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第一卷 荩焕雪(上) ------------ 第一章 豁夷岛不下雪 坐在这片紫得发黑的沙滩上,看浪花不时地冲上海岸,亲吻我的脚尖,然后头也不回地全身退去,凄凉的感觉肆意袭上心头。 我爬上最高的礁石,看着残阳似血下苍茫的大海,望眼欲穿――海的那一头是什么? 这个问题已在我心里萦绕的千百遍,彼岸是否会有夜里发光的幽蓝小花,是否也有大片大片诡异的森林,甚至一处处森严戒备的禁区?彼岸是否也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善男信女,还有老老少少的怡然自乐,也会在盛大的节日里狂欢整夜? 有,还是没有? 左岸的肯定右岸的否定,我站在中间,连叹息的声音也微不足道。 豁夷岛上,从来没有沉沉的叹息声! 豁夷岛,从我出生到现在,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它半寸温润的土地。 岛上常年只吹西南风,所有的迎风松都往一个方向生长;岛上有终年不谢的花,蓝色的花瓣白色的细叶,夜里会发出淡淡的幽蓝飞光;岛上有山有树,溪涧纵横交错;岛上的长者从来不提过去,从来不向任何人诉说豁夷岛的祖先,岛主用他的威势统治着全岛,他的话就是权威,而在他身后支持的,是岛中人传言长生不死的六大长老,除了岛主,极少有人能见到他们六人。然而他们的命令却不时地通过岛主向外界传达。豁夷人虔诚地信仰着岛主和六大长老,从来不会放肆地询问那些没有答案只有惩戒的问题,所以,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安安定定地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一代一代永世轮回。 这样的生活太安宁也太平淡。 然而没有选择――除有岛主命令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踏出豁夷岛半步。 这其中包括岛主的女儿――荩焕雪。虽然是至高无上的掌上明珠,可是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又有谁比我自己更能深切了解? 所以,我总是一个人看着大海,一个人尝海水的苦涩。 彼时日落西山,夜幕深沉,海风退却了白日的温暖,渐渐变得寒冷,我抱紧肩膀,然后感觉有一件羽裳外衣披了上来。 我回头,是樗羽。 其实我不必回头便知道一定是他――我父亲最得意的部下,人称“无邪君”的护法战士,也是护法军中最年轻的将领。 而我回头,只为对他道一声谢谢。 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望着海面不说话,风吹开他额角的深蓝长发,露出那双有些狡黠而英气逼人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就你那呆脑瓜里想的东西,我用膝盖都能猜到。”他要是不在执行任务,就永远是一副不正经的表情。 “在等大呆瓜吗?”他问。他嘴里的“大呆瓜”就是我的哥哥荩焕哲,他三天前奉我父亲命令出岛办事,至今未归。 我无聊时就会在海边等他。虽然他从来不告诉我外面的世界,但每次都会给我带好玩的东西,我只能靠它们来打发无趣的时间。 “别等了,怪冷的,回去吧?”樗羽起身道。 我摇摇头,不说话,我未必真的非要看到哥哥回来,但是回去也是无聊,彻夜彻夜的失眠做奇怪的梦,是我最近很烦恼的事,我宁愿吹着海风,哪怕大病一场,也好过在那些诡异的梦里挣扎。 樗羽没有继续劝我,他的眼睛望向远处平坦的海岸边的一个异物,那异物吸引了他。 “那是什么怪东西?”他喃喃道。 我寻声望去,看见了躺在岸上的东西,海水不时地冲上岸侵袭着它。 我起身,月色下能看见的就只有黑色的一块,但那形状,像是一个扑倒在滩上的人! “是个人!”我叫着,然后跑过去。 没有错,那的确是个人,他衣衫破烂,身上有数不清的像是被野兽撕咬的伤口,经过海水的浸泡渐渐在溃烂。 “他还没死。”樗羽道,在这个时候,樗羽会恢复严肃的表情,不再有戏谑的笑意。 我们决定救他。 我们把他安顿在附近的山洞里。 之所以没有将他带回城中,是因为救助一个外来人必须瞒着岛主秘密进行。 我不敢说父亲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爱豁夷岛,爱他的岛民,但是他对于岛外来客,却从来不施任何怜悯。记得小时候,一艘巨轮驶过豁夷岛附近时触礁遇难,船上一部分幸存者游到岛上,向岛民求救,然而父亲却下令豁夷岛人不得下海救人,甚至不能施舍任何水粮给外人,最终那些到达豁夷岛的人竟都活活饿死了。此后,不救任何外人成了惯例,所以,豁夷岛上从来没有外来人。 父亲在件事上的残忍我无法理解,然也无力反抗,我所能做的,就是在海边的一个隐秘山洞里放上足够一个月的粮水与必备药材,将今后那些漂流到岛上的幸存者秘密救下,待他们养好伤后再用木筏将他们送出豁夷岛,至于他们能否再度逃脱大海的凶恶波涛,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樗羽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我想我们唯一不泯灭良心的就是尽最大努力让他们不惨死在豁夷岛。 这是我和樗羽之间的秘密,连哥哥也不知道。 樗羽说这个人尽管已经奄奄一息但发现及时还有救,我很高兴,因为如果发现的是一个死人,我们只能将他默默安葬在这个远离他家乡的孤岛上。 洞里烛光很暗,但长满了幽蓝的小花,发出淡淡的光芒。 我看着伤者,他的衣服很奇怪,是豁夷岛人没有见过的,他头发褐黄,脸上沾着血渍和细碎海草,但是他很俊秀,轮廓分明。虽然双目紧闭,长长的湿湿的睫毛上还滴着水,但那一定是一双诱人的眼睛...... 我看着看着几乎入了迷,樗羽推了推我,语气恶狠狠的:“喂!花痴,别看了,人家哪有我长得帅!” 我瞪他一眼,开始为伤者处理伤口。 在敷草药的时候,因为药效的侵入让麻木的伤口一阵阵剧痛,痛得那人突然惊醒大叫。 他睁开眼睛,挣扎着要起来,我按住他的伤口,道:“别动,我在为你敷药。” 他看我一眼,眼里闪过怀疑和不安,但终究还是放松下来,紧紧咬牙,容我敷药。 “这里......是哪里?”他问。 “豁夷岛,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你的伤......”我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跳起来,一把推开我。 去打水的樗羽回来正看见我被推倒在地,怒道:“喂!有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嘛!”他将我扶起,还冷冷道:“长得没我好看,还这么粗鲁。” 那人却一脸的痛苦和惶恐,摇头解释道:“我,我的伤口有毒。”他说话一直在颤抖,因为药效发生作用让他剧痛难耐。 “原来是这样。”我坦然笑道:“我们豁夷岛上的人百毒不侵哦!” “真的?”他似乎无法理解。 我笑着点点头,豁夷岛野果草药繁多,大家都照食不误,从来没有任何人有中毒的现象,所以很难理解那些漂流到此的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吃了野果竟然全身发紫死掉了。 “请你相信我们。我们会救好你。”我走近他,继续为他包扎伤口。 樗羽愤愤地叹了一口气,径自去处理用剩下的药材了。 “你的伤势不轻,好像是受到了野兽的袭击,你遇上什么事了?”我问他各种问题,想知道他的经历同时也转移他的注意力,但他一个问题也不回答,眼睛就只看着我熟练地包扎动作,眼里有深深的忧伤,好像苦楚得难以言表。 我想,他一定是遭遇了生不如死的煎熬才落海飘零到豁夷岛的,他定是个可怜的人,一个可怜的人却有一双忧伤得迷人的眼睛。 我们走出山洞时天已经亮了,有曙光照在洞前的净土上,树叶的影子支离破碎地散落在我身上。 那个人还没有醒。 “樗羽,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充满了战争?”我走在通往城里的碎石小路上,问道。 “嗯,战争嘛,此起彼伏的,比如今天你绊了我一脚,明天我就抢了你老婆什么的,多得很。” “樗羽,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如果外面的世界很祥和,为什么在我们救上来是人里面,有多数是跳海的落难的或者被追杀的?” “焕雪你饿不饿,我们去烤野兔吧?”樗羽忽然瞥见草丛里的一只幼兔,轻声问道,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 “樗羽!”我突然故意大叫一声,吓跑了兔子。 樗羽扑了个空,愤愤地看了我一眼,道:“焕雪,豁夷岛是个安详的地方,它适合你一辈子居住,别多想了。你看豁夷岛的兔子多肥?”他说完手一提,兔子被他拎着耳朵,恐惧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竟然抓住了兔子,我以为我已经吓跑了它。 樗羽顽皮地笑笑,走远了。 我回到逍芜小舍,那是我的居处,门前有一片白叶子衬托下的蓝色的花,那是在豁夷岛诡秘的地方随处可见的花,可是它喜阴,生长在湿冷的环境里,所以我是花了很大的心血才在这片阳光充裕的地方种活了它们。它们能在阴暗里发出幽净的蓝光,那种朴实无华的光似乎可以驱散世间的一切喧嚣与浮华。 我叫它“夙煜”。 夙煜的花瓣迎风摇摆,诉说着生活是美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正迷醉在其中,忽然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是尹恋菲。她是二长老的孙女,小我一岁,幼年丧失双亲,成了我父亲的义女,有着与我平起平坐的地位。 她现在穿着一条纯白的长裙,站在遍地的夙煜里,迎着风,美得不可方物。 “焕哲哥哥已经回来了!”她走过来笑道。 “真的?”我喜道,准备去找哥哥。 “嗯!我刚从朝旭阁回来,听焕哲哥哥讲外面精彩的世界。”尹恋菲的这句话忽然让举步的我一怔,回身问:“他......跟你谈外面的世界?” “嗯!你不知道吗?我们常常聊的,还有樗羽。”尹恋菲显然没有看出我惊诧和失望的表情,继续笑道。 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酸酸的味道,为什么他们从来不对我讲述,枉我追问千百次,他们都不曾透露半字,为什么对尹恋菲却......我不再想下去,跑出了逍芜小舍。 我没有去朝旭阁找哥哥,他惹我生气了,我不能原谅他。我独自一人走到了海边山洞里,我不要做个无知的傻瓜,我要那个来自外面世界的人告诉我想知道的一切,在之前我救过的人里,也偷偷瞒着樗羽问过许多他们的生活,现在又有这么难得的资源,我为什么不利用? 然而我很失落地发现他还没有醒过来。 在他身体周围的一片夙煜却死了,因为他体内的毒素。 夙煜的抗毒能力何其强,能将它们毒死的,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剧毒啊! 我摘下一枝花,准备带回去配置解药。 起身要走时,听见了他的**。 “你醒了?”我惊喜着。 他看着我,眼里闪过迷茫,然后是紧紧地皱眉,似乎在回忆,最后才用戒备的忧伤的眼神问我:“我睡了多久?” “不太久。” “我......还能活多久?” “你会好起来的。” 他摇摇头:“我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听见死神的脚步,嗒,嗒,嗒,一声比一声紧迫,一声比一声近......” “请你相信我的医术!凡是被我救进来的人,都是半死着进来痊愈着出去,我不需要你来破这个例!”我忽然大声道,很生气,而我并非在生他的气。 他却显然被我吓到了,怔怔地看着我,不再说话。 之后的几天里,我开始在全岛搜罗各种草药,经过整整十九次试验,在看着液体浸泡下的夙煜渐渐回复生机时,终于配置出了解除那人体内毒素的解药。 这已经是在救起那人后的第二个星期了,这些日子全靠暂时续命的药丸在支持着他虚弱的身体,但尽管如此,在我再次进入山洞时,他已经被折磨地形骸枯槁了。 他服下解药后的第三天,终于渐渐恢复了生气。 那时候,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白枫。 很纯净的名字,就像恢复健康后俊秀挺拔的他。 “白枫?有好吃的!”我提着篮子走近山洞里,看见他淡淡的微笑,对我说:“我等你好久了!真香......” 看望他,给他送吃的,成了我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白枫开始吃不惯岛上的食物,后来竟然爱上这种味道了,我问他外面的人都吃些什么?他就会很有耐心地讲给我听,大多数是我从不知道的;渐渐地,我们谈到其它许多事,我就像是一个初学者一般静静听他描述,静静接受着在我面前呈现出来了一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我认识了许多新名词,我忽然觉得豁夷岛很古老。 “第一天和你一起的那位男生,怎么没有再来过?”白枫突然提到樗羽。 “樗羽很忙。”我随口敷衍道,其实我躲了樗羽和哥哥近半个月,我无法忍受他们对我和尹恋菲的分别对待,我一旦执拗起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叫樗羽哦?你们的名字都很美,就像你,焕雪,你一定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出生的吧?”白枫道。 “我没有见过雪,豁夷岛从不下雪。”我的语气有些悲凉。 “怎么会?豁夷岛不像是热带岛屿啊......你没有见过那些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像鹅毛一样的雪吗?”白枫追问。 我摇头:“我以前救过的人也跟我讲过雪,可是我真的没有见过。” 白枫看着我沮丧的表情,眼里闪过一丝异常,柔声道:“你想看雪吗?” 我点头:“想,不仅想看雪,我还想看外面世界里所有新鲜的事物!” 白枫笑了:“我身体痊愈后就带你出去。” 我一怔:“真的?”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大喜,高兴地跳了起来,我不要再无知地呆在豁夷岛了,我要出去!我要哥哥和樗羽看看,没有他们,我也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白枫笑着看我跳跃,笑里阳光荡漾。 我跳着跳着忽然脚踩到木棒一滑,身体向后倒去,眼看要撞在身后的洞壁上,我大叫,双手在空中乱舞,惊慌失措。 我已感觉到了山壁的坚硬冰冷,而就在这时,我的手忽然被白枫紧紧握住,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往他怀里扑去。 我没有摔倒,而是跌入了白枫怀里,我却更慌,急忙挣脱他,他显然也很尴尬,冲我笑了笑,眼神却忽然疑惑地看向我身后。 我回头,看见山壁上有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刚刚还是有撞到洞壁,而且还撞破了,原来这洞壁只有薄薄一层,洞里另有天地。 白枫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他走进去,掰开破洞边上的石片,里面的洞似乎很大,这是以前我和樗羽从来不曾发现过的。 “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 “进去好不好?” “有危险吗?我怕......” “那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他说完就探身进去,马上消失在黑暗里,我连阻止都来不及。 【弦氏声明】: 弦悠新书《王爷请息怒》期待捧场,不一样的风格,轻喜剧的穿越文 ------------ 第二章 离开的梦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我一个人坐在洞中,听倦鸟归巢,看夜幕下垂,依旧不见白枫出来...... 我害怕,可我更担心白枫,没有人知道洞里面究竟有什么?白枫会不会遇上野兽或更加未知的危险? 我决定进去,我于是踏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 进去之后我才知道后悔: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软绵绵的像是泥沼,扶着墙壁的手心阵阵刺痛,嗖嗖地不知哪里吹来的冷风冷入骨髓。 我想要回去,一回头,才发现入口不再,一片漆黑。 是我不知不觉走得这么远?还是洞的阴森诡异?可是白枫...... 我只能继续往里走,越来越压抑的黑,越来越刺骨的冷,我甚至不敢出声叫喊,我怕惊动了什么。 突然我的眼睛一阵刺痛。 而我却大喜过望,因为我看见了光――淡淡的,昏黄的火光,在这个黑暗无尽的空间的,如此明亮。 光在我的身后,我看见了地上自己微微战栗的影子,扭曲地映在坑坑洼洼的泥沼地上,然后我猛地一颤,另一个巨大的影子将我的影子完全吞没,那是什么!为什么这么巨大,这么奇形怪状,是人还是鬼?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如此......如此熟悉...... 我回头,是樗羽! 他站在我面前,身后是两名为他持火把的护卫,这就是为什么我看到的影子巨大怪异了。 我突然想哭,恐惧,茫然在瞬间逃离,我的身体像被抽空了似的,脆弱地不堪一击。 我一哭,樗羽就刮我的鼻子:“你个小丫头,怎么自己打个洞钻到这里来了?” 我哭得更厉害。 他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狡黠窃喜,伸手抱住我,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来了吗?别怕。” 我说我怕很怕我怎么会不怕? 我出来后仍惊魂未定,很久才恍然自己进去是为了寻找白枫。 “白枫,白枫......他还在里面......快去救他!” “他出来了,我一进洞就看见他倒在那里,你却走进很深。”樗羽移开身体,指了指他身后昏迷的白枫,语气颇有酸味。 “白枫!”我扑过去,摇他的身子,他没有反应,我急问:“他怎么了?” “他晕了,没事。”樗羽有些生气:“这么关心他......” 我瞪他一眼:“他会跟我讲述外面的世界,你不会,你只会告诉尹恋菲。” 樗羽先是一怔,然后笑,狡黠的笑在好看唇角边慢慢荡开,眼睛却霸道得想要吞噬我的委屈,声音故意压得沉沉的:“吃醋了?” “嗯!”我不否认。 樗羽忽然不笑了,脸色变得凝重,眼神闪烁到其它地方,他好像有话对我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吩咐两名护卫将破洞修补好。 “他们可信吗?我们救人的秘密,会不会被父亲知道?”我低声问道。 樗羽瞪我一眼:“相信我就不准怀疑我的人!他们一个叫寻浪一个叫追浪,你以后有事可以找他们。” 我“哦”了一声,又问:“你知道那个黑漆漆的洞里有什么吗?” “有两个不怕死的笨蛋!”樗羽不屑地回答。 “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这里面还有洞啊!反正不安全,以后不准进去。”樗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游离。 “哦......”我无力追究。 “回答声音响亮点!这么勉强,我走了谁来监督你,真不叫人省心。”他很快回复责备的语气和咄咄逼人的眼睛。 “你要走?去哪里?” “岛主的任务,去亚欧大陆,大概要三个月才回来。”樗羽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没心没肺地期冀着能看出一点舍不得的心痛迹象。 “这么久!”我故意语气平淡,心里却着实挣扎了一下。 “不要太想我哦!那个叫白枫的伤好了就尽快送走,不准和他太亲密,否则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他威胁道。 “你不放心就带我去啊。” “那我更不放心。” “樗羽......” “别来,我不吃这一套的。”他推开靠近的我,还故作矜持地把自己的身体挪开一点。 我生气地别过头,不理他。 他急了,伸出手指撮撮我肩膀:“乖嘛,大不了我去岛主那里申请看看。” “真的?那你快去!”我喜道。 他起身,离开时还不忘油嘴滑舌地添上一句:“要是不行就把你偷运出去,像行李一样打个包。” 白枫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已不记得在洞里看见过什么甚至怎么晕倒的,他忧郁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解和莫名的难过。 我不忍看他难过的表情,于是岔开话题,并为他换药。 可是洞里药材不够,我只好回趟逍芜小舍,让寻浪追浪留下来照护。 我推开小舍的竹雕花门,看见夙煜丛中拿着水壶浇水的哥哥。 “真是的,我回来这么久了妹妹都不来看我,忙的连花都不浇了,想晒干它们啊?”哥哥开着玩笑,笑道。 他总是笑得很温和,英俊的脸上袭上阳光的味道。白枫有时候也会这么笑,但更多时候会显得忧郁,他们都很温和,不像樗羽,咄咄逼人还口不择言。 “哥哥怎么不陪着尹恋菲?”我的语气酸酸的。 “恋菲在父亲那里,请求随我们一同出岛。”哥哥无心,淡淡回答。 这却深深刺痛了我:“我也要出岛。” “你不能。” “为什么?” “你走了,谁来浇这些花儿?它们可是你精心栽培的......” “我不要了,我只要出岛!”我喊叫。 哥哥显然被我吓到了,放下水壶,走过来,柔声问:“我们焕雪这是怎么了?” 我甩开他,跑向莘昼宫。 莘昼宫是豁夷岛最大的宫殿,平日父王与长老们就在此处商议岛内大事。 我闯入宫殿时,看见父王正在嘱咐护卫军战士们,而尹恋菲就站在一边,樗羽也在。 我被门口的守卫拦下:“大小姐,岛主在商议大事,你不能进去......” 我推开他,直冲进去。 父王看见我,脸色一沉,他高挺的身躯和威严的神色永远有着一种不可靠近的气势压迫着企图破坏豁夷岛规矩的人:“雪儿,你这样冒冒然闯进来,是要干什么?” “我想出岛。” “不得胡闹。”父亲连拒绝的话也不说,直接职责我是行为是在胡闹。 我怒,指着尹恋菲:“那么尹恋菲呢?她就能出去?” “菲儿哪有你这么冲动任性?岛外世事凶险,你去干什么?” “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我可以的,父亲,请你让我出岛吧!”我求道。 父亲叹息,但语气依旧强硬:“可是此次出去的每个人都有重任,战士们不可能来顾忌你,焕哲要统领整支队伍,樗羽也只能保护一个人。” 我一听,望向樗羽,几乎恳求道:“樗羽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樗羽平日里戏谑的眼神全然不见,只有一闪而过的焦躁和为难,然后是铁面般的冰冷,他看一眼父亲,对我说:“焕雪,你乖乖待在豁夷岛,我带最好的礼物回来给你。” 我震惊。 尹恋菲从旁道:“雪,我是求了我爷爷和义父很久他们才同意的,你就不要和我抢了,下次你再去好不好?” 我不理她,也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离开。 我不能待在这里,为了我仅有的一点要求,丢了我的尊严。 我匆匆回到逍芜小舍拿了些药材与食物,就马不停蹄地来到白枫的山洞里。 我也不去搭理白枫问我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只是叫来寻浪追浪问:“你们可以为我办任何事吗?” “是,大小姐。” “那就去准备一条木棚船,停在西港湾,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主人!” 寻浪追浪对视一眼,应声离开了。 “你要干什么?”白枫问。 “送你走。” “这么快就要赶我走?”白枫苦笑。 “我和你一起走。”我语气坚决。 白枫怔了怔:“也好......那我就带你去看雪。” “还有很多其它好玩的事,我都要知道!” “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和你讲述外面的精彩,而事实上,它也有许多险恶,人心叵测,世事无常,你虽没有出过岛,至少也应该明白。”白枫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看我,眼神空洞,唇角带着苦涩的自嘲:“否则,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我点点头,笑道:“我全力以赴,接受豁夷岛外一切福祸。” 以后的近一个星期,几乎都是白枫陪我度过的,我不去莘昼宫,不去朝旭阁,也很少回逍芜小舍,樗羽抽空就来山洞里,可是我从来不理他,我一赌气就是一个星期的沉默和视而不见,他总是失落地离开,吃了几次闭门羹,来的次数便渐少了。 我常常说白枫最好了,他每次看白枫的眼神就咄咄逼人,好像为当初救下他悔青了肠子。 我去西港湾看过寻浪追浪准备的船只,不大但很美观,寻浪说里面设备齐全什么也不缺,我便没有进去看过。 我问白枫会不会驾驶,他说只要是船就没有问题。 我相信他。 涨潮的那天上午,是哥哥和樗羽等人出岛的日子,我没有去海边送别。 听说他们的船队似乎有事耽搁了,所以直到黄昏才离开。 他们走后那天晚上,我和白枫就上了木棚船。 这一次出岛,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多年以后的我已经不记得许多事,但内心却了然:如果当初肯安安静静地待在豁夷岛,也许就会平平凡凡一生,不会带着无尽的伤痛终老。 而我竟不曾后悔。 我兴奋地跳上甲板,望着苍茫的大海百感交集。 白枫走近船舱,忽然失声大叫。 我急忙跟进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舱内灯火通明,各种我从未见过的仪器排列地整齐雅观,中央的玉石茶几又显出已分古色古香,没有半截蜡烛,半盏油灯,温和的光从各种奇妙的管子的透出来。 原来船内也并不简陋,甚至可以说是豪华气派。这是我从未见过的船舱。 白枫很激动地告诉我哪是自动驾驶器,哪是全球定位仪,哪是双屏电视,哪是温度调合机...... “......所有的一切都是高科技产物,简直可与世界第一科技园的设备相媲美。没想到你们一个小海岛竟然先进到这种地步,可是为什么你们岛上看起来还是原始状态,照明都是点蜡烛!”白枫似乎很兴奋,每一样仪器都小心翼翼地触碰过,最后旋转着一架感应灯火,忽明忽暗的光让我感觉身入梦境。 我更茫然:“我不知道,这些船平日停在禁区,除了能出岛的护法战士外,岛民们连见也没有见过!”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忽然隐隐作痛,我虽然从未见过这些仪器,但是我除了茫然外,竟不觉得意外,那些光芒似乎很熟悉,曾几何时在我的梦里反反复复,让我意外的是我的这种不现实的反应。 白枫苦笑:“为什么要故意封闭自己呢?如果好好推广这些科技,你们的生活就幸福很多了。” “我父亲很保守。”我喃喃道。 “我见过保守的人,却没见过这么狭隘的保守。” 我瞪他一眼:“不准说我父亲坏话!那你会不会使用这些东西?” 白枫拍了拍一个棕褐色的仪器,笑道:“有了它,几乎都不用亲自动手。” “那你倒是让船开啊!”我故作不屑状。 “已经开啦!”白枫忍俊不禁。 “什么!”我大惊,跑到窗口一看,那些黑色的波浪大卷大卷地向后退去,皎洁的明月倒映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变成点点碎片,船开得平稳地似乎静止不动。 一种极不真实的异样感袭上我的心头:我竟然真的离开了豁夷岛?我将要无外面的世界! 我雀跃着冲上甲板,扶在栏杆上,感觉海风迎面扑来的威力是前所未有的强大,身后的那块牵绊我二十年的陆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消失不见...... 再见了,豁夷岛! 再见了,父亲! 再见了,夙煜! 清晨,旭日从海平面跃起,茫茫的大海与天空一样蔚蓝。那些白色的海鸟掠过海面,动听的声音还在耳畔。 “白枫,白枫,这是真的吗?我离开豁夷岛了吗?我离开了吗?” 白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的精神看起来好很多,但是表情显得无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于百遍了。”他扳过我的肩膀,对着我的眼睛,正色道:“我现在正式宣布,荩焕雪,此时此刻,你已经离开豁夷岛十万八千里了,你可以随波逐浪追寻自由去了!” “太棒了!”我跳起来,好像遇到大赦的囚犯。 白枫笑,好不容易等我稍稍平静下来,问:“你说我们是不是该给这艘船取个名字,纪念一下?” “对,叫什么好呢?” “雪舰。” 我斟酌了一会儿,点点头。 “那我现在是去哪里?” “马来西亚。” “你家吗?” “不是......”白枫侧过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觉得他对“家”这个字有些敏感,在豁夷岛的聊天里,他就没有回答我问有关他的家人的任何信息。 我于是没有再追问。其实去哪里对我而言都一样,因为哪里我都不认识,哪里都是新鲜的。 雪舰后舱内有两间卧室,虽小但很舒适。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怎么也无法入睡,一个侧身蒙上被子,白枫却在外面敲起了门。 “吵死了,什么事?”我突然发觉我声音沙哑。 “太阳都晒屁股了!我做了些东西,你要不要起来尝尝?”他在门外问。 我一听有吃的,立即从床上跃起来,刚起身便觉得头昏脑胀,又软软地靠在了床头软垫上,全身无力。 “怎么还不开门?荩焕雪!荩焕雪......”白枫已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我眯着眼睛,有些疑惑。 我隐隐看见他的身子忽然变成两个......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放下盘子,把手搁在我额头上,眼神焦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好像发烧了......” 我一听全身一寒,我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烧得像在火坑里挣扎了整整三天,差点丧命,没想到如今历史要重演了,难道我会客死他乡? 我听到自己颤抖而迷糊的声音:“完了......白枫,我会被烧死的......我要死了......” “别胡说!”白枫责备道:“不就是发高烧吗?怕什么!肯定是第一次出岛水土不服。放心,有我在。” “可是......” “没有可是!你乖乖躺下休息,我去找找舱内有没有退烧药。听话,别胡思乱想,我马上回来。”白枫坚定的语气让我不容置疑。 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我听到海浪的狂吼,海风的尖叫,还有海鸟的鸣叫......都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不停地传来......我看见看见床头盘子里放着的糕点,心型的,好像有两个,好像有很多,无数个,数也数不清...... 头好沉好沉,整个人似乎在一直往下沉,往看不到的深渊沉下去,永远沉下去...... 【弦氏声明】: 弦悠新书《王爷请息怒》期待捧场,不一样的风格,轻喜剧的穿越文 ------------ 第三章 马来的风 迷迷糊糊中有人将我扶起,我挣开眼睛,看见白枫手中捏着一粒白色的药丸要往我嘴里送。 我顺服地吞下药丸,又喝了很多水,嘴里一直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我会不会死?我快要化了......” “你又来了。”白枫已经被我问得不耐烦了:“你现在已经吃了药了,烧很快会退去,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都会好的,我会带你去马来西亚最好玩的地方,那里有全世界最美的......” 白枫后面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了,整个人继续往下沉,我看见好多奇怪的影子在一条无尽幽深又曲折的暗道里徘徊;我看见好多狰狞的面孔,忧伤的眼神......我又听见哥哥的叫唤,他说妹妹你要乖乖的好好呆在里面不要跑出来;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看见一个很大的铁笼,我进不去原来我出不来......我看见樗羽戏谑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浮现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而尹恋菲在他身边笑得好开心,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我,很诡异,很诡异......我忽然听到低沉的哼哼声,又看见一双人的眼睛嵌在野兽的面孔上,眼中充满着憎恨与悲伤,一个奇怪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刺痛我的耳膜,那个声音说:救我救我,我是白枫,我是白枫...... 白枫!白枫!我惊呼着从床上坐起,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头发,噩梦的余悸,让我心惊胆战。 白枫迅速出现在我面前,一脸的疑惑和关切:“你醒了?” 我抓紧他,急问:“白枫你没事吗你怎么了?” 白枫被我问道一头雾水,俊美的眉角翘起:“这是我问你才对吧?你是不是做恶梦了?” “嗯......”我回答得心不在焉,再看白枫时发现他已换了一身黑白相间的衣服,而自己的床似乎变得更大更软了,船舱的样子完全变了,说不出的宽敞豪华,我于是问:“你什么时候打理过船舱了?” 白枫一听忍俊不禁:“这是马来西亚,我的岛国公主。” “什么......哪里?” “马来西亚!” 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从床上跳起来奔向窗户。 华美而又厚实的窗帘只露出一丝细缝,白枫走过来不知触动墙上哪个按钮,窗帘缓缓向两边自动拉开,一大块巨大无比毫无交合缝隙的落地玻璃展现在我面前,透过玻璃,我终于看见了白枫口中的高楼林立,天桥横卧,车水马龙,人潮汹涌的现代化都市...... 我贴着窗户良久良久回不过神来,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出现的,仿佛在梦中,曾经如此遥远,现在就触手可及吗? 白枫笑:“不用怀疑的,这就是马来,远离你们豁夷岛的全新天地。” 我很激动,我真的很激动,因为激动而说不出一句话,因为激动而几乎要流下泪来,我跑回去抱住白枫,深深地感谢他,感谢他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让我看到了我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的另一个世界。 “我......我睡了几天,怎么就......就到了呢?” “两天。” “这是你家?” “这是我一位叔叔的别墅,他是马来首富。” “雪舰呢?” “停在一个很安全的港湾。” “那......”我还有很多要问,有位女佣进来房间,手里端着碟子,对白枫恭恭敬敬:“白枫少爷,这位小姐的药已热好了,这里还有一些糕点,如果还有别的吩咐就叫我,我就在问口。” 白枫一副少爷架子地轻轻应声,那位女佣便又规规矩矩地退下了,这派势绝不比豁夷岛岛主逊色。 白枫转过头来看着我,说:“烧虽然退了,药还是要吃的。”他将杯子递过来之前还体贴的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你有没有把我的来历告诉别人?”我问。 “没有,我只说你是我从新加坡带回来的女友,没人会知道豁夷岛的......” “哦......”我太好奇窗外的纷繁,以至于没有仔细听白枫接下来的话,我紧紧盯望着直到眼睛有点负荷不过来,才忽然提到:“我想出去!” 白枫带我来到人潮汹涌的十字街头,我茫然地站在人群中间,有种异常的压迫感,原来世界如此纷繁,我又何其渺小,这种压迫感,是与我面对苍茫大海时感叹生命短暂完全不一样的沉重和敬畏,甚至恐惧。 白枫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忽然拉住我的手,对我欣然一笑,然后柔声道:“跟我走,有我在,别怕。” 我点点头,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开始慢慢学会适应这样匆忙繁杂的环境。 我去见过白枫的叔叔,那是一位年过半百但很仍然气度不凡的资深企业家,他很好客,爱笑,让我和白枫一样称呼他“莫叔”。 然而白枫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他的父母,我也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家,而要寄居在马来,这一定和他落海的事有莫大关系,但他不说,我也不好问。 那一日白枫一大早将我叫醒,说是要去枫叶林,我美梦惊跑,赌气拒绝,白枫软磨硬泡好说歹说,终于让我在一个小时之后坐上了他大红的跑车。 枫叶林极美,我们拾阶而上,四周一片火红,道路上落满了落叶,支离破碎却美不胜收,阳光和煦地照在身上,香草味阵阵扑鼻。 “为什么这么美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我问。 “平日里都是人山人海的,但今天不一样。” 我疑惑地侧头看他。 白枫笑了笑:“我买下了所有门票。” 我惊:“为什么?” “为了给荩焕雪一个幽静的地方。”白枫面对着阳光,声音显得格外温和。 “白枫......”我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白枫却又道:“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买下一片海域为你造一座豁夷岛。” “白枫......”我道:“你没有必要为我救你一命而......” “我不是在报恩啊!荩焕雪,我是......”白枫话还没有说完,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急促而不怀好意。 白枫无奈,接起电话,我看见他的表情有淡定到疑惑然后是烦怒,最后冷冷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便决绝挂机。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白枫很抱歉地看着我,说我们得回去了。 直到车子停在别墅门口,白枫才颓然地告诉我:“是我父亲,他来马来了。现在就在里面。”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既希望可以看见白枫的父亲,了解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又不忍看白枫如此不情愿而难以逃避的神色。 我们进了大门,房前花园里停着四辆黑色劳斯莱斯,八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保镖像八座黑铜像,森严挺立,毫无面部表情。 陡然一阵森寒的风吹到我脸上,让我不由止步。 “白枫,我......我不用进去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别怕,跟着我。”这句安慰的话,白枫亦是说得心不在焉。 客厅里的气氛更加肃然,而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白色沙发上的那个人,一个的莫叔,另一个......竟然是父亲――我的父亲! 他穿的不是平日里的长袍,而是这里的西装革履,他面色铁青,看着的却不是我,而是白枫。 我心下一惊,一声“父亲”刚要脱口而出,白枫却先我一步叫出了口,叫的竟是“爸爸”! 叫得够震惊。 那位――我该如何称呼他――被白枫成为“爸爸”的人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目光又犀利地落回到白枫身上。 我冷汗淋漓,我可以相信那不是我的父亲,在他刚才看我的眼神里,我看见了与父亲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但是,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存在?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诡异,哪一天会不会出现另一个我?我彻底乱了心绪。 白枫的父亲用很毫无语调沉闷至极的语气问白枫:“为什么不通知我你已经安全到达马来了?” “莫叔会告诉你的不是吗?”白枫冷冷道。 “还在生气?”白老问。 “不,是恨!”白枫答。 他们根本不像父子,而像是宿敌。 莫叔显得有些尴尬,劝道:“唉!好了好了,你们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父子俩能有什么隔夜仇?” 显然连莫叔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 白枫与他父亲对视了良久,一个冷如冰,一个烈似火。 我至始至终不敢正视白老的眼睛,那种全身不适的压抑让我透不过气。 终于白老先打破沉默,开口问:“既然你没事,就回申城去吧。” “回去干什么?”白枫语气嘲讽。 “婉怡还在申城等你回去,你妈也每天念叨着你,你想在马来躲一辈子吗?”白老犀利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白枫侧过头,没有回答。 “你是要我派人押你回去吗?”白老似乎耗尽了耐心,语气异常阴沉。 莫叔急忙调节氛围:“看看看看,父子两闹僵到这地步有什么意思呢?――白枫,不是莫叔不留你,有什么事逃避总不是办法!你看你莫叔我当年就因为没有胆量追求心爱之人而落下终生悔恨......当然我扯远了,老白也真是的,孩子还小,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害他连家也不敢回......” 白老虽依然铁青着脸,但似乎听得进莫叔的话,叹了口气,起身道:“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到底该不该回去。我先走了。” “我送你。”莫叔将白老送出客厅,白老的一屋子保镖也相继离开。 白枫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不是淡淡的忧郁,而是沉沉的悲愤。 门外还能依稀听到莫叔的劝解,但劝解除了能消散白老的怒火,似乎对他和白枫的矛盾毫无意义,因为我注意到白老离开时看白枫的最后一眼,莫叔没有发现,那是吞噬般的压迫之感,似乎能在一眼之内决定的白枫的命运,让旁观的我竟也看得不寒而栗。 “你,回不回去?” 白枫送我回卧房的路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枫停下脚步,看着我,表情倦惫,然后摇了摇头。 “不知道。”白枫说。 我庆幸他没有完全否决回去的可能,于是劝道:“那回去吧。” 白枫疲惫的目光落回到我身上,忽然很茫然地问:“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白枫就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 “我想看雪,你不是说马来没有雪吗?那么申城呢?” 白枫忽然笑了,无奈的苦笑。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 白枫的笑渐渐消散,又是一脸的忧郁,他自从见到他父亲后就一直紧皱着眉头,好像心底有无尽的挣扎在折磨着他,最后,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好吧!带你去看雪。” 我笑,可是我忽然发觉白枫叹息的感觉和白老真的很像很像。 人生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飞机,原来以前飞跃豁夷岛上空被父亲定义为“恶鸟”的飞机真的如白枫所说的那么大,那么坚硬。 我趴在窗口很久,直到傻傻地被白枫拉着往安检处走,我终于知道害怕了,停滞着不肯进去。 “会不会掉下来摔死?” 在白枫连问了三句“怎么了?”,我才吞吞吐吐地问道。 白枫不像樗羽,如果是樗羽,他一定会没心没肺地大笑,然后编故事吓我,白枫只是很简单地安慰道:“不会,有我在。”他柔和的笑就和照进候机大厅的阳光一样温暖。 “我相信你。”我说。原来我是如此地相信他。所以我冒着我所以为的赔上性命的危险坐上了飞往申城的飞机。原来和在雪舰里一样,飞翔的时候,和在平地上一样舒适。 可是一下飞机我的胃就开始翻滚,然后奔进洗手间狂吐一阵,白枫很担心地看着我,说:“我们先在附近找地方休息一下,再开车回去。” 白枫安排我住进附近一家酒店,然后称自己有事要离开一阵马上回来。 然而身处异乡孤身一人的我根本无法忍受他的一阵离开,于是在感觉吐空的胃有些饥饿时,只身离开房间来到酒店一楼,那里有餐饮服务,我看见窗边的一个空位,正要走过去时,忽然侧面过来一位举着蛋糕的厨师,撞上疾步的我,蛋糕落到厨师身上,彻底坏掉。 年轻的厨师很紧张,看着我急问:“对不起,小姐,对不起......没有弄脏您的衣服吧?” 我觉得错也在我,有些尴尬,摇了摇头。 厨师俯身去收拾落了一地的碎蛋糕,同时又有两位清洁师过来帮忙,我准备离开时,忽然一个尖锐的女生止住了我后退的步伐:“等等!你毁了我的蛋糕,你要赔的!” 我转身,看见一位与我年龄相仿一袭娇艳衣着的美丽少女,用愤愤的目光盯着我,说:“你撞翻了我的蛋糕,道歉的话也不说,就想走吗?” 看来是遇上了一个泼辣的女生,我静静的看着她,更执拗,不说话。 大堂经理匆匆过来调节,他对少女陪笑道:“孟小姐别生气,是我们的失职,我们马上让人重新做一个让您带走好吗?别为难我们的顾客了,呵呵......” 少女决绝甩手,断言道:“我不要了,我现在就要她道歉,她有错的!” 我在心里苦笑,本来我是觉得我也有错,可是现在被一个刁蛮的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责难,也实在难以忍气,所以钻进牛角尖的我,决定死不认错。 “你道歉吗?”她盯着我,冷冷问。 “你刁蛮任性,惹是生非,你该向这里的顾客道歉,你倒了他们的胃口。”我狠狠回道。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我这一说,一怔,然后推开经理,走近我,她娇嫩的脸颊被怒气染得绯红,大眼睛狠狠瞪着我,一字字问:“你敢再说一遍!” “你该道歉!”我一字字回道。 她怒,忽然扬手。 现在是我没有料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竟然真的会动手,她的手眼看要向我的左脸扇下,我猝不及防...... 但是那巴掌终没有扇下来,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而那一瞬间,我感觉眼前一黑,握住她手的那个人,黑色风衣,黑色头发,黑色墨镜,面色阴冷,脸颊优美的线条被这一片黑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他放下手,对少女道:“别闹了,走吧。” “佑哥!”少女娇斥。 黑衣男子再也不看她一眼,径自离开,他经过我身边时,一阵阴风袭来,扬起我紫色的发,我隐隐感觉到墨镜下的那双眼睛在我脸上扫过,异常的感觉,竟让我脸颊微红。 少女最后狠狠瞪我一眼,跟着走开。 我这才注意到,男子身后还跟着四名保镖,而令我诧异的是,这些人的衣着与我那日在马来看见的白老的保镖所穿一模一样,我忽然觉得这之间绝非巧合,事后证明,我的感觉没有错。 ------------ 第四章 黑色钢琴 白枫出现的时候,少女他们还没有走出大门。 而当白枫刚走近大门,便与他们正面相见。 “枫!“ 我听到少女激动的声音带着惊讶的喜悦。 白枫的表情竟冷淡地让人心寒。 他透过黑色的一片,直接望向我。 “焕雪,到这边来!”他说。 少女回头,眼里露出敌意。 我觉得尴尬,脚步移不出半步,白枫便走了过来,看见我面露难色,问:“怎么了?焕雪,身体还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这时候,少女已经走了过来,直指向我,问白枫:“枫,她是谁?” 白枫一直看着我,眼里露出疑惑而担忧的神色,似乎没有听到少女的问话。 黑衣男子走过来,表情波澜不惊,声音沉寂:“白枫,先回家吧。” 白枫似乎很听男子的话。虽然眼底掠过许些不悦,但还是点头,拉着我,跟着男子走出酒店。 少女见状气急败坏,跟在我们身后怒气冲天道:“白枫你个混蛋,你又想无视我吗?” 白枫拉着我至始至终没有回答她半句话,我有些为难,回过身去看一直紧跟着我们气得紧紧咬嘴唇的少女,因为怒而涨红了脸,竟让她看起来格外孩子气。 白枫扳过我的肩膀,轻声道:“刚才去对街买了些药,回去你就服下,一路上你都很不适应,是我带你离开了土生土长的地方,为此害你难受我实在很心疼。” 我一怔:“你......出去就是为了帮我买药?” “嗯。”白枫道:“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了哥哥他们。” 我又一怔:“那个,戴墨镜的黑衣人,是你哥哥?” “嗯,白佑。”白枫道。 “那么,她呢?”我指了指身后。 “孟婉怡,我的未婚妻,一个很烦的丫头。”白枫淡淡道。 我大惊,立即挣脱白枫的手,在我和白枫之间让出一个空位,看着身后的孟婉怜,希望她能上来,别让我愚蠢的错误毁了他们。 可是婉怡没有听到我们之前的对话,我突然间的举止让她很诧异,连白枫也呆了呆,然后又要拉我到他身边,我连连后退。 白枫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我避开他的视线,白枫轻声叹息,然后径自走向车库。 如我所料,白家的豪宅果然气势不凡,宅前的花园里,下人们正在整理园艺,他们个个表情木然,眼神呆板,似乎除了处理眼前的花花草草,没有任何变革能让他们移开注意力,所以在我们的车停下时,扫地的下人们也只是本能地让开道路,并没有欢迎少爷们回来的意思,整个美丽的花园里,透着一股异常的死气。 然而别墅内毕竟是繁华而忙碌的,这里伺候的下人们就显得活跃很多,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白老不在,这竟然让我松了口气,因为那张极像父亲的脸,让我觉得浑身不适。 看见白枫妈妈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个女人和白枫一样,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难言的忧伤。 然而她实在不失为一位好母亲,她搂着白枫,两眼泛泪:“枫儿,你可回来了。”那种日思夜盼的情感流露,竟让我感动地想起我要是失踪半个月,父亲会不会满世界找我,然后在找到我之后老泪纵横说:“雪儿,你可回来了。”这让我忽然觉得这次冒然离岛实在是愧对父亲。 白夫人平易温和,她知道是我救了落海的白枫,激动得紧紧握住我的手一遍遍感谢我。 我第一次意识到救一个人不仅是延续了一个人的生命,还可以回报到这么大的永生的感恩。 白枫称我来自南亚,孤身一人陪他回申城,想要报答我的白夫人于是欣然将我留下,说要好好款待我,让我在白家不必有任何拘束。 于是我就这样在异地他乡陌生城市住下了。 晚餐很丰盛,却只有白枫,白夫人和我。 我不知道送我们回来的白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为什么白老没有回来,我唯一知道的是白枫对我的关心让孟婉怡醋意大发,她在被白夫人邀请一起聚餐的时候推脱说有一个派对而离开了。 她走前眼神怨恨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房间向南,夜晚的月色很美,像被朦了一层淡黄的纱,但是没有豁夷岛的月明亮,豁夷岛的月是全世界最明亮的。 白枫敲门进来,我们于是在阳台的秋千上一起看夜景。 “我想,你应该多关心孟婉怡,人家可是要嫁给你的。” 白枫摇摇头,眼睛看向遥远的未知的远方:“我是要离开的,我不想耽误她,所以不得已对她冷酷到底。” “难道你这次回来了,并没有决定留下?”我诧异。 “没有。我只是回来看我妈妈。” “白枫,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你坚决拒绝和家人在一起?”我问。 白枫喝了一杯红酒,漆黑的眼眸在茫茫的夜空里追逐隐入云雾的月,好看的嘴唇沾着红酒,俊美的脸庞显得如此忧郁,他说:“我可以抛下这里的一切,但是,真的很舍不得我妈妈,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了我,我难以想象被孤独无助吞噬的她。” “为什么会孤独无助呢?你的哥哥,你的父亲不是她的家人吗?” 白枫笑,很苦的笑:“你也看见了,如果今天没有你和我,我妈妈就是一个人对着巨大的餐桌吃饭,之前的每一天每一顿饭,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 “那么,你哥哥和父亲都不回来吗?” “他们忙他们所谓的事业,牺牲再多人也无所谓,只要他们的事业,杀人放火也没关系......”白枫似乎有些醉了,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话,然后倒在偌大的秋千上,睡着了...... 我无奈,于是叫来菲佣,一起将他拖回卧室。 送走白枫后,我回屋躺在又大又宽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脑袋里全部是各种纷繁复杂断断续续的画面,强烈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的心一直狂乱地跳动无法停歇,焦躁不安的情绪像海浪一样侵袭并试图吞噬我,直到我猛然起身丢开被子才发觉,那不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而是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琴声。 是的,就是那种阴郁的沉闷的旋律奇特的琴声,让我烦乱的心绪更加无法平静且越发抓狂。 我终于安奈不住,走出房间,赤着脚觅着琴声走在回廊上。 声音越来越近,让我很快找到了那间房间,门是虚掩的,露出一条缝,可是里面漆黑一片。 我透过门缝往里看,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中间有一盏幽蓝幽蓝的灯光从天花板照下来,灯光下是一架黑色的钢琴――那种大而笨重的乐器,我在马来见过――弹奏的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在屋内也没有摘下墨镜的习惯,这样的人,除了白枫的哥哥白佑,还有谁? 我可以看见他的侧面,他的双手在黑白键上狂乱地跳跃,紧凑的音符让人莫名产生压迫感,时高时低时缓时急,如果一不留心沉浸其中,身体就仿佛被一股黑洞般的力量吸引掌控住,无法自拔,周围的空气忽然冷冽地让我不寒而栗。 我企图挪走步子,可是旋律越来越急音符越来越高,我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无法顺从我急欲逃离的心,直到那些声音高过了一定程度终于让琴弦无法负荷,他才缓缓停下弹奏,然后定定地坐着,就像石像一般,也不偏头看我,也不合上琴盖,就像被琴声抽离了魂魄的人。 我下意识地移动了下麻木的脚,然后转身急冲冲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拉开所有的灯,抱着枕头,呆呆地克制着颤抖的身体...... 清晨,我被敲门声惊醒,发现自己竟然靠坐着睡了一晚,脖子肩膀腰都死命地酸痛,脑袋发胀,跌跌撞撞地开了门,是白枫的私人司机。 他说白枫在市中心蓝岛咖啡厅等我,我迷迷糊糊洗漱好,坐上了车。 我在车上不停地打瞌睡,几欲沉入梦湖,司机停下车时我以为到达目的地要开门出去,他笑着告诉我只是红灯。 我茫然地游目四顾,然后看见一对男女,让我迷糊的瞌睡状态瞬间清醒――我看见樗羽牵着尹恋菲的手,从我们车前经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匆匆走过,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时,几乎要叫出声来,可是司机油门一踩,车在绿灯刚亮起时便飞速开离了十字路口。 我的喊声卡在喉咙里,抑郁地让我想要跳车,他们亲密的牵手动作不时闪烁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在极度不悦的情况下见到了白枫,丢给他一张眼袋深黑表情郁闷的脸孔。 “小熊猫怎么了......没睡好还是心情不好?”白枫问,他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的醉酒,好奇地看着我笑,他很少有这样嬉笑的表情。 “都有。”我怨道:“所以你一大早叫我来有什么事嘛?” “喝完咖啡,我们去选礼服。” “你可以叫别人来啊!为什么非要我?”我怒。 “给你选我怎么能让别人来替?你没事吧?”白枫被我莫名的怒气吓到了。 “为什么?”我问:“为什么要选礼服?” “明晚是我妈妈的生日舞会,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 “孟婉怡呢?” “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 “为什么不找她?她才是你未婚妻!” “我希望你做我的舞伴。”白枫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认真,口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不容拒绝:“你,荩焕雪!做我的舞伴!” 我不想看他倔强坚持的眼神,端起茶杯往嘴里灌咖啡,可是咖啡对我无效,在选礼服的大厦里,我睡着在更衣室里,白枫闯进来时,我只穿了一件深v衫,随即又被他吓清醒了。 “你出去!”我吼道,白枫转身带上门,表情尴尬又无奈,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选了一套墨紫色晚礼服,竟然挺合身还很耀眼。 我之所以觉得很耀眼,是因为当我携着白枫的臂腕走近白家开派对是另外一幢郊区别墅时,接待的人员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我墨紫色的晚装搭配着我生来墨紫色的头发。 “你很美呢!”白枫在我耳畔轻声说道,似乎该骄傲的人是他。 我笑笑,抬眼,然后在举办派对的大厅门口看见了孟婉怡。 当时她着一身浅绿色淑女装,墨黑的发鬓系着浅绿色的凤尾蝶,站在绕满鲜花的旋转楼梯口,美丽得脱俗。 而我下意识地挣脱了白枫的手,我想,孟婉怡好歹是他未婚妻,我们这样不伦不类地进去实在有失大体,我于是借口道:“白枫,我要去下洗手间,你们先进去吧。” 没有等白枫开口说等我,我便迅速闪身走近了厅侧的洗手间,我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仔细而又自恋地端详着自己的容颜,不由轻笑起来:“如果樗羽看见我这样,一定会十分惊喜的。”可是随即想到昨天看见她和尹恋菲的牵手,心里便积聚了愤怒和委屈,十分不悦,心里想着要是再看见他一定要往死里凑,然后奇迹般地在洗手间外面碰到了他。 “樗羽!”我惊叫。 他立即用食指堵住嘴唇示意我安静,然后狠狠拍一下我的脑袋,骂道:“你个呆瓜吼什么!”紧接着霸道地拉起我往大厅反方向走去。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我恨不得踹死你啊!”我叫嚣着跳跃着还是力不从心被他拉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狠狠瞪他,他穿着深蓝色的西装,亮蓝色的衬衫,英气逼人地将嘴角一抹坏坏的笑抛向我,说道:“你私自出岛还这么嚣张!我且先不和你计较,因为你穿成这样子还挺有人样儿的。” “我......你,你一个邪神穿这么正派干什么?”我恶狠狠问道。 “这种大场合不穿体面点怎么混的进来?” “你混进来有什么企图?” “为了你啊!” 我怔,觉得可笑。 “我有白枫陪着,你还是去照顾你的恋菲吧!” “哎呀吃醋了?”他盯着我贼笑,笑过一阵便将表情沉下来,颇为严肃地问:“这种生日派对,你不觉得一份礼物也没有准备实在很不好意思吗?” 我恍然大惊:“是哦,我......我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现在去买,应该还来得及。”我说完就要往外面冲,被樗羽一把拉住,他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扁平的紫檀木盒子,递给我说:“呆瓜!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 我怔怔地接过,打开,看见一对蓝玉龙凤镯,龙镯霸气,凤镯婉柔,各自镶嵌着白金龙凤图案,精美绝伦。 “这个......你替我准备的?”我有些茫然:“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你跟踪我!” “你有时间在这里审问我,还不如快点进去,你要是在众目睽睽下迟到了,那真是大煞风景呢!”樗羽轻笑着说。 我来不及揣度他的嘲讽,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问:“你,你昨天......” “我牵着的是尹恋菲,想着的是你,行了吧!小呆瓜?”樗羽狡黠地笑。 “不行,你脚踏两条船,会遭报应的!”我恨恨道。虽然心下暗喜,然后抱着盒子,走向大厅。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派对,走近门口时,一位服务小姐热情地将一朵白色玫瑰系在的我手腕上,然后将我领了进去。 行行**的亮丽服装在绚丽多彩的灯光下几乎要眩晕了我的眼睛,醇香的酒味里射来各种目光:惊异的,艳羡的,不屑的,傲然的,友好的......我不想淹没在这种氤氲的灯火和非常的气氛里,游目四顾,远远地望见了一袭白衣的白枫,然后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急急忙忙走近他。 “焕雪你来了。”白枫拉过我的手,再次将我向白老和白夫人介绍,我还是不敢正视白老的眼睛,那种神似,让我胆寒。我礼貌地递上礼物,也顾不上白夫人赞夸些什么?趁机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一杯鸡尾酒,半透明的红色里夹杂着花瓣般的金黄色,然后被我一口气喝掉一半。 “很珍贵漂亮的一对手镯呢!”我听见白枫笑道。 “是哦,害得我忍不住想要戴上呢!”白夫人欢喜地拿在手里把玩着。 “那就戴上吧。”我说。 “这个......刚刚送来我们就要迫不及待地戴上,成何体统哪!”白夫人笑。 我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规矩,心里暗暗纳闷,这时候白枫似乎看出我脸上的异样,说:“妈妈,这个时候还计较这个,你看焕雪都怀疑您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的礼物呢。” “喜欢,当然喜欢。”好心的白夫人急忙回答道,其实我本无怀疑的意思,他们喜欢最好,不喜欢我也没办法,现在白夫人怕我不开心,便当着我的面欣喜地戴上了凤镯,还鼓励白老也戴上,白老本来严肃着脸拒绝,但是不好得罪今晚的寿星,便依意戴上了龙镯。 乐队换了首节奏欢快的曲子演奏,白枫忽然向我伸出手邀我跳舞,我连连摇头拒绝:“我不会啊。” “跟着我就好,不要怕。”白枫牵起我的手,我看了看四周,男男女女一双双一对对都牵起手来翩翩起舞,优美的舞步是我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我还是摇头,可是身子忽然被白枫带起,不自觉地旋转起来...... 在白枫的脚被我踩到不下于二十次时,我终于跟得上他的舞步了,并且越跳越熟练越跳越带劲,我看着白枫俊美的脸庞清逸的笑容,在优美的乐声里深深陶醉了,要不是肚子开始打鼓,我不知道要沉迷到几时...... 我离开白枫一个人来到吧台前,巨大的半圆形吧台上摆满了各种美味佳肴,可是看了又看,我竟然不知道从何下手,没有看见筷子和碗,周围也没有其他人,我怯怯而又傻傻地准备伸手直接拿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纯白碟子,碟子上放一把小叉子,然后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喏,用这个。” 我扭头,看见孟婉怡略带怨恨而不屑的目光。 我道声谢谢,接过碟子,然后用叉子去叉肉片吃,我想我当时的动作一定笨拙得可以,只听见孟婉怡嘲笑的语气:“你到底是那里冒出来的乡下丫头,看看你,笨手笨脚的。” “我是在一个孤岛上长大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过那个岛。”我直言不讳。 没想到这句话引来孟婉怡深切同情的目光:“那你不就是女版鲁宾逊?” 我不知道鲁宾逊是谁,木然地摇了摇头。 而孟婉怡继续疑惑地问道:“白枫怎么会认识你呢......哎,你说,在白枫失踪的三个月里,你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我噗哧一声笑出来,问:“你是指什么?”接着我便把我救起落海的白枫,然后他带我去马来的事告诉了她。 “就这样?”她问。 “就这样!”我答。 她怀疑地看着我,然后撅起樱桃般的唇,怨道:“可是他好像很喜欢你,他貌似要把恩情转化为爱情......”我正想解释,她突然提高分贝说:“但是!我......除非是白枫真的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我又笑:“我有意中人的。” “什么?” “在我们豁夷岛上,我的意中人叫樗羽,他很照顾我。” “原来鲁宾逊真的有星期五呢!”孟婉怡大叫,我当时不理解她的意思,只觉得这是个可爱的女生,不久我翻看了福迪的《鲁宾逊漂流记》,然后捧腹大笑,那个时候,我和孟婉怡,已经成为了闺中密友。 ------------ 第五章 如蝴蝶般坠 我端着碟子走到侧厅的休息室慢慢享受美味,同时让孟婉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闲的白枫跳上一支舞。 可是没过多久,白枫就走到我身边坐下,我诧异:“你们跳好舞了?” 白枫苦笑:“婉怡嫌我跟不上她的步伐,她喜欢破坏沉缓的节奏跳热情洋溢的舞。” “她是个直爽的女孩。”我说。 “是的,现在她找到了一个同样直爽的舞伴,就把我赶走了。”白枫苦笑。 我笑,抿了一口红酒,然后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今晚没有看见你哥哥白佑?” 白枫的笑容慢慢在俊秀的脸上消逝殆尽,深黑的眸子里笼上愁云:“他很忙吧。” “是自己妈妈的生日,再忙也要过来吧?” “焕雪,到了今天,我想我是应该我把如何落海的事告诉你的。” “是,你早该说的。”我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疙瘩,他落海的事与白佑没有来参加派对有什么联系? 白枫的英眉开始紧锁,从粉薄嘴唇里吐出的字眼无不带着深深的哀痛:“我们白氏家族在社会上也是有一定地位的,我和白佑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我的幸福,我从小就以生于白氏家族为傲,我爷爷是知名生物学家,我爸爸继承他的业绩,一手创办白氏。可是?焕雪你知道吗?外界人都当白氏是一个以高科技研究生物的机构,但大概除了白氏深层骨干和一些死士,没有人会知道真正的白使企业是怎么的一个黑洞......” 我一怔,手里的红酒被轻轻晃出。 “十三岁以前的白佑是一个阳光般的少年,疼我爱我,甚至有些天真,然而有一天,他被爸爸带去白氏科研机构,我当时不清楚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白佑在那里待了整整六年才回来,回来后十九岁,却有着九十岁人的沧桑,冷漠。从此他成为了我爸爸和白氏最冷酷的帮凶。 “我落海的前一个星期,和当年的白佑一样,被爸爸带去机构......我,我看见......”白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抓起桌上了一只高脚杯,倒满红酒,然后一饮而尽。 “我看见一间间冰冷的手术室,一个个任人鱼肉垂死挣扎的人,四溅的血横七竖八的内脏......我还看到很多奇形怪状的生物,人体大小,却五官不一四肢模糊,然都有一双痛苦的眼睛......让人跟着难过得生不如死的眼睛......然而爸爸却轻描淡写地告诉我,那只是失败的试验品,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继续留着接受各种试剂的摧残......” 我早已经扔掉手里的碟子,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无法面对这种场面,更无法接受白氏的真实,爸爸却要求我今后在这里做事,和白佑一样......我不答应,简直要被逼疯了!我只好逃,逃到地下室,进入暗洞,然后到达半山腰的悬崖,崖下一片**。” “你爸爸还是没有放过你吗?”我问。 白枫的笑很苦涩:“他以为我不敢跳海的。” “你就是这样落海的......”我喃喃地说着,然后又问:“那么,你身上的伤痕是哪里来的?” “是被那些试验品,就是药人抓伤的,我逃离经过暗道时,看见还有更多的它们被关在笼子里,于是我便将它们放了出来......岂料它们竟然狂扑向我,撕扯我的衣物皮肤......” “可是你救了它们,它们为什么会反扑?” “一开始我也委屈,后来却想明白了,无论是谁,长期受尽这种非人的折磨,变得人不像人兽不像兽,见到任何人都无法信任,都会本能地反击,何况它们身体里被注射了各种兽类的基因。也导致那些抓痕后来经过海水浸泡变成毒素,就是被你救起时,我成了那副狼狈模样......” 我看着他的凄苦的笑容掺和着隐忍已久欲落未落的眼泪,亦难过得想要哭,我靠近,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无声地安慰他,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白枫抬眼,看见我比他还要落泪的表情,伸出手轻抚我紧绷的脸颊,笑笑,然后抱紧我说:“我没事,都过去了,我不久会离开,不再回来,就不再难过了。” 我点点头,可是分明感觉脖颈后有湿热的东西慢慢淌过。 白枫平复情绪,也让我把突如其来的事实慢慢消化后,我们走出侧厅,派对还在继续,白夫人在人群中招呼,白老已经回去了。 我突然很自然地想到白老会回到那个白枫口中的黑洞里去,而他熟悉的面目也由此变得狰狞起来。 孟婉怡在舞池中央,与她共舞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眉清目秀,淡色的眼睛里藏着阳光的味道,还有一对好看的酒窝,孟婉怡看见我们,停下舞步。 “哎,我新认识的朋友,叫莫野。”她指着那男子介绍道。 白枫笑着拍了拍莫野的胸膛,说:“谢谢你大老远赶来,回去代我向莫叔问好。” “原来你们认识!”我正在恍然,孟婉怡已经按捺不住大叫道:“白枫你还很可恶地让我傻呆呆地介绍!” 白枫、莫野相视而笑,莫野的笑灿若阳光,而白枫的笑,疲惫而无力。白枫望向我说:“焕雪还不认识啊――焕雪,这是莫叔的儿子,莫野。” 我笑,莫野的个性和孟婉怡很像,大大咧咧,豪气十足。 派对那天白夫人很高兴,从头至尾都笑着,可是三天之后,却出了意外。 我与白枫从市中心回来,还没有迈进大门,白枫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的表情立即由平淡转为担忧,然后匆匆返回车内,驱车飞离而去。 “焕雪,我有急事要去趟医院。”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去医院? 我没有来得及问,看着白枫的红色跑车远去,正在疑惑中,一辆银蓝色跑车在院子外停下,白佑从车内走出来,表情阴沉,脚步急促。 自从在琴房里见过那个鬼魅的黑影,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我都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家里住着我这个客人,但是他没有直接迈进大门,看见我劈头就问:“白枫呢?” 我被他吓到,愕然一阵,然后答道:“他,他说他要去趟医院。” 白佑随即转身,准备驱车。 “哎,你......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突然问道,问后连自己也觉得蹊跷,我竟然敢坐上这个午夜魅影的车。 然而他竟很快答应:“上车。”大概是没有时间和我废话。 他发动引擎打方向盘时,我忽然瞥见他右手手腕上的那只龙镯,我惊愕,为什么龙镯会在他手里?可是我疑惑的目光扫过他冰冷的墨镜没有得到回应,而疾速启动的车却差点将我甩了出去,我于是没有问,我想那是他和白老的事,既然礼物已经送出手,怎么处置就是白家的事了。 十分钟后,白佑的车子经过申城第一医院,却没有停下,径直拐弯,向郊区飞驰而去。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种要被卖了的糟糕感觉。 我板直着身子,很不安,在车子渐渐驶出城市,只看见郊野稻花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刚刚不是经过市医院了吗?为什么......不停下?” 白佑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跑车飞得极快。 当我实在焦躁起来想要再问时,他突然开口道:“前面五百米有一个拐弯,我经过那里时会减速,你抓住机会开门跳车,然后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别出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白佑说这么多话,尽管语气波澜不惊,但这句话实在不能让我波澜不惊。 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我下意识地望向反光镜,然后看见了紧随银蓝跑车后的两辆银白跑车,追势极猛。 “被跟踪了?什么时候?”我急问。 “离家不久。”白佑回答干脆。 “那你为什么不在市中心甩掉他们,要到这荒郊毗邻?” “容易解决。” “可是......”我还待问些什么?白佑忽然命令我:“准备跳车,小心点。” 最后三个字我隐约听到,不知道有没有听错,心里突然升起莫名的受宠若惊。 我再次下意识地望向反光镜,这次我清晰地可以看见驾驶银白色车的那个人――樗羽。 竟是樗羽! 我的脑海里闪过一瞬间的空白,然后不知所措,这时候,白佑的车子忽然减速,转弯。 我扶住车门把手的手心里全部是冷汗,以最快的速度开门关门,然而却没有下车。 “为什么不下去?”白佑的质问显然有些生气。 回答他的是我的不解不安和不知所措。 可是白佑已经来不及再和我说什么?因为刚才的减速,已经有一辆银白跑车超越我们,一个旋身,挡在了我们前面。 前后夹击。白佑冷酷的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微笑,甚至带着几分杀意,然而他的眼睛埋没在墨镜后,我看不透他真正的表情。 三辆车静止的刹那,一叶松针缓缓落下,就像诱人的致命暗器。 白佑左手伸进他黑色风衣的口袋,右手慢慢打开车门,走出去前对我说:“坐好别动。” 我想是我的犹豫不决害他不得不停下来应对,而这一场应对将是生命的赌博,因为我不小心瞥见他左手枪支一角。 我可以想象是白氏集团阴谋败露遭仇敌追杀,可是为什么会是樗羽? 我看见银色跑车里走出来气宇不凡的他,轻笑嚣狂的他,我觉得整个他就像不真实幻境,穿着既不属于豁夷岛的服饰也不是现代都市的风格,一袭银白劲装英姿绰绰,却像是银白跑车里脱落下来的追杀灵魂,如此虚无缥缈。 我断定他没有注意到车内的我,他的眼神紧紧盯着白佑,眼底忽然闪过惨烈的恨意,只一瞬间,却被我轻易捕捉,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樗羽的表情。 我来不及多想,实际上从他们走出车子到枪声响起,只是一瞬间。 是白佑先开的枪,果断而狠辣,樗羽避过,回击也毫不逊色。 樗羽的武器是一个似枪的银白色暗器筒,里面可以射出短小尖锐的小箭,攻击威力和速度都不亚于子弹,在豁夷岛我们用这种武器捕猎,当时小箭上喂有麻醉剂,例不虚发,樗羽称它“蚀心小箭”。 说不上枪林弹雨,只有两个人在车子的掩护下对打,却也相当激烈,闪避或者进攻,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子弹和小箭击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车身制材极佳似乎专为战斗而造,子弹扫过甚至连裂痕都没有。 我看着落在车身前面的蚀心小箭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微蓝的光,竟是毒! 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场面发生,我竟然连劝阻的力量都没有。 这时候,另一辆银白色跑车里又出来两人,和樗羽一样的装饰,持着蚀心小箭,向这边进攻。 我以为白佑以一敌三会偏向下风,可是身手敏捷出手狠辣的白佑丝毫不示弱,而糟糕的就是:樗羽一方仗势轻敌,在难以迅速融入默契配合的情况下,竟让白佑有机可乘,连发三枪击向樗羽,三枪出手速度不一方向略微,以至于释宇闪开前两枪,却来不及避开最后一枪。 瞬间而逝的火光,沉闷的子弹入骨声,和四溅的鲜红的血。 我看见一只翩翩的白色蝴蝶纵身扑向樗羽,义无反顾地迎向那颗致命的子弹。 尹恋菲! 她倒在樗羽怀里的时候,我听见一声惊异悲伤的嘶吼“恋菲!”不知道是我还是樗羽呼出了口,但是现在,尹恋菲躺在樗羽怀里,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进攻因此而暂停,空气也抑郁地窒息。 白佑毫不迟疑回到车里,发动引擎,调转车头,往原路疾驶回去。 我怔怔地很久很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一切似乎发生地太快超离我的接受能力范围:原来我和尹恋菲同时都是旁观者,可是在樗羽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个冲出去的不是我;原来我最在乎的竟然是谁在樗羽怀里为他挽回致命一击...... 白佑一路无语狂飙,到达医院的时候,我耳边还可以听到枪声的余悸。 住院的是白夫人。 今天早上佣人发现她晕倒在卧室里,至今未醒。 白佑在白夫人床前伫立良久,然后漠然离去,头也不回。他甚至没有向医生询问缘由。 白枫看着他走,眼中是隐忍的怨恨,而他也只能紧紧握着白夫人苍白的手。我看见那只凤镯发出幽蓝的光芒。 我在病房里待了一个下午,纷纷前来看望白夫人的人几乎没有中断过,只是我唯独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不知道昏迷的白夫人是否会伤心。 白夫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医生来看过之后说已无大碍需多休息,白枫很高兴,忙着为憔悴的母亲端茶递水,白夫人忽然想喝王记的清粥,于是白枫忙不迭地要亲自赶过去买,我劝道:“还是我去吧!” 我走出长廊,一个转弯,然后定在那里,因为惊异而怔住了。 空旷的长廊里,只有两个人。 背对着我的银衫,是我如何也熟悉不过的樗羽,而在他前面十米开外,是表情阴沉的白佑,他不管到那里,都会戴着墨镜,仿佛他的双眼见不得光。 人说冤家路窄,这是事实。 白佑手里捧着一束橘色的康乃馨,该是来看白夫人的吧?而樗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随即想到受伤的尹恋菲,这家医院是离昨天的郊区最近的,而他必须带她来动手术。 两人便在这里狭路相逢,我不知道会不会在下一刻就兵刃相接,我只知道以樗羽的个性,他是不会放过白佑的。 白佑呢?所以我想要劝阻他们,必须在白佑身上下手吧? “白佑。”我的声音不大,但是在空旷的走廊里,一定深深地刺痛了樗羽的耳膜。 樗羽回头,我看见他震惊愤怒的眼神狠狠逼向我,我不敢正视,径直跑到白佑身边,说:“是来看伯母的吧?既然来了还不快点进去。” 白佑侧头看我,墨镜后面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一定有几分疑惑,然而他却只是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又侧向头继续应对樗羽仇恨的目光。 我不敢想象下一秒就是枪林弹雨,血肉横飞,急忙抱住白佑的胳膊,预备拖走他:“快跟我进去吧!伯母刚刚醒来。” 听到这句话,白佑似乎有所反应,谢天谢地,他肯顺从地被我拉离了这一触即发的战场。 我们经过樗羽身边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动的身体,咄咄逼人的目光狠狠打在我身上,我只能详装不见,但他可知,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他。 我一路无语径直将白佑送进病房,然后逃也似的匆匆奔向另一边的楼梯前去王记,尽量避免撞见樗羽,然而我买完粥回来,还是在院门口被他拦截,他不由分说将我直接推进电梯,直达十四楼。 ------------ 第六章 克蝶组织 在我手里的粥终于一路洒完后,我看见了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尹恋菲。 她那么虚弱那么娇媚,就算是昏迷,嘴唇、眉角也是诱人的姿色。 “焕雪!”哥哥坚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头,看见他责备的眼神。 “私自离岛,你真是不要命了。”他的语气既无奈又怨愤。 我莫名地看了眼背后的樗羽,为什么我离开豁夷岛就是不要命了?我冷冷又满含委屈地一笑:“你们都可以出来,尹恋菲也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哥哥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我不追究了,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和樗羽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什么意思?”我再次回头看樗羽,他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看我,我问:“你把我们秘密救人的事都告诉哥哥了?” “他不得不告诉我!”哥哥语气阴冷:“因为你们救了白昊的儿子!” 我知道白昊应该就是白老,我知道白老的白氏集团做了非人道的事,但是,白氏与豁夷岛有何干系,哥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樗羽也是出岛之后才知道的,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但是你似乎和白家走得太近了。”他继续说:“白家一手经营的白氏集团是一个将活人送入手术台进行非法实验的黑暗机构,他们......” “我都知道!”我不得不打断道。在听哥哥解释时,我脑海里想起的都是白枫的诉说,然后胃里开始翻滚。 “你知道?”哥哥显然没有想到,一脸惊讶,身后的樗羽也走到我面前,疑惑地望着我。 “白枫讲过,他落海就与这件事有关。” 我于是把白枫在派对上讲述的一切统统告之。 ...... 听完我的讲述,哥哥和樗羽对视,眼神复杂,良久哥哥恍然道:“我们之前的调查都证明白枫没有参与白氏的勾当,现在看来,这是真的。” 樗羽点点头,随即看见我松懈和暗喜的眼神,嘴里狠言:“就算他没有参与,白家人始终是不能靠近的鳄鱼,阴险歹毒,惨无人道。” 我怒:“樗羽你是不是对白枫成见太深了?” 樗羽紧紧盯着我,语气丝毫不退让:“我的话是真理,你最好别靠鳄鱼太近,不然,我可不来救你。” “好了别吵!”哥哥打断我们的怒视,对我说:“焕雪,在世人眼里,豁夷岛可能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岛,但是,豁夷岛暗地里有一支强大的组织,叫克蝶。克蝶的宗旨就是对付白氏集团,拯救实验人,我只能简单地告诉你这些,但你应该已经了解到,白氏与克蝶是敌对,克蝶是豁夷岛的,你身为豁夷岛人,就不要和白家走得太近,以免暴露豁夷岛还有连累你自己。” 我静静的听完哥哥的话,面无表情实际心里波澜迭起地接受着这个可怕又可笑的事实,然后反驳:“可是我与白家没有走得太近啊!你们也说了白枫与白氏无关,白枫是我的朋友,我不能当做不认识他。” “那就离开,我明天送你回去。”樗羽很干脆。 “我不!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没有一年六个月的,才不回去呢!”我说。 樗羽正要和我辩解,忽然传来尹恋菲的**。 樗羽的目光随即离开我,眼神由愤怒转向忧喜,快速走到尹恋菲床边,顺势握住她在空中乱抓的手,她并没有完全醒来,眼睛也没有睁开,但是在被樗羽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时,马上平息下惶恐和不安,静静地享受着梦幻般的保护和关爱。 “你用得着这么呵护吗?她还没醒呢。”我冷冷道,语气里充满了酸意。 “刚才你阻止我干掉白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为什么这么护着白家人?”樗羽愤愤的眼神射过来,让我不禁一颤,心里叫苦:“我还不是为了你。”嘴里却说:“是你们先追杀人家的吧?突然平白无故追杀白佑?你行动时还不忘贴身带着尹恋菲,她受伤是你的错!” “哼!”樗羽冷冷一笑:“我们也没有料到龙镯竟然在他手里,追踪器只能指引我们找到戴着龙镯的人。” 我惊:“你们在手镯里放了......放了能追踪人的......那么,凤镯呢?你们确定你们的科技没有副作用吗?白枫妈妈莫名其妙地病倒,是不是和这件事情有关?” “无关。”哥哥说。 “你想象力是不是丰富了一点?”樗羽问。 “是你卑鄙!”我瞪着樗羽,语气凶恶,再也不愿听他多辩解一句,更不愿意看见他一直紧紧抓着尹恋菲的手,大步流星离开病房,不顾哥哥后来又说了什么话,直接奔下楼梯。 克蝶!克蝶!克蝶!克蝶! 我一路奔下楼梯,脑子里全部是这两个刺耳的字眼,我没有想到我们豁夷岛,原来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原来,原来...... “原来你在这里!” 孟婉怡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她微怒和责难的表情:“我和莫野去看望伯母时,发现焦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白枫,他说你出去买粥很久了没有回来,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我们就只好先出来找你!你去了哪里?买粥买到哪里去了?” “我......”我无语,婉怡看着我,凶恶的眼神缓和下来,她自从知道我的来自某个孤岛,就似乎对我产生了一种莫名博爱的同情,吼了几声后便不再发怒,走过来拉住我往白夫人病房里拖。 白夫人醒过来两天后,气色已经好很多,孟婉怡每天照例九点半过来看望她,我因为住在白家无所事事,也整天往医院跑,那日,白夫人忽然提议让白枫陪婉怡去花园走走,独留下我一个人,在他们走后,示意我坐到她床边。 她温和地笑着,轻轻握住我的手,她手腕上的凤镯让我有莫名的罪恶感。 “焕雪哪,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你真的是个好姑娘呢。” 我尴尬而又虚心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看得出来,白枫很喜欢你,我......我实在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白夫人忽然显得拘谨起来,她柔顺的手掌反复地摩挲着我的手背,讪讪的眼神,我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她开口。 “我,我希望你能和白枫在一起,和他远走高飞。” 我想白夫人一定感觉到了她手心下剧烈的颤动,我诧异地起身,手却被她紧紧拽住。 白夫人的眼神不是病态的迷糊,而是清醒的恳求和希冀。 然而我实在不明白,这样无理的要求,叫我如何接受? “你不要激动,听我说。”她示意我坐下,她的手一直不愿放开我,眼神恳切:“我也知道婉怡对白枫一网情深,可是?我实在不想孟家受到牵连。 “我的丈夫白昊当初追求我是时候,海誓山盟情深意切,殊不知,他全是为了我娘家的财产,在我正式嫁入白家而他顺利继承我父亲的遗产后,他便对我冷落如陌路人了,而我父亲的遗产在归入他名下后的一个月内,竟全部没有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从事什么事业,但我知道他一直需要大笔的钱,他当初为婉怡和白枫订婚时,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为了白枫的未来,而是想要吞并孟家的家产,但是我......我无力阻止。婉怡和白枫自小青梅竹马,我不知道要以怎样的理由拒绝这场婚姻,由于当时我的优柔寡断,导致这场悲剧眼看就要发生......离他们结婚之日越近我就越不安越害怕,背负着这场阴谋,他们是不会幸福的,而且,我知道白枫不爱婉怡,他看婉怡的眼神永远是漠然而无奈的,就像白昊看着我。 “直到白枫把你带回家,我知道,他喜爱的女子终于出现了。“白夫人说到这里,忽然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紫发,表情怜爱又愧疚,说道:“我知道我自私,我想让白枫幸福,想让孟家不受牵累,可是我唯独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很久,焕雪,今天我告诉你就是想知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和白枫一起离开呢?” 我摇头,我甚至没有考虑半分:“不行!我,我不能和白枫在一起。” “为什么?”白夫人被我斩钉截铁的拒绝吓到了,她怔怔地看着我,很不解。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想到的是克蝶,还有樗羽,更多的是樗羽。 “我们......我们不合适。”我只好说。 白夫人眼底渐渐倾泻出失落和愧疚,她怔怔地看了我良久,然后轻拍我的手背,终于长长叹道:“是啊!如果换做我,这种无理的要求也是不会答应的。对不起......”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老了许多,而我是如此残忍。 “不要这么说,是我辜负您的厚爱了。” 她摇摇头,空洞的眼神转向窗外,苍白的嘴唇内吐出疲惫的字眼:“我知道时日不多了,然而到现在为止,我没有给白佑、白枫留下一点东西,物质的补偿,精神的安慰,一点也没有......” “白伯母......” “如果白佑、白枫的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怨我没有照顾好他们的,不过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我惊,问:“您说什么?白佑、白枫的父亲不是白叔吗?” 白妇人的目光渐渐从遥远的天际回到我震惊的脸上:“我嫁给白昊的时候,白佑四岁,白枫三个月。” “那他们父亲......” “他们父亲秦辰在白枫刚刚怀上时就车祸死了,那时候我万念俱灰,要不是白昊的悉心宽慰......我是家里独生女,死了丈夫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而当时已经是著名生物学研究者的白昊却对我情有独钟,这让我父亲很欣赏,毫不犹豫就把他所有归我名下的财产全额转入了他的账户,我就这样带着两个孩子嫁入了白家并从夫姓。” 我静静地听着白夫人疲惫自嘲的沙哑嗓音,看着她眼角皱起的纹路里岁月无情的摧残,开始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产生了无穷的畏惧感,我不知道世人何以如此折磨着自己同时折磨着他人,何以让眼前的清风晓月都蒙上了泪水的迷离,何以让唇角的欢笑都带上了牵强的苦涩和无奈? 我终究没有对白夫人许以确切的诺言。虽然她的恳求她的满含泪水的叙述让我心疼让我不忍,但是,我实在无法接受和白枫远走高飞,因为我不是白枫的什么人,我只是豁夷岛上一个普通女子,不谙世事,我没有能力让一个被世事折磨千百的人远离凡垢,因为我自己恐怕也要深陷其中,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这个结论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还是这个结论。 这一夜我无眠,却不是因为诡异的琴声。而那每夜惊魂般绕我噩梦的琴声,这晚却离奇地没有出现,在我已经习惯那种诡异的时候,竟然没有如期出现...... 第二天,司机照例在楼下等候我将我载去医院,在开进医院地下停车场时,一辆黑色轿车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下意识的瞥眼,竟然看见白老。 他终于来看望白夫人了吗?我心下暗喜,就算如白夫人所说他对她没有情感,但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毕竟不是真的陌路吧? 我这样想着,便决定先不去白夫人病房,好让他们夫妻好好聊聊,我慢慢踱步在医院的后花园,这里阳光充裕,景色宜人。 随后我看见了尹恋菲。 她坐在湖边靠椅上,殷红的嘴角荡起甜蜜的微笑,在和煦的风里化为轻丽的水莲。 她看见我很震惊,显然她至今才知道我早已离开了豁夷岛:“雪!是你吗?雪!你怎么在这里?” “我之前来看过你,但是你昏迷着。”我说。 “你是因为听说我受伤了才出岛来看望我的吗?”她似乎很以为然,感激而幸福地冲着我笑。 “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我不想拆穿。 她一听,忽然两抹红晕飞上脸颊,羞涩而甜蜜地低下头来窃笑:“还不是因为樗羽的体贴照料。”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是如此心胸狭隘而嫉恨她关于樗羽的幸福,不想多言,随即转身欲离去,却撞上正好走来的樗羽。 阳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弧线优美的嘴角轻轻开启,却终究没有开口,径直擦过我的肩膀,带过一丝冷酷的风,走到尹恋菲身边,俯身,递过手里的水杯,声音柔和得不像话:“水来了,小心烫。” 我看着他们,忽然难过得想要冷笑,想要大步流星潇洒离开,可是脚步沉重,迈不开半步。我无法忍受樗羽的无视,他不可以这样对待我,我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周围一阵骚动,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有人站在天台上,有人要跳楼啊!” 我抬眼望去,很多在花园散步的人纷纷拥向住院楼,那里二十八层高楼顶上,有一个飘忽的身影。 豁夷岛人视力极好,阳光下高楼顶,我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人影,然后她手腕上的亮光瞬间刺痛了我的双眸! 白夫人! 我奔过去,迅疾穿梭在人群里,不顾一切的穿过去,我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我知道那是樗羽,他担忧的喊声唤我停下脚步,但是我怎么能停下?白夫人,那个昨天还握着我手的温和的女人;那个我现在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的人;那个在生日派对上好心地戴上凤镯的人;那个毫无保留向我倾吐心酸的人;那个夸奖我欣赏我疼爱我的人......她现在正站在二十八楼顶,迎着风,表情淡定,眼神解脱,她要干什么?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说她要跳楼,但是我不相信,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的!她的身体快要康复了,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她还有她的儿子白佑、白枫,她还有她的丈夫白昊,不,秦辰! “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 我脑海里突然跃过这句致命的话。 ------------ 第七章 风过无痕 一切都在风里无痕掠过,落叶无声,败花无迹,连生命都可以一闪即逝。 白夫人落下来的时候,气垫来不及铺成,刚刚赶到的警察除了怔怔地看着她落下,慌乱地疏散人群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疾奔过去的时候,眼前只有一滩模糊的血肉,我的双腿在一瞬间支撑不住我摇晃的身体。 悲剧的发生,原来可以这样毫无征兆。 我看着那堆血肉,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如果不是身后宽大的手臂恰时紧紧扶住我,用他那双大手紧紧遮掩我的眼睛,我一定已经崩溃了。 不,我已经崩溃了吧? 我听见樗羽焦虑担忧的声音在我耳畔不停呼唤我濒临溃散的身躯,他说:“焕雪,焕雪......不要看,不要看!不怕不怕,焕雪,焕雪......” 我怎么能不看?我不看,它就不会发生了吗?我不看,白夫人就不会坠楼了,吗?我不能不看,那么惨绝人寰的场面,我甚至渴望看清,因为我期冀着那不是白夫人,我期冀着这是一场幻境,但是,那浸没在血泊里的还挣扎着散发出闪闪银光的凤镯,残酷地肯定了一切。 我软软地倒在樗羽怀里,泪水狂流,阻塞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哭喊,只有嘶哑的抽泣伴随着不停的颤抖。 我们被警察拦到线外,迷离中,我看见一道白影不顾一切冲破阻碍,然后呆立在血肉模糊的尸体前。 白枫! 他手里的王记清粥洒落满地,他俊美的脸庞扭曲得不成人形,他张着嘴,喉间发出低吼一般的哭声,他久久站立眼神呆滞,不知所以,然后突然扑向那团血肉,鲜红的血染得他洁白的衣衫一片昏天暗地的悲痛...... 白夫人的葬礼很风光很奢华,可是?一个人死后再风光再奢华又有什么意思?我喃喃的重复着这个问题,孟婉怡抱着我,大哭。 在亲朋好友随着灵车前往公墓后,白枫突然在屋内拦下了白老。 白枫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是吞噬般的恨。 白老静静面对他,脸色憔悴,眼角通红,可是依旧强撑起威严厉色。 “妈妈离开前一晚,你来看她,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走,你走后不久,她就跳楼自杀,是你!你对她做了什么?逼她去死!”白枫怒吼,撕心裂肺。 我恍然,原来那天我在停车场看见白老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那时候如果我上楼,也许就可以阻止......我想到这里,又是泪水汹涌。 “我不会逼死自己的妻子。”白老淡淡地回答,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可是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白枫依旧狠狠瞪着他,等待他再次澄清,可是白老不再看他一眼,走出门外,跟随灵车而去。 白枫望着他开走的车,站立在门外,任司机、管家如何催促如何劝解也不肯移动脚步,他似乎一具被抽离的魂魄的雕像,恨意悲痛在全身蔓延,院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时,是扭曲的阴暗。 白枫终究没有追随灵车而去,没有伴随白夫人火化入土,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整三天。 第三天傍晚,婉怡终于瘫倒在白枫房间门口,她在门外哭着喊着,白枫硬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一家子佣人守在门口随时热着饭菜就等待他开门,可是他就像死在房里了一样,半句回应都没有,以至于管家怀疑他会在里面自杀,最后迫不得已从阳台翻进房间,阳台的门亦紧锁着,窗帘紧闭。 管家说撞门吧!要不就报警。 “让他去死吧。”婉怡表情绝望,语气冰冷,她丢下这句话便跑下楼梯,最后在楼梯口弯下疲惫的身子,嚎啕大哭。 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递过纸巾。 她抬眼,娇美的脸庞泪水纵横,她哭着问我:“怎么办?怎么办?荩焕雪,伯母死了,白枫也死了......” 我无言,喉间被难过的情绪堵塞而说不出话。 “伯父和佑哥不知去向,没有人告诉我伯母为什么会自杀,白枫也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人去了解伯母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哪?”婉怡哭喊道:“荩焕雪,你说啊!你说啊!” 她使劲摇着我,就像我是一个遭受发泄的木偶,直到我的泪水也被她摇晃地大滴大滴落下,她忽然抱紧我,对我说对不起。 那一晚,婉怡没有回家,她和我窝在一张床上,流干了眼泪终于沉沉睡去,她也几乎三个晚上没有睡过了,现在静静地抱着靠枕,暂时宁息了悲痛烦乱的思绪。 而我却在这一晚离奇的再次听见了那诡异琴声,在距上一次四天之后,那阵惊悸的音符终于再次扰乱我的睡意。 白佑回来了吗? 我突然很想见到他,在这个深黑的不入梦的梦里,急切地想要见到他深黑的影子,是为了了解他在白夫人去世后的反应还是单单为了见到他久违的神秘黑暗? 我终于再次赤着脚走在阴风阵阵的回廊里,来到那扇永远虚掩的门口,似乎那里面的黑暗承载不了,所以门也闭合不了,非要露出一丝宣泄的细缝,否则就会在黑暗里窒息沉沦。 琴声停止了,在我开始窥探时,轻声戛然而止。 我一怔,被发现了? 可是没有听见起身靠近的脚步,我再次壮胆往里窥伺,然后看见白佑附在钢琴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宽阔的肩膀轻轻抽动着...... 他在哭? 他竟在哭! 我呆呆地看着伟岸坚挺身躯的他在静谧的夜里,在黑暗的吞噬里,无助地伏在黑白键上哭泣,就像受伤的野兽,逃避在洞里,卸下冷酷的伪装,舔舐伤口,流泪。 我静静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竟然不知道离去,不知道躲开他起身回望时惊异的表情。 他看着我,墨镜下他的目光一定是震惊和恼怒,一个坚强的男人在深夜里哭泣,被一个小女子窥伺,一定恼火至极。 我等待着他的愤怒或者一如他风格般冷若冰霜的漠视,但是没有,他没有发怒,没有漠视,他走近我,突然伸出手,将我拽进无尽的黑暗里。 我惊,慌乱地想要挣脱他的手,但是他太用力丝毫不放松,不言不语径直将我拽到凳子上,我的手肘撞到琴键上发出杂乱的一串音符。 惨白而微暗的灯光下,我看见黑色的琴盖上映出他阴沉而伤痛的表情。 白佑俯下身来,两只手撑在琴键上,轰然一声惊出我一身冷汗,他看着映在琴盖上我慌张的脸,嘴角扬起一丝微弱的苦涩,缓缓说道:“你不用害怕,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的声音沙哑、沉痛,我好奇地转过头,依稀看见他刚毅的脸庞上隐约的泪痕,但是在冷酷的伪装里,任何软弱的泪水都被隐忍着吞噬了。 “你知道克蝶吗?” 他忽然轻声问道,毫无预兆,我惊。 良久,死一般的寂静后,我摇头否认。 “在我妈妈跳楼的地方,那天抱着你的男人是谁?他在我们赶到后便迅速离去,是不是因为怕被认出来他曾经追杀过我还蒙受过你的刻意维护?” 