------------ 宫闱篇 ------------ 第一章 一朝为后 明宣三年,三月,草长莺飞,阳光明媚。原本就热闹的永安街,此刻更是人山人海。皇后的凤撵,仪仗,随侍宫人,护卫,排起来竟足足占了一条街那么长。道路两旁皆是跪拜的百姓,大家都想目睹一下这位“平民皇后”的风采。 一时之间,祝祷之声此起彼伏。 隔着轿帘,影舞看着两旁跪倒的百姓,一时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不久前,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而如今,自己却成了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 薄薄的一帘之隔,却隔出了天与地的距离! 听着路人的纷纷议论,她突然就明白为何会是她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宫女,封她为后,对他的江山没有一点帮助,现下才明白,他要的就是她的什么都不是! 一朝为后,她便再不是她。没来由的,影舞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寂之感。 回想这几日所发生的一切,影舞觉得格外的不真实。而何为真,何为假,她也早已迷糊不分。 她突然在想,如果,那时候...... “悦雅,我求你,别再解了,没用的。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你会撑不住的......我求你,别再解了,那个九连环是解不了的。” 影舞看着悦雅手里摆弄着的赤红琉璃制成的九连环。从未见过的东西,可影舞就是知道,那个九连环,无解! “不,不会的,很快,我很快就会解开玲珑的!解开后,我就是皇后了,就再也没人敢瞧不起我们了。”悦雅苍白着脸,近乎癫狂的执着。 “悦雅!”影舞无法,只得伸手夺过玲珑,拿起案几上的檀香炉,狠狠的砸下。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冲动的砸了“玲珑”,是不是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解环者,后也!”这是历国自开国以来就定下的规矩。各宫妃嫔都需独入涅槃殿,解开玲珑的人就是皇后。可影舞却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历代皇后,哪个不是皇上因着自己的利益所定?若解了个九连环就能做皇后,那这天下能做皇后的人岂不是多了去了?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唱和,将影舞从神游中惊醒。 驾撵外,叶相早已领了叶府上下候在中门之外。看着门匾上烫金的“叶府”二字,影舞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她八岁随母亲进得叶府,此后便一直以叶府小姐的贴身丫头身份生活。世人都知叶府有两位少爷一位小姐,却不知,叶府其实还有位小姐。而另一位小姐,就是叶大小姐身边那毫不起眼的丫头。 她的母亲——凤娘,原本是厉都有名的舞姬,受众多公子哥儿的追捧。而当年的叶相也是其中之一。可这些公子哥儿们又怎会真的看上一个地位低下的舞姬,他们不过把此当做显示自己的资本,标榜自己的风流罢了。 叶相的一夜风流,让她来到了这个世上。八岁前,她都和母亲生活在一间破旧不堪的废屋之中。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日子。还要时时受别人的藐视、欺压、**。八岁后,母亲终究熬不过这样的日子,带着她找到了叶府。 在叶府的日子,衣食住行上虽比以前好了很多,可依旧会有闲言碎语。“一个下贱舞姬生的孩子,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种”“贱人的孩子还是贱人”这些话她早已耳熟能详。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她从小便练就了漠视一切的才能,养成了宠辱不惊的性子。 第一次她由中门进了叶府。再次回到叶府,以前的一切都彻底颠覆。自己不再是叶府小姐的丫头,摇身一变成了叶府的大小姐,当今的国母。从不愿承认自己的父亲在行完君臣大礼后亲切的拉住了她的手,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一直讨厌自己的大夫人,也换上了亲切和蔼可亲的笑容,拉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而自己那备受苦难折磨的母亲,倒被挡在了一边。 按习俗,影舞给叶相和母亲各敬了茶水后,便借口累了回了凤娘的房间。 回到房中,凤娘拉过多时未见的女儿,细细打量一番,眼里竟含了泪:“好啊!好啊!我的绝儿,如今真的贵为一国之母了,好啊!好啊!” 凤绝,影舞八岁前的名字,唯有自己的母亲会如此称呼。 看着母亲比以前好数倍的房间,影舞突然很庆幸自己做了这个皇后。母亲的一声“绝儿”让她一直犹豫彷徨的心变得坚定。就算是为了母亲,这个皇后自己也得好好的当下去。不管以后会有多困难,为了母亲不再遭受往日的苦难,自己也会坚持走下去。 凤娘强撑着身体不适,说完这句话便再支持不住,靠着床坐了下来。脸色惨白,冷汗淋漓。 “娘,您怎么了?您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是哪儿不舒服么?看大夫了吗?可曾吃了药?要不我传太医来给您瞧瞧。” “你这孩子,看你紧张的,娘没事儿。恐是这几日天气忽冷忽热,不小心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那您先躺下休息会儿吧。”影舞服侍母亲在床上躺下,自己也在床边坐下,拉着母亲的手,不肯放下。“娘,往后,女儿不能在您身边照顾您,您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 “傻孩子,娘哪用你来操心。如今你是一国之母,要操心的是这个天下。”凤娘轻拍着影舞的手,继续说道:“绝儿,你要记住母亲的话,你既然做了这个皇后,就要好好的做好......好好的......把该还的都还了!” ------------ 第二章 往事不再 “好好的......把该还的都还了!”凤娘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已低到尘埃。 把该还的都还了?还什么?还给谁?影舞不明白母亲的话,正想开口询问,却被敲门声给打断。 “定是穆大姐给我送药来了。进来吧。” “夫人,您的药熬好了,快趁热喝了吧。”穆真推门进来,见影舞在屋内,立时便要跪下行礼,却被她一把拉住。 “穆大娘,您这是做什么。” “皇后娘娘,老身不知您......”穆真见影舞亲自扶起自己,只觉诚惶诚恐。 “穆大娘,整个叶府,就您是真心实意对我们母女好,这些年也多亏了您的照拂。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从小我就一直把您当作我的另一个母亲。若您还跟我见外,给我下跪,那不是折煞我么。” 靠在床上的凤娘也开口劝道:“是啊!穆大姐,你就别见外了。绝儿就算做了皇后,她也还是绝儿。以前怎样,你就还怎样。若你突然恭恭敬敬的对她,反倒会让她难受。你从小看着她长大,也算是她的长辈,亲人了。” 穆真抬手拭掉眼角的泪水,满心欢喜的答道:“诶,好!”拉过影舞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哽咽着说道:“舞儿还是舞儿!” “皇后娘娘,老爷请您去大厅一趟。”屋外一个丫头前来传话。 影舞虽不愿前去,却也不好就此忤逆。只好对凤娘说道:“娘,女儿过去看看。您先吃药,吃了药好好休息。女儿马上回来。穆大娘,就拜托您照顾母亲了。” “去吧!这儿有我呢?不会有什么事儿的。”穆真拍胸脯保证。 随婢女来到大厅,叶相正负手站在厅中。听到声响,回过身来,对影舞露出慈父般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影舞也曾见过,可那是属于悦雅的。曾几何时,影舞也曾真心的期待过这样的笑容能属于自己,可如今看来,影舞只觉得异常讽刺。 “舞儿,你来了,快来坐。”叶相亲切的招呼到。 “父亲,不知您叫影舞过来,有何要事。”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叶相在影舞边上坐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舞儿,以前是为父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怪为父才好。” “父亲多虑了。若没有您,又怎会有影舞呢。若不是您收留了我和母亲,我们恐怕早已活不下去了。” 叶相叹一口气:“哎,当年,我该早早去寻回你们母女的,让你们吃苦了。为父对不住你们母女啊。” 早早寻回?当年只怕你压根儿就没打算寻我母女二人吧。回了叶府又有何用?你何曾真正把我当作过你的女儿过?我也就罢了,为何你连母亲也不肯好好对待?影舞内心悲愤,不愿再多说什么。 叶相见影舞变了脸色,讪讪的结束了话题:“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开口道:“以后,你和你妹妹都在一个皇宫了,你妹妹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人,舞儿,你作为姐姐可要好好照顾她,别让别人欺负了她去。” “这些女儿自然知道。”以前在叶府,悦雅也算照顾自己,就算叶相不说,自己也会记得这份恩情的。 “若没什么事儿的话,女儿就不陪父亲了。时辰也不早了,女儿去看看母亲,也该回宫了。”影舞说完也不待叶相回答径直站起了身往外走去,临出门,还是停了下来:“父亲,母亲近日身体不适,希望您能常去看看她,陪陪她。” 如果可以,影舞很想带母亲离开叶府,重置一个家园。可影舞知道,母亲,放不下眼前这个人。虽然这个人从来没真正爱过她。这是母亲一生的悲剧! “穆大娘,娘睡了么?”还没进母亲的小院,影舞就遇见了端着药碗出来的穆真。 “嗯,刚喝了药,睡下了。”影舞虽然让自己不要见外,可眼前人毕竟是一国之后,面对面站着,穆真还是觉得些许紧张。 “睡下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我就不去打扰她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影舞掏出随身携带的一袋银子,又摘下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放到穆真手中:“穆大娘,这些银子您拿着,总有用得着的地方。这块玉佩您也拿着,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就拿着它来找我。” “这......”穆真本能想要拒绝。 “穆大娘,这些就算是我孝敬您的,您就别抚了我一片心意了,好么?” 听影舞如此说,穆真满心感动。试了试湿润的眼角,收下了那袋银子和玉佩。 回到宫中,莹然来报:“皇后娘娘,今儿个聚荷宫的雅嫔前来求见,正巧您不在,奴婢就先打发她回去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 悦雅么,是该去看看她了! 影舞收拾一番便出了栖凤宫往聚荷宫方向行去,身后随伺着八个宫女。影舞虽不喜这样的排场,却也不能坏了规矩。厉礼规定:后出行随伺八人,妃出行随伺六人,嫔出行随伺四人,世妇女御最多只得随伺两人。 影舞领着一干宫女来到聚荷宫,守门的小卓子正好靠在门上打盹儿。莹然正打算上前叫他,他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小卓子睁开眼看到影舞张口就唤道:“影舞姐。”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立马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个头,求饶道:“皇后娘娘恕罪,奴才一时口误,请皇后娘娘责罚。” 看着小卓子胆战心惊的样子,影舞内心一阵苦闷。以前还在聚荷宫时,这小卓子最是亲近自己,总是影舞姐前,影舞姐后的,得了什么好的,也是第一个送到自己房里来。现如今,只怕再不会有那样的时候了。 “起来吧!快进去通传吧!” “是!......皇后娘娘驾到!”小卓子高喝一声,退到一旁站好。看着众人追捧下的影舞,小卓子一阵郁闷。“影舞姐”,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 第三章 姐与妹 影舞熟门熟路的来到内殿,寻到悦雅,屏退众人。 悦雅见影舞进来,不疾不徐的放下手中的刺绣,起身冷冷的道了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悦雅的冷淡,影舞多少猜到了些。“悦雅,现在就你我姐妹二人,你不必如此拘礼。” “皇后娘娘您真是太看得起悦雅了,悦雅一个小小的雅嫔哪有福气做您的妹妹。” “悦雅,我知你怨我。我也不曾想,会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对于悦雅,影舞怀有一份愧疚。“当日,若不是我砸了玲珑,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当时,我别无他法。悦雅,不管你信是不信,一切,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皇后娘娘,您真是说笑了!当日您砸了玲珑却推说是我砸的,累我被关进天牢,出来却听说,您解了玲珑,被封为后。”悦雅冷笑一声:“皇后娘娘,不如您替我解释解释这其中的奥妙?” 解释,如何解释? 当日她砸了玲珑推给悦雅,本就是存了侥幸的心,觉得只要死咬着砸了就是解了,或许就能躲过这一劫,可不曾想却是害了她。等她承认玲珑乃自己所砸的时候,他却告诉她:“解环者,后也!” 悦雅砸了玲珑被关进了天牢,她砸了就被封为后?这样的措辞,谁会相信?影舞一时没了话语,只得重复刚刚的话语:“不管你信是不信,一切,我都是为了你!” “呵,为了我?叶影舞,你别把我当傻子。我叶悦雅砸了玲珑被关进了天牢,你叶影舞砸了就被封为后?这是为了我?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想要爬上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你当初答应陪我进宫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勾引皇上吧?我还真傻,傻得一直把你当我的好姐姐,傻得以为你是为了我这个妹妹才进的宫。” 影舞不曾想悦雅竟说出如此伤人的话来。自己当初选择进宫,只是因着她从小护着自己,对自己好,想要还她这份恩情。如今竟被她说成这样。 “悦雅,我进宫是为你,砸了玲珑也是为你,现如今我做了皇后,以后也会护得你周全,不管你信与不信!” 悦雅冷哼一声:“哼,如此,悦雅可真要谢谢你这个好姐姐了!” 再多说也无益,影舞转身打算离开,行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轻轻吐出:“悦雅,你又何尝真的把我当作过你的姐姐?”说完再不作停留,一路出了聚荷宫,回了栖凤宫。 影舞刚在贵妃塌上躺下宣璘就推门进来:“皇后这是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皇上吉祥!”影舞起身请安,被宣璘拉着坐回塌上。 “怎么了?雅嫔给你苦头吃了?没想到,你竟还是叶相的女儿。你和雅嫔可算是真正的姐妹。怎么,姐妹不和?” 影舞诧异皇上怎会知道自己去了聚荷宫,可一想便明了。这个后宫,又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影舞摇头,答道:“没有,恐是走了这么些路,有些累了!” “累了就靠着朕睡会儿,待会儿晚膳备好了,朕再叫你。”说着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休息。 影舞虽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可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亲密,还不能习惯。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制止:“别动!皇后若是不想睡,就陪朕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可好?”说着,俯下身子,作势亲吻。 影舞见状,再不敢乱动,立马乖乖闭好眼,把脸藏在宣璘怀里,闷声说:“睡觉!” 见她如此娇羞的模样,他突然想起了他们的新婚之夜,不由得勾起嘴角,无声笑了。 当他用贴着喜字的秤杆挑开她头上的盖头时,她紧张得不敢抬头,只傻傻的盯着自己的脚尖。他所能见的只有她头上顶着的那顶华丽却沉重的凤冠,以及她低垂着的脸上的一抹嫣红,就如她此刻般娇羞动人。 待一切程序行完后,宫女、嬷嬷纷纷退下,新房内只余下她和他二人独处的时候,他竟有了些许紧张之感。她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也不是第一次与女人独处,偏偏那时竟有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两人静坐良久,他起身坐到桌边,清清喉咙,缓解了下紧张的情绪才开口问道:“你不饿么?你该是一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吧?” 刚问完话,就听到她肚子“咕咕”叫着回答自己的问题,一时没忍住,嗤笑出声。 被他一笑,她变得更紧张,更害羞了。双手紧紧拽着,看那表情像是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他没来由的心情大好:“别拽了。”起身上前,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往桌边走:“饿了一天神仙也撑不住,饿了就来吃东西,没什么好羞人的。” 她的手不似平常女孩子那样的柔若无骨,手心里因长年的做粗活起了老茧。可就是这样的一双手,突然让他有了很久以前自己就牵过这样的一双手,且再不想放开的感觉。 他亲自给她夹菜,她却久久不动筷子,只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满是疑惑。 “怎么了?不合口味?” 她这才回过神来,抓起筷子,一顿猛吃,结果可想而知。 看着她那冒失的举动,一点没有一国之母的威仪,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再次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一边用手帮她顺气,一边笑着开口道:“你就算再饿,也不用这样狼吞虎咽吧。放心,朕不跟你抢!” “对......对不起!”她放下筷子,弱弱的道歉,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酒喝下。然后又倒了一杯,再一杯。几杯下肚,她终于发现不妥,皱起眉头,指着杯子里的“水”问他:“这是酒?” 现在才知道么?他好笑的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这人怎么这样?” 他不想她醉后,竟如此大胆的责备自己,觉得很是新奇,也不去计较她的大不敬之罪,只翘首以盼,期待着她还会有怎样的惊世之举。而她接下来的行为也真的让他大开了眼界。 只见她气鼓鼓的丢下杯子,遥遥晃晃的走回床边,想要躺下睡觉。刚躺下又爬起来脱衣服,取凤冠。笨拙的弄了半天也没弄好。脾气来了,就使劲拽,结果扯得自己龇牙咧嘴。又摇摇晃晃的起来要找剪子,把屋里翻了个遍都没找到,只好垂头丧气的回到床上坐好。这时候,才终于发现屋里还有个人存在。可怜兮兮的看着那人,扯了扯自己头上的凤冠。 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善心大发,上前为她取下缠在发上的凤冠。乌黑柔顺的发丝,让他不由得放轻了力度,手上温柔,生怕弄疼了她。他那时想,要是弄疼了她,她指不定会像个小孩子样哭着耍赖皮。这样想着,就更加的温柔了起来。 见恼人的凤冠被取下,她对他展颜一笑,算是道谢。转身扯了被子就想躺下睡觉。扯开被子,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只好奇的盯着锦被上绣着的鸳鸯。看了好一会儿又抓起床上的鸳鸯枕研究了一番,再是打量了一番屋子,拖着腮,发呆。 然后她回头对他妩媚一笑,扑了上来。 ------------ 第四章 鸳鸯共眠 “皇上,晚膳备好了!” 宣璘低头看了看怀里正睡得香甜的影舞,小声答:“嗯,知道了,先下去吧。” 嗅着宣璘身上好闻的气息,影舞竟不多久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梦里一直有一个人抱着自己,宠着自己,可自己就是看不清他的脸。就算是他亲吻自己的时候,近在咫尺,自己也看不清。影舞努力睁开双眼,看到一张放大的脸,突然看清眼前人,影舞反倒吓了一跳。 “醒了?晚膳备好了!”宣璘很满意自己用独特的方式唤醒了怀里的睡美人。 影舞小声“嗯”了一声,娇羞的低下了头。心里暗想:难道自己梦里的人,就是眼前之人? “来,尝尝!”宣璘故意斟了杯酒,坏笑着递给影舞。 影舞接过酒杯嗅了嗅,抬头看了他一眼,将酒杯放下,轻轻摇头。她已经出过一次丑了,可不想再出一次。 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宣璘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 用过晚膳后,宣璘在案边批改奏折,影舞歪在贵妃塌上看书。两盏烛火,两人各行其事,谁也不搭理谁,可屋内的氛围却让人倍感温馨。 “不早了,睡吧!”宣璘放下最后一张奏折,起身来到塌边,一用力,抱起塌上的影舞朝寝屋走去。 突然被打横抱起的影舞一声惊呼:“皇上!” 宣璘将影舞放到床上,自己再欺身上前,双手撑在影舞身边,将影舞圈在自己怀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影舞羞红的脸颊,紧闭的双眼。 “看着我!” 影舞依言睁开眼看着俯在自己上方的宣璘。紧张异常,并未注意到,他刚刚说的是“我”而并非“朕”。 两人静静对望,都在各自的眼中搜寻着自己的影子。 “影舞!”宣璘轻轻念着影舞的名字,吻了下去。影舞感受着唇上的温柔,不自主伸出手环住了对方的脖子,发出犹如小猫般的叫声。她的反应,让宣璘全身一震,再忍不住体内的**,最初的轻轻触碰,逐渐变为深沉的掠夺。唇齿的纠缠,让烈火瞬间燎原。 他狠狠的掠夺着她唇上的芬芳,双手抚上了她胸前的柔软。她明明没喝酒,此刻却像醉酒般连手指尖都是酥软无力。他像是知道她身上所有的弱点,甚至不用言语询问,纠缠的发丝被他一绺一绺拨到另一边,那两片柔软炽热的唇从脸颊蔓延过去,依稀还带了一丝狡黠的试探,在她脖子上轻轻一触,旋即离开。 立即能感觉到她猛然一颤,很有点不知所措,他张嘴在她脖子上咬一口,舌尖细密舔舐,她的肌肤温热滑腻。 喘息声,一阵比一阵强烈,心脏像是要跳出喉咙,不受自己控制。他身上的汗落在她胸前背后,像是下了一场滚烫的雨。 翌日清晨,影舞幽幽醒来。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清亮、幽黑的眼,静静的看着自己。就是这双眼,给了她无比熟悉之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这么双眸子,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她忍不住微笑,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的那个早上。 也是这么一双清亮而幽黑的眼,微笑着望着自己。她下意识后退,才轻轻动了动身子,下体就传来酸痛感,让她不自觉皱起了眉。 “怎么了?还疼?”他关心的问道。 这一问,前一晚发生的事儿在她脑海中一一闪过,立马羞红了她的双颊。她害羞的拉了被子想要盖住自己羞红的脸,却扯疼了自己的长发。伸手去理,却发现自己的发与他的发,系在一起。 他挑起两人束在一起的发,轻嗅着发香,心情愉悦的说道:“发系同心结!从此,你我二人便是真正的结发夫妻!” 发系同心结! 他的话让她震惊不已,怔怔的看着他,失了神:结发夫妻?白首偕老?她和他,可能么?他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在那之前自己还仅仅是个卑贱的奴婢,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甚至到如今她都还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只是一个梦。 “怎么了?”宣璘伸手抚上影舞的脸颊。指尖在触碰到她的瞬间,一直强压着的欲望再次蠢蠢欲动。指尖的温柔,让他想要更多。 回过神来的影舞正对上宣璘染满欲望的眼,意识到宣璘的欲望,影舞强忍着不适,往后挪了挪,双手紧紧拽着被子,小声哀求道:“不要......还疼!” 影舞轻轻的一个“疼”字,让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伸手一揽,将她抱入怀中,慢慢平息着体内的**。他搞不明白,为何她只说了个“疼”字,自己就不愿再继续下去。作为皇上,他从未克制过自己的欲望,而现在他却不想勉强怀里的这个人。 被宣璘抱在怀里,影舞虽觉得别扭,却一动也不敢动。只静静的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怀抱的温度。有那么一瞬间,影舞又有了似曾相识的错觉。为何这个人总能给自己如此熟悉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让她莫名的觉得安心。 抬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影舞不禁暗问自己:可以么?和这个人,做一对平凡的夫妻,白头到老,不离不弃!她真的可以么? 温香软玉在怀,他怎么也压不住体内的**,又不想强求影舞,索性放开她,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温柔说道:“还早,你再睡会儿。”便唤了宫人进来,伺候更衣。 《厉礼》规定,天子后宫,百二十人:一后、三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 现如今,后初立;妃二人:淑妃,惠妃;嫔四人:雅嫔,柔嫔,安嫔,康嫔;世妇、女御若干。 晨昏定省,影舞不是第一次参加。只是,那时候去的是代管后宫的淑妃的淑晨宫,自己也只是悦雅的女婢,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而如今,自己却成了主角。看着不断前来的这些妃嫔世妇,最后竟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屋子。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看着这满屋子的女人,影舞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以前她只是个小小的婢女,除了自己的主子悦雅,其他的人全与自己无关,她能漠然视之。而如今,自己也成了这些人中的一者,想要再淡然处之,影舞发现,她做不到! ------------ 第五章 万妃齐拜 影舞望着这满屋子的妃嫔发呆,站在她身后的宫女莹然悄悄拉了拉失神的她,小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各位娘娘都跪着呢。” “都起吧!”影舞定了定心神,又吩咐道:“大家都坐吧!不用拘礼。” “谢皇后娘娘!” 见大家都坐下,影舞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借机打量了众人一番。坐最上手的淑妃,惠妃显得很是从容淡定,看不出有一丝的不满情绪。可影舞心里明白,对一个曾是婢女的自己俯首称臣,在座恐怕没一个心里服气的。坐在其次的悦雅一直低着头,影舞看不清她的神色。 影舞轻轻放下茶杯,淡淡开口道:“本宫初管后宫,很多事儿还不是很明白,往后,还希望众姐妹能好好帮帮本宫。若本宫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见谅!” “皇后娘娘多虑了。日后,姐妹们定当尽心尽力为皇后分忧。好好服侍皇上,早日为咱们大厉王朝诞下龙子。”为首的淑妃接过影舞的话,不卑不亢的回答。那气势,像是要压过影舞。 影舞无心去争,只点点头,说到:“嗯,以后就有劳姐妹们费心了!” “说到龙子啊!现在咱们之中可就柔嫔姐姐一个人有这个福分。也不知道,柔嫔姐姐这肚子里怀着的到底是龙子还是个可爱的小公主。我说呀,是个小公主才好,要是个小公主,长得像柔嫔姐姐那样美,那多好啊!您说是吧!柔嫔姐姐。” 影舞循声望去,说话的是比柔嫔晚进宫一年的安嫔。这个安嫔,父亲是吏部尚书,从小被宠着长大,性情骄纵跋扈,却没什么脑子。仗着自己的容貌家世,一直瞧不惯只是个吏部侍郎女儿出身的柔嫔。现如今,柔嫔有了孩子,更是成了安嫔的眼中钉。 “嗯,安嫔妹妹说得好。小公主,好。”柔嫔温柔的回答,声音听了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影舞以前就知道柔嫔是个温婉娴熟之人。待人和善、从不与人相争。真真配得上这个“柔”字! 安嫔一拳打空,只得讪讪住了嘴。 柔嫔的孩子已有四个多月,一眼便能看出是有孕之人。以前影舞见了不觉有他,现在看着柔嫔的肚子却觉得分外刺眼,甚至不想再看第二眼。柔嫔肚子里的,是那个人的孩子。 “从此,你我二人便是真正的结发夫妻!”脑中突然闪过宣璘说过的话。 夫妻,想来,自己又妄想了! “柔嫔有了身孕,以后就不用费心劳神的来栖凤宫了。好好在明瑟宫养着就好。努力为我大厉王朝诞下龙子才是正经事!” “谢皇后娘娘体恤!”柔嫔起身,盈盈一拜。 “好了,都跪安吧!本宫乏了!”影舞长袖一挥,由莹然搀着,起身进了内殿。 进了内殿,莹然端来碗黑乎乎的药:“娘娘,皇上吩咐,让您喝了这碗药,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从小自己就讨厌这些苦的东西,看着药碗,影舞皱起了眉头。调理么?她不觉得自己的身子需要调理,更不觉得这是碗调理身子的药。可就算是毒药,她也不得不喝。 影舞皱着眉,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完,像是壮士断腕般的决绝。喝完药,莹然又送上果脯,让她解解苦。 “娘娘,恕奴婢多嘴,您该去永宁宫拜见太后娘娘了。” 影舞心下一沉,她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你来了。正好,正好,快过来!”向太后把手里的针线递给走过来的影舞,笑言道:“人老了,穿跟针都穿不好啦!还好今日你来了。” 影舞本是怀着忐忑的心来了这慈宁宫,却没想太后只是话家常般的与自己聊天。忐忑的心,多少放平了些。穿好针递还给太后,与太后话家常:“母后这是在忙什么呢?” 向太后抖开一件尚未完工的冬衣,递到她面前,慈祥的笑着:“你看看,做得怎么样?哀家想趁着冬天来之前给璘儿做几件冬衣。” 影舞接过冬衣细细查看一番,明黄的料子,精致的图腾,摸起来柔软暖和:“母后做得真好,什么时候也教教臣媳吧。”影舞虚心求教,那一刻她是真心想为他做一件冬衣。 太后呵呵笑着,拿回冬衣,继续缝制:“那有何难,你有空就过来,正好可以多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影舞点头称是。坐到一旁静静看着太后一针一线细细地为宣璘缝制着冬衣。太后脸上的温柔慈祥,让影舞不由得失了神,想到了母亲。不知母亲最近身体如何,上次的病可有好了? “对了,舞儿,有件事儿你得老实告诉哀家。”向太后放下手中的针线,转头看着影舞,认真的问道:“玲珑,你真解了?” 影舞见太后突然很正经的要问自己事儿,先是吓了一跳,不知太后会问些什么。待听了太后的问题,影舞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思量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回禀母后,玲珑......被我砸了!” 向太后突闻玲珑被砸,愣了一阵,随即爽朗的大笑出声:“哈哈哈......砸得好,砸得好。砸了也就是解了。舞儿果然聪明!想当年我可是劳心劳力捣鼓了两三天,最后也没能解开。现下好了,以后再没人被那变态的东西折腾了!” 影舞不曾想太后竟是如此......“豪爽”的性子,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向太后前俯后仰的大笑。 “母后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笑得如此开心,说来儿臣也一起乐呵乐呵。”宣璘说着进得屋来。 见宣璘进来,影舞要起身行礼被宣璘拉着坐了回去。 “能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怕我欺负了你媳妇去不成?” “瞧母后说的,儿臣下了早朝就过来,可是惦记着您的身子。昨儿个您不是身子不舒服么?儿臣特来看看您。您又怎会欺负影舞,只怕您喜欢还来不及吧?”宣璘在太后身边坐下,随口解释。事实上,他是真有些担心影舞,这才下了早朝就匆匆赶了过来。 太后嗔怪的敲了下宣璘的头:“你这小子,算你有心。”又拉过影舞的手,细细的打量一番。姿色初见时说不上艳丽,却越看越让人觉得好看,舒心。或许因着从小在民间长大,少了那些千金小姐的娇气,飞扬跋扈,多了份质朴、稳重。太后很满意的说道:“别说,哀家还真喜欢这丫头。这次眼光不错。” 宣璘听太后如此说,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一起说笑道:“那以后,儿臣岂不是要和皇后争宠了?母后,您可得多疼着儿臣一些!” 向太后开怀大笑:“你这小子!疼你,只疼你!呵呵呵呵......再过不久就是团圆节了,宫里也好久没热闹过了,这次就热热闹闹的办一次吧。舞儿,这可就交给你了!” 影舞盈盈一拜:“臣媳遵旨!” ------------ 第六章 争宠 光阴荏苒,转眼就到了团圆节。 按太后吩咐,大家热热闹闹的一起吃了顿饭,随后移驾长乐园,听戏看杂耍。一出戏才演到一半,太后就称累了,领着一帮宫女太监回了慈宁宫。剩下宣璘并一干妃嫔。 影舞不爱听戏,不一会儿就走了神。直到周围一阵惊呼,才回过神来。戏不知何时已唱完,换上了杂耍。此时台上,一个小姑娘正悬在高空,一只手抓着绳子。看样子是在表演高空走绳时出了错。只见那小姑娘身子一震,身轻如燕,回到了绳上,接着做了一系列的高难度动作:前空翻,后空翻,在绳上跃上跃下,劈腿,下腰等等。妄图掩盖住刚刚犯的错! 看到绳上不断翻飞的小姑娘,影舞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幼时的一段经历。幼时,自己也曾在杂耍团待过一阵子,学的也正好是高空走绳。那时候人小,害怕不敢上不知挨了多少鞭子。挨鞭子后还被关进小黑屋子,没得饭吃。她挨不过,偷偷溜了出去。 现如今,这丫头下去后怕也是躲不过一顿鞭子。影舞哀叹一声,对旁边的莹然吩咐道:“本宫挺喜欢这孩子,你去问问,看愿不愿意留在宫里。” 莹然领命下去。影舞突然又有些后悔,留了那丫头在宫里,这顿鞭子是可以躲过了,可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未必比在外面卖艺强,保不准还会送了性命。 杂耍之后,一时没了安排。立时,一抹桃红,施施然站了起来:“皇上,臣妾略通琴理,愿献上一曲。” 话毕,一抹翠绿也跟着站起:“皇上,若只是琴音,难免单调。臣妾愿以笛音与凝萍姐姐合奏一曲。” 宣璘点头应允。 琴声先起,笛声随之。时而如潺潺流水,时而如婉转莺啼,听者无不感到通体舒畅。一曲奏毕,二人盈盈一拜,直直望着主座上的宣璘,盼着他能说些什么。 宣璘抬手,漫不经心的鼓掌:“好!两位爱妃奏得不错,朕真是意犹未尽。不知哪位爱妃还准备了拿手好戏让朕好好开开眼?表现好的,赏!” 接下来,便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悦雅的小曲儿,安嫔的剑舞,淑妃的书画,竟没有一人不一展所长。也是,在座众位哪个不想借此机会,好好展现自己,以获得皇帝的宠爱?唯独影舞稳稳坐在座上,冷眼看着一切,不曾动过半分。 “皇上,臣妾听闻,皇后的母亲曾是厉都有名的舞姬。想必皇后也得了其母的真传,臣妾斗胆,想请皇后舞上一曲,好让姐妹们开开眼。”淑妃终究不肯放过她。 诚然,影舞善舞,净得其母真传。现下,她却不愿哗众取宠,推说道:“皇上,臣妾近日身体多有不适,怕是不能助兴了,还望皇上恕罪!” 淑妃还欲多说,却被席列的末尾站起一人抢白道:“皇上,臣妾略会些舞蹈。斗胆献丑!” 宣璘见影舞不愿下场,又正好有人替她解了围,当然不会反对。 乐起,舞者仰躺于地久久不动,观者无不诧异。就在众人极欲想弄懂何故时,台上抛起了两截纯白的水袖。水袖急冲上天,再缓缓落下,像是仙子下了凡尘。接着舞者慢慢起身,迈着小碎步打量周遭的一切,倒真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影舞定定看着台上之人的每一个动作,惊得不能动弹。她虽只舞出了其形,未得其神,甚至连形也只得六分,影舞却在第一个动作便认出了此舞。此舞名为——羽化!当今天下怕是只有影舞母女二人会。 台上之人究竟是谁?为何会此舞? 影舞努力想找出些蛛丝马迹。台上舞者一飞冲天,像是要羽化归去,却在半空生生折了翼,委顿余地,让人不免心生惋惜。舞,到此结束,众人拍手叫好。影舞却觉奇怪,只因,舞,才一半。 当晚,皇上宿在舞者姜采女的宫中。翌日,传来消息,姜采女晋为御女。 栖凤宫中,影舞百思不得其解,猜不透昨夜之人到底是谁。 “娘娘,姜御女在外求见。” 来得倒快:“宣!” 姜御女身穿绛紫色绣着粉红牡丹抹胸,腰系紫罗兰烟水百花裙,手挽薄雾紫色拖地烟纱,风鬟雾鬓,发中别着水玉兰花簪子。莲花移步来到殿前,柔柔俯身:“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影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知她来意,也不多言,开门见山的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只见姜御女抬起右手,伸出小指,作了个打钩的手势,娇笑着轻启红唇:“凤绝儿,你不记得我了么?” 影舞怔然。这世上,会叫自己“凤绝”的,除了娘亲,她想不出还会有谁。何况,此人还会羽化之舞。 姜御女见影舞还未认出自己,娇嗔一声,嘟起樱桃小嘴,看着煞是俏皮可爱。不死心的晃了晃右手,却见影舞依旧毫无反应,只好无奈的指着影舞说了两个字:“绝世”,又指着自己说了两个字:“容颜!” 影舞听得此言,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女孩儿模样。小女孩拉着幼时的自己扬言道:“你是凤绝儿,我是姜蓉,咱们俩合起来就是‘绝世容颜’。以后,咱们要迷倒世间的万千男子,让他们通通臣服在我们的石榴裙下!” “姜蓉?”影舞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是那时候与自己同在杂耍团里,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你怎会也进了宫来?” “姐姐总算是想起我来了。”姜蓉亲切的拉着影舞的手挨着她在塌上坐下:“姐姐还记得我曾说过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是被人贩子卖到了杂耍团么?姐姐逃走不久后,我爹爹就寻到了我。及笄后我就进了宫,只是一直未得皇上宠幸,待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罢了。” 说到之前的落寂姜蓉不由叹了口气:“哎......不说这些了!姐姐,要不是你小时候教我的羽化舞,我还等不到今日呢。我凭着记忆只勉强舞了一半,皇上就如此喜爱。姐姐,若哪日你跳完整支舞,还不把皇上的魂儿都给勾去啊!呵呵......” 影舞如遭雷击,脸色煞时变得苍白! ------------ 第七章 众矢之的 姜蓉说着,掩面娇笑,却见影舞因自己的话苍白了脸色。心下不免纳闷,自己是说错什么话了么? 讪讪收了笑声,等了良久也不见影舞有什么话说,遂自觉的开口告退:“时辰也不早了,蓉儿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改明儿妹妹再来看您!” 影舞失魂落魄般轻轻“嗯”了一声。 姜蓉出了栖凤宫,途径御花园,正巧碰上出来散步的淑妃。 “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见姜蓉给自己草草的行礼请安,面上却尽是得意之色,丝毫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小小的一个采女,竟如此目中无人。不就是凭着一舞得了一夜恩宠么?淑妃怒火中烧,面上却是平淡如水,不动声色:“姜御女真是好兴致啊!” 姜蓉笑笑不予置评,自己本就是路过,谈不上什么兴致不兴致。可姜蓉的不理不睬更是激起了淑妃的怒火,脸色阴沉了下来:“姜御女,本宫好心提心你一句:树大招风!你可要好自为之。”说着,长袖一挥,出了御花园。 姜蓉走后,影舞一直呆呆的坐着,耳边不停回响着姜蓉的笑言“若哪日你跳完整支舞,还不把皇上的魂儿都给勾去啊”。一句笑言,影舞胆战心惊。忆起母亲无数次的交待:“绝儿,羽化之舞,万不可随意跳来。不然,将有性命之忧。” 若可以,影舞一生也不愿舞这羽化之舞! “娘娘,姜才人求见。” 短短半月,姜蓉由秩正八品的采女,一路晋升为秩正五品的才人,深受皇上宠爱,看红了众多女子的眼。一时间,后宫之中,无人能敌。 “姐姐这是在忙什么呢?又在为皇上缝制冬衣呢。姐姐真是心灵手巧,妹妹都羡慕死了。”姜蓉说着拿过影舞才刚开了个头的冬衣把玩了一番,丢到一边,退下皓腕上的镯子,炫耀道:“姐姐,你看看这镯子。昨儿个晚上皇上亲自为我戴上的呢。” 影舞不甚在意的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镯子,又打量了姜蓉面上的神色:骄傲,得意,锋芒毕露。迟疑半晌,终究开口劝到:“蓉儿,木显于林,风必摧之!” 姜蓉听她如此说,面上有些不悦:“姐姐怎么也说起教来了?这样,妹妹以后可就再不来了。” 影舞无声哀叹。姜蓉正当圣宠,听不进这些话,自己能有何法?只怕再这样下去,她必将招来祸端。 日子一天天过着,天气渐渐冷了,影舞的冬衣也缝制了大半。这日影舞正在窗前细心的缝制着冬衣,莹然匆匆进来,气息不稳的禀报:“娘娘,不好了,明瑟宫,出事了!” 影舞只觉指尖一疼,米粒般大小的血珠冒了出来。看着那血红的颜色,她突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急急赶到明瑟宫,宣璘早已去到了明瑟宫,陪在柔嫔身边。连一向很少走动的向太后也赶到了明瑟宫。 明瑟宫内,太医宫女,站满了大半间屋子,看着甚是热闹,只是此时,谁也没那个心思去热闹。 在来的路上,影舞已经从莹然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有人在柔嫔的安胎药里下了毒,还好柔嫔跟前的宫女发现得早,及时打掉了柔嫔手中的药碗。可一时情急,用力过猛,连带着柔嫔不小心摔了一跤。而那下药的宫女,却偏偏是栖凤宫的人。 待影舞进得内殿,向太后一脸不郁的开口:“此事,皇后可得细细查清楚了。” 身着浅碧色宫装的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影舞进来,急忙手脚并用的爬到她跟前,抓着她的裙摆,哭着求救道:“娘娘,皇后娘娘,您得救救奴婢啊。您说过会保奴婢平安的。皇后娘娘,救命啊......” 一句话,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影舞心下一沉,无奈苦笑。从自己做皇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儿,自己也就天真的以为,这后宫或许并没有那么复杂黑暗。现在看来,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大牢内,影舞屏退众人,独留自己与那下药的宫女。 “你叫什么?为何诬陷本宫?谁派你来的?” “回禀娘娘,奴婢叫沫儿,是栖凤宫打扫外院的宫女。奴婢没有诬陷您呀,不是您让奴婢这么做的么?”沫儿一脸无辜的看着影舞。 “你一个打扫外院的宫女,本宫见都未曾见过,又怎会派你去下毒。说,到底是谁叫你诬陷本宫?”影舞动了怒,厉声喝道。 沫儿被吓得跌倒于地,手腕上的玉镯碰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影舞循声看去。翠绿的镯子半掩于袖间,通透晶莹,质地细润有光泽,是个上好的镯子。可此时,影舞却希望自己能没见着这个玉镯。 “不错的镯子。”影舞亲手取下镯子,握在手心,只觉冰凉刺骨。“本宫甚是喜欢,送给本宫,可好?” 沫儿不知影舞为何突然又变了脸色,好脾气的跟自己讨要镯子。虽然这镯子自己很喜欢,可现在是皇后问自己要,自己能不给么?只得呆呆的点头,表示同意。 影舞拿了镯子,一声不响的出了大牢,直奔——聚荷宫! 径直来到聚荷宫,屏退众人,质问悦雅道:“为甚麽?” “什么为什么?悦雅不懂皇后您在说什么。”悦雅却不疾不徐,面色如此的反问回去。 影舞只觉有苦难言,将玉镯摆到悦雅面前。悦雅见了玉镯面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皇后娘娘,这是要送悦雅礼物么?”说着拿起玉镯饶有兴致的鉴赏到:“质地细润,翠绿通透,颜色均匀、无杂质,形状、大小、厚度也适宜,磨工也粗细均匀,真是难得的好玉啊。”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三年前的礼物!”悦雅及笄之日,自己花了所有积蓄,买了这玉镯给她当礼物。 悦雅听闻此言,脸色终究沉了下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紧紧将玉镯撰在手里,烙得掌心生疼。 “悦雅,你当真如此恨我?” ------------ 第八章 禁足 影舞只觉心疼难耐。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人,如今却要斗个你死我活么? 悦雅不说话,只将玉镯握得更紧,紧到玉镯硌得手心生疼。 “悦雅,我说过,会护得你周全!”影舞幽幽吐出这句话,默默在心里补出未说完的下一句:今后,再不欠你! 皇后涉嫌毒害柔嫔,禁足栖凤宫! 这几日,影舞在栖凤宫安心的待着。没事儿就写写字,看看书。那快要完工的冬衣,影舞却再不想碰一下。 日子就这样安静的过着,影舞不知道栖凤宫外的任何事情,只等着自己的最后结果。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这些日子自己都有了准备,能做到坦然接受。 “这是在做什么?” 宣璘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影舞一跳。看着他面带笑容的靠近,影舞一时没了反应。 “在练字么?”宣璘认真的品评了一番:“你的字虽然工整,却还有欠火候。来,我教你。” 影舞任由宣璘握着自己的手,手把手的在纸上写出两个字:宣璘。字体强劲有力,雄浑大气。与影舞小巧娟秀的字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境界。 “念给我听听!” 影舞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纸上的字,久久不肯开口。 宣璘见影舞面上悄悄升起的那么桃红,故意揶揄道:“怎么,不认识?” “宣......璘”影舞轻念出声。声音温柔婉转,宣璘听来,煞是受用。遂要求影舞多念几遍来听听。影舞不愿,两人疯作一团。 一番云雨,待安静下来,影舞一阵恍惚。宣璘如此前来,事情定是解决了。那如今悦雅? “事情都解决了么?” 宣璘轻轻嗯了一声:“那小宫女昨晚什么都招了。她原本是姜蓉的婢女,一切都是姜蓉的阴谋。” “什么?姜蓉?”影舞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会是她? 宣璘伸手将影舞捞回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他发现,只有这样紧紧抱她在怀,自己才会觉得心安。“嗯,虽是姜蓉的主谋,那宫女现下却是你宫里的人,你也脱不了干系。不过,你最多也就是律下不严的罪,罚你在栖凤宫里静思一个月。不用担心!” 姜蓉,怎会变成了姜蓉?不是悦雅么?“那姜才女现在?” “死了!”宣璘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 死......了?影舞不敢相信的慢嚼着这两个字。死了?姜蓉?那个扬言要迷倒世间的万千男子,让他们通通臣服在石榴裙下的姜蓉,死了?那个常常来栖凤宫找自己的姜蓉,死了?那个会甜甜的叫自己“凤绝儿”的姜蓉,死了? 她的张扬终是害她走上了不归路。而那个曾经宠她,给她一切的男人,如今却在自己的床上,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和自己谈论她的生死。这一刻,影舞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自古君王多薄幸!自己,怎会忘了呢? 婉柔宫的风波就这样渐渐平息。柔嫔并无大碍,养了几日,早已好了。只是那个曾经风光无限,备受龙宠的女子再也不会出现在这后宫。或许,这样,也好!这样,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一个火炉,一卷经书,影舞半卧在贵妃塌上,悠闲度日。禁足,于她来说,也何尝不是一种享受。只是这样的日子却是如此的短暂、易逝。 “娘娘,外面有人拿了这块玉佩,来寻您?”莹然恭敬的递上一块雕工精细的白脂玉佩。 影舞接过玉佩,心下一沉,急急开口:“在哪儿?快传!” 莹然见影舞突然变了脸色,心知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好之事。匆匆退出,领了那人进来。 穆真进到内殿,一头跪在影舞身前,再忍不住,哭出声来:“皇后娘娘,您快回去看看您母亲吧?夫人她......她怕是熬不过啦!” “啪”上好的羊脂白玉从影舞手中滑落,跌落地上,碎成两半。影舞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两步。莹然连忙上前扶住:“娘娘?” 影舞眼神涣散,呆立半晌。随后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出宫,她要见她的母亲!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您不得随便出入栖凤宫。还请您体谅!”门外的侍卫尽责的拦下影舞,毕恭毕敬的说道。 影舞却不管不顾:“放肆,滚开!” 影舞一路狂奔。路上的宫人都不可思意的看着失态的皇后,三五成群的低声议论着。 出了栖凤宫,影舞渐渐平静了下来。如今她是皇后,那就得有皇后的样子,再不能任性而为。何况自己现在正被禁足,若是贸然出宫,只怕会给母亲惹来祸端,也会让别人抓住把柄。在这后宫中,若是行错一步,那只会万劫不复。 “娘娘,还请您三思!”莹然追了上来。穆真也紧随其后。 “穆大娘,烦请您替影舞好好照顾母亲,影舞很快就会出宫去看她。”若要出宫,首先得得到皇上的允许。 穆真拭掉眼泪,点头离去。 “莹然,我知你是皇上的人,定有办法见到皇上。求你,想办法让我见皇上一面!”莹然原本是御前奉茶的宫女,影舞封后后才到的栖凤宫。一方面照顾影舞,一方面却也是皇上在栖凤宫的眼线。说起来,整个栖凤宫之中,竟没一个人,是自己可以信赖的。真真是可悲! 影舞的殷殷请求,莹然默然。“娘娘,奴婢定当一试!” ------------ 薄命佳人(姜蓉) 《薄命佳人》 苏轼 双颊凝酥发抹漆,眼光入帘珠的皪。故将白练作仙衣,不许红膏污天质。吴音娇软带儿痴,无限闲愁总未知。自古佳人多命薄,闭门春尽杨花落。 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奈小时候顽皮,五岁时被人贩子骗走,卖去了杂耍团。在杂耍团的日子,我穷其一生也忘不掉。动不动就挨打,动不动就没饭吃,那里面的人压根儿就不把你当人。对团主来说,你只是他赚钱的工具!对团里其他艺人来说,你就是他的对手! 唯独一个人是个例外,那就是凤绝儿,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她不能替我挡鞭子,却会偷偷在我挨打后给我找来药膏。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她也会在我挨饿的时候偷偷给我送来半个馒头,虽说只得半个,我却知道那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多最多的食物,指不定那半个馒头就是她的全部。 凤绝儿是自己在杂耍团唯一的朋友,亲人。两个人相互扶持,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得闲时,要么是凤绝儿教我跳舞,要么就是我教凤绝儿写字。虽然那时候自己也就识得那么几个字。 后来凤绝儿被团主逼着学高空走绳,凤绝儿怕高不敢上去,被团主不知打了多少次。我实在看不下去,便在一个夜里偷偷帮她逃了出去。团主发现后,我自是逃不过一阵毒打。 在破旧的柴房里,我躺了整整一个月才渐渐康复。好几次都命悬一线,濒临与死亡边缘。好过来后,我骨瘦如柴,好像一阵风都能将我吹走。从那以后,我发誓我再不要过这样的苦日子,我要出人头地,再不让谁欺负了去。 不久后,父亲寻到了我,将我接回了府中。回府后,我拼命学习各种技艺,琴、棋、书、画、歌舞、刺绣等等。我努力让自己变得完美无暇,努力为自己的未来铺设道路。 十五及笄后,我成功进了皇宫。我高傲的以为,以我的才情美貌定能获得皇上的宠爱,可惜,我错了。后宫之中美女如云,要获得皇上的宠爱何其难!进宫几年,我却只见了皇上一次,被封了个小小的采女,便被弃于宫中,不闻不问!这样的结局,不是我想要的! 后来宫里传遍消息,说皇上封了个宫女作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该有怎样的表情来面对。一个小小的宫女都能作皇后,那我,又算什么呢?连一个小小的宫女也不如?自己从小的努力,都是白费了么? 涅槃宫外,我见到了那个宫女出身的皇后。我跪在末端,隔着六宫妃嫔,只觉涅槃台上的那道身影,很是眼熟! 团圆节上,我再次见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这次,我终于想起了她是谁!凤绝儿,自己儿时最为要好的伙伴,也是自己唯一的伙伴!认出她的那一刻,我既喜且悲。喜的是,凤绝儿还好好的活着;悲的是,让自己羡慕嫉妒的皇后竟是她。 团圆节上,众妃争宠!我明白,这也是我展现自己的一次大好时机。若能在今夜获得皇上的恩宠,那自己就再也不用过那种孤苦无依的日子。只要皇上今夜看中了自己,那么自己就有办法让他再离不开自己。当时,我就是这么自大的认为着,却不能预测到后来所要发生的一切。 我特意挑了凤绝儿小时候教我的“羽化”舞,这也是自己跳得最好的一支舞。虽然我只会一半。 一曲舞毕,我成功获得了皇上的注意。当下就被皇上点了名!我欣喜若狂,我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回房后,皇上热情如火的吻着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之中。初逢人事,我难免有些紧张害羞,放不下女儿的矜持,被动的接受着皇上的亲吻。就在自己被挑起情欲,开始回应后,皇上却突然放开了我,一个人退到了桌旁。我不明所以!难道是自己太矜持搅了他的兴致么? 意识到此,我放下身段主动去亲近他,勾引他。可他却不为所动,只冷冰冰的说了句:“不早了,你去睡吧!” 我不甘心,待我再想欺身上前时,却被他狠狠的丢回了床上,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我以为我哪里做错了,忐忑的等着惩罚的来临,等来的却是晋级。这下子,我更迷惑了! 第二日,我去了栖凤宫。凤绝儿,果真认不出自己来了。我告诉她“绝世容颜”,她才想起我来。我与她玩笑聊天,中间却始终有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她突然变了脸色。 凤绝儿再不是以前的凤绝儿了,而自己也再不是以前的自己! 随后的日子,皇上还是常常来我的宫里,只是从没有碰过自己。就算碰自己他也会像第一次那般突然把我推开,然后远远的躲着我。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短短半月,我由秩正八品的采女,一路晋升为秩正五品的才人。外人都道我倍受龙宠,对我羡慕、嫉妒,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有谁知道,我的艰辛、苦楚。 “树大招风”这样浅显的道理,我也懂!可我能怎么做呢?拦着皇上不让他进我的屋?拒绝皇上的赏赐?就算给我再多的脑袋我也不敢做那样的事儿。我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在这后宫里站得更稳,更牢,让风都怕我! 我豁出性命,在皇上的茶里下了药。在这后宫里,要想站住脚,那就得先有孩子! 这次,皇上终于再没有推开我。可我却宁愿他能像以前一样推开自己,离自己远远的。试问,有哪个女子愿意在欢好时,听到男子嘴里叫的是别人的名字! 皇上嘴里呢喃的那一声声“影舞”,如利刃一般,刺透我的心! 我好恨!我终究是敌不过凤绝儿么? 不久之后,我终是尝到了恶果!柔嫔出事,主谋,是自己?呵,我虽想要爬到更高的地方,我却从没想过要害谁!只是,人证物证俱在,有谁肯信自己? 自古红颜多薄命!或许,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地方!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让一切就这样结束吧!拼了那么多,走了那么久,也该好好歇歇了! ------------ 第九章 遇袭 “诶,莹然你怎地来了?不是去栖凤宫当差了么?”推门出来的紫雨正好见着好久不见的莹然站在门外。 “紫雨,皇上可在里面?我有要事儿求见皇上。” “在是在,不过皇上说了谁也不见。”紫雨附到莹然耳边,悄悄说到:“刚发了好大的火,好像是边关又不大太平了。喏,你看,连杯子都砸了。” 托盘上零散的放着些藏青色的残片。从杯子破碎的程度可以看出,砸的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生了多大的气。 “有什么事儿还是等过了今日,皇上的心情好些了再说吧。你就别现在去触这个霉头了。”紫雨好心建议到。 莹然了然,现在强行见了皇上也只怕是枉然,指不定还会惹出更大的祸端来。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改日再来也罢。遂随紫雨一起退了出去,回了栖凤宫。 一见莹然回宫,影舞急急上前问道:“如何?皇上可愿见我?” 莹然轻轻摇头,不知该如何面对影舞的殷殷期盼。看到影舞失望的模样,莹然心下不忍,开口安慰道:“娘娘,皇上只是有些政事需要处理,一时没有时间。等忙完了,会马上见您的。您别太着急,夫人会没事儿的。” 影舞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影舞这一等就是两日。影舞觉得这两日是自己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两日,明明只有短短的两日,却比二十日,二百日都还要漫长难熬。内心的忐忑不安,几乎让自己崩溃。短短两日的等待耗光了影舞所有的耐心。影舞终究换了身浅碧色的宫女衣饰,拿了令牌,装作采办的宫女,偷偷出了宫去。 只是影舞还是去晚了,甚至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未能见上。短短两日,一切都物是人非。 西山之上,一座新坟,孤然独立。 影舞在坟前跪下,没有一滴眼泪,只那样默默的跪着,久久不语。一旁的穆真潸然泪下。眼前的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受了诸多的苦难,如今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却又遭遇如此之事。她们母女二人,着实不易啊!真真是天公弄人啊! “穆大娘,您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陪陪母亲。” 穆真虽然不放心独留影舞一人在此,可影舞毕竟是皇后,皇后的命令自己安能不遵?细细嘱咐了几句便独自下了山去。 “娘,绝儿来看您了。”影舞重重叩下一头:“娘,绝儿来晚了。”又是重重一叩:“娘,绝儿不孝!”再是一叩,头抵在地上,冰冷刺骨!泪终是流了出来! 此刻,影舞很后悔!自己的畏首畏尾,竟让自己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影舞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母亲么?可自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自己么?可那些荣华富贵并不是自己的期盼。自己所求的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不期然,影舞的眼前浮现出宣璘的脸来。他么?影舞犹豫了。他会是自己的良人么?自古君王多薄幸!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为何还是遗了自己的心呢?只怪他的柔情,他的宠爱,他的娇纵。如今,自己又当如何?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小小的雪花依稀可数,隐约难觅,飘飘摇摇,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下来,仿佛是天上的仙子,漫不经心地散落了几瓣细碎的花瓣。 影舞不禁伸出双手,迎接这小小的天外来着。只可惜,雪花沾手即化,难觅踪影。影舞突然有了起舞的兴致:“娘,您许久未见绝儿跳过舞了吧?绝儿现在为您舞上一曲,可好?” 妙伎游金谷,佳人满石城。霞衣席上转,花岫雪前朝。仪凤谐清曲,回鸾应雅声。非君一愿重,谁赏素腰轻。(1) 影舞自在的在雪中舞着,忘却了尘世的一切。恣意的旋转,翻飞的裙摆,和着飘落的雪花,远远看去,仿佛是雪中的仙子,妖娆迷人!这样的仙境却被突然闯进的“凡人”打破。 “影舞姐,快跑,有人要杀你,你快跑!”突然冲出的小卓子拉着影舞就跑。 “小卓子,你怎么......” 影舞的话只说到一半,就听到利箭破空而来,接着小卓子闷哼一声,奔跑的脚步慢了下来,脸色变得苍白,额上冒出层层冷汗。 “小卓子!”影舞大惊。 “影舞姐,你快走!......快走!”小卓子身重一箭,强撑着跑出百米,终究是倒了下去。 “小卓子......小卓子......”事情太过突然,影舞慌了神,只知道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 又是一箭破空而来,小卓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影舞推到在地,自己用身体挡住了那致命的一箭。他不悔!这个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安然无恙,这样就够了。小卓子露出安心一笑:“影舞姐......真好!......走......活......活......” “小卓子!”影舞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箭矢不断,影舞跌跌撞撞、慌不择路的四下逃窜。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却也险险的躲过了一箭。前面就是陡坡,影舞索性翻身滚了下去。 影舞藏身于一片茂林之中,满身伤痕,狼狈不堪。想到小卓子最后的笑容,影舞心如刀绞。他才十二岁呀!那些人如何下得去手?他的撒娇淘气,讨好卖乖,一颦一笑,自己再也见不到了!他为自己而死,而自己连将他好好安葬,让他入土为安都办不到。影舞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难道所有的亲人都要这样离自己而去么?姜蓉是,母亲是,现在连小卓子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这难道就是自己的命运么?注定了要欠下永远也还不清的债。注定了要孤苦无依,独存于世! 到底是谁这么想要自己的命?自己就这么讨人厌么? “悦雅?”影舞脑中飞快的闪过悦雅的面孔。 小卓子是聚荷宫的人,难道,要自己命的,真的是悦雅?影舞意识到此,心下一片苦楚。 “悦雅,你当真恨我如斯么?” “凤绝?”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在影舞身后响起。 影舞闻声回头。只见一身穿半旧浅蓝色长衫的男子立于自己身后,背上背着个采药的竹篓,手上拿着把挖药的小锄头。影舞本能的后退,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对方额头上那道不甚明显的疤痕。 影舞不确定的开口唤道:“杨毅大哥?” (1)《舞》——唐·李峤 ------------ 第十章 被困山中 杨毅,影舞小时候最艰苦的时候认识的人。那时候,影舞和母亲还住在那破旧的木房子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母亲病重,影舞求遍所有大夫,却没一个人愿意出手。就在影舞束手无策时,遇到了杨毅,小镇有名大夫的儿子。杨毅见影舞可怜,便偷偷从家里拿了药救回了影舞的母亲。被他爹发现后,他爹大怒,一时失手,在杨毅的额上留下了那道疤。可其后的日子,影舞和凤娘一有个什么大病小病的,杨毅照样从家里偷药出来。平时,也对她母女二人,照顾有加。 杨毅,也算是自己和母亲的恩人了! “进来吧!这里是我平时上山采药时的临时住所。地势偏僻,很少有人会来。放心吧。”杨毅引着影舞进了一间茅草盖的小屋。看似破败,里面却一应俱全,床,桌,椅,甚至连灶台都有。 “谢谢!”影舞勉强的扯出个笑容,道谢! “跟我客气什么。”杨毅爽朗的答话。看影舞的神色,顿了顿,终是开口询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人要杀你?这些年你跟凤大娘去了哪里?” 发生了什么?谁会想杀自己?影舞凄苦一笑,摇摇头,不愿说话。不是不愿,只是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了嘴,只字不提! 杨毅见影舞不愿回答,也不好勉强。只陪着她坐了会儿,便起身要出去。影舞受了伤,自己得去找点草药给她疗伤。 “杨大哥。”影舞叫住欲出门的杨毅:“能麻烦你帮我个忙么?” 杨毅从外面回来时,天已经黑尽。 “杨大哥,你回来了?” “嗯。”杨毅提着只兔子,进了屋:“事情已经办好了,按你的吩咐,就葬在西坡你娘坟的附近。” “如此,多谢杨大哥了。”影舞闻此,稍稍安下心来。 杨毅对于影舞对自己的疏离很是不喜,他更喜欢那个开口闭口叫自己“哥哥”的凤绝儿。遂开口说到:“凤绝儿,我们俩也算是从小就认识。虽说已有十来年没见,你却不用如此客气。小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哥哥的叫我。”杨毅想到小时候,不自觉露出笑脸。 影舞面上一热,觉着尴尬难堪。在宫里的日子,自己已学会了对谁都客气疏离,对谁都保留三分,不敢真心相待。不知不觉就如此对待了杨毅,现下却闹得杨毅不愉快。影舞歉然:“对不起!杨毅大哥,我只是太累了。也是真心的想谢谢你!你别误会。” 听影舞如此解释,杨毅释然。“那你先休息下吧。我刚顺路打了只兔子,弄好后,叫你!”杨毅晃了晃手上的兔子,转身出门准备做饭。 影舞愧疚:“我来帮你吧。” 杨毅大手一挥:“不用!你手上都是伤,又才上了药,我一个人来就行。平时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弄的。你好好休息下吧!我待会儿叫你。” 影舞心下感动,想要道谢,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了桌。一盘兔肉,一盘青菜,一碗蛋汤。 “山上简陋,也弄不出什么好的,你将就吃点吧。” 对于这两菜一汤,影舞已经很满足了。若不是遇到杨毅,自己指不定会在哪儿呢?或许早已死了也不一定。能吃上这热腾腾的饭菜,影舞知足了! 影舞伸筷夹了块兔肉。肉质细腻入味,甚是可口。只可惜影舞现下没有食欲。却又不想让杨毅担心,硬逼着自己咽下了手里的那碗饭。 是夜,影舞彻夜无眠!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小卓子安心的笑脸,听到他甜甜的唤自己“影舞姐”。若这一切都没发生该是多好。自己还是悦雅宫的宫女,小卓子还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尾巴,这样,该多好!悦雅,想到悦雅,影舞心如刀绞! 次日清晨,影舞对杨毅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杨大哥,我要进宫!” “进宫?”杨毅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是!”影舞认真的看着杨毅的眼,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我要进宫!” 她要进宫!她要去问问悦雅,是不是真的就那么恨她,真的就想要她的命!她也要去为小卓子讨回公道,她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就这样白白牺牲了性命! “你进宫去做什么?”杨毅实在想不出影舞为何突然提出要进宫。 影舞苦笑,低下头,幽幽问道:“杨大哥,你应该也知道,咱们大厉国出了个‘平民皇后’吧?” “这我当然知道。全天下谁不知道咱们的‘平民皇后’。”杨毅随口接道,却在刹那间明白了过来:“难道......” 影舞默默点头。 杨毅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人。眼前这个瘦弱、满身是伤的女子竟然就是当朝的皇后?杨毅心里不知该作何感想! “草民杨毅,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杨毅跪下行礼。虽不敢相信,杨毅却也不得不信。 “杨大哥,你快起来。”影舞上前扶起杨毅:“杨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你,我和母亲只怕早就不在了。你这样,让我情何以堪?” 影舞大致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杨毅静静听着,为她的遭遇而感到痛心。 “杨大哥,现在我能信的人只有你了。请你,帮我!” 杨毅自知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大夫,没那么大的能耐帮影舞进宫,却也不想让影舞失望:“娘娘放心,杨毅毕当尽力相助。” 栖凤宫,莹然等了三日终究再坐不住,在第三日的傍晚,匆匆赶去了勤政阁。 “赵公公,奴婢有要事求见皇上,还请您代为通传一下。”勤政阁外,莹然被太监总管赵德忠拦住。 “是莹然丫头啊。皇上正跟颜老将军在里面呢?你先等着吧。” “可是?我必须马上见皇上。赵公公,您就通传一下吧。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赵德忠看莹然满脸焦急的样子,为难道:“这......莹然丫头你也是在皇上面前当过差的,应该也知道......” 就在这时门开了,老将军——颜正刚,一脸郁色的出来。莹然乘机,大胆闯了进去,直直跪到宣璘面前:“皇上!” 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莹然,宣璘有了不好的预感,皱起了眉:“你怎么来了?” 莹然重重磕了个头,颤抖着开口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不见了!” ------------ 第十一章 中毒 “快走,有人找来了,这里只怕也不安全了。快!”杨毅冲进屋来,也管不得男女之别,身份差距,拉着影舞急急跑了出去。 刚一开门便有一箭破空迎面而来,两人险险躲过。好在杨毅平时为了上山采药学了些轻身的功夫,此时带着影舞逃命正好能派上用场。两人在茂密的林子里,东奔西逃,躲避着不时射来的箭羽。 不多久影舞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双腿没了力气,不知不觉就慢下了脚步。偏偏前面杨毅还拉着自己飞快的在逃命。一步踩空,影舞身子朝地上扑去。就在这时,一箭射来,不偏不倚射在了影舞小腿上。 影舞只觉腿上一疼,轻呼出声:“啊!” 杨毅被影舞倒下的身子拖着后仰了一下,回过身,便看到影舞腿上插着的箭羽。也不敢多作停留,弯腰抱起影舞继续逃命。 影舞在杨毅的怀里只觉得颠簸得厉害,腿上的伤也钻心的疼。影舞突然觉得好累,眼皮好沉,好想睡觉。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杨毅突然被人从前面拦住,不得不停下脚步。来人长身玉立的拦在前面,眼里隐忍着层层杀气。一袭淡紫色长衫,外罩一层绛紫色轻纱,长发用白玉簪束起一束,其余的垂在肩上,任由它随风飘舞。长长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挡住了半边右眼,却挡不住与生俱来的霸气,威严! 杨毅被来人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将怀里的影舞紧了紧,警惕的看着来人,后退几步,伺机逃走! 隐隐觉出不对的影舞努力睁开疲惫的双眼,虚弱的问道:“杨大哥,怎么了?” 杨毅闻言低头,对影舞摇摇头,示意她安心。 影舞随杨毅的眼光看向前面。初看之下,影舞只觉前面的人很是眼熟,可却一时想不起是谁来。现在她也没那么多的精力去猜测,她很累。闭着眼,软软的靠回杨毅的怀里。 “皇后真是好兴致啊!哼!”宣璘怒极却隐忍不发。 两天一夜,自己派出暗卫找了整整两天一夜。自己担心了她两天一夜,她却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如今还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男人亲亲我我,此刻,宣璘只想一掌劈死对面的两人。 影舞再次睁开眼,探究的看着眼前人。良久,影舞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宣璘。看清宣璘的瞬间,影舞的心被欣喜塞得满满的。忘了自己还在杨毅的怀中,直直的向宣璘伸出手,扑过去。 杨毅不想影舞突然朝前扑去,一时大意,眼看着影舞就要摔到地上,宣璘闪身上前接住了影舞,稳稳抱回了自己的怀里。 影舞闻着宣璘身上熟悉的味道,露出安心一笑,柔柔的唤了声“宣璘”,随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杨毅见影舞毫不犹豫的扑向来人,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却也在同时知道了来者何人。 “草民杨毅,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宣璘抱着昏睡的影舞哪还管得了杨毅,只轻轻的说了句:“来人......带走!”话刚落,虚空中冒出两人,一左一右夹着杨毅而去。 影舞再次迷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回了栖凤宫。宣璘像是很生气,地上跪着好些个太医,莹然也不知上了哪里。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影舞再次安心的昏睡过去。 老太医检查过影舞的伤势后,跟同僚交换了意见,不由皱起了眉,代表众人上前回禀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中了毒!” 中毒?宣璘挑眉,阴沉着脸,问道:“情况如何?” 老太医颤颤悠悠的跪下,众太医也跟着跪下:“臣等定当竭尽所能!”言下之意,情况,很不乐观! “朕要皇后安然无恙的醒来,如若不然,朕砍了你们脑袋!”这一刻,宣璘变得阴霾可怖! 众太医领命,胆战心惊的退下,忙着去找解毒之法。 宣璘遣走众人,栖凤宫里独剩下自己与影舞二人。床上的影舞,双眼紧闭,白皙的脸上浮着不正常的嫣红,被冷汗打湿的几缕碎发贴着额头。宣璘伸手将碎发轻轻抚到耳后,双手流连在影舞双颊,感受着影舞带给自己细腻柔软的触感。 昏睡中的影舞,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影舞似乎又回到了那破旧不堪的小木屋。没吃的,没喝的,没穿的,影舞又冷又饿,喃喃开口:“娘......娘......冷......饿。”时空转换,影舞又像是回到了杂耍团,自己犯了错,团主拿着鞭子狠狠的抽着自己。影舞缩着身子躲鞭子:“疼......疼......” “哪儿疼?”宣璘紧张的检查着影舞的周身。手上,腿上全是伤,看着这些或大或小的伤口,宣璘五内如焚。影舞不断的缩着身子,宣璘只得将影舞轻轻的拥进自己怀里,以免刚包好的伤口再次扯裂。 宣璘听影舞喃喃的喊着冷喊着饿喊着疼,自己却只能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能做。第一次宣璘感受到了这种无力的感觉。他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他发誓,定要将罪魁祸首找出来,他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道黑影闪过,眨眼间又隐入了黑暗之中。 “娘娘!” 屋内的女子,看到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并不害怕,反倒竖起了柳眉:“哼,还有胆回来。让你对付个女人都不行,本宫养你何用?” “娘娘,奴才虽没能亲手了解了那女人,可她中了我一箭,定是再回不了宫了,您放心!” “放心,你要本宫如何放心?”身着珊瑚红华丽宫服的女子挥手将桌上的茶具通通扫到地上:“再回不了宫?那你给本宫去看看,栖凤宫里躺着的是谁。” 黑衣人微微怔忪,回想着拦下影舞的那人,心下纳闷,那人难道是宫里的人?当时自己看有人怒气冲冲的拦住了影舞就撤退了。怎会又回了宫?不管怎样,中了自己的毒箭,那就等于已经有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这样想着,黑衣人放心一笑,道:“娘娘,不用着急。她中了我的毒箭,就算是回了宫,也活不了多久。” “哼,你办的好事儿!滚!” 黑衣人恭敬的答了个“是”。推开窗,飞身出去,眨眼间又消失在黑夜之中。 ------------ 第十二章 烈焰红唇 眨眼间三日过去,太医院却依旧束手无策。找不到解毒的法子,只得用药物暂时将毒压住,延缓发作的时间。可这样也只是枉然,只怕给他们再多的时间,他们也找不出方法解毒。 影舞昏迷三日,宣璘便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在影舞身边守了三日。连太后来劝也无济于事。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阴霾之中,尤其是栖凤宫更是人心惶惶。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出。短短三日,已经有不少宫人受罚,轻的罚跪一两个时辰,重的直接杖毙。弄得所有进出栖凤宫的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出错惹怒了他们的皇帝。他们的皇上近日是越发的暴躁了! 三日里,影舞时而清醒,时而迷糊。高烧也反反复复。随着时间越长,影舞昏迷的时间也越长。昏睡中,影舞一直喃喃的叫着“娘”。可是凤娘已死,宣璘要上哪儿去再给她找个“娘”? 影舞全身越来越烫,不正常的嫣红也蔓延到了全身,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宣璘眼睁睁看着影舞受苦,而自己却毫无办法可想。越来越强烈的无力感,几乎让宣璘发狂。在他深感无力的同时,内心的恐惧也日渐增强。他在害怕,害怕床上的人再也睁不开她那双灵动的眼,自己再也不能在她的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他不能让她死! “朕说过,皇后若出事,你们全都等着陪葬!” 