他又问,同样沉重嘶哑的声音,却已经让我冷汗淋漓,我的惶恐,我的不安,他全部看在眼里,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的语气里没有猜透的得意和不屑,却尽是沉重的哀伤。 沉默。 他不再问,可是我的沉默却变成了默认,我不知道该如何否认或者用一碰即散的谎言来雕筑我虚妄的堡垒告诉他我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自欺欺人,谁信?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一定惶恐而害怕,害怕得全身微颤,否则他不会从身后轻轻抱住我的肩膀,然后轻声说:“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依旧沉默,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滋味。 “离开这里吧!”最后他说,然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放开我,转身走近黑暗里。 我回头,却追寻不到他隐入黑暗的身影,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他的反应让我难以理解并且莫名难受,似乎是被黑暗和死寂吞噬得太久了,我实在无法承载更多的不解,起身离开,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回廊依旧阴风阵阵,楼下客厅里通明的灯火刺得我的双眼生疼,我匆匆跑回自己卧室,发现婉怡不在房间里。 被窝还是热的,她会去哪里? 我辗转来到侧厅,听见婉怡带着哭腔的怒斥: “你终于肯出来了是不是?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伯母如果在天有灵,看见你变成这样?不知道会有多难过......你这样折磨自己,能换回什么?” 我走过去,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白枫和站在一边的婉怡还有一排下人,管家声声哽咽唤着“二少爷”, 老泪纵横。 白枫衣衫褴褛,脸色比我在豁夷岛救他上来的时候,还要悲惨憔悴,三天的自我摧残已经让他形骸枯槁,俊瘦的脸上一双通红的眼睛深深凹陷,无视周围人的声泪俱下,茫茫然看着茶几上镜框里的全家福,那里,白枫还是个抱在怀里的孩子,笑得天真烂漫,眼睛炯炯有神,不似长大后的忧郁重重。 我走过去,合上照片,直视他扬起的潜藏愤怒的目光,我倒希望他可以发泄出来,无论是对谁,只要能够狠狠发泄一次狠狠哭喊一次,也好过将自己封闭在沉痛的世界里强压着伤悲独自沉沦。 可是温文尔雅如白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吧? 他看着我,目光从茫然到微怒再到寞落,最后自嘲地苦苦一笑,比哭泣还要沉痛的笑,然后问我:“可以带我去那与世无争的豁夷岛吗?” 我愕然:“去豁夷岛......干什么?” “我想要离开一阵,离开这个世界一阵。” “离开......”我耳边忽然想起刚才白佑低沉的声音,他说“离开这里吧!”,不由怅然而无语了。 “可以吗?”白枫再次询问,小心翼翼,就像遭受了天谴的孩子,从此以后每一句话每一步路都是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又被打入地狱。 但他现在不正是在遭受天谴吗? “可以。”我回答,如果他愿意,如果豁夷岛可以给他一片安详宁静的天地,有何不可? 答应他的那一刻,我忘记了豁夷岛的岛规。 “那我也要去!”婉怡插话:“荩焕雪,就是你家乡那个孤岛嘛?我也要去,我陪着白枫去!” “我只想和焕雪去。”白枫淡淡说道,语气倔强。 “可是......”婉怡欲争辩,我示意她安静,她乖乖顺从,因为现在的白枫,是最不能碰触的软弱。 我安慰白枫说:“好,就我们两人去,去散心,去遗忘那些过去了的伤痛。” 白枫将头埋下去,带着哽咽的声音痛苦地回答我:“我永远都忘不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这是白枫第七次,在我劝他放松自己压抑苦闷心情的时候,再次用忧伤得可以渗出血来的眼神看着我,自嘲而无奈地说道。 彼时,我们已经飞过马来,乘着雪舰,往豁夷岛方向驶去,大海汹涌的波涛一声一声拍打着雪舰,就像要吞噬它弱小的身躯来宽慰自己空有的广阔。 海鸥的悲鸣掠过苍茫的天际,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寻的痕迹。 “你太执着了,把着痛苦不肯放过的人会得不到快乐的。”我靠在压板铁栏边,说道:“不过我的奉劝已经到头了,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个样子,也罢,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白枫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更加痛苦,悲伤倾泻如水,就像犯了滔天之过的孩子,问我:“我让你失望了?” 我叹息,转移话题:“我让你见个人吧?” “见个人?现在?”白枫皱眉:“雪舰上除了我们两人,还有谁?” “我!”孟婉怡的声音自舱内传来,她已经耐不住,急急忙忙从舱底出来了,那日她说要随我们去,却被白枫断然拒绝,我当时示意她暂且顺意,不想我们竟默契到这般地步,凌晨她便来找我,问我是不是想到了偷偷瞒着白枫把她也带走的方法,我笑,我也不是孤岛神人,我只能让她先飞去马来,然后在我们准备东西登上雪舰时趁白枫不注意躲入舱底,白枫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视线外已无现实之物,哪里注意到了婉怡?而现在雪舰已经行驶在茫茫**之上,白枫亦没有办法驱赶她回去。 白枫失望地看了眼婉怡,不问也知道我们的诡计,疲惫的目光移向苍茫的海洋,叹道:“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我不想给焕雪带来太多的麻烦。” 婉怡一听怒,欲发作,但是看见依旧憔悴不堪的白枫,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压制着怒气,说:“我是你未婚妻,你就这样无视我?荩焕雪说他们岛上是不许外人进入,但是她也说了,既然都带你去了,多我一个也不多!” 白枫继续看着海面,脸色阴沉,不语。 “荩焕雪你说是不是?”孟婉怡推了我一把,颇带委屈地问我。 我知道我的肯定于白枫毫无意义,心里忽然涌上莫名的疲惫感,再也看不得白枫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一个人的忍耐终于还是有极限的,我转过身,冷冷问婉怡:“我进去准备晚餐,地球还在转,饭也是要吃的,你去不去?” “去!”婉怡先我一步跑进船舱,走前狠狠瞪了眼漠视我们的白枫,强忍着悲愤的眼泪终于还是倔强地咽了下去。 在我们将做好的饭菜端到主舱小厅时,舱外突然传来决绝的落水声,就像一个人一头载入波涛的声音,干脆利落。 婉怡放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定定地看着我,惊恐瞬间布满她美丽的脸,樱唇里吐出可怕的字眼:“他,跳海了?” ------------ 第八章 迎风的勇气 我和婉怡跑到甲板上一看,白枫果然跳入了海中,但是他不是自杀,没有要自杀的人还在水里拼命地游,而他现在,正奋力游向附近海面上飘浮的一块木板。 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木板上躺着一个人,另有一人推着木板游向雪舰,白枫身手矫健水性极好,迅速游近他们,然后帮忙推着木板往这边来。 我和婉怡急忙抛出绳子,合力将他们拉上甲板。 躺在木板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是一个比我们年纪略小的少女,而推游木板的是一个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男孩虽然已经筋疲力尽自顾不暇,但还是拼命抱着昏迷的少女哭求我们救救他的姐姐。 这是一对可怜的兄妹,飘零在**大海里,之前一定是遇上了灾难,气息浮游面色娇弱的姐姐和誓死保护姐姐的弟弟,深深勾起我们的怜悯,白枫迅速将少女抱进舱内,婉怡打开暖气,我拿来干毛巾,男孩焦急万分地在一旁看着,眼睛瞪得很大,拳头握得很紧,生怕至亲的生命就在下一瞬间从指尖流逝。 但是我们的急救措施没有用,少女依旧紧闭着眼,深度昏迷。 “姐姐的头受到过撞击。”男孩说。 白枫眉头紧皱,他的表情同样焦虑担忧,好像眼睁睁看着生命即将逝去的亲人,而自己竟素手无策,痛恨不已。 “她会不会永远醒不过来?”婉怡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会的!”男孩冲着婉怡大吼道,额角青筋暴起。 “她能不能醒来得看她自己。”白枫最后说。 我们就这样载着这对落海的兄妹继续向豁夷岛去,我不知道沿途能不能遇上商船好让他们搭乘回到大陆,因为我实在无法带太多人进岛,何况一直昏迷的少女需要治疗。 我们后来了解到,那个少女叫惜曼,男孩叫惜瑞,他们随父母商船出海遇上海盗,父母被杀,姐姐想要保护他却在反抗时被人推到桅杆上后脑重击昏死,他背着姐姐跳海,他们的船被炸,他抓到炸飞的木板载着姐姐一路拼命游离海盗船,在茫茫大海上飘了一天一夜,直到遇上雪舰。 听到事情原委时,已经是救起他们的第三天了,惜瑞已经恢复很多,惜曼还在昏睡。 那日惜瑞看着毫无起色的惜曼,想到惨死的双亲,在向我们讲完整件事后悲愤的情绪突然决堤而来,他冲出卧室,扑在甲板铁栏上对着大海狂哭。 白枫追出去。 我和婉怡靠在门口,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应该振作。”白枫的声音虽然忧伤惨淡但是充满坚定。 “可是姐姐她......” “她还没死不是吗?她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她现在很需要你,如果你崩溃了,她也没有救了。” “那我能为她做什么?”惜瑞抬起泪眼,无助而哽咽地问道。 “先让自己振作,然后静静守护她等待她醒过来,不要失去了才后悔莫及。”白枫说,那时候,他望着海面上掠过声声悲鸣的海鸥,更像是在对自己诉说:“我的母亲半个月前去世,我萎靡到现在,可是能换回她的生命吗?......她泉下有知,一定对我很失望。你父母也是,他们现在最想的,就是你们的平安无事,所以......”白枫侧身,抓住惜瑞颤抖的双肩:“你们必须好好地活下去。” 惜瑞泪水狂涌,但是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姐姐会没事的。”已经第四天了,婉怡频频安慰守着惜曼不肯离开床头的惜瑞,再次同情心泛滥。 这时候白枫走进来,说午饭已经备好,让我们过去小厅,惜瑞不肯离开,在我们多番劝诫下才起身走出房间,惜曼便交由白枫守着。 惜瑞走时步步回头,紧张担忧,我想也许他晚走一步,或者顺他意将午饭端过来,只要依旧由他守着惜曼,日后惜曼也就不会如此依恋白枫了吧? 因为在我和婉怡陪着惜瑞用餐时,惜曼醒过来了。 当时,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英俊得不可方物而深色瞳孔迷离的白枫。 “你是谁?”惜曼凝视着白枫,水灵的眸子里漫出欣悦的喜爱。 “我......我是把你们从海里救上来的人。”白枫一时语塞,良久才解释道,看着惜曼茫然异样的神情,继续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惜曼定定看着他,嘴角慢慢溢出受宠若惊的笑:“你,一直守着我吗?” 白枫微怔,尴尬地笑道:“不是,是你弟弟惜瑞,我叫他过来。”他正欲起身,惜曼突然抓住他的手,惶恐蔓延在娇嫩绯红的脸上:“不要走,我......”她低下头,似乎在竭力搜索着脑中杂乱的思绪,良久无法得出结论,轻声问道:“你刚刚说我弟弟?可是......我是谁?” 白枫怔。 惜曼失忆了。 “你是我姐姐!你是惜曼!姐姐,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一整个下午,惜瑞都坐在惜曼床边,流着眼泪一声声问道。 惜曼看着惜瑞,眼里没有半丝熟悉亲密的神色,甚至戒备地躲开惜瑞伸出来的手,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白枫,说:“我不认识他。” 如晴天霹雳般,遭受双亲惨死,带着受伤的姐姐飘零在大海上几近绝望却没有崩溃的惜瑞,被这一声冷冽的回答,彻底打垮了。 从那天开始,雪舰上就多了一个事事粘着恋着白枫的女孩和一个遭受失忆姐姐排斥而暗自神伤的男孩。 某天午后,我们聚在一起喝茶,企图寻找机会改变惜曼对惜瑞的排斥,让她接受惜瑞。 我怂恿惜瑞坐到惜曼身边,惜曼却一直往白枫身边靠,她总是用娇嫩的嗓音唤白枫为“枫哥哥”,在她再次将这句亲昵脱口而出的时候,婉怡终于忍无可忍,暴跳:“小样儿装什么纯情!自己亲弟弟不认,整天缠着我未婚夫你倒还挺自在啊!” 那一刻,我几乎感觉手里的热茶突然结成了寒霜,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尴尬沉寂。 我和惜瑞定定地看着怒火中烧的婉怡,无辜愣住的惜曼和眉头紧皱的白枫,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地潜在暗处。 “婉姐姐,我......我......”惜曼将头埋得很低,就像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孩子,本就水灵灵的眸子里似乎要涌出无辜的泪水来。 “你什么你!你让开,白枫是我未婚夫,你算什么......”婉怡怒问。 “婉怡,不要过分。”白枫忽然沉声道,打断婉怡的怒吼。 “白枫,你......”婉怡怔怔地不敢相信白枫如此维护惜曼,愤怒的话语被委屈淹没,喉间梗塞。 “白枫,你要体谅婉怡。”我开口道。 婉怡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白枫忧郁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候的气氛还是尴尬得不像话,但是突然,雪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这一下的摇晃,就像有更大的船突然撞上了雪舰。 我们都有不好的预感,因为看见一直沉默的惜瑞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惊恐的眼睛似乎穿透了船身,看见了舱外的景象,然后颤抖的双唇里蠕动出两个致命的字眼:“海盗......” “惜瑞,你在这里照顾你姐姐。我们出去看看。”白枫迅速说道,然后转身出舱。 我和婉怡紧随着来到甲板上,很不幸地接受了惜瑞的预言。 那艘海盗船远远比雪舰大上数十倍,高高地挺立在我们前方,遮挡了阳光的照射,洒下一地的阴暗。 随风飘扬的海盗旗嚣张地露出诡异的骷髅图腾,桅杆下站着一个彪形大汉,皮肤黝黑,手里托着羽毛张扬的秃鹰,眼神比鹰隼还尖锐冷血。 “黑得像个怪物的鬼!你们想要干什么?”婉怡上前一步,怒骂道,她压抑在胸中的愤怒全部撒在了这个彪形大汉身上。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黑鬼?”那个自称黑鬼的人大笑,笑声轰响,然后在婉怡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右手一身,秃鹰振翅飞起,而黑鬼手里随即甩出一条藤鞭,狠狠抽来,紧紧套住婉怡欲抵御秃鹰扑来而张开的手臂,再狠力一拉,将婉怡整个人拉向半空,由于雪舰甲板远远低于海盗船船身,所以婉怡被拉着撞到海盗船上,额头咳出一朵残然盛放的血花。 白枫冲上去,抱住还在被藤鞭拽着往上拉的婉怡,死死将鞭子缠到自己手上,不让黑鬼将婉怡带走。 但是黑鬼身边迅速跳下两个海盗来,迅速将手里的明晃晃还带着血迹的刀子架在了白枫脖子上。 白枫一手抱紧婉怡,一手拉着藤鞭与黑鬼抗衡,硬是无法招架这般威胁,婉怡看着白枫死拽藤鞭的手被勒出血来,顺着鞭子流到她手腕上还带着余温,不禁感动而难过地哭道:“你别管我了,你快去打败他们......” “我不能不管你!”白枫紧咬着牙关,试图解开婉怡手腕上的藤鞭,黑鬼突然狂喝一声,其中一个持刀的海盗立马挥出一刀,砍在白枫伸手欲解藤鞭的手臂上,白枫吃痛地松手,婉怡便又被往上拉一寸,白枫急忙再次紧拽藤鞭,血瞬间染红了他整个手臂。 我惶恐地看着他们一时不知所措,终于在想要冲过去的时候,却听见身后舱内的一阵惊呼,然后回头,看见惜曼、惜瑞被狠狠推出舱门,三个海盗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枪直指二人,嚣张地冷笑。 我们被彻底围困了! ------------ 第九章 兽的眼睛 “我要见你们船长!” 我说,脑袋里突然离奇地迸出这句话,然后我看见黑鬼龇牙咧嘴的笑:“小丫头,不要信口开河了,我们船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嘛?” 我冷汗淋漓,我不知道海盗的规矩,但是还是冒险地拿出了一直贴身挂着的吊坠――一柄深蓝色的精致小刀,如一片竹叶般大小,透着历史的伤痕。 然后我看见黑鬼嚣狂的眼神突然变了。 我庆幸地松了一口气,黑鬼的眼里掠过惊恐和虔诚,两分钟后,我进入了海盗船舱。 那间船舱很暗,只有邪立在偏角的窗户透出一线残弱的光,光里飘忽着腐朽的尘埃,我看见背对着我的挺拔的身体,一袭黑袍,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刚毅的下巴和一双眼睛――一双狼的眼睛! 诡异的绿色光茫向我的方向射来,他粉薄的唇、清晰的下巴却和一对狼眼拼凑在一起,面具下,那是狼面还是人面?一时的惊愕,让我不由踉跄着后退。 彼时黑鬼已经把我的吊坠交给他,然后退下,让我一个人留在黑暗的船舱里面对他――一个狼眼人船长。 “这条深蓝链是你的吗?”他问我,声音低沉,透着沧桑。 “不是。” “哪来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救助过七个遇上海啸受伤迷路的海盗,他们的船长就把这条链子送给了我。” “你知道这是什么链子吗?” “不知道。” “它叫深蓝,我说过。”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很不屑的笑:“掌控世界各地海域的海盗们,有十二个威震四方的海盗王,每个人都有一条这样的链子,靠它来召唤其手下海盗们,见链如见王。但是西南海域的柯老船长十年前突然金盆洗手,连他的深蓝链都没有交出来传给后人。原来那一场海啸差点要了他的老命,而他为了感激你,竟然把这件宝贝给了你,呵呵。” 我厌恶他讽刺的笑声和不屑的兽目,我斜斜瞪他一眼,然后瞥见了他胸前那条相同小刀形状的吊坠,只是他的是血红色的,就像胸口撕裂的伤痕,刺目而带着血腥。 “你不也是海盗王之一。”我说。 “看见我的赤血链了?”他笑笑,眼神渐渐变得锋锐:“但是,你不要以为你拿着深蓝链我就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了,姓柯这个没有用的老东西,把东西给了你并不代表你就是下一任西南海域船长,没有经过海盗大会的审核,你什么都不是,休想与我讨价还价。” “对于野兽,我没有抱过这么好的希望,但是我们的雪舰没有犯着你们,也没有可以掠夺的财宝,你想怎么样?”我问。 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痛,在狼贪婪凶狠的眼睛里,那么不和谐的感情,一闪即逝,他说:“有,我要你们船上的导航芯片!” ...... “导航芯片?” 在白枫诧异的看着我,吃惊地重复这四个字时,海盗船已经离开了。 我接受他的交易,用一枚小小的芯片交换我们一整船人的性命。虽然白枫的表情告诉我,我交出了一件非常宝贵的东西,但是,看着黑鬼黑着脸下令释放白枫、婉怡和惜曼惜瑞时,我还是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 “没有了芯片,我们就失去了方向,我至今不了解豁夷岛在那个区域,现在恐怕很难回到那里了。”白枫向我解释。 “那么,雪舰还能行驶吗?”我问。 “行驶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们即将要面对一次不知目地的航行,因为找不到豁夷岛,我们很有可能要漂去别的地方。”白枫说。 “哦......可我毕竟不想让大家受到伤害。”我叹息道。 婉怡见我像犯了错的难过样,安慰说:“是啊!荩焕雪也是别无选择啊!要不然我们可能早就身首异处了。”她望向惜曼的方向,忽然惊问:“惜瑞呢?” 我们这才发现惜瑞不见了,我们找遍整艘雪舰,都没有他人影,刚才慌乱之下,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他和惜曼被释放的时候,当时他还问了惜曼有没有受伤,之后,就没有人注意过他,自然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们在雪舰上的寻找毫无结果,婉怡看着惜曼平静木然的表情,终于怒道:“他是你弟弟啊!你就算真的把他忘记了,他不见了,你也不帮忙找找吗?” 惜曼是彻底忘记了惜瑞,所以这件事于她这最有干系的人,却似乎不痛不痒,她茫然地看着婉怡,委屈着道:“那个孩子不见了我也难过,但是我实在不认识他。虽然他口口声声叫我姐姐,可是我......” “你简直是个白痴!”婉怡狠狠叹息气道。 “婉怡冷静点。”白枫插话:“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惜瑞被挟持的时候一直很激动,如果我猜的没错,害死他父母的就是这帮海盗,所以我估计,刚才他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导航芯片上时,偷偷潜入了海盗船。” “他难道想报仇吗?”婉怡厉声问:“他一个人,分明就的羊入虎口送死去的!” “那我们可不可以追赶过去把他救出来?”我问。 白枫转过身,看着海盗船远去的方向,在海平面上留下它细微的小点,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说:“反正雪舰也已经迷路了,那我们就追赶过去。” 于是我们的雪舰就追随着那遥遥在海天之际的海盗船,向西北方向去。 但是追赶了一天一夜,却眼睁睁地看着海盗船越来越小,风浪越来越大,雪舰的马力根本无法与大型海盗船抗衡,我在第二天一早醒来,听见白枫失望的叹息声:“我们追赶不到了。” “那惜瑞怎么办?”我紧张地问道。 白枫摇摇头,英眉紧皱:“不是我们不想救,是无能为力。” “那雪舰将要去哪里?” “船上的水粮本就只准备了我们两个人的份,现在已经不多了,我们只能一直往前,如果碰到陆地,我们得上岸置备食物。所以我们现在的目地,就是陆地。” 陆地! 陆地在我们航行了六天之后,水尽粮竭时,终于出现在雪舰前方。 那不是一片大陆,而是一个小岛,比豁夷岛小上十几倍的小岛,岛上气候凉爽,远处原始森林中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而近处地面却是一片泥泞。 白枫、婉怡、惜曼和我走在这丛林莽原中,沿着溪涧小路往树林里去,那里有我们需要的蔬果。 然而等我们走近树林时,却发现林前有一片村落,偌大的林子被一些矮矮的篱笆围住,看来那是岛民宝贵的财产,而我们无法无视那些屋子。虽然眼下无人,但也许就在我们妄图逾越篱笆采摘野果时,岛民们就会冲出屋子对我们进行攻击。 所以我们决定到最近的屋子里找人寻求食物。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屋子特别矮小?”婉怡终于好奇地问。 我默认,从一开始见到这片村落,我们就十分惊奇,因为所有的屋子院落都只有普通房屋的一半高低不到,且均是草木搭建的原始群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靠岸时没有注意到这里,因为村后的森林太高大,这一方村落,远远在我们视线之下。 白枫走近一间屋子,屋顶在他脖子之下,他就像一个入侵者,要不是树木正常的高低,这一切会让我误以为我们都长成了巨人。白枫弯下腰,轻轻敲一扇只有半人高的正门,他小心翼翼,客气万分。 但是半响没有人回应,白枫只好轻轻推开矮门,他似乎稍稍用大了一点力,矮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和坠落纷飞的尘土说明它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津。 “是间空屋吧?”我在心底暗忖,然后看见矮门上方突然掉下一个黑漆漆的如蜂窝般的草篓,一条嘴吐红杏的绿鳞小蛇扑向白枫...... 我听见白枫吃痛地惊叫一声,然后踉跄着后退,左手捂着右手手肘,痛苦地半跪在了地上。 我们冲过去,婉怡抱着白枫,焦急地询问他如何如何,我看见白枫手肘上流出暗红的血,额角因为忍痛而沁出冷汗。 “是毒蛇!”我说。 话音刚落,婉怡忽然掰开白枫捂着伤口的手,然后俯下身,毫不犹豫毫不畏惧地将唇贴上他迅速弥漫的伤口。 我惊愕,婉怡这是不要命的决定,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只有白枫的生,不是自己的死。 白枫狠狠推开她,可是婉怡已经将毒液吮出,嘴角流着暗黑的血,表情却是满足而欣喜的。 我多么希望婉怡的笑可以逗留在她绝美的脸庞上,可是她已经软软地倒下去,白枫扑过去抱紧她,眼神惊忧,唯恐失去。 这时候,我们已经被多双戒备的眼睛紧紧包围了,在白枫被毒蛇攻击的时候,屋子墙角边一个用柴草遮蔽的洞穴里,就慢慢爬出一个人,一个矮人,大约只有一米高低,却已经是皱纹布满的脸,然后陆陆续续从其它屋子里走出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米左右的矮人,高高的额头,深凹的眼眶,两片嘴唇显得特别厚而已微微撅起,他们的神情大都呆板严肃,还有些敌意和害怕,他们除了肚脐以下用粗糙的麻布遮羞外,几乎都是**的。 “矮人族......”我听见白枫恍然的低语。 ------------ 第十章 死亡谷的漩涡 在矮人群里走出一个带着兽骨链子的人,眼神异常严肃,看着我们,说了一通我不懂的话。虽然表情木讷,但还是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焕雪、惜曼,你们来扶下婉怡。”白枫对我们说,然后站起身来,弯着腰吃力地对着那个似乎是部落首领的矮人说了一堆我同样听不懂的话。 我不知道白枫是如何和他们沟通的,但是我看见那个矮人的怒气渐渐消失,然后怀疑地看着我们,终于点点头,指了指他身后那条泥泞的小路。 “他答应给我们水粮,请我们到他家里去,但是我们必须帮忙做一件事,他才肯替婉怡解毒。”白枫走过来说,他抱起婉怡,然后带着我与惜曼跟随着矮人走。 那个矮人朝其它矮人吆喝一声,大家便纷纷散去了。我们一路走在坑坑洼洼崎岖不堪的小路上,脚步却不敢慢下来,因为婉怡已经不省人事了。 路上,我问白枫: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可以和他们交流吗?” “这是矮人岛,在看见这些房子的时候,我就早该想到的,因为白家曾经收留过两个这类种族的矮人做下人,所以我会说一些他们的话,可是我刚才竟疏忽了,中了他们的圈套。” “就是那条毒蛇吗?” “矮人们的生活习性与其他地方的人不同,他们因为体型矮小而只能住在矮矮的屋子里,在进门时,不能猫着腰走那扇本已很矮的门进去,而是从旁边用柴草隐蔽着的一个洞钻进去,如果使劲拉开那扇只有半人高的正门,就会被一个早就安置好的草篓砸中,草篓里放着毒蛇,这是矮人们为抵御强大的外族人入侵所设的陷阱。” “真毒!”惜曼害怕地小声低语道。 “那婉怡会有事吗?我们要帮他们做什么?”我继续问。 “刚才那个人,是这片矮人族的酋长,他的儿子哈布哈希两天前去森林深处的死亡谷打猎寻找可以做骨箭的兽骨,至今还没有回来,据说死亡谷险恶重重,迷失其中便是九死一生,没有人敢去营救。” “所以他要我们去救他儿子?”惜曼问。 “是。” “那个......哈布哈希为什么要赴险去什么死亡谷找死呢?”我不由气愤。 “那是他们的婚俗,在矮人族,如果小伙子爱上某个姑娘,须按传统习惯,孑然一身进深山老林猎取野兽一只,取其硬骨,精心雕刻成纤细的骨箭一支,然后在夜晚篝火狂欢时,藏匿静僻之处,一旦在狂舞中发现意中人出现,便瞄准她的背部张弓放矢。若骨箭折断,则婚事无望,即使小伙子百般求情也徒劳无益。若“爱情之箭”完好无缺,直刺皮肉,则婚事告成,即使姑娘一时拒绝也无济于事。之后要违抗这种约定俗成的婚姻风尚,势必招惹族人谴责。” “这种方式不会把心爱的人刺伤吗?”惜曼惊问。 “据说,骨箭的箭头需浸透过一种专门配制的药草汁液,故被其射伤的肤肌并无痛感,也不会感染溃烂。” 白枫解释到此,我们已经来到了酋长屋前,庆幸的是,身为酋长,他的屋子要比普通矮人家的高出许多,我们总算可以站着进去,而且这间屋子正门也没有毒蛇的陷阱,因为酋长家门口还有守卫。 酋长家里布置原始简洁,还有一间简易的客厅,我们坐在用木材草藤编制的椅子里,吃着酋长招待的一些山芋和野果,看着酋长给婉怡灌了一碗药汤。 “他给婉怡喝的是什么?”我靠近白枫,小声问。 “他是在暂时压制婉怡体内的毒,我们需尽快帮助找回哈布哈希,婉怡的毒不能拖。”白枫低语道。 “如果我们找不到怎么办?如果我们也陷在了死亡谷怎么办?我觉得我们可以强抢解毒的药。”我看着像是睡死过去的婉怡,狠下心道。 白枫摇摇头,眼神不无忧怨:“村庄里没有解毒的药,矮人族从不打算替外来入侵者解毒,解毒的草药需要我们去死亡谷采摘,拿回来让酋长配制,我们别无选择,注定要前去的。” 我默然。 白枫转过身对惜曼说:“等下我就和焕雪去死亡谷,你待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我不要,我要和枫哥哥一起去!”惜曼紧张地恳求道。 “乖,我们不是去玩,何况你婉姐姐也需要人照顾。”白枫像哄小孩一样安抚惜曼,惜曼很不服气地摇头,但最终还是被我们留在了酋长家中,午后,我与白枫匆匆往后山森林里去。 我们带着猎枪和食物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两边是参天古木,郁郁葱葱,阳光从枝间叶畔散落下来,留下斑驳的痕迹,随风轻晃。 一条溪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溪水清澈,涧底很深,水面上漂浮着落叶和......石头! “那是石头吗?石头怎么会浮在水面上?”我惊叫,指着水面上游荡自如的深红、灰褚、灰白色彩各异的石头。 白枫正在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过河的工具,听到我的惊叫,回过身来,惊异过后笑道:“是水漂石呢!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真的有这种奇石,不过说奇也不奇,水漂石的硅质瓣呈多孔洞组成斑点状,质地坚硬,但比重很小,可以长时间漂在水面上。” “嗯?”我茫然不知所云。 白枫笑笑,伸出手来:“不懂没关系,我们正可以靠它们过河,拉紧我跟着我就好了,焕雪。” 我看着白枫诚挚的目光,总是有道不明的信赖,我点点头,在白枫宽大温暖手掌的牵引下,一步一脚小心翼翼且尽量快速地踏着顺水缓缓漂移的石头,成功地渡过了河。 过了溪涧的森林又与之前大不相同了,脚下已经没有了路,树木也更加密集,阳光几乎很难照射到地面上,四周旁逸斜出的枝节张牙舞爪,风扫树叶,掠过诡异的响声。 白枫紧紧拉着我,在这森然恐怖的森里里,我静静地任由他牵着不敢轻易放手,直到白枫停下脚步,指着前面大树底下细碎地如玻璃渣子散落一地的小白花,说:“那是其中一种草药,矮人酋长描绘过。” 我们来到树下,我取下背着的草篓,狠狠摘了一大把,白枫不由笑道:“需要这么多吗?酋长说了七八种草药,你那小小的草篓被你这样装哪里够啊?” 我倔强地不肯放过手里的小白花,说:“万一不够怎么办?我就算背不起捧着抱着也要带回去,我们输不起婉怡的命。” 白枫被我认真的表情惊到了,轻轻唤了声:“焕雪?” 我低着头,白枫不知道其实我有多后悔,从看见婉怡为白枫吸毒后,我就很后悔。这件事,对婉怡而言,是搭上了性命的冒险,但是我不怕,豁夷岛人对各种毒都有免疫力,就算是换了地方,这类毒蛇的毒我应该也是可以承受的,可是那时候,我却没有想到,我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而婉怡毫不犹豫,她是爱白枫的,就像尹恋菲会在一瞬间扑到樗羽面前为他抵挡子弹一样,那么,我爱樗羽吗? “焕雪?”白枫再次轻轻唤我,我想我是想出了神,我抬头,看着白枫,说:“对不起,我不怕毒,可是我没有......没有为你......” “别说了。”白枫忽然柔声打断我:“我不要你为我冒险,焕雪。”他靠近我,伸出手来欲将我拥入怀中,我本能地躲闪后退,然后森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像是一个孩子被戏弄而乐开了怀的笑声。 那阵声音离我们很近,近在咫尺,可是游目四顾,我们没有看见任何人。我不由毛骨悚然,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感觉全身冰冷彻骨。 白枫将我拉入怀里,而在我靠近他后,那阵笑声便不见了,我愕然,白枫英眉皱起,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弧线分明的嘴角荡起一丝苦笑,目光落在我身后的一块如狸猫般大小形状的石头上。 “怕痒石。”白枫说。 “嗯?” “像水漂石一样神奇,这类石头散落在大千世界各个角落,却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这块石头怕痒?它有生命吗?”我鄙夷地看着脚下那块其貌不扬的石头,问道。 “它没有生命,但有‘感觉’,你看见它上面那个深色的小孔了吗?刚才你触到那个孔,引它发笑了。”白枫笑着说。 我站起身,不屑而气恼地用脚尖碰石头的孔,以泄它刚才吓我之恨,它却又放肆地笑了起来。 “别玩了,走吧。”白枫催促道,起身往前走,我抬眼,然后瞥见前方丛林密枝上骤然掠过一个黑影,小巧灵活的身体轻松地从这棵树跃到了那棵树上。 “猴子!”我喊道。 这一声惊叫,黑影似乎看见了我们,他停在枝头,好奇地望向这里,我这才发现那不是猴子:他皮肤黝黑,穿着树叶编结的衣服,头上带着白色的兽骨头箍,面部表情呆滞,是个矮人。 白枫正要开口与他讲话,他突然张开手臂不停地摇晃,眼睛不停瞟向我们右侧不远处,嘴里紧张地叫喊着不成句的话,白枫会意侧首,然后惊恐蔓延在深色的瞳孔里,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堆满落叶的地上旋转着一个小小的漩涡,正迅速向我们移开,并且越旋越大,几乎可以吞噬一个人。 漩涡靠近时,林子里卷起肆虐的狂风,吹乱了我紫色的头发,我惶恐地看着它逼近,竟发现双腿无法动弹,我不能逃! 我抬眼,看见白枫焦恐的表情,张开的嘴唇,和伸过来的双手,可是我听不见他在喊什么?我的耳边只有狂卷而来嚣蔓的风声...... ------------ 第十一章 无法承受爱的骨箭 我知道我被漩涡包围了,而在我猛然听见白枫的呼喊时,我的半个身体已经在漩涡中了。 “焕雪!抓紧我不要放手!”白枫嘶吼着,我整个身体都被漩涡里一股强大的吸力往下拽,拽到深邃地底的黑洞里,只有白枫紧紧握住的手,让我知道我还没有完全沉沦。 可是漩涡的引力太强大,白枫无法将我拉出,他自己却正慢慢地一点点被我往下拉。 “你放手吧......”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被狂风吹散,几不可闻。 白枫忽然回过头,对着攀爬在树上紧张地看着我们的矮人吼着我听不懂的话,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带着恳求的语气。 然后在我腰部以下全部陷入黑暗时,我看见矮人突然就进迅速抓住一根藤条,两脚一蹬树干,人就直直地飞了过来,他倒挂着,一只手往下伸,一把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我终于停止了往地层里落的趋势,然后白枫一用力,将我彻底拽出漩涡,再狠狠推了我们一把,矮人拉紧我顺势往另一边的大树上飞去。 我被稳稳地置于大树上时,焦急地回头看白枫,他刚才因为推了我们一把,自己不慎向后跌去。 我果然看见他在漩涡边挣扎!他的一条腿被漩涡用枯叶缠住,他的身体和我刚才一样被往下拽,不同的是,没有人拉他! 我狂呼,想要冲下去,可是矮人拦着我,要我不要过去送死。 “白枫!白枫你快点起来!”我哭求着,好像这些哭求可以让他有力量摆脱漩涡。虽然他整个人还是在死亡边苦命挣扎毫无起色。我回过身,抓住矮人狂喊:“你去救他你去救他......”矮人看着我,表情苦涩,脚步不动,我知道就算他听不懂我的话也知道我的意思,可是那样子实在太危险,他已经不愿意再冒一次险。 我回身义无反顾落下大树,朝白枫跑去。 “焕雪不要过来!”白枫吼道:“求求你别过来,相信我!”他放轻语气,身体一点点往外移,他额角渗出冷汗,手里抓着身旁树根,小心翼翼移动脚慢慢远离,不敢惊动随时会发怒增大引力的漩涡,我顺从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心紧张得停歇了跳动,这种紧张这种害怕,远远胜过刚才自己处在危险中时。 不知道白枫奋力挣扎了多久,静静和漩涡较量着耐力,而漩涡因为长久引不到猎物,终于失去耐心,于是改变方向,继续游走着往另一边去,一路卷起狂风,扫起落叶纷扬。 我扑过去,紧紧抱住白枫,他的怀抱竟然差点稍纵即逝。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白枫安慰着,抱紧我。 我惶恐的气息犹不能平息:“你真的没有事吗?我不要你为了我丧命。” 白枫放开我,感动和温柔在眼底如水倾泻:“真的没事,你差点被卷下去了,如果我不能将你拉上来,我也不会独自留在地面上......” 我看着他自责的表情,心下一阵纠结:“你何苦......”终于鼻子一酸,无法言语。 “焕雪别哭,我们不是都好好的吗?”白枫笑着,扶起我,理顺我凌乱的发,然后转过身,说:“我们还要好好谢谢他呢!”他指着矮人,问了他一些问题,矮人回应着,两个人说着说着便不由庆幸地笑起来。 我愕然,白枫向我解释说:“焕雪,他就是哈布哈希。” “那么,我们可以回去救婉怡了?”我喜道,眼角还挂着眼泪:“不过我们还有草药要采。” “哈布哈希说他可以带我们去找,他知道哪里有。” “那太谢谢你了。”我对矮人道谢,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好像救婉怡的命要比他刚刚救我还要神圣还要让我对他更加频频道谢。 他也笑,厚厚的嘴唇抖动着,他还拿出背在身上了一副兽皮和几根带血的兽骨,向我们示意他的战绩。 之后我们便跟着哈布哈希在森林里寻找药草,哈布哈希熟悉地况,我们的寻找总算顺利,只是途中再次遇上到处游走的漩涡,哈布哈希便让我们躲在一边等候,等候的时候白枫抱着我,我还是对刚才的危险心存余悸,但是白枫的怀抱很有安全感,我渐渐可以安心地倚靠了。 哈布哈希在树枝间攀援跳跃,如同灵活的猴子,他几次冒险躲开漩涡而且帮我们采集到了余下的七味药草,最后带着我们离开死亡谷,返回村庄。 酋长看见哈布哈希毫发无伤地回来,以为是我们的功劳,高兴地马上为婉怡配置解药,哈布哈希劝我们不用担心,自己坐到一边用锋锐的小刀削着兽骨,嘴里还哼哼着调子,白枫说矮人族向来思维简单不喜言笑,哈布哈希是个开朗的年轻人呢! 婉怡苏醒后的第二天晚上,正好是矮人族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那一天也是矮人族求婚仪式,小伙子只要用兽箭射中自己心爱的人便可以和她成其好事,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哈布哈希就兴奋地围着我们到处跑,因为白天的时候,她的心上人简琦就与他暗送过柔情满满的秋波。 夜幕终于降了下来,矮人村落里一下子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百来个人围成十多个圈举着火把起舞,远远望去就是十多个熠熠生辉的火圈在大地上张扬地舞动激情,彷佛有燃不尽的热情要在这一个夜晚统统散发,热闹非凡。 我和婉怡、惜曼坐在灯火阑珊处,静静欣赏着,我们不能和他们一起舞蹈,因为我们相对巨大的身体看起来很不协调。虽然紧张的哈布哈希一直要求我们加入给他鼓劲。 “白枫去哪里了?”我问道,篝火舞会一开始,他就没有出现。 “我也不知道,没有他在,感觉就是不一样。”惜曼幽幽地叹道,她对白枫的依赖,已经远远超过婉怡,少女怀春如此直白不讳。 “他说他有东西要送给你。”婉怡忽然说,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看我,语气里有不满和委屈。 我心一紧。 然后婉怡侧头面向我,笑,很自嘲的笑,让我心寒,她说:“焕雪,我以前说过我不会放弃白枫的,除非是白枫自己不要我,其实在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他了,当然其实我本就没有得到过他的心......” “婉怡......” “焕雪你不要说话。我要告诉你,是你抢走了白枫,不管是用怎么手段,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但是,我不能因此怀恨而排斥你这个朋友!昨天我醒过来后白枫陪了我一整天,我知道你为了我差点死在死亡谷的漩涡里,我怎么能恨你?虽然我的未婚夫爱上了你......” “婉怡......” “你不要说话!昨天白枫向哈布哈希要了一根兽骨,刻箭,箭上都是雪花,我就知道他迟早要告诉你他爱你,无所谓,就我一个人受伤,好过我死死缠着他让你们不幸福。” “你记得樗羽吗?我说过的,我有心上人。”我语气急切,唯恐她落泪。 “你忍心拒绝他?一个刚刚失去母亲而几乎没有希望继续往后人生的人吗?”婉怡忽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我,一字字问。 我愕然,但我不能这么善良,我只要想到樗羽,心就更加纠结。 “婉怡姐你不能这样!”惜曼突然喊道:“如果你不能再承受枫哥哥没有回报的爱,那么我愿意守护他,为什么要焕雪姐接受,她不愿意不是吗?” “白枫爱的是她不是你!”婉怡瞪着惜曼,毫不留情地说道。 惜曼委屈地要哭出来,可是婉怡的泪水何尝不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候,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矮人们起哄着狂舞起来,哈布哈希尤其热烈,他爬上屋顶,指挥着百来个举着火把的舞者,然后很快,七个大小各异的爱心火圈呈现在我们面前,由于有的矮人爬上屋顶,有的矮人上了大树,所以那七个爱心看起来就是立体的活动的,就像热烈的爱,却让人莫名地有压迫感,我竟觉得心头揪紧难以承受。 然后我看见白枫从最大的心型里走出来,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手里持着透白的箭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步步向我们这边走来。 四周响起欢叫声,可是我的耳畔突然只剩下白枫温柔的呼唤:“荩焕雪,我爱你!荩焕雪......如果可以,我希望看雪的路上有我陪着你并且唯一有我。”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侧头,看见婉怡回避的目光和惜曼颤抖的红唇。 白枫手里的兽骨带着微微的磷光刺痛我的双眼,他说:“我舍不得用它射伤你,如果你肯接受我,就收下它好吗?” 我看着白枫,这个英俊地不可方物的男子,现在就在我面前对我说爱,他身后是绚丽的爱心光环,可惜,在那片紫色沙滩上,我怀念那个带着坏坏笑容的人。 “对不起,白枫。”我的手已经拿到了骨箭,可是稍稍一用力,那截兽骨最细的部分便在我手掌里断裂了。 磷光留下来,带着白枫触摸过的温度。 我看见他的双眸和骨箭一样渐渐黯淡下去,可是我的心何尝没有痛过? 然而,尽管在异地孤岛,尽管告白感人,尽管他情真意切,尽管他黑眸诚挚,但是很久以后,当我看着漫天纷扬而落的思绪一点点凝结成一地的雪白悲痛,我还是不敢用我的眼泪来承认这份爱情的虚伪...... ------------ 第十二章 吸血的夙煜 “对不起,白枫。”我说。 “焕雪,如果是因为我,你大可不必考虑。”婉怡从旁道。 我摇摇头,我拒绝白枫不全部是因为婉怡,更多的是樗羽。 “我不会放弃的。”白枫突然笑道,安慰我内疚的笑,也是自嘲的苦涩的笑,他双眸含情脉脉,轻声低语:“只要焕雪一天不嫁人的话,我还是有机会的是不是?” 我低头,无言以对。 看着我们尴尬地站在原地没有动静,哈布哈希走过来,他听不懂我们的话,也似乎看不明白我们的意思,望着白枫露出疑惑的神情,白枫跟他讲了些话,他便欢欣雀跃起来,拿着骨箭持着弓向我们指引人群中翩翩起舞的一个女子。 “那是简琦。”白枫对我们说:“我让哈布哈希准备射箭,他很激动也很紧张。” “紧张什么?”婉怡弯腰不无怨愤地训斥道:“有人当着未婚妻的面向别人示爱都脸不红心不跳毫无愧疚的,你紧张什么?” 哈布哈希自然听不懂她的话,便拉走白枫让他给自己鼓劲,我颓然地坐在地上,忽然很想回家。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家的愿望太过强烈,我竟然在灯火四起出看见了夙煜幽蓝的光芒! 就在哈布哈希骨箭射向的方向,就在惊叫着的简琦的胸口处,正别着一朵悠然绽放暗自散光的夙煜,白色的叶子蓝色的花和圣洁的光,正是豁夷岛的夙煜! 我几乎要抓狂,我惊呼着冲破人群,径直跑向那个看见一个巨人冲过来而惊慌失措的简琦,奔到哈布哈希身边时,我被白枫拉住:“焕雪怎么了?” “夙煜!夙煜......”我激动地只会说这两个字。 白枫顺着我手指方向看见了简琦胸口的花,他说:“你先别急,我问问哈布哈希,也许矮人岛也有这种花儿。” 我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夙煜,仿佛一个闪失就会失去它的光芒。 “焕雪。”白枫问出结果来了,他脸上带着喜色:“我们可以去豁夷岛了!” “真的?” “那朵夙煜花果然是豁夷岛的!是简琦的哥哥上次出海不慎踏上豁夷岛而采摘到的,但是他还没来得及采更多这么美丽的花就被岛民赶出来了。”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豁夷岛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刚才我问过简琦哥哥了,他告诉我航行方向,豁夷岛就在矮人岛不远处。” 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我以为我们要在茫茫大海上漂流不知所向,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家了,回到那个我曾经千方百计要出离的孤岛,我竟然这般激动? 篝火舞会一直到凌晨才结束,矮人们纷纷散去,而那时候,我与白枫、婉怡已经踏上了雪舰。 “丢下惜曼一个人好吗?”我问。 白枫边整理着酋长给的水粮边说:“我们不是丢下她,下次哈布哈希出海会把惜曼带回大陆,那里有矮人族认识的一个好心富商,他会帮助惜曼找到亲戚治好失忆症,而我们把她一同带去豁夷岛未必是对她好。” “是,白枫还给她留了信说以后会去看望她,当然我是不会去的,我不喜欢她这种小女人气。”婉怡上了甲板:“快开吧!太阳已经出来了,不要被她发现了。” 我抬头,海平面上渐渐迸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染红了大片海域,天边橙色的云朵齐齐排开,就像指引回家的路标。 “紫色的沙滩,原来这么美啊!” 轻轻捧起一堆深紫色沙壤,婉怡不禁感叹说:“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养伤,又有一个如花似玉的人来照顾,怎么可能不爱上?” 我尴尬地望了眼白枫,白枫深黑的眼睛里是望不穿的柔情。 “我带你们去山洞,那是我专门救人的地方,因为不能冒冒然带你们去村庄,你们只能暂时住在那里,在我还没有得到我父亲的同意前,你们尽量不要出来,一旦被发现千万不要承认你们是外来人。”我说。 “那不是跟坐牢一样?”婉怡回头问。 “谁让你要一起过来的?”白枫责问。 我就这样将他们两人安排在山洞里,由于我离开太久,洞里已经没有足够的食物,我只好马上回趟逍芜小舍。 回到村落时,我被一群匆匆小跑而过的护卫军撞到,他们见到我这个大小姐竟然没有停下行礼,径自急切路过,各个表情严肃紧张。我疑惑而拉住人询问,被告之焕哲少主和无邪君已经回来了,但是同时带回来的犯人逃跑了。 “犯人?什么犯人?”我问。 “是一个姓白的仇人。”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回头,是寻浪追浪兄弟:“大小姐,您安全回来我们就放心了。” “你们还好意思说,是不是你们向樗羽透露了我离开豁夷岛的消息?” “对不起大小姐,这是为了您的安全。” “先不说这件事,你们说的姓白的犯人是谁?”我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心虚得紧,因为我实在不能接受我才刚离开白枫就被发现了吗? “是我们抓回来的仇人,却在船靠岸的时候趁守卫松懈破牢逃离,现在正在进行全岛搜罗。” “他叫什么?” “大小姐,这是我们护法城的事,您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歇息吧!我们要继续搜寻了。” 我再也来不及问什么他们已经匆匆离开,我顾不得带上食物急急忙忙返回山洞,那个所谓姓白的仇人既然是岛外带回来的那就肯定不是白枫,但是他们这样子搜查保不准会发现山洞里的白枫和婉怡,所以我必须通知他们小心回避直到搜寻风波结束,不然被当场抓获,恐怕我很难再与父亲解释。 我这样想着,已经抄小路跑出很远,却在去往山洞的小路上看见了一路上开得异常鲜艳的夙煜。 我不得不止住脚步,如果没有别的原因,那么能让夙煜开得如此妖艳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血液,夙煜在饮血过后会开得特别旺盛,这是我在无意间发现的秘密,所以逍芜小舍的夙煜最美丽是因为我常常用自己的血喂它们。 地上没有其它血迹,但有血留下会被夙煜吸得干净,不知情的人不会发现,而我肯定有受伤的人经过这里! 姓白的仇人?不是白枫,那么......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我背离了前往山洞的小路,顺着艳丽的夙煜往丛林深处去。 然后我看见了那个蜷缩在矮木林里的黑影,肩膀上一道撕裂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异常显眼,疼痛让他经不住颤抖,黑色的衣袖口滴着血,墨镜永远不离开眼睛! “白佑......”我惊异于我的呼唤没有半点意外。 他抬起头,看见了我,唇角微颤,表情严峻,墨镜底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眼神。 我走近,他的拳头微微握紧,我俯身,他却不动声色,因为我说:“让我救你。” 他漠然,然后表情突然紧张起来,警惕地抓住我的肩膀,指尖狠狠嵌进我的皮肤,脸上怒色燃起。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因为我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渐渐清晰的脚步,他以为我将人引来了这里。 “不是我,我去打发他们,你别动。”我起身,走出矮木林,然后让搜寻的五六位护卫兵看见了我。 “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这是禁地,您不该来的。”领头的人对我说。 “哦,我采集夙煜的花籽,不小心进来这里。” “我们带您离开吧!这里很危险,而且我们刚刚丢失了犯人。” “不用,我知道怎么走,只是我刚才看见一条黑影往那边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找的人。” 领头的人望了望我手指的发现,难掩喜色:“应该是了,那就请大小姐自行回去了,我们需将那人抓回来。” “快去吧。”我点点头,看着他们背离着白佑的方向远远离开后,再次返回矮木林。 “救我于你没有好处,为了什么?”白佑看着我,语气冰冷,一字字问。 我沉默,当时救起白枫时我义正言辞要帮他治疗,可是现在面对白佑,我竟然没有理由,我救他竟然没有理由! 良久我总算找到回答的话:“上次遇上追兵,你让我跳车,你也会顾忌我的安全,所以......”我自己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我救白枫,因为他和我以前救过的所有人一样,让我同情让我不忍见死不救,我救白佑,因为我看着他流血心痛! ------------ 第十三章 嗜血 我会为了白佑心痛,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现在只是企图他不要拒绝,然后搀扶他找到最近的一个隐蔽山洞安置。 洞内荒芜地什么都没有,我只有顺路采摘的一些止血草。 可是白佑推开我要为他包扎的手,倔强地表示:“我自己来。”我只好把药草递给他,看着他艰难地撕开肩膀上的衣服,然后强忍着草液渗入血液的疼痛。 他刚毅的脸颊紧绷着,冷汗淋漓,血总算是微微止住了些,但是由于伤口太深,光靠这些止血草是远远不够的,我想我必须再回一趟逍芜小舍。 “不必为我触犯你们的岛规。”他叫住我离开的脚步。 我回头:“可是我想要救你。”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会被抓来吗?”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会说的不是吗?” “哼,你害怕知道真相。” “我略微知道白氏家族和克蝶组织的敌对关系,你也曾因为樗羽而怀疑过我和克蝶的关系,是的,我的哥哥我的樗羽都是克蝶里的人,但是我不是,就像白枫不是白氏集团的人,我也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现在你在我面前,我无法说服自己不救你。”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克蝶的基地吗?” “这里是豁夷岛。” “哼,豁夷岛,果然是克蝶的巢穴。”白佑再次冷冷笑道:“这么重要的信息,你竟然告诉了我,你不怕我们的人前来填平这里?” “怕。”我承认。 “那为什么还要透露给我这么重要的信息?” 我皱起眉头,其实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讲出了这件事,还记得哥哥告诫过我白氏不知道豁夷岛和克蝶的关系,要我千万不要泄露豁夷岛,可是面对白佑,我竟然浑然不知自己的错误。 白佑侧过头不再看我,我调头离开,心里却不是为自己的错误忐忑不安,而是一心想着怎么治好他的伤口,怎么逃避巡逻兵,怎么兼顾白佑、白枫和婉怡...... 是我如此信任他还是其它什么? 在天黑之前,我来回跑了很多趟,把简易生活用品和食物送到白枫和婉怡那里,又去给父亲和哥哥请安赔罪,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一回来就不见了人影,我尽量把逍芜小舍的一切都安顿好,然后在赶回来看白佑的时候,月亮已经在树梢头了。 可是在我踏进山洞里时,竟然不见白佑人影! 他不会被抓走的,因为我过来时还看见几个搜罗兵愁眉不展漫无目的地在寻找,可是现在他不再洞里,负着伤,又能去哪里? 我放下东西,刚刚走出洞,突然被一个迅速扑过来的黑影撞倒在地上,然后耳畔是一声声低沉的如兽般的**。 “白佑?”我看见那副墨镜,还有带血的唇。 “你......你去了哪里?你流血了?”我被他紧紧按倒,不能动弹,吃力地问道。 然而他没有反应,他只是盯着我,狼嚎一般的沉吟,粗重的喘息给我一种兽的错觉。 “你起来......”我说道,企图推来他,可是他的力道突然加重,然后一头埋入我肩头浓密的紫发中。 他的牙齿深深刻进我的肩胛骨,我听见自己骨肉撕裂的声音!惊呼。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牙齿如此锋利,我小时候被山里的小豹子咬伤也没有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而且,他是白佑不是兽,为什么会有这般噬人嗜血的症状? 我痛而哭,他似乎警觉到了,然后突然放开我,起身。 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知道如此悔恨如此痛苦的表情下不会有一双依旧冷冽的眼睛。 然而他再悔恨再难过又如何?我何以接受这种兽性的突袭? 我站起身,手臂的动作让我肩上的伤撕裂般疼,但是我只想快点离开,好心救他并送来草药食物却被他这般对待,我现在不想看到白佑这种被自己震惊到的表情也不敢再在这夜黑风高的山洞里面对一个不知是人是兽的怪物。 月亮狡黠地露出惨淡的暗黄色,林中我的脚步慌乱而急促。 我一路跑回逍芜小舍时,血已经浸透了我肩头的衣衫,我正要进屋,突然听见樗羽的声音:“都这么晚了......到底去了哪里?” 我立即止住脚步躲在篱笆外,隔着紫藤的缝隙看见樗羽坐在茶几边脸色阴沉,林嫂拿着抹布在清理柜子。 林嫂是我和哥哥的奶妈,常常在朝旭阁和逍芜小舍之间来回奔波为我们张罗吃的用的并打扫卫生,人很慈祥。看见樗羽如此心焦,她便安慰他说:“大小姐也不是整天闷在屋子里的人,偶尔也会出去贪玩忘了时间,夜还不深,您别着急。” 樗羽抬头看了看窗外月色,放下手里干涸的茶杯,站起来,不耐烦却也难掩担忧神色地叹气说:“我还有事不能再等了,要是她回来就叫她早点歇息,我明天再来看她。” 见他出来,我急忙闪进紫藤里,直到樗羽怒气未消的脚步渐行渐远,我才走进屋子。 “大小姐您总算回来了!呀!”林嫂看见我肩上伤口,脸色大变,急忙扶我坐下,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边匆匆取来药箱,林嫂将我和哥哥视如己出所以看不得我们受到一点伤害,我看着她打开药箱的手都是颤抖的,不由安慰着说:“没事,被一只小雏兽抓伤了。” “什么兽?”林嫂边问边帮我清理掉血迹,然后没有等我再找“小豹子”的借口便大叫:“狼!” 我一震,伤口剧痛。 “是狼啊!大小姐,这哪里是一只小雏兽?这分明是狼的牙印,而且是头凶猛的成年公狼!”林嫂心疼地说。 白佑是一头成年公狼?这个说法很滑稽,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不是因为伤口在药水浸透下疼痛难耐,而是我突然觉得可怕,白佑为什么可以在我身上留下狼的齿印? 除了他的眼睛我没有见过,他的形貌举止分明是一个正常的只是表情冷酷的人,但是如果他的眼睛......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瞬即逝的战栗,但是林嫂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维:“大小姐,您是去了哪里?被这样的狼伤到您能全身而退是您的大幸了!您不要吓唬我,这么危险的事,我这把年纪......” “林嫂。”我打断她说:“这件事情,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哎。”她答道,见我脸色不悦便不再多问。 包扎完伤口我遣退了林嫂,然后失眠一夜。 第二天樗羽来敲逍芜小舍的竹门时,我刚刚有了睡意,但是他的敲门声越来越大,我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穿过小厅去开门。 “你看上去怎么这么累?”他问我,然后毫不客气地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屋子,把竹篮放到我桌子上,棕红色的雕花篮盖上还露出丝丝热气,看着我还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他恶狠狠的瞪我一眼,用命令式的口吻说:“还愣着干嘛?早餐!快点去洗个脸然后过来陪我一起吃!” 我应声着走回里屋,毛巾刚放下水盆,忽然被一双大手合腰抱住,耳畔弥漫着樗羽呼出的热气,他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恶劣,而显得柔情万千并透着醋意:“你回来了岛主知道,焕哲知道,连寻浪追浪也知道,就我不知道。” 我不习惯樗羽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突然温柔的表示,想要脱离,他却霸道地愈发抱紧了,继续说:“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忙了一整天,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已经是傍晚了,来找你你不在,一直等到夜深,然后回去继续处理护法城的事,想你想了一夜没睡,四点钟去做早餐,急着要见到你方能安心。” “樗羽......”我轻声唤他,很久没有这么近听他说话与他温存,鼻子莫名地带着酸味:“我以为你带尹恋菲出岛就不管我了,我以为她为你挡了一枪你就要接受她以身相许了,我以为......” “不是!”樗羽打断我,语气急切:“我不会。焕雪,带尹恋菲出岛不是我的主意。而且你知道吗?出岛那天我找进各种理由拖延船队的出发时间,一直到傍晚,为的就是等你,我说过如果你请求出岛不成功,我就会把你打包偷偷带走,你不记得了吗?我等了你一整天,可是你终究没有来......” 我惊,我恍然想起那天出岛的船队是直到傍晚才离开的,原来竟是樗羽...... 我不知道是欢喜是感动还是委屈悔恨的绝提,我的眼眶热热的,喉咙阻塞着。 “焕雪......”樗羽轻轻放开紧紧箍住我腰际的手,扳过我的肩膀让我面对他,可就在他的手用力在我肩膀上时,被利齿啃噬的伤口突然一阵剧痛,我吃痛地呼出了声。 “你怎么了?”樗羽似乎觉察到我的痛来自于他手心下我的肩胛骨,忧虑怀疑的眼神落到我披着绯红软丝肩的痛处...... ------------ 第十四章 散落隔世的记忆 “没事!”我的惶恐显然暴露了我心里有鬼,我拉紧衣领,试图撇开话题:“早餐快冷了吧?我马上就洗好,你先去拿筷子吧?” 樗羽摇摇头,冷冷暗示我的借口没有用,眼神再次落到我肩头。 我暗叹,手心渗汗。 而这时候,小舍外突然传来寻浪的禀报声:“无邪君您在吗?” “有人叫你!”我提醒。 “披肩拿下来。”樗羽听而不闻,瞳孔咄咄逼人。 “无邪君!我们在海边山洞里发现一名陌生女子!”寻浪继续说道。 樗羽一惊。 我亦一惊,海边山洞,不是白枫他们吗? 樗羽终于被彻底转移心思,我心乱如麻地跟着他走出小舍,看见寻浪,他继续回禀道:“属下已经把那女子带来了,可以肯定她不是豁夷岛人,而且脾气还很大。” 在樗羽还没有下令把女子带上来的时候,我猜到那便是婉怡了。 “干嘛干嘛!拉拉扯扯,我跟你们不熟啊!我是你们小荒岛的贵客,你们怎么可以......手拿开!......这么对待我?”婉怡叫嚣着,然后看见了愁眉紧锁的我,怒火中烧的脸色随即变得可怜兮兮,向我哀求:“荩焕雪!荩焕雪!是我啊!他们把我抓起来了,你快救我啊?我手被绑得好痛......” 樗羽回头看我,怒气在眸子里燃起:“是你把她带来的?” 我还来不及回答,婉怡又叫嚷道:“荩焕雪你快救我啊!我吃不惯你们岛上的食物,白枫就出去替我摘野果,去了半天没回来......我,我才刚刚走出洞要去找他,就被这帮贼人抓起来了!” 樗羽一听更怒,瞪着我:“你还把那小子也带回来了?” “我......嗯。”我无言以对只有承认。 樗羽已经怒不可遏,深深吸一口气又狠狠吐出,才平静下暴怒的双眸,然后问我:“你准备怎么办?” “那要看你准备怎么办了。”我说。 樗羽不知是被我的话气道了还是被怒火呛到了,一时语塞。 婉怡继续求救着,我听着她理直气壮的求饶,看着怒火燃眉的樗羽,低声问:“你可以像维护我一样维护他们的对不对?” 樗羽恶狠狠的眼睛落在我脸上,定定瞪了我良久,终于问:“如果被发现,谁接受处罚?” “我。”我说。 “算了吧!就你?”樗羽叹气:“谁让岛主已经接受我的聘礼并决定将你许配给我了,我就自认倒霉吧。”他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在我尚未反应过来时就直接吩咐寻浪:“让那丫头片子换上侍卫服,带回护法城僻静角落的飞阁,好好看管。这件事不准向任何人提及!” “可是?岛外人......”寻浪担忧而犹豫。 “听我吩咐,不准异议。”樗羽一向专横蛮理,但是现在,我倒喜欢他的专横蛮理,唯独刚才那句话让我有异议。 “这个主意很好,我是该感谢你!不过你刚才说错了,不是因为我父亲接受你的聘礼你就可以娶我,那次聘礼不算!”我边看着寻浪命人脱下侍卫服给婉怡,一边反驳樗羽。 “为什么不算?” “是你偷偷把聘礼放在我父亲房间里,然后对外宣称你可以娶我,当然不算!况且那时候你才六岁!”我说,每次想起樗羽这件坏事就觉得他真是无赖,六岁的樗羽抢走了三岁的我所有玩具,然后把他们装进一个大箱子,送到我父亲卧房里,就敲着锣鼓满岛跑了一圈说我已经是他的媳妇了,从此行事绝对不违背这次缪理,高兴的时候放肆抱我,生气的时候放肆吼我,快二十年了,还是一副无赖样! “可是你父亲也没有拒绝不是吗?他接受了不是吗?”樗羽还是趾高气扬挑衅地看着我,一如当年抢走我玩具那般理直气壮。 我哭笑不得:“那都是我的玩具,我母亲在我还没有出身时就给我置备的家当,你还回来,我父亲当然不会退回去啊!” 樗羽不再与我辩解,指了指换好衣服的婉怡说:“还挺有人样的,你朋友。” “好了,把她带回去,记住不要使人生疑!”樗羽吩咐说。 寻浪的应声还没有说出口,突然追浪急急跑来:“无邪君!无邪君!白佑突然现身了!” 樗羽惊。 我再惊。 其余人都止住离开的脚步,因为这个消息很震惊,意味着犯人回归,搜寻停止,审判有望。 “怎么回事?人呢?”樗羽急问,表情随即严肃得不像话。 追浪的表情不无疑惑:“今早在护法城门口,守卫看见他,他似乎没有逃跑的意思,顺从地接受枷锁,现在我已经把他带来了,他听说您在这里,坚持要马上见您!” 我站在樗羽身后,战战兢兢探出头望去。 婉怡不由“呀”地叫出了声,她一定很奇怪:离开山洞不知去向的白枫为什么会变成白佑回来。但是,现在的气氛很紧张,她亦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便乖乖将脑袋缩在偌大的头盔里,然后静静看着。 两名守卫挟着白佑走近,他已经被套上枷锁,刚挺的身躯直直面向这里,墨镜没有离开双眸,但是脸上虽然一瞬即逝的恍然喜色却难以掩盖,而且是面对我的。 他在看了我一眼后便低下头去,自此再也没有抬起,就像了了最后一桩心事,便可以俯首暗叹。 “你既然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樗羽走近他,很怀疑的冷然表情。 白佑不愿抬头看他,嘴角却露出阴沉的笑,不说一个字。 “你不是要找我吗?现在我在这里,为什么又不说话?”樗羽再次问,眼里泄出怒气。 白佑还是不回答,现在甚至连笑也不笑。 “带回地牢,我亲自审讯!”樗羽狠狠下令,眼神冰冷,然后大步流星,向护法城走去。 追浪手下人押着白佑跟随樗羽而去,在樗羽迅疾的脚步离我远了些时,我迅速拉住白佑黑色衣袖,轻声而急切地问:“为什么自己跑出来?” 白佑抬起头,嘴角竟然荡起一丝淡淡微笑,声音疲惫而低沉:“我不知道自己疯到什么程度,只想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嘴微张,怔而哑言。 这时候樗羽回身冷冷问:“焕雪你在干什么?危险人物你敢这样靠近?” 我的手还是紧紧扯着白佑衣袖,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在我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地牢不知尽头的昏暗后,毅然向樗羽厉声道:“你不可以带他走!” 白佑微怔。 “你在干什么疯事?”樗羽走回来,看着我,眉头紧皱。 我的视线里突然只剩下白佑,我无法回答樗羽的问题,猛然间脑袋里似乎撕开一道恍如隔世的裂痕,然后听见彷佛不是自己的声音又确实从我唇齿间挤出来的一句话:“他还是个孩子。” 白佑的身体明显地僵直了一下,脸上肌肉紧绷,唇角微颤。 樗羽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他突然狠狠拉了我一把,我的视线离开了白佑,随即是一阵莫名的晕眩,我的眼前掠过一片空白后再次回到现实,突然有陌生的重生感,又像是从遥远的未来回到现在的恍惚,我探头看樗羽,然后问:“樗羽,我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樗羽回答干脆急切,然后再容不得我看白佑一眼,就迫不及待地命人赶紧把他带走。 我侧过头,看见白佑离开,陡然间感觉什么东西从身边抽走,本能般地想要追随拉回,可是刚刚脑袋里撕裂般的疼再次侵袭,狠狠咬噬我的记忆。 “樗羽!有东西在我脑袋里要炸开来!”我疾呼。 “荩焕雪!荩焕雪!你看着我,别去想!你看看周围,豁夷岛,逍芜小舍......”樗羽捧起我的脸,大声叫我的名字。 我如梦初醒。 侧过头,白佑已经被带走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伤害到我而宁愿暴露自己,我觉得遗憾,觉得他痴傻,除此之外,我现在竟然没有了多余的感情,我模糊着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容忍他被架着枷锁带到不知尽头的死牢里。 婉怡跟着寻浪离开前经过我面前轻声嘱咐我:“荩焕雪,白枫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你快点去找到他,要保他安全,知道吗?” 我点点头。 樗羽走前告诫道:“你还没有睡醒,把早餐吃了然后好好休息。姓白那小子我会派人去找,你不用费心了。” 我点点头。 茫茫然走回屋内,我再次细想自己刚才莫名的举动,如何也回不到那一瞬间的恍如隔世,我颓然地坐在茶几边,食不知其味地喝完樗羽带来的银耳粥,然后离开小舍,前往海边山洞。 ------------ 第十五章 异形人 白枫没有回来,我看见昏暗的洞内散落一地的食物,可以想象娇贵的孟婉怡忍无可忍的痛苦状。 我走出山洞沿着溪涧一路寻找白枫走过的蛛丝马迹。 溪涧流入一片森林,我止步,林子口傲然竖立的石碑上鲜红的颜料清晰地勾勒出两个字:“禁地”。 低头,林子泥泞的小路上有脚印,而抬眼望去,郁郁葱葱的茂密丛林看不见尽头。 那双脚印的白枫的,因为我认得皮鞋的鞋印,而豁夷岛的靴子底不知这般纹路。 竟然误入禁地!要是被除樗羽亲信外的其他人找到,白枫就遭殃了,而我最好在任何人找到他之前找到他。 我踏入丛林,顺便踩乱白枫的脚印,在走进几步后也没有感觉到禁地应该有的半丝异状,林间的清风依然温和,鸟语花香。 然而,我确信自己没有踏出五十步路,再次回头时竟不见了入口,身边的溪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逝的,身后只有大片大片高耸入云的参天古木。 鸟语依然,声音却比方才要悲呛得多,好像飞不出无尽的森林而终于鸣哑了婉转的细喉;花香依旧,只是更加妖艳,在被枝叶切碎的阳光下还散出隐隐的妖娆微光。 我暗暗咒骂着白枫,曾几何时我为了寻他深入黑暗山洞终于迷失,要不是樗羽及时赶到,我不知道会不会吓死在洞里,难道那时候我没有被吓死就是为了如今再次寻找他?忧郁却不安分的白枫为什么永远可以搞出这么多事来? 而这次遇上更大危险,樗羽还能找到我吗? 我终于确信这次不会再有樗羽找到我,因为我已经一脚踏空,落入一个被落叶残枝覆盖的地洞里。 没有光线,只有发出翡翠绿光的苔藓让我依稀看清这里的一切――身体底下有潮湿的软泥,粘稠的地衣,一条发出诡异水流声的阴沟。 昏暗,阴森,潮湿,冷冽,水面的波纹不是一层层的规则,而是诡异地变幻着我看不懂的图腾,泛着鱼鳞般的光映着苔藓的绿,空气就像与世隔绝了千百年一样腐朽陈败,原野的死气阵阵扫到我身上。 我站起身,满手沾着地衣的湿泥,厌恶地甩不掉一手的腐败,微微看见前方熟悉的幽蓝。 我沿着阴沟往前,地道狭长,脚能够行走的只有阴沟两边泥沼一样的路,鼻息间被尘封的水气味熏得头晕。 转弯,我总算看见了夙煜。 如期所料,幽蓝的遍地碎花就是我最爱的夙煜,但是,这里的夙煜更娇艳更妖娆,我知道夙煜喜阴喜湿,但是原来原始的潮湿死气更适合它们。 在这个陌生的地道里,看见夙煜的我就像看见久违的亲人一样高兴,我欲俯身去摘,面前却突然闪现出两个发黄光的大圆点。 一闪一闪的黄光点,就像眼睛一样。 然而那竟然真的是眼睛! 而且是怪物的眼睛。 我踉跄着后退,我从来没遇见过这种非人非动物的东西,它只到我腰际,身躯是一团椭圆形的肉,肉团下面和两侧长出像莲藕一样肥圆粗硕的腿和手臂,脚掌手掌又大又厚,它整个就像是一个在娘胎里就变形的孩子,它身上没有遮掩的衣物其实也不需要遮掩,它肉上皮肤光洁粉嫩,可是它的头上长满绒绒的细毛,棕黑色,带着白黑相间的条纹,耳朵竖在脑门上,眼睛一左一右闪动,就像猫头鹰的头。 畸形的身体猫头鹰的脑袋,它不是怪物是什么? 它现在正笨拙地挪动着粗厚的脚掌向我走来,手臂轻轻抖动着,嘴里发出婴儿般娇嫩的呼声,慢慢靠近我。 我已经撞到地洞壁上,大叫:“你不要过来!” 我害怕这样可怕的东西一点点靠近,然而我的吼声似乎吓到它了,它突然就愣在了原地,声音也没有了刚才那么娇悦,而显得低微,它低下头来,脖子上的肉就挤出好多层,它似乎有些失落,有些受伤,明黄色眼睛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抖动着。 看来它丝毫没有要对付我的样子,而我的排斥似乎刺激到了它。 虽然我依旧恐惧于它令人反胃的样子,但是同情和内疚亦告诉我,我不该如此。 它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停止抖动肥圆的手臂,渐渐连低吟的声音也没有了,然后笨拙地转过身,预备离开,它转身前最后轻轻地吱唔了一声,只这一声,我陡然感觉到我对它的伤害有多深。 “你等一下。”我叫住了它。 它立即迅速转身,它这么笨重的身体竟然可以这么迅速地转过身,可见它很高兴,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着,嘴里再次发出欢悦的叫声。 “你会说话吗?”我问。 它一愣,然后摇头,机械地样子显得很沮丧。 “那你可以听懂我的话对不对?”我又问。 它频频点头,很有节奏。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它“唔”一声,低下头,眼里的光泽再次消失。 当时我以为它不知道,很久以后才明白这种无法启齿也不能启齿的感觉。 “那你是谁?” 它低着头摇头。 “算了。”我叹息道:“问了你也回答不了,我可以叫你猫儿吗?” 它抬头,明黄色眼眸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一抹神色让我微怔,只有人的眼睛里才会出现这么复杂的感情,而它,就算是个变异的人,也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猫一样的眼睛里也有如此深沉的情愫? 它点点头,手臂又开始习惯性地抖动,摇摆着,拍打着,似乎连高兴也很不安分。 “你有其它的伙伴吗?你有见过像我这样的其他人吗?” 它木讷了很久似乎才消化我的问题,然后点头。 “你能带我去见他们吗?你的伙伴也可以,你见过的人也可以,你能带我去吗?”我问。 它点头,然后转身,朝地道深处迈开脚步,一摇一摆,慢悠笨拙。 猫儿的走路速度实在太慢,地道湿气又重,我开始忍受不了闷寂的死气,头晕晕地看着猫儿都有四节莲藕臂了。 猫儿回头看我,眼睛里竟然露出惶恐的神色,然后它开始加快脚步,它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可是它却卖力地死命地拖着厚重的脚掌,也不管泥沼里的带刺苔藓割伤了它幼嫩的皮肤。 “猫儿,没关系,你慢慢来。”我说,然后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竟然已经精疲力竭。 猫儿不听劝,走得更快了,直到前方微微有光亮,它才停下脚步。 我走上前,掰开被枯藤树叶遮掩起来的出口,随即有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温暖而美好,我的呼吸立即舒畅许多,疲惫感顿时消失。 “这是一个出口,猫儿,从这里出去可以找到回去的路吗?”我回头问,然后看见猫儿蜷缩在地道角落里,发出痛苦的吱唔声,头深深埋进泥沼里。 我愕然,急忙放下枯藤,问:“你怕光?” 我得到猫儿肯定的回答。 我突然无比同情它,可怜的非人非物的小家伙,一个人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洞里,无法享受外面和煦的阳光,如此寂寞如此卑微的生命,却因为我叫它“猫儿”而可以这么知足这么开心...... “那我走了。”我说。 它站起身,头上沾满绿泥,眼睛却愈发闪亮,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叫了两声,表示不舍。 “我会回来看你的。”我笑道。 它笨重的身体突然要跳跃起来,然而终究没能跳起来,它抖动手臂,不停地叫着,我已知道那是它高兴的表现。 但是它又突然不叫了不动了,定定看着我,摇头,不停地摇头,眼睛里发出渴望我理解的焦虑神色,那是我最清晰一次看明白它眼睛里的焦躁,但是我却无法理解它在焦躁什么。 我离开了地洞,在猫儿不停的摇头中打开枯藤,然后回头最后看了它一眼,它已经一头扎进泥沼里。 地洞出来我再次看见溪流,一路寻觅没有看到任何蛛丝马迹,直到沿着溪岸一直走到海边,我已经出了禁地。 紫色的沙滩被海浪一重重席卷,不少贝壳小鱼被留下,我拾起它们抛回海里,然后坐在沙滩上,靠着圆石,一夜的胡思乱想和一天的寻觅终于让我筋疲力尽,睡意绝提而来。 我漂忽着渐渐沉入梦湖,梦里凌乱不堪:一个哭声惨烈的婴孩,一只受伤的狼,还有一双悲痛得惨绝人寰的眼睛,如此熟悉,好像......好像是我!我站在雪白一片天地里,漫天落下羽毛般的雪白丝絮...... 怎么是我? 我从梦中惊醒,看见樗羽俊毅的脸。 ------------ 第十六章 凤火 “我好像没有叫你来海边睡觉吧?”樗羽坐在我身边。 “你来了多久了?”我睡眼惺忪。 “刚来,在这里边吹海风边睡觉很容易感冒的,你竟然还出了一身汗。”樗羽不解地嘲笑我。 “我有吗?”我摸一下额头,果然是湿热的。 樗羽用衣袖帮我擦干,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你以为你能找到白枫吗?” 我推开他的手:“你衣袖这么脏!” 樗羽看了看自己衣袖,冷哼一声,问我:“看清楚上面是什么?” 我揉揉眼睛,然后看见了他衣袖上绿色的地衣泥土,我哑言。 “去了哪里?”樗羽问,表情严肃,脸色铁青,不容我半丝躲闪。 我两只手紧紧对握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我不小心掉进一个地洞里去了。” 樗羽狠狠盯着我,良久才说:“不要再有下次。”这句话他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带着命令和威迫。 我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企图樗羽快点改变这般可怕的严肃表情,可是樗羽这次似乎很认真。 “我想要回去睡觉。”我终于撑不住说道,刚才的梦让我比现实更加累。 “不找人了?”樗羽故意问。 “你会找的不是吗?” “哼,他在护法城。” “你们找到他了?”我喜道。 樗羽不屑地瞪了我一眼:“谁像你这么笨?” 白枫和婉怡被安排在护法城僻静角落的飞阁里。 这里环境很好,可是婉怡还是忍受不了被关押般的拘束,她说要出去走走,我不同意。 “那么荩焕雪,我要回家。”婉怡说。 “那可以,明天我就为你们安排。”我说。 “我不回去。”白枫说。 “你难道很享受这种被关押的没有自由的日子?我以为小岛、沙滩、海浪会很浪漫,没想到这么痛苦!”婉怡冲白枫吼道。 “是你自己要来的。我不觉得没有自由,我正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没有你我才更自由。”白枫说。 “哈哈,你以为你可以一个人静静的吗?”婉怡冷笑:“你哥哥白佑,已经被他们抓起来啦!” 白枫怔,瞪着婉怡,然后望向我。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我亦是不太了解内情的人。 “白佑他,真的被岛民抓起来了?”白枫问我。 “......不是岛民们,是......是岛规规定豁夷岛不容许外来人。”我想我终究不能把关于白氏和克蝶和豁夷岛的关系讲出来。 “那就要关押他吗?”白枫很不解:“不能像保护我们一样保护他吗?” “不能!”樗羽突然出现在门口,表情凛然,正色道:“白佑的事你们谁也不许插手!也不许多问!保住自己就不错了。” “他是我哥。”白枫一字字道,深色的眼眸不再忧郁,充满了义气和坚持。 樗羽悠然地坐倒在软榻上,冷笑:“很好啊!你不是没有选择的,一是安安分分待在这里,二是下地牢去陪他。” 白枫看着樗羽,眼里露出愤恨和不甘,然后回答:“我陪他!” “白枫!”我和婉怡同时惊呼。 樗羽盯着他,他盯着樗羽,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白枫眼神倔强不妥协,樗羽终于唤道:“来人!” 随即门口两名守卫进来听候吩咐。 “把这个人......”樗羽的话没有讲完,我急忙打断:“等下!” 樗羽指着白枫的手扬在半空,咄咄逼人的眼神落到我身上。 “你们且退下。”我命令侍卫们。 “不准退!”樗羽冷冷道。 侍卫们看着我们,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 “樗羽!我可以让你把白佑押入地牢,但是白枫是我朋友......” “他算你什么朋友?”樗羽突然起身吼道,他的嫉妒终于变成愤怒爆发:“我知道他不多,但是他对你不是一般朋友的感情这一点,你难道看不出吗?” 我语塞:“我怎么会不知道,樗羽,如果你知道在矮人岛的事,不知道你会气成什么样。”我这样想着,嘴里却说不出话。 樗羽瞪着我,婉怡傻愣着,白枫坚持着。气氛如此尴尬的时候,尹恋菲突然闯进来。 她娇呼着“樗羽”冲进来,侍卫在屋内没有拦截下,然后看见了陌生的白枫和婉怡。 僵持被打破,但是我知道尹恋菲的闯入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你们是谁?”她指着白枫和婉怡,问得无辜而理直气壮。 “恋菲,你先出去。”樗羽发话说。 尹恋菲感觉被排斥,娇纵的她是不能接受这种事的,她委屈地抬头看樗羽,问:“你在赶我走吗?我不配知道你的事情吗?” 樗羽长长叹气,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的伤口最近总是隐隐作痛,陆大夫想知道是我怎么受伤的,可是我形容不好,所以......”尹恋菲走近樗羽低声说,刻意的娇喃低语,如她所愿地被我听到了。 我虽然感觉到挑衅,但是不动声色,此刻我更希望樗羽打消掉关押白枫的念头,哪怕他下一刻就跟尹恋菲离开。 “带我去陆大夫那里。”樗羽果然说。 “嗯!”尹恋菲走过来挽住樗羽手臂,扬长而去。 “荩焕雪。虽然你的星期五很可恶,但是抢你星期五的人更惹人厌。”婉怡在看着尹恋菲带走樗羽后愤愤道。 我无心顾他,劝白枫:“你不要感情用事,那个地牢不是你们兄弟情深的地方。” “我虽然不喜欢他的作为,但是他好歹是我哥哥,我不会任由他被你们无力折磨的!”白枫说:“我非要救出他不可!” 我烦躁不已,我不能跟白枫坦白白佑为何被抓的真相,但是白枫如此执拗,我能奈何? “那你要怎么样?” “我想知道地牢在哪里。” “你不可能闯进去救人的!” 白枫摇摇头:“焕雪你不要再劝我了。” “好,我想办法救他!”我不得已,说:“但是你必须保证,在没有我同意下不可以擅自行动。” “你有办法?” “岛规嘛,不是那么苛刻的。”我故作轻松。 “会有危险吗?”白枫怀疑地看着我:“如果有一丝危险,我希望你放弃,我可以为了我哥哥,但你不能为了我......” “没有。”我回答。 离开飞阁我直接走向地牢,我不企图现在可以混进去,至少要知道如何才能进得去。 地牢是打开平铺在地上的一整块大理石浮雕然后沿着通往地下的石阶进入,我在门口的时候果然被拦下,守卫说:“大小姐请止步,没有令牌不得进入。” “我有令牌的。”我说,却没有要拿出令牌的动作。 两名守卫被我唬住却看不到令牌,不由再说:“那请大小姐出示令牌。” 我于是拿出系在我腰上的玉牌,守卫否认说:“大小姐,这是无邪君的凤令牌,但是进入地牢必须还有少主的龙玉牌才可以。” 我笑笑,然后走开,前往朝旭阁。 其实凤玉牌不是樗羽的,当年我看樗羽的令牌别致而眼馋,哭着闹着要抢到手,樗羽又不敢真的送给我,就悄悄请岛内的雕琢师陵师父为我也照样打造了一块,唯一的区别就是我的玉牌上雕的是凰,守卫们不知道,粗看之下是无法发现凤与凰的差别的,而我现在缺的是哥哥的龙玉牌。 我前驱直入朝旭阁,只看见林嫂,她告诉我哥哥找父亲商议事情去了,我笑笑:“林嫂,我是来找你的,逍芜小舍后面院子里的茶花快死了,你快点去帮我打理打理吧。” “茶花要死了?”林嫂一听,马上放下手里的活,神色担忧,我知道林嫂最爱茶花,前天她还在我面前夸赞过那些茶花开得很艳丽,现在听说它们快死了,便匆匆地赶回去了。 其实那些茶花很早以前就已经死了,只是我一直用药水浸泡着它们的根系,林嫂不知道,昨天本是喂药的时间,然而我忘了,所以现在它们一定已经枯萎了。 ------------ 第十七章 紫木槿下的女子 林嫂离开后,我便赶紧在哥哥的书房卧室里翻找。哥哥是个严谨的人,东西都整理得紧紧有条,我在翻找完一个角落后便原原本本整理回去以免被他发现。 在他书房案几的抽屉里,我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一把抢,银白色金属质地的手枪,在豁夷岛是没有这类武器的,也许的克蝶组织里带来的。虽然枪把手上那一个雕琢精致的字母“c”让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还有一些文件,用牛皮信封严严实实地封着,封袋上也有一个血红色的“c”,我在信封之间翻看,没有发现玉牌,却找到一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一个女子站在紫色木槿树下,粉衣白裙,素雅恬静。虽然照片陈旧而致使她面目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她笑容甜美。 我再细看时,拿着照片的手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惊奇地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我! 身材五官几乎与我如出一辙! 但我又敢肯定那不是我,照片里的我要比现在的我更成熟一些,而且我的记忆里没有去过这种开满紫木槿的地方,我没有这种衣着这种打扮,那不会是我? 然而为何如此相像几乎一模一样? 我还在茫然中时,忽然听见越来越近的向着书房走来的脚步声,我急忙放回照片,然后游目四顾寻找可以躲避之处,可是哥哥书房就一间,也没有屏风阻隔,我无可躲藏,而哥哥已经走到门口。 哥哥推门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忽然有一个声音唤住了他,他便停下了推门的动作,似乎在等待叫唤他的人过来,房里的我定定站着,然后看见书房右侧虚掩的窗户。 “少主,无邪君请您过去护法城,他说今晚就准备审讯犯人白佑。”门外叫住哥哥的人说。 “哦,正好,你去通知他,岛主说要亲自审讯,所以请他将白佑带到宫殿里去。”哥哥说。 那人应声离开。哥哥随即推开门,而我刚刚跳出窗户落到后院草地上。 我从朝旭阁后院走出来,心下忐忑,今晚就要审讯,不知道白佑要遭遇什么?豁夷岛岛规苛刻,会不会对白氏仇人更加严酷? 从护法城到父亲的宫殿有二十分钟的步行路,我如果要抓住机会就只有那时候,但是樗羽会监护,我又从何下手? 我这样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无邪君府,受哥哥之命前来禀报的人走进去的时候,我就在门口徘徊同时窥伺。 “我马上押解过去。”樗羽说。 “可是我的药还很烫,你说过要吹冷了喂我的。”尹恋菲娇嗔道,挽住樗羽的胳膊:“就一会儿也不能陪我吗?” 这个时候我本该吃醋然后进去一言不发拉走樗羽的,但是现在我却很庆幸,我企图樗羽念在尹恋菲那一枪之情能稍稍缓步,樗羽果然让我很失望却又如我所希望。 他看尹恋菲一眼,无奈而内疚,眉头一皱,只好吩咐身旁人说:“寻浪追浪,你们且先押解白佑前往岛主宫殿,我随后就到。” 尹恋菲大喜,挽着樗羽坐回去。 寻浪追浪出来,我悄悄跟随。 我跟踪寻浪追浪来到地牢,在树后等了不久便看见两名侍卫押解着白佑出来,寻浪在前,追浪在后,沿着小路走向宫殿。 我悄悄跟紧,彼时夜幕降临,月亮从西方升起,今晚是既望,月亮又大又圆,明晃晃的如玉盘般撩人。 从小路到护法城虽然比较近但需穿过一片丛林,我每每不敢走这条路,因为张牙舞爪的树木似乎勾魂的使者随时准备出其不意地夺你魂魄,林间的野兽也会肆意狂吼,偶尔还能看见那些绿色的眼睛发出凶恶的光。 而今晚,狼嚎声肆意。 寻浪停下脚步,警惕地拿下背上的蚀心小箭,后面的追浪问:“哥哥,今天夜里为什么狼群这么放肆,我们真不该走这条路。” “不要紧,大家小心就是。”寻浪说,继续前进。 我因为害怕而跟近他们,诡异狼嚎掩盖我的脚步声,他们没有发现我。 月亮本来被耸入云霄的大树遮掩了,在快要走出丛林的时候,突然露出光亮来,斑驳的树影打在地上,映出狼的影子。 我以为我看见的是幻觉,可是真的是狼,我抬眼时,发现四周突然冒出很多双森寒的幽绿色狼眼,渐渐围拢,隔断了寻浪他们走出林子的路。 “我们被狼群包围了。”押解白佑的一名侍卫颤声道。 “守住白佑!”寻浪说,然后举起蚀心小箭对准他前方一只越靠越近露出冷森狼牙的的黑狼。 在寻浪发箭前一刻,我突然发觉白佑不对劲,他全身慢慢舒张着,本来低着的头突然扬起直面月光,透着墨镜,我竟然看见两道冲破黑暗的绿光射向明晃晃的月。 群狼齐嚎,还有白佑的低吼变为嘶叫。 寻浪惊而回头,小箭偏离方向,黑狼突然迅猛扑上来,趁机将寻浪撞倒在地。 追浪刚刚从背上取下蚀心小箭,白佑一声狂嚎已经挣裂了藤绳,铁链欲断未断,但是他已经脱离了侍卫的押持。 两名侍卫受惊而一时手足无措,追浪被四头灰狼围住,白佑站在原地,仰天望月,全身不自禁地颤抖着,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我没有再好的机会了,我冲出去,想要拉走白佑,可是他竟然纹丝不动,我反而被自己的拉力反冲摔倒。 白佑感觉到了,他回过神来,低头看我,脸上是惊异。 “快跟我走。”我说,然后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冷,我一怔,我从来没有碰过这么冰冷几近零度的手,但是现在不是我疑虑这件事的时候,我再拉他,他终于明白,迈开脚步,跟着我向来的方向跑出丛林。 我身后一阵狼嚎,带着获胜的欣喜。 我一路猛冲拉着白佑跑到西海岸,气喘吁吁,已经疲惫到崩溃。 “你......你,看见那艘船了吗?”我指着停泊在峡湾里的雪舰:“上去,走......” 听着我断断续续的讲话,看着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白佑没有反应,神色平静。 “你,你还不快点走?”我很着急,我知道对于从小在豁夷岛长大的寻浪追浪来说,这一群狼再嚣狂也很快可以摆平,他们一定会四处寻找失踪的白佑也或许他们看见是我带走了他。 “谢谢你。”白佑说。 我摆摆手,示意他快走,已经没有力气再讲话。 白佑突然拿起我的手,然后把一样冰冷如他手掌的东西放在我手心里。 龙镯! 我震惊而尴尬。 “我父亲不喜欢别人送的任何东西,已经扔掉了它,被我拾来,我觉得它很别致,哪怕它里面有与我不利的装置。”他说,脸色淡定,嘴角甚至带着微微的欣喜。 “对不起。”我道歉说。 白佑忽然笑了:“我相信你不知道其中的秘密,所以我保留的是你的真心。” 我愕然,抬头,然而他已经转身向雪舰走去,脚步迅速而从容。 我看着手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龙镯,始终握不紧它。 ------------ 第十八章 再见猫儿 凌晨,护法城所有高层首领和豁夷岛岛民代表,包括我和尹恋菲,统统被召集到豁夷岛宫殿里,父亲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倒在地的寻浪追浪等人,愤怒在威严的眼睛里无声燃烧,让他已经不必在多训斥一句话。 哥哥从外面回来,神色凝重:“搜罗已经在全岛展开,但是估计人已经逃离豁夷岛,因为停在西海岸的23号舟被开走了。” “启动定位仪搜寻23号舟。”父亲说。 “没有办法,父亲。”哥哥皱眉说:“定位仪搜寻不到23号舟上面的导航芯片。” 我怔,没有导航芯片,那么哥哥口中的23号舟就是雪舰吧?我没有将我遇上海盗芯片被盗的事说出来,我想这样更好,没有人可以追捕到白佑了。 “为什么没有定位芯片?”父亲沉声问。 “不清楚,这艘船之前被......”哥哥说道这里忽然停顿一下,为难地看我一眼。 “被雪儿偷出去过?”父亲接口问。 众人无言。 “雪儿!”父亲唤我,语气严酷:“23号在你手里遭遇过什么?” 我低着头不敢看父亲阴沉的脸,摇头否认:“我不知道。” “也许是白佑上船之后把芯片撤离,所以我们无法追踪目标。我相信焕雪不懂23的装置,做不了什么的,岛主。”樗羽忽然开口,为我辩解。 “哼,她做不了什么不是也照样把船开走了,长本事了!――你是怎么会开的我就一直怀疑!”父亲怒视我,语气苛责,却带有几分宠溺,我知道他已经相信樗羽的判断了。 “哲儿,你马上带人去附近海域搜寻。”父亲命令哥哥说,他不再追究我的事,因为眼前白佑才是他要头疼的问题。 哥哥领命离开。 然后父亲威吓的眼睛再次落到寻浪追浪身上,叱问的焦点再次牵连到了我。 “你们刚才说是有人趁机带走了白佑,意思就是有人帮助他潜逃?你们有没有看清那个人是谁?”父亲问。 寻浪欲言又止,追浪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声音微颤地说道:“我们......不敢肯定,但是属下听到的似乎是......大小姐的声音。” 众人再次无语,但是震惊的唏嘘声还是依稀入耳。 “雪儿,有这回事吗?”父亲问。 我的头埋得更低,找不到借口否认。 “头抬起来。”父亲的语气变得生硬。 我只好抬头,然后看见父亲的冷和怀疑,樗羽的惊和失望。 “焕雪那个时候和我在一起。”樗羽突然禀报道。 “不是啊!樗羽!”尹恋菲厉声道:“那个时候你不是在府里喂我药喝......” “一向克己乖巧的你怎么会在我接到命令之后还一再拖着我呢?”樗羽看着尹恋菲反问,尹恋菲哑言,樗羽续道:“岛主,我安顿好恋菲从府里出来后就去追赶寻浪他们,在经过逍芜小舍的时候遇上焕雪,她正在修剪门前紫藤,而这个时候就是白佑逃离的时候,所以不可能是焕雪。” 父亲沉默,他看了眼我又看了眼樗羽,我虽抬着头却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樗羽直视父亲,一副诚挚的样子,诚挚到让我怀疑我当时究竟有没有救走白佑。 “樗羽,你不要袒护雪儿。”父亲终于沉声道。 “没有,岛主。”樗羽说。 父亲一向视樗羽为心腹,从来不会怀疑他,所以这一次,因为樗羽的伪证,我逃脱了惩戒。 从宫殿里出来,我默默地走在最后面,试图避开樗羽,可是他却在前面停下来等我,我止步,想要绕道离开,他大步走回来,拉起我将我狠狠拽走。 他脸色凝重,隐忍的怒火在眼里加温,一路无语直到把我拽到海滩,我已无法逃避,便不敢再有一丝异议。 他面对我,抓紧我的肩膀,指甲也似乎要深深嵌入我肉里,我肩上伤口没有复原,剧疼,却不敢吱声。 “你很优秀哦?”樗羽看着我,笑,冷冷嘲讽而残酷的笑:“医术精湛,又乐善好施,看见别人有困难就同情心泛滥,不得不救不得不帮?好得很......” “樗羽......” “荩焕雪!”他突然打断我,怒吼:“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你现在帮助一个白氏集团的人逍遥法外,将来,整个豁夷岛,或者更多的人,都会被你间接害死!” 我愕然。我当时不明白樗羽这番话,我以为那是他的威胁,我不认同它的可信度,但是许多年以后,我终于知道,樗羽认真的时候从来不该怀疑。虽然直到那时候,我也没有后悔救下了白佑,但是白氏,确实是一个可怕的黑洞,我的生命里本是有这段记忆的,然而我知道得太晚。 所以在樗羽训斥过我之后再抛下在冷冽的海风里独自难过的我,我觉得委屈,我觉得这是无人理解的悲哀。 我茫然走在回逍芜小舍的路上时,天已经亮了,可是我却害怕天亮,现在的我更希望找一处静谧的昏暗的净土,然后静静躺下,静静理清那些繁芜的思绪,静静睡一觉。一路走来遇见热心问候的岛民我习惯性地笑着,最后终于忍受不了,一个人拐进丛林。 走出很远我才惊异地发现我已经误闯禁地,因为我看见那条溪流,看见那个上次用枯藤掩起来的地道出口,我竟然又来到了猫儿的地方。 “那就顺便去看看猫儿吧!”我这样想着,便进入了地道。 一下子的黑暗让我看不见地道里的景物,直到我听到几声“吱唔”,是猫儿欣喜的声音。 我渐渐看见了它明黄色的眼眸,它抖动肥圆的身体和手臂,很高兴有人能来看望它。 “猫儿欢迎我吗?”我说,走近去,伸手抚摸它的头,它乖乖站着,唔声很陶醉,茸茸细毛痒痒地挠我手心,我虽然不喜欢它的畸形,但是它亦是个可爱的值得人疼的小家伙。 “猫儿,我觉得外面的世界太复杂,猫儿的世界就很简单,我喜欢猫儿,所以猫儿愿意做我的朋友吧?”我微笑:“猫儿上次说要带我去看你其它的朋友,却把我引来了出口,这一次,我可不想错过了。” 猫儿歪着脑袋眨着眼睛,我的话要是稍微长一点,它就得花些时间去消化,过了很久它似乎明白了,于是轻轻蹬着腿,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吱唔声,转过笨拙的身子,向地道深处走去。 我很高兴它愿意带我去。虽然心里却在战战兢兢地准备着接受更加诡异的生物。 然而猫儿没有带我找到它的朋友,我想它大概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也不该把话说得这么复杂,它转了好几个弯,把我带到一个洞里。 一个不大的洞,但是足够让猫儿生活玩耍的温馨的洞,就像家一样,有一张小床,软绵绵地铺着的竟然是名贵的雪狐皮!一张桌子一把摇椅,都是羊脂白玉!一个银质小柜,摆着只有富裕的岛民才吃得起的食物!还有一些小玩具,精雕细琢,精巧别致。 我站在洞口,凭借着装饰在洞壁上的夙煜那微弱的蓝光看清了这里的一切,已经瞠目结舌。那一定不可能是猫儿的家当,一定是有人在照顾它,而这个人,地位还不一般,给了猫儿如此充裕的环境,水果还是新鲜的,可见他(她)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看猫儿。 “猫儿,是谁给了你这些?”我问。 猫儿看着我,无法回答,但是它眼睛却流出幸福的神色,那是我可以看明白的情愫,它很享受着这番照顾。 “猫儿真幸福。”我感叹道,指着它偌大的床问:“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吗?我有点累,猫儿。” 猫儿看了看它的床,又看了看我,似乎有些犹豫,难道它舍不得那张暖暖的雪狐皮?但是猫儿最后还是很大方地点了点头。 我舒服地躺在了猫儿的床上,感觉一切繁芜的俗事都可以抛开,沉醉感随即侵袭而来,在我闭上眼睛之前,茫然有一种永远不想醒来的倦意,恍惚中,我看见猫儿的嘴巴一张一合,它还用手用力摇我,难道它这么快就后悔把它心爱的床让给我睡了?我暗笑着却不想起来,我整个人被困意包裹,慢慢合上眼皮,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是我突然发觉猫儿的眼神很焦躁很恐惧,然而我终究没有能够醒过来...... ------------ 第十九章 猫儿的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在猫儿的雪狐皮床上,而正躺在草地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我起来,看见樗羽,上次我在海边睡着醒来看见的也是他,但是这一次,我忽然觉得他表情怪异。 他坐在我身边,头低着,头发凌乱,透过黑色的发丝我看见他憔悴的侧脸,眼框微红,脸颊上依稀流着泪痕,他双手交卧,手上沾满粘稠的乳白色液体。 “樗羽?”我轻声叫他,我感觉到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长这么大,我头一次在樗羽脸上看见眼泪。 樗羽过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移到我脸上,声音嘶哑而无力:“荩焕雪,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樗羽,你怎么了?”我恐惧他受伤的无力语气和随时会喷发怒火的自嘲眼神,小心翼翼地问。 “我说过的是不是?我说过要你不要再进入那个地方的是不是?”樗羽再次问我,我可以感觉他的悲愤,但是他问话的声音如此无力如此冷冽,让我不寒而栗。 “到底怎么了?樗羽,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猫儿呢?” “猫儿?”樗羽突然笑了,冷冷地凄惨地笑问:“就为了你赐给她的这个名字,她为你死了。” “死了?”我大惊,起身,脑袋一阵晕眩,厉声问:“我不相信,猫儿呢?它怎么会死?它......” “那要问你啊!”樗羽站起来,眼神陌生无比,冷冷看我。 我怔:“它在哪里?” 樗羽的视线移向我身后,我回身循着他的眼神走近去:就在离那个地道出口不远处,除了地上流着一滩乳白色的浓稠液体,我还是没有看见猫儿的踪影。 “猫儿呢?”我喃喃问,然后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侵袭进我的思维,我怔怔地看了眼樗羽手上的粘稠液体和地上那一滩...... “这就是它。”樗羽的声音在我身后嘶哑不堪。 我的思维在一瞬间几近空白...... 我缓缓回头,我用最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樗羽,我希望能看到一丝欺骗的假象,可是樗羽的眼神如此坚定容不下半分怀疑。 “禁地暗道里封闭多年的湿气,是她的氧气却是人的毒气,人呆久了会失去知觉活活睡死,你在暗道里昏迷了......她,她无法将你带出,唯一的办法就是出来找人,就是因为它找到了我,你现在才能活着看她的死状!” 樗羽的声音从低哑到嘶吼,终于暴怒,眼睛里的血丝练成一片。 “可是为什么......它会死,它,融化了?”我早已哽咽。 “她为了救你,不惜被阳光射到,她跑到我那里时,已经化得不成样了。”樗羽恨声道。 我抬头,泪眼里看着樗羽失落怨恨的眼睛最后愤愤瞪了我一眼,然后决绝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此后几天里,樗羽都避开我,不见我,哪怕我们在无意间碰面,他也总是漠然疾步走开,脸色阴沉,眼神怨愤。 逍芜小舍再没有收到樗羽的爱心早餐,林嫂为我张罗的,我却吃不下一口。 我来到护法城飞阁,只看见婉怡,问白枫去了哪里,她怨道:“他又溜跑出去了!哼,总说我不安分,自己三天两头溜出去玩!”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被发现就糟糕了,我得去找他回来。” “不用不用,他经常出去,没有被发现过,他已经有经验了,你这两天都没有来,他面对我觉得无聊!”婉怡嘲讽着白枫。 “我还是去找他吧。” “别去别去,荩焕雪,你过来坐下!”婉怡不满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很累的样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无力回答。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婉怡拉我坐下,放缓急躁的口气,轻声问:“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谁?” “星期五啊!他最近脾气很暴躁,我昨天就听说他无故惩罚一个侍卫差点把人活活打死。你们感情出问题了吗?七年之痒?” “哼,我们何止七年的感情。”我苦笑,然后就觉得鼻子泛酸:“可是他......”我哽咽无语,泪水在眼眶里流转。 “荩焕雪你别哭啊我警告你!为了男人哭最不值得!”婉怡没心没肺地安慰我。 我吸吸鼻子,头仰天,嘴角弧线苦涩上扬。 “去找他!”婉怡最后说:“有什么好躲避的?一个大男人!去找他问清楚。” 我点点头。 我看见樗羽的时候,尹恋菲就在他身边。 樗羽喝的烂醉如泥,地上碎了一地的酒瓶。 “羽!羽......樗羽,你别喝了。”尹恋菲劝道,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嫉怨,然后又一次无奈地抢过樗羽手上的一个酒瓶。 “还我!”樗羽沉声低吼。 “你已经醉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尹恋菲扶着跌跌撞撞的他:“你从来不这样的,你究竟怎么了?” 樗羽粗暴地甩来她,抬起头时看见了走近大厅的我,然后滴着酒的唇突然荡起凄苦的笑:“呵呵呵,来人哪,把那个影子挥掉,我不要看见她,我不要看见她。” “那不是影子,那就是焕雪!”尹恋菲愤声道。 樗羽似乎清醒了一下,他定睛看着我,然后使劲甩一甩头,再看着我,终于知道面前的我不是他醉酒里的幻影。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樗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噙满隐忍的眼泪。 然而我又何尝不是,我甚至就像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就被判处死刑的人,冤屈的话也无从说起。 “我有话要问你。”我说。 “樗羽叫你走啊!”尹恋菲突然厉声说。 “你滚开!你没有资格这样对大小姐说话!”樗羽随即对她吼道。 尹恋菲怔住。 樗羽继续苦笑,自言自语:“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大小姐说话,没有人可以怪罪大小姐!没有人可以怪她!......”笑声最后变成了干哭,一声一声哭碎我的心。 “可是你现在就在怪我不是吗?”我俯身,面对瘫坐在大厅石阶上的他,一字字问。 樗羽不看我,他醉得厉害,却还是吐不出为什么要因为猫儿的死疏远我的理由,他摇摇晃晃,说话模糊不清:“你死还是她死?我不知道......恨你吗?可是我爱你啊!但是......她被你害死了,她也是我的爱,我还能爱你吗?我怎么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再爱?......” 我不懂。 “你走吧!你们都走!我要一个人。”樗羽打发我和尹恋菲,我再也问不出什么。 猫儿死后第三天,追捕白佑无果的哥哥回来,发现依旧烂醉如泥的樗羽,过来问我他发生了什么事,我于是将猫儿的事说给他听。 哥哥听后竟然大惊,他表情怅然若失,怔了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小羽死了!那樗羽......这种事他怎么单独隐忍下来?――焕雪!你这次真的很该死你知道吗?” 我一听哥哥严厉的斥责突然怔住了,我委屈倾泻,大哭:“猫儿的死是我的错,可是它毕竟只是一个小动物,樗羽为了它难道要彻底与我决裂吗?” “什么猫儿狗儿的!”哥哥突然厉声吼我:“小羽不是动物!她是樗羽的妹妹啊!” ------------ 第二十章 爱是依然 猫儿是樗羽的妹妹!? 我看着哥哥,他再次点头,很认真地回答我那不是玩笑。 “为什么会这样?猫儿......这怎么可能?”我问。 “焕雪,这就是为什么樗羽不能解释疏离你的原因。”哥哥声音低沉,充满悲呛:“小羽本是人,她会变成这样我只能说是白氏的罪孽!但是我们无法告诉你更多,因为任何被卷入这段恩怨的人都不会好过。我们都爱你,不能让你受到伤害。然而这一次,小羽却因你而死。你和小羽都是樗羽生命般重要的人,他爱你所以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他爱小羽所以不能忘记它的死,你要他如何面对你?” 我怔,眼泪决堤,我说哥哥为什么会是这样,哥哥沉沉叹息,再也无法告诉我更多。 “你现在对樗羽安慰也好,向他悔恨也好,都是多余的。他既然决定独自隐忍下这件事,那就给他时间好好缓和,暂时不要去烦他了,我的好妹妹。”哥哥最后带着劝诫的语气对我说。 我想哥哥是对的,我现在没有选择。 于是在自猫儿死后的四天内,我没有再去找过樗羽,我不知道他每一刻都在干些什么?虽然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第三天午后,刚刚雨过天晴的天忽然又乌云密布,似乎又有一场大雨将至。 我打理好逍芜小舍的夙煜,决定去看看白枫和婉怡,这两天天气异常,婉怡说她晚上常常被雷电惊到而睡不着;而白枫偷跑出去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在海边看日出日落,他说那种轮回的感觉让他很安心,我想他依旧总是想念无故坠楼的白夫人,在深色的眼神里落满悲伤。 我过去的时候白枫和婉怡刚刚吃过午餐,婉怡看着窗外风雨欲来的天,忽然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而忧心忡忡地对我说:“荩焕雪,今天早上一起来我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你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能发生什么事?”我反问。 “不是啊!这两天我看见那个小贱人整天徘徊在我们飞阁楼下,总是不怀好意地抬头看向这里......”婉怡摇摇头,正要再解释她嘴里的“小贱人”时,樗羽突然闯进飞阁里来。 我来飞阁的时候他是看到的,一般他会避免与我碰面,但是现在他闯进来,英眉凝起,眼神慌张:“你们快从后门走,岛主往这边来了!” 我看着婉怡苦涩的表情,心里暗恨她的征兆如此准确。来不及迟疑,我随即拉起婉怡然后对白枫说道:“你们跟我来。” 然而在我们还没有退出前厅拐进后阁时,父亲微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准备躲到哪里去?” 我一怔,回头,父亲已经破门而入。 我看见父亲愤怒的眼睛笼罩向白枫和婉怡,带着阴沉的敌意。 白枫和婉怡几乎同时大惊,然后婉怡已经禁不住呼出口:“伯父!?”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说:“那不是。” 白枫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不可置信的眼睛盯向父亲。 而父亲所顾忌的不是他们的震惊,而是他们的存在,他威严的声音沉重地砸向我与樗羽:“雪儿,樗羽,你们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我怔怔地站着,其实这件事很简单无需解释,只是处置问题,我知道处置不会轻,所以不敢言语。 樗羽突然跪下,语气坚定表情从容地承担了这一切:“岛主,是我将他二人到来豁夷岛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意接受惩罚。” “樗羽!”我唤道,我看着他独自承担父亲愤怒的眼神,突然很心疼,亦向父亲跪下,坦白道:“不是的,父亲,这件事和樗羽无关。是我,您应该猜得到,我私自出岛,带回岛外朋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你知道就好!”父亲看着我,语气阴沉:“你的惩罚不会少!――但是樗羽你身为护法城无邪君,非但知情不报还刻意掩护,罪加一等! 樗羽依旧从容,自他决定维护我收留白枫和婉怡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今天,所以他也义无反顾地愿意再次为了我承担所有。 我亦知道父亲终究心疼我的无知妄为,袒护也是显而易见,但是白枫和婉怡的进入对于豁夷岛来说不是一件小事,他不能因为私心而不了了之,惩戒是必然的,甚至杀一儆百也不为过,而樗羽从容坦白愿意受惩父亲自然更不能放过。 “樗羽,你可知这项罪名是何惩戒?”父亲问。 “自断一臂。” 樗羽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白枫、婉怡无不震惊,但是樗羽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一样,连眉头也没有再皱一下。 “很好。”樗羽的淡定让父亲更怒,他沧桑的面容在窗外阳光照射下显得疲惫,他皱起眉头,恨樗羽不会求饶。他何其器重樗羽,他终究是心疼的,但是樗羽很坦然,父亲话已出口,如何收回? 樗羽不再等待父亲再次说话,反手抽出腰际的护身刀。 明晃晃的银色刀身扬起在空中,肆意而贪婪地吞噬着日光,然后狠狠落下。 “不要!”我扑向樗羽,刀子划过我的手臂,一道血肉被撕裂。 “焕雪!”我听见樗羽手里刀子落地的清脆声音和被摧毁了从容而慌乱紧张的语气,心里格外坦荡。 “父亲,请您手下留情,这是我的错,不要降罪到袒护我的无辜的人身上。”我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一心恳求父亲。 “哼!”父亲冷哼,但是紧绷的表情明显地放松很多,他怒视我们良久,终于妥协:“把伤口包扎好,并马上派人送走你所谓的朋友,面壁思过三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父亲起身,气恼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我连连谢罪,心里异常满足,不仅仅因为父亲愿意放过我们,还因为现在樗羽紧张地捧着我的手,焦急地问我怎么样。 “我没事,一点也不痛,真的。”我对樗羽笑:“你看看,其实父亲是不忍你断去一臂的,但是他定的岛规他自己没有回旋余地,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对不对?” “还笑!”樗羽厉声吼我:“把手抬起,别乱动!”他愤怒地横抱起我,匆匆返回他府里。 我坐在樗羽宽阔舒软的卧榻上,看着他暴怒地吩咐下人打水取药,脸上挂着痴傻的笑。 “你是不是被伤到神经变傻了,还在笑?接下来要痛了。”樗羽狠狠瞪我一眼,俯下身来,拿起我是手臂用棉布擦拭血迹斑驳的刀痕。 我麻木的伤口终于被刺激到,疼痛如海潮般侵袭而来,我失声叫痛,樗羽手一颤,小心翼翼地温柔下来:“忍着点,很快就好了。” 我咬紧牙关,仔细看他轻柔的动作,久违的受宠若惊终于再次回归。樗羽的认真让我又一次忘记疼痛,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他额前青丝,幽幽叹息说:“你终于肯理我了,你还是关心我的。” 樗羽微怔,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我终究看不透太过复杂的神色,但是心疼一定有,樗羽站起身坐在软榻边缘,将我轻轻拥入怀中,大手掌顺抚我的头发,不说一句话。 我很享受这般爱抚,顺从的靠在他怀里,尽管我们默默无语却各自明白心里的苦,尽管我委屈得到原谅的眼泪几乎就要决堤,尽管我们都听到了门外迅疾的脚步声...... “樗羽!”尹恋菲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相拥,怨愤地呼出这两个字。 ------------ 第二十一章 丢失的圣烛 樗羽放开我,却不是因为尹恋菲的闯入,他再次抬起我的手,继续消毒,柔声而带着嘲笑地说:“不及时包扎感染了可不好,你个小色女,抱着我还不肯放手。” 我羞而恼怒,用另一手狠狠捏他的脸。 我们嬉闹着,樗羽有意无视尹恋菲的存在,而我依旧陶醉在失而复得的幸福里。 “樗羽!”尹恋菲不得不走近,站在我们面前,然后对我的伤口表示惊异,问:“为什么......雪受伤了?” “这还不是要感谢你?”樗羽冷笑着,完成我最后的包扎。 尹恋菲的表情是意料中的紧张,尽管她极力掩饰着:“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漠然终于让你忍无可忍了是吗?你的目地达到了,焕雪收到了惩戒,但是......”樗羽说话从来不肯婉转,他站起身,面对尹恋菲,冷冷说:“即使我不再搭理焕雪不再想要见到她,都不意味着我会爱上你。从小你就很爱嫉妒很爱抢焕雪的东西,长大了还是这样。现在我告诉你:焕雪三岁时就与我有婚约,你永远都别想插足进来!” 尽管樗羽的话很伤人,尽管尹恋菲的脸上已经是崩溃的伤悲,但是听到樗羽的话我还是忍俊不禁,我开始狠心对这个和我一起长大小我一岁的女孩残忍起来,我看见她哭泣我不会再烂好心地施舍自己的所有,何况是我的樗羽? “你今天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尹恋菲的表情终于由楚楚可怜变为狰狞怨愤,她对樗羽冷然低吼。 樗羽冷哼一声,转身不再理她,命令式地对我说:“你接下里都得留在我府上,等伤养好!知道吗?” “可是我要回去照顾我的夙煜!” “再多嘴小心我一把火烧了你的小舍,看你还敢不敢反驳?”樗羽威胁着,我看着他,想笑,但他身后是尹恋菲狠狠的冷光,让我终究无法坦荡地笑。 尹恋菲走后,樗羽要我好好躺下休息,然而无邪君府终于还是被白枫的吼叫扰乱了平静。 寻浪追浪一再阻止白枫的闯入,一次次将他架出去甚至刀剑相迫,但是白枫还是勇往直前地一次次冲进来,嚷着非要见我不可。 “你还是让他进来吧!”我无法安睡,对守在我榻边的樗羽说。 “你想干嘛?”樗羽警惕的眼睛怀疑地望向我。 “醋坛子先收一收,他好歹是我带来的朋友,难道很快就要被送走了我还不能与他告别一番吗?”我问。 樗羽泄气地让寻浪把白枫带进来,白枫看见我就直冲过来,握紧我的手,难过和内疚在他眼里倾泻:“焕雪,对不起......焕雪,我真的不想这样,是我连累了你。” “没事,只要你和婉怡没事就好。”我安慰说。白枫忧伤的眼睛让人看了就会跟着难过,好像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等待救赎和原谅的深渊。 “咳咳咳......”樗羽忽然咳嗽起来,斜着眼睛恶狠狠瞪我,示意我该挣脱被白枫紧握的手。 我照做,白枫怅然若失的表情显而易见。 “婉怡也在门外,和我一起来的,但是府里侍卫不让进,她现在还在和他们吵。”白枫说。 “樗羽你出去看看,孟婉怡拗上了会出事的。”我对樗羽道。 “我府里的人会处理。”樗羽黑着脸冷冷道,认为我是在支开他而表示不爽。 “你还是去看看吧!把她也带进来。”我再次说,尽量放缓语气,恳求着吃软不吃硬的他。 “我很快回来。”樗羽终究还是出去了,临走前故意对我这样说,眼睛却是瞟着白枫的。 “焕雪我带你走吧?”白枫在樗羽走后,突然盯着我一字字问。 我一怔。 “你还记得我在矮人岛上的话吗?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焕雪,无论如何......”白枫表情严肃,言语诚挚:“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白枫,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我和樗羽是两情相悦的吗?你难道非要拆散我们?”我问。 白枫摇头,他拒绝接受事实:“我只知道在你还没有作出最终选择的时候,我们的机会是均等的。” “我选择樗羽。”我说这句话没有丝毫的犹豫,我随即看见了白枫受伤的表情,如此深刻,如此真切,竟然让我马上后悔这句脱口而出的话。 “焕雪......”他轻轻唤我,声音无力。 “对不起,白枫。” “这是你第二次将我打入地狱。”他说,眼神里不无自嘲。 “承蒙你的爱,我已经受宠若惊,但是......” “这种话我不要听。”白枫打断我,摇头否认,声音依旧无力,唯独最后一句充满了坚决:“我不要听。我不会离开的!” “白枫!” “如果豁夷岛岛规要处死我这种执迷不悟死死赖在岛上的人,我也死而无憾,我只想在你身边,可以吗?” 我不能答应,可是白枫何其执拗,我该怎么办? 我想樗羽终有办法将他架上离开的船只,我只是没有想到,只差一步,白枫和婉怡竟然走不了了! 后来婉怡被樗羽带进来,她看着我被包扎地像石膏的手臂,心疼地问我:“荩焕雪你痛吗?” 我正准备笑着安慰她我没有事时,她竟然又没心没肺地说:“其实痛倒是其次的,你说以后要是留下一大条刀疤,那还怎么见人哪!” 我终哭笑不得,无语。 傍晚,船只和人员都已经准备好,白枫和婉怡将要被送走,我央求樗羽带我去送行,我其实是担心白枫做出什么疯狂之举来抵抗,樗羽好不容易同意,带我过去时,正好是残阳似血的时刻,离别的氛围特别伤感。 婉怡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我一眼又一眼,慢慢往甲板上蹭;白枫果然没有食言,站在原地不动,樗羽的手下客气地请他了很多遍终于忍无可忍决定架走他,我想这样也好,只要他能离开,能结束这段散心的旅程尽快回到他的现实里去顺便忘记我,一切都还是好办的。 然而这时候,突然从岛内跑出四队侍卫来,齐齐包围了欲送走白枫和婉怡的人员,还截下了刚刚发动的船只。 带领他们的是哥哥,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下拦截着樗羽的人。 “怎么了?焕哲。”樗羽走过去问。 “任何人不准离开,圣烛不见了。”哥哥说,语气异常紧张烦乱。 “圣烛!?”樗羽重复道,脸色大变。 “是的!任何人都有嫌疑,尤其是他们!”哥哥指着婉怡和白枫:“马上把他们带去大殿里,岛主要盘问。” 我在一边听得战战兢兢,我看着茫然的婉怡和白枫,心里清楚大事不妙:圣烛是豁夷岛的镇岛之宝,是岛民虔诚崇尚的圣物,而丢失信仰的后果是无法估量的。 ------------ 第二十二章 圣水的毒 圣烛不见了! 豁夷岛瞬间陷入了一片恐慌中。 所有人都停止了一切活动,父亲的直属侍卫在岛上展开地毯式搜查。 白枫和婉怡已经被捆绑了起来,哥哥、樗羽等人聚集在大殿里,神色凝重地看着前去搜查的人一次次来回汇报情况。 我站在樗羽身边,本想请求父亲在没有定论前先释放白枫和婉怡,但是父亲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和紧张,他坐着隔不了多久就会站起来走动一下,心里的忐忑显而易见,我哪里还敢燃起他一触即发的怒火? 忽然尹恋菲喊了一声“爷爷”,大家齐齐往殿门口望去,一位鹤发童颜的紫袍老人走进来,步伐矫健,神色威严。 是六大长老中的二长老! 长老们平日里是绝对不会露面的,就算是身为二长老嫡亲孙女的尹恋菲,也是隔两三年才能见到她爷爷一次。 然而圣烛丢失是件大事,不得不惊动长老们,何况平日里,圣烛的看护是长老们的工作,看护不周致使圣烛被盗,却要怀疑我的朋友,这一点让我很不快,我在樗羽耳边小声嘟囔着:“圣烛不是长老们日夜守护看管的嘛,难道被谁盗走都没有看见吗?不可能是白枫和婉怡,他们连圣烛是什么都不知道。” “从六大长老的眼皮底下偷走圣烛,此人身手绝非凡响,就你带来的那两个小白脸,哪里有这等能耐?”樗羽不屑地说道。 “哼!你别瞧不起人!难道你就比白枫了不得了?我可没看出来。”我反驳道。 “哼,要是以我的身手,盗走圣烛还真不是难事呢!”樗羽冷笑,却不想这句话变成了真的―― 一名侍卫匆匆跑进大殿里,禀报说:“岛主,圣烛找到了。” 随后而来的两名侍卫抬着圣烛走进来:圣烛有半人高,烛身如珊瑚,通体血红闪烁星光。 “在哪里找到的?”父亲看着圣烛,脸色凝重。 “在......”禀报的侍卫却犹豫了,结结巴巴不敢说出口。 “说!”父亲厉声训斥。 “在无邪君府。”那人俯首低语。 众人大惊。 樗羽更是一副苦涩的不可置信状。 父亲锐利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樗羽。 “不会是樗羽的!父亲,没有人傻到偷了圣烛还放在自己家里,何况,樗羽没有盗取的动机。”哥哥急忙为樗羽解释。 樗羽无语,他现在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相信他的人认定了这是嫁祸,不相信他的人觉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二长老看了看樗羽,睿智的眼神里没有太多的怀疑,他对父亲说:“给我一些时间让我与无邪君聊聊。” 父亲点点头,樗羽便被二长老带往密室,在等待的过程中,父亲令哥哥将无邪君府的摄像资料调出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豁夷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隐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科技。 若不是我在秘密救人的过程里向各种各样的人们学会了许多;若不是白枫带我历经过大都市的体验,我可能连听也没办法听懂那些绕口的词汇。 半个时辰过去,哥哥回来,他在摄像资料里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他说圣烛被搜出来的地点在无邪君府的偏室里,但是偏室里所有的摄像头都坏了。 “坏了?”父亲反问。 “是的,都断了线,是人为的被割断。” “那么难道樗羽或者说嫁祸给他的那个人在进入偏室时没有经过正厅,一丝人影也没有被拍摄进入?”父亲再问,语气已经极其烦怒。 “没有,父亲,摄像头还是有空隙的,可能那个人高超地躲过了所有的拍摄。” “荒谬!”父亲怒:“除了无邪君府里重要的管家和樗羽本人,没有人知道摄像头的具体位置,难道不是樗羽就是家贼?” 哥哥低着头,无法回答。 这时候二长老从密室里走出来,樗羽紧随其后,樗羽的脸色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但是依旧有不可置信的愁闷,大殿里的对话密室里可以听清楚,他一定想不通是谁嫁祸于他还如此离奇地躲过了所有侍卫和摄像头的窥探。 但一定是有人嫁祸!我是如此肯定,因为我坚信樗羽。 二长老向父亲点头示意,父亲便遣退了殿里所有人说要单独与长老们商议,圣烛静静地伫立在殿中央,我经过它身边时,突然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从未见过它,它的传说在豁夷岛家喻户晓,但是它的真面目和六大长老一样很少有人见过。 我第一次见到它,却觉得见过它很多次,我没有抚摸过它却可以感觉到烛身粗糙冰凉的质感,就像圣烛被拿上来时我对于它本不像蜡烛的样子没有太多的惊讶,我甚至猜到了它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走出大殿后,我便已无心顾忌这个问题了,我拉着樗羽问他有没有事,他笑笑。虽然笑容沉重,但还是很安慰我:“长老们都相信我。” “真的?那么他们有没有怀疑白枫和婉怡?” “这我不清楚,但是目前还不能释放他们。” “圣烛安然无恙不是吗?那就放了他们吧!” “谁说的?”樗羽叹息:“问题就在于圣烛已经被毁了。” “毁了?” “圣烛只是一个名称,其实它的躯壳本没有什么?重要的是它的核心,一枚记载了诸多信息的芯片,它不见了。” “不见了?” “更离奇的是圣烛上没有丝毫被割裂的痕迹,却不知道芯片是怎么被挖走的。” “长老们平日里都是吃干饭的吗?眼睁睁地看着它不见了?” “你说得轻松,圣烛是深藏在圣池里的,而长老们平日住在圣山上,他们每两个月才进入圣池一次查探圣烛是否安然。” “那他们不好把它放面前盯着吗?圣烛也许就不会有事了。” “那长老们可就有事了,这是避免被盗的一个方法,利用圣池的水天然有毒,呆久了就会染上嗜血的症状来保护圣烛。长老们是轮流下去视察,平均每人每年下去一次,不然豁夷岛就出六大吸血老鬼了......” “你等一下!”我打断樗羽,因为听到两个惊人的字眼:“嗜血?樗羽你刚才是不是说嗜血?” “怎么了?” “是白佑!”我大呼:“是他,他吸血!他,咬过我......”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是我私自救了白枫还放走了他,我的这些错误都是造成圣烛无法追回的原因。 我当时坚信那就是白枫,然而很久以后事实证明我错了,其实我只要好好想一想就该知道,白佑是无法完成这件事的,而他嗜血,仅仅因为他是白佑。 樗羽看着我,眼睛里的怒火渐渐燃烧起来,压低着嗓音一字字问:“他咬过你?” 我尴尬而为难地点点头。 “咬你哪里了?”樗羽问,他第一意识关心的不是白佑与圣烛的关系,而是我被侵犯到哪了。 “这儿。”我可怜兮兮地指指自己的肩膀,苦着脸说。 樗羽额角青筋暴起,咄咄逼人的眼神几乎可以吞噬我。 ------------ 第二十三章 离开家离开白枫 “荩焕雪你简直无药可救。”樗羽狠狠用手指戳我的头:“这么被人占了便宜还不告诉我还偷偷把人给放跑了。” “谁把谁放跑了?”哥哥忽然走过来,听到我们的只言片语,问道。 我哑言。 “没。焕哲,我知道是谁盗走圣烛了,估计我们得马上回到克蝶,趁白家来不及破解芯片密码之前发动攻击了。”樗羽掩护我说。 “你知道是谁?” “是白佑。他不是失踪过一段时间吗?那时候他遇上过焕雪,威胁她还企图吸她血,焕雪肩上的伤口就是证明。” “就是说他染上了嗜血症?”哥哥恍然,然后眉头一皱,怀疑地看着我:“焕雪你遇上他怎么没有说出来?” 我吱唔着说不出理由。 “焕哲,这不是问题关键,现在关键是我们得出岛阻止白氏。”樗羽打断道。 “这是很重要,但是樗羽、焕雪,我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哥哥坚定地注视我们。 樗羽不愿意多加解释:“焕哲,这不是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问题,我们还有很多不解比如白佑是如何逃避摄像头的、为什么要嫁祸给我、我们什么时候出岛行动等等。你要是相信我们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现在。” 哥哥终究还是没有多加追究,他须马上折回去向父亲禀报情况。 “那白枫和婉怡就没有事了?”我兴奋地问樗羽。 “嗯。”樗羽不情愿地回答我,一脸的不满。 第二天,父亲释放了白枫和婉怡,樗羽来向我邀功,他说是他极力向父亲提供白枫与白氏无关的资料并多番解释才让父亲妥协,我说:“很好啊!樗羽,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决定陪你出岛。” “这次不行了,打包也不行。”樗羽的嬉皮笑脸一下子认真起来:“这次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可能得和白氏玩命。” “那我就更加要跟着你了!”我紧张地问:“你难道要我守寡?” “喂!”樗羽微怒:“我人还好好地在这里你说什么疯话?” 我不再与他辩解,直接跑去父亲那里。 “上次没有答应我不是吗?这次还要继续残忍地扼杀我这点微小的要求吗?父亲!”我拉着父亲的手,尽量学会尹恋菲拿手的撒娇,她的这一招几乎对所有人都管用。 “你敢保证你肯安安分分待着哲儿为你安顿的地方不去妨碍他们工作吗?”父亲问我。 “我保证!” “能保证在哲儿要你回来的时候不准反对马上回豁夷岛吗?” “保证!” “哼,现在什么都保证,到时候不听话,这辈子都别想出去!” “那么父亲是答应我了?”我大喜。 “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又要偷船逃走?” “也许吧!如果游不过去的话。”我笑道。 父亲忽然定定地看着我,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叹道:“你和你母亲真的是越来越像了。” 我微怔,父亲几乎绝少提到母亲,他每次一提到脸上就是化不开的伤痛,以至我至今不敢多问关于母亲的事,怕看到父亲难过的表情。 但是有一件事我终究还是问出了口:“父亲,你相信这世上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嗯?”父亲望着我,眼里闪过异样的光,问:“你见过白枫的父亲了?” “父亲您知道呢?”我惊:“原来您知道他父亲和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事呢?” “哼。”父亲一声冷冽的苦笑:“雪儿,听父亲的话。虽然白枫与白氏至今查不到有何牵连,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父亲总觉得,他太阴郁。” “不是的,父亲,可能您不熟悉他,他本不是这样子的。”我说:“她的母亲刚刚去世,所以他还是没有办法尽快从悲痛里解脱出来。” 父亲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叹息道:“是啊!贾甄的死太不值了。” “贾甄?”我问:“白夫人叫贾甄,父亲您这都知道呢?” “都是上一代的恩怨了。”父亲轻轻拍我的头,说:“父亲只希望我们雪儿可以幸福。” 我看着父亲手上粗糙的纹路划过岁月的伤,暗自心疼。虽然父亲身为豁夷岛岛主平日里一派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但是独自面对豁夷岛年复一年日月星辰的轮回时,他总是长长叹息,不尽凄凉。 两天后,一切准备妥当,我和白枫、婉怡乘着出海的船队离开豁夷岛,护法船队的阵势果然非同一般,我们所在的船就有雪舰的十倍大,我第一次体会到光明正大浩浩荡荡离开豁夷岛的奇妙感觉,就像背负重大使命的战士一往无前地赴向荣耀的圣殿,迎着海风如此坦荡。 樗羽说哥哥的大船队会在半途与我们的船分开,我们要先到申城把白枫和婉怡送回家,然后再去克蝶与哥哥会合。 可是到达申城港口时,白枫执拗地拉我到一边,说想与我一起,不想回白家。 我不答应。 “我当初决定离开白家就已经决定不再回去。”白枫说:“我现在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你真的要赶我走吗?” “白枫你这样子就有点无赖了吧?”婉怡走过来说,她正在乖乖地收拾东西,急着回家寻找久违的温暖去:“强扭的瓜不甜。” “白枫,还是回家吧。”我再次劝道。 白枫长长叹气,眼神里受伤的痛让我无比内疚,他看着我良久,沉默,然后问:“我可以再见你吗?” “我也不知道。” 白枫忽然回身问:“婉怡,你身上的钱够买两部手机吗?” “我和你一样,身上的钱被折腾得早就丢完了,但是只要在申城就有我混饭吃的地方,你等着。”婉怡说完丢下包袱往街市跑去。 果然没多久她就匆匆跑回来,提着两部手机,乐道:“喏,还是情侣号,自己未婚夫的情侣手机却不是我的,哼哼,白枫你下辈子等着给我做牛做马吧!” 白枫接过手机留下灰色的给自己,把粉紫的交到我手里:“焕雪,我不想失去你的联系,这一点要求,请你不要拒绝。” 我点点头接过,尴尬地笑笑:“可是我不太会用。” “焕雪你真煞风景,这个时候你应该抱着白枫说我会想你的。”婉怡口不择言的话让在港口茶餐厅等不耐烦而终于走了过来的樗羽听见了,他恶狠狠瞪我们,问:“告别完了没有?” 白枫不看他,径自靠近我,然后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不放手。 ------------ 第二十四章 机器人混蛋 “你放开......”看见突然抱我入怀的白枫,樗羽无法忍受,想要拉回我,却被婉怡拦住:“星期五你大度点,不要煞风景!” “你才煞风景!自己未婚夫都管不牢,滚开!”樗羽推开她。 婉怡一听,最脆弱的防线被一语道破,既愤恨又委屈:“你说什么?你太过分了!我要你和我道歉,你道歉啊!” “少罗嗦。”樗羽不闻不顾。 婉怡一直隐忍的委屈和不痛快终于全部崩溃,眼泪盈眶,声声重复着:“你道歉你道歉......” 我本想劝解,但是抱着我的白枫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焕雪,你知不知道我们的父亲很想像?” “是。”我喃喃回答,脑海里再次浮现白老的模样,他和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眼神,父亲的威严和慈爱,白老的冷然与深沉,我相信其中有秘密,但是父亲的刻意回避,让我知道这里必有一段不知道克蝶与白氏过去的人无法触及的曾经。 “焕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白枫又问,他的语气出奇地冷静,甚至带着冰冷。 我一怔,我想看他此刻的表情,但是他紧紧抱着我,于是我摇摇头:“不知道。”我希望他可以告诉我。 “呵,说明我们有缘。”白枫笑道,然后放开我,表情苦笑里带着忍痛,我相信他不知道克蝶和豁夷岛的关系,但是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然后语气嘲讽,让我纳闷,正要再问清楚,白枫却将视线转向了婉怡他们,这时候樗羽看着婉怡开始嚎啕大哭竟然懵了,一时素手无策,只好收回紧绷的愤怒表情,轻轻拍拍她的背哄道:“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你别哭了,上辈子欠你的......啧啧啧,鼻涕别往我身上抹啊!” 婉怡不听,眼泪已绝提就再也收不住,一拳一拳往樗羽身上砸,顺便把鼻涕一起抹过去。 樗羽一开始狠狠揪住她的手,后来忽然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婉怡,眼神怅然若失。 我头一次看见樗羽这副表情,他就像看见了丧失多年的儿时玩具突然失而复得一般,震惊里是深切的怀念和迷惘。 “樗羽?”我叫道,他这才缓缓回过神来,然后厌恶地弹掉身上的泪珠,咒骂道:“真脏死了。” 白枫和婉怡就在港口与我们道别,临走前,白枫凝看我时眼里深深的忧郁不舍和婉怡瞪着樗羽时眼角晶莹的泪珠,让我在今后还几天的心情,都是阴郁的雨天。 回去的路上,我问樗羽:“我觉得你刚才看婉怡的眼神很奇怪,你在想什么?” 樗羽靠在甲板上,斜着眼睛笑我:“你吃醋我多看了人家姑娘一眼?” “才没有。”我笑。 “她让我想起小羽。”樗羽回答。 我怔住,自从我们因为猫儿的死而从漠然到融解,猫儿一直是我们默契避开的话题,这种一经提及就会深深撕开一道刚刚愈合的口子的事情,他现在却说了出来。 海风吹乱他额前的头发,坚挺的鼻子下微微颤动的唇,让一向霸道恶劣的樗羽看上去忽然蒙上了一层透不过的忧伤。 但是樗羽毕竟是樗羽,忧伤要是在他脸上停留久了,就会变质,他狠狠拍了我脑袋一下,说:“你承担着小羽的命,这辈子最好都乖乖顺着我,听到没有?” 我没有办法向以前那样摇头否定,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来。 樗羽趁机狠狠扰乱我的头发。 我们的船停泊在一处陌生港口,有两架等候的直升机将我们载到了克蝶。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克蝶,是风景宜人的景区还是隐蔽在四面环山的基地:克蝶组织远远看去就是一片依山傍水的别墅区,四周翠峰如屏,中心是一个如沉在群山中的玉面碧湖,湖心排列着红瓦白墙造型独特的建筑,有四条白玉石九曲桥通往湖心建筑群,湖边杨柳依依桃花烂漫,鳞次栉比地一排小型别墅楼依湖而建,美轮美奂。 “我们的基地在湖心区,闲杂人等是不能进入的。”站在岸边,樗羽指着九曲桥上的侍卫对我说。 “嗯?什么叫闲杂人等?” “就是你啊!你就住在湖边别墅里,别企图混进湖心区!平日里我们有空会出来陪你玩,你再无聊也要安安分分的知道吗?”樗羽警告着。 我不屑地冷哼一声,提起行李箱往湖边一幢最大的别墅里猛冲进去,樗羽拉住我:“你急什么?放下放下,家务活有四个佣人帮你做,你继续做你的大小姐。”说完一招手,别墅里走出来四名中年妇女,毕恭毕敬地问候说:“大小姐好。” “你进去吧!今天我就不过来了,你好好休息,晚饭的时候我会送来一样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樗羽神秘地笑道,然后拍拍我的头转身向湖心区走去。 樗羽没有食言,晚饭时别墅里果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樗羽的礼物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一个机器人,仿真到我差点以为那是真的。 他和我差不多高,是个俊朗的男孩,人造的肌肤,柔软的骨节,会皱眉会微笑,唯独眼神有些呆滞。 “主人。”他的声音甜甜的,带着娇羞和憨傻。 我看他一眼,继续夹菜,我不开心樗羽不来看我,却送了这么个东西来。在我眼里,凡是樗羽的杰作,再憨傻也透着樗羽的坏气。 “你就是樗羽送来的垃圾?”我问,头在也懒得抬一下。 “主人,我是樗羽送来的,但不是垃圾。”他辩解道,我冷笑,一个机器人还敢和我抬杠? “你叫什么?” “我叫7763728。” “乱七八糟,以后你就叫混蛋吧。” “好的,谢谢主人。”他笑,竟然还很开心。 “你会做什么?” “只要主人想得到,我就做得到。” 我一口汤差点没有呛出来,这么大的口气,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有樗羽的基因。 “好了好了你别吹了,先一边待着去,等我吃好饭你带我去把月亮摘下来。”我说。 “是,主人。”混蛋答应着,就往客厅外退,退到一半突然又停下来,对我说:“忘记说了,主人,我爱你。” 他终于不肯放过我,让我生生被汤呛到。 “你胡说什么?”我怒视他。 “是樗羽让我每天代他对你说三遍的。” “以后不准说了!” “不行,樗羽会拆了我的。” “你不听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拆了你?” “樗羽说你没这个能耐。”混蛋很坦白也很不识相。 “混蛋!”我怒,起身大骂樗羽。 “我在,主人!”混蛋挺直了身子,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我终于无话可说,坐下专心吃饭。 ------------ 第二十五章 因为心疼所以找你 不得不承认混蛋是个能干的机器人。虽然那天晚上他没有带我飞去太空摘月亮,但是他很有能耐地跟我讲了一百零一点飞出大气层的危害,终于让我在他的唠叨声里沉沉睡去。 混蛋会做佣人们平日里做的任何家务,而且效率极好,最重要的是他厨艺了得,尽得樗羽真传,每天光靠做菜就可以讨我开心,我渐渐喜欢上这个没有温度的家伙。虽然他更听樗羽的话每天仗着我不会拆他而大肆说三遍“我爱你”。 樗羽和哥哥似乎很忙,我来到克蝶一个星期,他们只来陪我吃过三顿晚饭。他们几乎整天奔波在外,克蝶上空经常可以听到隆隆的直升机起飞降落的声音,有时候午夜会把我吵醒,然后我睁开眼睛,就会发现手机里又有十多条短信,白枫似乎不睡觉,总是有温馨的短信爆满我手机的存储,这时候我就会起来躲在被窝里找他聊天,有时候被混蛋发现,他会抢过我的手机劝我睡觉,樗羽让我每天保证10小时的睡眠,混蛋说这虽然听上去像是在养猪,但也是为了我好,我对白枫说,我迟早会拆了混蛋的。 今天晚上,我再次被直升机的声音吵醒,别墅隔音效果再好,有直升机在屋顶飞,终究还是能把本就睡意饱和的我唤回现实。 “我总是在想,如果是我先认识你,我们现在会不会在一起。”白枫的短信。 “你一定睡着很久了吧?不知道你的梦里有没有我点滴的身影。”白枫的短信。 “焕雪,你有一丝的喜欢过我吗?我真的很想知道,还是说你对我只是普通朋友那般平淡。” “但是,焕雪,我真的爱你,在那个海边的山洞里,随着我的伤势渐渐恢复,对你的爱却一天天多起来,直到彻底爱上你,是在雪舰上看见你离开豁夷岛兴奋得像个孩子般雀跃的样子。” “我又在奢望你也可以爱我了,焕雪,遇见你,不知道是我人生的悲剧还是喜剧。”白枫的短信。 “是喜剧吧!我愿意相信我的诚心可以感动你,让你来到我身边。”白枫的短信。 “焕雪,这里的夜好冷。”白枫的短信。 “焕雪,很想这样子叫你,但是只能看见苍白的字眼。”白枫的短信。 “焕雪,如果明天不下雨,你可以允许我来找你吗?”白枫的短信。 “你又不知道我在哪里怎么找到我?”我回复道。我使用手机已经越来越熟练了,混蛋教我按照拼音打字,从来没有接触过拼音的我竟然一学就会,混蛋说我有天赋,我觉得那不是天赋,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种潜意识,好像本就存在我体内的力量,很久没有用了便会生疏,但是经人稍一指点,我就又融会贯通了。 “可是我很想你。”白枫回复道。 “你现在在哪里?”我问,至今我都不知道白枫住在哪里,他说他没有回白家,但是不告诉我寄宿何处。 “焕雪,这么晚回复我,你是不是又被直升机吵醒了?”他在扯开话题。 “你到底在哪里?”我追问。 “我在城西公墓,替管理员打扫卫生,他允许我住在附近小屋里,这样子,我就可以天天陪我妈妈了。”过了很久,他终于回道。 我怔住,曾经带我见识过贵族风光的白家二少爷,现在竟然落魄到在公墓里打工然后深夜陪伴母亲冰冷的坟墓! “白枫,我明天来找你。”我回复道。 “你知道怎么去申城城西公墓吗?”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我揪住混蛋劈头便问。 “主人,混蛋没有同伴葬在那里的......”混蛋一副沮丧的样子,让我以为指望它没用的时候竟然突然坏笑:“但是,并不意味着混蛋不知道怎么去。” 我哭笑不得,他果然是樗羽的“私生子”,才来我这里几天就变得这么坏。 “怎么去?” “坐飞机,然后坐地铁。”混蛋说。 ...... 彼时我耳边已经响起地铁电子售票员温柔的嗓音:“尊敬的乘客们,城西公墓到了。” 我兴奋地拽起混蛋奔向列车。 混蛋是一脸的不情愿,因为我提出要他带我来的时候他马上与在外执行任务的樗羽远程沟通,被樗羽狠狠训了一顿,说他不应该承认自己可以带我去而应该当即打消我这种疯狂的念头,但我意已决,樗羽又远在天边,我大肆宣扬大不了自己去,于是樗羽责令混蛋紧随我时时保护我的安全,如有闪失就直接把他在城西公墓土葬了。 拥挤的地铁站里,我四处寻找白枫的身影,来之前我就通知他来站台接我,但是茫茫人海众里寻他,他却不是我暮然回首就能看见的有缘人。 然而混蛋与他有缘,他对着靠近出口的位置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他在那里!” 我垫脚抬头,果然看见一袭白衣的白枫,我大喜:“混蛋你真厉害!” “樗羽说过白枫没他长得帅,但是依照嫉妒值计算,我觉得他越这么说就越让我肯定白枫肯定比他帅,果然,我按照英俊度一搜,指标就对准他了。” “真的啊?” “嗯!主人你发现没有:樗羽是不完美的五官拼成完美的脸,白枫是完美的五官拼成不完美的脸。” “白枫不完美吗?” “太正了,所以不完美。” “那混蛋呢?” “混蛋是完美的五官拼成完美的脸。” 一路听混蛋胡说,我已经走到了白枫面前。 才一个星期没有见面,我就发现他黑了也瘦了,但是看见我的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灿烂。 “焕雪,再见到你真好。”他说道。 “你看看你自己,这么憔悴......”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会心疼,这是混蛋悄悄测试我然后告诉我的,我甚至自己都没有感觉到。 “我白天在一家外企做广告策划,下班回公墓打扫,晚上陪妈妈,生活其实很充实。”前往公墓的小路上,白枫笑着安慰我说。 我突然发现他学会了假装,假装轻松,假装欢笑,可是他不知道他笑的脸上有一双忧郁沉痛的眼睛,这一点,连混蛋不用数字测量都看出来了。 ------------ 第二十六章 在你英雄救美的时候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这是我看见白枫的住所的第一句话。 一幢建在公墓附近四周被绿草包围的白屋子虽然看上去清丽简洁,但也未免也太过简陋了,厨房和卧室连体,厕所小得转身都困难。 我望着白枫,不可思议于他这样的大少爷放着富丽堂皇的家不要,来这种乡野僻壤陪伴逝去的人。 “不好意思,屋子简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白枫苦笑着,收拾出一把放置衣物的椅子,搬到我面前:“你大老远过来一定很累了吧?” “不是简单,是简陋。”我说:“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自己?” 白枫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语塞。 “对不起。”我说,想到白夫人就葬在不远处,我心里便升起一阵寒意。 白枫摇摇头:“没事,我养活自己绰绰有余的,以我的能力,向所在公司要一套公寓并不难,但是,我只想陪伴妈妈。” “可她毕竟已经......你难道要把自己的余生浪费在这荒郊野岭里?” “笨蛋。”混蛋无聊地插嘴说。 白枫却说了一段让我内疚的话:“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女人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去陪伴的:一个是我的妈妈,一个是你;但是你选择远离我,我又能去哪里?” “白枫......” “焕雪,我希望可以陪伴在你身边,你答应吗?”他突然看着我,炽热的眼神定定地泛着诚挚甚至恳求的光芒,让我更加无言以对。 我终无语。 他自嘲地笑:“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知道城西有一家很不错的烧烤店,我们一会儿去吃好不好?” 我点点头。 烧烤是很原始的烹饪,但在我看到那家装修典雅,烤具讲究的店铺时,不由感叹都市人的生活已经无聊到只知道返璞归真了,而白枫带着我和混蛋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应和这种返璞归真。 我把那些生腥的食物摆放在烤架上时,混蛋好心地提醒我:“这样吃,很不健康。”他说话断断续续的,显得生硬,我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的。 “那你知不知道小时候樗羽和我常常在海边自己烧烤,我们还不是健健康康的?”我反驳道。 “这里的东西,东西,东西,不新鲜,都浸过,化学药剂啊!啊!啊主人。”混蛋撅起嘴来,说话更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反正你又不吃,这么啰嗦干嘛?”我微怒。 白枫笑:“他很可爱呢。” “很烦。”我说:“不过这样烧烤出来确实和小时候的味道相差很大。” “主人,主人......很对,对。”混蛋搭腔着,我突然发现他这次连说话声音都沙哑了。 我侧头,看见混蛋眼睛里有闪闪的红光,好像刚哭过的小孩委屈的模样。 白枫也正看着他,然后问我:“这个机器人要不要充电的?是不是没电了?” 我一怔,混蛋跟了我一个星期,我没有看到他充过电,我侧头问:“混蛋是不是饿了?” “混蛋,要,要,要吃。”混蛋说,抬起手来指向门外:“太阳......”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萎靡了,眼里的光芒渐渐消失,眼皮沉重地合上。 我大怔,瞠目结舌地望向白枫。 “我想他是太阳能的,我们得把他带到门外去晒太阳。”白枫说。 “我抱不动他。”我说。 白枫笑,起身抱起已经僵硬但还是保持坐着的姿态的混蛋,放到了门外台阶上,远远看去,欠扁的混蛋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声不吭地坐在阳光下发年少无端的惆怅。 在混蛋安安静静晒太阳的时候,我和白枫终于可以两耳清净地享受烧烤。 正值午饭时间,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嘈杂声一片,我起身去取烤架右侧吧台上的自助饮品,突然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子撞上了我,发福的肚子袒露在外,手里举着酒瓶,满嘴的酒气和不入耳的话让人极其厌恶。 “小姐,陪哥哥喝一杯。”他笑着用肥硕的手搭上我的肩膀。 “大叔,把蹄子拿开!”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在我的日常话语里,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类粗俗不雅的词汇的,但是现在我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好像有一种本能般的力量,让我在渐渐融入这个大都市的时候会流露出潜在的不安分;可是?我从小在豁夷岛长大,我温和怯懦的个性里,怎会有与生俱来的叛逆? 就在我纳闷自己奇怪的言语时,那位酒汉已经怒气冲冲了,他怒于我鄙夷和讥讽的话,大声质问我:“什么意思?你个**!” 而我转瞬即逝的大胆和不屑很快消失,面对他涨红的脸和欲伸过来的手,我竟然不知所措。 白枫已经走过来,把我挡在身后,狠狠打下酒汉扬在空中的肥手,冷冷说:“离我朋友远一点!” “哈哈哈哈......”酒汉大笑,唾沫乱溅,一掌拍在白枫肩膀上:“老子泡妞,小屁孩滚蛋!” 白枫突然反手抓握住他的手,然后将其翻转过来,酒汉半个身子随着手臂扭曲过来,疼得哇哇大叫。 “你们几个还愣着干嘛?过来给我教训这个臭小子!”酒汉模糊不清地向他那一桌的酒友吐出求救的字眼,接着四个壮硕的中年人就拥了过来,我随即感到四周光线暗了下来。 四人中有两人先靠近,拳脚往白枫身上招架,白枫一只手还擒着酒汉的手,但是依旧灵活地躲开了攻击,他迅速唤我后退,一脚反蹬一人小腿肚,一手打在另一人脸上。 其余两人见状,马上围过来助阵,白枫推开酒汉,专心对付来人,但是吃了亏的酒汉却再次把目标对准了我。 面对他越靠越近的贪婪嘴脸,我连连后退。 这时候店里其他的人有趁早溜走的,有诺诺避开的,我四顾无人求助,而白枫已经被那四个人团团围住,突然心寒于孤立无援的困境和冷眼旁观的群众。 光天化日肆意妄为,甚至没有人报警吗?我自问,然后酒汉解答了我的疑问:“妞儿,你可知道老子在这地方上的名号?老子是这里的老大!敢这样反抗老子,看我怎么教训你!” ------------ 第二十七章 英雄不如混蛋的保护 酒汉已经近在咫尺,邪恶的淫笑在那张油光满面的连声漾开。 “焕雪!”我听见白枫焦急万分的呼喊,他试图扑过来,但是一心顾我却让他后背生生遭受重击,瞬时扑倒在地,接着是被一阵拳脚相向。 我既怕又怒,随后抓起身后吧台上的一个烛台,欲狠狠往酒汉头上砸去时,突然,酒汉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撞在两米开外的墙壁上,弹回到墙边的总台烤架,折断了烤架,碳火烧身,传来一身嘶嘶的皮肤焦裂声。 我木讷地放下烛台,惊喜地看着混蛋笔直地站在我面前,两眼炯炯有神。 混蛋比我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甚至来不及对我笑一笑,就立即转过身用同样的手段扔飞了困住白枫的四个无赖。 机器人区区一个手指的力量就是人类不可小觑的,混蛋打架一定是一流的,然而我也来不及夸赞他,我匆匆跑过去扶起白枫,他白色的衬衫沾着鲜红的血渍,连如此完美英俊的脸都被无情地摧残。 狼狈不堪的酒汉和他的酒友相互扶持着爬起来,虽被混蛋摔得晕头转向,但是锐气未曾消减,酒汉大骂着走出店门并警告不会放过我们:“......老子会带人来把你们宰了的!” “我们快走吧!”我相信酒汉的威胁,扶着白枫要混蛋过来搀一把手,却突然发现混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闭上了眼睛。 “混蛋!混蛋!”我叫他几声不应,白枫说:“可能他的电根本没有充足,看见你有危险强行冲过来的,刚刚那几下把他的能量用尽了,我们还是得把他放到阳光下去。” 我看着白枫:“我们就把混蛋放在这里晒太阳,我先陪你去医院吧?” 白枫摇摇头,笑道:“我受伤不重,他没有丢下你,你现在就要丢下他吗?” “那帮人说不定还会折回来。” “那你就要拉着我跑路了?这样子你的机器人不是要独处危险了?” “可是现在我们搬不动他啊。” “焕雪,你先不要急,手机带了吗?”白枫安慰我,他始终不肯丢下混蛋,让我觉得自己对混蛋很自私。 我拿出手机。 “我给你婉怡的号码,你现在拨给她,让她开车来接我们。” 我照做,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叙述了这里的情况,然后听见婉怡焦虑的掏钥匙和下楼梯声,她说:“焕雪白枫你们撑住,我马上来!” 在店外晒了十分钟的太阳后,婉怡飞车赶到,她冲出车门,与她一同冲出来的还有一个俊朗的少年,很熟悉的阳光形象,我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他。 “白枫,焕雪!你们怎么样了?一听说有架打,我就把莫野也带过来了!”婉怡指着那名少年说。 原来是那次舞会上相识的莫野,莫叔的儿子,我在心里暗笑自己的健忘,然后告诉婉怡:“那些人已经走了,被我的混......机器人打跑了。” “不过那帮人似乎是这里的地头蛇,所以很有可能会再回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白枫说。 “荩焕雪,你的机器人为什么不会动?”婉怡没有听进去白枫的话,拨弄着混蛋,饶有兴致的问:“这么仿真的机器人要不是没有体温,我还以为是真人呢!一定很贵吧?焕雪。” “我们应该教训他们一番。”莫野说,他早早地卷起衣袖,准备大干一番,我想依照樗羽的个性,可能会回去捣了地头蛇的窝,但是温文尔雅如白枫,却不会如此冲动,他说:“这样的往返打斗是没有结果的,我们不要再为此冒险了,争出一口气就好,机器人已经教训过他们了,而且带着焕雪打群架,我总是不放心。” “我拖累你吗?”我委屈地问。 “就是!焕雪才不会拖累你,她有高科技保镖呢!”婉怡说道:“不过荩焕雪,他到底是怎么了?真的一动不动唉......” 婉怡是在回去的路上才被告之混蛋正在充电的,她叫嚣着恨我们不早点说,害她傻呆呆地跟失去能量的混蛋自言自语了这么久,莫野笑她:“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机器人在吸收太阳能,就你傻!” 婉怡一听很不服,大骂莫野,莫野死死撑住方向盘,汽车就在忽忽悠悠中抵达了婉怡家。 白枫悄悄告诉我:“他们很般配。” 孟家的别墅虽然比白家小,但是奢侈程度绝不亚于白家,婉怡吩咐一屋子的佣人忙碌,然后给白枫拿来药箱,问我:“荩焕雪,你给白枫敷药。” “我自己来吧。”白枫说。 “让焕雪来!你不是夸她医术妙手回春吗?”婉怡毫不客气,然后凑到白枫耳边低语:“我是在给你们制造机会,你个傻愣头不要装不懂。” 我笑,打开药箱。 “焕雪,我去院子里照顾你的机器人啊!”婉怡“好心”地奔出去玩弄混蛋,临走前问我:“他叫什么?” “7763728。”我竟然还记得住这串数字:“不过我叫他混蛋。” “好名字!” 白枫伤口全部处理好后,混蛋充电也完成了,他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眼是陌生的婉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怕生,突然委屈地喊了一声:“樗羽。” “樗什么羽!”婉怡瞪着混蛋,厉声问:“充坏脑瓜子了你?管我叫讨厌鬼星期五!” 这时候我走出客厅来到院子里,混蛋充满电变得很活跃,跑到我身边,委屈地低声告诉我,说:“真的很相似,主人。” “什么很相似?”我心不在焉地问,脑子里却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她和樗羽,很相似。”混蛋指指婉怡,刚刚伸到半空的手被婉怡走过来狠狠打落,但是婉怡忘记了,混蛋是机器人。虽然皮肤仿真,但是皮肤下仍旧是坚硬的金属质材,所以这一打,把婉怡疼得大叫。 莫野幸灾乐祸在一边大笑,但同时颇为心疼地拿过婉怡的手小心检查。 “有这么好笑吗?”婉怡怒视他狠狠问。 莫野轻轻揉她的手,说:“看你自不量力的可爱样,不笑都难啊!” 婉怡一听,阴笑着将高跟鞋底踏上莫野的脚,莫野大呼求饶。 混蛋看着他们开始乐:“看看,主人,这叫自作自受。” “混蛋别笑了。”我打断他:“我有正事找你谈。” ------------ 第二十八章 选择爱你让我后悔 混蛋看见我认真的表情,沉下嬉皮笑脸来,等待我发问。 “混蛋,你现在可不可以联系到樗羽?”我说。 “应该可以。”混蛋点点头,然后又好奇地转向我:“你想干什么?你想听他对你说我爱你吗?我今天一遍都没有说,现在说你要听吗?” “认真点,混蛋。”我怒视它。 “哦,你想听他亲自说,好吧!我联系看看。”混蛋狡黠地避开我的怒目,低下头旋转自己耳朵上的耳钉按钮。 “通了,我把声音放大,你靠我近点,他就可以听到你的话。”混蛋突然从耳朵里抽出一根天线,指向我。 “焕雪什么事?”我还没有开口,樗羽的声音已经传来,清晰入耳,他似乎有些急促,问得很干脆。 “我想把白枫接到克蝶去,他现在脱离了白家,无依无靠,很可怜,所以......” “没得商量。”樗羽打断我,不满地回到。 “为什么?” “克蝶里不得有外人,更何况他姓白。” “但是他现在一个人住在公墓,和白氏真的没有一点关系了,你不能因为他姓白就完全否定他?” “我说了,我不同意。” “我不管,明天我就把他带回去。” “你敢!”樗羽的语气带着怒气和威胁,我正要回答,白枫已经走出屋来到我身后,打断我欲说的话:“焕雪,我一个人挺好。”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故作无所谓的表情下忧郁的眼神瞒不过我,我冲着天线厉声道:“樗羽,我不管,要么我陪白枫住在公墓,要么我把他带回去,你自己选!” “焕雪,我......”樗羽的话说到这里突然断了,我喂了几声没有回应,望向混蛋。 混蛋微怔,然后继续联通,但是许久接不上,他怏怏地看着我说:“他应该是在执行任务,本来是不可以接电话的。” “那既然接了又为什么断了?” “现在大概在打敌人。”混蛋说:“你担心他吗?” “哼,他这么冷血,谁会关心?”我冷哼一声,表情漠然,心里却确实在担心樗羽突然挂断到底是怎么回事。 “焕雪,不准为了我和你身边的人闹不和。”白枫温柔地看着我,他就算是命令式的话语也是充满柔情的。 “可是我不想你一个人在深夜伴着一推坟土入梦。”我说:“你难道至今都摆脱不了你母亲的死?” 白枫苦涩而自嘲地笑笑:“你刚才不是说愿意留下来陪我的吗?如果你真的肯留下来,我们就在申城买一套房子,临湖,落地窗,阳光充裕的,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好吗?” “白枫你这是在变相表白。”莫野取笑道。 “他这是第二次表白了。”婉怡说:“说不定又是失败,呵呵,不过他有经验,伤不了的。” 对于他们的调侃,白枫和我都没有回应,我看着白枫渴望的深色眼眸里那等待着流出的忧伤,我知道我拒绝,是在他意料之中,但却不是承受之内,有些事,不是说有过第一次,而第二次就会免疫,相反,第二次,也许就会崩溃。 所以我说:“好啊。” 我想这是一个草率的决定,而我马上就后悔了,当我的眼神盯着白枫而在一瞬间只想到他的时候,我忘记了另一个人,直到混蛋“嗖”地一下隔在我们之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问我樗羽怎么办的时候,我就后悔。 我爱樗羽,从小就爱,就算那种爱里更多的是依赖和习惯,但是,如果我和白枫在一起,那就是对这份爱最大的摧毁。 然后我的后悔已经没用,白枫与生俱来的忧郁在我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如云烟般一瞬而散,我第一次看见希望充盈在白枫眼里的光芒,如此绚丽如此璀璨,我知道我已经再也无法收回这句话,因为把一个刚刚被送上天堂的人打入地狱,是最惨绝人寰的事。 “焕雪小姐,白枫是个好男人,你的这个决定一定不会有错。”莫野笑着对我说。 “不一定,白枫是很好,除了对未婚妻不忠外,但是荩焕雪是有心上人的。”婉怡从旁道。 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彼时是我答应白枫的那天晚上,下午在白枫一得到我应允就直接出去找房子,莫野说要资助他一笔钱,白枫没有接受,他的外贸公司在一个星期内就把他视为潜力骨干,所以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先换回一所公寓。 他的兴奋和满足我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尤其是在混蛋说完三遍“我爱你”之后再次严肃地问我:“主人,这个决定一下,就说明你抛弃樗羽了,你真的不要再考虑下吗?” 我沉沉的叹一口气,闭上眼睛的时候,又看见猫儿明黄色的眸子。 “主人,你后悔是不是?”混蛋忽然靠近我,轻声问。 我点点头,混蛋这个混蛋,老是爱用某些恶毒的指标窥伺我的心思。 “那就拒绝他,狠狠拒绝,不要怕,他要敢对你动手,混蛋就代表樗羽宰了他。”混蛋义正言辞。 我苦笑:“我不能这样玩弄白枫的感情。”我说。 第二天,白枫带着我,搬进他买下的一套清荷公寓,临湖,落地窗,阳光充裕,他知道这是我喜欢的式样,但是他不知道我原来梦想里那甜蜜的两个人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混蛋一直跟着我,沉着脸,我知道他昨天夜里站在婉怡家院子里伸出两根天线来回走动一直在试图联系樗羽,但是从他表情上知道,他没有联系到。 今早婉怡开车送我们过来的时候,悄悄对我说:“焕雪,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你的星期五,但是你既然决定不让白枫失望了,就不要在犹豫了,试着去发现白枫的好。你今天住进这套房子,就说明你是这幢房子的女主人是白枫的女朋友,你不可以再心心念念你的星期五了,不然就是在演绎一个混乱的女人在混乱的人生里挣扎不到幸福的黑色悲剧。” 婉怡的最后一句话,给我当头一棒,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无法再浑浑噩噩徘徊等待着樗羽了。 ------------ 第二十九章 看雪无缘 住进清荷公寓三天,我慢慢地适应都市家园的感觉,白枫早上七点起床为我准备早餐,八点去公司,四点下班顺便买菜回来,然后煮晚饭,他工作很努力,晚上伏案到十点,在九点的时候为我煮夜宵,他很抱歉中午不能回来陪我因为工作太忙,我说其实没有必要这么辛苦,混蛋什么都会做,家务让他来就可以,白枫说不行,两个人的家就只是两个人的天空,只有靠自己创造才圆满。 我笑而不答,其实这样一来,混蛋就特别闲,白枫不再的时候他一个人打游戏,白枫回来他就会粘着我,尤其是晚上,他会站在我房间门口直到天亮,他说怕白枫趁机对我“下毒手”,我苦笑,混蛋说:“主人你别笑,樗羽这么久没有回应你不担心我都急死了。” “我何尝不担心?”我说:“混蛋,你回克蝶问问那里的人吧!看看他们知不知道樗羽在干什么。我们现在联系不到,我回去也没有办法进入克蝶内部,而你可以,在那里你还可以问哥哥。” “但如果我回去了,你会被白枫欺负的。”混蛋撅着嘴。 “白枫是这样的人吗?你这几天也看到了,是你多心怀疑人家,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我无奈又尴尬地向他解释。 “他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要你和他住在一起?在这座城市里,这叫非法同居。”混蛋很认真地警告我。 “混蛋!”我怒视他,他害怕地逃开我的眼睛,我放缓语气:“我答应你,保护好自己,好不好?现在樗羽比较重要,我想知道他的情况,求你回去询问清楚好吗?” “主人。”混蛋憋了半天没有反驳我的话,最后说:“我爱你。” 我笑,酸楚的笑,抱住他,说:“混蛋,乖。” 晚上白枫回来,询问为什么没有看见混蛋,我回答说他回去找樗羽。 白枫放下手中汤勺,问我:“焕雪,你还是很想他吗?” 他虽然没有看我,但是眼睛里的忧伤我已经很了解。 我自顾理着手里的菜,无法回答,但是突然被一双大手扳过身来,然后抬头直面向那双忧郁里带着愤恨的眼眸。 我从来没有看见白枫的眼睛里有过这样的恨意,我微怔,刚要启齿,唇却被深深堵上...... 我从来不知道素来温文尔雅的白枫会这样冲动,他的吻不带一丝柔情而是狂风骤雨般的狠,我挣扎可是无力,他的手臂上被我烙下深深的抓痕,但是他尤不肯松手,我听见耳边汤水沸腾的声音和白枫粗重的喘息,直到他感觉我慢慢不再反抗,才放缓力度,我趁机猛力推开他,然后恨恨地望他一眼,丢下围裙,把自己锁进房间。 我知道那天晚上,白枫站在我房间门外直到天亮,而我在阳台上吹了一整夜的风。 午夜三点,我打电话给婉怡,她困乏的声音慵懒地传来:“荩焕雪,这个点,你还没有睡吗?” “婉怡,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问道,然后鼻子一酸,泪水狂涌,哽咽着说不出话。 “荩焕雪,你怎么了?”婉怡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是不是白枫惹你生气了?” “是我自作自受。”我说,声音沙哑地告诉婉怡白枫的事。 “焕雪,这是正常的。”婉怡叹了一口气,声音出奇地平静:“你想想,你答应了白枫和他在一起,你们就是一体的了,你的心里还放不下星期五,他当然不开心,嫉妒可以让一个男人失去理智。再说,他也不是犯下滔天大罪,他强吻你,你可能觉得无法接受,但是这个世界,这种事不要太正常,何况你们还是住在一起天天相对的人,他深爱你,才会在乎你心里在想着谁。”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活吗?”我喃喃问道。 “对,这就是爱情。”婉怡回答很干脆。 清晨六点,我打开房门,看见尤在原地站着的白枫,他一脸痛悔的伤,看见我出来,慌忙紧紧抓住我肩膀,怕我在下一秒就愤然消失:“焕雪,对不起,如果你无法原谅我......我,我只能放你走,我知道这一次,是我太过分伤害到你。” 我侧头,看见客厅里落地窗户外如明镜般的碧湖和倒影纯美的树木还有倾泻进屋子的和煦阳光,轻轻笑问:“白枫,我们出去散步吧?” 白枫眼里突然露出惊喜的神色:“焕雪,你原谅我了?” “你肯请假一天,陪我去雪吗?”我抬头,看着他眼眸里的喜色,问。 白枫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要看雪得跑很远,不过只要你想看,我就无条件为你,我马上请假一礼拜陪你度假,好吗?” “要这么久?”我惊问。 “嗯,我们去挪威。”白枫说。 我不管白枫在这个时候向公司提出请假会给他带来什么损失;我也不管挪威在哪里我只想看到雪,所以我马上收拾行李准备起程,白枫说要先去找婉怡,因为签证问题,我不懂,但还是拖着大包小包跟着白枫往孟家冲。 我唯独没有料到,白老会在孟家。 孟家大院的铁门开着,院子靠后露天车库里我隐约瞥见几辆黑色轿车,我本来应该感觉这种森冷颜色的车很熟悉的,但是因为在婉怡家,而我又急着看雪,所以和白枫两个人想也不想就直接进入了客厅。 婉怡看见我们的时候,表情就像吃了黄莲般难堪,而背对着我们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随着她的目光回头起身,看见了我们。 竟然是白老! 他看见我们时,嘴角泻出一丝不屑,然后冷冷望回婉怡:“你不是说不知道白枫在哪里吗?你看看,他亲自来找你了。” 婉怡无奈而怨愤地望向白枫,对白老坦白道:“是他要我不要告诉您的。” “是吗?”白老冷冷问,他走近白枫,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昔日在马来找到他时的那种还带有疼爱的责备,而变成了阴冷的怀疑和厌恶,然后这种眼神扫过白枫之后落到了我身上,冷笑:“哼,你们果然在一起。” “想干什么?”白枫问,语气同样冰冷,就像面对陌生的恶霸般不带一丝感情。 “我不是来找你的。”白老说,眼神依旧停留在我身上。 “你什么意思?”白枫问,他的语气忽然没有之前那么坚冷而显出担忧,因为白老看着我眼神里显出威胁的杀意。 ------------ 第三十章 凤镯里的密信 我看着白老,心里忐忑万分,然后当他在我面前摊出手掌时,我感觉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我愣在原地,冷汗淋漓。 白老掌心,是断裂的凤镯。 这是我送给白夫人的生辰礼物,后来白夫人坠楼,我最后一次看见凤镯是在鲜红的血泊里。 我本不必惊慌,但是当白老冷笑的残酷眼神凛冽地从我头顶上方射下来时,我知道凤镯里面有着与龙镯相似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已经被白老知晓。 “你来自豁夷岛对不对?”白老问,语气波澜不惊。 我点点头。 “你和克蝶组织是什么关系?”白老的声音沉闷,语气里是让我不可否认的坚定。 我微怔,轻轻吸入一口气,我不管白佑有没有透露过豁夷岛与克蝶的讯息,但是我现在必须否认,在我把吸进的气缓缓吐出后,我表情淡然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什么克蝶。” 白老眉头微蹙。 我随即看见了婉怡纳闷的表情,然后我猛然想起我曾让混蛋拨通樗羽电话的时候提到过要把白枫带回克蝶!当是白枫、婉怡甚至莫野都在场,我知道白枫无心顾忌白氏的事,所以是不会多嘴的,但是...... 我望向婉怡,眼里露出尽量理所当然的神色,希望婉怡不要心直口快脱口而出,所幸的是,婉怡乖乖地做了一个旁观者。 “哼。”白老不置可否地冷笑,他的笑告诉我他不相信。 “你是在审问焕雪吗?”白枫突然开口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希望你不要再问了。”他烦躁地拉紧我的手,柔声道:“我们走。” 然而白枫拉着我还没有迈出大厅,就被两名保镖拦住了去路。 “滚开。”白枫表情冷然,低声呵斥,但是那两个人就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 “你们以为今天被我逮到,还有机会逃脱吗?”白老阴森的身影从身后传来,我背脊一阵凉意,只听白老续道:“这只镯子里,有一封密信,是怂恿我妻子与克蝶联系的,约她某日某点在某地碰面,然而我妻子至死都没有发现镯子里的玄机,她坠楼镯子碎掉,被人送来我这里,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约期。哼,是你送的镯子,你心里应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白老的最后一句话是直指向我的,我怔怔地转过身,表情出奇地冷静和无辜,只有握着我的手的白枫知道,我的手心里都是汗,我说:“白叔,我的这对镯子是临时准备的礼物,当时进入派对时突然发现没带贺礼,急忙跑下楼去,这时候正好一对情侣向我兜售这对龙凤镯,还指称是南非进口的珍品,我初来乍到不知道都市商贩的可怕,就买下了它们,没有想到......” 这个谎言有头有尾,连我自己都相信了。 白老的表情突然掠过一丝异样,冷冷问我:“你的意思是,你被人利用了,你根本不知道这对镯子的来历,而你与克蝶组织也就没有半丝关系了?” “我确实不知道克蝶组织。”我说,表情尽量莫名其妙。 “哼哼。”白老笑了,可是这种笑没有一丝放松警惕开始信任我的感觉,甚至带着阴寒的残酷意味,然后他说出了他此次寻找我的目地,我才知道,其实不管我否认还的承认,他这次都是来抓我的:“要证明你不是克蝶的人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随我进入白氏,向克蝶宣布你已经落入我手中,如果他们无动于衷,我自然会放了你,你觉得好不好?” “不好!”我还来不及否决,白枫已经紧接着白老的话否定说:“你最好赶快让我们离开,否则......”白枫侧过头,眼里掠过一抹伤痛和怨恨,缓缓道:“我知道妈妈的死必与你有关,但是念在父子一场,我不会控诉你,请你也念及此,从此不要再让我与白氏有半丝关系,更不要企图伤害我身边的人!” 白老阴森地笑,鹰般尖锐的眼神扫过我与白枫,然后一挥手,接着就有四个保镖逼近,趁我们不经意间,拉开了我们。 我十指脱离白枫的时候,惊慌和无助瞬间蔓延我全身,我被一名保镖狠狠擒住,白枫在三名保镖的围攻下脱不开身靠近我。 “白枫――你放开我......啊!”我后颈突然一下剧痛,然后身子软软瘫下,意识模糊之前我看见白枫的表情突然平静下来,白老的笑更加阴冷诡异,婉怡想要冲过来,但是被人拦住...... 我看见了雪,在梦里,那些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血一般鲜红的就是雪吗?可是我记得白枫说过雪是洁白无暇的,为什么这些就像红色蒲公英般妖艳,我还看见了猫儿,还有更多的猫儿朋友,和猫儿一样的异形,却都有一双伤悲得惨绝人寰的眼睛,还有兽眼,黑色海面上冷冽的兽眼,和那遥远的低沉嗓音说:“离开这里吧!”为什么要离开?离开哪里?去哪里?...... “焕雪......焕雪......”破碎混乱的梦里有人叫我,把我从惊悸中唤醒,我睁开眼睛,尤感觉到颈后酸痛。 四周是漆黑的绝望,只有天花板上一盏昏黄的灯,我正躺在一张冰冷的铁板床上,白枫呢?我侧头,看见他站在光线没落的地方,紧张地看着我。 我起身,问这是在哪里,他说在白氏集团密室。 我爬下床,感觉头晕晕的,脚步轻浮,我走向白枫说:“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吗?白枫,你为什么不过来?” “焕雪,停!”白枫突然命令我,我浑浑噩噩地一怔,白枫还是站在原地,亦不管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然后向我解释道:“我周身一米开外是隐形紫外,如果你碰到,就会被射伤。” “什么东西?”我喃喃问道,心里惶恐无助,因为无助而特别想要白枫的保护,可是白枫却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告诉我不要靠近他,我心里一下子有种被隔离的恐惧感。 “白枫......我怕”我看了看四周封闭的黑暗空间,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我自小有密室恐惧症,而如今竟然被封闭在异地他乡这种陌生的空间里,这算是被囚禁了吗? 所以我不顾白枫所谓的“紫外”的威胁,在白枫不经意间,迅速走近他抱紧他。 “焕雪!”白枫惊呼,来不及温存拥抱,放开我紧张地上下打量,问:“你没事吗?焕雪。” ------------ 第三十一章 刺青 “我......我没事......”我喃喃道,其实我不知道何谓紫外,不知道它对人的伤害,我只知道现在我可以在白枫怀抱里,我不用惧怕窒息般的黑暗和封闭,我只要依靠,我的生命里,还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囚禁,而囚禁原来可以如此绝望如此暗无天日。 “你竟然可以免疫紫外?”而白枫似乎没有觉察到我异常的脆弱,他抚过我的肩膀,惊异地自问。 “白枫,不要管这个,我好冷。”我说,粉唇微颤,这里隐晦阴冷的空气似乎在零点以下,欲将我的恐惧冻结后随时释放然后让我决堤。 白枫伸开双臂抱住我,说:“焕雪别怕,有我在。”感觉到我颤抖的身体,他又迅速脱下外套,紧紧包裹柱我,问我还冷吗。 我们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我蜷缩在白枫的怀抱里,倦意侵袭而来,然而我却不敢睡,我问白枫:“我们可以出去吗?我想要出去。”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密室恐惧症再次袭击我并欲彻底摧垮我,我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回死寂的没有缝隙的空间里,我就会感觉到一种压迫的力量吞噬向我,让我无法呼吸,我大口大口地喘气,黑暗里似乎有人把空气抽走,封闭的密室里氧气被我们单向消耗而不能生产,我以为我会这样死去。 白枫发觉我的异状,抓紧我肩膀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无法呼吸这里快没有氧气了。 “焕雪,焕雪!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白枫命令式地对我低吼:“不要想到你在哪里,不要去想这是个密室,想象这里其实有通道,这里其实可以出去,乖,焕雪,慢慢呼气,你感觉到了吗?空气,一直在,也不会耗尽,焕雪?” 我顺从白枫的话,慢慢吸气慢慢呼气,我渐渐发觉空气没有变得稀薄甚至几近消失,我看着白枫,眼泪从眼眶里大滴大滴落下,带着恐惧和恍然,重生的感觉和再度陷入绝境在我四周疯狂替换,我听见自己的抽泣。 “焕雪,没事了,这都是你的心理作用,没事了。”白枫捧起我的脸,眼神诚挚地看着我,那种坚定的眼神我一直信赖着,我缓缓点了点头。 白枫绝美的唇角扬起一丝欣慰的弧线,然后那两瓣性感的唇便贴上我颤抖的唇,温热湿润的感觉让我慢慢逃离黑暗的吞噬,深深地陷入了温存的泥沼里,整个身体软软靠在白枫身上,就像一艘停泊在避风港的小舟,终于离开了港口外狂风骤雨的威胁。 但是威胁依旧存在,我知道,在我们长吻之后,恐惧又侵袭而来,这次同时而来的,还有密室外渐传渐近的脚步声。 完全的封闭的黑暗空间里,突然在光滑的墙上生生移开一道缝,然后一扇滑门被推入墙中,门外走进一批人,全部是黑色的武装,表情阴沉甚至带着呆滞,就像是被囚禁的千年的药人,终于有替主人办事的出头之日,然而灵魂早已离开了肉体。 我微微往白枫怀里缩了缩,白枫下意识地抱紧我。 领头的人是个方脸中年男子,额角上印着一条半弧形曲线,诡异地打破他表情的僵硬,变得狰狞而残酷。 他看着我们,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猎物的阴笑,然后抬手中指一伸,那枚银灰的指环就射出一道白光,照在我和白枫周围,我看见一点点紫红色的星光陨落,然后白枫在我耳畔轻声说道:“他在解除紫外。” “他想干什么?”我问,声音微颤。 “不知道,别怕,有我在。”白枫说道,扶着我起身,眼睛望向男子,问:“白威,我要见我父亲。” 那个被白枫称为白威的人冷冷一笑:“二少爷,老爷现在正忙着,还是叔叔来招呼你吧!虽然你不敬到连声叔叔也不叫,但是叔叔是不会怪你的,呵呵。” 白威阴邪地笑着,话语里极尽讽刺和挑衅。 “他没有权利囚禁我们!放我们出去!”白枫表情严肃,言语犀利。 “放你当然可以,你毕竟是白家的二少爷嘛!不过......”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到我身上:“这位小姐,是必须留下的。” 我身子微颤,白枫一边紧紧抱住我,一边狠狠对视白威:“这个城市还是讲法律的,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白威不屑地笑,让他的方脸看上去特别扭曲而充斥着狡黠:“但是二少爷,白氏向来守法你也是知道的,你看看那些企图污蔑白氏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 白枫脸色一沉,闷哼一声,眼睛里怒火渐燃。 从白威得意的表情我可以看出,就算白氏集团暗地里在做着十恶不赦的勾当,但是浩浩青天下,却有着光明正大的事业,任谁也拿不出证据证明它的罪恶本质,所以,白氏的人放大了胆子明里利诱暗地胁迫,毫无畏惧稳如泰山。 白威贼笑着看着白枫无言的怨愤表情,挥挥手召来两名手下,吩咐说:“你们把二少爷带出去,外面空气好,他需要消消气。” “是。”两名黑衣人过来欲分开我和白枫。 白枫一把拉我后退,厉声道:“滚开!”然后瞪向白威:“你想做什么?” “呵呵呵,我们哪里敢对二少爷的女人动手呢?”白威嬉笑着:“我们只是想让她把衣服脱了......” “无耻!”白枫怒喝,眼睛里怒火中烧,紧紧将我护在身旁,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浮动着,我靠在他怀里,窥伺白威的眼神,那不是贪色的欲望,而是功利的迫切,我突然觉得白威不是要如白枫所想的对我施暴,因为一道记忆赫然跃入我脑海: “雪儿,伤口还痛吗?”记忆里父亲坐在我床头,轻轻抚慰我背上刚刚被刺青的刀子划过的深深伤痕。 我埋头在被子里不说话,其实给我刺青的师傅为我敷了很多草药,我早已不觉得痛,我只是不明白父亲为何要下令在我这么光滑洁白的背脊上刻下这么难看诡异的图案,那幅图案就像紫色墨汁滴入开水后绽放开的丝絮一样,妖娆而不明所以,乍看之下就像一堆烂棉絮,丑陋而不雅。 “为父也是没有办法,为父是怕有一天将要老去或者遇到什么变故,就再也守不住这些秘密......我只能把它们分别刻在你、哲儿和樗羽的身上啊。” 我不禁将头偷偷探出来,因为父亲当时的嗓音很沙哑,十岁的我不明白这种莫名的沧桑。 “雪儿,你要答应我,你背上的刺青除了你哥哥和樗羽,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要用生命去守护它,好吗?” 我又埋进被窝,不理他,十岁的我不明白用生命守护的意义,但是从此以后,我连洗澡都拒绝下人们的服侍,我乖乖地守护它,不让别人窥伺到我的背脊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尤保持着这个习惯,却忘记了这个习惯的由来。 ------------ 第三十二章 突然的放肆 我背上的刺青才是白威要我脱下衣服的目地,我坚定地认定这幅图案和克蝶有干系,这幅不完整的三分之一的图也许就是克蝶的终极秘密,所以父亲要我用生命来守护,我不能让他失望。 白枫是否误会白威要对我施暴,这无关紧要,只要他可以保护我,和我一起守护这幅刺青就足够。 “白枫,不要让他们......”我喃喃说道,心里忐忑不安,毕竟白枫就算肯拼了命保护我,也没有把握可以打倒眼前这一个个猛汉并成功带我出逃。 “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一根毫毛。”白枫的声音轻柔地在我耳边响起:“相信我。”可是他却放开了我。 我的手愣在空中,掌心的温度一下子降为零度,四周的黑暗和恐惧吞噬向我,我唤不回白枫,连说出的话也咔在喉间。 白枫走近白威,低下头,深深吐出一口气,语气无奈:“叔叔,我的女人我自己还没有碰过,你们怎么可以......” “呵呵呵,臭小子,叔叔不是想要......”白威嬉笑着打断他,对于白枫这种以软对硬的态度很是满意,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白枫迅速操过他腰间的手枪,然后反过紧扣他的手,白威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枪口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 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我霎时恍然。 “焕雪,快过来。”白枫提醒还愣在原地靠近白威手下的我。 我疾步跑到白枫身后,白枫挟持着白威一步步往门口后退而去:“都不许跟来!我不保证这把枪不走火!” 白威的手下停下脚步,不敢靠前,何况白威也颤颤地规劝白枫:“好侄子,叔叔是跟你开玩笑的,叔叔对你的女人不感兴趣,真的......呵呵,叔叔只是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传闻中的刺青,你知道,叔叔是为你爸爸服务的......哎,枪小心......呵呵,她要是身上真的有刺青,那就是克蝶的人,就是白氏的敌人!你知道吗?啊?好侄子......” 白枫冷冷一笑,把抢狠狠抵在他喉间,已经退到了门口,门外是一条幽长的甬道:“你是我爸爸兄弟中最没有用的一个,真不明白他怎么会让你来对付我们?哼,就你那点胆子,除了让你在集团里唬吓人之外,白氏其他事你是根本插不了手的,你不过是一条狗,而且是条烂狗!” 白威任白枫如何撒怒,硬是没有动怒半分,还是干笑着,只是眼神里渐渐露出狡黠变得阴毒起来,我突然发觉异样,而白威已经提醒白枫了:“好侄子,骂人不能太过分,叔叔不是真怕了你的......” 白枫微怔,白威的语调突然抬高了几分,他脖子微扬,狡猾地反问:“既然你叔叔我是专门吓唬人的,那么自然也不会带真枪了对不对?” 白枫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白威,然后扣下扳机,手指一紧,枪连空闷声都没有发出,更别说子弹。 白威大笑,趁白枫不注意反手捏扣他脖颈,膝盖一顶,将白枫撞到墙壁上。 “白枫!”我跟上去。 “你们还不快点动手!”白威一声令下,随即上来两个人将我从白枫身边拉走。 白枫怒目圆睁,伸手想要拉回我,但是白威手肘狠狠击打在他喉间,我的名字在白枫口角化为剧痛的干咳和溢出的鲜血。 白枫表情痛苦,但是眼睛不离我半分,喉间血块的堵塞让他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半个字,他的手脚凌乱地反击白威,但是狂乱让他丧失斗智,一次次被白威击中要害,一次次撞上冰冷的墙壁,眼神却始终不离开我。 我感觉自己挣扎在白枫的痛苦和黑衣侍卫们的胁迫中,一个踉跄伏倒在地,肩上的衣服被撕扯下,一道口子从肩头裂到背脊,露出里面的衬衣,是豁夷岛沙壤的颜色――深紫的神秘。 一双双大手伸过来的时候,我几乎不知道反抗,我弄不清我是在保护自己还是保护刺青,我伏倒在地,弓着腰抱紧双肩,背脊被撕裂的衣服却直对来人,只要揭开那层衬衣,那幅诡异的紫墨水绽就会被发现。 “住手!” 一声阴沉地似乎是发自地狱般决绝毫无情感起伏的音调从甬道尽头传来,如此冰冷,如此独特,如此熟悉。 我抬头,看见黑色的风衣在没有风的甬道里飘然而至,墨镜俯下,冰冷得没有温度的手握紧我的双肩。 那一刻,我相信施恩于一人,施恩于百人,你终究会得到回报。 然而一分钟后,我相信我错了。 白佑漠然的墨镜从黑衣侍卫移向白威和白枫,墨镜背后看不见他的波澜不惊,但是这股神秘眼神的威慑力却让众人怔住了。 白威虽然还是用手肘抵着白枫咽喉将他狠狠扣在墙上,但是询问的语气却是低声下气:“大少爷,我们是奉老爷之命前来检查这名女子身份,不知大少爷......” 白佑的目光落到我身上,透过墨镜,我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的嘴角忽然显出一丝笑意,这抹笑稍纵即逝,留在我眼里的印象是冰冷的弧线。 他的手慢慢从我肩头移到后背,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力一扯,我的衬衣被撕得粉碎。 我听见白枫震惊难过的干咳,但是我不敢转身,我甚至不敢惊呼,衣不附体的羞耻让我想要彻底隐入面前可怕的残忍的毫无预兆的黑暗里。 然而不知白佑是有意无意,他不露痕迹地将我轻轻拉近他黑色的风衣里,俯身的他完全盖住了我纤弱的躯体,以至于没有人看见我狼狈痛苦的表情。 唯独我的背脊晾在冷冽的空气里,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泄露了克蝶的秘密,但是此刻,我只想躲入白佑怀里,他如此可恶残酷,我此刻却不得不依靠。 “看见了吗?”白佑不以为然的声音冷冷从我头顶上方传出:“她背上没有任何刺青,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我依稀听见白威等人惊异的叹声。 然后一阵轻风掠过,我身上已经被覆上一条黑色丝袍,完全包裹我身躯,随着墨镜的远离,我依旧可以隐匿在黑暗里不为人窥探。 我抬眼,白佑已经背离我,穿着黑色衬衫的他正缓步走开,走了几步察觉白威等人毫无反应,立定问:“还不离开吗?不是已经得到答案了吗?” 白威对白佑毕恭毕敬,听到他这声明显的驱赶令,哪里还敢久留,马上带着余人慌忙离去。 白枫紧张颤栗的怀抱重新温暖我时,我看着白佑转入弯道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 第三十三章 在黑暗里抱紧我 “焕,焕雪......对不起!”白枫的声音干燥而破碎,我扭过头,看见他嘴角鲜红的血迹和自责到悲痛万分的眼神,心疼地伸出手轻轻拭去他的血,说:“不要说话了,白枫,不怪你。” 白枫痛苦地摇摇头,像个犯了滔天大罪的孩子,在我面前却不敢正视我,扯着撕裂的嗓子说:“我,我保护不了你,我......咳咳咳,我真没用......” “不是的,白枫,你尽力了不是吗?你别这样,我没事啊!”我安慰道。 白枫抱紧我,我感觉到他冰冷的眼泪淌进包裹我的黑色风衣里。 “我带你离开。”白枫重新面对我时,表情坚定,眼神执着,然后搀扶起我,一步步走向甬道尽头。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我担忧地问道。 “不知道,但是......咳咳咳,如果有人拦着,我还是会和他拼命,只是再也不能放开你......焕雪。”白枫自语着,抱着我的手微微加重力度:“我好歹是他儿子,难道连我也要一起逼死吗?” 甬道尽头遇到岔路,我们驻足,在还没有决定往哪里去时,道路另一头再次传来白威的声音,他正在和另一个男声说话,语气谦恭:“唉!我也是被大少爷那表情吓到了,竟然傻傻地就走了。” “哼,大少爷向来这幅模样,有什么害怕的?” “是是是,你瞧我这胆子......所以连再次关押二少爷和那女人也忘记了。” “那还不快点,要是被他们跑了,谁向老爷交代?” “是是是......” 声音越传越近,脚步声是往这边来的,我无助地看了眼白枫,他握紧我的手,然后转身往回退,经过密室往另一方向去,快速闪进墙壁上放置灯台而突出来的壁柱边,小心翼翼紧贴墙壁,挡住来人的视线。 在密室门口,惊叹声带着骂骂咧咧从白威口中传出,与他同来的人愤怒的责备着,并令他立即调人搜寻。 白威战战兢兢地答应,接着我们听到拨打呼叫机的声音,和另一人不耐烦的原地踱步声。 他们离我们只有三四米远,要不是墙柱刚好阻挡,必然被发现,我惶乱的心绪被那带着怒气的脚步声搅地更乱,手不自觉微微一颤,黑色风衣的一角突然飘了出去。 我大惊,白枫迅速撩过那宽大的衣角,并揽过手来抱紧我腰,然后我突然感觉到白枫手所在的腰间口袋里有东西刺痛着我的皮肤。 白枫亦发觉了,我们好奇地对望一眼,并不敢有太大动作去确定白佑衣服口袋里那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白威说人手马上过来了,他话音刚落甬道另一侧就传来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趁着一刻的杂音和白威等视线的转移,白枫迅速拉着我隐入反方向的一条甬道里。 然后我伸手进口袋掏出那样东西――是一张叠好的纸。 其实白佑风衣口袋里有东西本属正常,但是我们却莫名地觉得那是白佑专为我们留下的,于是鬼使神差地在这尚未脱离危险的地方展开了那张纸。 “地图!”我不禁惊呼,那上面手绘着一幅清晰的地图,基本都是蜿蜒曲折分叉极多的甬道,但是用红点特别标出了两处,用极小的字体写明了对我们意义重大的四个字,一处是“关押”,另一处是“出口”,两处地方之间甬道纵横交错犹如迷宫,但是一条蓝线贯穿其中通畅的路,弯弯曲曲连接起两个点。 我和白枫对望一眼,复杂的眼神里都掩盖不了欣喜,然后白枫迅速扫过地图,在搜寻人员的脚步声渐渐移向这里的时候,带着我冲进另一条甬道里。 如果没有白佑的地图,我简直难以想象这么复杂的地方如何走出去,就算没有追兵还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也是无法在那么多岔路间义无反顾地选择不知何处的方向。 白枫空间感极强,这让他稍稍瞟一眼地图就可以迅速在实地判断出该走的路,我只须顺从地由他牵着并紧跟脚步,因为有好多次,我们几乎和搜寻的人员撞见在同一条甬道里,通常是我们后脚拐进另一处,他们前脚就踏了进来,所幸的是每次他们都必须分一部分人往其它岔道走,所以在靠近出口的那几段路,已经没有人跟着我们了。 然而出口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柳暗花明,而是一间大仓库,仓库里潮湿阴暗,放着一个个大如车厢的粗铁条箱,从箱子外铁条的细缝往里看只见一片黑暗,但是冥冥之中我感觉到每一个箱子里,都贮藏着律动的心跳。虽然整间仓库静谧得如同坟墓,但是它们更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某种命运的降临。 “我知道这里!”白枫突然暗呼:“这是运输仓库,这些都是车厢,实验人会被装在里面运到其它的地方去。” 我暗叹自己的感觉没有错,然后我们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看见最尽头停着一只最大的铁车厢,箱门露出一丝虚掩的缝,黑暗的阴气从里面透出来。 这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枫迅速拉起我冲到车厢面前,打开门将我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跟进来,顺手掩上车厢铁门,我们彻底沉入黑暗里。 白枫紧紧将我抱在怀里,我连大气都不敢出,透过细缝依稀可以看见从甬道进来仓库的两个男人,脸色沉闷,表情猥琐,其中一人看见我们的车厢后对另一人说:“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去检查一下?” “有什么好检查的?”另一人嘟囔道,语气烦躁。 “刚才老大不是通知了,二少爷和那个女人逃跑了,要大家各自检查自己的地方。你说他们会不会逃到这里来了?” “不会吧?我们才出去一会儿。”那人说着就从腰间掏出钥匙欲锁上箱门。 另一人阻止道:“我们就打开门检查一下,就稍微看一看,免得......” “要看你看,我不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变形人的恐怖,他们的眼睛几乎可以吃了你!” “但他们都吃了药,不会伤害我们的。” “我做梦怕!”那人虽然口口声声害怕,可是态度强硬,硬是不让看,扬着锁示意另一人也掏出他的钥匙乖乖锁门。 于是僵持了三秒钟后,箱门的大锁被扣上,黑暗里,我听见白枫暗暗地呼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背脊已经冷汗淋漓。 然后等我们不再顾虑外面的动静而渐渐适应黑暗看清了车厢里的状况时,我几乎惊叫出声,白枫慌忙捂住我的嘴,抱紧我,抑制我随时会崩溃的神经...... ------------ 第三十四章 鳄鱼利齿 在外面的危机解除后,我偏过头,这时候视觉已经适应了黑暗,然后我们看见就在我们周围,就在我们对面,坐着六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怪物。 “啊!”我的尖叫声隐没在白枫的掌心,冰冷的身体在他怀里战栗。 这六个怪物里,有和猫儿差不多模样的但比猫儿更肥硕;有几乎没有脸五官变形的;有四肢缠绕绞成麻花状的;有比较正常唯独耳朵是长形的;还有两个最具人形,但是一个紧闭着眼睛面如死灰,另一个低着头似乎已经陷入麻痹。 除了那两个最像常人而没有用眼睛直视我们的,其余四人都直勾勾地用他们不成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们,带着痴狂的执着和呆滞,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借着从细缝里透进来的一点光看那些眼睛,混沌得令人作呕。 白枫感觉到我的颤抖,抱紧我轻语:“别怕,焕雪,他们本都是正常人,只是实验失败了,才会变形的。没事,他们现在都没有意识,不懂得伤害人。” 然而,白枫的这句话并没有让我减少对他们的恐惧,知道他们本来是和我们一样正常的人却在手术台上被毁灭了肉体甚至灵魂,我的心里更加难受。 我突然发觉自己恐惧的并不是他们此刻裸露在我面前惨绝人寰的模样,而是脑海里血淋淋的事实,血淋淋的手术失败,我似乎可以看见那些人凄惨的哀求的眼睛,听见他们挽歌般绝望地哀嚎和痛哭,我的记忆里翻涌而出的片段让我压抑地喘不过气。 “焕雪?焕雪?”我听见白枫不停地在叫我,我知道现在我一定面如死灰,他担忧地用手捧起我的脸颊,强迫我将视线远离那些异形人。 “白枫,他们一定生不如死。”我喃喃地说道,声音空洞地似乎来自遥远的天际。 “嗯。”白枫点点头,抱紧我,难过地无语。 这时候铁箱突然震动了一下,然后微微倾斜,似乎是被推上了某个小坡度,我微怔,白枫低语:“他们在把车厢运上卡车,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点点头,然后因为车厢的抖动,前面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人突然将头抬了起来。 精致的五官没有半死缺损,娇小稚气的面孔透着青春少年少有的伤痛和悲悯,我和白枫同时大惊,张着嘴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是惜瑞! “是惜瑞吗?”我问白枫。 “是他,没错!是他!”白枫也很激动,我们竟然还可以再见到惜瑞,这个勇敢的男孩,在失去双亲还不得不承担着被姐姐遗忘的痛苦后,毅然选择踏上海盗船深入险境为亲人报仇的不归路。 然而,我们的惊喜很快消逝殆尽,因为在这里碰到惜瑞就意味着惜瑞已经变成了白氏集团手术台上的牺牲品,他历经了求死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 这时候车厢已经被固定在了卡车上,我们可以感觉到车子的开动,周围渐渐被引擎的声音围绕,可以覆盖我们轻微的说话声。 白枫身体稍稍前驱靠近惜瑞,小心地问道:“惜瑞,惜瑞?你还记得我们吗?” 惜瑞呆滞涣散的目光慢慢焦距到白枫关切的脸上,眼神在下一刻凝固,三秒钟之后突然嘴角弧线一扬,双唇开启,然后一副森然尖锐的牙齿暴露在黑暗里,带着冷飕飕的白光颗颗都是修长的利齿! 我倒吸一口气,身体骤然一僵。 他终究还是没有逃脱**。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是那副牙齿,白枫说:“那是鳄鱼的牙!” 我怔住,试探着上前,心悸而又心疼地轻声问:“惜瑞,你不记得我们了吗?在雪舰上,还有你姐姐惜曼?” 惜瑞径自扬着他那森然的牙齿,戒备地目光带着恐惧和敌意,就像一头幼鳄,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但绝对相信自己的牙齿可以吓唬人。 “他们没有意识。”白枫泄气地告诉我:“惜瑞已经不认识我们了。” 我颓然地坐在冰冷的车厢里,抱紧自己的肩膀,好像受伤的是我,好像那副牙齿就该把我吞噬掉。“白枫,是我们没有追上海盗船,让他遭受这般命运,是我们害了他。”我说。 白枫过来轻轻将我的头按上他的胸膛,让我感受那里的温暖:“焕雪,不要自责,不要自责。”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死在海盗手里,反而落到白氏集团?”我突然问。 白枫一脸疑惑,眼睛里渐渐显出担忧和怅然:“也许,白氏的势力已经扩展到了海域。” 我不知道自己在白枫怀里胡思乱想了多久,直到惜瑞慢慢收回他森然的牙齿和戒备的目光,再次低下头,我才敢偷偷看他隐忍痛苦的模样,他虽然没有意识,但是浑身散发出来的痛苦却显而易见地在黑暗里蔓延。 然后车子缓缓停下来,我和白枫透过细缝往外看,车子周围是小小的屋舍,屋舍还有鸡鸭成群的院子,屋舍后面是连绵的群山,似乎已经到了乡野,但是为什么要来这僻远的郊外远离高科技遍布的城市呢?在这里如何实验?还是说这是一群等待流放边际的没有剩余价值的实验人? 我这样想着,白枫忽然轻轻推我,示意我们得趁机想办法逃出去。 我微愣,换个方向往外看,发现驾驶室里走出来的那两个人进了一户人家,为他们开门的一位老人心神领会地将他们带入了屋内,不多时他们再次走出来,身后跟着另外两个黑衣人,四个人向车厢走近,然后一阵开锁声和对话声: “可要小心了,不要惹怒这群野兽。” “知道知道,我们又不是没有接过货。” “这次有一个长着鳄鱼牙的小男孩,特别凶狠。” “开门吧开门吧!老子什么货没有见过。” ...... 这时候,铁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躲在车厢最里面的我们犹沉没在黑暗里,而专心于解决靠近车厢门前两个异形人的黑衣人没有注意到,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猫头人和四肢扭曲的人带出来,然后连拖带拉进了屋舍。 这时候我们没有机会逃脱,因为开车过来的两名司机静静地站在车厢口。虽然不敢往里看,但是坚守不懈。 之后两名黑衣人再次返回,同样带走了五官混沌和长耳的异形人,我和白枫前面已经没有了遮挡物,我们暴露在黑暗里。虽然外面的人不会注意也不敢注意,但是在黑衣人回来再次带走最后两人时,一定会发现我们,因为惜瑞坐在最里面,他们必须进来,然后我们就会被发现,但此刻我们不能推动他。 ------------ 第三十五章 只要和你在一起 惜瑞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面色阴沉,眼睑下垂,我和白枫对望一眼,担忧之色映在瞳孔里,都是冰冷的黑暗。 这时候一个黑衣人一脚踏进车厢,把一直面如死灰紧闭眼睛的那个人拖了出去,另一个人亦踏进来,搜寻最后的目标,但是在他的目光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看见惜瑞和我们的时候,刚刚把人带出去的黑衣人却大叫起来:“死了!这个死了!” 这一叫,将目光差点落到我们身上的黑衣人引了出去,两名司机也离开原地,一起凑到已经走到院子外才发现拖着一个死人的黑衣人周围。 然后是他们震惊后怕的声音:“怎么会死的?” “死了很久了,都硬了!” “你们怎么看护的?把人弄死了,主人不会放过大家的!”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死了呢?放到车厢里的时候还好好的。” “你们把他们放进去多久了?” “一个上午。” “中间有检查过吗?” “有......没有。” “没有检查!运送出来之前你们竟然没有检查?” “你看你看,我叫你检查你不听,现在好了?” “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这件事你们得负责,人是在你们手里死掉的,不管我们的事!” “这话就不对了,怎么全赖在我们头上?” “可不关我的事哦,我叫他检查他没听。” “反正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们......我们怎么办......” ...... 就在他们激烈地互相责备商议得毫无结果时,白枫已经拉紧我趁机跳出车厢,然后迅速隐入车子后面的玉米地里,然后白枫二话没说又返回车内,将惜瑞也抱了出来,在他们终于商量好先把人运进屋后,我们已经深入玉米地,修长的玉米秆将我们全部掩没。 “惜瑞怎么晕过去了?”我看着白枫怀里双眼紧闭的男孩,轻声问。 “我把他打晕了,他差点咬伤我,我怕惊动他们......嘘!”他突然示意安静,因为那四个人又从屋内出来,个个脸色沉郁表情担忧,直到两个黑衣人发现车厢内已经没有人时,激战再次爆发: “怎么会没有人呢?每次都是六个人一趟运来,不会少人的啊!” “就是,我亲自点的。” “不信你们进去看!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 “真的没有!” “难道逃了?” “不可能,他们哪里懂得逃跑,他们是野兽,要么攻击要么傻愣。” “你们到底运来几个人?” “六人!” “好好好,你们去和主人交代,死人是你们的责任,丢人也是你们的责任!” “可是?哎......我们,我们好端端运了六个人来的啊!不知道怎么会少一个还死一个。” “这个问题你们不必跟我们抱怨,去和主人讲吧!” ...... 直到他们争吵着走近屋舍,我们才移动酸麻的脚步,一点点往玉米地后面退去。 玉米地很大,等我们出了玉米地,已经离村落很远了,前面是一条公路,来往车辆稀稀疏疏。 这时候已经时近黄昏,我又累又饿,问白枫:“怎么办?这是在哪里?” “按刚才的行驶时间,这里应该还在申城郊区,我们可以搭车进城。”白枫抱着惜瑞说。 “搭车?”我反问。 白枫苦笑一声,然后将惜瑞放在玉米地边,自己走到路中央,看着少得可怜的车辆,挑中了其中一辆装满水果的卡车,拦下了司机。 五分钟后,我们坐上了小卡车的驾驶后座。 惜瑞犹昏迷着,躺在白枫膝盖上,紧闭着眼睛,粉嫩的脸颊透着安睡的幸福模样,樱桃小嘴闭合着,谁会想到那里面森然的可怖? 一路上反光镜里的司机都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们微笑,我莫名地看向白枫,他亦轻轻一笑,说:“累就睡吧!到城里还要很久呢!” 白枫说得没错,等我们到达城里时,天已经很黑了,司机将车停在进城口,我抱着惜瑞坐在公交车站椅上远远看着白枫在向司机道谢,他摘下脖子上的黄玉,但是被司机退回,在白枫送走司机然后走向我们时,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百元。 “你哪来的钱?”我疑惑地问。 白枫抱过惜瑞,回道:“司机给的。” “他送我们过来还给我们钱?”我惊问:“你把你的玉卖给他了?”可是我分明看见白枫脖子上的链子依然在。 白枫突然笑了,在他忧郁的眼眸里,难得有如此狡黠的笑:“搭车的时候,我告诉司机你是我这个乡下穷小子在大城市里娶到的媳妇,还有一个儿子,但是你们家不同意我们结婚,就把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在乡下住了一段日子还是决定回城里向你家谢罪然后求得成全,所以求他搭我们一程。” 我不禁瞠目结舌:“这样的故事你也编的出来!难怪......那个司机在路上一直怪怪地看着我和惜瑞。” “呵呵呵,他是想不到我们这么年轻,偷生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狠狠一拳打向白枫:“你还笑!不过,司机为什么还要给你钱?” “他觉得我勇气可嘉,就是没钱惹的祸。你知道吗?他的命运和我一样,也是娶到一个大家闺秀,终究没有得到她家人同意,现在带着娇生惯养的妻子在乡下受苦,所以他很佩服我们的勇气!”白枫一直自得其乐地笑着,在这样险境求生的情况下,无助的夜晚里,看见他灿烂的笑容,我终于也忍俊不禁:“什么嘛!是你编对了故事,欺骗了人家,害人家还为你感动一场。” 白枫看着我深锁的眉头终于展颜,笑着揽过我的肩膀:“这样才好,焕雪,我要看见你的笑。” 我鼻子一酸,感慨万千,笑花差点变成了眼泪:“白枫,我以为这一次我是死定了。” “只要我在,就算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独。”白枫单手捧起我的脸,一个炽热的吻深深地映在我的额头。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我问。 “先去吃饭。”白枫扬着手里的钱。 “人家靠买水果艰难度日,辛苦赚来的钱就这样被你骗来?” “我已经记下了车牌号,改天我会汇款双倍还给他。”白枫看着怀里的惜瑞:“等我们吃好饭,就回清荷公寓去,我想,也许你的混蛋会回来在那里等你,如果可以,就把惜瑞带到你们那里去,制造出混蛋的地方,一定有能力救惜瑞。” 我点点头,然后不无担忧地解释道:“白枫,关于克蝶,我真的不知道它和白氏的恩怨。” 白枫摇摇头,示意我不必再说:“我们都是白氏和克蝶下的无辜,不管它们有多少恩怨,我希望我们可以跳出这层圈子,在一起。” 我微笑。 