众太医吓得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皇上,请容老臣禀报。”老太医一马当先,斗胆开口:“二十几年前,江湖上有个有名的‘毒公子’,极为擅长用毒解毒,江湖上人人畏惧。只是后来娶了个农家女子,便就此退隐江湖,没了踪迹。老臣想,若是能觅得此人,娘娘的毒应当能解。”老太医斟酌了下,继续说道:“只是,此人消失二十多年,只怕一时难以找到。” 找不到也得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他找出来。 “来人!传朕旨意,命各地大小官员立即寻找‘毒公子’,不得有误!” 又是两日,毫无音讯。影舞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宣璘心急如焚。原来等待是如此折磨人的一件事! “皇上!”一抹暗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栖凤宫,跪倒宣璘跟前。 “说!”宣璘淡淡的吐出一个说字,声音冰凉如水! “已查证‘毒公子’——杨善行,已于两年前去世。留有一子,唤作杨毅!”暗影稍有停顿,犹豫了下继续说道:“只是,杨毅也于几日前......失踪!” 死了?失踪了?难道上天就真的要取走影舞的命么?宣璘紧握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影舞的命是他的,就算是老天要也不行!失踪了是么?那就翻天覆地,把他找出来! 昏睡中的影舞不知道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她不知道宣璘守了他五日,也不知道宣璘为她心疼,为她暴躁不安。她只知道,她好热,呼吸不过来,难受得快要死掉。娘去哪儿了?杨毅大哥怎么还不送药来给自己呢? “杨毅......”影舞嘶哑着嗓子,低低的唤着杨毅的名字。她快要死了,她得叫杨毅给自己送药来。 宣璘附耳到影舞唇边,听到影舞模糊不清的吐出“杨毅”二字。他来不及生气,刹那间想到了被自己关进牢房的那个男人。宣璘瞬间明白过来,大声朝外喊道:“来人!......” 被关了五日的杨毅终于被放了出来,领到了一间华丽温暖的屋子。这里和地牢比起来,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你是杨毅,‘毒公子’杨善行的儿子?” “回禀皇上,家父确实是杨善行。”杨毅一身脏乱邋遢,在宣璘面前却显得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傲气。 闻此,宣璘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杨毅被引到影舞床前。看到影舞被病痛折磨的样子,杨毅像是被谁用手捏住了心。深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才小心翼翼的动手拆去包扎在影舞伤腿上的布,动作轻柔,手却不自主的微微颤抖。 伤口处已开始溃烂,也不似一般中毒后呈现暗黑色,反倒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红。杨毅挑眉!小心放平伤腿,又急急抬手贴上影舞的额头试体温,果真滚烫灼人;随即又拉起影舞的手臂,毫不避嫌的挽起她的衣袖,查看手臂的颜色。 “烈焰红唇?”一番检查下来,杨毅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什么烈焰红唇?” 杨毅剑眉紧皱:“毒!”而且是很毒的毒。 相传烈焰红唇乃苗疆之毒,且是毒中之毒。大多毒物都以阴性毒物制成,而这烈焰红唇却是极阳之物。中毒者全身泛红,滚烫,犹如置于烈火之上烘烤。待毒素行遍全身,中毒者就会化作一滩血水,就像女子点唇用的胭脂膏般,殷红美丽!真真是:颜色愈是艳丽的东西,愈是有毒! 杨毅四下打量了下房间,门窗紧闭,床前笼着四个火盆,这无疑于把影舞放在烈火上烤,也无形中为毒素的蔓延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杨毅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推开了所有门窗,又向宣璘道:“皇上,请您立即命人撤走所有火盆。” 宣璘虽不明其理还是按杨毅的话叫人撤走了所有火盆。火盆撤走,房间内瞬间冷了很多。隔了良久,杨毅再探影舞的体温,依旧不见下降,思虑再三,开口道:“皇上,宫里可有冰窖之类的地方?总之越冷的地方越好。” “栖凤宫就有冰窖,你问这为何?” “皇后中了烈焰红唇,犹如置身烈火之上。唯有在极寒之地,方能减轻其痛苦,也能延缓毒素的蔓延。” 宣璘不想影舞竟受着如此之苦,而自己却一无所知。他讨厌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不能立刻就将影舞移去冰窖减轻她的痛苦,却又担忧她的身体:“皇后现在身体如此虚弱,能受得住冰窖的极寒之气么?” 杨毅也担心这个问题:“以皇后现在的状况只怕经不住寒气,不过,若能想办法护住皇后的心脉便无大碍!” 护住心脉并非难事。只要自己随她一起进冰窖,用内力护住她心脉即可,只是:“毒,该如何解?” “只需一日,草民回家取一样东西,即可解毒。” “什么?” “血莲!” ------------ 第十三章 血莲 血莲,生在极阴之地,靠吸食瘴气为生,既是毒中珍品也是解毒圣药,有多少人穷其一生也不能找到。这样的宝贝,曾为‘毒公子’的老爹怎会轻易放过? 要解至阳的烈焰红唇,唯有这至阴的血莲! 杨毅匆忙赶回家中,取了血莲便又快马加鞭的赶回栖凤宫冰窖。 冰窖里宣璘用内功护住影舞的心脉,熬了整整一日也到了尽头。在看到杨毅闪身进入冰窖后,再支撑不住,昏倒在影舞身边。 杨毅叫人影把舞和宣璘都送回栖凤宫内,又遣人去太医院请来太医帮忙。 杨毅从怀中掏出一个老旧的檀木制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朵干瘪枯萎的花朵,花瓣微微泛着黄。 “这......恕老夫愚昧,这就是杨公子说的——雪莲?”他活了六十多岁,行医四、五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雪莲”。 “此血莲非彼雪莲!”杨毅也来不及解释,急急吩咐道:“还烦请李太医为娘娘扎针,封住周身穴道,护住心脉。” 李老太医领命,从随身药箱中拿出针来,小心为影舞扎针。 杨毅取过早已备好的青花大瓷碗,将血莲至于碗中。取出随身带的匕首,划破手腕,任鲜血滴在血莲之上。 这时宣璘幽幽醒来,正好看到杨毅用刀割破手腕取血。不知为什么?他极其讨厌这样的场面,遂不耐烦的问:“你在做什么?” 杨毅也不回头,专心看着碗里血莲的变化,回答道:“喂血莲!” “喂血莲?” “要想解皇后的毒就得用这朵血莲。血莲嗜血,草民正用血喂养它,等它再度开放,便可解毒。” 所谓血莲,生时只是一朵毫不起眼的略带透明的小白花,唯有以血养之才会浴血而变,化作真正的血莲。这也是为何许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找到的原因之一。 宣璘推开杨毅,抓起桌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划破自己的手腕,以自己的血养那嗜血的血莲。“皇后是朕的皇后,要喂血莲也该由朕来喂,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杨毅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站不住脚。看着宣璘阴沉的面孔,他只得握着手腕,站在一边,苦笑。他说的没错,那是他的皇后,要救也该由他去救,与自己何干?只是,这样的事实,让杨毅心里很不好受。 碗里原本干瘪枯萎的花朵,在受到鲜血的浇灌后,仿佛活了般,慢慢舒展开花瓣。那泛黄的颜色也渐渐变成淡红,再到绯红,到最后变得殷红。拇指般大小的白花变作了巴掌大小的赤红花朵,娇艳欲滴,好像是才从枝头摘下来一般。 血莲盛开,接下来就是怎样让影舞服下。影舞昏迷不醒,要她自己吃,定是不可能的。 宣璘因失血过多,又多日未好好休息,此刻脸苍白得吓人。他却顾不得这些,一心想着,该如何让影舞服下这血莲。她昏迷不醒,不能自己吃下,那自己喂她吃下就是。 杨毅看出宣璘的心思,连忙制止:“万万不可!血莲剧毒,皇上若食下,只怕会立刻中毒身亡。” 那该如何?眼睁睁看着影舞死去?他做不到!就算会死,他也要一试! “等一下!”杨毅心惊,他不敢相信,堂堂一国之君,竟会为了一个女子舍弃自己的性命。“皇上,草民有一办法,只是......” 宣璘斩钉截铁的突出一个“说”字! “烈焰红唇能克制血莲,那只要有烈焰红唇就能有办法!” “可是现在上哪儿再去找烈焰红唇?”李老太医在一旁插嘴问道。 杨毅目沉如水:“皇后娘娘!只要我们催发娘娘体内的毒素,再取娘娘的血服下便可。只是......”杨毅目光投向宣璘,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这样风险比较大,而且皇上和皇后同中此毒,一株血莲,怕是不够。” 宣璘看看床上的影舞,沉思半晌,果断开口:“就照你说的办!” “皇上,不可啊!”老太医竭力反对:“这可是关乎皇上性命,关乎天下苍生的大事儿啊!望皇上以大局为重!“老太医重重叩下一头,继续说:“老臣愿代替皇上,为皇后解毒。” 宣璘看了眼地上的老太医,轻缓却坚定的说了句:“朕的皇后,朕来救!” 杨毅取下李太医扎在影舞身上的银针,又就着那针在影舞伤腿上扎了几针。几针下去,影舞通体血红,身体滚烫灼人!烈焰发作,必须得加快动作才行。若稍有差池,影舞就会有性命之忧。 杨毅利落的手起刀落,划开影舞的伤腿取出半盅毒血,递与宣璘。却还是犹豫着开口说道:“望皇上三思!” 宣璘接过瓷盅,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下。紧接着将血莲放入口中,嚼碎,扶起影舞,以嘴对嘴,将血莲度于影舞口中。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 站在一旁看着一切的杨毅,自愧不如。若换做自己,自己能做到这般毫不犹豫么?恐怕不能! 宣璘将血莲悉数度给影舞!强撑着等到影舞身上的红色稍微退去后,才放松神经,任由自己昏睡过去。 影舞醒来的时候,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口渴的厉害,便张嘴想叫人,试了几次都不能发出声音,反倒把喉咙扯得疼得厉害。最后终于叫出了声,声音却嘶哑得吓人!等了良久也没见人进来,影舞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来人!” 屋外打扫的二妞听到屋内影舞的唤声,犹豫再三还是斗胆进了内殿。 影舞见进来的是个陌生的宫女觉得有些奇怪。莹然上哪儿去了?平时不都是她候在殿外的么?说起来,自己昏迷这几天好像一直没见过她,迷糊的记得像是个叫紫雨的宫女在照顾着自己。 二妞进得内殿,直直跪倒了影舞床前,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影舞嘶哑着声音问。 二妞一听影舞嘶哑的声音,还没说话,泪就流了下来:“皇后娘娘肯定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您在团圆节那天留在宫中的。若不是皇后娘娘您将奴婢留在宫中,奴婢肯定是会被团主打死的。您救了奴婢的命,是奴婢的救命恩人。从此以后,就算皇后娘娘要二妞上刀山下油锅,二妞也听您的。” 听了二妞的话,影舞知道了她就是那个被自己留在宫中的杂耍团里那个小姑娘。这些日子,自己竟忘了她的存在,影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你叫二妞?” “是!奴婢在家里排行老二,爹娘就一直叫我二妞。小时候家里穷,奴婢就被卖给了杂耍团。后来也就一直这么叫着。” 影舞皱起了眉。又是个可怜的孩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影舞闭眼思考了会儿,对二妞说到:“那我给你起个名儿可好?” 二妞当然乐意,满心欢喜的点头。 “那就叫......欢颜,可好?”欢颜、欢颜,希望她从此后都喜笑颜开,再不受苦才好! 二妞一个劲儿的点头:“嗯,嗯,嗯......欢颜谢过皇后娘娘赐名!” 影舞露出真心一笑:“快起来吧!我口渴,给我倒杯水吧!” 影舞也曾做过婢女,知道做下人的难处,所以平时,她对下人都很温和,一直都是以“我”自称,而不是动不动就以“本宫”自居。 欢颜连忙倒了杯水送到影舞手中。影舞虚弱的倚在床栏上,一边喝水,一边问:“莹然呢?上哪儿去了?” 欢颜听影舞如此问,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心虚的低下头,绞着手指,不敢看她。 影舞见欢颜的神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欢颜见瞒不过,小声的回答道:“莹然姐......被打入了天牢!” ------------ 第十四章 莹然 “莹然被打入了天牢?” 莹然虽是皇上安插在栖凤宫的眼线,可自从影舞为后以来一直都是由她照顾着。久而久之,影舞对莹然产生了依赖,把她当做了自己的朋友。现在突闻此消息,影舞不由大吃一惊! 难道,继小卓子后,又有一个人要因自己而死么?影舞感到深深的恐惧,一口气没顺过来,引得一阵剧咳:“咳、咳、咳......” 欢颜见影舞咳得厉害,心里害怕,刚止住的泪又冒了出来:“来人啊!快来人啊!不好了,娘娘......” 紫雨端着刚熬好的药,还没进内殿就听闻有人哭喊着“来人”、“不好了”。紫雨心下一惊,快步走进内殿,正好看到影舞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接着沉沉倒回床上,昏了过去。 宣璘给影舞喂下血莲晕倒后,便一直昏迷不醒。杨毅并一众太医守了两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体内的余毒清除干净。 宣璘第三日醒来之时,正好遇到紫雨来报:皇后再次吐血昏迷。宣璘一听这消息,立刻挣扎着要起床去栖凤宫。却被守在他床前的向太后制止:“给哀家老老实实的躺好!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来,你还要怎么折腾?你非得折腾到爬不起来才甘心是吧?” 两日的担惊受怕,向太后身心俱疲!如今看着自己的儿子一醒来就要去栖凤宫,不禁怒从中起:“你要再怎么折腾下去,哀家只有先你一步,去到九泉之下,给列祖列宗赔不是!” 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自己到底该高兴还是悲哀?她不希望他像他父皇那样,冷酷无情;可作为一国之君,他这般痴情,又到底是好,还是坏? 宣璘闻此,终究是安安分分的躺回了床上。赶走所有人,独留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 右手腕被刀划破的地方,隐隐作痛。解下绷带,一条尚未愈合的疤映入眼帘。宣璘定定看着这道不深不浅的疤,陷入迷惑! 自己为何会做到如此地步?那个人就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宣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不知道,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重要不重要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她出事!他不能让她出事!到底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莹然被放了出来,送回了栖凤宫。 “莹然姐,你总算回来了。”欢颜一见莹然,连忙迎了上去。看到莹然憔悴的模样,又忍不住双眼含泪,哽咽着喊道:“莹然姐!” 莹然勉强露出一笑,安慰欢颜:“我没事,不用担心!” 欢颜抹着泪,点头! “娘娘怎么样了?”莹然在牢里听闻了影舞已经回宫,可是身受重伤。这个消息,让莹然在牢里一直坐立难安,后悔着自己的大意! 欢颜听莹然问皇后娘娘,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焦急的把莹然往屋里推:“快进去吧!快进去吧!皇后娘娘,一直在叫你的名字。皇后娘娘......呜呜......”欢颜说不下去,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哭! 昏睡中的影舞一直在做着噩梦。梦里,莹然满身是血,哭着求着自己“救命”。影舞想要过去救她,可是怎样也动不了。她心急,可越心急就越发动弹不得!恍然间,眼前的人,好像又变成了小卓子。小卓子跟在自己身后,开心的唤着自己“影舞姐”。等自己回头去看时,小卓子却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面前。 莹然、小卓子交替出现在影舞的梦中,影舞想要救他们,可是却无能为力。只得不停的唤着他们的名字。 莹然进得内殿,紫雨正站在影舞的床前,无可奈何的看着床上的人,被梦魇折磨。她也曾试着唤醒影舞,可怎样都唤不醒她。 莹然来到床边,果然听到影舞在唤着自己的名字。那一刻,莹然忍不住流下了泪。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肯如此待自己! 小时候家穷,自己被送进了宫。宫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让自己吃尽了苦头。时间久了,自己也学会了如何去保护自己:察言观色;少说话,多做事;必要的时候,要能狠得下心!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 可这其中的艰辛没一个人在意过,没一个人真心的关心过自己!所有的人都带着功利,目的而接近你!现在,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在昏迷中还念念不忘自己!她这一生,得此“知己”,是何其有幸的一件事!就算是以命相报,她也愿意! 莹然双手托起影舞苍白纤细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泣不成声:“娘娘......奴婢在这里,奴婢在这里!” 昏睡中的影舞像是真听到了莹然的话般,反手紧握住了莹然的手,用力之大,让莹然都觉得微微生疼。影舞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沉沉睡了过去。 影舞再次醒来时,窗外月光正好。 一转头,就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莹然。影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莹然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守了自己多久。 看到莹然的时候,影舞有股莫名的安心的感觉。她很高兴莹然没事!很高兴,又少了一个因自己而丧命的人! 浓冬腊月。虽然屋子里笼了好几个火盆,可莹然这样睡着,也定是会着凉的。影舞思及此,便伸手推了推床边的莹然。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影舞做起来都觉艰难无比。影舞不免苦笑:“看来自己的身体当真是弱到了极致!” 半睡半醒间,莹然感到有谁在推自己。第一感觉是不耐,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猛然抬头,果然看到影舞正微笑着看着自己。自己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影舞沙哑的说:“天这么凉......小心着凉!” 莹然听着影舞关心的话语,不由得流下泪来。这个人,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关怀? 莹然站起身,后退两步,直直跪倒在影舞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娘娘,莹然何德何能?从此后,娘娘就是莹然的主子!主子在,莹然在!”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影舞想要起身,却使不出半分力气。 莹然却并不起身,而是面朝外,指天发誓:“莹然在此对天发誓,今后就娘娘一位主子,此生绝不背叛!有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听着莹然的誓言,影舞心下苦楚。自己要的并不是她的忠心,自己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真心相待的“朋友”而已! ------------ 第十五章 孽?还? 影舞痊愈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春归之时! “身子才刚好一点,怎么又在折腾这些个东西?” 影舞闻言抬头,对来人露出一笑:“你过来了?这是给你缝制的冬衣,可是现在冬天都过去了,还没能做好。”影舞说着,歉然一笑。 当初她是真心实意想要为他缝制一件御寒的冬衣,可后来发生了些事儿,就搁置了。一直到现在,春天都来了,也没能完工! 宣璘拿过影舞手中的衣物放到一边,再顺手把她拥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着。他发现,近日越发喜欢拥她在怀的感觉。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既然不急着穿,那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等身子好全了,再做也不迟。” 影舞依偎在宣璘的怀里,闻着他身上让她安心的味道。这样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幸福,贪婪的想要更多,贪婪的不想失去。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倒是你,怎么样了?” 影舞醒来后才知道,宣璘为了救自己,不惜以命相搏。这份恩情,自己该如何来还? “我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宣璘轻嗅着怀中人的发香,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柔软的脸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宣璘漆黑深邃的瞳孔里满是压抑的**,低沉着嗓子问:“可以么?你可能受得住?”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影舞却瞬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影舞脸皮薄,乍一听这样的话语,她害羞的低下头,一抹桃红迅速爬上她的两颊。 “可以么?”忍了这么久,宣璘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他想要她,狠狠的要她,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化进自己的血液里,再也不分离! 影舞轻轻的点了点头。下一秒,自己就被他拦腰抱起。 绣着富贵牡丹的帐子紧紧合上,阻绝所有光线,为彼此纠缠的二人,隔出小小的一方天地。 宣璘在影舞耳边低声耳语:“你是我的”、“我的”,一遍遍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影舞如坠梦中,他们是如此贴近,每一寸肌肤,每一次跳动的脉搏都完美契合,宣告着二人的亲密。 缠绵,无休无止的抵死缠绵!影舞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只能听到彼此浓厚的喘息声,感受自己如雷的心跳,不能自已! 伸出双手,紧紧抱着对方,感受着对方的存在,这一刻,很满足! 一番云雨,影舞在宣璘怀里沉沉睡去。难得的一觉到天明! “醒了?”初醒的影舞,像个懵懂无知的小孩,让宣璘忍不住想疼惜。他爱极了她刚睡醒的样子。 影舞揉揉眼,往宣璘怀里蹭了蹭,乖巧的点头。 “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不管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像你!”突然宣璘很想要一个孩子,像影舞一样的孩子! 一句话,影舞又羞红了脸!将脸使劲埋进宣璘怀里不肯出来。 宣璘开心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害羞了?” 影舞只把脸埋得更深,不肯说话,心里却是高兴的。要一个自己和他的孩子,她又怎么会不欢喜? 影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明瑟宫的柔嫔的身影来。照时间算来,她也该到临盆的时候了!想到此,影舞不由得悲从中来!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个人,注定了不会只属于自己!可是?已经陷进去了,还能全身而退么? 这个人,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自己还求什么呢? 栖凤宫西院 “莹然姐!”欢颜推开一件耳房的门,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正好瞧见莹然慌忙的藏起一个包裹,不禁好奇的问:“在藏什么好动西呢?” 莹然放好包裹,故意阴沉着脸训斥道:“你这丫头,越发的没大没小了!进门也不知道先敲敲门?” 欢颜吐吐舌头,上前拉过莹然的手,讨好的说道:“哎呀,莹然姐,你别生气嘛!我知道错了还不成么?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吧!” 莹然宠溺的敲了敲欢颜的头,无可奈何的说:“你这丫头!......哪次有什么好东西,少了你的?” “嘿嘿嘿嘿......”欢颜恬着脸,一个劲儿傻笑:“那你刚刚藏的什么?说说嘛!” “能有什么好东西?去去去,上外边玩儿去。我累了,要睡觉了!”莹然二话不说,把欢颜赶出了门。 欢颜走后,莹然忍不住又对着那灰色的包裹发呆。包裹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只一件火红的舞衣并一封信。 这个包裹并不是自己的,而是穆大娘送进宫里的——影舞母亲的遗物!莹然知道自己该把包裹转交给影舞,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总觉得,要是把包裹给了影舞,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是以,自己才把包裹给拦了下来!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却没了主意。 数日的思虑后,莹然最终决定将包裹交给了影舞。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是福是祸,自己都会陪她一起承受! 影舞打开包裹,入眼所见便是一件火红的舞衣。影舞怔然,随即流下泪来。这是母亲生前最为喜爱的一件舞衣。也就是穿着这件舞衣,母亲一舞成名! 影舞小心翼翼的捧起轻柔的舞衣,紧紧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一般,只可惜,红似火的舞衣,此刻却冰凉如水! 舞衣下,一封信露了出来。影舞急忙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信纸上,血迹斑斑,早已干涸的血渍不再鲜红,看着却更让人觉得惊心。信纸上唯有一个“还”字清晰可见,还有一个不慎清晰的“孽”字,其余的都被红褐色的血渍覆盖,看不出字形。 影舞定定的看着纸上的“还”字,失了神!看字迹却实是母亲所写,无错!可母亲到底写了什么?这一个“还”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这被血污了一半的字是“孽”么?为何信纸上会有这斑斑血迹? “孽”:“还”?难道,母亲是让自己为她报仇?难道母亲的死,另有隐情?影舞不敢再往下想去。以母亲的性格,定是不可能让自己报仇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一生也放不下的劫!她不敢想象母亲是曾受过怎样的折磨,才会给自己写下这样的一封信?她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的这封信? 影舞细细回想之前的事。只两日,自己只迟了两日,却连母亲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自己之前也曾疑惑过,叶相为何会如此着急,现在影舞明白了,他这是怕自己查出些什么来。这样想着,影舞更加确定了母亲的死,是叶相所害! 手慢慢握紧,血迹斑斑的信纸被捏得皱在一起。影舞心里默默发誓:娘,绝儿决不会让您就这样白白死去,女儿定当为您讨回公道,为您报仇! ------------ 第十六章 同根相煎 七步诗 [三国・魏]曹植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影舞领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大张旗鼓的去了聚荷宫。她要为自己的母亲和小卓子,讨一个公道。 离上次来聚荷宫,已时隔数月。再次踏进聚荷宫,影舞一阵恍惚。守门的小太监是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看着他,影舞不由得想到了小卓子。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小卓子挥着手,兴奋的叫着自己:“影舞姐,影舞姐,这里,这里!” 影舞一阵心疼,闭上眼,稳了稳心神。再睁眼,眼里就只剩下坚定,决绝! 影舞大步进得内殿,悦雅正在贵妃塌上假寐。听闻响动,缓缓睁眼,见是影舞,她却不为所动,只又闭上眼,继续假寐! “雅嫔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宫连礼都不知道行了么?来人,好好替本宫教教雅嫔规矩!”影舞第一次在悦雅面前,端起了皇后的架子。 身后的两个嬷嬷领命上前,粗鲁的拉起贵妃塌上的悦雅,推到影舞面前,再在她腿上重重一踢。悦雅腿上一疼,跪到了影舞面前。 影舞看着心有不忍,可想到自己的母亲与小卓子,又逼自己狠下心肠。影舞在上座坐下,居高临下的问:“雅嫔,你可知罪?” 悦雅从小哪受过这样的屈辱,当下也来了性子,头高高昂起,毫不畏惧的看着影舞,倔强的突出两个字:“不知!” 悦雅的死不悔改,让影舞更是痛心,想也不想就吩咐左右:“掌嘴!直到雅嫔想起来,才准停。” 两个嬷嬷领命,面无异色的一左一右开始掌嘴。 “啪、啪、啪......”手打在脸上的“啪啪”声,在空旷的内殿内不断回响,听着让人心惊。 不一会儿,悦雅白皙的脸上就显出了清晰的五指印记,可悦雅硬是倔强的一个字没哼过。影舞看着那触目惊心的红印,终究是不忍心再继续。屏退了所有人,独留自己与悦雅在殿内。 悦雅直直的跪在殿中,高昂着头,直直的盯着坐在高位上的人,眼里的恨意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 “哎!”影舞叹了口气,怔忪良久才悠悠开口:“你当真就如此恨我?” “是!”悦雅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恨你!” 影舞知道悦雅恨自己,可亲耳听她如此斩钉截铁的说出来,心里不免还是一阵心伤!自己与她,再回不去以前了么? “恨到想让我死?” “是!” 影舞起身走到窗边,出神的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良久,影舞才开口说道:“你恨我,我不怨你。毕竟,也算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我还你就是。可你为什么连小卓子也不放过?”影舞越说越激动起来:“他才十二岁而已,他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你连一个孩子也不肯放过?为什么?为什么?” 悦雅虽不明白影舞到底在说什么?为何会说自己害了小卓子,可她此刻不想作任何解释。“是,我就是连孩子都不愿放过,那又怎么样?”如果自己的不否认能让她伤得更深,那自己就这样应下又怎样。只要她难过,自己就开心! 影舞听悦雅承认了自己的恶行,却一点没有悔过之心,那一刻,她想亲手了解了她为小卓子报仇。 “那我娘呢?我娘那么疼你,为何你们还要置她于死地?” 影舞的话悦雅更是不明白了。凤娘不是病死的么?怎么她会说是自己害死的?不过,没关系,怎样都没关系。我疼,你也得陪我疼! “你娘她是活该!一个低贱的舞女还妄想做丞相夫人,癞蛤蟆......” “啪!”悦雅的话没说完,影舞就一个耳光甩了过去,打断了她的话。 “不准你污蔑我娘!” 悦雅被打得头偏向了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有股浓浓的血腥之气。 影舞迎上悦雅憎恨的目光,蹲下身,拔下悦雅头上的金钗,捏在手里把玩着:“真是支不错的金钗呢?本宫记得,是皇上赏赐的吧?”影舞微笑着看着悦雅,红唇轻启:“你说,要是皇后在你聚荷宫遇刺,你会怎样呢?” 悦雅杏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影舞将金钗插进她自己的胸膛! 雅嫔行刺皇后,帝大怒,削去雅嫔品阶,打入冷宫! 栖凤宫,影舞独坐窗前,望着窗外盛开的繁花,发呆! “娘娘,天气这么好,咱们出去逛逛御花园吧。御花园里好多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的,可好看了!”欢颜欢喜雀跃的提议到。 自从娘娘上次在聚荷宫遇刺回来后,就再也没出过栖凤宫了,每天就坐在窗边发呆。欢颜害怕,她们娘娘再这样下去,都快得抑郁症了! “你们去吧!”影舞微笑着拒绝。那微笑在欢颜看来,比哭还难看。 欢颜还想再劝,莹然却进来禀报:“娘娘,叶夫人求见!” “她怎么又来了?不见不见!”欢颜咋咋呼呼的抢在影舞前面,代替影舞作了回答。 “可是?她跪在外面,说见不到您就不起来!”莹然有些为难。就她看来,她倒宁愿皇后娘娘见见这叶夫人,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了不见就......” “让她进来吧!”影舞打断欢颜的话,对莹然吩咐到。 “是!”莹然领命退下,还听到欢颜一个劲儿在反对。 莹然将叶夫人领进内殿,便拉着欢颜悄悄退出了内殿。 “皇后娘娘,求您饶了我女儿吧!”叶夫人一进内殿就跪到影舞面前,哭着求道:“不管怎样,她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啊!您就饶了她吧!妾身求您了!”叶夫人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的给影舞叩头。 影舞虽一直不喜这叶大夫人,可毕竟是长辈,她给自己跪下、磕头,影舞难免有些别扭。起身走到一边,不去受她的跪拜! “我饶了你的女儿,谁又来饶我的母亲?你们害她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的亲人有一天也可能会受到同样的迫害?” 叶夫人怔在原地,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急急开口解释道:“我们没有害您的母亲啊!您怎么会认为是我们害了凤娘呢?” ------------ 第十七章 迷失 “不是你们?呵!”影舞冷笑一声,她怎么可能会相信她的话:“不要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我娘要不是你们害死的,你们又何苦不让我见上我娘最后一面就急着将她埋了?” “这......”叶夫人一时词穷。 “怎么,没话说了?”叶夫人的吞吞吐吐,让影舞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那样的!一切都是你娘的意思,与我们无关啊!” “我娘?”影舞觉得疑惑。 叶夫人点点头,徐徐道来:“我虽然一直不待见您母亲,可也从没起过害她的心思。您上次三朝回府的时候也看到了,您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我们也给她找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药,可一直都没什么用。临死前,她告诉您父亲,在她死后就将她火化,让她随风归去。” “什么?火化?”影舞惊得跌坐到木椅上:“那,那西山上的坟是?” “那是您母亲的衣冠冢!”叶夫人看着座上面色苍白的皇后,顿了顿说道:“您若是不信,可以问叶府的每一个人。” 母亲的死跟他人无关,是那样么?那母亲留给自己的信又是什么意思?自己弄错了么?可若是自己弄错了,为何悦雅却承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什么才是真相?那封信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叶夫人走后,影舞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莹然无法只得去请了皇上过来。 “影舞,开门!” 宣璘拍门,等了良久,屋里一点动静也无。宣璘没来由的觉得恐惧,一掌劈开房门,冲了进去。 影舞缩在床角,泪眼朦胧的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那一刻,她像是见了救命稻草般,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紧紧抓着宣璘的衣襟,不肯撒手。 宣璘见影舞平安无事的向自己扑来,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看到影舞抓着自己衣襟,瑟瑟发抖,无声哭泣的模样,心又没来由的抽痛起来。 “怎么了?”宣璘轻轻的揉着影舞的发顶,安慰着她。 影舞不说话,只不停的摇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宣璘耐心的开导到。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的影舞正处于迷惑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她不知道该不该为母亲报仇,又或许根本就无仇可报。可自己害了悦雅,自己不惜伤害自己来陷害她。这样的自己,让她憎恶!她害怕自己变得不像自己! “好了,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宣璘将影舞紧紧拥到怀里,轻声安慰。 宣璘的话似是有魔力般,让影舞慢慢安静了下来。影舞收紧自己的双手回抱住宣璘,在他怀里一点点找回自己的勇气。她很庆幸,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有他在! “皇上,明瑟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柔嫔娘娘马上就要临盆了,让您过去!”赵德忠的声音不适时机的在房外响起。 宣璘一听这个消息,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放开影舞就要走,可刚一转身,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停了下来。转回身,拦腰把影舞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你不舒服就不要过去了,好好休息,不要去胡思乱想。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嗯?” 影舞很想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可是?她是皇后,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有其他的人等着他去照顾!她能做的就是,点头,让他离开! 宣璘走后,影舞就一直在等着他。他说过“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虽然影舞知道,他那只是安慰自己的话,可影舞就是固执的想等他!与其说是等他,不如说,在等自己死心! 不知何时,影舞睡了过去。第二日醒来,自己回到了床上。她记得自己昨夜一直是在贵妃塌上歪着等宣璘的。怎么会回到了床上? “莹然,皇上昨晚来过么?” “嗯,都大半夜了,皇上才过来。一大早又去早朝了!” 来过?他没骗自己! “娘娘,就算皇上来过,您也不用笑成这样吧?弄得欢颜都嫉妒了。”欢颜看到影舞打心底里露出的笑脸,就觉得特别开心。 影舞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哪儿有笑了!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小心我让莹然好好收拾你。” “呵呵,娘娘您才舍不得欢颜呢!”欢颜一边笑着一边为影舞穿好衣服。“娘娘,今天总愿意出去逛逛了吧!再不出去晒晒太阳,欢颜都快长霉了!” “嗯,欢颜说得是,娘娘,出去走走吧!”莹然也在一边劝到。 影舞低头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欢颜见影舞点头,马上兴奋的问道:“好啊!好啊!终于能出去了!去哪儿?” “冷宫!” “去哪儿?”欢颜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确认般的重复了一遍:“冷宫?” 莹然却能明白为什么影舞会去冷宫。皇后定是有些问题需要弄明白!这趟冷宫之行也只是早晚的事儿。 冷宫,没有一个后宫女子不恐惧的地方。苍凉破败的一方院落,远远的坐落在皇宫的西南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它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这是皇宫里的建筑。 “你来做什么?”悦雅对影舞的来访,极是不悦。 眼前憔悴瘦弱的人还是自己知道的那个悦雅么?自己记忆里的悦雅是个精致的女子。 “我只想问你,派人杀我的人,是不是你?我娘的死,到底跟你有不有关?”这些天影舞想了很多。悦雅从小被宠大。虽然有些小姐脾气,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不相信从前那个会护着自己的人,会狠心到要杀自己。 冷宫的日子早已把悦雅的傲气磨光,此刻她能心平气和的和影舞聊天。“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做过!我虽恨你,可不管怎样,在我心里,你还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姐姐!” “我知道了!” 悦雅说,影舞信! ------------ 第十八章 流离宫 出了冷宫,影舞按原路返回,可走着走着,身边的景物却变得陌生。影舞有些后悔把莹然和欢颜都留在了宫里,如今,自己找不到路回去了。 影舞四下乱逛,企图找到回去的路,可找了半日也枉然。突然,一座红色的宫殿引起了她的注意。好奇心驱使,影舞缓步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影舞大吃一惊,这竟然是一座由赤红琉璃筑成的宫殿。宫殿通体绯红,庄严气派,却透着颓败的气息。 影舞突然想到了那被自己砸掉的玲珑,那也是由赤红琉璃所制。不知为何,影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很熟悉的感觉。 “流离宫!”影舞喃喃念出牌匾上的题字,心下又是一惊:“流离宫?那不是宫里的禁地么?” 影舞知道,自己该马上离开,可脚步却不自主的迈了进去。 流离宫里,被打扫得干净整齐,一点也不像空置的宫殿。影舞不禁心想:难道,有谁住在这里? 影舞小心翼翼的推开一扇门。入眼可见,全是画作,满满一件屋子,挂满了画。 画上都是一个女子!画上的女子或坐或立,或睡或醒。女子的一颦一笑,连皱眉这一细小动作都被描绘得绘声绘色,可见,画者对女子是如何的在意。影舞一幅幅看下去,越看越心惊。只因,画上的女子,是自己? 影舞的目光停留在一幅画上。背景是大片大片的白色玉兰,树下,红衣女子正摆弄着的红色九连环,不正是自己砸掉的那个? 是自己么?画上的女子确实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可细细看去,却又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什么不一样呢?气质!画上的女子,清一色的着大红的宫装,眉宇间显露出来的高贵气质,是影舞没有的。 如果不是自己,那么画上之人,又是谁呢?又是谁作了这满屋的画? 带着疑问,影舞推开了一扇槅门,进到里屋。屋里还是挂满了画,只是,这次,画里多了一个锦衣华服的陌生男子。第一幅画里,男子带着温柔的笑为女子描眉;第二幅画里,男子温柔的为女子簪花;第三幅画...... 影舞看着这满屋的画,不知为何,心莫名的疼痛。恍然间,画里的人像是活了。男子为女子簪好花,女子娇羞的回过头,轻启红唇,唤道:“云岚!” “云岚”两字,仿若就在耳边响起,刻进了影舞的心里。影舞突然觉得害怕,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屋子,好像再在那间屋子待一刻,自己就会被吃掉似的。 “娘娘!” 影舞闻言回头,门边一个嬷嬷正温和的看着自己。身穿宝蓝色宫装,样式却并不是本朝所有。只见她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了个礼,开口说道:“娘娘,您回来了!” 影舞一怔,接着,落荒而逃! 栖凤宫外,宣璘见影舞慌慌张张的跑过来,面色苍白,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的样子。 “影舞,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见到宣璘,影舞总算放心下来,长长吁了口气,回答道:“没事!迷了路,有些害怕!” 宣璘虽然心有疑惑,却也没再多问,只说:“怎么就你一个?你宫里的人呢?” “我让她们都留在宫里了!”影舞顿了顿,岔开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过来看看你,陪你用晚膳。今晚可能不能留在栖凤宫了!”宣璘揽过影舞的肩膀,一起朝栖凤宫走去。 影舞听宣璘这么说,暗下了眸子。她很想问问他:你今晚会去哪儿,是明瑟宫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明瑟宫里有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她能拦着他不让他去么?她不能! “又在胡思乱想了吧?今晚我哪儿也不去,最近边关不甚太平,很多事儿等着我处理。不能陪你!” 影舞听宣璘如此解释,惭愧的低下了头。 晚膳后,宣璘将影舞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着她的红唇。影舞不好意思的闪躲,却又贪恋那柔软温暖的触感。 “宣璘!” “嗯!”宣璘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嘴上的动作却不停。 影舞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放悦雅出来吧!” “好!”宣璘毫不犹豫的回答。 宣璘的毫不犹豫反倒让影舞感到诧异:“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宣璘放开影舞,拉开一个臂膀的距离,认真的看着影舞说:“你想说么?” 影舞沉默,半晌,才轻轻开口:“是我对不起她!” 宣璘不再多说,倾身吻住了她的唇,用他独有的方式抚慰她的心伤。温柔的唇,流连在影舞的额头、鼻尖、唇角。辗转来到影舞耳边,轻轻含住她圆润的耳垂,在齿间慢慢摩擦。再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来到影舞胸前。 影舞紧闭双眼,战栗着感受宣璘唇齿带来的快感,渐渐被情欲夺去理智。眼前,浮现出画中清俊的男子,微笑着向自己伸出手。影舞不自知的轻声呢喃:“云岚!” 宣璘如遭雷击,猛然抬头,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冷俊着脸问:“你说什么?” 影舞闻言睁眼,媚眼如丝的看着宣璘,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宣璘目不转睛的看着影舞的眼,很久,找不到任何异样,心情却该死的变得很烦躁。放开影舞,退开几步:“你早些睡吧!我先回去了!”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独留影舞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愣神! 第二日,悦雅从冷宫回到了聚荷宫,只是份位由嫔降为了婕妤。 那晚之后,已有大半月了,宣璘再没踏入栖凤宫一步。刚开始影舞也曾主动去勤政阁看过他,可他一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让影舞渐渐灰了心,再不愿去。 “娘娘,皇上怎么最近都不来了?你们吵架了?”欢颜忍了大本月,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 影舞坐在窗前,眺望着勤政阁的方向,凄苦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很想知道。 ------------ 第十九章 嫌隙初生 欢颜叹一口气,顺着影舞的目光望向窗外,却正好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天空划过,停在栖凤宫花园的蔷薇花架上。 欢颜立马露出了笑颜,不由分说的拉着自家娘娘往外走,还不忘端了碟小点心一起带走。 “白玉,白玉,这儿,给你好吃的!”来到蔷薇架下,欢颜欢快的唤着,将小点心掰成小小的碎粒,丢在地上,等着那只被她唤作白玉的鸽子来吃。 “你什么时候又养鸽子了?不要那只小黑猫了?”随后出来的莹然问到。 “当然要!黑玉白玉我都要。不过白玉不是我养的,我也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我觉得它可怜就拿了点心粮食喂它。它居然天天都来呢?跟我可熟了!”欢颜自豪的炫耀着。 说着又回过头,对自家娘娘说:“娘娘,您看,白玉多漂亮啊!您也来摸摸看嘛!” “出息!”莹然戳了下欢颜的头:“就知道跟这些猫猫狗狗混在一起。没见你对正事儿上心过。” 欢颜瘪嘴,小声反驳道:“白玉不是猫猫狗狗!它是鸽子!” “扑哧!”影舞终是被她们二人逗笑。 欢颜见自家娘娘笑了,立马顺杆往上爬:“你看你看,娘娘都笑你猫狗,鸽子不分了!”说着,躲到影舞身后,露出颗脑袋,夸张的对莹然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莹然作势要打,欢颜抱头鼠窜,大声疾呼:“娘娘救命啊!莹然姐要杀人了,救命啊!” 两人围着影舞,追来逐去,逗得影舞欢笑不止,数日的阴霾暂时一扫而空。 白驹过隙,转眼又是几日。 “娘娘,明日就是明瑟宫小公主的满月酒了。礼物奴婢准备了:一枚长命金锁,两柄玉如意,并一些上好的料子。您看这样成么?” 影舞翻看书卷的手僵住,耳边似是又响起了宣璘的声音:“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 影舞怔住,过了很久很久才淡淡的说:“你看着办吧!别让人笑话就行。” 满月宴上,人头攒动。整个明瑟宫,灯火通明,玉器金雕,随处可见。毕竟是宫里第一位小公主,筹办得自是浓重。 满月宴上,影舞终是再见到了宣璘,影舞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还是那样器宇轩昂,俊美无暇,只看上去有些疲惫。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却见他面无表情的从自己身边走过,期间甚至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宣璘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影舞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又刀子狠狠划过,血流不止。她想哭,她想拉住他的手,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那个人,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怀里的孩子,柔嫔满脸幸福的依偎在他身旁。很奇怪,看着这样的画面,影舞不觉伤心;反倒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温馨! 影舞茫然审视一周,所有的人都面带笑容。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们都笑着。 影舞低下头,收起所有的心思,再抬头时已勾起唇角,露出完美得体的笑容,款款上前,盈盈一拜,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恭喜妹妹喜得贵子!姐姐来晚了,妹妹可别见怪!莹然,将本宫准备的礼物送上来。” 莹然领命,端着托盘,呈上礼物。影舞拿起长命金锁,亲手给小公主戴上。小公主黑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影舞,看了一阵,随后露出了笑脸。 看着那双澄净的眼,毫无心机的笑颜,影舞短暂的失了神,随即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这个笑容却让宣璘觉得刺眼。他很矛盾,他既希望影舞能接受这个孩子,又讨厌看到她毫无芥蒂就接受这个孩子。这样会让他觉得,影舞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自己,根本就不在乎自己。这样的念头,让宣璘很想亲手将这个女人,掐死! 她是他的!他得不到,就算是毁了,别人也休息碰一下。 从明瑟宫回来,影舞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躺在床上,出神的看着绣着大朵大朵牡丹的帐顶,不想说话,不想动,什么都不想! “皇上,万......” “滚下去!” 莹然领着众宫人急急退下。突如其来的宣璘,让莹然措手不及。宣璘如火中天的怒气,让莹然为影舞担忧。 影舞知道宣璘来了,可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宣璘如猛兽般,狠狠在影舞身上掠夺。深邃漆黑的瞳孔里,燃烧着冲天的怒火。影舞如木头般躺在宣璘身下,默然承受着他的暴虐,眼神从始至终都一直清明。影舞的冷漠,彻底激怒了宣璘。双手不由自主扼住影舞纤细的脖子。双目通红,全身散发着让人惊惧的骇人气息,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阎罗。 影舞呼吸困难,却对宣璘露出了绝美的笑颜。宣璘被那样的笑容刺痛,那是一个人在解脱时才有的表情。 解脱?她在求死? 宣璘瞳孔急速收缩,心狠狠的抽痛。他猛的松开手,双手微微颤抖。 影舞不停咳嗽,大口大口呼吸,好一阵才缓过来。再看宣璘,他正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某种梦魇。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恐慌,害怕!没来由的,影舞觉得心疼。 轻轻将宣璘抱到怀里,送上红唇。没有刚才的掠夺,只温柔的抚慰。宣璘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回抱住影舞,加深这个吻。唇炽热的胶结在一起,缠绵悱恻! “影舞,你是我的。说,你是我的!”宣璘极欲想得到印证。 “我是你的!永远都是!”影舞呢喃出声,郑重的给出承诺! 得到影舞的保证,宣璘安心的笑了。痴痴看了她许久,只觉心中情潮不可抑制,伸手拂过她的脸颊一直往下,停在影舞胸前的柔软,再舍不得离开。 ***好,两人的关系回归当初。之前发生过什么?谁都不提,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有过。可谁都知道,心里的疙瘩,一直都在。 ------------ 第二十章 风波起 影舞爱他,却再不敢把心毫无保留的交出去。 宣璘爱她,却再不敢把她当作生命里的唯一! 日子一天天炎热起来,影舞越发懒得动,每日都歪在贵妃塌上看看书,发发呆。 “娘娘,您整日都这样待着不闷么?”她家娘娘的清心寡欲,看得欢颜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影舞笑笑:“有什么闷的?外面这么热,还不如待在屋里舒服。” 欢颜:“......” 对于她这样坐不住的人来说,就算是热死,她也不要乖乖待在屋里。 “娘娘,明瑟宫的柔嫔娘娘过来了。”莹然前来禀报。 影舞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整整衣装,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柔嫔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柔嫔柔柔一拜。 “妹妹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又没外人,以后别那么多虚礼!麻烦!”影舞拉起柔嫔,一起坐到塌上:“妹妹今日怎么舍得过来玩?灼灼呢?怎么没带过来?” 提到灼灼,柔嫔的脸色微变,很快又镇定下来,答道:“让奶娘带着呢?刚吃了奶睡下。” “哦!”影舞点点头:“下次过来,可一定要带过来,本宫很是喜欢那小家伙呢。” 柔嫔不自然的点头笑笑,称是! “来,尝尝这荔枝,今儿个才送来的,新鲜!”影舞示意欢颜将一盘荔枝送到柔嫔手边。 柔嫔剥了颗放进嘴里,不住的点头称赞道:“姐姐宫里的东西就是好。这荔枝肉后,汁多,清甜可口。妹妹可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荔枝了。”说着又剥了好几颗吃下。 柔嫔在栖凤宫里坐了会儿,跟影舞闲聊了些关于小公主灼灼的事儿,便起身告辞。走的时候,还不忘再讨了些荔枝带回宫去。 这一举动,遭到了欢颜极度的鄙视。却不知,就是那小小的几颗荔枝,引起了惊天的风波。 当夜,影舞才刚睡下,莹然慌张来报:“娘娘,明瑟宫的柔嫔,中毒了!” 影舞心下一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匆忙的起身穿衣,赶去明瑟宫。 明瑟宫内,宣璘已陪在柔嫔身边,太医宫女,站满了大半间屋子。似曾相识的场景,只不知道,这次,矛头会不会又指向自己。 毒不难解,太医已经调制好解药喂柔嫔喝下,可整整一夜,柔嫔一直昏迷不醒。太医也已经找出了毒源——那篮从栖凤宫带回的荔枝。 影舞苦笑,果然矛头还是指向了自己! 影舞再一次被禁足栖凤宫。不听不看不管,任他们去折腾!影舞只求——问心无愧! 两日后,莹然哭着跪到影舞跟前,哀求道:“娘娘,求求您,救救欢颜吧!” “欢颜?”影舞不明所以:“欢颜怎么了?”话一出口不等莹然答话,自己先明白了过来。荔枝是从栖凤宫里出去的,那么,栖凤宫定逃不了干系。 欢颜,傻傻跑去顶罪了么? “欢颜......”莹然已泣不成声:“......被打入了天牢,择日......处死。” 影舞惊得跌坐到椅中:“怎么会这样?” “那只白玉,是只信鸽。皇上从那只鸽子腿上拿到一封信......是娘娘您的笔迹。柔嫔也一口咬定,下毒要害她的就是您。” “所以欢颜那丫头就傻傻的跑去为我顶罪了?” 莹然含泪点头。 影舞呆坐良久,眼神由茫然逐渐变得坚定!她不能让欢颜为自己送命,她要救她!她已经欠了小卓子一条命,她不能再欠欢颜的。 影舞过去拉起莹然,安慰她道:“别哭!我一定会救出欢颜的。”影舞握紧莹然的手,坚定的又说了句:“我保证!”像是在安慰莹然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皇后娘娘,皇上有令,您不得随便出入栖凤宫。还请您体谅!”守门的侍卫再次尽责的拦下影舞,毕恭毕敬的说道。 影舞拿出皇后的气势,眼神锋利的看了守门侍卫一眼,盛气凌人的开口:“走开!” 守门侍卫被影舞的气势所骇,胆怯的退到一边,不敢再阻拦。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勤政阁外,赵德忠拦在影舞身前。 “本宫要见皇上,还请赵公公代为通传!”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吩咐了,谁也不见!” 影舞本不想再生事端,耐着性子一步步按理来走,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胡来”了! 影舞不管赵德忠说的“谁也不见”,越过他抬手就要推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宣璘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后,不悦的说:“进来吧!” 影舞进到勤政阁,开门见山的说:“欢颜是无辜的,你不能杀她!” 宣璘烦躁的转过身去,不耐烦的说:“人证,物证俱在,朕不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饶了她。” “不是她!” “人证,物证俱在;她自己也承认了!” “不是她!”影舞固执的重复着。 影舞的固执让宣璘无可适从。心情愈加的烦躁:“她只是个小小的丫头,你这么固执干什么?你要是缺丫头,我从我紫宸宫里调就是,要多少就多少!” 宣璘的话,让影舞心凉。对自己来说,欢颜不止是个丫头。她会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想尽办法逗自己开心,在自己开心的时候比自己还开心。她心里只有我这个娘娘,自己就是她的一切! 她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少得可怜的几个“朋友”之一!所以,她不能让她有事! “不是她!你信我?” 宣璘一言不发,冷淡的转过了身。 宣璘的冷漠让影舞心灰意冷,他不信她! “咚!”影舞屈膝跪下,这是她最不想做的事,可是她别无他法:“求你!” “欢颜毒害柔嫔,罪当诛!皇后再怎么求也无用,回去吧!”宣璘声音冷淡,对影舞的举动不为所动。可那紧握的拳头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宣璘的冷漠让影舞彻底死了心! 悲到极致反转喜! 影舞轻笑出声:“呵呵,皇上当真是铁石心肠!臣妾越举了!”影舞站起身,继续说道:“欢颜是臣妾宫中的婢女,做事,自然都是听从臣妾的旨意。下毒毒害柔嫔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皇上,您将臣妾也一并打入天牢吧!” ------------ 第二十一章 欢颜·殇 影舞的反常,让宣璘几乎坚持不下去,可为了影舞,他只能让欢颜做这只替罪羔羊。 “怎么?皇上不舍得么?”影舞冷笑一声,站起身,冷冷道:“那臣妾自行前去好了,臣妾告退!” 救不了欢颜,自己陪她死就是了! 影舞转身,才行一步,只觉脖子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雕花的大床上,影舞沉睡不醒,她却睡得并不安稳,连沉睡中眉头都紧紧皱在一起。 宣璘一直守在她的床边,静静看着她,眉头紧皱。他不能让她去送死,出于无奈他只得动手将她打昏。 他知道她是无辜的,可柔嫔一口咬定是皇后害她,那一封她的亲笔书信也对她极为不利。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矛头都指向她,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必须得给明瑟宫一个交代,他必须找一个人替她顶罪。 不过,他不会让欢颜就这样白白替她送死,他定会找出凶手,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夜色深沉,一道黑影闪过,眨眼间又隐入黑夜,没有任何人察觉。 “娘娘!” “哼,没用的奴才!” 一盏茶杯飞过,和着滚烫的热水浇了跪在下手的人一身,额头上冒出一缕鲜血。 “你是怎么跟本宫保证的,嗯?说什么此次必定为本宫拔出眼中钉,让本宫安心。现在呢?那女人还好好的在栖凤宫里坐着。这就是你的让本宫安心?” “奴才失职,请娘娘责罚!”隔着黑黑的面罩,看不清那人的脸色,只见那人安静的跪着,动也不曾动一下。 “哼!那孩子呢?” “还在奴才手上。”黑衣男子沉声道。 妃色宫装的女子略微思考了下,道:“还回去吧!只是个女娃,成不了什么气候。” “是!” 勤政阁里,影舞猛然惊醒坐起,全身冷汗淋漓!神情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醒了?”宣璘关心道。 影舞机械回头,在看到宣璘后,所有意识回归清明。掀起裙摆,下床就走。却被宣璘抱住。 “你放开我!”影舞拼命挣扎。她得走,她得去救欢颜,欢颜在等着自己。 “你不用去了。”宣璘故意沉了脸色,冷声道:“朕已经派人送了鸩酒过去,你去了也来不及了!” 一句话影舞安静了下来,回头像是不认识面前的人一般看着他,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影舞陌生、厌恶的眼神让宣璘心惊,可他却没有办法。他不能让她死,就算她会恨自己,也不能! 默然转身,重复一遍:“欢颜已经死了,你去也没用了!” 欢颜已经死了、欢颜已经死了、欢颜已经死了...... 同一句话不停回响在影舞耳边!欢颜已经死了?死了?不,她不信!欢颜在等她,在等着她去救她,欢颜不会死的! 影舞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宣璘的手,狠狠咬了下去。这个人,不让自己去救欢颜,是坏人!坏人坏人! 宣璘吃疼,下意识松手。得了自由的影舞如一阵风般跑了出去。 天牢内,欢颜心甘情愿喝下了那杯鸩酒。能为自家娘娘去死,她心满意足。 从小就没人真正疼爱过自己。只有进宫后,自己才像是真正的活着。而给了自己这一切的人就是那个如“亲姐姐”般的人。是她救了自己,是她给了自己新的名字,新的生命。现在能为她去死,她很乐意,甚至是开心。她笨,从来就不能帮到她什么?这次自己终于有机会了! 肚子好疼,身体好像快被搅碎了,好难受!欢颜孤单的躺在天牢之中,意识渐渐涣散。弥留之际却还在想着:不知道,娘娘现在在干什么?要是能在见一见娘娘该多好啊! “欢颜欢颜,你怎么了?我来了,我来救你了!欢颜,你快醒醒啊!”影舞将欢颜抱到怀里,心疼难耐。 自己是在做梦么?哦,不对,是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才会看到娘娘。又见到娘娘了,真好,这样就没有遗憾了! 影舞看到欢颜脸上虚无缥缈的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一颗颗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滴到欢颜脸上,在欢颜脸上划下一道道泪痕,像是欢颜也陪自己哭泣一般。 大颗大颗的泪落在欢颜脸上,温热的触感,让欢颜有了真实的感觉。不是梦,是娘娘真的来看自己了。 “娘娘!”欢颜用尽力气,扯出笑颜。娘娘给自己取名“欢颜”,定是希望自己能时时欢笑,无忧无虑的生活。自己不能让娘娘失望! “我在!我在!欢颜......” “娘娘......不哭!”欢颜想要抬手替影舞擦去泪水,怎奈已力不从心。“欢颜......不疼!......欢颜,开心!” 影舞无声将欢颜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娘娘,欢颜......能叫你......姐姐么?” “嗯,嗯......”影舞很想告诉欢颜她一直把她当妹妹,可什么也说不出口,只使劲点头,生怕欢颜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姐,咳咳咳咳......”欢颜想要开口叫影舞一声姐姐,这是她盼了好久的事情。可是刚张口,就是一阵猛咳,直到咳出一口黑血来。欢颜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欢颜,欢颜......你不要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出去,我们去看太医,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一句话说给欢颜听,也说给自己听。 欢颜却只是笑,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人了。她的时间已经到了尽头!对着眼前模糊的影子,欢颜最后叫了一声:“姐......姐!” 影舞泪眼模糊,似是看到了当日情景...... “你这丫头总是这么大大咧咧,没大没小,总有一天会闯出祸来!”莹然说着,伸手去戳她的头。 “没事儿。”欢颜无所谓的答,回头看着影舞,自豪道:“我要是出事了,娘娘会来救我的,不怕!” 她是那么的相信自己,现在自己却辜负了她的信任。枉她如此相信自己,自己却救不了她。 如果不是自己留她在宫里,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虽然会过得苦些,可她会好好的活着。而现在她连活的机会都没有了。是自己害了她! 一个小卓子还不够,现在连欢颜也逃不过吗?她欠的已经够多了,现在她该如何来还? ------------ 第二十二章 殇之痛 影舞呆呆的抱着欢颜早已冷却的身体,一动不动的坐在天牢中。守牢的官兵,没一个敢上前打扰。 连自己的妹妹都救不了,她算什么姐姐?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保护不了,她算什么皇后? 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欢颜,我们回家了!”影舞失魂落魄的喃喃道,吃力的背起欢颜,步履阑珊,却又坚定的一步步走出天牢。 守牢的官兵看着皇后蹒跚的身影,都不由觉得心酸。 “我来吧!”宣璘终究放心不下,来到了天牢。 影舞却对他视若无睹,吃力的背着欢颜,一步步向前。腿上一软,影舞险些摔倒。宣璘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两步追上,欲接过欢颜。 影舞回头,用憎恨的眼神逼视着宣璘,厌恶的开口道:“滚开!” 此刻,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个人,她不想看他一眼! 他不信自己!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信自己,唯独他不可以。自己将他当作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他却让自己扑了空。她那么求他,他都不为所动。自己能靠的只有他,可他不愿帮自己。 欢颜的死,他逃不了干系!他和她谁都逃不了干系! 栖凤宫里,莹然焦急的等待。自家娘娘已经去了一天一夜,现在还是杳无音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娘娘有救出欢颜么? “娘娘!”等了良久的莹然终于见到了自家娘娘。 影舞勉强一笑:“莹然,我把欢颜......带回来了!”话一说完,影舞倒了下去。 影舞将欢颜背回栖凤宫就昏了过去,当夜就起了烧,且一直反反复复持续了三四天。 高烧昏迷的影舞一直处于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很多时候都在说着胡话: “欢颜,你们家黑玉又偷吃我的点心了。” “莹然,欢颜那丫头又跑去哪儿了?” “莹然,欢颜死了!欢颜死了!怎么办?” “莹然,你说我欠欢颜这么多,怎么还她好呢?......你给她做一桌好菜好不好?她最爱吃你做的菜了......不对,是我欠她的,怎么能让你做呢?......莹然你教我做菜吧!这样我就可以给欢颜做一大桌菜赔罪了。” 偶尔认出莹然来,只拉着莹然流泪,责备自己:“莹然,对不起!我没能救欢颜。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是我,欢颜就不会死,对不起!” 莹然很想告诉她,欢颜不怪她,没有人会怪她。只要她快些好起来!可惜就算自己说再多,影舞也听不进去。 期间向太后来过几次。每次影舞都抱着她,呢喃着叫她“娘”,那可怜的模样,连向太后都觉心碎。 反倒是宣璘很少到栖凤宫来,偶尔过来,也只是停留半盏茶的功夫又急急赶回勤政阁。他也想陪在影舞身边,可辰国国主去世,新主即位,关边的动荡越发严重。看情形,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影舞缠绵病榻半月之久,痊愈后,再没提欢颜一次,只时时将欢颜生前养的小黑猫——黑玉抱在怀里。不哭不闹,每日安静的吃饭,睡觉,与常人无异。只是很少说话,脸上也再难见笑容!整个人像失了灵魂的木偶,毫无生气。让人看了更为担心! “莹然,你出宫去吧!”影舞轻轻拍着怀里的黑玉,轻声对莹然说到。 莹然愕然,直直跪下:“娘娘,您是不要奴婢了么?” 影舞伸手拉起莹然,轻轻摇头:“我已经失去了小卓子和欢颜。我不能再害了你!” 莹然反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坚定道:“奴婢发过誓,此生绝不背叛娘娘。栖凤宫就是奴婢的家,娘娘您赶奴婢走,奴婢能去哪儿?” “莹然......”影舞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出口,却又没了下句。两行清泪,无声无息滑落脸旁,隐入发间。 “娘娘,明瑟宫的柔嫔前来求见!”被派到栖凤宫还不到半月的紫雨自外而入,恭敬的禀告。 明瑟宫,柔嫔,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皇后娘娘!”柔嫔一进内殿便跪到影舞跟前,怀里抱着小公主灼灼。 影舞不想见她,将头扭到一边看着窗外。 “对不起。”柔嫔诚挚的叩下一头:“因为婉柔,害死了欢颜。” 欢颜死后,她一直受着良心的谴责。她受不了每日每夜的噩梦,她欠欢颜的,她得还!可是当时,她也别无选择! “不管娘娘信不信,婉柔也是被逼无奈。他们抓了灼灼,要挟臣妾陷害您。如果我不照做,他们就要杀了灼灼。我也没办法!” 现在知道这些能有什么用呢?欢颜能活过来么?不能!她不管“他们”是谁,现在她只想好好的守着栖凤宫,好好的守着自己身边的人,让她们再不受一点伤害。 “婉柔知道皇后您恨婉柔。婉柔犯的错,婉柔自知罪该万死。可是......”柔嫔慈爱的看了眼怀里的孩子,继续说:“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婉柔不求别的,只求婉柔死后,您能好好照顾灼灼。” 柔嫔说着磕了三个头,依依不舍的亲了亲怀里熟睡的灼灼,然后将孩子放在地上,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栖凤宫。 是夜,传来消息:明瑟宫柔嫔上吊自缢! 听到这个消息,影舞心情复杂。恨她么?她不知道!若不是她,欢颜还好好的活着。她该恨她!可她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她不过只是这后宫争斗的一个牺牲品。与其说恨她,不如说可怜她! 这个后宫中,有哪个女人不可怜呢? 怀中的灼灼,摇着手上的拨浪鼓,不谙世事的笑得开心。影舞突然很羡慕怀里的小孩,她什么都不知道,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心没肺的笑着。 “灼灼,你可知,你的娘亲已经不在了?” 灼灼的回应只是个大大的笑脸。 “灼灼,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在后宫之中,小小年纪又没了娘亲。而这一切又都是因欢颜而起,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么? “以后,你就叫欢颜可好?” 灼灼咯咯笑得更欢。 “欢颜......” ------------ 第二十三章 僵局 转眼间,严夏已去,深秋将至。萧瑟的秋,一派荒凉,正如影舞的心。 “皇上驾到!”一声唱和,一抹明火进得屋里。 影舞懒懒起身,恭敬的请安:“臣妾给皇上请安!” 举止间的疏离让宣璘无奈叹气。自从欢颜死后,她对自己就一直这样不咸不淡的,让自己气也不是,爱也不是。是自己伤了她,他自愿挨罚。 “今天做了些什么?灼灼今天乖不乖?”宣璘主动开口。 “回皇上的话,小公主很乖!”影舞淡淡答道。 话题就此打住,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你在练字?”宣璘再次挑起新的话题。 “回皇上的话,是!”影舞依旧答得淡然。 话题又陷入僵局,宣璘已有些不赖,却还是隐忍不发。清咳一声,缓解了下情绪,继续说:“嗯,比之前好了很多。” 一句话,两人都陷入了回忆。 曾几何时,他手握手教她练字,一笔一划教她写下他的名字。“宣璘”二字,影舞现在也能写出那样的大气了,只是再不愿写了。 曾经的浓情蜜意,现在却成了陌路。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才走到这一步? 不爱了么? 爱! 只是,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阻碍! “皇上,时辰不早了,臣妾就不留您了!”影舞淡淡开口,表情平静无波。 她不想再与他独处,她怕再如此下去,她会忍不住想要发狂。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语气里已带了隐忍的怒火。 影舞默默福了福身:“臣妾恭送皇上!” 再有耐心的人也受不了影舞日复一日的漠然,何况宣璘本就耐心不佳。再加上近日一直被边关的事烦扰着,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火,来到这里还要受气,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的宣璘,何时这样窝囊过? 宣璘冷峻着脸,长袖一挥,怒气冲冲的推门出去。 影舞跌坐在贵妃塌上,定定的望着门口,视线渐渐模糊。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是自己让他走的,现在他走了,她的心却难受得要命。她想要叫住他,她想要扑到他怀里,质问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为什么要杀了欢颜。 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他赐死欢颜,是为了自己!可是?就是这样她才接受不了。她不要别人为她送命,她不要欠别人的债。她还不了! 一阵秋风,穿过微阖的窗户,打在影舞身上。 影舞突然觉得刺骨的寒。双手抱肩,躺回贵妃塌上,喃喃唤着:“宣璘......宣璘......宣璘......”在贵妃塌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梦,梦里宣璘还在自己身边。他揽自己入怀,他熟悉的怀抱温暖舒适,让人安心;他温柔的为自己描眉,为自己簪花。 影舞心里充满暖暖的幸福感觉。她很庆幸他还在,她不是一个人! 铜镜里,宣璘的脸模糊不清。影舞心生不安,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哪是宣璘,分明是上次在流离宫所见的画中之人。 影舞猛然惊醒,睁眼却看到黑暗中有人坐在自己身边,影舞本能的后退。 “影舞!”宣璘轻唤出声。 听到宣璘熟悉的声音,影舞怔了怔,随即毫不犹豫的扑过去,紧紧抱住。几个月来的硬撑,在这一刻,破碎不堪。 “宣璘,是你,宣璘!”影舞将头埋到他怀里,却又像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推开他,哭着冲他吼:“我恨你,我恨你......”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宣璘感到刀割般的心痛,一把将她再搂回怀里。 “为什么你现在才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不要欢颜为我死,我还不起!为什么你不帮我?我只有你了,你为什么都不理我?”影舞任他抱着,哭着宣泄所有的情绪。 宣璘心生怜惜,伸出手轻拍着影舞的背,小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我相信你。以后我都不会不理你了。” 影舞渐渐安静下来,像个无助的小孩般祈求道:“宣璘,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宣璘心如刀绞。他现在才知道,自己竟让她感到如此害怕,不安。原来,她一直承受着这样的内心煎熬。 “好!”一声好似是对她的承诺,又似是对自己的命令。 黑暗中,两人静静相拥,没有任何情欲。只简简单单的相互依偎,感受这份久违的宁静,安心。 翌日清晨,直到日上三竿,两人才幽幽转醒。难得的好眠! “你没去早朝!”影舞道。 宣璘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答:“你不也忘了晨昏定省么?” 过了半晌,两人都无声笑了。 宣璘将手紧了紧,感受着怀里真实的影舞,而不是梦里虚无的存在。这样美好的时刻,他很想就此停住。只可惜他是皇上,有的事,他不得不做。 过了很久,宣璘开口唤一声:“影舞!”犹豫了很久才又继续道:“......我要封颜老将军的孙女——颜徽萼为妃!” 影舞的脸埋在宣璘怀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等了良久,他才听她轻轻的“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让人听不真切。 影舞将脸埋在宣璘怀中,无奈苦笑。她能说“不”么?他的话是肯定语气,他只是在告诉她即将发生的事实,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利。 他知道她的难过,却只能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保证道:“影舞,我的皇后,永远都只有你!” 影舞再次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依旧闷闷的,听不真切。 他们之间的爱情,只能如此短暂么?就算他再爱自己,他也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他不是她的“一心人”,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是皇上,注定了会有“佳丽三千”,而自己也不过是这后宫佳丽之一。他是皇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他的大好江山,而不是与自己的儿女情长。这一切,她一直知道,只是,自己贪心的想要得更多罢了! “徽萼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第二十四章 不相思,已相思 影舞默不作声的打量跪在下首的女子,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前两日看的一段描写: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这样的女子,有哪个男人不疼爱?哪个男人不爱? 与她比起来,这满屋子的女人倒都相形见绌了! 如此美好的女子,却给了影舞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影舞隐隐觉得,冥冥之中,将会有什么发生。而将发生的那一切,将会让自己失去一切! 颜徽萼,一进宫则被封为妃,位列三妃之首,仅次于皇后之下。且接连十日,龙宠不断。整个后宫都在议论,他们的皇后,恐怕是要换人了! 听到这样的议论,影舞从来都一笑置之。她不是不在乎,只是再在乎,也于事无补,徒添自己的烦恼罢了。 他说过,他的皇后只有她。 她信他! 这就够了! 一盏青灯,一卷诗书,影舞披了件猞猁狲大裘,随意的斜倚在贵妃塌上。 “娘娘,夜深了,休息吧!” 影舞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作。 莹然心下难过,自己的主子这样夜夜等着皇上,又是何苦呢?莹然在心里轻叹一声,犹豫半响,终是开口继续说道:“皇上今晚去了萼妃娘娘那儿,是不会过来了。娘娘,您就别等了!” 影舞沉默半响:“嗯......我看完这点就睡,你先去睡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莹然还想再劝,想了想什么也没说,悄悄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家娘娘的性子: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不上心,可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住。 莹然走后,影舞盯着书页,半天没动一下。 什么时候,自己也沦落到这般田地?他来时,满心欢喜;他去时,满怀惆怅!见不到他时,牵肠挂肚,愁绪满怀。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1] 御花园,影舞百无聊奈的漫步其中。秋去冬来,御花园里却不显半点颓废的气息,依旧姹紫嫣红开遍。可这不和季节的繁荣景象,反倒徒添了影舞的伤悲。 “呵呵呵呵......这儿......这儿......那儿......”耳边响起新鲜又陌生的笑声。 循声望去,一道明黄的身影正拿着个小小的渔网在池子里捞鱼,边上身着丁香色宫装的女子,正娇笑着为他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两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和谐,那么相配。仿佛天生就该在一起! 一直避免着与他们见面,现在却还是见到了,还是在如此的情境下。如果能早些知道的话,就算闷死她也不会出门的! 影舞被这样的画面刺疼了眼,下意识低下头,转身欲走。 “姐姐!”吴侬软语,听的人,只怕骨头都要酥了。 影舞很想装作没听到,继续走自己的路,可徽萼不给她这个机会。 徽萼踩着碎步追了上来,拉着影舞的手,笑得天真。“姐姐,你也来逛御花园啊!” 不知为何,影舞很反感她的故作亲密,本能想要抽出手,却发现拉着她的那只手,抓得更紧。 “哎呀,姐姐的镯子好漂亮啊!”徽萼像是发现天大的宝贝似的,惊叫出声。在影舞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徽萼已经自作主张,取下了影舞腕上和田玉做的镯子,套到了自己的皓腕之上。 她抬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又伸到宣璘面前问道:“宣璘,你看好看么?” 宣璘?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可以这么叫他的呀! 徽萼说了也不等答话,自顾自继续说道:“这镯子正好寸我的肤色,跟我的衣服也搭。徽萼好喜欢!姐姐,你把它送给我好不好。徽萼真的好喜欢啊。” 听到这话,影舞阴沉了脸,不悦的皱起眉头。 徽萼见影舞变了脸色,受伤似的低下了头。伸手扯了宣璘的袖子,略带哭腔的唤了声:“宣璘!” 宣璘看着影舞的脸色,面露为难,犹豫着开口道:“只是个镯子,皇后就让给徽萼吧!” 影舞不可置信的看着宣璘,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你......确定?” 宣璘不自然的低下了头,低喃:“只是个镯子......” 只是个镯子?是啊!就算那是他送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可它也只是个镯子。他说得没错! 影舞谦卑的屈下身,行了一礼,淡然道:“是臣妾失礼了!如此就送与萼妃吧。臣妾乏了,就不打扰皇上和萼妃了。臣妾告退!” 望着渐渐远去的影舞,徽萼低头,脸上一抹得意的笑一闪而过。再抬头却是一脸的无辜:“姐姐是不是生气了?我以为只是个镯子,姐姐没那么小气。我......”说着说着,娇小的脸蛋上布满了泪:“这个镯子肯定对姐姐很重要,我这就去还给姐姐。” 宣璘拦住徽萼,看了看影舞离去的方向,敛了神色,劝到:“好了,只是个镯子,没事儿的,不用担心!” “真的么?”徽萼知道自己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煞是惹人心疼。 看着眼前人泫然欲泣的模样,宣璘觉得莫名心烦,却还是面露微笑着柔声安慰:“嗯,好了,别哭了。来,我们继续捕鱼玩儿!” 徽萼破涕为笑:“嗯!” 回到栖凤宫,影舞恹恹的趴在窗前。窗户大开,初冬的风灌了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 “娘娘,这是皇上差人送过来的。”紫雨将一个檀木盒子送到影舞跟前。 “放那儿吧。”影舞趴在窗栏上动也不动,淡淡答道。 紫雨见自家娘娘一点没有欣喜要看的意思,继续说道:“皇上吩咐让您打开。还说您一定会喜欢的。” 影舞静默良久才回身接过盒子,打开。眼前一亮,忍不住欣喜道:“镯子!” [1]明·俞彦 《长相思》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 ,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 第二十五章 真亦假,假亦真 打开的瞬间影舞确实欢喜,可待看清盒子里的东西时,又顿时没了兴致。只将盒子随意的扔了在一边。 盒子里的镯子,乍眼看去,跟自己被徽萼要走的那只很像。可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同一只。 就算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东西!这样的东西要来,又有什么意思? 她知他的苦衷,边关战乱,颜老将军是他现在的倚靠,宠颜徽萼,再所难免。她不怪他。 可就算她知道这些,她也做不到让自己不去在意,不去伤心! 曾几何时,他说:“影舞,你是我的妻,唯有你,有资格唤我的名!”、“影舞,这只镯子,是我命人特地为你打造的。你可要戴好了,不许弄丢!” 一切的一切,竟都是谎言么? “皇上驾到!”一声唱和,话音刚落,宣璘就出现在影舞面前。 “跟我走!”说着,拉着影舞就走。 一路行得匆忙,兜兜转转,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影舞完全陌生的地方。 “去哪儿?”看着陌生的环境,影舞不自觉心生害怕。他现在不是该和颜徽萼在一起么,这么晚了,他这是要带自己去哪儿? 宣璘带影舞来到一间黑暗阴森的房子。房子里,随处可见全是刑具。影舞下意思后退到宣璘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服。意识到影舞的害怕,宣璘懊恼,自己怎么就直接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呢? 宣璘将影舞护到怀中,轻声安慰:“别害怕,没事。” “这是哪儿?”对于这样的地方,影舞有说不出的厌恶。 “密室!”宣璘伸手指向一个被捆绑的人,冷然道:“那个人就是在宫外行刺你的人,也是下毒毒害柔嫔的人。” 影舞浑身一震,顺着宣璘的手看过去。隔着一段距离,影舞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手脚都被铁链绑着,浑身都是狰狞的鞭痕,头发披散着,看不清模样。 那人的模样明明很吓人,可影舞却一步步慢慢走了过去。随着距离的接近,影舞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个人,分明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是你要......”影舞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就是害死小卓子,欢颜的凶手? “不是我!”影舞才刚开口,就被打断。 那孩子看起来很激动,铁链被扯得叮铛作响,身上的伤口裂开,再次流出血来,看着煞是狰狞恐怖:“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宣璘身后,附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宣璘轻轻点了下头,黑影又悄无声息消失。 “不是你么?”宣璘一步步靠近,揽过影舞的肩,将她带到离那人十步远的地方,冷笑道:“那让你的主子来告诉朕,是不是你,可好?” 明明是轻声细语的问句,却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影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宣璘,让她害怕到想逃开的宣璘。 挣扎的人听到这句话突然安静了下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静默良久,才听他说:“我没有什么主子,我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是谁,你们要带本宫去哪儿?”没过多久,外面再次传来声音。 那个被困的孩子,一听外面传来的声音,再次激动起来:“你们放开安嫔娘娘,不是娘娘指使我做的,是我自己。一切都是我自己,是我要杀皇后,跟安嫔娘娘无关。你们放开娘娘!” 安嫔?怎么会是她? 安嫔被两个黑衣人押着来到密室,见到宣璘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呢喃出声:“皇上?” “你们放开娘娘,是我,都是我,与娘娘无关。”那孩子越来越激动。 安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弄不清楚:“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些人是谁?” “皇上,奴才知错了!您杀了奴才吧!与娘娘无关啊!皇上!” 安嫔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从这个被绑着的人嘴里,她读懂了一点,那就是,自己与这件事,逃不了关系。安嫔心下一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 “哦,是么?安嫔,与你无关么?” 安嫔不知怎么回答,犹豫着正要开口却被那绑着的人抢了话头:“是!与安嫔娘娘无关,奴才以命保证!” 安嫔不明所以的看着那个被缚的孩子,心里纳闷的想着:这人是谁,为何处处维护自己? “你的命?”宣璘勾起唇角,邪魅一笑:“你的命早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那被缚的孩子,终于不再说话,低下头像在思索着什么。 密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谁也不说话。这样的安静,让影舞觉得窒息。 安静很快被打破,只听那孩子说:“娘娘,小康子对不起你。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答您!” 闻言,一道黑影快速闪身上前,可还是晚了一步:“禀皇上,犯人咬破藏在牙齿上的毒药,自尽了!” 宣璘闻言,皱起了眉,停了半晌说:“罢了,本就是要死的人,他自己了解了也就是了。只是便宜了他了!” 安嫔越发的糊涂,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自称小康子的人是谁?这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宣璘欺身上前,抬起安嫔的下巴,柔声问到:“安嫔,你可知罪?”声音温柔,像是在和情人说着甜蜜的情话。 “臣妾不知!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么?那朕来告诉你好了。”宣璘突然变了脸色:“安嫔行刺皇后,毒害柔嫔,品德恶劣,心肠歹毒,特废去安嫔称号,打入冷宫!”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安嫔连退数步,跌坐于地,久久不能回神。待回过神时,她已被人押着出了密室。直到走了很远,影舞才听到安嫔撕心裂肺的喊叫:“皇上,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无辜的,你相信我啊!皇上,皇上......” 影舞突然觉得好闷,快要窒息般难受,脑海中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她不要待在这儿! 她不要待在这儿,影舞突然发疯般跑了出去,身后宣璘紧追了出来。 ------------ 第二十六章 好戏上演 宣璘将影舞拉倒怀里,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坏人已经死了。欢颜的仇也报了,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自从那晚之后,影舞常常被噩梦惊醒。她忘不了宣璘那冷漠绝情的样子,忘不了那孩子苍白的面孔,也忘不了安嫔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噩梦里,被带走的人常常变成了自己,自己哭着求着宣璘,可他看也不看自己一眼。 影舞很怕,怕有朝一日,这个噩梦会变为现实。而且,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个梦,不久就会变成现实。 不知道为什么?影舞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安嫔是和柔嫔不和,说下毒害她,影舞能接受;可自己跟安嫔并无过多来往,也不曾结怨,安嫔为何会害自己? 安嫔那夜看起来像是并不知情。可若不是她,那个孩子为何又要那么维护她?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凶手真的是安嫔,还是另有其人? 影舞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了所以然来,索性丢到一边,不再去琢磨。她相信,若凶手真的另有其人,那么,她总会路出马脚的。 “娘娘,萼妃娘娘又派人过来了,说是请您过去品茶。” 又是她,这是第几次了?她怎么还不死心。影舞轻叹一声,开口说道:“就说本宫身体不适,改日再去!” “是!” “什么?又不来么?皇后的架子好大啊!当真是皇后做久了就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了么?哼!”萼妃精致的脸蛋,被气得铁青,此刻看来格外狰狞恐怖。长袖一挥,桌上的茶具全都被扫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萼妃拳头紧握,默默发誓道:“总有一天,本宫要她跪倒本宫面前,好好的磕头认罪!” “瑞珠,明儿个,你给本宫把大大小小的妃嫔都请过来。本宫,要给皇后娘娘唱一出好戏。” 瑞珠恭敬的点头称是,躬着身准备退下。 “等一下......瑞珠,你过来。”萼妃娇笑着取下皓腕上的镯子,套到瑞珠腕上:“这个镯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着吧。好好给本宫办事,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瑞珠看着腕上的镯子,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做工也精美,一看就知道是上上之品。瑞珠惶恐:“娘娘,这......” 萼妃好不在意的玉手一挥,道:“拿去吧!本宫赏你的。” “谢娘娘赏赐!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为娘娘办事!” 萼妃扯起嘴角露出邪恶一笑:“很好!那么,就让我们,期待明天的好戏吧!” “皇后娘娘,不好了!”紫雨气啜吁吁的奔进栖凤宫。 影舞放下毛笔,难得的好心情被搅了,开口说话,语气难免有些不好:“这么慌慌张张,怎么了?” 紫雨的记忆中,这个娘娘都是温言细语,和气的样子。突如其来的语气不善,让紫雨愣神了几秒,才开口答话:“各宫娘娘,都在采薇宫,罚跪呢!” “罚跪?各宫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听说,好像是淑妃娘娘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萼妃娘娘手上。萼妃娘娘一怒之下就让所有人都跪到了宫门外。” 影舞不悦皱眉,她还真能找事。 “皇上呢?皇上知道这事儿么?” 紫雨犹豫了下,道:“皇上好像已经过去了。” 影舞眉头皱得更深:“那皇上就让那些人就这么跪着?” 紫雨更加犹豫,半晌才开口答话:“听说萼妃娘娘被烫得挺严重,一直在闹情绪,皇上一直在安慰萼妃。”紫雨越说越小声,到最后细若蚊吟。 影舞听后,沉默了一阵,随即一笑置之:“随她们去吧!” 都是他的女人,与她何干!她们爱斗,让她们斗去。 紫雨杏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家娘娘会是这样的反应:“皇后娘娘,您......您不管吗?” “我为什么要管?”没来由的影舞竟觉得开心。有些莫名其妙,可她就是觉得心情舒畅。 影舞不伦不类的反问,让紫雨和莹然都是一愣,你静静看着我,我无声看着你,过了半晌,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很好笑么?”影舞故意冷着脸说。 紫雨、莹然立时低头噤声,还是忍不住拿眼瞄自家娘娘。忍了半晌,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莹然建议到:“娘娘,您毕竟是一宫之主,这么大的事儿,说什么您也得去看看。” 影舞叹气。这个她当然知道,她说不去,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还知道,萼妃这出戏就是演给自己看的。自己数次拒绝她的邀请,她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呢。自己要是不去,她这出戏不就唱不下去了么? “走吧!咱就去看看萼妃为咱们准备的这出戏吧。咱不能枉费了她的一番好意不是?” 影舞领着宫人到采薇宫的时候,果然隔老远就看到采薇宫外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的妃嫔娘娘。自己还是在封后的时候在涅槃台上见过这样的场景,只那时自己无心于此,现在看来,这阵仗着实壮观! 这阵仗壮观是壮观,可就这样跪着,也着实不怎么好看!影舞无声摇头,大声宣布道:“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闻言纷纷回头,见是皇后娘娘发话,纷纷站了起来。齐声给影舞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谢皇后娘娘!” “各位受苦了,各位姐妹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既然是给自己准备的舞台,就没必要让这么多人留在这看热闹。 打发了众妃嫔,影舞领着宫人浩浩荡荡进了采薇宫。 雕花大床上,徽萼正靠在宣璘怀里,梨花带雨的模样煞是惹人怜惜。地上跪了一排的太医,影舞粗略数了数,竟有七位之多,比上次在明瑟宫见到的还多两位。这萼妃着实娇贵! 影舞见萼妃瞥了自己一眼,随即又转过脸去,装作没看到自己。只是将身子更贴近了宣璘,哭得更加楚楚动人。 影舞为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她这是想告诉自己谁才是皇上的心头肉么? ------------ 第二十七章 绝地反击 影舞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做到了。虽然她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亲眼所见的时候,心里还是会不可抑制的难受。 不过,没关系!漠视,可是自己的拿手好戏。就算再在乎,脸上也不会露出任何的表情,她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臣妾给皇上请安!”影舞面不改色的请安,又笑吟吟的问道:“本宫听闻萼妃妹妹被烫伤了,特意赶来看看。妹妹烫伤怎样了,可严重?” 一句话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萼妃紧靠在宣璘肩上,头也不曾抬一下。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影舞讪讪笑了一下,也不着急,自顾自在一旁坐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徽萼的寝宫来。 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地柱子,四周地墙壁全是大理石雕砌而成,黄金雕成地牡丹在白石之间艳丽绽放,银紫色地纱帘随风而漾。一左一右竖着两个紫檀架,左边的紫檀架上放着一个黄金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摆着一柄玉如意,看着甚是显眼。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海棠春睡图》,画中女子柔若无骨,媚态横生,像是能吸了人的灵魂去。 看着这样的装饰,影舞脑中只能想到两个字:奢华! “皇后娘娘请用茶!”瑞珠将一杯上好的西湖龙井送到影舞手边的茶几上。腕上的镯子磕在桌上,发出轻微声响。 影舞不经意间瞥到瑞珠腕上的镯子,愣了愣,不动声色的端起白瓷茶杯,品茶。 萼妃一直小心观察着影舞的一举一动,她确定她看到了瑞珠腕上那原本属于她的镯子,可为什么她没有任何举动?难道她一点也不在意?她才不信! “宣璘,疼!”沉静良久的大殿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宣璘强忍着内心翻滚的厌恶感,故作关心道:“还疼么?李太医!” 李老太医赶忙上前为萼妃查看伤口。他真的很疑惑,只是轻微的烫红,连水泡都没起一个,真的会有那么疼?不过,主子间的事,他还是少掺和为妙,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好。 看到萼妃脸上得意张扬的笑,影舞突然不想再忍让。一味的忍让只会让敌人以为自己怕她,让她更嚣张。她要反击!她要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任她拿捏的泥偶!她要让她知道这个后宫,谁才是主子! “说起来,本宫近日一直觉得胸闷得很。正好萼妃妹妹这儿有太医,本宫也趁机瞧瞧吧。”影舞在人群中寻到已身为太医的杨毅,慢悠悠的道:“杨太医,就麻烦你替本宫瞧瞧吧!” 此刻的影舞完全是喧宾夺主的模样。 杨毅朗声回答:“微臣遵旨!” 杨毅细心为影舞把了脉,而后朗声道:“皇后娘娘只是郁结于心才引起的胸闷,并无大碍。待微臣为娘娘开几幅药喝下方可缓解。可若要痊愈,还得娘娘莫要烦心,放宽心才行!” 影舞对萼妃的愤怒视而不见,哀叹一声,徐徐道来:“哎,要本宫如何宽心。本宫乃一宫之主,这后宫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得本宫操心?偏偏还有人,故意给本宫惹麻烦,你说本宫能不烦心么?”影舞说着,意味不明的看了眼靠在宣璘肩上铁青着脸的徽萼。 杨毅强忍着笑,躬身,一本正经的道:“望娘娘保重凤体!” 影舞不想杨毅竟如此配合,忍不住将头扭到一边,弯起了嘴角。 “莹然,赏!”影舞心情大好,高声吩咐下去,就怕床上的人听不到。 “娘娘,这......”莹然有些为难。 影舞一拍额头,笑将道:“你看,本宫都忘了,这里是妹妹的采薇宫,不是本宫的栖凤宫。不过......”影舞起身,取下摆在案上的玉如意,笑吟吟的对徽萼说:“本宫看这个玉如意倒不错,不如妹妹送给姐姐作个人情,怎样?” 说着也不等徽萼回答直接将玉如意放到了杨毅手中。 杨毅手拿如意,躬身道:“这......微臣能为娘娘效力,是微臣的福分,不敢请赏。” “本宫赏你的,你就拿着吧。好歹你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上次你的救命之恩,本宫也还没好好谢过你呢。这次就算是一并谢了吧。” “如此......微臣就却之不恭了。谢过皇后娘娘赏赐!谢过萼妃娘娘赏赐!” 影舞跟杨毅一唱一和,完全将床上的两人当作透明! “不过......”影舞皱眉思索了下,继续说:“不管怎样,这也是采薇宫的东西。本宫拿来送人,终是不够情分。要不这样吧......”影舞取下随身佩戴的饰玉,拿在手里,犹豫了下,递给杨毅,道:“这也算是本宫平日里喜欢的东西,质地也是上乘的,如今一并赏给你吧。” 杨毅接过佩玉,躬身道谢:“微臣谢娘娘赏赐!” 看着杨毅手上的佩玉,影舞微微失了神。上好的和田玉,质地花纹与那个镯子一模一样。本就是一块玉石雕就而成,会一样也是自然。既然已经没了那镯子,自己留着这块佩玉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都送了干净! 影舞稳稳心神,转身道:“皇上,既然萼妃妹妹没什么大碍,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卧榻上的两人均是一言不发,脸色很不好看。 宣璘看着影舞,眼神漆黑深邃,隐藏着冲天的怒气。从影舞踏进采薇宫,她的一举一动,宣璘全都看在眼里。她会反击,他很高兴,可不是用这样的方式。她和杨毅的一唱一和,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他感到莫名的火大。 她是他的,他决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出了采薇宫,影舞长长舒了口气。通体舒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她很满意自己所造成的效果,她不想再一味的忍让,过忧郁的日子。 她想让她难堪?那么她就偏偏要活得好好的给她看看! 只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多久,甚至没能持续到影舞回到栖凤宫。 回到栖凤宫后,影舞之前的豪言壮志早就不知跑到了哪去,取而代之的是身心俱疲!躺在床上,影舞突然像是大海上迷航的船只,找不到方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接下来自己又该做什么! ------------ 第二十八章 心生逃离 以后就要这样一直同不同的女人斗下去么? 她不要这样的生活!她想要的只是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生活,找一个爱自己,自己爱的人,携手相守到老! 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做这个皇后呢?以前是为了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再吃苦。可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儿呢? 那一刻,影舞生了逃离之心! “嘭——”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 宣璘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粗鲁的抓过影舞的手,将她从床上扯起,然后将一枚佩玉并一个镯子摔到她手中,怒不可遏地吼:“如你再敢拿去送人,我......”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 宣璘哀叹:自己终究舍不得对她发狠么? 影舞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佩玉、镯子,在烛火的照映下闪着柔和的白光,玉身显得更加的通透美丽。这样美好的东西,曾经是她的最爱,一刻也舍不得离身。只可惜,那只是曾经! 失去过一次的东西,就算再找回,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啪!” 玉石落地而碎! “你......”宣璘搓手不及,压抑的怒火冲天而起,下意识扬起了手,却在落下的时候,生生止住。 影舞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宣璘的眼,面色平静。 宣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下一秒,他将她扯入怀里。 唇炽热的纠缠在一起。作为惩罚,他咬破了她的唇,一点点吸食着她的鲜血。此刻,他很想,很想,将她撕成一片一片,吞进腹中! 影舞挣扎,扭动,使出全身力气,却也无济于事。影舞觉得眼前的人变成了野兽,要将自己拆食入腹。他漆黑的眼变得更加深邃,让影舞不自觉陷入其中,与他一起沉迷。 唇上传来的疼痛,激起了影舞反抗的心里。毫不犹豫的,她亦咬破了他的唇,与他一起,做这血腥的厮杀。 他握着她的双肩,手指几乎要嵌进骨头里。 “看着我!”他的声音嘶哑,吐息喷在她的耳边,滚烫灼人:“看着我!” 影舞猛然睁开双眼,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放开我!”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声线的颤抖! 看着影舞平静、冷漠的面庞,宣璘犹如被人用冷水当头浇下,扑灭了所有的怒火,**。心突然一阵冰凉,透彻心肺的冰凉! 放开影舞,宣璘转身离去。那落寂的背影,刺得影舞眼睛生疼。 为何,又变成了这样? “娘娘,奴婢来伺候您沐浴。”瑞珠上前,熟练的替萼妃脱下华丽的宫衣、中衣、亵衣。 萼妃安心的享受着瑞珠的服侍,不经意间看到瑞珠腕上自己赏的镯子,不见了。萼妃一把抓住瑞珠的手腕,厉声问道:“本宫赏你的镯子呢?” 瑞珠腕上生疼,犹豫着小声回答:“被......被皇上拿去了!” “什么?” 瑞珠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萼妃,胆战心惊的重复了一遍:“镯子......被......皇上......拿去了!” “滚!”萼妃双手一拍,水花飞溅:“滚,滚,滚!” 她不甘心,她有哪点比不上那个卑贱的宫女?为什么皇上就只爱那个女人?所有人都知道整个后宫她最受宠,可她自己却很清楚,这一切都只是因着她有个做将军的祖父。 她知道,眼下这一切的恩宠都只是假象,是无根的浮云,眨眼间就会消失不见。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一定要把他抢过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付出什么代价。她发誓,她要他的人,她还要他的心! “娘娘您起了么?”莹然一边呵着气一边小声问屋里的影舞。 影舞刚起身,环顾一圈空荡荡的屋子,想起昨夜的争执,心下有说不出的失望。望着床头的鸳鸯枕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敛起情绪,换上轻轻浅浅的笑,道:“起了,进来吧。” 莹然推门进去,带着一身凉意,见自家娘娘只着中衣就起身去开窗,赶紧阻止道:“娘娘,外面天冷。昨晚下了一晚的雪,外面都积了厚厚的一层。” “下雪了么?”影舞喃喃:“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早?” 莹然一边服侍影舞更衣,一边道:“嗯,往年估计要再等半个月才会见雪呢。娘娘要出去赏雪么?” 影舞静默良久才淡淡道:“出去走走,也好!” 用过早膳,影舞撇下莹然、紫雨,独自漫步在冰天雪地,走着走着,迷了方向。 蓦地抬头,一座赤红宫殿灼伤了她的眼,在这冰雪的世界中显得那么的妖娆而迷人。那火一样的颜色,那样纯净,似是连雪也害怕,整个宫殿,竟没有一点积雪。 “流离宫?”影舞心下一惊,怔在原地。 自从第一次进去过以后,她总感到有一种莫名的牵念。她曾数次试着找过,却都未能寻到,现在它却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 火红的颜色似是在召唤,影舞似是着了魔般,不自主缓步靠近。 勤政阁内,一抹黑影悄无声息跪到宣璘面前。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进了流离宫。” 手中的笔猝然断成两截,宣璘冷着脸,冷声说:“知道了,下去吧。” 踏进流离宫,影舞怔住。她记得第一次见到的流离宫干净整洁,不似一座空置的宫殿,可现在,断壁残垣,似是刚被大火烧过,到处透着破败颓废的气息。 影舞突然想起那间满是画作的房间,没来由的,心一阵疼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影舞提起裙裾发疯般奔去记忆中的房间,可是?她却突然迷路了般,找不到方向。 “这是哪儿?”影舞急急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让影舞感到从未有过的胆怯。 “我怎么在这儿?”她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火,漫天的大火! 影舞突然发现自己竟身处大火之中,看着那火红的颜色,她突然觉得她该想起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那种既令人怀念......又叫人害怕的......一些事...... ------------ 第二十九章 前尘往事 熊熊大火,瞬间吞没了整个宫殿...... 影舞怔然,她总觉得自己一直忘记了......某些很重要的事...... 究竟......是什么事呢? 她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没错!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国破了,城灭了,同样的熊熊烈火,她和他两相对峙。 “璃儿,你先放下刀,听我说......”他试图让她镇定。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对不起,云岚!”身着火红宫装的女子已陷入恐怖的梦魇:“我赤琉璃对天发誓,今生我毁了你的江山,来世,我定还你一个天下!” 言罢,那把由赤红琉璃打造的精致匕首没入了她的胸膛。 “不要......” “不要......” 影舞与他同时惊呼出声,却终究是晚了。鲜红的血不停从她心口流出,将她那身火红的衣裳染得更为耀目,妖娆。 影舞只觉心脏一疼,低头去看,一把精致的琉璃匕首正插在自己胸口,鲜红的血开出朵朵妖娆的花。 力气一点点抽离,影舞软软的跌倒于地,眼前看到的是,他抱着她,静静的,等着大火一点点将一切侵蚀。 仿佛间,她似乎又看到了宣璘,心下一喜,忙开口唤道:“......云岚......” 宣璘赶到时,正好看到影舞软软的倒下,想也没想闪身上前接住她倒下的身体,抱在怀里。他明明很生她的气,却在看到她眼角的泪时,心不可抑制的抽痛。 她看着他却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她对他笑,她柔柔的唤他......云岚...... 搂住她肩的手瞬间收紧,漫天的怒火瞬间将他点燃。 “来人!”宣璘怒吼:“搜!” 云岚,又是那个云岚! 他发誓,他定要找出那个抢了她心去的云岚,将他......碎尸万段! 栖凤宫,影舞缓缓醒来,想起身,却发现浑身乏力,头疼的厉害,像是快要炸开似的。 “娘娘,您终于醒了。”见昏睡了两日的影舞醒来,莹然赶忙上前,扶影舞起身,面上是欣喜与安心:“您感觉怎么样?” 影舞轻轻揉着头,答:“头疼。”声音沙哑,让她自己都惊了一跳。 “奴婢这就去叫太医。”莹然说着要走。 被影舞叫住:“莹然!”影舞微笑着摇摇头:“我想再睡一会儿,待会儿再去吧。” 莹然一听,又走回去,轻轻给她揉太阳穴,减缓她的痛楚。 影舞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试图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却发现,脑袋里一片混乱。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她用了早膳后去散步,赏雪,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这是怎么了?”影舞奇怪的喃喃自语。 莹然以为在问她,叹一口气,慢慢答:“娘娘您两日前撇下我跟紫雨出去赏雪昏倒了,都昏睡两日了,吓死奴婢了。”说完,又急急求到:“娘娘,以后您可不能再丢下我们一个人出去了。如果您再出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 影舞歉然的低下头,过了很久,才又问到:“现在什么时辰?皇上......”想到宣璘,影舞眼前突然闪显出熊熊燃烧的大火。 看着影舞突然不断往后缩,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莹然赶忙问:“娘娘您怎么了?” 影舞再看,眼前还是她熟悉的房间,哪还有什么大火? “娘娘您怎么了?”莹然又问了一遍,见她还是呆呆愣愣的模样,心下焦急:“奴婢这就去叫皇上。” “不要。”影舞伸手将她拦住,平静了一下情绪,又轻轻重复了一遍:“不要。” 莹然奇怪的望她一眼,终是什么也没问,又坐了回去,给她轻轻的按摩。 影舞闭目,若有所思:为什么她会突然看到大火?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害怕见到宣璘?为什么她一点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色深沉,一抹黑影悄无声息潜入勤政阁,直直跪到宣璘身后,低声禀报:“启禀皇上,卑职等将整个流离宫搜了一遍,未曾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宣璘背在背后的手悄然握紧,冷声道:“那就给朕搜整个皇宫,整个皇城,整个厉国。”不把那个云岚找到,他决不甘心。 又过了两日,影舞病愈。 “娘娘,您怎么又在窗户下看书,才刚好,又感了风寒可怎么好?”莹然说着关上窗,又取来一件素绒绣花袄给她披上。 影舞回头微微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落寂与疲惫,看得莹然很是心疼。 自从上次皇上将娘娘送回宫后就再也不曾来过,娘娘也不曾去找过皇上,只每日每日对着这扇窗户看书。可她知道,娘娘大多数时候不是在看书,而是望着勤政阁的方向,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莹然忍不住轻声哀叹,想再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娘娘!”紫雨说着,进得屋来,将一只碧绿通透的镯子呈到影舞面前,道:“刚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您一看就知道。” 这是她送给悦雅的及笄礼物,自然一看便知。 影舞拿过镯子,握在手里,想起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不免又愣了神,过了很久才轻声问:“她还说什么了么?” 见影舞悲伤的神色,紫雨悄悄瞥一眼莹然,然后小心答到:“说是请您明日去梅园赏雪。” 影舞默然。自从上次在冷宫见过她一面后就再没好好的见过一面。不管如何,她们是姐妹,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不见面了。也罢,出去走走,也好。 次日,影舞领着莹然如约而至。尚未进园就嗅到阵阵梅香。跨过一道拱门,入眼所见,白的雪,红的梅,景色煞是好看。 隔着棵棵梅树,影舞隐约可见一道倩丽的身影立在湖边,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影舞缓步走近,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解开织锦镶毛斗篷,取下盖在头上的绒帽。对着影舞盈盈一拜,柔声道:“徽萼给皇后娘娘请安!” ------------ 第三十章 解不开的误会 影舞看着眼前女子,妆容精致,巧笑嫣然。一股厌恶之感犹然而生,想也不想,转身离去。 “皇后不想知道那镯子我从何处得来么?”萼妃软软道来。 影舞顿住,回过身来,直视着她,冷声问道:“你把悦雅怎么样了?” 萼妃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掩嘴一笑,好笑道:“徽萼可什么也没做,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聚荷宫瞧瞧啊。” 影舞皱了眉,怀疑的看着她。 “呐,姐姐身边不就有个奴才么?让她现在就去看看啊!看看我有没有把你的悦雅妹妹怎么样。”萼妃说完掩面娇笑,表情天真可爱。 影舞厌恶的别过头,不去看她虚假的笑容。想了想终是不放心,打发了莹然去聚荷宫。 “可是娘娘......”莹然不肯,她知道这个萼妃打发她走,定是有什么阴谋。 影舞也知道,所以她更要支走她。她已经失去了欢颜,不能再让她再身陷危险。说什么她好歹也是这后宫之主,光天化日之下,只要她不动手,她也奈何不了她。 莹然走后,影舞开门见山,冷冷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怎样?” “呵呵呵呵......”萼妃笑得越发灿烂:“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妹妹不过是想邀姐姐一起赏雪吧了。”说着,又哀叹一声:“哎,可惜妹妹分量不够,就只好讨了雅婕妤的镯子过来。” “你到底想要怎样?”影舞语气越发冰冷。 萼妃瞥了一眼梅林深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而后凉凉道:“徽萼听说皇后和雅婕妤同为前叶相的女儿,感情十分深厚,今日见来的确如此。只不知道,您的母亲和她的母亲,可也像你们这般感情深厚呢?” 影舞一听她提起自己的母亲,面色更加难看,再不愿多留,转身就走。 萼妃却不给她机会,继续道:“听闻皇后的母亲曾是卑贱的舞姬,却胆大包天勾引丞相,妄想......” 影舞听得此言,心如刀绞,回身本能的轻推了她一把,厉声道:“不许你诬蔑我母亲。” 只见她嘴角轻挑,微微一笑,后退两步,随后跌落湖中。 影舞愕然,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已经掠过一个明黄的影子,身手迅捷的将水中的萼妃捞了起来抱在怀中。 宣璘抱着萼妃站在影舞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酝酿了滔天的怒火。 萼妃在他怀里气息微弱地开口:“宣璘,你别怪姐姐,想来她也不是故意推我的。” 影舞怔在原地,她推她的那一点力气,连个三岁小孩都推不倒,何况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她? “不是我,你信我!”影舞直视宣璘,一字一句道。 他看她一眼,抱着萼妃绕过她,离去。 在他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一股莫名的恐惧突然涌来,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就要失去他了,永远的失去。 “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推她,宣璘,你信我,你信我……”影舞一遍又一遍试图向他解释,惊惶地,毫无章法地,像个跳梁小丑。 宣璘心如刀绞,他亲眼见她推她下水,现在她却来求他相信?他要如何去相信? 她说,她爱他,她是他的,可她却在心里藏了个云岚。一遍又一遍的欺骗,他还如何去信她? 宣璘将手一挥,低叱道:“够了,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言罢,再不肯多看她一眼。 望着他抱着萼妃,眉间焦灼,匆匆离去的背影,影舞怔然,心不可抑制的疼。失神般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重复着:“他不愿听我解释,他不相信我,他不信我......” 采薇宫内灯火通明,御医医女候了一殿。 雕花的大床上,萼妃软软靠在宣璘怀中,梨花带雨,气息微弱的开口:“是徽萼的错,你别怪姐姐。是徽萼以下犯上,是徽萼的错。”说着,洒下点点梨花泪。 “好了,好了,没事了。”宣璘将怀中的萼妃紧了紧,柔声安慰道。 “是徽萼不好。徽萼听闻姐姐极为擅长歌舞,就想求了她跳上一支,好偷偷学了,跳给皇上您看,可谁知......”萼妃说到此处,咽了话语,将脸更深的埋到宣璘怀中,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了,好了,你若想学,等你好了,朕让皇后教你就是了,快别哭了。” 萼妃轻轻“嗯”了一声,埋在他怀中的脸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栖凤宫内,孤灯一盏。 宣璘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内一片宁静,影舞抱膝坐在床上,听到他的声音,却并不回头看他,只痴痴望着窗外。 看着她那单薄的身影,宣璘又是一阵心疼,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才行了一步,又突然停下。拳头渐渐握紧,狠心的沉下面孔,厉声问:“为什么撒谎?” 影舞这才回过头去看他,目光灼灼,神色严肃的反问:“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不是我,你可信?” 宣璘目光沉痛,继而冷笑:“我亲眼见你推她,你还不肯承认?湖水冰冷刺骨,她自己跳下去?是你,你会么?” “会!”影舞答得斩钉截铁。如果那样做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能惩治该惩治的人,那么,她会! “呵!”宣璘苦笑一声,无奈问道:“影舞,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了?我以为你懂我,却不知......呵,我怎么就忘了呢?你的心里,本就没我,又怎会懂我?” 言罢,目光灼灼的望着影舞,似是在等着她反驳,可惜,她只是痴痴的望着窗外,不肯再看他一眼。宣璘默默的站了很久,终究是转身离去,身影落寂。 曾几何时,他抱她入怀,向她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 现如今,他却问她:“影舞,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可理喻了?” 不可理喻么?呵,她的确是动手推了她,他说的也并没有错! 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皇上!”影舞轻声喊住正要出门的宣璘,犹豫了很久才又开口:“放我出宫吧!”声音淡淡,似是叹息。 声音很低,宣璘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冲天而起的怒火让他明白,他并没有听错,她想走,她想离开,她......要离他而去! ------------ 第三十一章 梦魇深陷 他想要扼住她的脖子,他想要把她一片片撕成碎片,他想要......他想要的不过是留她在身边,仅此而已。 怒火渐息,独余满心悲凉! “天晚了,皇后早些歇着吧!”言罢,转身离去。 宣璘突然感到无止尽的疲惫,全身的力气瞬间抽空。他不过是想要留她在身边,他不过是想要找个可以爱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他不过是想要......她! 他想要她,只要她! 可惜,她不想要他!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白雪纷飞。影舞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白雪。 她知道他的苦衷,她知道她该包容他的一切,包括他与她的浓情蜜意。可是这一刻,她不想去做那个端庄大方的皇后娘娘,她只想做一个会爱会恨会嫉妒的小女人。 他或许觉得他是在逢场作戏,可他不知道,当他把落水的徽萼抱在怀中时,不自觉露出的心疼,焦急,是多么的明显。 她害怕了,如果在这个深不可测的后宫,连他都失去了,那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可惜,他不让她走,他要留着她,留着她看着他从她身边一次一次走开,直至再也不回来。 次日清晨,莹然打来洗脸水,穿过一道角门,隔很远就看到影舞的房门大开,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疾步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昏倒在床榻上的影舞,只着单衣,倒在锦被之上。 “哐~”铜盆跌落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娘娘。”莹然惊呼一声,急急奔过去。 一阵忙碌,影舞总算缓缓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幔,袭袭流苏,随风轻摇。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柔软却也单薄无比。 明明那么熟悉,这一刻,她却觉得陌生到可怕,让她忍不住想逃离。 紫雨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见影舞失神的望着帐顶,不由叹一口气,劝慰道:“娘娘,您这是何必呢?” 影舞哑然一笑。这是何必?她也不知道,或许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去还给萼妃,也或许她只是想知道,如果她也同样病了,那他是不是也会一样的心疼? 毫无征兆,影舞像是又看到了漫天的大火,熊熊燃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影舞惊恐万状,止不住往后缩去。 “娘娘,您怎么了?”紫雨一叠声的叫喊。 影舞却不闻不问,只慌乱的四处躲闪,脑袋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她该往哪儿逃,逃到哪儿去? 紫雨吓得赶紧要去叫人,影舞却突然又安静了下来,拉着她的手,脸色苍白的说:“我没事,不用惊慌。” 紫雨感到拉着她的那只手,滚烫灼人,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下去吧!我想歇息一下。”影舞说完,闭目躺下。 紫雨心下担忧,出了门径直去了勤政阁。 勤政阁内,宣璘眉头紧皱,正为边关战事而忧心。辰国新帝已集结十万兵马,战争迫在眉睫。 “奴婢紫雨叩见皇上。” 宣璘放下手中的地图,抬手揉揉眉心,疲惫道:“怎么了?” “皇后娘娘昨夜一夜未寝,现下起了高烧,情况很是糟糕。”紫雨恭敬道。 宣璘紧皱的眉头更加深锁,他很想如她那般决绝,却终究是做不到对她无情。 栖凤宫内,影舞睡得并不安稳,一个接一个的梦魇让她不能逃离。 火,四处都是火! 影舞奔跑在一道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长廊,不管她怎么跑,都一直置身火的海洋。偌大的宫殿,影舞寻不到一个人。 她为什么要跑? 影舞突然有些不明白,她觉得她该想起点什么的...... 对,她要找一个人。可是?要找谁呢? “璃儿!”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欣喜的声音。 影舞回头,熊熊烈火中,宣璘正微笑着向她伸出手。 一颗不安的心,瞬间变得安心。影舞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想要回握住他的手。宣璘却在她刚触到他的那一刹那,化为灰烬! 影舞感到她的心跳仿佛在那一秒停止,而后,才惊慌的大叫出声:“......云岚......” 宣璘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云岚”两个字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闯入他的耳朵,声音是那么的悲痛欲绝。 对她的担忧心疼之情瞬间被漫天的怒火代替,急行至塌前,漫天的怒火却又瞬间熄灭。 塌上之人,面色苍白,发丝凌乱,额头上冷汗淋漓,两滴晶莹的泪犹挂在眼角。 无力之感,挫败之感瞬间袭来。 她的心里那个男人就那么重要么?那么他又算什么呢?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又算什么呢? 那一秒宣璘想到了放手,罢了,她既然如此不肯留在他身边,那么就......由她去吧! 只是为什么他会觉得那么疼呢? 他不知道哪里在痛,又或者哪里都没痛。只是有些什么东西,如被她砸碎的玲珑般寸寸碎裂开来。 三更已过,月上中天。一弯明月孤立天空,洒下惨淡的月光。 采薇宫内,萼妃高烧不退,软软靠在宣璘怀里,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放他走:“宣璘,冷,萼儿好难受!” 看着她难受的模样,宣璘突然想到了影舞,一时不知心下该作何感受,只得将她搂得更紧。 “宣璘,萼儿想看姐姐跳舞,你让姐姐给我跳舞好不好?”萼妃往他怀里更紧的靠了靠,小声撒着娇。 宣璘皱了皱眉,道:“现在天已经这么晚了,你身子也还没好,等你好了再看吧。” 萼妃定定看了他很久,别过头,两行清泪无声流下,抓着他袖子的手慢慢松开,脸上写满失望。 宣璘眉头皱得更深,柔声劝道:“好了好了,朕这就叫皇后来采薇宫给你跳舞可好?” “不用了,是萼儿不懂事,任性妄为了。”萼妃故意冷着声道,以退为进。 宣璘更深的皱了皱眉,想到影舞,想到边关的战事,终是无奈叹一口气,将她又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好了,别生气了......来人,去栖凤宫请皇后。” ------------ 第三十二章 你说,后来......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赵德忠恭敬请安。 影舞披了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斜倚在床头,脸色憔悴,脸上有不正常的嫣红,虚弱道:“赵公公快请起。”赵德忠是太监总管,影舞只是得给他三分薄面,格外客气:“不知赵公公这么晚过来有何事?” 赵德忠斟酌了下,淡然道:“皇上有旨,宣皇后娘娘即刻去采薇宫见驾。” 候在一旁的莹然一听,不自主柳眉一皱,插进话来:“这么晚皇上还叫娘娘去采薇宫作甚?” 赵德忠看一眼塌上神色憔悴的影舞,犹豫了一下,道:“......献舞......” “献舞?”莹然惊疑:“现在?” “是。”赵德忠答得肯定。 “可是......” “莹然!”莹然还想说什么?影舞却阻止她道:“你想抗旨么?” 莹然担忧的看影舞一眼,终是再没说什么?低下头退到了一侧,心下难过:皇上明知娘娘病着,却还要这时候召她献舞,这不是......哎...... “烦请赵公公在外面稍等一会儿,容本宫......咳咳咳......”影舞话未说完先咳了起来,直咳到面红耳赤才渐渐停息下来。 赵德忠冷眼看着,心下却也不免叹息。皇上对娘娘的感情,他一直看在眼里,可现下......哎......只能说,世事弄人! 空空荡荡的高台上,影舞傲然孤立。 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一头青丝不扎不束,任它们垂落至缱绻在地的裙摆上,梅花晕染的绮罗自她细致的肩部流水般滑落,一柄团扇,娇容半掩。 宣璘定定望着高台上的影舞,脸上的神色晦涩难明。靠在他怀中的萼妃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红唇轻启,声如黄莺,婉转动听,团扇半掩,露出娇羞无限。 “后来......”情意陡转,秀眉微蹙,难掩哀伤:“庭院春深,咫尺画堂。” “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后来......”水袖轻舒,颤微微的玉足,步步生莲:“......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听得曲中之意,宣璘忍不住眉头紧皱,不自主加重了手上力度,惊了怀中佳人。萼妃看一眼宣璘,恨意瞬间涌来,再看向影舞的目光,得意尽没,狠毒渐起。 影舞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心中情愫幽幽唱来: 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 你说霜冷长河,蒹葭苍苍,后来伊人何在?孤坐未央。 你说月洒寒江,玉柱琼梁,后来冷镜残钩,三更榻凉。 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后来千山暮雪,老翅几回自奔忙 ...... 一曲唱毕,影舞力尽,团扇遮面,两行清泪隐入发间。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采薇宫的宫人回忆起那夜所见之舞,都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影舞强撑着回到栖凤宫,再支撑不住,血气上涌,一口鲜血吐将出来,而后昏阙过去。 睡梦中,影舞再次被梦魇缠绕...... 依旧是漫天的大火,依旧是那条永无尽头的长廊。 她要去哪儿? 她该做什么? “呵呵......”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娇笑。 影舞猛然回头,萼妃一身水红宫装,依偎在宣璘怀中,望着她,美目流盼。 影舞心惊,往前跨了一步,却发现自己正身处高台边沿,多一步就粉身碎骨。 影舞吓得急急后退,却不曾想撞了人,猛然回头,只见高台之上,烈火之中,一位素雅罗裙的姑娘,手持团扇,婉转低唱。 那不正是她自己? 火舌吞噬了她的衣裙,转眼就要将她淹没,她却宛若未觉,团扇遮面,凄婉哀唱。 影舞想要将她唤醒,却话不能言,唯有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宣璘。可宣璘却像看不见她般,自顾与萼妃谈笑聊天。 心在那一刻碎裂,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影舞,醒醒,影舞......”宣璘眉头紧蹙,一脸担忧的坐在床前,声声唤她的名,却怎么也唤不醒。 床上,影舞似是陷入了恐怖的梦魇,不停挣扎着,脸上有不正常的嫣红,双眸微微颤抖,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宣璘伸手小心为她擦拭泪水,却似怎么也擦不完般。 他突然很后悔,他明明知道她正病着;他明明知道那样做会让她受伤;他明明那么舍不得,可为何却......这般做了呢? 高台上的影舞眼睁睁看着自己葬身火海,不能动不能言,只能那么眼睁睁看着...... “影舞,醒醒,快醒醒......”虚空中,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仿佛给了她无尽的力量。 影舞突然睁开眼睛,双眼却空洞无神,怔怔看了宣璘好一会儿,才猛地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颤抖着一遍遍质问他:“着火了,为什么?为什么你都不理我?着火了,为什么你都不理我?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火?”宣璘疑惑,火,就是她梦到的么? “好了,不怕了,我在这儿,没事儿了。”宣璘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心下一片柔软。 影舞却像受惊般,突然将他推开,惊慌失措的叫:“快走,快走,着火了,快走......云岚......” 宣璘怔住,滔天怒火瞬间燃起,随之而至的还有铺天盖地的寒意,绝望。 连梦里也只有他么? 他以为她的那支小曲儿是为他而唱,他以为她在怨他的冷落,他以为她的心里或许也是有他的,却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你说梦呓故园,桃花水里游鸳鸯;后来......千山暮雪,老翅几回自奔忙......呵!”宣璘喃喃轻念,苦笑一声,而后扣住影舞的脖子,一抹狠绝之色闪过,抛出一句冷冰冰的话:“朕告诉你,你是朕的皇后,就是死,也别妄想和那个人在一起。”言罢,冷漠转身离去,再不看她一眼。 意识尚未清明的影舞,却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两行清泪再次自眼眶滑落,渐渐平静下来,茫然的望着虚空,低喃:“着火了,快逃啊......宣璘......” ------------ 第三十三章 再次中毒 明宣四年,隆冬。 影舞懒懒歪在榻上,怀里抱着黑玉,轻轻抚着它光滑的皮毛。 “娘娘,您上次的书还没看完呢?现在要看么?”莹然将书送到影舞跟前,小声询问道。 她家娘娘自采薇宫献舞归来,昏昏沉沉睡了两日才完全清醒过来。醒来后却一直打不起精神,每日不是歪在这榻上逗逗黑玉,就是躺在床上,痴痴的发呆。看得她担心不已。 影舞也知她的担忧,却也只是勉力笑笑,淡淡道:“搁那儿吧!我现在不想看。” 莹然无法又只得把书放下。突然想起她家娘娘之前一直未完成的冬衣,遂翻了出来,笑着递到她跟前:“娘娘,您看,您的冬衣还没缝制完成呢?要不要继......” “拿出去丢了吧。”影舞脸色有些难看。 “姐姐要把什么丢了?”说话间,一身淡雅宫装的悦雅进得屋来。 经过了这么些时日,悦雅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稚气天真的大小姐,现在的她眉宇间透着成熟。 悦雅接过莹然手里拿着的冬衣:“这么好的冬衣,姐姐扔了作......”话到一半,悦雅突然明白过来,又随手将冬衣还给莹然,叹一口气,道:“拿去扔了吧!扔了也好!” 只是,她扔得了这件冬衣,可扔得了她的牵挂? 影舞起身示意悦雅过去,悦雅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惊讶道:“姐姐手怎么这么凉?”说完又转头吩咐莹然:“你快去多笼个火盆来。” “是,奴婢这就去。”莹然福了一身,匆匆退下。 不多会儿,莹然就端了个火盆回来,与她一起而来的还有淑晨宫的淑妃。 “淑曼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淑妃柔柔一拜,温婉大方。 影舞一直觉得,淑妃是个精明的女子,似乎是这个后宫中活得最好的女子。可不知道为何,对于她,她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或许是敬畏羡慕,又或许是......害怕! “悦雅妹妹也在呢?看来淑曼是来对时候了,呵呵......”淑妃说着掩面娇笑。 悦雅淡雅的笑着,并不答话。 “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淑曼昨日得了颗千年老山参,想着对您的病兴许有好处,今日就给您送过来了。”说着回头示意身后的小丫头呈上,又回头继续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希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淑妃一片苦心,本宫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说完,示意莹然收下。 “淑曼只盼着娘娘能早日康复,这后宫可还等着娘娘您打理呢。”淑妃说得真诚。 说话间,紫雨断了药进来:“娘娘,您该喝药了!” 看着那碗黑糊糊的药,影舞柳眉微蹙,有说不出的厌恶。 一旁的悦雅见状,觉出她的心意,便出言劝到:“姐姐,良药苦口。” 影舞闻得此言,看了看悦雅,又看了看那白瓷药碗,终是伸手接过,一口饮尽。 淑妃将一切收归眼底,状似不经意的看了眼托盘上已经干了的药碗,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扬,随即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淑曼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淑曼改日再来探望,盼娘娘早日康复。” 说完柔柔一拜,待侍女为她披上银色织锦镶毛斗篷,又柔柔一拜:“淑曼告辞。”说完推门出去。 淑妃走后,悦雅再陪着影舞说了会儿话,见她的神色疲惫也起身告辞:“姐姐,你累了就先休息下吧!悦雅改日再过来陪你。” 影舞此时也的确难受得紧,遂不多留,轻轻点点头,任悦雅将她抚到床上躺下。 悦雅走后没多久,影舞突然觉得腹内绞痛,似有千万根针在刺般疼痛难忍,喉头一股甜腻,全身气血上涌。 “噗~”一口暗红的鲜血喷出,染红了床上的锦被。 看着那暗红的颜色,影舞突然明白过来。“呵”影舞冷笑一声,直直的盯着帐顶,失了神。 就这么死了么? 意识到此的那一刻影舞竟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解脱。 这样孤孤单单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影舞面含微笑的望着繁花锦簇的帐顶,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绝儿,绝儿......”凤娘的脸渐渐变得清晰。 影舞欣喜万分,提起裙裾就要跑过去,却被凤娘阻止:“绝儿,你该还的都还了么?” 影舞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娘,你要我还什么?我有什么要还的么?” “绝儿忘了么?你欠他的。” 影舞犹疑的摇头:“我欠谁的?绝儿不记得了。” 凤娘温和的笑,脸却变得越来越模糊,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遥远:“绝儿,好好的,把该还的都还了......都还了......” 影舞惊恐万分,急急的唤:“娘,娘......” “影舞,影舞......”宣璘抓住影舞胡乱飞舞的双手,紧紧握在手里,心里一阵阵抽痛。 床上的影舞,双眼紧闭,面容消瘦。短短几日不见,她怎么就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璃儿,璃儿......”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悲怆凄婉。 影舞回头,入眼的却是熊熊燃烧的漫天大火,大火中宣璘失神的抱着浑身是血的......自己! 影舞惊得目瞪口呆,她已经......死了么? 鲜红的颜色剧烈的冲击着影舞的神经,那一刻,她终于感到恐惧。不对,不对,她在这儿,她在这儿啊。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啊......云岚......我在这儿啊......” 宣璘僵住,手上的力度一点点加重,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阴沉可怖。粗暴的扯开她的衣裙,不顾她的身子是否受得住,狠狠要了她一次又一次,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她还在他身边,她......还是他的。 淑晨宫内,淑妃优雅的品着茶,下首跪了个浅碧色宫装的小宫女。 淑妃喝一口茶,淡淡道:“你可知道该怎么做?” 小宫女瑟瑟发抖,颤抖着声答:“奴婢明白。” “是么?”淑妃随手将冻青釉兰花茶杯放到桌上,温和的笑着问:“那本宫问你,毒害皇后娘娘的是谁?” “是......是奴婢。” 淑妃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毒害皇后可是死罪,是谁派你去的?” 小宫女已冷汗淋漓,颤抖着答:“是......是奴婢的主子......派奴婢去的。” “那么,谁是你的主子呢?” 小宫女看一眼淑妃,小心翼翼答:“采薇宫,萼妃!” ------------ 第三十四章 真相渐明 采薇宫萼妃,蓄谋毒害皇后,软禁宫中,待查明再做处置。 此消息一出,举宫皆惊。各宫宫人,无不在议论着萼妃不甘为妃,意欲为后;亦或是,皇后自导自演借机除去萼妃。 而最平淡的却是事件的两位当事人——皇后影舞,萼妃徽萼。 影舞越发的沉默不语,除了近身伺候的莹然、紫雨,再不肯见任何人。 萼妃遵旨禁足采薇宫,书照看,饭照吃,日子照过。她心里很清楚,只要她的祖父还在,那么她就不会有任何事。 “娘娘,您这招一石二鸟,果然厉害。” “哼!”淑妃轻蔑的瞥一眼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高傲道:“要靠你们这帮废物,本宫得等到何年何月?” 黑衣人识趣的低下了头。 “那小宫女的家人都处理好了?” “是,全部已经......”黑衣人做了个“杀”的手势。 淑妃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那就好,下去吧!小心点,可别像你那不中用的弟弟一样被抓了去。” 说到他的弟弟,黑衣人神色一滞,随后飞身出去,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栖凤宫内,紫雨小心用银针试了药,确认无毒,才端到影舞床前,柔声道:“娘娘,该喝药了。” 影舞皱着眉犹豫了良久才接过来一口饮尽。 苦,苦到心中的苦! 就在这时,宣璘推门进来,后面跟着赵德忠。赵德忠手里端着个紫檀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盅金丝血燕粥。 “皇后今日可好些了?”语气温和却隔着不可跨越的疏离。 “谢皇上挂心,臣妾好多了。”影舞答得温顺,礼貌却疏离。 曾几何时,他宠溺的唤她——影舞! 曾几何时,她依恋的唤他——宣璘! 现在,却全都消失不见。 到底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呢?他们为何走到了这般地步的呢? 或许是在她一遍遍唤着“云岚”的时候吧? 或许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却永远陪在别的女人身边的时候吧? 影舞突然想起封后典礼那日的事...... 她下了驾撵,一步步庄重的踏上承天台。行到他跟前,她照例先给他跪下磕了头,才起身站到他的身边,与他比肩而立。 呵,最开始就已注定:在成为他的妻前,她先得是他的臣。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要的是这如画的江山;她是平平凡凡的小女子,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相偕白首的人。 这就注定了:她不是他想要;而他亦不会是她的良人。 “朕命御膳房做了盅燕窝粥,你趁热喝了吧。”说完示意赵德忠将粥送上。 看着那泛白的颜色,影舞不自主皱了眉,将头扭到一边,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 宣璘见状,亲自钥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柔声劝道:“来,你身子虚弱,需要吃些好的补补。” 语气温柔,让影舞恍惚以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定定的望着他,缓缓张开嘴就着他的手吃下了那勺粥。 一碗粥,宣璘都耐心的喂影舞吃了下去。而且随后的日子,宣璘就算再忙,也会去栖凤宫,亲自喂影舞吃上一碗燕窝粥。 余毒慢慢排清,身子一天天好起来,可影舞却觉得越发的不想动,食欲也变得越来越小。 这日,天气晴好,影舞难得的出了房门,搬了把椅子坐到院子里晒太阳、逗黑玉。 莹然却突然急急来报:“娘娘,淑晨宫的淑妃娘娘被打入了冷宫;聚荷宫的雅婕妤被降为才人,禁足宫中。” “喵嗷~”黑玉受疼,喵呜一声窜逃出去。 看着影舞失魂落魄的样子,莹然小心询问:“娘娘,您......没事吧?” 影舞心疼难耐,反倒笑出声来:“呵呵......” 淑晨宫淑妃?聚荷宫悦雅?他为了她竟不惜冤枉他人。 对于影舞的反常,莹然有些害怕:“娘娘,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影舞回头,巧笑嫣然:“我能有什么事?” “娘娘,您别吓奴婢啊?” 影舞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茫然的望着远方,过了好久好久才淡淡问身边的人:“莹然,你说,春天要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影舞问得奇怪,莹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影舞双手抱着肩,喃喃:“这个冬天,真冷啊!” 莹然这才明白过来,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只站在她身后,安静的陪着她。 苍凉破败的一方院落,远远的坐落在皇宫的西南角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方。冷宫,影舞第二次来这个地方,还是抑制不住的感到厌恶。 推开木门,一抹白影扑了上来,影舞吓得连连后退,待站定后才看清来人。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面色苍白,犹如一抹冤魂,此刻正望着她痴痴傻傻笑着的人,不正是之前被送进这里的安嫔! 影舞心里一时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哟,咱们的皇后娘娘,今儿怎么有兴致来这冷宫瞧瞧?”淑妃倚在门上,遥遥望着影舞,讥讽道。 影舞闻言看过去,又是一怔。素衣白裙,青丝散乱,往日精明、庄重的女子,如今却落得这般落魄憔悴。 “我知你现在恨我,我无话可说,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关到这种地方。”影舞心生愧疚:“我知你是被冤枉,虽非我愿,你却的确是因我遭罪。今日我来,只是想给你说声抱歉。” “给我道歉?”淑妃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 影舞被笑得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淑妃直笑到流出泪来才止住笑:“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恨你,恨到想让你死。” 影舞怔住。 淑妃抬手拭了下眼角,继续说道:“若不是你,皇后早就是我的了;若不是你,宣璘不会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影舞不曾想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知道么,自从你当了皇后,皇上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别的女人连碰都不愿碰一下。”淑妃凄苦一笑,继续道:“所以,我恨你。我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恨不能将你......”淑妃说到这儿,再说不下去,暗了神色。 影舞从未想过,淑妃对她的恨既然如此强烈,那么小卓子的死,欢颜的死......影舞猛然明白过来...... ------------ 第三十五章 淑妃的执念 影舞不可置信的望着淑妃,怔愣良久才开口问到:“为什么?” “为什么?”淑妃又像听到笑话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还问我为什么?我的皇后啊皇后,你怎么就如此天真呢?” 