然而夜色下,灯火阑珊处,白枫的这句话,在我今后的生命里,铭记了一辈子,痛苦了一辈子...... ------------ 第三十六章 失忆 我和白枫抱着惜瑞回到清荷公寓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刚刚走近院子,便看见了坐在台阶上拖着下巴一张苦脸的婉怡和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目光呆滞的混蛋。 我推开院子的矮门,惊动了他们,混蛋的眼睛瞬间聚焦,既恨又喜地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倒是婉怡冲过来,惊喜而担忧地打量着我们,连连问道:“你们总算回来了!你们还好吧?――白伯父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荩焕雪。那天他好凶狠,把我吓坏了,我后来马上叫莫野去马来请他爸爸过来,但是偏偏莫伯父有事出国了。我很着急啊!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一直在这里等你们,――白枫,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是因为我突然要悔婚要和焕雪在一起,他在面子上对不住你们孟家,所以就要审讯我们,才大动干戈把我们带回去的。”白枫解释道。 婉怡恍然,又气又恼:“真是的,我爸妈就想得开,他们在度假时听说了这件事,照样在爱琴海秀甜蜜,他们说只要我们年轻人愿意,怎样都行。哼!这件事我都没意见了,白伯父这么激动干嘛?” 白枫干笑着,婉怡又问到惜瑞,白枫再次拿出他最近很拿手的扯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这个可怜的男孩被人欺负,就救了下来。婉怡,你把门打开,一路上抱的我手都酸了,得放下他。” “长得可真俊哦!”婉怡痴痴地看着白枫怀里的惜瑞,喃喃道:“你累了就给我抱,我把你们行李箱带来了,钥匙你自己去拿。把他给我吧?” 白枫脸色微怔:“不行,他很沉的,还是你去开门。” 婉怡只好怏怏地去翻我们的行李箱,离开前还不忘再看一眼惜瑞,白枫暗暗松了一口气,惜瑞昏睡的模样虽然可人,但是一旦醒来自卫地露出那副鳄鱼齿,估计要倒下了就是婉怡了。 “混蛋?”这时候我看到一直哭丧着脸远远看着我们赌气似的不肯过来的混蛋,唤道。 “主人。”混蛋半天挤出这两个字,然后别过头不再看我。 我突然意识到混蛋回去一定遇到什么事了,然后走近他,扳过他的头,轻声问:“混蛋怎么了?你回去......看到樗羽了吗?” “主人。”混蛋看着我,眼睛里闪闪的透着极度的不开心:“混蛋不管你这两天和他去了哪里,但是你这样子算是彻底和他在一起了吗?” “混蛋,你为什么这么问?” “主人,你真的不要樗羽了吗?” “混蛋,好好说话,樗羽他还好吗?” “他不好。”混蛋垂下眼睑。 我暗怔,心跳突然加快,混蛋的异常反应让我很不安。然我竟然不敢问出口关于樗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我很怕。 “樗羽他......”混蛋续道:“不记得你了。” 我脑袋“嗡”地一声似乎被空白击中,然后本能地问:“什么意思?” “樗羽失忆了。” “这么烂俗的事星期五也做得出来?”婉怡抱怨道。 彼时白枫忧郁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背后,而我正在不顾一切地收拾东西,混蛋已经准备好,我要回克蝶。 “你真的要走?”白枫终于问。 “我非走不可。” “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白枫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满含委屈和不舍。 “但是樗羽出事了,我很担心。”我拉上包包的拉链,交给混蛋,然后走到门口。 “你还会回来吗?” 我微怔,回身:“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樗羽怎么样了,我......”我接下去的话没有说出口,白枫突然走过来一把抱住我,紧得我一时无法呼吸,他恨不得把我整个揉进他体内,好阻止我离去的步伐。 “你只想着他,你答应过我的事都不算了吗?”白枫在我耳边带着恨意问。 我推开他,猛吸新鲜的空气:“白枫,不要这样。” “我和你一起去。”白枫突然说,眼神执着,语气坚定:“焕雪是我的,我不要任何人抢走。” 白枫的痴我无言以对。 “荩焕雪,你应该记得我说过的话,我忍痛割爱,不是把白枫让给你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婉怡从旁道。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我现在极度想要知道樗羽的情况,于是我看着白枫,喃喃地答应道:“好吧。” “主人,樗羽他不喜欢这样子。”混蛋提醒道。 “混蛋你别管,你去把卧室里的男孩抱出来,我们要带他一起回。”我命令道,心里烦躁不已。 混蛋闷哼一声,乖乖顺从。 下午,我们乘上离开申城的飞机。 晚上,我们到达克蝶。 在大门口的时候,白枫和惜瑞被人拦下,然后有人前去通报,我已经无法忍受时间的拖延,径自带着他们前去我的别墅,然后吩咐混蛋给惜瑞施催眠术,好让他可以一直安静地睡着,紧接着拽着混蛋匆匆前往湖心区。 在九曲桥口,我们被两名银衣守卫拦下。 “我要进去见樗羽!” “对不起,大小姐,您不可以进入湖心区。” “那么我哥哥呢?让他出来见我!”我踮着脚尖往里张望着,湖心区的建筑虽然灯火通明,但是我看不见任何熟悉的身影。 “哥哥!哥哥!”两名守卫无动于衷,我开始在桥口大叫。 “混蛋,怎么办?你先进去,告诉我哥哥,我要见樗羽好吗?”我无助地转向混蛋,我发觉我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颤抖,我很紧张,在即将看见樗羽前,我紧张地不知所措,我极度渴望知道他此刻的情况。 “嗯。”混蛋点点头,正要走进去,我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哥哥的声音:“焕雪?” 我回头,几乎要哭出来:“哥哥哥哥,你带我进去见樗羽,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哥哥看着我,脸色凝重:“他不在湖心区。我现在带你去见他。” 我点点头,跟着他绕过碧水湖来到我所住别墅对面的别墅区,拐进几道弯,进去最里面的一幢白房子。 哥哥一路沉默无语,表情阴冷,直到带我推开二楼一间安静卧室的门,才轻声告诉我:“樗羽的情况不好,他不记得任何人,医生说需要深度治疗,你不要刺激他,他是为了你才受伤的。” 我大惊,冷汗淋漓,重复着哥哥的话:“为了我?” “他在追踪白氏手下时接到你一通电话,本来他是不会接的,只因为是你。他的说话声暴露了自己,被白氏人用枪击中后脑......焕雪!” 哥哥冰冷的带着责备怨愤的语气因为我无力的瘫倒而终止,他扶起我,心疼而怨恨地叹息道:“焕雪,你让他太失望了。” ------------ 第三十七章 单纯如你最幸福 樗羽坐在床上,后脑还抱着纱布,受伤的他看起来还是那么英俊,但已经憔悴不堪,剑眉紧锁,眼神黯淡。 而在床头坐着的那婀娜的身影竟然是尹恋菲。 在樗羽受伤的第一时间,她赶过来;而我,不知当时在何处。 寻浪、追浪守在一边。 医生在交代护士,脸色难看,想必樗羽的伤是件棘手的事。 “樗羽?你看我把谁带来了?”哥哥强装笑容地将我领到他面前,期待着他看见我可以奇迹般地激醒记忆。 但是樗羽抬眼看我的眼神很疏离,冷漠、茫然、不解和排斥统统都有,这种眼神变成利刃深深扎进我心里,他对哥哥叹息道:“这两天你们总是带各种人来见我,但是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樗羽,她是焕雪啊!你从小就发誓要娶她进门的焕雪啊!”哥哥靠近他,一字字说道。 樗羽定定地看着我,还是疏离的眼神,喃喃道:“你们都叫我樗羽,但我其实连樗羽这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要我怎么去想起你们?” “樗羽!”我终于忍耐不住,扑到他身边,紧紧盯着他漠然的眼睛,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我熟悉的温存,但是我犹无法接受:“你还记得豁夷岛吗?你还记得护法城,记得无邪君吗?你是豁夷岛第一勇士你记得吗?” “雪,你不要这样逼他,他会头痛。”尹恋菲厌恶的语气响起在我耳边。 “你一边去。”我冷冷道,心里烦躁不已,一改往日温和,连哥哥都被我怔得身子微僵。 尹恋菲欲言又止,满脸委屈。 “你这是什么口气?这位女孩照顾了我整整两天,我不准你这么跟她说话!”樗羽突然冲着我责问道。 我虽然委屈他维护尹恋菲,但是心下也不由暗喜,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樗羽你看,你的个性还是这么冲,你一点也没有变,你难道就找不回记忆了吗?” 然而樗羽松开我的手,没有说话,漠然的眼眸转移到别处,一丝温暖也没有再倾泻到我身上。 “樗羽!你不可以忘记我的!我是荩焕雪,你怎么可以把我全部忘记了?”我厉声问道,这时候哥哥已经过来拉开我,因为我冲着樗羽的责问让他的茫然的表情痛苦扭曲,双手抱着头,剑眉拧到一处。 “樗羽!樗羽!你谁都可以忘记,唯独不能忘记我!你不准忘记我!”我喊到,眼泪不知不觉已经沾满双颊。 “雪儿,雪儿听话,樗羽他现在受不得刺激。”哥哥抱开我,然后医生护士围上去,我听见樗羽嘶哑的低吼带着冲不开压抑般的痛苦。 哥哥把我带出卧室,我句句紧逼:“可以治好吗?多久可以治好?全部想起来,让他......忘记谁都不可以忘记我......” “现在知道在乎他了?”哥哥忽然冷冷问道,眼睛里都是心疼的责备:“那为什么还把姓白那小子带来?你明知道樗羽不喜欢他,你明知道樗羽在乎你,你就不能回报他同等的爱?” “哥哥......”我哽咽着。 “雪儿我告诉你,樗羽的情况不好......他也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豁夷岛可能失去一名勇将,我们,则失去一位知己......”哥哥的话比樗羽的漠然更伤透我的心。 我沉默,我不知道现在还能说什么。我为樗羽自责,从害死猫儿开始,我就在一步步摧毁他,现在,我终于连同他记忆里的自己也一并摧毁了。可是当哥哥提到白枫的时候,我又有千般难言万般委屈,我看不得白枫受苦,所以我答应和他在一起;可是樗羽,永远是我心里抹不去的美好。如今,白枫无助,樗羽失忆,我又该何去何从? “白枫的事我明天来找你处理,今天你先回去休息――728,你扶焕雪回去,好好看着她。”哥哥吩咐守在门口的混蛋。 “我不回去,我想看着樗羽。” “不要任性,他需要休息。” “那尹恋菲为什么可以留下?” “她一会儿也会走,你看上去这么累,不好好睡一觉接下来怎么帮助樗羽恢复记忆?” “可以恢复吗?可以吗?”我的语气随即急切而充满希望。 “我们尽力。”哥哥回答我,如废话一般的回答,让我的心慢慢沉下,然后木然地由混蛋拖着往门口走。 走出不远,我猛然想起惜瑞,忙唤回哥哥:“那个和白枫一起来的小男孩,是我们从白氏救回来的。” “白氏?你们救回来?”哥哥疑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你去了白氏?” “是白昊发现了凤镯里的密信,把我和白枫抓回了白氏,然后我们逃亡过程中救回了这个男孩,他被......实验过了,有鳄鱼的牙齿。” “嗯,我马上派人把他带去研究室。”哥哥道,突然又问:“白枫和白氏集团彻底决裂了?” “他本就和白氏集团没有关系。”我解释道。 哥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他的到来对克蝶没有威胁,我可以允许他的存在。” “谢谢哥哥。”我喜道。 “雪儿,你对白枫究竟是什么感情?”哥哥看着我含泪的笑,不由问。 我哑言,我难以回答,因为我可以不顾忌樗羽的感受护着白枫,也可以抛下白枫守着樗羽,我已经混沌了自己的立场。虽然我在心底告诉自己我爱樗羽,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天生一对,但是为了白枫,我伤害他不顾后果。今天哥哥问出这句话,我终于迷糊了自己的感觉,我怔怔地呆立在原地,想起婉怡的一句话:“一个混乱的女人在混乱的人生里挣扎不到幸福的黑色悲剧”。我苦涩的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痛苦的笑,摇摇头,泪水落下。 “母亲也曾为两个男人纠结过,但是她最后选择了父亲,她一直清醒着,所以终究没有失去幸福。”哥哥走近我,柔声道:“雪儿,感情的事最忌讳模棱两可,恋爱容不下第三人,哥哥只想你幸福,你爱谁就专心地爱,不要摇摆不定,最后伤到的是自己。” 我抬头,看着哥哥真挚的眼睛,点点头,我的点头是答应哥哥认真选择,可是我的矛盾在纠结,我一路抱着这个矛盾回到别墅,依然没有得出答案。 而在我推开大门时,一道白影忽然怀抱住我,温柔的语气丝丝萦绕在耳边:“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好担心。” 我怔在他怀里贪婪他的温暖拒绝回答。 当我看着白枫的眼,脑袋里就是紫色沙滩上那个霸道的抢走我玩具的坏小孩,当我离开白枫的眼,脑袋里又是为我欲将整个生命献出的忧郁王子。 我侧过头,对混蛋道:“单纯如你最幸福。” 混蛋一愣:“主人,矛盾挤满心底会把一个人逼疯的。” 混蛋靠它罪恶的数字检测我的情绪而开的一句玩笑话,在不久的将来变成的现实。 ------------ 第三十八章 决绝如你 惜瑞在我回到克蝶那晚就被哥哥的人带走。 第二天,哥哥安排白枫住到我隔壁的别墅,顺便告诉我,樗羽将要被送回豁夷岛,那里更有助于他记忆的恢复,问我是要随他回去还是留在克蝶。 我知道哥哥的意思,然而我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我跑到白房子看望樗羽,他还是老样子,尹恋菲半步不离的照顾悉心备至,我的突然到来竟然有些破坏的成分,我说:“樗羽,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樗羽点点头。 “我们去院子里谈,外面阳光很好。”我说。 他点点头,一味顺从,只是眼神漠然。 “雪,医生说他需要静躺休息。”尹恋菲提醒我,企图阻止我独占樗羽。 我无视她的话语,而樗羽已经下榻,走出落地玻璃门,径自来到阳光下。 我随他出去,外面风和日丽,樗羽微微皱眉,有些难以适应强烈的阳光,我指了指院子里的竹藤秋千:“去那里坐。” “以前在豁夷岛,我好说歹说要你为我搭一架秋千,你总是借故推脱,你说你讨厌秋千的摇摆不定,可是樗羽,现在我就在摇摆不定。”我坐在他身边,看着绿茵茵的草地,自嘲地说道。 “我知道我失去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我知道你在我记忆里的地位不一般,我每次问那个叫尹恋菲的温柔女孩关于你的事的时候,她都是一副不甘的表情,你们两个是不是我摇摆不定的人?”樗羽平静地问我,就像在问一个不关乎自己的问题。 “不是的,樗羽!”我坚决否认:“你从来都没有摇摆,你从来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摇摆的人是我,自从遇到白枫,我就摇摆在你们两人之间,猫儿的死让我认定你,白枫的凄苦又让我放不下他,所以......”我无奈叹息,不知如何措辞。 “白枫是谁?”樗羽侧头看我,疑惑地说:“我感觉我被割断的记忆里,那是一个断点,白枫这个名字,好熟悉......” 我听着他最后的喃喃自语,很是疑惑,樗羽竟然不觉得哥哥熟悉不觉得我熟悉甚至不觉得自己熟悉,唯独对白枫有残存印象,我只能告诉自己,在他被枪击中的最后一瞬,他想到的是白枫。 至于他为何会在那一瞬间想到白枫,我现在无从得知。 “樗羽,你还知道自己曾经爱过谁吗?”我问,这才是我现在需要知道的问题。 “是你吗?”他问我,眼眸聚焦在我眼里,让我莫名地紧张和激动:“是的,你还记得?” 然而他摇摇头:“根据你的问题猜的。可是我觉得奇怪,像你这样脾气捉摸不定又没有尹恋菲温柔可人的女孩,我曾经很喜欢吗?” 我愕然。 樗羽询问的眼神很认真也很无辜,而我的心在那一瞬间突然冻结,既想伤心地哭又想自嘲地笑,我问:“我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那么现在呢?如果重新开始,你会作何选择?” 樗羽看着我,目不转睛,我心里忐忑不安,期待他的回答又害怕他的回答。 良久他突然避开我的视线,摇摇头:“不知道。” “樗羽?” “我突然觉得我有点怨恨你。”他解释说:“很莫名其妙的感觉,怨恨你。” 我有点恍然,樗羽是该怨恨我,对我如此真心付出,我不知回报还移情别恋;为我失去猫儿,为我被人击中后脑,他最后记忆里的白枫也许就是我告诉他的,而他当时一定既怒又恨。 “你说我爱过你,那么你呢?”他问,然后自己回答自己:“你一定不爱我,要不然我怎么看见你就有受伤的感觉?” 我不否认当然更不会肯定,我定定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眸,看不穿我想要知道的情愫,但是我的话语想要证明我望眼欲穿的心:“我和你一起回豁夷岛,回到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换我追你,直到感动你。” “你?”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睛里是我熟悉的戏谑。 “嗯,这样多公平,慢慢消去你的怨恨,让你再次爱上我。”我说。 “你确定你可以吗?” “我不相信爱过无痕,难道因为你脑袋受伤,爱也就这样消失了吗?”我说。 樗羽笑,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拍拍我的后脑,忽然又停止了动作,手莫名地僵在半空,然后微微皱眉,似乎想不起来自己将要做什么?我扳过他的手,轻轻拍打我的脑袋,问:“是这样吗?” “嗯,有感觉。”他点点头,然后加重力道:“看来我以前常常欺负你,好在你有自虐倾向。” “我哪里有自虐倾向?”我微怒,甩开他的手。 樗羽笑,阳光下他的笑虽然显得茫然而阴郁,然而很熟悉,我深深看着他,好像他不曾忘记我。 “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欺负你。”他突然打破我深情的凝望,缓缓说道。 我一怔:“什么意思?” “我失去记忆,在我还没有找回它并且清醒地认识自己之前,我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关爱。”樗羽认真地回答道。 “不是关爱,是爱......是我欠你的,樗羽,我欠你太多,所以我......”我急切地想要解释,可是说出来的话一团乱。 “爱一个人是发自真心的,而不是以物换物的付出和回报,我真怀疑你以前懂得爱吗?”他看着我,教训的话平平淡淡不带起伏。 “我懂的......”我说。 “你说你懂,但是依你的意思,你想要爱我是因为你欠我太多,但是不管你欠了我什么?我都不希望你用以身相许来回报我。”他打断我的话,说。 “樗羽......” “樗羽,该吃药了。”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尹恋菲忽然在门口喊道。 樗羽起身,我急忙抓住他:“不是你想的这样子,过去我们是彼此相爱的,只是我不懂得珍惜,现在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 “你是因为我失忆了可怜我才决定这样做的吗?”他回身,疑惑的眼眸将我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到零度。 “不是的!” “不管是不是,我想我暂时不需要。”他留下这句话,然后给我一个客气的笑容,便径自走近屋内,尹恋菲迅速拉上门,透明的玻璃被阳光反射得太刺眼,我终于看不清樗羽的身影。 ------------ 第三十九章 温泉缠绵 我一路忍着眼泪匆匆走回别墅,黄昏的风暖洋洋的吹拂在我脸上,让我强忍的眼泪变成悲愤的情绪,直接冲进大门,把正在拖地的混蛋揪起来:“你去你去!你去跟他解释,你就是他爱我的证明,让他知道他留给你的记忆!让他清醒过来亲自说‘我爱你’!” “主人,这不是办法,除非他有记忆储存芯片,这样可以植回他大脑,要不然空口白话他是不会相信的。” 我愣了三秒钟,嚎啕大哭。 “主人,你别哭了,你哭得很难听唉。”混蛋启动无形隔音墙,把我的哭声屏蔽了,以至于我哭完吩咐他去把后院的温泉池注满水好让我洗个澡也没有听见,傻愣在那里不理我。 所以那天等到我平静下心情又等混蛋料理好一切,吃饱晚饭跳进温泉时,天已经黑了。 别墅后院的温泉池底下有常年喷涌而出的自然山泉,经过克蝶组织的改造,这里就变成了一个人工泳池,水温适度,泉香弥漫,我静静躺在池边,然后把头深深扎入水中,我虽然在沧海孤岛长大,但是水性不好,我一旦在水里沉浸过久,就会出现窒息前的幻觉,我会看见一些张扬的水草紧紧缠绕过来,它们的叶片上甚至长着人的眼睛。可是即使有窒息的威胁,我也不想起来,透出水面,我就会看见樗羽陌生的眼眸客气的笑容;然而,在水里,我竟然看见白枫的身影。 他矫健的白色身影就像一条雪白的鱼,穿梭自如地从温泉池另一头游向我,然后轻轻托起我软绵绵的身体,冲上水面。 我嗅到清新的空气,但是心底却一沉,我不要在现实里呼吸,我宁愿在水里窒息:“放我下去,放我下去!”我大叫着,使劲拍打他。 “你会被淹死的!”白枫狠狠抱紧我,沉声道,语气里带着愤怒。 “不关你的事,我淹死是我的事,不关你的事!”我吼叫,然后突然被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扳过身子,眼睛直对一张俊美的脸,唇被深深吻上...... 这个时候,我不喜欢白枫这老套的招数,我使劲拍打他的肩膀,但是我的拍打在他健硕的肌肉上根本起不到丝毫作用,他依旧紧紧用双臂箍着我,一条灵巧的舌头攻入了我的口腔。 和白枫亲吻两次,没有一次他像现在这么深吻过,他的舌头简直可以用无赖来形容,撬开我的贝齿,游离在樱唇内,就像如鱼得水般欢悦,渐渐让我停止了反抗,酥软的感觉袭遍全身,无力地只能靠在他身上。 就在他用火舌攻陷我的同时,他的手也不安分起来,先在我肩头拿捏着,然后慢慢抚上我的背脊,轻柔的来回抚摸,最后顺理成章地绕到前胸。 “啊!”我猛然意识到我现在一丝不挂,但是白枫修长的五指轻轻的揉搓着那团柔软,突然让人欲罢不能,我似乎已经无力阻止也不愿阻止,我静静沉浸在水中,沉浸在白枫的轻抚中,沉浸在这已经无法用暧昧来形容的氛围里,娇吟开始与池边梧桐树上的布谷鸟相应相和,白枫的呼吸也变得焦热急促。 就在我软软瘫倒在他身上时,他慢慢放开手,双臂坏绕住我的纤腰,将我轻轻顶起,一对雪白双峰随即浮出水面,带着温热的水珠,透着诱人的光芒。 “白枫......”我低喃一声,然后感觉深色蓓蕾上一阵灼热,那是白枫无赖的舌,开始肆意地搅乱那瓣春色。 那时候,我耳边只有布谷鸟的悲鸣和白枫急促的呼吸,身体的感觉完全被他带着走入沉溺,白枫的欢爱技巧如此熟稔,是当时意乱情迷的我没有想到的,何况他接下来的动作没有让我有多余的思考余地。 在他的唇深含我的蓓蕾时,他的手开始慢慢从我背后绕到平坦的小腹,然后放肆地下滑,带着泉水的温热和顺腻,滑入我最柔软的地带,一阵骚动。 我全身流过一阵异样的电流,然后头脑猛然清醒,迅速推开白枫的手,轻语:“不要......” 白枫抬起头,灼热的眼眸深深凝望我,那里面强烈抑制的**是我所不能理解的焦热,但他还是顺从地放手,然后紧紧将我拥入怀中,两具身体之间多余的泉水被挤出一串串水泡,密不透缝地贴合在一起。 “焕雪,焕雪......”白枫一声声呼唤我的名字,在我耳边轻咬我的耳垂,戏谑般地将我骚弄得既欢又倦,摇摇头甩掉他的唇:“白枫,你,你偷袭得好成功......” ...... 我从温泉里走出来穿好浴衣的时候,白枫坐在池边笑蕴深长地望着我,然后一把将我拉倒入他怀里,拾过干毛巾抚过我的湿发:“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想别的男人了好吗?焕雪,我希望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思绪尤沉浸在刚才的亲热中,以至于听到白枫这句话时,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然后猛然跃起,看着白枫:肌肤之亲,应该是个很中性的词了。 而我就这样莫名地被征服在这温热的泉水和无风的黑夜里。 我颓然地再次将头埋进白枫的臂弯里,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不去想樗羽恢复记忆后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我想:也许樗羽一辈子也想不起来,那么我们也终于到尽头了;也许他想起来了,然而我已经和白枫在一起了。 白枫的放肆让我不得不下决定,我和白枫应该在一起。 也许这正是他想要的,是樗羽失忆注定的,是我矛盾纠结的结束。 “白枫,我刚刚才答应陪樗羽回豁夷岛。” “那么现在呢?焕雪。” “现在,我已经被你害惨了。” “现在,你应该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你要的不是纠缠的爱,而是安逸的生活,焕雪,我可以给你这样的生活,你愿意吗?”白枫轻轻拂过我额前的头发,轻轻将它们拧干,柔声问我。 我懒懒地闭上眼睛,我想我愿意,我只是累得不想这么快告诉自己这个答案,也许这样也好,我放开樗羽,也放开我自己,和一颗不属于豁夷岛的心构建一个安逸的窝,我还有什么奢求?只是想到樗羽我会心痛,隐隐地痛过,但我相信白枫可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拂去这段隐痛。 很多时候我知道自己其实更爱樗羽一些,但是白枫抓住了我的弱点,他说得没错,在他这里我找到了安逸,而安逸正是我所需要的,所以我难以承受樗羽因为克蝶而有太多瞒着我的事,因为失忆而疏远的冷漠,也倦于尹恋菲的怨愤眼神,离开樗羽,我可以离开克蝶和白氏的恩怨;选择白枫,我可以选择一扇落地窗户,一道温和偏远不经世事的阳光。 ------------ 第四十章 送走我的爱 “樗羽,我决定和白枫在一起。” 我站在白房子阳台上,背对着樗羽,眼睛在烈日下微眯着,有些不自然的刺痛感。 樗羽坐在门口卧榻上,表情淡定,眼神没有焦距:“嗯,白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体贴,温柔。” “你喜欢他?” “嗯。” “可是昨天,你还说你爱我。” 我微怔,想回头又不敢看他,我知道樗羽现在的眼神一定是嘲讽而不屑的,失去记忆的他依旧性格执拗而霸道,看不得我的忽悠不定。 “是的,那只是昨天。”我的态度需明了而决绝,因为纠结了这么久,我既然心意已决,何苦再摇摆? “那你要幸福。”樗羽突然在我背后轻声说道。 我回头:“你,在关心我吗?” “是吧。”樗羽弯起好看的唇角,自嘲地笑笑:“一定是我的失忆伤害了你,让你变得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你既然跑来告诉我你选择了一个叫白枫的男人,我只能祈愿你幸福。” “谢谢你。”我说,语气客气得不像话,我突然发现我和樗羽的距离比豁夷岛到克蝶还要遥远,咫尺天涯,突然让我想哭,我再次背过身,微眯着眼睛,感受强烈灼热的阳光。 “樗羽,恢复记忆后,不要伤心,不要恨我。”我在心底默默祈祷着,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台:“如果可以,我宁愿你失去过往,不要为我懊恼,不要为爱惋惜,更不要为克蝶奔命。” 这一次,是为了我不曾知晓的恩怨,让你为了克蝶中枪而丧失记忆,下一次,我不知道你还要为你“无邪君”的职命牺牲多少,我宁愿爱过无痕,只求你平安无恙,淡泊余生。 这是我在目送樗羽上了直升机飞回豁夷岛时,默默告诉自己的,当时白枫怀抱着我,温柔的眼神只凝聚在我的脸上,但是我目光里的不舍和深情,却遥遥迷失在另一方的天际。 飞机开走前,陪同樗羽回豁夷岛的主治医生孙卿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用肯定的眼神安慰我,无声答应我的要求。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想起昨天晚上跑去他的办公室几乎是哀求着请他答应我不要帮助樗羽恢复记忆。 “可是大小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孙医生扶我坐下,一脸不解:“大小姐不是最希望无邪君记得您,记得你们的曾经吗?” “原本是的,但是现在不是了。我宁愿失去樗羽,或者说其实是我抛弃了他,但是如果这样子可以让他摆脱克蝶重新一段生活,我愿意。” “大小姐是为了无邪君的平安?” “是,我不管克蝶究竟要执行什么任务,樗羽为克蝶出生入死,这次是后脑中枪死里还生,我无法再承受他还有下一次受次伤甚至殉职。” “可是大小姐,无邪君如果自我恢复记忆,一定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 “他自我恢复记忆的希望不大不是吗?孙医生。”我定定地看着孙卿然,问。 “是......”孙卿然微叹一口气,不否认。 “那么请孙医生不要帮助他治疗了!是我自私,我想要保护他,他失忆,不必承担我爱上别人的揪心,死去妹妹的痛苦,也不用再为克蝶奔命,他的余生,无忧无虑在豁夷岛安然度过,平平安安,才是我最希望的。” 孙卿然眉头紧皱,并不认同我荒谬的想法。 “求求您,孙医生,荩焕雪求您了!”我离开座位,弯腰向他深深鞠躬。 孙卿然扶起我,摇头叹息:“大小姐不要这样,让孙某想想。” “您一定要答应我,好吗?”我锲而不舍。 “大小姐,明日孙某会告之您,现在让孙某考虑会儿,毕竟,这是有违医德的。”孙卿然为难地看着我,预备送我出门:“大小姐,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 “您应该答应我的,孙医生,是为了樗羽好。”我最后紧紧揪住他的白大褂,深深恳求道。 现在,孙卿然的眼神告诉我,他会答应我,瞒着其他人秘密怠慢樗羽的治疗,只要他活得无忧,活得平安。 直到直升机在天际的那个小黑点消失不见,直到黄昏落日,我才渐渐从回忆里,从不舍里脱离出来,就好像这一生永远送走了樗羽,放任尹恋菲对他的执爱,放任我们的过往,从此天阔云淡,我们相隔两世一般,我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伤痛,慢慢俯下身来,哭不出,但是心里悲痛决堤。 “主人,你还要每天听混蛋说三次‘我爱你’吗?”混蛋在我回到别墅后,很不识相地问我。 “混蛋,去煮杯热牛奶过来。”白枫吩咐道,想要遣走混蛋,为免引起我对樗羽的眷念。 “白枫,你答应我去挪威看雪的,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出发?”我突然问道,下意识地自我转移忧伤。 “你想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好吗?”白枫温柔的语调轻轻缠绕在我耳畔,带着宠溺。 “就明天。” “好是好,但是焕雪,你现在看上去很虚弱,这个样子怎么去?有雪的地方会很冷。”白枫接过混蛋火速热出来的牛奶:“先暖暖胃,刚才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 “不要。” “稍微喝点,你先把心情调整过来,有了精神我才放心带你去。” “你才说我想要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的!”我的语气显得不耐烦,恨声问。 “不要任性!”白枫心疼地看着我,伸手轻轻抚顺我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沉沉闭上眼睛,其实白枫说得没错,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我靠在白枫怀里,终于没有力气再执拗下去,伤悲着伤悲着便沉沉坠入梦湖,梦里都是樗羽远离我的画面,天落大雨,浑浊了我的眼泪...... 等我一觉醒来,据说已经过去整整一天,白枫伏在我的床头,深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俊美的唇角勾起忧伤的弧线。混蛋爆料说他偷亲了我十多次,我依旧睡得像死猪一样没有反应。 我让混蛋把窗帘拉开,外面和煦的阳光惊醒了白枫,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温和地望着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睡得舒服吗?” 我深深吸一口气,还是感觉不到外面的深绿色青草味,于是说:“带我出去走走。” 白枫微笑,抱起我。 我靠在他怀里,感觉胸口一直压抑的郁闷因为一觉醒来而终于殆尽,残余的忧伤被深深埋进心底,极度渴望清新的世界。 而在白枫将我抱出落地门进入院子时,我眼前忽然升起一道璀璨的星光。 ------------ 第四十一章 求婚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向你求婚一定很不合适,但是焕雪,我爱你。”白枫微微俯身,将唇深深印在我的额头。 我呆呆地似乎没有听到白枫这句话,我眼前是粉色的紫色的白色的气球圈出来的六道爱心门,四周围着金色的珠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片大片的火焰鸢尾妖娆地绽放在午后的花园里,中心空出一颗爱心型的空地来,摆着晶莹剔透的玻璃半球堆成的金字塔状,每个半球里都是心型樱桃布丁,布丁上点着蓝光的蜡烛。 我在白枫的搀扶下慢慢走进爱心门,走近玻璃布丁,然后在最尖顶被一道灼眼的白光刺痛了双眼。 那枚钻戒就这样立定在水晶般的雪白布丁上,多年以后我遥望雪峰尖顶的白亮,也是如此灼痛了我的眼睛。 白枫轻轻从布丁上摘下戒指,然后单膝跪地,摊开掌心露出那颗炫目的钻石,温柔的声音在午后阳光里慢慢融化我的心:“嫁给我吧!焕雪。” 他话音刚落,四周的气球突然一阵爆裂,然后紫色的玫瑰花瓣从破裂的气球里纷纷扬扬落下,浪漫的花雨在白枫的眼睛里旋转成为执着的爱神。 “白枫......”我念叨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如何接话。 “我知道这样做很唐突,但是焕雪,既然我们决定在一起,结婚不是更好?”白枫抬起头,深色的眸子里有我无法理解的一丝幽恨和执着的光芒。 我微微张一张嘴,还是说不出答应的话来,而逃避是第一个窜进我心头的想法,我茫然地后退,想要离开这紫色玫瑰肆意扰乱心绪的地方,然而白枫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然后起身,一把将我拉入怀里。 “你还在逃避什么?”他的话带着些许愤恨低低地敲打在我耳垂。 我蜷缩在他怀里,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 唯有沉默。 白枫收紧的怀抱渐渐放松,我安稳地躲在他怀抱里,那些花瓣渐渐落完,一地的火红与深紫,就像白枫的爱一样炽热有绵长。 我想这个怀抱终究还是安宁而温和的,我不由苦笑一下:“我要一场温馨的婚礼。” 感觉到白枫的身体一阵颤动,然后我再次被狠狠拥抱,紧得透不过气来。 “焕雪,我们去海边举行婚礼。”白枫说。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睡着的时候,白枫接到婉怡的电话,婉怡说她要结婚了,和莫野,在马来的邦咯岛金色沙滩上。 “很惊讶是不是?”白枫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点心,宠溺地笑问我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婉怡和莫野其实很登对。”我嘴里还嚼着松花糕,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他们的婚礼就在下个月,所以我想......”白枫开心地暗自低笑:“我们也去,和他们一起在邦咯岛举行婚礼。” “这样好吗?毕竟你和婉怡曾经定过婚。” “是她的建议,疯疯癫癫打电话过来,边说边笑,不知道有多幸福甜蜜,还嘲笑我有没有把你求到手,如果你答应,我们就一起举行婚礼。”白枫低着头,拨弄着碗里的蜜瓜浆,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抬起头,渴望的眼神紧紧逼视我。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笑问。 “那我就只好把你绑去。”白枫低低笑着,眼睛里忽然笼上一层迷漫的光,让我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我一勺一勺喝着他喂过来的浓浆,不无担忧地想象着父亲和哥哥的反应。 “什么!结婚!和白枫!” 哥哥瞬间从沙发上弹起,震惊地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几乎可以吞人。 “焕雪,你确定?”在得到我点头承认之后,哥哥使劲让自己冷静,然后慢慢问我。 “嗯,哥哥既然不反对我们恋爱,应该也可以接受我们结婚吧?”我试探着问。 “我,我以为你只是玩玩的,少男少女嘛!没想到你们这么认真,我以为你还会等樗羽恢复记忆,然后......” “哥哥!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急迫地打断他的话,怕“樗羽”两个字让我迟疑那一场邦咯岛的结合,再次动摇我的心。 “焕雪,你选择和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就算不是豁夷岛人也没有关系,这一点是当初母亲交代父亲的事,只要你幸福,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但是,白枫身份特殊,我恐怕父亲不会同意。”哥哥解释道。 “那么呢?” “你等等,妹妹出嫁不是一件小事,改天我带你回豁夷岛,请示父亲。” “我不要回豁夷岛!”我大声说,神情窘迫:“在和白枫结婚之前,我不要回去。” “你怕见到樗羽?”哥哥一眼看穿我的心思。 我低头,紧咬下唇。 “那我今晚和父亲先通话试试?”哥哥心疼地掰开我紧紧磕近粉唇的贝齿。 我点点头:“告诉父亲,我觉得和白枫在一起,很安心。” 当天晚上我几乎未眠,不知道是之前睡了太久还是想到要和白枫的结合,心里如何也安定不下来,直到天未晓的时候,混蛋突然惶惶恐恐地冲进我的卧室,告诉我白氏突袭克蝶! 我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跟着混蛋冲到楼下,然后看见寻浪闯进大门,衣衫破败,血迹斑斑。 “寻浪!”我惊呼,混蛋过去扶起踉跄倒地的他。 “大小姐!大小姐......”寻浪挣扎着扑向我,我急忙走近,他伏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银白盒子:“三点的时候,白氏的人突然大肆围剿克蝶,现在湖心区已经混乱成一片,少爷......少爷要我秘密将克蝶的最高档案带出来给你,要你赶快去克蝶西面搭乘直升机离开回豁夷岛,要快!” “那么哥哥呢?”我急问,透过落地窗户,看见湖心区一片火海。 “白氏的人围剿目标在湖心区,少爷,咳咳咳......正在奋力拖延时间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大小姐,这个盒子至关重要,是克蝶近百年的全部心血,你务必要带着它安全返回豁夷岛啊!”寻浪将盒子塞到我手里,盒子上沾满他鲜红的血。 “焕雪!焕雪!”这时候白枫突然闯进来,他大概是觉察到了外面的血雨腥风,从后院穿入我的别墅,跑到大厅里,看见伏在地上满身血迹的寻浪,急切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事?” “白氏的人来袭了。”我简单地描述道,这时候寻浪已经昏迷过去,我吩咐混蛋:“先救他。” “可是他要主人快点走。”混蛋说。 我起身,打开门看见湖心区的熊熊烈火,心急如焚:“我,我怎么走得了,我好担心哥哥他们。” 混蛋迅速过来关上门:“主人,混蛋带您去西边开飞机。” 我才转身,门突然又被撞开,滚进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来。 我后退数步。 从门外撞进来的人是克蝶的侍卫,一身银色劲装已经被烈火和血迹污染地不成样子,他看见我,惊呼:“大小姐您怎么还没有走?快点离开啊!少爷已经被俘了!” ------------ 第四十二章 相信你不会骗我 从门外撞进来的人是克蝶的侍卫,一身银色劲装已经被烈火和血迹污染地不成样子,他看见我,惊呼:“大小姐您怎么还没有走?快点离开啊!少爷已经被俘了!” 我大惊,手里的盒子瞬间离手,白枫迅速奔到我身边,接住落下来盒子,怀抱住我:“焕雪,你得离开。” “我不走我不能走。”我拼命摇头,一想到哥哥现在的处境,心里就乱成一团,我抓住白枫的手:“这个盒子很重要,不要交给任何人,我要去找哥哥!”然后回转身义无反顾地冲向湖心区的火海里。 我听见白枫的惊呼和混蛋跟上来的脚步。 没有守卫,我迅速跑过九曲桥,然后在湖心区建筑群下驻足,我竟然看见别墅临湖栏杆上站满了镇定施火的克蝶侍卫,他们正井然有序地安排一个个喷火出烟口散发烈火和浓烟,从湖心区外面看起来,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但其实,他们将火势控制地就像一场戏剧,火焰里面,银白色的别墅区依然挺立,安然无恙,我似乎感觉到异样,但是混蛋不容我回头,已经将我一把推入了在我面前慢慢开启的一扇齿形们。 混蛋和我进入了克蝶机构内部,我看见银白色墙砖勾勒出奇形怪状图案的通道,走到尽头再次开启一扇齿形们,一个宽畅的监控室里,三面空间的屏幕都对准了我的别墅客厅,不同角度下我看见白枫和他手里的盒子,哥哥安然地坐在主控台前,身边站着八名侍卫。 “这是父亲的考验。”哥哥回头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来,焕雪,这边坐。” “考验白枫?”我问。 “嗯,看他如何处理这个盒子,关系到我们放不放心将你嫁给他。”哥哥说。 “那么所谓的白氏来袭都是假的,寻浪的伤也是假的?”我惊问,带着怒气,回头狠狠盯着混蛋:“你也知道?” 混蛋退到一边,不敢直视我的愤怒。 “焕雪,冷静!克蝶是秘密基地,白氏素来不知道它身在何处,怎么会遭袭?”哥哥语气里带着自信。 我一脸难过,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伤人,父亲和哥哥不相信白枫,就像不相信我一样让我难堪。 “你心疼他了?”哥哥挠挠我的头,轻笑道。 “我是心疼你才冲进来看你的,你还笑我。”我埋怨道。 哥哥轻轻抱过我:“乖,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必须保证你不被骗。” “我看是你们担心克蝶被骗。”我嘟囔着。 “放宽心,看看你未来丈夫的反应。”哥哥说,将正中央最大的屏幕放大到客厅门口。 在大屏幕里可以清晰地看见空间白枫心急如焚的面部表情,他手里紧紧拽着盒子,我这时候才冷静地看清了盒子上面雕刻着一朵精致的木槿花。 “让我去,让我去找焕雪!她一个人冲进火海了,我要去找她!”白枫试图甩掉紧紧抱着他的侍卫,但是侍卫伏在地上死死抱紧他的大腿,不松动丝毫,嘴角不断有血溢出:“白少爷,既然大小姐把银盒交给了您,那么......那么请您务必将它带到安全的地方!” 白枫侧头看着他,又看着手里的盒子,不忍心一脚踹开人家,又难以不顾我的危险,表情已经被焦虑和彷徨折磨地扭曲不堪,深色紧凝的眼眸里几乎要滴出难舍的泪来:“可是焕雪她......” “只要银盒在,大小姐少爷他们就不会受到伤害!求您了......白少爷,快往西走,快走!”侍卫几乎是用尽了毕生最后的余力,将话讲到这里,就晕死了过去。 白枫一惊,急忙俯身扶起他,探他的鼻息,然后背起他放到沙发上,这时,门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闯进一群持枪黑衣人来,面目凶恶地扫视房间里每一个角落,在他们的目光最后锁定到白枫身上前,白枫已经迅速将盒子塞进侍卫仅靠的沙发间隙里。 “你是谁?克蝶组织的什么人?”领头的黑衣人冲着白枫冷冷问。 “老大,他好像是二少爷!”领头身边的一个随从小声提醒道。 “去你老子的!二少爷怎么会在克蝶!”领头恶狠狠训骂下属,然后盯着白枫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金盒子被人带走?” “是不是这样大小?”白枫故作畏惧地比划着。 “是,你见过?”领头两眼一亮。 “我不敢说。”白枫故意侧过头,作出唯唯诺诺状。 “呵呵呵,克蝶已经玩完了,你要是乖乖告诉大爷,大爷就放你一条小命,不然......”领头将枪口对准白枫,威胁着奸笑道。 “去东边了,沿着湖往东。”白枫脱口而出。 “不要耍老子!”领头丢下这句话,就带人往东边赶去,离开之前还戏谑般地朝白枫发了一枪,打碎了白枫身侧的一只花瓶,白枫双手抱头,故作颤抖地伏在地板上,乐得领头大笑。 在确定那群人已经沿着湖往西边走远了后,白枫迅速起身,顺手抽出盒子,眼眸里闪过一瞬即逝的睿智光芒,然后脱下外套,包起盒子穿过别墅**从后门向西边疾奔而去。 哥哥拿起遥控不紧不慢地切换着屏幕,克蝶里处处监控,白枫的行动一目了然。 白枫不敢沿着湖边走,他绕过别墅,选择走绿化带里的小径。虽然是深夜,但是湖心的火光还是把克蝶照得明如白昼,白枫靠着矮木林的阻隔,尽量隐秘身形不被发现,在即将走出别墅区的时候,他突然止步,俯身在珊瑚树里。 一群黑衣人从珊瑚树边走过,没有发现隐蔽其中的人。 白枫静静低着头,连呼吸也不敢过急。 等到黑衣人走远了,他依旧谨慎地没有马上站起离开。 盒子在他怀里的衣服里,透过薄薄的外套露出点点闪亮的光芒。 “现在是考验他在无人时如何处理银盒,这是关系到他是不是真的与白氏集团毫无关系的关键步骤。”哥哥缓缓道,眉宇微凝,显然也在为白枫的选择捏一把汗。 我相信白枫,但是白枫久久没有站起身,反而更加弯曲了身体,却让我开始心急,镜头是从上面往下拍摄的,因此此刻他怀里的动静恰好被他的肩膀背脊挡住,我们看不见他正在低头做着什么。 ------------ 第四十三章 为了爱义无反顾 白枫迟迟没有起身,还俯身暗暗做着什么?偏偏镜头此刻摄不到。 “他在干什么?”哥哥身边的人已经怀疑地问道:“难到他真的是间谍?” “不要急,慢慢看。” “他为什么还不走?” “他想拆盒子吧?” 我紧紧盯着屏幕,不去理会那些怀疑的对话。 这时候,白枫微微抬头,我们看见了他怀里的盒子还是被包裹着,而他手里紧紧拽着手机。 我恍然,裤兜里一阵震动。 我掏出手机,看见一条刚刚收到的短信: “雪,担心你,快回复。” 我突然鼻子一酸,冲着哥哥怒道:“可以了吧?这样考验人未眠太过分,是对白枫的侮辱也是对我的侮辱!” “冷静下来,乖乖坐着,如果想和他在一起,至少也要让父亲和我放心是不是?”哥哥在此将我按在座椅上,轻轻拍我的肩膀。 这时候白枫已经将手机放回口袋,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盒子,谨慎地游目四顾,起身继续往前走。 一路曲曲折折,渐渐远离别墅,四周变得荒芜,镜头一路切换,终于看见远处的直升机。 “这个东西很重要,马上带回你们豁夷岛去!”白枫将盒子交到直升机的飞行员手里,简短地交代道,然后急急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焦躁地打开。 “您是谁?少爷,还有大小姐呢?”飞行员检查者盒子,又看着面生的白枫,怀疑地问道。 白枫看着手机里空白的收件箱,双手合盖的时候微微颤抖着:“你快走,我要去救焕雪。” 飞行员微怔。 “快走啊!保住盒子,回豁夷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白枫催促着,将飞行员推上驾驶舱,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湖心区方向奔来。 镜头里,白枫白色的身影闪动在火光四溢的湖边,清晰可见他额角的汗和眼眸里的焦虑万分。 我紧紧握着手机,哥哥握着我的手,阻止我的回复,因为没有得到回复,白枫疯狂地赶来湖心区,义无反顾。 我看着他的狂奔,感动在瞬间侵袭心房,却突然听到一阵机枪的扫射。 一群黑衣人站在离白枫不远处,持着机枪向他扫射。 “哥!”我惊呼。 “伤不了他的,看他爱你多深。”哥哥轻松地回答我。 镜头里,白枫不顾枪林弹雨,无视身边的威胁,也似乎不畏惧死神的降临,依旧脚步不停地向这边奔来。 似乎可以为了我,让周围的一切都变成空,爱成为唯一的动力。 我狠狠甩开哥哥的手,觉得这种游戏太残忍。 哥哥无奈地苦笑着,然后遥控轻按,屏幕显黑,身后的齿形门一道道开启,直通外界。 我转身出门,就像白枫交代完盒子一般头也不回。 外面的黑烟烈火慢慢消失,褪去了炙热,吹来湖面清凉的夜风,我走出最后一道齿形门,隔着九曲桥,看见被汗水浸透衣衫一脸惊恐唯恐失去我而显得狼狈不堪的白枫。 “焕雪!”白枫惊呼,恍如隔世。 我嘴角微扬,伴随着微笑的却是两行热泪。 我急急跑过九曲桥,扑进他的怀抱。 白枫抱紧我,我的耳朵贴在他胸口,依稀可闻他依旧剧烈的心跳:“焕雪,这是怎么回事?” 我离开他的怀抱,面对他疑惑的目光,回头,控火师已经井然有序地将烟火驱尽,而飞行员随后赶到,将盒子恭恭敬敬地交回到哥哥手上。 “对不起。”我只能对白枫说道。 “不会记恨这是一场考验吧?”哥哥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问向白枫。 “考验?”白枫重复道,眼眸里有被欺骗的忧伤。 “考验新郎。”哥哥没有多余的解释,笑问:“你们不是计划去马来西亚完成婚礼吗?现在正是沙滩婚礼的好季节。” 我脸上的内疚和白枫眼里的忧伤在哥哥的这句话后,彻底消失。 “你同意我们结婚了?” “我可以娶焕雪了?” 我们几乎是同时问道。 哥哥笑着点点头:“父亲说,只要白枫通过这场考验。” 我感激地望着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喜极而泣,泪水止不住而狂流,白枫再度将我拥入怀中,轻轻地唤我的名字,声音亦哽咽...... 两周后,在马来西亚邦咯岛的金色沙滩上,洒满了纯白的雏菊花瓣,我挽着白枫,走过长长的红地毯,在金色的阳光和蓝色的海风里,对着浩然碧天,宣告我们的山盟海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枫将戒指戴上我纤细的手指,温柔的声音久久徘徊在我的耳畔。 我抬起脸,静静望着这张俊美无暇的魅人脸庞,突然产生一种极不真实的错觉:我原以为我的一生,会在豁夷岛碌碌无为地度过,落地、成长、结婚、生子,那一张下半辈子与我天天相对的脸,应该是在豁夷岛紫色沙滩背景下,有一双透着霸道不羁诡异执拗的眼睛。 然而现在在我面前的,是另一片蓝天碧海,白色的雏菊,白色的西装,白色的婚纱,还有一个白色的梦。 “焕雪,不开心吗?”白枫勾起我的下巴,凝视我的眼神透着伤痕。 “没有。”我微笑,抬眼扫向四周,晒日光浴、嬉戏、游泳的人们各得其乐,我和白枫穿着婚纱,在摄影师的指导下做着各种甜蜜的动作,久而久之脸部肌肉开始僵硬,白枫终于觉察到了我的恍惚。 白枫意识摄影师停下,然后牵着我来到阴凉处,卷起我的婚纱好让我坐到竹榻上,然后柔声问我:“是不是觉得无聊了?那我们不拍照了,去山顶走走?” 我抬头望向山顶,那里的空中花园里,正热闹地举办者婉怡和莫野的酒宴。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愈加孤单,愈加凄凉:我和白枫的婚礼没有宾客,婉怡和莫野照顾我们,让莫叔做我们的证婚人,还让出吉时给我们完成仪式,但是他们终究有他们的婚礼安排,我和白枫怎么能在抢了他们的吉时后还争夺他们的酒宴?白枫虽然也安排了很多节目,比如雇佣乐队演奏,请知名摄影师我们拍照,盛大的烛光宴,优美的芭蕾舞剧......但是从头至尾,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的婚礼浪漫而冷清,带着点自娱自乐。 “那我们去宾馆,那里还有我安排的节目,焕雪。”白枫心疼地看着我,带着恳求,内疚地问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咸咸的,带着微微的苦涩,我抱住白枫,答应他,既然跑来这么远的美丽海滩结婚,就不能让自己闷闷不乐吧? 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刚要起身,突然眼角掠过一道银光,然后沙滩上传来人们惊异的狂呼声。 ------------ 第四十四章 结婚 蔚蓝蔚蓝的天空,忽然从零星的云朵里飞出六架银白色的飞机,在天空整齐划一地飞翔着,然后慢慢变转航道,舞出各种队形来。 我和白枫同时仰起头,然后暗呼:“克蝶!” 我们在克蝶见过这种机型,小巧而敏捷,银白色的机身,透着微微的紫色荧光。 我们正惊异于这六架克蝶飞机的突如其来,忽然他们的队形急速旋转,在最大的那朵如同棉花糖般的白云里拉出几道断裂的痕迹来,同时机尾喷出紫色的雾气,在蓝色天空白云背景里,美丽得不可方物。 然而,我以为那不过是几道普通的拉云和雾气,却在六架飞机完成所有的动作后,我们清晰地看见云朵上那仿佛用紫色的画笔勾勒出来的一个“雪”字! 我震惊,热泪盈眶。 其中一架飞机在我的眼泪欲流未流之际,忽然低飞,从我们面前略过,我随即透过顶部突起的机窗看见哥哥宠溺的微笑。 在哥哥的飞机再次返回天空加入队伍时,我终于喜极而泣。 这时候,那个绝美的“雪”字上,浓浓的紫色渐渐化开,被风吹散成一朵朵绚丽的花,正在盛然绽放。 六架飞机继续飞舞着,在沙滩上空,洒下一大片白色山茶,每一朵白山茶就像一把精美的小巧降落伞,吊着一盒巧克力,缓缓从天而降,让沙滩上的每一个人都收到我们的结婚喜糖。 天空被纷纷扬扬的纯美的山茶所笼盖。 四周的人们一阵欢呼,奔跑着,鼓掌着,向我和白枫投来艳羡的目光。 刚才差点就袭倒我的孤寂冷清感随即消逝殆尽,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为我们欢呼,白枫抱起我转圈,我的婚纱在雏菊和山茶里旋转出一片更加妖艳的白色。 最后一把降落伞,是用千百来朵彩玫筑成的镂空爱心,下面吊着的是一个心型礼盒,缓缓落在沙滩上,彩玫散落一地随风扬起,吹拂在我的脸庞上,有一种幸福的味道。 在众人的簇拥下,我和白枫轻轻抽散了礼盒的丝带。 礼盒里,是一件绯红色的晚礼服,一串白钻项链,一对绯红耳环,一朵紫木槿系腕花。 脑袋里突然像被人重击般一下尖锐的疼痛,我恍惚看见这件衣服已经披到了自己身上,而我面前是一张刚毅俊然的脸和炯炯有神的双眸。 “焕雪?”白枫的轻唤将我拉回了现实,我定睛一看,哪里有什么刚毅俊然的脸和炯炯有神的双眸?礼服还在礼盒里,眼前是白枫俊美的脸庞和疑惑眼神。 “我觉得这件衣服我见过。”我喃喃道,忽然想起哥哥,然而再次抬头时,六架飞机已经在天际消失成几个黑点,我的疑问无处可查,头疼渐渐驱散,心情却陡然沉重。 “是不是你父亲本就为你准备好的嫁妆,曾经被你见到过?”白枫提醒我。 我坚定地摇摇头:“我觉得我穿过,而且我穿它的时候我也像现在这么大。” 白枫英眉紧蹙,道:“我不明白。” 我想说我也不明白,但是远处忽然传来婉怡的笑声:“白枫!荩焕雪!你们声势好大,好壮观哪!” 我偏头,婉怡拉着莫野跑来这边,她换了一套明黄色的礼服,将优美身形的线条全部勾勒出来,因为奔跑而显得微微泛红的脸颊更添几分动人,如此美丽的人儿微笑着调侃我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婚礼,让我暂时忘却了绯红礼服,笑道:“我也没有想到本来说事务繁忙无法前来哥哥会突然出现,还这么大张旗鼓......” “哇!这件衣服好漂亮!荩焕雪,今晚海滨酒店的情人晚宴你不要和我坐在一起,我会被你比下去的!”婉怡抚摸着我的礼服,撅着嘴故意警告我,嘴角还带着艳羡的笑意。 话虽这么说,晚上的时候,我还是穿着这件绯红礼服被婉怡拉进了海滨酒店,今晚这里举办情人晚宴,推出的都是两人配套的设施,坐着的都是结婚或者结婚纪念的一对对们。 婉怡霸道地让酒店人员拆了两个包厢之间的竹制屏风,这样子我们四个人就坐到了一起,三人组小提琴演奏家在桌边缓缓奏出悠扬的音乐,我拿着手里的零度鸡尾酒,呆呆地看着它鲜艳的色泽在我手心的温度下渐渐变化。白枫为我搭配菜肴,然后体贴地要喂到我嘴里。 “哎呦!你们就不要秀甜蜜了,莫野,帮姑奶奶倒茶!”婉怡不服气地对莫野开着玩笑,莫野宠溺地揉揉她的下巴,就像逗小猫一样将她挑得直笑,对我们谁:“对付河东狮吼,我有我的一招。” 我笑,侧头间无意瞥见白枫笑意荡漾的双眸里掠过一丝阴郁,然而转瞬即逝,我以为我看错了。 酒酣时,婉怡拉起莫野跳舞,莫野顺手拾起花瓶里的郁金香,然后在包厢高台上和婉怡共舞拉丁,郁金香在两人唇间默默传递,眉目传情好不惬意,我听见白枫感慨的声音:“婉怡今天很美。” 白枫说得很轻,但是还是被我听见了,我当时没有听出话里真意,只是故作吃醋地问道:“你刚娶的太太不美吗?” 白枫笑,轻轻捏我的鼻子:“不是美,是脱俗,仙女下凡让我遇上了。” 结束酒宴后我们就住于海滨酒店,总统套房后厅,是一个偌大的游泳池。 所有打理的酒店人员都退下后,白枫一把抱起我快步走向那深蓝的水。 “这里的水好蓝。”我坐在池边,接过白枫递过来的一杯普洱,他温柔地话语轻轻响起在我耳畔:“这是从地底接过来的海水。醒醒酒后我们就戏个水。” 我偏头,看见他眼底难得的坏坏的笑。 而白枫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为我褪去绯红礼服:“来了海边总不能连海水也不沾一下吧?” 我脸颊绯红,耳垂滚烫。虽然冥冥中感觉白枫的急切很不寻常,然而很快被他温情的爱抚和纠缠的娆舌打乱了思绪,深深沉入蔚蓝的海水...... ------------ 第四十五章 逃不开的追捕 看着湛蓝的池子里那一抹渐散渐淡的殷红,白枫紧紧抱住我,温柔的话语掩盖不住尚且粗重的喘息:“雪,我只爱你一生。” 缠绵的情话尚在耳畔,变化却已悄然而至。 第二天,我们离开邦咯岛飞往新加坡,临别的机场,婉怡狠狠抱我:“到了那里马上要联系我们,以后生活就要靠自己,不知道你这个孤岛来的笨女人懂不懂得做人。” 这算什么鬼话?我在心里嘀咕着,脸上却尽量掩去黯然离别的难舍:“不懂我就跑回来找你,白枫欺负我也跑回来找你,你到时候可不能躲着避着。” 婉怡看着我,眼睛里已经雾气氤氲,我们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分开,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见面,我们甚至连联系也不能奢侈,因为今天一大早,莫叔就通知莫野,白老知道我和白枫在马来结婚,已经连夜派人来抓了。我们才迫不得已马上离开邦咯岛启程去新加坡,而婉怡他们也定会受人监视只好与我们暂时断绝往来,就像私奔一样,我们唯有天涯海角地逃。我不想回克蝶,我既是豁夷岛嫁出去的女儿,又怎么好意思带着丈夫投靠娘家?白枫也坚定地告诉我他有能力为我在一个全新的地方开创一段全新的人生,既然白老已经逼过来了,那么我们只好结束匆忙的婚礼,直飞他乡。 即使是开朗的莫野,这时候也一筹莫展,他交给白枫一纸支票,在白枫还没有开口拒绝的时候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算我借你的!你们现在两手空空,拿什么起家?数目不小,以后要还的,我还要利息的!” 白枫感激不尽:“一定!只是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实在料想不到。”他轻轻怀抱住我:“好在最重要的,我已拥有一生的挚爱。” 我突然难过地低下头,我相信其实白枫若爱的不是我,就不会和白家决裂到如此地步。 然而事后证明,就算白枫不爱我,他也不可能跳出白氏的圈子――这已经是后话了。 “好了好了,你就永远改不了对荩焕雪不停地倾诉绵绵爱语,听得我一阵反胃。”婉怡适时地打断我们,然后忙不迭地将我们送往安检口,最后再狠狠抱我一下,便挽着莫野往后走去,硬是头也不回,而我已看见她临回头时眼里终于决堤的泪水。 白枫怀抱着我,在登机前走过候车厅时,突然被一个从里面冲出来的小男孩撞了个满怀,我们两个大人纹丝不动地安然站在原地,小男孩却已经被反弹出去一屁股落在地上,顿时“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我们窘迫不已,白枫俯下身来,边哄边掏纸巾帮他擦去眼泪,不知道该道歉还是直接掏出好吃的慰劳他。 在我塞过去一大包巧克力后,小男孩终于止住哭声,然后在我们想要离开时,他却突然扑过来抱住了白枫的腿:“哥哥抱。” 白枫当时便愣在原地,哭笑不得,离起飞时间不多了,却缠上这么一个小无赖。 “小朋友,哥哥很忙,你去那边玩吧。”我弯腰欲抱走紧紧箍着白枫腿的小无赖,却在手碰带他的皮肤时愣了一下。 白枫看见我瞬间惨白的脸,问我怎么回事,随后他的表情由疑惑到震惊再到恍然,我相信他也感觉到了抱着自己大腿的那一副冰冷坚硬的小身躯。 他不是人! 这是我和白枫在大脑经过一瞬的空白后同时下的结论。 白枫一脚踹开他,然后顺手将我拉入怀中,深色的眼眸警惕地四下观望,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然而我们等候的追兵没有马上出现,被白枫一脚踹飞的小无赖却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突然发现四周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这么踢一个小孩子,现在的小年轻真没有素质。” “就是,还真下得了手。” “瞧着孩子可怜的......” “哭不不停。” ...... 周围的指责声一片,的确,在旁人看来,这么粗鲁而无情地踢飞一个小孩子是很可恶,然而人们指责归指责,却没有上前来将孩子抱起安慰的,这不禁让本就冷汗淋漓的我愈发觉得四周寒意渐起。 没有预料的追兵出现,而周围的人群又散不去,白枫只好放开我走过去抱起嚣张哭吼的小男孩,拉着我走出人群。 白枫抱着他走在前面,我紧紧跟随其后,小男孩趴在白枫肩膀上对着我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漆黑的眼珠子瞟向左边,我随着他的眼神望过去,看见了坐在候车厅座位最前面的四个黑衣人,他们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里,似乎在等待我们乖乖地自投罗网。 “白枫。”我轻轻唤了声,正在气头上准备把小无赖丢出远远的白枫听到我的叫唤停下脚步,顺着我的指示看见那四个黑衣人,他止步,低沉而愤怒的话语咬牙切齿而出:“我倒想知道,他想怎么逼死我。” 白枫愤愤地望着前方,我担忧地望着白枫,小男孩嬉笑着望着我们,然后圆溜溜地黑眼珠突然不自然地定格在了我的身后。 我随即感觉肩上被人轻轻一拍,回头,看见寻浪睿智的眼神在鸭舌帽下露出一丝笑意。 “寻......”我刚要惊叫出口,被寻浪用嘘声制止,我随即会意,叫回已经朝黑衣人走去的白枫:“老公,小男孩的爸爸来找他了。” 白枫诧异地回头,看见一身休闲打扮的寻浪,一时愕然无语。 “来,乖孩子,爸爸抱。”寻浪笑着伸开怀抱,在小男孩的狡黠敌意露出眼角时,我看见寻浪袖口上的金属纽扣突然射出一道淡得不入肉眼的光来,小无赖的眼睛随即失去了锐气,慢慢垂下眼睑,就想没电的玩具。 白枫走回来,将小无赖交给寻浪,然后问:“怎么回事?” 这时候,那四个黑衣人因为发觉情况不对已经站起身来走向这里。 “你们往右边电梯下去,出口会有人接应,这里我来应付。”寻浪轻声嘱咐,然后抱着小无赖往黑衣人方向走去。 白枫迅速拉起我,走向电梯,沿着电梯慢慢向下时,我看见一对夫妇推着长长的行李车挡在了逼近寻浪的黑衣人面前,然后满车的行李恰时地散落一地。 隔开了那四个黑衣人,我们随即看见相继从不同地方走出三三两两同样打扮的人,相对的电梯上也有铁硬着脸对我们虎视眈眈的,然而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怕这突然出现的可疑黑衣群党已经引来了机场的保卫。 ------------ 第四十六章 丈夫的尊严 在我们的电梯即将行到下层的时候,有两个黑衣人欲反着电梯行驶的方向走上来,但是被及时赶到的保安叫住:“哎,那两名乘客,请遵守电梯乘坐规则。” 背对着保安面对着我们的黑衣人脸色一沉,而他的同伴已经将手伸入了上衣口袋。 我和白枫的心同时一紧。 但是沉着脸的人显然比欲掏枪的人冷静,他用手掩住了那人已经露出的枪柄一角,然后转过身陪笑着向保安打着哈哈,远远走开了。 这时候我和白枫已经下了电梯,随即有一个空姐走近我们,礼貌地问我们是不是乘坐728号机的乘客。 728?我觉得这个数字熟悉,又看着空姐的意味深长的笑里另有含义,便问:“是7763728吗?” 空姐释然地笑,点点头。 “是的,是的,飞机在哪里?”我急问。 “焕雪?”白枫不解地看着我。 “这是混蛋的编号。”我靠近他低语道,然后拉着白枫在空姐的指引下拐进了一个小通道。 我们至始至终都可以看见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周围扫射,直到我们坐上机场出口的一辆银白轿车,行驶在开离机场的路上,依旧可以在反光镜里看见那些不甘的眼神变成了愈来愈猛的追踪。 “一共有四辆车在跟踪我们的车。”司机的声音很熟悉,很值得紧张的一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变得波澜不惊。 我们果然搭乘了7763728号的交通工具,我笑着问:“那么混蛋有办法甩掉他们吗?” “刚才不行,现在可以了。”混蛋说着,一个急转弯,将我甩入了白枫怀里,我急忙起身往后看,却见一辆大卡车横着闯过公路,直接撞飞了追踪的第一辆车,然后自己也“顺利”地侧身翻到,隔断了落在后面的三辆车。 混蛋将车一个急转弯后便停在了路边茂密的林子里,而与此同时,从林子另外地方突然冲出一辆与我们所坐车一样外表的银白轿车,冲上公路便死命往前开去,绕开翻倒的卡车的三俩追踪的车因为刚才被阻挡了视线,没有发现这一迅速得惊人的掉包,一个猛劲朝着那辆车追去。 我和白枫尚且愣在那里,混蛋已经把我们拽下了车:“愣着干嘛?他们很快会发现那辆无人驾驶的车。你们往树林东面去,那里有直升机接应。” “那你呢?”我担忧地看着混蛋。 “我饿了!”混蛋才说完这句话,人就已经退到了林子外面,然后定格在路口的树桩上,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 要不是知道他独特的没电表达术语和充电方式,我一定被他这样子吓坏了。现在白枫拉着我,开始往东面跑,其实要不是白枫,我压根不知道哪面是东。 在我们坐上直升机飞上天空的时候,我忐忑的心才算安定下来,庆幸地舒展了眉头对白枫说:“好险!” 然而白枫没有回答我,他目光凝固在前方茫然的云海里,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极度阴沉。 回到克蝶,哥哥看到我们平安回来也送了一口气:“知道白氏不会轻易放过你们,所以一直暗中派了人保护,果然不出所料。这样看来你们暂时还是住回克蝶吧!我才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们。” 我虽心里觉得给哥哥添了麻烦,但是也觉得眼下看来由克蝶庇护也是个权宜之策,等白氏放松警惕我们再另觅安巢也不错,白枫没有说什么?想是默许了,陪哥哥用完晚餐我们便再度住进了我先前所在的别墅。 一整个晚上白枫都很沉默,我看出他的不悦,然而没有多问什么?如果他不肯说,我便也漠然。 我早早睡下了,模糊中感觉额角唇边一丝沁凉的吻,微微透着点热气,我被惊醒,然而并不睁眼。 “雪。”白枫轻声在我耳边细语,他料定我已经睡沉,所以慢慢吐露出他的不悦:“我不想靠你们克蝶的力量,我想用我自己的力量保护你给你一个安定的家。但是他不允许,并不代表我不会争取,我现在就去找他,问问他究竟想怎么样,你要等我回来......我爱你。” 我感觉到侵袭在脸上的热气渐渐冷却,房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微不可闻,我知道白枫不愿意罩在克蝶的阴影下,我知道白枫口中的“他”是指白老,我也知道白枫因为白老的紧逼终于忍无可忍,但是我不能够看他去冒险,依照上次被白氏绑架的经历,我相信白老不会对这个儿子手下留情,何况,白枫也不是他亲儿子。 我在听到轻微的下楼梯声音后急速起身,拨通了哥哥的电话,然后穿好衣服赶下去。 哥哥他们果然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白枫才刚走出别墅区,就被两个银衣人拦下。 “你要去哪里?”哥哥冰冷的声音从白枫身后传来,我站在树荫后面,担忧地感受到周围渐渐紧张的气氛,不知道这样的阻拦对不对。 “不要拦我。”白枫的语气未必比他柔和些。 “把焕雪丢下一个人走算什么?”哥哥微怒。 “我想弄清楚白昊他究竟预备怎么做!刚才在机场我就想弄清楚,但是担心焕雪的安危才配合你们回到克蝶,现在请你好好照顾她,我弄清楚了自然会回来。” “你以为你还能回得来吗?”哥哥冷笑着,轻轻抛出这句话,止住了白枫前行的步伐。 “才娶焕雪两天,就想让她守寡?”哥哥不紧不慢地问:“你应该知道你不是白昊的亲生儿子吧?” 白枫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头。 “你哥哥于他有利用价值,他才视他如己出。但是你,既然回绝了进入白氏的要求并且看见了白氏集团的内部,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你既不是他儿子,你母亲也已故,你以为他会念在什么情分上,让你还能逍遥地活在这个世上?” “我不会干涉他!所以他也没有必要怀疑我,还要封我口......”白枫猛然回头,深色的眼眸里全是燃烧的火,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无奈而怨愤地压低,几乎是咬着字眼说出来的。 “你可以让自己不去干涉白氏,但是他会相信吗?白昊是什么人?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过一个的人,他知道手下留情吗?”哥哥反问。 ------------ 第四十七章 一身银装 白枫盯着哥哥面无表情地抛出这些话。虽然脸上忧愤未消,但也终究无语。 “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留在克蝶,照顾焕雪,就足够了!”哥哥是命令式的语气:“既然焕雪选择了你,你就有责任陪伴她不准离开!” “我是一个男人!我是她丈夫!”白枫在哥哥话音未落时狠狠道,他的声音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就像一只被压抑许久的狮子终于爆发,带着歇斯底里:“我不要像一个懦夫一样受她娘家的庇护!我要靠自己给她幸福,就算我死,也不要求全在你们屋檐下!” 哥哥看着他终于发泄出来,却不发话,眼神漠然。 “所以请你们,让我出去找回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尊严,而不是左边被追捕,右边被轻视......” “克蝶没有轻视你。”哥哥打断道。 “之前克蝶怀疑我,设圈套试探我,为了焕雪我接受;但是我带着焕雪离开,为什么还要暗中派人保护我们,你是不是认定我没有能力保护她给她幸福?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同意我们再一起?”白枫盯着哥哥,狠狠问。 哥哥沉默片刻,问:“那你预备如何?” “我要去白氏问清楚。如果我活着出来,等我闯出一番事业,我再回来带走焕雪。”白枫一字字道。 “那么如果你死了呢?”我终于按耐不住,冲出阴暗问:“如果就像哥哥说的,白氏没有放过你,你死了呢?我怎么办?”我感觉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哥哥轻叹着偏过头去。 白枫看我的眼神很心疼,略带窘迫。 “雪......”欲言又止的话在他嘴边溢出,却没有下文,我看见他眼神坚定,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别走,如果要走带我一起,我已经是你妻子,你不可以抛下我......” 白枫试图推开我,但是动作僵到一半,终于将我狠狠抱紧。 我听见哥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缓缓问:“来克蝶吧。” 我一怔,同时感觉白枫的身子也一僵。我们已经在克蝶,我知道哥哥的意思是让白枫进入克蝶组织,给他职业成就他。 我知道哥哥对于白枫是白氏所出一直心怀芥蒂,但是现在为了我,他愿意接受白枫,只要让他留在我身边。 “你......什么意思?”白枫问。 “到克蝶来帮忙,我知道你曾专攻电子技术,你可以在克蝶做一名电子工程师。”哥哥说。 “哼,你们对我的曾经倒调查得半点不差。”白枫冷笑一声,我示意他识时务,毕竟哥哥已经做了很大的让步,但是白枫冷冷回绝道:“我虽然已经脱离白氏,但是对付白氏的事,我不干!” 哥哥脸色一沉,我心一紧。 但是哥哥随即又笑道:“你以为克蝶整天做的就是如何对抗白氏吗?克蝶有克蝶的事,生物研究是主事,但是高端电子也是重要内容。你也见过编号728,这是电子科的成就,为科技造福,与白氏无关,你愿意从事吗?” 白枫怀疑地抬起眼睑,看着哥哥,英眉微拧。 “可别用这么戒备的眼神看我,好歹你娶了焕雪我也算是你大哥。”哥哥表情轻松下来:“放心,克蝶在国际上也是一个规模数一数二的生物科技集团,我也算是开了小灶让你进入,怎么说委屈的也不该是你。你只是来克蝶从事电子科技研究,并不干涉我们生物部,所以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不用担心和白氏的干系,我话说到这里,愿不愿意是你的事,考虑的时候想想焕雪。” 哥哥说完带走了两名随从,留下我和白枫在凄冷的夜风里回味他的话。 “白枫?”我轻声询问着眼神游离的他。 白枫转过头,看着衣着单薄的我在冷风里微微颤抖,心疼地褪下外套紧紧包裹住我,抱着我往别墅里走去,一言不发...... “你答应了吗?”回到房间我再问。 “雪,你希望呢?”他反手关上房门,扳过我的身子让我正视他的眼睛,他眼里是迷离的光茫,我知道他在犹豫。 “哥哥让你为难了?”我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角,颇为心疼得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如此忧郁。 “答应好吗?”我问,带着些许祈求。 白枫没有回答我,将我横抱着放到床上,轻轻为我盖上被子,然后欲转身离去,我慌忙一把抓紧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低头看着我惶恐的双眸,他俯身贴上一个温热的吻:“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房间里,想想。” 然后他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在靠椅里坐下,窗帘微卷着,明月照在白枫脸上,一定苍白无暇,然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头却沉得紧,终于再度沉沉入睡...... 梦里凌乱不堪,我再度看见猫儿般的影子在乱晃,黑暗里渐渐透出昏黄的亮光,我顺着光芒走去,鼻息间是混乱的血腥味,光线越来越强,我以为我可以看见周围惨烈的一片死状,却发觉腥臭味变成了奶香,光亮前站着一个英姿。 我睁开眼睛,明知道又是一场梦,心里却跳动地异常厉害。 我看清那个英俊的身姿是白枫,他穿着一身银白色劲装,背着窗口强烈的阳光,站在我床头,温和地笑着。 我起身,看看窗外明亮的阳光,问:“几点了?” “十一点半。”白枫宠溺地笑。 “这么晚了......”我喃喃道,然后突然醒悟,惊觉地看着白枫的银色劲装,问:“这是?” “我加入克蝶了,昨晚你做梦,一直在求我别离开求我答应,我好心疼。”白枫坐在我床边,轻轻抱起我让我靠在枕垫上。 “你一夜没睡?”我看着他眼睛里越加浓烈的血丝,心疼地问。 “我为你煮了鲜奶,一定饿了吧?老公为你喝?”白枫岔开话题,端起床头柜上的奶杯,体贴地吹走表层的热气。 奶香味萦绕在鼻息间,我突然感动地想哭:“谢谢你答应,白枫。” 他微笑,轻轻在我唇上印上吻,然后一勺鲜奶喂过来。 很久以后,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在梦里求过他答应哥哥的要求;很久以后我后悔自己要他留下;很久以后,白枫眼里也充满血丝,然后心疼地看着我,那时,我心如刀割。 ------------ 第四十八章 荡起生活的涟漪 白枫进入克蝶后,为工作也算尽心尽力,以至于陪伴我的时间少之又少,哥哥说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加派的任务也相对增加,每天晚上回来,几乎都在我入睡后。 在一起的时间被减少,然而白枫的爱不曾减少。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然后等着他端上精心准备的早餐;偶尔的傍晚,像做贼一样牵着偷偷从实验室里溜出来的他,绕着湖心区散步,等着看他的上司什么时候发现溜跑了一个人;周末的早上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直到看到他准备了一星期的惊喜亮相,才欢呼着狠狠抱他然后把惊喜塞进渐渐堆满礼物的立橱......我们也曾向哥哥请假,然后由人护送着飞往马来,在某个偏僻的乡村和婉怡、莫野欢聚,更有甚者借着去看婉怡的借口,软硬皆施收买护送的人,然后飞往其他城市,看最壮观的瀑布,爬最古老的城墙,玩最高的摩天飞轮...... 我们在平淡的没有波澜的日子里寻找刺激,就这样甜甜蜜蜜地度过了一年多,在结婚一周年到来那天,由哥哥亲自护送再次来到邦咯岛,和婉怡、莫野一起,重温去年走过红地毯的那一刻激动人心。 我以为我们的日子掺着我们的爱会这样一直平静但无忧地过下去,在快接近第二个结婚纪念日时,某一天的某个提议改变了这一切。 后来我也明白,即使白枫没有提出那件事,我们安静如镜的生活也注定要被打破。因为我嫁给了白枫,因为他姓白,而我来自豁夷岛;因为命运的轮盘一直逆着走,而我被那些假象迷惑,以为上天眷顾我,殊不知看清那倒转的轮盘时,已经被摔得很惨。 那天晚饭和往常一样,白枫却突然提到了惜瑞。 这本没有什么?惜瑞一年半前被送进来,一直由哥哥派人看护着为他治疗,我便顺口问他怎么样了。 “大哥说他体内的毒素差不多清解了,但是性格变得孤僻多了,可能白氏的经历给他造成了阴影。而且他常常提到惜曼。” “惜蔓......”我喃喃想起那个纤柔但倔强的少女:“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白枫摇摇头:“只有哈布哈希知道她在哪里。” “那么我们可以找到她吗?找她回来,惜瑞会好受些。” “这件事我征询过大哥的意见,他不是很赞同,毕竟,克蝶不是一个落难人收留所,不是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我去问哥哥。”我说:“如果我们只要稍稍努力就可以成就人家团圆,为什么不做呢?” 白枫看着我,眼里忽然闪过一丝阴霾,然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我想成全人家姐弟团圆本不是件坏事,却没有料到这个决定将惜曼牵入了这场恩怨浩劫里――这是很久以后明白的事实。 第二天我找到哥哥,把要将惜曼找来克蝶的事告诉他,他无奈地轻轻叹气:“焕雪你啊!就是心肠太软。” “哥哥答应吧?” “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会自己跑去把人家带来这里?” “说不定。” 哥哥皱着眉头看我,沉默良久终于说:“......那好,我过几天派人调查一下惜瑞、惜曼,然后再让白枫去找她回来也不迟。” “还要调查?哥哥你就这么不相信人?” “哥哥是谨慎。” “那要多久?” “相信哥哥的办事效率,你就静心等着吧。” 我是相信哥哥的办事效率,所以在第三天傍晚,白枫跟着哥哥派去的人就把惜曼接来了克蝶。 “枫哥哥,快带我去找我弟弟,他在哪里?”惜瑞刚下直升机,就迫不及待地恳求道。 我走近去,拉起惜曼的手,她还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只是更加瘦了,我将她引往别墅院子:“惜曼别急,会有人把惜瑞带出来见你,你先到屋里坐坐。” “焕雪姐......”惜曼看着我,眼里闪过复杂神色:“我听枫哥哥说,说你们结婚了......恭喜你。”说到最后一句时,少女一脸寞落地埋下头去,眉头间的悲伤显而易见。 我不由尴尬起来,想这可怜的少女,也曾深深着迷于白枫,不再重复悲伤,我扯开话题:“你的失忆症完全治好了?” 惜曼抬起头,面带愧色地说:“收留我的那位富商待我很好,不仅帮我治好失忆,还收我做义女。医生说我是自我意识性失忆,就是强迫自己不承认难以接受的事实而造成的陌生感......其实我心底一直是隐约知道父母双亡的事,也知道惜瑞是我弟弟,但是我就是强迫自己隔离那些悲痛的事实,等我从那些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想找弟弟,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那位富商是个好人,在当地报纸电台登惜瑞的寻人启事,所以我们没有通过哈布哈希就找到了惜曼。”白枫补充道。 这时候,我们已经进了客厅,而很快,追浪就领着惜瑞进来。 自从上次把惜瑞带入克蝶内部,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瘦骨如柴面黄肌瘦的少年,实在很难想象当初他曾健壮刚强的模样。 “惜瑞!惜瑞......”惜曼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就痛哭。 惜瑞看到惜曼,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因为脸瘦而凸现出来的硕大眼睛里,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滴滴打在惜曼的肩头。 看到姐弟重逢,一个悲恸号哭,一个无声落泪,我不禁也鼻子一酸,躲入白枫怀里。 “惜瑞,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你受了什么苦吗?”从痛哭中觉醒过来的惜曼看着惜瑞这副憔悴模样,问道。 听到这句话,本来瞳孔涣散满脸泪痕的惜瑞突然将目光聚合,表情瞬间惨白。 一旁的追浪赶忙示意白枫,白枫大步上前,拉开惜曼,并柔声劝慰道:“这件事我们和你细细谈,现在惜瑞需要休息,我们先让他回去休息,会有专人照顾他。” 与此同时追浪也轻拍惜瑞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你姐姐只是担心你,咱不想说就不说,好吗?” 惜瑞的眼睑慢慢垂下,眼里刚刚燃起的刀锋一般尖锐的光也黯淡下去,乖乖由追浪带着准备走出门去。 ------------ 第四十九章 鳄鱼人的禁忌 “不行!我才见到他,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样子。他要休息我陪他,为什么要隔开我们?”眼看着惜瑞将要走出门去,惜曼却不依不饶,不愿意放惜瑞走。 白枫还没有来得及再劝阻惜曼,这句话已让原本愿意乖乖回去的惜瑞停下了脚步,他挺直了身子站在那里,然后回过头。 他的表情有些微微的抽搐,我感觉他在尽力克制着什么?以至于从嘴里咬出的字都带着痛苦:“姐姐......没事就好,惜瑞,先走了。” “惜瑞!”惜曼要追出去的身子被白枫生生拉回,惜瑞被带出去后她紧紧拉住白枫的手臂,哽咽着问为什么。 “是啊!怎么才刚刚见面就要分开他们?怎么看上去,惜瑞似乎还没有完全好?”我也是满脑子疑惑。 “这就是问题所在,大哥说惜瑞虽然已经被剔除了鳄齿,也不再有噬人的冲动,但是一旦提到在白氏的遭遇,他一紧张体内就会产生一种激素,让明明已经排出体内的鳄毒再次自我繁衍,会不受控制地作出攻击人的举动。所以现在白氏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惜瑞了禁忌,不提的时候他才会正常,也以至于大哥他们至今不敢去深究惜瑞在白氏的经历。” “那能全部治愈吗?”我问。 “大哥他们最近在准备给惜瑞做一个大手术,看看他体内究竟被注入了什么不能根除的毒。但是这手术风险太大,稍一控制不佳,就可能会导致惜瑞彻底被毒素吞噬变成禽兽......也可能会死。” 我一惊,惜曼倒吸一口气,怔怔地看着白枫。 “所以,把惜曼找来让姐弟俩重逢,也是因为有这个最坏的打算。”白枫说。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鳄齿什么白氏......我听着好像......好像你们准备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似的......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惜曼泪流 满面,拽着白枫问。 我们只好简略地将惜瑞遇上的事告之了惜曼。 “被海盗抓走怎么会被......做实验去了?”惜曼很不解惜瑞中间那一段空缺的经历。 “我们也同样不了解,因为不能刺激他,所以也无法问出什么。”白枫说,他看着惜曼受伤的神情,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发:“听话,不要这般难过,好好陪伴惜瑞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白枫本是对待妹妹般地安慰着惜曼,然而这样亲昵的动作在惜曼看来,却是脆弱的时候最暧昧的关爱,她忽然不自禁地靠在白枫坚实的胸膛上,放声大哭。 白枫显然没有料到这举动引起的误会,想推开又不忍,尴尬地手足无措,目光焦虑地瞟向我。 我知道他的窘迫,然而也难得吃醋,便故作任性地撅着嘴转身上楼,随即听到白枫不顾一切追上来的脚步声,心底暗暗笑着...... 惜曼就这样留在了克蝶,住在我们别墅隔壁。哥哥每天安排两个小时让他们姐弟两谈心,惜曼照哥哥吩咐不提白氏不提惜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惜瑞在惜曼的开解下,脸上开始时常挂起笑容。 惜曼在克蝶认识的人不多,又不像婉怡那样大大咧咧,以至于更多的时候,她只肯粘着白枫和我,或者说,她更愿意的是围在白枫身边。 白枫很照顾她,这是惜曼在克蝶住了两个月后我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以至于我开始觉得空气总是泛着酸味。 那天傍晚,精心准备的晚饭照例晾在桌上半个多小时,在电话里说马上回来的白枫还是不见人影。 又在陪伴惜曼吧?我在心底暗暗嘟囔着,这时候虚掩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白枫你回来了?”我略带埋怨的声音还是掩盖不了惊喜,却在跑出餐厅时失落地瞪着一脸疑惑的哥哥。 “白枫还没有回来吗?”他看着我不悦的表情,问。 “嗯,哥哥怎么过来了?”我心不在焉地问。 “我是来告诉你,728组件更新完成了,你什么时候需要可以让寻浪把他送过来。”哥哥提醒我,我才想起混蛋三个月前被带入克蝶内部进行组件更新后便一直没有出来,本来家里的卫生都是他做的,这三个月显然是累到我了,便告诉哥哥:“让寻浪今天晚上就把混蛋送过来吧!反正没人陪我,正好解闷。” “怎么了?谁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哥哥坐到我身边,看了眼一桌的冷菜,问:“白枫四点半就离开实验室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吗?十分钟的路程,他跑哪里去了?” “隔壁。”我冷冷回答。 “惜曼那?”哥哥脸色一沉:“我不是告诉过他,那个女孩我会派人照顾吗!他操这么多心干嘛......” “惜曼说她不习惯陌生人照顾,这个傻瓜就爱心泛滥屁颠屁颠跑去了。”我知道我的语气阴阳怪气酸到不行,惹得哥哥突然愤然起身,怒道:“他去把他拎回来!” “你拎回来没用的,明天人家一个哪里不舒服哪里不顺心,他就又会跑去了,除非把他铐起来!”我说。 哥哥重新坐下,扳过我的脸,心疼地问:“你们吵架了?” 我摇摇头:“问题就在这里,白枫爱我的程度半分没减,但是惜曼不开心怕孤独,他苦口婆心对我说一大推理由,照样大模大样往隔壁去,回来又是一堆甜言蜜语。是的,他们没有什么?白枫对她就像哥哥一样的关心,我有什么理由大吵大闹让他从此不准迈进隔壁一步?” 哥哥看着我,眉头紧皱,眼神悲悯。 “哥哥你别这样看我。”我突然厉声道:“这样无辜这样忧郁的眼神是白枫的招牌,就是因为这样的表情,让我想生气想发火都拿他没辙!你别这样看我,看得我心烦。” 哥哥突然笑,带着无奈:“你是为他吃醋,还是厌倦了他?” “哥哥吃晚饭了吗?这一桌菜我不想浪费。”我拿起筷子敲了敲碟子。 “嗯,妹妹的手艺我可是很少尝到呢!”哥哥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鳗鱼,饶有滋味地咀嚼着,然后突然狠狠丢下筷子,站起身,带着冷笑却恨声道:“这样的爱心晚餐,有人不肯享受,看我怎么收拾他!” 我看着哥哥大步迈出门去,我突然感动地想哭,我知道在我告诉他白枫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怒不可遏了,然而还是装作平静地陪我说笑,直到他尝到我的鳗鱼。 哥哥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拥有一双巧手的女孩,我对于缝纫、烹饪这些家务是素来没有任何兴趣,自然根本不擅长。小时候和哥哥、樗羽在海边野炊时,我的手脚比那两个大男生都要笨,他们常常笑我嫁不出去,但是我却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以后我嫁的老公肯定宠着我不让我碰什么锅碗瓢盆的,我是架着腿张着嘴等着吃的好命。而如今,我却已经烧得一手好菜,这对于哥哥来说,却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如果是因为白枫工作忙逼我不得不亲自动手下厨的话,还算常理,然而现在,白枫忙却不是因为工作。 所以我亲爱的哥哥,怎么能在这美味的鳗鱼里尝到甜味? ------------ 第五十章 误会 晚上,我正在盘问刚刚被送过来的混蛋这三个月是怎么给人整的时候,传来人上楼的脚步声。 脚步轻而稳,是白枫没错。 我示意混蛋关灯,然后钻进被窝装睡。我不想知道过了这么久他才回来是被哥哥训话甚至揍成了什么样子,也不想听他绵绵不绝的情话看似有意的解释。睡觉,是最好的回避方式。 混蛋经过改进后的速度显然比我快很多,一眨眼,我才刚刚揭起被子,他就已经闪到阳台外面攀上隔壁书房的窗户了。 白枫走进房间,发现我已睡下,脚步放得更轻,我隐约听见他脱下外套、取出物件的声音,然后期待他赶快进盥洗室洗澡,刚刚因为时间紧迫我匆匆跳到床上,竟然连睡衣都没有换,如果这时候他钻进被窝不是露馅......我正这样想着,一双大手已经伸进被窝将我搂入怀里。 我在心底叫苦不迭,本想继续装睡,却因为被抱得太紧实在难以呼吸,不得不睁开眼睛试图推开他以求一丝透气空间,并且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你个邋遢鬼,都不洗澡就钻进来,给我滚下去!” “你个小懒虫,都不脱衣服就上床睡觉,给我脱掉。”白枫学着我的话,开始为我解扣子。 “你去哪里了?”我故意问:“这么晚回来?” “去了邦咯岛。”白枫回答道,语气里带着疲惫和淡淡的神秘。 我一怔,起身,打开床头灯,诧异的看着他:“邦咯岛!?你......你不在惜曼那里吗?” 白枫苦笑着反问我:“怎么大哥和你都认为我和惜曼有什么呢?” “你们......前两天你天天回来晚不是都陪着惜曼嘛?谁......谁知道你......”我嘟囔着。 白枫苦笑着呼出一口气,用手指刮我的鼻子:“白太太吃醋,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去自我反省?” 白枫看我扳过脸不理他,便作出要下床的动作:“看来,我是得面壁思过去了!” “等下!”我一把抓紧他:“你真的去邦咯岛了?” 白枫诚挚的深眸望着我,认真的点点头:“我半小时前刚下的飞机,就遇上怒气冲冲的大哥,我以为我私自飞出克蝶惹怒他了,没想到他劈头就好一顿警告让我以后离惜曼远点。” “你私自飞出克蝶是不对,哥哥是在气头上,过不了多久肯定会追究回这事。”我说。 “我后来跟他解释了,他倒也没有怪罪,毕竟我还让追浪与我前去,我做了什么都逃不开大哥的眼。”白枫说,语气里有略微的委屈。 “那你去邦咯岛干什么?”我突然想到这事,问。 白枫眼里的忧郁渐渐消散,望着我的眼睛有深情的真挚,揽过我的肩膀,柔声问::“雪,你忘了,还有半个月,就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纪念日了。” 我愕然,怔了几秒钟后随即恍然,自嘲着笑道:“惜曼没有来之前,我天天数着日子,还有三个月不到;惜曼一来,我就忽略了这事,现在算算,的确就剩半个月了呢!” “瞧你这记性!”白枫宠溺地亲我红唇。 我一把推开他,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自从惜曼一来,你一有空就往人家那里跑,我气你都来不及,还有时间管这事?恨不得跟你离婚算了!”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你要是离开我,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白枫一听立马抱紧我,紧张地说。 我暗笑,心想如果是樗羽,面对我的威胁,肯定心一横手一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然后等着我妥协,想到这里,心里不禁狠狠疼了一下,都两年了,我还在想着他吗?何况此刻正被另一个男人――自己的丈夫抱在怀里。 我狠狠甩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白枫发觉我狠狠摇头,不由松开手问:“怎么了?雪?” “没事,那么你这次去邦咯岛,是去预定我们的纪念日活动安排吗?”我转移话题。 “嗯,节目,酒店,餐厅......大大小小都得预定,我昨天就向我们部长请了假,今天一大早就出发,本来不准备惊动你,但是回来晚了,还是被误会了。”白枫苦笑道。 “那你预定了什么节目?”我期待地问。 “这个暂时保密!”白枫诡笑着将睡衣帮我穿上,然后准备下床。 “你又要去哪里?”我再次拉住他怨道。 “洗澡啊!白太太嫌我一身汗臭,不让我进被窝呢!”白枫苦笑着,眼睛却诡异地瞟向我穿到一半的睡衣。 “不要走。”我扯着睡衣的吊带,低语道。 “什么?听不清,劳烦白太太再说一次。”白枫使坏地凑近我耳边,故意问。 “走走走啊!洗澡去!”我没好气地推开他,然而白枫非但没有离开,还一改常态霸道地扯松了我的睡衣吊带...... 第二天我睡到日晒三竿才起来,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混蛋端着早餐碟守在我床头。 “主人,你终于醒了,混蛋手酸死了。”混蛋委屈地哭丧着脸对我说,自从改装过后,混蛋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机器人也会手酸吗?”我不以为然地问道,然后慢吞吞地爬起来。 “混蛋有真人模拟装置,就有真人感受。主人你快点好吗?”混蛋见我爬了半天还在床上折腾,埋怨道。 “嗯,好好,白枫工作去了?去了多久了?” “他六点起床做好早餐就走了,现在十点。” “嗯,十点。”我对这个点起床刚好晒到太阳很满意。 混蛋终于忍不住了:“主人,六点到十点,就意味着混蛋保持这个端碟子的姿势四个小时了!” “嗯,四个小时。”我懒洋洋地重复着他的话,然后轻描淡写地问:“那你笨啊!为什么不放到桌子上去,难道怕桌子也跟你一样累啊?” “是白枫叫我这样端着等你起来,说这样你会觉得很幸福,一睁开眼睛有吃的,混蛋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和猪没什么两样,但是主人喜欢就好。可是混蛋没有想到主人睡起来也跟猪一样。”混蛋说。 “混蛋你找死啊!”我气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惊得混蛋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碟子里的牛奶杯落地,洒了一地的牛奶,碎了一地的玻璃片。 “主人,牛奶洒了。”混蛋满脸委屈。 “还不是你没拿好?洒了就洒了,你滚出去!”我瞪他一眼,其实倒不是真的气他,倒是眼下我得换衣服,尽管是一个机器人,做成小男生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再他面前脱得一丝不挂。 “可是?关于这牛奶,混蛋还有事想要跟主人说。”混蛋杵在门口很不识相地不肯离开。 “牛奶洒了就洒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甩甩手:“出去出去。”...... ------------ 第五十一章 怀孕 不肯吃午餐坐在床上静静的面无表情的我大概把正在打扫房间的混蛋吓到了,他放下吸尘器,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问:“主人是不是嫌混蛋做的午餐不好吃?” “不是。”我喃喃地回答道,回过神来,看着混蛋:“混蛋做的比白枫做的好吃多了,以后一日三餐都由混蛋做,但是不准告诉白枫我不吃他做的早餐。” “不说,当然不说。”混蛋点点头。 “帮我接通孟婉怡的电话。”我吩咐道。 混蛋乖乖照做,先检测婉怡那头有没有被监听,然后把话筒递给我。 “荩焕雪,荩焕雪......我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这么久没有联系......”孟婉怡似乎刚睡午觉醒来,迷糊的声音还不忘责备。 “你在睡午觉吗?吵到你了。” “吵到好吵到好,我还怕你不来吵我呢!其实都快两年了,白家那里不会再监视我们这里了,你哥哥啊就是太谨慎,搞得我们联系这么少,再这样下去,不要怪我孟婉怡不认识你荩焕雪啊!” “呵呵呵,好了我的大小姐,我们很快又可以见面了不是吗?” “嗯?嗯?” “你不会忘记了吧?结婚纪念啊!一年前的纪念日我们约好的,这次还要去邦咯岛的。” “哦,哎呀,荩焕雪......我......”婉怡欲言又止,似乎烦躁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我今年恐怕去不了了。” “为什么?” “我......我有宝宝了......” “宝宝?你,怀孕了?” “嗯呢!两个月,肚子还是平平的,但是死莫野不准我出远门,我气死了,我现在每天除了睡觉还是睡觉,等将来生头猪出来气死他!”婉怡一说起莫野就来劲了,我几乎可以听到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砸枕头的模样。 “那你是要好好休息呢!都要做妈妈的人了,不可以贪玩的。”我劝道,心里既替她高兴又略显失落。 “可是我们当初约好过五年的丁克的!有了孩子负担就重了,爱也要分出一半来,其实在家业还没有落定之前,都不希望参活一个小麻烦进来的。可是他,他太坏了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你都不知道莫野他有多坏......”婉怡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话语里还是听得出那些话是甜蜜的幸福。后来她突然问我:“哎,荩焕雪,白枫怎么没有送你这份大礼啊?” 我顿时无言以对,在电话这头支吾了半天没有憋出半句话来。 “怎么了?荩焕雪!他冷落你了?”婉怡紧张地问,语气愤怒:“说啊!他怎么你了?” “没事。”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混蛋:“没事,他还是对我很好。” “嗯,他人呢?没陪在你身边吗?”婉怡咄咄逼人道:“荩焕雪我告诉你,如果是因为他冷落你没有人陪你让你无聊而来找我解闷的话,我,我不会同情你的!我会拉莫野过来帮你教训那个负心汉!” “没事,真的没事,只是惜曼来了......” “谁?惜,曼?”婉怡似乎在努力回想,然后一下子大吼出来:“小狐狸精!她来干什么?” “婉怡!别说得这么难听。” “不是啊!她以前暗恋......不是,是明恋白枫的你不知道吗?小样儿一副娇滴滴的模样一口一个枫哥哥,我现在皮肤这么好,全是因为那时候鸡皮疙瘩掉完了你知道吗?” “你皮肤好是因为你们家莫野养的。”我哭笑不得。 “别扯开话题,你说,这小狐狸怎么会到你们那里去了?你们那个克蝶组织不是连我都不让进的吗?怎么她就进去了?”婉怡怒问。 “我跟你讲过的,惜瑞在克蝶疗伤你忘了?” “那就把他姐姐也弄进去?什么道理这?不得意死她?”婉怡似乎气得不轻:“那白枫呢?我知道那小样儿不会放弃白枫的,就算你们结婚了也没用,这丫头我当初就看出来了,藏着心眼儿呢!白枫是不是被她突破防线了?你是不是落单了?” “没有没有。”我无奈地叹气:“婉怡,没用你想得这么坏,白枫只是把她当妹妹,只是......只是关心得有点过。” “妹妹!?”我再次听到婉怡从床上跳起来:“你个笨蛋!荩焕雪,那些没用血缘关系的什么哥哥妹妹的都不要相信,都是心怀鬼胎啊!你这就把白枫给我叫来,我让莫野教训他!” “婉怡,没事。”我淡淡地回到。 “荩焕雪,我是为你好,现在不切断他们,以后有得你受罪!”婉怡似乎听出我的疲惫,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白枫,当初拒绝我去追求你的心实在挺真,我还是相信他很爱你的,只要小狐狸精不要太过分,应该不会有事。” 我一听,再次哭笑不得:“婉怡,似乎暴跳如雷的人是你吧?” “我也是关心你啊!” “是是是,知道婉怡最好了,刀子嘴豆腐心。”我笑道。 “我脾气不好我知道,口不择言,所以希望生出来的宝宝可以多遗传些他爸爸的基因。” “呵呵呵,刚才是谁在抱怨莫野十恶不赦的?”我问。 “哼!莫野就是坏就是坏......啊!”我正听着婉怡不停地骂莫野,突然听见她尖叫一声,然后是一个男人开朗的笑声,电话筒被传递的声音。 “喂,焕雪嘛?”那个男声问。 “莫野?” “焕雪哪,刚才我们家这母老虎都说了我些什么坏话呢?”莫野开玩笑地笑问我,我听见那头婉怡不停地在笑,似乎在抢电话筒,吵着闹着却笑得很高兴...... 真是幸福的一对呢!结束通话的时候,我抱着电话在心底喃喃自语,然后看了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还有半个小时,白枫就要回来了。”出门走到楼梯口,我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喊道。 “那主人打算问他那件事吗?”混蛋出现在客厅里,问。 “问......不问。”我不知道自己是在问混蛋还是问自己,耳边传来婉怡那句埋怨的话:“有了孩子负担就重了,爱也要分出一半来,其实在家业还没有落定之前,都不希望参活一个小麻烦进来的”。 “混蛋,我想回一趟豁夷岛。”我突然说。 ------------ 第五十二章 回归克隆岛 “我们结婚都两年了,按豁夷岛的传统,嫁出去的女儿是不必再与娘家有牵连的,但是我想带你回去看看父亲,毕竟,嫁给白氏人,一直让他为我担心,这两年通信他无不暗示我带你回去看看,所以我想......”晚上和白枫坐在阳台上吹风时,我突然提到这件事,其实,不管白枫愿不愿意与我同去,白天里我已让混蛋准备好我回去的一切。 “可以啊!其实我很早就想去看望岳父大人。”白枫很快答应下来,不带一丝犹豫。 “那么......” “就后天吧?后天我陪你同去,明天我把实验室里我负责的工作交代一下,好吗?”白枫温柔的眼神深深看定我,似乎比我还要期待这次回家。 我点点头,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这种忐忑让我不安,本来回娘家也没有什么可不安的,然而冥冥中我感觉现在也许不是一个回豁夷岛的好时机,特别是在这犹自闷热的仲夏里,秋天悄无声息地到了,我的心情忽然变得莫名焦虑...... 焦虑自行焦虑,我还是和白枫在约定这天坐上了回豁夷岛的船。 哥哥派了最快的游艇,为的是让我们可以赶回来庆祝结婚两周年,所以中午出发到达豁夷岛时太阳才刚刚落山。 那片紫色的沙滩,温润地缠绕在我脚尖时,我竟然有些许想哭的冲动。 “雪儿?” 在我尚沉溺在回归的百感交集里时,一声温和的带着沧桑的嗓音将我的视线带向前方,我竟然看见父亲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眼神迷离的望向我。 “父亲!”我快步走近,深深拥抱。极少踏步豁夷岛边郊的父亲竟然亲在港口迎接我,逆着肆虐的海风,将他沧桑的眼神吹出了焦灼。 “雪儿,你可回来了。”父亲感慨地轻拍我的后背,显露出少有的柔和:“为父自你幼小便将你庇护在身边,如今你说嫁就嫁,竟然一去就是两年。唉!人说嫁出去的女儿莫图她还是自家人,然而为父实在是舍不得哪......” “父亲,快别说了,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焕雪是豁夷岛的人却偏不信豁夷岛这传统,一天是父亲的女儿就一辈子是父亲的女儿。”