淑妃缓步过来,安嫔一见,立刻害怕的躲到影舞身后,瑟瑟发抖。 “我天真的皇后娘娘啊!你以为这后宫就真的如你所见那般风平浪静么?”不等影舞回答,淑妃又继续说:“不是!这个后宫有多黑暗,你在栖凤宫是看不到的。若不是皇上护着你,你觉得你这个皇后能当多久呢?” 影舞答不出来。她知道后宫黑暗,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太平日子竟是宣璘给的。 “为了你,皇上动用所有暗卫,还不惜亲自出宫救你回来;为了你,皇上将姜蓉推到风尖浪口;为了你,皇上让你的小宫女欢颜做了替罪羔羊,为了你,皇上将这个无辜的安嫔丢进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住口!”影舞惊恐的捂住耳朵,一步步后退,想要逃离。 “怎么,害怕了?”淑妃步步紧逼:“是啊!你的确该害怕。小卓子为了救你,死了;你的好姐妹,姜蓉替你死了;你的小宫女也为你死了,就连婉嫔的死都跟你脱不了干系,你欠了那么多条人命,你的确该害怕的,哈哈哈哈......” 淑妃一条条细数着,仿佛面前的人越害怕,她就越开心。 “不过,你再怎么重要,也敌不过他的江山。” “你胡说!”影舞急急否定,心里下意识不想承认这个可悲的事实。 “呵!”淑妃冷笑一声:“我是不是胡说,皇后娘娘您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影舞怔然,无言以对。 淑妃脸上的笑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转过身望着天际淡淡道:“我做的事我承认,被关进这冷宫也是我自己活该。可你以为皇上就真的是因为查到了证据才把我关进来的么?” 淑妃转回身,自嘲的笑了笑,自顾自继续说道:“不是!皇上根本连查也没查一下就把我打进了冷宫,呵,至于原因,不用淑曼说,皇后娘娘您自己也该明白吧?” 她当然明白,辰国和厉国大战在即,颜老将军的孙女怎么能出事呢?更重要的是......他怎么舍得让她受任何一点伤害呢? 看着影舞受伤的神情,不知为何淑妃并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感,反倒是感到无尽的凄凉。她心里明白,不管皇上如何对皇后,他的心里还是有她,要不然,聚荷宫的悦雅也不会只是降了分位这么简单了。虽然,悦雅她的确无辜。 影舞失魂落魄的转身离开,躲在她背后的安嫔紧紧抓着她的衣袖不肯放她走,嘴里喃喃着:“鬼,鬼,怕,怕。” 看着安嫔这般模样,影舞心下感慨万千,却哑口无言。 淑妃上前扯过安嫔,拉着她往屋里走,走了几步终是不忍心,停了下来,冷冷提醒道:“淑曼好心提醒皇后娘娘一声,在这个宫里不要太天真,有些人还是小心提防着一些的好。”说完硬拉着安嫔进了屋,关了门。 候在外面的莹然久不见自家娘娘出来,便寻了进来,隔很远就看到影舞呆站在庭院中,一动不动。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影舞闻声回头,恍惚中看到的却是一张巧笑嫣然的脸:“欢颜?” 莹然怔住:“娘娘,我是莹然啊。您怎么了?” 影舞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般,失神看了她很久,才又开口喃喃唤道:“蓉儿?” “娘娘,我是莹然啊!您别吓我啊?”莹然害怕得掉下泪来。 影舞这才看清眼前之人,一时之间,血气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娘娘~”莹然吓得惊呼一声。 白雪之上,鲜艳的暗红色显得格外刺眼。 莹然也发现了不对,惊疑道:“娘娘,这......” “有些人还是小心提防着一些的好。”影舞突然想到淑妃的话,心下一惊,险些摔倒。 她的余毒早已经排清,可现在这一口泛黑的鲜血却告诉她,事情并不是如她所知道的那般。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的毒根本就没解;二就是......她又中了毒! “莹然,你去太医院请杨毅杨御医,不要说我中毒,就说我身子略有不适,让他过来瞧瞧。”影舞软软靠着莹然,沉声吩咐道。 莹然了然,默默点了点头。 栖凤宫内,杨毅细细为影舞把脉,不自主剑眉微皱。 一旁的莹然见了,担忧的问:“怎么了?娘娘的情况很不好么?” 杨毅略微思考,答:“娘娘的脉象有些奇怪。”可奇怪在哪儿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怎么奇怪了?”莹然问。 杨毅摇头,又细细把了把脉,还是摇头,问:“娘娘最近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自从上次中毒,娘娘最近的饮食一直都很小心,都是我亲自试吃后才送过来的,不可能会出错。”莹然解释到。 “那......药呢?娘娘喝的药可有问题?” “药都是紫雨亲自熬好亲自端过来的,也不可能会出错的。”莹然继续解释。 影舞默默听着他们的对白,望着繁花锦簇的帐顶,怔怔出神。 每日饭菜她都会喂黑玉吃些,既然黑玉没事,那么就说明,饭菜没问题;药是紫雨亲手熬亲手送的,而紫雨是皇上的人,那么...... “娘娘,请放宽心,不出两日,微臣一定会查清楚的。”杨毅说罢,躬身退出。 杨毅刚走不久,紫雨就端了药进来:“娘娘,您该喝药了。” 影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她的一言一行,并没发现任何的不妥。 “是自己想太多了么?”影舞在心里自嘲的笑笑,刚要接过药碗,耳边却响起了淑妃的忠告:有些人还是小心提防着一些的好。 手顿住,状似不经意的懒懒道:“紫雨你去给我拿些解苦的果脯来吧!近日喝药都喝烦了。” 紫雨答了个“是”,将药碗放到桌上,转身出了房门。 紫雨一走,影舞就将满满一碗药倒进了一旁的花盆之中。 莹然看着大为不解,疑问到:“娘娘,您这是干......”话未说完,已明白了过来,惊疑道:“您这是怀疑......紫雨?” ------------ 第三十六章 阴差阳错 影舞想笑却笑不出来,与其说怀疑紫雨,不如说,她怀疑的是......宣璘! 这样的意识,让影舞无尽悲凉。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现在他却想要她的命,这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啊! 影舞回床上躺下,没来由的感到腹内一阵绞痛。她只当是中毒的关系,咬牙挺了过去。 第二日,杨毅匆匆赶来,眉间是解不开的结,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请容微臣再为娘娘把一次脉。” 影舞轻轻点头,递出手去。 杨毅把着脉,剑眉越皱越深:“果真如此。” “杨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果真如此?”影舞奇怪的问,没人的时候她还是习惯叫他杨大哥。 杨毅犹豫了下,沉声问道:“娘娘可知,您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影舞不可置信的望着杨毅,向他确定到:“我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声音很低,像是太大声就会把肚子里的孩子吓跑似的。 杨毅看着影舞,艰难的点点头。 喜悦瞬间降临,影舞下意识抬手抚上小腹。孩子,在这里面有了她的孩子,她和他的孩子!想到此,影舞面上神色变得温柔。 看着影舞的模样,杨毅真的很不想把下面的话告诉她,可他却不得不说:“可是......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影舞轻抚小腹的手就那么僵住,抬头目光呆滞的望着杨毅,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娘娘中了一种名叫‘噬骨’的慢性毒药,若不是您肚子里的孩子吸食了大部分的毒素过去,只怕您早已......”杨毅敛眉,再说不下去。 “保不住了么?”影舞喃喃自语,手上还是一下一下轻抚着小腹,像是在轻抚着她幼小孩子的脸。 她的孩子才刚来到她的身边就又要离她而去了吗?既然如此,上天为什么还要把他赐给她呢? “娘娘的药里多了一味‘柯金花’,单吃,不光无毒,还能补血益气。可如果和血燕一起食用,就会形成一种名叫‘噬骨’的慢性毒药。”杨毅细细为影舞解释到。 柯金花!血燕! “哈哈哈哈......”影舞悲极而喜,大笑出声,直笑到泪流满面。 难怪,难怪......他不管再忙也会送一盅血燕粥来栖凤宫,在她扭过头不想吃的时候甚至亲手喂她吃下。 呵,曾几何时,她每日最盼望的就是他送粥来的时候,那时候,她就可以骗自己说:你看,他还是爱你的! 却原来......却原来...... “噗~”气急攻心,一口血吐将出来...... “娘娘~” 杨毅急忙上前为她诊治,却被影舞挡开,虚弱道:“不用了。”说完大大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杨大哥下去吧。” “可是?娘娘......” “没事。”影舞打断杨毅的话,勉强笑笑:“我没事,你下去吧。今日之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杨毅挑眉看了她一会儿,终是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房门,杨毅抬头去看阴霾的天空,心下抑制不住的心疼。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弱女子,为何要让她背负这么多的重担,经历这么多的苦难? 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声声唤他“哥哥”的小凤绝儿,该多好。那样,他就可以站到她的身前,为她挡开所有的风雨,再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酉时,夕阳西下,宣璘准时来到栖凤宫。 “皇后今日可好些了?”说着递上一碗血燕粥。 影舞定定看着那碗粥,脸上划过一抹绝望,随即抬头,嫣然一笑,道:“舞儿要皇上喂。”说着张开小口,娇笑着看着他。 宣璘一愣,她有多久没见她对自己笑了呢?宣璘定定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展颜一笑,钥一勺粥送到她口中。 影舞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笑着吃完整碗粥。那幸福的笑容,让宣璘恍惚以为他们之间又回到了从前。 吃完粥,影舞一个旋身,坐到宣璘怀里,勾过他的脖子,送上红唇。宣璘浑身一震,只觉心中情潮不可抑止,要把心脏都冲垮似的,随即发疯般搂过她的腰,让她更紧的贴着自己,深深吻了回去。 唇齿的交缠,舌尖流连对方每一寸细微而柔软的线条,彼此纠结,缠绕不休。 宣璘一把将影舞打横抱起,轻轻放到榻上,忍住立刻就要了她的冲动,担忧道:“你的身子?” 影舞妩媚一笑,手指划过他轮廓分明的脸,暧昧的问道:“皇上觉得臣妾身子怎么了?”说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娇笑着问:“皇上还记得说想要一个像影舞一样的孩子么?” 宣璘又是一怔,他当然记得。 曾经他搂她在怀,笑问她:“我们要一个孩子,好不好?不管男孩女孩,都好!只要像你!”一句话,她羞红了脸,将脸使劲埋进他怀里不肯出来。 影舞引着他的手来到她的小腹间,笑容不减:“这里面,有了你的孩子。” 宣璘听闻此言像是被烫伤般,急急将手抽出。怔怔看了她很久,才颤抖着将手再次抚上她的小腹。 “开心么?”影舞半眯着眼,笑问。 他的孩子,她有了他的孩子,他盼望已久的孩子,哈...... 宣璘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喜悦,铺天盖地的喜悦,瞬间将他淹没。 影舞故意将红唇凑近他的耳畔,气息热热的喷在他的耳边,低声蛊惑:“可惜......他要死了......是你亲手将他扼杀......” 宣璘触电般跌坐一旁,不可置信看着影舞。 他终于也尝到了她的痛,报复的快感让影舞疯狂的大笑出声:“哈哈哈哈......”笑声渐逝,两行清泪毫无征兆的滑下脸颊。 就算报复了他又能怎样呢?孩子依旧会被上天收回,她的孩子! 宣璘失神的望着泪流满面的影舞,心不可抑制的疼痛,又像全身都在疼,又或许全身都没有疼。 他杀了自己的孩子?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宣璘突然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一遍遍呢喃着:“我杀了自己的孩子?我杀了自己的孩子?” ------------ 第三十七章 言不由衷 “娘亲......抱抱......”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嘴里依依呀呀说着不清楚的话语,摇摇晃晃、步伐不稳的扑向影舞。 影舞笑着蹲下身抱起孩子,忍不住要去亲他胖嘟嘟的小脸蛋,可还没亲到,怀里的孩子突然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 “啊~”影舞吓得松开双手,怀里的孩子直直摔在地上。 “哇哇哇......”被摔在地上的孩子哭着爬过去抓住影舞的裙摆,一遍遍哭着厉声质问:“娘亲,娘亲,你怎么不要孩儿了,你怎么不要孩儿了......” 影舞一听,刚要把孩子抱回怀中,那孩子却突然倒在地上,七窍流血,面容扭曲、恐怖。 “啊~”影舞尖叫着醒来,冷汗湿了衣衫。 “影舞,影舞......”宣璘心疼的将影舞搂进怀里,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我在这儿。” 闻着宣璘身上熟悉的味道,影舞渐渐安静下来。她恨这个人,可她不得不承认,现在有他在身边,她安心很多。 他们有多久未曾如此安安静静的相拥在一起了呢?为何她会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呢? “皇上,杨御医来了。”屋外赵德忠低声禀报。 宣璘明显感到怀里的人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轻轻拍她的背,嘴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他能说什么呢? 告诉她他对她动了杀心,最后却阴差阳错害了他们的孩子? 他说不出口,纵使他现在有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他也说不出口! “让他在外面先候着吧。”宣璘淡淡吩咐,语气里透着疲惫。 当他看到她吐血晕倒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内心有多恐惧,他很后悔,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对她起了杀心。 现在,他甚至在庆幸,她有了这个孩子替她挡了这一劫。 宣璘沉默了很久,想了很多,终于下定决心,轻轻在影舞耳边开口道:“影舞......把孩子......拿掉吧!”声音很轻,似是叹息。 影舞静静靠在宣璘怀里,双眼变得空洞无神,泪就那么流了下来,安安静静,不哭不闹! “等你养好了身子以后,如果......”宣璘说得艰难,声音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着:“如果你还想离开,我会放手!” 影舞又是一怔,放手?他要让自己离开? 曾经她确实有过逃离的念头,可她从没想过真的要离开他。她有那样的念头,或许只是想知道他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有自己;她有那样的念头,或许只是为了让他挽留自己。 屋内一阵窒息的空寂,宣璘突然觉得,有一句话,现在不问,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影舞,你......可曾爱过我?”短短几个字,问得艰难。 影舞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注视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展颜一笑,随即又沉了脸色,决绝答道:“没有!”两个字,吐字清晰,铿锵有力,却......言不由衷! 影舞面上笑得轻巧,心下却心疼难耐:呵,他现在竟怀疑她对他的爱? 宣璘凄苦一笑,良久之后才淡淡答了三个字:“知道了!” 他早该知道的,为何还该死的抱着那一点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希望呢? 他不再看她,起身走到一旁,眼神却已渐渐变得肃杀,清冷,回归它原本该有的样子。对着门外沉声吩咐道:“让杨毅进来吧。”说完又对影舞道:“拿掉孩子,养好身子,朕自会送你出宫。”命令的语气,不容商量。 影舞抬手慢慢抚上她的小腹,泪眼朦胧间,梦里的孩子仿佛又出现在眼前,哭着求她救他。 “孩子,娘救不了你,娘连自己都救不了了......”影舞失神的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宣璘一时未察。 杨毅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紫雨。紫雨手里端着紫檀木托盘,托盘上一只白玉仿痕菊瓣碗,透明的碗里盛着乌黑的药汁。药汁随着紫雨的步伐轻轻晃动,影舞的心仿佛也跟着一起晃动。 看着影舞失魂落魄、憔悴不堪的样子,杨毅心有不忍。 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虽不能亲身体会,却也能感同身受。这是影舞的第一个孩子,才刚刚来到她的身边,却又不得不舍去,这样的痛楚,她一个弱女子怎能承受得住? 如果能保住她的孩子,他会尽最大努力,可现在已经太晚。就算现在不把孩子拿掉,孩子也终会保不住。到时候,不光孩子,连影舞都会性命堪忧。只有趁现在毒素还留在孩子体内将孩子拿掉,才能保影舞一命。 “娘娘......”杨毅送上汤药,唤了声娘娘,却没了下文。 影舞望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胃里一阵翻滚,忍不住想要呕吐。 站在一旁的宣璘终是不忍,坐回她的身旁,轻轻顺她的背。近在咫尺的药,幽幽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宣璘伸手接过药碗,手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开口说出的话却冰冷如石:“喝下去。” 既然是他的孩子,就让他亲手送他上路! 影舞心凉,泪落连珠子!拉过他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之上,鄙视着他,嘶哑着声音质问:“他还活着,还活着啊......他是你的孩子,你怎么狠得下手?” 宣璘浓眉紧皱,他知道他还活着,可终究有一天会死去。他已经错了一次,他不能再错一次。就算她恨他,他也非这么做不可! “喝下去。”宣璘沉着脸重复了一遍。 影舞畏惧的摇头,抓着宣璘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哀求道:“不要,不要,宣璘,我们留下他好不好,我们留下他吧?” 宣璘端着药碗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心一阵阵抽痛,长长叹了口气,放柔声音道:“影舞,喝了吧。孩子......以后会再有的。” 说完,将药碗送到她的唇边。影舞沉默良久,终是张开嘴,将那碗“毒药”一口一口饮进腹中。 杨毅将一切看在眼里,唏嘘不已。曾经他为救她,甘愿以身试毒,而如今他为何不肯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她,宁可她误会他呢?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她可能再也不会原谅他了么? ------------ 第三十八章 如愿出宫 “夫人,夫人,醒醒......我们到了。” 影舞幽幽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身作平常打扮的莹然。菊纹上裳,下搭一条紫绡翠纹裙,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翠竹匾簪,别无花朵。 影舞有一瞬间的愣神,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莹然掀开青布车帘,一阵微风带着淡淡花香,扑面而来,影舞精神一振,紧绷数日的神经,不由放松了些。 由莹然搀着下了马车,一方幽静的院落坐落在丛林之中。 满院梨花一白如雪,却飘着若有若无的微苦的香味;淡淡春风,半池柳絮—轻如烟,描尽似逝非逝的春光…… 这就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么?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老奴雷磊见过夫人。”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衫的老者对影舞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夫人一路辛苦了,赶快进屋里歇息下吧。” 影舞淡笑着点点头,由莹然搀扶着,随他一起进了大门。 “夫人,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莹然提议道。 已经来这半月有余,除了第二日影舞在周围走了走,其余日子她连这方小院都未曾出过。 影舞抬头看一眼窗外,再低头看一眼铜镜。铜镜中的女子,容颜消瘦,眼角一道长长的疤痕狰狞恐怖。影舞抬手轻抚,却在碰到的瞬间,似灼伤般收回手来。昏黄的铜镜中,影舞仿佛又看到了那夜熊熊燃烧的大火...... 小小的一盏烛火,点燃了繁复美丽的垂帘,点燃了刘苏席席的鲛绡宝罗帐,点燃了...... “呵呵!”看着火舌慢慢吞噬周遭的一切,影舞巧笑嫣然:“孩子,娘救不了你,对不起。可是?你不要怕,娘现在就来陪你!” 火势蔓延,很快便惊醒了外屋的莹然,莹然冒险冲进里屋,大声唤着:“娘娘,娘娘......” 早已失去理智的影舞,安静的躺在床上,一瞬不瞬的看着烈火之舞,对莹然的呼喊置之不理。 她以为那样她就可以解脱了,可惜,那个人,不许! 宣璘闻讯赶到的时候大火已点着了整个栖凤宫主殿,烈火中传来的莹然虚弱的声音,一声声“娘娘”唤得宣璘五脏俱焚。不顾生命危险,想也没想,飞身冲了进去。 宣璘终是在床榻倒塌的前一秒将影舞拉到了怀里,用身体替她挡开了掉下来的床架。紫檀木的床架落地,飞溅起来的木屑却正好划破影舞的眼角,留下了这道疤。 现在,这道疤痕正慢慢消退,长出新肉。或许再过不久它就会消失不见,如同她那苦命的孩子一般,来过,却终究只是梦一场! 她不知道她是否后悔,她只知道她的心,累了!若上天能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定不会再将自己的心遗失,可惜,她没有那样的机会。 “夫人......”莹然轻声唤她。 影舞回过神来,再次抬头看着窗外,沉默良久,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淡淡道:“走吧!” 她总不能一生都将自己锁在这方小小天地,既然一切都已改变不了,那她就改变自己来适应这个无常的世界吧。 影舞携着莹然沿屋后的小溪一路而下,迎春花临水而栽,袅娜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腼腆地开满枝条,随着微风拂过水面,宛如少女揽镜自照,欲语还羞。明媚的阳光透过盛开的梨花树,洒下碎金般的亲吻,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水面上。一缕淡淡的春风带起似雪的梨花,飘飞,旋转…… 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引人遐思;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剔透欢快;水面上,几只野鸭戏水欢唱,轻和着鸟啼相映成趣。 “夫人,你看,这么好的风景,您还不愿出来,真真是浪费这大好时光。”莹然说着,折一枝迎春,递给影舞。在这春意盎然的美景之中,莹然难得的调皮了起来。 影舞笑着接过,她连日来把自己关在屋里,的确有些对不住这大好春光。现下出来,心情确实放松不少。 “哇啊哇啊哇啊......”前方林中突然传来若有似无的婴儿啼哭之声。 乍听之下影舞不自觉绷紧了神经,她以为她又幻听了,一路寻去,却真的发现了啼哭的婴孩。 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妇人,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孩,正警惕的看着莫名出现的影舞和莹然。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害怕的躲到妇人身后,露出两只乌黑清亮的眼睛,怯生生看着她们。 影舞不自觉将手抚上了小腹,心下一遍柔软,柔声问道:“大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么?” 妇人警惕的看了她一会儿,许是觉得她是真心想帮忙,才“噗通”一声,跪到影舞跟前,连连磕头,哀求道:“夫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 小男孩见状也跪到影舞跟前,跟着他娘一起给影舞磕头,哀求。 莹然见影舞要去扶,赶忙上前一步,抚她起来:“大姐,你快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再说,我们家夫人一定会帮你的。” 影舞点头,补充道:“我家就在前面,你若信得过我,就随我去家里吃些东西、歇歇脚吧。” 妇人一听,激动的连连点头,两行热泪刷一下流了下来,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感激的话语:“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回到梨院,影舞便吩咐道:“雷叔,麻烦你让厨房赶紧弄些好吃的过来,再拿些牛乳过来。” 雷磊探究的看了看影舞身后衣衫褴褛的妇人,躬身答道:“是,老奴这就去。” 雷磊走后,影舞又转身对妇人说:“大姐,你们先随莹然去梳洗一下换套干净的衣裳吧!待会出来就有得吃了。” 妇人连连点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说完,就要随莹然下去。 “诶......”影舞突然唤住她们,神色有些紧张,犹豫道:“孩子......能......给我抱抱么?” 妇人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孩子,可看到影舞面上期许的神色,身为母亲的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感受,微笑着,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到她的怀中。 ------------ 第三十九章 西山祭拜 影舞怀抱孩子,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心里不知是喜悦还是难过,眼泪一滴滴滴落,轻轻落到孩子脸上。孩子清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影舞,突然咧嘴笑了,小手在空中挥舞,嘴里依依呀呀说着影舞听不懂的话。 那一瞬间,影舞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如果,如果,她的孩子,还在,该多好...... 天阶夜色凉如水,窗内烛火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白日里还阳光普照,到了夜幕降临时却突然下起雨来,这善变的天气! “夫人,这么晚还没睡吗?” 影舞回头,温婉一笑,往边上挪了挪:“娅姐不也还没睡么?孩子们都睡了么?” 被唤作娅姐的人正是影舞今日带回来的妇人,她原本家住边陲小镇,有个勤劳的丈夫,两个孩子,也算是幸福的一家。可惜现在辰国厉国交战,丈夫去参了军,不知生死,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不远万里来这儿投奔亲戚,却不料人早就不住这儿了。 “都睡下了。”娅姐挨着影舞坐下,陪她看细雨纷飞。 “娅姐往后打算怎么办?” “往后......”娅姐说着,叹一口气:“哎,还能怎么办?只有回家乡去了。” “不是战乱么,回得去么?”影舞疑问。 她把自己关在这方小小院落,竟连两国开战也一无所知。若不是今日遇到娅姐,她只怕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知道这个消息。 娅姐低下头,幽幽道来:“那又能怎么样?两国开战,最苦的莫过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谁也不希望这样,可世事如此,我们又能怎样?” 的确如此,两国开战,最苦的莫过百姓。她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战争”的存在,两国和平相处,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好么?权利,地位,财富就真的如此重要么? 影舞现在虽这样想,可当她初闻两国开战的消息时,最先想到的却是——宣璘! 他身为一国之主,现在两国开战,他该如何处理?会不会焦头烂额,食不知味,寝不能安? 影舞悲哀的发现,即使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依旧会为他担忧,为他心碎。这,或许,就是她上辈子欠他的吧! “我不求别的,只希望我的两个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说到两个孩子,娅姐脸上闪现出柔和醉人的光。 是啊!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幸幸福福呢?只可惜......她已经没那个机会为自己的孩子祈祷了! 影舞突然想起了她的母亲——凤娘! 因为自己,她受尽了世人的嘲笑、唾弃;受尽了苦难、折磨,直到最后离世也未曾风光下葬。 影舞突然觉得,她好不孝!她给了她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她却连她最后一点骸骨都未能留住,就让她那么孤孤单单的随风飘散。 鼻子没来由的发酸,若不是有黑夜的掩护,娅姐很容易便能看到她发红的眼眶。 “娅姐若不嫌弃,就留在这儿吧。”影舞说完站起身,背对她而立:“天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是夜,影舞梦见了她的母亲。 一个冗长的梦境,没有边际的黑暗,还有彻骨的寒冷。她发疯的奔跑,却找不到出路。耳边是母亲的呼唤:绝儿,绝儿。一声声那么温柔,她却怎样也找不到那张熟悉的脸。 一个激灵,影舞睁开了眼,却看见......一抹黑影,快速的消失在窗外...... 影舞愣了一下,随即心跳瞬间加速。缓缓扭转头,定定望着帐顶,直到眼发酸才缓缓闭上,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隐入发间。 翌日一早,影舞便带着莹然乘了马车赶往西山。 马车上,影舞无精打采的靠着车窗,望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 “夫人昨晚没睡好么?”莹然关心道。 昨晚?影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抹消失在窗外的黑影,没来由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不可抑制的加速。影舞强抑内心的激动,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答:“没事。” 莹然不由暗了神色,低下头一言不发。面前的这个人,不管她遇到再大的困难,再多的难题,她总是会笑着告诉你:没事!尽管那笑比哭还让人心疼。 可真的会没事么?一个女人失去最爱的人,失去尚未出世的孩子会没事? 她不信! 没有哪个女子在经历了这些后,还能像平常人一般,一点事也没有。可她宁愿将所有的痛苦都咽下去也不愿让旁边的人操心半分!她却不知道,她这样,只会让人更加担心。 赶了半日的路,影舞抵达西山之时,日已当空。 莹然将带来的供品一一摆上后,善解人意的走了开去,独留影舞在凤娘墓前。 影舞屈膝在坟前跪下,低喃:“娘,绝儿来看您了。绝儿不孝,这么久才来看您,您肯定怪我了吧?......娘,绝儿离开皇宫了......”说着说着,不知为何,留下泪来。 半柱香后,莹然见影舞依旧跪在坟前一动不动,心有担忧,走了过去,轻轻唤她:“夫人......” 影舞抬手抹去眼泪,回头对莹然,展颜一笑,道:“莹然,你还没见我跳过舞吧?想看么?”说了也不等她回答,继续说:“我现在就为你跳支舞吧!” 言罢,也不起身,浅蓝色广袖轻展,身体柔柔向后仰去,已是做好了起舞之姿。接下去的动作莹然还未看清,她已风一般站了起来。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的迅飞体轻如风。 这是莹然第一次见她起舞,那样惊心动魄的舞姿,让她的心不由自主随舞而动。 影舞旋身,三千青丝随风而动,旋转间,她顺势跪地,身体后仰,回到起舞的第一个动作。一双美眸半闭,一滴晶莹滴落尘土转瞬不见。 “啪啪啪!”不远处传来轻轻的鼓掌之声。 莹然循声望去,远远看见有一袈裟老翁缓缓走来。待行到影舞跟前,唇边逸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双手合十,弯身行礼:“施主,别来无恙!” ------------ 第四十章 逃不开的命运 影舞探究的打量眼前的僧人,虽早已过了花甲之年,眉宇间却是半百的英气。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眼睛深处的秋水是探究与审视,又仿佛无一丝波澜。 看着他,影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多年前的一幕...... 那时,她才只有八岁,母亲带她去庙会。半路上,遇到了个老和尚。老和尚看到她,先是恭敬的鞠了一躬,才对母亲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好福气也!” 母亲一听,喜道:“那你倒是说说我福从何来?” 老和尚看她一眼,道:“令嫒的命,贵不可言!” 母亲面上一喜,追问道:“当真?” 老和尚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 母亲还来不及高兴,老和尚又皱了眉头,惋惜的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母亲疑问道。 老和尚也不掩饰,直白道:“可惜令嫒前世造孽太多,今生只是来还债的,怕是少不了要受不少的苦了。” 母亲立马变了脸色,指着老和尚的鼻子骂道:“你这疯和尚,故意触老娘霉头是吧?老娘的女儿造孽太多?我看你才是造孽太多!哼,有病!” 说完拉了她就走,走了好远还不忘回头骂了句:“有病!” 影舞记得,当年那个老和尚就是眼前的这位僧人。一模一样的脸孔,多年的光阴,竟未曾在他脸上留下半分痕迹。 影舞回过神来,礼貌作揖道:“大师,好久不见。” 一旁的莹然有些不明所以,心里怪道:这突然出现的老和尚,竟是夫人认识的么? 无怜大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道“施主,这些年可是想明白了?” 影舞顿了顿,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无奈扯起一抹苦笑。 前世造孽太多么?所以她今生注定是来还债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受的那些苦,也全是她咎由自取的么? 影舞现在才猝然明白,当年母亲为何会突然决定带她回叶府,母亲的那句“好好的,把该还的都还了”,还有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封被血污了的信,以及最近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母亲早就已经知道,她生来就是来还债的! 只是梦中那漫天的大火是怎么回事?她在流离宫看到的那些画是否又与她有关?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她是否已经将债还清? 有太多的问题,她还弄不明白。 “影舞愚笨,尚不能领悟明了,愿听大师详解。” 无怜了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紫檀木盒子,递到影舞面前:“施主若想明了前尘后事,美美的睡上一觉即可。” 影舞懵懂的接过木盒,尚未思虑妥当,无怜已鞠了一躬,悠闲离开了。 影舞望着他隐在崎岖蜿蜒小径的身影,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莹然见影舞这般,便想上前开解,却发现她什么都还不知道,只得站在影舞身边,目送无怜消失在丛林之中。 “我们也回吧!天也不早了。”影舞说着,紧了紧手上的盒子。 等在山下的车夫雷源远远见自家夫人下来,忙搬出矮凳和软垫方便影舞上车。 这厢二人上了车,雷源刚驾车走上正道,一匹快马疾驰而来,纯色黑马马蹄撒得飞快,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千里好马。雷源见状急急将车往边上靠,却不料一个轮子陷进了路边的坑里,整个车身倾斜了过去。 车里的影舞和莹然猝不及防,狠狠撞到车窗上,疼得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好在沟并不深,马车没有完全翻倒。 待车停稳,莹然小心掀帘出来,沉着脸问:“怎么回事?” “吁~”马停在她们马车前。 莹然打量着马上的男子。身高七尺有余,穿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飘拂,衬着悬在半空中的身影,直似神明降世。 “失礼了!”男子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姑娘请抚好。” 莹然刚抚好车沿,只觉车身一轻,车已回到了正道上。 “啊~”车内突然发出影舞的轻呼声。她刚正掀帘出来,才看了他一眼,就又被突然掀起的马车带了回去,撞到车架上。 “抱歉!”男子表情冰冷的道了声歉,再不多作停留,一扯缰绳,驾马离去。 马蹄声声,渐行渐远...... “到底怎么回事?”影舞揉着额头出来,柳眉微皱。雷源赶紧解释道:“刚刚有人路过,小的让路不当,车陷进了沟里,惊扰了夫人,实在该死。” 影舞抬头,只见远方,马蹄踏过,尘土飞扬。影舞收回目光,淡淡道:“同样都是命,没什么该死不该死。下次小心些就是了,走吧!” 雷源恭敬答了个“是”字,随即,小心驾车上路。 刚行了不多久,迎面又来了一骑。来人约摸二十出头,着一身灰黑色劲装,瘦削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影舞掀开窗帘一角,乍眼看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一抖,窗帘落下。柳眉微蹙,再不想看第二眼。 “请问,可曾看到有人骑一匹黑马从这过去?” 雷源被他气势所迫,未开口说话,只指了指身后的方向。 男子拱手一拜,淡道:“多谢!驾~” 见男子策马离去,雷源再不停留,急急忙忙驾车回去。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刚刚遇到的两个人,非同常人! “吁~”雷源将马停在梨院大门外,下马将矮凳摆好,才掀开车帘,对影舞道:“夫人,我们到了。” 莹然刚搀着影舞下了车,雷老管家便迎了出来,禀报道:“夫人,宫里的雅才人来了,已在香雪小亭等您多时了。” 影舞弗一听“宫里”二字时,心跳不由漏了一拍。待听完雷叔的话后,又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失落。 她是在盼望着什么呢? 好不容易如愿出了宫,她还在盼望着什么呢? 或许她心里很明白她在期待着什么?只是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影舞遥望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轻声道:“嗯,知道了。” ------------ 第四十一章 原来 所谓香雪小亭,不过是屋后临水而搭的一座四角小亭。取名香雪,只因它四周种满梨树,梨花盛开之时,犹如白雪一片,却隐隐散发着淡淡幽香。 悦雅独自立在亭中,曾经由她细细打理的长发现在却只用一根木簪松松绾在脑后,一身素色衣裙,衬得人越发的安静。 影舞突然觉得,悦雅是真的长大了! 悦雅回过头,正好看到影舞缓步过来,轻浅一笑,迎出来:“姐姐可算回来了。” 影舞拉过她的手,回小亭中坐下,温柔道:“你怎么来了?” 悦雅笑答:“来看看姐姐过得可好。”顿了顿,又道:“姐姐果真是懂得享福之人,逃到这么个好地方躲起来,不问世事......” 逃? 影舞无言以对。悦雅说得对,她的确是个逃犯! “姐姐可知辰国与我国已然开战?辰国国主亲征,我军节节败退,辰国已连夺了我国三座城池,这一切,姐姐可知?” 影舞只觉心突然被悬起,一种不安的感觉瞬间袭来。面上表情变了一变,却很快恢复如常,装作漠不关心道:“那又如何?我已不是厉国国母,这一切又与我何干?” 看着她僵硬的表情,悦雅自然知道她在撒谎。这样的影舞,没来由的让她感到一阵悲哀。 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为何就走到了今日地步呢? “哎!”悦雅轻叹一声:“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去了行宫静养。如今,怕只有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影舞哑然,心里顿时百味陈杂。 “姐姐还在因为孩子的事怪皇上么?”悦雅继续问道。 “孩子......”说到她那未能出世的孩子,影舞心下抽痛,湿了眼角。 “孩子没了,的确是皇上的错,可姐姐可曾想过,你自己也有错?” “我自己......”影舞低喃,脑袋里一片混乱,没了思绪。 “姐姐失了孩子觉得心痛难过,可那同样也是皇上的孩子不是么?”悦雅语气温柔,却句句刺痛影舞的心:“姐姐只知皇上害了你的孩子,可曾想过皇上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这么做?她的确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姐姐可愿告诉悦雅,云岚是谁?” “云岚?”影舞疑惑:“云岚是谁?你怎会这么问我?” 悦雅也疑惑:“姐姐不认识?” 影舞想了想,肯定点头。 悦雅怀疑的看着她,疑问:“那为何姐姐睡梦中会叫这个名字?” “我......”影舞语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曾经在流离宫见到的画中男子。心下惊疑:难道,这和他有关? “这个人,不管你认不认识,他都是症结所在。”悦雅看进影舞眼里,幽幽道:“爱之深,责之切!这么浅显的道理,姐姐不会不懂吧?” 听闻此言,影舞赫然明白过来,原来,宣璘对她动了杀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那时候,孩子......还在......” 看着影舞隐忍的模样,悦雅心下也难受:“悦雅知道姐姐心里的痛,可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影舞迷惑不解的看着悦雅,等着下文。 悦雅忍不住,再次低叹:“哎,当时就算不拿掉孩子,他也活不长久的。如果胎死腹中,毒归母体,只怕连姐姐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影舞还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又听悦雅说:“要在你和孩子中选一个,皇上的苦楚,姐姐想过么?若换作是你,姐姐又该如何抉择呢?” 影舞无言以对。的确,从出事那天起,她想的就只有自己,自己的伤,自己的痛,自己的心灰意冷...... “皇上放弃了孩子,选了你,最后却又失了你,姐姐觉得这样做对得起皇上么?” “我......”影舞哑然。 悦雅不再对眼,沉默良久后,起身告辞:“天色也不早了,悦雅就先回宫了,姐姐......好好想想吧。” 影舞依旧失神的坐在亭中一动不动。 悦雅出了小亭却又突然回过身,道:“对了,姐姐......” 影舞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悦雅。 悦雅看着影舞,一字一句郑重道:“三日后,皇上,将御驾亲征!”言罢,福了一礼,转身离开。她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去会怎样,就只有看她自己的了! 影舞脑袋“轰”一声炸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一直回响着悦雅的话:三日后,皇上,将御驾亲征、三日后,皇上,将御驾亲征...... 影舞脑海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一点头绪,呆呆坐在亭中,直到天色黑尽,莹然提着一盏绢灯寻来。 “夫人,该用晚膳了。” 影舞失魂落魄的看过去,眼神空洞,喃喃问道:“莹然,我错了吗?” 莹然哑然。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她自是全都看在眼中,全都明白,可是?她却选择闭口不提,任她作出这样的选择。 “莹然不觉得夫人这么做有错。”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宣泄自己的悲伤。况且,不经历这些,他们又如何能知道,对方对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真的么?我真的......没有错么?” 莹然看着影舞,肯定点头。 晚膳,影舞只勉强用了一点,用过晚膳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暗夜中看不见似雪的梨花,却能嗅到淡淡梨花香。 黄梨木雕花案桌上,摆着个小小紫檀木盒子,那是今日无怜大师交与她的。打开盒子,只见一小截沉香木放在盒中,别的,再无其他。 “若想明了前尘后事,美美的睡上一觉即可。”耳边回响起无怜大师的话。 是要她点燃这沉香木么? 影舞取出盒中的沉香木,又取过一个青釉刻花卷草纹镂空香薰炉,却在要点的时候犹豫了。 她真的想要知道那些前尘后事么? 想! 可是?她害怕! 害怕她承受不了那么多的孽债,害怕她还不了,害怕......她是真的错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宣璘的笑脸,是那么的温柔。影舞微怔,再不犹豫,点燃沉香木丢进香薰炉之中。 不管有多少的孽债,那是她造下的,就该由她来还! ------------ 第四十二章 前世孽 沉香木点燃不久,影舞慢慢昏睡了过去,再清醒时,已置身茫茫白雾之中...... “这是哪儿?”影舞四下张望,除却浓浓白雾,不见他物。 “呵呵......”不知何处传来一阵少女清脆的笑声:“再放高点,再高点......呵呵......” 听到这银铃般的笑声,影舞没来由觉得熟悉,这声音也成了她唯一的路标。 “哎呀,遭了......小姐,纸鸢飞走了。” 循着声音,影舞小心摸索着前进。浓雾渐渐散去,两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再行几步,浓雾消散,眼前一片清明。 湛蓝的天空,青翠的草地,惠风和畅,花香四溢。 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温润少年,手执蝴蝶纸鸢,微笑着走向凤凰树下那一抹浅黄色倩丽的身影。 影舞怔住,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那凤凰木下的女子,不正是自己?接着就想到了流离宫画上着大红宫装的女子。可为何,那男子,不是画上之人? “这纸鸢,是小姐的么?”声音礼貌温柔,又带着磁性。 几乎是同时,影舞似乎感受到了少女砰砰乱跳的心。只见她伸手接过纸鸢,随即娇羞的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再次抬眸偷觑,面上桃红转为绯红,急急道了句:“谢谢公子。”言罢转身匆匆离去。微风轻拂,裙裾飞扬...... 时空转换,一眨眼,已是初秋。 落日拉下长长的影子,晚霞染红了天空。凤凰木下,两人相依而坐。 “你真的会向我父亲提亲么?”女子羞涩询问,影舞似能感到她的幸福,却不知为何,这幸福中又夹杂着丝丝不安。 “一定会。不过.......”男子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笑着打趣道:“你这么好,又是赤老将军的掌上明珠,我只怕到时候会被岳丈大人给打出来。” “呵呵......”女子掩面娇笑,回头嗔他一眼,道:“我爹爹哪有那么可怕,他只是不爱笑罢了,其实他人很好的,我就从没见他对谁真的发过脾气。” “那是因为在你面前,要是换了我,可就说不准了。不过,璃儿放心,不管怎样,我今生,非你不娶。” 女子闻言,嘴角上扬,扬起最动人的幅度。影舞也不自主轻轻微笑,心里甜似蜂蜜。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1] 身后突然响起雄浑有力的吟唱,影舞回头,眼前场景再次转换。 十里长街,红毯铺就,人群涌动,比肩接踵,齐声吟唱,气势雄伟。唢呐声声,不绝入耳。一顶十六人抬的花轿,富贵华丽。大红帷幔中,女子一身红嫁衣,静静端坐轿中。盖头下,影舞看不到她有着怎样的表情,却很肯定的知道,她在流泪,心里隐隐感到一种类似绝望的情愫。 这是要成亲了么?可为何,她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快乐呢? 行至宫门,有人献上三道茶,女子一一浅尝。此时礼生高呼:“行亲迎礼!奏乐!” 顿时鼓乐声、鞭炮声大作。锣鼓声中,一位身着新人衣的男子来到女子轿前,掀开帷幔,迎出女子。 影舞愣住,忍不住喃喃出声:“是他!”流离宫画上的男子。话刚出口,胸口没来由狠狠抽痛了一下。 为何不是之前的男子?他没有去提亲么? 云岚牵着琉璃小心翼翼的过了火盆,进了内堂。此时礼生高呼:“吉时到,拜天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请新贵人、新玉人喜绾同心、鸣锣升炮送入洞房。” 新房内,琉璃不等云岚归来,一把扯掉头上红红的盖头。喜字红烛;凤冠霞帔,琉璃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这是她期盼已久的婚礼,现在却变成她最不想要的婚礼。 嫁的人,不是他,她宁愿死! 她答应父亲要嫁给当今皇上,已经做到了,现在...... 琉璃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赤红琉璃所制,精致小巧,那是他曾经送于她作防身用的。现在用,正好! “你干什么?”及时赶回的云岚,一把打掉她手中的匕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里疼痛难忍。 琉璃凄美一笑,看着云岚一字一句道:“要我嫁你,除非我死!” 云岚如遭雷击,怔在原地,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三年,他爱她三年,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娶她为妻,现在终于如愿,她却决绝的告诉他:“要我嫁你,除非我死!” 甚至到现在,他都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傍晚。 那天他正好偷溜出宫游玩,在回宫的路上不期然遇到了她。她身着一席浅黄色衣衫,像是暮色中的精灵,手中拿着个蝴蝶纸鸢,身后跟了个青衫小婢女。 夕阳中,她的身影是如此的美好,让他如此的着迷,从看到她的那一秒他就再不能挪开眼去。可惜,她只是匆匆而过,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原来,从最开始,他就不曾入过她的眼,就算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一样枉然。 “呵!”云岚凄苦一笑,转过身望着窗外。他突然有些不明白,他这些年,拼死拼活争来这个皇位,到底有什么用?为了他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为了让她不受任何人欺负?为了给她最高的地位,最好的生活? 可惜,这一切,她都不稀罕。 “你活,他们活;你死,整个将军府都得为你陪葬!”云岚丢下这一句,举步走出新房。 只有这样,她才会活下去吧?只要她能活着,他做坏人又怎样呢。更何况,这些年为了这皇位,他做的坏事,还少么?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洗不掉了! 新房内,琉璃泪流满面。影舞看着她,心下难受,上前想要拉她的手,手却从她的手上穿过,琉璃却全然未觉。影舞这才知道,原来在这场戏中,她只是个看客。 [1] 《诗经・国风・鹊巢》 ------------ 第四十三章 无望之爱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隆冬。 琉璃懒懒的歪在贵妃榻上,静静的望着窗外被白雪覆盖的世界。影舞都已忘了,她这样看着琉璃到底有多久。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眨眼的瞬间。 “吱呀”一声,云岚推门而入,带来一室清凉。他每日都会来看她,却从不强求于她。 琉璃闻声,知是云岚,却不回头,依旧望着窗外。 可影舞却隐隐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琉璃的心意也悄悄起了变化。从最开始的冷眼相对,到现在。虽然还是不太搭理他,可心里对他的感觉却逐渐变了。 云岚见她不肯回头看自己,也不恼,只在一旁的书桌前坐下,拿起奏章批阅。这样的相处模式,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不求她笑脸相迎,他只要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和她待在一处就好。 “阿嚏。”恐是刚刚过来的路上吹了些冷风,云岚突然打了个喷嚏。 琉璃闻声,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想了想,终是起身取了件织锦软毛外衣为他披上。 云岚身上一暖,回头却只看见琉璃的背影。云岚,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心下一片柔软。他知道,他这些日子的付出并没有白费。 琉璃刚回榻上躺下,就听到云岚说:“璃儿,陪我去个地方吧。” 云岚考虑了很久,现在,终是有了勇气说出口。说完拉了她就走,像是害怕她拒绝似的。 云岚带着琉璃走了很久,路上一直未曾放开过她的手。被他牵着的琉璃矛盾着,想要挣脱,却似乎又舍不得挣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手心传来的温度,是她唯一的温暖。而这份温暖,是她最想拥有的。 “璃儿,喜欢么?”云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带着满满的期许。 琉璃一惊,抬头看去,那一瞬,怔在原地。皑皑白雪之中,眼前这座通体绯红的宫殿显得格外醒目。这竟是一座由赤红琉璃筑成的宫殿! 琉璃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的云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曾几何时,她只是玩笑的提过一次,想住在这样的宫殿中,如今,他就这样把它送到她眼前。她内心的震撼,无可言语。 “喜欢么?”云岚此刻就像个急欲得到肯定的小孩,紧张又充满期待。 影舞望着眼前的宫殿,不由自主想到了流离宫。原来,流离宫竟是云岚特地为琉璃而建。能有一个如此爱着自己的男子,琉璃,何其有幸。 “留璃宫。”琉璃喃喃念出牌匾上的题字。 影舞也抬头看去,朱色牌匾上刻着三个行云流水的烫金大字――留璃宫!原来不是“流离”而是“留璃”。 留璃留璃,他只是想留住琉璃! 琉璃怔怔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字,两行清泪自她清秀的脸庞滑落。此刻影舞很清晰的感觉到了她心里的矛盾。 她想她已经爱上眼前这个一日复一日默默爱着她,关心着她,事事宠着她顺着她的男人了。可是......她放不下心底早已存在的那个人。 如果,她此刻接受了云岚的这份爱,那么她就是背叛了最开始的那份真心。她不要做一个叛逆者,所以,她只能对这份爱,视而不见! 可她不知道,她还能逃避多久...... 琉璃住进了留璃宫,与此同时,她开始刻意的躲避云岚。云岚似乎也察觉到了,可他除了将心伤咽进肚里,更温柔的待她,他别无他法。 “皇上!”琉璃递过去一个九连环,淡淡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影舞看着那由赤红琉璃打造的九连环,自然而然想到了被自己砸掉的那只玲珑。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酸。 “这只九连环是臣妾亲手烧制,若皇上能将其解开,臣妾便答应皇上一个条件!”顿了顿,又补充到:“无论任何条件。如果解不......” “好!”云岚急急打断琉璃的话,接过九连环就开始解环。 影舞终于知道为何会感到心酸了,因为那只九连环,根本就,无解! 琉璃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给他一点念想吧!又或许,她想给的,是给自己一个希望。 冬去春来,时间游走,九连环还是没有解开,琉璃却不想再逃。却就在这时,一个晴天霹雳,再次将二人推开。 岚帝三年,三国元老――赤将军,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消息传到琉璃耳中的那天,她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等着云岚的到来。等来的却是让她悲痛欲绝的这个消息。 云岚下旨将琉璃全家处斩,独独留下了她。她不知道,为了要留下她,他费了多少的心思。满朝文武,无一不上书请旨处斩琉璃,可他却找了各种借口一一押了下来。 他不知道,若少了她,他以后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就算是不要这江山,就算是得罪天下所有的人,他也要保住她,留她在身边。 可最后,就算是他丢了这江山,他也没能保住她,没能留她在他身边。 不久后,辰国发起战争,一路攻到都城门下。 云岚知道,他的身边有内奸,如若不然,辰国也不可能在短短两月就灭了整个历国。他也知道,这个内奸就是琉璃,可他却从不对她避嫌。她想知道什么?他就告诉她什么;她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哪怕是这个江山。 若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他给她便是!可为何,她还是不肯留在他身边呢? 国破了,城灭了,整个皇宫燃起了熊熊大火。留璃宫内,云岚抱着琉璃的身体,感受着她渐渐冷去。 “璃儿,为何你还是不肯留在我身边呢?别以为你这样就能逃开我了,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 据史料记载,历国四年,历后叛国,致历国遭辰国攻破。历皇宫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唯有以赤红琉璃所建的留璃宫得以幸免。历王云岚,历后琉璃,双双葬于火海! ------------ 第四十四章 今生还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影舞突然惊醒过来。抬手拂额,却不经意碰到满脸泪痕。 “夫人,夫人,你醒了么?”莹然着急询问。现在都已日上三竿了,换了平日,夫人早该醒了,今日却还没有一点动静,莹然难免担心。 “醒了。”影舞应了一声,而后望着帐顶失了神。 原来,她欠他的竟这样多!既然前世,她毁了他的江山,那么,今生就让她还他一个天下吧!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门外莹然听屋内影舞答了句醒了,再问话却又没了动静,越发担心,不免加重了敲门的力度。 影舞回过神来,下床打开门,让她进来。看见莹然满脸担忧,便微笑着道:“我没事,可能是昨天太累了,今日就是贪睡了会儿。” 莹然这才放下心来。取过搭在轻纱屏风上的衣裙,替她更衣。 “莹然!”影舞犹豫的叫了声莹然的名字,顿了顿,等再开口却不再犹豫:“我们回宫吧!” 莹然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安静为她打点好一切。 这一路走来,莹然已经看了太多,明白了太多。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们会回去的。 轻车简行,影舞当日傍晚就回到了栖凤宫。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她感概万千。宫里的气氛很压抑,战争挑起,后日皇上就要御驾亲征,自然免不了人心惶惶。 影舞一回到宫里,便急不可耐去了勤政阁。她有太多的话想要告诉宣璘,有太多的对不起想让他知道。现在她才知道,她想他,发了疯般的想他! 可惜,他不肯见她! “娘娘,您看,现在都快到亥时了,您就先回吧!皇上今儿个怕是不会见你了。”赵德忠好心劝道。 影舞抬头看一眼头顶的月亮,弯弯的月牙,被乌云遮了一半。她不由叹了口气,却还是固执的等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她相信,他一定会见自己,不管什么时候。 赵德忠无法,只得再次进屋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还等在外面,您......” 宣璘放下手中的奏折,皱起了眉头,内心哀叹:“她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不是他不想见她,只是......宣璘抬手轻抚受伤的肩膀......他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哎,让她进来吧。”言罢,进了内屋,放下帘子。 影舞进得屋来,却和宣璘隔了一层纱帐,她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的身影。 “皇后这么晚来找朕有何事?”宣璘当先开口,声音冰冷无情,让影舞不由一怔。 “你......还在怪我出宫么?” 宣璘不说话。 影舞失望的低下头去,轻声道了句:“对不起!”话一出口,泪跟着流了下来,大滴大滴打在地上。 隔着纱帘,宣璘看不到她的泪,却不可抑止的感到心疼。他怎会怪她?他做错了那么多,他有什么资格怪她呢? “宣璘,对不起。”影舞也不知,她对不起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前世犯的错道歉,还是为今生的任性而道歉。 听到影舞略带哭音的话,宣璘再忍不住,掀开帘子,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却不想再次扯裂了肩膀上的伤口。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让影舞空悬几日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伸出双手紧紧回抱住他,将头深深埋进他怀中,贪婪的呼吸他的味道。而后抬头,送上红唇。 宣璘全身一震,情欲的烈火瞬间被点燃。唇齿间的纠缠,最初的轻轻触碰,逐渐变为深沉的掠夺。宣璘顾不得肩上的伤,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轻轻将她放到床榻之上,随手放下蚊帐,遮住这满室旖旎的春光。 衣衫褪尽,影舞才发现,宣璘的左肩血流不止。鲜红的颜色,让她触目惊心,颤抖着手轻抚伤口,害怕弄疼他,眼里忍不住含了泪,心疼道:“这是怎么了?疼么?” 宣璘却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低头吻住她的红唇,细细品尝她唇齿间让他着迷的芬芳。 一番云雨过后,宣璘将影舞紧紧搂着怀中,影舞伸手轻轻抚摸他的伤口,看上去,像是箭伤。他怎会受伤的呢? “你......” 影舞话还没开口,就被宣璘打断:“你不用担心,只是个小伤口,过几天就好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告诉她,他是在那夜他独自去梨院看她而受的伤,他不让她自责。 影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闭了嘴。过了很久很久,影舞才再开口:“宣璘,让我和你一起去战场吧。” “不行!”宣璘果断拒绝:“战场那岂是你能去的地方?”说完又放柔了声音,继续道:“我知道你为我担心,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回来的。你只要好好在宫里等我就好。知道么?” 影舞将头埋进他怀里,不说话。 “影舞,答应我,不要让自己涉险,等我回来!” 影舞沉默了良久,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不过不是在宫里。我会在你出发那天去景云寺,你若不归,我便不回。所以......”影舞,看进宣璘眼里,郑重道:“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好!”宣璘郑重回答,轻轻在她额头应了一吻,满心欢喜。 影舞脸上微笑着,心里却暗暗想着:“宣璘,对不起,我答应了你,却做不到。前世我毁了你的江山,今生我注定要还你一个天下,就算要搭上我的命,我也甘愿!” 从勤政阁出来,影舞再次去了流离宫。看着牌匾上的“流离”二字,影舞唏嘘不已。他曾今为她建留璃宫,却未能留住她;如今,她独归这流离宫,却再寻不到他。 影舞未曾进去,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回了栖凤宫。却不曾想在栖凤宫外遇见了怒气冲冲的萼妃。 “你为什么还回来,你都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萼妃吼得声嘶力竭。 影舞第一次见到萼妃如此失态,不禁有些同情她,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想要离开。 “你站住。”萼妃不肯罢休,拦住她,声声质问:“你说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影舞看着她,看了很久,淡淡说了两个字:“还债!”言罢,再不多言,转身离去。 据史料记载:明宣五年,帝——宣璘,御驾亲征,后——影舞,同日上景云寺为君祈福,并发誓:帝不凯旋,后不归! ------------ 征战篇 ------------ 第一章 兵临城下 当今天下,一分为二。厉辰两国,分居南北。辰国盘踞北方,占二十七城;厉国地处南方,占据三十二城。 明宣五年,辰国发起战争,一路南下,长驱直入,连攻数城。下一目标——平安城。 夕阳古道,一骑轻骑,匆匆而过,直奔平安城而去。 远远的望见一座古城,马上之人,缓了缓心情。马不停蹄的赶了三日三夜,终于还是赶上了。 “来者何人?”古老城墙上,守卫厉声询问。 “奉皇上之命,特来助阵。”言罢,亮出随身携带的龙佩。 *** “你就是皇上派来的勇士?” 一个满脸诺腮胡子的壮汉将眼前人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娘娘腔的粉面书生不是能打仗的料。估计,他一巴掌都能把他给打散架了!这么一个油头粉面的毛头小伙,自然得不到他的尊敬。打趣他道:“娃子,你断奶才没几天吧?” “卢将军。”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阻止了壮汉的打趣。接着帐帘掀开,进来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看模样,该是已到了花甲之年,可给人的感觉却是老当益壮,正值壮年。 老者拱手行了一礼,道:“老夫颜正刚,敢问阁下是?” 颜正刚,颜徽萼的祖父?看上去很和蔼的一位老人,为什么就养出了个那样的孙女儿呢? “敢问阁下是?”颜老将军见他失神,再次出声询问。他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现在也没那么多心思让他去回忆他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哦,在下......凤绝。”影舞回过神,亮出龙佩证明身份。 颜老将军本来在她犹豫着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有了几分猜疑,现在见了龙佩再没怀疑,开门见山的问:“皇上的大军,何时能到?” 影舞犹豫了下,违心答道:“不日将到。”其实她并不知道,他何时能到。 “没有确切的日期么?” 影舞心虚的摇头,岔开话题,问:“能麻烦颜将军说说现在的情况么?” 颜老将军一听,将她引到沙盘边,指着沙盘一一解说:“你请看,平安城三面环山,若换了平时,这是极好的易守难攻的地形。可惜......”颜老将军叹口气,继续道:“你刚一路过来,恐怕也看到了。平安城这些年太过平安,士兵乏于操练,城墙缺乏休憩,就连武器也都是十多年前的老兵器。如今,只要辰国大军一到,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影舞闻言,皱了眉头:“平安城真的就守不住么?” 颜老将军叹一口气,摇摇头:“辰国大军一到,最多能撑两日。” “不能让城中的百姓都撤出去么?”影舞看着沙盘问:“除了城门,就没有其他的路了么?可不可以让他们都藏到森林中去?” “哪有那么简单。山路崎岖,要城中几万人全部藏到山中,至少需要五日,可惜,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辰国大军怕是明日就能到达。” 影舞盯着沙盘,沉默良久,才问:“颜将军,如果换做是辰国守城,你来攻城,你有把握能攻下来么?” 颜老将军低头思虑了一番,答:“不敢百分百保证,却也有八成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们要这平安城,我们让给他们就是。” 影舞话刚说完,卢将军,卢迪就反驳道:“你这奶娃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们要我们就给,那我们成什么了?就算是战死,老子也要死在平安城里。” “卢将军。”颜老将军一声低喝,再次出声制止。 “将军......”卢迪还想反驳,被颜老将军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卢迪看一眼颜老将军,又看一眼影舞,重重“哼”了一声,掀帘大步走了出去。 “凤少侠不必介意,卢将军就是这样的人。虽然莽撞无礼了些,却也是一心为国的肝胆之士。” 影舞笑着摇摇头。她本就不介意,听颜将军这么一说,反倒有些钦佩起他来。 “敢问凤少侠,可是有什么妙计?” 影舞尴尬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颜老将军直接叫我凤绝就好,至于妙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凤绝但说无妨。”颜老将军也不客气,直接就叫他凤绝,他的确也不用跟她客气。 影舞定了定神,开口道:“既然他们要城,我们就给他们,不过,是一座空城。” “空城?”颜将军不解的问。 “嗯!”影舞顿了顿,很肯定到:“我有把握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城里的百姓全部撤离。” “当真?” 影舞点点头,继续道:“我们可以让百姓们把吃的用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就毁掉,等辰国军队进城后,除了一座空壳,什么都不会得到。我们还可以在水井中洒上一些让人虚脱乏力的药。这样,瓮中之鳖,就不再是我们,而变成了他们。”影舞看着颜老将军的反应,有些不确定的停下来。 颜老将军将手背在背上,在空旷的大帐内来回踱着步,该是在思考影舞说的的可行性。影舞看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就在她以为自己想得太天真的时候,颜老将军终于开口了:“老夫再问一次,你当真有把握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影舞犹豫了一下,肯定的点头:“我肯定!” 颜老将军有些怀疑的看着她,问:“你一个人,如何能做到?” 影舞撇开头,幽幽道:“我自有办法,颜将军只要确保百姓们撤离就好。” “你若不说明白,恕老夫不能照办,老夫不能拿全城百姓的命来赌。” 影舞回头,直视他的眼,镇定且真诚的道:“凤绝也欠不起这么多人的命,凤绝不说是有不能说的理由,还请将军相信!” 颜老将军看着她眼里的真诚,思考良久,终是点头:“全城百姓的命可就交在你手里了,别让老夫失望!” 影舞闻言,松了口气,点头答道:“凤绝绝不负将军所托。” 出了军帐,影舞抬头望天,默默在心里宣告:宣璘,从现在起,就让我来还你一片天下吧! ------------ 第二章 一舞倾城 “报,将军,辰国大军正在靠近。”守卫急急来报。 颜老将军还没作答,火爆脾气的卢迪已经咋呼开了:“那奶娃呢?不是说有办法拖延时间吗?现在躲哪儿去了?老子看他是吓尿了,躲回他老娘怀里吃奶去了。将军,赶紧下令迎战吧!” 颜老将军匆忙登上城楼,眺目远望,辰国大军步步逼近,不用半个时辰就会到来。大半守卫已经被派去帮助城中百姓撤离。而撤离才刚刚开始,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犹豫之间,突然听到一阵铿锵有力的琵琶之声。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最高的城楼之上,一袭红衣迎风飞扬,阵阵琵琶声似流水般泻下。众人不由得出了神。城楼顶上的女子,红纱遮面。一席惹火红衣裹身,勾勒出迷人的线条。露出小巧的肚脐,双脚**,腰上和腿上都系着串串铃铛。长长的衣袖和裙摆,无风自扬。女子腰肢扭转,纤腰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和着琵琶清悦的声音,似是能传遍万里。 “你们看,辰国军队停下来了。我们有救了,哦,哦,哦,我们有救了......” 一呼百应,下一秒所有人的心情都变得莫名的振奋,一瞬间他们仿佛有了用不完的力气,开始高声欢呼。 城楼上的女子一直高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来。目前为止,她至少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是要让辰国的军队相信,平安城不是他们能拿下的。 女子奋力一跃,一飞冲天。琵琶反弹,吵吵切切,若珠落玉盘。妩媚动人的旋转着,裙摆荡漾成一朵风中芙蕖,那长长的黑发在风中凌乱,美得让人疑是魅惑人间的妖精。 没错,就是魅惑人间的妖精,这就是羽化舞的精妙所在。不是姜蓉演绎的错入凡尘的仙女,而是一个魅惑人心的妖精。 羽化之舞,摄魂之舞! 停在百里外的辰国战士,无一不被她的美丽诱惑。远在百里外的女子,本该是只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可此刻他们却仿佛看到,她就在他们的面前起舞。 那扭动的腰肢,那流转的眼波,那魅人的微笑,无一不让人忘了此刻他们身在何处,只痴痴呆呆的望着她不断旋转的红裙。 琵琶声愈渐急切,无形中给了他们一种压迫感。全部士兵开始缓缓后退,好像前面有什么食人猛兽般,让他们感到害怕。又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只要他们再往前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你们看,辰军开始撤退了。” 此刻,影舞已有些力不从心。这支舞,她不光要让平安城的人相信,他们会平安无恙,还得让辰国军队相信,他们拿不下平安城。在安抚的同时还要让人害怕,同时发出两种讯息,这对影舞来说,还太过勉强。不过,就算搭上她的命,她也会替他守住平安城。 辰国大军步步后退,却有两个人,稳坐马上,岿然不动。整个辰国军队,没被魅惑的怕也只有这两人:一个是辰国国主——辰黎轩;一个是国主身边的第一智囊——萧唯铭。 “国主,你看......”萧唯铭警言慎行。 黎轩眯了眯狭长的双眼,望向远方那道模糊的红色身影,过了很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撤军!” “呜~”辰国大军,鸣响了撤军的号角。 眼见大军退去,影舞再支持不住,跌坐于地。就在那一刻,琵琶琴弦悉数断裂,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弹起的琴弦划破影舞裸·露在外的锁骨,鲜红的血顺着白皙的肌肤流进衣领,将本就鲜红的衣衫染得更加耀目。 望着渐行渐远的辰国大军,影舞脸上浮起虚弱一笑,喃喃自语道:“宣璘,我终于做到了!”言罢,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影舞透支太多,这一睡就是三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山洞之中。她迷迷糊糊的望着昏暗的虚空,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却不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梦里那种让她心慌害怕的感觉。影舞翻身坐起,却因体力不支又跌了回去。 “你醒了,我猜你也该醒了。”昏暗中走出一位女子,听声音,影舞有股莫名的熟悉感,却怎奈光线昏暗,她只能勉强看清她的模样。 “你是谁?”影舞急急问道。 “呵呵......”女子轻笑两声,转过身,背对影舞,答非所问道:“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能再看到羽化舞,如今我是死也无憾了。” 影舞闻言,疑心更重,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羽化舞?” 那女子转过身来,依旧是答非所问:“绝儿,你的这支羽化舞,恐怕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羽化。全平安城的百姓,整个辰国大军,怕是无一不被你诱惑。你的这一舞,真真算得上是一舞倾城!可是......你要记住,切忌再这般卖命的起舞,如若不然......”女子的话,点到为止。 影舞沉默,她自然知道后果。羽化之舞之所以能魅惑人心,只因那是舞者用精气所舞。越是成功就越是耗损精气!母亲,曾告诉过她,羽化舞,一生最多只能舞三次,再不能多! 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何会知道如此多关于羽化舞的事情?还如此亲切的唤她绝儿。 影舞再次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她制止:“你先别动,乖乖躺着。你透支过度,接连睡了三日,不吃不喝,现在肯定一点力气也没有,来,先喝点粥吧。”女子说着走近影舞,递上一碗白粥。 影舞这才看清她的样子。小巧的瓜子脸,魅人的丹凤眼,吊梢眉,鼻梁不高,却正好与那张小小红唇相搭。年过中旬,容颜沾染了岁月的痕迹,却也风韵犹存。 那一瞬间,影舞僵在原地,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失声唤出:“娘?” ------------ 第三章 晴空霹雳 女子温婉一笑,拍拍她的头,笑言:“孩子,你可看清楚了?” 影舞愣住,过了良久才失望的低下头去。这个人虽与母亲长得有八分相像,却并不是母亲。母亲身上有一种能让她安心的味道,而这个人,没有! “母亲!”影舞低喃一声,思念之情一瞬间向她涌来。 女子见状,心中一边柔软。将手里的粥搁到一旁的石桌上,过去搂过她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这温柔的举动,让影舞更加的思念母亲,忍不住无声哭泣,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打在女子浅紫色罗裙上。 “好了,别哭了。”女子柔声安慰:“没了母亲,你还有我这个姨不是?” 影舞猛然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之人,惊疑道:“姨?” “怎么,你母亲没告诉你,她有个姐姐?” 影舞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拭掉,轻轻摇头。那模样就像个小孩子般,天真无辜。 “哎~”女子叹一口气:“那她也没告诉你,她以前的事了?” 影舞点点头。 “哎~”女子又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来:“你娘和我,小时候也算是富家千金,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怎奈家道中落......”女子停下话头,似是不想再去回忆以前的不堪。影舞等了很久才又听她说:“总之,最后,我和你娘各自分开了。” “那你这些年一直都待在平安城吗?” “嗯。”女子点点头:“当年我流落到平安城,遇到个男人,他对我很好,我就嫁给了他,成了家。这些年,也就一直待在了平安城。” “哦。”影舞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又问到:“那姨夫呢?” “死了!”女子答得干脆:“去年,病死的。” 影舞哑然,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气氛一时僵了下来。就在这时,颜老将军匆匆进来,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影舞心下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 颜老将军看一眼同坐在石榻上的凤盈,凤盈拍拍影舞的背,知趣的起身走了出去。 待她一走,颜老将军单膝跪下给影舞行礼:“老臣叩见皇后娘娘!” 影舞见状,愣了一下,随机明白过来。如今,自己女儿身被识破,他作为厉国第一大将,见过她也不奇怪。想明白后,影舞赶紧起身去扶,却不想腿上一软,跌坐地上。颜老将军连忙将她扶回榻上坐下。 “现在外面局势如何?”影舞刚坐下就急急开口询问。 颜老将军闻言皱了眉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影舞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没来由的感到一阵不安。难道,计划失败了? 颜老将军看出她的不安,出言安慰道:“平安城的百姓都已经撤离了出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着。只是......” “只是什么?”影舞的心越发的高悬。 颜老将军犹豫了一下,沉声答道:“刚刚得到消息,皇上在赶过来的路上,种了埋伏......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影舞只觉脑袋轰一声砸开,猛然站起,双眼一黑,踉跄了几步,跌坐回石榻之上。脑海里不停回响着那句话:“身受重伤,危在旦夕。” 影舞顿时慌了手脚,不知该作何反应。忘了自己身体虚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坐起,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宣璘,她要见宣璘...... 跑到洞口,看到洞外漆黑一片才突然想起来,她并不知道他在哪儿。又跌跌撞撞跑回洞里,抓住颜老将军的双臂,语无伦次的问:“他在哪儿,你告诉我,他在哪儿?”言罢,因体力不支身体慢慢向地上滑去。 颜老将军立马反手抓住她的双臂,将她稳住,安抚她道:“娘娘别急,你先吃点东西,老臣随后就带您去见皇上。” 影舞愣了愣,随即扑到石桌上,双手捧起粥碗,大口大口喝下。喝得太急被呛得厉害。 颜老将军一边替她顺着背,一边道:“娘娘,您慢点。” 影舞喝完粥,把碗往石桌上一放,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嘴里一遍一遍念叨着:“宣璘,宣璘,我要见宣璘......”那模样像是着了魔般。 颜老将军见她这般模样,心有不忍,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无声摇了摇头。扶她出了山洞,循着一条崎岖的山路,小心翼翼带她下山。 一路上,影舞走得艰难。小时候她虽吃了些苦,可自从八岁那年回了叶府就再没受过这些罪,这些年生活在宫里就更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现在,走在这漆黑的山路上,影舞自然觉得艰难。 可她不在乎,此刻,她满心满脑都只有一个目标——去到宣璘身边,立刻,马上!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下了山,可要见到宣璘,却还要经过一片树林。刚进树林不久,颜老将军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靠近。颜老将军警惕的往前挪了一步,将影舞整个人挡在身后。 “来者何人?” 黑衣人停在他们跟前不到十米远的地方,不动也不答话。 穿过颜老将军的肩膀,影舞勉强能看到对方的身形。看身量,该是个女子。而且,奇怪的是,看着她的时候,影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影舞不自主问出声来。 影舞话刚问出,那人却突然飞身离去。速度之快,让影舞心惊。 颜老将军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满腹疑虑:“此人身手矫健,此刻出现在这里却又不对他们出手,可见定是熟悉之人。就算不是熟悉之人,也该是认识之人。可看她武功,却又看不出是何门何派......那人,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影舞也在努力思考着,那种熟悉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不知为何,她觉得,那个人,她认识,而且,该是和她非常亲近之人! ------------ 第四章 偷来的幸福 穿过小树林,影舞及颜老将军停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小木屋外面。 “娘娘,皇上就在里面,您进去吧。” 影舞闻言,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小木屋,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颜老将军。在此之前,她以为她会毫不犹豫的冲到宣璘身边,可现在,当宣璘就近咫尺的时候,她突然害怕了。她害怕就算她去到他的身边,他也不会再睁开眼看她一眼;她害怕他再也不能温柔的唤她影舞,再也不能拥她入怀;她害怕,从此与他......天人永隔! 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吗? “你到底还要站多久才肯进来?”等在屋里的宣璘,终是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 影舞闻声怔在原地,杏目圆睁,不可置信的看着走向自己的宣璘,脑袋一时不能思考。 宣璘缓步来到她跟前,伸手在她面前晃晃,笑道:“怎么,才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了?” 影舞伸手欲扶上他熟悉的面孔,却在就要触到的时候,匆匆缩回手去。她害怕,害怕眼前的宣璘只是她的幻影罢了! 宣璘一把握住她想要缩回去的手,紧紧握着,然后带着她扶上自己的脸颊。 手心温热的触感告诉影舞,这一切是真的,不是她的幻想。 “呵呵~”影舞喜极而泣,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下。高悬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下一秒再支持不住,软软朝他倒去。 影舞是在宣璘的怀里醒来的。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宣璘一张放大的脸。 “瘦了!”这是她脑海里反应出的第一个词。 宣璘展颜一笑,道:“你是在说你么?” “你!” 宣璘忍不住在她额上应下轻轻一吻,温柔道:“你!” 影舞也不跟他争,只在他怀里找了个最好的位置,舒舒服服的躺好。闭上眼,享受久违的幸福! 他们有多久没这样安安静静,舒舒服服的待在一起了呢? 影舞觉得那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所以,纵使她知道现在两军交战在即,并不是他们享受幸福的时刻,她也贪婪的想要留住这份幸福。 “你知道么,当我听到你身受重伤,危在旦夕的时候,我觉得整个天都塌了。当我刚刚看到你微笑着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觉得就算让我在那一刻死掉也甘愿了。”躺在宣璘怀里,影舞轻轻诉说。 “你胡说什么?”宣璘宠溺的捏了下她的鼻子,嗔道:“你若死了,我怎么办?” 影舞想想,扬起头去看他,笑容奕奕的玩笑道:“一起死!” 宣璘闻言,笑了,郑重其事的答了个:“好!” 影舞被他认真的模样吓住了,急急反驳道:“不好!”说完,坐起身,面对他,很认真的告诉他:“宣璘,不管以后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活着的那个人都必须好好活下去。因为,如果连剩下的那个也死了,那谁来祭奠这份感情呢?” 宣璘定定的看了影舞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最后才微微一笑,再次郑重其事的答了个:“好!”言罢,又将影舞拉回怀里,轻轻抱住。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影舞心里隐隐有些害怕,在这条路上,她不知道她能撑多久。如果有一天,她......那他会信守这个约定么? 宣璘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乌黑亮丽的长发,心里隐隐担忧着影舞同样的问题。战场险恶,他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她会不会傻傻的陪他一起去呢? “咕咕......”影舞的肚子突然不识时机的叫了起来。她仰头看一眼宣璘,见他忍俊不禁的看着自己,立马满脸通红的低下头去。 宣璘见她这般娇羞模样,突然想到他们洞房花烛的那晚。饿了一整天的她,在等待的时候,肚子也突然叫起来。被他一笑,她也是这般羞红了双颊。宣璘发现,他爱极了她这般娇羞的模样。 情不自禁附身吻上她的红唇,贪婪的吸取她唇齿间的芬芳。身体变得越来越热,体内的欲望蠢蠢欲动。 影舞热情回应,却在宣璘动情的时候,突然拉开两人的距离,搂着他的脖子,痴痴的笑看着他。 “怎么了?”宣璘不解的问。 影舞一本正经的答:“我突然想起来,你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的人,不易剧烈运动。”说完,自己想笑了起来。 宣璘闻言,邪魅一笑,抓住她的双臂,轻轻一用力,将她拉回怀中,俯下身,以嘴封唇。 “好了好了,不闹了。”影舞扭过头去,大声疾呼:“我饿了!” 宣璘轻啄她的面颊,意味不明的笑道:“我也饿了!”说完,再不给她机会说话。 一番云雨之后,影舞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她好像又做了一个梦,和之前一样的梦。可到底梦到了什么?却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记得梦里那种让她觉得害怕不安的感觉。 影舞在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却不曾想看到宣璘一脸忧郁的看着自己。再看时,却见他微笑着问自己:“醒了?” 影舞什么也不说,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过了很久才在他耳边轻声说:“宣璘,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会担心,却还让人传来那样的消息,我好怕,我好怕......” 宣璘轻轻拍着她的背,向哄小孩一样小声安慰:“不怕不怕,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嗯。”影舞轻轻嗯一声,将他抱得更紧。 宣璘心下一片柔软,笑道:“我不那样说,你舍得来见我么?我以后不骗你,你也不能骗我。”宣璘紧了紧怀中佳人,继续道:“你不知道当我听闻你身处平安城时有多害怕。我就是故意让人传这消息给你,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来!” 影舞哑然,将宣璘更紧的抱住,良久才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可是以后......对不起...... ------------ 第五章 心有余,力不足 那晚之后,影舞留在了那个小木屋,宣璘却在第二日一大早回了军营。他们的幸福时光就只有这么短暂的一晚! 为了影舞的安全,宣璘将身边最精锐的暗卫小组——七暗,留在了小木屋。为了不让影舞觉得无聊,还特地派人将凤盈送去了小木屋陪她。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不让她出小木屋,不让她再以身犯险。 战场,那是只属于男儿的地方! 夕阳西下,影舞站在院中眺望远方渐渐西沉的落日。已过了五日了,她日日被困在这小木屋,对外面的局势是一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平安城是否保住了,也不知道宣璘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平安! 凤姨从屋子里出来,正好看见她在发呆,便打趣道:“又在想你的情哥哥了?”到现今为止,她还不知道影舞是当今皇后,而她口中的“情哥哥”就是当今皇上。 影舞回头,微笑:“凤姨又取笑我。” 凤姨走到她身边,歪着头定定看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影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才开口问道:“既然你如此担心他,为何不去找他?” 影舞闻言,叹一口气:“我又何尝不想。”只是,他答应了他不会再让他担心,更何况,这四周暗卫密布,她想出去也出不去。 凤姨不知她心中所想,只道:“既然想,那为何不做?害怕?害怕战场险恶?还是不想让他分心?” 影舞看着她,答不上来。或许二者皆有,又或者一个都不是。 凤姨转过头,看向远方,幽幽道:“人人都说,战场那是属于他们那些男人的地方。那我们女人,就只能待在家里织布绣花,等着他们的归来么?” 影舞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沉默不语。如果能让她选,她宁愿做一个本分的女子,安心待在家里,等待丈夫的归来。可是现在,她没得选! “我听说,平安城已经被辰军占领。可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派去的只是先行部队,还不到五千人。其余的都驻扎在城外,此刻正与我军两相对峙。战争,一触即发。”凤姨说着叹一口气:“哎~一场战争,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计划失败了么?那......影舞突然觉得越发心急! “哎,不说这些了。”凤姨转开话题:“你看你,头发都不知道好好打理一下。虽然这里就我们两,可作为女子的妆容还是要注意的啊。要是你的情哥哥突然来了,见你这披头散发的样子,还不给吓跑了?” 影舞面上一红,低下头去。这些年一直都是莹然在帮她梳头,现在她不在身边,她也懒得去打理。 想到莹然,影舞没来由的联想到那夜在树林中遇到的那个黑衣人。没错,那夜那黑衣人给她的熟悉感就是她和莹然待在一起的那种感觉。难道..... “走,进屋,我给你梳一个你母亲当年最喜欢的发髻。”凤姨打断影舞的思绪,说着拉她进屋。 凤姨让影舞在铜镜前坐下,解开被她随便绑在发上的发带,拿起梳妆台上的鱼骨梳,仔细为她梳起头来。 “以前,我也是这样为你娘梳头。那丫头,最爱缠着我为她梳头。”凤盈回想起还是少女时的幸福时光,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影舞却没注意到她的表情,低着头,心里只想着莹然以及那夜遇到的黑衣人。黑衣人会是莹然么?如果是,那她来这里有什么企图?她......会是......叛徒么? “不会的,不会的!”影舞赶紧自己反对。不会是莹然的,她一点功夫都不会,而那黑衣人功夫那么好,怎么会是她呢?肯定不会是她的!影舞内心深处不想承认那个黑衣人就是莹然。 “什么不会?”凤姨不明就已。 “啊?”影舞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诶,别动。”凤姨赶紧制止,可还是完了:“你看,刚梳好的,又乱了。” 影舞看一眼铜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不堪,那模样,让她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还笑!”凤姨故意板着脸训她,可看到她无辜瘪嘴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好了,坐好,我重新给你梳。” “嗯。”影舞乖乖坐好,就像小时候等着母亲为自己梳头一样。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暖暖的感觉! 凤姨仔细为她梳了个流云髻,又在鬓边为她簪了朵紫罗兰的绢花,左右端详了下,才道:“好了,你看,喜欢么?” 铜镜中的影舞,看着清秀淑静,很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影舞一阵恍惚,她突然想起封后那日的装扮。金色凤冠,庄重的凤服,华丽富贵,可她看上去却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现在,自己竟也蜕变成了这般模样。 岁月,果真是个奇特的东西! “乘天还没黑,我们出去走走,散散步吧。”凤姨建议到。 影舞笑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言罢,和凤姨手拉手出了房门。 出了小木屋,凤盈带着影舞在四周闲逛。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走着走着,就不知到了哪里。想再原路返回却发现,她们走过来的路突然消失不见了。影舞四处查看,都无结果,好像,那条路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影舞不由皱了眉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警惕的将凤姨护在身后,环顾四周。 果然不出她所料,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她们靠近。影舞第一反应是:跑! “快跑!”言罢,拉了凤姨就跑,可转身才跑了没两步,就被追上了。黑衣人一掌狠狠劈在她脖子上,影舞脚上一顿,身体软软倒下。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脑中突然划过一张脸——莹然!难道,这个人真的就是曾经日夜陪伴她的莹然么? 影舞挣扎着想睁开眼,却只勉强唤了声:“莹然!”便失去了知觉,陷入了黑暗之中! ------------ 第六章 阴谋的开始 无边无际的黑暗,不管影舞如何奔跑也逃脱不了,心里那种不安与害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身体突然极速下坠,影舞猛然惊醒,双眼蓦然睁开。 眼前一片漆黑,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影舞才慢慢适应过来。勉强看清自己所处地方——山洞! “谁?”影舞警惕的看向洞口的方向。 一个黑衣人手持一盏烛火慢慢靠近。随着她的靠近,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愈加浓烈。待她行到影舞跟前,影舞小心打量着她,看她的身形,影舞脑袋轰一声炸开,心下一痛,迟疑的唤道:“莹然?” 只见那人身体猛的一震,定在原地。 见她这般模样,影舞心下了然,脸上浮起一抹苦笑,失望的低下头,喃喃道:“果真是你!” 如果连最信任的人,也欺骗了你,那么,你会不会感到失望抑或是绝望呢?会!至少影舞会! “为什么?”影舞不明白的问眼前的人:“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为什么你要抓我来这里?”影舞话刚问完,又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急急问道:“凤姨,凤姨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 黑衣人犹豫了下,开口答道:“她很好,我没把她怎么样。” 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影舞怔住,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莹然。你是......紫雨?” 黑衣人又是一震,矛盾了很久,才轻轻拉下遮在面上的黑纱,露出一张小巧的脸来。 在看清紫雨脸的那一刹那,影舞心里松了一口气。可立即又不知该作何反应,心里一时百味陈杂。该高兴么?该高兴的,至少这个人不是莹然——她最好的朋友,她最信任的人。可是?紫雨......影舞忍不住叹一口气,不管怎样,她不希望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你抓我来这里干什么?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影舞问出心中的疑问。 “是谁指使我的与你无关。”紫雨不自然的扭过头,不敢去看她的眼:“不过......你放心,我只是奉命抓你来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影舞沉默,紫雨也不说话。山洞里一时寂静无声,除了水滴滴在水潭里发出的“叮咚”声。空旷的山洞,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很久,影舞才又问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躲过七暗的么?”七暗是宣璘身边最得力的暗卫小组,要躲过他们的眼睛将她带走,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你也不用管。”紫雨面无表情的回答:“你只要待在这儿就行了。等时间到了,我自然会放你回去的。” “什么时间?你们要做什么?”影舞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就和她这几日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时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烦躁,不安,害怕! 紫雨沉默,而后转身,背对着她说了句:“你好生休息吧!”言罢,抬腿就走。 “紫雨!”影舞急急将她唤住,从石榻上下来,三两步跑到她面前,将她拦住:“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紫雨柳眉微皱,目不转睛的看着影舞,内心不停的挣扎着,良久后,终是什么也没说,绕过她离开。 “紫雨。”影舞再次将她叫住。 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话,就被紫雨打断:“娘娘,您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你好生休息吧。”言罢,举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我会在洞外守着,你不会有事......你也别想逃跑。” 影舞不再说话,只静静回石榻上坐着。她知道紫雨的脾气,她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坚持做下去。所以,就算现在她跪着求她,也不会有什么用。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想个办法,自己逃出去。 天色微亮,影舞轻手轻脚往洞外走。还没到洞口,就听到紫雨说:“娘娘,这么早就起了么?” 影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却很快恢复镇定,走到紫雨身边,微笑了一下,道:“睡不着。” 紫雨不说话,起身给她搬了块石头作凳子。影舞也不客气,在她身边坐下,歪着头目不转睛看着她,等着她开口说话。 紫雨被她看得面上发红,窘迫的将头扭到一边,不自然的嗔了声:“娘娘!” 影舞会心一笑,这就是紫雨的弱点。对于你想知道的事情,你不用去逼问她,你要做的只是看着她,静静等待就好! “娘娘,您就别逼奴婢了。”紫雨小声的说,语气里充满无奈。 “我只想知道,你们要算计的是不是皇上?” 紫雨闻言,猛然回头,愣了一下。眼神闪烁,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将您带到这里来,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声音愈来愈小,到最后细弱蚊吟。 影舞无奈叹一口气,她还是不肯说么? 又过了很久,等到天色大亮了,影舞才状似得不经意开口:“紫雨,我饿了,能给我找些吃的么?” 紫雨犹豫了一下:“好。”言罢起身,继续道:“山中多虫蛇猛兽,你......不要乱跑。” 看着她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小树林中的背影,影舞有些不大相信,她竟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了?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根本就没报任何希望,可现在,她竟然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影舞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动静,她却犹豫了。她知道,这恐怕又是一个陷阱。可现在,她管不了那么多,她必须得马上赶回去,要不然,宣璘会担心。想到此,再不犹豫,向着紫雨相反的方向,匆匆逃走。 茂密的小树丛中,紫雨再次出现。静静望着影舞逃跑的方向,轻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娘娘,你自己保重吧。”顿了顿,又继续道:“或许,现在就算你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吧!” ------------ 第七章 无情的背叛 影舞拼命跑着,荆棘划破了她的衣衫,刺破了她的肌肤,温热的鲜血不断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裙。早先凤姨为她梳的流云髻,此刻早已散乱不堪。可她不敢停下来,她害怕她一旦停下来就会被抓回去。 影舞毫无章法的在荒林里乱闯乱逛,像一只无头苍蝇。等她找到回去的路时,日已西斜。 影舞忍者疼,快步奔向小木屋。四周一片安静,七暗没有一个现身。影舞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匆忙推开木门,跑进屋里。在她看清屋里情形的那一刻,双眼蓦然圆睁,大声惊呼:“不要~” 闪着寒光的匕首,停在离凤盈喉头不到一指的距离。 “影舞!”影舞只听得一声欣喜的惊呼,下一秒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闻着宣璘身上熟悉的味道,影舞渐渐放下心来,所有的不安通通消失不见。还好,他没事! 可就在她刚刚放下心来时,抱着她的那双手渐渐乏力,宣璘慢慢往地上滑去。影舞心惊,一把反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让他不滑到地上。一旁的七暗之一,暗谷见状,上前替影舞将宣璘扶到床榻上躺下。 影舞这才发现,宣璘脸色发青,额头上冷汗淋漓,双唇却呈现出可怖的大红色,似是刚刚嗜血了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影舞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恐惧之感瞬间占据她的心脏。 暗谷沉声道:“中毒!” “什么?”影舞不可置信的看着暗谷,他手上的匕首泛着恐怖的寒光。回想起刚进屋看到的一幕,以及之前发生的一切,影舞突然明白过来。 影舞颤悠悠来到凤盈跟前,双眼含泪,一瞬不瞬望着她,哽咽着道:“告诉我,不是你,对不对?” 凤盈无奈的扯出一抹苦笑,承认道:“就是我!” “就是我”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影舞而言却无异于拿一把匕首狠狠刺入她的心脏。这种痛,让她想起了听闻母亲去世的那一刻,也是这般的痛彻心扉。影舞看一眼凤盈,那一刻她心痛得不能言语。 “影舞。”宣璘唤一声影舞,声音极为虚弱。 影舞闻言急急扑过去,握住他的手,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打在他手背上。“我在,我在这儿。” 宣璘虚弱一笑,安慰她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说着,吃力的伸手去擦影舞的泪:“我还舍不得离开你呢。” 哪知影舞泪流得更多,一边哭,一边笑:“好,我不哭,你也不许死。” “好!”声音微弱,却坚定不移。 门突然被推开,杨毅匆忙进来。什么也没说,直接上前检查宣璘的身体情况。取出一枚随身携带的长长银针,挑破宣璘的虎口,虎口处立即冒出一滴紫色的血来。随后又解开他的上衣,露出胸膛,在离心脏三寸的地方试了一针,同样是紫色的血,颜色却比虎口处深了许多。一番细细查视,杨毅剑眉越皱越深。 影舞的心越发沉了下去,柳眉深皱,一言不发,安静的等着杨毅的检查结果。 半柱香后,杨毅忧心忡忡的出来,见影舞满脸期待的看着自己,犹豫了良久,终是无奈摇头。 那一刻,影舞如坠冰窟,踉跄了几步,险险摔倒。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提起裙裾,匆匆跑了出去。 影舞来到隔壁关押凤盈的房间,直直跪下,哀求道:“凤姨,绝儿求您,救救宣璘吧。” 凤盈本能的伸手去扶,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转过身去背对影舞而立,闭口不语。 “凤姨,绝儿求您,把解药给我吧!”影舞泣不成声。 凤盈默默握紧双手,依旧一言不发。 影舞绝望的跪坐在地上,喃喃道:“凤姨,你真的是我的凤姨么?” 凤盈蓦然回头,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从最开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对么?你说你是我娘的姐姐,是我的凤姨,为的就是利用我,接近并算计宣璘对么?你早就知道我是皇后,宣璘是皇上,对么?”影舞抬头直直看进凤盈的眼里:“凤姨,你背叛的不止是我,也不止是宣璘,而是整个厉国啊!” “呵!”凤盈冷笑一声,终于有了反应:“不是我背叛了厉国,而是厉国先遗弃了我。” 影舞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愣怔不知言语。 凤盈抬头看向窗外,思绪飘远,幽幽道来:“二十五年前,凤府本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可惜,遭奸人所害,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在爹爹好友的帮助下,我和你娘逃了出来。可不久后,连康叔叔一家也没能幸免于难。在逃跑中,我和你娘失散了。我一路躲躲藏藏,吃尽了苦头。我求了很多人,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不,有一个倒是愿意帮我,条件就是做他第八房姨太太。” 影舞怔然,喃喃道:“那您......”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再次闭嘴,静静听她后面的话。 “后来,我就遇到了唯天。”说到这个人,凤盈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唯天,他是唯一一个愿意真心帮助我的人。虽然他是辰国人。” “辰国人?”影舞惊叹。 “他救了我,不顾我是厉国人,不顾我是逃犯,不顾他家人的反应,娶了我。随后,我们一起来到了平安城,安家立业,过着幸福平凡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唯天病了,病得很厉害。最糟糕的是,平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不是厉国人,而是辰国人。那段时间,我求遍了平安城所有大夫,所有的大夫,呵!”凤盈冷笑一声:“可惜,那些自命悲天悯人,救死扶伤的大夫,没有一个肯救唯天。” “怎么会这样?”影舞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凤盈回头看她,脸上是影舞看不懂的表情,冷然道:“怎么会这样?绝儿,你不要把这个世界看得太好了,这个世界的肮脏不堪是你想像不到的。”顿了顿,又道:“所以,在唯天死的那一刻,我就发誓,此生,我一定要向厉国讨回这一切!” 听完她的故事,影舞愣怔了很久,才轻声说:“凤姨,我不想管什么厉国,我只想救我爱的人!” 凤盈动容,只因那一句:我只想救我爱的人! ------------ 第八章 以身犯险 两行清泪自凤盈脸庞滑落。曾几何时,为了她爱的人,她也这般跪在别人面前苦苦哀求,可没一个人肯愿意帮她。那时候,她就发誓,如果以后也有人这般跪着求自己,那她倾其一生也会帮她。可是现在,她却有心无力。 “绝儿,不是凤姨不肯救他。而是......我也没有解药!”一句话,说得艰难。 影舞再次跪坐于地,一种名为绝望的东西瞬间侵蚀她整颗心脏,眼泪瞬间滑落,失魂落魄的重复着一句话:“没有解药,没有解药......” 凤盈无奈点头,影舞此刻的心情,那种绝望到想就此死去的心情,她最能体会。“毒药是唯铭给我的,我没有解药。” “唯铭?唯铭是谁?”影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苦苦追问:“他有解药对不对?他有解药对不对?凤姨你告诉我,他有解药对不对?” 看着她痴狂的模样,凤盈心有不忍,道:“毒药是他给我的,解药,他......可能会有。我不能确定!” 闻言,影舞转泣为笑,眼泪却依旧不断。她抬手抹一把眼泪,含泪笑问道:“那他在哪儿?” “他......”凤盈犹豫不决,她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唯明是谁,在哪儿。若说了,这傻丫头定会不顾生命危险前去取解药,到时候...... “凤姨,你快告诉我啊!他在哪儿?”影舞着急催问道,双眼写满了期待。 望着她那双满是期待的眼,凤盈轻叹一声:“哎!”这或许,就是这傻丫头的命吧! “凤姨......”影舞唤她一声,见她久久不肯开口,失望之色渐渐浮在脸上:“你不肯告诉我么?” 凤盈伸手将影舞扶起来,再抬手轻抚她的发顶,柔声道:“绝儿,无论如何你也要救他么,哪怕那会要了你的性命?” “是!”影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哎~”凤盈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轻抚她发顶的手越发温柔,心里暗叹道:她们凤家的女儿都这般痴情,这般傻么? “唯铭是辰国国主身边的第一谋士,也是唯天的弟弟。现今,就身处辰国大营。”凤盈淡淡开口,言罢又忍不住提醒道:“唯铭他打小就聪明绝顶,也是一个生性多疑之人,从不肯轻易相信身边的人。要从他手里拿到解药,难!” 难!一个字,就概括了影舞接下来的生活! 影舞低头沉默良久才抬起头看向凤盈,眼里闪着的光,坚定非常:“就算再难,我也要试一试。” “哎~既然这样,去吧!”凤姨放开影舞的手,转身往床榻走去。在床沿边坐好,又犹豫着说:“走的时候......再来见我一面吧!到时候......我有东西给你。” “嗯!”影舞不太明白的点点头:“谢谢您,凤姨!” “呵!”凤盈勉强一笑,道:“傻孩子,别忘了,你情哥哥的毒,可是我下的。你还要谢我么?” 影舞哑然,看了她好一会儿,终是再没说什么?矮身行了一礼,而后转身推门出去。走出房门,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道:“凤姨,你虽下毒害了宣璘,可你依旧是我的凤姨,我最亲的亲人!” *** “不行,绝对不行,就算皇上知道,也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杨大哥,这是唯一能就宣璘的法子了,所以我一定要去!”影舞一脸倔强。 杨毅皱眉:“不行,肯定还有别的法子。”一定还有别的法子,只是他还没想到而已:“就算去,也不能要你去,可以派几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偷偷去取......” “杨大哥!”影舞打断他的话:“光凭几个暗卫就能闯入辰军大营么?就算他们能闯进去,可他们知道解药在哪儿么?就算他们能拿到解药,你能确保他们能不被发现,安然回来么?如果派人硬取,那只会白白送了他们的性命。” 杨毅无言以对,眉头皱的越发厉害。 “只有我想办法混进去,取得他们的信任,才有可能拿到解药,救回宣璘。” “那要是他们根本就不信你,直接把你......”那个“杀”字,杨毅说不出口。 “他们会相信我的,我有办法。”如果他们真的不信,拿不到解药,那我大不了和宣璘一起死就是了!只是,那样的话,我欠他的债就只有等到来生再还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杨毅几乎快吼出来了。 “我自有办法,杨大哥......你不必担忧。”影舞依旧倔强。 杨毅心急如焚,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让她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只身潜入敌营,这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必死无疑! “不行,不管你有什么办法,我都不会让你去的,太危险了!” “老臣倒赞成让皇后娘娘潜入敌营。”杨毅话刚落地,颜老将军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随后门“吱呀”一声轻响,一身戎装的老将军出现在门口,脸上有些许疲惫。 老将军跨进屋里,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老臣倒赞成让皇后娘娘潜入敌营。” “为何?”杨毅不解。 “我想凭娘娘的聪明才智定能骗过他们,取得信任,拿回解药。杨太医要做的,就是尽量为娘娘争取时间。”老将军气势逼人。 杨毅愣了一下,不惧他的霸气,继续道:“老将军可知这有多危险?万一......” “不会有万一。”影舞再次打断他的话,转眼定定看着他,道:“杨太医,本宫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再说。” 杨毅哑然,这是第一次影舞在他面前以皇后自居。这样的感觉,很不好。他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一甩袖,出了房门。现在,他很后悔小的时候没有好好跟着他的毒王老爹多学些使毒之术,如果,他的医术再好一点,是不是她就不用以身犯险了呢? ------------ 第九章 前奏 杨毅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影舞跟颜老将军。颜老将军屈膝要行君臣之礼,影舞连忙虚抚一把,道:“老将军快快请起,影舞区区一介女子,怎当得起。” 对于影舞这一举动,颜老将军心下佩服、赞赏,也不再拘这些虚礼。何况现在也没时间给他们谦虚。站起身,只拱了拱手,道:“对于潜入敌营,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何妙计?” 影舞沉默不语,随即低下头去,摇了摇头。虽然她刚才信誓旦旦的对杨毅说她自有办法,可实际上,现在她脑袋里一片混乱,理不清一点头绪,何来什么妙计? 老将军心下了然,斟酌半响,道:“老臣倒有一个办法,皇后娘娘可愿......” “真的吗?”影舞一听说有办法,蓦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颜老将军,失礼的打断他的话,急急道:“老将军快说。” “办法倒有,只是......”颜老将军犹豫了一下:“只是娘娘怕是要吃些苦。” 影舞浅浅一笑:“只要能救宣璘!”就算吃再多的苦,影舞她也甘之如饴! *** “诶,我听说昨儿个皇上从平安城带回来一个舞姬,那模样长得跟个天仙似的,到底真的假的?”安安静静的大营,突然响起一个小兵压抑的声音。 “当然是真的。”前者话音刚落,一道大嗓门儿就接了过来:“老子可是亲眼看见皇上把那娘们儿抱进帐子里去的。” “嘘~”整个营帐的人都嘘他。 “二虎你小声点儿。”刚刚问话的小兵小声提醒到:“你忘了军纪了是吧?现在大家都睡觉了,你还这么大声,要是被发现了,看有你受的。” 那个叫二虎的一听,立马捂住嘴,左右瞟了瞟,然后一个劲儿的点头。 过了很久,睡在他另一边的小兵,也感兴趣插嘴到:“诶,快说说怎么回事儿?那舞姬长得真有那么美么?” “美!”二虎一口咬定,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当时,老子正在那边巡逻,正巧碰上皇上抱着那娘们儿回来。虽然那娘们儿带了个面纱,老子没看到她到底长了个啥模样,可光听她那妩媚的笑声,老子那家伙,就立马站起来了!”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难怪你小子今晚去了红帐那么久,感情是去泻......”小兵的“火”字还没说出来就被“嗯哼”一声打断了。 “嗯哼~”一声清咳,随之帐帘被掀开。一帐子的士兵立时噤声,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卢迪在帐内踱步,走了一圈后,大吼一声:“全部给老子起来。” 话音刚落,所有士兵第一时间掀被下床站好。卢迪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有精神不睡觉是吧?那好,全部给老子跑步去。围着操练场跑二十圈,没跑完不许回来睡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办。 卢迪一声低喝:“还不快去!” 众人齐声答了个“是”,而后一个接一个跑出帐外。全部士兵连外衣都没穿一件,有的只着中衣,有的甚至光着上半身。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厉国大营! 主帐中,影舞守在宣璘榻边,柳眉微蹙,心下担忧。颜老将军同守在帐中,主持大局。就在这时卢迪掀帘而进,抱拳道:“将军,你吩咐的事都办好了。” “嗯。”颜老将军面色平静的点点头:“卢将军辛苦了,下去休息下吧。” 卢迪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粗人,说不出那些客套话,直白道:“没什么辛苦的!将军肯派末将去做这件事,那是将军信得过末将。既然这样,那我卢迪就绝不会让将军失望。更何况这还关系到我厉国的兴亡,别说让我去训个人,就算让老子去杀人,老子也绝不眨一下眼。” 卢迪逞一时口快,说完才发现自己又在将军面前以“老子”自称,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不好意思,抬手挠挠头,尴尬笑笑,道:“我卢迪是个粗人,说话不好听,将军莫见怪。” 颜老将军慧心的点头一笑:“卢将军是心直口快之人,老夫钦佩还来不及,又怎会见怪?卢将军一心为国,老夫......”他拱手一拜:“着实敬佩!” “将军这是干啥?”卢迪被他这一赞扬,越发的不好意思,顿时有些手脚无措。想了想,转了话题:“皇上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颜老将军摇了摇头,轻叹口气,道:“卢将军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卢迪闻言皱了眉头,脸色变得严肃。如今两军对峙,皇上又中毒昏迷,他们要做的事,的确很多。想到此,卢迪拱手行了一礼,再不多言,转身走出帐去。 卢迪走后,帐内一时沉寂下来。沉默了良久,颜老将军才道:“现在皇上中毒不醒的事算是瞒住了,接下来......” 影舞放开宣璘的手,起身来到颜老将军跟前,眼神坚定,道:“接下来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一句话,像是在对颜将军的保证,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颜老将军感到心安。却又在心安的同时,为他要让一个女人上战场而感到惭愧。他戎马大半身,如今却要让区区一介弱女子潜入敌营,获取情报,他......真真是枉费了他半身英明!想到此,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娘娘,您......万事......自己小心!” ------------ 第十章 序幕揭开 茫茫荒野之中,一名红衣女子仓皇奔逃。远远看去,绿的草,红的裙,格外显眼。在她身后,紧跟着两个蓝色衣服的士兵。 仓皇间,女子慌忙回头,眼见着,距离逐渐缩小,脚下却突然被杂草一绊,身体直直向前扑去。扑倒在地的那一刻,她只觉手心一疼,来不及思考,想再起身,回头一看,已是来不及了。 两个士兵,手持大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其中一个瘦高个儿气喘吁吁道:“臭娘们儿,再跑啊?”说着,一脚踢在她小腹之上。 “嗯~”女子小腹一痛,忍不住闷哼一声。忍着痛,身体一点点往后缩去,脸上布满惊恐之色。 “再跑啊!再跑给老子看看啊?看你能逃到哪里去?”两个士兵步步逼近,夕阳下,刀身反射出阵阵寒光,让女子胆战心惊。 另一个士兵,个子稍矮,看上去斯文许多,见女子这般惨状,心下有些不忍,开口劝道:“好了,我们快些把她带回去吧!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可就惨了。” “怕什么?”瘦高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四周,见一个人也没有,顿时起了色心。凑到另一个士兵耳边踹说道:“这娘们儿长得还不错,现在这儿就我们哥俩儿,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如......”说着,递过去一个猥琐的眼神。 矮个儿士兵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心动却又不太好意思。好歹自己也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做这般......呃,禽兽之事,确实是有违儒道。便推说道:“这不太好吧?何况她还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我们这样会不会......” “怕什么?”瘦高个一拍他肩膀,勾起嘴角,阴险说到:“这荒郊野岭的就你跟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不了,完事儿后......”瘦高个说着抬手比了个“杀”的姿势。 矮个儿士兵心下一惊,还是有些犹豫:“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这女子可是皇上亲自带回来的。要是......” “别那么多要是了,你们这些读书的就是拖拖拉拉。你不干,老子一个人干。”瘦高个儿有些不耐烦,一把推开矮个士兵。跨前一步,看了看面前瑟瑟发抖的女子,又说道:“这娘们儿长得也就这样,皇上那么多女人,最多也就图个新鲜,不会有事的。” “这......”矮个儿士兵还是有些担忧,拿不定主意。 瘦高个没了耐心,骂了他一句:“孬种!”再不跟他废话,急不可耐的靠近女子,伸手去摸她的脸,脸上满是猥琐的笑。 见状,女子脸色越发变得苍白,身子不住往后缩,眼神飘忽不定。直到远远看见几道身影疾驰过来才放下心来,脸上浮起一抹不明显的微笑,但很快又隐去,换上一副满是惊恐害怕的表情。 她知道:黄色的身影,那是辰国的士兵! “什么人在那儿?”远远的传来一声高喝。 听到声音,瘦高个人和矮个子士兵都是一愣,直到来人团团将他们围住,他们才想起来要逃跑,却已失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瘦高个儿一看那对准自己的一把把尖刀,双腿立马就软了。丢掉手上的兵器,双腿一屈,跪了下去,哭着哀求道:“各位大哥饶命啊~我投降,我投降,你们别杀我啊~” “大壮,你在干什么?”矮个子士兵摆出一副作战的姿势,警惕的看着围在周围的辰国士兵。 那个叫大壮的瘦高个儿士兵一听,立马去拉矮个子士兵的衣袍,小声说:“你找死啊!还不快求饶。” 矮个子士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痛心疾首道:“大壮,想不到你竟是个如此贪生怕死之人,算我胡明交错了朋友。”言罢,回手一刀斩断被大壮拉着的衣袍,勉强一笑道:“没想到,我胡明今日竟也学古人割袍断义了一回。从此我胡明,没有你胡大壮这样的朋友。” 胡明和胡大壮本是在同一个村庄长大,胡明生在没落的书香之家,胡大壮则是他家隔壁屠夫的儿子。胡明从小就个子矮小,常被邻居家的孩子们欺负,而大壮几乎每次都会站出来,以他瘦高的个子,挡在他前面赶走所有欺负他的人。所以,在胡明眼中,大壮一直都是英雄! 而此刻,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却跪在敌国士兵面前哭着求饶。这样的事,是他一辈子也没想到过的! 大壮一愣,又伸手去拉他的裤管,压低声音道:“你在发什么疯?要做朋友还是不做朋友,那也得留着你这条小命再说呀,快跪下求......” 胡明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义正言辞道:“我胡明就是死也绝不投降!”言罢,看他最后一眼,将剑一横驾到脖子上,抬眼去看周围的士兵,一个个看过去,随后仰头看天,高呼:“厉国万岁!” 在鲜血喷涌而出的那一刻,影舞闭上了眼,不忍再看。点点温热洒在她脸上,那温热的感觉明明转瞬即逝,可她却觉得似有无数火炭在灼烧着她的脸! 大壮愣在原地,忘了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睁大双眼一动不动的瞪着倒在自己跟前的胡明,那个从小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 他就这样死了? 在他还未思考出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模糊听到有人说了句:“全部带走。”接着,他就被人架了起来,拖着离开。 眼看着胡明离自己越来越远,大壮突然发疯般挣开钳制,跑回胡明身边,小心翼翼伸出双手,却不知下一步该作何动作。 抓他的两个辰国士兵不想他会突然发力,举刀就要砍,却被带头的制止,淡淡到:“等一下。” 血还在不停从胡明的脖子流出,胡明却早已没了鼻息。大壮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他带出来的,他原本可以在家教教孩子读读书就行的,是他非要带他出来的,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画面,影舞不忍再看,含着泪,扭过头去,轻咬着嘴唇,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后悔,不可以后悔,这么做,都是为了厉国! ------------ 第十一章 潜入敌营 “啊~”大壮仰天长啸,撕心裂肺! 那一刻,影舞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双拳紧握,抿紧双唇,别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带头的那人,面无表情的说:“喊够了没有,喊够了就带走。”一声令下,两个士兵再次上前架起大壮离开。 影舞和大壮被带到一个类似牢房的地方,分开关了起来。牢房中,大壮一直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不动也不说话,眼神时而明亮时而阴霾,时而柔和时而狠绝,不知在谋划着些什么。 等了很久,直到天色黑尽,才来了几个士兵,打开了牢房门,将影舞和大壮带了出去。 他们被带到了一块空地之上。十多个士兵围成一圈,将他们二人困在圈中,每人手上都拿了一支火把。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他们手上那跳动的火苗,影舞不由开始紧张。她知道,很快,她就会见到她想要见的人,而能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她......没有把握! 很快,影舞听到有力的步伐声过来,抬头,只见周围的士兵突然都严肃立正,低头作臣服状。正前方的几个士兵让出一条道来。 影舞看到两道身影自黑暗中走出,还没看清对方是何模样,身边的大壮突然跪着行过去,抱住当先那人的腿,哭着哀求到:“大人,别杀我,别杀我啊。我只是厉国的一个小兵,什么都不知道的。求求你,你别杀我啊......” 两个士兵赶紧上前将大壮架住,拉开。 只见那人行到大壮面前,居高临下的说到:“想活命,很简单。” 大壮使劲的点头,一脸的狗腿样。漫不经心的斜眼去看了一眼驾着他的两个士兵的佩刀,脑子里迅速的转着。 “你们的皇帝近来可好?” 大壮愣了一下,不懂他为何突然这般问,却很快回过神来,恬笑着拍马屁道:“小的倒希望那个荒淫无道的昏君能有什么不好。可他好得跟头牛似的,前两天还带了个娘们儿回营里逍遥快活。”说完回身一指,指向影舞,道:“呐,就是那娘们儿。” 黎轩顺着大壮的手看过去。不远处,一个狼狈不堪的女子正低着头跪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发丝散乱,衣衫破碎,看样子,怕是之前遇到了不怎么好的事。只见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身子不住往后缩了缩。 就在她抬眸那一瞬间,黎轩怔住。 繁花满树的凤凰木下,一个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手拿蝴蝶纸鸢,笑意盈盈的望着他。微风轻拂,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吹起她轻柔的裙裾...... 这就是那一瞬间蓦地浮现在黎轩脑中的画面,再具体,却想不起来了。 “大人,你不知道,老子早就看不惯那狗皇帝,想要造反了。我们这些兄弟拼死拼活的打仗为他保江山,他却整日抱着娘们儿快活,这么荒淫无道的皇帝......”大壮自顾自碎碎念着,套着近乎。说话间小心翼翼的瞄一眼面前的辰国国主,见他怔怔的看着影舞出神。大壮面上勾起一抹微笑,他知道他报仇的机会来了。 他突然抢过身边士兵的刀,毫不犹豫的刺向跟前的辰国国主。 事发突然,当场所有人都懵了。连影舞也没有想到,这个一直哭着喊着“饶命”的大壮竟然会突然袭击黎轩。 黎轩一时措手不及,慌忙闪身躲开,却还是被划伤了手臂。大壮见一击不成,举刀要砍第二次,却被黎轩一掌打在胸口。大壮被震得连退数步才勉强站住,站稳后:“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周围的士兵这才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几把尖刀几乎是同时刺入了大壮的身体。 影舞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了一拍,随后不可抑制的狂跳,好像要从喉咙跳出来一般。 又一个人,又一个因她而死的人! 她来不及思考,就听到有人说:“国主,这个女人怎么处置?” 她呆呆的抬头去看黎轩,眼里有害怕,有期待。 黎轩任血流着,抬眼与影舞对视,沉默半晌,淡淡到:“送去我的帐子。”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的国主还是第一次要求送女子去他的帐子里,而且还是一个刚抓回来的厉国女子。 站在他身后的唯铭两步来到他跟前,劝道:“国主,这样恐怕不妥。”在这样敏感的时间里,突然出现这么个女子,不用想,定是厉国派来的奸细。 黎轩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他知道,就这样把一个刚从厉国抓来的女子送去自己的营帐的确有些不妥。可是?他想这样做,没有任何缘由的!如此想着,便说道:“唯明不需多言,朕自有分寸。” 唯铭?闻言,影舞目光立刻锁定那抹月白色身影。颀长的身材,略有些偏瘦,看上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萧唯铭,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国主......” 唯铭想再次出言阻止却被黎轩一个眼神制止,冷着脸说:“朕说了,朕自有分寸。”语气间已有了不悦。 “国主......”唯铭不罢休的坚持。 黎轩沉声打断他:“军师这是要公然违抗军令么?” 唯铭哑然,愣了半晌,思绪千转。他不敢相信国主竟会为了一个厉国女子做到这般,他不信他会不知道这女人来者不善。可他宁愿冒险也要......想到此不禁冷了脸,退后一步,拱手道:“臣不敢!” 见唯铭冷了脸,黎轩知道自己的话是说重了。他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可现在,有一个问题盘绕在他脑海,他必须弄清。 黎轩缓步来到影舞身边,影舞作出一副惊恐害怕的模样,身体不自主往后缩,嘴里喃喃:“不要,不要......” 看着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黎轩没来由觉得心疼,蹲下身与她平视,放柔声音道:“不要怕,我不会伤你的。” 言罢,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将她抱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往自己的帐子行去...... ------------ 第十二章 莫名熟悉 黎轩一路将影舞抱回了自己的营帐,路上所遇士兵无一不感到惊诧。 被黎轩抱在怀里的影舞,忍不住在他怀里微微颤抖,尽力与他保持距离。这次不再是假装,而是真的感到害怕。若他当真要......她该如何是好? 她定是不会失身于他的,可若是她的反抗激怒了他,他一声令下要了自己的命,那宣璘的解药又该怎么办? 就在影舞内心矛盾着的同时,黎轩心中也有无数道不出的疑惑。他想知道,这个厉国的女子到底是何来历;他想知道,为何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脑子里会浮现出那样的画面,那样既熟悉又怀念的画面,仿佛那样的画面早已深刻在他脑海;他想知道,此刻抱她在怀的这种满足、幸福的感觉从何而来? 黎轩一路行得很慢,他贪婪的想要将此刻的幸福满足留住,更久一点,更久一点!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回带到了自己的营帐。 黎轩小心将影舞放到自己的榻上,见有几缕发丝贴在她的面颊之上,便伸手想要替她拨开。刚伸出手,她却像受惊的小白兔般,急速躲到床头,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双肩,将自己缩成一团,惊恐万分的看着他,嘴里无意识的喃喃:“不要,不要......” 黎轩的心没来由抽痛了一下,失落的收回手,坐在榻边,只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不要,不要......”黎轩听她一直喃喃着“不要”,眼神也渐渐变得空洞,像是陷入回忆之中。 她到底遇到过什么事呢?看她衣衫凌乱破碎的程度,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呢?想到此,黎轩一阵心疼,起身取了件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当衣服披到影舞身上的那一刻,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发疯般扯掉他的衣服,一边手打脚踢,一边惶恐的尖叫起来:“不要......走开......走开......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没事了......”黎轩怕她伤了自己,一把把她拉过来,强硬的把她困在自己怀里,让她再不能动弹。俯在她耳边柔声安抚:“没事了,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没事了......” 黎轩感到怀里的娇躯由最开始的僵硬慢慢放松下来。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影舞的脸色变了又变。 在被他拉入怀中的时候,她神经立刻紧绷;在他在她耳边低声安抚的时候,她又是一僵,脑子里浮现出宣璘的脸来。是的,此刻,他给她的感觉,竟与宣璘给她的感觉一模一样:安心!对于此,她不免感到诧异万分,同时,神经也不自主慢慢放松下来。 他抱她在怀,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菡檀香,没来由的,她感到一阵熟悉。可这熟悉之感来自何处,她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她能确定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人! 同时,她也感到疑惑,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为何他能这般小心呵护呢?是有什么阴谋么? “不怕了,没人会伤害你了......”黎轩轻怕着她的背,像是哄小孩般轻声念着,心下一片柔软。 影舞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想往后退,却发现已经不能再退了。低着头不敢去看他,除却惊恐,面上还情不自禁流露出羞涩的表情。 这个人,是除宣璘外,她第一个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男人。 影舞推开黎轩的那一下,正好推在他被划破的地方。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再次流了出来。 影舞发现不妥,犹豫着说:“你......流血了......” 她肯跟自己说话了,黎轩忍不住感到一阵欣喜。低头看一眼伤口,不甚在意的说:“没事,小伤口,很快就好了。” 影舞咬着唇,轻轻颔首,再不说话。 黎轩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帐子里突然就这么安静下来。过了很久很久,黎轩站起身,道:“待会儿我会让人送来热水,军营中,暂时找不到女婢,你就自己应付一下吧。” 影舞有些不明白,他这是要离开,今晚不留在这里的意思么? 黎轩继续道:“我去上些药,你收拾好后就睡吧!不用等我。” 呃......影舞觉得他的这句话说得有些......有些什么呢?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黎轩的话脱口而出,说得平常,说完后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用等我”,能说这种话的对象,不该是自己的......妻子么? 说到妻子,黎轩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不,那个女人或许能说是他的王后,却决不会是他的妻子。 至于他的妻......黎轩失笑,摇摇头,对影舞道:“你先休息下吧。”言罢,掀帘出去。 影舞有些不可相信,他竟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他的大帐中。他难道不怕她是奸细么? 影舞环顾了一圈。虽是主帐,里面的摆设却并不多:一张床榻,一张书案,一张沙盘。其余的竟什么也没有了,连张桌子椅子也没有。偌大的帐子难免显得有些空旷。 若不是事先知晓,她一定想不到,这么一个空旷旷的帐子会是一军主帅的营帐。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一个大木桶和两桶热水。他们进来的时候,影舞故意缩在床头一角,裹着黎轩那件外衣,瑟瑟发抖。看上去,十足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女人。等他们走后,又过了老半天,影舞才褪下衣衫,将自己沉浸水里。 “吁~”影舞长长吁一口气。仰头靠在木桶边沿,闭上眼。回想这一天,真真是过得胆战心惊。如果在胡明和大壮追上自己的时候,辰国士兵没有出现;如果她没被带回辰国大营;如果她被处死,如果......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错,他们的所有准备,所有努力就都会付诸流水。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终于可以暂且放松一下了。 ------------ 第十三章 以退为进 “啊~”影舞突然惊醒,翻身坐起。茫然的看着四周,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她又梦到了那漫天的大火。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没再做过这个梦了,现在突然又梦到,她不免有些迷惑。 梦里依旧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个人。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可她知道,那不是宣璘。 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影舞有些茫然!她觉得她该是知道的,可不知为何就是想不起来。 帐子里很静,偶尔能听到巡逻士兵走过去的声音。影舞突然清醒过来,提高警惕,四下看了看。好在此刻帐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个辰国国主不知去了何处。 “吁~”影舞暂时松了一口气。以手扶额却发现手心上缠着一圈白色绷带,昨日划破的地方被人细细包扎了起来。她又有些迷惑,她记得昨晚她是在泡澡的......等一下,紧绷的神经刚有些放松,又突然绷紧,急急低头查看自身。 此刻她正穿着件白色的男子里衣,大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影舞本能的感到排斥,想找衣服换下,找了一圈儿却没发现一件女子的衣衫。也是,在这军营里除了男人还是男人,上哪儿去找女子的衣衫呢? “咕咕咕咕.....”肚子突然唱起空城计来。从昨日起就没吃过一粒米,此刻放松下来,她突然觉得有些饿了。可除了书案上有壶茶能喝之外,就再没其他能吃的了。 影舞起身去倒茶,一不小心踩在过长的衣摆上,踉跄了两步,宽松的衣领直接跨了下来,露出大半个香肩。 就在这时,帘子突然被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闪身进来。 影舞不防会有人这样冒冒失失的进来,愣了下,连忙拢好衣服,再扯过被单将自己裹住。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脑海里迅速想着应对的办法。 萧唯铭也没想到自己会进来得如此不是时候。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胴体,可此刻......他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去,脸上神色也略显尴尬。但他很快就恢复镇定,一脸冷漠的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混入我辰国大营,到底有何目的?” 影舞沉默不语。她知道,现在再不可能像昨夜那般,装作害怕什么都不说,糊弄过去。而且眼前的人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既然这样,影舞索性来个——以退为进! 萧唯铭见她久不开口,便又说道:“想到好的借口了么?” 影舞斟酌半晌,低头,幽幽道:“入你这辰国大营,并非我愿。” “哦?真的么?”语气里满是不信,嘲讽与不屑。 “我只是想要逃出厉国大营,从没想过会来这儿。” 萧唯铭欺身靠近影舞,冷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么?” 随着他的逼近,影舞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心跳开始加速,面上却故作镇定,直直看进他的眼里,不疾不徐的道:“既然如此,大人,你就放我走吧。” 萧唯铭不想她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恐怕是她的以退为进之计。可就算他知道,他也拿她没有丝毫办法。国主已经吩咐下来,没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伤害这女人! “我知道你这是想以退为进,可我不妨告诉你,你别想......”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到帐外传来一道低低的男音,唤了声:“大人。” 闻言,他不再多言,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掀帘出去。 萧唯铭走后,影舞跌坐回床上,不由感到一阵后怕,强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一会儿黎轩掀帘进来,身后跟了两个小兵。一个端了一碗稀粥和一小碟青菜,一个拿了两套女装,均是浅黄的颜色。 “醒了?”黎轩见她用被单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了个严严实实,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朕给你找了两套衣服,你换了试试吧。” 影舞见他笑自己,又想到昨夜怕是他为自己穿的衣服,脸腾一下烧了起来。 她这娇羞模样,黎轩煞是受用,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大笑着继续道:“这儿有些青菜稀粥,你换好衣服再吃吧。”言罢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羞得不敢看他,自己又还有些军务需要处理,便也不多待转身带着两个小兵出去。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来,叮嘱道:“你如果无事的话,就不要出去了。” 影舞抬头看过去,想了想,然后乖巧的点点头。 “嗯,那你换衣服吧!朕先走了。”言罢,又看了她一眼,掀帘出去。 在帐帘落下的下一秒,影舞脸上娇羞敛去,浮起一抹疲惫之色。在萧唯铭面前她必须要镇定自若,而在这个人面前,她要露出她最软弱、最温柔的一面。既然她不能取得萧唯铭的信任,那她就从这个辰国国主入手吧。只要让他爱上自己,那一切就会好办了吧? 只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能来得及么?还有,她这样做,对么? *** 从主帐出来,萧唯铭并没有回自己的帐子,反倒是只身向大营西边的树林走去。来到林中,从怀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竹哨,吹了三声。 哨声清脆悦耳,似鸟儿啼唱。一般人听了,只会当作鸟鸣,根本不会在意。可对于一直藏身林中待命的人来说就不一样了。这哨声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命令,是召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一道墨绿色身影急速赶来,悄无声息跪到他面前。 来者身量娇小,一身墨绿色短打,头发全部梳起高高束在发顶,用一条绿色绸带绑住。咋看之下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细看去却是女扮男装。 萧唯铭抖开一张画卷,沉声问跪在地上的人:“你可认识画上的女子?” 只见那人愣了一下,面上神色变了又变,终是犹豫着开口道:“......紫雨,不识!” ------------ 第十四章 身份遭疑 萧唯铭慢慢将画卷卷好,握在手中,背过身去,淡淡道:“紫雨,你被派去厉国多少年了来着?” 紫雨蓦然抬首,不知主子为何突然问起这事来。愣了一下,复又低下头,恭恭敬敬答:“八年!” “八年?”唯铭慢慢品着这两个字,过了半晌才又开口:“八年的确够改变一个人了。” 紫雨心下一惊,面上神色开始变得难堪。 “你起来吧!”唯铭转过身来,唇边浮起一抹浅笑,叹道:“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宁愿自己挨罚也从来不肯对我撒谎。如今,你长大了,也学会对我撒谎了。” 紫雨脸上一僵,拱手,面色严肃道:“紫雨不敢!” 唯铭再次将画卷展开,递到她面前,问道:“那你告诉我,你当真不认识画上之人?” 紫雨左右为难。她当然认识画上的女子,她曾经贴身伺候的人,怎么能不认识? 只是,自己现在要是说了,只怕她下一刻就会被诛杀了吧?又或者,她会成为辰国的人质,成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她实在不忍心让那个善良的女子就这样死去,却又不想违背面前这个人的意愿。思考再三,谨慎开口道:“紫雨只知,她是一个舞姬。” 听她言辞闪烁,唯铭知她定是隐瞒了什么?也不再开口询问,只定定看着她。 紫雨被他看得不自在,心虚的别过头,紧咬嘴唇。 “紫雨,你还是这样!”唯铭笑道:“心地善良,总是为别人着想,却也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紫雨更紧的咬着唇,过了良久才又说出一句:“那日,在平安城城楼上跳舞的人......就是她。” 此话一出,唯铭身体猛的震了一下,同时在脑海里浮现出那抹妖娆魅惑的身影。 见他这般反应,紫雨一时有些拿不准,自己这样说,到底是对还是错? 唯铭微蹙了眉头,拿着画卷的手渐渐收紧。他着实没想到,她竟就是那日以一舞退了他辰国万军的舞姬。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样的奇女子,他心有佩服。可前提是,没有那五千因她而丧命的将士!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狠绝,在心里叹道:“若你不出现也就罢了,现在你既然出现在辰国大营......不管你是不是厉国的奸细,也不管国主是不是会反对......我萧唯铭必须取你性命,来祭奠那死去的五千将士的亡魂。” “你去吧。”他冷冷的吩咐,然后抬步要走。 “少主。”紫雨急急唤住他,等他回身,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现在的表情,让她害怕。她有些后悔告诉他这件事,可她更不能告诉他,画上的人其实是厉国的皇后。那样只怕会更糟。现在,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不等她想出办法,他已转身走出很远。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紫雨越发着急。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 愣怔了很久,终是没想到一点办法,只得闪身往树林深处飞去。 萧唯铭一路匆匆赶了回去,可等回到军帐外却冷静了下来。现在,不知是何原因,国主对那女子很是爱护。他这样贸然请旨处死她,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这样......等吧!他不信她不会露出马脚。 “唯铭,是你在外面么?”黎轩明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半天不见他进来,遂开口问道。 萧唯铭犹豫了下,还是掀帘进去,冷着脸行了个君臣之礼。 见他这般,黎轩放下手中的笔,叹一口气,问到:“唯铭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 他与他虽是君臣,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铁哥们儿。在他面前,他很少以“君”的身份自居,更多的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而昨晚,他为了一个可疑女子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他知道,他定是要生气的。 唯铭依旧冷着脸,拱手道:“臣不敢!” “还说没有。”黎轩好笑的指着他的脸:“你看看你这张脸,比见你爹的时候都还黑。” 唯铭闻言,脸色更是黑了下来,紧闭双唇,不打算再说话。 黎轩笑过之后,也严肃起来,从书桌上拿起一封密信递过去:“看看吧!刚送回来的。” 唯铭接过信,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道:“厉国那皇上倒还有几分机智,竟然没有中计。” “我可不这么认为。”黎轩否定道:“你想想,若他真没有中计,那厉国大军为何突然撤退到了黑墓谷?” 唯铭颔首沉思,又听到黎轩说:“那黑墓谷是什么地形,你我都知道。方原几百里,唯有那儿是最好防御的地方。” 唯铭轻轻颔首,接过来道:“的确。这么说来,他很可能已经中了毒,只是骗过了所有的人。但......”唯铭心有疑虑,话锋一转,又道:“也有可能,他们发现了我们的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然后故意做戏给我们看,想要将计就计。”说到这儿,唯铭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皱起了眉:“大嫂,还没有传回来消息。” 黎轩也不由皱了眉,思考良久,道:“不管真假,我们暂且不动,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把戏。” 