我制止住父亲的话也制止住自己的眼泪,如今难得回来一次,不想搞得像生离死别般悲戚。 “岳父,小婿不孝,娶进焕雪两年未曾前开拜见岳父,还请岳父大人见谅。”白枫恰到好处地**话来:“小婿还要拜谢岳父大人成全之恩。” “好好好。”父亲拦住鞠躬的白枫:“只要好好待雪儿,莫要让她受了委屈,我也就放心了。来,白枫,雪儿,都去我殿里坐。” 我们跟着父亲来到莘昼宫,父亲遣退了所有下人,静静听我们讲述这两年的生活,其实这些我在和父亲的信件中都有提到,然而老人家还是不厌其烦地要从我们口中再听一遍,家常是永远拉不完话题,我们就这样聊到了深夜。 凌晨的时候我和白枫才回到逍芜小舍休息。虽然在父亲看来,这两年的事我们还没有说完,但是看在我们渐渐显出困意的表情,总算将我们放回去补觉。 “这次看岳父又和上次完全不一样。”回去的路上,白枫颇有感慨地对我说。 “嗯?” “上次岳父把我当成外来侵入者,还把我关起来呢!那时候,他甚至都不正眼看我一下,表情冷漠得让人窒息;这次,却俨然是一位慈祥的父亲。”白枫自嘲地笑笑:“我虽然兴致颇高地和你回来这里,其实心里一直是没底的,怕岳父又是一脸的冷酷和严厉,现在看来,他竟也如此可爱呢!” “可爱?” “一张与我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却在决绝的外表下有一颗仁爱的心,与我父亲的残酷相较,雪,你真的很幸福!”白枫看着我,眼底弥漫出忧郁。 “想你父亲了?”我轻声问,最近很少看见白枫如此忧郁的眼神。 白枫没有回答,嘴角弧线上扬,却露出一丝无奈。 “说不定我们的父亲是兄弟呢!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我觉得克蝶与白氏的敌对应该也与他们的身世有关。”我尽量转移白枫的忧郁:“不过,我们都已经结婚了,也说好不管这些事了,这就不是我们担心的问题了。” “呵呵,那我是不是该庆幸我不是白昊的亲身儿子?”白枫宠溺地抚过我的头发,微笑意味深长:“要不然......” 我笑,轻轻靠近他的怀抱,将逍芜小舍竹门银锁的钥匙交到他手上...... 第二天,我较早起床,没有惊醒仍旧熟睡的白枫,径自来到莘昼宫找父亲。 看见父亲在宫外花园里浇花,既让我意外又似乎在意料之中。 “昨天聊到这么晚,父亲又这么早起来,不累吗?怎么不多睡一会?”我拿过他手里的水壶,帮助浇那些幼小的木槿树苗。 “你不也是吗?”父亲小心翼翼地弯腰用小镰刀除去树苗边的小草,略显瘦削的背脊忽然让我发觉他老了。 “焕雪想多陪陪父亲,就早点过来了。”我说。 “白枫呢?” “还在睡。” “也好,就我们父女俩好好聊聊。” 父亲嘴上虽这么说着,手却不停地摆弄着苗儿。 “父亲,这一园子都是木槿树,您还嫌不够吗?”我疑惑地看着莘昼宫园子里那放眼望去几乎就是一个木槿森林的壮观景象,又看着父亲正在栽培的小树苗还是木槿,不由问。 “怎么够?怎么够......”父亲重复着反问我,却不回答,这样低喃的声音显得他格外苍老,哪怕是背对着我,我也可以想象父亲这一刻的伤悲。 “我知道母亲喜欢木槿花,父亲种一园子木槿也是为了她,但是父亲每每看着这一大片木槿树都是伤悲的表情,就让女儿心疼,父亲为何不看淡些?毕竟这么多年......” “雪儿!”父亲突然打断我,语气略显阴冷,他知道我对于我那一眼也没有见过的母亲因为没有记忆而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他不允许我反对他暗自的悲伤。 我默默低头无语。 父亲看我知错的苦涩表情,感慨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和你母亲像,不仅外表,还有个性,有时候又觉得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父亲回头看着我,又犹自摇摇头:“你没有你母亲的那份嚣张那份利落,却有她的那份柔情那份善良。然而你所继承你母亲的那部分,我亦不知道是遗传的力量,还是记忆体的作用......” ------------ 第五十三章 丢失了两年的爱 记忆体?! 父亲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放低下来,又转过身去,以至于我没有听清他的话,又好奇地追问道:“什么东西?父亲,您刚才说什么......” 父亲没有回答我,继续为最后一株小树苗松好土,然后起身问我;“饿了吗?我已经派人备好了早餐,你都两年没有吃豁夷岛的早餐了吧?” “呵呵,早饿了!在克蝶的时候白枫每天都为我准备早餐,习惯养成,不吃还真受不了。”我笑着揉揉早己反抗过多次的肚子,说道。 “他挺体贴。”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漫不经心,但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似乎满意白枫这般体贴,这让我本想接下去说出的话又悄悄咽了回去,不想父亲多疑或者担心,毕竟,混蛋说,这也许只是夫妻间的问题。 “你有话要说?”父亲看我站在原地眼神飘离的样子,问。 “没......没。”我摇摇头,有些慌乱。 父亲敏锐的目光扫过我,终究没有再问什么?招呼我进屋用餐。 “天天为自己的妻子准备早餐虽然听上去看是一件容易的事,却不是每个丈夫都能够坚持的。”用餐的时候父亲问:“雪儿,你还记得你最后一次离开豁夷岛前为父说的关于白枫的话吗?” “记得。当时您说你觉得他太阴郁,要我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我回答道,不敢忘记父亲的教诲,那些话犹清晰在耳。 “是啊!所以后来突然听说你要嫁给他,我可是半个月没有睡过安稳觉,那个担心,还真是熬煞人,现在看来,是不是多余了?” 我放下勺子,心疼地看着父亲自嘲地讲述那些我不曾知晓的事,愧疚不已:“父亲,焕雪让您担心了,对不起。” “莫要这么说,现在看到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说起来,当时哲儿一告诉我这事,我就坚决反对,然而想起你母亲的临终交代,唉!我知道我是不能阻拦的。” “母亲她......当时说了什么?” “她说,只要是焕雪看上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成全他们,她不希望她的女儿重蹈她的覆辙,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父亲说这些话时,语气尽量显得轻描淡写,然而这其中的伤痛,还是让我震惊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么,父亲不是......” “你母亲爱的人,可不是我。”父亲苦笑着打断我,简略地回答我,然后暗自喝起茶来,似乎不再准备告诉我其它。 我茫然地感觉脑袋里有一瞬间的落空,然后心里莫名地疼了一下。 “父亲是很爱母亲的吧?”我轻声问。 “呵呵,要不然如何虔诚地遵循她的遗愿,成全了你和白枫?”父亲反问我,然后表情严肃下来:“不管白枫现在对你如何,对于未知的以后,为父还是要为你做一些准备的。” “什么准备?”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传上来两个人,两个男子,英姿挺拔,身着墨紫色劲装,一脸的刚毅...... 我就这样在豁夷岛住了四天,这四天几乎都在莘昼宫陪伴父亲。虽然他也有他要忙的事,比如一直流失岛外的圣烛,仍旧是困扰父亲和豁夷岛最大的难题,父亲要花很大的精力在安抚岛民的情绪上,因为失去信仰的人们会产生心理惶恐感,我陪伴父亲的同时也顺便帮助安抚岛民,全力替他们解决困难,没有圣烛之后,纯朴的岛民会把生活中点滴的困苦归结于丢失的圣烛预示来的灾祸,所以身体力行地替他们解决困难,是眼下赢得他们信任的最好办法。 这一天,父亲让我送一条小狗崽去岛东的祝婆婆那,因为前天她家的老黄狗病死了,这让祝婆婆难过地寝食不安。 我沿着海岸走到岛东的村落里,岛东是气候最好的地方,所以这里有全岛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村落,祝婆婆住在村的东南口,我抱着那只护法城里教条出来的纯白色小猎狗,老远看见那间简陋的小屋,便加快步伐走近去。 然而祝婆婆不再,小屋的门紧闭着,她一个老人家,步履蹒跚老眼昏花,又没有了老黄狗在身边,能去哪里?我踌躇着,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看见隔壁院子里有一个人,正在铺晒渔网。 那个人背对着院子门口没有看见走进来的我,于是我正要开口,却突然怔住,微微张开的唇犹未闭合,人亦僵在了原地。 那个背影,那个健硕的挺拔的背影,恐怕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从我记忆里除去了,也正因为这个背影的他,让我这几天天天躲在莘昼宫不去岛内其他地方游走,因为我害怕见到他,我害怕见到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僵直了身子说不出一句话。 果然,我真的僵直了身子说不出一句话,而且心脏漏跳好几拍,整个人似乎被抽离了灵魂般冷却,濒临冻结的我,却有眼泪似乎要夺眶而出。 樗羽! 我喃喃地颤动嘴唇,却不敢再发出半丝声音,等待自己的身体有了感觉,我随即挪了挪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准备全身而退。虽然如此狼狈。 两年了,两年后,我还是对你有如此巨大的反应,樗羽!我自嘲地准备转过身,却在视线移开的那一秒里,看见他转过身来的他。 终于我再也逃不开,终于我们四目相对。 他看到我的时候,英眉微皱,眼神里聚集起陌生的光。 我看着他,良久,没有太大变化,除了更加成熟的眉眼,除了更近古铜的皮肤,除了退却了咄咄逼人变得陌生的目光。 樗羽还是樗羽!但是有了那样的目光,还是我认识的樗羽吗?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狼狈,是我亲自交代孙医生放弃治疗他的失忆,做了人生中第一件有违道德的事,那么现在对于他的陌生,我又何必乱了心续痛了心房? “你,是不是荩焕雪?”他开口,声音还是那么诱人。 “是,你还记得我?”这样的回答,连我自己都想哭。 “当然,我们曾经聊过,失忆前的事我不记得,失忆后,你却给我很深的印象。”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 “......是吗?是什么印象呢?”我感觉到自己问话时候的颤抖。 “你来这里有事吗?”我没有得到我要的答案,他的话题却转移得不带一丝故意。 “我......哦,我来找祝婆婆......”我扬了扬手给他看我怀里的小狗崽,却发现它不知道何时已经逃出了我怀抱,早不见了踪影。 “你有东西要带给婆婆吗?可以交给我。”樗羽好心地提醒我。 “我......”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候背后却传来一阵孩童嫩声嫩气的叫唤声。 我回过身,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抱着一个看似为未满周岁的孩子朝樗羽走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那女子经过我身旁时,恭敬地向我点头问好:“是大小姐哦?大小姐好!” 我还以微笑,我依稀知道这些豁夷岛的岛民,却常常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对于这位年轻的女子也是,然而好在她没有多纠结于我,已经径自走到了樗羽身边,脸上还是幸福的笑。 但是樗羽对于这对母子的反应却让我永远记住了这名女子。 “来,爸爸抱。” 这是樗羽熟练地从那女子怀里接过孩子时,宠溺地脱口而出的话。 ------------ 第五十四章 白山茶 樗羽抱着的孩子显然还不会说话,但是顺着樗羽的那一声“爸爸抱”也牙牙学语地发出“爸爸”的叫唤,这稚嫩的声音混着樗羽和那女子的笑声,一声一声砸在我心上,竟然痛的我喘不过气。 看着我呆立在原地,樗羽友好地说:“大小姐,我回岛后不久就听说你结婚了,大家都在岛上祝福你......” 我唇角微颤,努力化成一个扭曲的笑容,挪动脚步,已经准备逃离。 “你有收到我的结婚礼物吗?”这是在我迈开脚步茫然逃离的时候听到的樗羽最后的声音,然而我已经不想回答,他的问话和我匆匆丢下的话“我改天再来看祝婆婆”混杂在一起,我只听到耳边轰鸣的声音,像要炸裂我的心。 “父亲,祝婆婆不在家,我好累,想回克蝶了。” 这是我冲进莘昼宫说了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之后任由父亲如何追问如何挽留,我都坚决马上离开。 父亲无奈,当天傍晚,就派人将我送到了港口游艇上。 我突然要回去让白枫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跑到豁夷岛哪个角落去增强与媳妇娘家人的感情了,竟然不在逍芜小舍,于是我坐在游艇甲板上看着海浪发呆同时等着他,让父亲派来的人到处去找。 半个小时后我没有等到白枫,却看见孙医生大汗淋漓地跑来。 “大小姐,大小姐!借一步说话。”孙医生把我拉到一边:“唉!孙某前些日子去山上采草药,今天刚下山来才知道大小姐你回来了。” “你找我有事?是关于......”接下去两个字,我竟然怯于启齿。 “大小姐这么急着走吗?”孙医生问我,话语里满是遗憾。 “是的。” “那大小姐有去看望过无邪君吗?” “有什么好看望的?他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连孩子都有了。”我没好气地说到,心里无不针扎一般。 “孩子?!”孙医生显然很吃惊:“不可能啊大小姐,无邪君这两年来都是孙某在服侍,他没有与姑娘家往来,哪里来的孩子?” 这番话让我吃惊,疑惑地问:“我才在岛东看见他抱着一个还没满岁的孩子很幸福的样子,他,他妻子也在。” “岛东?他妻子?”孙医生重复着我的话,带着诧异仔细回想后恍然道:“哦......唉!大小姐您误会了!孙某若没有猜错,那个姑娘该是岛东申屠家的女儿申屠静。说到这姑娘呀,也可怜,两年前在海边私自救下了一个落海顺流飘来的水手,悄悄将人家藏在山洞里,两个年轻人日久生情,那申屠静竟然就怀上了水手的孩子,后来这件事被岛主知道,严惩不贷,下令将那外来人逐出豁夷岛。可怜申屠家那姑娘亲眼看着心上人抱着块浮木消失在大海里,绝食了两天,第三天竟然悄悄跑到心上人离开的海边,要把自个儿沉入海里,好在当时无邪君路过,救下了她,照顾她直到顺利生下孩子,还收了那孩子做义子。” 我静静地听孙医生讲完这段故事,才知道是我误会了樗羽,然而误会解开,心却更痛:“孙医生,你,你确定樗羽没有恢复记忆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同情那女孩,是因为我也曾做过类似的救人的事,还跟着那人离开了这里......” “这也正是孙某急着跑来要跟你说的事。”孙医生眉头紧皱:“照理说,无邪君是该没有恢复记忆,孙某也是遵从大小姐的意思,昧着良心一直只给他吃调理身子的药,但是无邪君这两年来做过的某些事,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失忆的人是否恢复记忆这件事,在医学上是没有足够的证明方法的,无邪君表面上还是丧失了记忆,但是孙某天天与他相处,还是看得出一些端倪的。” “是什么?”我紧张地问。 “都是与你有关呢?大小姐。岛上传来大小姐在岛外结婚的事,大家都为你高兴,唯独无邪君那几天,表面上无悲无喜,却突然恋上了杜康,一醉酒醉了整整七天。还有,就是尹恋菲小姐多次对无邪君的示爱都被狠狠回绝,却不给出回绝的理由,唯独会在晚上常常在梦里喊你的名字,一声声都是带着怨气的,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就是他在听到你结婚的消息,在醉酒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疯狂采摘完我药园里的所有山茶花,托我以岛民祝福的幌子交给少爷转送给你。” “我婚礼上洒的山茶花竟然全是樗羽送的?”我愕然,脑海里是那一片雪白的纷纷扬扬的白山茶。 “正是,本来这花是他送的,却非要我借岛民的幌子已经够奇怪了,最重要的是他竟然选择了白山茶,而不是其它。” “白山茶,怎么了?”我问,每一次问,都紧张得窒息。 “大小姐可知道白山茶的花语?” “纯洁,甜蜜,不是吗?”我问。 “这是大部分人所认为的,但是还有一个意思,恐怕是在结婚的场合里不会被轻易想到的。” “是什么?”我问,脑海里闪过樗羽受伤的表情,咄咄逼人的目光里带着点恨意。 “你怎么可以轻视我的爱!” 孙医生轻叹着说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却如千钧重般狠狠打在我心上。 “我要去找樗羽!” 这是在听到孙医生道出白山茶的花语后,我的第一反应。我不管樗羽是否已经恢复了记忆,我只想现在马上见到他,亲口听他告诉我为什么要送我白山茶。 然而我正要往回跑时,白枫却已经被人找回来,他看见我从游艇上冲下来,迎面抱住我问:“怎么了?雪?我才在海边搜集一些东西就听说你要急着返回克蝶,怎么这么突然?” “白枫我......”我不好说我现在要去找樗羽,一时语塞,又急又无措。 “好好,不管什么事,你想回去咱们就回去,来。”白枫安慰着一脸急迫的我,像往常一样只要我不说就不会追问的体贴模样,却偏偏让我来了气,尤其在他预备将我带回游艇时,我突然暴躁地冲他发火:“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赶回来?你为什么要消失?既然要消失就为什么不消失得久一点?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赶回来?” 白枫怔住。 ------------ 第五十五章 破裂 我知道我对白枫的牵怨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把我现在留也不能去也不甘的处境全部归咎到他身上,似乎可以让我的难过悔恨变成怒气发泄出来。 “雪,我又做错什么了吗?”白枫受伤地看着我,轻声问。 “你,你......”我好想说“你让开让我去找樗羽”,然而看着白枫受伤的忧郁深眸,我终于哭着问:“你去了哪里?” “我去搜集了这些东西。”白枫说着从刚才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了三只水杯大小的橄榄型玻璃瓶,晶莹剔透的玻璃里,清晰可见分别装着豁夷岛紫色的沙泥,蓝色的夙煜和清澈微蓝的海水:“我知道我们这次离开以后可能还要很久才有机会再回来,我想你一定很想家,所以就搜集了这些东西,你想家的时候可以看看,这是豁夷岛的海水和沙滩,还有你逍芜小舍的蓝花。雪,你不开心吗?怎么哭了?” 我隔着玻璃摸着这些曾经在我生活里随处可见的东西,突然被白枫这份心所颤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之前在脑海里冲击的事尚未平复,尚在如潮水般搅动,也可能随时决堤。 “雪,你不喜欢吗?我是不是多心了?”白枫小心翼翼地问我,轻轻抚过我的脸颊上的泪水,抬起我的下巴,让我正视他灼热的眼睛。 “没......没有。”我摇摇头,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那就好好收着,既然你急着要回去,我们就上船吧?”白枫说着怀抱住我的肩膀,将我背过身面向游艇。 突然有种被强行带走的难舍,我执拗地转回身来,背对大海,面向豁夷岛,眼神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是真的不知所措,我是想去找樗羽,然而我害怕看见白枫受伤的眼睛。 骗他吧!就说还有话要对父亲讲,然后去岛东......我在心里翻腾千百遍怎么跑开怎么去找樗羽,然而怀里的三个瓶子却越来越重,让我手臂酸疼,这里面虽然装的都是豁夷岛的东西,却是白枫的心意,我怎么能够轻视他? 那就轻视樗羽吧?就像白山茶一样简单利落。我对自己说。 “怎么了?还是舍不得?雪,要是舍不得咱们就再住几天,反正离周年庆也还有一星期,我们也不急......” “不!不了!”我赶紧打消白枫的提议,在我刚刚下定决心不再回去看樗羽时,我不希望是他动摇我,我说:“回克蝶吧!现在就出发,马上出发。” 白枫点点头,拉起我冰凉的手。 “大小姐?”孙医生在我转身之前叫住我,眼里是询问的光。 “孙医生,谢谢你这两年来为......豁夷岛民众所做的事,希望您能继续下去,我要走了。”我暗喻般地提醒他继续拖延樗羽的治疗。 “这位孙医生是不是樗羽的主治医师?”白枫突然问道。 “哦,正是。”孙医生微一愕然,回道。 “那樗羽的失忆症可好了?”白枫又问。 “尚未忆起一丝往事,孙某还在尽力。”孙医生道。 “哦,孙医生辛苦了,那,我们先告辞了。”白枫若有所思地回过身,再次怀抱我,登上游艇。 我微微一阵错愕,不知道是看错还是其他,在孙医生说樗羽尚未恢复记忆时,白枫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回到克蝶,我和白枫的日子照样平静如水一般地过,只是某些微妙的变化在悄然发生,而我亦能感觉到。 比如我拿出压在箱子底层的凰玉牌,把它塞进装满紫沙的玻璃瓶里,不被白枫知道;比如白枫也同样瞒着我以工作加班的借口跑去惜曼那里为她准备晚饭。 混蛋是我的侦察兵,探测到白枫不在克蝶内部而就在隔壁时,问我要不要把他抓回来,我笑笑,透过紫沙的细缝看着里面被掩埋得只露一小点的凰玉牌,问混蛋樗羽当初制造它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话。 “主人,现在你的丈夫叫白枫,他欺骗你去给别的女人做晚饭,这是大逆不道的。”混蛋打消我对樗羽的幻想,冷冷提醒我。 “但惜曼最近身体不好,没有胃口,是我叫白枫多关心关心的。”我说,心里不是不在乎,而是更多地纠结在那玉牌的回忆里,一直耿耿于怀孙医生的怀疑。 “主人,你还爱白枫吗?”混蛋突然问。 “我不和机器人讨论这些问题的。”我苦笑道。 “如果你还爱他,还想要跟他一起走完下半辈子,你现在就跟混蛋一起去把他带回来,问问他那件事!”混蛋义正言辞地建议我。 “要问我什么事?”我正要劝阻混蛋不要再提“那件事”,门口处已经传来白枫的声音。 他换好鞋子走近客厅吧台,从背后抱住我,柔声问:“你们在讨论什么事呢?” “混蛋不满意你欺骗我,明明在隔壁为佳人准备晚餐,却骗我说你在加班。”我不无怨愤地坦白道。 “混蛋又检测我?”白枫笑着回身问混蛋,眼神虽然是无奈的笑,我却感觉到那笑容里不怀好意。 混蛋面无表情地走开,它自己也明白:白枫是对他有敌意的,不管是因为混蛋的制造者还是因为我们生活里多了个无处不在的机器人,白枫常常暗示我它的到来破坏了我们的两人世界。 “是我要混蛋探测你的,因为我怀疑你是否明白佳人和家人哪个更重要。”我冷冷回答道。 “我的雪又吃醋了?”白枫抱着我的手加重了力道:“我也是怕你生气才瞒着你,你也知道惜曼在这里没有朋友,而惜瑞昨天已经被送入手术室准备随时动刀了,她担心得昨天到现在没有吃进一点东西,惜瑞的手术是间歇性的,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事,惜曼这样折磨自己,你也不忍心的不是吗?” 白枫做每件事都有足够的理由,这也让我至今都拿他没有办法,因为他有理由,因为他爱我不变,我不能肆意妄为地判定他没有忠于我忠于我们的爱情或者说婚姻,但是我还是会委屈:“那你也不用骗我说你在加班啊!”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为我可以自己解决好,却还是让你受委屈了,雪......”白枫俯首在我肩膀上亲吻我的耳垂,让我浑身一阵酥软,手一滑,带落了桌上了玻璃瓶。 清脆地一声响,碎片飞溅,紫色的沙土落了一地,我的凰玉牌静静地躺在碎屑里,怡然而嘲讽地仰天对着我们,带着挑衅般的光直射到白枫眼里。 白枫的瞳孔渐渐放大...... ------------ 第五十六章 破镜重圆 “这是什么?我原来的瓶子里没有其它东西的,这是你放进去的吗?雪。” 白枫俯身拾起凰玉牌,抖落其上的沙土,再次问我:“这是什么?” “这个......是豁夷岛护法侍卫的令牌。”我道。 “哦?做得好精致,你怎么会有这个的?”白枫追问道。 没有等我回答,白枫喃喃重复道:“护法侍卫,护法侍卫,是樗羽的吗?” 我一怔,想开口否认,然而我的紧张已将我出卖。 白枫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压低的语气就像隐忍的怒气一样让我窒息:“这么宝贝他的东西吗?为什么要放在我送你的瓶子里?” 我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凰玉牌,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这不是他的。” “在豁夷岛护法城里,我亲眼看见过穿着侍卫制服的他,腰上就带着这样的玉牌,刻着凤凰。”白枫冷冷盯着我,失望地告诉我,不让我否认。 “他玉牌上刻的是凤,这是凰!”我抬起头,理直气壮地向他坦白。 白枫的脸色一阵煞白,然后悲愤从眼底慢慢溢出:“凤,凰,呵呵,你们真是一对啊......” 冷冷的嘲讽,在他阴沉的脸上扭曲出来的表情,忽然让我觉得陌生,觉得害怕,我冲他喊道:“你不要来怀疑我!我跟樗羽已经断了两年了,他也早已不记得我了!” “但是你却无时无刻不在心心念念着他!”白枫突然厉声打断我,一脸愤怒。 看着素来温文尔雅的他终于怒气冲天,隐忍已久的我也委屈决堤,嘶喊道:“那么你呢?回豁夷岛前你就跟惜曼走得很近,回来之后更是一有时间就黏在一起亲亲我我,你以为我可以熟视无睹吗?” “不要提我和惜曼!我白枫可以对天发誓,我和惜曼很清白,我绝对没有背叛我们的爱情。”白枫狠狠盯着我的眼睛,一把拽住我的双肩,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道:“只是你,荩焕雪,从豁夷岛回来之后,几乎每晚都在梦里喊他的名字,你知道吗?” 我全身一僵,白枫紧握着我肩膀的手亦感觉到了我的窘迫,加重了力道,深深嵌进我的肉里,疼得我轻唤出声。 “这就是为什么这几晚我都逃避你的理由,我宁愿每晚在惜曼那里喝酒喝到凌晨,就是不敢听到枕边人喊别的男人的名字!”白枫无视我的疼痛,续道。 凰玉牌从我手里滑落,我的眼泪滴到白枫的手臂上,肩膀的疼痛和心里的难过让我失声痛哭,我不知道我对于樗羽惦念到这般地步,我慢慢俯下身去,悲痛让我无力,然而白枫松开紧抓我肩膀的手将我抱起,紧紧揉进他的怀抱,发泄出怒气的他被心疼打到,抱着我不肯松开,在耳边,我听到他轻微的抽泣:“荩焕雪,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 我们就这样无声相拥了半小时,哥哥突然闯进来。 混蛋跟在他身后,我就知道,刚才中途不见人影的混蛋是去找哥哥了。 “怎么了?728说你们吵架了?”哥哥劈头就问,然后看见满脸泪痕的我狼狈地挣开双眼通红的白枫的怀抱。 “白枫,是不是你又去招惹隔壁那丫头惹我们焕雪生气了?”哥哥瞪着白枫厉声问。 “哥哥,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你不要插手。”我开口道,却发现哥哥的目光落在的地上的凰玉牌上。 “这个......”哥哥拾起玉牌,他十分清楚这块玉牌牵连的我与樗羽的感情,就想定情信物一样,当初是我们两人最为宝贝的东西。 随即哥哥也大致猜到了问题不在白枫和惜曼上,然而对于我,他却埋怨不了什么?看了眼受伤无语的白枫,对我说:“这种豁夷岛护法玉牌可不能在外界随便露光,我先收起来了,你们......早点休息吧。”说完将玉牌藏进怀里,再看一眼无声的我们,转身便离开了。 我知道哥哥是想我明白樗羽已经是个过去式,想让我安安心心与白枫共度下半辈子,然而玉牌被拿走的时候,我还是有种被抽离的不舍。虽然我面无表情。 那一晚我失眠,背对着白枫侧卧,有意无意不让困意侵扰到我,透过厚厚窗帘细缝窥探月亮,明黄色的月亮在细缝里变得扭曲,竟然让人感觉到丝丝冰冷,这时候一双温暖的大手从背后怀住我的腰,因为镂空的棉被而早已冰凉的背脊瞬间感觉到久违的暖意。 “怎么不睡?”白枫温柔的声音在耳畔环绕,不带一丝睡意。 “你没睡着吗?”我问。 “为什么不睡?”他又问,将头埋进我浓密的头发里,声音疲惫却清醒。 “不敢睡。”我回答。 抱着我的手微微一僵,然后抱得更紧了:“睡吧。” “要是再做梦,怎么办?”我问,不无委屈。 “原谅你。”白枫的回答没有犹豫。 我转过身去,面对他,刚要开口,唇忽然被他紧紧贴上,他的话因为亲吻而含糊,然而我记得清楚:“我相信我可以赢回你,让你梦里都是我。” 他做到了!不久以后,我几乎每晚都可以梦见他,那些狰狞的梦......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和白枫开始有意识地经营着我们的爱情,他请工匠重新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瓶将紫沙装回去;我将惜曼带到家里,和白枫一起像对待妹妹一样照顾她。 我们的日子在搅过一丝风浪后再次归为恬静的平淡。 很快就到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临出发的前一天下午,白枫就陪我在家收拾行李,混蛋也很卖力地帮忙,这时候惜曼走近我们房间,怯生生地倚在门口望着我们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惜曼,一脸不开心的。”我抬起头迎上她寞落的目光,问。 “焕雪姐,你们这次要去几天?”惜曼小心翼翼地问,水灵的眸子里带着不舍和无助。 我看向白枫,纪念日的行程安排都是白枫着手的,我一切随他。 “五六天吧。”白枫说:“那几天混蛋会照顾你,你最近也跟他混得挺熟了不是吗?” “她很难伺候的。”混蛋从旁道。 “混蛋你忙你的。”我瞪混蛋一眼,示意他住嘴。 “我......我,可以带我去吗?”惜曼突然问。 ------------ 第五十七章 邦咯岛 片刻的沉默,白枫抬起头来:“惜曼,这是我和你焕雪姐的结婚纪念,你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惜曼微怔,看了眼白枫,又将视线移向我:“你们是嫌我妨碍你们了吗?我,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我来到这里快三个月从来没有出去过。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把我带过去后,你们玩你们的,我自己可以到别处转转,只是......不想封闭在这里。” “惜曼,在这里混蛋会陪你玩,你不会闷的。”白枫依旧不同意。 “枫哥哥......”惜曼听到白枫的拒绝,水灵灵的双眸里开始泛红,眼看眼泪就要滴下来,我开口道:“让惜曼一起去吧。” “雪......”白枫想要阻止我,我低声怨道:“上次天天陪着人家,这回人家送上门来装什么清高?” 白枫语塞,这句话当然没有让惜曼听到,他起身走到门口,对惜曼说这件事过会商量,便关上房门,将她隔绝在外。 “雪,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只想我们两人度过。”白枫回转身面对我,眼神诚恳。 “但是这样拒绝她貌似有点绝情。”我说。 “我只是不想别人打扰。”白枫英眉紧皱,叹了口气,拉开窗帘让阳光射入,忽然深眸一亮,问:“要不让大哥也去?” “你真坏,拿哥哥当挡箭牌。”我瞪他一眼,嘴角却溢出笑意,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好提议,因为上次哥哥就说过既然这次莫野和婉怡不去,他倒想去凑凑热闹,只是怕打扰我们的二人甜蜜,现在正好,由他陪着惜曼,我们倒也可以无所顾忌。 第二天,我们坐上哥哥亲自驾驶的飞机,前往邦咯岛。 白枫之前在邦咯岛的纪念活动里下了一番功夫,这是我们一下飞机就可以感受到的,直升机刚刚降落到沙滩停机场上,便有一大群小朋友捧着鲜花和毛绒玩具涌上来,将我们团团围住,远处海边一整排的粉色气球随即被放飞到微蓝的天空,温暖的色彩让金色的沙滩更加显得阳光灿烂。 我穿着那件绯红色的裙子,牵着白枫的手走在午后的沙滩上,迎着暖暖的海风,鼻息间是熟悉的海的味道。虽然这里的金色沙滩和豁夷岛的紫色沙滩完全不一样,但是向外迈开脚步,碰触到的海水却是一样的感觉,淡淡的怀念的味道,竟然让我的心情格外舒畅,烈日似乎无法烤灭我的好心情,快步在沙滩上印下自己整齐的两排脚印,然后回过身看见白枫踩着我的脚印微笑着跟上来,他轻轻斜着踩,对准脚跟偏离脚趾,远远看去,形成了两排整齐的爱心。 远处,哥哥正在指导惜曼玩沙雕,一向文静不喜言笑的惜曼玩起来竟也如此疯狂,还将满手的沙子往哥哥脸上抹去,我们走累了过去休息时,竟认不出那狼狈的人就是哥哥。 “焕雪,我们拖了个小麻烦来。”哥哥向我抱怨着,便被惜曼一把推倒在身后的城堡沙雕里,他摇摇头起身,嘴角却挂着开心的笑。 “哥哥很久没玩得这么疯过了。”我俯下身,开始和白枫建造我们的城堡:“你们的城堡已经被毁了,现在我和白枫的城堡将要平地而起,你们要不要和我们比比?” “刚才那一个费了我半天,可不想再折腾掉老命!来,惜曼,坐在边上去别动,我捏一个大活人出来!”哥哥指使着惜曼,惜曼乖乖听话,卧在小山丘沙雕上,笑道:“焕哲哥哥,你可要捏得像一点哦!” ...... 我和白枫最后还是没有眼福看见哥哥的成品,因为在我们造好我们的城堡并且拍下回忆后,哥哥还趴在沙子里,向我们求助惜曼的小鼻子到底怎么捏才不显得这么死板,白枫诡笑着让哥哥慢慢琢磨,便拉起我赶往另外的玩点。 “看来让哥哥一起来是个好主意。”赶往下一个玩点的路上,白枫笑着说。 “是啊!惜曼有人陪伴,哥哥似乎也很乐意呢!不过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白枫从来不告诉我他接下来要带给我什么惊喜,每次都带着茫然的我四处转悠到目的地,然后欣赏我恍然的微笑...... 邦咯岛不大,能在四处设下精心布置的环境,让我玩得尽兴吃得高兴,这就是白枫的本事,而他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每天早上醒来一直要夜晚,他几乎没有给我闲暇的机会。玩累了,他就背着我从沙滩走回酒店;休息够了,他又兴高采烈地将我背出来,每次都被带着惜曼坐着沙滩车四处转悠的哥哥笑话自讨苦吃,但是让白枫背着,在我看来比任何交通工具都安稳,白枫明白,所以再累,也坚持背着我在沙滩上留下整齐的脚印。 “雪,我们老了,到这里来定居怎么样?” “好是好,但是我还要你背我,那时候你还背得动吗?”我慵懒地伏在白枫背上,拨弄着手里的摄像机,拍下那一串脚印。 “嗯,那时候你就知道啦!”白枫笑道:“到时候一个瘦老头子背着一个胖老太太......” “等等,谁说我胖?我这般好身材定可以保持到老!” “我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这可不是随你意的。” “我不会给你机会的,你放我下来。” “想干嘛?” “游泳!” “得了吧!出生海岛的人竟然是只小旱鸭子,说出来真丢人!呵呵呵,我可没有准备让你下水。” 我挣扎着从白枫背上下来,狠狠踩乱他的脚印,说:“不管不管,我要游泳去!” “如果你不会,这里不适合初学者,我们回去后在自家游泳池我慢慢教你好吗?”白枫卸下调侃,温柔地劝慰我。 “可是?你看看别人,都穿的这么动人,就我......来了海边还不被下水!”我埋怨着,转过身怏怏地走开去不理他。 “呵呵呵呵......”没有见白枫追过来安慰我,却听见他贼贼的笑声,更让我来气,厉声问:“你笑什么?” “原来我们焕雪是想穿布料少点的衣服来秀秀身材呢?”白枫还是一脸坏笑着远远看我。 我一听,倒觉得有种被戳穿的窘迫,又气又羞,跺着脚准备独自跑开去,却听见白枫拍了几下手掌,然后远远来了一排人。 我好奇驻足,然后不禁忍俊不禁...... ------------ 第五十八章 溺水 看到白枫的手势远远走来的那一排人,穿着色彩艳丽款式新颖的泳装,步伐婀娜,面带微笑,眼底却泛着苦涩。 最潮的女式泳装穿在一个个大男人身上,如何让他们不苦涩? 而这二十来人就直挺挺地站在了我面前,还努力摆出各种妩媚的造型以显衬身上的泳装,又如何让我继续保持赌气的模样? “既然我们焕雪喜欢,那就任意选一套穿上,老公带你下水去!”白枫走过来,搂过我的腰,笑道。 “你让我穿他们身上的?”我尴尬地问道。 “那当然不!他们穿的是样品,你选中了我就派人去酒店把相应的泳装取来。”白枫说:“喜欢那一套?” “嗯,这套不错。”我故意指了指一套深紫色的三点式笑道。 “这套布料太少,就那套吧!”明知道白枫不会同意,却还是想看他责备又带着宠爱的眼神,然后在他的坚持下,选择了那套湖蓝色半身泳装。 接着白枫让穿着湖蓝色泳装的男生独自回去酒店把衣服取来,表情尴尬面带羞涩的男生离开队伍,疯一样地跑向酒店,留下其他人在原地开怀大笑。 “你做这种让人丢面子的事,小心有报应。”我凑到白枫耳边,低语道。 “呵呵呵,没事,这些都是沙滩上的小混混,平时就是靠这类游戏赚钱的。”白枫笑着回答我,这时候远远听见惜曼的欢笑,我们回头,哥哥带着惜曼跑过来。 “哇!好美的衣服,好搞笑的阵容啊!”惜曼抓着白枫:“枫哥哥,你也送我一套嘛!” “这衣服可不便宜,枫哥哥为了准备这次所用的节目,剩下钱可不多了。”白枫苦笑着,意味深长地望向哥哥。 “惜曼,焕哲哥哥买给你,你喜欢哪些尽管选!”哥哥开口笑道。 “真的吗?焕哲哥哥真好!惜曼只要那一套!”惜曼高兴地指着一套粉色碎花小泳装道。 “没问题。”哥哥问:“一套就够了?” “够了够了!惜曼不会游泳,也只能穿着晒晒阳光浴。”惜曼低头笑道。 “那就好。”哥哥笑道。 然而午饭过,惜曼就吵着要哥哥带她去游泳。 “我也不会啊!”哥哥拒绝道。虽然这个理由让我忍俊不禁。 惜曼不依。 “刚刚不是乖乖地说晒晒太阳就好嘛,一转眼怎么又要下水?”哥哥怨道:“早知道就不给你买泳衣了。” “哼!你不教我我自己学!”惜曼小嘴一撅,起身往海边跑去,头也不回。 “大哥,这样不太好吧?万一出事怎么办?”白枫提醒道,一边一勺一勺往我嘴里喂椰汁。 “就她那小胆儿也能出事?再说,那些救生员也不是吃干饭的。”哥哥不以为然:“这小妮子花样真多,心思一转眼就变,比我们家焕雪都难捉摸。” “哥哥,不要牵连到我!”我咬着白枫递过来的勺子口齿不清地反驳道。 哥哥诡笑着嘴不饶人开始爆料我小时候的糗事,白枫听得开怀大笑,我愤然之下抽起桌上的太阳眼镜就要砸过去,不料撞到白枫的手,大半个椰子从他手里滑落,溅了他一身椰汁。 “好了好了,看来焕雪是不希望让我知道更多,大哥,改天就我们两人好好聊聊!”白枫站起身,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摇头道。 “你还废话!快回去换裤子!”我推着他让他赶紧回酒店...... 白枫离开后没多久,我下意识地扫了眼海面,午后的阳光很扎眼,游泳的人不多,熙熙攘攘地散布在浅水区,然而我没有看见那抹刚才还在戏水的粉色。 “惜曼呢?”我起身惊问。 正要闭目养神的哥哥一听,睁眼正色问:“不见了吗?” “没有看见。”我走开几步,四处张望:“我找不到,刚才还看见她在较远的水区里抱着个泳圈的。” 哥哥起身,眉头微皱。 “那里!哥哥,那个黄色的,是她的泳圈!”我突然看见远远的海面上,飘着一只柠檬色的游泳圈:“但是她人呢?” 哥哥脸色一沉,已经疾步往海面奔去。 那几个因为游泳人数稀少而渐渐放松警惕的救生员被我从朦胧中叫醒,我焦急地告诉他们有人不见了,但是他们似乎因尚未确定有人溺水而面面相觑,没有马上走下观望台前往海面。 等到救生员跑近海面时,哥哥已经脱下衣服跳入了水里。 我焦急地守在海边,两名救生员甚至不紧不慢地前去开救生艇,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员,行动如此迟钝,而哥哥几次透出水面换气,脸色都极为阴沉。 十分钟后,等到救生艇开出、救生员下水时,哥哥已经抱着面如死灰的惜曼冲上了水面。 哥哥将惜曼放在沙滩上,然后拾起刚才丢下的衣服穿在了湿漉漉的身上,才俯下身探寻惜曼的情况。 “她怎么样?”我摸着惜曼冰冷的身体,急问。 哥哥没有回答我,脸色极其难看,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焦虑,死死盯着惜曼,眼神锐利得惊人。 “得把她肚子里的水压出来!”其中一个救生员从旁道:“放心,看上去她溺水不久,医生已经在赶过来了。” 哥哥让开身子,看着救生员给惜曼急救,烦躁地叹了一口气。 不久医生过来,惜曼已经醒过来,迷糊地颤抖着,我抱着她依旧冰凉的身体,安慰她没事了。 白枫回来时,惜曼刚刚喝完医生带来的药,哭红了眼睛正在向哥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焕哲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再也不......” “现在没事就好了,不必多说话。”哥哥脸色缓和下来,道。 “怎么我来回半小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白枫紧皱眉头,柔声问惜曼:“枫哥哥带你回酒店休息好吗?” 惜曼听话地点点头,回头抱歉地看了眼表情依旧漠然的哥哥,跟着白枫离开。 我站在海边看着哥哥迎着风的肃然表情,问:“哥哥还在生惜曼的气吗?” “一个小妮子,有什么气好生的?”哥哥反问。 “那哥哥怎么还是一副冰冷的表情?惜曼已经没事了。” “知道哥哥为什么不肯下水吗?”哥哥突然回头问我。 我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是刺青吗?” ------------ 第五十九章 阴谋睁开双眸 哥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哥哥一向行事谨慎你是知道的,哪怕这里没有白氏的人,哥哥也绝不会暴露半丝克蝶的机密。偏偏你我身上的刺青,只有遇上咸水时才会显现,你的刺青估计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穿这么少跟着白枫在邦咯岛戏水也不是一次两次,就算被人盯上也在所难免了,但这样的话,哥哥的刺青就更加要保护了不是吗?” “哥哥放心,我的刺青也只有白枫看见过,大庭广众之下,我也没有下水不是吗?除非哥哥还是信不过白枫。”我说。 “我们的刺青包含着开启克蝶宝箱的密码,还是谨慎为好。”哥哥说。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在白氏的遭遇,问:“从刺青被刺上开始,我就拒绝再次看到它丑陋的形状,所以之前我一直以为刺青就显露在我背上,不知道要咸水才能让它显现出来,直到和白枫在......”我想起和白枫在海滨游泳池的缠绵,面带绯色地避开,转而道:“不过上次在白氏......白佑好像知道这件事。” “刺青需咸水才能显露,是在刺完之后父亲给我们喝的止痛汤里下了奇药起的作用,刺完第三天就在皮肤表层消失了,亏你嫌它丑,这么久了竟然不知道。”哥哥苦着脸嘲笑我,有意避开我对白佑的疑问。 “可是这刺青实在是难看啊!就像黑棉絮一样杂乱不堪。”我怨道。 “嫌难看也没有办法,不过这样抽象的密码,就算被人得到,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看透的。”哥哥说着离开海岸往回走:“焕雪,明天我就要回克蝶了,你和白枫继续好好玩,我会把小麻烦精带回去的。” “才玩了两天就要走吗?”我跟上哥哥回去的步伐,急问。 “惜瑞的手术一直在进行中,这次回去是最后一步,希望可以成功。”哥哥解释道。 “那惜瑞可以恢复到从前吗?” “也许可以,但最关键的还是后天的大脑手术,所以我明天得赶回去准备。” 我点点头,却没有料到哥哥这次回去对惜瑞进行的手术,竟然给克蝶带来的巨大的灾难。 晚饭时,惜曼似乎还没有从溺水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一直沮丧着脸,没吃几口饭便借故回卧房休息了。 “我去看看她。”白枫起身道。 “还是我去吧!你也陪了她一个下午了,小心焕雪吃醋。”哥哥拦住白枫,让服务员准备些点心,端着上楼去找惜曼。 “惜曼应该不会有事吧?”哥哥走后,我问白枫。 白枫独自喝着汤,似乎游离了意识,没有听到我的话。 “你的关心泛滥够了就好了,不必为人家如此魂不守舍吧?”我将手里的汤勺狠狠丢下,微怒着问。 白枫抬起头,放下碗,忽然疑惑地扫了我一眼,那莫名的眼神里有一丝绝少出现在他眼里的冷然和陌生,不由让我心里一寒,然后他起身,语气疲惫:“你慢慢吃,我出去透透气。” 看着他头也不回离开饭桌,我的怒气决堤泛滥,明明之前甚至中午的时候都好好的,为什么惜曼出事带她离开沙滩后就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冷漠,疏离,心不在焉,这样的他让我想到的竟然仅仅是这些词?那么之前那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白枫哪里去了?何况在我明显摆出吃醋的模样,他竟然没有如往常那样温柔地安慰,我突然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好像曾经的白枫已经在刚才的冷漠里宣告永远离开了...... 当天晚上,有人进入的我卧房,向我透露她所谓的秘密...... 我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被窝很暖,然而我的心却已经冷若冰霜。 白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隔着被子紧紧抱着我,问:“雪,明天我们启程去挪威看雪吧?” “挪威?好远的。”我说,嗓子沙哑。 “你不是一直想看雪吗?”白枫问,声音尽量温柔。 “随你吧!都听你的。”我回答,眼皮沉沉垂下,却如何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在白枫尚在沉睡时,我拨通了一个号码......交代完事回过身,看着床上紧闭双眸的人,忽然难以想象那双迷人的眼睛狰狞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翌日中午,哥哥带着惜曼登上离开的直升机。 “玩得开心点,好好照顾她。”哥哥上了飞机还不忘嘱咐白枫,然后宠溺地看了我一眼。 我嘴角扬起恰当的弧度,心里难舍地看着哥哥,然后告诉自己――自己埋下的苦果自己承担。可恨当时的我尚未觉察到,我带来的灾害已经危及到了哥哥。 “惜曼,跟他们说再见哪!”哥哥对着机舱内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惜曼道。 惜曼抬起头,偷偷望了白枫一眼,然后愧疚的眼神伤悲地落到我身上,声音小心翼翼:“焕雪姐,枫、枫哥哥,再见。” 我侧过头,看着阴霾的天空,极度不适。 “你们路上小心。”白枫微笑着,深色的眼眸里,我看不见其他杂色。 “惜曼,她好像不太开心。”回酒店的路上,我低语道。 白枫搂着我的手臂微微用力:“可能昨天被吓到了吧。” “你好像......也不开心。”我再次道。 “本来好好的一次泳装展,却差点害死人家,我......唉!早说过不带她来的,来了尽添麻烦。”白枫说起昨天的事,表情是内疚和烦躁的,这让我怀疑之前的判断,是不是我和白枫都中了他人的阴谋? “白枫!”我突然停下脚步,抱紧他,颤声问:“你是爱我才娶我的是不是?” 白枫微怔,紧张地看着我,唯恐失去地抓紧我:“雪,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回答我啊!你是爱我才娶我的是不是?没有其他目的对不对?”我再次问,一声比一声迫切,又害怕看到他欺骗的眼神里暴露出嘲讽的笑意。 白枫怔怔地看了我良久,然后苦笑着将我搂入怀里:“傻瓜,这一路走来我苦苦追逐你,难道是游戏?怎么会冒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我终究没有看见白枫说出这句话的表情,当然他也没有正面回复我的问题,但是他温柔的话语,却在我崩溃的边缘深深打动了我,也让我扭转了昨天的想法,让我确定是我们遭受了他人离间的阴谋。 “白枫,昨天晚上惜曼她......”正在我要全盘摊出昨晚的事时,脑海里突然似被人重击般一阵剧痛,然后父亲说过的话透穿我的耳膜,我按着头俯下身去,白枫急忙抱住我,急问:“雪,怎么了?不舒服吗?” ------------ 第六十章 怀疑 剧痛过后,头微微一瞬晕眩,我又感觉不到其他了,抬眼望着白枫深情焦切的目光,摇摇头安慰他:“没事,没事了。” “但是刚才那样让我很担心啊。”白枫捧起我的脸:“去看看医生吧?” “不去不去。”我挣扎开他。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白枫重新抱我入怀安慰着。 我坐在沙滩上,蜷缩在他怀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我只要你这样抱着,哪里也不去。” “好。”白枫轻轻抚过我的长发,柔声道。 是阴谋吧?我这样回答自己:是离间的阴谋,白枫是无辜的;如果这次返回克蝶依旧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的蛛丝马迹,那么今后,我会无条件地相信白枫;惜曼所说的事,无论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回到克蝶再深究吧;暂且,让我独立处理问题一次,希望白枫不是真如惜曼所说那样,希望那些事不是真的,希望白枫没有让我失望......我渐渐理清凌乱的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决定先不向任何人说起那些事,哪怕白枫听到了我刚才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再问我。 “雪,你刚才说昨晚惜曼怎么了?”他真的问了,是试探还是好奇...... “没什么?惜曼昨晚似乎没有睡好,看起来很累。”我转移道:“希望她回去可以好好休息,然后等着惜瑞康复,哥哥这次回去会给惜瑞做最后一次手术。” “嗯,这是对可怜的姐弟,希望惜瑞可以完全康复。”白枫感慨道。 我轻轻靠在白枫臂弯里,渐渐沉沉地睡去,昨晚清醒了一整夜终于让我疲惫不堪...... 从来没有睡这么沉过,一觉醒来,白枫告诉我,我们已经在挪威了。 这不由让我大吃一惊,我竟然睡了这么久?醒来的时候头依旧晕晕的,两名蓝发碧眼女仆打扮的人为我梳洗,我迷迷糊糊中听着白枫说下楼去让厨房准备吃的,陌生的环境便吞噬了我。 我四下看了看这间豪华的卧房,鲜红的地毯,纯白的墙壁,挂着我看不懂的抽象油画,在弧线优美的烛台照耀下,透着陌生的味道。 “这真的在挪威吗?”我问道。 “是的。”身侧的女子口音别扭地回答我。 我下床拉开厚厚的窗帘,竟是一派心旷神怡的景象:碧蓝色的溪流从远山流淌下来,溪流边栽种着我没有见过的花草,淡紫色像麦穗一般花儿迎风摇曳,远处群山起伏,深蓝色的山壁上斑斑驳驳地洒落着细碎白色,山尖顶上似乎盖着一抹亮白色的云,直入云霄,似乎是被云染了色。 “好奇美的景色。”我感叹着,隐隐感觉肚子空空得难受,便转而问两名女子:“你们酒店有什么吃的?去为我准备些吧。” “酒店?”两名女子笑起来,其中一名向我解释道:“这不是酒店,这是二少爷的别墅。” “二少爷?”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的情况下,又问了一遍:“是白家二少爷?” 那名女子正要点头确认,忽然被另一名女子打断。 “怎么了?回答我的问题啊!是白家二少爷?”我急问,心里极度不安。 两名女子被我的急迫吓到了,低着头不敢回答,这时候虚掩的房门被打开,白枫再次走进来,穿着他离开白家后就很少穿的白色西装,站在门口质问她们:“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哪里?她们是谁?”我问白枫,希望他告诉我想要的答案。 “这是我在挪威的乡村别墅,她们是这里的仆人。”白枫的回答让我的心沉下谷底。 我走近他,一字字问:“她们说这是二少爷的别墅。二少爷,是你吗?白家二少爷!” “焕雪......” “你没有和白家脱离关系?” “焕雪你听我说......” “你欺骗我!你还是白家二少爷!” “你听我说!”白枫突然厉声道,然后示意两名女仆离开,将我拉到椅子边。 “这间别墅是我妈妈在世的时候为我买下的,连我爸爸都不知道,这里的仆人都是以前服侍我妈妈的,所以和现在的白家没有一点关系,她们依旧叫我二少爷是遵循先前的习惯,你不要误会好吗?”白枫握紧我的手,柔声向我解释。 “真的?”我问,指尖冰冷。 “当然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他靠近我,呼出的热气弥漫在我耳畔,让我冰凉的心渐渐燃起温度。 “但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早就想带你来挪威看雪了,来的时候就顺便告诉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我看着他,诚挚的眼神里透着期盼我相信的光芒,看不出一丝伪装,我点点头,靠近他的怀抱:“但是在这里会让你想起白......妈妈,你会不会难受?” “妈妈的死,让我堕落过,但是如今有了你,有了未来的希望,我不会再消沉了。”白枫抱紧我!”雪,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爬山,看雪景。” 我点头答应。 “那好,厨房已经在准备晚饭了,我现在要出去制备明天爬山的工具,你先吃吧。”白枫捧起我的脸,轻轻吻我的唇。 “已经晚饭时间了?”我惊问:“那你还要出去吗?” “很快回来,只是不放心下人买的登山工具,还是自己亲自去挑比较好。” “那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我回应着他的吻,然后放开他。 白枫离开后不久,女仆们就告诉我晚饭已经备好,我走出卧室,顺着金色的旋转楼梯下楼,便闻到甜美的香味...... 虽然多少有些吃不惯这些造型奇怪似菜似饭的东西,但还是努力填饱了肚子,然后喝着女仆煮的咖啡坐在客厅里等白枫回来。 “太太,少爷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要不您先上楼休息?”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在沙发里发呆出了神后,有女仆过来问我。 “哦,你们各自忙吧!我四处看看,累了会上去休息的。”我回答道,起身离开沙发,抖了抖麻木的双腿,抬头看不到任何钟表,院子里也似乎没有动静,便径自踱步往厅后门出去。 ------------ 第六十一章 拨开云雾 后厅是一个偌大的露天泳池,池边种着种类繁多的兰花,碧蓝碧蓝的水清澈可见池底晶莹的七色软水晶,两名女仆正在往池子里撒些什么。 “你们往里撒什么东西?”我蹲下身去看她们手中盘子里的白色晶状粉末,好奇地问道。 “二少爷说这是保温剂,可以让池水保持适宜的温度。”其中一名女仆回答我。 “这么神奇?”我伸出手指沾了些粉末,细看之下就像食盐,于是放到唇边尝了下,果然是咸咸的味道。 “太太,这不能吃的。”那名女仆叫住我,收回我手里剩余的粉末。 我木讷地站起身,心里似乎被人掏空了一般有瞬间的不知所措,我不是怀疑是否存在保温剂这类东西,然而这种粉末和食盐实在太相似,如果它真的是食盐,那么白枫吩咐她们往池水里放这种东西的目的就足以让我心惊胆战了。 我要等他回来! 我躺在池边的卧榻上,什么事也不做,就等待着白枫回来,我不知道他回来后我该向他追问什么?然而此刻我无心其它,只想他快点回来。 ...... 时间无声无息地走,女仆们已经离开,我的眼皮开始下垂,疲惫渐渐绕满全身,终于抵抗不住困意,意识开始模糊...... “雪,焕雪?”朦朦胧胧中,我听到这声温柔的叫唤,然而我的上下眼皮还是疲惫得不肯分开,我知道是白枫回来了,他有力的臂弯将我从卧榻上抱起,我安稳地任由他拥抱着,闭着眼睛享受呵护不去管任何事情,甚至忘记等待的原因。 “我们回房。”白枫抱着我站起身,我感觉身体漂浮在半空中,身体下似乎是软绵绵的云朵。 突然,抱着我的人身子一个踉跄,然后是一声意外的惊呼,我感觉云朵被狂风吹散,我落入了深渊里,随即被咸涩的苦水包围。 困意马上消散,我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竟然落入了泳池里,而白枫狼狈地游过来拥起我,心疼地向我道歉:“对不起,雪,有没有伤着你?我竟然被椅子脚绊倒,真是该死!” “我没事,只是彻底醒过来了。”我看着包围我的水,苦笑道。 正欲走出去时,腰际突然被一双手抱紧,耳畔传来白枫粗重的喘息声:“雪,既然落下来了,咱们就洗个澡再去睡吧?” 我因为疲惫想要拒绝,然而白枫已经开始褪我的衣,我被温热的水围着,被温暖的手搂着,竟然任由他放肆。 当他的舌吮遍我的脖颈时,一个念头突然让我慢慢开始迷糊的意识猛然清醒――水竟然真的是热的!那么那些像食盐一样的东西真的不是食盐而是保温剂吗? 我转过身,才发现自己已经一丝不挂,白枫正用他滚烫的舌吻我的背。 “怎么了?”被我突如其来的转身而打断缠绵的他疑惑地问我。 “这水是温泉吗?为什么这么热?”我问。 “不是,是加了保温剂。”白枫微怔一下,然后回答我。 “那些看起来闻起来尝起来都像是食盐的东西就是保温剂?”我再问。 “对。”白枫狐疑地望着我:“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看不出他无辜的深眸里还有其它,当疲惫感再次侵袭我的时候,我没有丝毫鱼水之欢的欲望,便道:“我想回房睡觉了,好累啊。” “别,雪,我们......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缠绵了,别走。”白枫紧紧抱住我,不肯放我离开。 “可是我真的很累。”我试图推开他,他依然紧抱不放。 “雪,我真的很想你。”他湿热的气息吹在我耳边,终于还是没有让我酥软下来,我问:“你是想看我的刺青吧?” 看着我的眼眸依旧深情如水,找不到一丝异样:“凡是你身体的每一寸,我都想看。” “我小时候背上被烫到过,刺青的图案早已走样了,只是一直不敢告诉父亲。”我又说。 看着我的眼眸终于出现了异样,微微一怔后是狐疑的一闪而过,然后问:“那你还记得原来的图案吗?” “你不觉得身为我的丈夫,你应该问我,那次伤得严重吗、痛吗?”我反问,语气嘲讽。 白枫英眉微颤,表情担忧,眼神却怨愤:“都这么久了,我怎么忍心再提起你过去的伤痛?” “你是不忍心,还是无所谓?”我再问:“或者说你更关心的是那副刺青的本来面目?” “焕雪你在说什么?”白枫箍着我腰的手慢慢收紧,微怒道。 “你要我吗?你要我却不想要孩子,是不是?”我无视他的愤怒,继续问。 白枫的脸上终于现出冷酷和阴沉。虽然只是从眼角略过,然也逃不过我的逼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尽管表情还在保持着无辜:“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只说两件事,我希望你听完后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看着白枫,语气表情都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随即伸手捞过水面上刚刚被褪下的衣裳,湿漉漉地套在湿漉漉的身子上,因为不想**裸地面对他,讲诉接下来的事: “第一件事,是你去邦咯岛那天,我误会你陪伴惜曼而忘记回家,哥哥就派人将混蛋送过来陪我,经过改进的混蛋,功能更加齐全,辨别更加敏锐,以至于不小心发现了你每日为我准备的早餐里的秘密...... ―― 混蛋端着碟子调侃我:“是白枫叫我这样端着等你起来,说这样你会觉得很幸福,一睁开眼睛有吃的,混蛋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和猪没什么两样,但是主人喜欢就好。可是混蛋没有想到主人睡起来也跟猪一样。” “混蛋你找死啊!”我气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惊得混蛋连连后退,一个不小心,碟子里的牛奶杯落地,洒了一地的牛奶,碎了一地的玻璃片。 “主人,牛奶洒了。”混蛋满脸委屈。 “还不是你没拿好?洒了就洒了,你滚出去!”我瞪他一眼,其实倒不是真的气他,倒是眼下我得换衣服,尽管是一个机器人,做成小男生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再他面前脱得一丝不挂。 “可是?关于这牛奶,混蛋还有事想要跟主人说。”混蛋杵在门口很不识相地不肯离开。 “牛奶洒了就洒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甩甩手:“出去出去。” “可是......可是这牛奶里有避孕药的成分。”混蛋还是愣在门口,说出的话却让我全身瞬间冰冷...... ------------ 第六十二章 阴谋暴露 “避孕药?!”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混蛋,期冀他解释清楚。 “混蛋没有检测错误,这杯牛奶里真的有避孕药,含量不少,而且放入的时间应该在牛奶煮熟之后。”混蛋重新检测后郑重地回答我。 “不可能,不可能!”我摇头否认:“没理由的,我们都结婚了,白枫没理由这么做的!何况,之前你和我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他为我准备的早餐,怎么没有检测到?” “之前也许他没放,也许同样放了,但是之前混蛋的系统还不完善,检测不到是正常的。”混蛋说:“反正今天主人还没有喝,混蛋可以为你检测下尿液,看看以前有没有喝到过避孕药。” “才不要!”我喝令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挥挥手打发混蛋,心乱如麻。 “另外,这件事先不要说出来。”混蛋走之前,我交代道...... ―― “其实混蛋很多次都提醒我该问清楚你这件事,但是我一直没有开口,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原因,当然也因为孟婉怡的一句话,她说:‘有了孩子负担就重了,爱也要分出一半来。’我于是一直当做不知道,只是再也没有喝过你煮的牛奶。”我看着白枫的眼睛,在我回忆的时候,他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眼底偶尔略过焦燥,但是一直安安静静地聆听着,就像一个旁观者,这样的反应反而让我不安起来。 “如果我说我暂时不想要孩子,你相信吗?”白枫问我,语气平淡。 “为什么?” “我们的生活也才刚刚起步,先前我一直没有稳定的收入,也许一个孩子的到来未必是一件好事”。白枫回答,语气依旧平淡。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却要在我的牛奶里偷偷放避孕药?多久了?一开始就这样吗?” 白枫点点头:“我怕你不答应,怕你生气。”明明是该疼爱的我话,听上去却如溪水趟过河床,波澜不惊。 “第二件事呢?”正在我踟蹰的时候,白枫忽然问道。 我疑惑地瞪着他,企图让他在避孕药这件事上多给我一些解释,然而什么也没有,我只好继续道:“惜曼溺水的那天晚上,曾来找过我,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而哥哥刚刚陪她散过心,是哥哥的关心让她悔悟,然后跑来告诉我真相...... ―― 我开门,看见惜曼可怜兮兮地倚在我的门口,敲门的手仍然在半空中颤抖,双眼通红,似乎刚刚哭过。 “怎么了?眼睛红红的,受什么委屈了?”我将她拉近房间,问道。 “焕雪姐,我......我......”她本来看见我,是有种退却离去的胆怯的,然而我的关心让她卸下防备和畏惧,对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焕哲哥哥......”她说着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发生什么事了?”我忙扶她起来:“你起来说话。” “我不起来,你就让我跪着说吧。”惜曼低着头恳求我。 “好,你说。”我依她。 惜曼一直低着头:“其实我......我是会游泳的,我是故意溺水,故意让焕哲哥哥来救我的。” 然后惜曼向我透露她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在邦咯岛的某一天晚上,白枫来到惜曼的房间,要求她为他做一件事...... “为什么要我假装溺水?”惜曼疑惑地看着白枫,感觉他的眼眸是从未有过的诡异。” “让焕哲来救你,然后你趁机记下他背上的刺青图案,记住要迅速准确。”白枫回答道。 “你要知道焕哲哥哥身上的刺青,为什么不自己去看?”惜曼撒娇着扭过头,作不乐意状。 “我好奇但又不好意思啊。”白枫诡笑道。 “你好奇?呵呵呵,你好奇一个大男人身上的刺青?呵呵呵,枫哥哥,你不会是断袖吧?”惜曼嬉笑道。 “小妖精,竟然骂我是断袖,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白枫反问着,一点点靠近惜曼,将惜曼逼到沙发尽端,用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压低嗓音柔声问道。 惜曼怔怔地看着他,感觉到压迫过来的气息无比灼热,白枫的眼睛无比魅惑。 “枫哥哥......”惜曼颤声叫道,心跳快得连呼吸也开始颤抖。 “叫我枫。”白枫的语气带一些烦躁和急迫,然后逼近身去,狠狠吻住惜曼的樱唇。 急取而狂热的吻让惜曼彻底酥软,尽情享受这般缠绵,瘫倒在白枫怀里想要索求更多的时候,白枫却停住了动作,说道:“记住,明天我会给荩焕雪展示泳衣,你带荩焕哲过来选走一套,然后找机会假装溺水,他就会来救你,记住要看仔细那副刺青,丝毫别错!” “那要是他不肯来救我,或者被救生员抢先一步呢?”惜曼问。 “放心,我已经收买救生员,他们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我也会借故离开,你趁人少的午后下水,只有他有救你的机会。” 惜曼点点头,然后靠在白枫怀里,轻声问:“枫......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你这么俏丽可人,谁不喜欢?”白枫捧起她的脸,柔声反问。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焕雪姐?” “以后你会懂的,总之先帮我办好这件事。”白枫搂紧她低语道。 ―― “于是我后来假装溺水,焕哲哥哥果然来救我,我也记下了他身上的刺青图案,枫哥哥后来扶我回酒店后,就向我索要那副图。” ―― “来,在纸上画下试试。”白枫取出纸笔,递给发梢犹在滴水的惜曼。 “枫,人家刚才真的很危险,明明会游泳,却怕装得不像,还狠狠吞了几口水,现在胃里还难受呢!”惜曼撒娇着躲进白枫怀里,娇嗔道。 “乖,先把图画下来。”白枫不顾惜曼的矫情,将笔塞到她手中。 惜曼于是只好乖乖画下图,画完后表情委屈地问白枫:“枫哥哥,你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说,你是不是利用了我?” “怎么会呢?”白枫深色的眼眸里随即露出邪魅的笑,伸手抱住惜曼,开始吻她,惜曼此刻心里却不是滋味,刚才焕哲拼命救她让她心感愧疚,现在白枫却不能给她一个理由,本来还想追问,然而白枫不给她机会,手掌滑到她胸前的柔软处,肆意寻觅欢愉...... ―― “住口,不要再说了!”我打断惜曼的回忆,双拳紧握,全身颤抖:“我不想听......” ------------ 第六十三章 蜕变 惜曼仍旧跪着,抬起脸,用悲痛和内疚的眼神看着我:“焕雪姐,对不起,其实在和枫哥哥温存的时候,我没有感到一丝快感,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不是被利用了,我也不管枫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只知道刚才焕哲哥哥给我送来晚饭陪我散心的时候,尽管还是生气我不听话,但是他的关心是我是可以切身体会到并且深受感动的,枫哥哥却不同,那时候的他,变得好陌生,我都不认识了......” “别说是你,连我也不认识了......”我喃喃道,咬牙切齿。 “焕雪姐......对不起。” “但是为什么呢?白枫对我这么好,他不可能做出这些事来的!”我仔细回忆和白枫的过去,想到的却都是他对我的好,我突然冲着惜曼吼道。 惜曼显然是被我吓到了,怔怔地看着我,问:“焕雪姐,你不相信吗?” “我不知道。”我泪流满面。 “我说的都是实话,焕雪姐,我没有要离间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愧疚不已,想说出事实,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惜曼向我解释。 “你出去!我不想再听......”我指着门口,无力地告诉惜曼。 惜曼离开后,我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被窝很暖,然而我的心却已经冷若冰霜。 白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隔着被子紧紧抱着我,问:“雪,明天我们启程去挪威看雪吧?” “挪威?好远的。”我说,嗓子沙哑,泪痕犹在脸上。 “你不是一直想看雪吗?”白枫问,声音尽量温柔。 “随你吧!都听你的。”我回答,眼皮沉沉垂下,却如何也睡不着。 ―― “我如何也睡不着。”我看着白枫,周围咸涩的水被我们的体温感染,变得炽热,将我们狠狠围剿在中央,带着丝丝的痛,我说:“我那时不知道是不是该质问你,有好几次我好想转过身去将你推开一定距离,然后说出那件事,但是我竟然没有勇气这么做,在你紧紧抱着我呼吸开始缓和均匀的时候,我竟然不忍心破坏这种温馨,我怕我一冲动就搅乱了我现在的幸福生活,我宁愿相信那是惜曼的离间。虽然痛彻心扉,但我判定它是假的......然而现在我却无法忍受,这些所谓的保温剂,已经让我背后的刺青显露出来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举止是真是假,你是不是只是为了看我的刺青才亲近我,就像你利用惜曼夺取了哥哥的刺青。” 白枫看着我,表情出奇地平静,眼底的忧郁虽然浓烈如初,然而在我看来,却带着许些嘲讽和同情。 我还来不及等待白枫的解释,后厅里已经走进一批陌生人,穿着黑色劲装,脸上的表情也是嘲讽和同情。 “呵呵呵,二少爷的戏还是欠真哪!不过没关系,咱们已经成功拿下克蝶组织,也没有必要再在这丫头身上浪费感情了......”为首的一个年过六旬却依旧西装革履强撑风度的男子冷笑着走近,带着得意的笑望向我。 “你是谁?”我怒问:“什么叫已经成功拿下克蝶组织?” “哼哼,刚刚得到消息,送入克蝶的那个小男孩两个小时前动开颅手术,我们先前注入他脑颅内的放射性毒素成功感染了克蝶组织里的人,如今两个小时之已过,几乎无一人幸免。眼下你们克蝶组织里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白氏家族已经准备派人收尸去了!呵呵呵......”那个男人高高在上地看着站在水里的我,笑道:“至于我,就是白氏集团的二当家――秦雄。” 我无视秦雄得意的目光,瞪向白枫:“是真的吗?” 白枫看着我,眼神陌生得让人胆寒,然后残忍地点头承认:“是,这是我们的计划,惜瑞是我们的钓饵。” “啪”一声清脆,我的手掌扇过白枫的脸留下印痕,而这一巴掌也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周围都是敌意的眼神,我独自遭受晴天霹雳,像是被抽离了魂魄般狼狈地站在咸涩的水里,对白枫的恨不是这一巴掌可以消解的,而我已经没有力量再扇第二掌,我的声音嘶哑带着凄惨的自我嘲笑:“这么说,你追求我,娶我,混入克蝶,也都是你们的计划?” 白枫点点头。 就像一个陌生人,卸下温柔的面具,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让我怀疑自己是否认识眼前这个人,这个此刻和我面对面站在水里的人,刚刚搂着我说着甜言蜜语的人,是不是牵着我走过红地毯许下一生幸福的人? “都是欺骗......都是欺骗......落海、驱逐、追杀、绑架、逃离、结婚......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是白氏的人,故意靠近我、得到我、并成功进入克蝶,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甚至还借机将惜瑞带进克蝶,试图毁灭克蝶?!”我追问,往事一页一页翻过,让我不敢置信,即使在避孕药、惜曼溺水的事后我怀疑,却从来没有细想过这样的结局竟然不是梦。 白枫没有说话,秦雄却冷笑着回答我:“荩大小姐说得一点也没有错!其实我们二少爷从小开始就被我大哥秘密训练,并对外为他制造与白氏无关的证据,什么逼迫他跳海、驱赶出白家、孤立并追杀,其实都是为了有一天接近克蝶,取得你们信任做的准备,包括故意被绑架、经受你们的考验,二少爷可是吃了不少苦也要表现得对你们忠贞不二。如今克蝶已毁,大功告成,我们也不必为难我们二少爷继续迷惑他根本不喜欢的女人了......” 刀割一样的痛狠狠划破我的心房。 “我们二少爷对孟婉怡小姐是从小就倾心的,然而为了大业,却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未婚妻,还要装作不在乎......” 心痛到滴血的感受,我终于明了。 “秦叔不必再说了。”白枫终于开口,打断秦雄的话,冷冷扫了我一眼,然后背过身慢慢走出泳池:“我想荩焕雪应该很明白了。” 秦雄带来的人立即为白枫披上浴袍,为他献上榻椅,白枫熟稔的少爷动作,高傲的眉角,波澜不惊的唇,震慑到孤零零立在泳池里的我,不禁后退。 ------------ 第六十四章 神枪手 “焕雪。”白枫看着我,叫我的名字,这两个字在我听起来却无比心痛,他眼底是劝慰的神色,表情出奇的冷静:“我也不瞒你,你们豁夷岛圣烛内的芯片是我盗走的,顺便嫁祸给樗羽,我也知道开启的密码被分别刺在你、荩焕哲、樗羽的身上。如今我们已得到你和你哥哥的密码,但是其中一个密码有误,芯片只能显示三分之一,所以我想再次确认你的密码。” “你真的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折手段。”我恨声道。 “荩大小姐,废话不要多说,现在你最好乖乖地给我们看你的刺青,不然,可不要怪我们动粗!”身后的秦雄威胁道。 我回头,秦雄恶毒的目光逼视过来,他身边的人已经蠢蠢欲动。 我转身望向白枫,厉声质问:“你就允许你的手下这么放肆!就算你娶我另有目的,但是好歹我们做了两年的夫妻,你就这样无情?” 白枫偏过头不看我,默许秦雄的人走进泳池。 我连连后退,然而我的周围被水包围,我来不及逃离水面,四个人就围住了我,等待命令,不容我移动分毫。 如果我现在身上有利器,我一定毁灭我的刺青,就算我沉睡在血泊里,也不会让白枫得逞,然而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明知道我逃脱不了,在这样的时刻,我却哭不出来,心痛到深处,我的脸上竟然扬起自嘲凄惨的笑,笑这一切的荒唐。 “住手!” 一个冷酷决绝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打断了压抑在我周边的死寂。 我抬眼,看见那个黑色风衣飘然而至的他,恍如隔世。 “大少爷,我们在确认密码,这关系到克蝶芯片的解开,您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秦雄说道,语气毫不客气。 白佑没有理会他,走近白枫,平淡冷然的声音质问道:“欺骗一个人两年,最后还要这般**人家,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本来被悲愤填满心田的我,听到白佑这声辩护,突然鼻子一酸,泪水几乎要汹涌而出。 然而白枫回答得很干脆:“这是我的事,她是我的妻子,不需要你管。” “你有把她当妻子看待过吗?”白佑厉声问,他的声音显得少有的激动,但是很快缓和下来,道:“放了她。” “我还没有取得正确的密码。”白枫淡然道。 “运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取得密码,你良心会安吗?”白佑冷声问。 白枫突然冷笑,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很可笑,抬起头来望着白佑,问:“大哥在白氏混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良心?” “不要反问我。你放不放人?”白佑问。 “不放,就算她的刺青本身有误,我至少可以用她的命换樗羽的刺青。”白枫狡黠地笑道:“上次樗羽潜入白氏想要夺回芯片的时候,发现了我与白氏的关联,我随即派人追杀,然而他命大,竟被逃过了,好在身受重伤并且失忆,才成全我娶了他的心上人。”白枫说出这件事时,语气平淡,唇角微扬,不无嘲讽,在我听来,每一个字都是如刀割般痛彻心扉。 “原来......对樗羽下毒手的人......竟然是你。”到这一刻,我的眼泪才落下来。 “怎么?心疼了?”白枫笑着问我,然后眼底突然略过一丝幽怨:“我舍弃婉怡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痛过。” “没有人逼你舍弃她,是你自己选择了白氏。”白佑道。 白枫双唇紧抿,表情带着愤恨,正要说话,前厅里突然响起一阵破裂声和尖叫声,然后与后厅连接的落地玻璃突然轰然倒地,两名女仆冲进来,全身血淋淋。 白枫眉头一皱,起身,这时候两名跑向这边的女仆身后中枪倒下,两名持枪、身着墨紫劲装的挺拔男子走进后厅,表情随意而畅快,似乎对于一枪就倒地的人很满意,直到看见站在泳池里狼狈的我,脸上才显出愤怒,其中一人大喝道:“谁把我们大小姐丢进水里的?” “谁?活腻了!”另一人应声道,两人声如洪钟,震得身后剩余的那片欲落未落的玻璃一下子破裂落地。 “雷云!雷占!”我惊呼,尽管他们前来搭救是意料之中,但是他们这样毫无顾忌大摇大摆打进来,还是让我吃惊不浅。 白枫听到我的叫唤,射来怀疑的眼神。 我知道他疑惑,父亲将雷家弟兄派给我的时候,我也很疑惑: ―― 那次因为避孕药的事,让我心里难受却又没有开口问清楚,便要求白枫陪我回家散心,在豁夷岛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陪伴父亲,有一次父亲提到他曾经不信任白枫的事时,表情严肃地告诉我:“不管白枫现在对你如何,对于未知的以后,为父还是要为你做一些准备的。” “什么准备?”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传上来两个人,两个男子,英姿挺拔,身着墨紫色劲装,一脸的刚毅。 “他们是......”我问。 “他们一个叫雷云,一个叫雷占,从小就跟着你母亲。以后他们负责保护你,你需随时向他们汇报你的情况,以防白枫,当然,你永远也用不着他们是父亲最希望的。” “父亲还是不信任白枫吗?”我失望地问。 “不能说相信还是不相信,为父只想给你一个保障,也算是替我替你母亲照顾远在他乡的你。”父亲劝道。 我点点头,望了眼雷家弟兄,他们虽然挺拔刚毅,然而眼底却有着随和惬意的神色,似乎也是性情中人。虽然老大不小了,但冲我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玩味...... ―― 我后来果然也听从父亲的话,在白枫说要带我来挪威的时候,就暗中打电话通知他们,所以现如今,他们才能如天降神兵般地出现在我面前。 “喂!姓白的小子,别傻盯着我们看,赶快放了我们大小姐,不然......” “血洗此地,一个不留。” 雷家弟兄你一言我一语地警告白枫,然而白枫无需下命令,秦雄的手下已经将我挟持住。 “你们谁敢放枪,就等着替她收尸吧!”秦雄威胁道。 ------------ 第六十五章 我是否认识你 “熊大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一个熊脑子?”雷占冷嘲着笑问秦雄,对于我被挟持,冷静地没有表现出半丝紧张。 “就是,我们兄弟两的枪法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这一枪打破你熊脑壳也不是不可能。”雷云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里的枪,时不时对着秦雄的方向比划着。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乱来!”秦雄怒道:“你们只有两个人,我们......” “加上那个臭小子,你们也不过八个人,你们的大少爷是不会参与的,想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这一抱之恩他是懂得回报的。”雷占道。 “呵呵呵,你们应该也没有料到有人会来救大小姐,以为这里很安全,所以现在你们没有帮手,大老远求援兵也不切实,还是乖乖放人吧!”雷云补充道。 秦雄狠狠一咬牙,却挤不出半个字。 “秦叔,你有把握对付他们两人吗?”白枫问秦雄。 秦雄显得有些为难:“二少爷,他们两个当初跟着紫木槿的时候才十来岁,枪法之快准已经无人能敌了。” “可是你手下有六个人,四个人还挟持着人质!”白枫微怒。 然而他话音刚落,只听见“砰!砰!”两枪,秦雄身边的两个人应声倒下,他们掏枪的手仍然伸在枪带里,然而雷家弟兄早已发出了死亡的号令,在白枫质问秦雄、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雷家弟兄毫无顾忌地开枪示威,并无奈地告诉白枫:“不是啊!臭小子,他手下只有四个人。你如果没意见,我们还可以让他更少些。” 我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四个人瞬间面如死灰,然后紧张地逼近我,可以想象这次秦雄带来的人都不是白氏的精士,因为他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他们的胆怯自然可想而知。 只是我看着那些倒地的尸体流出的血渐渐淌入泳池,将水染成粉红色时,不禁觉得有些恶心。 “你还不肯放人吗?”白佑提醒白枫道。 秦雄显然被逼急了,一下子跳入水中夺过手下的枪直指向我,将我拉出泳池:“哼,荩大小姐在我手上,你们谁敢轻举妄动......” 秦雄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白佑的手枪正对上了他的脑门。 白枫脸色骤变,对白佑的怨愤在英俊的脸上显露无疑。 同样是被抢对准的我和秦雄,他显然比我更害怕,我的绝望和心痛掩盖了恐惧,他不一样,他知道他面对的敌手的厉害,何况白佑的参与,更让他手足无措:“大......大少爷,您不要犯糊涂!坏了老爷的大事,您也未必好过!” 白佑虽然用枪对准他,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只对白枫道:“你利用荩焕雪两年,得到的情报也不少,这一次,就算是弥补,放走她!” 白枫没有说话,看着我,表情阴沉。 “你应该知道,荩焕雪一死,血液凝固就会蚀灭刺青,这是荩老身边的刺青大师桓一横的杰作,你既然不能让她死,也不能再得到她,眼下就最好放人。”白佑续道。 我很少听到白佑愿意说这么多话,这次为了我,频频和白枫反目,让我感动的同时心里却更痛了,同床共枕两年的人,怜悯之心竟不如一个陌生人。 白枫也意识到事情的棘手,因为白佑的介入而更不顺利的情况让他异常恼怒,阴冷的目光扫过白佑和雷家弟兄,然后面无表情地命令秦雄:“放人。” 秦雄刚才的得意早已一扫而光,他愤愤地放下枪,然后畏惧地看了眼自己脑门上渐渐偏离的白佑的枪口。虽然不甘,但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我由雷家弟兄带着走出别墅,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白枫,然而他背过身子不看任何人,我的心纠结般绞痛着,我很想问他为什么?很想看清楚他面对我时眼底的忧郁神色是如何伪装地如此真切......直到雷云将湿漉漉的我推入车后座后,我犹无法从那种塌天般的沉痛中回醒过来。车快速开离,我脑海里残存的白枫最后的背影也开始模糊时,我突然很想冲回去问他痛快吗? 克蝶陷入危机,他的目的达成,他是否得到成功的快感?对于过往面对我时的温柔笑容,抱紧我时的蜜语甜言,他是经过怎么的训练才达到这般熟稔的地步?嘴里说出的话和心里的真意完全相反,需要多大的意志?他是如何可怕的一个人啊!睡在我身边的男人,连呼吸也是戒备而充满敌意的,为什么我没有觉察到?为什么在我怀疑的时候,却没有勇气打破它?为什么在他亲口告诉我真相的时候,我却不愿相信了? 樗羽失忆看着我时的陌生眼神让我心痛,却不及白枫瞬息陌生的深眸来得尖锐,一下子就将我周遭的光明夺走,让我从此留守黑夜,遭受泪水侵蚀。 ...... 一张纸巾递过来,我方从痛苦中觉醒过一丝意识,侧头,看见白佑就坐在我身边,他是何时跟着我们上车的,我竟浑然不觉,而我的眼泪让我胸口本就湿透的衣衫愈加滴出水来,我更是浑然不觉。 “你......你早就知道白枫的阴谋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既然让我被他利用了,为什么还要救我......”我哽咽着,却已经淌不出泪。 “我是这两天才知道的。”白佑回答我:“白枫的计划只有爸爸知道,白氏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是前天突然被宣布出来,因为克蝶被攻克。” “克蝶现在怎么样了?”我急问。 “大部分人已经被白氏关押起来,一小部分人失踪了。”白佑道。 “那我哥哥呢?” “失踪了。” “是逃走了?” “嗯,但是他如果参与了惜瑞的手术,就必然被感染到病毒,逃脱了也可能随时会死。”白佑道,平静的话语在我听来却句句惊心。 “惜瑞......为什么?惜瑞明明跟着海盗失踪,为什么会落到你们手中变成陷害克蝶的诱饵?我哥哥好心为他治疗,却落得这般下场!”我语气激动。 白佑偏过头,看着我,然后摘下墨镜......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墨镜背后真实的眼眸,然后我彻底明白,惜瑞从来就没有逃脱过白氏的利用。 ------------ 第六十六章 狼眸 那是一双兽的眼睛――狼眸! 曾几何时,在茫茫大海上,在阴森黑暗的海盗船长室里,我就看见过这么一双狼眸。 那时的他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刚毅的下巴和那双见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被我忘记的眼睛,透着诡异的绿光。 “你......你就是海盗船长!”我的惊呼让前座的雷占、雷云好奇地回过头来,但是他们好奇的似乎不是白佑的眼睛,而是我的惊诧,仿佛他们对于那双可怕的眸子并不意外,反而因为我的惊叫多看了我几眼,然后雷云有意无意地感叹道:“看来大小姐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槿姐姐的记忆似乎一点也没有开启。”驾车的雷占也沮丧地附和着。 而我现在不管他们如何议论,瞪着白佑的狼眸,恨声问:“是你杀害了惜瑞一家,还带走了他!” 白佑戴上墨镜,偏过头:“我那时接到任务,追杀海上富商惜家,因为他们威胁到了白氏在海上的利益。白氏的海上伙伴东南海盗王把他的下属派给我调遣。其实惜家本来是一个活口也不留的,但是我看他们可怜,故意疏忽放走了惜瑞和惜曼姐弟两,正要驾船返回时又接到白氏情报说,一架内藏高端科技的船舰在附近海域,要我夺取其导航芯片。” “雪舰......白枫说,雪舰是任何雷达都监测不到的。”我惋惜道。 白佑苦涩的笑带着些嘲讽:“这不正好说明向白氏发出情报的就是他吗?其实他自己有足够条件复制一片带走,却担心被怀疑,为了以后长远的计划,连我也被利用了。迫于任务,我只好取走你们的芯片,谁料被你们救起的惜瑞竟然偷偷上了海盗船想要报仇。我本想杀了他的,因为我知道他不仅逃不了,甚至也许要受更多的折磨。然而当时与我同来执行任务的秦雄,在接到白氏的一个电话后,却执意要将他带回白氏,现在想来,后来救出惜瑞带入克蝶的计划,就是爸爸和白枫在那时候就预谋好的。” “你也算是迫害克蝶的帮凶之一,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怒问。 白佑侧过头,望向窗外,沉默片刻才缓缓回答我:“我决定离开白氏了。” “离开白氏?” “在得知白枫是白氏安插在克蝶和豁夷岛的间谍后,我想我必须退出。我既不是爸爸的心腹,已经对于白氏的未来阻碍不了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 “白氏做的事伤天害理,这是白氏自己也心知肚明的。我一直帮助白氏办事,一是因为白昊毕竟是我妈妈的丈夫,二是我想通过自己微薄的力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尽量减少一些杀戮,减轻一些白氏的罪恶,三是......”白佑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下来,他的表情有一瞬间苦痛的抽搐。 “三是什么?”我急问。 “三是阿佑从小身体里就被注入过一种毒,却又不肯接受我们的救助,因此一直受到白昊的控制。”雷云转过头来解释道,原来他一直在注意我们说话。 “什么毒?”我问雷云。 “恶毒。”雷云似乎不肯多解释:“反正可怜着,阿佑一到月圆之夜就不得不像头野狼一样去森林里捕食吸血。” “吸血!?”我猛然想起白佑在豁夷岛时出现过嗜血的症状,当时月亮正圆,我还误以为他是中了圣池的水毒所以断定他偷取了圣烛,但是刚才白枫承认是他盗走了芯片,为什么白枫没有事呢? 我没有问出这些疑问,因为白佑此刻的表情显得很痛苦,俊毅的脸上肌肉微微紧蹙着,拳头上青筋暴起,无声呐喊着他的恨。 我不由为曾经对他的误会深感抱歉,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微微一颤,然后面向我,表情随即恢复冷峻,收手,他似乎永远也不习惯别人的关心。 “离开白氏的话,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问。 “跟我们一起回豁夷岛。”雷占插话道。 “我们现在就回豁夷岛吗?”我问:“那我哥哥呢?我们不先找到他吗?听白枫说起来,他现在很危险......” “大小姐不要担心,岛主已经派人寻找了,大小姐还是先跟我们回豁夷岛吧。”雷云道。 “我不,我要去找哥哥!是我把克蝶害成这样子的,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因为我......我的丈夫才......”说到这里,我便又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有眼泪却又流不出来,想到白枫瞬间陌生的眼神,狠狠一甩头,还是觉得像场噩梦。 ...... 雷占、雷云将我安置在机场附近的酒店,然后去安排飞机,我在酒店里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后,发现口袋里浸泡已久的手机。 然后白枫当初将手机塞进我手里又狠狠抱我的情景开始在我脑海里翻江倒海,跟着我的痛一样撕绞我的心,直到房门外响起白佑的敲门声。 我把手机拿给白佑,白佑翻看一下后告诉我这部手机防水,可以再用,但是有全球定位系统,白枫很有可能会找到我。 “帮我丢掉它!”我说道。 “可以,不过这里有27个未接电话,你要不要看看?”白佑刚转过身又回头问我。 “27个未接?”我惊问,因为我几乎没有朋友和我聊手机。 “孟婉怡。”白佑告诉我显示的名字。 “都是她?”我接过手机:“婉怡从不这么着急找我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打回去问问吧。”白佑提醒我,然而我还未拨号,婉怡的号码又响起来。 “荩焕雪!荩焕雪!你哥哥在我这里,你快来啊!” 这是我接通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婉怡的声音急迫而焦躁。 “我哥哥?!我哥哥怎么会在你这里?他怎么样了?......”我几乎昏头转向地劈头就问,但是电话那头婉怡似乎没有耐心向我解释,我的一连串问题几乎是在自问,白佑见状,一把夺过我的手机,命令式地告诉我马上通知雷家弟兄,然后直接对着电话问:“孟婉怡,你在哪里?” ...... 五个小时后,我们飞到香港。 ------------ 第六十七章 惨不忍睹的哥哥 我是在香港某郊区一件破旧的屋子里见到哥哥的,当时他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全身抽搐,皮肤上全是一块块紫色血斑,混蛋坐在他床边,身上脏兮兮的,表情极度沮丧。 莫野和婉怡都在,见到我们就像见到了救星。 但是所有人都制止了我靠近哥哥,我伸出去想要抱住他的手被雷云生生拉回来。 哥哥很痛苦,但是意识很清醒,他偏过头含泪看着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带......带她出去......” “我不出去!哥哥,对不起......”我挣扎着,跪在他床头,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刚毅挺拔风度翩翩的哥哥,竟然变成这副模样,而这罪魁祸首,竟是由他宠溺着嫁给白枫的我。 但是雷占、雷云还是连拖带拉地将我弄出屋子,然后关上了门。 “荩焕雪,你哥哥的病会传染。”婉怡抱着痛哭的我道:“他不肯去市里看医生,我们就把他安顿在这家农户,然后去请医生过来,我们离开时他只是发冷颤抖,我们回来时他已经全身发斑,而临时照看他的农妇已经被传染挺不住死去了,是你的机器人把人移走的,现在除了你的机器人,谁也不敢再靠近他。” “他为什么不肯去看医生?雷占、雷云,你们快点去请医生,快点!要是他也挺不过去怎么办?”我哭着哀求道。 “少爷还不是因为怕被白氏发现才不肯去市里。”雷占道。 “而且送他到医院,很有可能整个医院都得遭殃,这必是白氏新研制的传染毒,暂无解法。”雷云道。 “但是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救少爷!”雷占道:“马上通知岛主,让他派人来,我们这里什么设备也没有,简直束手无策!” 雷云点头,然后回到直升机里去找通讯工具。 “等我父亲的人来要多久?哥哥撑不下去怎么办?”我急问,觉得这样子干等不仅是煎熬着白枫,也煎熬着我们。 “让我试试。”一直站在一旁的白佑突然开口道。 “你可以?那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哥哥!”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白佑的胳膊,恳求道。 “荩焕雪,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下一个白枫?”婉怡突然喝道:“你不是才被骗吗?怎么又和白家人扯在一起?” 我不管婉怡此刻的反应,只要白佑可以救哥哥什么都好,雷占也问:“阿佑,你确定可以吗?” “大雷叔忘记了?我本就是毒,还怕什么毒?”白佑凄苦地一笑,然后推开门:“让我试试吧!”说完便进入了屋子。 黑色风衣隐没入黑暗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极其欣慰,这种欣慰不是我现在该有的感觉,在白佑唤雷占“大雷叔”的时候,我脑海里似乎略过一丝熟悉的记忆,但是我如何也拼凑不了完整的画面,一闪而过的欣慰似乎是与现在的我不同时空的感觉,但是真实得让悲伤的我突然充满希望。 我、雷家弟兄、婉怡、莫野坐在屋子外的草地上等待,等待父亲的援救,等待白佑的救治,每一分钟对我而言都是煎熬,我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不知道白佑怎么样了...... “别担心。”婉怡拍拍我的肩膀:“你哥哥很坚强。” 我点头:“你们是怎么遇见我哥哥的?” 婉怡看了眼莫野,道:“我们为宝宝到香港选童装,购物的时候发生分歧,我一怒之下拨通你家机器人混蛋常常联系我的号码,想找你评评理,结果听见混蛋在哭,说遇上麻烦了......” “于是我们询问混蛋在哪里,所幸他们已经离香港很近,我们就开车过去将你哥哥接过来了。”莫野续道:“当时你哥哥情况还可以,便向我们讲述了白枫骗婚的阴谋和你们那个克蝶组织如何被毁,他要求我们将他安顿到郊野,我们就到了这里,你哥哥的病情在路上就开始恶化了,但是他不停地请求我们无论如何想办法联系到你,让你尽快离开白枫。” “一开始我觉得你哥哥在编故事,我想不通白枫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婉怡接道:“但是混蛋带着你哥哥逃离克蝶组织的时候拍摄了一段视频,那段惨不忍睹地画面......”婉怡皱着眉头不肯再讲下去。 “后来我们一直拨不通你的号码,就试白枫的,结果白枫在电话那头冷冷地告诉我们不要插手这件事。”莫野道。 “我从来没有听过白枫这么决绝的声音。”婉怡道:“所以我当即挂断电话,决定相信你哥哥并想办法救他。” “但是他拒绝去医院,情况却越来越差。”莫野道。 我担忧地看了眼仍旧紧闭的屋门,忽然想起克蝶,又问:“你们......只遇见我哥哥吗?那克蝶其它人呢?” “我们不知道。”婉怡说:“按照混蛋拍下的视频,可能活得不多了吧......” 我心里一沉,喉咙苦涩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一个小时后白佑终于出来,在我看来却似乎等待了千年般熬人。 “怎么样?我哥哥怎么样?”我冲过去,但是白佑反手关上了门。 “别碰我。”白佑推开我抓紧他的手:“我现在身上都是细菌,这种细菌是白氏培育了三年才成活的,通过鳄鱼的毒液注入惜瑞体内并包裹一层反射性外壳,你哥哥如果是给惜瑞开颅的主刀人,那就是首当其冲。虽然这种细菌造成的传染病是接触传播,但是由于其本身极小极轻,所以通过风吹传播也不是不可能,你们现在都离我远些。” “那阿佑你没事吧?”雷云问。 “少爷怎么样了?”雷占问。 “我的狼毒造就了我极高的免疫,自然没事,至于你们少爷,我只能先转移他身上一部分尚未发出效应的细菌,减免些他的痛苦,接下来,希望你们的救援尽快到,他已经很坚强了,撑到现在是个奇迹。” “你把他的毒转移到你自己身上没事吗?”莫野问。 白佑摇摇头。 这时候天空突然传来轰雷声,愈来愈近,雷云喜道:“岛主派的人来了!” “好快!” “好精制的飞机。”婉怡和莫野同时惊呼。 我看着从直升机上奔下来身穿白色护卫装带着防毒工具的士兵,转身问白佑:“你和我们一起回豁夷岛吗?” “在你们遭受这种祸患的时候,我不想添麻烦。”白佑道:“白氏还有事需要我解决。” “阿佑,你为了大小姐和那臭小子闹翻,你在这时候回白氏一定被白昊整死!”雷占愤愤不平地道。 “而且你身上还有......”我指着他血迹斑斑的风衣。 “无妨,它们侵入不了我的身体,隔半天就会死。”白佑看了眼我身后的侍卫将哥哥和混蛋安然地运上飞机后,道了声“保重”便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永远神秘又透着悲凉的背影给我。 ------------ 第六十八章 落雪(上) 回到豁夷岛,看到哥哥被被直接抬进护法城,我一路紧随,然后在城门口被拦下,我看见一身护法首领戎装的樗羽。 英姿挺拔、俊美非凡,与我上次在岛东看见的随意模样有着完全的不一样风度,然而他为何穿起了这身服侍?难道他又恢复了无邪君的身份?那么他的失忆...... 注意到我在凝视他,他用咄咄逼人的目光回敬我,然后是一贯傲慢的口气:“一边凉着去,这里在办正事。” “我想看看我哥哥。”我说道,感觉他的眼神不再陌生,却有微微的恨。 “等大呆瓜好了之后再来。”樗羽抛下这么一句话,就径直带着身后的一对人马入城。 “大呆瓜”!这是樗羽以前给哥哥起的绰号,他真的恢复记忆了?!我看着他熟悉而陌生的背影,突然想要冲过去问:“樗羽!你想起来了吗?” 这句迟到了两年的话,现在问出来,竟在我几近干涸的心田落下了一片雨。 然而樗羽头也不回,渐渐远离我的视线,我想要追上去,听见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雪儿,跟父亲到莘昼宫来。” 我回头,看见父亲瞬间苍老的容颜。 在莘昼宫,我向父亲下跪,父亲却马上将我扶起,叹道:“事已至此,起来说话......” “虽然将雷家弟兄安插在你身边保护你,然而实在是不希望他们得以用处啊......”父亲缓缓道:“感情这种事情,谁也阻止不了,谁料白昊狠毒至此?这不怪你。”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哽咽得难受。 “孙大夫在后厅,你等下让他检查下身体,看看白枫有没有对你下毒手,检查结束后就会小舍休息吧!父亲还要去看你哥的情况。”父亲最后告诉我。 我来到后厅,除了孙医生,还有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大小姐,在下桓一横,在您小时候为您刺青的人,你可记得?”那老人看着我,缓缓问。 我点点头,这位刺青大师似乎永远瘦如柴骨。 “让我看看你的刺青是否完好。”桓大师道。 我点点头,同时望向孙医生,问:“樗羽的记忆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就在克蝶出事之后。”孙医生回答我:“克蝶出事的消息传来,岛主和几位长老以及护法城首领们便看到了机器人传输过来的视频,岛主也让无邪君看了,就这一系列片段,刺激到了无邪君的记忆,他抱头痛哭了一夜,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心急火燎地告诉岛主这全是白枫的阴谋,请求岛主立即派人援救你。” “他想起来了?”我问。 孙医生说道此处,满脸愧疚的表情:“唉!大小姐,虽说您是为了无邪君着想,让孙某延缓他的恢复,但是也许孙某不违背医德全力治疗,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我想起白枫的话,心里一阵刺痛,但还是听孙医生说下去。 “无邪君恢复记忆之后告诉我们,其实他曾经为了寻回圣烛深入白氏内部,在我们内线的帮助下,在其计算机系统内无意间发现了白枫与白昊的通讯记录,然而就在无邪君准备撤离时,被人发现。远在异地的白枫随即命人追杀,无邪君单枪匹马英勇抗敌还是寡不敌众,身负重伤躲在白氏某处暗室里静待其变,却接到一通电话暴露了踪迹,只好冒险冲杀出白氏,最后被抢击中后脑,所幸的是守在白氏集团门口的人赶到,将无邪君带离,否则......大小姐!” 孙医生停下了叙述,因为看见我伏在桌子上痛哭。 “你就少说两句!”桓大师怨道然后告诉我:“大小姐,刺青是不是一共显露过两次?” 我点点头,那两次都是白枫的设计,都是在咸水泳池里,他借着爱我而缠绵,做戏做到这般真切。平日里,我是连咸水都不沾一下的。 桓大师微微一笑:“很好,这幅刺青不是单层的,只有通过咸水滤去一、二两层,才能看清真正的画面,大小姐好在事不过三。” 我自嘲地苦笑,眼泪却又汹涌淌下,难怪白枫得到的密码有误,而哥哥不同,他常年出海办事,遇到海水侵袭必不止一两次,所以愈加保护自己的刺青。 “大小姐,来,让孙某为您把下脉。”孙医生提醒我。 我将手伸过去,心里犹自沉浸在对樗羽的内疚和心疼中,直到孙医生紧紧皱起眉头,让桓大师也怀疑地问:‘怎么样?大小姐身体有恙吗?” 孙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皱了皱眉头,长长地叹息,看着我的双眸带着怜悯:“没有大恙,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大小姐有孕了......” 青天炸雷一般,我瞬间冰冷,没想到白枫曾在我的牛奶里放避孕药是多么有先见之明啊!然而我竟然赌气没有再喝。 “多久了?”我问,声音发颤。 “才一个月。”孙医生悲悯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 ------------ 第六十九章 落雪(下) 离开莘昼宫,我一个人,茫然地沿着紫色的沙滩,毫无目的地走。 我不知道我究竟要走向何处,我不曾感觉到我腹中有小生命,但是它的确存在的事实,让我不堪面对。 我逃离人群,往荒芜的北岛去,像一只受伤无人理的小兽,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静静舔舐早已疼痛得麻木的伤口。 ...... “焕雪,你一定是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出生的吧?”初识白枫时,他虽然满身是伤,但是深眸清澄。 ...... “我现在正式宣布,荩焕雪,此时此刻,你已经离开豁夷岛十万八千里了,你可以随波逐浪追寻自由去了!”站在雪舰的甲板上,这个第一个带我离开豁夷岛的男子扳过我的肩膀,温柔而兴奋地告诉我。 ......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买下一片海域为你造一座豁夷岛。”沿着枫林拾级而上的时候,白枫曾对我许诺。 ...... “你,荩焕雪!做我的舞伴!”在我犹豫时候,白枫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认真,在乎我的深眸神采奕奕。 ...... “我不要你为我冒险,焕雪。”在矮人岛森然恐怖的死亡谷里,白枫紧紧拉着我,而我静静地任由他牵着不敢轻易放手 ...... “荩焕雪,我爱你!荩焕雪......如果可以,我希望看雪的路上有我陪着你并且唯一有我。”白枫从胜美的爱心里走出来,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手里持着透白的箭骨,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步步向我走来。 ...... 然而,白枫,你真的爱我吗? 我终于走累了,瘫坐在紫色的沙滩上,午后的阳光隐入云端,天空变得阴霾而不怀好意,空气骤减冷得让我战栗,我蜷缩着,然后一滴冰冷打在我的额头,凛冽沁骨。 我抬头,看见灰色的天空张着一张灰色的大口,不断地吐出雪白雪白的思绪,断裂的思绪,带着冷冽刺骨的寒,毫不留情地袭遍我单薄的身体。 破碎...... 天是破碎了才会下雪吧?人是心碎了才感到冷吧? 原来这就是雪,原来下雪是如此绝望,如此凄冷,如此丑陋的...... ...... “荩焕雪!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你现在帮助一个白氏集团的人逍遥法外,将来,整个豁夷岛,或者更多的人,都会被你间接害死!”这是樗羽曾经面对我恶狠狠的怒吼。 然而我明白得太晚。 ...... “我的漠然终于让你忍无可忍了是吗?你的目地达到了,焕雪收到了惩戒,但是即使我不再搭理焕雪不再想要见到她,都不意味着我会爱上你。焕雪三岁时就与我有婚约,你永远都别想插足进来!”这是樗羽面对尹恋菲的纠缠抛下的狠话,然而我无视他的爱,转身携着白枫踏上了红地毯,他送我的白山茶,就和现在的雪一样,绝望而凄凉。 第一次看见雪,看不到它的美,我只知道它冷、它空、它痛彻心扉。 白枫说雪是美的,他欺骗我,连雪也不放过。 天地很快旋转倒垂,一片苍茫的白。 我蜷缩在雪地里,直到夜幕降临,直到远处的海露出狰狞的脸,想要吞噬这孤岛。 我想让海的浪,卷走我的伤,我慢慢起身,一步步迈进它,直到它的浪吞噬了我踏在雪地上的脚,我感觉到雪的冷、海的涩。 远处透出灯火,一盏盏往这里靠近,伴着一声声“大小姐”的呼唤。 岛民们在找我,我必须尽快洗去我的伤痕,我这样想着,便欲纵身跃入海里。 一双手臂,忽然从背后狠狠抱住我,将我带离肆意侵袭而来的海浪。 我倒在一个人的怀里,然后又被他重重地丢在沙滩上。 “如果你想死,把欠了我的还了再死!”那个人狠毒地警告我,带着怒气和心疼。 我抬起头,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只是这目光含着泪,是我看错了,还是雪更大了? “为什么......不在电话里直接告诉我,白枫是个坏蛋?”我问,带着伤痛地嘶哑。 “他就在你身边,我一说,你多危险知道吗?”樗羽瞪着我,咬牙切齿。 “为什么送我白山茶?”我再问。 “不知道。”樗羽坐下来,将我狠狠搂入怀中:“失忆之后,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没感觉,直到听说荩大小姐要结婚,突然心就很痛,突然就想起你在我受伤后告诉我们曾经相爱,多么讽刺啊!如果我们曾经相爱为什么你要嫁给别人,这不是在耍我吗!我自然要送你白山茶问问你,但是心还是痛,所以就喝醉,果然有用,几天后就淡漠了......” 樗羽的话是真,我唯一不相信的就是“淡漠”,好面子的他,还是改不了恶性。 “呵呵呵,孙医生说你常常在梦里喊我的名字。”我笑道,眼泪断断续续,又近干涸。 “笑死吧你!”樗羽冷冷瞪我一眼,然后背着我俯下身:“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看着他宽阔的背,心里的痛愈加深了:“曾经有一个说要爱我一生一世的男人,背着我走过一整条海岸线,但是现在他不要我了,原来他都是骗我的......” 我又哭又笑,终究没有爬上樗羽的背,转过身,径自离开。 我知道樗羽立在我身后,没有追上来,我也没有再回头,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的伤悲他的隐痛,渐渐淹没在深沉的夜色里、呼啸的海浪中...... ------------ 正文第二卷 樗羽 ------------ 第七十章 拾起我的爱 那次海边回来后,荩焕雪就大病了一场,一昏睡就是五天。 我知道其实她在昏睡过去的第三天就醒过来了,这是孙卿然诊断后很肯定地告诉我的,然而荩焕雪不肯起来,甚至不肯睁眼。 我明知道她是在逃避我,但是我一如既往守在他床边,雷打不动,不信她永远不起来,永远不再看我一眼。 但是我有任务在身,必须离开豁夷岛了。 这仇,两年前就该报的,可恨我迷糊了两年,除了看到焕雪时隐约疼痛的爱的感觉,我竟然被孙卿然糊弄了两年,孙卿然甘愿受罚,也坦白这是大小姐的命令,但是荩焕雪好笨,她竟然以为这样可以保护我逃离克蝶逃离恩怨,但是她又知不知道,其实我和她一样,也注定身不由己。 我在离开前再次看了眼28号在克蝶摄下的视频,那个令我想起一切的视频,混乱而抖动的画面里,我看见从实验室里狂奔而出的追浪,满身是被溅到的血,痛苦地嘶喊着,然后守在实验室外的寻浪扑过去,追浪吼了声“快跑”就倒在地上抽搐不停,焕哲紧接着冲出来,命令寻浪关闭大门,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同手术的其他人禁不住蚀骨的痛,丧失意识,疯狂四窜,外面的人不知所因,前来救援,几经接触,病毒肆意传染,几乎是看着一个个健壮的男儿生生倒下去,痛苦不堪。焕哲硬撑着下令寻浪赶去疏散人员,被28号强行带着上了逃离的飞机,因为远处出现了白氏的黑影......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我抬眼看见28号哭丧的脸:“主人,都怪你!竟然失忆了,不然两年前就可以揭穿白枫的真面目,你的女人也不会被别人抢走。” “少说两句你会死吗?焕雪没有给你起错名,混蛋!”我狠狠瞪了眼28号,起身走出门,派出去询问焕哲情况的侍卫刚刚赶回来,禀报说:“无邪君,少主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还在进一步恢复治疗中。” “病毒遏制住了没?” “还没有,隔离的病毒暂时还没有办法找到对抗的药物。”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豁夷岛的人虽然号称百毒不侵,但是却栽在了由白氏专门研制对付豁夷岛人的病毒上。前天在与岛主探讨这件事时,我们一致认为有人出卖了豁夷岛,不仅包括岛的位置,还有岛上人的特殊体质等其它重要信息,要不然,以克蝶和豁夷岛八辈子打不着干系的外在看,当年假意落海的白枫是断不能恰巧漂到豁夷岛并且为焕雪所救的,更别说研制专门对付我们的毒。 必须揪出叛徒,也必须前往白氏救出被掳走的克蝶人员。 而前往白氏,成为了我的任务。 我看着沉睡中的焕雪,这次她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均匀,眼皮微动,似乎在做噩梦。 两年的爱情梦,醒过来的打击让她受到极大伤害,我不忍再有噩梦侵扰她,也希望她醒过来至少对我说一句“一路小心”,并且声音动听,眼神温柔,于是我轻轻俯下身吻住她的唇,直到她呼吸困难,睁开眼睛。 “你......”她看到我只说了这一个字,便侧过脸去。 我看懂她眼里的愧疚和逃避,但这不是我想理会并且她该坚持的,我扳过她的脸,告诉她:“我要走了,去白氏。” 她随即紧张起来,欲言又止,我心下一动,安慰道:“放心,我会活着回来,并且把白枫的骨灰给你带回来。” 她黛眉微蹙,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我的心猛然一阵疼痛,不再说什么?替她盖好毯子,便离开了卧室。 我登船时,被老远奔过来的尹恋菲叫住,这个执着的女孩,在焕雪离开的日子里,缠了我整整两年,在我一次次不耐烦大发雷霆后依旧死死守护在我身边,在我想起她曾经为我做的一切后,对她的怒气消耗尽了,也倦于发泄了,但是现在她追来,难道是想与我一同出海? “羽,让我和你一起去!”果然,她说,气喘吁吁,脸颊微红。 “恋菲,我不是去玩的。”我径自登上船,示意送我的人把她带回去。 “我知道,即使荩焕雪嫁了人,你依旧不肯接受我,现在她回来了,我更没有指望你会接受我,但是不管你要去哪里,我只想陪在你身边,难道这都不可以吗?”她迎着海风,望着我,就像望着她的神一样虔诚而期待。 我狠狠心,下令开船。 然而我没有想到,这个傻女孩,竟然追了过来,踏进海域,全身湿透,在浅海区追着我的船,直到海水漫过她的肩,海浪几乎要冲垮她瘦弱的身躯,还是一个劲地望着我追。 不要命的女孩。 “停船。”我不得不下令,因为她终于被一个海浪打倒,淹没在海水里,在我的水手下去将她捞上来时,意识模糊的她,竟然还死死拽住我说要与我同去。 “带上她吧。”28号提醒我:“不然她早晚会追着你直到死。” “28,你说为什么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呢?”在水手们带尹恋菲进舱后,我问28号。 28号茫然地看着我,我知道他的功能里没有爱情解密,当初我造他的时候,希望他能成为我不在焕雪身边时陪伴她的另一个我。28号是我们的爱神,然而却亲眼看着焕雪嫁给别人,然后还给人家做了两年保姆,现在回到我身边的时候,学会了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盯着我,盯得我以为他是真人,窘迫地拍拍他的头,问:“为什么不回答?” “主人,其实白痴主人她是爱你的。”28号回答我。 “28,下次别这么叫焕雪。”我愠怒道,据说28号被焕哲改装过,难道脸皮被增厚了? “她总是偷偷想你,这不止一次惹怒了白枫。”28号向我透露。 “既然不是不爱,为什么要嫁给别人?”我喃喃自问,然后自己回答:“她一定心软,不知道怎么拒绝,白枫这个混蛋,一定承诺了给她安定的生活,她就被骗了......” “主人,你有叫我吗?”混蛋突然打断我。 我狠狠瞪他一眼:“你是28号,我和焕雪的爱神!不要作践自己!” 28号满腹委屈地看着我,点点头。 ------------ 第七十一章 克蝶地下城 离开豁夷岛抵达的第一处目的地,就是克蝶。 然而这里早已面目全非,到处是被焚烧的痕迹,湖面上漂浮着残破,我带着亲信进入克蝶湖心区,里面的仪器能带走的已经被掠夺一空,不能带走的也几乎破坏殆尽,残损的碎片遍地都是,空气里都透着惨败的气息。 我往出事的实验室走去,被寻浪拦住,这个跟随了我十多年的骁勇少年,现在眼里却都是担忧和恐惧,他是除了被28号带走的焕哲外,唯一逃脱那场灾难的克蝶人员。 “你害怕吗?”我问。 “里面可能还有未死的病毒。”寻浪侧过脸,表情伤痛:“不想再有人受伤了,那太可怕......” “你们留在外面,我进去看看。”我对其他人说道,然后听见他们喊“无邪君”,但是头也不回地推开了门。 我不是为了悼念伤痛才进去的,我相信白氏的人既然来过,那么除去病毒的药剂应该也会留下,不然他们也不敢肆意在克蝶搜捕人员、寻找资料,只是这一路走来,没有特别的痕迹,我只能找到源头。 我看见了躺在手术台上的那具尸体,那个瘦弱的少年,头颅一团暗红的血状,还插着手术剪刀,早已不辨五官,室内地上、墙上都是飞溅出来的血渍,墙角还有两具护士的尸体,身体严重发斑并且水肿,恶臭阵阵,想是最先受到喷射毒物的人员,人质足够的白氏也弃之不顾。 我蹲下身,伸手轻触地面,因为看见了血渍边上一些细微的黄色粉末。虽然微乎其微,明显经过刻意的清除,但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发现些许。 我暗喜,掏出备好的瓶子,沾了一些进去,然后离开了实验室。 “无邪君,你怎么样?”亲信阿袁走近问道,我将瓶子交给他:“你把它带回豁夷岛,也许可以研制出病毒的解药。” 阿袁答应着,寻浪恍然道:“原来如此。” 这时候刚才派过去抽水的人前来汇报道:“无邪君,您让我们抽干泳池的水,已经完成了。” 我点点头,告诉众人:“我们过去。” “为什么要抽干别墅泳池的水?”路上28号悄悄问我:“虽然据焕雪说,她是曾在那里和白枫翻云覆雨,但是主人也不必迁怒泳池,抽干那里的水啊!” 我一听,又气又尴尬,狠狠砸28号的头:“你懂什么?再多嘴我拆了你!” 28号一路堵着气,我已带着众人来到焕雪曾经住的别墅内,由于这里不是克蝶组织研究基地,所以受到的焚毁很少,几乎还保持着原样,然而也正因为白氏忽略了这局外之地,才错过了真正的克蝶组织。 在被抽干水的泳池里,洁白的地砖完好无缺地契在那里,我站在池边一阵压抑,白枫在得到焕雪的时候,一定只注意到她身上不知何时会显现的刺青,却根本不会想到,其实就在他脚底下,有着比焕雪身上刺青更加为白氏所需要的东西。 我派两人下去敲地砖,敲破四块地砖,露出一个五平方米的暗格,上面有一把巨大的密码锁。 我跳下去,将手掌按在了密码校验区上,然后看着一扇巨大的朝天暗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排向下走的阶梯。 克蝶的科研基地在湖心区没错,但是克蝶的研制成果,全部都在湖新区外地下城,入口,便是焕雪居住别墅的泳池里。 白枫在这里两年,没有知道这个秘密,也是焕哲谨慎,除了豁夷岛人,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妹夫。 这个基地当年的设计者,就是焕雪的母亲,将克蝶中心设在克蝶外部,更是她的主意。 岛主常常跟我提起焕雪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其实岛主不了解焕雪,焕雪要是有她母亲一半的机灵,就不会心软到拒绝不了白枫竟还屁颠屁颠嫁给了人家。 好在有她母亲的这个设计,克蝶的成果才不至于被白氏统统掠走。 “28号,我带你去见你的兄弟。”我带着众人走下楼梯,顺便告诉28号,他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只是他不知道,因为运到湖心区,才开启了他的记忆,此后也一直没有告诉他。 28号很惊讶,因为他看到了比湖心区更加森严更加庞大的基地。 这里有着最高端的仪器、尚未发布的科技、全自动的设计、全机器的操作,这里没有人类,只有机器人,都是与28号一张脸孔,都在一刻不停地运转着,我们刚走完楼梯,进入通道,就有另外一个28号迎接我们,我的28号疯了一样大叫,往回逃跑被我拽住。 “冷静点!”我呵斥。 “主人,见鬼啦!”28号大哭,由于当初为他添加个性功能时就考虑到他是我和焕雪的爱神,所以人性化的因素最强,和眼前其余的28号面部僵硬表情单一不同,我的28号更加情绪化,最好的证明就是现在开始哭闹着不想再照镜子了。 “你没有在照镜子,他们都是你的伙伴!”我耐心地安慰他。 “他们也叫28号吗?” “那不是,他们都有自己的号,比28好大的是你弟弟妹妹,比28号小的是你哥哥姐姐,你最好识相点,要不然我就拆了你。” “主人,主人,你还是叫我混蛋吧!那样我感觉自己像个人。”28号求我。 “你本来就不是人,装什么人!”我有些愤怒,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一个爱哗众取宠的机器人纠缠,便威胁他再闹下去就关了他的系统,他一听害怕了,果然乖乖地不再哭闹。 “那他们也是太阳能的吗?”28号问我:“不过这里没有太阳,难怪他们反应比我迟钝,看上去都呆呆的。” “他们比你会办事,这里有暗线连通到这片别墅区的屋顶,只要不是阴雨连月,就有供应不断的能源。”我耐心地解释道,同时也是说给身边的亲信听,他们都是我从护法成带出来的,对于克蝶这座地下城的情况也不了解。 “那主人,有了这块宝地,我们就可以东山再起了吗?”28号再问。 “嗯,克蝶将重振雄风。”我回答,机器人已将我们引到了地下城操控中心。 ------------ 第七十二章 蓝毒花 在地下城操控中心,我打开中控室里的远程可视对话仪,接通豁夷岛,岛主的三维头像便在屏幕上显现。 “怎样?地下城的一切都完好吗?”岛主问道。 “没有被发现,所以运作完好。”我回答,然后看见屏幕边正在等待岛主通话结束的孙卿然。 “岛主身体不适吗?”我好奇地问道,因为岛主在听到我回答后依旧愁眉不展。 “是焕雪。”岛主的回答让我的心猛然一惊:“她非要打掉孩子,昨天闹了一整天。刚才我正在和孙大夫商量这件事。” “不要,这样很伤身子。”我愤愤然地脱口而出,如果可以,真想马上抽掉焕雪这两年的记忆,然后再帮她洗洗脑。 “我们会好好劝她。”岛主回答,随后交代了一些克蝶的事,便挂线了。 我花了三天时间将克蝶湖心区该拆的拆,该修复的修复,然后开放地下城,调配人员进入系统,一切运转准备就绪,便开始安排次日与白氏的会面。 当晚,再次与岛主通话,心里还是不争气地惦念着焕雪。 “白氏同意明日与我们在申城谈判,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如若条件被拒,和谈失败,我们就准备动手。” “小心点。”岛主的叮嘱只有这三个字,然后准备挂机,我急忙追问:“焕雪怎么样了?” 岛主回过头看着我,视线却穿过镜头望向远方,肃然的表情里流露出揪心:“她从海岸礁石上摔下来,差点小产。” 我不知道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愤怒还是痛:“故意的?” 岛主点点头:“这傻孩子,就是让我日夜不得安宁,为她担心,而且焕哲的情况也不好。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病毒深入他的骨髓,扰乱他的中枢神经,让他意识清醒却无法自控地攻击人或者伤害自己。” “我让阿袁送来的粉末可检测出成分来了?” “嗯,正在研制药剂,估计可以对付病毒,但是对于焕哲,由于病毒侵入太久,破坏已经造成,恐怕难以奏效。” “没有其它办法治愈吗?” “需要抽除坏死细胞,植入新鲜骨髓。”岛主叹息:“只恨我不是他亲生父亲。” 我看着岛主难以隐忍的沉痛在苍老的面容里日益摧残着他的精神,内心也压抑得难受:“难道我们要去求......” “不。”岛主打断我道:“我了解焕哲,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向那个人低头。樗羽,这些事你先不要费心了,暂先处理好克蝶的事吧。” 我点点头,心里何尝放得下,一个是深爱的女人,一个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不是说不管就能不管的。 我正惆怅着,寻浪进来告诉我:“尹恋菲小姐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就在3号别墅,但是她现在吵着非要进来地下城看你。” “别理她,我想休息会儿。”我吩咐寻浪,但是已经听见尹恋菲的脚步声和叫唤声了。 这个精力过剩的丫头,以为我来克蝶度假的,还企图与我发生肌肤之亲,我还没有看见她的正脸,她就把胳膊缠了我脖子一圈,声音带着怨妇般的忧怨:“非我要对这么冷漠吗?” “我很忙。”我冷冷回答她,拿开她软绵绵的手,然后按动桌面上的触动钮,接着进来两个机器人,准备将她拖走。 “樗羽!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她朝我吼道,其实她抢了我的台词,这让我无话可说。 “恋菲,我有空就替你安排相亲,你听话趁早嫁人吧。”我说这话的语气在自己听来都阴阳怪气,既苦口婆心,又不无嘲讽,我坚信她伤得不浅,因为当时她的脸一下子白了,瞪着那双几乎要沁出水来的大眼睛试图淹没我:“羽,你说真的吗?” 我点点头,乱刀斩乱麻,哪怕她恨我一辈子,也好过缠我一辈子而我无法给与同等的回报。 “我本来过来是想给你看这个的,是我在我隔壁的房子里找到的。”良久的沉默之后,尹恋菲递给我一只绣花网袋,里面似乎放着几个玻璃瓶。 我接过瓶子,然后命令机器人放开她。 打开网袋,果然是三个形状奇丑无比的玻璃瓶,里面装的竟然是豁夷岛的紫沙、海水、还有蓝毒花,关于蓝毒花,焕雪叫它们“夙煜”,多雅的名字,她根本不知道这种花有多毒,是这种花成就了豁夷岛现在的居民百毒不侵,他们都是优胜劣汰下的幸存者。 “我偶然发现的它们,我知道你规定不能随便动这里的东西,但是我喜欢这三个瓶子,可以给我吗?”尹恋菲这丫头可怜兮兮地请求我时,总是可以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可以。”尽管罪孽深重,我还是可以斩钉截铁地拒绝她。 “为什么?” “你隔壁的房子,曾是焕雪居住的,所以这一定是她的东西,她的东西,你别乱动!”我的理由很自私,这我知道,并且不准备改正。 “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爱?”尹恋菲坐到我身边,几乎是带着哭腔问我。 这是一个我自己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所以我只能扯开话题,开始折磨我手里的玻璃瓶:“是啊!偏偏就这么爱上了,玻璃瓶的审美品位这么差,还是被我爱上了。”说完顺手打碎手里的瓶子,蓝毒花掉了出来,这是一株完整的蓝毒花,被连根拔起:“蓝毒花不适合玻璃瓶,它......” 我随即止住了嘴,同时止住了呼吸,尹恋菲也惊叫着,然后捂住鼻子问我:“怎么这么臭?” 身边的两个机器人即刻发出“危险气体”的警示,然后为我们打开门请我们迅速撤离,接着总控室被封锁,我的机器人将在里面过滤气体。 我的亲信黎猫听到动静赶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摇摇头表示自己同样茫然,然后发现身侧的尹恋菲忽然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我急忙扶住她,但是她显然已经晕厥过去。 “猫!”不用我多说,黎猫已经在呼叫救护人员,这时候总控室门外显示屏上发出求救信号,是我的两名机器人需要帮手,我随即转动手腕传感器,召来专门排除污染的机器人,然后抱起尹恋菲,和黎猫转移到安全地带。 ------------ 第七十三章 谈判 两个小时后,被派去监督排气工作的28号来到休息室,告之我总控室里的毒气已经被驱除干净,而尹恋菲也已经从晕厥中醒过来,好在吸入毒气不多。 “那是什么气体?”我看着监控屏幕里陆续出来的排毒人员,心头烦乱不已。 “是一种被称为‘pd95’的混杂性毒气,不包括豁夷岛人体质不侵百毒的百毒之内,吸入少量会导致慢性中毒,症状为间歇性狂躁、记忆力减退、意识紊乱,严重者会被破坏呼吸系统导致死亡;一次性吸入大量气体,晕厥甚至窒息死亡。” “pd95?”我重复着:“可是为什么那丑陋的瓶子里会有这种气体?蓝毒花本身是不会释放毒气的,焕雪难道想毒死自己!” “主人,我忘了提醒你,这些瓶子是白枫送给白痴主人的。” “白枫!?”我惊问,霍然站起身,猛一拍桌子:“难怪瓶子这么丑陋!” “主人,你能不能把思维想在重点上?”28号提醒我。 “你是说白枫不安好心?”我下意识地抛出这句话,然后再度猛然一拍桌子,怒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是白枫送给荩焕雪的?” “我......我又不知道这里面会有毒气,这是焕雪很宝贝的东西,平日里藏在卧室,我还不方便检测呢。要不是现在被打碎,谁知道里面会有pd95!”28号很委屈。 “如果没有被打碎,po95就不会出来吗?”我疑问着,然后一个不好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急忙问28号:“玻璃瓶的盖子呢?” “在这里。”28号递给我一个木塞,材质粗糙的软木塞再次被我递回去:“去做个有色气体溢出实验,看看这个木塞的隔绝程度。” 28号应声拿着木塞离开了,我辗转来到3号别墅内尹恋菲的卧室,见她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有没有事。 “我没事。你好好休息,医生说你体质弱。你本不该跟来的。”我责备道,心里却有些愧疚,自从那年替我挡了一枪后,尹恋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只要你没事就好。”她幽幽地说道,说得我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一个负心汉,特别对不住人家。 压抑的局面被突然进来的28号打破,他告诉我:“软木塞不能严封气体,大概每天可以溢出0.5%,放在卧室的话,足够造成对人体的伤害。” “所谓的伤害,就是你之前说的间歇性狂躁、记忆力减退、意识紊乱等,甚至死亡?” “嗯,这样的慢性毒气吸入一年,可能就会死,而且pd95造成的死亡是心脏骤然缺氧,验尸症状就像突发性心肌梗塞,很难查出真正死亡原因,一般被用于暗杀,所以pd95又被成为‘无形杀手’,是禁止毒剂。” “这三个瓶子在焕雪卧室里多久了?”我问。 “这倒还好,不到半个月。” “那会对焕雪有什么伤害?” “毕竟还是每天在吸入毒气,所以记忆力减退、意识紊乱还是会出现的,甚至间歇性狂躁症,所不定也有呢!”28号说到这里,表情很委屈:“难怪白痴主人对白枫的怨恨会常常神不知鬼不觉地撒在我身上。” “她怨恨白枫?” “因为避孕药的事,她几次想问,又都没有开口。” “后来停服了?” “她不喝白枫准备的牛奶了,也许早知道白枫的阴谋,就该继续喝才对,是吧?主人。” “是你个头!”我怒道:“这种药吃多了也会死人的,跟白枫在一起两年,焕雪竟然每天都生活在毒物中!”我愤愤地握紧拳头,揍人的冲动一触即发,这时候身后的尹恋菲却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无声地示意我该冷静下来。 是,我是该冷静下来。 我随即赶回中控室,接通豁夷岛,告诉岛主这件事,提醒他注意焕雪的身体,岂料他又告诉我,焕雪再度自残身体欲备弄死腹中胎儿。 “她现在在吗?让她过来说话!”我头一次愤怒地以命令式的口吻对岛主沉声吼道。 岛主竟然告诉我说:“她正被雷云、雷占带着前往克蝶来。” “过来?”不得不承认这是我希望的,但是还是需要问明一个理由:“怎么回事?” “最近豁夷岛突然来了很多陌生人。虽然岛民遵循岛规不接受他们,但是他们来到岛上贩卖物美价廉的商品,利益熏心,不是每个人都抗拒得了的,赶走一批又来一批,必定不是普通的过海商人,我不能保证没有外人已经混入岛内,何况豁夷岛内还暗藏着叛徒,我担心他们的目标之一就是焕雪,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送走,不为人知地送到你那里,由你的亲信亲自保护,也许是最安全的。” “我会好好保护她的。” “她最近情绪很不稳定,可能就是你刚才说的pd95起的作用,你注意好好劝慰她。” “是,我知道。” “明天就要与白氏谈判了,你今天且好好休息吧。” “是,希望谈判顺利。” 希望谈判顺利,也只能希望了。 第二天阴雨绵绵,我坐在白家议事厅内,看着坐在对面的白枫一脸漠然的样子,对于我的手下陈述完我们全部的条件后,依旧装作没有听见般地继续喝着他的拿铁。 他的事不关己终于惹怒了我,我的暴躁脾气一上来,就是直接拿起我们之间茶几上的咖啡壶,利落地往他身上泼去。 不得不承认这一举动让我很爽、很泄愤,看着他的不屑的嘴脸,想到他对于焕雪的伤害,我想即使泼硫酸都难解心头积怨。 现在他就像一只掉进牛粪的小狮子一样愤愤地看着我,然后表情在五秒的愤愤后恢复了平静、很平静,就像死水一样波澜不惊,这就是白枫的功力。 我带的两名亲信阻止我对白枫的进一步发泄,也同时示意我该冷静下来,其实要不是因为焕雪,我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如此冲动,以致暴露自己的弱点。 我重新坐回沙发上,将一纸文书甩到茶几上,问他到底同不同意我们的条件,我们的条件很简单,用克蝶三分之一的生物科研成果和白昊的免费治疗换取克蝶被掳的所有人员。 “再加上荩焕雪。”白枫简短地提出我绝对不会同意的条件。 ------------ 第七十四章 追浪 “你不要得寸进尺!”在白枫提出要回焕雪的时候,我的怒气再一次不可抑制地冲上了头脑,怒视他片刻之后,我还是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冷酷而且不屑:“不是一直觊觎克蝶的生物科研吗?给你们三分之一;还有你爸爸,不必整天泡在药物里了,你觉得不够吗?” “我说了,加上荩焕雪。” “凭什么?” “呵呵......”白枫忽然笑了,似乎他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反问:“她是我妻子,应该回到我身边,你不觉得你这个外人不该管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吗?” “我不同意。”我拒绝。 “克蝶三分之一的科研我们不需要,我们只需要焕雪。”白枫道,然后打断我:“在你拒绝之前,先看看我为你准备的。” 白枫下令带上来一个人,接着我看见了追浪。 看见追浪的时候,我庆幸没有带寻浪来,看着自己的亲生兄弟一脸陌生双眸呆滞,一定心疼得抓狂。 “追浪,你告诉我,他是谁?”白枫指着我问追浪。 追浪无光的黑眸望过来,眼神似乎穿透我看向未知的远方,嘴里喃喃地发出含糊的音节:“无邪君......是无邪君,不,不是......我不认识......” “追浪!你醒醒,我是无邪君,你看清楚!”我不禁起身,难以接受他的陌生。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不记得你了吗?”白枫冷笑着问我,紧接着回答我:“pd95,你听说过吗?” 我听见自己拳头紧握而发出的关节挤撞声,但是脸上尽力保持轻松。 “利用这些人质,别说三分之一,克蝶一半的科研都可以从他们的回答中获得,你觉得你这样的条件我会同意吗?”白枫再次问我。 我虽然知道因为各司其职,从这些克蝶人员被迷惑的意识中得到情报并不会太多,但是白枫这样的威胁还是让我头疼。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放人了?”我问,心里盘算着不得不走最后一步,便不动声色地转动了指上的戒指,发出动手的信号。 “是你不打算把我妻子还来。”白枫回答。 我坐回到座位上,并顺手打落桌上的杯子,我身边的两名亲信立即掏出了枪,直指白枫。不是想在这里血拼,只是想告诉白枫,克蝶从不委曲求全。 白枫身边的保镖也在下一瞬间掏出枪以示反击。 我和白枫就坐在四柄枪之间对峙。 “这样有意思吗?”白枫问我,嘴角带着不屑的冷笑。 “似乎是你想要的结果,不同意条件,我们只能兵刃交接。”我回道。 “我知道外面有你的人,但是你要知道......”白枫冷笑道:“这里是白家,你带了多少人,我可以派出十倍的人将你们拿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值得以卵击石?” 我正要说话,突然白枫身后的追浪趁其不备一把抢过保镖手里的枪,然后迅速勒过白枫的脖子,枪口直指白枫咽喉。 追浪的这一系列迅猛动作不像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完成的,他记得曾经的严酷训练,现在的反应虽然让我吃惊,但也没有让我失望,他挟持着白枫,同样冷笑道:“克蝶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但是白枫说的也没有错,这是在白家,他足够有能力派出比我更多的威胁,在白枫被挟持后,暗藏在议事厅里的其余保镖全部出动了,齐齐拿枪对准这里,但是谁也不敢肆意发一颗子弹。 “无邪君,快离开吧!” 正在我筹划着要往白枫身上哪处砸窟窿时,追浪忽然说道。 追浪的表情告诉我,他正忍受着极度的痛楚:“你带来的潜伏在外面的弟兄们是不会动手的,因为,因为白枫派出去阻击的人,是我们克蝶的人!他们都暂时被控制住了,丧失意识只会战斗,我们的兄弟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手?” 我暗惊,恼怒和不甘袭上心头,追浪握枪的手开始颤抖,我知道他必然也被下了药,只是意志坚定,尚保持着一分清醒,就这份清醒,让他强忍着剧痛忠于克蝶,为我们开路。 我决定拼死一战、至少也要拿下白枫人头回去见焕雪的时候,追浪的话让我怯步,克蝶的兄弟被利用,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快走......”追浪忽然大吼,然后手臂被白枫反握,枪离手,他本就受到药物侵害而精神不振,白枫趁机反击,一招便将他击垮,追浪扑倒在地。 我的枪还没有出手,四周的枪一片疯狂的扫射,追浪倒在枪林弹雨里,再也没有爬起来。 “白枫!”我愤怒的子弹穿透白枫的肩胛骨,然后激战在议事厅展开,厅内的玻璃一片片落下,伴着四溅的血...... 四个小时后,我带着亲信回到克蝶。 带去的二十二人回来二十三人,三人战死,击倒并带回攻击我们的克蝶被掳人员四人,我狠狠将手枪摔在克蝶中控室墙壁上,恨自己那一枪为什么没有击中白枫要害。 寻浪走进来,拾起我摔出去的枪,然后问我:“看见追浪了吗?无邪君?” 我撑在桌子上的双臂不自禁地微颤起来,看着追浪被乱枪射死,是我无法原谅自己的事。 “没有......”我回答。 “他也参与攻击我们的人吗?”寻浪又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完全可以觉察出我语气里的闪烁。 “没有看见。”我再度回答,声音沉闷得我以为那不是我。 “他死了?”寻浪终于问出了他的怀疑。 “没有!”我转身,冲着他怒吼,他为什么非要逼出我这句话,难道少一人伤痛不好嘛! “如果他死了,为克蝶而死,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寻浪竟然平静地看着我,告诉我:“我们兄弟当年跟着无邪君后,就已经把生命交给克蝶交给豁夷岛了,我们不怕死,只怕死得没有价值。” 尽管语气平静,表情从容,但是眼泪还是从这个坚强的少年脸上无声地落下。我揪心地握紧拳头:“对不起,我连他的尸首也没有带回来。” 寻浪摇摇头,然后背过身慢慢走开,走之前说了一句让我懵懂的话:“也好。 让白氏尝尝反噬的滋味。” 当时我没有注意这句话,后来才知道,这兄弟俩,为克蝶付出了多少。 ------------ 第七十五章 无声的坠落 焕雪在那天晚上被送到克蝶。 “你没有打死他吗?”她站在我面前,带着嘲讽的冷笑。 “你笑什么?”我瞪着她,她从来不会笑得这么堕落。 “你既然打不死他,就回豁夷岛种庄稼去吧!不要斗了。”她的语气绝望到底:“把我送过去。” 我一把拉近她,用力将手指嵌入她肩膀,企图让她清醒:“你休想。”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她反问我:“看这局面,你能力挽狂澜吗?” “我不能也不用你操心!”我看不惯荩焕雪现在这般不屑的没落的眼神,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直奔4号别墅的卧室,然后将她放到床上,紧紧裹上被子:“你要做的事,就是在这里养好身体,其他的,问也不要问!”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我,忽然泪如泉涌:“樗羽,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心里一阵绞痛,恕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起身,关门,离开。 从白氏带回来的克蝶受药物迷惑人员正在被治疗过程中时,28号突然急呼我。 “什么事?” “白痴......荩焕雪失踪了。”28号恐惧地望着我,害怕我怒火爆发。 而我怎么可能不爆发:“不是让你日夜守护的嘛!什么时候不见了?” “我......我只是出去晒了一会儿太阳,她就不见了。” “封锁克蝶出口了吗?派人去找了吗?”我冲出地下城,边跑边问,顺路驱使人员前去寻找。 “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不守着她吗?” “她......她说我是男生......所以......” 我听到28号的回答,几乎要抓狂,这分明是焕雪调开他,他竟然还真把自己当个人。 “她昨天晚上最后做的事是什么?” “她说要找孟婉怡聊天,我就给她通了号码,然后去给她备宵夜,送过去的时候她的房门已经被反锁了,好像是睡着了。” “你确定那时候她在里面?” “......不确定。” 我停下脚步,用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瞪着28号,他竟然这样疏于职守! “孟婉怡?”我念叨这这个遥远的名字,然后让28号拨通她的号码。 “星期五?好遥远的感觉哦!没想到世事变迁,你还是你呢......” “废话够了!焕雪昨天和你通话了?” “嗯,喂你这么凶干嘛!” “她说什么了?” “她告诉我很多烦心事伤心事,还说她要去找白枫,交换你们克蝶被抓的人,我就劝她,幸好我劝她,要不然她现在可能就已经出发了呢......” “她失踪了!” “什么!?她还真去了?那不是很危险......” 我挂断电话,派出去寻找的人这时候也回来问我别墅四处都没有找到,要不要再仔细搜一次。我摇摇头:“她去白氏了。” 我不知道现在是愤怒更多一点还是担心更多一点,焕雪身上没有定位仪,我们很难找到她,而且她很有可能昨天就偷溜出去了,那么现在说不定已经到白氏了。 “28,马上通知黎猫一队,五分钟后在克蝶门口集合,准备去白氏。”我下令道。 28号点点头,同时告诉我:“主人,她自己出不去的。” “你什么意思?”我疑问。 “这两年来,都是直升机把她带来带去,荩焕哲没有告诉她克蝶其实就在申城边郊,她自己肯定是不认路的。” “焕哲没有带她走出去过?”我惊问。 “没有。”28号回答。 “机场搜过吗?”我随即问搜寻人员。 “还没有。” 我立即带人赶到克蝶机场,然后看见了站在一架飞机机翼上迎风落泪的荩焕雪。 那名飞行员站在飞机下面正在苦求她下来,看见我们就像看见了救星:“无邪君,您总算来了,大小姐以死威胁,属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径直走近飞机,焕雪看见我,后退几步:“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跳下来!” 我随即止步,飞机虽然停在平地上,但是机翼离地至少十来米,如果跳下来,大人小孩都很危险,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并且考验我的耐心,已经让我怒不可遏了,怒到极致反而让我的语气出奇地冷酷:“好玩吗?” 她觉察到我隐忍的怒气,但是不为所动:“你派人送我去白氏交换他们。” “让你死在白枫手里,我宁愿你现在就跳下来!”我回答,心里却痛得不行,她要是真的跳下来有个万一,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手下的人员不用我提醒,已经在准备气垫了。 “是我害了克蝶,我想还。”焕雪的语气忽然软下来,她蹲在机翼上,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我的心也随即软下来,心疼盖过愤怒:“听话,焕雪,这不能怪你,快点下来。我会处理好这些事,克蝶不会毁灭,不是正在崛起吗?你听话,下来,不要伤害自己。” 她抬起头,脸色苍白,泪水划过无痕:“樗羽,可以吗?克蝶可以回到从前吗?” “可以,当然可以,而且可以比从前更好!”看着她渐渐被说服,我竭力柔和下语气:“所以焕雪,你听话,乖乖地下来,好好养身体,我才能全力重建克蝶不是吗?” “可是死去的人呢?”她的眼神忽然闪过一丝焦燥,然后空洞地望向远方:“我常常梦见他们要来索命,他们说全是我的错,是我引狼入室,我也觉得,都是我的错,他们是对的,都是我的错......” 她开始烦乱地拉扯自己的头发,然后在机翼上到处走,就像个疯子。 我伸着手,却抓不到她,看着明明被我说服的她再一次狂乱,我也几乎要狂乱,28号在我身边提醒我:pd95在起作用。 “焕雪......焕雪你听我说,不要乱动!焕雪......”我的语气徘徊在焦燥和缓和中,看着她每移动一步,都在我心里恨恨撞击一下,实在揪心得难受,我侧头望了一眼正在充气的气垫,这一转眼,人群中忽然一阵惊叫,然后我看着焕雪从机翼顶端滑落下来。 ------------ 第七十六章 不安分 我才刚回头,命运就等不及溜走,看着焕雪从机翼顶端滑落下来...... 气垫被匆忙拉过去接挡,我亦死命一样冲过去,短短几秒钟,我却向老天祈求了无数遍,搭上我今后的一切,只求焕雪不会有事。 气垫是接住了她,但是由于气尚不足,焕雪还是受到了猛烈撞击,我扑上气垫,抱起她,然后感觉抱着她膝盖的手心里忽然趟过一阵湿热...... 我坐在克蝶手术室外面冰冷的座椅上,尹恋菲递过来一杯热咖啡,然后轻轻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当时看着焕雪下身不断流出来的止不住的血,我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就这样被她残忍的坠落一点点流失。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克蝶的医生走出来,表情沉重。 “对不起,无邪君,大小姐的孩子没有保住。” “她呢?”孩子不是我关心的问题,但是心还是撕绞一般的痛。 “大小姐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身体很虚,也不愿意说话。” “你们退下,都退下,我想一个人和焕雪聊聊。”我说。 荩焕雪躺在淡黄色帷帐的床上,眼睛空顶地盯着帷帐上方,额角还留有汗珠。 我轻轻用丝帕为她拭去汗水,动作轻柔得似乎一用力就会将眼前这个脆弱的人儿伤破。 “我爬上飞机的时候,心想,即使去不了白氏,也要毁掉白枫留下的东西......”焕雪忽然握住我的手,示意我不必如此,然后声音沙哑语气沉痛地告诉我:“很多次,我想弄死它的,可是现在终于弄死它了,我却一点也不快乐。” “弄死自己的孩子谁会好受?”在这个时候,我实在不该说这么没心没肺的话去挖焕雪的伤口,但是她的不自爱,真的令人愤恨。 “樗羽,我是在乎白枫的。” 她轻轻抛出这句话,在我愤怒的心上撕开一道伤口。 “因为在乎,所以更痛;因为在乎,所以就算先前有怀疑,也不敢打破,不敢亲手毁灭自己的幸福,却被白枫亲手毁灭克蝶......” “我说过克蝶的事,不管你的事!”我打断她。 “我问过父亲,克蝶这次伤亡多少,他不告诉我,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我,从未有过如此之大的伤亡。你说,不怪我怪谁?是我坚持要嫁给白枫并且将他带入克蝶的不是吗?” “被掳去三十七人,死伤未知,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我问,我不得不坦白,焕雪的个性就是你越想隐瞒她越自责。 然后我看见她的眼睛里落下泪来,她的手紧紧抓着被褥,抓得指甲泛白。 我强行掰开她的手指,然后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你感觉到了吗?这是人的温度,死去的人无可挽救,但是活着的人,可以为了他们,振作精神,为了他们,奋勇与白氏抗争,让他们得以安息,而不是一味自责,你懂吗?” 焕雪一直仰望天花板的目光渐渐聚焦,转移到我脸上,问:“可是我能做什么?我想去白氏交换那些尚未死去的人,你不许;克蝶的事我插不了手;救死扶伤有比我更精通的人,我还能做什么?” “做什么都好过这样折磨自己。”我回答:“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就是最好的事。” “我不想这样。”焕雪抓紧我的手:“樗羽,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像一个废人一样什么忙也帮不了,还要浪费你的人来保护,何苦要保护我,让我自生自灭不好吗?” “不好!”我怒吼,焕雪怔住,我是吓到她了,然而她也伤我不浅,折磨自己来伤害我,手段高明到我早早服输了还不肯放过我。 这时候28号走进来,大概是觉察到了周遭的怨气指数,问话的时候小心翼翼:“荩焕雪主人,莫野找你。” “莫野?”我和焕雪同时问,然后焕雪接过了28号的通讯仪。 “扬声器。”我命令道,别人的丈夫找她,总让我有莫名的挫败感。 焕雪听话地开启扬声器,然后我听见那个陌生男子焦急的声音:“焕雪!能通过你的机器人联系到你太好了,我一直联系不到婉怡,你没事吧?” 这句话问出来让我更加愤懑,荩焕雪有没有事难道真还会告诉别的男人,却不告诉我! “我......我没事,怎么了?” “哦,那婉怡呢?她也没事吧?她在你身边吗?让她接电话。” “婉怡?”焕雪坐直了身子:“她,不再我这里啊。” “什么?”莫野的声音很茫然:“她给我留了一张纸条,说你去白家了,她要去救你,你们现在不在白家吗?” 听到这里,我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看来那个火性子的孟婉怡被我一句话激到白氏去了。 “可是莫野,我没有去白氏啊。”焕雪道:“我不知道婉怡现在在哪里。” “糟了,她怀了三个月的孩子竟然跑去白氏,白枫现在已经丧心病狂了......焕雪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去找婉怡。” 接着是一阵挂断声,然后是焕雪怀疑的目光望向我:“婉怡为什么说要去白氏救我?” 于是我把她失踪前找过孟婉怡的事说了出来,焕雪随即吵着要出去:“是我害的她,是我害的她......她有身孕,要是在白氏有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她?” “不会有事的,白枫没有必要对她下手,何况她丈夫不是已经赶去了吗?”我劝道,将她抱回床上,却又被她挣扎下来:“不是的,樗羽,你带我去白氏吧!以婉怡的个性一定会惹怒那边的人的,樗羽,我求你,求你带我去白氏吧!” “你安静点!”我实在拿她大慈大悲的性子没有办法:“这样,我现在去白氏看看情况,但你必须答应我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哪里也不准去!我很快回来。” 焕雪看着我,将信将疑:“你是不是随便派人去打探一下?” “不会,怎么说也是我告诉她你去了白氏她才去的,我会确保她没事,好吗?”我尽量苦口婆心地劝她,如果镇定剂没有副作用,我现在就想给她一针,让她不要如此激动,弄得脸色苍白、让人心疼。 ------------ 第七十七章 输血(上) 苦口婆心地一番劝导之后,荩焕雪总算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我吩咐28号照顾好她,便离开别墅,准备派人前去白氏。 我不是对焕雪出尔反尔,而是以我现在克蝶首领的身份,因为这件事再度前往白氏,实在不妥,于是派了三名亲信去打探,自己回到中控室,打开焕雪卧室的监控器,顺便同时处理一些克蝶的文件。 焕雪很不安分,监控镜头里她不停地走动着,28号劝她回到床上躺下休息,她执意不肯,我坐在中控室里看不进文件,盯着屏幕同样焦躁不安,刚刚流产,她还真挺得住。 半个小时后,她还是如此,我只好拨通实验室可视电话,克蝶医生的电子头像出现在我面前:“何事?无邪君。” “你现在去大小姐的别墅,给她一支最安全的镇定剂,让她好好睡一觉。” “是。”头像消失。 十分钟后,克蝶医生带着护士来到焕雪卧室,焕雪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反抗着护士,打翻了一盘子的药剂。 我怒而起身,只好亲自赶过去。 “樗羽,这么快就回来了吗?”焕雪一看见我进来,就扑上来问我。 我伸出手向护士索要镇定剂:“给我。” “樗羽!”焕雪见状后退,眼泪狂涌。 我心一疼,走近去抱紧她:“算我求你了,能不能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樗羽,樗羽......”焕雪无力地伏在我身上:“我害怕,我很害怕,我怕我又害了别人,我会崩溃。” “可是你这样我会崩溃。”我承认道,抓在手里的镇定剂怎么也下不去手。 “让我打电话给莫野,知道婉怡的情况,我会安心睡觉。”焕雪恳求道。 “我派去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你睡好醒来,就可以知道了。”我劝道,示意护士整理好被她扯乱的被子。 “不要,就一个电话,要不然我无法安心睡觉。”焕雪执拗起来,我不是对手,只好让28号拨通那个号码,也许我狠狠心给焕雪注射进镇定剂,接下来她就可以好好睡一觉,然而我没有想到,莫野的动作这么快。 “婉怡现在在医院,情况很危险......”这是我依稀从电话里听到的,然后焕雪丢下28号的通讯仪,一下子瘫软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冲过去扶起她,我知道,接下来不带她去医院,她是不会罢休的。 她狠狠瞪着我手里的镇定剂,眼泪在流,眼神却凄厉:“如果你这样做,我不会原谅你。” “我带你去。”我丢下镇定剂,妥协道。 我带着焕雪、28号以及雷家弟兄赶到医院手术室外,就被白家的人拦住,雷云、雷占准备直接动手时,白枫出现,他脸色很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我那一枪,苍白的表情带着疲倦。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白枫冷冷问。 “他们是焕雪的朋友,你没有资格阻拦。“白枫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男音,然后我看见那个有着阳光一样清俊脸庞的男子此刻已是一脸憔悴,但是他帮助我们回击白枫的话却很有力度。 “莫野!”焕雪疾步走近去:“婉怡呢?” “在手术。”莫野望了一眼手术室的灯:“已经进去很久了。” “发生什么事了?”焕雪问,我走过去扶她坐下,看着她刚才一直踉跄着冲过来,我就后悔没有扎她那一针,就算她恨我,好过现在拖着这般脆弱的身子到处担忧。 “我从外面办事回来,就看见她留下的纸条,说你在白氏有危险,要去救你,我赶到白家的时候,她正被送上救护车......”莫野愤懑的眼神射向白枫,向我们讲述他刚刚得知的婉怡在白家的经历―― ―― 一路猛冲过来一个急刹车,婉怡的车直接堵在了白家别墅大院口,然后风风火火地冲进白家大门,被守卫拦下。 “去去去,叫白枫出来!” “请你离开,二少爷正在谈事。” “谈个屁事,滚开,让我进去!”婉怡挥挥手,守卫纹丝不动。 “嘿!不认识我了!孟大小姐!想当年我在这里驰骋风云的时候,你们还......你干什么!你敢!”婉怡话说到一半,一个守卫突然掏出枪对准了她。 “请离开!”守卫脸色铁青。 “我还偏要闯了!”婉怡怒道:“让开,你敢在我身上砸一个窟窿,我就在还你九十九个!”她不顾一切地推开守卫,顺便推开白家客厅的大门。 然后一怔。 客厅里气氛严肃得诡异,白枫正在和一个金发碧眼满嘴胡塞的男人议事,似乎正谈到僵局,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各自身边的保镖也都黑着脸。 “不是说谁都不准进来吗!”白枫背对着门口,所以没有看见是谁闯入,只是愤怒地沉声问道。 “哼,白氏的下人没有礼貌,我替你干了她。”那个异国男人下判断出动作的速度快得惊人,白枫刚刚回过头,他的枪就已经对准了还倚着门出神的婉怡。 “不要!”白枫狂吼着伸出手欲阻拦,肩上的伤痛被手臂的动作带动一阵撕裂,而他已经顾不得,整个人扑过去拦下枪,枪打偏了,从婉怡的胸口移向腹部,血四溅而出。 一瞬间的呆滞,白枫看着婉怡扶着门框倒下去。 “毙了他!”白枫怒吼一声,冲向婉怡,他的手下在他的一声号令下,出手一枪打毙了那个异国男人,然后两方的保镖开始对战,白枫在枪林弹雨里狂吼:“叫医生!叫医生!”...... 救护车在五分内赶到,莫野的车追着救护车赶到了医院。 ―― “子弹虽然打偏了,但是......”莫野痛苦地抱着头:“我不求孩子了,我只求婉怡可以平安。” “会好的,会好的。”焕雪除了说这句,已经没有其他安慰的话了,我知道她又在自责,但是这个时候,我竟然觉得痛心,这种痛心不是为焕雪,而是为那个大大咧咧不顾一切的女孩,本事不关己的我,现在竟然如此深刻地为她痛心,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相连的牵挂。 ------------ 第七十八章 输血(下) 在手术灯还亮着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突然被开启,一个医生神情不安地出来后直接往血库方向奔去,对于周围的问话避开不谈,接着一个护士也走出来,终于被莫野拦下:“手术怎么了?我太太怎么样了?” “血液不够输了,需要取血。”护士回答。 刚才奔出去的医生这时候又赶回来了:“我已经通知其他医院,会尽快送血来。” “其他医院?”莫野急问:“你们是市里最大的医院,都没有储存了吗?” “对不起,病人的血液很罕见,非要极其吻合的才不被排斥,我们血库的血样已经用完了。”医生同样很焦急:“现在的情况还是很危险,她的亲属在就即刻去输血。” “她爸妈在加州,正在赶过来。”莫野几乎是带着哭腔道:“她在这里没有亲人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尽快找到血样救她!”白枫走过来,命令式地喝到,然后指指身后带来的保镖:“这里的每一个人,马上安排人抽血,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是,我们尽力。”医生唯唯点着头,便带着白枫等人前去验血室。 “樗羽,我们也去抽血,说不定可以救婉怡。”焕雪忽然求我。 看着她自身都难保,我怎么可能答应:“你的血肯定不行,我的血液同样罕见,吻合的几率更小,你现在就安安分分待在这里,我相信医生们会有办法的,不要担心。” 我将她按回到座椅上,雷家弟兄一直安安静静地守在我们身边,毕竟这是白氏旗下的医院,带着焕雪来此本就冒险,就算白枫在这个时候不起歹心,我也不能疏于防范。 跟着医生前去验血的人迟迟没有回来,我心里忽然很不争气地担心起来,这种莫名的忧虑压抑得我很难受,我看见焕雪正在和雷家弟兄说着什么?但是我竟然无法安心去听清楚。 28号这时候走过来摇摇我:“主人,荩焕雪疯了,一直在求雷云和雷占也去输血,她巴不得我也去输血。”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了莫名的难过,走近焕雪,握住她的肩膀:“不要担心,我也去输血,你在这里不要走开,我很快回来。” 焕雪看着我,感激地点点头,其实说出这句话,我自己心里也突然畅快许多,原来我竟然这么渴望那个坚强的女孩子醒过来,并且她的孩子也没有事。 我吩咐雷家弟兄看好焕雪,便只身前去验血。 各种血样被拿去化验,然后等待结果,在其他医院的血样尚未被送来之际,医生很高兴地告诉我们找到极度吻合的血样了。 包括我在内,白枫的手下,以及被白枫下令抽血的医生护士们,总共才二十六人,竟然真的被找到了极度吻合的血,这简直是奇迹。 现在医生在过道上,很兴奋地告诉所有抽血的人:“26号的血液完全吻合,可是直接输血,26号是谁?” 不得不说我是吃惊的,因为我没有想到,那个人竟然是我! 我站出来的时候,白枫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深邃的眼眸里夹杂着很多我看不透的情愫,然后在我的目光担忧地望向过道尽头茫然等待的焕雪的时候,他理解地对我说:“我不会趁人之危,并且我保证,只要你救了婉怡,我就释放克蝶人员。” 这是个不错的交易,我于是躺上了手术床,然后被推进了手术室。 其实我不指望白枫这种家伙可以为了孟婉怡释放克蝶的人,他现在不去对焕雪下手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而且我对于自己可以救孟婉怡,竟然也是欣悦的。 我从手术室出来后,焕雪担心地握着我的手,让我很温暖,这么多血总算没有白流。 “我没事。”我轻轻揽过焕雪到怀里,远处的白枫视而不见,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 我忽然觉得他对孟婉怡才是真,然而这个人的真假,我实在倦于分析了。 “主人,他们是不是抽了你很多血,你貌似有些呆滞了。”28号问我。 “有吗?”我反问,其实我的确是被抽了不少血,期间医生问我,能不能撑住,因为如果要救小孩,可能需要更多的血,我想也没想便答应了,抽到差点晕过去。 “谢谢你。”焕雪轻轻在我耳边道,我搂紧她,暗想这笔交易怎么说都挺划得来。 莫野走过来,握了握我肩膀:“感谢的话我不多说,如果孩子有幸活下来,一定认你做干爹。” 我笑笑,心想自己都还没有成家立业,干儿子就有两个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医生护士纷纷走出来,告诉莫野:“情况基本稳定了,大人小孩都挺过去了,你太太很坚强。” 莫野几乎要喜极而泣,然后在医生的征求下,进去看望孟婉怡。 白枫站在过道处,表情也是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远远看了一眼手术室内,便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白枫头也不回的离开,焕雪微微侧过头,低垂着眼脸,一份我可以清晰感觉到的落寞慢慢弥散开来,然而这时候刚才那名医生走过来,打断了我欲搂过荩焕雪的手:“我等下叫人开些补血的药剂给你,辛苦你了。” “不必,我现在感觉挺好。”我回道。 “还是开些吧。”焕雪忽然抬头,担心地看着我,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落寞,只有对我的关切。 “你担心啊?”我反问。 焕雪侧过脸,埋怨地微笑着。 我还想继续说着什么?但是那名医生却不解风情地还不走开,我觉察到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果然,他开口叹道:“本来呢?我也不该多打听,但是这种情况实在少见,你和莫太太的血液完全吻合,亲兄妹也不过如此,你们真的不是亲人?” 这话问得我很茫然:“不是,吻合到什么程度?”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为你们做一个dna测验,依我的经验判断,你们极有可能就是亲兄妹。”医生竟然饶有信心地告诉我。 ------------ 第七十九章 妹妹(上) “这不可能。”我看着那医生认真的表情,否认道:“我是有一个妹妹,但是......我和莫太太完全没有关系。” “你是在怀疑我们的技术吗?”医生紧张地问我。 我不禁苦笑,这还真是一名较真的医生,于是妥协道:“你要测就去测,我没有意见。” “好,我马上安排人检测你们的dna,也许你过会儿就得感谢我给你找到了亲妹子。” 我看着那名医生信誓旦旦地离开,心想难道等孟婉怡的父母从加州赶回来,我还得叫他们一声“爸妈”不成?不屑地笑着准备带焕雪回去,却看见焕雪一脸悲伤地对我说:“如果婉怡真的是你妹妹该多好。” 我知道她想起了小羽,但是过去的伤痛已经过去,我不希望她牵累焕雪,让她觉得一辈子愧对于我,我轻轻扳过她,朝出口走去:“我们回家,要是有这么一个野蛮妹妹,我早就被整死了。” 回到克蝶两天后,克蝶收到白氏的信函,约在白氏的郊野别墅见面。 “难道白枫真的会将我们的人还回来?”身边的黎猫好奇地问道。 “那姓白的小子会这么守信吗?”另一位亲信柯亭不以为然。 “会。”焕雪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见一脸落寞的她。 “他爱婉怡,这是他亲口说的。”焕雪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但是明眸里隐忍的自嘲和痛楚还是显而易见。 我轻叹一声,安慰的话还没有想好,她自落寞地离开。 我随即带人赶到约定地点,看见白枫果然带着曾被掳走的克蝶人员十六人正在等待我,说要兑现承诺将他们归还。 “你也知道诺言两个字。”我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不得不防范他另有阴谋。 白枫不满地目光扫过我带来的狙击手,扯开话题:“白氏总共带走克蝶成员三十七人,后来因各种原因死去十一人,余下二十六人里,十人已经被送入我爸爸的实验基地,我做不了主,现在这十六人,我答应给你送回来。” “你答应的应该是送回克蝶所有被掳人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三十七人,一个也不能少!”我冷然回敬。 白枫愤恨地看着我,然后冷笑一声,起身带着保镖,径自驱车离开了。 我不会追击,那样说只是告诉他,不要以为这样做克蝶会少恨白氏一分,何况那十六人表情木然眼神呆滞,我不可能带着他们在这里和白枫开战。 我刚刚带着十六个木头人回到克蝶,就被28号拦下说莫野打电话过来找我。 “难道三个月的孩子就准备出来叫干爹了?”我嘀咕着通过可视电话看见了莫野,他的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诧异,看见我劈头就说:“樗羽,你过来医院吧!婉怡的爸妈要见你。” “不救是输了点血吗?不用请客吃饭谢我的。”我说,顺手接过28号递过来的点心,填饱自己早已反抗的肚子。 “不是,是关于婉怡身世的,原来婉怡不是她爸妈亲生的,而上次为你们检测dna的郝医生,确认你们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几率就是亲兄妹!你快过来吧!” 我想我必定是吃点心呛到了,不然怎么会突然说不出话? 我只身来到医院,在病房外面的会客厅里,看见了孟婉怡的父母。 “其实仔细看看,你和我们婉儿还真有几分相似。”孟母看着我,微笑着感叹道。 “她是怎么成为你们女儿的?”我直切正题。 “那是我和淑惠刚刚生下女儿的时候。”孟父看了一眼孟母,回忆的表情难免带有几分心痛:“我们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女儿就被诊断为血癌,医生说她活不过三个月,我和淑惠不相信,坚持跑遍世界各地寻找名医。有一天,在前往澳洲的客船上,女儿的情况突然恶化,经过船上的医生几经抢救,才稍稍好转,但我们却被告之,她只是处在回光返照。就在我们绝望的时候,一位抱着女婴的老人来到我们面前,竟然提出要拿他手里那个健康的女婴换我们将死的女儿。” 我眉头一皱。 孟母接着说道:“一开始我们以为那是人贩,不敢接受,何况就算是将死的孩子,也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舍得去交换?”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孟父又道:“那位老人拿出可以证明他身份的证件,没想到他竟然就是闻名科技生物界的欧阳尘教授!他向我们保证,他手里的女婴绝对是个健康的孩子,只是双亲身亡,无人抚养,而我们女儿,他说或许让他带回他的医疗基地,可以治好败血症。” “你们就答应了?” “欧阳教授当时似乎很急,而我们也被那个可爱的女婴吸引了,自己的孩子将死,也只能抱这唯一的希望,毕竟我们相信欧阳教授的权威,于是孩子就被交换了,后来另一艘私人船艇过来,欧阳教授便带着我们的女儿离开了。” “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把婉儿当做自己的女儿抚养,给她最好的,但是也无不思念我们那个被换走的亲生孩子,然而欧阳尘教授似乎自此就在学术界销声匿迹了,我们寻遍各地,都没有他的消息,更别提我们那个女儿了。”孟母叹息道。 “难怪焕雪说你们一直在海外旅游不常回来,原来一直在追寻欧阳教授的踪迹。”我问道,心里无不感叹,如果他们当年知道欧老要把那将死的女婴送入白氏惨无人道的实验室,必定不会答应这项荒唐的交易的。 “也许她已经死了。”孟父摇摇头:“但是似乎寻找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习惯,似乎习惯等待奇迹降临的一天。” 我黯然垂首,如果在三年前,也许他们可以再见的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小羽那副模样,见了还是不见。 “真不好意思,请你来是让婉儿认哥哥的,我们失态了。”孟父轻轻揉了揉双眸,抱歉地握握我手:“当年欧阳教授说婉儿父母双亡,原来还有你这个一个哥哥呢!” 我苦笑,这个时候,我已经相信那个野蛮的丫头就是我的妹妹,而我一直照顾了二十来年的小羽,却是这对可怜夫妇的无辜女儿。 ------------ 第八十章 妹妹(下) “你们的父母真的都不在了吗?”看着我感慨的苦笑,孟母忽然再次问我确认。 “是。”我点点头,不愿意多做解释。 “唉!刚才我们跟婉儿讲述了我们不是她亲生父母的事,她似乎很难过。”孟母对我说。 “你也真是的,非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孟父责怪道:“婉儿身体还在恢复期,你还要这般刺激了她。可以先让她认哥哥,不是我们亲生的事,缓缓再提不行嘛?” “我这不正也后悔着嘛?”孟母自责道,然后看向我,眼神里充满期待:“我们孟家虽然家业雄厚,婉儿也是从小衣食无忧,但是由于我们夫妇不是忙于事业就是游于海外,一直没有好好陪伴婉儿,两年前她又被白枫抛弃,好不容易找到莫野这个好丈夫,这次又差点......你既然是她哥哥,以后就好好代替我们陪伴她。” “我一定。”我点点头,同时不无担心地问道:“白枫既然不喜欢婉怡,那么当初和白家联姻,又是为了什么?” “孟白两家都是豪门,富商界里有豪门联姻的传统,是白家找到我们的,他们为了扩大事业需要我们拨款投资,又提到他们的幼子与我们婉儿年纪相当,于是两人小时候便定亲了。 “二位知道白家在做什么生意需要这么多的资金周转吗?” “白家不是搞生物科技的吗?具体的我们也不多问,只要投资有利益,何况我们婉儿也可以有个好归宿,谁知道那个白枫竟然移情别恋呢!”孟父怨道:“别恋也罢,毕竟我们见过那位荩焕雪小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但是现在又不知何因,再度抛弃了人家,看来这白枫,也是纨绔子弟一个!” 我一阵揪心,惨笑着点点头,好在白家贪图的只是孟家的钱,并不知道孟婉怡的身世;孟家也只是投资获利,并未参与白氏的阴谋,联姻失败后,便不会再有瓜葛。 然而联姻失败,是因为要牵入焕雪进入阴谋,却又是一个悲剧。 “现在婉怡醒着吗?我去看看她。”我掩饰起自己的忧伤,起身问道。 孟父、孟母点点头:“你好好劝劝她,即使不是亲生,我们仍是很爱她的。” 我推开病房的门,看见莫野正在喂婉怡喝粥,看见我进来,他客气地起身:“我出去会儿,你们慢慢聊。” 我站在原地,看着靠在病床软垫上的孟婉怡,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同样盯着我,贼大贼亮的眼睛就像定格一样直视过来,樱唇却紧闭着。 我们就这样四目相对良久,空气也沉默地如止水不动。 “看够了没?” 终于打破沉默,却是同时开口,语气不耐烦,唇角却轻轻上扬,不禁笑了。 “唉!在他们告诉我,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婉怡怨愤地叹息道,忽又抬起头盯着我,表情不怀好意:“你说,你真的是我一杀千刀的哥哥?” 我差点就点了点头:“什么话这是?我是你千世修来的好哥哥。” “好哥哥怎么就把我丢给一个老头子,还被换给别人了?” “这事说来话长,等你康复了,我带你回豁夷岛问欧老。”我坐到她床边。 “欧老?欧阳尘?”婉怡惊问:“难道我爸妈......我养父母找了半辈子的欧阳尘教授,竟在你们豁夷岛?” 我点点头,关于欧老交换我妹妹这件事,我尚有许多问题需要明白,现在也不适宜向婉怡解释。 “当初见到荩焕雪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女孩以及她来自的地方,一定充满神秘,现在看来,我的预知很了不起呢!”婉怡开始洋洋得意起来。 “总之你先养好伤。”我鄙夷地看了眼这样就轻飘飘的她:“接下来需要你接受的事还多着呢。” 婉怡瞪着大眼睛看着我数秒,然后得意地点点头:“反正谢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然后大张旗鼓地回豁夷岛,上次去被当成外人赶了出来,这次可不一样,我有一个豁夷岛护法哥哥。” 我笑,起身:“我要走了,走之前再大声叫我声哥哥听听。” 婉怡不听话,却张开怀抱:“抱抱我们两个。” 我俯身轻轻抱抱她,这时候莫野推门进来:“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兄妹情深,不过刚刚看到这个消息,迫不及待想要来告诉你。” 我顺手接过他递来的报纸,然后莫野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不知道这对你们而言是不是个好消息,白氏宣布休研半年,一个直接原因是白枫无故打死了北欧最大的交易伙伴威廉家的长子,还有报道说因为百家大少爷出走,三位老教授离奇死亡什么的。” “那个威廉家的长子就是向我开枪的那人。”婉怡突然在我们背后大笑:“我这一枪算没有白挨......” “说什么傻话!”我和莫野同时回头狠狠责问。 婉怡继续笑,不以为然。 “休研半年,正好给克碟足够的喘息机会。莫野,这是个好消息!”我喜道:“另外,等婉怡伤好了,我想带她回豁夷岛,你是不是同去?” “那当然,这还用问吗?”莫野笑道。 “我哥笨。”婉怡嘲讽的冷笑声响起在我背后。 ------------ 第八十一章 忠诚 离开医院回到克碟后,我迅速召集亲信:“关于白氏休研的事确实吗?” “应该确实,毕竟威廉家的长子的确是白枫开枪打死的。”雷占道。 “白佑出走也是事实,据说白昊已经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了。”雷云补充道。 “关于三位教授在实验室里突然死亡,却有些蹊跷......”柯亭沉思道。 “是真的。” 就在众人疑惑时,一直沉默的寻浪忽然开口道。 我心里陡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问:“怎么回事?” “追浪体内注射有放射性元素,任何企图对他开膛剖腹的人,都会被射死。”寻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平淡,但是双眸里的悲愤还是不自禁地流露出来。 我猛然想起在我说出追浪死在白家的消息后,寻浪说过的一句话:“让白氏尝尝反噬的滋味。” 我盯着寻浪,听他继续说下去:“只是他体内的元素和惜瑞的有所不同,不会生成传染病毒,只能杀死靠近他被剖尸体的人。” “为什么追浪体内会有这种东西?”我沉声问,这件事我竟然全然不知。 “是我......我们相互注射的。”寻浪低下头,向我坦白。 “你们疯了吗?你们知不知道这种东西存在你们体内会让你们活不过四十岁!”我怒问,愤怒里更多的是心痛。 “我们知道。”寻浪抬起头,看着我,目光诚挚而坚定:“我说过,我们兄弟当年跟着无邪君后,就已经把生命交给克蝶交给豁夷岛了,我们不怕死,只怕死得没有价值!担心有一天不慎被白氏抓去当了实验品,我们再也不能为克碟效力,所以就算是尸体,也想给白氏最后一击!” 我看着他,这个跟了我近二十年的少年,也许再过二十年就要因为体内放射性元素的反噬而死去,终于再也狠不下心痛骂,我握紧他的肩膀,感慨千万,当初为了反对克隆人而成立克碟,现在看来,我们的牺牲,太多了。 部署好克碟接下来的计划,已经是晚上了,我匆匆吃些点心便来到焕雪的房间,看见她正坐在露天阳台上吹着冷风。 我脱下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恍如隔世一样刺痛我的心。 “今天来的那个心理医生已经被我辞退了。”焕雪依旧盯着茫茫夜空,说出的话和苍冷月色一样寒气逼人。 “为什么?”我问,我忙里赶过来也是因为克碟的心理医生木慈向我汇报说焕雪排斥她。 “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难道我精神有问题?”焕雪突然站起身厉声问,盯着我,目光愤恨。 我默认,从和白枫分裂这段时间以来,她从来没有真心笑过,她时时哀伤的,除了白枫还是白枫,上次为了婉怡去医院的时候,她看见白枫没有太大的反应,我不知道是她的刻意隐忍还是我的疏忽,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只要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永远一副寞落的表情,眼神里无意流露出来的不是无端的自嘲就是绝望的悲伤。我知道她还是很在意白枫的,两年的夫妻不是像流水一样拂过就无痕的,我可以想象她午夜梦回的时候,白枫那张时而温柔时而冷酷的脸,这些过往,因为白氏的阴谋,让她的回忆里,连笑也是带着伤痕的。 “焕雪,冷静点。”我看着荩焕雪,这个让我心忧了半辈子的女孩,竟然高明到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手段来伤害我。 “我不要看心理医生!我不要......”愤恨在我的沉声呵斥下,变成哭求。 看着她如此憔悴的模样,我相信那不全是pd95的作用,更多的,是白枫带给她的伤害。 “尹恋菲说的不错,我说一个多余的人,我的存在是对你的拖累。”焕雪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大哭。 “她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的?她胡说!不要理她!”我怒,一把上前拉起她:“听着,焕雪,你很重要,对我、对焕哲、对岛主、对很多人,你都很重要,你不准这样自暴自弃!” “可是?我浪费你的人保护我,拖累你的人给我治疗,我自己都放弃了......我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我还有什么资格苟延残喘?”焕雪伏在我肩头痛哭,说道流产的孩子时,突然一把推开我,紧抓自己的头发,疯狂地撕扯。 我阻止她,抱紧她不让她疯狂下去:“荩焕雪,我曾经在你因为白佑被抓而依稀被唤醒你母亲的记忆的时候,阻止过你,那时候,我想要保护你,让你永远置身克碟与白氏的事外,但是现在看来,我不得不将你带回豁夷岛,请岛主开启你的记忆,让你知道曾经的恩怨,让你知道你的母亲,是如何坚强地挺过一切波折,才不会像你这样就被轻易打到!” 焕雪因为听到这些话而稍稍放松了自己,抬头看着我良久,缓缓问:“樗羽,我快要崩溃了......” 我点点头,轻轻理顺被她扯乱的紫发:“我知道,我理解,但是为了白枫那个混蛋这样伤害自己放弃自己,一点也不值得。” “可是我不得不想他,想那些不知道真实还是虚伪的回忆,结婚是真的、又是假的,回忆是甜的,又是苦的,我已经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每次噩梦都是白枫的脸变得狰狞,他曾今说过要让我每个梦里都有他,他做到了,但是梦那么虚伪,却也很痛......” 焕雪语无伦次地哭诉,一直哭到深夜,哭到在我怀里沉沉睡去,黛眉还是拧到一处,如果可以,我真想进入她的梦打死那个恶魔,还给她真心的笑,但是我恨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她,我现在肩负克碟首领的职责,我不可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守着她照顾她,才让她独自一人的时候,胡思乱想到疯狂...... ------------ 第八十二章 秦小羽 “让我陪她吧?” 在我抽空去医院看望婉怡而提到焕雪的情况时,她向我提出。 “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还有你的宝宝。”我拒绝道。 “哥哥......”婉怡忽然语气愧疚地叫唤道:“要是我们能早点相认该多好?我一定不会怂恿焕雪嫁给白枫,焕雪肯接受白枫,我的劝说有很大关系,我......我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悔有什么用?”我叹道:“你哥哥我也是第一次拜倒在了命运脚下。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三天后我们就起程回豁夷岛,你是这次同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等伤养好了,过一个月我来接你?” “当然一起去!”婉怡一听,随即扯大了嗓门喝道:“你要是丢下我,我就买个导弹轰了豁夷岛!” 婉怡是没有机会实行她的轰炸计划的,三天后,我带着众人登上返回豁夷岛的巨轮。 因为豁夷岛和克碟的关系已经暴露,我们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岛主派了豁夷岛最豪华的巨**张旗鼓前来载回我们。 婉怡一上巨轮就欢欣雀跃地冲我大叫:“哥哥哥哥!豪华游轮我见多了,这么奢侈的还真少见,我和莫野商量着干脆卖了马来的房子,赖在你这船上当渔民算了!” “你不要乱跑,你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快跟我进舱内躺下休息。”焕雪跟着四处乱跑的婉怡,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陪我我就进去,我伤成这样可都是为了救你呢!”婉怡威胁道。 焕雪点点头,顺从地扶着婉怡进入船舱,回身前婉怡调皮地朝我眨眼睛,我得谢谢她成功得让焕雪有事忙碌,只要忙碌,她才不会胡思乱想。 “你确定让焕雪照看婉怡吗?我们家这婆娘可难伺候得很呢!”看她们进舱后,莫野问我。 “就让焕雪去,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我反问。 莫野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不过,那边那个女孩似乎比焕雪更在意你,我上船后注意到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你。” 不用去看莫野所指何人,我只轻声叹道:“此生非荩焕雪不要。” 回到豁夷岛,安排好其他人,我便带着婉怡直接来到岛主的辛昼宫。 “接到你的通知后我便告之了欧老,他现在正在内殿等待你们,快进去吧。”没有多余的客套,岛主为我们开启进入内殿的门。 内殿里那个正来回踱步一刻也不肯停歇的人,正是二十年前闻名世界的生物学家欧阳尘,如今已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却还老来俏地用银白丝带在脑后扎一个眨眼的马尾,看见我们进来后,微微一怔,愁眉便嬉笑开来,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大教授,是多么孩子气。 他现在正盯着婉怡,就像打量史前生物一样,上上下下一寸不放过,然后大笑:“看看看看,这就是秦家夫妇的小女儿,别说,和樗羽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跟个葡萄一样水灵,不枉我愧疚了二十多年跟人家换了她,没白换,没白换!哈哈哈......” “我长得像葡萄?”婉怡怀疑的目光震惊地盯着我。 “欧老,当年的事,你倒说说看,掉包了孩子这事可只有你知道,竟然隐瞒了这么多年,要不是机缘巧合,我恐怕一辈子以为小羽就是我妹妹。”我不搭理婉怡,径自问欧老。 “是啊。”欧老一屁股挤在我的软榻上:“当初白氏集团的人追捕你妹妹小羽,我抱着她逃命......” “小羽?”婉怡挤到我另一边,我终于受不了,起身大方让座。 “对!小羽,其实就是你,你本名叫秦小羽!”欧老指着婉怡,道。 “秦小羽?”婉怡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下了结论:“还是叫我婉怡吧。” 欧老续道:“当时我抱着小羽你逃到了一艘游艇上,遇见一对可怜的夫妇,他们的女儿得了血癌貌似快挂了,我提出交换,他们竟然也同意了,于是我抱着那个将死的女婴被迫上了白氏一路追来的快艇,白氏把女婴送入了实验室。后来木槿带人前来营救,女婴的实验手术做到一半,救回来不久后就变成了一个怪物。” “怪物?”婉怡惊问:“什么怪物?” 什么事到了欧老嘴里都变得玄之又玄,我不得不掏出上衣口袋里一直珍藏着的小羽的照片给婉怡看。 照片上,一个猫头鹰脑袋的小矮人,长着莲藕一般的手臂和腿脚,然而眼睛却是明黄明黄地亮,尤其是对着镜头的时候,我还是可以感受到当初她眼眸里源源涌出的喜悦之情,尽管智商受到严重损伤的小羽,从来听不太懂“摄像”这个词,看到自己照片的时候甚至有些惶恐。 ------------ 第八十三章 是结束也是开始 “咦!这是什么东西?奇形怪状的一团肉?”这是婉怡在看到救了她一命的小羽照片后的反应,她将照片丢还给我,厌恶地叫道。 “这就是白氏实验基地里的牺牲品,没什么好怕的。”我微怒着沉声道。 婉怡微怔了一下,再次接过照片,看了几眼,还是厌恶的表情:“她还活着吗?” “三年前死了。”我说,我没有必要告诉她小羽的死和焕雪有直接关系。 “永远不要告诉我养父母这就是她们苦苦寻找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我宁愿他们一直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也不要看到这么可怕的怪物就是他们女儿,他们会崩溃的。”婉怡恳求我。 我点点头,转而问:“二十多年来,我一直以为她就是我妹妹,所以喊了二十多年的小羽,照顾了她二十多年,可是欧老,你为什么不把你交换女婴的事说出来呢?” 欧老戏谑的表情慢慢认真下来:“说出来会怎么样?你会把你妹妹找回来,她不得不和你一样肩负起秦家的责任和白氏争斗,你觉得这样好吗?还是让她安安分分做个普通的女孩好?何况,人家的孩子替你妹妹牺牲,你照顾她二十多年也是应该的。” 我不得不承认欧老的话是对的。 “谁知道你们竟然相遇了!”欧老续道:“天注定啊天注定!算了,既然来了,就加入我们的队伍吧!” “你们的队伍?什么队伍?”婉怡好奇地问,两眼放光,激动地像是要去领奖。 “来,跟我来,秦小羽。”欧老起身,打开内殿侧门的机关。 “叫我婉怡。”婉怡纠正道,我起身,随他们进入豁夷岛基地。 在开启了一扇比一扇沉重、豪华、神秘的大门后,婉怡的嘴巴也是一次比一次张得大,来到基地后,我估计她的下巴已经脱臼了。 她震惊是正常的,放眼望去,是一个望不到边的大厅,一间又一间由玻璃隔开小实验室井然有序地排布在厅内,工作人员一律穿着纯白紫边的劲装,地板上划过忙碌的小型机器人,空中飞着精致的信息传输车,墙壁上镂空一个个水晶阁装着从史前至今的生物标本,各种元素透过玻璃镜片的反射发出的五彩光华在四周弥漫。 “豁夷岛基地占地面积横跨豁夷岛最大山脉,深达地下三十二层。岛上的森林群山里有诸多禁地,是因为里面不是有基地暗道,就是藏有几千架太阳能接收仪,以提供基地能源。”我向婉怡解释道:“焕雪就曾经不慎撞开过一个暗道,好在暗道蜿蜒深长,机关重重才不至于被发现。另外,你和白枫来豁夷岛那次,白枫多次以散心为由在岛内四处游走,现在想来,他必定在探查基地所在。” 婉怡点点头。 这时候我们面前出现一辆无人驾驶椭圆形自动车,向我们发出邀请的讯号。 “这是什么?”婉怡问。 “这是这里的交通工具,由于基地过大,工作人员来回都是乘坐它的。”我说着径自坐进车内:“进来,我带你观光去。” “欧老呢?”婉怡忽然回头问。 我这时才发现引我们进来的欧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别管他了,我们先四处看看去。” 婉怡高兴地坐到我身边,我按动自行驾驶键,任由自动车将我们载着到处晃悠。 我和婉怡坐着车乘着电梯一直进入地下二十四层,她正被玻璃外精彩纷呈的海底世界吸引时,车内屏幕上忽然跳出一个四维光纤小人来,告诉我大小姐已经进入13层17室准备进行记忆体激活手术。 我随即带着意犹未尽的婉怡赶到所在实验室。 当时,焕雪已经被安置在了舒适宽大的手术躺椅上,豁夷岛的六大长老,实际都是当年著称全球的科学家们都难得齐齐聚集到此,静候焕雪身边,就连刚才无故失踪的欧老,也神情严肃地拿着光仪等待岛主交代完毕。 焕雪一直紧紧拽着岛主的手不放:“父亲......” “不要怕,雪儿很坚强,一开始脑袋会有些痛,但是很快你会进入梦乡,在梦里,你就可以看见你母亲当年的一切。” “父亲......”焕雪重复着,却说不出其他话。 岛主接过助手雷云递过来的光屏,上面显示焕哲的头像:他躺在洁白的床上,床头放着含苞待放的紫色木槿花,焕哲的头上还缠着纱布,眼神里显出病毒折磨的痛苦,但是透过屏幕面对焕雪,还是一脸微笑:“哥哥在这里给你勇气,不要怕。” 焕雪点点头,嘴角露出欣慰的浅笑,其实她不知道,焕哲在距这里十层的重护手术室,时时处在危险期。 岛主拿走光屏,六位长老开始为焕雪带上仪器,两枚导引芯片被贴到她的太阳穴上,血压、心电全部接上,感应仪被移到她身侧,手术室中心的大屏幕处在待机状态,记忆体被激活,这里就会出现记忆里的画面。 现在,大长老只要将主线接上电源,激活的程序就被开启了,但我忽然开口喝止了他,走进焕雪,俯下身,我必须告诉她我想要她明白的事。 “你的母亲紫木槿是个顽强的女人,任何困难都不曾将她打倒,等你看到那些过往,然后醒过来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像风过无痕一样剔除白枫留给你的一切,然后重新开始你的人生,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樗羽......”焕雪伸出手,抓住我,恳求道:“那么,不要放开。” 我微笑,主线被接上,焕雪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而我看见了紫色木槿花的盛开...... ------------ 正文第三卷 悲花伤叶 ------------ 第八十四章 十岁那年 巨大的观测屏幕上,那一片转瞬即逝的闪耀映在航天中心每一位研究人员惊诧的脸上,散落着绝望的余晖,纷纷而落的粉末在浩瀚的宇宙里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角落里,十岁的女孩望着那一片璀璨的毁灭,稚嫩的眸子里,没有太多的情愫。 航天中心里随即乱成一片,大人们惊慌的脚步四处乱走,使角落里的安静显得格外落寞,女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半个小时后,一位男子走近她,俯下身握住她幼嫩的肩膀,沉痛的表情弥漫在含泪的双眼里。 “小槿,你爸妈在这次航天任务中殉职了......”男子微微哽咽着。 “我看见了,苏伯。”女孩比想象中冷静,不哭也不闹。 这却让眼前这位被她称作“苏伯”的男子更忧心了,举世闻名的生物学家苏轶棠在这个十岁的小女孩面前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 “小槿,小槿,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啊?”苏轶棠轻声劝慰道。 女孩依旧无动于衷。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都围过来,纷纷安慰着。 “以后,我就是个孤儿了?”良久,女孩忽然抬头问苏轶棠,雪亮的眸子没有因而“孤儿”两个字而显得怯懦。 “不是!”女孩父母最好的朋友苏轶棠坚定地否定道:“小槿,以后你就是我苏轶棠的女儿了,苏伯会养育你成人,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女孩抬起头,看着苏轶棠心疼的眼睛,轻轻点点头。 十岁的女孩很清楚自己将来走的会是一条什么样的路,父母都是声名显赫的生物学家,尤擅长基因学研究,对于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都热爱到痴狂,女孩从小就被灌输各种生物基因的知识,也被策划好将来是要为人类基因学做贡献的,然而女孩没有想到,这份贡献的牺牲会这么大,就像这次秦星的探险竟成为了两个生物学家的坟墓。 父母本与航天事业毫无干系,然而在银河系外的一颗名为秦星的行星上,发现了一种地球上没有的特殊矿石紫石,这种无意被发现的紫色晶体所释放出来的元素,竟然对人体的器官发育具有显著的促成作用,而且对于受损器官甚至有良好的修复功能。航天界的这项偶然发现被生物界知晓,又因为初次登陆秦星只带回来一小块紫石,于是女孩的父母穆聪、史灵请命要求与航天员再次前往秦星挖掘紫石。秦星处在宇宙87号黑洞附近,周围又有许多轨道紊乱的小行星,所以每次飞行登陆都是相当冒险的。尽管冒险,但是一切措施妥当,轨道计算精准,本以为还是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却还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一颗小行星突然脱离轨道,撞上了来不及躲避的飞船,两名生物学家和三名宇航员全部遇难。 办完隆重葬礼的两天后,女孩被带到苏轶棠在申城的家里,向一家子佣人宣布以后女孩就这这个家的大小姐,女孩快速扫过站在客厅里的一群人,目光落到坐在正对大门虎皮沙发上的妇人,一双凤眼鄙夷地射过来,女孩于是视而不见地移开视线。 “她叫什么?”妇人愠怒于女孩的无视,站起身冷冷问。 “紫木槿,穆聪和史灵的女儿,我不是常和你提到过?”苏轶棠解释道。 “你一年就回家一次,谁记得你说过的话?”妇人嘲讽着反问。 苏轶棠脸色一沉,不与她多辩解,对紫木槿道:“这是你苏姨。” 紫木槿点点头,却不叫“苏姨”,她是知道这位苏夫人的厉害的,苏轶棠因为工作繁忙常年住在远离申城几万里的科研基地,一年回家一两次,所以这个寂寞的女人常常打电话到基地威胁他尽快回家,甚至风风火火地亲自赶去,河东狮的脾气在基地里是人尽皆知的。现在紫木槿将住在这个家里,和一头母狮子住在一起,紫木槿是知道危险的,但是十岁的女孩,不准备妥协。 “你以后好好照顾小槿,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苏轶棠交代道。 “哼,不会让她吃亏的。”说归这样说,苏夫人语气却不善:“你这次回来住几天?” “我马上就得走了。”苏轶棠回答道。 “走走走,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这个家你是一秒钟也呆不下的是不是?”当着紫木槿和一家子下人,苏夫人的脾气照样发。 “你就歇停些,以后好好待小槿,她会陪着你。”苏轶棠不愿与她多纠缠,径自交代了紫木槿一些事,便离开了。 从此,紫木槿便在苏家住了下来。 苏家佣人遵从苏轶棠的吩咐对她毕恭毕敬,一切都照顾得很妥帖,当然也因为紫木槿乖巧懂事,比这家的女主人好服侍多了。 而这家的女主人,不是约了阔太太整天喝茶聊天购物,就是在家里教训下人,本来与紫木槿井水不犯河水,却在一件小事上与十岁的女孩彻底点燃了战火。 其实紫木槿知道,苏夫人看她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她住进这个家并且深得佣人敬爱后,苏夫人的怒火就一日比一日燃得旺了。 那天是圣诞,年轻人和孩子们都喜欢这个西方的节日,紫木槿亦不例外,一大早就请管家买来圣诞树和装饰物,一个人爬着梯子给圣诞树挂礼物,从早上到晚上也不嫌累,一屋子佣人围在梯子下面,担心他们的大小姐不慎跌下,却没有注意到夫人忽然从外面回来,突然而降的雪落得她一身湿,并且不幸被门口的五彩灯线绊倒了。 “谁弄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苏夫人的怒吼惊动了所有的人,甚至客厅上方的吊灯也战栗得摇摇欲坠,而紫木槿一惊,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三四个本来赶过来准备扶起他们夫人的佣人,听见紫木槿的惊叫,急忙转头回去扶她,置他们狼狈的夫人于地上不顾,这让苏夫人颜面扫地,她深刻地感受到,这个才十岁的小女孩,在苏家已经是个威胁。 ------------ 第八十五章 遇见爱 因为强烈地感觉到紫木槿是个威胁,苏夫人不顾形象连带着靴子上的皮毛统统撤掉绊住自己的灯线,指着紫木槿破口大骂:“死丫头你给我滚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 紫木槿被佣人们扶起,好在没有摔伤,仰起头直视苏夫人凶神恶煞的目光,回敬道:“你没有资格赶我走,苏伯说过,我是这个家的大小姐,你最好尊重我。” 苏夫人听这十岁孩子嘴里说出来的狠话,不由怔仲了一下,冷冷笑道:“哼哼,苏家大小姐还没有出生呢!你一个外人,要不是我们收留你,你今天就在外面卖火柴!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大声讲话?” “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生得出苏家大小姐?”紫木槿竟问道。 这句话触到了苏夫人的底线,和苏轶棠结婚十五年没有孩子是个事实,在研究基地也是人尽皆知的,但是现在从一个小女孩口中说出来,就让苏夫人瞬间气冲牛斗,嘶吼出来的话终于震碎了天花板上的吊灯。 随着一阵破裂声,客厅的光线随即暗下来。 紫木槿是听清了苏夫人狮子般的狂吼:“给我滚!” 紫木槿从来都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她甩掉手里的珠帘,乖乖地往大门走出去。 但是紫木槿也从不是个默默忍受委屈不吭一声的人,在她迈开脚步走出去时,她顺脚踢倒了圣诞树的底座,然后那颗三米多高的圣诞树便直挺挺地向苏夫人倾倒了下来,佣人们不是来不及阻止,也不是光线昏暗致使大家没有看见,而是大家都觉得,这棵树如果当不成圣诞树,打倒霸道的恶人也是值得的。 紫木槿听到身后苏夫人的尖叫声、佣人追出来的声音,但是一路小跑,头也不回。 当时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紫木槿带上上衣的帽子,一个人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大街上,玻璃门里面一家又一家的人们在共进晚餐,其乐融融的场面更显得孤独的紫木槿落寞而可怜。 她避开大街,穿过小路,走进了一家公园,平安夜下大雪的晚上,这处偏僻的公园里几乎没有游客,旋转木马径自转动着,就像孤独的女孩。 头顶上忽然没有雪落下来,紫木槿好奇地抬头,看见一把透明的伞挡住了头顶的雪,很快被落得一片花白。 回过头,撑伞的男孩和她一样高低,白净的脸就像陶瓷娃娃,五官精雕细琢毫无瑕疵,尤其一双水灵的眼睛在旋转木马的七彩灯下,就像琥珀般闪耀。 “平安夜的晚上你怎么一个人?”男孩问道,声音就像天籁。 “你怎么一个人?”紫木槿反问道。 “我在寻找卖火柴的小女孩,好不让她冻死。”男孩回答道。 “我就是。”紫木槿忽然诡笑道:“你有钱吗?” “你要多少?” “帮我买一张去春城的机票就可以了。”紫木槿似乎是认真的。 “你敲诈呢?”男孩虽然这样说着,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会刷吗?” “再会不过了。”紫木槿毫不客气地接过卡:“怎么还你?” “我叫秦叶殇,在申城你随便问下,都有人认识。”男孩个子小小,口气很大。 “我就没有听说过。”紫木槿泼他冷水。 “那是你没问过。”秦叶殇冷笑道。 “你爸姓秦?”紫木槿扯话题不留痕迹。 “我爸姓秦,我妈姓叶,两个人为了给我取名打了一架,最后决定都用上。”秦叶殇道。 紫木槿大笑:“我爸妈也是,但是打了一架还是不见分晓,于是我外婆出面给我起名,当时外婆家院子里的木槿树正开紫花,于是我就叫紫木槿。” “你是花儿呢?” “你是叶子!” “那我叫你花花?” “不好。” “木木。” “不好。” “管你呢?我爱叫木木就木木,哪来这么多意见?”男孩很霸道。 “那我叫你小叶子!” “随便!” “小叶子?” “木木?” 紫木槿和秦叶殇大笑,秦叶殇干脆丢了伞,去扯紫木槿的帽子:“摘下让我看看你长得标致不?” 紫木槿拾起地上的雪团塞进秦叶殇的领口。 秦叶殇叫屈,打断她的再袭击:“停停停,我教你写我的大名吧!我估计你都不知道‘秦叶殇’三个字怎么写。” “那你知道‘紫木槿’三个字怎么写吗?” “我不需要知道,你又不出名,我叫你木木就行。” 紫木槿不再反驳,继续扔雪球。 两个人在偏僻的公园里打闹,在古老的大树底下埋下小秘密,在雪地里教会对方写对方的名字,弄得满身狼狈也不停歇,直到午夜十二点,远处的烟火吸引了他们,才手牵着手往烟火处奔去。 漫天的五彩缤纷伴随着纷纷扬扬的雪绚丽地往下落,两个小小的身影站在烟花下,笑靥灿烂的脸上还残留着细碎的雪花。 “这个送给你吧。”在十二点的钟声敲过后,秦叶殇摘下脖子上的吊坠,交给木槿。 “什么东西?”紫木槿看着手里那块闪烁着紫色亮光的像泪珠一样的水晶石,问。 “我爸妈从外太空带回来的呢!”秦叶殇命令道:“戴上。” “你帮我戴。”穿得太多导致手伸不到脖子后面,木槿请求道。 “你真笨,木木,干嘛穿得像北极熊?”秦叶殇顺从地帮她戴上,但是嘴不饶人。 “我没有圣诞礼物给你,你不介意的是吧?”紫木槿欢喜地握着手里的吊坠,不客气地问。 “介意!”秦叶殇却很认真:“我不是个大方的人!你还我卡的时候记得带一千根火柴给我。” “这么多?” “还没算利息呢!你休想逃,我会派人追债的!”秦叶殇威胁道。 紫木槿认真地点点头。 第二天,春城生物科研基地大门外,可怜兮兮地站着一位稚嫩的小女孩。 苏轶棠接到消息后直奔大门外,看见紫木槿一张苦脸,既心疼又愤怒:“你苏姨真把你赶出来了?” “她叫我滚出去,她说苏家不欢迎我。”紫木槿委屈着说完,接下来的话却让苏轶棠听出一身冷汗:“苏伯,你要不赶快回家给她个孩子,要不就把我送孤儿院去!” “这......我......”苏轶棠尴尬了好一阵才缓过来,道:“小槿,苏伯现在就带你回家,要是她还是这个样子,咱们就把她赶出去!” “那也好。”紫木槿同意。 ------------ 第八十六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紫木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苏伯和苏姨唇枪舌战。 苏夫人的河东狮最后终于让苏轶棠败下阵来,妥协道:“那这样,我们研究基地拨给小槿直到她18岁的每年60万抚养费,要有多余,就都给你,只要你好好待她!” 苏夫人的凤眼在听到“60万”这个词后突然变成了水泡眼:“什么!每年60万的抚养金?” “不错。”苏轶棠看着苏夫人见钱眼开的模样,无奈地叹息道。 “你怎么不早说?”苏夫人喜道:“60万的话,我又可以添好几件衣服了......呵呵。” “谁说你可以买衣服了?”苏轶棠怒道:“等小槿一年用余的钱,才分给你,要是小槿吃不好住不好心情不好,别说一分钱,我立马回来和你办离婚手续!” 苏夫人一惊,大叫:“离婚?!”转念想到那些钱,转而道:“你放心,一个小丫头再奢侈一年也用不了60万的,我不会让她吃亏的。” “哼,又是这句话,希望你说到做到!”苏轶棠道。 离开前,苏轶棠单独将紫木槿叫到身边,叮咛她千万不必忍受委屈,另外忽然问起她脖子上挂着的吊坠:“这块紫石哪里来的?” “是一个男孩给我的。” “叫什么?” “秦叶殇。” “叶殇?” “苏伯认识他?” “注定的注定的。”苏轶棠忽然感慨地笑了:“小槿啊!你爸妈所去的那颗秦星之所以叫秦星,是因为那是秦家夫妇发现的,秦家夫妇都是著名的天文学家,和我苏家是世交。上一次就是他们首登秦星带回来紫石,但是据说体积很小,估计就是你戴的这块。这次你爸妈请命前去开采的,也就是它。机缘巧合,秦家小少爷竟然把它送给了你,你就好好珍藏吧。” “我爸妈去摘紫石不是另有用途的吗?我这块就送给你们研究去吧?”紫木槿懂事地问,她知道父母的毕生心血就是在基因研究上,而幼小的她出不了半分力。 苏轶棠感动地摇摇头:“小槿有这份心就好,但是这块紫石太小,不够威力。小槿放心,你爸妈在遇上小行星万分紧急时,趁机将附有卫星导航的黑匣子抛出飞船,黑匣子被送到地球,里面正好装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紫石,可以给我们基地两个器官发育出现问题的克隆小孩其中一个用。” “只能给其中一个用?那另一个呢?”紫木槿好奇地问。 苏轶棠看着小小年纪如此懂事的孩子,笑道:“小槿不要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紫木槿点点头,她听说过那两个克隆孩子,大概和自己一般大小,据说是综合性器官克隆合体。虽然不是很懂得这个概念,但她知道这项技术很难,困扰了她爸妈好多年。 紫木槿彻底懂得那个概念,是在她18岁,每年从苏轶棠口中套取的知识连成一串,她终于知道,那两个现在据说已经二十岁的克隆人,其实不是个体细胞直接克隆,而是选取各种优质器官拼凑而成的整个人体,由于不同来源的器官尽管经过千万次筛选,还是免不了排斥,所以当初木槿父母深入外太空寻找紫石,也是为了让这两个器官拼凑而成的孩子可以安全成长。 当初的黑匣子只带回来一块,所以这两个克隆人的身体状况还是有所偏差的,有紫石培育8年的孩子据说长得和普通人一样健康,没有紫石的孩子依旧要定时靠药物维持。 18岁的紫木槿长得亭亭玉立,卷发在脑后梳起高高马尾,卡通的肩包在腰侧张扬晃悠,可是脑袋里想的,尽是上面一些高深莫测的事。 今天已经在外面逛了一天了,18岁的紫木槿不喜欢做宅女也再也做不了宅女了,因为抚养金的期限将到,扮演了8年的笑面虎的苏夫人终于再次开始河东狮了。每天紫木槿早早出门闲逛,直到天黑才回。今天却才黄昏,急着赶回家是因为苏轶棠要回来,并且将带回那两个克隆人,让他们正式开始正常人的日常生活。 极度渴望见到那两个花了父母毕生心血的克隆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活宝,今天终于可以见到,紫木槿一路脚步轻盈,心情高昂。 “姐姐!姐姐......” 十字路口忽然听到有人叫姐姐,紫木槿本能地回过神,果然看见两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在朝自己招手。 “小屁孩,叫姐姐干嘛?”紫木槿走过去,捏捏那两手都抓着气球腾不开手反抗的两个粉嘟嘟胖脸小子,问。 “买气球吗?姐姐。”一个小男孩问。 “不买。”紫木槿摇摇头:“姐姐长得这么成熟!拿个气球招摇过市多幼稚?” “买一个吧!姐姐,买一个咱哥两就可以吃上一顿了。”另一个小男孩哭丧着脸恳求道。 也不过十来岁的小孩,难道就在大街上靠卖气球为生了?紫木槿的同情心很少泛滥,这回却有些动摇了,想想自己十岁时,痛失双亲的可怜样...... “你们爸妈呢?”紫木槿问,要是他们有爸妈就非要去教训一顿,怎么能放着孩子在这里喝西北风?但要是遇上乞丐帮打不过的话,还是让他们没有爸妈的好,想到这里,紫木槿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我们是孤儿院里逃出来的!院长太凶,我和弟弟就和她打了一架,然后就逃出来啦!”一开始就说话的男孩回答道。 “哈哈哈哈,你们干得好!”紫木槿一听,没心没肺地大笑,比他们还高兴:“叫什么名呢你们?” “雷占!” “雷云!” 两个男孩几乎同时道。 紫木槿显然没有听清楚,糊弄着道:“好名儿!这样,以后哥哥叫大雷,弟弟叫小雷。” “买个气球吧?”套完近乎,雷占、雷云还是不忘本分。 “行,买个粉红色的。”紫木槿说着要去拿雷云手里的粉色气球。 “姐姐,四十块。”雷云忽然伸出手,作无辜样。 ------------ 第八十七章 人生如若只初见 看着雷云厚颜无耻地伸出要钱的小肥手,紫木槿瞪大眼睛,作上当样:“敲诈呢!一个破气球四十块!” “不破的,姐姐,这是用气球界最牢固的皮做的,夜里还会发光!”雷占很认真地解释道。 紫木槿终于知道先前兄弟两说卖个气球就可以吃上一顿的意思了。但因对“夜里发光”很感兴趣,于是问:“夜里真的会发光?” “是,现在天快黑了,等下你就可以看到,亮的跟个月亮一样。”雷占回答。 “好吧!就当买个灯泡回去。”紫木槿掏出四十块钱塞给雷云:“省着点吃,小心撑着!”然后再度伸手去抢粉色气球。 “姐姐,这个颜色适合你。”雷占却忽然塞给她一个紫色的。 “呵呵呵,小屁孩,为什么觉得紫色适合姐姐呢?”紫木槿眉开眼笑着问。 “因为买粉色的人多,销量好。”雷占回答得很干脆。 “哦哦哦!卖不出去的卖给姐姐是吧?”紫木槿依旧笑道,接过气球:“姐姐今天心情好,不和小屁孩计较!” 扬长而去后,紫木槿心里开始不平地念叨着:“哼哼,要不是看你们和我一样无父无母,我才不会乐善好施呢!” 拿着气球一路招摇过市,紫木槿心情忽然变得格外畅快,天色渐渐暗下来,气球发出紫色的荧光。虽然不见得跟个月亮一般亮,但是总算没有白花钱,灯火阑珊的时候,照个路正合适。 然而就在抄近路穿过苏家附近的偏僻公园时,一声枪响,气球应声炸得粉碎,把紫木槿吓得当场僵在原地不说,竟还被球内的荧光粉撒了一脸。 “谁?”回转过来后,紫木槿朝天大吼,然后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身影向自己移来,背着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高大的身影将木槿整个影子遮没,实在叫人喘不过气。 木槿顺势往来人身后望去,果然是个打气球的小摊,但是不对着墙壁上的气球打,竟然大老远来招惹紫木槿的“照明灯”,怎叫她咽得下这口气? “阁下没长眼睛是吧?打气球不往摊位内打,伤了本大小姐你负责得起吗你?” “伤你哪儿了?”对方问,男人的声音很少如此动听得令人心醉。 “伤我气球了!”紫木槿大声回答,理所当然。 对方随即转身对着气球摊上的几个小孩子大笑道:“看见了没?大哥哥枪法神准呢!” “喂!”紫木槿气得不轻,四十块钱的“路灯”说没救没了,还被人如此忽视:“你赔我气球!” “一个破气球也要赔?”对方嘟囔着,随手抛出一张二十块:“够你买一打了。” “这不是普通的气球,这是......这是用气球界最牢固的皮做的,夜里还会发光!”紫木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套着大雷的话说出来还真顺口:“四十块一个呢!” “不会吧?你买这个破玩意儿花了四十块?”对方大笑:“还发光,你怎么不干脆买个照明灯?” “反正你赔钱就是了,五倍,两百块拿来!”