唯铭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样也好。”言罢,顿了顿,又继续道:“那我先下去安排一下。” 唯铭转身要走,却被黎轩叫住:“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会生气。可你刚刚也看到了,她只是被厉国皇帝带回去的舞姬。”话虽这么说,可他自己都不相信,她只是一个舞姬这么简单。毕竟,她出现的时间,太过敏感! 唯铭再次冷了脸,冷声道:“她的确是个舞姬,还是个害死我辰国五千将士的舞姬。”言罢,回头看他一眼,再不多言,掀帘而出。 该怎么做,一切都由他自己做决断吧! ------------ 第十五章 如何偿还 唯铭走后,黎轩在军帐中坐了很久,想了很多。最先想到的就是那日在平安城城楼上,远远见到的那一抹绯红身影。直到现在,他一闭上眼,那曼妙的舞姿好像就呈现在眼前。 那时,他是恨她的吧。毕竟,她一个小小女子只用一支舞就击退了他的十万大军。他该恨她的!可现在......他有些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还有那五千被派去攻占平安城的将士,失了时机,中了奸计,无一人生还! 现下,他该拿她怎么办呢? 夜上中天,黎轩才回到自己的帐子。他回去时,影舞已经睡下。听到他的声音,影舞坐起身,看着他,却也不说话,眼神似是防备。 黎轩定定看着她,神色复杂,看了很久很久,开口却只是一句:“还没睡着么?” 影舞愣了一下,随即轻轻颔首。她以为他该是有话要同她说的,可现在却是谁也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那......睡吧。”语气里满是疲惫。 影舞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又轻轻点了下头,却并没有马上躺下,而是低下头,想起了宣璘。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他带着满身疲惫来到自己的寝宫。睡前总也是这么一句:“睡吧!” 可现在,他身中剧毒,危在旦夕,而她却......在别的男人的帐中! 黎轩一边往自己床榻行去,一边脱下外衣挂在衣帽钩上。转身看到她还未躺下,便又问道:“怎么不睡?不习惯?” 影舞走神一时没听清他的话,抬头疑惑的看他。 “榻太小了,不习惯么?”黎轩又问了一遍。 “不是。”影舞赶紧摇头否定。现在她睡的这张榻是今儿个刚送来的,与他那张榻比起来是小了很多,可对影舞来说却是足足够了。只是,她有些想不通,为何他要把她和他安排在一个帐中。不过,这样也许更利于她实现她的计划。拿到解药的几率也就更大! “那就睡吧。”黎轩言罢,转身吹灭了床头的灯,帐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帐子里似乎异常安静,两人都不说话,可谁也没睡着。 “凤绝。”也不知过了多久,黎轩突然唤了一声。 安静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凤绝”,让影舞心下一惊。她不记得自己有告诉过他“凤绝”这个名字。她清楚的记得他甚至连她的名字也未曾问过,现在他却张口就唤了出来......不用想,她也知道他从何得知的! “能告诉我,那日在平安城的城楼上,你跳的是什么舞么?”以一舞退万军,他着实好奇! 黑暗中,一片安静,过了很久他才听影舞颤抖着声问:“你知道是我了?你......会杀了我么?” “我该杀了你的!”黎轩这样答,而后却是一阵沉默。 “呵!”黑暗中,他听到她冷笑一声,幽幽叹道:“自古以来,战争都是属于你们男人的。试问,天下有哪个女子想要把自己卷入残酷的战争中来呢?” 是啊!天下有哪个女子肯上这血腥残酷的战场呢?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想要活命的弱女子罢了。”影舞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不是有句话说了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却也是厉国子民。你辰国来犯,我以舞退敌,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做错的。” 黎轩无言以对。她是厉国人,他是辰国人,她想要活命就必须与他为敌。不知为何,这样的认识,让他很是反感。他......不要这样的结局! 影舞停了下来,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说。她不知道他查到了多少,若此刻说错了一点便是在自寻死路。这样想着,索性闭口不再言语。 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却突然开口:“你知道么,在你退我大军的三日后,我又派了五千将士前去攻城......” 听到他这么说,影舞不由绷紧了神经,这是她所不知道的一段,却也是她一直关心的一段。 “城是攻下了,却是一座空城。”黎轩失笑:“等我发现中计想要去营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厉国大军赶到,切断了我的去路,由此两军对峙不下。而那被派去攻城的五千将士悉数被困在城中。我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全军覆没!” 当黎轩说出“全军覆没”这四个字的那一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了影舞的心脏,疼得她几乎不能呼吸,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五千将士啊!全部......全部都因她而死!谁能告诉她,这么多的人命,她该当如何去还? ------------ 第十六章 疑云重重 那晚的谈话,后来谁也没提过,就这么不了了之。 黎轩没有给影舞任何惩罚,原因有二。一:她也只是被逼无奈,为了活命。要怪也只能怪战争!二:成王败寇,若把所有过错都算在一个弱女子身上,他这个国主,不当也罢! 影舞那夜一夜未眠,想了很多。诚然,那五千将士因她而死,她该当自责;可同时她也保住了平安城,保住了平安城中千千万万的百姓。所以,她该高兴的,因为,她做到了她想要做的! 自古以来,战场上,从来都没有对错! 自那晚后,又过了两日。这两日,为了避免引起他们的怀疑,影舞待在寝帐中一步也未曾出去过。 随着时间流走,影舞越发的着急,脑子里不停盘旋着一个问题:她该怎么做,她该怎么做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她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月,眼下已过了四日,如果在剩下的日子里,她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拿到解药,那宣璘就...... 不,她决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不管用怎样的办法! 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她必须得出去,她得想办法找到颜老将军让她找的那个——子俊!或许找到他,事情就没这么麻烦了,只是,她该上何处去找他呢? “今儿怎么这么早就躺下了?”黎轩掀帘而入,看见影舞懒懒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很没精神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影舞懒懒答:“觉着有些无聊。” 黎轩在她榻边坐下,奇道:“无聊就出去走走啊!这几日,你一直在帐里待着?” 影舞委屈的咬了下下嘴唇,嗔怪道:“你自己让我没事不要出去的。况且......”顿了顿,继续道:“这里是你的军营,全是男人。我一个厉国女子在这乱跑乱逛......”话就说到这里,没再继续。 她的话没说完,黎轩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思索了下道:“也对。”随即又笑着道:“那现在要出去走走吗?我带你去骑马。西边的树林边有一块空地正好适合骑马,现在这时候也正好出去骑马溜溜。对了,你会骑马么?” 她当然会骑!不久前她为了能早日赶到平安城,可是马不停蹄赶了好几日。可现在,她的回答却是:“会,只是......”臻首轻颔,面含娇羞,婉转道:“......不常骑,可能会有些......坐不大稳。” 见她如此羞怯的模样,黎轩心情大好:“没关系,我带着你就是。”言罢,很自然的伸手去拉她“起来吧。” 影舞下意识躲了躲,想了想,还是拉着他的手起了身。 刚出帐子,黎轩就大声吩咐道:“来人,把朕的墨骓牵过来。” “是!”一个小兵领命而去,很快就牵来一匹黑马。 黎轩当先跨了上去,然后向影舞伸手:“来!” 想到要与他共乘一骑,影舞本能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轻声道:“我还是,不去了。” 言罢,低下头去,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回去。她还没做出决定,只觉身子一轻,眨眼间,已坐在了马背上。 黎轩站在地上,见她紧张害怕的模样,便出言安抚道:“不用怕,墨骓很乖的。而且,有我给你牵着呢?放心坐吧。” 影舞本就不怕,她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只是不想跟他共乘一骑罢了。现在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夕阳西下,暖暖的橙色光影中,一个女子坐在马上,一个男子牵着马,一路往西边行去。 这样的画面若放在平时,定是让无数人艳羡不已的,可现在情况却有些不同。一路行去,路上所遇士兵无一不惊诧万分:他们的国主,竟然给一个卑贱的厉国舞姬当马夫牵马?这......让他们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到了西边空地上后,影舞试着跑了两圈儿,却故意变现得笨拙不堪。然后把马交还给黎轩,自己坐在一旁看他策马奔腾。 其实,她很喜欢骑马。小时候,杨毅第一次带她骑马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那种感觉。那种像是鸟儿翱翔在空中的感觉——自由,无拘无束! 看着远方马背上的身影,影舞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她有见过这么一道背影。 影舞低头沉思,回忆任何可能与之相关的信息,想了很久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 “吁~” 听到勒马声,影舞抬头,却看到,不知何时,黎轩身边凭空多了一个人出来。那人一身灰黑色劲装,面上没有一点表情。此刻正俯在黎轩耳边在说些什么。 看到那人,影舞不寒而栗。脑中突然回想起上次在去西山祭拜母亲回去的路上遇到的那个人,那个让她不敢看第二眼的人。接着,影舞便想起了那抹绝尘而去的背影,竟与眼前的黎轩,不谋而合。 影舞怔然:黎轩会是她那日见到的那个人么?如果是,他一个辰国的国主,以身犯险亲自潜入厉国又是所谓何事呢? ------------ 第十七章 无故失态 影舞远远的看着,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她只知,在那个人离开后,黎轩的神色变得很是冷漠,似乎,发生了些很不好的事。 黎轩骑马过来,冷冷道了句:“走吧!回去吧!”言罢,也不等影舞反应,拎着她衣领粗鲁一提,轻轻松松将她拉上了马。 “啊~”影舞一时不防,轻呼出声。 “放心,摔不死你的!”语气越发冷漠。 影舞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发烫,变得有些尴尬。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哪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不曾这般冷漠的待过自己。“难道......”影舞心下一惊,暗想到:“刚刚他们谈论的事与自己有关?” 感觉到怀中佳人的僵硬、紧张,黎轩心中又生出些许后悔。暗忖自己的话似乎说重了些,却又放不下面子,只好自己憋着,紧绷了面容。 影舞被马鞍硌得难受,小心翼翼挪了挪身子,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别动!”语气虽缓和了些,却还是透着冷漠。 影舞闻言再不敢乱动,一路上僵着身子,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至回到寝帐。好在路不算太长,影舞也没遭多大的罪。只是,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无数个问题想问,却又忍着不敢问出口。 黎轩一路黑着脸将影舞送回寝帐,将她放在地上,而后转身就往军帐方向行去,没多说一句。 影舞咬着下唇,目送他离开,直至再看不见。柳眉微蹙,心下开始着急。从黎轩的反应来看,刚刚那人送来的定是与她相关的消息。可到底是什么消息,她却是想破脑子也没想出了子丑寅卯来。 之前她在西山遇到的人是否就是他?他去厉国到底所为何事?还有,他是否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明白了她的来意? 种种问题的答案,影舞都不得而知! “哎~”影舞轻叹一声,暗自烦恼到:“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不引起他们的怀疑,取得解药呢?” 影舞突然发现,现下已过了四日,她竟然连解药是何模样都还不知道,何谈它被藏在何处?再这样下去......影舞屏住呼吸,不敢再想! *** 黎轩一去到军帐就吩咐人去请了军师萧唯铭过去。萧唯铭一进帐子,就被拉到沙盘边上。 黎轩指着沙盘上一处峡长幽深的峡谷道:“黑墓谷,用火攻,可有实现的可能?” 萧唯铭双手环胸,盯着沙盘思考了一番,一边缓缓摇头,一边道:“可行性不大。”随后指着沙盘解释道:“黑墓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连树木都少之又少,就算我们用火攻,对他们怕是也造不成什么损失。” “那......下毒?”黎轩指着黑墓谷中唯一的一条河流,道:“这是他们唯一的水源。” “这个办法......可行性......应该也不大。”顿了顿,继续道:“既然这是他们唯一的水源,那必定会派兵严加把守。我们要想下毒,怕是没那么容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没办法可行了吗?”黎轩突然暴躁起来,一掌击在沙盘上。沙盘瞬间碎裂,黄沙飞扬。 萧唯铭被他突如其来的暴力吓了一跳,心下甚是奇怪。从来都稳重从容的国主,为何今日变得这般暴躁不安? 黎轩抬头看到唯铭探究的眼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唯铭等了良久也不见黎轩有解释的打算,便自行开口问道:“国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不是说按兵不动,见机行事么?怎么突然又这么急着攻打了?” 黎轩强按心头的怒火,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刚得到消息,厉国皇帝的确是中毒了!” 唯铭闻言,低头沉思。就算是如此,国主也不该是这等反应。定是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他才会这般失态!到底是什么原因? 黎轩冷静下来,道:“是我太心急了。算了,你先下去歇着吧!一切再从长计议!” 唯铭不动,若有所思的盯了他好久。 “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黎轩说着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好好想想!”语气里满是疲惫。 唯铭闻言,立即明白过来。国主这般失态,怕是又和那厉国的舞姬有关。他一直不明白,为何国主打第一次见到她就对她如此的包容。现在看来......只怕国主自己也尚未弄明白这个中原由吧! 唯铭轻叹,一拱手,退出了帐外! 看着满地黄沙,黎轩自己也蒙了,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变得这般急躁不安?他明明知道,黑墓谷易守难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下的,可为何他现在就这么急着想攻下来呢? 脑子里蓦然闪过一张含羞带怯的容颜,黎轩浑身一震,喃喃自语:“......她?” ------------ 第十八章 险被拆穿 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对她格外包容。原因为何,他却无从探究!他并不觉得这是爱。他不认为自己会傻到去喜欢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更不可能傻到去喜欢一个带着目的来到自己身边的女人。所以他对她,与其说爱,不如说,是一种看不见、猜不透的羁绊。 很奇怪,他隐隐觉得,他似乎......欠了她什么! 今日,当他得到消息:“厉国皇帝中毒,舞姬凤绝是为解药而来”时,他心里除了愤怒,还隐隐有一种......释然?似乎,他早就知道事情本该就是这般! 至于他为何会如此急着要攻下厉国,或许,与他心中莫名生出的占有欲有关吧!不知为何,对于她,他有一股很强烈、很奇怪的占有欲。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没有任何原因的,他就觉得,她,就该是他的! 所以,他要灭了厉国,他要让她彻底死心! 那夜,影舞忐忑的等着黎轩回来,或许该说,等着黎轩的宣判。从今日他的反应来说,自己的身份恐怕是曝光了。可她等了一夜,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第二日一大早,她实在困得不行,刚迷迷糊糊入睡,就有人掀帘而入。 “黎轩!”影舞翻身坐起,还未看清来人便急急唤出“黎轩”二字。是的,从一开始,他让她如此唤他时,她便亲切的唤他的名——黎轩,就如她唤“宣璘”一般。 刚睁开眼,影舞一时还不习惯,待看清来人时不禁愣住,下意识开口道:“紫雨?”语气里充满惊讶! 话刚落地,影舞脑子里轰一声砸开,因为,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萧唯铭! 之前她也想过紫雨的主子是谁,可她一直以为那个人就是她的凤姨。现在她才明白,原来她的主子竟然是萧唯铭。那么......不用说,她的身份定是被拆穿了吧! 意识到此,影舞竟觉得解脱!脑中一一闪过胡明的脸,大壮的脸,她甚至还想到了那五千因她而死的将士,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们都不用死吧?她不知道再继续下去,还会死多少人,她怕,她自私的想要逃!所以,当她想到只能走到这里的时候,她觉得庆幸! 最后,她想到了宣璘!身子一震,心中的那一点点庆幸,悉数扫尽!她不可以这么快就放弃啊!宣璘在等着她,等着她回去啊!她不能就这么轻易就放弃,她必须要拿到解药! 萧唯铭站在一旁,默不吭声的打量着她面上的神色:震惊,沮丧,庆幸,再到现在的镇定。他不得不说,这个女人,的确是个不怎么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却也是个控制情绪的高手。这么段的时间内就能镇定下来,的确不简单!至于,她为何会认识紫雨这一点,他倒很有兴趣知道。 紫雨敛眉,上前一步,顺从的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紫雨见过凤绝姑娘,多谢姑娘之前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唯铭、影舞同时愣住,不约而同投去不解的目光! 紫雨并没说谎,影舞的确救过她一命。那时她还是栖凤宫的皇后娘娘,而她是她跟前的贴身宫女。 萼妃进宫,明着暗着与她为敌,而她这个小宫女自然就成了被惩治的对象。那日,她路过御花园,不小心扰了萼妃清静,萼妃便要致她于死地。好在皇后娘娘她以身相护,救了她一命。 就因为这样,紫雨才会不惜背叛她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人,替她隐瞒身份,护着她,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影舞思绪千转,很快镇定下来,起身来到她身边,拉过她的双手,亲切的笑着道:“没想到还能见到紫雨姑娘,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凤绝儿只是一个舞姬,上次救你也只是偶然,而且也没花什么力气,没什么好谢的。再说,你都已经谢过我好几次了,以后,可别再这么说了。”说着拿眼去看一边的萧唯铭,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影舞拉着她往榻边走,继续道:“紫雨姑娘怎会也来了这军营?难道......” “国主怕姑娘你一个人待着无聊。”紫雨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哦~原来是这样。”影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下却明白,紫雨不过是派来监视她的罢了。看来,她的身份还没有暴露,他们对她还只是怀疑。 “既然凤绝姑娘和紫雨这丫头这么谈得来,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意味不明的看了紫雨一眼,拱手告辞道:“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了,告辞!”言罢,转身出去。 *** 夜幕拉下,华灯初上。 辰国皇宫内一片宁静,一紫衣女婢手拿密信冲冲穿梭在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之中,身影很快没入一座名叫“紫昭宫”的宫殿。 紫昭宫,辰国王后的宫殿! “王后,前方传回消息了!”紫衣女婢恭敬的将信递到正在临帖的华衣女子手中。 女子接过信,迅速浏览了一遍,当下变了脸色。薄薄的一张信纸在她的纤纤玉指下变得褶皱不堪,随即被丢弃地上。而后冷冷吩咐道:“紫烟,吩咐下去,本宫......要亲赴军营!” ------------ 第十九章 等待契机 夕阳西下,天边落霞灿烂。影舞静静倚在寝帐门口,远望天边落日。一日又这么过了。紫雨被派到她身边已有两日。这两日她过得并不容易。眼下紫雨虽帮她隐瞒了身份,可她并不敢确定,她会帮自己拿到解药。毕竟,她是萧唯铭的人! 眼瞅着时间已过了一半,她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影舞心下不免心急如焚。其实从最开始她就有一个办法在脑海里,只是一直苦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实现。现下紫雨时时都随在她身边,就更加没机会了。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影舞心下焦急,柳眉紧皱。 “姑娘要喝水么?”紫雨轻声询问,语气间带着疏离。毕竟,现在她们的立场变了。她不再是栖凤宫的娘娘,她也不再是她的贴身宫女。 影舞回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放下帘子,进了帐内。 紫雨倒了杯水,一转身就看到有人掀帘而入。 影舞疑惑的看着这两个不请自入的人。当先进来的是一个身着紫罗兰衣裙、身量娇小的丫头。乍一看去,竟与紫雨有几分相似。随后进来的女子,该是那丫头的主子。一身梅红衣裙,温雅秀美之中,更带着三分英气,三分豪态,同时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之致,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逼视. 只一眼,影舞就觉着无形中有一股隐隐的压迫之感。她知道,来者,绝不简单! “你就是那个厉国的舞姬?”女子细细打量她一番,勾唇一笑,道:“还以为是怎样的绝色,能把国主迷得忘了身份。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言罢,一步步靠近,捏住影舞下颚,凑近道:“说吧!你到底用了怎样的妖术来迷惑国主?”说完也不等影舞回答,接着说:“不过,本宫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不管你用了什么妖术,有什么企图,有本宫在,你都休想成功。” 本宫?那么这个人就是辰国的王后了?一国之后,怎么会突然来到这战场上? 脑中灵光一闪,影舞忍不住微微一笑。不管她为何来,她等待已久的契机,现下,来了! “你笑什么?” “你就是辰国的王后?”影舞不紧不慢的拿开扼住她脖子的手,勾唇一笑,慢悠悠把她刚刚的话,还给她:“还以为是怎样的绝色,能做辰国的一国之后。现下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王后苏欢身子一僵,怒火陡升,面上神色变得十分难看,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影舞毫不畏惧的直视着她,好像就怕她不打下来似的。是的,她就是故意想要激怒她。这样,她就有借口了! 眼看着那一巴掌就要落下,王后却又突然停住了。直起身,整了整仪容,恢复她惯有的雍容高贵,慢悠悠道:“与你这低贱的舞姬动手,着实有失本宫风度。就连和你说话,本宫都觉得失了身份。” 言罢转身向帐外走去,临走前对那紫衣丫头吩咐道:“半个时辰后,本宫不希望再在这里见着不该见到的东西,知道了么?” 紫衣丫头福了一身,顺从答了个“是”。随后快步上前,懂事的为她掀起帘子。帘子一掀开,就看到了站在帐外的黎轩,黑着一张俊颜。 王后苏欢愣了一下,随即柔柔福了一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黎轩冷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战场岂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来的地方?作为一国之后,不好好在宫里待着,跑来这里,是故意要给朕丢脸么?” 苏欢哑然,定定看着黎轩,眼里渐渐有了泪意。 一旁的萧唯铭见状,开口劝到:“国主,王后这一路过来,定是劳累辛苦。有什么事,就等明日再说吧。” 黎轩摁下心头怒火,沉声吩咐道:“来人,给王后找一处干净的帐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 萧唯铭当先回过神来,道:“国主,这......恐怕不妥!”让王后单独住,反倒留一个厉国舞姬在帐内,这,让底下的千千万万将士怎么看? “怎么,听不懂朕的话是么?”黎轩朝呆在原地的两个小兵吼道。 两个小兵吓得抖了一下,他们跟了国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回过神来,立即领命:“是!” 苏欢强忍的泪掉了下来,他还是这般不待见她,她该知道的。他宁愿与一个低贱的舞姬共处一室,也不肯与自己多待一秒......她早该知道的,她早该知道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我?”苏欢含泪厉声问道。自大婚那日起,他对她除了疏离便只有客气。此刻,她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恨她? 所有人再次怔住。那两个小兵站在帐外一会儿看看他们的国主,一会儿看看他们的王后,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影舞一言不语缓步过来,绕过所有人,直直走了出去。对两个小兵礼貌道:“麻烦两位军爷,带凤绝儿去一处安静的帐子吧。” ------------ 第二十章 行动开始 “麻烦两位军爷,带凤绝儿去一处安静的帐子吧。” 两个小兵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又向黎轩投去询问的眼神。怎奈他们的国主此刻正低头沉思,只有他身边的军师对他们点了点头。 两个小兵得令,对影舞一拱手,恭敬道:“姑娘这边请!” 虽然之前他们对这厉国来的舞姬都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直接说,是厌恶!可现在看来,这厉国的女人还是有些可取之处,并没有那么惹人讨厌。 影舞微微颔首:“有劳了!”而后静静随他们离去。 黎轩站在原地,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可他并没有阻止她的离去,只定定看着她,直到那一抹鹅黄身影消失在转角。 在这期间她竟不曾回头看过一眼!没来由的挫败感,袭上他的心头。 影舞被带去的地方,不是一间帐子,竟是一间小木屋。木屋坐落在整个大营的西北方向上,屋后是高高矮矮的灌木丛,屋前是一块空地,与整个军营隔了一段距离。看上去,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觉。 影舞刚到不久,紫雨就跟了过来。什么也没说,安静的为她铺床。就在她铺床的空当,屋外传来一声糯糯的女声,那声音叫着:“姐姐!” 影舞疑惑,紫雨怔住。 “姐姐!” 紫雨利索的铺好床,对影舞道:“姑娘,我出去一下。” 门打开的瞬间,影舞看到等在门外的是那个穿紫衣的丫头。她与紫雨有几分相似,现在她又唤紫雨“姐姐”,她们莫不是姐妹? 紫雨去的时间并不长,不过半盏茶的光景。可回来的时候,影舞发现,她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影舞犹豫了下,还是关心问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哪知她这一问,紫雨当下流出了泪。倔强的别过脸去,胡乱的抹了一把,声音暗哑的说了句:“娘娘你先睡吧!我出去一下。”接着就跑了出去。 影舞看着那扇开开合合的门,听着那“吱吱呀呀”的声音,有些不明所以。心中疑惑道:“那紫衣丫头给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哭了?” 不过,现在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紫雨怎么了。她盼忘已久的机会,现在终于来了,她自然得好好把握! *** “娘娘,你去哪儿了?”紫雨心下一急,称呼又变了回来。她方才回来的时候发现屋里没人,心下大骇,怕她已遭了......紫烟的毒手。 她与紫烟虽为孪生姐妹,可八年未曾相见,她们之间的姐妹情早已淡薄。方才她来找自己也仅仅是奉了王后苏欢之命,送来一剂毒药。那毒药虽不致命,却会让人生不如死。而它的用处,她自是明白。 她选择了拒绝,而她的回答则是:“姐姐是选那舞姬还是选我这个妹妹!”说着将毒药塞到她手中,顽皮一笑:“姐姐,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该如何选择...... 现下看到影舞平安无事回来,顿时松了口气。 影舞不知紫雨心中所烦,同样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过去拉过紫雨的手,道:“我刚看你哭着跑出去,怕你出事就跟了出去。可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我想着你可能已经回来了,就回来看看。好在你没事儿!” 听闻此言,紫雨怔怔看着影舞,心里一阵感动,眼眶又红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紫雨一头扑进她怀中,狠狠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这个人总是这般,总是为别人着想,而她......她想过要......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可她终究是想过要......弃她! “好了,别哭了。”影舞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慰:“有什么事说出来啊!还有我在不是?” 话是真心,可想到她即将要对她做的事,影舞不免对自己感到一阵厌恶。可是?为了宣璘,她别无选择! 紫雨从影舞怀里出来,摸了摸泪,勉强勾起一个笑颜,岔开话题道:“饭已经送过来了,吃饭吧。” “嗯。”影舞点头,笑得温和。笑容却在紫雨转身后,变得苦涩。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在心里道了句:“对不起!” 一方小小的木桌上,整齐的摆了四个菜一个汤,一副碗筷。 “紫雨,你去多那副碗筷,我们一起吃吧。好久没有和你一起吃过饭了!”影舞回忆起以前和莹然、紫雨同桌吃饭的场景,忍不住微笑:“真怀恋那时候的日子啊!” 紫雨也不由想到了那时的日子。她虽是主子可在她们面前,却从不端架子,平易近人。或许,这也是她不忍心伤她的缘故吧。 “好,我去拿。”紫雨很快就多取了副碗筷回来,坐下与影舞一同吃饭。 “喝点汤吧!这汤挺好喝的。”影舞亲自为她添了一碗汤,递给她。 紫雨有些局促的接过汤,点头道了声谢。以前虽也同桌吃饭,可她亲手为自己夹菜添汤却还是第一次。不知何故,她觉得有些......怪! 紫雨低头喝汤,影舞也不说话。饭桌上气氛变得安静,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欢乐!在这样的气氛下两人都吃得不多,一顿饭就这么草草结束。 饭后不久,紫雨就开始犯困,再没过不久,就伏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影舞小心将她抚到床上,再小心为她掖好被角。拨开她额头上的细发,轻声道:“紫雨,对不起。可为了宣璘,我不得不这么做!” ------------ 第二十一章 行动失败 “站住,干嘛的?”两个护卫横剑相拦。 来人正是影舞,只是此刻她换了紫雨的衣服,并轻纱遮面。也不说话,只亮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黑铁令牌。 这块令牌是她从紫雨身上拿过来的,她曾看过她用这块令牌喝退一位地位不低的将军。 果然,两人一见令牌立刻恭敬的收了剑,退了开去。 影舞收回令牌抬步往里走,却再次被拦住。 “姑娘,萧大人现在不在帐中,你......” 影舞一个凌厉的眼神看过去,那人被吓得缩了一下,犹豫再三终是让出了路。 影舞进得萧唯铭寝帐,只觉心跳如雷。这几日她虽基本掌握了他的作息,知道他此刻会在军帐与黎轩商讨军事,不会在帐中,可心中总害怕有个什么万一。不过,她也知道,此刻她是万分耽搁不得的。 枕头下,衣橱里,书桌的抽屉里......影舞细细找遍了所有她能想到能藏药的地方,却连一个药瓶的影子也没找到。 影舞皱眉,暗自猜测:“难道他把解药带在了身上,若是那样的话......”要想取到解药就更难办了。想到此,影舞更深的皱了皱眉:“不行,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就这样走了。肯定还有什么地方,还没找过。” 影舞不死心,又细细再找了一遍。这次,依旧没找到解药,却找到了一件让影舞很感兴趣的东西。 一幅画!一幅出自萧唯铭的亲笔画! 从画纸的磨损程度来看,这画该是画了有好些年头。画上是一个约摸**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套粉色小罗裙,青丝扎成元宝髻,粉嫩的小脸蛋,水灵的双眼,好不可爱。 可真正吸引影舞的却是小女孩手里提着的那只做工精细的――白玉镂雕双鱼式香囊! 这个香囊,她见过,而且,此刻就在她身上! 影舞不自主回忆起了那个下午...... 准备潜入辰国前的那个下午,她依约去了小木屋见凤姨。几日不见,凤姨憔悴了许多,她看着有些心疼。 她见自己推门进去,叹了口气,缓缓道:“哎,我就知道,你这丫头终究还是会去的。” “......嗯。”她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得轻轻点了点头。 “哎,就知道你这丫头会这般傻。”凤姨叹气,递过来一件物什,正是这白玉镂雕双鱼式香囊,道:“拿去吧!随身带着,必要的时候,该是能保你一条小命。” 她当时很是疑惑,一个香囊竟能保她一条命? “这香囊,是何来历?又是作何用的,有何秘密么?”她问出心中疑问。 凤娘只幽幽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言罢,再不肯开口。 现在看到这画,影舞明白了几分。画上的小姑娘,一笔一划都画得十分细腻仔细,可见这小姑娘与萧唯铭定有莫大的关系。可到底是何关系呢? 情人? 不对,这画已有些年头,而且画上又是个只有**岁的小姑娘,绝不可能是他的情人。那么...... 亲人? 画上的小姑娘眉宇间的确与萧唯铭有几分相似。会是他的妹妹么?或者姐姐?那她人现在在何处?她手上的香囊又怎么到了凤姨的手里? 影舞愣愣想了半晌,回过神来后,匆匆把画卷收好,放回原位。她不能在这儿待太久,如果遇到他回来,那她就说不清了。罢了,回去再想办法吧。一掀帘却被守在门外的护卫十分恭敬的拦住。 “姑娘这就要走了,不等萧大人了么?” 影舞发现守在门外的护卫只剩下了一个,心下一惊,暗道不好。另一个怕是发现不妥,前去通报了吧。想到此,影舞急急抬步离去。 横空伸出一只手来:“姑娘还是再等一会儿吧!萧大人很快就回来了。” “滚!”影舞一声低喝。毕竟做了这么些年皇后,这一低喝,气势着实有些骇人。 守门护卫被她气势所骇,情不自禁退了一步。愣了下,见她要走,还是挺身拦住了她。 再次被拦住,影舞开始紧张害怕,面上却不露一丝神色。直直看过去,眼神凌厉,冷然道:“不要让我说第三次,滚!” “姑娘!”护卫想再阻拦,却在看到她凌厉的眼神后,讪讪闭了嘴,让出了去路。 影舞匆匆离去,却终究还是晚了! “姑娘就这么急着回去么?”萧唯铭迎面走来,身后跟着刚刚那个守门的护卫。 他一步步,不急不徐的行至影舞跟前,紧盯她的双眼,慢悠悠道:“姑娘不是找在下么?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在下十分乐意为姑娘效劳!”言罢,脸上浮起一抹影舞摸不透的笑容! ------------ 第二十二章 转机 “姑娘不是找在下么?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在下能帮得上忙的?在下十分乐意为姑娘效劳!” 影舞脑中快速闪过画中那小姑娘的可爱面庞,下意识伸手抚上腰际。在那里,藏着那枚足以救她一命的――白玉镂雕双鱼式香囊。 “姑娘这套衣服,在下看着好生眼熟。”唯铭上下打量一番,惊疑道:“咦,这不正是我那丫头紫雨的么?不知姑娘从何处得来?” 影舞哑然。从他那双明了一切的眼中,她知道,他知道她是谁!他此刻做的不过是想一步步击溃她的心理,让她惨败! “天都已经这么晚了,姑娘还孤身一人来找在下,还带着面纱,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影舞依旧不发一言。 唯铭继续道:“不知姑娘可否介意把面纱给摘了?在下这样看着,着实有些别扭。” 影舞抚上面颊上的轻纱,沉默了下,终是开口道:“摘与不摘,对萧大人来说,有区别么?” 唯铭闻言笑了,点头道:“姑娘说的是,摘与不摘,的确没什么区别。”顿了顿,又道:“对了,在下听属下说,我给紫雨那丫头的黑铁令也在姑娘身上。”说着伸出手:“那黑铁令乃我萧家重要信物,留在姑娘身上怕也没什么用处。还请凤绝姑娘还给在下吧。” 黑铁令,紫雨! 想到此刻正在房中睡得香甜的紫雨,影舞忍不住蹙眉。这次,她该是把她害惨了吧?她那么信任她,她却在汤里给她下药,拿了她的令牌。其实,最开始,她的计划里是没有她的,怎奈......呵,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见影舞不动,唯铭又说了一遍:“还请凤姑娘,把黑铁令还给在下!” 黑铁令,香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影舞犹疑着,选择了......右! 状似不小心,一枚白玉镂雕双鱼式香囊从腰带里掉了出来,直直掉到影舞脚边。影舞愣了一下,弯腰去拾,却如愿晚了一步。 唯铭抢先拾起香囊,悬在自己眼前。面上表情,有震惊、有欣喜、有迷惑,也有......痛苦。嘴唇哆嗦了好久才问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香囊,你从哪儿来的?” 他的反应既在她的预料中,也出乎她的意外。至少,她不明白,他眼里那缕若有似无的痛苦,从何而来。 影舞劈手去夺:“你还给我。”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黎轩的声音插了进来。身影由远及近。 唯铭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做任何回答。回头定定看着影舞,没了刚才的彬彬有礼,厉声问道:“我问你,这香囊,你从哪儿来的?” “你还给我。” 影舞避而不答。再次上前想要抢回香囊,却在刚靠近他的那一刻,被他扼住了脖子。呼吸突然变得困难,眼前的脸变得狰狞恐怖。 “我再问最后一遍,这香囊,你到底从哪儿来的,说!” 事发突然,黎轩尚未明白怎么回事儿。唯铭如此失态,他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他十岁那年弄丢了他的小妹妹――萧薇,一次是他的大哥――萧唯天,为了娶他现在的大嫂――凤盈而离家出走后。 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不管为了什么?他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疯下去。心里升腾起一股很强烈的感情:他不许任何人伤害这个女人,包括他最好的兄弟。 黎轩集力在手,一击打掉他扼住影舞脖子的手,将影舞护到怀中,怒道:“你发什么疯?”言罢看到他手中的香囊,也愣了。 难怪他会这般失态,原来是因为这个香囊。这香囊是他曾经亲手做给萧薇的生辰礼物。上面的双鱼,一条她,一条他自己。自从萧薇八岁那年走失后,他就一直责怪自己,觉得若不是因为他自己贪玩带着她偷溜出去,她也就不会走失。 这些年,萧薇似乎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他一直都没停止派人寻找她,却一直没有消息。如今陡然看到这香囊,难免会激动了些。 “那香囊,你从哪儿来的?”黎轩问怀里的影舞。 “呵,真是好笑。”影舞推开黎轩,扯开遮在面上的轻纱,冷笑道:“从我记事起,这香囊就随身带着了。如今你们却来问我这香囊哪儿来的,莫不是认为,我偷的,抢的?” 唯铭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道:“这香囊......是......你的?” 影舞乘他愣神,劈手夺过香囊,冷然道:“难不成还是萧大人您的?”言罢,愤然转身背对他而立。 唯铭哑然。看着她背对自己生气的模样,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道已变得有些模糊的身影。是啊!小时候,他惹她生气的时候,她也是这般背过身去,不理自己! 呵,他一直认为她就是厉国派来的一个奸细,却从没想过,这香囊,会是......她的! “小鱼儿!”唯铭露出微笑,轻呼了一声她的乳名,道:“我是二哥啊!你......不记得了么?” ------------ 第二十三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是二哥,你......不记得了么?” 影舞闻言怔住,缓缓转头,眼中神色复杂。她此刻若应了,那接下来就得用更多的慌言来掩盖此刻撒下的慌。若此刻她不应,她不知道,结局会变成怎样? 思虑半晌,影舞幽幽道:“我不记得有什么二哥。”说着低下头,嘲讽道:“我凤绝儿只是厉国一个卑贱的舞姬,地位低下,攀不上萧大人这门亲戚。” 唯铭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声音颤抖道:“小鱼儿是在怪二哥当年......把你弄丢了么?” 影舞轻咬下唇,不吭声。只听他继续说到:“当年的确是二哥的错。若不是我贪玩带你偷溜出去,你也不会被人骗去。”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凤姨说,这香囊能保她一命。 “这些年,二哥一直派人在找你,却一直没能找到。这些年,你去哪......”唯铭停了下来,不再问下去。她现在既然是舞姬身份,那这些年她定然过得很不好。 内疚之情瞬间充斥着唯铭整颗心脏:“都怪我,都是二哥不好,才害你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 “够了!”影舞突然出声打断他,从腰间掏出黑铁令递回他手里,面色沉冷道:“这是我从紫雨那儿偷来的,她并不知情。”希望这样,能让她逃过惩罚。 “我困了,告辞!”言罢转身就走。 黎轩与唯铭并没有将她拦住,只默默目送她离开。唯铭的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此刻他早已被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平常该有的理智与判断力。反倒是黎轩,心里有所怀疑。 她换了紫雨的衣服,拿了黑铁令潜入唯铭的寝帐,定是有所图谋。而那图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厉国皇上偷取解药! 想到此,黎轩的心没来由的狠狠抽痛了一下,无奈苦笑:才刚离开我的帐子就开始为别的男人拼命了么?呵,绝儿啊绝儿,你这是在逼我么?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她在被抓住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了萧薇。这一点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也十分值得怀疑。黎轩担忧的看向一旁的唯铭,暗自担忧:“他此刻的高兴,只怕也只是过眼烟云吧?” 影舞匆匆回到小木屋后,才发现手心全是汗,背上也早已冷汗淋漓。 “娘娘回来了么?”安静的房间突然响起紫雨冰冷的声音。声音不大,却让影舞胆战心惊。她不知道,她竟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影舞不敢回头,她不敢去看紫雨的表情。她知道,此刻她定是恨透了她! 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声。半晌,紫雨轻声道:“睡吧!” 影舞愣住,她以为她会质问她为何要骗她,为何要这样做。可她竟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睡吧! “你不怨我么?”影舞问到。 紫雨想了想,最开始醒来发现她偷走自己黑铁令的时候,她的确是怨的。她那么相信她,她却背叛了她,她该怨的。可是?她再想想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怨的。她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这世上,有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呢?又有谁会永远对一个人好呢? 既然如此,她的确没什么好怨的,自己不也背叛过她么?一人一次,扯平了! “睡吧!很晚了!”言罢,背对她躺下。 影舞默默流下泪来,看着紫雨的背影,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那一夜,影舞呆呆坐了一夜。想了一夜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却没想到,她要担心的还有更多。 次日一大早,影舞觉得闷得慌,便到屋外散步。刚出门,不期然遇见个女子。 女子发髻松散,胸前是一抹红缎裹胸,外披梅红色纱衣。纱衣轻褪,露出半个肩膀。透过那半透明的梅红色纱衣,隐约可见她如玉的肌肤和纤弱的双臂。 原本影舞在初见她时,还在惊讶,军营中怎会有女子。可见她这般打扮,影舞心下明白了几分。这女子多半是红帐中的红娘子了! “哟!”女子一甩手中纱绢,双手抱胸,妖娆嘲讽道:“老娘还当今天一早出门就红星高照,遇到天仙了呢?原来不是啊。” 影舞蹙眉,不打算理,转身要走。 “诶,别走啊。”女子上前拉住她的手。 影舞猛然回头,心跳加速,有些迷惑的看着她。就在她拉住她的那一刹那,她手中多出了一物。 女子勾唇一笑,轻蔑道:“不就是个厉国的舞姬么,有什么好得瑟的。哎呀,我怎么忘了,你不止是舞姬,还是国主的宠物来着。” 言罢,放开她的手,盈盈一拜,装模作样道:“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您就饶了小女子吧!呵呵呵呵......” 女子掩唇娇笑,刚刚那一拜,衣衫又往下滑了半分。轻声娇笑随即转为大笑:“哈哈哈哈......”随后大笑着离去。 望着女子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影舞转身进屋。急急展开刚得到的纸条,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 纸条上,只一行娟秀的小字,上书九字:辰国不日将攻打厉国! ------------ 第二十四章 如何抉择 辰国不日将攻打厉国! 这个消息让影舞心惊,顿时方寸大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她连该如何应对萧唯铭都不知道,又传来这么个消息。她该如何是好? 把消息传回去么,可是要怎么传?她想到了颜老将军让她找的人――子俊,可至今为止,她没有他一点消息。 “姑娘这么早就起了么?”身后传来紫雨慵懒的声音,很明显是刚刚睡醒。 回想起昨夜之事,影舞面对她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她这模样,紫雨不禁也想起了昨夜之事。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床穿衣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洗脸水。” 影舞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紫雨穿好衣服推开门,唯铭就出现在了她眼前。长身玉立,面含微笑,手上端着个托盘。 紫雨当下愣在原地,来不及开口就听他说:“小姐起了么?”声音温和。 小姐?紫雨越发不解。 影舞听到声音,缓步走到门边,想瞧个究竟。却正好对上唯铭一双满含笑意的眼。 “小鱼儿这么早就起了,看二哥都给你准备了什么?”说着越过紫雨,进了屋来。 听着那“小鱼儿”、“二哥”等词,影舞没来由一阵反感。她不是什么小鱼儿,也没有他这么个二哥,她不想骗他。因为她知道,亲人,对一个人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而站在一旁的紫雨听了这话,再次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影舞,眼里满是探究与不解。 一盅红枣莲子羹,一碟儿如意糯米糕,一盘水晶冬瓜饺。 看起来着实诱人,想必这就是那小鱼儿以前爱吃的东西吧? “我记得这些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语气宠溺,却在见到影舞毫无反应的时候,变得有些尴尬。 “呵呵!”唯铭有些尴尬的笑笑,继续道:“我也好久没做了,也不知道如何,快尝尝好不好吃?”说着递上筷子。 看着他脸上期待的表情,影舞心有不忍,终是接过筷子,夹了个水晶饺子。饺子皮儿包汁儿多,味道也十分可口,不腻,就是咸了点儿。总的来说,这盘饺子是很不错的,可不知为何,吃着吃着,泪就那么流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哭了?” 影舞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肯说话,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 “很难吃么?那就不吃了,不吃了。”唯铭说着夺过她手上的筷子,扔到地上。 影舞泪眼模糊的看着唯铭,不说话。或许是因为羡慕吧!小时候,当她看到别人有哥哥疼爱,而自己却孤孤单单没人陪伴的时候,就好羡慕别人有哥哥。想着,若是自己也有个哥哥,能陪着自己,宠着自己,该多好啊! 此刻她只要应一声便可实现这个梦,可她......不愿!这是别人的幸福,就算偷来,又能欢愉几刻? 可现在的情况却由不得她不愿。 “小鱼儿,是......不愿......见到二哥么?”一句话说得艰难。 影舞沉默。既然她不愿承认,又不能否认,那么就缄默不语吧。他会怎么想,就由他去吧! “那......那我就先走了。”话说完却站在原地不动,满怀希冀的看着她,盼她能唤他一声二哥,盼她能留下他。可惜,没有,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连看也未曾看他一眼。 唯铭失望离开,临出门前吩咐道:“紫雨,好好照顾小姐。”言罢,再回头看一眼影舞,而后带着一脸失望离开。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过了很久很久,紫雨才道:“娘娘,您离开这儿吧!”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影舞依旧沉默不言。 紫雨接着道:“我不知道,您用了什么方法让少主以为您就是三小姐,可我知道,您根本就不是,对么?” 见影舞依旧没有反应,紫雨冷了面孔。她可以原谅她欺骗她,伤害她,可她绝不允许她伤害少主。三小姐是少主心里的结,此刻他有多高兴,等发现事实真相的时候就会同样的有多伤心。 “您救过紫雨,对紫雨有恩,所以紫雨不想看到您受伤。可是?您若要伤害少主......”顿了顿,狠绝道:“那您就别怪紫雨无情!” 影舞猛然抬头,看着紫雨,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影舞心中顿时明白了一件事:紫雨对他有情! 紫雨被她看得发窘,心知藏在心中的秘密已被她知晓,不自然别过头去,轻声道:“今晚就离开吧!紫雨会替您打点好一切。” ------------ 第二十五章 姐妹反目 日已西斜,夜幕降至。 “啪~”南边的一处帐子中,传出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王后息怒!”紫烟直直跪于地上。 那晚,影舞走后,王后苏欢并没有如愿住到主帐之中,反而被安排到了现在这个小小的寝帐。 “好一个厉国舞姬,倒还真有几分本事。迷惑了国主不说,现在,连阿铭都给她骗了去。哼!”王后冷哼:“萧薇,萧薇早就死了。紫烟!” “奴婢在!” “本宫交代你办的事呢?如何了?” 紫烟沉默,半晌,道:“奴婢该死,有负王后所托。” “你这......”王后想要发火却又忍了下来,淡道:“起来吧!也不能全怪你!”顿了顿:“紫雨那丫头,在外头这么些年,看来,心是野了!” 紫烟为不可见的蹙了蹙眉:“谢王后不罪之恩!” “下去吧!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是!”紫烟领命出去。 *** 紫雨花一整日打点好了一切,就等着夜幕降临后带影舞离开,却不想刚走出大门就遇到了紫烟。 “紫雨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呢?”紫烟面无表情的将她们拦住。一句“紫雨姑娘”,将两姐妹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感情,活生生扯裂! 紫烟看一眼紫雨身后之人。她虽身穿士兵铠甲,可那瘦弱的身子骨,只一眼便能辩出真假! 两姐妹对持良久,紫雨道:“紫烟,她是我救命恩人,放她一马。” 紫烟一直冷着的面孔,突然露出灿烂笑颜,看上去天真无比,笑道:“她是你的恩人,与我何干?” 紫雨蹙眉:“我会带她走,不会威胁到王后。”顿了顿,补充道:“我保证!” 紫烟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她威不威胁到王后,又与我何干?” “你......”紫雨愣住:“你不是王后......” “呵呵,姐姐难道忘了我们真正的主子是谁了?”紫烟掩唇低笑,幽幽道来:“十岁那年,家乡遭了洪灾,爹爹和娘亲双双溺水身亡。只留下我与姐姐,流落街头。是少主救了我们回去,我们才有命活到今日。姐姐,这些都忘了么?” 这些她当然没忘。当年少主在寻找三小姐的时候,遇到了她们,见她们可怜便心生怜悯,将她们带了回去。这些她一直记得,只是,她突然说起这个是为了...... “所以,任何对少主不利的事或......人!”紫烟直直看向影舞,微微一笑,道:“......紫烟都决不会坐视不理。” 话刚落地,紫烟已闪身来到影舞跟前,一把匕首闪着寒光,直直划向她的咽喉。 那一刻影舞杏目圆睁,定定看着那一点寒光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忘了动弹。不,就算她想要闪躲,只怕也来不及吧!因为,她的速度,太快了! 紫雨反应过来的时候,依旧慢了一步。只来得及推开影舞,自己却来不及躲开。手臂被利刃划破,鲜血瞬间流下。 眨眼间,紫烟又攻到了眼前。动作迅速,不带一丝犹豫!紫雨再不敢轻敌,全力应战。怎奈,她擅长的只是逃跑,并不擅长攻击。而且这些年她又疏于练习,不出几招,就已有些招架不住。 紫烟一记虚攻,很容易就骗过了紫雨,寒芒直逼影舞而去!影舞只觉肩上一疼,耳边传来“叮”一声轻响,下一秒就见匕首飞了出去。再接着,自己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 黎轩将影舞护到怀中,回身反手一击,迫得紫烟连退数步,才险险停住。喉头涌起一股腥腻。 “紫烟,你好大的胆,谁让你来的?”随后而至的唯铭一脸怒气。 紫烟立刻屈膝跪下,拱手道:“少主息怒!” “谁让你来的?” 紫烟不语。 “说!” 紫烟依旧倔强的不肯开口。 唯铭大怒,扬手就是一掌要劈下去。紫雨心惊,闪身上前,挨下了这一掌。 嘴角溢出一丝鲜红,紫雨却管不了那么多,急忙跪到紫烟身边求情道:“少主息怒!紫烟只是一时糊涂。”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她的妹妹,她做不到眼睁睁看她受伤。 “好一个一时糊涂,你可知她是......” “算了。”影舞出言打断唯铭。这一切本就因她而起,她不想再多惹是非。她累了! 瞧出她脸上的倦色,黎轩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进屋。冷冷开口道:“传军医!再把这贱婢押下去,按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影舞虽不知军法处置会何处置,可本能觉得反感。看着黎轩摇摇头,轻声劝道:“算了吧!她只是......”她只是什么呢?影舞也说不出来。 “求国主饶紫烟一命,紫雨愿代她受罚!”紫雨在身后求到。 影舞再次轻轻摇头。 黎轩沉默,半晌,冷冷道出一个字,落地有声:“滚!” ------------ 第二十六章 自欺欺人 黎轩将影舞抱回屋中,轻轻放到榻上。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衣服,查看她的伤口。却被影舞躲过。 “不用了!” 黎轩讪讪收回手,脸色浮起一抹失望。她还是这般不愿他触碰。那自己何苦还来自找没趣儿呢? 他此刻很想,很想就这样扔下她不再管她,可是......他做不到!心里某个地方,不允许!当他方才看到紫烟持着匕首直逼她而去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将人挫骨扬灰的冲动。那强烈的感觉,让他自己都怔住。 好在,她只是受了点轻伤。 “你这身打扮是要走么?”黎轩不悦皱眉。 影舞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士兵铠甲,沉默不语。她还没拿到解药,她自然是不愿离开的。可现在辰国要攻打厉国,她必须把这个消息送出去。 影舞的沉默让黎轩误以为是默认,而这样的认识,让他的心中莫名燃起一股怒火,整个人瞬间沸腾。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许走!他不允许她走! 该死的牵绊,该死的占有欲!他恨透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自己,可他却依旧无能为力。 “你的目的都还没达到就要走了么?”黎轩脸色变得难看,冷声道。 影舞猛然抬头:“你......” “解药还没拿到,你回去,能交差么?” 影舞震惊:“你......知道我是来......那你为何......”语不成句。 他也想知道,为何他明明知道了她的目的,还如此包容她,留她在身边。甚至现在知道她要走,他还......舍不得! “呵!”黎轩自嘲的笑笑,站起身来到窗边,望着窗外,幽幽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 唯铭帐中,紫雨紫烟并排跪在地上。 “究竟是怎么回事?紫烟,你一向聪明懂事,为何今日这般放肆莽撞?” 紫烟挺直身子,面上毫无愧色,倔强道:“紫烟不认为今日做错了。” “啪!” 紫烟话刚出口,唯铭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力气之大,打得紫烟跌倒在地。一抹鲜红顿时溢出嘴角。 “少主息怒!”紫雨急急求饶。伸手去扶紫烟,却被她冷漠挥开。 紫烟横手抹掉血迹,看也不看一眼,再次挺直身躯,直视着他,倔强道:“紫烟没错!” “啪!” 又是一耳光!且比上次还重了几分。紫烟再次被打得跌回地上。 “少主息怒,您饶了紫烟吧。”紫雨话里已带了哭腔。跪行两步,挡在紫烟身前。 “紫烟胆敢伤害小姐,还不知悔改,着实......该死!”唯铭脸色狠绝。 “呵呵呵呵......”紫烟突然笑了出来,像是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够了才道:“少主明明就知道,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三小......” “住口!”唯铭急急打断紫烟,仿佛害怕她说出什么话来。 紫烟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般,继续说道:“少主心里明白,您只是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我让你住嘴!”唯铭大怒,眼里却盛着悲哀,用力吼道:“她就是小鱼儿,她就是我的小妹。”仿佛这样大吼,这一切就会变成事实。 “我们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三小姐一点音讯,可现在,她却拿着小姐的香囊突然出现,而且还是在潜入您寝帐被抓之后。这么浅显的把戏,连我紫烟都看了出来,少主您会看不出来?” 唯铭像是被戳中了要害,跌坐回椅中,一脸的茫然、沮丧。 他怎会不知道呢?正如紫烟所说,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收到消息:小鱼儿,死了!可是他不相信,他骗自己那是假的,是父亲为了断了他再继续找下去的念想,故意派人制造的假象。 所以,在他看到双鱼香囊时,他就顺理成章的再次告诉自己:看,小鱼儿没死,他的小鱼儿这不就回来了么! 小鱼儿回来了,他就......不用再愧疚了!小鱼儿回来了,他多年来的梦......也就圆了! 他就这样让自己沉浸在梦里,不愿醒来。却不曾想,这个梦,这般短暂! 帐中一时安静下来。紫雨这才感到,手臂被划破的地方,隐隐发麻,不似一般的刀伤。 紫雨低头查看,只一眼便皱了眉,不可置信的看向紫烟,眼里写满询问。 紫烟笑,却笑得苍白无力,低声道:“我说过,任何对少主不利的人或事,紫烟都不会坐视不理。哪怕......是姐姐你!” ------------ 第二十七章 不知所云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黎轩望着窗外,静静等着影舞的答复。等了很久却没有一点动静。回头一看,才发现她已晕倒在榻上。 就在这时,唯铭匆匆赶来。进屋第一句话便是:“匕首上被淬了毒。” 黎轩当即黑了脸,如一头即将爆发的狮子,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唯铭将一粒红色药丸喂于影舞口中后道:“还好发现及时,吃下这个解药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闻此言,黎轩脸色才稍微好了些。走过去,将影舞抱到怀中,心中情潮涌动。 方才,就在听到她中毒的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浮上心头。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 就在那一刻,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经失去过一次。那种痛苦,生不如死的痛苦,他已经体会过一次! 所以,他不要再体会一次! “冷......”影舞下意识低喃。身体本能的往黎轩更靠近了几分,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璘......冷......” 黎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能听清她说了什么。回过神,看到她皱着眉头,瑟瑟发抖的样子,心疼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吃了解药就没事了么?” “这......”唯铭上前替她把脉,只觉脉象奇怪,暗道:“不该是这样啊?吃过解药该很快就好了,可现在......不对,她体内似乎,还有毒!” 少顷,军医赶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王后苏欢。 “老臣叩见国主!” “苏欢叩见国主!” 再见到王后苏欢,黎轩生出厌恶之感。想到正是因为她的愚蠢,派紫烟前来行刺,才使得凤绝儿中毒受伤,更是连看也不愿看她一眼。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把脉!”黎轩暴躁不安! “是!” 军医上前把脉,十分的小心翼翼。若说以前这舞姬只是国主的宠姬,他不敢怠慢;现下,全军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这舞姬还是军师失散多年的妹妹,萧家的三小姐。如此一来,他更是不敢怠慢了。 军医细心为她把脉,发现她的脉搏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强劲有力,时而微弱不可寻。仿佛体内有好几道气在互相驳斥着。这样的现象...... 军医斟酌着开口道:“三小姐身体虚弱,似乎之前还受过伤,中过毒。现在,几种毒素并发......” “什么?”黎轩霍然站起。 他的反应,让一直被冷落在旁的王后心顿时冷却。呵,她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受辱?不,她绝不会就这么轻易就放弃。她才是辰国的王后,他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国主不必着急,三小姐体内虽盘踞着好几种不同毒素,可这些毒,却正好都相生相克。此刻,它们正在相互拼杀。等到它们拼杀结束,三小姐也就没事了。” 黎轩皱眉,沉声问道:“那要多久?” “这......微臣不敢保证。或许明日,或许后日,又或许......” “够了!”黎轩沉声打断:“滚吧!” 军医打了个冷颤,提起药箱,躬身告退。刚走出门口就听到屋内王后惊耳的笑声。那笑声让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再不敢多留,匆匆离去。 “你发什么疯?”黎轩低吼,此刻,他极其不悦。 “我发疯,我看是你们发疯才对。” 苏欢一抬手,直直指着躺在榻上的影舞,直视黎轩道:“三小姐,什么三小姐?阿铭不知道也就罢了,你呢?你明明知道,萧薇早就已经不在人......” “住口!” “呵呵呵呵......”王后笑颜如花,笑问:“怕了?” 黎轩双眼盛满怒火,紧锁住她。那眼神仿佛在说:只要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王后忍不住哆嗦了下。可报复之心隐隐作祟,他不让她好过,那她也不会让他安生!想到此,她再次无惧无畏的迎了上去,看着唯铭道:“萧薇死了,就连你大哥萧唯天也早在一年前......” 那个“死”字尚未出口,黎轩就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恨不能立刻就其她拧断。 他本能的不想让唯铭知道她口中所说的事。他不想让唯铭知道,凤绝儿不是他妹妹萧薇。他要她是他的妹妹!因为这样,他日后娶她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阻碍。 娶她? 黎轩自己愣了!原来,自己的心里是这样打算的么?他想娶她? 是的,冥冥之中,他觉得,他......欠她一场婚礼! ------------ 第二十八章 胡言乱语 “咳、咳......” 听到苏欢的咳声,黎轩回过神来。此刻她已憋得满脸通红,再多一会儿,她只怕是就要断气。 黎轩松开手,冷漠道:“滚回你的王宫去,不要再让朕看到你。若再让朕听你多说一个字,朕绝不姑息!滚~” 苏欢双眼定在黎轩身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就在刚刚那一刻,她以为,她再也不能呼吸。 他终究还是不敢走到那一步! “哈哈哈哈......”苏欢狂笑着,扬长而去!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到底怎么回事,你知道些什么?”唯铭此刻,脸色阴沉得可怕:“我大哥怎么了?” 他问的只有他大哥,对萧薇的事,未提一字! 黎轩有些为难,想了想,终是决定告诉他事实。只是,但愿,他知道好,能承受得住吧! “唯天大哥......在一年前......病逝了!” 黎轩仔细观察着唯铭的表情。唯铭这一生,最为在乎关心的人就是他的大哥和小妹。此刻,却同时听到了两人去世的消息,这对他,无疑是最最沉重的打击。可黎轩却发现,他很平静,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到让人心惊。 “为何当时没告诉我?”不等黎轩回答,他又说道:“怕我伤心?怕我承受不住?呵!”唯铭冷笑:“你们也太小看我萧唯铭了些。” 黎轩愣在当场。此刻的唯铭浑身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与冷漠的气息,他不敢相信,他最好的哥们儿,竟然会向他隐瞒如此重要的消息。 “唯铭告退!” 言罢,冷漠离去,独留下黎轩与影舞在屋内。 黎轩目光深沉的望着他,直到消失。忍不住低头轻叹:“哎~” 看来这次,他......错了!他的确小看了唯铭。只想到他或许会承受不了,没想过,自己对他的隐瞒,对他来言,同样是一种打击! 他的确是错了! *** 辰军军牢内,一抹紫色身影,蜷缩在牢房一角的杂草堆上,狼狈不堪。 当紫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疼痛,眼泪,不可抑制的夺眶而出。不管她对她做了什么?她毕竟是她的妹妹,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来做什么?” 紫烟整个人藏在阴影中,紫雨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听见她声音冷漠。 “不许进来!”见紫雨要开门进去,紫烟慌忙阻止。心下一急,气血瞬间上涌,随后:“噗~”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身体摇摇欲坠。 “紫烟。”紫雨惊呼,飞身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双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怎么了?你怎么了?” “呵呵......”紫烟想笑,却有些力不从心。抬起右手,看着虎口处的伤口,自嘲道:“我这是自作自受。” 紫雨愣住,喃喃道:“你......也受伤了?” 当匕首被震飞脱手的时候,锋利的刀刃,在她的虎口上划下了长长一道伤口。害人终害己,这就是报应吧? “解药,解药呢?你的解药呢?”紫雨匆忙在她身上搜寻。 “不用找了,我的解药已经没了。”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份毒药,一份解药。而紫烟的那份,已经给了紫雨! “呵呵,姐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却没想到,在她死前还能再见她一面,她知足了! “姐姐,你恨我么,我那么对你?” 紫雨无声哭泣。怎么会恨呢?她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紫烟定定看着紫雨,眼神渐渐变得虚无,喃喃道:“姐姐,你说,要是我们在十岁那年随爹爹和娘亲一起去了,会不会更好呢?”话刚说完又急急否定道:“不,还是不要好了。那样......就遇不到少主了......” 说到她的少主,紫烟脸上浮起一抹娇羞。可这动人的模样,并没能持续多久。 “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呢?”紫烟此刻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少主,讨厌我了对不对?......对,肯定是这样。要不然少主怎么都不来看我呢?......姐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紫烟眼泪不停落下,紧握紫雨的手,急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紫雨见她这般模样,心下疼痛难耐,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安慰她! “噗~”紫烟又是一口鲜血吐将出来,而后,软软倒回紫雨怀中。脸上血色迅速退去,身体开始痉挛抽搐。 “紫烟,紫烟......”紫雨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心里是无尽的恐惧,哭着哀求:“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姐姐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啊!你不可以死啊!” 紫烟望着虚无,伸出手去,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少主,您不怪紫烟了么?您......来看紫烟了么......” ...... ------------ 第二十九章 神秘来者 影舞在昏迷中度过了四日。这四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 紫烟死了,王后苏欢回了皇宫。随后,军师萧唯铭失踪,原定的进攻计划被迫搁浅。三日后,军师带伤回营,跟他一并回来的,还有他的大嫂——凤盈! 这就是为什么影舞在醒来后,看到的人,会是她的凤姨。 “凤姨,您怎么在......”影舞欲起身,却使不出力来,跌回床上。 “好好躺着,别动!” 这几日的昏睡,让影舞脑袋里一片空白,反应慢了半拍。 “饿不饿,要不要喝点水?”凤姨柔声询问,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影舞摇头,她什么也不想吃,她只觉得难受。而从凤姨手上传来的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好受了许多。因此,本能的想要更多。心里不禁暗自庆幸道:“还好,有凤姨在!” 等一下! “凤姨!”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影舞惊坐而起。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人,她的凤姨! 凤姨在这儿,那么,她的身份...... 凤姨心知肚明,一边扶她躺下,一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好歹,你也是我亲侄女儿,我不会让你身陷险境的。” 影舞心有怀疑。不是她不愿相信,而是,这干系到宣璘的命,干系到整个厉国的安慰,她不敢轻易相信。哪怕,这个人是她最亲的亲人! “小姐醒了么?”紫雨端着药碗进得屋来。脸上满是疲惫之色,整个人看上去也瘦了许多。 “小姐喝药吧。”紫雨说着递上药碗。 不知为何,影舞隐隐觉得,她和紫雨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凤姨接过药碗,对紫雨道:“我来吧!你先下去休息吧。” 紫雨面无表情的答了个“是”字,躬身退了出去。 不对,很不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觉得,她似乎睡了很久很久。在她昏迷这些日子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她为何觉得,紫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紫雨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她已经......死了!心死了! “四日。”顿了顿,又道:“你还有两日的时间。” “什么?我睡了这么久。”影舞惊讶,随即又立刻冷静下来。现在,她该在意的不是睡了多久,而是,如何在剩下这两天内拿到解药,送回去。 “先把药喝了吧!”凤姨舀了一勺药,吹了吹才送到她嘴边,幽幽道:“不管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必须先把身体养好,才可能去做不是?” 影舞想了想,就着她的手喝了下去。凤姨说得很对,不管她要做什么?都必须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才有可能实现。 一碗药很快见底。 “好了,刚喝了药,你再躺下休息会儿吧。我去给你熬点稀粥来,睡醒了再吃点东西,就会好很多了。” “嗯。”影舞点头,勉力一笑,道:“谢谢凤姨!” “傻丫头,有什么好谢的。”凤姨说着,伸手拨开她额上的碎发,动作温柔:“快睡吧。” 影舞听话的闭上眼,心下倍感温暖,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母亲微笑的脸。此刻,她很庆幸,她还有这么个姨在身边,陪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影舞感觉有人进来。她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她感到有人将她抱进了怀里,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流连在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之间,久久不肯离去。 影舞心中觉得,自己该是知道抱住她的人是谁的,却又不明白为何总也想不起来。鼻息间隐隐飘入一丝龙涎香。这香气,她亦觉得十分熟悉。可这熟悉,又似乎隔了层什么?让她疑惑不已。 灵台稍有清明,影舞便在脑中努力思考着,此刻抱着自己的人会是谁。她贪恋这种被小心呵护着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比幸福。 就在她觉得她就要想到他是谁的时候,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咳嗽之声,接着,额头被一个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又突然消失了。 不要,不要走...... 影舞惊坐起身,昏暗的灯光中,黎轩盎然立在她的床头。她不由愣了一愣,低喃道:“是......你?” ------------ 第三十章 交易 “是......你?”影舞低喃,一股浓浓的落寂之感瞬间袭来。身体顿感无力,直直往地上摔去。 黎轩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将她接住,护在怀中。 就在跌入他怀里的那一刻,影舞皱眉。不对!不是他,感觉不对! “身体还没好,就乖乖躺着,别乱动!”似是责备,又似关心。 在她昏迷不醒的这几日,他已做好了决定。既然,他觉得冥冥之中欠她一场婚礼,那么,他就给她一场婚礼。前提是,她必须留在他身边。不管,她是不是厉国派来的奸细! 黎轩将她小心放回床上躺下,又起身脱自己的外衣。 “你......”影舞别过头不去看他。 见她这般,黎轩总算是笑了。她昏迷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他都快忘了自己会笑了。 “放心吧!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说着把脱下的外衣搭在一旁的椅背上,挨着影舞在床上躺下。过了一会儿,觉得还不够,又伸手将她搂到怀中。 影舞听着他胸膛有力的跳动,本能对这样的亲密感到排斥,刚动了一下,就听到他说:“别动!” 黎轩扭头去看她,眼含笑意,故意凑到她耳旁,吓唬她道:“不想我继续就乖乖睡觉,要不然......”说着张口含住她的耳垂,用牙齿轻轻磨着。 影舞果真不敢再动,身体僵硬的笔直躺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十分的小心。 她这般的小心翼翼,让黎轩没来由感到失败。不过,没关系,总有一日,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到他的怀里来的。 夜渐深沉,或许是身体还太过虚弱,不一会儿影舞就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看着她沉睡的面庞,黎轩忍不住唇角微扬,仿佛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都一扫而光。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心满意足睡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影舞突然惊醒,冷汗淋漓。 察觉到异样,黎轩也随即醒来。昏暗中见看她杏目圆睁,一动不动的模样,便开口关心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影舞呆呆望着帐顶,似乎没听到他的问话。她刚刚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 天日昏黄,自己置身一道深深的峡谷之中。峡谷里重重叠叠堆满了尸体,有的少了胳膊,有的缺了腿,更甚至,有的只余半具尸体,没了头。鲜血浸透了她脚下的土地。旁边缓缓流淌的河流,是刺目的猩红之色。 她害怕得想要逃离,却在刚迈开脚的那一刹那,被人死死拽住了脚踝。身体直直往前倾去,那一刻,她的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血红之色! 黎轩伸手替她擦汗,手刚碰到她的额头,她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她扭头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认出他来。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影舞突然忆起昏迷前,他说的那句话。 “什么交易?”一句话破口而出。 突兀的一句话,让黎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沉下脸,不发一言。 影舞以为他是忘了,便提醒到:“我昏迷前,你说要和我做交易,什么交易?” “交易?”黎轩慢慢嚼着这两个字,苦笑一下。他突然很不想和她做这个交易,他不希望他们的关系是靠着一个交易才继续下去。可是......不这样,只怕,想留她在身边,都是一种妄想吧! 看着影舞明净的双眼,黎轩幽幽道:“交易很简单。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但前提是......” 当影舞听到他可以把解药给她的时候,她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仿佛要冲破她的胸膛。强忍住激动的心情,影舞状似平静的开口问:“前提是什么?” “前提......”黎轩眼中有些不确定,他突然害怕从她嘴里听到“不要”二字。犹豫再三,终究下定决心,直视着她的眼,坚定道:“前提就是......你必须留在我的身边!” 影舞哑然,看着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过了良久,久到黎轩就快失耐心的时候,影舞嘴唇动了几动,却没说出话来,只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 黎轩愣了一愣,目不转睛看着她,他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简单就答应了。欣喜之感缓缓爬上心头,却又听到她说:“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 第三十一章 重归厉国 一辆简陋的马车里,影舞软软靠在紫雨肩上。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觉得有些可笑。这半个月来,她费尽心机想拿到解药,最后却是那人拱手奉上。他提的条件更是让她不能理解。 她想不通他为何会提出那样的条件。他认识她不过半月之久,他平日虽对她的确有些特别,可要说“爱”肯定是谈不上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的就是他有什么阴谋。 可留她在他身边能有什么阴谋呢?他知道了她的身份,要以她为人质? 如果是这样,她昨夜提出要亲自送解药回厉国的时候,他就不会只想了想就答应了。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要以她为人质,那他完全不用放她回来,直接把她给绑了,送到两军阵前,就能达到他的目的。 而且,他提的条件是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留在辰国大营。 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影舞细细回忆这半月以来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他的那夜,他不顾唯铭反对,当着所有士兵的面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帐子。随后的日子,他对她也是呵护有佳。他们虽住在同一个帐里,他却从不对她动手动脚,待她温和有礼,甚至会在夜里小心翼翼替她盖好滑落的被子。他知道她是厉国派去的奸细,却依旧包容她,护着她。 忆及此,影舞心下一沉,猛的睁开眼,暗叹:难道,他真的......爱......上了,她?!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刻意接近,影舞心生后悔。之前为取得解药,她的确有想过获得他的青睐,可现在......若真如自己所想,那她回去以后的日子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紫雨见影舞突然睁开双眼,眼里神色变了又变,有些疑惑,却并未开口,只冷冷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 很快,马车就到了黑墓谷谷口。赶车的车夫许是害怕,离了老远就将车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就是黑墓谷了。小的家中还有老母需要照顾,我不能死。剩下的路,你们就自己驾车过去吧。”言罢,作了一揖,匆匆逃了。 看着他仓皇逃走的身影,紫雨轻叹口气,什么也没说,掀帘出去,打算驾车。 帘子掀开,一道黑影悄然降落在马车前。拱了拱手,算是行礼。而后爬上马车,驾车继续前进。 马车进了黑墓谷后,又行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当紫雨掀开车帘的时候,却不见了驾车的黑衣人。影舞也不奇怪,撑着紫雨的手下了马车。 她们停在一间不算太大的帐子前。影舞知道,宣璘就在里面等着她回来。可她突然有些害怕,脚像灌了铅石,重得她迈不开步子。 杨毅大哥告诉她,她有十五日的时间取得解药。今日正好是第十五日。她怕......她回来晚了! 就在她犹豫着不敢进去的时候,帐帘突然被掀开,老将军颜正刚走了出来。看到帐外身着男装的两人,愣了一愣,立即上前行礼:“老臣见过皇后娘娘。” 影舞赶紧虚抚一把,道:“老将军快快请起。”顿了顿,略带紧张的问:“皇上,他......” 老将军连忙让路:“皇上一直在等着您回来。老臣还一直在担心......”老将军笑笑:“现在好了,您总算平安回来了。” 影舞放心下来。紧紧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抚着紫雨的手,进了帐子。 床榻上,宣璘静静躺着,没有一丝生气。 只一眼,影舞止不住落下泪来。放开紫雨的手,扑到宣璘床边。床上的宣璘,两眼无力地闭着,面色苍白到让人害怕,呼吸也十分微弱。 影舞小心翼翼去握他的手,在触到他的那一刻,双手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仿佛害怕惊醒了榻上之人。 少顷,影舞突然想起,急忙从怀里拿出解药,想也不想就要喂给他吃。 “等一下!”老将军急忙出言阻止,上前两步来到宣璘床前,恭敬道:“娘娘请稍等,容老臣派人查了药的真假再让皇上解毒也不迟。” 影舞想想觉得这样也好,遂把解药递了过去。解药是辰国国主主动给的,的确不能保证这就真的是解药。她的确太草率了些! 老将军接过解药,躬身道:“老臣这就去查,娘娘请勿担忧!” 影舞不疑有他,点头催促他道:“嗯,快去吧!” ------------ 第三十二章 似曾相识 老将军颜正刚拿了解药匆匆出去,帐子里复又剩下宣璘、影舞和紫雨三人。紫雨安静的立在一旁,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影舞身子还很虚弱,没坐一会儿就有些力不从心,却又舍不得离开宣璘半步,便拉着他的手,趴在他床边闭目养神。 知道她的身边有他,影舞情不自禁浮起一抹满足的微笑。没过一会儿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影舞突然睁开了眼,目不转睛看着宣璘,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看了很久很久,脸上欣喜渐渐被失望代替。 是她睡糊涂了么?她刚刚似乎感觉到宣璘回握住了她的手,那么用力,那么不舍。 “呵。”影舞笑自己傻。宣璘现在沉睡不醒,如何能回握住她的手呢?定是她睡糊涂了吧! 就在这时,老将军回来了。刚进帐子就急忙说:“赶紧把解药喂皇上吃下吧!查过了,是真的,不假!”说着,将白瓷药瓶递还到影舞手中。 影舞接过解药,也不迟疑,倒出两粒红褐色药丸,喂宣璘吃下。又接过紫雨递过来的水,要喂他喝,水却顺着他嘴角流了出来。 影舞想了想,自己喝了口水,再以嘴对嘴将水度到宣璘口中。如此反复,喂了三四口才停下。 停下后想起帐中还有两人,脸瞬间烧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老将军立刻识趣的说:“娘娘一路奔波,定是乏了吧?老臣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言罢转身出去,紫雨也识趣的跟着一起离开。帐子里就真的只剩下影舞与宣璘二人。 影舞又在他床边趴下,过了会儿,索性直接躺到了他的身边。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地方,轻轻在他耳边说:“宣璘,我回来了!”说完后,觉得无比满足。嘴角噙笑,往他身边凑了凑,闭上眼,安心睡去。 昏昏沉沉中,影舞觉得有一只手流连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似是万般疼惜! 影舞觉得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便努力的在脑子里想这个人会是谁。鼻息间依旧是隐隐约约的龙涎香。 龙涎香,龙涎香......影舞脑中反复想着这种香。 龙涎香! 影舞猛然睁开眼。龙涎香,那是宣璘身上的味道啊!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影舞扭头去看躺在身边的宣璘,他依旧沉沉的睡着,呼吸微弱。鼻息间是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 影舞无声而笑。她怎么又犯傻了?她怎么会认为那个人是宣璘呢?看来,她真真是睡昏头了。 影舞再次把眼睛闭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不再躺着,坐起身,用手去描绘宣璘的面庞。一遍一遍,直到将他的容颜刻进脑海,闭上眼便能看到,才收回手来。 又静静坐了好大一会儿才轻手轻脚下床。轻轻在宣璘唇上吻了一下,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然后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帐外,天已微明。 出得帐来,影舞才发现紫雨竟一直静静候在帐外,守了一夜。此刻见她出来,脸上也没多少表情。 影舞不禁觉得心下难受。从她醒来到现在,细细算来,她竟没听她说过十句话。她不由得又想到了一袭紫衣的紫烟。她虽要杀她,可不知为何,她却一点也不怪她。当她得知她的死讯时,反倒觉得有些难过,可这难过又并没有持续多久。所以她又在想,或许,打心底里,她还是怪她的! 影舞本想说些什么?话出口却只是一句:“......走吧......” 言罢当先走在前面,紫雨一言不发,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影舞去的是颜老将军的帐子,她有一些事,还没有弄明白。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他出去晨练。 老将军要行礼,影舞轻轻摇了摇头。老将军看看四周,巡逻的士兵正好经过,想着的确不好行礼,便也就不再多礼。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着紫雨的身份,又想着她昨晚守了一夜,影舞柔声问道:“能麻烦老将军为我朋友找个帐子歇息下么?” 朋友?! 紫雨心陡然悬起,双眼直视影舞,眼中是不可置信。不是奴才,不是丫头,而是......朋友! 紫雨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鼻子变得有点酸酸的,想哭,却又忍不住想笑。这是紫烟死后,她第一次有了想哭的冲动,想笑的欲望。她原本以为,她已经随紫烟一起死了,不会再哭,也不会再笑,却原来,她的心,还是活的!她依旧渴望着有人能关心她,在意她! 紫雨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害怕的是这个世上只剩她一个人,她害怕的是——寂寞! ------------ 第三十三章 一个人的约定 紫雨随小兵下去休息,影舞进了老将军的寝帐。 也不多言开门见山的道:“布防图我还没有拿到。你让我联系的子俊,我也没有联系上。”顿了顿:“倒是辰国红帐中的一个红娘子给我递过一次消息。” “布防图没拿到也无碍。如今皇上吃了解药,不久就能好起来。到时候也就不怕他们突袭了。” 影舞点头。 又听他说:“子俊没联系上也无碍,您平安回来就够了。至于那个红娘子,的确是我们派去的人。” 影舞再次点头。脑中浮起那女子的面容,不禁一阵唏嘘,又心生敬佩。一个女子,要有怎样的决心和勇气才能委身去做一个红娘子? “皇上现在已服了解药,好转后,两国大战必将挑起,到时候这里就会变得十分危险。娘娘,老臣这就派人送你回宫去吧。” “不!”影舞断然拒绝。若她害怕危险,此刻就不会身在此处。既然她已经来了,那她就要将债还清,还他一个天下! “这......”老将军有些为难。 “辰国国主尚未知道我的身份,我......还要回去。”她已经答应了辰国国主。不管怎样,只要她回到辰国大营,就一定还有她能做的事。 “这......两国开战,娘娘您身处敌国军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将军一脸严肃。 “我知道。”影舞从容不迫,浅浅一笑,对他福了福身,道:“还请将军成全。若皇上问起,就说我已回宫。” 老将军浓眉紧锁,看着影舞,不知在想些什么。 “请将军成全!”影舞又是一礼。 “娘娘可曾想过,若您身份暴露,被辰国作为人质,对我们厉国来说会是......” “我不会让他们有那样的机会的。”影舞出言打断,语气里满是坚定:“请将军成全。” 老将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犹豫再三终是点了点头。 影舞微笑:“谢将军成全!” “不过,请娘娘记住,与任何事相比,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若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都请娘娘以自身为重。” “我知道!”影舞笑着打趣:“我也是人,我也怕死。” 老将军此刻却没有心情玩笑,郑重叮嘱道:“若有什么困难,您可以找上次给过您消息的女子。她叫红绡,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影舞点头。 老将军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从腰间掏出一颗鹅卵石模样的东西,递过去,嘱咐道:“这是石令,危急时捏碎扔向天空,就会有人前来营救。” 影舞接过石令,好生藏在腰间,道:“多谢老将军!” 老将军轻轻颔首,还是有些担忧。不过,有子俊在,该是不会有什么事情。可若她真出了什么事,那他是万死也难以弥补啊! 从老将军帐中出来,影舞又回了宣璘的帐子。回去时正好遇到一个军医在为他诊治。不是杨毅,而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影舞心下觉得有些奇怪,从昨日她回来,就没见过杨毅。不是该他照顾宣璘么,怎么是个她不认识的人。 “杨太医呢?”影舞疑问。 军医看他一眼,心知能随便出入这帐子的人,绝不会是平凡人,遂恭敬道:“杨太医回宫了。” “回宫?” “老太后身体不适,以前一直都是杨太医给老太后瞧病,所以,就把他给召了回去。” “是么?”影舞点点头,可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皇上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皇上的毒已解,再多调理些日子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闻此言,影舞终于放下心来。 军医收拾好药箱,躬身退了出去,贴心的独留他们二人在帐中。 影舞在宣璘床边坐下,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的脸色比之昨日,好了一些,却依旧苍白。 影舞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道:“你快些好起来吧。等你好起来,等战争结束后,我们......”等战争结束要做什么呢?影舞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索性停下来,在脑中想象以后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啊? 影舞脑中浮现出一副画面。画中她刚做好了晚餐摆上木桌,一碟儿青菜,一碗蛋汤,简简单单,刚好够两个人吃。宣璘从地里回来,一身粗布衣衫,身上手上都是泥。她为他打来清水洗手,为他擦汗。平平淡淡,可两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影舞忍不住微笑,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等战争结束后!”如果你我都平安无事:“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 ------------ 第三十四章 因果循环 依旧是来时的那辆马车,影舞和紫雨面对面而坐。赶车的小兵一边驾车,一边讲着自己家乡的事。 从他的话里,影舞听出了些消息,迟疑着开口问:“小哥可是青石镇的人?” “是啊?您怎么知道?” “小哥的妻子可是唤作田娅,有两个孩子,一个......” 影舞话没说完,就被小兵打断:“是啊是啊!您怎么知道?难道您也是青石镇的人?不对啊!青石镇就那么点大,镇上的人我都认识啊。” 影舞笑,原来世界这么小,竟让她遇到了娅姐的丈夫。 “我不是青石镇的人,不过我认识娅姐。”顿了顿:“她还让我给你带个口信。” “吁~”马车猛然停住。车帘一掀,露出小兵一张欣喜、期待的脸,急急问道:“什么口信,什么口信?” 看着他那欣喜的模样,影舞也打心眼里感到开心,微笑着道:“娅姐让我告诉你,她会好好照顾好孩子,在家等着你回去。” “嘿嘿!嘿嘿嘿嘿......我就知道她肯定会等着我回去的。”小兵像是得了世上最好的东西,笑得一脸灿烂。 影舞也跟着笑。其实并没有什么口信,只是以前和娅姐一起聊天的时候听她提到过,她会照顾好孩子等着她丈夫归来。 影舞突然好羡慕这样的简单。只一句话,就可以心花怒放,幸福无比! 战争虽然残酷,可他知道,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回去。娅姐的等待,过程可能会很漫长,可她知道,结局一定会是美好的! *** 夕阳西下,天边夜幕拉下。 宣璘缓缓睁眼,帐中除了老将军颜正刚再无他人。宣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抬手覆在眼上,轻声问:“她走了么?” 宣璘口中的她,老将军自然知道是谁,恭敬答道:“是,老臣已派人送娘娘回宫,此刻已在路上。” 宣璘为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沉默。良久,翻身坐起,脸上肃杀冷清,沉声问:“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子俊刚传回消息,事情尚未妥当,恐怕还需要几日。” “嗯,知道了,下去吧。” “老臣告退。”顿了顿,又道:“那药虽不致命,却也伤身,皇上要不要......” 宣璘心烦的挥挥手,打断他道:“朕自有分寸,下去吧。” 老将军沉默了会儿,再不多言,躬身退出。 老将军出去不久,一抹黑影闪身进来,跪到宣璘跟前。 宣璘像是早已知道他会来,没有一丝惊讶,淡然问:“事情还没安排好?” “是!”声音沉冷,听不出一丝感情。 “皇后此刻在何处?” “辰国大营。” 宣璘蹙眉,她还是回去了么? “朕要皇后平安无事,不管何种情况。” “是!” “回去吧!” 话刚落地,黑影眨眼消失不见。 *** 赶了一日的路,回到辰国大营时,影舞又累又乏,只想快些躺下休息。推开小木屋的门,却看到黎轩等在屋中。 门推开的那一刹那,看到影舞的那一刹那,黎轩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回来了,她原本可以逃走,此刻却按照他们原本的约定,回到了他的身边。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占据了他整颗心房。 “你回来了?”连声音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影舞定定站在门口,昏黄的烛火下,看不清她的表情。沉默良久才柔声道:“我回来了!” 话一出口,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抱得那么用力,仿佛一放开,就怕她会消失了一般。 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影舞心内百味陈杂。她害怕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可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她,是要伤害他的。 黎轩放开影舞,笑着道:“饿了吧!我让人备好了饭菜,就等着你回来。” 饭桌上两碟菜,一碗汤,还冒着腾腾热气。 影舞扭头去看黎轩,鼻子有些发酸,开口道:“若......我不回来,你......会失望么?” 黎轩伸手再次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微笑着答:“你已经回来了!” 影舞咬唇,默默流下眼泪。 她回来了,再次带着目的,回来了! 她的刻意接近,最终达到了她最初的目的,让他爱上了她!可现在,她突然害怕了!她欺骗了他的爱情,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遭到同样的报复呢? 因果循环,如今,她欺骗了爱情,那么,终有一天,爱情也会欺骗她! ------------ 第三十五章 红帐之行 回辰国大营已有两日。 如今她的身份依旧是军师萧唯铭的妹妹――萧薇。影舞想,这应该是黎轩的意思。 之前,萧唯铭来过一次。要回了那个双鱼香囊,并在离开的时候告诉她:如果她安分守己的待在这小木屋,那么,他可以当她是他的妹妹。可若她有什么企图,那么,他决不手软。 凤姨已离开了军营,所以这两日,大部分时间都是紫雨陪着影舞,她的话依旧不多,可给影舞的感觉却有些不同于前几日。至少,在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影舞不会再觉得压抑,轻松了很多。 黎轩只会在吃晚饭的时候过来,吃完饭陪她坐会儿就又匆匆离开。影舞知道,两国之间的战争,即将拉开!也就是说,她不可以再这样安静的待在这小木屋里,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了! 这日中午,刚用过午饭,影舞以多吃了些,怕积食为由,出门散步。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两排红色的帐子。 “小姐,我们回去吧。这里......不太好!”紫雨说得婉转。 其实,这是什么地方,她自然知道。而她要来的,就是这里。 “我突然想吃石榴,就是昨天我二哥送过来的那个,你能回去给我拿一个来么?” 紫雨微微蹙眉,她明明知道,她这是想支开自己,她还是只犹豫了下,就转身离开。 目送紫雨离开后,影舞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那红色的帐帘。 红帐内,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个红娘子。有的穿了个肚兜挡了下裸露的身体,更多的人是什么也没穿,就那么赤・裸・裸的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一脸疲惫。所有的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竟找不到一个身体完好的。 可以想象,她们的生活是多么...... 影舞不敢再想。心隐隐抽痛,为她们的遭遇而感到悲伤。同为女人,这样的耻辱,若换作她,肯定早就受不了了。不,或许,从最开始,她宁愿选择死,也不会让自己有机会过这样的日子。 一张张脸看过去,影舞没发现红绡,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可随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傻得可笑。在这里没发现红绡并不代表红绡过的就不是这样的日子。 影舞掀帘出来,正好看到对面的帘子掀开,出来的人正是红绡。 红绡看到影舞,先愣了一下,随后才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扭着腰肢朝她走过去。 “哟,快看看这是谁啊?稀客啊!”说着围着她转了一圈儿,懒懒的停在她面前,与她面对面而站。双手抱胸,挑衅的看着她,媚眼如丝,风情万千。 影舞漫不经心的斜眼打量四周,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兵正看着这边。双眉一皱,作势要走。 “诶,别走啊!”红绡柔柔伸出一支胳膊拦住她的去路:“既然来了,就到我帐子里去坐坐啊。顺便也传授些功夫给我,让我红绡也有机会爬上国主的床啊。”说完一阵娇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那两个小兵听到。 影舞眉头皱得更紧,不说话,欲绕过她离开。却不想红绡一把抓住她的手,媚笑着嘲讽道:“大家同为女人,何必装什么清高呢?难道,你是怕姐姐上了国主的床后,就没妹妹你的位置了,嗯~” 影舞当即沉了脸:“放手!”使劲想挣脱她的钳制,却挣脱不得。 站在远处的小兵见状,赶紧过来。一个一把推开红绡,一个将影舞护到身后,厉声道:“你找死啊!也不看看这是谁,是你能随便碰的人么?” 红绡一扯滑下的轻纱,轻哼一声,嘲讽道:“有什么了不起,还不就是个厉国的舞姬,跟我们还不是一样:一双玉臂万人枕!”言罢,一掀帐帘走了进去。 影舞脸色很难看,什么也没说,匆匆离开红帐,回了小木屋。 小木屋里,紫雨不在,不知去了何处。影舞匆匆进屋,顺手将屋门锁好,才敢松了口气,心却依旧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深深吸了几口气,影舞才张开紧握的手掌。手心里一张纸条,一包......药? 纸条上简单的写着两行字:用毒!速离! 影舞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手里那包小小的药粉,这是毒药?红绡是让我给......黎轩下毒? 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脑袋里一时空白一片! “小姐,你回来了么?”紫雨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 ------------ 第三十六章 月下闲谈 “小姐,你回来了么?” 影舞被吓了一跳,匆匆将东西藏在腰间,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才去开门。 开门后也不看她,冷着脸躺到床榻上,面朝里而卧。那模样就像是真的受了气在闹别扭。 直到晚上黎轩过来吃饭,影舞才起身,只是脸色依旧不好。 饭桌上,黎轩状似不经意的问:“听说你今天去了红帐。” 影舞立刻冷了脸,放下碗筷,低下头去,看上去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她就知道她去红帐的事肯定瞒不过他,好在她有一下午的时间,够她想好该如何应对了。 “我都听说了,别气了。那种地方本来就不是你该去的,以后别再乱跑了。” 影舞咬着唇不吭声,模样十分委屈。 黎轩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她搂到怀中,柔声安慰:“好了,我已经下令处罚那个什么红绡了,别气了。” 处罚红绡?!影舞心惊。 “你......怎么处罚她的?”影舞小心翼翼的问。 “你想我怎么处置她?”黎轩反问。 影舞哑然,沉默,良久,冷声道:“我不想提她了!” “好好好,不提她。吃饭!”黎轩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放开她回座位坐下,继续吃饭。可接下来,谁也没再说话。这顿饭,两人都吃得十分沉默。 饭后,黎轩和影舞并肩坐在院子里纳凉,一起看着天上闪烁的星星。 “和厉国的战争恐怕就在这几日了,我先让人送你离开,说说,想去哪儿?”黎轩轻声道,像是话家常般轻松自在。 “这么快就要开战了么?”影舞假装不知。 “是啊!这么快就要开战了。”似是叹息。 影舞沉默,良久,道:“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顿了顿,又道:“或许,在哪儿都是一样!” 黎轩扭头去看她,她抬头看着天。直到过了很久很久,黎轩才站起身,只说了句:“早些睡,我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影舞继续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手轻轻抚上腰间,在那里,藏着为他准备的毒药。 “你说,我该怎么做呢?”影舞轻声问着天边遥远的月亮,静静等着回答。月不能言,她又如何能等到回答。 “小姐,时候不早了,早些歇着吧。” 影舞望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嗯”了一声,却依旧坐在藤椅中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说:“紫雨,你也搬跟凳子出来,我们一起聊聊天吧。” 紫雨想了想,真的进屋搬了根矮凳坐到她身边。 “我们聊什么呢?”影舞歪着头想:“啊!有了,你说说你的小时候。” 说完也不等紫雨开口,自顾自继续说:“其实,小时候我吃了很多苦。母亲是舞姬,我母亲是舞姬,你知道吧?母亲独自生下我后又独自抚养我长大。那时候,我们住的是别人不要了的屋子。一到下雨天,不是这里漏雨就是那里滴水。一到冬天就更苦了,待在里面简直就能把人给冻死。” 影舞说着打了个冷颤,勉强笑了笑,又继续说:“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住大房子就好了。八岁那年,母亲真的带我住进了大房子。再后来,我陪悦雅入宫,再后来,我砸了玲珑,阴差阳错作了现在这个皇后。我又在想,我不要做什么皇后,我只要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好。” 影舞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躺在藤椅上,昏昏欲睡。 “当我过上简简单单的生活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欠了好多好多的债。” 欠债?紫雨有些不明白。 “所以,我又回去了,我要还债......我要还债......还债......” 影舞絮絮叨叨的说着,直到最后昏昏沉沉在椅上睡着,紫雨也没说一个字。进屋拿了条薄毯披在她身上,借着月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扭开头,去看天上那弯月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边的天空突然呈现出美丽的橘红色。又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像是在喊着:“走火了,救火!” 紫雨腾的站起。东边,那是粮草库所在的地方,难道,有人烧了粮草库?! 就在此时,大门“嘭”一声被踢开。萧唯铭一脸煞气的进来,目光紧紧锁在藤椅上的影舞身上。 影舞被踹门的声音惊醒,一睁眼就看到一脸肃杀的唯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往椅子里缩了缩身子。 下一秒,一只手扼在她脖子上。力气之大,快要将她脖子拧断。 “我说过,你若有任何企图,我绝不手下留情!”声音冰冷绝情,手上力度又增加了几分。 唯铭出手快如闪电,一旁的紫雨尚未反应过来,他已扼住了影舞的脖子。紫雨左右为难,见影舞渐渐扭曲的面孔,终是一狠心,出手隔开了唯铭,救下了影舞。 唯铭脸色越加难看:“连你也想阻止我么?”声冷如冰。 ------------ 第三十七章 犹疑不决 “连你也想阻止我么?” 紫雨连忙屈膝跪下,道:“紫雨不敢!” “滚!” 紫雨挡在二人中间,左右为难。一个是她的少主,一个是她的......朋友,唯一的朋友。她不能让! “呵,好一个衷心的仆人,很好,很好!”说话间,唯铭再次出手。 这一次紫雨明明可以躲开,她却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这一掌将紫雨打得往后飞了出去,身体重重撞到墙上,然后疲软无力的滑到地上:“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影舞吓得愣住,迷惑的看着紫雨。她一直以为紫雨是他的人而对她防备有佳,有时候甚至故意为难于她,可现在......她有些糊涂了! “小心!”紫雨突然大呼。 影舞本能回头。萧唯铭一脸肃杀之气,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靠近,直取她喉咙而来。 那一刻,她想逃,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一般,动不了丝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断靠近,再靠近......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宣璘的脸浮现脑海。他微笑着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温柔道:“我等你回来!” 影舞猛然睁眼,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静静挡在自己身前,阻止了萧唯铭的攻击。 第一秒,影舞想到的是宣璘,可鼻息间隐隐的菡檀香告诉她,她的想法是错的。 黎轩及时赶来,挡住了唯铭那致命一击。冷声问:“难道军师忘了朕曾经说过的话了么?” 唯铭脸色也极其难看,不敢相信到了这种时刻,他还在维护她,遂冷声回:“她是厉国派来的奸细,臣有责任替主分忧!” “就凭她今日去了红帐就断定是她指使人烧了粮草库么?唯铭,你这样,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什么?粮草库被......”影舞满脸惊讶,显然是不知情! 之前她还在疑惑为何萧唯铭突然要对她下杀手,原来,他是怀疑,不,认定,他是认定了是她派人烧了粮草库,所以才痛下杀手。 从黎轩的话来看,烧粮草库一事,肯定和红绡有关。 唯铭见她脸上震惊的表情像是真的不知情,可他却只当她戏演得好。 “事到如今主上还要包庇这厉国奸细么?臣是不是草率,主上心里自然清楚!” 影舞皱眉,抬眼去看黎轩。黎轩面上表情不变,冷然与唯铭对峙。 良久,唯铭拱手一拜:“请主上将这厉国奸细交给微臣处置!” 黎轩沉了脸色,冷着脸问:“难道唯铭今日要跟我动手?” “臣不敢!” 黎轩沉默,良久,道:“如今重要的是如何解决粮草问题,而不是在这儿纠结她是不是奸细。唯铭,孰轻孰重,你该是很明白。” 唯铭沉默,渐渐冷静下来。看一眼靠坐在墙角的紫雨,看一眼黎轩身后的影舞,一拱手,转身一言不发离开。 唯铭走后,黎轩转身检查影舞是否安好:“你没事吧?” 影舞摇头。 黎轩伸手将她搂到怀中:“没事就好!明日我就派人送你离开,在这之前你就不要再出去了。”顿了顿:“我不想你有事!” 影舞咬唇,内心一时不知是何滋味。他护着她,毫无理由的相信她,时时刻刻为她着想,不想她有事,而她......而她却一而再再而三欺骗他,还想要......毒害他! 她是不是坏透了呢? 黎轩不知影舞内心所想,静静抱了她一会儿,道:“现在天还早,你再去睡会儿。我去看看处理一下事情。” 影舞欲言又止。 黎轩以为她是害怕担心,便柔声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影舞定定看着他,轻轻颔首。 黎轩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放开她转身离开。 影舞目送他离开,就在他要踏出大门的时候,突然开口唤道:“黎轩。” 黎轩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怎么了?” 影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出口叫他,犹豫了会儿,轻轻说了句:“没事!”顿了顿,又道:“你......小心点!” 黎轩展颜一笑,俊美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温润如玉,动人心魄! “我知道,你睡吧!” 言罢转身欲走,却又迟迟不动,反倒再次转身走了回来,一把搂过影舞,头抵着她的头,眉心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傻傻的说了句:“绝儿,你终于肯关心我了,我很开心!” 影舞怔住。看着他开心的笑颜,影舞心下愧疚不安。她并没有想过要关心他,她只是......她只是一时找不到该说什么。 “睡吧!我会小心的,我不会有事的!”言罢,再次想吻她的额头,却突然改变了心意,低头欲吻上她的红唇。 影舞别开脸,身体变得僵硬。 黎轩感到一阵失望,无奈笑笑,吻落在她的额头:“快去睡吧!我先走了。” 影舞颔首,再一次目送他离开直到他消失在夜色之中。手抚上腰间,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我......该这样做么?” ------------ 第三十八章 暴动突发 晨曦将至之时,唯铭才将事情大体处理好,满脸疲惫的进了军帐。 “情况怎么样?” “我们剩下的粮草原本就不多,现在这一烧,最多还能撑两天!” “两天?”黎轩皱眉:“下一批粮草什么时候能运到?” “今天刚收到的消息,运粮草的军队已经从最近的锦城出发。若无意外,到这儿也只须两三天。” 黎轩颔首。还好,还算来得及! “放火的人......”想到之前发生的事,黎轩停了话语。 “是红帐下的红娘子,已经把她们全部都抓起来了。带头的是个叫红绡的,放火后自己跳进火中,烧死了!” 黎轩皱眉!红绡,他没记错的话,该是今日他下令处罚的那个红娘子。 “听说原因是因为您今日下令惩罚了她,她心下不服,便教唆了红帐中的红娘子一把火烧了粮草库,说是为了出一口气,让男人们看看女人不是好惹的!” 这是他从红娘子口中问出的原因,可他却不以为然。被惩罚过的红娘子不止她一人也不止这一次,为何之前不见她们不服?而且,若她是因为白日里受了气,那她烧的就该是西北角那小木屋,而不是粮草库。能教唆人烧了粮草库,这个叫红绡的绝对不简单,只可惜现在只剩下了一具焦壳。 黎轩负手而立,眉头紧皱,沉默半晌,问:“那现在将士们的反应如何?” “将士们都还算镇定,还没有出现什么过激的反应,可我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有些担忧。毕竟粮草对一个军队来说,太重要了!”顿了顿:“粮草库被烧也就意味着他们会没有饭吃,没饭吃就要饿肚子,想到这些,难免会有些人心惶惶。” “嗯!”黎轩微微颔首,看着面前的沙盘,思考良久,道:“天亮后传令下去,撤军十里。” “撤军?”唯铭不可置信。 “下一批粮草不知何时能到,若我们剩下的粮草撑不过去。一旦断粮,军心势必会动摇、不安,到时候局面只怕会更难控制。我们后退十里,在这里扎营!”黎轩在沙盘上指出一条易守难攻的地带――龙王山一带,继续道:“这里离锦城近,能保证粮草及时送到。” 唯铭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对黎轩的这一决定表示赞同。之前他一直觉得他们的战线拉得有些太远,对他们很是不利。现在撤退到龙王山,既能保证源源不断的粮草,又能有效防御,的确是上上之选。 “嗯,我这就下去安排!” 言罢,一刻也不耽误的转身出去安排。 唯铭出去不久,黎轩也跟着走出了军帐。抬头望天,月亮已经不见,只余下几颗星星,稀稀散散点缀在即将放亮的天空。 “哎~”黎轩长长叹一口气。没来由的,他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几个月的征战生活,他所见的,除了死亡还是死亡,他都已经快要变得麻木了!最初的称霸天下的欲望,此刻,竟突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样的意识,让黎轩愣在原地,脑子里一时混乱不堪。 如果连一统天下都变得不再重要,那么,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见过的一幅画面。 那时,他尚未继位,还是个逍遥自在的王子。在一次打猎归去的途中,路过一条乡间小道。夕阳中,两位老人手牵手,一起沿着小道,慢慢走回家。 老婆婆满头银发,一手提着个竹篮,竹篮中装了些他从没见过的青菜,一手拉着同样满头银发的老爷爷。老爷爷一手抗了把锄头,一手紧紧拉着老婆婆。两人似乎在谈论着晚饭该怎么做。 那时候他见了也只是见了,匆匆策马离去,未做半刻停留。 现在,他突然很想过那样的日子。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有的,只是祥和,平淡! 想着那样的日子,黎轩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影舞的脸来。 想到她会为他担忧,他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从他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便告诉自己,既然是他想要的,那么,就由他来主动。他不介意,他先付出!现在,他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天色渐明,原本安静的辰国大营突然喧哗不安。 听到骚动,黎轩心下一惊,以为是因为粮草一事而引起众将士的不安反抗。耳边却隐隐约约传来众将士的声音,那声音齐声喊着:“杀了厉国舞姬,杀了厉国奸细......” ------------ 第三十九章 王者威仪 “杀了厉国舞姬,杀了厉国奸细......” 影舞刚服侍好紫雨睡下,正打算再躺会儿就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传来呼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初她还未听清他们在喊些什么?待听清后,影舞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很明显是冲着影舞而来。紫雨醒了过来,抑是满脸担忧。 “杀了厉国舞姬,杀了厉国奸细......” 无数将士齐聚在小木屋外,将屋子围了一圈又一圈儿,声音震耳欲聋! 屋内的影舞和紫雨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应对。害怕出去,只好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只是,这薄薄的一层木板,怎能阻挡住数百将士的愤怒? “紫雨,你怕么?”或许是太过害怕,影舞反倒镇静了下来,开口打破屋内紧张压抑的气氛。 “您呢?”紫雨不答反问。 “怕!”影舞答得直白。话锋一转,又道:“可我不后悔!” “嘭~”木门被一脚踹开,发出“嘭”一声巨响。 晨辉撒进屋内的那一刻,影舞和紫雨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到无以复加。 来的人是黎轩,只见他满脸郁色,心情不佳。影舞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往屋外走。 黎轩抱着影舞走出木屋,纵身一跃跳上屋顶,以一种不可侵犯的姿态,俯瞰着所有士兵。 影舞不知他意欲何为,一颗心依旧跳得飞快。双手本能的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仿佛害怕他会将她丢下去一般。 感觉到她的害怕,黎轩低头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轻轻吻在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言罢,转头,对着下面所有将士大声宣布:“这个女人是朕的女人!” 黎轩说这话时,用了内力,威严的声音一字字清晰的传到了整个辰国大营。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房顶上的一双人。 “这个女人是朕的女人!若谁胆敢伤害她分毫,杀无赦!她是军师失散多年的小妹,右相国的女儿,若谁再敢说她是厉国奸细,杀无赦!” 一句句杀无赦,不仅传到了众将士的耳中,更传到了离他最近的影舞的心里! 试问,这世上有哪一个女子,不会为这样的男子动心呢? 他当着众将士的面,高声宣布她是他的人。他不许任何人伤害她,甚至连说一说都不可以。为了她,他不惜用他一国之主的威仪震慑全军,只为换来她的一片安宁! 连她一个妇人都知道,他这样做,很可能会引起将士们的不满,从而导致军心涣散,最后......换来失败! 他如此信她,护她,可此刻她连说一句“我不是奸细”的勇气都没有。 若他对她不是这般好,或许,她也就不用这么矛盾了吧! “军师何在?” 人群分开,萧唯铭走上前来。他的头低垂着,影舞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臣在此。” 黎轩自然也知道他的不悦。他知道,若没有唯铭的默许,这群士兵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或者,正是因为有了他的“默许”,这群士兵才敢闹到这般地步。 “朕交代你的事情,可有办好?”黎轩冷着脸问。 “已交代下去,不时便可拔营撤退!” 撤退? 影舞顿感疑惑! “很好!”言罢,抱着影舞纵身从屋顶跃了下来,转身进屋。临进门前又冷冷道:“此次的事该如何处置,你该知道吧?”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唯铭答:“臣知道!”声音同样冰冷! 黎轩抱着影舞进得屋来,紫雨坐在床上安静看着。刚刚的话,她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想到,国主竟对娘娘用情如此之深,为了娘娘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震惊的同时,她也觉到无比羡慕。若此生有谁能这般待她,就算是死她也愿意! 人群散去后,黎轩站在窗前轻轻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一道灰黑色身影踏进屋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让影舞不自觉感到害怕的那个少年。在西山脚下见过一次,上次和黎轩骑马的时候见过一次。 来人默不作声的躬身行了一礼,脸上依旧是一贯的表情――面无表情! 黎轩将影舞拥进怀里,道:“绝儿,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现在就送你离开。放心,子俊身手了得,有他跟着你,你不会有事的。” 闻言,影舞身子顿时僵住,只因两个字――子俊! ------------ 第四十章 合作愉快 两日后,辰国皇宫。 “奴才叩见王后!”蓝衣宫人躬身行礼,说完见边上还坐着左相国,又立刻恭敬道:“奴才叩见相国大人。” 王后苏欢懒懒的半倚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道:“什么事儿,说吧?” 蓝衣宫人看一眼左相国,才小心翼翼道:“前方传回消息了。” 王后苏欢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急急道:“讲!” “三日前,我军粮草库被贼人所烧。国主和军师......”蓝衣宫人犹豫着住了嘴。 “国主和军师怎么了?说!” “国主和军师为了那个厉国舞,哦,不,为了萧三小姐,闹翻了脸。” “啪~”一声脆响,上好的胭脂水釉茶杯瞬间被摔得粉碎:“又是那卑贱的厉国舞姬。” “欢儿!”左相国,苏世裕,沉声唤了一句。 苏欢自知失态,忙收敛了性子,端出一副庄严的架子。面上神色却依旧难掩怒色。 “你继续说吧。”左相国一派沉稳。 蓝衣宫人小心翼翼瞥一眼座上的王后,才又开口道:“国主下令,全军......撤退十里。” ...... “没了么?” “没......没了!” “那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蓝衣宫人躬身退下后,苏欢端着的架子立马放了下来。从座上起来,走到左相国跟前,娇嗔:“爹爹~” 左相国没有如往常一般宠爱的哄她,反倒冷着脸训斥道:“作为一国之后,你怎可如此不知轻重,失了礼仪。” 苏欢一愣,不敢相信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竟然对她冷脸相对。鼻头一酸,作势要流下泪来。 左相国软下心来,放柔声音:“欢儿,如今你已贵为王后,不可以再这般小孩子气,要学会大度。不就是一个低贱的舞姬么,国主今日看上了,明日也就忘了。就算国主给了她个名分,又怎敌得过你王后?” 苏欢倔强的嘟着嘴,不满的扬起头,十足一副被娇宠惯了的大小姐模样。 “欢儿!”左相国无奈,叹一口气,继续道:“你也知道,在你被封为后后,国主对你爹爹我最是顾忌。时时派人监视不说,更是处处限制我的权利。若你还这般小家子气、不知天高地厚,惹怒了国主,我们苏家的末日也就到了。” 苏欢闻言,蹙眉思考良久,轻轻颔首,正色道:“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嗯。”左相国轻轻拍拍她的手,满意道:“欢儿知道就好!”顿了顿,起身,道:“天色也不早了,欢儿好好歇着吧!我出宫去了!” “嗯!”苏欢点头,甜甜道:“爹爹走好,可要常常进宫来看女儿!” 左相国从皇宫出来,一路回了相国府。软轿中,左相国回想起刚刚得到的辰军撤退的消息,不免在心里佩服起那夜所见之人。 那人说,他能在十日内,让辰军撤退,现在才刚过五日,辰军竟真的撤退了。现在看来,他倒可以认真考虑一下他提出的条件了! “老爷你回来了!”老管家迎上来,恭敬道:“晚饭已经备好了,夫人、太太们都已经在大厅里候着了。” “嗯。我回房换件衣服,让她们先吃着吧。” 言罢,往自己的房间行去。 推开房门,只见屋中一锦衣男子,此刻正坐在桌旁自斟自酌,一派闲适,看着煞是逍遥自在。 左相国愣了一愣,随即进屋关门。 “你如何进来的?”他相国府虽不是王宫大院重兵把守,却也绝非一般人等能轻易入得了的,何况这还是他的房间。 只见那人,举杯朝他敬了一杯,仰头喝下。放下酒杯,嘴角噙起一抹浅笑,道:“这就不劳相国大人操心了。” 苏世裕想了想,立刻释然。他能在五日内,让整个辰国大军撤退,要进他一个小小相国府,又有何难。 男子亲自替他斟满一杯,笑问道:“喝一杯?” 苏世裕犹豫了下,在他身边坐下,端起酒杯。 男子碰一下他的酒杯,笑道:“祝我们合作愉快!”言罢,再次一仰头,喝尽杯中佳酿。 苏世裕却端着酒杯不动,问:“苏某何时答应了要与公子合作?” 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自己给自己再满上,淡淡道:“相国大人是聪明人,是要一直做个居人之下的臣子,还是做个称霸一方的侯爷......这样简单的选择,我可不信相国大人会选错!” 沉默...... “哈哈哈哈......”苏世裕突然纵声大笑,一仰头将杯中佳酿悉数饮尽。这一举动,也就表明了他的态度:愿意与他合作! ------------ 第四十一章 粮草被劫 朝阳初升,河面上水汽氤氲,金光点点,河岸两侧野花烂漫,很是诗情画意!可惜此刻,影舞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思。 她来这漓水镇已经两日。漓水镇是一个偏远的山水环绕的水乡小镇。远山,小桥,流水,青石路,每一处风景都秀丽如画,祥和宁静。可这两日影舞过得并不安心! 她担忧着宣璘的毒是否完全解了,他的身体是否已经完全好了。也担忧着......黎轩是否安好,粮草的事情可有解决。 “小姐又这么早就起了,早上天凉,多加件衣服吧。”紫雨说着替她披了件外衣。 影舞笑得轻浅:“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又出来了?” 紫雨也笑,答:“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睡了两日,人都乏了,还不如学学小姐,撑着早上空气好,也出来透透气。” 两人说话间,一身灰黑衣装的子俊提着买好的早点回来。 “师父!”紫雨恭敬的唤到,过去接过早点。 子俊是紫雨的师父,这也是影舞不久前才知道的。当她在来时的路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不免惊讶了一番。子俊与紫雨看上去,年龄相当,没想到,他却是她的师父。 回想起那日在小木屋,当她从黎轩口中听到他就是子俊时,她的震惊,真的是到了无可言语的地步。 她一直以为子俊是数万士兵中的一员,或者顶多是某位将军,却从没想过,子俊竟然是黎轩身边最亲近的暗卫。 当时,她甚至在想或许只是同名,并不是同一个人。可后来他们离开辰国军营后,子俊唤了她一声“娘娘”,一路上又对她格外客气敬重,她才能确定,他就是颜老将军要她找的子俊! 若子俊是厉国的人,这些年一直潜伏在黎轩身边,那么......影舞想不明白,既然他是黎轩最亲近的暗卫,那他肯定有无数机会轻易将黎轩暗杀。黎轩一死,群龙无首,要打败辰国就变得易如反掌,为何他们还要弄得如此复杂?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既然子俊是黎轩亲信,那他随时都有机会拿到解药,甚至,只要他传回一个消息,宣璘便连中毒的机会也不会有。 可宣璘中毒了,解药也是她混进辰国军营,费尽千辛万苦才拿到。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影舞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或者,所有的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所知道的那样。可到底哪儿不对,她又实在说不上来。 “......小姐......” “嗯?”影舞回过神来:“怎么了?” “唤你好几声了,您又走神了?” 影舞尴尬笑笑。 紫雨慧心一笑,道:“快些进屋吃早点吧!要不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走吧!”影舞转身和紫雨进屋,刚转过身又转回来,对子俊道:“你也一起来吧。” 子俊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已经吃过了!” 影舞想了想,也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屋子。 *** 与此同时,辰国军营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黎轩眉头紧皱,沉声问道:“消息当真?” 唯铭亦是一脸阴沉,沉声道:“已派人前去查过了,送粮草的军队在刚出锦城五十里的后溪山遭遇突袭,全军覆没。”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粮草的下落?” “据查,那帮人人数众多,从开始的袭击到后来的撤离都十分迅速,而且行动配合非常好,有条不紊,训练有素,绝对不是一般的山贼。到很像是......” “军队!”黎轩接过话题:“能在后溪山出现,那决不会是厉国的军队,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自己人抢了我们自己人的粮草。”这样的意识,让黎轩感到一阵心寒。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觉得这个人很可能就是......” 唯铭话未说完,黎轩就接过话头,叹道:“除了他,我想不到还有谁。” 两人一阵沉默! 良久后,黎轩道:“粮草被劫的消息有多少人知道?” “除了派去查看的人,其他人都还不知道。” 黎轩皱眉沉思,良久,道:“吩咐下去,严守消息。即刻拔营,撤回锦城!” 唯铭皱眉,才刚扎营又拔营撤退?可现在的情况,不撤回锦城,一旦粮草被劫的消息传出去,势必引起混乱,到时候情况只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哎!”唯铭叹一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第四十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大人这边请!” 一名身着青布衣衫的小厮在前面带路,在他身后跟着两位锦衣男子。一位年过中旬的中年男子,身体有些发福,面上神情却是傲然不可侵犯之态。一位年轻公子,翠玉冠,月白底暗银纹锦袍,面上带着浅笑,眼底却流动着一抹千里冰封的森凉。 “大人,到了。”小厮停在一幢毫不起眼的仓库前,恭敬道:“东西全都在里面了。” “嗯,下去吧!”中年男子淡淡吩咐道。 小厮领命,匆忙退了下去。想起前昨日搬粮的情景,他至今都心有余悸。他在这漓水镇上活了二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过那么多的粮食。冥冥之中,他总觉得这些粮食有问题,今日来的这两个人更是绝非一般!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有活干,能拿工钱,就行了。 中年男子推开仓库大门。一眼看去,整个仓库装满了粮食,只中间留了条小路,勉强够一个人通行。 “相国大人行事果真让人佩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劫了粮草,并选了这么个好地方隐藏,真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没错,那中年男子正是辰国大臣——左相国,苏世裕! 受了夸奖,苏世裕面上却并未露出喜色,反倒沉稳如水,道:“看来老夫这份见面礼,是符合皇上心意了。” 年轻公子面上笑意不变,顿了顿,疑问道:“相国大人好眼力啊!不知大人是如何看出朕的身份的呢?” 既然已被他看穿,宣璘也不再隐瞒,堂堂正正用了“朕”这个字眼自称。 苏世裕笑而不语! 等了半晌后,宣璘嘴角笑意渐浓,心知他是要跟他卖个关子,以此告诉他,他苏世裕不是傻子。 既然他不肯说,那么......“相国大人请放心,朕答应过的事,就决不会食言。” 苏世裕这才放声大笑出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漓水镇西头的一座小院里。 影舞搬了把椅子,拿了本书,到屋外的芭蕉下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鼻息间是隐隐约约的龙涎香。 影舞灵台霎时清明,蓦然睁眼,正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黑眸。眸中暖意流转,似是要将她吸进去才肯罢休。 影舞愣怔了好一会儿,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怎么,不认识了?”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随后两人又都沉默不语,等着对方先说。过了一会儿,两人相视而笑。 宣璘在她唇上轻啄一口,伸手将她抱起,自己坐在椅中,再把她拥进怀中,紧紧抱着,在她耳侧轻声道:“想你了!”温柔的气息喷洒在耳垂,声音充满蛊惑。 影舞面上一红,羞得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闷声闷气娇嗔道:“讨厌!”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来,急急问到:“你的身体全好了么?” “没有!”宣璘笑答。 影舞一听,立马焦急问道:“还没好么,哪儿还不舒服?” 宣璘一笑,牵过她的右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头抵着她的头,轻声道:“这儿,缺了一块!” 影舞愣了一愣,蜜意瞬间洒满她整颗心房,伸出左手搂过他的脖子,头埋进他的颈间。 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的打在他的后颈上,欲望瞬间升腾而起。 他环着她,让她与他对视。他的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他的额头再次抵上来,眼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宣璘敛了眉眼看着她,影舞只觉得他的嘴角含笑,光影在他的双眼里流转,仿若一个漩涡,深不可测。 他在她的唇边轻轻地笑,声线低沉悦耳,近乎蛊惑:“愿意为我补齐缺了的那一块儿么?” 影舞霎时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咬着唇,噙着娇羞笑颜,轻轻颔了颔首。 接着他的唇就贴上来,她被迫后仰,他轻轻地辗转吮吸,动作轻柔自然,混着淡淡的熟悉的味道,深浅不一地刷过她的唇瓣,让影舞只觉得晕眩。 他抱着她进了屋子,轻轻放到床上,接着整个身体压了下来。空间一下子变得安静,甚至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两人严丝合缝地贴着,在迷糊中影舞觉得被他抱得越发的紧,她似乎隐约听到了紫雨的声音,但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就又被他拖回怀里,而后便是更加强势的掠夺呼吸。 他的动作轻柔又坚定,影舞觉得自己的呼吸在他的撩拨下越来越急促。他的手指像一簇火,哗啦一下燃烧了她最后残余的所有理智。 ------------ 第四十三章 以身相护 影舞醒来的时候,窗外日已西斜。金色的余晖将窗外的景物镀了层金边,看上去就像是一幅用笔描绘出的画卷,显得格外的不真实。 床上已不见宣璘的踪影,有那么一瞬,影舞觉得,这或许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梦一醒,就又被打回现实。 可鼻息间还残存着淡淡的龙涎香,以及指尖缠绕的那一缕头发,告诉她,这不是梦! 影舞望着指尖缠绕的那一缕头发发呆,喃喃自语道:“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结发为夫妇,恩爱两不疑......”反反复复,全都是这两句。 候在屋外的紫雨听到屋内的响动,出声询问:“小姐醒了么?已经备好了热水,要先沐浴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嗯”,接着又没了声响。 *** 辰国王后苏欢的紫昭宫内,此刻灯火通明,一片奢华。 大殿内王后苏欢高坐其上,其下跪着一黑衣人。只听那黑衣人低声禀报:“启禀王后,那厉国舞姬的住所已经查明,就在锦城边上的一个小镇——漓水镇。” 苏欢优雅的握着茶盖浮了浮茶叶沫,慢悠悠道:“很好!”品一口香茗,放下白瓷茶杯:“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本宫再吩咐了吧?” “属下明白。” “嗯,下去吧!别让本宫失望!” 黑衣人领命而去,眨眼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 这日,天气晴好,影舞和紫雨正坐在小院中剥豆角,为晚上备菜。突然间,五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团团将两人围住。 紫雨赫然站起身,铜盆倾倒,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圆溜溜的青色豆子滚了一地。 “你们是什么人?”紫雨将影舞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来人,心下忍不住担忧。现在师父不在,她以一对五,若是她独自逃跑绝对没有问题,可现在要护住影舞,她实在没有把握。 五人对视一眼,一起攻了上去,出手均是十分狠辣。 紫雨只来得及将影舞送出攻击范围,自己生生接下了五人联合攻来的一击。 “噗~”一口鲜血喷将出来。那刺目的鲜红,让影舞心惊不已。慌忙间摸出藏在腰间的石令,捏碎,抛向空中。 那五人见影舞发了求救信号,下手更是无情。三人围攻紫雨,两人直奔影舞而去。 锋利的匕首,泛着森冷的寒光,直直朝影舞刺去。好在影舞擅舞,身姿灵活,险险躲了过去。可她毕竟不会武功,又是在两人的同时攻击下,躲过了一招要想再继续躲过去就难如登天。 匕首划破左肩,刺痛的感觉让影舞身形一滞,另一把匕首直取她心脏而来。 那一秒,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她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把匕首从背后没入紫雨的胸膛,她却不管不顾,反倒借着那股推力,奋不顾身朝自己扑来。然后,那把原本该插进自己心脏的那把匕首,毫不犹豫插进了紫雨胸膛! 纵使这样,她还是强撑着不肯倒下,将影舞死死护在身后,以娇小的身躯,为她隔出短暂安宁。一袭翠裳,霎时开满朵朵妖娆红花! 五人均被紫雨的举动所震撼,短暂愣神后,再回过神来时,为时已晚! 一身灰黑衣衫的子俊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院中,影舞甚至还来不及看清他出手,五人已逶迤于地,没了鼻息。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人死在她的面前,可此刻她却顾不得害怕。一直强撑着的紫雨,在见到自己的师父回来后,终于放下心来,再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往地上滑去。 影舞连忙伸手去扶,怎奈力不从心,不光没能将她扶住,反倒与她一起,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嘴唇唤她:“紫......紫......雨......紫雨......”声音颤抖,语不成声。 子俊见状,几步上前将紫雨打横抱起就往屋子里去。将她平放在床上后,又立刻转身去自己的屋子里拿伤药。 影舞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坐了一会儿,才想起急急起身进屋,却在进屋是踢到门槛,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紫雨,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就这么一会儿,紫雨脸上血色尽退,苍白得可怕。对影舞勉强勾起唇角,想说自己没事,一张口却先吐出一口血来。 影舞脑海里蓦地浮现出欢颜的面孔,再接着是小卓子,姜蓉......一张张脸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旋转,旋转...... “不,不,不......不可以死,不可以死......”影舞突然魔怔了般,喃喃低语,两行清泪瞬间滑落! ------------ 第四十四章 风雨欲来 子俊很快拿了伤药回来。 “娘娘请让一下!” 言罢,欲上前为紫雨上药。 紫雨虚弱的笑笑,气息不稳道:“师父,不用了......”已经来不及了! 子俊闻言一怔,原本就没有表情的脸,变得更加森冷无情! “师父,能......求你件事么?” “......你说!” “如果......有一天辰国......败了,你能保少主一命吗?” “......好!” 紫雨虚弱一笑:“谢谢师父!” 言罢喉头血气翻滚,险些吐出一口血来。心下一阵难受,闭上眼缓了好大一会儿才稍稍好转了些。缓缓睁眼,正对上影舞满带泪痕的脸。 她弯起嘴角想笑,却不知,影舞看了越发心疼,难受! “娘娘,紫雨很......开心!”这世上有人肯为她的死而流泪,这一生无憾了! 影舞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大滴答滴往下掉,打在紫雨无力的手上。 “娘娘,我死之后,你能把我和我妹妹紫烟葬在一起么?......这么久都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冷冰冰的地下,肯定......害怕得哭鼻子了......现在我终于可以去陪她了......我不是个好姐姐......” “......好......” “好想回家啊......娘娘,您能替我再去看看我的家乡么......” “......好......” “我的家在清水河边的清水镇......门口有一块好大好大的地,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屋门口就是清水河......夏天一到,我和妹妹......”紫雨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变得若有似无。脸上是幸福的微笑,仿佛此刻她已经回到了她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家! “你慢一点,别游那么快......那边水深,别再往那边游了......”紫雨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夏天和妹妹在清水河中游泳嬉戏的那段幸福时光! 影舞无言,紧握的拳头,因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眼睁睁看着紫雨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神。 “诶!”紫雨突然大声应了一声,语气欢快道:“知道了,娘,我们马上就回来......” 这一句话后,紫雨就再也没再开过口。眼睛望着虚无缥缈的远方,脸上带着幸福满足的微笑! *** 茫茫荒野之中,两座新坟相邻而砌。 坟前立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安安静静,谁也不曾开口! 望着相邻而立的两座土坟,仿佛看见了两个小女孩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影舞脸上浮起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此刻她没有了最初的悲伤,剩下的是平静。她知道,紫雨不会孤单,不会害怕。她有她的妹妹,她们一起回到了最初最幸福的地方! 天幕低垂,乌云层层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下雨好,这天,早该下雨了! “我们回去吧!看这样子,像是快下雨了!”影舞淡淡道,而后转身离去。 子俊不言不语,默默跟了上去。 穿梭在茫茫荒野中,影舞突然有些感慨。不久前,这里还是辰国的营地,到处都扎满了帐篷。如今,却变成了荒芜人烟的草地! 世事变幻,瞬息万千! 很突兀的,她想起了宣璘。不知此刻他在干什么;不知此刻,他是否也像她一样,也在想她! “轰隆隆~”天上一阵雷鸣,声音之大,仿佛要将大地震裂一般。 顷刻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大雨中,影舞冲进一间路边废弃破败的房屋。进去后才发现屋子里竟坐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 影舞愣了一下。 一位年过中旬的妇人从头到脚将影舞打量一番,往边上挪了挪,空出个位置,笑着友好道:“姑娘也是来避雨的吧!过来坐,这雨怕是要下好久才能停呢。” 影舞回头去看子俊,却不见了他的踪影。犹豫了一下,过去挨着她坐下,笑着道谢:“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大家都是来避雨的,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言罢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能遇到也算是缘分。” 影舞微笑。看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倦色,身边都带着包袱,像是出远门的样子,便好奇问道:“大姐这是要出远门么?” 那妇人叹一口气,直接答:“逃难的!” “逃难?”话刚出口就明白了过来。两国交战,百姓为避战祸,背井离乡,并不稀奇。 “嗯,逃难!” 说到逃难,影舞发现在场所有人面上神色都变得伤感。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对家乡的思念,和对战争的厌恶! “我们还算好的,逃出来了。我听说,我们隔壁村......哎......”妇人不忍再说,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气氛一时变得压抑伤感。影舞不再言语,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的一只蚂蚁瞧。 面对残酷的战争,她们就像是这只弱小的蚂蚁,只要一根手指,便可要了它的命去。 “要是可以不打仗就好了!”妇人怀里的孩子,嘟着嘴咕哝了一声。声音不大,在座的所有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影舞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身子不由一震,手下意识抚上腰间,里面藏着红绡之前给她的毒药。 是啊!要是可以不打仗......就好了! 那么,就让她来结束这场战争吧! ------------ 第四十五章 挣扎 酉时,天色昏暗,雨渐停止。 锦城,城主府,书房。 “子俊刚送回来的消息,你看看吧。”黎轩递给唯铭一张纸条。 唯铭展开纸条一看,惊道:“粮草在漓水镇?!” 黎轩微微点头。 唯铭两步来到沙盘前,指着沙盘,不相信似的问:“就在这儿?” 黎轩再次微微点头。 唯铭皱眉不语。漓水镇就在锦城边上,若有大批粮草运到那里,不可能躲过锦城城主的眼睛。唯一的可能就是,锦城城主知而不报。若当真如此,那这个锦城城主...... “不知国主现在有何打算?” 黎轩沉默,良久,道:“你怎么看?” 唯铭思考一番,谨慎答:“现在看来,这个锦城城主不是左相国的人,那就必定和厉国有所勾结。既然我们还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我们何不以静制动,看看他们到底要耍些什么把戏。至于漓水镇的粮草......”顿了顿:“我觉得,我们可以派人乔装成流民,潜入漓水镇,暗中夺回粮草。” 黎轩沉默,半晌,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做吧。” 唯铭闻言,一拱手,道:“我这就下去安排。”言罢,转身出了书房。 唯铭走后,黎轩起身,负手立在窗前。窗外万物朦胧,大雨洗过的大地,散发着阵阵泥土的芬芳。 思绪逐渐飘远...... 漓水镇,她所在的地方! 此刻,她在干什么呢?她......又到底是谁呢? 子俊传来的消息,除了粮草的事,还有一个就是......紫雨为护凤绝,死! 紫雨是唯铭手下的探子,被派去厉国皇宫八年;而凤绝只是厉国一个边远小城——平安城的舞姬。这两个人,本不该有丝毫交集,如今紫雨却为了凤绝,不惜以命相护。她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 “国主,外面有个叫凤绝的女子,想要见您。”书房外突然有人低声禀报,打断了黎轩的思绪。 绝儿?她不是在漓水镇么?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国主?”房外等候的士兵,见他久久没有回答,试探性的又唤了一声。 门打开,黎轩走了出来,淡淡道:“在哪儿?” “就在门外。” 话刚落地,黎轩已提步向大门走去。天上还飘着毛毛细雨,小兵欲上前为他撑伞,却发现自己赶不上他的步伐。只得举着伞,小跑跟上。 穿过一道华丽而又不失典雅的屏门,远远的就看见门口等着的那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 蒙蒙细雨中,她安静的立着。撑着油纸伞,伞上画着几杆翠竹,清新别致。伞下,影舞一席浅淡青衣,素净淡雅,彷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黎轩远远看着她,心下泛起点点酸涩。这样的女子,会只是小小平安城的一个低贱的舞姬?呵,他竟然还相信了这么久! 黎轩缓下步子,慢慢走过去,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影舞抬头,定定看了他很久。