紫木槿不是在乎区区几块钱的人,但是现在是面子问题,面子丢了可不是几块钱可以赢回来的。 “呵呵。”对方忽然诡笑道:“你不就是希望叶帅我送你回家嘛?好好好,我送你回家,天黑路黑都不怕,要那破气球干嘛?” 紫木槿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仰起头,不由微微一怔。 一张干净得就像陶瓷捏成的脸上,五官精雕细琢毫无瑕疵,尤其一双魅惑的眼睛闪得像琥珀,正盯着自己发出自恋的光芒。 紫木槿有一瞬间的恍惚,但是很快被打断。 “被叶帅我吓到了?”男子厚颜无耻地凑近她问道。 紫木槿移开目光:“哼哼,那个窑子里跑出来的人妖?” 男子没有为这句话生气,琥珀眼眸紧紧盯着木槿细嫩脖子上的紫石吊坠,绝美的唇角勾起诡异的弧线。 紫木槿同意男子送她回家,在夜幕降临的时候。 然而男子一路却一直盯着她的侧脸诡笑,在紫木槿第七次回以白眼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怒道:“到底看什么呢你?” “看相啊!”男子回答道。 “你会看相?”紫木槿不屑的口吻反问道。 “嗯,不信吗?”男子笑问:“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能算出你姓什么叫什么芳龄几许。” “你说说看。” “你本姓穆,却又不姓穆。” “不要故弄玄虚!” “你叫紫木槿,今年18岁,八年前父母意外身亡,寄居他人篱下......” “你调查我?”紫木槿停下脚步,仰起脸瞪着他。 “没有,我说我会看相。”男子摇摇头,继续向前走:“你胸前的吊坠,是你小情人送给你的。” “他才不是我小情人,我只在十岁的圣诞节见过他一次,后来听说他出国了,一去八年没有消息,他才不是我小情人!”紫木槿对着男子的背影大声叫喊道。 “那如果他回来了呢?”男子回过身,琥珀眼眸迷离地望向木槿。 “我永远永远不要理他!”紫木槿大声回答。 “但如果你已经理了呢?”男子鬼魅的坏笑再度浮现在脸上。 “秦叶殇!你真坏!”紫木槿大叫。 男子疾步走近,一把将木槿抱起,举到空中打转。 “秦叶殇!秦叶殇!秦叶殇!”紫木槿一遍一遍叫着男子的名字,然后俯下脑袋狠狠牙咬他的耳朵。 秦叶殇吃痛地放下她:“你长虎牙啦?” “为什么这8年来你都没有消息?可是给我的卡却不断地充好钱,你让我花你的钱,又不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你很坏很坏很坏!”紫木槿依旧冲着他大吼,像极了一头愤怒的小母狮子。 “我就是要让你欠我一身债,然后以身相许来偿还!”秦叶殇笑道。 “你说,你回来多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跟踪我,还打破我的气球!” “我刚刚下的飞机。老天爷注定我回国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秦叶殇霸道地抓起木槿脖子上的吊坠:“要不是它,我还不确定你就是你呢!8年了,看来你发育得很好嘛?” ------------ 第八十八章 克隆人 紫木槿夺过被秦叶殇拽在手里的紫石,问:“你认出了我,才故意打破我的气球的?” 秦叶殇也不否认:“你呢?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本来还打算骗你到家呢!” “在看到你眼睛的时候,在你说‘叶帅’的时候,我就怀疑了。”紫木槿说:“可是小叶子,你小时候和我差不多个高,现在怎么都比我高出一个头了?在国外被喂了什么激素?” “你才被喂了激素呢!”秦叶殇怒,转而诡笑道:“木木,你还是叫我秦叶殇吧!就像刚才那样,泼妇骂街似的,我比较喜欢。” “你要不再叫我木木,我就不再叫你小叶子。” “可是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啊!你还是木木的脑袋,而我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秦叶殇拍拍胸脯朗声道。 秦叶殇已经是个顶天地的男子汉了? 这一点紫木槿承认,而且是特会装蒜的那种,在来到苏家大门前,秦叶殇就像揉面团一样把本来撒在木槿左侧脸的荧光粉涂遍她满脸,在苏家管家前来开门的时候,却颇有风度地暗示管家是自己把苏家大小姐给送回来的,并且客气地以天色不早为由拒绝进门喝茶,然后趁机溜人了。 紫木槿从苏家别墅院子里拐进后门,匆匆回房洗了个脸便下来客厅见苏轶棠。 年过半百的苏轶棠在这八年里,彻底在头顶开发了地中海,见到木槿时,笑眼边已经挂满皱纹,和整天美容的苏夫人简直不像同一年龄段的。这就是科研的折磨人,紫木槿这样想着,人已经坐到了苏轶棠身边。 “小槿,来,苏伯介绍给你认识,这两个就是基地里出来的克隆人。”几番寒暄过后,苏轶棠撤退周围的人,只留下木槿和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两名男子。 紫木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进来客厅到现在,她就一直在注意他们两个人,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又穿着一模一样的纯白服装,乍一眼看,还以为中间竖了面大镜子。 “他们是相同器官克隆而成的,是你父母毕生心血付出所得的结晶。然而穆老弟、史妹子去得早,苏伯接下这个任务一直不敢怠慢,好在他们成长顺利,现在的年龄正好20岁。你父母当初说过,要在两个克隆孩子20岁的时候,给他们正常人的生活,看看能不能生存下去。”苏轶棠向紫木槿解释道。 紫木槿起身,走近两个克隆人,靠近他们的感觉让她觉得异样,既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又似试管药剂下的异类生物,便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69号。” “66号。” 两人回答,初次和木槿对话,均显得有些腼腆。 “苏伯,他们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吗?”紫木槿回头问。 “本是你父母的科研成果,也该由他们来取,既然他们不再了,就由你来吧。”苏轶棠道:“你给他们取吧!小槿。” 紫木槿倒也不拒绝,看着这两个形体和五官都端正到无可挑剔的克隆人,心下明了当初父母的付出必定是经过无数次失败才换来的这两个万里挑一,既然取什么名都体现不出那种付出,干脆就转移到外观上,纯白衣服干净如一:“你叫白牧,你叫白昊吧。” “66号白牧,69号白昊。”苏轶棠重复道:“挺好挺好。” “那么苏伯,接下来他们要干嘛呢?”紫木槿问。 “做人。”苏轶棠道:“做个正常人。” “做人可不简单呢!”木槿笑道:“他们该从哪里开始学起?” “在基地的成长里,他们的大脑时刻不停地在接受着关于这个世界的各种理论知识,所以,他们需要的是实践,小槿,从明天开始,你就负责带他们出去,多见见真实的人。” “就是带他们出去玩儿?”紫木槿喜道。 “呵呵呵,可以这么说,看看他们是否能够融入到常人中去。”苏轶棠笑道。 “这项任务我喜欢。”紫木槿一个晚上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以至于第二天被管家叫起来的时候,白牧、白昊已经在门口等候一个多小时了。 “对不起对不起!”紫木槿一边披外套一边跑下楼:“我睡过头了。” “没关系,你吃点早餐再出发吧!不吃早餐对人体伤害很大。”白昊微笑着劝道。 “挺会体贴人的你,那再等会儿吧。”紫木槿看他一眼,便真的毫不客气地回到厨房要早餐吃。 “好了,你们想去哪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从厨房里出来,紫木槿趴着车窗门慵懒地问道。 “我想去人多的地方接触接触真实的人群。”白牧微笑回答,他的笑比白昊更加腼腆。 白昊则已经好很多,笑容不再如昨晚那般僵硬:“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听你的总没错。” 紫木槿朱唇一弯,回眸望向白昊:“你真会说话。”然后打开车门:“上车,带你们去游乐场。” 游乐场是紫木槿的最爱,无论她心情好坏,一个星期内总要过来疯一回,却百疯不厌。 “我们做过山车好吗?”紫木槿抱着白昊给她买来的一大推零食,口齿不清地道:“这家游乐场的过山车是全球最大的、最高的、最惊险刺激的!” “据说就是这世界顶级的过山车,三年前出过一起意外,车子从那个弯脚处掉下来,死35伤13。”白牧指着高高的过山车,从旁道。 紫木槿刚刚塞进嘴里的薯片卡在那里:“这事你怎么知道?” “我们的理论知识里有。”白牧回答。 “这都包括?那你们可称得上江湖百晓生了!”紫木槿惊道。 “这可不敢当。”白昊凑过来说:“不过我觉得既然出过这么大的事,他们的安全措施应该更加完善才对,我们不会再有危险的。” “嗯!说得对。”紫木槿点点头,便吩咐道:“白昊,你去买票!” 看着白昊跑开去,紫木槿回头望向白牧,劝慰道:“他比你机灵多了,你要把自己放开,不要这么木讷,知道吗?” 白牧讪讪地低下头,双手不自然地抱上后脑门,微笑道:“我知道了。” ------------ 第八十九章 继承 紫木槿带着白牧、白昊几乎还没有玩遍她平日里最爱去的地方,天就已经黑了。 “天黑了,我们回去吧?”白牧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向意犹未尽的木槿提议道。 “你们想回家了吗?”紫木槿回头问,她正准备买午夜场的鬼屋探险票。 “你想玩就再玩会儿吧。”白昊永远顺着木槿的意。 “还是回家吧?别让苏伯和苏姨担心了。”而白牧永远循规蹈矩。 紫木槿浅浅一笑,退掉了刚买下的票,对两人道:“回家吧。” 回到苏家,苏轶棠和苏夫人果然在客厅里等候三人归来,要是紫木槿真带着两人玩够午夜鬼屋,恐怕他们就要派人四处寻找了。 “听你的没错。”在进门前,木槿悄悄凑近白牧耳边低语道。 白牧腼腆一笑,白昊已经进了客厅,对苏轶棠道:“怕你们担心,所以早点回来了。” “嗯,小槿带你们去哪里玩了?”苏轶棠笑问。 “游乐场、公园之类的。”白昊答道。 “哼,竟是一些小孩子玩的地方,能让你们学到什么?”苏夫人不屑地冷笑道。 “不是啊!我们学到挺多的。”白牧解释道。 “能学到就好。”苏夫人板着的脸就像青石板。 “苏伯、苏姨,这是我给你们带来的礼物,第一次出去,真不知道能买些什么。”白昊忽然打断众人些许的沉默,从随身携带的肩包里掏出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这是给苏伯的雪茄,不知道您喜欢那种,就买了最热销的这种。――这是给苏姨的耳环,我看苏姨您的耳环款式略显陈旧,就给您买了这一款最潮的,您看看喜欢不?”白昊忙不迭地将盒子打开展现给众人看。 “喜欢喜欢!”苏夫人已经乐得合不拢嘴:“难怪上次程太太说我的装饰陈旧,原来问题就出在耳环呢!呵呵呵――你看看这孩子,多孝顺。”她拉着苏轶棠的胳膊,恨不得让白昊叫他们一声“爸妈”。 “我们玩了一整天,你哪里有时间买这些东西的?”紫木槿忽然问道。 “就在你们玩海盗船的时候。”白昊回答。 “你不是说你怕晕所以在休息室吗?”白牧问。 “他骗我们,鬼着呢这人!”紫木槿抢白道。 “这怎么能叫鬼?这叫有心!”苏夫人已经戴上了耳环,并且开始为白昊辩解:“有些人就没有这份心,白养了8年没见有孝心拿出来!” “有些人抢了我8年每年55万的抚养金,还好意思跟我要礼物。”紫木槿毫不退让地冷笑道。 “你什么意思你......”苏夫人起身指着紫木槿厉声问。 “你给我坐下!”苏轶棠喝道:“成什么体统?” 苏夫人愤愤地坐下,一直沉默的白牧看到这场面有些敦促,沏了一盏茶端给苏夫人:“苏姨,您别这样。” “你们两个啊!以后别跟着她混。”苏夫人警告白牧、白昊道:“虽然说你们不是常人,但是我会把你们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待,只要你们听话。” 苏轶棠看着苏夫人,不满地叹口气,转而对紫木槿道:“小槿,今天也晚了,你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到我书房来下,我有事和你说。” “好。”紫木槿答应着,听话早早上楼休息,以至于第二天太早来到苏轶棠书房,撞上申城著名的严律师正拿着一叠文件从书房内出来。 “苏伯找严律师有事吗?”紫木槿走进书房,看见坐在椅子上给蜥蜴喂食的苏轶棠。 蜥蜴从桌子上跳到地上,苏轶棠没有像以往一样站起身去抓它,紫木槿于是俯身将它拾起并放回小型生态池里,看着脸色苍白的苏轶棠,道:“苏伯,您脸色不好。” “呵呵,苏伯的身体啊!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苏轶棠无奈地苦笑道。 “苏伯会长命百岁的。”紫木槿道。 苏轶棠摇摇头:“刚才我请严律师帮我拟了一份遗嘱。” “遗嘱?”紫木槿惊问:“为什么现在就要拟遗嘱?” “小槿,你先别急,坐下听苏伯讲。”苏轶棠安慰道。 紫木槿在听。 “春城的生物科研基地是你爷爷和苏伯的爸爸当年共同创建的,一起拼搏努力的最著名的十二位生物学家,现在都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传到你爸爸和我这里后,克隆技术已经相当成熟。由于单独克隆人体还是有违人道,所以综合性器官克隆合体就被提了出来并且付诸实践。现在白牧白昊已经顺利成长了,只要他们可以好好地存活下去,甚至结婚生子,就算是完成了当年的目标。但是他们两人从小体内的器官就相互排斥,迫使你父母前往秦星,直到后来遇难,送回一块紫石,这些你是知道的。” “是。”紫木槿点点头:“但是那块紫石究竟用在谁身上了?” “66号白牧。”苏轶棠回答道:“如果没有紫石,可以说我们这项克隆是失败的,因为至今为止,白昊都是靠药物维持。三天离不开药物,还不能算过上常人的生活。” “那有办法吗?” “办法正在研究,然而苏伯已经无能为力了。”苏轶棠忽然沉沉叹息道。 “什么意思?”紫木槿无不担心地问道。 “苏伯被检查出骨癌。” “癌症现在不是绝症。”紫木槿惊诧地站起身,急切地说道。 “晚期了,苏伯这把老骨头是经不起折腾了。”苏轶棠望着木槿焦虑的表情,反而坦然地安慰道。 “可是苏伯......” “小槿,你先听苏伯说。”苏轶棠打断木槿,续道:“没有紫石,我相信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早晚可以研制出让异源器官不排斥的方法,综合器官克隆人照样可以成功。只是苏伯力不从心,而春城基地需要领导人。我已经决定了,把春城基地一分为二,包括人力财力物力,一半给你,一半给白牧和白昊,他们是注定要在这领域研究一世的,也算是拯救自己,而你,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你爸妈的事业。” “你的意思是你将退出研究,全权交给我们?”紫木槿惊问。 ------------ 第九十章 争夺遗产 “你的意思是你将退出研究,全权交给我们?”紫木槿看着苏轶棠沧桑的眼神,惊问。 苏轶棠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我一个人,如何挑得起这副重担?”紫木槿摇摇头:“我可以拒绝吗?” “春城科研基地本就有一半是属于你穆家的呀,小槿!你父母毕生心血在那里,你怎么可以不管?你放心,十二位老教授我按照他们科研成果高低分配你前六位,他们可以帮助你,另外还有很多研究人员辅佐、设施设备齐全,你完全可以胜任的。我也已将我财产的50%归到你的名下。” “我可以接受一半的研究基地,但是您的财产我不要。”紫木槿道。 “小槿,你爸妈去得早,苏伯也没有好好照顾你,这八年的抚养金几乎都被你苏姨独吞了,苏伯给你一半遗产是应该的,你就听话接受,别让苏伯没脸去见你爸妈哪!”苏轶棠看着紫木槿,几乎恳求道。 “这些事日后再说,苏伯,眼下您治病要紧。”紫木槿道:“您最近就别回春城了,把主治医生叫来,先看好病再说。我去查查,看有没有骨癌的专家。” “不不,我得回去基地,还有很多事没有交代。”苏轶棠拒绝道。 “您有什么事要吩咐他们就直接告诉我,我安排!”紫木槿忽然厉声反驳道:“既然要我承担起基地的责任,那基地领导人的身体我也要负责。” 苏轶棠看着这18岁的女孩,执拗顽强的眼神和10岁时一模一样,忽然会心地笑了。 秦叶殇载着紫木槿开往申城边郊,车子在一处白墙紫瓦别墅前停下。 “这就是你苏伯要我带你来看的地方,问你喜不喜欢,喜欢就买下来,他付账。”秦叶殇说。 紫木槿靠在车前,望着四周幽静的环境、仰头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叹道:“怎么会不喜欢?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家。” “那很好,小时候苏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外面,现在你已经18岁了,是该有套自己的房子。”秦叶殇忽又指着附近一幢白墙黄瓦的别墅道:“那一幢,是我的。” 紫木槿游目四顾,眯着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苏伯让你帮我找房子,你故意带我到你别墅附近买,你居心叵测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听听你这话说的?”秦叶殇不屑地别过头:“谁稀罕和你在一起似的。” “那好,我要找别处的!”紫木槿仰起头坐回车内:“嘭”一声关上车门。 “木木!我可是高价雇了人连夜把黄屋顶涂成紫屋顶的,你不要辜负我一片爱心好不好!”秦叶殇趴在车窗口,纠过木槿的马尾,让她的耳朵贴上自己的唇:“我这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下会死啊?” 木槿拽回自己的头发,斜着眼睛看他:“你有多喜欢我?” 秦叶殇琥珀眼珠往天上一翻,轻蔑的口气抛过来:“一点点吧。” 紫木槿屁股一移顺势从副驾驶座位上翻到驾驶座位上,然后油门一踩,开着车子就往前冲。 靠在车窗上的秦叶殇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大跳,追着疾驶而去的车子大喊:“我很喜欢你啊!” 车子“嗖”一声在前方一个急刹车,然后紫木槿大摇大摆踢开车门走出来,指着那幢白墙紫瓦的别墅道:“给我买下来!” 秦叶殇点点头,走近她,为免她再度逃入车内,顺手关上车门,然后狠狠捧住她的脸往自己脸上凑:“敢戏弄我!亲我下,我就原谅你!” 紫木槿的脸颊被他捏的不成形,头慢慢向他靠近,嘴里模糊不清地喊道:“是你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这时候秦叶殇的手机响起,他霸道地靠近嘴去狠狠啄了下紫木槿,然后接起电话,五分钟后,他得意地告诉紫木槿:“骨癌专家已经找到了。” “是我们过去还是他过来?” “我们过去吧!不远,就在北欧。” “还不远?” “那里设施齐全,疗养环境也不错。” “可是长途跋涉我怕苏伯他吃不消,北欧的气候和这里也相差太大,这样,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把人和设备全部弄过来,马上行动,一刻也不准耽误。” 秦叶殇鄙夷的眼神瞪着紫木槿,一字字问:“才接手春晨基地几天,你就命令人成习惯了?” “我为苏伯考虑!” “可是木木你想过没有......”秦叶殇戏谑的表情稍稍认真了起来:“为什么苏伯只把这件事告诉你我,连苏姨、两克隆人,还有他世交我爸妈都没有告诉?” 紫木槿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秦叶殇是有理的。木槿其实知道,苏轶棠在得知病情的时候自己已经放弃了治疗,骨癌的治疗在现今最高端技术下虽然可以治愈,但是过程太长花费巨大且病人痛苦,苏轶棠宁愿在接下来只能活着的两年内再为春城基地做点事,也不要躺在病床上等待折磨,这次答应试试最新疗法也是紫木槿、秦叶殇两个人好说歹说劝下来的,并且瞒着其他人,苏轶棠的意思是活着不让人担心,病了不惊动人,将死的时候顺其自然。 “好吧!小叶子,你去安排航班,我们尽快把苏伯接去北欧。”紫木槿最后道。 秦叶殇安排苏轶棠两天之后飞往北欧。 临行前一天晚上,严律师再次来到苏家,为苏轶棠正式拟好遗嘱并一一核对时,苏夫人忽然火冒三丈地闯进书房来。 当时,紫木槿、白牧、白昊都在立遗嘱的现场。 “死老头子你在做什么蠢事?”苏夫人踢开门就破口大骂。 “你发什么疯?快出去!”苏轶棠铁青着脸,恨声道。 “你才发疯呢!我在门口都听到了!”苏夫人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你竟然要把你一半的遗产分给这个丫头,你吃错什么药了你?这个丫头和我们苏家没有半点关系,你竟然要分给他一半遗产?白牧、白昊两个人怎么够?我呢?我又被你放哪里?” ------------ 第九十一章 分裂 “管家,你先送严律师走。”苏轶棠愤愤地看了一眼河东狮,无奈地吩咐道,苏管家正要带走律师,苏夫人突然动作迅猛地一下子冲过去挡在门口大喝道:“不准走!这样的遗嘱我不同意!改了再走!” “你究竟想怎么样?”苏轶棠怒问。 “你不要冲我发火!”苏夫人将河东狮发挥到极致:“你脑袋坏了,五十岁就立遗嘱!我跟了你三十年你一分钱也不留给我!你杀千刀啊杀千刀啊你!” 苏轶棠推开扑上来的母狮子,怒道:“这么多年你哪一次开口我没有给足你钱花?连小槿的抚养费你也不放过,基地里每年拨给她60万,也算是对穆老弟史妹子的补偿,你呢?啊?你每年只给小槿5万,其余的55万你花到哪里去了?你储备的钱还不够你养老吗?” 这话当真,苏夫人也觉得理亏,于是将不平发泄到白牧、白昊身上:“那么白牧白昊呢?你说过他们算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可是你只给你两个儿子一半的遗产,两个儿子抵不过一个外人哪!你是瞎了眼啊!” 白昊站在一边,实相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但是白牧却在这个很不恰当的时候说了一句让苏夫人很崩溃的话:“苏姨,我们一点不嫌少的,我们没有意见的。” “你个傻孩子,本是你的钱分了一半给别人你甘心啊?”苏夫人怒喝,望了眼她的两个挡箭牌,痛哭道“啊呀呀,我可怜的两儿啊!过去二十年苏姨没有养育你们,现在为你们争取点钱都没能耐,以后你们怨我恨我,谁还来给我送终啊!” 苏夫人连哭带骂几乎要滚到地上去,苏轶棠看得怒不可遏,正要开口训斥,忽然双腿一软,往后瘫坐在了椅子上,张着嘴却气得发不出声音。 “苏伯!”紫木槿心知苏轶棠的病情严重程度,急忙上前扶住他,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见苏夫人依旧无动于衷地骂骂咧咧,怒而厉声道:“好!苏伯的遗产我一分不拿!” 苏夫人的哭声骂声就像关了开关一般随即止住,瞪着凤眼看向木槿。。 “小槿,不可......”苏轶棠想要劝阻,紫木槿打断他安慰道:“苏伯,您将春城基地分一半给我,我可以接受,但是您自身的财产,我是真的不想要。您就不要再勉强我了,谁要谁拿去。” “但是你的抚养费本该还你的......”苏轶棠觉得亏欠紫木槿太多,竭力挽回道。 紫木槿凑近苏轶棠耳边,轻声安慰道:“您不是给我买了那么一大幢房子吗?你看白牧、白昊就没有,您疼我我知道,但是不要让我觉得负担,够了,真的。” 不等苏轶棠再开口,紫木槿便转告严律师:“就按苏夫人的意思,将遗产分两份,白牧、白昊各一份。” “苏教授的意思呢?”严律师问。 苏轶棠为难地看了眼木槿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哎,可是我......”苏夫人没有想到紫木槿放手得这么快,恨刚才不坚持为自己争取一下,这回说却已经晚了,紫木槿打断她问:“苏姨刚才不正是这个意思吗?苏姨总不想独吞苏伯的遗产吧?两个事业刚刚起步的儿子难道抵不过一个腰缠万贯的妻子?” 苏夫人无言以对,愤愤地瞪了眼木槿,凑近严律师,亲眼看他修改了才安心。 送苏轶棠去往北欧后,紫木槿便赶回春城,和白牧、白昊两人协议如何分割生物科研基地。 之前共同管理合作的一周内,紫木槿和白昊开始出现分歧,尤其是在基地未来的科研方向上,紫木槿认为不必在克隆人类上花费太多,提议将来主要以古生物基因复活及濒临灭亡生物基因繁衍等方面为科研对象,然而白昊执意坚持继续克隆人类,探寻更深层次的人类基因优化发展。 白牧一向没有什么意见,这次却更偏向紫木槿。 紫木槿和白昊争执无果后,卷起自己所有的人员、设备离开了春城,争执过后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白昊和白牧。 “木槿说的研究方向已经有很多科研中心在涉及,重复前人的课题,不会有大发展的。”白昊道。 “但是古生物的探究还不深,濒临绝种的生物每天都有,这项研究对地球生物多样性很有发展,我觉得挺好啊!”白牧道。 “你们不是我你们懂什么?”一向保持温文尔雅的白昊突然冲着白牧大发雷霆:“我每天都在吃这种永远不会有尽头的药,我不能晒太多阳光,不能吹太冷的风,我必须生存在适宜的温度,我甚至还有很多不能吃的食物,你以为这样的生活像个人吗?” 白牧是个心软的人,看到白昊如此痛苦,便也跟着难受起来:“对不起,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当初我就会把紫石让给你。” “你现在不要给我讲这样的话!”白昊打断他:“没有选择,我就是一个被放弃的实验品。” “不是的!”白牧强烈反对道:“穆教授和苏教授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们,穆教授和夫人还因为采集紫石而葬身太空,他们一直在为了我们拼搏,我们没有资格自暴自弃!” “反正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基地将来的发展,我选择的项目还是克隆人,如果你反对,你可以和紫木槿一起。”白昊依旧坚持自己的态度,这让白牧很为难:“你怎么把我往木槿那里赶呢?基地一分为二,我们一半,木槿一半,如果你执意要继续克隆人,那么大不了我退出,不会干涉任何一方。” “哼,相信紫木槿也不会要你这样不开窍的脑瓜。”白昊恨声道:“你自己也是克隆人,怎么就会反对克隆人呢?” 白牧摇摇头:“我虽然是克隆人,但是我正在努力做一个正常人。正常的每一个人,从出生到坟墓,都有真实的自己。我想未来的人类是不希望每一个生命体都是空虚的壳子,人类又没有灭绝的威胁,干嘛非要克隆呢?” “我跟你说不清楚!你既然不想和我合作,你就去做你的正常人吧!”白昊挥挥手,示意白牧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白牧知道再劝无用,便转身离开。 白昊撑在办工桌上,拳头紧握,青筋暴起,紧抿的唇坚持着不发出半句挽留的声响,他不明白,和自己拥有同一副躯壳的人,为什么思想差异如此之大? 紫木槿离开春城后没有马上找地方成立新的基地,而是将带来的人员和设备暂时安顿在秦家,秦家因为是天文学世家,所以空旷的观测基地正好被木槿利用。她还卖掉了许多陈旧的设备,辞退了一些多年来无所成就的研究者,将得来的钱全部寄到北欧骨癌治疗中心。 白昊却在两周内收购了申城旧的生物科研所,并迅速扩建加大规模,在申城新城区内重新创建了名为“白氏”的生物科技集团,打出克隆人体器官、研究人类基因疾病、为现代医学做卓越贡献的旗帜。 “你不是说白牧要求专攻古生物和灭绝生物,而白昊坚持克隆人吗?怎么现在这个‘白氏’所研究的范围一个都不是?倒变成为人类健康做贡献的机构了?”秦叶殇拿着今早的报纸,问正在厨房里煮开水的紫木槿。 厨房里没有传来紫木槿的回答,却听见一阵玻璃炸裂声。 秦叶殇丢下报纸,嘴里还叼着面包便冲进厨房,看见拿着铁勺瞪着敲裂的煮水壶一脸怒气的紫木槿。 “怎么了?你没伤着吧?”秦叶殇匆匆吞下面包,口齿不清地问紫木槿,其实看她那副气焰,就知道绝对没有受伤。 “我不干啦!”紫木槿丢下铁勺扯下围裙走出厨房:“你个大骗子!一大早把我叫到你家里说给我弄早餐,看看看看,就三片白面包怎么吃?牛奶还是冰冻的!” 秦叶殇跟在她身后,诡笑着不说话。 “还有,你们家那个壶不对劲啊!都插上电源了,按哪个键都没有反应!死掉了一样的!”紫木槿继续吼道。 “就算死掉了你也不用鞭尸哪!还用铁勺砸!”秦叶殇怨道:“明明是你插错插头了,那个深灰色的是微波炉,浅灰色的才是煮水壶。” “是你把插头乱放,纠在一起叫人分也分不开!” “你也笨!牛奶放微波炉里热热就好,你煮开水干什么?” “我早上不喜欢喝牛奶!我喝柠檬茶!” “早上喝茶不好。” “我就爱喝茶!” “将来胃病折磨不死你啊。” “要死也是你比我先死!” “啊呀呀!咒骂亲夫,将来后悔不死你!......喂喂喂,你去哪里?”看着紫木槿白了自己一眼踢飞了拖鞋准备开门,秦叶殇急问。 “我回自己家。” “给我回来你!”秦叶殇命令道。 “哈哈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紫木槿回头冷笑,却就在她回头时,秦叶殇忽然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遥控器对着木槿背后一指,大门之缓内就缓落下一层薄薄的光,就像发光的玻璃,还透着水波一般的涟漪。 ------------ 第九十二章 过道里的求救声 望着秦叶殇威胁的讥诮目光,紫木槿回头冷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然而就在她回头时,秦叶殇忽然拿起挂在墙壁上的遥控器对着木槿背后一指,大门之内就缓缓落下一层薄薄的光,就像发光的玻璃,还透着水波一般的涟漪。 紫木槿才不顾他瞎按了什么?回身就往门外冲,一头撞上光壁,就像撞上厚玻璃一样疼。 紫木槿愤愤地看着这一层屏障,回头瞪着秦叶殇。 秦叶殇视而不见地坐回到餐桌上,指着一桌子白面包,吹着口哨示意紫木槿任命乖乖坐下来吃完它们。 “我不相信这些白面包能把你养得这么完美。”紫木槿乖乖走进,却改变了攻势,绕到秦叶殇背后,双手缠住他脖颈,柔声问:“我不相信你忍心让我吃这些东西,看着我一天天瘦下去、憔悴下去,我不相信你不心疼。” “木木,那你想吃什么?”秦叶殇依然在往自己嘴里塞这些干涸枯燥的东西,嘴里却问道。 “清芳斋的米诺甜饼、外婆桥的香叶粽、旺徳楼的金柠酥......”紫木槿一下子报出很多名字。 秦叶殇在她慢慢回味那些美味的时候,将遥控指向客厅大屏幕,接着上面便显出一系列早餐店的名单,然后秦叶殇反手一把将紫木槿拽回椅子上:“慢慢点,十分钟后都给你送过来,希望撑的饱你。” 紫木槿愤愤地瞪了秦叶殇一眼,决定狠狠宰他一顿,于是狂点遥控,直到半个小时后,秦叶殇别墅的门铃被送外卖的人按到瘫痪。 为此一事,紫木槿和秦叶殇互相怒视了很多天,直到一周后,碰上紫木槿父母去世满八年忌日,秦叶殇忽然充满关怀地陪她来到春城公墓,在墓碑前洒满白菊花。 “这只是衣冠冢,他们的身体,被永远葬在银河外了。”紫木槿站在墓碑前,幽幽叹道。 秦叶殇知道她难过,却不劝慰,径自在碑前洒下一杯酒,道:“伯父、伯母,我是秦叶殇,很抱歉今天才来看望你们,以后的每年我都会来,因为我要娶木木做老婆,如果你们不反对,接下来我就直接叫你们岳父岳母了?” 紫木槿斜他一眼:“我没说要嫁给你。” “岳父岳母默认了,你就不要多嘴惹他们不开心了。”秦叶殇凑近木槿耳畔,低语道。 紫木槿不再理他,径自道:“爸、妈,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从你们那里继承的春城生研基地,我决定不再重复人类基因复制。我知道你们都是克隆人执狂者,但是我不认为这项技术于今社会有必然的需要。如果你们不反对,我更感兴趣的是史前生物研究。” 沉默片刻,秦叶殇忽然道:“看来两件事他们都同意了。” 紫木槿这回认真地看着他,友好地笑道:“如果没能找到更合适木槿的叶子,我会嫁给你的,小叶子。” “好,前一句话我忽略,我就当你答应了,也省了我的求婚礼物。”秦叶殇厚颜无耻地拍拍紫木槿的脑门,自以为是地点头道。 离开墓地后,两人准备直接到机场转飞去北欧看望苏轶棠,然而却在机场遇见了白牧。 “喂,你看那个穿白西装的英俊小子是不是白牧?”秦叶殇在紫木槿买机票的时候,自个儿东张西望。 紫木槿回头,正好迎上白牧无意间投过来的目光。 “喂!你看到他眼睛就变得雪亮,我会吃醋的!”明明是自己引来紫木槿去看白牧,现在却又愤愤地用手挡住紫木槿望过去的视线,不让她乱瞄。 “延迟班机。”紫木槿才不搭理秦叶殇的莫名其妙,将机票和证件丢给他,便向白牧走去。 “不是已经在申城成立白氏集团了吗?”坐在机场附近的茶餐厅内,紫木槿问白牧。 “是。”白牧笑笑:“不过白氏只是白昊一人的,我退出了。” “退出?”紫木槿和秦叶殇同时惊呼。 “无条件退出?”紫木槿再次确定问。 白牧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你现在准备去哪里?”秦叶殇问。 “苏伯不是去北欧旅行吗?我想去看望他,顺便再看看北欧有没有好的大学,我想进修。”白牧道。 紫木槿和秦叶殇对望一眼,要是顺着当初欺骗众人的地址去找,是没有办法找到苏轶棠的,但如果白牧深根刨蒂追查著名生物学家苏轶棠在北欧的动向,那么苏轶棠的病情就瞒不住了。 “春城生研基地你有25%的份,既然退出来就得争取回来。“紫木槿突然说道。 “不用了,就让给白昊吧!反正我也不打算搞研究。”白牧笑着。 “一定得去争取过来!”紫木槿和秦叶殇同时道。 “不能便宜了他!”秦叶殇补充道。 “我们是兄弟,不用这样计较的。”白牧摇摇头。 “一定要计较!”紫木槿和秦叶殇再次同时强调道。 “小叶子,你先去北欧看苏伯。”紫木槿对秦叶殇道:“我和白牧回趟申城处理好这件事再过去。” “我不要和你分开。”秦叶殇靠在紫木槿肩膀上,矫情道。 紫木槿戳戳秦叶殇的酒窝,低语道:“苏伯需要你。”暗示他该先去安排苏轶棠的旅行项目。 秦叶殇点点头,还是矫情地蹭蹭紫木槿:“还是舍不得和你分开。” 紫木槿推开他,白牧回避的眼神飘回来,苦笑道:“真的要去吗?” “去!”紫木槿斩钉截铁:“不然苏伯会不放心的,我去世的父母也不会安心,这些分配得公平,你明白吗?” 白牧笑笑,他的笑永远温和,就像微风吹过小湖面。 紫木槿只要想到要办什么事,便会马上行动,否则搁在心里便痒痒得难受。 白牧是个温和的人,因为温和所以办什么事都不喜雷厉风行,即使被人家占点便宜也笑得出来,但是遇上紫木槿,忽然便发现自己愿意顺从地跟随她来到申城,坐在白氏迎宾室里,等待来临的一场争夺战,只要紫木槿高兴,和白昊翻脸也无所谓。 十分钟后,白昊来到迎宾室,穿着讲究,身后跟着数名随从。 “长话短说,白牧今天来是拿回他应得的。”紫木槿开门见山地替白牧回答白昊诧异的眼神。 讨论随即展开,焦点很快转移到白牧需不需要的问题上。 “我觉得白牧既然不打算在生物科技方面有所作为,那么即使给他这些设备这些人力,又有什么用呢?” “那么股份呢?”紫木槿问。 白昊看了眼咄咄逼人的紫木槿,轻叹道:“好吧!白牧的股份还是他的,每年可以从我这里拿到他应有的分红。” “不,直接把属于他的25%资金现在就全额给他,白牧不准备在白氏集团投资。”紫木槿却替白牧做了主。 白昊看着一直沉默的白牧,问:“你也是这样想的?” “是。”白牧看了眼木槿,得到坚决的眼神,点点头答应道。他虽然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正急需资金扩大白氏规模的白昊,但是他只要一想到紫木槿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心里便感到莫名的欣慰。 “好吧。”白昊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不得不答应,毕竟争论到此最终拿走的只是钱,他吩咐了身边秘书几句,然后对木槿道:“钱已经去取了,因为数目较大,白氏集团集团又刚刚起步,我能否分期归还到白牧账上?” “多久?”紫木槿问。 “给我一年时间周转。”白昊道。 “行。”木槿点点头。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急于下逐客令的白昊随即站起身道。 白牧、紫木槿也不多留,跟着白昊的秘书走出迎宾室,走到过道内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求救声。 “什么声音?”警觉的紫木槿立即停下脚步,她不认为这种凄惨的呼声应该出现在这幢富丽堂皇的大厦内。 “没什么?可能是同事们闹着玩的。”女秘书笑得很自然。 紫木槿看着她,这种笑因为太过自然反而显得有些虚假,紫木槿突然回转身往通道另一侧走去:“我要去看看。” “木槿......”白牧拉住她:“我们别管人家的事了。” “穆小姐,请您跟随我,不要乱走。”女秘书挡在她面前。 “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紫木槿愈加怀疑,周围的异样让她嗅到一丝死亡的寒气,厉声道:“让开。”随即一把推开女秘书,跑向通道另一侧。 这时候呼救声已经没有了,通道内只有木槿的高跟鞋踏出有节凑的声响,显得异常诡异,更诡异的是,她在拐角处看见一双刚被人拖进某个房间的腿...... “喂!停下!” 紫木槿追着那双被拖进去的腿,疾奔过去,但是她跑到门口的时候,门刚刚关上。 是沉重的雕花玻璃门,因为花色复杂所以望到里面连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见。 “穆小姐,请您跟我出去吧?”女秘书追上来,劝道。 “我要进去看看。”紫木槿对秘书道:“是你让他们开门呢?还是我自己撞进去?” 女秘书为难地一笑,这扇严密而厚重的门撞进去是断不可能,然而依紫木槿的性子,恐怕一时半会还不肯罢休。 这时候刚刚已经离开的白昊听到动静折回来,紫木槿一把拉过他:“刚才我听见有人求救,还有一个人被拖进去,你打开门,让我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白昊眉头一皱:“这里面是员工办公室,不会有什么的。” “不会有什么就开门让我看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紫木槿怨道。 “真是个麻烦精。”白昊无奈地苦笑道,然后往门上的指纹锁一按,门便缓缓开启了。 紫木槿瞪了眼白昊,在她看来,白昊的苦笑就是虚伪的掩饰。 ------------ 第九十三章 别相信爱的谎言 玻璃门缓缓向两边移开,紫木槿踏进去,里面的确是一间井然有序的办公室,很多人认真地坐在电脑前,专心于手上的工作,看见董事长进来,也只是微微点头问好,便继续埋头苦干,安静的办公室实在不像发生过刚才有人大呼救命并且被人打晕拖走的地方。 紫木槿仔细观察了墙壁地板后,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她回头看着白昊,道:“你可不要干出什么非法的事情来。” “我有这心也没这胆哪。”白昊仍自苦笑道。 紫木槿白他一眼:“你这人阴郁得很,谁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木槿,你对我成见太深。”白昊道:“我是哪里做得让你不满意了?” “你做人圆滑过了头。”紫木槿道。 白昊叹口气,不再说话。 白牧这时候找进来,闻到这里僵持的气氛,拉拉木槿的衣袖,低声劝道:“别管了,我们走吧。” 紫木槿再次不甘心地扫视了一遍办公室,离开前突然问白昊:“明天我和白牧去北欧看苏伯,你一起去吗?” 白昊回过身,眼神诚挚地点点头:“去,当然去,要不要接苏姨一起去?” “随便你,反正我和白牧十点的班机。”紫木槿道。 次日九点半,紫木槿和白牧站在安检口,看见大老远风尘仆仆赶来的白昊和苏夫人。 “还是咱们昊昊贴心,去看老头子当然要带我一起去啊!”苏夫人一见到冷漠的紫木槿便阴阳怪气地抱怨起来。 “昊昊?”紫木槿“扑哧”一声笑出来,瞪了眼白昊,道:“昊昊,扶好你的苏姨,省的她屁股扭得太过,摔个嘴啃泥。”不等苏夫人回骂,她急急闪身检票去了。 四人首先抵达瑞士,在苏黎世的一家酒店里见到秦叶殇和苏轶棠,站在苏轶棠身侧的,还有一位女子,一身明黄长裙映得她皮肤如雪白皙,明眸婉转清丽,唇瓣仿若桃花。 “那是贾甄,苏黎世丝绸集团总裁的女儿,中瑞混血小美女。”在众人聊天而紫木槿犹自盯着那个女子时,秦叶殇凑过去低语道。 紫木槿瞪他一眼:“你们认识?” 秦叶殇摇摇头:“她在骨癌治疗中心实习,帮忙照顾苏伯。”见紫木槿没有反应,秦叶殇又坏笑着加了一句:“是个单纯的女孩子,而且竟然是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紫木槿转过头无视秦叶殇玩味的琥珀眼神,这时候苏轶棠抛过话来:“小槿、叶殇,你们来劝劝你们苏姨,她非要跟着我在北欧旅游。” “苏姨,苏伯不是单单来旅游的,他还要办正经事呢?大男人办事您就被掺和了。”秦叶殇道。 “这可不是掺和!――你是不是嫌我麻烦?”苏夫人瞪着苏轶棠厉声问。 “你就不能安分些?”苏轶棠微怒道,正待说下去却忽然眉头一皱,剧烈咳嗽起来。 “教授,我扶您去休息。”贾甄急忙站起身,欲将苏轶棠扶走,苏夫人即刻上前一把上前推开她:“去去去,我丈夫我来。――你要一个丫头服侍都不要我,你就是存心躲着我是不是?” 被霸道地推开的贾甄一个踉跄差点往后摔去,好在身后的白昊及时扶她一把,贾甄回过头道了声“谢谢”,轻柔细腻的声音带着娇羞。 苏夫人带苏轶棠回到酒店房间后,白牧问木槿和秦叶殇:“其实让苏姨陪着苏伯游玩也挺好,你们为什么要阻止呢?” “谁愿意旅行时候天天看河东狮吼啊?”紫木槿冷冷道。 白昊狐疑地看着木槿,忽然问:“苏伯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你脑子才出了问题!”紫木槿回击道。 “他脸色很不好。”白昊道:“而且我看见他夹克里面似乎穿着防感染的特殊衣料。” “苏伯他生病了吗?”白牧一听紧张地问道。 “没有。”秦叶殇否认道:“他很好,你们不用乱猜了,只是大老远跑来,水土不服感冒了。” “是这样的。”一旁的贾甄补充道。 紫木槿回头看她,显然这是一个不会撒谎的女子,光说这么一句便地低下了头,双眸不敢正视任何人,似乎犯了天理不容的大罪。 晚上,当众人在酒店睡下后,紫木槿突然闯进秦叶殇的房间,将刚刚洗好澡才披上浴袍的秦叶殇拽到酒店天台。 “我的姑奶奶,穿成这样让我出来,你不怕我走光?”秦叶殇抖抖自己的浴袍,怨道。 “你说,你和你那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贾甄,有没有暧昧关系?”紫木槿才不管他是否衣不遮体,将他逼到墙角,恨声问道。 秦叶殇看着认真的木槿,突然忍俊不禁:“原来我们木木的醋坛子打翻了。” “你不要跟我嬉皮笑脸!你说,你有没有?”紫木槿很执拗。 “如果有,你打算怎么办?”秦叶殇垂着头用鼻尖顶木槿的额头,琥珀眼眸里是极坏的笑。 紫木槿忽然抽身离开秦叶殇,一下子跃上天台围廊顶,怒道:“我跳下去,或者你。” “木木,快点下来,休想用这种幼稚的游戏整我。”秦叶殇命令式地责备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以为我骗你?”紫木槿脚步后移,表情认真,摇摇头道:“不是。” 秦叶殇一怔,紫木槿再度后退。 “不要!”这回秦叶殇是真的被吓到了,琥珀瞳孔在瞬间放大,目光因紧张而涣散,疾步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拉住她。 然而紫木槿脚跟已经移出栏杆,并且摆摆手示意他不准上前。 秦叶殇随即止步,求饶道:“好木木,乖木木,我秦叶殇对天发誓,过去现在将来,只对木木动过心,对别人想都没有想过!我要是做了对不起木木的事,就让我跳楼摔死。真的,木木,跳下去一团血肉模糊,死得很不好看,你要不信,下来我跳给你看?” 紫木槿摇摇头,笑着向后仰去,整个人消失在秦叶殇惶恐的视线里。 “木木!”秦叶殇狂吼,脑袋里闪过一片空白后,便立即跟着跳了下去。 秦叶殇跳下去一秒不到便着了地,地上软绵绵湿漉漉的,秦叶殇明明记得,这幢69楼的酒店下面,是车水马龙。 秦叶殇睁开眼睛看见深蓝的天空里群星璀璨,然后突然跃上一张嬉笑的脸,紫木槿整个人向自己压了下来。 “唉!木木,好在我垫在你下面。”秦叶殇叹道。 “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摔死了?”紫木槿趴在他身上,坏笑道。 秦叶殇突然醒悟过来,瞳孔放大。 现在他们正躺在一片软绵绵的草坪上,身侧两米高不到的墙壁顶端就是刚才紫木槿站着的天台回廊,草坪四周是双层保险栏杆,栏杆在外面才是69楼下的车水马龙。 秦叶殇坐起来,看着紫木槿,不可思议地问:“你知道的?” “你笨到真以为我会为了你跳楼呢?”紫木槿已经笑得差点抽过去:“我告诉你小叶子,你要是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首先画个圈圈诅咒你吃一辈子方面便没有调料包。” “绝对不!为了调料包,我一辈子不背叛你!木木。”秦叶殇认真地回答道。 “很好!”紫木槿满意地点点头:“我紫木槿,就是在路上斩棘杀龙游江过河攀上塔顶负责吻醒你的公主,你这辈子休想逃走!” 秦叶殇撅撅嘴:“来吧!我的公主。” 紫木槿只是笑,秦叶殇等得累了,干脆翻身将她抱进怀里,正要吻上去时,天台上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奔跑声。 两人随即停止动作,因为高跟鞋的主人开始说话,从声音听来,正是贾甄。 “没有,没有。”贾甄似乎在逃避什么?“教授身体很好,没有任何疾病,你不要再问了。” “你不用瞒我了,我看得出来,紫木槿他们有事瞒着我们,一定和苏伯有关,他不是个爱旅游的人,千里迢迢来北欧一定不是观光来的。”一个急促的男音,竟是白昊:“我想你一定知道,所以请你告诉我,苏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不要问我了,我不知道。”贾甄紧张地回避着,她的紧张让这件事显得欲盖弥彰。 紫木槿担忧地看了眼秦叶殇,问他要不要出现阻止白昊对贾甄的追问。 秦叶殇摇摇头,示意她再等等。 良久,白昊终于沉声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太担心了,毕竟苏伯就像我们的父亲一样。” “没关系......我能理解。”贾甄幽幽地叹道。 尴尬中又是些许的沉默,然后传来白昊褪去外套的声音:“深夜将贾小姐叫出来实在是我太鲁莽,天台风大,小心着凉。” “不用了,谢谢。”贾甄拒绝外套的声音。 “我送贾小姐回去,顺道在顶楼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如何?” “午夜饮咖啡不好,你送我回去吧。”贾甄道。 接着是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白昊在搞什么鬼......”看到两人进了电梯,紫木槿起身,怨道:“他要真怀疑就直接来问我,半夜三更将人家一女生拉到天台像什么话?” 秦叶殇笑:“半夜喝咖啡,白昊的目的可不纯呢!” ------------ 第九十四章 两年又两年 “半夜喝咖啡,白昊的目的可不纯呢!”秦叶殇的笑极坏,还带着些许的讥诮。 “嗯?”紫木槿一斜眼。 “你没觉得他只是在找机会靠近贾甄吗?” “你是说他看上人家了?” “嗯。”秦叶殇若有所思地说道:“追求贾甄的人可以从苏黎世排到日内瓦了,但是贾甄自己都坦言过,这其中不止一半人是为了她们家那点钱,瑞士首富,毕竟不是盖的。” 紫木槿狐疑地盯着秦叶殇:“贾甄的事情你怎么这么了解?” “呵呵呵,我了解的还不止这些呢!”秦叶殇笑道:“我还知道其实贾甄早已名花有主了,就是她读硕士时的同学,名叫林思琪。” “小叶子,贾甄到底和你什么关系?”紫木槿咬牙切齿地问道。 “同学。”秦叶殇终于诡笑着承认道:“我在英伦留学时,她和我同一个班,她男人林思琪,是我室友。他们两人后来都选择癌症治疗专业,其实这次在北欧找到骨癌专家,也是他们帮的忙。” 紫木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哦――好啊!从苏黎世排到日内瓦的队伍里,是不是曾有你啊?” “有。”秦叶殇毫不犹豫地承认道。 紫木槿的眸子里随即燃起怒火。 “林思琪是个老实人,贾甄是我帮他追到的。”秦叶殇坏笑着将话说完:“叶帅我的心早在十一岁的时候就被人填满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紫木槿得意地笑笑,一下子攀上秦叶殇的背:“背我上去。” “哼,十一岁的我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你确定我爱上的那个人叫紫木槿嘛?”秦叶殇两眼一翻,冷笑着问。 “我确定。”紫木槿趴在他背上,自信地笑道:“是我没错。” 由于实在忍受不了河东狮每日的絮絮叨叨,所以苏轶棠勉强陪苏夫人在瑞士观光了两日后,第三天一早,他便悄悄撇下犹在睡懒觉的夫人,由秦叶殇安排和贾甄一起直飞挪威。 “你们千万要将你们苏姨带回申城,叫她别再来找我。”在机场,苏轶棠交代木槿和秦叶殇道。 “嗯,苏伯放心,我会让她乖乖回去的。您只要顾好自己的身体,配合治疗,保持心情,我们等您早日回来。”紫木槿道。 “那我们走了。叶殇,照顾好小槿。”苏轶棠拍拍秦叶殇的肩膀,回头看向贾甄,贾甄却正躲在角落里一脸无奈地发着短信。 “贾甄,怎么了?”在苏轶棠唤了她几声仍没有反应后,秦叶殇上前狠狠拍了她几下脑袋。 “哦,没什么。”贾甄似乎如梦初醒:“教授,可以登机了吗?” “就等你了。”秦叶殇道。 “哦,对不起,只是白昊发来短信问我们几人现在哪里。”贾甄说到此忽然为难地移开视线,幽幽道:“他......他本约我今天去莱蒙湖。” “看来是我这个老头子耽误了年轻人哪。”苏轶棠抱歉地苦笑道。 “不是,苏教授,我和白昊没有什么的。”贾甄急忙解释道。 “那是,你要跟他有什么?就太对不起我好兄弟林思琪了。”秦叶殇没心没肺地打抱不平。 “这几天貌似白昊一直缠着你。”紫木槿突然一语点破,放下狠话:“他是在追求你吧?如果你无意,就直接拒绝他,不必心软。” 听到紫木槿没心没肺的狠话,贾甄不由低下头,一时语塞。 “贾甄,你要是有事就留下,我一个人飞挪威也无妨。”苏轶棠看着贾甄为难的表情,劝道。 “没事,教授,我们登机吧。”贾甄抬起头柔和地笑笑,却在转身之际,传来白昊的呼喊。 “贾甄!” 白昊一路小跑过来,一直叫着贾甄的名字,直到走近了,才对问苏轶棠道:“苏伯又要去哪里?苏姨一大早醒来没有看见你,急得快疯了,白牧正在劝他。” “苏伯有事要去挪威一阵子,你们都不要来找我。”苏轶棠交代道,又不放心地看着白昊:“白昊,之前与你说过的话你要记住,你想继续人类克隆,苏伯绝对不反对,但是任何职业都有道德离线,克隆人更是如此,你做事需问心无愧才好。” “我明白,苏伯。”白昊点点头,游离的眼神一直瞟向贾甄。 而就在白昊忙着听苏轶棠的劝导时,紫木槿一直在贾甄耳边重复低语道:“不喜欢,就拒绝......不喜欢,就拒绝......” 紫木槿没心没肺的絮絮叨叨果然有用,至少给了贾甄勇气,莫大的勇气,以至于从来不懂得拒绝人的贾甄猛然抛出人生中第一句拒绝的话就绝情到不行:“白昊,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就这一句话,让接下里的两年里,绝望的白昊全身心投入工作,没有交往任何女子。 而两年时光飞逝,贾甄成为林思琪的妻子,并且生下一个可爱的男孩,名叫林佑,秦叶殇玩笑着鼓励两人可以再生一个,就叫林佐。 苏轶棠在挪威治疗的两年内,紫木槿在自己别墅花园后面大兴土木,在六位老教授的指导下,开工建成了一个偌大的地下室,安排六位教授工作,并且远赴欧美招纳新人,这一切,紫木槿低调地没有任何宣传。 两年内,秦叶殇多次将木槿带回申城东城区秦家,秦家二老极其喜欢木槿,已在不知不觉中将其定为儿媳不二人选,自恋的秦叶殇在家中吩咐下人一律称其“叶帅”,而秦家另有长子秦铭殇,已娶妻唐姗姗,紫木槿第20次被邀请到秦家,是在唐姗姗刚刚产下一子时。 那个据说一出生就瞪着硕大的眼睛不哭也不闹只是咄咄逼人地看着所有人的孩子,被取名叫秦樗羽。 那日,紫木槿一袭盛装来到秦家参加秦樗羽的生日宴,出生才16天的孩子由秦铭殇抱着,见到任何逗他的陌生人都霸道地伸张着手乱抓。 同来参加生日宴的还有秦叶殇的朋友林思琪,当然也带着贾甄和他们的孩子林佑。林佑此时已经两岁了,最喜欢和他闹着玩无止休的紫木槿,每次看见木槿都撒娇着要往她怀里钻,紫木槿抱着他到处晃悠,撞上端着盘子到处招摇的雷云、雷占。 “大雷小雷你们消停些行不?”紫木槿冲他们吼道,雷云、雷占乖乖地停下,从墙上扯下一个气球讨好地递给紫木槿怀里的林佑。 紫木槿没好气地教训他们,说到这两个流浪的孩子,她便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欠了他们不少钱,今生除了气球交易外竟然还能碰到一起。其实这件事更多的要感谢秦铭殇,这位年轻有为的申城警局重案组组长,在一次少年打架事件中救获了这两个因为抢摊位而被地头蛇派人群殴的孩子,秦铭殇可怜他们于是将他们带回秦家做事。自此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便成了秦家的活宝,有时候甚至还会混到申城边郊秦叶殇的别墅去,然后在半夜里由秦叶殇唆使,将隔壁的紫木槿吵醒起来做夜宵给他们吃。 “木木,你抱着孩子就不要追我们了,小心摔着。”此刻雷占、雷云躲在桌子另一边,看着怒气冲冲的紫木槿:“好心”地劝道。 “不准你们学小叶子这么叫我!”紫木槿怒道:“你们冲冲撞撞撒了我一身孜然沫沫还想逃吗?” “没有,我们这不正要给你拿抹布擦擦嘛?” “这么多怎么擦得干净啦?” “那我们帮你换衣服也不介意哦!” “你们敢再说一遍?” “好好好,你喜欢叶帅帮你换,我们这就叫他去!”雷云、雷占狡猾地笑笑,然后跑开了,紫木槿欲追,怀里的林佑哭起来。 “哎呀,佑佑你又怎么了?”紫木槿问。 林佑哭着晃晃手腕,紫木槿这才发现气球破了,远处的雷占正拿着飞镖坏笑,紫木槿诧异地看着林佑手腕上的线,喃喃道:“小叶子说这两孩子射击神准,我还不信呢!竟然有胆往我这里掷飞镖还例不虚发,哼!” 这时候贾甄走过来,抱歉地抱过林佑:“佑儿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紫木槿捏捏林佑的脸蛋:“别哭,紫姨替你教训那两个敢向你丢飞镖的混小子去。” 贾甄怔怔地看着紫木槿杀气冲冲地离开,赶紧抱着林佑逃离现场。 紫木槿拿着叉子从客厅到厨房四处追捕雷占、雷云,秦铭殇怀里的秦樗羽瞪着深黑色的眸子看不清状况竟然还莫名地兴奋,叫个不停。 秦叶殇赶过来抢下紫木槿的叉子,扳过她的肩膀:“木木,他们两个你一个,寡不敌众的事咱不干,乖啊。” “可是你看看,他们弄脏了我的裙子!他们还向我丢飞镖,我当时抱着林佑,要是伤了他,贾甄不哭死?”紫木槿反问道。 秦叶殇一把搂过紫木槿:“可是你想想,大雷小雷这么神的射法,如果得以好好发展,那下一届国际神射手冠军和亚军或者并列冠军,我们不就稳得了?” 紫木槿脑袋一仰:“好主意。我明天就安排他们去神枪魔鬼训练营,你帮忙交两年的学费,两年学成归来马上报名参加比赛。” 紫木槿这一开口,两年又过去...... 这两年同样风平浪静,曾经牵动的涟漪渐渐平息:白氏稳定发展,白牧从牛津读完博士归来,苏轶棠的身体渐渐康复,雷云雷占参加枪击赛稳夺冠亚军,贾甄和林思琪感情稳定并且决定为林佑再添一个弟弟或妹妹,秦叶殇继续边爱边折磨着他的“木木”...... 然而风平浪静却停留在两年又两年后的某一天。 紫木槿在地下室突然接到秦叶殇的电话:“木木、木木,快来第一医院,林思琪出车祸了!” ------------ 第九十五章 车祸 紫木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申城第一医院,在手术室外通道里,看见坐在冰冷地板上的贾甄,靠在墙壁上的秦叶殇,站在角落里痛哭的林佑。 紫木槿走过去一把抱起林佑,四岁的林佑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木槿抱起自己,便破涕为笑了。 过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白昊带着几名医生赶过来,紫木槿突然醒悟,这间申城最具权威的私人医院,三年前已被白昊收购下来了。 “白昊,你马上派最好的医生过来!”秦叶殇命令式地低吼道。 “我会的。――你们快进去,尽全力抢救。”白昊吩咐身边的医生,然后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哭到麻木的贾甄迷离的泪眼微微抬了抬。 “快起来,地板上凉,你还怀着孕。”白昊走近去欲扶起贾甄,但是瘫软的贾甄拒绝站立。 紫木槿将林佑交给秦叶殇,走过去俯身抱着贾甄:“你坚强点,他会没事的,你、林佑、还有你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他舍不得丢下的。” “他......他要是丢下我们,我、我一辈子也不原谅他......”贾甄抽泣道。 “木槿,你得让她起来,这样坐下去,孩子很危险。”白昊提醒道。 紫木槿点点头,和白昊一起将木槿扶到座位上,这时候手术室门口传来秦叶殇激动的低吼:“怎么样?那臭小子怎么样?” 紫木槿抬起头,看见几名医生无奈地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身边的贾甄动了动,侧过头来,紫木槿急忙挡住她的视线,言语迫切:“没事没事,贾甄,我们先离开这里......” 然而来不及了,贾甄看见手术室里缓缓推出的病床上那紧紧掩盖着的白布,然后想要扑过去,却扑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那几乎是末日一般的打击,贾甄的天塌得支离破碎。 她在医院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差点因为她的伤心欲绝流产,刚满四岁的林佑什么也不懂,寄住在秦家由唐姗姗帮忙看着,常常问爸爸妈妈在哪里,可是谁也无法回答他,连欺骗都无力。 一个月的绝望,贾甄没有滴下一滴眼泪,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虚弱的她突然感觉到腹中胎儿的第一次胎动,瞬间,她突然哭得昏天暗地。 那晚,紫木槿陪伴贾甄一个晚上,看着她哭,没有劝慰的话,直到她哭透了,想透了,知道林思琪已经离去,接受他再也不会回来,才轻轻替她拭去眼泪,告诉她两个孩子都在等待她坚强起来。 紫木槿从医院回到家里,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却又被秦叶殇拉到警局,原来秦铭殇的手下抓到肇事司机了。 “才抓到呢?”紫木槿趴在秦铭殇办公室的沙发里,呵欠连连地问道。 “肇事后便逃逸到日本,出境抓人手续繁琐,才搞到现在。”秦铭殇抱歉地说道。 “人都死了,抓到有什么用?”紫木槿恨声道。 “哎呀!好歹思琪泉下有知就可以瞑目了。”秦叶殇狠狠戳戳紫木槿的脑袋,疼痛将她彻底弄醒,烦躁地回击秦叶殇。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意外。”秦铭殇的话打断了两人的打闹。 “什么意思?”两人同时问。 “肇事司机名叫王建,是申城黑手党里的小混混,外号骚虎,五年前刚从监狱出去。一般像这种小混混撞死了人,黑手党老大是不会插手的,但是骚虎竟然可以办到去日本的签证,有钱有力跑路,背后必定有人指使。”秦铭殇解释道。 “给他白面包不给白开水,逼他三天看他说不说。”秦叶殇道。 “他已经死了。”秦铭殇很遗憾地告之两人。 “什么?”两人再度同时惊问:“就是说警方抓到的是个死人?” “嗯,在追捕过程中,死在从大阪到东京的飞机厕所里。”秦叶殇道:“现在这件案子正在进一步调查中,我也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贾甄母子,关于这场车祸不是意外,你们商量一下要不要现在告诉贾甄,告诉她可能对案情有所帮助,当然,出于朋友,我知道这有点残忍。” “等她产下孩子再说吧。”秦叶殇道:“林思琪是个老实人,不会结什么仇的。” 秦铭殇点点头:“我会尽力查办这件事的。” 接下来秦铭殇和秦叶殇谈论些什么事紫木槿已经不知道了,她实在太累,以至于终于趴在沙发上睡去了。 紫木槿某天再次来到医院看望贾甄的时候,贾甄的父母已经回去瑞士了,失去女婿对他们而言并没有贾甄那般崩溃,他们认为贾甄还年轻,而愿意接受她和孩子们的人还会有很多,至少每日照顾她守护她陪伴她走过那段阴霾时期的白昊就是一个佳选。 紫木槿刚刚推开病房的门,便看见白昊坐在病床边陪贾甄聊着天。 紫木槿不得不承认白昊是个执着的人,但她不承认白昊是个痴情的人。虽然不承认,她却不会打扰。 紫木槿一个人走在过道里,不知不觉走过了很多条过道,然后在拐角处,看见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哭?”紫木槿上前问,这里不是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可以随便走动的地方,因为前面就是太平间,如果被人看见,至少马上就会被赶出去。 “我爸爸......他没有死......”小女孩指着太平间的门,抽泣道。 “乖,跟姐姐离开这里。”紫木槿不需要向她解释,决定带她走。 “我爸爸没死!......”女孩扶着墙不肯走,却只是重复着这句话。 “你怎么确定她没死呢?”紫木槿反问。 “我看见他被推进去的时候脚还在动。”小女孩回答道。 “哼哼......”紫木槿冷笑:“你是选择跟我离开这里,还是进去看你爸爸,要知道,你爸爸现在并不好看。” “我跟你进去。”小女孩一点儿也不害怕。 “来吧。”紫木槿牵起她的手,心想反正这家医院是白昊的,被抓到也不能拿她怎样。 紫木槿推开太平间厚重的门,里面冰冷的寒气将身边的女孩冻得直打寒颤。 一间间装着尸体的格子紧闭着,紫木槿和女孩都不知道哪一间躺着女孩的父亲。 然而这时候,身后的门忽然缓缓关上了。 紫木槿转身试图拉开门,然而门似乎是被门内的自动锁给锁住了,紫木槿花再大力气也拉不开。 “姐姐,我冷......”女孩颤声道。 “是你要进来的,现在别后悔。”紫木槿怨道。 “姐姐,这个在动。”女孩突然指着一间格子道。 不用女孩提醒,紫木槿也已经听到动静了,在这个安静得可怕、寒冷得可怕的空间里,这样诡异的响声,直接可以从耳膜刺激到恐惧神经。 发出响声的是角落里的一个尸体抽屉,响声空洞,就像在一个空旷的房间内脚踏地板,没有节奏,但是声音沉稳。 四周的寒气一阵阵袭来,就像无形的手温柔吞噬颤抖的灵魂。 紫木槿站在尸体抽屉前,听着这诡异的响声折磨着自己的胆量和耐心,在耐心终于花光而胆量渐渐消散时,紫木槿突然上前一把拉开抽屉。 抽屉里面没有尸体。 空空如也,但是响声确实从这里发出。 紫木槿干脆一把抽离了整个抽屉,然后惊奇地发现,里面不是冷气仪也不是冰块,而是另一个空间,从这小小的格子里望过去,一片黑暗,但是至少可以肯定,里面另有暗道,而且抽屉另一端没有版,放置抽屉的格子上面有倾斜的空间,如果抽屉微微上倾,尸体就会滑到那里面更大的空间里去。 抽屉里有一些细碎的头发,被夹断落在抽屉细缝中,还没有结成冰凝固在抽屉底部,这至少证明这本不是一个空格子,刚才还藏有尸体。 这不是一般太平间的构造,紫木槿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移走尸体。 而她当然也没有发现,太平间上头的摄像头此刻正对准了她。 所以两分钟后,太平间的门被打开,一个方脸男子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数名医生。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跟我出去。”方脸男子告诉木槿。 紫木槿身边的女孩已经冻得动弹不得,任医生们将她带走,而紫木槿只定定地看着男子,问:“你是这里的主人?” “是。”方脸男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却很快发现木槿这句话的陷阱,随即否认道:“不是。” 紫木槿笑,指指身后:“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请你离开,不要逼我动手。”男子狡黠的眼神瞟瞟他身边的人,示意木槿知难而退。 “你凭什么叫我走?”紫木槿冷笑。 “我是这里的院长。”男子得意地告诉她。 “院长?”木槿笑:“你叫什么?” “白威!” “你姓白?” “我老板姓白。” “你从你老板姓?”木槿嘲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老话,还真不是盖的。” “哼!”方脸男子愤怒起来,脸拉得更长,就像一个矩形盒子。 紫木槿没有推出去的打算,问道:“白院长,那你知不知道你老板的大名是我给取的,你老板的生命是我爸妈给的。” 方脸男子这才诧异地皱起眉头:“你就是紫木槿?” “叫白昊过来。”紫木槿道。 ------------ 第九十六章 停尸房里的声响 五分钟后,白昊从贾甄病房里被叫到太平间。 “你说你说,这里刚才明明有个死人,现在不见了,尸体抽屉里面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还有暗道?”紫木槿将白昊拉到抽屉边,质问道。 “木槿,别闹了。“白昊显得不耐烦,示意木槿应该出去。 “白昊,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运了这些尸体去做实验?”木槿忽然问,语气疲惫,表情失望。 “你怎么这么想?”白昊显得很无辜。 “这种事情以前在生研基地就发生过,这几年一直有报道称白氏高价卖克隆器官救人,但其实克隆单体器官比克隆人还要更高的技术,你哪里能这么神速拯救那么多人?”木槿问。 白昊无辜的表情遇到紫木槿坚定的眼神,慢慢变得冷漠,然后慢慢点点头,成全木槿的猜测:“是又如何?这些,早晚会成为火葬场里的灰沫,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好利用?我利用他们救了多少人你知道吗?我赐予多少人重生的机会,让他们想敬仰上帝一样敬仰白氏!” “可是这些人的家属呢?你怎么交代?” “他们大多没有家属来认领,就算过段时间会有人来领,但我只取内脏,他们的身体很完整。” “你这样......”木槿觉得这样不对,但是白昊这种救人方式确实让很多人收益匪浅,紫木槿看着他执着的眼,叹道:“好好,你的事我不管,你自己好自为之。” 紫木槿临时放手也是因为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已经冷的牙齿打颤说不清话了。 走出太平间,紫木槿还是余寒未消,跟在白昊后面直打哆嗦。 “去给穆小姐拿件外衣披上,派司机送她回家。”白昊见状吩咐身边的人道。 “我不回家,我是来看贾甄的。”木槿摇摇头。 “一身死人气,你怎么看她?” “你才死人样!我刚才都走到门口了,就你!赖在人家房里不肯走。”木槿怨道:“白昊,你自己说,你是打算娶她来着?” “我连这也要告诉你嘛?” “当然要!你要是无意就离她远远的,人家刚死了丈夫,感情脆弱经不起你折腾。” “我娶她。”白昊突然止步,回头看着紫木槿,认真地一字字道。 “你也会接受林佑和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吗?会像亲生父亲一样照顾他们吗?”紫木槿不放心地又问。 “我既然打算娶她,自然会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白昊道:“四年前我放走她,现在我再也不会放手。” “四年前不是你放走她,是她不要你。”紫木槿无情地提醒白昊什么是真相。 白昊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恨声道:“等她的孩子一出世,我就娶她进白家。” “这么快?林思琪尸骨未寒呢?你可不要逼太急,这样不厚道。” “我爱贾甄,这有什么错?”白昊看着紫木槿,微怒着厉声问。 “随你,你们的事,贾甄不反对,我也没话可说。”紫木槿摆摆手,推开有人递过来的外套,独自离开。 紫木槿以为,林思琪才过世一年,白昊向贾甄求婚,贾甄的不会同意的。然而,一年后,传来贾甄要加入白家的消息。 那时候,即将五岁的林佑被改名为白佑,而刚出世三个月的孩子,名为白枫。 “唉!我以为孩子会叫林佐呢!”秦叶殇拿着白昊和贾甄的新婚请帖,语气明显的失望。 “八卦杂志对这桩豪门亲事评论地天花乱坠,据说白昊的追求攻势很猛,贾甄招架不住。”紫木槿靠在秦叶殇身边,将手里的葡萄连皮一起塞进秦叶殇的嘴里。 “我可怜的好兄弟林思琪,你泉下有知,可千万别动怒啊!不值得哪,你的孩子都跟人家姓了。”秦叶殇仰头看着天花板,叹道。 “樗羽,樗羽住手。”紫木槿突然对着坐在地板上撕请帖的秦樗羽吼道。 “哎呀,他要撕就让他撕吧。”秦叶殇道,顺便抓起一把报纸丢过去:“乖乖,这儿还有很多,慢慢撕,不着急啊!” 秦樗羽笑得很开心,撕地更疯狂,很快满地都是碎纸屑。 “你这个小侄子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基因,坏到不行,上次还把红墨水撒我床单上了。”紫木槿道:“难怪姗姗对付不了他,这么皮,据说上次在秦家爬到阳台上放纸飞机,吓得一屋子佣人跪下来求他下来。” 秦叶殇没心没肺地笑道:“呵呵呵,我小时候也演过这么一出,不过我比他壮观,消防队都带着云梯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秦樗羽完全继承了他叔叔你的本事。要不是姗姗怀第二胎,我真不想招揽这么个麻烦精,明天就把他从阳台丢出去。” “喂,你别啊!我说要帮忙照顾秦樗羽的时候,秦家那一大帮下人可都是热泪盈眶地送我走的,现在要是送他回去,我无所不能的‘叶帅’美名不就毁了?” 紫木槿冷哼一声,还没有说话,秦樗羽一只纸飞机直接砸到了她脸上...... 白昊和贾甄举行婚礼那天,秦叶殇正要载着紫木槿赶往白家时,秦铭殇突然到来。 “叶殇、木槿,我有事和你们说。”秦叶殇刚下车就把刚上车的两人叫了下来。 “哥哥,有什么事等我们喝完喜酒回来再说吧。”秦叶殇准备大踩油门:“木木早上起晚了,我们可能要迟到了。” “哎!明明是你睡懒觉,我怎么也叫不醒你好不好?”紫木槿反驳道。 “你们别吵,这件事和林思琪的死有关,和白昊有关。”秦铭殇道。 “哎呀,哥哥,说实话思琪这个案子你都办了快一年了,你现在才......”秦叶殇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惊问:“和白昊有关?” “怎么回事?”木槿移开车门问。 “上次在飞机上杀死骚虎的那个人,叫庞迪,再度犯案被抓。这次是大案,所以判处绞刑,便一并供认了以前的罪状,其中包括被人收买杀死骚虎。”秦铭殇道。 “你不要告诉我是白昊收买他的。”紫木槿看着秦叶殇,缓缓问。 “庞迪有精神病史,也有故意扰乱警方的恶习,曾经有过专门陷害富豪的犯罪史,因此他说的话不能全部当真,但是他既然这样说出来了,我们不得不查。”秦叶殇道。 “如果真的是白昊派他杀死骚虎,那么派骚虎撞死林思琪的人,也是白昊吗?”秦叶殇问。 “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可乱作推断。”秦铭殇摇摇头。 “如果真的是他,我第一个不放过他!”秦叶殇却已经相信自己的推断了,跳出车子,在原地来回踱步,气得不轻:“想想也是,如果想得到贾甄,害死思琪也不是没有可能,他有动机的!――木木,你现在就跟我砸婚礼场子去!” “你冷静点。”紫木槿提醒道:“如果是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你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何况他现在是最具权威生物科技公司的股东,这件事闹大了对全球的生物科技研究都会造成影响;如果不是他,你去毁了人家的婚礼,多不厚道。” “肯定是他,我肯定是他!我们思琪是老实人,没有人会害他,除非是那个克隆变态!”秦叶殇怒道。 “我赶来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就是希望你们从现在开始要提防白昊,注意他的行为,木槿接近他不难,最好可以找到证据。至于他今天结婚,我可没有要你们去破坏,那是贾小姐的选择,你们心里再不平,也不必去干涉的。”秦铭殇提醒道。 紫木槿点点头:“我一直觉得贾甄傻,她说想给两个孩子找个寄托,其实也是她自己招架不了白昊的温柔,这样的女子就算要跳火坑,你也是爱莫能助的。” 秦叶殇冷冷的眼神射过来:“贾甄和你无亲无故你当然这样想,但是她毕竟是我两年的硕士同学,我不会让她跳火坑的。” 秦叶殇此时已经被怒气冲昏了头,瞪着木槿的眼神充满怨气,这是紫木槿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激动,竟然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好强的木槿自然难以忍受,厉声问:“看你那殷勤的模样!同学怎么了?白昊还是我爸妈的干儿子呢!你凭什么认为他就是害死林思琪的凶手?你凭什么认为贾甄嫁给他就是跳火坑?”木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素来不喜欢白昊的为人,却在这个时候莫名地维护起他来,好像自己维护他就可以抵消秦叶殇维护贾甄所带来的委屈一般,她喜欢吃醋,却从未吃得如此认真过:“是你娶不到这倾国倾城的中瑞混血美女而嫉妒吧?” “随你怎么想吧!我现在要去把贾甄救下来!”秦叶殇不愿多做解释,怒气冲冲地丢下这句话便踢开车门发动引擎准备直捣白家。 “你去你去!你去救下你的混血美女,把白昊踢走,就地娶了人家算了!”紫木槿猛踢他的车门:“你去了就娶贾甄去!否则别给我回来!” 秦叶殇当真一踩油门飞驰而去,没有看木槿一眼。 紫木槿亲眼看着他决绝远去抛下一片尘土,连秦铭殇的呼喊阻止也不顾。 “木槿,你们......唉!怎么搞成这样?”秦铭殇无奈地叹口气,进了自己的车,对木槿道:“来,我送你去白家,别让那傻小子干了傻事。” “那是他的选择,我才不在乎。”紫木槿同样气得不轻,冲着秦铭殇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别墅走。 ------------ 第九十七章 琴声 “木槿......”看着紫木槿怒气冲冲头也不回地往自己别墅走,秦铭殇喊她不及,正在手足无措悔恨自己报消息不是时候时,忽然听见身边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刹车带着怒气,从敞篷车里直接跳出来的人也带着怒气,直接冲到已经走到门口准备开门进去的木槿身边,从背后一把抱起她然后往肩上一扛,便再度怒气冲冲地回到车里,顺手把木槿丢进副驾驶座位,怒道:“请帖里请的是我们两个人,我一个人去像什么话!别人还以为我叶帅搞不定你一丫头片子呢!” 秦叶殇载着紫木槿最终没有去白昊的婚礼,因为一路上紫木槿还是在赌气,一直不肯开口,秦叶殇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发错火了。 于是车子被开到了申城外滩,停在一片海域前,蔚蓝的浪花拍打在脚尖,秦叶殇感到一丝丝沁凉,那股沁凉不是浪,而是身后那冷冷的眼神。 “我不喜欢海。”紫木槿在他身后冷然道。 “我知道,木木不喜欢海,却不得不赞美海的美。”秦叶殇双手撑在脑门后,仰躺在沙滩上:“就像我不喜欢贾甄,却不得不帮她脱离苦海。” “你又不是观世音,不需要普度人间。”紫木槿斜着眼睛不屑地看他:“干嘛非要掺这趟浑水?贾甄嫁给白昊是她的选择,好与不好也是她自己的事,不需要我们烂好心。” 秦叶殇一把将紫木槿拉倒在地,使劲揉乱她的头发:“所以不是不去了吗?所以不是来看海了吗?” “可是我不喜欢海。”紫木槿还是一点儿也不领情,推开秦叶殇理顺自己的头发。 秦叶殇无奈,突然起身拉起她往车子方向跑。 “要去哪里?” “去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秦叶殇这样说着,还真将紫木槿带到了苏家附近的偏僻公园里,由于荒废多年,现在连旋转木马也被风雨腐蚀得锈迹斑斑,难以转动起来。 但是曾经埋下两人小秘密的古老大树,却还饱经风霜地挺立在那里。 秦叶殇俯下身准备刨开泥土,紫木槿忽然制止了他:“不是说好二十年后再挖出来的嘛?” “都十二年了,打开来看看吧!说不定都烂在里面了。”秦叶殇没心没肺地说着。 “不准啦!你一点儿也不浪漫。”紫木槿说:“也才八年啦!等八年你会死啊!” “说不定我就死了呢?”秦叶殇坏笑着问木槿:“你说,我死了,你会不会也伤心着跟我一起死了呢?” “呵呵呵......”紫木槿大笑:“你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撒到我最讨厌的大海里去,然后找块内陆地区住下来,永远不要再见到大海!” 秦叶殇看着木槿的眼神渐渐露出凶相,恨声看着木槿的模样几乎可以把她吃了,良久以后秦叶殇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木木,我会伤心的!” 紫木槿却已经径自走到别处去了,没有听见秦叶殇的话,所以秦叶殇也没有听见紫木槿的话:“叶子,你要是敢先我一步见阎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两个人就这样闲逛着一直到傍晚才开车回去。路过申城最大的购物城时,橱窗里的一件绯红色晚装忽然吸引了秦叶殇,不由让他慢慢停下车来,琥珀眼睛凝神地紧盯着玻璃内亮白色的灯光下那一抹绯红。 “看什么呢?”紫木槿显然已经累了,靠在座椅上头也懒得抬。 “木木,你以后的婚纱想要什么颜色。” “婚纱不都是白的吗?”紫木槿反问道。 “我堂堂叶帅怎么能让自己的新娘流于庸俗呢?”秦叶殇自恋地感叹道:“喂,你抬头看看,那件衣服要是稍微改得华丽些,就必然成为最特别的婚纱了。” “嗯......”紫木槿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眼睛慢慢合上,显然是想睡了。 “喂,醒醒!”秦叶殇没心没肺地拍醒她道:“你看一眼再睡。” “嗯?”紫木槿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车窗外那一抹夕阳般的绯红,但是更绚丽的,是身边这一双被那抹绯红映得炯炯有神的琥珀眸子。 然而再绚丽,对于现在疲倦的紫木槿而言,睡觉才是最实在的,任秦叶殇再度恶狠狠地拍打自己,还是沉沉地淌入梦湖了...... 一个月后,紫木槿和秦叶殇来到白家,补上贾甄和白昊新婚的礼物。 贾甄抱着四个月大的白枫过来倒茶,秦叶殇诧异地问道:“家里没有佣人吗?你抱着孩子怎么招待我们?” “没事,喝茶吧。”贾甄一手搂紧白枫,一手将茶碟递过来:“最近白氏遇上经济亏损,我看家里佣人消费就挺大,便都辞退了,留下一个奶妈上星期老家出了点事便请假回去,估计这两天就会回来的。” “全球经济危机也损到白氏集团了?”紫木槿疑问,在她看来,以现在全球经济波动看来,白氏这种生物科技集团受到的影响不会很大。 “是啊!不过好在我爸妈支助了一大笔钱。”贾甄道:“只要白氏好,一切都好。” 紫木槿看着贾甄忙里忙外的样子,起身道:“我来抱白枫吧。” “不用,枫儿他怕生,除了我和他爸爸,什么人都不要抱。”贾甄不好意思地笑着,白枫趴在她肩上,撒娇地拍着手。 紫木槿看着这骄纵的孩子,失落地轻叹一声。 “那林佑呢?”秦叶殇突然问。 “呃......”贾甄迟疑着没有说话。 “现在叫白佑。”紫木槿提醒道,她虽知秦叶殇是故意的,却还是觉得这个玩笑有点尴尬。 “他在房里练琴。”贾甄这才强笑着回答道。 “我能去看看他吗?”木槿问。 贾甄笑着点点头。 “我也去。”秦叶殇看着贾甄忙于逗白枫玩,便也跟着紫木槿上了楼梯。 “你不觉得贾甄过的比以前辛苦吗?”走在楼梯上,木槿悄悄地问秦叶殇:“干嘛要辞退佣人?我没觉得白氏集团会亏损到这个地步。” “谁知道呢?人家的事。”秦叶殇道。 “哼,你不是挺关心贾甄的嘛?”木槿语气级酸。 “以前我关心人家的时候你吃醋,现在我不关心的时候你还重提旧事,木木,你......”秦叶殇正说着,忽然被木槿的“嘘”声止住,随即他便觉察到整个走廊内,都充斥着一种诡异的音符。 充斥在走廊里的琴声就像黑夜里的海浪,一阵一阵袭击到岸边,拍打到凌乱的礁石上,奏出让人焦躁的音符,黑色的海面连月亮的倒影都是昏暗而模糊的,一望无际的海浪一层层没有极限地席卷而来,肆虐而不安。 “我讨厌这琴声,就像黑夜里的海,比白天更加无望的浪,无休止的浪。”紫木槿一路念叨着,推开了发出琴声的半掩的房门。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中间一架大钢琴,全黑色,钢琴顶上投下一盏微弱的白光灯,照在诡异的黑白琴键上,还照在弹钢琴的孩子脸上。 明明知道在白家弹奏钢琴的人只有白佑,但是看到这个五岁的孩子正在拼劲全力让诡异的音符充斥整个房间时,木槿和秦叶殇还是有些许的震惊。 “佑佑?佑佑......”紫木槿叫了白佑好几声还是没有回应,烦躁的钢琴声一次次刺激着她的耳膜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大步上前狠狠按下琴键,终止了一切。 然后是诡异一般的沉默,安静地没有半丝声音。 “佑佑?”木槿打破寂静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充满回音。 白佑终于抬起头,看向木槿,然后木槿猛然一怔向后退去。 秦叶殇顺势抱住木槿:“怎么了?” “他的眼睛......”紫木槿指着白佑的眼睛告诉秦叶殇,却在看向白佑第二眼的时候再度怔住。 紫木槿眉头紧皱:“我刚才的确看到佑佑的眼睛变成绿色,凶残的绿光,就像......就像狼!” “我刚才的确看到佑佑的眼睛变成绿色,凶残的绿光,就像......就像狼!”木槿很肯定地告诉秦叶殇道。 秦叶殇好奇地走上前定睛看着白佑的眼睛,白佑的眼睛也无辜地回看秦叶殇,漂亮迷人的眼睛完全遗传贾甄,透着微微的蓝光。 “呵呵,木木你看错了吧?佑佑的眼睛本就是微蓝微蓝的,那是瑞士血统。”秦叶殇笑道。 紫木槿摇摇头:“我不会看错,我绝对不会看错。”她一把拉过白佑:“佑佑,你告诉我,谁教你弹这么诡异的曲子?” 白佑没有像之前一样依赖木槿,撒娇着往木槿怀里钻,木槿打断了他的曲子后,他的表情便变得冷漠,看着两人的眼神极度陌生,现在木槿凶狠狠的问话,更是触怒了他,忽然离开座位推开木槿的手跑出了屋子。 “白佑你给我站住!”木槿怒吼着追出去,贾甄这时候抱着白枫走上楼来,看见木槿愤怒的模样,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佑,白佑他......贾甄,你把白佑叫出来,我有话问他。”木槿指着白佑冲出去的方向道。 贾甄莫名地看着木槿,眼底掠过一丝烦躁与不满,然后回转身往白佑的房间去。 ------------ 第九十八章 狼毒 “木木,别玩了,什么狼的眼睛,你肯定看走眼了,那么阴暗的房间,看错正常的,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秦叶殇在木槿耳边事不关已地笑道。 “白佑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没觉得吗?”木槿回头道:“刚才他看着我的眼神很陌生很冷酷,这根本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秦叶殇还来不及说话,贾甄已经走回来,道:“对不起,木槿,我们佑儿他似乎不想出来。” “那我进去!”木槿说着要往白佑房间里冲。 贾甄拦住她,显得不满:“木槿,你要干什么?干嘛这么怒气冲冲,我们佑儿做错什么了吗?” “反正让我进去。”木槿道。 “你这个样子我不能让你进去,佑儿显然怕了你,你不要吓小孩子!” “不是我吓他,是他吓我。” “反正我不准你进去伤害我的孩子!”贾甄厉声道,她看着如此凶神恶煞的木槿,本能地觉得她会伤害白佑,而她的这一声嘶吼,也惊哭了怀里的白枫。 秦叶殇见状,发觉事情显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两个女人几乎要吵起来,急忙走上前搂过木槿:“木木,我们回家吧。” 紫木槿一把甩开秦叶殇,指着白佑离去的方向,直截了当地告诉贾甄道:“你儿子白佑,我刚才看见他的眼睛,变成绿色的兽眼啊!” 贾甄微颤的双眸在惊诧之后变得悲痛,然后落寞地垂下眼睑:“我知道。” “你知道?”木槿和秦叶殇同时问。 贾甄伤悲地点点头:“就在四个月前,我刚刚生下枫儿的时候,佑儿忽然变得不安分起来,焦躁,乱发脾气,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他的眼睛的确会在偶然间变成绿色。后来白昊告诉我,佑儿中了狼毒。” “狼毒?”木槿冷冷问。 “是的,是一种兽类传染疾病,可能会死,但是白昊也告诉我,他有办法救佑儿,我相信他可以救我儿子,也许我嫁给他,我和我的两个孩子都会有保障。”贾甄缓缓道。 “原来结婚也并不全是爱哪。”秦叶殇若有所思地叹道。 贾甄正在尴尬之余,楼下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白昊的呼唤:“甄甄,枫儿?我回来了......”贾甄一听,便抱着白枫跑下楼去。 贾甄下楼后,紫木槿忽然疾步来到白佑的房间,直接开门进去。 “喂,木木,这样不厚道。”秦叶殇虽然在她身后说着,却也跟了过去。 白佑的房间是天一般的蓝色,墙上地上都贴着他喜爱的卡通画像,床上也堆满毛绒玩具,但是木槿却没有在这间可爱的儿童房里,找到白佑的影子。 “佑佑,你出来!”紫木槿相信他就躲在某处,翻箱倒柜地找他。 而这时候在楼下,白昊带着一批人进来客厅,那批人有十余个,全部穿着黑色劲装,表情冷漠。 “有客人来了?”贾甄看到这阵势,微微一怔。 “不是,是新雇的下人。”白昊柔声道:“你也真是的,辞退那么多下人谁来照顾你们母子的饮食起居?累着你我可舍不得。” “他们......”贾甄指着那些看上去更像黑手党的人,迟疑着问。 “哦,呵呵,换下衣服,该干活的干活去吧。”白昊笑着吩咐道,随即那十余人便脱下了黑色的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还打着红色领结,接着四五人去了厨房,两三人去了花园,留下的守在贾甄、白昊身边,并接过贾甄怀里的白枫,贾甄本不想给,但是出奇的是,白枫这次竟然没有哭,安静地躺在那男子怀里,眼睛瞪得贼大。 白昊满意地看着乖乖由下属抱着不哭不闹的白枫,笑道:“呵呵呵,看看,我们枫儿学会体谅妈妈了,总算不闹腾了。” 贾甄也欣慰地一笑:“是啊!真是难得。对了,你要的那笔钱我已经让我爸妈转入你账上了,希望可以缓解集团的赤字。” 白昊微笑着点点头,坐到沙发上,接过下人递来的茶,这时候贾甄忽然想起木槿还在楼上,忙起身道:“木槿和叶殇来了,现在还在楼上。” “哦?”白昊疑惑地站起来,扶贾甄坐回沙发,柔声道:“你坐着,我去叫他们下来吧。” 白昊走上来的时候,紫木槿刚刚从床底下揪出白佑。 “你躲在床底下干什么?”木槿问,拍拍他身上的灰,然后看见他恐惧的目光正看着门口。 木槿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白昊。 “你们来了,下去坐坐吧。――佑儿,到爸爸这里来。”白昊走近屋子才半步,白佑便狠狠往木槿身后躲了一大步。 紫木槿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的目光移向秦叶殇,会意的秦叶殇随即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木槿?”白昊看着身后紧闭的门,疑问道。 “这件事我们得好好谈谈,为了不惊动贾甄,就在这里谈。”木槿道。 “什么事?”白昊问。 “狼毒的事。”秦叶殇在白昊身后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叶子,你别烦。”木槿打断秦叶殇,在她看来,这是生物界的事,不喜被一个天文界的人插手。 紫木槿看着白昊,道:“普通的狼毒,和狂犬病一样,症状相信不用我多说了,至于非常的,就算是三十年前发生在俄罗斯北部的雪狼兽毒感染、五十年前发生在马达加斯加的野狼兽毒传播,也不会让一个人的眼睛变成狼的眼睛。” 白昊侧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木槿打断道:“我爸妈曾经研究过狼与人的基因,并且做过合成配对,实验失败,反而造出一种特殊的基因毒剂,后来这项研究被禁止了,毒剂却还保留在基地仓库里,这件事只有春城生研基地的人知道。那间仓库里的东西本来是分给白牧的,但是被你夺了去,你是不是用在白佑身上了?” “怎么可能?白佑可是我儿子。”白昊冷笑道。 “白佑本名林佑,是我们思琪的儿子。”秦叶殇终于忍不住抢白道。 “我不是第一次看见狼的眼睛!”紫木槿道:“我看见过我爸爸人狼基因合成实验室的实验品,那个失败的狼人,关在笼子里,每当月圆的深夜,就有嗜血的冲动,后来自杀了......这件事成为我爸爸一生生物研究中再也抹不掉的污点。而五岁的我当年看见的狼人的眼睛,和现在五岁的白佑一摸一样!” “你不要妄作猜想了,要做实验我何必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手,何况这个孩子还是我爱人的孩子。”白昊冷然道。 “狼人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集结狼与人的生理优点,尤其是从小就注射狼人基因的孩子,长大之后更是无以匹敌,正好做你这个变态的帮手!”木槿恨声道:“你只需要帮手,才不会顾及狼人的痛苦。” “木槿,你怎么把我想成这样?”白昊微怒道:“你自己看看,白佑不是挺好?” 紫木槿从身后揪出白佑,俯身抱住他,指着白昊问:“佑佑,你告诉紫姨,爸爸对你做了什么?” 白佑惊慌的眼神偷偷瞟了眼白昊,便害怕地不敢说话,幼小的身躯微微战栗着。 “佑佑不要怕,告诉紫姨。”木槿尽量柔声道。 “木槿你不要瞎猜了,把我想成一个变态很刺激吗?”白昊见她不肯善罢甘休,怒问。 而就是白昊的这一声怒吼,让惊恐的白佑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中断断续续地夹杂着:“不要打针,不要打针......” “不要打针?”木槿重复着白佑的话,冷笑着起身看向白昊:“看来你真的是一个生研变态。” 白昊还来不及解释什么?门外突然传来贾甄急促的敲门声,她听见白佑的哭声而赶过来,焦急得在门外大喊:“怎么了?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佑儿怎么哭了?” 紫木槿恨恨地看着白昊,白昊怨愤地看着地板,秦叶殇同情地看着白佑,白佑一个劲猛哭不看任何人。 然后白昊转身打开门,贾甄冲进来,一把抱起白佑,声声安慰着,并且不无心痛地质问着眼睁睁看孩子哭而无动于衷的三个人:“你们在干什么?佑儿哭成这样你们都不管嘛?” 白昊叹息道:“佑儿狼毒又犯了,我们正在商量该怎么办。” 贾甄一愣,无助的眼神投过来:“那怎么办?――木槿,你不是也有研究基地吗?你也帮忙救救我们佑儿吧!” “你把白佑交给我,我保证治好他!”紫木槿道。 “我可以治好他!”白昊急忙打断木槿,对贾甄柔声道:“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带他去白氏。” 贾甄看着这个说深爱自己要陪自己走过一辈子的男人,信任地点点头,然后抱着白佑往楼下赶:“那我们快出发,我也去,我陪着佑儿去。” 爱子心切的贾甄抱着白佑首先冲到别墅外白昊的车边,其余的人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你别去,你留在家里照顾枫儿,我保证我们佑儿好好的。”看着贾甄急切的模样,白昊劝道。 “可是......”贾甄犹豫道。 “我很快回来,枫儿也需要你。”白昊轻轻搂了搂贾甄,然后抱过贾甄怀里的白佑。 白佑哭得更厉害了,但在白昊怀里却不敢大声叫喊,只是哭,恐惧的眼神投向木槿。 “他还是个孩子。”在贾甄面前,木槿实在不忍揭穿她新嫁的丈夫残酷的面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 第九十九章 谁来拯救狼人 “他还是个孩子。”在贾甄面前,木槿实在不忍揭穿她新嫁的丈夫残酷的面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白昊看了眼木槿,抱着白佑进了车。 白佑伏在白昊肩头,无助地哭着,目光却始终不离木槿。 白昊的车子很快启动,飞驰离去。 “我们也要走了。”木槿对贾甄冲冲抛下这句话,然后和秦叶殇迅速跃进敞篷车,追着白昊离去的方向,赶往白氏。 车子开到白氏集团旋转大门的时候,紫木槿对秦叶殇道:“这是我们生研的事,你可以不必插手的,小叶子。” 秦叶殇打开车门,笑道:“我仅陈述我插手的两个理由:第一,现在要和白昊作对的人是我老婆,第二,佑佑是我最好朋友的儿子。” 紫木槿笑,无需多言,便和秦叶殇一同进入了旋转大门。 在集团豪华的大厅里,便有人拦下了两人,那时候,白昊抱着白佑正踏上大厅尽头的弧形楼梯。 “让开,别逼老子动手。”秦叶殇不耐烦地警告拦截他们的四个黑衣人:“别以为穿得像只黑皮熊,老子就怕了你。” 秦叶殇话音未落,四个人便拳脚相向,秦叶殇是做好打斗准备的,所以招架得精准,极好的身手哪怕一对四也没有让他吃亏。 紫木槿趁机跑上楼梯跟上了白昊。 “把白佑交给我。”在白昊身边的保镖拦下她之前,她叫住白昊的脚步,白昊回头,冷笑。 “你不该跟来的,木槿。”白昊道。 “我跟来是想看看你准备怎么给你儿子治狼毒,就让我开开眼界,见识下白氏雄厚的技术吧。”紫木槿轻笑道。 “白氏的研究成果不欢迎同行。”白昊道。 “我们不是同行,我不干坏事。”紫木槿摇头否认白昊的论断。 “木木,我胜利了!”这时候,大厅内传来秦叶殇的欢呼,紫木槿回头,看见地上躺得七倒八歪的四个黑衣人,却还来不及笑,便发现旋转门被关闭停止,而四周再度神出鬼没地围上来二三十个黑衣人。 “木槿,如果你要坚持,秦少爷就会很危险。”白昊提醒道。 “难不成你还能在这里把他打死?”紫木槿的表情没有白昊预想中的担忧,反而没心没肺地笑问道。 面对白昊的威胁,紫木槿的表情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没心没肺地笑问道。“难不成你还能在这里把他打死?” “你就不顾他的死活?”白昊再问。 “你不也不顾白佑的死活。” “他不会死。” “那你准备拿他怎么样?” “我救他。” “他本没有什么病。” “木槿!” “白昊!把他交给我!”紫木槿厉声道。 白昊怀里的白佑见到两人的争吵,哭得更加厉害了。 白昊脸色铁青,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告诉我实话,究竟想怎么样?”紫木槿缓下语气问:“他还是个孩子,于情于理于法,你都不应该在他身上下手。” 白昊冷眼看着木槿,反问:“如果我已经下手,难以收回,那怎么办?” “基因合成到什么程度了?”木槿轻轻叹息,语气失望地问道。 “我重新配制了合成基因,一次性手术,已经让白佑体内生成兽狼细胞了,他将成为狼人,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训练他,同时治疗兽性给他带来的弊端,比如嗜血的症状、动物病毒的感染......” “你果然是个变态。”紫木槿冷然道,无不心痛。 “只要配合我接下来的治疗,白佑可以和所有的正常人一样生活,不一样的只是他将更加强大,难道这样不好吗?”白昊向木槿的坦白没有丝毫的愧疚,反而为自己的成就感到满足。 “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木槿问:“如果你是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你会好过吗?” 白昊惨笑道:“木槿,你比谁都清楚,我虽然不是半人半兽,但我却是一个零散器官的合成体,同时也是一个病秧子,紫石的欠缺让我跟着残缺,我比任何人都破碎。” “破碎的是你自己的心,你自己破碎还要让别人破碎!”木槿摇头,伸出手“你把白佑交给我,我还有办法救他。” “谁也救不了他,因为谁也救不了我。”白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然后一挥手,厅内的黑衣人开始向秦叶殇进攻,秦叶殇大喊一声:“木木,你谈判失败可别真把我的命搭进去了。”便开始招架四周肆虐的袭击。 “秦叶殇再厉害,这里终究是白氏,我可以让他一败涂地。”白昊提醒木槿道,语气里不无得意,因为他终于在紫木槿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担忧。 然而就在这时候,白氏集团外突然传来阵阵警笛声,落地玻璃墙可以直接望出去,一辆辆警车已经停在了门口,有一批警察下车来,勒令开启旋转门。 紫木槿看清了,领头的警察,正是秦铭殇。 厅内围攻秦叶殇的黑衣人见状,随即四处散走,隐匿在大厅深处,好像刚才的打斗并未发生过。 旋转门被开启,秦铭殇第一个冲进来,看见一个人伫立在大厅中央的秦叶殇,问:“攻击你的人呢?” “你这样大张旗鼓地闯进来,他们难道不会躲啊?”秦叶殇怨道:“看看看看,现在没有实录证据,好像我是来闹事的。” 秦铭殇拍拍秦叶殇的肩膀:“没事,我也不全是为你来的。”说完走上楼梯,同时迅速掏出一张逮捕令,扬手挥在白昊面前:“白昊,现在有证据指控你蓄意杀人,请你跟我回警局走一趟。” 白昊眉头一皱。 “那个孩子有问题,我请求带走。“紫木槿趁机指着白佑道。 “一同带回警局。”秦铭殇毕竟在办公事,紫木槿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 申城警局,白昊被带进询问室问话,紫木槿和秦叶殇坐在警厅内等待。 “你哥哥来得这么及时,是你吗?”木槿忽然阴阳怪气地问道。 “是,我怕死,在车内打给他的。”秦叶殇承认道:“我知道你这样闯肯定会打架,我也知道我一个人对付五个不成问题,但是十个就有点困难,你也知道,白氏的保镖筛选很严格,说不定那批人都是狼人呢!” “你少来。”紫木槿不屑地怨道。 这时候,警局里的工作人员将白佑领了过来,告诉木槿:“秦警探说,你们可以把这孩子带回去了。” 木槿抱过白佑,起身便往外走,秦叶殇跟上来:“喂,不用这么着急吧?偷人似的。” “你哥哥是故意给我们这个机会的,要是贾甄来了,我们就带不走他了。”木槿说道,人已经在警局门外了。 从警局出来后,紫木槿和秦叶殇迅速驱车赶到自家别墅,然后直奔地下室。 首先从地下室里走出来接应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教授,看见紫木槿和秦叶殇带着一个孩子进来,便大笑道:“啊呀呀,你们上次进来时还在吵架,这回连孩子都生好啦?” “去你的,疯老头子。”紫木槿微怒道:“把其他老头子都叫出来,这孩子需要马上治疗。” “嗯?这不是你们儿子吗?”那老教授依旧不放过两人,再次嬉笑着问秦叶殇道。 “我倒是想啊!欧老。”秦叶殇叹道,被他称为欧老的教授,就是著名生物学家欧阳尘。 欧阳尘还要继续无休止的调侃,却被紫木槿冷冽的眼神射过来:“去把大伙儿叫出来!” 很快,六位老教授被叫到主厅,其余的研究人员也凑了过来。 被众人抱来抱去,本来害怕哭闹的白佑却渐渐平息下来,瞪着微蓝的眼睛看着众人。 “这孩子的眼睛挺好看。”罗素教授赞叹道。 “可惜有些异样......”袁清教授缓缓道。 “瞳孔里有不同于人类的光芒。”顾钧莲教授补充道。 “眼神间歇性暴露凶残......”尹文教授叹道。 “目光涣散的时候他似乎显得痛苦。”杜柯凌教授皱眉道。 “不就是狼人嘛,又不是没见过,你们叽叽咕咕有完没完?”欧阳尘总结道。 “对,但是基因被重新组合过,你们有没有办法救他?”紫木槿问。 “你的意思是把他重新变回人?”尹文问道。 紫木槿点点头。 “丫头啊!把人变成狼人不难,但是把狼人变回人却很难。”袁清道:“要不然当年穆聪的那个实验人就不会自杀了。” “就是,这又不是变戏法!”欧阳尘道:“会很危险,说不定他会变得人不像人狼不像狼,也说不定会翘辫子。” “他现在不就是人不像人狼不像狼嘛?”秦叶殇道。 “外行人不要插嘴!”尹文道。 这时候助手们已经将白佑推进的检测仪,罗素观察着屏幕上的数据道:“这个孩子的体质极好,狼与人的基因合成几乎完美,以前穆聪的那个合成体就出现了诸多问题,但这个孩子却融合得很好,不得不承认合成技术极高,应该是楚远鹤的杰作。” “楚远鹤?”秦叶殇疑问道。 “从前春城生研基地最会搞些乱七八糟东西的老头子,智商是我们十二人中最高的,但是这里有点问题。”欧阳尘指了指自己的脑门,解释给秦叶殇听,秦叶殇点点头会意道:“生研狂人,神经质。” “由于我们不清楚合成过程及药理作用,所以要将狼的基因移除,几乎是难以办到的,一个万一就可能致命。”罗素续道。 紫木槿看着其他教授和助手,都被还以为难的表情,不由失望地问:“诸位的意思是,没有办法,而我只能把他送回白氏?” ------------ 第一百章 弃子 紫木槿看着其他教授和助手,都被还以为难的表情,不由失望地问:“诸位的意思是,没有办法,而我只能把他送回白氏?” “你同意把他送回去吗?”紫木槿指着白佑问秦叶殇。 “送回去挺可怜的,留下吧!人小,浪费不了多少粮食。”秦叶殇琢磨着道。 “好!”紫木槿点点头,把白佑推给秦叶殇:“我一女孩子家里住个孩子不方便,你带回去。” “我屋子里挤不下了,大雷小雷占了我两卧室呢!” “少来,我们的别墅有四卧室,你还空了一间呢!” “你还空了三间呢!”秦叶殇大喊。 争吵之余,秦铭殇忽然从警局过来他们的别墅。 “白昊被保释走了。”秦铭殇摆摆手拒绝了木槿递上来的茶,遗憾地告诉两人说:“我们好不容易找到有力证据,就是在白昊指使庞迪杀死骚虎时,找到一位目击证人,但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答应作证的证人竟然矢口否认之前见到过庞迪和白昊的交易,而且......”秦铭殇说到这里时,又微微轻叹了一声:“局长不允许我们再度追查白昊的案子。” “为什么?你跟小叔好好说说,叫他不要犯神经。”秦叶殇怨道。 “什么小叔?”紫木槿听得奇奇怪怪,不由问道。 “木木,我恐怕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事。”秦叶殇道:“我们秦家本是天文家族,我哥却当起了警察,那是因为我们爸爸的弟弟,就是我们的小叔秦雄,正是申城警局局长。” “既然是自己人,为什么要阻止你查案?”紫木槿问。 “小叔的儿子秦哲被白氏绑架了。”秦铭殇回答道。 “小哲哲被绑架了?”秦叶殇惊问:“那就更加要追捕白昊了?怎么可以妥协?” “小叔说,白氏现在跟黑帮没有什么两样,不能硬碰硬。”秦铭殇不无遗憾地说道。 “说实话,我还真不明白当年小叔是怎么当上这个局长的,他其实挺胆小怕事的不是?”秦叶殇冷笑道:“不过小哲哲可是他唯一的儿子,何况是他和小嫂嫂年近四十的时候才得来的晚子,小嫂嫂还因此难产而死,现在遭到绑架了?他难道就不该狠狠打击白昊?” “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更怕白氏伤害秦哲。”秦铭殇转而对木槿道:“白昊现在所做的事已经严重触犯法律,即使现在没有足够证据逮捕他而让他钻了法律空子,但将来早晚有一天他得付出代价。木槿你能不能请苏轶棠教授出面劝解一番?” 紫木槿沉吟片刻,道:“苏伯自从做完骨癌治疗后,身体一直不如从前,加上早年辛苦导致现在年迈体虚,我还真怕他承受不了打击,不过我倒可以让白牧劝劝白昊,白牧现在在一家外企做经理,我可以去找他,毕竟他们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关系。” 秦铭殇点点头:“希望白牧的话他肯听。” 紫木槿垂下眼睑,轻叹了一声,明眸里无不嘲讽,她虽然这样告诉秦铭殇,其实心里却很清楚,如若是一个生研变态,任何人的劝解都是徒劳,而且秦铭殇信仰警察正义以至严重高估了警方的力量,其实在幕后支持白氏的势力远远胜过了警方,如果白氏愿意,申城小小一个警署,只怕不是被收买,就是被摧毁。 如紫木槿所料,几天后,白牧前来木槿的别墅,告诉木槿白昊拒绝听取任何人的谈话。 “坐吧!要喝拿铁吗?”紫木槿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径自招待白牧道。 “木槿,这么久了,你还是喜欢喝拿铁咖啡吗?”白牧笑问,笑容温和。 “嗯。”木槿反问:“你不是也喜欢吗?” “我不喜欢咖啡,却除了拿铁。”白牧低语道。 “你说什么?”木槿显然没有听清,再度问道。 “没什么......”白牧浅笑着,轻轻抿了口拿铁。 这时候,隔壁的秦叶殇忽然大喊着“木木”闯进来,无视沙发上的白牧,径直拉过木槿道:“木木,告诉你件事,小哲哲乡下的外婆打来电话,说小哲哲不听话淋了雨发烧高还不肯打针吃药,打给他爸爸电话没有人接,于是只好找到疼爱小哲哲的我,让我去接他。” “那快去接来送医院啊。”木槿回答道,然后忽然感觉事情不对劲,惊问:“小......秦哲不是被绑架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秦叶殇抢过木槿手里的杯子,猛灌了一肚子水,然后道:“小叔说小哲哲被绑架了,可其实我哥哥发现这两天小叔既没有暗中的营救,也没有明着的交易,好像任其绑架,整件事无风无浪。” 白牧从旁道:“我问过白昊绑架一事,他告诉我他根本不屑做这种事,我以为他在回避,追问下他却不肯再说。” “那意思是,白昊根本没有绑架秦哲,那不过是你小叔的幌子,只是阻止我们追查的幌子?”木槿问。 “但是秦局长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追查白昊呢?”白牧问。 “你们小叔肯定跟白氏勾结上了!”木槿怒道:“白氏有钱有势,你们小叔不是受不了诱惑就是受不了威胁!” “我马上通知哥哥,木木,这是地址,你且先帮我把小哲哲从乡下接去医院,记住千万别去第一院,那是白昊的地盘。”秦叶殇给了木槿一张小纸条,便转身出门了。 “看不懂他写的丑字。”木槿看着秦叶殇那寥寥几笔,怨道。 “我知道这个地方,我和你一起去。”白牧接过纸条道。 紫木槿和白牧开车一直出了申城城区,在很远的郊野,看见了那幢破旧的小木屋。 “女婿是警局局长,难道就让丈母娘住这种破地方?”紫木槿怨道:“嘭”一声关上车门,然后看见听到动静而从屋子里走出来的小男孩,和白佑差不多大大小,但是眼神却悲悯得让人无法正视,看久了便会深深感染到那种伤痛。 “你就是秦哲?”紫木槿靠近男孩,问道。 “我不喜欢姓秦。”秦哲竟然这样回答木槿。 “能告诉我原因吗?”紫木槿很感兴趣。 “爸爸不喜欢我。” “可听说你爸爸很疼你啊。” “他假装给别人看的。”小小的孩子便知道什么叫做欺骗:“没有人在的时候他常常打我。” “为什么要打你?”