见他头上落了好些细小的白白的雨珠,便向前行了两步,将伞往他头上挪了挪,两人共撑一伞。抬头,望着他的眼,红唇轻启:“......紫雨死了!”说出的话却是答非所问。 “......我已经知道了。”言罢,揽过她的肩,道:“先进去吧。” 影舞站在原地不动。她本能的不想进这道门。进了这道门,那就意味着,她必须...... “怎么了?” 影舞扭头看向黎轩,眼里深藏着矛盾、挣扎。 他护她,信她!除了母亲外,这个人恐怕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连宣璘也及不上他对她的好!可现在,她来这里的目的却是要......毒杀他! 看着他熟悉的脸庞,影舞发现,她......下不了手。要她杀害一个毫无条件对她好的人,她......做不到! 却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快速闪过破屋中见到的那一张张面孔,耳边响起那个小孩子的话:“要是可以不打仗就好了!” “怎么了?”黎轩见影舞站在原地愣神,不禁又问了一次。 影舞回过神来,勉强一笑,答道:“走吧!进去吧!”藏在袖间的左手却缓缓握紧,仿佛这样她才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踏进这扇大门! ------------ 第四十六章 毒杀 仿佛只一眨眼之间,影舞来锦城已有两日。这两日,影舞以为他会无暇理自己,却不想他像是无事一般,时刻与自己相伴。带她去锦城最有名的酒楼吃饭,听戏;带她去城外锦城河边划船,骑马。对战争的事一字不提。 他不提,她便也不问,由着他带她四处闲逛游玩。 他带她依旧如往日一般,可言行举止间,影舞却觉出了差异:他的温和有礼中,隔出了淡淡的疏离! 或许,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底细?! 这样的认识,让影舞再不敢拖延。一旦她的身份暴露,那么对宣璘而言,必定是一场灾难。她决不会让那日到来,所以,她不能再犹豫! 这夜,影舞在自己房中准备了一桌酒菜,请了黎轩过来。 影舞执起青瓷琢莲花凤首酒壶,亲自将黎轩身前的酒杯斟满。手却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 黎轩将酒杯端在手里,慢慢旋转着,却迟迟不喝。内心苦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么? “是不是我喝了这杯酒,你就愿意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言罢,一仰头,将杯中清酒悉数饮尽。 影舞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不可抑制的狂跳。 “现在,你可愿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么?” 影舞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黎轩失落的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凄苦一笑:“凤绝儿果真绝情,就连我这小小遗愿,也不肯满足!” 影舞闻言,猛然抬头,手中酒壶随之落地。刺耳的破碎之声在空荡安静的房中,显得格外惊心。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知道酒中有......”影舞顿住,随即明白过来,艰难问道:“你明知我在酒中下了毒,那你为何还喝?” 黎轩抬头,脸色渐渐泛了微青,嘴角溢出一抹刺眼的鲜红。黎轩抬手轻轻抹去,对她虚弱一笑,道:“因为,是你为我斟的。” 言罢,再支撑不住,身体往地上滑去。 那一刻,影舞大惊,后悔之感如破堤之潮,瞬间将她淹没。再不犹疑,赶忙过去将他扶住,连脚被地上的碎片划破也未曾察觉,害怕的大声呼救:“来人啊!快来人啊......” 黎轩气息不稳,暗黑的血不断从嘴角溢出。虚弱道:“绝儿,告诉我......你可曾......喜欢过我?”一句话说得艰难。 影舞哑然,两行清泪自眼眶滑落。 “你哭了!”黎轩勉强扯起嘴角,笑问:“为我?” 影舞咬着唇不说话,泪落连珠子!哽咽着大声呼救:“来人啊!快来人啊......” 黎轩抬手接一滴晶莹泪水。温热的液体,在指尖晃动:“你为我哭了!”良久,才又说了两个字:“......够了!” “嘭~”门被人从外面踢开。进来的人,是唯铭! 唯铭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朝外大声吩咐到:“传军医!” 言罢,顿了顿,又冷着脸唤道:“来人。” 屋外进来四个带刀的士兵,见到屋内场景都不免一愣,一时乱了分寸。尚未回过神,便听到军师吩咐:“将这厉国奸细拿下,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 第四十七章 后悔 唯铭话刚落地,影舞身子微不可见的轻轻颤抖了一下。躺在她怀中的黎轩,清晰感受到了她的紧张。 四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敢上前。这个女人不是军师失散多年的妹妹吗?怎么现在......他们可都还记得那日国主在小木屋顶上抱着她大声宣布“杀无赦”时的情景。 “你们都没听到我说的话么?”唯铭大吼一声:“这个女人,谋害国主......” “唯铭。”黎轩声音虚弱,却依旧打断了唯铭的话:“我说过,她是我的女人,任何人不得伤害她,否则......杀无赦!” 刹那间,唯铭脸上血色退尽,不可置信的看向黎轩,眼里满是不解。心下一片凄苦。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竟敌不过这厉国的舞姬,呵,可笑,可笑! 四个士兵更加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国主竟然对军师说出了“杀无赦”三个字! 而触动最大的却是影舞! 她要毒杀他,他却依旧选择了......护着她! 她叶影舞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如此庇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影舞反反复复,喃喃念叨着这三个字,除了这三个字,她也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表达她此刻的歉意。 “不要说对不起!”黎轩虚弱阻止。他要的,不是她的对不起!他要的是......“绝儿,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么?” “我......”影舞犹豫不决:“我......” 黎轩失落一笑:“你不愿说,就罢了吧!” “......我是凤绝......也是......”影舞顿住,良久,道:“......叶影舞!” 影舞的话一出口,黎轩和唯铭均愣在当场。叶影舞――厉国皇后?!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厉国的一国之后竟然现身沙场,还只身混入了敌国军营?! “你是叶影舞?”黎轩失口问出:“厉国的皇后,叶影舞?”声音雄浑有力,不似方才那般虚弱无力。 影舞心下烦乱,一时并未发觉他的异样,只轻轻颔了颔首。 影舞的承认,让黎轩感到莫名烦躁。他想过,她可能是厉国皇室中的一员,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厉国的一国之后。 唯铭在影舞承认自己是厉国皇后后,低头沉思。这个女人,曾以一支舞退了他十万大军,他原本就心生佩服,只是因着种种原因,他不得不与她为敌。如今知她是厉国皇后,更是佩服不已。 作为一国之后,她原本可以待在厉国皇宫,过着舒坦的日子,如今她却为了她的国家,征战沙场,只身混进他辰国领地。 不过,佩服归佩服,有些事,他却不得不做!既然她是厉国的皇后,那么,他就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唯铭看向黎轩,以眼神传达自己的讯息。却不想黎轩突然发话:“你们所有人都下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影舞这才发现哪里不对,擦干朦胧的泪眼,低头看向黎轩。他脸上血色渐渐恢复为正常的红润之色,下意识开口疑问:“你......没有中毒?” ------------ 第四十八章 圈套 “你......没有中毒?” 黎轩愣住,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你......骗我?” 黎轩脸上神色渐渐变得严肃。沉默良久才承认道:“是,我没中毒。我只是为了知道你到底是谁而设计骗你的。” “呵,呵呵呵呵......”影舞突然笑起来,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她以为,他是真心护她,却原来,一切不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方才她还为毒害他而后悔,却不知,他不过是在看她演戏。他画好了圈子,就等着看她往里面跳! 他不是她的谁,她不该伤心的,可此刻她却觉得心疼难耐。仿佛是人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背叛了自己一般。那种心酸,无法言语!那种心痛,让她失去了理智! 影舞抬手擦干眼泪,笑吟吟望着黎轩,道:“你刚刚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接近你,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你!” “嗯~”黎轩闷哼一声。低头,一把血红琉璃制成的匕首,插在胸膛! 这一刀,很狠,很绝! 黎轩苦笑,原来她的目的至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呵,她终究还是不愿放过自己。 唯铭见状,毫不犹疑出手,一掌打在影舞左肩之上。 “噗~”影舞吐出一口血来。脸上闪过一丝痛楚,片刻后,影舞脸上浮起笑容。那笑容,苍白无力,让人心惊。 “来人,请厉国皇后去西间客房休息。”唯铭冷言吩咐。 经过这四个士兵闻言,再不敢耽搁,立刻上前扶起影舞,带她出去。刚出房门,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影舞已落入了他的怀抱,飞身离去。 四人愣了一愣,才想起要追。刚跑了一步,就听到他们的国主沉声道:“不用追了!”顿了顿:“......由他们去吧!” 唯铭不解,她是厉国的皇后,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一张王牌,有很大的用处,可现在......他却要就这样放她离开? “由他们去吧......”黎轩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唯铭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 影舞被黑衣人抱在怀里,快速的穿梭在黑暗的荒野之中。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可她本能的低喃:“不要带我回厉国。”语气急迫。 她不要回厉国,她不要见宣璘,至少......现在不想! 黑衣人身形一滞,没有说话,默默的转了方向。 几经辗转,影舞被带回到漓水镇她之前住过的小院。 房门打开,紫雨笑着迎出来:“小姐,你回来了。” 影舞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答道:“嗯,我回来了。”言罢,微笑着,看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可等她到了身前,却又突然......消失不见...... 影舞脸上的笑僵住,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收起微笑。对黑衣人点点头,以示谢意,什么也没说,转身推门进屋。 在轻柔的月光中,她的身影,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将支撑不住,跌倒于地! ------------ 第四十九章 前尘往事 影舞的那一刀,并没有要了黎轩的命! 那夜,影舞被黑衣人救走不久,黎轩就昏了过去。经医师诊治,确定并无生命危险,却伤及心脉,需好生调养。 第二日,晨曦将至之时,黎轩起了烧。昏睡中,他似乎陷入了某个梦境...... 梦境中,除了茫茫大雾,他看不清任何东西。心里有种莫名的期待,仿佛,他已期盼了好久好久...... “高点高点,再高点......呀,线断了......” 世界仿佛就在那一秒变得清明。一只断线的纸鸢,摇摇晃晃,跌落下来,落在他的跟前。 蝴蝶纸鸢,画得惟妙惟肖,很是精致。纸鸢上,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他拾了纸鸢,循着刚才的声音找去。 凤凰树下,盈盈立着一位少女。浅黄色衣裙,微风轻拂,裙裾飞扬...... “璃儿......”黎轩下意识唤出她的名字。 下一刻,往事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疼欲裂。 他忆起,这,便是他们初遇时的情景:他拾了她的纸鸢,从此,便定下了情缘! 他是辰国太子,有着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她是厉国大将军之女,有着女儿家万般柔情。 这便注定了,他与她,无果! 时空转换,一眨眼,已是初秋。 落日拉下长长的影子,晚霞染红了天空。 同样是在这凤凰木下,他发誓:非她不娶;一转身,却陷她于不义,害得她满门抄斩。 他还记得她的眼泪打在他手背的感觉,可,纵使有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在权利的面前,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成了他手中称霸天下的棋子! 他看着她穿上火红嫁衣,嫁作他人为妻!他心痛,他不舍,却终究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出嫁。 他闭上眼,告诉自己:不要伤心,终有一日,他会把她带回自己身边! 两国开战,他利用她获得情报,一路攻城虐地,只短短数月,便将整个历国拿下! 打进历国皇宫的那一天,整个皇宫一片慌乱。宫人妃嫔,逃的逃,跑的跑。唯独一个地方,安静如常。那就是――留璃宫! 留璃宫,那是那个人,特地为她而建的宫殿! 那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如果......他找不回她了,该怎么办? 留璃宫内,一个宫人也无,四周一片安静。所以,那段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璃儿,你先放下刀,听我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会骗我,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云岚......我赤琉璃对天发誓......今生,我毁了你的江山;来世,我还你一个天下!” 今生,我毁了你的江山;来世,我还你一个天下! 她将来世,许给了他! 心不可抑制的疼痛。沉默良久,他才缓步踱进宫中。 “想不到历王竟还没逃走,还在皇宫!” “滚!”历王云岚淡淡吐出一个字。 “历王可知,现在整个皇宫,都已被我拿下。” “滚!”云岚强压着怒气:“杀了你,璃儿会不高兴,所以我不杀你。滚出留璃宫,别让我再看见你!” 黎轩听到此话,愣在原地,那一句“杀了你,璃儿会不高兴”不停在耳边回响。 顿了顿,不退反进。才行一步,一股强劲的劲风迎面袭来,逼得他不得不后退!站定后,略微思考了一番,终究转身出了留璃宫。 走出留璃宫的那一刻,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整个天下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可为何,他却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呢? 他的璃儿死了,是他自己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现在,他没资格去到她的身边。那么,就让他下辈子,来弥补他所犯的错吧! ------------ 第五十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四日后的黄昏,黎轩睁眼醒来。 一直守在他塌前的苏欢欢喜雀跃,赶忙过去,一叠声问道:“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水。” 黎轩脑子里有片刻的迷茫,愣怔良久,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欢闻言,起身的动作僵了一僵,脸上神色变得难堪,低下头,没有回答。 在黎轩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局势变得对辰国格外不利。 漓水镇的粮草没能如预期那般夺回来,派去的人反倒中了埋伏,全都是有去无回。 自己的父亲左相国,乘机作乱,朝内一遍混乱。她也曾劝过父亲不要这样,可他非但不听,还设计将她软禁府中。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赶来了锦城。好在朝中还有阿铭的父亲,右相国,萧大人与之抗衡周旋,这才没有出太大的纰漏。 厉国更是驻兵锦城之外,数次派人攻城。如今更是打着营救厉国皇后之名,扬言三日后,大举攻城。 军中只得阿铭一人坐镇,将士们都人心惶惶,毫无斗志。有的甚至已弃械投降,逃出锦城投奔了厉国而去。 “我给你倒杯水。”苏欢顾左右而言其他。 “不用,叫唯铭过来。”黎轩声音沙哑,说话还有些费力。 苏欢强忍下心头浮起的丝丝失望与难过,勉强露出一笑,道:“嗯,我这就去叫他。” 言罢,转身离开。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一滴泪还是忍不住自脸庞滑落。 不多久,唯铭推门进来。 进屋第一句话便是:“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不要这江山,不要这辰国了。” “我睡了多久?” “不久,四天!” 可这四天已足够让天变上一变了! “绝......”黎轩哑然失笑。没想到,他醒来第一个想问的,不是天下,不是当下局势,却是――凤绝! 她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去,可他醒来最先想到的却还是她! 黎轩想到了在昏迷中忆起的那些个前尘往事,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便对她格外包容。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 “呵!”唯铭突然冷笑一声。黎轩虽只说了一个“绝”字,唯铭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失望痛心的同时,却又为他感到一阵悲哀。忍不住出声嘲讽道:“国主何时变得这般儿女情长了?看来,一个舞......一个女人,似乎就让您忘记了您当初的宏图大志了!” 黎轩哑然。他自然不会忘记,当初他挑起战争,为的就是夺得整个天下。可他同样也忘不了睡梦中“得了天下失了她”的那种空虚孤寂之感。 两相对比取其轻,那么......他不要再错一次,他宁愿选择她! 见他这般神情,唯铭脸色暗沉,沉声道:“国主,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现如今,朝内大乱,左相国欲趁机篡位;厉国大军驻扎城外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已发出消息,三日后,进攻锦城!” 黎轩闻言皱眉,左胸膛被影舞刺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全辰国的将士都等着您醒来,全辰国的百姓都等着您去保护,您......”唯铭不再言语,接下来,该怎么做,全都看他自己的抉择了! 黎轩眉头越发皱得紧了,左胸膛被影舞刺伤的地方,也痛得越来越厉害...... ------------ 第五十一章 无所事事 影舞回到漓水镇小院后,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昏昏沉沉的睡了两日。两日后的清晨,一大早就起了床。自己熬了点稀粥,炒了碟儿青菜,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吃。吃完后将碗碟清洗干净收好,收拾了下,又出了门。 子俊一直暗中跟着她,看着她逛街,看着她买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她进了漓水镇最好的饭馆,要了个能看到漓水河的清静的包间,点了好些个好酒好菜。 饭菜上桌,她却不动筷子,只望着外边的漓水河。 子俊不解,却也没有要弄明白的念头,只一直藏身暗处。过了良久,只见她望着窗外喃喃开口道:“你出来吧!陪我吃顿饭。” 子俊愣了一下,不知她在跟谁说话。直觉该是自己,却还是没有现身。 只听她又说:“我没带钱,你不出来,谁给我付账?”言罢,回头看向他藏身的地方,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俏皮与可爱。 子俊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坐!” 子俊便坐在她对面。 “我随便点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就算不喜欢......”影舞歪着头想了想,展颜一笑,霸道道:“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能说不喜欢。” 子俊又是一愣。直觉今日的娘娘,跟平时有些不太一样。可具体哪儿不一样,他也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她现在这样,似乎......嗯,很好! 影舞给自己斟了杯酒,俯过身子又要给子俊斟酒。子俊伸手将杯口挡住,淡道:“我不喝酒!” 影舞盯着他看,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酒壶放下,赌气似地说:“不喝拉倒,我自己喝!” 言罢,举杯就喝。酒刚入口,影舞不由皱起柳眉,吐了吐舌头,嗅了一下,立刻将酒杯放到隔自己老远的地方。犹豫了一下,有拿回酒杯,一仰头将杯中清酒饮尽。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子俊瞧她这般模样,万年不变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影舞端着酒杯正要再喝,一看子俊,像是发现什么惊奇事物,指着他大叫:“你笑了?!” 被她这一叫,子俊顿觉尴尬无比。暗自纳闷儿道:他笑,很惊奇么? 影舞痴痴笑着,又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吃菜。良久,放下筷子,笑问:“我们来讲讲你的事情吧?” 子俊沉默,半晌,道:“子俊,厉国人。” “......没了?” “......” “没意思!” “......” “那你为何会在辰国,作了辰国皇帝的暗卫?” “......报恩!” 报恩?“报谁的恩?” “......” 影舞等了许久,子俊却不再开口了。她只得低头继续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饭。吃了几口,觉得越发没意思。索性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也不管子俊是否会跟上来。 走出饭馆,影舞东走西逛,却发现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反倒有种身心具疲的感觉。没了逛街的兴致,影舞往家的方向行去。 家? 不,那里不是她的家!这个世上,何处是她的家呢? 还没到小院,远远的就看到一抹素色立在门口。影舞愣住,喃喃:“凤姨?” ------------ 第五十二章 止战之殇 “凤姨,您怎么来了?” 自上次在辰国军营中见过她,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她甚至想过,这一辈子是不是都再也见不到她的凤姨了。现在她却突然又出现了! 不知为何,影舞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见她脸色有些憔悴,影舞又问道:“凤姨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 凤姨微微笑着,只答:“来看看你!”对自己身体的情况没说半个字。 “您来多久了?先进去吧!” 言罢,两人携手而入。 刚进门,影舞一边倒茶一边不经意问道:“凤姨怎知我住在这儿?” 凤盈接茶的手顿了一下,笑而不语。 影舞见此,也不再多问。在她边上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也不喝,就那么捧着。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沉默良久,影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凤盈叹一口气,她就知道,她虽然故意把她自己关在这一方小院,心里却依旧会放不下。 “两国即将交战!” 影舞咬唇,哑然!她说要还宣璘一个天下,可现在她却将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对外面的战况,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她这样,是不是很自私呢? 宣璘......想到他,影舞心下忍不住泛起阵阵悲哀! “绝儿,你为什么不回厉国,不去找你的......” “我不知道!”影舞急急打断她的话,仿佛,一刻也不想谈起这件事。 凤姨见她这般,也不再多问。过了良久,才又问道:“绝儿,你讨厌战争么?” 影舞点头。这个世上有谁不讨厌战争呢? “那么,你......如果,我说有办法能让这场战争停息,你愿意去做么?” 影舞猛然抬头,疑惑的看着她。 “你先回答我,你可愿意?” “绝儿自然愿意。”影舞答得坚定:“若真能平息这场战争,就算是舍了我这条性命,我也愿意!” 凤盈闻言,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她定会如此回答。她这一问,纯粹是多此一举。 “绝儿,你当真愿意不惜用自己的命去平息这场战争么?” 问题问出,她却发现自己希望听到的答案是——不,可影舞却坚定的答了个:“是!” “哎~”罢了,罢了!这,或许就是她凤家人的命,逃不掉,躲不了!“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俩一起去平息这场战争吧!” 影舞疑惑:“我们?我们要如何去平息?” 凤盈轻浅一笑,道:“绝儿忘了我们凤家的绝技了?” 绝技?影舞稍有疑惑,却在下一秒突然明白过来:“凤姨是说,羽化舞?” 凤盈点头:“对,羽化舞!”顿了顿,又道:“摄魂之舞!” “可是......”影舞有些担忧:“我怕我......”以她一人之力,止息这场战争,她......没有一点把握! 凤盈拉过她的手,柔声道:“别忘了,还有你凤姨我。”微笑着,继续道:“小时候,我虽不爱跳舞,却极擅抚琴。那时候,你娘跳舞,我就为她伴奏,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有时候练得烦了,想出去玩,我和你娘还一起迷惑过你爷爷呢。呵呵......”忆起儿时欢乐,凤盈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影舞回握住她的手,缓缓点头,坚定道:“那么,凤姨,就让我们一起来平息这场战争吧!” ------------ 第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 第五十三章 尘埃落定 数日后,离山之癫。 “绝儿,你可准备好了?” 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影舞一阵晕眩。 山下,正是锦城所在。宣璘的大军此刻已整装待发。只要他一声令下,战争便一触即发! 而她要做的就是阻止这场战争! 她突然有些不能确定,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她发誓要还他一个天下,可现在,她却要阻止他攻城。 就算她阻止了这场战争,那么,就不会有下一场战争了么? 看出她的犹豫,凤盈来到她的身边,柔声问:“后悔了?” 影舞不点头也不摇头。 “害怕了?” “不!” 她不害怕,她只是有些迷惑。她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这么做。这么做,又会换来怎样的结果! 凤盈揽过她的肩,头抵着她的头,叹道:“只要阻止了这场战争,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战争了!” “为什么?”影舞十分不解。 凤盈却笑而不答,只道:“你信我就是!” “......为什么?” “你不肯信我?” 影舞不解,半晌,道:“......我信!” 凤盈微笑:“那我们开始吧!” 言罢,回到古筝前坐下,伸出芊芊玉手,放到琴弦之上。凤眸微闭,深深吸了口气。睁眼,抚琴! 琴音高昂急迫,像是雷响的战鼓,传递着开战的信息。可山下士兵,听得琴音,纷纷抬头寻望,身形不由定在原地。 琴音陡转直下,变得幽咽难闻。如等待良人归去的女子,隐隐啼哭。 就在此时,影舞做出了舞蹈的第一个动作——匍匐于地,素白水袖,冲天而起!她的动作是那样的雍容不迫,又是那么不已的惆怅,实难用语言来形象。接着舞下去,像是飞翔,又像步行;像是辣立,又像斜倾。不经意的动作也决不失法度,手眼身法都应着琴声。纤细的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 她用尽全部身心去舞,甚至忘了去看一眼山下的士兵是否已为她的舞所迷惑。她忘情的和着琴音而舞,那琴音仿佛有着一种魔力,能让人全身心放松,只专注于此刻的事情。 舞着舞着,影舞身形一顿,小腹隐隐作痛。 凤盈见状以琴音相问,影舞则已舞作答。强忍着不适,继续舞着,不一会儿脸色就变得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 “绝儿,撑住,再有一会儿就好了!” “......嗯。”影舞咬牙继续。 山下士兵已通通被这绝妙的琴音与舞姿所迷惑。眼前仿佛见到家中等待的亲人正立在家门盼着他们回去,耳边一遍一遍不停回响着一个声音:“让战争结束吧!你的亲人正等着你归去,回去吧......” 士兵手中的兵器纷纷掉落,他们突然想要回家,他们不想打仗,他们只想回家,他们想念家中的亲人。 “我要回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一呼百应,整个军营:“我要回家的呼声”立刻响成一片。就连锦城内的士兵也都丢掉手中的兵器,一起高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听到这直冲云霄的高呼,影舞和凤盈相似一笑,她们终于做到了! “噗~”凤盈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点点嫣红洒在琴弦之上,琴弦随即断开。弹起的琴弦划破她的手腕,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她的身子,缓缓往后倒去。 “凤姨?!”影舞心惊。一提步,小腹突然疼痛难耐,不由得蹲坐于地。血气瞬间上涌,影舞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据史料记载:锦城一役,兵不血刃。辰国国主率辰国全体将士投降厉国,自此,辰国成为厉国属国。而后,辰国国主,下落不明! ------------ 结局篇 ------------ 第一章 一怀愁绪,红尘逝了谁 第一章 一怀愁绪,红尘逝了谁 无边无际的黑暗,影舞只觉冰冷刺骨。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要去哪儿,要做什么。她害怕,她不敢动,她只能将自己缩在那冰冷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渐渐有了一缕光。一道熟悉的声音,自那道光中传出。那声音温柔的唤着:“绝儿,绝儿......” 影舞茫然的寻找,努力想看清光中那道身影。 “绝儿......” “娘?” “绝儿......” “......凤姨?” 影舞眼前突然闪过她吐血昏倒的画面,心下一急,霍然站起,迎着那道光跑去,嘴里不停唤着:“凤姨,凤姨......” 眼前突然变得一片光明。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身上是一床锦被。影舞一时茫然! “吱!”门开了,进来一人,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欣喜道:“你醒了!” 影舞缓缓扭过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奇道:“杨大哥?” 杨毅走到床边,拉过她的手,替她把脉。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声音沙哑无力,显然身体极度虚弱。 杨毅淡淡一笑:“无碍!”言罢,专心替她诊脉,良久道:“醒了就好了。不过你身子还太虚,要好好养着才行。” 影舞突然忆起凤盈,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全身似散架了般,酸软无力,想动一下都难。只得躺在床上,惊慌问到:“凤姨,我凤姨她怎么样了?” 杨毅面上闪过一丝郁色,随即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她就在你隔壁屋里歇着。你安心养着就好!” 影舞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微微闭上眼,困意渐浓。 杨毅见她睡下,脸上郁色重现。当日他被那黑衣人带来这里的时候,就只见了她一人,根本未曾见过什么凤姨。后来,那黑衣人送来一把古筝,说是有人留给她的。现在看来,那个人便是她口中的凤姨了。而那个凤姨,只怕......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告诉她。只能这般哄着她,好让她安心静养。若让她知道她的凤姨恐怕已经......她定会承受不住,到时候,好不容易才捡回的一条命,怕是又得丢了! “哎~”杨毅轻叹。他至今仍还记得那日的情形。 那日,他被黑衣人从密室中救出,说是让他救人,于是便被带到了这栋宅子。当他知道要救的人正是奄奄一息的影舞时,他不免心惊万分。 他不眠不休治了三日,才勉强保住了她的这条命。在那之后,她又连着昏睡了十二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都已经快失去希望了。 现在她终于是醒过来了! “吱呀”一声轻响,门外进来个粉衣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药。 小声开口问话:“先生,药我熬好了。今日是先喂安胎......” “嘘~”杨毅止住她的话:“你放这儿吧!今日我来喂就好。” 小丫头吐吐舌头,轻轻的把托盘放到桌上,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看着那两碗汤药,杨毅一阵唏嘘。当日她为她诊脉,却发现,她已怀有身孕将近两月。只是她现在身体这么弱,她肚子里的孩子...... “哎~”杨毅忍不住再次轻叹。无论如何,先保住她的命再说吧!孩子的事,就暂且不要告诉她好了! ------------ 第二章 一帘幽梦,凭栏念了谁 第二章 一帘幽梦,凭栏念了谁 一晃,又大半个月过去了! 这日傍晚,粉衣小丫头逛完街回来,一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刚进门就看见本该在床上躺着的某人,此刻正倚在二楼的栏杆上,凭栏失神远望。 “绝儿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三两步跑上楼,要扶她进屋,道:“你快进去躺着吧!要不先生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影舞回神,对她轻轻摇头。 小丫头无法,只得嘟着小嘴儿站在她身边。想了想,问:“绝儿姐姐还在为先生骗你的事情生气?”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自己又立刻替他解释道:“先生骗你,那也是为你好啊。”顿了顿,伸手拉她的衣袖,小声哀求:“你就别气先生了,好不好?” “......”她自然知道杨大哥是为了她着想,才不肯讲凤姨的事告诉她。只是,她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罢了。 那日,她已养了好些日子,身体有了些力气,便硬撑着起了身,打算去看看隔壁的凤姨。谁知,打开门才知道,杨毅骗了自己。 她所处的二楼,只有一间房间,哪来的隔壁? 后来,才知道,凤姨根本就未曾来过这儿。从最开始这里便只有她一个人。 “哎~”想到她的凤姨,她不由哀叹一声。心里暗自担忧:不知道凤姨现在身在何处?身体可有大碍? 下意识里,她告诉自己,凤姨还活着。仿佛这样,她就会真的没事一样。只是,她心里却明白,这,或许......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小丫头见她唉声叹气,不答话,心里很是着急,瘪了好一会儿,才瘪出一句:“先生是好人!” 先生真的是好人!那日要是没有先生救她,她早就病死在街头了! 影舞见她瘪得小脸都红了,便微笑着答:“我知道!” “那姐姐不生先生的气?” “嗯!” 小丫头歪头,不解的问:“那你在这儿干嘛?我以为姐姐在这里吹冷风是故意气先生的呢?” 影舞笑着摇头:“我只是在房里睡得久了,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哦~”小丫头点点头,可爱的鼓起腮帮子。站了一会儿,递过一串糖葫芦,笑着问:“姐姐要吃糖葫芦......不对”说着,赶紧收回手,道:“先生说了,姐姐还不能吃这些东西。”言罢,吐吐舌头,嘿嘿傻笑起来。 “呵呵......”影舞被她逗得轻笑出声:“你还是自己吃吧!小馋猫!”说着,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 “你怎么起来了?”楼下突然传来杨毅的声音。 “先生你回来啦!”小丫头一见,立刻高兴唤着,噌噌噌跑了下去。递过一串糖葫芦:“先生吃糖葫芦!”一脸讨好卖乖的笑! 杨毅摸摸她的头,道:“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哦~”小丫头失望的“哦”了一声,恹恹的转身走了出去。 杨毅抬步上楼,来到影舞身边:“你怎么又出来了?不是跟你说,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能吹冷风么?” 影舞不答,极目远望。 “绝儿!”杨毅厉声唤她。 影舞依旧沉默,良久,幽幽道:“我......想回去了!” 话刚落地,便听到杨毅强烈的反对之声:“不行!你不能回去!” ------------ 第三章 一江明月,回首丢了谁 第三章 一江明月,回首丢了谁 “不行!你不能回去!” 影舞怔住,不知他为何这般激动。 杨毅言罢,也发现自己的确过激了些。脸上神色缓了缓,却依旧阴沉着一张脸。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去?” 杨毅面沉如水,沉默不答。 他越是如此,影舞就越是奇怪。复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回去?杨大哥你告诉我啊。” 杨毅心下纠结。若将这前前后后的事告诉于她,势必会让她伤心欲绝。若不告诉她,她又定会一心想着回宫。他到底该怎么做?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影舞试探着问道。 就她后来所知,自上次那场战争后,的确如凤姨所说,再没有战争,两国战争已然结束。辰国臣服,宣璘坐拥整个天下! 如今,她也算还清了债,还了他一个天下! 想到此,影舞突然又觉得,她回去与否,似乎也不再那么重要了!她想着回去,不过是想再见一见宣璘。若要她余生都在那后宫争斗中度过,那她宁愿选择......不再回去! 月上柳梢头。一轮明月映照在江面上,泛起波光粼粼! 杨毅思考良久,终究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她。或许她会伤心难过,可这一切,她有权利知道。知道后,该如何抉择,那也是她的事!不过,他会一直陪着她就是了! 杨毅却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的好,斟酌再三,幽幽开口到:“还记得你醒来那日,问我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么?” 影舞疑惑的点头,不知他为何突然又提起这事。她记得他当日只说“无碍”,她那时刚醒,没什么精神,他不说,她也就没再多问。现在他突然提起,难道,那伤还有什么特殊来历不成? “是我逃出来时,被守卫的人打伤的。” “逃?”影舞越发不解。她一直都在奇怪,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该在皇宫么?难道,他是从皇宫逃出来的?可他若要出宫,又何须逃,直接辞官离开便可。何来“逃”这一说? “你一直觉得我是回宫了吧?” “杨大哥没有回宫么?” 杨毅摇头,负手临窗而立,望着窗外粼粼波光,幽幽道:“我一直被关在平安城里。” “什么?”影舞大惊。她记得之前她送解药回去的时候,那个军医告诉她,他回宫替太后治病了。当时,她便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来,他一直被关在平安城。 只是,宣璘为何要将他关起来?难道......一种不好的感觉,呼之欲出! “皇上根本就没有中毒!” 影舞闻言,腿上一软,险些跌倒。双拳缓缓紧握,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混进辰国大营不久,我便发现了这个秘密。我原本想要去找你,告诉你这件事,然后带你离开,却被他们关了起来!” 影舞抚着床沿坐下,脑袋里一片空白,心下疼痛难耐。 “我虽不知皇上为何要以中毒之说,骗你去辰国大营,可我觉得......这事,你有权知道!” “我......我困了......我想睡觉......睡觉......”声音不可抑制的颤抖。 杨毅转身,见床榻上坐着的人儿,小脸苍白无力,眼神空洞无神。瞧着她这般模样,杨毅忍不住一阵心疼! “绝儿,我告诉你,不是要你难过,是想......”他想什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总之,你记住这一点,无论如何,你都还有我这个杨大哥......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言罢,转身出门,顺道反手替她把门掩上。 影舞呆呆坐在床沿,连杨毅何时离开的都未曾发觉。等到她平静下来,恢复意识,一滴泪自脸颊滑落,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泪落如珠...... ------------ 第四章 一场消黯,凝眸忆了谁 第四章 一场消黯,凝眸忆了谁 影舞平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失神,心下一片苦楚。 她是他的妻子,如今却成了他称霸天下的棋子!呵,可悲?可笑? 曾几何时,她也曾怀疑过,既然有子俊在,为何还要她去盗取解药?他难道没想过,她只要稍有不测,便可能会性命不保么?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她的生死? 这样的意识,让影舞更加心疼难耐,仿佛下一秒便会窒息! 闭上眼,任泪水再度夺眶而出,顺着脸颊,隐入发间。 脑海中浮现出往夕的一幕幕...... 他幽黑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故意凑近她耳边,低沉着声音告诉她:“解环者,后也!” 承天台上,他气宇轩昂的站在那,等着她行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洞房之夜,他温柔相待。告诉她:“从此,你我二人便是真正的结发夫妻!” 他亲手教她写字,他为救她,不惜以身试毒! 同样,也是因着他对她的宠爱,他让欢颜替她冤死;为了他的江山,他接颜徽萼进宫,让她忍受难以忍受之痛;他甚至还......害了她那未出世的孩子! 孩子...... 想到她那未能出世的孩子,影舞越发悲痛欲绝! 她曾经以为,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他定是爱她的。可此刻,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他是真的爱她,还是,从最开始便只是他的阴谋! 刹那间,影舞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起床,推窗,爬上窗台,闭上眼,毫不犹豫从窗口纵身跳下! 在身体下坠的那一秒,影舞想:若她死了,那这一切便都结束了;若她没事,她的心,也可以死了,一切也都可以结束了! 只是短短的瞬间,影舞却觉得极其漫长。她既期待他的出现,又期待着他不要出现。若他出现,那只能说明,他一直知道她在此处,却不愿见她,哪怕一面! 可惜......他还是出现了! 泪在那一秒滑落! “娘娘这是为何?”子俊气息有些不稳。乍一见她从窗台跃下,他惊了好大一跳。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险险将她接住! 影舞抬手拭泪,睁眼,展颜一笑,道:“我想看看,你在不在?事实证明,你果然是在的!” 她面上笑得轻巧,心头却已痛到麻木!一个多月,他知道她在这里,却从未露面,哪怕是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 子俊皱眉,冷言道:“娘娘若要子俊出来,直接唤一声便可,为何要做出如此惊险之事?” “我唤一声你就会出来,真的是这样么?”影舞心下明白,若非万不得已,他定是不会出来的! 子俊转过身去,不作回答。的确,若非遇到危险,他不会轻易露面。既然她以这种方法叫他出来,那么:“不知娘娘找子俊有何事?” “我啊!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见见皇上!”她要亲口问问他,她到底是他的妻子,还是他的棋子? “......” “他若不肯来见我,我便日日都从窗口跳一次。你说,可好?” 子俊皱眉:“......明日我就通知皇上,说娘娘您想见他!” “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谢你了!”影舞说着,柔柔福了一身。而后,转身进屋。 望着消失在屋内的身影,子俊眉头皱得越发紧,目光渐渐变得深邃难测。站了良久,抽身离去...... ------------ 第五章 一世浮生,轻狂负了谁 第五章 一世浮生,轻狂负了谁 两日后,影舞备了酒菜独自在房中等待。直到月上中天,才从窗外,闪进一道人影。 影舞不疾不徐斟了杯酒,才起身行礼,淡漠道:“凤绝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闻言,浓眉紧皱,心中滑过一丝痛楚。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影舞心中苦笑,面上神色如常,道:“凤绝备了些酒菜,皇上可愿赏脸?” 一口一个凤绝,语气里透着无尽冷漠与疏离! “影舞,你非要这般么?” 影舞端起酒杯,双手奉到他的面前,笑意盈盈道:“从今往后,没有叶影舞,有的只是凤绝!” 宣璘心下大骇。她舍弃“叶影舞”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要舍弃厉国皇后这个身份,舍弃以前的种种,不再做他的妻? “不准!”宣璘大声否定,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也不管酒水洒了一身,只紧紧抱着她,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 影舞脸上笑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悲凉。 “我不准你叫凤绝,你是影舞,是我厉国的皇后,是我厉宣璘的妻子!” “呵!”影舞冷笑一声,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是妻子,还是——棋子?” 此话一出,搂着她的身子一僵,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宣璘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屋子里一阵窒息的空寂,窗外,一朵开得正艳的秋海棠,突然无声萎落。似是祭奠他们即将逝去的爱情! 影舞挣开他的怀抱,直视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曾爱过我?” “自然!”宣璘脱口而出,没有半分犹豫。 影舞浅笑,眉眼间全是喜悦!不管她是他的妻子还是棋子,他爱过她,这,就足够了! 转身为他斟一杯酒,也为自己倒上一杯。双手各执一杯,一杯给他,一杯留给自己。 “凤绝敬皇上一杯......谢皇上......爱过影舞......” 言罢,轻浅一笑,一仰头将杯中酒水悉数饮尽! 宣璘端着酒杯,迟迟不肯喝。他想开口解释,可再怎么解释也无益。毕竟,为了夺得天下,他的确将她作为了一枚棋子! 还记得那日,他率军出征。半路却突然来了个和尚,他恭敬作了一揖,告诉他:“阿弥陀佛,今世,这天下注定是属于你的。你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夺得天下!” 他奇道:“此话从何说起?打仗,哪有不死一卒之说?” 那和尚笑得高深莫测,道:“只须一人便可替你夺得天下!” “何人?” “当今皇后!” ...... 正因为这样,他才计划了后来的种种事件。将她送进辰国大营的第一天,他便后悔了。可他是皇上,若能只凭她便夺得天下,平息战争,他就是再不忍,也得这般决定。可他的心却一直系在她的身上。 他不顾危险,数次潜进辰国大营,却只能在她熟睡之后,见她一面。她取回所谓的解药后,他便不想再让她回去,可她却执意回了辰国! 后来的种种,即在他的掌握之内,却又超出了他的掌控! 离山之上,她以舞止战,替他夺得锦城,夺得天下。 他让子俊将她安顿在此,这些日子,他不是不想见她,而是......不敢见她!他怕的,正是此刻的情景! 现在,当真要应了那和尚的那句“得了天下失了她”么? ------------ 第六章 一句珍重,天涯别了谁 第六章 一句珍重,天涯别了谁 “皇上不喝么?” 宣璘回过神来,看向影舞的目光中有那么多的痛楚。 影舞扭过头,不去看他的眼。逼自己狠下心肠:“皇上是怕凤绝在酒中下毒,还是,凤绝位卑言微,还不够格敬皇上的酒?” 宣璘闻言,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影舞见他饮下杯中之酒,微微叹了口气,坦诚道:“我不想骗你,酒......我的确下了药。” 宣璘双眼蓦地圆睁,不可置信看着她。只一瞬,又明了的微笑起来,只道了一个字:“好!” “好?”影舞反倒不解:“好什么?什么好?” “你不肯骗我,好!” 影舞了然,点头道:“是,我不肯骗你!”顿了顿:“所以我要告诉你,酒中我放了蒙汗药。我也不想不告诉你一声便离开,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厉国皇后叶影舞,身染恶疾,不治身亡。以后,这世上便只有凤绝这个人!” “我不准你离开。”宣璘想拉住她,却力不从心。身体酸软乏力,连站稳都有些吃力。 影舞过去扶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替他掖好被子,坐在他床边,徐徐道来:“宣璘,我不怪你拿我作子,这原本就是我欠你的。可以后,我不想再做什么皇后,也不想再回皇宫。那里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现在,我还清了欠你的债,以后,我想要去寻找我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来找我......” 宣璘合上沉重的眼皮,他想要保持灵台的清明,他想要出言挽留,可一切,此刻,都变得力不从心! 影舞苦笑:“你安心睡吧!睡醒后就忘记叶影舞这个人......你放心,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珍重......” 这便是宣璘昏睡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会让自己过得很好...... 没有他的日子,她也可以过得很好么? 翌日,宣璘是在一个小姑娘的尖叫声中醒来的。睁眼所见的便是一张惊恐而又好奇的脸! “你是谁?你怎么在绝儿姐姐的床上躺着?姐姐呢?” 宣璘坐起身,觉得脑袋还有些眩晕。闭目缓了会儿,才又睁眼反问那小丫头道:“你是谁?” “我是......”想想,觉得不对,又道:“不对,是我先问你的。你是谁?” 就在这时,杨毅听到小丫头的叫声匆匆赶来,一进门却看见床上坐着的是——当今皇上! 微一皱眉,进屋行礼:“草民叩见皇上!” “......起来吧!” 声音疲软无力,杨毅一听就知道不对。见屋里没有影舞的身影,便开口询问道:“敢问皇上,皇后娘娘......” 提起影舞,宣璘脑中忆起昨晚一幕,面上神色变得难看。沉默良久,道:“走了!”语气里透着道不尽的无奈与疲惫。 “什么?走了?”杨一大惊,急急道:“她身体尚未康复,而且还怀了身......”说到此,杨毅猛的住了口。他不想让他知道她怀了孕,那样,他就势必会将她带回皇宫! 可已经晚了,宣璘从他未说完的话中明白了他的意思。瞬间愣住,愣了好久才梦呓般问道:“她......怀了孩子?” ------------ 第七章 一街暗香,阑珊寻了谁 第七章 一街暗香,阑珊寻了谁 西山之上,坟茔之前,一抹浅蓝色身影,倚碑而坐,闭目养神。 影舞发现,她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了。爬上这西山,一路上就休息了两三次,还累得气喘吁吁,全身似快要散架一般。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娘,小卓子,我来看你们了......娘,以后我不再是叶影舞,只是凤绝。你说这样,好么?” 想到以后,她不再是叶影舞,不再是厉国皇后,不再是宣璘的妻......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心下一阵难过!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去印证那已经改变了的心情呢?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去那从来也没能留下的结论呢? 如果,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继续若无其事的和他在一起了呢? 只可惜,他能给的不是她想要的;而她想要的,他却永远也给不了! “......娘,我已经把该还的都还了......我想要去过新的生活......以后可能会很少来看您和小卓子了......我打算去紫雨的家乡清水镇看看......或许,以后......就不会来了......娘,您会怪我么?” “阿弥陀佛!” 影舞回头,只见一袈裟老翁缓缓走来。待行到跟前,双手合十,弯身行礼:“施主业已功德圆满,令堂怎会怪罪?”唇边逸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放心去寻找你想要的生活吧!剩下的一生,是属于施主自己的了!” 言罢,又行了一礼,悠闲离开。影舞起身回礼,目送他离开。 待他走后,影舞又过了良久,才柔声道:“娘,小卓子,我走了!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说完叩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下山的路,影舞同样走得艰难。一路上歇息了五次,比上山时还歇息得多,久!好不容易下了山,又在山脚下,大路边找了个块石板坐下休息,养神。 不一会儿马蹄声起,由远及近,再匆匆而过。影舞睁眼,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月白背影渐渐远去。 这一幕,影舞觉得格外熟悉! 却不想那策马的人,突然勒住缰绳,生生停了下来。掉转马头,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影舞心下一个咯噔,心跳慢慢加速。 那人缓缓策马回来,走得很慢很慢,仿佛害怕惊醒了这场梦般。待行到她跟前十米的地方,停下,与她四目相望! 良久之后,他终于展颜一笑,抽身下马,一个箭步来到她的面前。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与激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 “......” 他走遍东西南北,大街小巷,寻了她这么久,现在终于找到她了! 厉军攻城的那日,他见到了离山上她那一舞。那一刻:“想要守在她身边,再不离开”的感觉是那么强烈。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他不想再争! 他曾见过厉国的皇帝,知道他足以胜任这天下之主。于是,他不顾唯铭反对,率领全军投降,而后只身离开。为的,就是在这茫茫天地间,寻到他心的归属! 如今,他终于寻到了她! ------------ 第八章 一杯浊酒,相逢醉了谁 第八章 一杯浊酒,相逢醉了谁 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影舞唏嘘不已。听说,他在率军投降后便不知所踪,她也曾为他担心过。如今,他却站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我终于找到你了! 难道说,他所做的一切,只为寻她? 不,她骗了他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伤害他的事,他不该...... “你不怨我么?” 黎轩微笑摇头。 “......”影舞蹙眉,鼻头泛酸。 她宁愿他恨她,怨她。她欠了他那么多,他还这般对待自己,这,让她有何颜面面对他? “我潜进你的军营,我数次谋害于你,你都......” “影舞!”黎轩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句,告诉她:“若你只为还他一个天下,那么,我拱手相让又何妨?” 拱手相让又何妨? 呵,这世上有个男人为了她,愿意放弃整个江山、整个天下,她叶影舞,何其有幸? 只可惜......不值得! 看着她双眼含泪,不住摇头的模样,黎轩猜到她的想法。双手抓着她的肩,认真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愿意!” 泪,滑下...... “以后,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顿了顿,又道:“不要想着你对不起我。那些,都是你欠我的。” 影舞无言以对。 又听他说:“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想补偿我,那么,你就不要丢下我独自走掉,让我陪着你......一直......” “......对不起......”影舞小声呜咽。 “我说了,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影舞咬唇,沉默良久之后,开口,仍然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是的,对于他,她满怀歉疚。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黎轩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正常,面带笑颜,道:“天色渐暗,我们走吧。你现在住在哪儿?” 影舞摇头。她出来后,走到哪儿便在哪儿找客栈住下。今早,她退了房来了这儿,打算祭拜了母亲和小卓子后就去清水镇。 黎轩翻身上马,对影舞伸出手,道:“来,前面不远就有座城镇,我们可以在那儿歇脚。” 影舞犹豫,可想到自己对他的亏欠...... 终究是将手递给了他,任他将自己拉上马,共乘一骑。 黎轩怕骑太快颠着她,便策马慢慢走着。骑在马上,影舞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在此地,见过他一次。 “你知道么,我们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这西山脚下?” “嗯?” 影舞笑而不语。 之前,当她还在辰国军营的时候,她曾纠结过:他为何会出现在厉国?他去厉国所为何事? 现在,她觉得,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知道答案与否,也再没任何意义。 *** 子时,夜深人静之际,厉国皇宫,勤政阁内却依旧燃着青灯一盏。 “皇上,已经查到娘娘的消息了。” “讲!” “......娘娘......”子俊话有犹豫。 “讲!”宣璘厉声喝道,面上表情,冰冷无情。 “回禀皇上,有人来报,说看见皇后娘娘和前辰国国主辰黎轩一起在韩城出现。” “啪~”一声轻响,手中毛笔应声而断。 良久之后,宣璘冷然吩咐道:“下去!” “是!”言罢,飞身离去。 宣璘双眼溢满怒火,却隐忍不发。紧握的双拳,因用力过甚,而指节泛白。喃喃自语道:“难道,孩子,真的是你与他的骨肉?” ------------ 第九章 一夜良辰,虚设伤了谁 韩城,文公镇,宏源客栈。 “你不吃了?怎么吃这么点?” 黎轩见影舞碗里的饭只吃了几口,还剩了大半碗,不免担心问道。 影舞轻轻摇头,答:“可能是太累了,没什么胃口。”顿了顿:“我想先上去休息了。” 黎轩一听,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要陪她一起:“走吧!” 影舞不答应:“我自己上去就行,你不用陪我。你继续吃吧!你才吃了这么一点。” “没事,我饱了!”黎轩笑答。 影舞犹豫了下,不知能说什么?便随他一起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后,又对他道:“现在你可以下去继续吃了吧?” 黎轩笑,只道:“早些睡。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影舞点头:“嗯。”言罢,将关门上。 黎轩又在她屋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进了隔壁自己的屋子。 影舞在床上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睁着眼望着帐顶发呆。她出来已经有十来天了,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来找她。 是她不让他来寻的,可不知为何,心底却隐隐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失望。 “绝儿,你睡了么?”屋外突然响起黎轩的声音。 影舞起身穿好衣衫,给他开门。门开后,却发现门外站了两个人。除了黎轩还有个年纪中旬的瘦高男子。 黎轩介绍道:“这位是楚大夫。” 他刚正准备躺下,却听到屋外小二在说:“楚大夫这边请。”想到她晚饭没吃几口,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就开门叫住了他。 “我看你没什么精神就让他过来给你瞧瞧。”黎轩解释。 想着自己近日的确有些不适,看看也好,便侧身让他们进屋。 楚大夫静心为她诊脉,良久,幽幽道:“夫人并无大碍,只是近日太过劳累,又叫上身子太虚,动了胎气。待鄙人开张方子,你们按照方子去药房抓药,熬两幅吃了就好。不过,夫人切忌再太过劳累,要小心静养才好!” 静默半晌,黎轩、影舞一同开口。 “什么?” “你说什么?” 语气皆是惊讶无比。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惊讶中满含惊喜,另一个,除却惊讶,更多的是震惊,不可置信,难以接受。 “怎么,你们还不知道?”楚大夫反倒懵了,道:“夫人已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他还以为,就是因为她怀了孕,所以他们才分房而睡。可现在的情形......罢了,看他们的举止神态都不像是一般人,他还是少管人家的闲事的好。 想到此,楚大夫便借口道:“鄙人这就下去写药方,夫人早些休息!”言罢,再不多待,转身推门就走。 黎轩愣怔许久,回过神来,跟着他出去。出了门才说了句:“你早些睡,我去拿药方。”脸色极其难看。 影舞哪听得进他们的话。从得知她又有了孩子的那一刻起,满脑子里便只剩下了这个小家伙。手轻轻抚着小腹,仿佛抚摸着孩子柔软的小脸蛋,舍不得放开。嘴里不停低喃着:“孩子,孩子,孩子......” 念着念着,泪就那么流了下来。止不住,停不了! ------------ 第十章 一阶青苔,幽阁走了谁 高兴过后,影舞安静下来。思考着该如何离开。 她本就没打算要与黎轩一直在一起,现在她有了孩子就更不能和他同行。那样,对他实在太不公平! 她已经欠了他太多,除了感激,她给不了他要的那份感情。所以她必须离开! 而且......这是她和宣璘的孩子,她不想让宣璘误会。 很奇怪,她既想立刻、马上就让他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却又别扭的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她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却也不想回到他的身边。 很矛盾,她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突然,从窗外悄无声息飞进一黑衣人。 起初,影舞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来人,又放下心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子俊行了一礼,恭敬道:“带娘娘离开!” 影舞闻言愣了一愣,心头不知是喜是悲,犹疑着问道:“是......皇上派你来的?” “是!”子俊答得简洁有力。 得到答案,影舞反倒生了性子,将头一扭,道:“我说过了,我不会回去的。” 子俊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拱手道了句:“得罪了!”上前,抱起她从窗口飞身离去。 望着不断远去的客栈,想到替她去抓药的黎轩,影舞突然有些伤感。她这样不告而别,怕是又要伤了他的心吧? 不过,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痛这一次总比以后一直痛的好!她欠他的,她会永远记得,若有机会,她定会好生报答! “你要带我去哪儿?” “......” *** 黎轩随楚大夫去抓了药回来,见影舞房里灯早已灭了,想着她可能已经睡下,便没去打扰。而且,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却不知道,这一犹豫,便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黎轩回到自己的房里,倒了杯水,却又不喝。起身,临窗而立。 脑子里很乱。 他没想过,她会怀孕,至少不是现在。可现在事实却摆在他的眼前,他不得不面对! 他也曾幻想过,将来他们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如果是男孩,他就教他骑马,射箭;如果是女孩,他就教她琴棋书画。他会好好疼爱他们,倾尽所有让他们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难道不是自己的孩子,就不能好好待他了么?”黎轩扪心自问。 思虑良久之后,终于得到了答案:“会!” 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那都是她的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他都会好生对待! *** 起起落落,影舞头晕得厉害。又担心肚子里的孩子,一颗心悬得老高。好在不久后,便脚踏实地的站在了地上。 他们所停的地方,边上就是条大河,河边停了一艘船。 影舞不解的问:“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娘娘!”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声音沙哑,带着隆重的鼻音。 影舞闻言,猛然回头。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船头上立着的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怔在原地,下意识喃喃开口唤道:“莹然......” ------------ 第十一章 一叶兰舟,烟波送了谁 “莹然......” 影舞唤一声莹然,一滴泪水忍不住自眼中滑落。思念夹杂着喜悦,瞬间将她淹没! 子俊引她上船。 弗一上船,莹然便奔到她的面前,强忍着泪,不让自己哭出来。 影舞张开双臂,莹然稍有犹豫,终是扑到她怀里,两人相拥而立。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掉,心里却被重逢的喜悦塞得满满当当。 良久之后,两人相携回到船舱。 影舞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自己先明白了过来。她能来这儿,必定是宣璘安排的。那么,宣璘...... “是皇上派我来这儿等着娘娘的。”莹然答。 那日,天尚未亮,皇上突然遣人来唤她。去到勤政阁,皇上问她,可愿出宫继续伺候皇后娘娘。 她当然是求之不得,便连连点头答应。 于是她便被人带到了这艘船上,等着她到来。 “不要再叫我娘娘了,我不是什么娘娘了。” “嗯。”莹然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再无话说,船舱里一时寂静无声。 沉默良久之后,子俊进来禀报:“夫人,船即将起航。” 起航? “去哪儿?” 回宫需要坐船么?影舞不解。 “方向由夫人决定。子俊就是来问问,夫人是想北上还是南下?” 我决定?影舞越发不解,他们不是要回宫么? 心底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失望,脸上神色变得有些僵硬。沉默良久之后,只说了三个字:“清水河!” 子俊怔住,不由得忆起紫雨,忆起她死前的请求。怔忪良久,道:“请夫人早些歇息!”言罢,转身出了船舱。 来到船头,对着岸边的一棵柳树行了一礼,才吩咐船家开船。 小船摇摇晃晃起航,慢悠悠行出十多米远。柳树后,才缓缓走出来一人。 望着渐行渐远的小船,宣璘心头似有千万根针在刺着,疼痛难耐。心里有太多的难舍,可除却这般,他不知该怎么做。 他想留,她却不肯!他想爱,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不忍心伤她,可也不能眼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怀了别人的孩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从那个男人身边带走。 她不愿回宫,那他就放她去飞。或许,终有一天,她累了,倦了,还会飞回到他的身边。那时候,他就再也不会放手! 至于此刻,就让他亲自送她离开吧! *** 翌日,巳时。 黎轩吩咐厨房熬好了药,却还是不见隔壁房间有动静。心中疑虑渐起。 “咚咚咚......” 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开门。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绝儿......绝儿......” 依旧无人应门。黎轩心头一紧,一掌劈开房门。屋内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被窝冰冷,可见昨晚就已经离开。 黎轩跌坐床沿,心被切了一块。脑海中反复盘旋着三个字:“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 “哈哈哈......”黎轩突然纵声狂笑。一滴泪自眼角滑落,瞬间隐入发间。 她还是走了,她终究不愿和他一起。 她走了,甚至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凤绝儿啊凤绝儿,你果真绝情! “不过,没关系,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会寻到你的。一天寻不到就用一年,一年寻不到就用一辈子。若这辈子都寻不到,也没关系,还有下辈子!” 我说了,我的余生,只想操心你! *** 清水河上,烟波缭绕,一艘小船,缓缓航行,划出一道长长的水波...... 作者有话说:这并不是海棠想要的结局,但是,就这样吧!不要再继续了!不喜欢这个结局的大大,请用你们那颗包容的心,原谅小女子吧!!! 对不起! 谢谢!! ------------ 番外 ------------ 一年春事,桃花红了谁 六年后,清水镇。 一艘小船在清水镇码头停下,船上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藏在桃花树后头的小淘气鬼可等急了。她和隔壁家阿虎哥哥打赌,看谁藏得好,藏得久。 若谁先被家里人找到,那谁就要给对方当一天马。她可一次都还没输过,这次也决不能输。 她已经想好了,藏到别人的船上去,等船要走的时候她再下去。这样她肯定就不会被找到了。 可要是船上的人还不下来,她藏不进去,那待会儿莹然阿姨或者子俊叔叔找来的时候,她可就要输了! 等了许久,就在小丫头快藏不住要换地方的时候,船上的人终于出来了。 透过层层桃花,小丫头看船头的人看出了神。当然不是因为船上的人长得好看,而是......眼熟! 她觉得她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人,歪着头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想起来。吐了吐舌头,不再去想。 眼看着那人下了船,消失在转角,小丫头踮着脚尖,偷偷摸摸且行动迅速的跑上了船。 船中装饰奢华,可在小丫头眼里,就只觉得好看。不过,装饰再奢华好看,也敌不过果盘里那些瓜果点心有魅力。 看着果盘里精致的小点心,小丫头连吞了好几口口水。犹豫了半天才说服自己只吃一块。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吃了一块。没过一会儿,小手又伸向了瓜果盘。 就这么一块一块的吃下去,最后只剩下了几个空空的果盘。 小丫头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慢吞吞往床上晃去。她原本只想要坐下歇息歇息,可谁知歇着歇着就睡了过去。 宣璘下船走了不多远就没再往前。就近找了家酒馆,点了两个菜一壶酒。坐了不多久就返回船中。 刚走进船舱就看见自己的床榻上睡着个小丫头。小丫头似乎睡得很香,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不停砸吧着小嘴儿。 宣璘忍不住扬起嘴角。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睡。 小丫头的确是梦到了好吃的:红烧牛肉,糖醋排骨,酸菜鱼,烤鸭,香菇鸡汤...... 一桌子的好菜,全是她爱吃的,看得她口水直流! 忍不住偷偷伸手去拿,却被母亲打在小手上,笑嗔道:“又想偷嘴,洗手了没?还不快去叫你爹爹。” “嗯。”小丫头欢快的应一声,撒丫子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爹爹,爹爹,吃饭啦......” 宣璘听着小丫头口齿不清的叫着“爹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她的头。 小丫头来到屋外,见桃花从中正站着一人,便兴冲冲的大喊:“爹爹,爹爹......” 那人回过头来,小丫头吓了一跳。心里纳闷:那个人不正是自己刚刚在船上看到的人?难道,他就是她爹爹? 心里一惊,翻身坐起。一睁眼,眼前还是那张脸。 小丫头眨巴了几下眼,歪着头看了他老半天,犹疑着叫道:“爹爹?” ------------ 不明觉厉 活动三:女生网连更套章活动公告 活动时间:2013年11月25日——2013年12月31日 活动作品范围:全部女生网作品 活动规则: 无论你的作品是怎样的状态(断更、完结、连载、新书)。 1、只要你在11月作品正文更新一章、(不限字数、不限内容)。你将获得女生网专属连更套章A类章一枚(按照作品发放) 2、只要你在12月作品正文更新一章、(不限字数、不限内容)。你将获得女生网专属连更套章B类章一枚(按照作品发放) 3、女生网专属连更套章一套(A+B)(按照作品相对应的作者发放)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作者vip免费入场券,价值二百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2014年第一季度活动的优先权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召唤神龙实现愿望的机会~~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专属推荐位的机会~·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优先签约的机会 妹纸们~还在等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快行动起来吧~ ------------ 不明觉厉 活动三:女生网连更套章活动公告 活动时间:2013年11月25日——2013年12月31日 活动作品范围:全部女生网作品 活动规则: 无论你的作品是怎样的状态(断更、完结、连载、新书)。 1、只要你在11月作品正文更新一章、(不限字数、不限内容)。你将获得女生网专属连更套章A类章一枚(按照作品发放) 2、只要你在12月作品正文更新一章、(不限字数、不限内容)。你将获得女生网专属连更套章B类章一枚(按照作品发放) 3、女生网专属连更套章一套(A+B)(按照作品相对应的作者发放)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作者vip免费入场券,价值二百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2014年第一季度活动的优先权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召唤神龙实现愿望的机会~~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专属推荐位的机会~· 你就会获得女生网优先签约的机会 妹纸们~还在等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赶快行动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