紫木槿皱着眉头,因为他看见了秦哲手臂上的旧伤痕,还透着鲜明的痛。 “因为我害死了妈妈。”秦哲低下头,他似乎也已经接受难产的母亲因他而死。 “才不是你呢!”紫木槿抱起他:“你还挺沉的。” “我来吧。”白牧抱过秦哲,伸手轻抚他的额头,告诉木槿:“还是在烧。” “外婆呢?”木槿问秦哲。 “去地里干活了,昨天下雨了,稻子倒了,没有饭吃了。”秦哲说道,绷着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跟外婆留张纸条,说紫木槿阿姨带你去看医生。” “外婆不认识字,我也不要打针。”秦哲拒绝道。 “不打针会烧死你。”紫木槿吓唬他道。 “死好,爸爸不要我。”秦哲嘟囔着,便抽泣起来。 “乖,紫姨和牧叔叔要你好不好?”紫木槿安慰道。 “妈妈抱抱......”秦哲忽然伸开手向紫木槿扑来,哭着喊道。 “我不是你妈妈。”紫木槿后退一步,苦笑道:“烧坏脑袋了,我们快去医院吧。” 紫木槿留了一张纸条给秦哲的外婆,不管她是否看得懂,决定先将秦哲带去医院,一路上秦哲一直喊着“妈妈”,木槿开玩笑地问白枫:“我们收了这个儿子吧?” 白牧笑笑,殊不知日后秦哲真的成了他们的养子。 秦叶殇通知秦铭殇后便赶到秦哲所在的医院内,那时候秦哲的烧已经退了。虽然还挂着点滴,却在床上活蹦乱跳,一直拉着紫木槿的手问:“你做我妈妈好不好?”然后转身问白牧:“你做我爸爸好不好?” 难得在秦哲的眼睛里没有看见被抛弃的落寞,紫木槿本想玩笑着答应,秦叶殇突然闯进来怒道:“臭小子,木木要是你妈妈,我就非得做你爸!让个克隆人占什么便宜?” 白牧无奈地笑着。 “呵呵呵,哥哥?”秦哲伸开手要秦叶殇抱。 “去去去,叫木木妈妈,叫我哥哥,那不差辈了?我可是要娶木木的!”秦叶殇推开他,搂过木槿:“叫哥‘叶帅’,还有,你爸爸抛弃了你,你也不要乱认妈妈,我和木木的孩子以后叫雪,因为我和木木是在十二年前冬日初雪的时候相遇的。” 紫木槿甜甜地一笑。 秦哲则呆呆地看着秦叶殇,显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现在倒不是他爸爸把他抛弃了,而是他把他爸爸抛弃了,打死不承认自己是秦雄的儿子,我急着呼你来也是要你确认他到底是不是秦哲,免得我领错一个。”紫木槿轻笑道。 “就是他!很执拗的一小屁孩。”秦叶殇笑道:“化成灰我都认得。” “我不要化成灰!”秦哲算是听懂了一句,恨声道。 “你哥哥那边怎么样?”紫木槿示意白牧照看秦哲,然后拉过秦叶殇问。 “这件事恐怕挺严重,我哥哥决定向上一级警署汇报情况。” “申城上一级,不就要直接去往中央了?” “是,因为情况复杂。虽然将资料传过去了,但哥哥还是决定明天亲自去一趟。” “秦雄知道吗?” “能让他知道啊?他要知道了我哥哥还去得了嘛?” 紫木槿点点头,心里念叨着不要出岔子才好。 然而就在第二天一早,忽然传来秦铭殇的警车滑下山坡的噩耗。 ------------ 第一百零一章 阴谋的车祸 秦铭殇的警车滑下山坡。 最先收到消息的人是秦叶殇,然后他带着紫木槿赶往现场,车子翻倒在半山波,撞得面目全非,切割机和吊车的声音声声刺痛着木槿的耳膜,在秦铭殇被运上公路的时候,紫木槿只看见被血染透的担架和白布掩盖不住秦铭殇断裂的手臂。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秦叶殇扑倒在尸体上,揭开白布,然后跪下来,哭喊着说道。 “小叶子......”紫木槿抱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件事来得太突然,紫木槿没有想到,秦铭殇会在准备揭发白昊的路上就遇害。 “对不起,我们必须带走尸体。”有警察上来拉开秦叶殇,被悲愤的秦叶殇一脚踹开。 “你们好好查,这不是意外。”紫木槿拉住那警察,恳求道。 “山路整修,路面滑,前面就有告示牌,但是秦警探还是开车进来了,是意外坠落。”那名警察竟然这样告诉木槿。 紫木槿不再争辩,径自拿出手机拨通了地下生研室的电话。 “你他妈的才意外!”秦叶殇突然起身,又一拳将那警察打倒在地:“你们马上叫秦雄过来!叫他过来!” “小叶子,你别激动。”紫木槿拉开他:“我已经通知罗素教授他们了,很快会来带走你哥哥。” 秦叶殇强忍悲痛点点头:“我不要这群王八蛋碰我哥哥,他们不配!” 紫木槿尽力安抚着秦叶殇的情绪,这时候公路那边跑过来另一群警察,看见这边的白布担架,不由怔住,痛呼“老大”。 其中一名警察俯下身来,跪在秦铭殇尸体旁,痛哭道:“如果我陪老大一起去,老大也许就不会出事。” “阿宓,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该接受局长的新任务,不然我就为老大开车,老大就不会出事!”另一名女警俯身抽泣道。 “你们是......”紫木槿看着这五六人伤悲的样子,和处理现场的警察完全不同的反应,不由问道。 “我们是172重案组的成员,铭殇是我们老大。”那女警回答道。 “你刚才说局长派给你新任务,本来是你为你们组长开的车?”木槿再问。 “是的。”女警道:“本来我们有什么事都是和老大一起行动的,但是昨天下午局长突然派下新任务,以至于我们都抽不开身陪同老大。” “你们知道秦铭殇要去哪里?” “我们知道他有要事要去中央警署,但要我们不得告诉局长,可是他请假后没多久我们就被派遣了新任务。” 紫木槿沉吟片刻,问:“你叫什么?” “柳婷。” “那好,既然是重案组成员,你和阿宓两个人就帮忙勘测一下现场,找出这不是一场意外的证据,要快,我怕另外的警察会磨灭证据。”紫木槿低声吩咐道。 “你是怀疑......老大是被人害死的?”柳婷问。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173的其他人都可以帮忙找找,我们都是老大忠实的手下。”阿宓道。 紫木槿冷然道:“哼,亏你还是重案组的,显然你们组里出了内鬼,通知了秦雄,你们才会被调离秦铭殇的身边的,你们局长也不是好东西。” “老大是局长的亲侄子。”柳婷不可置信地说道。 “我没有时间和你们说了,反正就你们俩,希望我没有看错人。”紫木槿站起身,因为这时候罗素和尹文两位教授已经驱车赶到,应紫木槿的吩咐来带走秦铭殇。 “哥哥......”秦叶殇嘶哑的嗓音带着莫大的悲痛和不舍,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铭殇被运上车子。 紫木槿抱着秦叶殇,任他无声的眼泪落到自己发际,在秦铭殇的尸体被运走后,秦雄赶到现场。 “局长,秦警探的尸体被这位小姐的人带走了,我们阻止不了。”有警察向秦雄汇报道。 秦雄看了眼紫木槿,被紫木槿阴冷的眼神打回去,便急忙将视线转移到血迹斑斑的车子残骸上,哀声道:“铭殇哪,你怎么出了这种事呢......” “还不是因为你?”秦叶殇忽然在他身后冷然道,嘶哑的声音低沉得就像来自坟墓,痛恨显露无疑。 “你......叶殇啊!小叔知道你难过,但是话不能乱讲啊!”秦雄看着秦叶殇足以吞噬他的眼神,不由颤声微怒道。 “小时候你培养我哥哥,是希望他成为你的得力助手,但是现在我哥哥的能干几乎威胁到了你的局长之位,你排斥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欺强凌弱的嘴脸早就曝光了!”秦铭殇指着他,怒道:“念在你是我们小叔,我哥哥才一度袒护你没有举报你!但是你现在竟然和白氏勾结在一起谋害我哥哥!你这人面兽心的王八蛋!”说到激动处,秦叶殇突然狠狠出手,对着秦雄拳脚相向,周围很快围上来一群警察,强行拉开两人。 晚上,紫木槿陪同秦叶殇回到秦家,那时候秦家二老已经从天文基地赶回来了,两位历经无数磨难的天文学家,现在却无助地坐在自家沙发上,黯然垂泪。 看到秦叶殇回来,秦教授首先站起身,抓着秦叶殇的手,颤声问:“铭殇呢?” “在木木的基地里,我现在开车带你们去。”秦叶殇道。 “不不,我们自己去!”秦夫人忽然站起身,却又一个踉跄瘫坐了下去。 “妈!”秦叶殇冲过去扶住她:“您要保重身体啊。” 秦夫人摇摇手,示意自己可以站起来,然后缓缓道:“我们自己去。” “基地严密,外人禁入,不过两位到我别墅找白牧便可。”紫木槿提醒道。 “我是来接你们过去的,为什么不让我一同回去?”秦叶殇问。 “你和木槿留在这里,等姗姗回来,尽量瞒住她。”秦教授道。 “大嫂今天回来?”秦叶殇惊问。 紫木槿想起唐姗姗半个月前去海南岛参加孕妇保健游,现在正是回来的时候,叹息着问:“但是为什么要瞒着她?这件事不是迟早要知道的?” 秦夫人难过地摇摇头:“姗姗娇弱,一向很依赖铭殇,我们恐怕她知道铭殇不在了会想不开,不顾肚子里八个多月的孩子。瞒着她,至少等孩子生下来。” 紫木槿会意地点点头,想起当初得知林思琪死后的贾甄,几乎连同孩子一起丧命,不由胆寒起来,这两件事,竟然惊人得相似,是命运纠结得如此巧合,还是幕后黑手的阴谋诡异? 晚上,唐姗姗果然回到了秦家,安抚着肚子慢慢走近秦家大门,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秦樗羽和提着一大推行李的佣人,并没有感觉到空气中隐忍的伤痛。 “叶殇来了?木槿也来了?”唐姗姗笑着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茶,甜甜的嗓音透着幸福的味道,却不想幸福已经破碎了一半。 “是,来看看樗羽。”紫木槿强笑着指指樗羽,那一边的秦樗羽傲慢地侧过脸无视她,要在平日,紫木槿一定扑过去打他屁股,但是现在,她连笑也无力了。 唐姗姗看了看四周,疑问道:“爸妈没有回来吗?妈说我保健旅游一回来她就请假陪我的。” “爸妈没空。”秦叶殇道,语气平缓得没有一丝语调。 看着秦叶殇一直紧绷着脸,唐姗姗觉察出了异样,问两人道:“你们吵架了?” 紫木槿微怔,侧头看了眼依旧紧绷着脸的秦叶殇,干笑了几声:“是......” 唐姗姗笑了:“年轻人谈恋爱,吵架是在所难免的,想当初我和铭殇那会儿,几乎是一路吵着踏上红地毯的,呵呵呵,你们别看他平日里温柔体贴,其实也死脑筋得很。” 紫木槿陪笑着,秦叶殇却已经掩饰不了悲伤,微微侧过头仰望着天花板。 这时候秦樗羽突然拾起地毯上的遥控打开了电视机,然后又毫无兴趣地丢下遥控去捡飞机模型,因为电视里播放着他不敢兴趣的节目,而小孩子不懂得调换频道,所以现在锁定的新闻频道里,一位女播音员正无不遗憾地告诉观众:“今天早上七点四十分,在西环路发生了一起警车......” 声音到此为止,因为秦叶殇及时拔掉了电源。 “怎么了?叶殇。”唐姗姗好奇地问道:“我总是习惯看当地新闻的,每次一有警署的报道我就忧心,重案这一行实在太危险,好在铭殇说过了三十岁他就转行,那时候我就不用再担心了。” 紫木槿点点头,终于再也笑不出来。 “爸爸......爸爸......”秦樗羽大概听到了他妈妈说到了爸爸,于是矫情地喊道。 “呵呵,我们樗羽想爸爸了呢......。”唐姗姗笑道,逗着樗羽:“是啊!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呢?乖,妈妈打电话问问。” 紫木槿想要阻止,但是唐姗姗已经拨通了秦铭殇的电话,何况紫木槿没有阻止的理由,她侧头看了眼秦叶殇,他同样担忧而伤悲地看着唐姗姗。 唐姗姗拿着电话听了很久,那头只有无休止的忙音,失望而怀疑地问道:“怎么不接?” “哥哥去加拿大了,恐怕要三个月以后才能回来。”秦叶殇终于开口道。 唐姗姗很怀疑:“去加拿大?他没有告诉我啊!怎么要去三个月这么久?去干什么呢?” ------------ 第一百零二章 善意的欺骗 “去加拿大?他没有告诉我啊!怎么要去三个月这么久?去干什么呢?”唐姗姗总感觉秦叶殇表情怪异,不由再度问道。 “去......参加一个警探培训。”秦叶殇继续圆着慌。 “那为什么不接电话?”唐姗姗继续茫然地追问。 “可能在飞机上。”紫木槿感觉鼻子酸酸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可是三个月,宝宝都已经出生了,铭殇怎么可以不在我身边?”唐姗姗不无怨屈地叹道。 秦叶殇终于忍耐不住,起身冲出客厅。 “叶殇怎么了?”唐姗姗问道。 “他......我去看看他。”紫木槿说着便跟了出去。 在秦家花园里,秦叶殇手撑着栏杆,痛苦地告诉自己:“瞒不下去的,这样瞒不下去的......” 紫木槿站在一旁,难过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然后秦叶殇突然奔向车子。 “你去哪?”紫木槿追过去。 “白氏。”秦叶殇跃进车子。 “带上我。”紫木槿道。 二十分钟后,秦叶殇冲进白氏集团大厅,横扫阻击他的一切保镖,直奔白昊的中央办公室。 紫木槿跟在他身后,看着被他打倒的每一个人,心里忽然掠过极度不祥的预感,秦叶殇从来没有这么放肆地打过架,秦铭殇遇难的悲愤给了他极大的力量,但是这种发泄,就像拿自己的生命去跟死神赌一样,将危险降临到自己身上。 白昊似乎在等待两人的到来,所以没有加派更多的人阻止他们,堂堂正正开启了办公室的门,坐在沙发上,微笑着迎接。 秦叶殇直接冲过去踢翻了隔在他和白昊之间的桌子,然后一把拎起白昊的领子,将他撞到墙上,怒火充斥在暴戾的双眸里:“是不是你?就像谋杀林思琪一样再度谋杀了我哥?” 白昊冷冷笑着,任秦叶殇怒视他,没有回应。 门外冲进来一群保镖,直接举枪对准了紫木槿和秦叶殇,领头的人正是秦雄,他看着秦叶殇,轻笑着叹道:“叶殇啊!不要这么冲动,免得到头来伤了自己。” “你他妈给我闭嘴!等收拾了这家伙我再来教训你!”秦叶殇回头狠狠怒斥道。 “好侄子,不是小叔吓你,你要敢动白老大一根毫毛,你的心上人就小命不保了......”秦雄得意地笑道,然后将枪移向了木槿。 紫木槿忽然冷笑,笑中带着莫大的嘲讽,被数柄枪对着的她没有丝毫的惧怕,只是冷眼看着白昊,问:“知道为什么没有把紫石用在你身上吗?” 白昊眼眸一亮,脸色微变,显然不知道原因而期待答案。 “哼,不是随机抽取的,你其实连50%的机会都没有。”紫木槿冷笑:“因为当年你和白牧虽然都只有十二岁,但是你的性情暴戾指数却比他高上数十倍,现在所见,当初紫石没有用错人。不过,之后的近十年里,苏伯还是带领六位教授研制出了可以让你彻底摆脱痛苦的药物,可以让你不必每天都吃数十种永远不会有尽头的药,想晒多久太阳就晒多久,想吹多冷的风就吹多冷,更不必每天把你办公室的温度控制在十五到二十五度之间。” “你什么意思?”白昊问,尽管被秦叶殇强行按住脖子,疑问的声音还是充满拯救的渴望。 “听不懂嘛?”紫木槿“啧啧”地冷笑着:“真可怜,一个病秧子竟然拿枪威胁我还企图要我救他。” 白昊看着紫木槿嘲讽的表情,虽怒却不得不承认为她的话所诱惑,于是下令道:“你们都退下。” 秦雄犹豫着,但是白昊显然很认真,一道凛冽的目光射过去,秦雄等人只好乖乖地放下枪退到了门外。 “我的意思就是......”紫木槿看着威胁退去,靠近白昊,缓缓道:“罗素教授带领的生研六人组都在我手下,他们已经研制出了解救你的药物,交换的条件就是你马上停止白氏集团的一切阴谋,至于林思琪、秦铭殇的死,是你的罪孽,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哈哈哈......”白昊大笑:“木槿,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呃......” 秦叶殇狠狠一拳击在白昊肚子上,遏制了他的话也遏制了他的得意。 “我宁愿一辈子捧着药罐子,也要让白氏成为全球最强大的生物科技集团。”白昊继续道。 “你以为你可以活多久呢?”紫木槿伤痛地眼神怜悯地落在他身上:“那些维持你生命的那些药物只是暂时缓解了你体内的器官排斥,等到了一定程度,它们的药理作用就会因为你体内的免疫而无效,或者又因为副作用侵害,你的身体会在几天之内崩溃瓦解,你还指望些什么?你的死随时而至,也许三十岁,也许二十八岁,也许就明天!” “就算我活不过今晚,我也不会放弃白氏!”白昊恨声道:“要我放弃白氏绝无可能!” “那你也要为我哥哥的死付出同等代价!”秦叶殇又愤怒地击出几拳,白昊的嘴角溢出血液,他没有反抗,却伸手指了指办公室落地玻璃外直对着的楼下招待厅,缓缓问:“你们看见了吗?那两个人,一个是中央警署的高级官员,一个是国际安全组织的情报员,他们都是白氏的客户,他们自己,或者他们亲人,都面临着死亡,但是白氏可以拯救他们,白氏是他们的恩人,还有更多的达官贵人需要白氏的恩赐,你们觉得,他们会让白氏毁灭吗?他们会让我因为那几宗意外车祸而入狱甚至判处死刑吗?” 紫木槿顺着白昊的指示望下去,眉头紧皱,她认识那两个人,杂志上常常抛头露面的高官,不是轻易可以扳倒的。 “呵呵呵......”白昊看得出紫木槿的担忧,所以阴险地笑了:“我才不怕你们的威胁,我也不屑你们的药物,那六个老头子可以研制出来的东西,白氏也可以!白氏也有同等实力的研究力量!” “去死!去死!去死!”白昊的无所谓彻底惹怒了秦叶殇,他将白昊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一顿拳脚相向。 门外的秦雄等人看到此场景,再次冲了进来,齐齐举枪。 “赶快住手!”秦雄怒吼道。 秦叶殇没有听见,悲愤充斥着他激动的大脑,让他一心只想生生踢死脚下的人,让秦铭殇瞑目。 紫木槿站在他身边。虽然知道踢死了白昊,秦叶殇不会有好下场,但是对于白昊的痛恨,让紫木槿亦想一脚踹死了事。 而白昊被逼在墙角,没有反抗的力量。 所以在秦雄吼了几声“住手”而没有停止秦叶殇的动作时,一颗子弹就理所当然地射了过来。 “小叶子!”紫木槿一声惊呼,秦叶殇应声倒地,紫木槿扑过去,秦叶殇仇恨的眼神还是狠狠瞪着白昊,不顾胸口喷涌而出的血。 紫木槿惶乱地撕下裙角碎布为他止血,秦叶殇却还是愤愤地想要冲向白昊:“让我杀了他再死!木木,放开我!” 因为强烈的意念,让秦叶殇感觉不到伤口的危险,一个劲冲着白昊吼道,血流不止。 白昊这时候已被人扶起,因秦叶殇的一顿暴打使他嘴角一直淌着血,但是现在看着胸口中弹的秦叶殇,却笑得阴险:“你可以打倒我,但是永远打不倒白氏!” “救他!叫救护车!”紫木槿回头,狠狠命令白昊。 “凭什么?”白昊反问。 紫木槿不再迟疑,强行扶起已经支撑不住而晕厥的秦叶殇欲离开,白昊忽然伸手拦住了她。 紫木槿一双雪亮的眸子充斥着愤怒瞪向白昊。 “让他死,很容易。”白昊看着紫木槿,笑道:“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一次我放过他,下一次,他就没有活路了。”然后挥手示意手下:“送他去医院。” 随即有两人上来扶过秦叶殇,紫木槿欲紧随,白昊再度拦下她:“你留下。” 紫木槿看着被秦叶殇打得狼狈却依然显露得意笑容的白昊,冷然问:“干什么?” “我救他的条件是你留在白氏。”白昊回答。 “你休想把他怎么样!”紫木槿厉声道。 “只要你乖乖留在白氏,我保证他康复出院。”白昊道。 紫木槿回头,秦叶殇已经被人带走,而自己却抽不开身,瞪向白昊惨笑着问:“我可以相信一个变态吗?” 白昊又笑,因为被打伤而使他的笑声沙哑还带着咳嗽,却还是笑里藏刀地告诉木槿:“你别无选择。”然后伸手捏住紫木槿下巴,凑近她的脸庞再度重复道:“你别无选择。” 紫木槿嗅到那一阵从白昊嘴里充溢出来的血腥味,带着死亡的冷冽。 ...... 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杯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甚至没有别的颜色,紫木槿看着这绝望的四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来回踱步,无计可施。 在将紫木槿关到这里之前,白昊告诉她只要交出白佑,便可以让她离开,紫木槿想也没想,自动住进了这间雪白干净的房间。 毫无缝隙的墙壁上被缓缓开启一扇门,又是那个一句话不说的黑衣保镖将饭菜送过来了,紫木槿看着他魁梧的身形,赌气地坐到一边,按照每日送来三餐的情况看,紫木槿将要面对这索然无味的饭菜第九次,那么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第一天的时候,在这个沉默的黑衣保镖将饭菜送过进来那一刻,紫木槿就不顾一切地冲撞出去,却在门口又被人生生推了进来,看来白昊是准备让她插翅难飞了。 ------------ 第一百零三章 致命的伤害 “等等。” 紫木槿忽然叫住放下碟子就走的男子,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前脚还没有踏出门槛,面前就出现另两名黑衣保镖,将本就不宽敞的门口死死堵住,简直密不透风,紫木槿没有笨到再次冲撞出去,这种以卵击石的办法行不通,她已经验证过多次,所以现在她只是关上了门,独留送菜的黑衣保镖和自己在房间内。 “穆小姐有什么吩咐吗?”黑衣保镖问道,尚且带着少年稚气的脸庞微微显露紧张的神色,显然是一名白氏的黑帮新手。 “原来你会说话啊?”紫木槿问,声音忽然变得柔婉温和,慢慢绕步到男子身后。 “穆小姐有什么吩咐吗?”男子还是这句话。虽然竭力让自己放松下来,然而拧紧的眉头还是出卖了自己的忐忑。 “陪我,我一个人,吃不下,睡不着。”紫木槿忽然从背后抱住他,脸紧贴男子背脊,娇媚的声音轻轻传入男子耳膜,终于让他的身子在猛然一僵后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里。 “穆......穆小姐,请自重。”男子说话的声音明显的微颤,看来是个淳厚的傻小子。 “你真不解风情。”紫木槿笑着松开他,然后为他打开门,声音一下子冷下来:“滚,明天让白昊换一个人来送饭,我不想再见到你。” 男子慌乱地转身大步离去。 门又缓缓关上,洁白的墙壁上没有一丝缝隙。 紫木槿厌恶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抬起手,一部黑色的移动电话正紧握着。 这是她刚才出卖自己声誉从黑衣保镖身上偷过来的,知道他很快就会发现通讯电话不见了而通报到白昊那里,所以紫木槿毫不迟疑地赶紧拨通地下生研室的电话,是白牧接的。 “喂,木槿,白昊没把你怎么样吧?你放心,我们已经和白氏约好地点交换你和白佑了......”白牧听见木槿的声音,急切地告诉她,担忧之情显而易见。 “你先别急,白牧,有几件事你先帮我搞定。” “你说。” “小叶子受伤了,我不知道白昊把他送去哪里,你最好到各大医院找找,确认他好不好,我很担心。还有,你派人照顾唐姗姗,尽量隐瞒秦铭殇的死。” “好。” “至于我,你们不要担心,千万不要急着赴约把白佑交出去,我会自己想办法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给我一天时间, 明天晚上我没有回来,你们再交换。” “可是......” “你相信我吗?白牧。”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让紫木槿一度以为信号已经被发现而屏蔽掉了,但结果是白牧在电话那头迟疑了很久,才回答道。“好,我相信你。” 紫木槿在这间雪白的空间里三天,基本上可以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不管是软的硬的好说歹说,白昊似乎铁了心不理会,紫木槿演了三天独角戏终于决定来点真的,她按动墙壁上的按钮,那是一颗她唯一可以用来发泄的小按钮,只能打开内室里的卫生间,而从昨天晚上开始,卫生间里的水龙头就一直被开着,堵住所有的下水道,现在再次开启那间门时,水终于漫出来,高过木槿脚踝。 然后紫木槿继续按按钮,卫生间的门一开一合一开一合,直到手指终于累得快抽筋,终于听见“咯吱”一声,那扇可怜的门半开不开半闭不闭,卡在中间就像颓败的战士,彻底报废了。 破坏还在继续,紫木槿跳到床上,将那还热着的饭菜一股脑儿往床上倒,油水汤汁渗进床单,乐得紫木槿一个劲蹦蹦跳跳,恨不得跳瘫了它。 能做到最糟糕的地步就是如此了,紫木槿跳下床,顺便踢翻桌子,这时候水已经漫到小腿,紫木槿拖着裤脚拼命敲打雪白墙壁上能够开启通到外面的门,这扇无形的门严密到房间里面水漫金山了外面还是没有溢出半滴,所以紫木槿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敲打不停地喊“快给我来人!”。 门果然很快被开启,然后露出三张诧异的脸,相信就算是平日里再紧绷着脸冷酷到底的守卫,在这时候也终于不能继续冷若冰霜,这间雪白干净的房间现在简直不成样子,水因为门的开启漫了出去,床上地上浮着片片菜叶和油脂,还有紫木槿苦笑的脸,抱歉地告诉他们:“真不好意思,我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请穆小姐跟我们去另一间吧。”其中一位黑衣保镖这样告诉木槿,十分明了这是紫木槿的刻意而为之,但是绝对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紫木槿狠狠拍自己脑门,她竟然没有想到还可以转移阵地,但是到了这份上,紫木槿不准备妥协,甩甩手故作潇洒地回答道:“不必,你们稍稍打扫一下,我住惯这里了,不想搬。” “打扫需要一段时间,穆小姐等得及吗?”那男子问。 “不急不急,我随便走走,你们慢慢打扫,好了再叫我。”紫木槿笑笑,走出房间。 “你跟着穆小姐,别走远了。”那男子吩咐其中一名保镖道,便与另一名进入房间去。 看着三人调离两人,紫木槿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抬眼看看守护自己的那人,竟然就是昨晚送餐来而被紫木槿盗取电话的男子。 “你......”紫木槿看到他,连自己也颇觉尴尬,一时无语,但是瞟见他腰际那部新的移动电话,竟又有些疑惑:这保镖竟然没有举报,以至昨晚偷来的电话,现在还在木槿口袋里,是他笨,还是有意忽视? “穆小姐,请......请到那边休息......等候吧。”男子比木槿更加尴尬,显得语无伦次。 紫木槿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处大厅里的一排休息座椅,沿着廊道走过去,那间宽敞而豪华的大厅中央是圆形镂空地,竖直连通最底楼的大厅,但是木槿现在所在的楼层,似乎不再十层之内,因为依着栏杆望下去,竟有些居高的胆寒。 “从这里跳下去,应该连爸妈都不认得我了吧?”紫木槿看着直通底层的大厅暗忖着,抬眼看了看四周,除了他二人,好在此地没有其他人,她于是装作无意地靠在栏杆上,然后抬起裤脚对着男子道:“你看,我裤脚都湿了,你能不能帮我找件裤子来?” “对不起,等他们处理好了,我再去帮穆小姐找。”男子回答道,意思是现在必须守着她不能让她逃跑。 紫木槿浅笑着,而男子的眼睛始终不敢正视木槿邪魅的目光,以至于紫木槿微微垫脚坐到了栏杆上面,他才猛然发现她这一不要命的举动。 “穆小姐,危险!”男子惊呼,上前一大步又后退一大步,神色惊慌脚步惶乱。 “我知道危险,我也不想摔得粉身碎骨,但是好过闷死在那间白屋子里不是?”紫木槿反问道。 男子无言以对,紧皱着眉头,看着地面良久,然后又后退一小步,顺势掏出腰间的手枪,放到地上,对紫木槿道:“穆小姐,北面的电梯,现在正是守卫换班的时候。” 紫木槿微怔,她是打算趁男子不注意抢了他的手枪威胁他然后逃离的,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自觉,紫木槿下了栏杆,同时游目四顾以防周遭陷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在帮我吗?” “算......是吧。” “你要帮我你昨天不帮我?”紫木槿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较起真来。 “穆小姐快走吧。”男子显然比木槿还要觉得现在逃离最重要。 “我......”紫木槿看着他,心里莫名地掠过一丝愧疚:“我昨天对你......其实......” “我知道,穆小姐。”男子打断她,拍拍腰间新的电话,示意木槿自己没有告诉任何人:“还是快点走吧。” “谢了。”紫木槿不再多说,俯身拾起地上的手枪,正要走时,忽然又止步,面露难色。 “穆小姐放心,你这一走不会连累到我。”男子低头道。 “不是啊。”紫木槿尴尬地回过头,笑问:“哪面是北面?” 男子瞬时哑言,愣了很久才为木槿指了一个方向,刚俊的脸已经微微泛红,而紫木槿早已跑远了。 紫木槿跑过两条廊道才看见那间豪华的雕花电梯门,却在奔过去前,被两个人抢了先。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看似极为眼熟,紫木槿快速搜索记忆随即想起正是常常登上《财富周刊》的政界高官付大佟,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手里抱着大捆文件,应该就是这些高官的贴身助理,他们两人先一步按下了电梯按钮,紫木槿站在墙角拐弯处,进退两难。 电梯门缓缓开启,本打算让那二人先离开后再出现,但是紫木槿无意间回头,竟发现廊道另一头已经走过来四位黑衣保镖,眼看就要发现木槿,情急之下,她只好迅速跑进了电梯,即使与那付大佟同乘一部电梯,也好过被保镖发现而抓回去,紫木槿只能期待付大佟和他的助理不认识她紫木槿现在正是白氏的囚犯。 电梯门缓缓关上,付大佟看着这个急匆匆冲进电梯的陌生女子,好奇地多看了她两眼,紫木槿终于忍不住,笑道:“我,白昊妹妹。” ------------ 第一百零四章 逃离血腥 “我,白昊妹妹。”说着句话的时候,紫木槿的表情苦涩到不行。 “哦?没想到白董事长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付大佟含笑的眼睛紧紧盯着紫木槿。 紫木槿干笑了几声便厌恶地别过头,稍稍站远了些。 女助理一门心思抱着资料,倒没有在意木槿。 本以为可以相安无事混出白氏,但是直到电梯上端显示数字由“10”到“1”后,门缓缓开启时,紫木槿却不得不握紧了手枪。 这位政界高官果然是白氏的大客户,底层电梯之外,竟然另外有人接应,而接应的人,正是白威。 紫木槿有理由相信,白威作为白昊的忠实走狗,绝对知道自己正被囚禁着。 果然,白威在看见付大佟身后的紫木槿后,脸色突变,随即挥手唤来身后的保镖,挡在了电梯门口。 “你这是干什么?”付大佟以为那群突如其来凶神恶煞的保镖是冲自己而来的,惊问道。 “付官,不是对您,请您快过来。”白威急忙招呼付大佟道。 紫木槿冷冷一笑,这白威果然是草包一个,所以在付大佟举步之前,她的手枪对准了付大佟的脑门。 “啊!”身边的女助理吓地大喊,手里的资料落了一地,紫木槿看见那一张肺部的x光片,暗暗嘲笑着抢下这个胖子也是来接受白氏血腥的恩赐的。 “你、你、你想怎么样?”白威连连后退,谁都知道这位付大佟的身份,一个万一就是大祸。 “别害怕,我也没准备怎么样。”紫木槿挟持着付大佟一步步上前:“把大门打开,让我走便是。” “让开让开,让她走!”枪下的付大佟更是吓地不轻,肥胖的身子有节奏地颤抖着。 “你不要乱来!”白威警告紫木槿,然后吩咐人去将旋转大门敞开。 紫木槿转过身,向大门口退去。 这时候白威拉过身边的一名保镖,悄悄吩咐着什么?紫木槿也不管他将要实施什么阴谋,顺手抽出付大佟腰际缠着的装饰小刀,狠狠挥手向白威劈去。 那种天价购得的青铜小刀,通常是这些无胆无谋的高官喜爱别在腰间装气派吓唬人的小装饰,现在却被紫木槿用来当武器,并且例不虚发地劈在了白威脸上,阻断了他对手下的吩咐,直接留下一道从额角一端到另一端的半弧形血痕,让他痛苦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 白威呼叫着捂着脸跪倒在地上,引住了一批保镖的注意力,紫木槿趁机迅速退出旋转大门,就近将付大佟推入一辆保时捷,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狠踩油门疾驰而去。 一手持着方向盘,一手举枪对着付大佟,一路猛冲的紫木槿在申城大街小巷疾驶,还是甩不掉后面紧追的车辆。 一直拖下去,只会让自己处于白氏追捕的包围下,紫木槿必须尽快逃离,避免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的下场,所以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紫木槿驱车急转弯驶入小道后,便一个急刹车停下保时捷,然后快速抽身,冲进了一家大商场。 然而就因为情急之下将枪和付大佟一同留在了车内,不久后紫木槿不幸成为了白氏和警方通缉的嫌疑犯。 紫木槿穿梭在大商场内,透过玻璃看见那几辆停在保时捷边的车辆,黑色的车辆上,印着一个诡异扭曲的字母“c”,紫木槿不再迟疑,钻进一排衣服内,再度出来的时候,已经身穿紫色长裙,长发高高挽起,神不知鬼不觉。 紫木槿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出商场,躲过黑衣人的搜寻,往申城边郊方向去。 “叶子呢?” 几番辗转回到别墅已经是凌晨,紫木槿劈头就问白牧道。 “秦少爷他......”白牧微微低下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他怎么了?他没事吧?你说啊!你说啊!”紫木槿一下子焦躁起来,被白昊囚禁三天她都不焦躁,现在探寻到秦叶殇不好的消息,她几乎要哭了。 “他......”白牧一直低着头,不是因为表情伤痛不忍面对,而是因为他不擅说谎,现在他抬起头,嘴角微微带着笑:“就在你身后。” 紫木槿愕然,回头,看见秦叶殇坏到不行的笑,尽管这样的笑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灿烂,但是至少是“叶帅”独有的坏。 “小叶子,你......”紫木槿抓住他,看着他略显憔悴但是依旧鬼魅到销魂的琥珀眸子,问:“你的伤呢?” “死不了。”秦叶殇苦笑着,伸出手试图拥抱木槿,却被木槿一把推开:“你连同白牧一起欺骗我。” “哇!痛......”秦叶殇被木槿碰到伤口,叫屈着道。 紫木槿无声地抚上秦叶殇的伤口,尽管隔着衣服,她还是可以感觉到伤口比其他皮肤灼热的温度。 秦叶殇趁机抱住她,紧的木槿透不过气:“喂,你不是伤口痛吗?” “再痛比不上心痛。”秦叶殇叹道:“你被白昊囚禁,我被白牧囚禁哪,担心你得要死。” “我没有。”身后的白牧无辜地辩解道:“是秦少爷伤还没好非要去白氏救你,我怕他再出事才......” “我知道我知道。”紫木槿挣开秦叶殇转身对白牧道:“你和白昊,一个天使一个魔鬼。” “那我是什么?”秦叶殇板过木槿的肩膀。 紫木槿又径自转回去问白牧:“白佑呢?” “和秦哲在一起,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白牧道。 紫木槿点点头,又问:“那姗姗呢?姗姗嫂知道那件事了吗?” “我大嫂由欧老陪着,尽量封锁一切消息。”秦叶殇道:“现在你回来了,陪我一起去看她吧?” 紫木槿抬眼看见秦叶殇尽管伤痛还是刻意隐忍的眼眸,顺从地点点头。 然而就在秦叶殇和紫木槿还没有出发前往秦家时,就接到欧阳尘的电话:“喂喂喂!木头!” “我是木槿!”紫木槿正好接起地下生研室的电话,微怒道。 “木头呢?” “木头是谁?” “木头是我。”白牧在紫木槿身后,尴尬地回答道。 紫木槿将电话递给白牧,又略觉蹊跷地收回来,问道:“疯老头子,有事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 “我......我说了你别冲动哪!”电话那头的欧阳尘似乎没有从前那样嬉皮笑脸玩世不恭。 “说。”紫木槿冷然道,顺便瞟了眼秦叶殇,他的脸色难得的铁青,然后轻声问:“嫂嫂出什么事了吗?” 不用紫木槿转达,欧阳尘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我现在和唐嫂嫂在东城外滩,白氏那群人今天来秦家竟然想要抓走唐嫂嫂,我及时把樗羽锁在柜子里了,估计现在还在柜子里闷着,你快点派人回去把他弄回去,我先带唐嫂嫂逃命了......” “你们要去哪里啊?”紫木槿怒问。 “回来基地!”秦叶殇命令道。 “本来是想回来的,但是白氏的人追得紧,逼得我们跑错方向,反正我会让唐嫂嫂母子安全的,你们放心!我不多说了,你们要接应就到东城外滩......”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紫木槿起身看着白牧:“跟我一起去。” “我也去。”秦叶殇道。 “你在这里养伤。” “那是我大嫂!”秦叶殇低吼道。 “很危险。”紫木槿道:“现在的白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么你呢?你不也是?如果大嫂有事,我对不起哥哥,如果你有事,我也不会好过。”秦叶殇看着木槿,紧皱眉头,表情愤恨而痛楚。 紫木槿知道秦叶殇固执起来无人能及,所以正在犹豫时,忽然瞥见了秦叶殇身后那大眼瞪小眼的大雷和小雷。 紫木槿轻轻咪了一下眼睛,然后大雷手里的注射针就射了过来,精准地射到了秦叶殇脖颈后面,麻醉剂在三分钟的争论后终于起效,秦叶殇慢慢扑倒在桌子上。 “大雷、小雷,你们参与行动吧......”紫木槿吩咐道。 “终于轮到我们大显威风的时刻了!”大雷对小雷说道。 “去秦家把樗羽抱回来。”紫木槿续道。 “就这破差事显什么威风?”小雷反问大雷道。 然而等紫木槿和白牧赶到东城外滩的时候,并没有看见欧阳尘和唐姗姗。几乎找遍了外滩,询问了很多人,还是没有半丝踪迹。 而其实这个时候,欧阳尘和唐姗姗并非不在外滩,而是紫木槿和白牧没有想到,两人会躲在外滩泊车区的一间搁置废弃物的小木屋里。 因为白氏的人一路追得紧,唐姗姗奔逃过度终于体力不支,就在欧阳尘打完电话之后,唐姗姗不慎摔倒在地挤破了羊水,所以急待生产。 欧阳尘本想再次打电话通知木槿,然而白氏的追捕人员已经搜罗到了泊车区,并且估计二人定会联络求助,所以利用信号探测仪寻找二人,离探测仪十分接近,欧阳尘不敢肆意拨号。 但是唐姗姗已然坚持不住。虽然才是八个多月的孩子,然而注定要出来了挡也挡不住,欧阳尘狠狠心咬咬牙,问道:“唐嫂嫂,老头子我给狒狒等灵长类接过生,现在你相信我的话就让老头子试试,否则你们一大一小都有危险。” 唐姗姗已经满头大汗痛苦不堪,抓住欧阳尘的手使劲点头:“我相信......我消息欧阳教授您......” 欧阳尘点点头:“好,那唐嫂嫂可得忍着点,那群坏蛋就在附近,你要疼起来就咬我。” 唐姗姗点点头,泪水汗水沾满娇美的脸庞,喘息着道:“铭殇......为了铭殇,我可以忍......” 欧阳尘不禁微怔了一下,心下暗叹道:“唉!好姑娘,在这个紧要关头老头子不敢让你暴露在白氏面前,而让你在这里危险生产,只是怕你们母子落到白氏手里会更加危险哪,你的丈夫已经被他们害死了......” ------------ 第一百零五章 木屋枪声 小木屋里传出新生婴儿娇嫩的啼哭声,这充满生机的声音动听得让人喜极而泣,然而欧阳承却不得不千方百计哄孩子不哭泣。 虽然那一声冲破木屋的哭声还是惊动了周围的白氏搜寻人员。 “欧阳教授,我求你,快带着我的孩子走吧。”唐姗姗忍着产后体虚疼痛,最后看了一眼怀里那个可爱的女婴,恳求道:“可怜她一出生我就不能陪伴她,铭殇又不在,孩子早产,名字都没取好,就顺她哥哥叫小羽吧。您快带着小羽走吧......” “可是唐嫂嫂你呢?”欧阳尘问道,这时候孩子虽已不再啼哭了,但是靠近木屋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 唐姗姗摇摇头,推了一把欧阳尘,示意他赶紧离开。 怀里的女婴可能感觉到母亲的疼痛和不舍,表情苦涩,似乎要再度哭起来。 有人已经进入了木屋,欧阳尘急忙抱起女婴迅速躲入木屋角落的一堆废弃集装箱后面。 来人是两名黑衣人,黑色劲装上绣着白色的扭曲字母“c”,狰狞得就像他们狡黠的表情。 “孩子呢?”一名黑衣人问道,步步逼向唐姗姗。 “我不知道。”唐姗姗抬起头,凄厉的眼神狠狠对视他们:“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但是你们到秦家肆意破坏还想抓走我的孩子,我丈夫铭殇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名黑衣人一怔,然后同时大笑起来,躲在暗处的欧阳尘不停地摇晃着欲哭的女婴,焦急万分。 “你们笑什么!”唐姗姗厉声问。 “你丈夫?”黑衣人继续笑道:“你丈夫?哈哈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啊?你丈夫几天前出了车祸早死了!” 唐姗姗的脸色在瞬间大变,然后不可置信地摇头否认道;“你们骗我!你们休想骗我!” “骗你?”黑衣人嘲笑道:“我们干嘛要骗你?你竟然真的不知道!呵呵,是有人故意瞒着你吧?” 唐姗姗颓然地靠倒在冰冷脏乱的墙壁上,痛苦地喃喃自问:“瞒着我?真的......在瞒着我?难怪叶殇和木槿......难怪著名的生物学教授竟然来秦家说要照顾我?铭殇......铭殇......” “别叫了,你丈夫是永远听不见你叫他了。”黑衣人冷笑着嘲讽道。 暗处的欧阳尘气愤至极,却又不敢放下女婴冲出去,因怕那孩子的哭声会给她带来灾难,只好一边搂着孩子,一边拨通木槿的电话,准备冒险一搏。 电话里“嘟”的声音才响过一下,那头就传来紫木槿的声音:“你们在那里?” “停车场边的杂货破屋。”欧阳尘压低着嗓音说完便急忙挂了电话,因为已经看见黑衣人手里的信号探测仪闪起了红灯,好在两名黑衣人都只顾着看唐姗姗的可怜样,而没有注意到手里的信号灯。 此时,紫木槿一路寻找着已经到了停车场附近,并且看见了这间废弃木屋,她游目四顾,没有看见分头寻找的白牧的身影,于是顾不得联系上他,向木屋疾奔而来...... 而听到丈夫死去消息的唐姗姗,并没有两名黑衣人期待的那样哭闹,呆滞的眼睛里久久弥漫不出痛苦的眼泪,在这群逼迫她丈夫和孩子的人面前,她突然表现地前所未有的勇敢,收回涣散迷离的眼眸,死死盯向两名黑衣人,恨声道:“我丈夫死了,但是我的孩子会赶快成长起来,让你们这群欺侮秦家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听听听听,这女人疯了!”一个黑衣人大笑,另一名黑衣人点点头:“是啊!等我们抓到她的孩子,哼哼,秦家就绝种了!哪里来人报复我们?” “秦家不会绝种,绝种的是你们。”就在欧阳尘终于忍耐不住决定冲出去教训这群混蛋时,紫木槿突然出现在木屋门口,娇小的身躯竟然能遮蔽那照进木屋的阳光,一下子让两名黑衣人微微变了色。 “是穆小姐?”黑衣人随即得意地笑道:“要不是穆小姐逃跑,老大也不会想要抓来秦家的孩子换回大少爷的。” “呵呵,白昊的心思就这么单纯吗?”紫木槿冷笑道:“他不会是又想创造一个狼人吧?” “哼!”黑衣人不再与木槿辩解,拿出通讯仪拨通了附近搜寻人员的号码:“都到停车场的破屋来。” 暗处的欧阳尘见状,赶紧抱起女婴趁早从木屋后面的破门里逃离了。 欧阳尘用外套盖着女婴,从外滩沙地上一直奔到码头,一路上不停地拨号码,包括还在外滩寻找的白牧、地下基地内的罗素等教授、尚在昏迷而被大雷小雷接起了电话的秦叶殇......能求救的号码统统拨打了,告诉他们赶紧去救援即将被围困的紫木槿和唐姗姗。 由于抱着个孩子还一路忙打电话,欧阳尘很快引起了守在码头的白氏人的注意,在那群黑衣人怀疑着向他走来的时候,他突然抢过一名游客的船票,登上了刚刚起航前往澳洲的大游轮。 游轮缓缓远离码头,欧阳尘看着被挡在检票区外的黑衣人随即掉头奔向浅海区的快艇时,心知必须马上安顿好这个孩子,否则终难逃白氏虎口。 木屋内,紫木槿俯身扶起唐姗姗:“姗姗姐,对不起,我现在带你离开。” 唐姗姗反握住紫木槿的手,问:“铭殇他......真的死了吗?” 紫木槿低下头,无语。 “这还用问嘛!”旁边的黑衣人冷笑道:“放心,很快你就可以陪葬去了。” “就是,你们谁也别想逃走。”另一名黑衣人附和道。 唐姗姗无视他们的威胁,一心只求答案,凝望着木槿再度问道:“告诉我实话,木槿,我只要一句实话。” 紫木槿无奈,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是白氏联合秦雄一起设计谋害他的。” 唐姗姗无力地向后倒去,紫木槿赶紧扶住她:“姗姗,你要坚强些。” 唐姗姗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喘息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抽泣,但是泪水始终不落下来,低语道:“好在,孩子们都平安......” “没时间给你们磨蹭了,乖乖跟我们回白氏吧。”黑衣人没有看到唐姗姗的歇斯底里,无趣而不耐烦地提醒道。 紫木槿轻轻按了按腰际的手枪,准备拼死一搏时,忽然抬眼看见了两名黑衣人身后的白牧。 紫木槿看到白牧后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告诉黑衣人道:“你们放过她吧!我让你们抓回去便是。”紫木槿坦然笑道,然后走近其中一名黑衣人,顺从地伸出手。 黑衣人冷冷一笑,取出钢索预备扣住木槿双手,却忽然听见身边一声沉闷的枪响,然后侧头看见搭档眉心忽然溅出血粒,人直挺挺地向前扑去。 看着同伴被打死,黑衣人赶紧回头,紫木槿趁机迅速将钢索反扣在他手上,然后抢过他腰际手枪,交给唐姗姗顺势拉起她往木屋外疾奔而去。 被铐住的黑衣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迅速地发生,然后来不及呼喊就接受了白牧的下一发子弹。 紫木槿扶着唐姗姗远离停车场,白牧随后追上来,叹道:“没想到我竟然会有一天拿起枪杀了人。” 紫木槿没有时间听他忏悔,唐姗姗身体虚弱得几乎要晕厥,紫木槿扶不住她,求助到:“姗姗不行了,你帮帮忙。” 白牧缓过神来,横抱起唐姗姗,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孩子......我的孩子......”因为体虚和打击而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唐姗姗犹自念叨着刚刚出生的孩子。 紫木槿游目四顾:“我得去找疯老头子和姗姗的孩子,不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往码头方向去了。”白牧道:“我在那里看见他的。” “那你先带姗姗回去。”紫木槿道:“我去找他们。” “不要,你别去,很危险。”白牧急道。 “现在姗姗才危险。”紫木槿微怒道:“要找我,安顿好姗姗再说!” 白牧无言,尽管心里万分担忧,然而面对紫木槿的执拗,他总是出奇地顺从。 而此刻抱着秦小羽坐在甲板上的欧阳尘,比苦苦寻找他们的紫木槿更加愁眉苦脸。 这时候站在游艇上的乘客忽然齐唰唰地走进舱内,似乎里面发生了稀奇之事,欧阳尘颇觉奇怪,拉住闲人询问,才知道是游艇上一对孟姓夫妇的孩子患了血癌不得治似乎命不久矣,正在苦苦求救。 欧阳尘等待围观的人散开后,便走近那可怜的夫妇二人。 “孩子太小,经受不住血癌治疗哪。”欧阳尘伸手轻抚夫妇俩女儿滚烫的额头,叹道。 “是的,医生也是这么说,我可怜的孩儿啊!”孟少妇落泪道。 “老头子我有办法救她。”欧阳尘心知撒谎的代价,但还是开口道。 “您有办法?”孟宪生一脸急切,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您是医生?” 欧阳尘微笑着掏出身上所有可以证明自己的证件,包括身份证、驾照等。 “您......您就是声名显赫的生物学家欧阳尘先生?”孟先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老人,问道。 “真的真的?”孟少妇狂喜道:“那就是我们女儿有救了?” 欧阳尘尽管十分愧疚,还是点了点头:“但是老头子没有十分的把握,而且如果要治疗,我必须带你们的女儿去我的实验室,你们......我知道这要求很不妥,我是想把我手里的这个女孩儿交给你们抚养,以弥补我带走你们的女儿。” “您的意思是要用这女婴交换我们的孩子?”孟先生疑惑地问道。 ------------ 第一百零六章 只身赴险 “您的意思是要用这女婴交换我们的孩子?”孟先生疑惑地问道。 欧阳尘点点头:“你们同意吗?” “您抱着的这孩子......”孟少妇犹豫地看着秦小羽道。 “这孩子......”欧阳尘暗忖着绝不可透露这是天文学世家秦家之子,于是扯谎道:“这孩子父母出了事儿,现在是个孤儿了。” “唉!可怜的孩子。”因为秦小羽忽然哭起来,孟少妇心疼地抱过她,安抚着问:“她似乎饿着了。” “对对对!”欧阳尘猛然想起来:“这孩子出世后还没喝过奶呢!” “我来喂她。”孟少妇搂紧秦小羽,含泪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 ...... 将秦小羽送出去而抱回来那患了血癌的女婴后,欧阳尘发现白氏的快艇已经跟在了他们的游艇之后。 然后游艇缓缓停下,白氏宣称海关例行检查,便登上了游艇。 欧阳尘一边暗叹白氏已经勾结到海关了,一边故意抱着女婴出现在白氏人员面前,好让他们看见自己。 果然有人走近了他,并且不动声色地在他耳边低语道:“欧阳教授,方便跟我们走一趟吗?” “方便方便。”欧阳尘早已做好了不逃跑的打算,搂紧怀里的女婴,顺从地上了白氏的快艇。 在白氏快艇舱内,欧阳尘手里的孩子被人抱给了秦雄。 秦雄看着怀里的女婴,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这就是唐姗姗刚刚产下的孩子?怎么一脸雪白像生病了?” “还不是被你们整的!”欧阳尘站在一旁,不屑地反问道。 “他们的儿子没跟你在一起吗?”秦雄怀疑地盯着欧阳尘问道。 “你个良心被乌龟吞了的王八蛋!”欧阳尘怒而骂道:“你抢人家的孩子干什么?一个不够还想要两个!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啊!” “就因为是我的亲人,我才要好好疼他们不是?”秦雄狡黠地笑道:“他们的爸爸不是死了吗?我养他们,呵呵呵。” “听说过人养畜生的,没听说过畜生养人的!”欧阳尘嗤之以鼻道。 秦雄一听大怒,恨声下令道:“把这老头子丢下海里喂鱼去!” 欧阳尘双眼一瞪,心想横竖是死,倒不如死前痛快些,于是又是一顿连珠炮似的痛骂,直到两名身强力壮的保镖将他驾到船尾甲板尽头,他才停下来。 “怎么不骂了?害怕了?”秦雄站在他身后,玩味地笑着。 欧阳尘别过头,不去看他,然后感觉身后有人重重踹了自己一脚,整个人便重心不稳落入了翻滚的海浪里。 耳朵里灌进大量的海水后,还是可以听见秦雄肆意的大笑声,欧阳尘稍稍潜入水里,直到快艇开远了才探出头来大口喘气:“你小子的,不是老头子不骂了,是老头子骂累了,还得留着点体力游回去呢!呵呵,好在老头子每年都是老年组横游海峡冠军,只要鱼儿乖乖不吃老臭肉,我就死不了!” 就在欧阳尘在海水里拼命游泳时,紫木槿已经雇到一艘快艇朝这边疾驶而来,并且看见了浪花里浮上浮下的小白点,正是欧阳尘早早发白的头发。 “疯老头子!姗姗的孩子呢?”紫木槿靠近欧阳尘后,没有马上丢出救生圈或者绳子,而是担忧地问道。 “哎,丫头你先把我弄上去嘛。”欧阳尘明显体力不支,求饶道。 “孩子呢?”紫木槿再度厉声问,立在甲板上对于欧阳尘的求救无动于衷,好在快艇内的工作人员丢下了绳子,将欧阳尘拉上了甲板。 “你个死丫头,看见老人家要挂了竟然见死不救!”欧阳尘瘫坐在甲板上,气喘吁吁地瞪着紫木槿道。 紫木槿顺手丢给他一条毛巾,第三次问道:“孩子呢?”这回的语气不仅有先前的担忧,还有愤怒。 欧阳尘缓缓叹了一口气,道:“丫头,这件事老头子只告诉你一人,你自己权衡,要不要告诉大家。” “有事说啊!”紫木槿的耐心显然已经用完了。 于是欧阳尘将他离开木屋到落海的事全部讲给了木槿听。 “我要去救那个孩子。”紫木槿和欧阳尘一同坐在甲板上,吹着黄昏的海风,缓缓道:“就算不是秦小羽,她为秦小羽冒险,哪怕绝症缠身不治,我也不能弃她不顾。” 紫木槿和欧阳尘回到申城郊区地下基地时,秦叶殇已经从麻醉中觉醒来,正急冲冲地换着衣服并且夺过尹文教授的随身匕首扬言要去救木木。 “姗姗呢?”紫木槿刚踏进门便急着问众人道。 “唐姗姗吗?”罗素疑惑地反问木槿:“不是你们去营救了吗?” 紫木槿眉头一皱:“还没有回来!我让白牧带着她先回来这里的。” “你把我嫂子交给那个木头?”秦叶殇正捏着木槿的脸颊,眼神由宠溺变成诧异,然后继续披上外套:“我去找。” “我陪你一起吧。”紫木槿道。 “看你那疲倦的模样,还是留在这里睡会儿吧。”秦叶殇瞪她一眼:“竟然用麻醉剂对付我,你要是不听话,我也给你来一针!” 紫木槿无视秦叶殇的威胁,找出手机拨给白牧,然而那头传来关机的提示。 这时候地下室的电话响起,可视屏幕里出现雷云、雷占的头像,他们此刻正待在秦叶殇的别墅里照顾秦樗羽和秦哲,若非急事是不允许随便打入电话的。 “你们俩这个时候来搞什么麻烦?”秦叶殇怒气冲冲地瞪着屏幕问。 “情况紧急啊!木木!”雷占看见秦叶殇身边的紫木槿,哭丧着脸问:“你杀人被通缉了,现在有两个警察在你别墅门口叫门呢!” “我杀人?”紫木槿诧异地反问道。 “付大佟。”一旁的尹文教授脸色不悦地说道:“今天的早报就有刊登,你闯入白氏集团闹事,并绑走政界高官付大佟,驱车途中将他打死在车内。” “我没有杀他。”紫木槿不可置信地看着众人:“我还把枪丢在车内了。” “就因为你把枪丢在了车内,才让枪上你的指纹成了最有利的证据。”顾钧莲道。 袁清点点头:“白氏的这桩嫁祸估计你很难逃脱。” “这么说我现在已经是通缉犯了?”紫木槿惨笑道。 “你别怕,我不会让你蹲监狱的。”秦叶殇信誓旦旦地搂过紫木槿,并且吩咐道:“大雷小雷,你们想办法打发走那几个警察。” “我们打发过了,他们要搜查。”雷云急道。 “让他们搜!”杜柯凌道:“大家别忘了,我们这间实验基地地上的入口处被设计成一个泳池,现在马上关闭入口派人注水,任谁也不会找到这里。” “不错!”欧阳尘凑近屏幕:“你俩屁孩再去拖延五分钟,我马上叫人注水去,他们即使将别墅翻个底朝天,也断不会抽干这泳池。” “所以木木你就乖乖待在这里,我趁注水前得出去,天知道那木头把我大嫂带到哪去了。”秦叶殇一边将手机手枪一股脑儿往腰兜里塞,一边命令木槿道。 “可是我担心你的伤。”紫木槿看着秦叶殇,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舍,好像他这一去,便是永别:“大不了把佑佑交回去,反正我们救不了他,我也不要你去冒险。” 秦叶殇微怔,拼命把白佑抢过来的木槿现在竟然要妥协送他回去,不由让他既感觉伤悲又暗自欣慰:“木木,你看你还是很爱我的不是?佑佑既然弄回来了还送回去多没面子?我们不能便宜了那个混蛋,关于能治好他病痛的药剂更是不能给,哪怕我死了......” “你不要乱说!”紫木槿打断他:“其实我骗白昊的,根本还没有研制出来这种药剂。” “那更好,让他死去!”秦叶殇幸灾乐祸地冷笑道:“我走了,别太想我。” “我会很想你。”紫木槿没有以前那般波他冷水,竟然幽幽地悲叹道。 “木木,你要乖乖的,等我回来。”秦叶殇显然被紫木槿的伤感感染到了,琥珀眼眸里淌出迷离的少有的温柔,轻轻拥过紫木槿,深深一吻,便转身匆匆出去了。 紫木槿和白昊对着干,一个明摆着的弱点就是白昊背后有白氏集团支撑着,身边又有强大的保卫军团,而紫木槿几乎一无所有,这个问题清醒地被紫木槿细想过后,她开始为秦叶殇只身一人前去白氏担心得坐立不安。 “木槿,你别这样,我们也很担心,但是该面对的终须面对。”秦叶殇的父亲安抚紫木槿平静下来。 “是不是可以问问白昊的妻子,她是叶殇的同学。”秦夫人问道:“不知道能不能帮我们?” 紫木槿摇摇头:“我早就打过电话给她,但都不是她接的,白家的佣人都被换成了白昊的手下,贾甄几乎被软禁起来了,整天照顾白枫,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叶殇会不会又去白氏闹?”秦夫人担忧地问道。 “孙女也被抓走了,姗姗不知去向,叶殇有责任救他们回来。”秦老安慰道。 紫木槿侧过头,对于欧阳尘换子一事,她隐瞒了所有人,本只想告之唐姗姗,却不料她竟没有回来。 “我很担心叶殇。”紫木槿喝了一口茶,坦言道:“我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觉得他很危险。” ------------ 第一百零七章 木槿花落 “我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从来没有这样过。”远在白氏千里之外的紫木槿忐忑不安地告诉自己:“我觉得他很危险......” 秦叶殇当然也知道危险,他最坏的打算是无法活着回去,但是至少也要狠狠捅白昊一刀,能捅死当然是最好。 秦叶殇现在就站在白氏集团门口,有一辆宾利加长车刚好停下,出来一群人,个个西装笔挺趾高气扬,显然是白氏的又一群有权有势的客户,秦叶殇跟在他们后面,进入旋转大门。 在走上楼梯之前,秦叶殇突然转身离开这群高官的队伍,然后径自往盥洗室去,厅内的一名保卫看见后,怀疑地跟向了他。 这正是秦叶殇所要的,他躲入盥洗室隔墙后,在保卫进入时将他一拳打晕,然后迅速换上了那件黑衣,接着乘坐电梯直接到达第九层,因为大厅内的标示上显示董事长办公室就在九层a1室。 秦叶殇来到a1室玻璃门前,一名助理恰好从里面出来,看到秦叶殇时,好奇地皱了皱眉头,秦叶殇本能地偏过头,然后走进办公室。 白昊正背对着门口观望墙壁上的监控屏幕,显示的正是刚才那群高官所在的招待听。 “不是说我马上就过去嘛,还有什么事?”白昊听到了有人进来并且关门的声音,不满地问道。 “来问问你,棺材板要几尺长的。”秦叶殇回答道,顺手锁上了玻璃门。 白昊回头,被那一道犀利的琥珀之光灼伤了双眸。 秦叶殇看着白昊,不无遗憾地告诉他:“本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就算你害死林思琪,没有足够证据,贾甄又选择了你,我们谁也无法再追究,然而你呢?你太贪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我们的底线,甚至害死我哥哥,还想害我大嫂和我侄子侄女!好啊很好啊!一个克隆人,还是个病秧子克隆人,你难道就想统治全世界了?” “呵呵,是又如何?”白昊反问道,语气轻蔑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秦叶殇冷笑地别过头去,不想看见眼前这张五官完美的脸孔后面,是一颗残暴的心,而就这一别头,让他瞥见了白昊办公桌上那一排水晶按钮,其中一颗指向室内空调,温度显示20度。 秦叶殇玩味地笑着,便轻轻触碰了几下按键,温度被调到30度。 “你干什么?”白昊怒问,想要伸手按回去,被秦叶殇突然掏出的匕首吓退了:“去去去,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失败的实验品遇到不适宜温度会不会融化。” “你!”白昊怒视秦叶殇戏谑的眼睛,一时无语。 “你什么你!”秦叶殇没有耐心:“马上通知下去,放了我嫂子和那木头!” “我没有抓到他们。”白昊移开视线否认道,这副不顺从的样子终于激怒了秦叶殇,他突然拔出刀鞘,顺手一划,白昊的胸前就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从白色衬衣上渗出来。 这时候室内的温度已经将近30度,白昊额角冒出汗水,全身不自觉地微微发颤着,似乎忍受着体内越来越强的不适,没有力气反抗强势的秦叶殇,胸口的伤痕却撕裂地疼痛,唯有妥协道:“好,好......我放人......” 白昊靠在桌子上,按动嵌在桌内的通讯设备,随即两人面前便出现一个三维立体人像,然而下一秒,图像按钮人像便被秦叶殇切断了,秦叶殇低语道:“你想得倒美,想让人家看到你受伤好来救你呢?不准用可视,直接说!” 白昊点点头,而接通的电话那头已经传来询问的声音:“董事长?董事长?有什么吩咐吗?” “你、你去把刚刚抓来的女人,还有白牧放走。” “放了?不是才抓来嘛?怎么又放了?”对方问道。 白昊迟疑了一下,秦叶殇的匕首明晃晃一晃,促使他续道:‘对,放了,马上放了。“ “是。”那头的人答应道:“属下马上去办。” 紧接着秦叶殇切断了电话,而这就在这个时候,白昊趁机迅速按动桌子底下最不显眼的某个按动,那按钮一启动,九楼的保卫室里就响起了警报,而刚才被秦叶殇顺手反锁上的门,也无声地被解锁了。 秦叶殇没有发现白昊这一细微的动作,他只看到白昊已经颤抖得很厉害,眉头紧皱,脸色忽红忽白,并且伸手想要去拿桌上的一个黄玉瓶子。 “干什么?”秦叶殇的刀子剁到他手上,又是一道血痕。 “我......我不行了,让我吃药。”白昊求饶道。 “哼哼,要的就是你不行了,等你死了,我会把这些药统统烧给你的。”秦叶殇冷冷道。 “哼!”白昊忽然抬头笑了,他笑是因为看见了秦叶殇身后玻璃门被无声地开启,保镖无声地举起了枪。 秦叶殇依稀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已经看见了那黑压压的一片。 “很好,很快。”秦叶殇嘲讽地赞叹道,然后不再迟疑并且毫不留情地往白昊身上狠狠捅刀子。 一刀一刀干脆利落,秦叶殇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而白昊弓着腰,听见自己皮肤撕裂骨骼破碎的声音,没有半死反抗的余力。 这一切动作发生得极快,包括秦叶殇背后的保镖开出的那几枪,也是发生在秦叶殇迅猛的刀子捅出的几秒之后。 秦叶殇背后中弹,迅速将白昊转过来,抵挡了接下来的两枪。 保镖的子弹击中了他们的老大,随即慌了神,就在他们慌乱的片刻里,秦叶殇已经掏出手枪向他们开火,打死前面的几名保镖后,又狠狠往白昊身上发了两枚子弹,然后撞破身侧的玻璃门,从隔壁办公室逃了出去。 “董事长!董事长!我们马上叫医生,您千万挺住!”白昊的手下扶起全身满是血窟窿的白昊,疾呼道。 “不要......不要让他......死得太快太顺利......”自己将死,还不忘吩咐手下别忘记折磨人的狠招。 “是!”黑衣保镖们领命,追着秦叶殇冲到了九楼大厅内。 秦叶殇不知道自己身上中了几枪,只知道黑色的大衣上全是肆意流淌的血,尤其腿上的一枪让他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眼睛望出去,已经出现叠影,而四周已围上来更多的黑衣人。 秦叶殇不奇怪他们为何都放好了手枪再围过来,负伤又管不敌众的他现已插翅难飞,而几近将他们老大捅死自然也要受尽折磨,这帮人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来折磨自己。 就算将死也要带上几个陪葬的,这是秦叶殇眼下唯一的目标。 两击拳头攻上来,没有将他彻底打倒在地,秦叶殇握紧匕首狠狠撕裂一个人的脖颈,然后开枪打死另一人,这已经是最后一发子弹了。 秦叶殇丢下手枪,招架接下来的攻击,他的匕首疯狂地划过每一个攻击者的身体,尽管身上遭受更多的拳脚,但是坚决不减弱自己的反抗,直到又一发子弹打中他另一条腿,让他连站立都艰难。 现在的他,几乎到了任人鱼肉的地步,秦叶殇痛不得已跪倒在地,除了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脑海中开始出现幻觉,幻觉里全部都是紫色的木槿花。 秦叶殇想起十二年前埋在老树底下的爱还没有打开,想要送给紫木槿的绯红婚纱还没有亲眼看她穿上,尤其是自己死后她竟然要把自己的骨灰撒到大洋里去然后住进内陆,秦叶殇就莫名地伤感起来,血流的遍地都是,脑海里都是破碎的木槿花,然而伤痛却是实在的,想想紫木槿这种喜欢泼人冷水脾气又坏的女人将来没有人喜欢嫁不出去,他就心疼得难以自拔,心疼得感觉不到那一击击致命的摧残...... “不行!我要去找他!”紫木槿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疾呼道。 “怎么了?”身旁的秦夫人担忧地看着她:“木槿你别吓我,我的眼皮一直跳啊跳的,叶殇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你们就不要胡猜了。”秦老虽劝道,表情却同样的焦躁不安。 紫木槿额角冒着冷汗,喘息沉重,她比秦夫人的恶兆感应更大,所以不再迟疑,披上外套就往外冲。 “木槿,你站住!”尹文教授拦下她:“你现在是通缉犯,到了外面被人认出来你就会被警察追捕......” “我不管。”紫木槿打断道:“我只要他平安。” “那你先等等,上面的水还没有抽干。”罗素教授道。 “让她从密道走吧!你看她急得那样子。”欧阳尘道,顺便帮助紫木槿开启另一扇非紧急情况不开的暗道门。 “谢谢欧老。”紫木槿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欧阳尘感谢道,然后转身匆匆离去。 刚刚走出别墅门口,紫木槿便看到回来的白牧和唐姗姗。 唐姗姗面色苍白如纸,依旧由白牧抱着,看见紫木槿也只是微微**了一下,似乎体力严重不支。 “木槿,姗姗快不行了,你......”白牧话说到一半,被紫木槿打断:“你们从哪里来?” ------------ 第一百零八章 葬海 “我们路遇追兵,本来已经被抓到了白氏集团,但是后来白昊竟然又莫名其妙地放了我们。”白牧抱着奄奄一息的唐姗姗喘息道。 “他果然去白氏了。”紫木槿喃喃叹道,心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吩咐白牧将唐姗姗带进基地便疾步上了车往白氏疾驶而去。 紫木槿的车轰然撞破白氏旋转大门边的落地玻璃,直接开进大厅内,然后一群黑衣保镖便围了上来。 紫木槿走出车子,狠狠关上车门,问:“白昊呢?” “穆小姐,我们等你很久了。”二楼大厅内,忽然传出秦雄的声音,然后旋转大门被关闭,二楼栏杆处被放下一根铁索,铁索上缠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 紫木槿当即向后退去,几乎瘫坐在地。 一向爱酷的秦叶殇,大概没有想到自己的死状竟然如此凄惨,竟然还吓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紫木槿的眼泪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砸出心碎的声音。 秦叶殇的尸首就这样悬挂在紫木槿面前,天人两隔,相对无言。 “穆小姐,念在以往情谊,我们现在不举报你就是杀害付大佟的凶手,我们只做个交易,如何?”秦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地问道。 紫木槿无声。 “把白家大少爷交出来,换取秦叶殇的尸体。”秦雄没有得到回应,续道道:“我相信穆小姐是舍不得心上人再被我们分尸的。” “丧心病狂的禽兽!他是你侄子,你这样折磨他?”紫木槿抬头,泪流满面,声嘶力竭。 “哼哼,我连自己儿子都不要了,何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秦雄反问道:“你答不答应?要是不答应,我们手术台随时恭迎这具战斗到底千疮百孔的尸体。” 紫木槿久久没有回应,眼泪湿了衣襟还是止不住地流,直到秦雄等得不耐烦欲将铁索收上去,紫木槿终于掏出手机,拨通了基地的电话,是白牧接的。 “白牧,你现在把白佑带来白氏集团。” “出什么事了木槿?你的声音怎么了?”那头的白佑听出木槿嘶哑的嗓音,急问道。 “把白佑带来。”紫木槿只是机械般地重复道。 “好好,我马上来。”白牧答应道。 紫木槿丢下电话,望向秦雄,眼睛里空洞得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恨意。 秦雄放下秦叶殇的尸体,紫木槿缓步走过去,每一步,都深深刺痛在心中,终于走到秦叶殇身边,她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坐下去,泪水打在秦叶殇的血液上,融化不了他绵绵爱意般的浓稠...... 半个小时后,白牧带着白佑赶到。 尽管白佑哭着闹着不肯松开白牧的手,并且声声呼唤“紫姨”,但是紫木槿终究没有再看他一眼。 她只是深深凝望着秦叶殇,耳边只听见木槿花落的声音。 爱情,很多时候只有平淡的如水流淌,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轰轰烈烈,但是每一个眼神每一句低喃,都是最真挚的誓言。紫木槿和秦叶殇,儿时相遇,就心心相惜,八年的分割哪怕没有丝毫讯息,心里也再容不下别人,四年相守,每每谈婚论嫁,总一笑置之,以为终有一日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然而再度牵起手,竟是冰冷与炙热,竟是天上与人间...... 紫木槿站在海岸边,任肆虐又无情的海浪一次次席卷而来,不知冷冽。手里一把把抓起秦叶殇的骨灰和掺入的紫色木槿花瓣,又一把把撒入海里......拿起、放下,拿起,永远放不下...... ―― 回忆里,紫木槿阻止秦叶殇挖出埋在废弃公园大树下的东西:“不准啦!你一点儿也不浪漫。也才八年啦!等八年你会死啊!” “说不定我就死了呢?”秦叶殇坏笑着问木槿:“你说,我死了,你会不会也伤心着跟我一起死了呢?” “呵呵呵......”紫木槿大笑:“你死了我就把你的骨灰撒到我最讨厌的大海里去,然后找块内陆地区住下来,永远不要再见到大海!” ―― 紫木槿永远忘不了自己转身之际秦叶殇那双由凶神恶煞变得伤心落寞的琥珀眸子,紫木槿没有听见秦叶殇后来说了什么?但是他一定承认他会难过的,紫木槿也再没机会告诉秦叶殇说:“你要是敢先我一步见阎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但是说好不放过他,却挽留不了他离去的脚步。 “白牧。”紫木槿疲倦的嗓音带着无限的伤悲:“我想离开申城,住到岛上去。” “岛,哪里的岛呢?为什么要住岛上?”白牧不解地问道。 “如果我住在陆地上,叶子一定会伤心的,现在他的骨灰漂零在大海里,我只有住在小岛上,才能再度被他拥抱。”紫木槿回答道,惨笑的眼睛里噙着不舍的眼泪。 白牧心疼地看着紫木槿,答应道:“只要你想,我就去帮你占领一个岛。” ...... “小槿,小槿......苏伯就算拼了老命,也要帮你杀了那畜生!”苏家别墅内,苏轶棠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老泪纵横: 紫木槿坐在他身边,颓然地摇摇头:“苏伯,白昊已经六亲不认了,而我不想看到再多的伤亡。” “我不能放过那小子!”苏轶棠悲愤着站起身,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苏夫人见状,埋怨道:“你就不要逞能了,这种事,他们年轻人都搞不定,你一个老头子,活活送死去!” “苏伯,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木槿身边的白牧走过去扶苏轶棠坐下,忧心地劝道。 “难道你们准备妥协准备逃离了?”苏轶棠愤然问道:“可怜叶殇竟然没有把他捅死!” 白牧看着苏轶棠因愤怒而颤抖的身子,不忍他再度被骨癌复发打倒,解释道:“我们当然不会妥协,只是我们现在再斗争下去,吃亏的还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实力,我们再也经不起伤亡了。” 苏轶棠沉沉叹息,听白牧说下去:“我听木槿的意思,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是养兵蓄锐。我们必须秘密建立一个基地,招募足够的人手,直到成立一支能和白氏匹敌的队伍,才能出击复仇。我有您的遗产,加上这几年的拼搏,资金足够,木槿有设备和技术人员,我们现在需要一片净土,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秦家二老把秦叶殇名下的资产全部给了我。”紫木槿从旁道,表情沉痛,眼神落寞,自从秦叶殇离开后,她就算是笑,也是凄惨而冷漠的:“唐姗姗因产后奔劳现在犹在昏迷,秦樗羽由我们抚养,秦哲也被我和白牧收为义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不行,还有下一代,不信我们扳不倒白氏。” 苏轶棠看着憔悴的紫木槿,心疼地握住她冰冷的手,叹道:“苏家和秦家给予你们最大的力量,期待你们可以为死者雪恨。” 紫木槿点点头,悲伤的眼神空洞不堪。 苏轶棠起身,打开电子地图:“我知道西南海域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名为豁夷岛,我和穆聪老弟有次远洋迷路后曾到过那里。那里的生活还是保持原始的状态,气候宜人,岛民纯朴,要不是言语不通,岛址偏远,我和穆老弟还是很想回去看他们的。白牧,小槿,也许这豁夷岛就是你们栖身的最好选择。他们一直缺少一个核心领导,遇到森林猛兽、天灾人祸,总是因为力量涣散而受袭。你们过去,只需给与他们基本的生活便利设备,比如蜡烛,多给了,只怕他们接受不了,也不利于你们隐秘,最好能统一他们的语言,最后给与他们信仰,他们就会崇拜你们忠于你们,你们自然能在岛上建立秘密基地而不为外人所知。” “那我们就去豁夷岛,木槿你觉得如何?”白牧问道。 紫木槿点点头:“既然是原始般的生活,你可以做他们岛主,六位教授称六大长老,设立神秘的禁地和崇拜的圣物,岛民们应该不难统领。只是......”紫木槿微微顿了顿:“任何的外来人都不准救助收留,这是原则。” “这似乎有些苛刻,毕竟以前苏伯和穆伯不就是因为他们的收留才得救的嘛?”白牧道。 紫木槿仍然摇摇头,不以为然,她的表情不再柔和而变得阴冷:“我们不能再疏忽,必须完全封闭。” “小槿这样做也有道理。”苏轶棠道:“你可以在那里建立仪器设备而欺骗岛民说那是圣地圣物,但是你不可能瞒过某些外来的航海者,这消息一旦传到白氏,你们的计划就破产了。” “那也只能这样了。”白牧最终同意道:“可是木槿你别墅地底下的基地还要吗?” “要,不仅要,还要扩建。”紫木槿道:“地下继续扩建生研基地,作为我们临近白氏集团的后备地盘;地上扩建别墅,作为虚设的幌子,最好能找一个地产公司假意收购,在外界看来,我们完全撤离此地,那不过是一片高档居住区,才能瞒过白氏。” “找人假意收购的事,我可以帮你们。”苏轶棠道:“我有地产的朋友,他值得信任。” “那就劳烦苏伯了。”白牧道。 “唉!是我一手栽培了那畜生,是苏伯对不起你们哪。”苏轶棠叹息道,然后从书桌暗格里取出一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拳头大小的紫石。 ------------ 第一百零九章 落雪 “这不是我的紫石嘛?”看到苏轶棠手里那枚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紫光的石头,白牧问道:“这块神奇的石头陪伴我八年,才让我有如此健硕的身体。苏伯您竟然还保存着,不是说这紫石的放射性元素只有十来年的期效,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用处了吧?” “是啊。”苏轶棠侧首看了眼紫木槿,她正独自握着颈上的紫石吊坠黯然神伤,苏轶棠不由叹道:“我珍藏得如此之好,因为这毕竟是穆老弟和史妹子用生命换回来的。” 紫木槿幽幽地转回头来,看着盒子里的紫石。 “白牧,现在紫石还是给你,你留作纪念吧。”苏轶棠将盒子推到白牧面前:“希望你记得为了让你们健康成长而付出生命的穆聪、史灵两位生物学家,知道感恩,不要走白昊那一步,当年不是我们放弃他,而真的是迫不得已啊......” 白牧虔诚地接过盒子,感慨地点点头:“是,苏伯,我都明白。” “你还要好好照顾小槿。” 白牧再度点点头,心下暗忖:“我会用生命守护她,希望她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开心地笑。” 紫木槿没有再听两人的对话,她径自走到窗前,看着阴霾的天空即将落下雪来,又是圣诞节,十二年前的圣诞,她就在这个家里被赶出去,然后遇上秦叶殇,然后戴上紫石,然后开始学会爱,那也是一个落雪的夜,然如今物是人非,但留下独活的人痛彻心扉。 从苏家二楼的阳台窗口远望出去,可以看到附近荒废公园里的古树,想到那古树下埋藏着的儿时的承诺再也无法兑现,和着那一声声再也无法听到的“木木”一同远去,紫木槿忽然难以压抑心里的悲痛,打开落地窗,走到偌大的阳台上,这时候,天空落下大雪,白色悲伤冷冽刺骨,刺激着紫木槿忆起秦叶殇的话:“我和木木的孩子以后叫雪,因为我和木木是在十二年前冬日初雪的时候相遇的。” 雪,于是在这个季节落地了。 ...... “试管婴儿?” 欧阳尘就像看远古生物一样看着白牧和紫木槿,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白牧点点头:“是的,我和木槿的......” “嗨嗨,你们两个要是有情,直接在一起不就得了,想造人自力更生,干嘛还烦不拉几地要试管培育?”欧阳尘笑道。 紫木槿别过头去,表情难过。 欧阳尘想起她与秦叶殇未结果的情谊,马上觉悟到自己失言了,赔笑道:“呵呵呵,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说实话,你们干嘛非要一个孩子呢?” “我父母克隆白牧、白昊,不也想看他们是否能够与普通人结婚生子吗?”紫木槿面无表情地问道:“现在我成全他们不好吗?如果是个男孩,将来可以为死去的人报仇,如果是个女孩......”紫木槿说道这里,将目光转向白牧:“你答应我,她的名字中要有一个‘雪’字,并且不管她将来爱上什么样的人,成全她,给她想要的幸福,不要和我一样。” “我一定。”白牧点点头,一心顺从紫木槿的他,并没有发现她交代的话里,有离开的意味。 “那......那个,你们想什么时候开始培育?”欧阳尘插话道。 “现在。”紫木槿道。 “借谁的肚子?”欧阳尘继续问道。 “我自己来。”紫木槿道。 三个月后,紫木槿怀上和白牧的孩子,那时候,豁夷岛的一切已经布置妥当,然而唐姗姗却过世了。 就在众人起程预备正式迁往豁夷岛时,昏迷的唐姗姗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 “她背负了太多伤痛。”罗素教授取下唐姗姗的氧气罩,叹道:“深爱的丈夫一朝死去,刚出世的孩子奶都没有喂一口又离去,产后奔劳加上白氏的关押,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喘息的歇停,是一路苦苦撑到现在的,却最终还是无法醒过来。” “是被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害死的。”欧阳尘抱起秦樗羽,老泪纵横:“孩子,跟妈妈说走好。” 三岁的秦樗羽显然还无法理解死的意义,丢了手里的玩具想要扑到妈妈的怀里去,因为唐姗姗的不搭理和欧阳尘不放开的手,便哭起来。 樗羽一哭,旁边的秦哲也哭起来,秦哲本就隐忍了泪水,知道死是永远的不再见,所以哭得更凶。 “把孩子们都带出去!”紫木槿听不得吵闹的哭声,厉声道。 秦樗羽和秦哲被带走,紫木槿也退出了房间,在过道里唤来雷云和雷占。 “木......”雷占的“木木”叫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每次叫紫木槿“木木”,都像撕裂她伤口一样让她痛彻心扉,所以雷占立马改口道:“穆姐姐,有什么吩咐吗?” “你们跟我再去白氏一趟,救一个女孩。” “还要去送死?”雷云惊问道。 “你小点声,我不想让别人参与进来。”紫木槿低吼道。 “可是你还怀了孕,这么危险的事,我看算了吧。”雷云劝道。 “你们是不是怕了?” “谁说的?我们雷家弟兄俩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那就出发吧。” 很多年以后的白氏集团大门不是旋转式的,因为那扇关闭了很多人希望也敞开了很多人罪孽的旋转大门,被紫木槿一个炸弹摧毁了。 紫木槿从来不喜欢把事情做得太绝,然而很多事是逼出来的,既然被逼上绝路,那么既然要开火,就干点彻底的,干完之后,远走高飞,这是紫木槿和雷家弟兄商量后得到的一致结论。 白氏集团以医药生物科技作为外在的华衣,则其内部的实验室必定不为外人所知,紫木槿有把握轰炸进去后救出孟家的女婴,是因为有内应。 这名内应和紫木槿交往不深,然而紫木槿曾偷过他的电话、拿过他的手枪,于是这名被紫木槿假意拥抱过的男子,在紫木槿从他电话里找到他的号码打过去时,他竟然一口答应帮助她找出刚被带进来的女婴所处的实验室。 “六层c座18号门里有暗道,通向秦小羽所在的实验室。”紫木槿告诉雷云、雷占道,她将女婴叫做“秦小羽”,亦是为了感谢她救了真正的秦小羽的命:“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她带回去。” “穆姐姐,我看你更欢喜的是可以趁机把白氏炸个稀巴烂。”雷云狡黠地笑道。 “废话不要多说了,趁现在他们一团糟,你们掩护我进去。”紫木槿拍了一下雷云的脑门,冷眼瞟向在旋转大门前乱作一团的黑衣保镖和急急驱车赶来的媒体。 进入六层c座18号门并不顺利,但是既然撕破脸皮不顾后果,雷云、雷占兜里的炸弹便毫不吝啬地散开去,再加上他们两人例不虚发的枪法,紫木槿成功地踏着累累尸体按照男子所给的提示开启了暗道的门。 这间实验室不大,但是里面幽蓝幽蓝的光把这个本就诡异的空间照得更加阴森恐怖,而紫木槿一进门就看见了实验室中央玻璃台上椭圆形光纤罩里那个熟睡的女婴。 “应该就是你吧?”紫木槿问道,关闭光纤罩,抱起女婴。正要退出去时,忽然无意碰触到了实验台边的机关,随即实验室三面白色墙壁上便如剥落一般褪去了白漆,然后便看见透明的玻璃。 紫木槿全身在一瞬间陷入冰凉:三面玻璃里,嵌着凝固的血液,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那一个个幽蓝色水晶盒子里,盛着殷红的液体,液体里浸泡着血管纠杂的器官,人类和非人类的,甚至合成的畸形器官,某些还微微颤动着;另一面墙壁的玻璃内,是站立封冻在冰块里的人体,一排排一列列从老人到小孩不等,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不知死活;紫木槿正被这一场景惊骇时,身后的玻璃墙忽然传出一阵击打声,紫木槿回头一看,竟是一只兽面人身的怪物在用力拍打玻璃,它的兽面,有细微的绒毛,白虎的纹身,尖锐的牙齿从下颚刺出,眼睛却是人类般,透着无尽的悲伤,正望着紫木槿发出求救的讯息,似乎想要冲破这层屏障,然同样望着紫木槿的怪物不止他,还有更多的,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后面走出来,源源不断,他们的身上插着胶质管子,还有一些没有缝合或者撕裂的皮肤里,漏出纠结的血管和战栗的内脏。紫木槿注意到玻璃那头的空间很大,那里有一条悠长悠长的通道,他们都是从那里走出来,各有各的恐怖模样,但不管是畸形的灵长类,还是四不像的兽类,都有一双悲哀无限的人类眼眸,那深眸里的目光让人一见便心沉谷底般的绝望...... “穆姐姐!你好了没有?再炸下去,我们就没有楼梯可以下去了!”实验室外面,传来雷占的疾呼。 紫木槿不再迟疑,抱着女婴,奔出了这个幽蓝血腥森然诡异的空间...... ------------ 第一百十章 朝开暮落 从白氏集团偏门逃离,紫木槿载着雷云、雷占直接开往码头去,因为借口看望苏轶棠才抽身赶去白氏救出女婴,此刻本是约定起航前往豁夷岛的时间。 刚下车,紫木槿便将女婴丢给雷家弟兄,然后扶着码头栏杆干呕起来。 “怎么孕妇反应还没结束呢?”欧阳尘怀疑地问道。 “你们先上船,我来照顾她。”白牧催促着六位教授与其他人进舱,然后扶过紫木槿:“怎么了?” “白昊果然是个变态。”紫木槿抓着白牧的手,难过地说道:“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可怕的景象。” “你又去冒险了?”白牧看了眼雷占手里的女婴,责备地质问她:“你还怀有身孕,就这般让我担心?” 紫木槿摇摇头,又一阵干呕:“这是最后一次,到了豁夷岛就招兵买马,以后,我再不踏入白氏半步。” 白牧心疼地替她擦去额角的汗珠:“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了,木槿,你脸色很差,快进舱吧。”白牧欲半拥过她,紫木槿却巧妙地避开了,尽管脑海里充斥着血腥的画面让胃里翻江倒海,但是再虚弱,她也没有选择别人的怀抱。 伸出去的手犹自僵在半空,白牧低叹了一声,背过身迎向海风,表情落寞。 紫木槿站在甲板上,彼时,艳阳高高悬于天际,茫茫的大海与天空一样蔚蓝。海鸥掠过海面,嗓音嘶哑带着悲悯,伴随着浪涛汹涌的声音,吞噬周遭的一切,包括远方不再留恋的陆地,白氏残余的硝烟,木槿曾经的笑颜,然而不包括她深深扎根在那个城市的爱,好在,现在这份爱,就包围在身边。 紫木槿微微仰起头,呼吸袭来的海风,竟然带着温度,湿热的温度,就像靠近脸庞的秦叶殇的呼吸,亲密却再也抓不到,紫木槿的眼泪,于是也一直流到了豁夷岛。 在接下来的半年里,白牧和紫木槿以岛主和岛主夫人的身份给了豁夷岛一片安详平和的天,在帮助岛民驱逐了森林里的猛兽后理所当然地设立了多处禁地,预言并抵制了自然灾害后也顺利地给与了岛民信仰,而信仰的圣物,却是某一日紫木槿的突发奇想。 那日,白牧从外面回来辛昼宫,告诉紫木槿关于豁夷岛岛民不受岛上含毒植物侵害的事。 “真的很神奇,查了这么久终于有了结果,木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白牧看着紫木槿,笑问道。 紫木槿抚了抚日益长大的肚子,反问道:“知道了就说吧!还卖什么关子?” “是一种名叫磬萱草的植物,这种草茎分两股,每股都深藏剧毒,却正好相克而呈无毒,又因此草味美多汁,所以是岛民千百年来的主要蔬菜,代代食用至今,使得岛民体内积累了大量磬萱草的相克毒素和抗体,而此毒极其厉害,所以对于其他一般的毒草毒汁,岛民食用都无害于身体。”白牧缓缓解释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株草,这草有粗壮长柄,柄端是无数小叶团笼而成的花序伞状球,球体如碧绿绣球,粗壮的柄茎便是人们食用的部分。 紫木槿轻抚着这株如花一般美丽的草,难以想象它竟是剧毒之物。 “这样也挺好。”紫木槿轻笑道:“不过关于岛民百毒不侵的这件事,不得对他们宣传是这磬萱草的作用,就让他们误以为那是一种神力吧!以免将来为外人破解而找出另外能侵毁抗体的毒素。” “好的。”白牧点点头,不由笑道:“我们迁入此地后便也在无意中吃了不少这种磬萱草,我估计不久我们也能百毒不侵了。” 紫木槿表情淡然,这是自秦叶殇死后,她惯有的冷漠表情。 “还有一件事。”白牧忽又想起道:“岛民们一直想看看带给他们优厚生活的圣物,你说,我们该造出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来装装样子呢?” 紫木槿走到窗前,沉吟了片刻,道:“你肯不肯把紫石拿出来?再给我一些金属板和琉璃,我想用它们来做一个烛台,紫石藏在烛台中,紫石心镂空,豁夷岛将来研制出来的成果以芯片刻录藏于其中,并设好开启密码。” “木槿,你心细,想得真周到。”白牧赞叹道。 紫木槿还是冷淡的表情,续道:“至于密码是什么?你想吧!不必告诉我,密码要分开藏匿好,将来等樗羽他们长大了,再告诉他们。” “好的。”白牧点点头,心知紫木槿为此事也算费尽心思,心思缜密到甚至不惜强令秦樗羽和秦哲去姓以隐瞒身份,秦樗羽只唤“樗羽”,而秦哲重新造姓“荩”,改名“焕哲”,更不允许岛民亵渎岛主名讳,所以豁夷岛无人知晓“白牧”是何许人也,更不知道六大长老的真实来历。所有人都改头换面,唯有紫木槿,不肯失却这花儿的名,只为曾经痴情的叶。 几天后,紫木槿将烛台制造完成,称为圣烛,并要求白牧研制出一种毒液浸泡此物,以免遭人盗取。 “需要这么严密吗?”白牧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紫木槿答道,随即问起小羽的病情。 白牧叹了口气:“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应该在你救出她之前,她就已经被白氏动过手术,不知道被注入了什么东西。这几天开始见不得阳光,四肢渐渐肥大,头部长出绒毛,眼睛一到黑暗的地方就像猫头鹰一样转动,还闪着光芒,而且有渴望回归森林的冲动,尤其在晚上的时候,把她抱去林子里,她会很高兴。” “又是第二个白佑吗?” “和白佑无法比较,白佑至少是白昊为了白氏将他训练成狼人的,衣食住行可与常人相同,而小羽不同,小羽是被被拿来当必死实验品的,我估计你那时不去救,她就会全身变异直至死在手术台上。” “情况会渐渐恶化吗?” “估计是的,我们想要救她,但是她拒绝躺在手术台上,每次一抱进实验室,就哭到抽筋。” “如果尽全力抢救,可以活多久?” 白牧面露难色:“估计难以活过三岁。” 紫木槿微微一怔,然后慢慢踱步走出辛昼宫,看着满院子的木槿树苗,道:“算了,她喜欢森林,就让她住进森林,如果她快乐而可以活到樗羽懂事,告诉他照顾好妹妹。” 白牧沉吟片刻,明了地点点头:“是,只要快乐就好。” 紫木槿俯下身,轻轻拨弄着小树苗,问道:“你了解木槿树吗?” “我一直在努力。”白牧若有所思地叹道。 “为什么要种木槿树?” “为了你。”白牧在紫木槿身后,不无落寞地低语道,其实从住到豁夷岛至今,白牧几乎就在对木槿树和紫木槿的关怀中度日,然而直到今日,紫木槿才注意到自己的用心,他明知道就算让整座豁夷岛开满紫色的木槿花,都及不上当年秦叶殇一声宠溺的“木木”,紫木槿的心在当时就随他死去,现在她眼眸所望及的木槿树苗,都是落地的哀伤,然而即使如此,他还是每日小心呵护着这些小树苗,希望在它们开出烂漫木槿花的那一天,至少可以博得紫木槿一笑。 爱情很多时候,也许只有一个人的默默付出,一个人的爱情路很艰辛,然而痴情人即使伤痕累累也愿意独步到天涯,只为天涯尽头那抹受伤的彩虹。 半年后,紫木槿产下一名女孩,取名荩焕雪。 “把我今生到此的记忆,植入她的大脑。”在白牧欣喜地搂着女儿时,紫木槿从旁道。 白牧不解的目光投过来。 “是个女孩。”紫木槿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似喜似悲:“女孩可以叫‘雪’,但是女孩无法承担男儿的责任,很累。” 白牧看着紫木槿疲倦的表情,知道她就是这样一路苦撑到现在的,心疼不已,然而伸出去轻抚木槿脸庞的手却再度被习惯性拒绝,紫木槿续道:“我说过,不要让她和我一样,你可曾记得?” “一直没有忘记。”白牧道。 “那就让她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吧!不要告诉她我们这一代的恩怨,除非......她太软弱,才能开启我的记忆,告诉她:再苦,也必须挺过来。”紫木槿道。 “好。”白牧点点头,然后怀着微微期待小心翼翼地提醒木槿道:“院子里的木槿树,昨天开花了,紫色的,很美。” “陪我去看看。”紫木槿这一点要求,竟然让白牧喜出望外,他将女儿交给林嫂,便扶着紫木槿走出辛昼宫。 “你知道木槿花的寓意吗?”紫木槿问道。 “温柔的坚强。”白牧感慨地笑道:“像极了你,木槿。”今天紫木槿对他的心血突然一改往常的冷漠而来了兴致,让他感动地既欣悦又心酸。 “然而它朝开暮落,荣华一瞬而已。”紫木槿叹道。 “木槿......”过去的伤痛还是深深扎根于她心底,白牧揪心地轻唤道。 然而这时候,紫木槿忽然回转身,樱唇轻扬,皓齿微启,嫣然一笑。 白牧随即湿润了眼眶。 “谢谢你。”紫木槿道。 白牧走近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轻轻拥她入怀,这一拥抱,他等了太久,终于没有再度被拒绝,紫木槿顺从地靠在他肩头,静静地享受这一份温暖的休憩。 倔强的木槿花 只有到暮落后 才肯低头凋零 记忆着已经流逝的那一段时光 温柔的坚持 在月华流淌下 遇见了他 沉默不多话 化解了惆怅 我们都一样 都少了些潇洒 所以在失落时 还守着优雅 我们都一样 都在原来地方 记忆着那爱情来过的芬芳 ------------ 正文第四卷 龙跃夕阳 ------------ 第一百十一章 海盗登陆 木槿花第二次绽放的时候,已经是紫木槿来到豁夷岛的第二年春天了。 然而春暖花开之际,岛民门的情绪却普遍紧张起来,惶惶恐恐地搜罗起各种食物,好像在准备盛大的仪式一般虔诚。 白牧了解到情况后,才知道豁夷岛每两年都会遭遇海盗掠夺,小小海岛无法抗拒海上霸王的袭击,所以采取的对策是在海盗们即将来临之际备足食物顺从供上,如此习惯已经长达几个世纪之久,岛民们早已习以为常,每隔一年的春天,等待海盗船的降临。 “也许我们可以对抗他们。”陪紫木槿在海滩边吹风的白牧不甘地叹道。 “岛民们只要准备好他们要的东西,他们就不会为难这可怜的小岛,既然习惯都已经保持了几百年,我们就顺其自然吧!岛民都没有向你这个岛主求救,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紫木槿道,侧过头看着由林嫂陪玩的荩焕雪:“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打扰到这里短暂的平和,等一切准备妥当,我们还是要回到大陆对付白氏。” 白牧沉吟片刻,赞成地点了点头,宠溺地抱过荩焕雪笑道:“只要不威胁到我们的雪儿就好了。” 然而白牧不幸言中,并且就在片刻之后。 白牧突然收到雷云、雷占的呼叫,通知他有一艘破船正在往豁夷岛东海岸驶来。 “破船?”白牧重复道。 “是,就是破破烂烂的一艘船,还挺大的,旗子上画了个难看的骷髅。”雷云在通讯仪那头解释道。 白牧关了通讯仪,皱起眉头:“按照往年的习惯,海盗们都会在西海岸登陆,岛民们的食物也堆积在岛西,可是这次......——木槿,你照顾雪儿,我去看看。” “小心点。”紫木槿点点头。虽然是关心的话,然而语气平淡,不带多余的情感。 白牧离开后,荩焕雪再度交由林嫂照看,紫木槿则独自沿着海岸线,细数沙滩上被遗忘的贝壳,不知不觉渐渐走远了,才突然听见林嫂的呼喊。 那群欺侮了豁夷岛几百年的海盗们来自西南海域,每年他们都会在岛西登陆,然而这一次,他们却改变了登录地点。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刚刚抵达岛西的时候听说豁夷岛有了新岛主后今非昔比,于是想要霸占更多的东西,便声东击西地派遣了大船只往东海岸驶去,却暗地又派人悄悄潜入了豁夷岛西南海岸,并且顺利地捕获了那个被陪玩的人敬称为“大小姐”的小女孩。 紫木槿赶到的时候,林嫂被推倒在地,却还死死拉着抢过荩焕雪的海盗裤脚,请求他放过孩子。 那个尖嘴猴腮的海盗自然毫不领情,一脚踹开林嫂,紫木槿冲过去扶住这可怜的妇人,恨声对水手道:“把女儿还给我!” “老子抢来的东西还有还给你的道理?”海盗大笑,身后的其他海盗也跟着起哄。 紫木槿游目四顾,为难她们的人除了眼前这瘦骨如柴的海盗外,似乎没有职位更大的海盗,十来个小喽啰已经嚣张到此,紫木槿心知难以对抗,伸手往口袋里掏,却发现通讯仪和防身匕首都没有带。 紫木槿是为了避开琐事才让白牧陪伴来到岛南这荒僻的海湾,却不想白牧一走,求助也无力,她不得不望向身后的林嫂,好在林嫂会意,已经慢慢起身悄悄往后退去,却不料被其中几名海盗注意到,随即被拦下了去路。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给你们的用的吃的都放在岛西,你们但取无妨,为何还要为难我们?”紫木槿恨声问,从前到现在,只有两个人受到威胁的时候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一个是秦叶殇,一个,是荩焕雪。 “老子抢东西抢得不刺激,想要来点新鲜的。”瘦骨海盗拍了拍荩焕雪,让她痛得大哭起来。 “我女儿对你们毫无用处......”紫木槿疾呼道。 “太多的食物对我们也毫无用处!”海盗打断她,看着紫木槿越着急他便笑得越开心,突出眼眶的眼眸里忽然闪出贪婪的光芒,紧紧盯着木槿,缓缓问道:“说实话,常年在海上奔波,没有女人也挺寂寞的,大伙儿说说,抢个孩子让老大玩玩还是抢个女人比较好呢?” “女人!”其他的海盗再度起哄道,其中一名海盗强烈建议道:“瘦猴,我看你也不用到其他地方找了,眼前这妞就是难得的美人胚子,我们在这破岛搜刮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货色。” 那名抱着荩焕雪被称为“瘦猴”的海盗贼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要是老大要就送给老大,要是老大不要......呵呵呵呵,我们几个可就......” 紫木槿焦虑的眼神迅速扫过四周,还是没有任何被救援的机会,她唯有先行妥协答应瘦猴,咬咬牙恨声道:“好,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我女儿。” “夫人!”林嫂疾呼道。 “夫人?”瘦猴诧异地看着紫木槿,然后恍然笑道:“原来你就是新来的岛主夫人?难怪这姿色这气质......” “我女儿......”紫木槿没有心思听他嬉笑,伸出手想要抱过已经哭到嗓音嘶哑的荩焕雪。 瘦猴却避开了紫木槿,伸手招呼林嫂:“你,过来。” 林嫂战战兢兢地走近去,然后从瘦猴手里接过荩焕雪,回转身时突然一把将荩焕雪递到紫木槿手里,然后又猛推了她一把,疾呼道:“快走!夫人!” 紫木槿不再迟疑,抱起荩焕雪往岛内奔去,林嫂则狠狠抱住瘦猴阻拦他追赶的脚步,然而其他海盗已经跟着紫木槿冲进了丛林。 紫木槿来到豁夷岛不满一年,更多的时候只是待在辛昼宫,所以对于岛上的地形并不清楚,尤其是这荒僻的岛南。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岩石崩裂的藏匿之地,怀里的荩焕雪却一直哭个不停。 紫木槿最终决定站出来,不是因为荩焕雪一直哭已经招来了海盗们将她包围,而是林嫂就在她眼睛所及之处被打得血肉模糊。 紫木槿无法原谅自己眼睁睁看着这可怜的妇人为了保护自己被活活打死。 白牧带人赶到豁夷岛西南海岸的时候,绑走紫木槿的海盗船刚刚驶出浅海,白牧一路追着直到扑倒在漫无边际的海水里,紫木槿知道他没有办法找回她,因为豁夷岛的船还没有建好,而且永远没有人知道海盗们住在哪里。 紫木槿不怕这一走就是永别,她只是不甘心没有亲眼看见白氏被捣毁,没有看着荩焕雪长大,想要输入她大脑内的记忆因为她还太小所以被推迟到一年之后,然而紫木槿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紫木槿坐在海盗船又湿又冷的底舱,想着这些痛心的事很久很久,久得直到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有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抚过鬓角的长发,紫木槿睁开疲惫的双眼,看见一张俊逸不羁的脸。 见紫木槿坐起身来,那男子便微微扬了扬唇,往后退去,靠在舱底木柱上,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你是谁?”紫木槿问道。 “和你一样的人。”男子答道,表情波澜不惊。 “我是被他们抓来的,你也是?”紫木槿怀疑地看着他,他显然比自己安逸很多,一点也不像海盗的囚犯,不羁的表情透着目空一切的潇狂。 “算是吧。”男子答道,然后问:“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紫木槿不喜欢被人盘问,尤其在被这么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盯着的时候,于是反问道。 “夕阳。”男子答道,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剑眉上扬,不像落寞的夕阳,倒像傲然的旭日。 “该你了。”在紫木槿犹自回味着那两个字的时候,叫“夕阳”的男子继续追问道。 “紫木槿。”紫木槿回答。 “朝开暮落花?”夕阳反问道,唇角微微上翘,带着不屑的嘲讽:“那不是一种美丽的花。” 紫木槿亦从未觉得木槿花如何娇艳动人过,然而现在被这么一名陌生男子嘲笑,心里却不甘起来,反驳道:“感情你很懂花似的,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比较喜欢臭气熏天的霸王花吧?” 夕阳冷哼一声,不以为然:“茶蘼,我只喜欢,喜欢到连它开花的声音可以听见。” “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紫木槿轻笑道:“或者说是春天最后才开的花,哼!伤感、末路的花。” 夕阳侧过头,对于紫木槿的嘲笑听而不闻,冷峻的表情透着桀骜的自狂,却又刻意隐藏着。 紫木槿站起身,开始在底舱四处查看,敲打船板,旋转木柱,没有发现可以出去的通道,只有头顶有一块显眼的夹板,然而紫木槿够不着,她只好慢慢堆积舱底的箱子,以便可以站上去。 “你干什么?”夕阳看她忙了半天,终于问道。 “想办法出去啊!”紫木槿不耐烦地解释道,因为箱子腐朽破烂,堆积起来甚至无法承受她的重量,让她焦躁不已:“我不要被困在这里,难道你都没有想办法出去吗?” ------------ 第一百十二章 冷漠夕阳 “出去干什么?这里不是挺好?”夕阳不以为然地问道:“出去之后就没有这里那么自由了。” 紫木槿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表情,不再浪费口舌,径自继续折腾那些可怜的箱子,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头顶的夹板被打开了,紫木槿急忙后退,上面跳下来两名海盗,其中一个就是瘦猴,看到因为后退而踩空跌倒在地的紫木槿,吩咐他身边的那一名肥胖的海盗道:“肥球,把那女的抓上去见老大。” 紫木槿再度后退,直到退到夕阳身边,然而默然的夕阳拿着锈迹斑斑的金属棒径自刮着地板,对紫木槿的退缩视而不见。 紫木槿怨恨地望了他一眼,这么一位骄傲得连笑也带着潇狂的男子,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有难而见死不救,紫木槿于是就这样被带到了船长室。 在从底舱出来的时候,紫木槿清楚地瞥见旭日刚刚升起,心里不由伤感起来,这时候如果还在豁夷岛,带着荩焕雪在碧绿的草地上沐浴阳光,一定是件惬意的事,原来不管是旭日还是夕阳,伤感的只是人。 现在,紫木槿坐在船长室冰冷的铁桌前,看着这间仍旧湿冷腐朽的船舱,心里极度忐忑不安,不了解对付自己的人,茫茫大海上又绝无求救的可能,紫木槿甚至已经做好了投海的准备。 身后传来沉重的铁靴踏着木质地板的声音,紫木槿回过头,一双冰冷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冷得直渗骨髓,并且那双手稍稍一施力,便阻挡了紫木槿回头的可能。 所以紫木槿并没有看清来人的脸,当然即使近距离,她也无法看清,因为此时来人已经走到了铁桌对面,坐在紫木槿面前,脸上覆盖着从眉宇到上唇的银质面具,微褐的头发几乎掩盖了双眸。 紫木槿相信眼前这名穿着墨袍的人就是这艘船的船长,也就是西南海域的海盗王。 就在紫木槿盘算着该如何摆脱困境时,舱内又进来两人,一个是刚才将紫木槿从底舱拽上来的肥球,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壮硕少年,自称为“蛮奴”,然后将一叠餐具丢到桌上,告诉她这是船长厚待的食物。 银盘上面盖着盖子,然紫木槿已经闻到一阵血腥味,肥球为她打开盖子,果然是一片血迹斑斑的兽肉。 从来没有吃过生肉的紫木槿随即感到胃部一阵翻涌,推开碟子侧过脸,脑海里浮现出在白氏实验室里见到的惨状,好像摆在她眼前的不是兽类,而是人肉。 “不喜欢吗?”对面的海盗王冷冷地抛过来这句话,沙哑的嗓音就像来自地狱。 紫木槿点点头,坦然承认,不喜掩饰。 “吃。”海盗王只有这一个字。 “你囚禁我到底要干什么?你还不如把我丢海里去,让鲨鱼吃了我!”紫木槿厉声问。 “你太瘦,鲨鱼不要吃,所以我们老大要把你喂胖了再投海。”蛮奴狡黠地笑道。 “我不吃。”紫木槿欲起身,被肥球强行按回到座位上。 “喂她吃。”海盗王冷冷下令道,银质面具不变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残暴。 得令的肥球随即揪住紫木槿的头发,而蛮奴抓起兽肉就往她嘴里送,紫木槿竭力反抗着,然而肥球一只手就钳住了她两只手,紫木槿抗拒不了,双脚狠狠蹬着桌子,直到借着反推力撞倒自己的椅子,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紫木槿伏在湿冷的地板上,看着丢在眼前的那一块兽肉,心里胃里都异常不适,却没有反抗的余力。 “喝点水吧。”忽然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耳畔,紫木槿抬起头,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端着茶碗弓着背站在她面前,缓缓道。 紫木槿侧头,蛮奴、肥球站在一旁不说话,海盗王犹自坐在那里漠然地看着老人,也没有阻止。想必这是海盗船上德高望重的老海盗了,紫木槿再度深深看了他几眼,直到确认那沧桑的眼神里没有恶意,才接过碗猛喝了几口,水是温的,还带着微微的香甜,这让紫木槿胃里好受许多,感激地看了老人一眼,问:“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老人伸出手扶起紫木槿,并趁机在她耳边轻语道:“别对抗,听话就好。” 紫木槿怀疑地看了老人一眼,他似乎已经不便多说,拿回碗又走了出去。 “柯老头跟你说了什么?”老人走后,海盗王忽然冷冷问道。 “你不会自己去问他嘛?”紫木槿反问道,她显然做不到如柯老警告般乖乖听话不对抗。 海盗王微微仰起头,即使被头发遮掩,紫木槿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两道狠狠射过来的冷冽目光,就像刚才他的手掌一般刺骨。 海盗王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紫木槿面前,高大的身形将昏暗的灯火全部遮挡,紫木槿只嗅到他冰冷的气息:“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什么酒都不要,我只要喂鲨鱼。”紫木槿心知横竖一死,宁愿葬身大海,也正好和秦叶殇融在一起。 然而紫木槿话音未落,海盗王突然微微抬手一掌挥过来,紫木槿的手臂和肩膀上便印上了四道深深的血痕。 紫木槿因他这一扇而再度摔到地上,刚刚撕裂的伤口不断涌出血,疼得撕心裂肺。 海盗王垂下手,他左手上那副锋锐的铁爪,现在还滴着温热的血,一滴一滴落在紫木槿眼前,直到她昏死过去...... 麻木的伤口突然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紫木槿不得不睁开疲倦的双眼,然后再度看见那张慈祥却不乏沧桑的脸。 “别动,伤口太深,不处理会感染的。”柯老轻轻拍拍紫木槿的头,叹道:“孩子,干嘛非要这么倔强呢?” 紫木槿看了看四周,自己果然又被丢回了这湿冷昏暗的底舱,不远处那堆废旧箱子上,夕阳正熟睡着,这个骄傲得只在言语和表情的男子,现在让紫木槿极度鄙视,她忽然制止柯老熟练地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手,问道:“即使您帮我包扎好,我逃不出去,还是要被打的对不对?” 柯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问道:“傻孩子,你乖乖听话,他不会为难你的。” “我不要被困死在这儿。”紫木槿摇头,恳求道:“您就算救不了我,也请您把我丢进大海吧!是生是死我都认,好过这样被欺侮。” 柯老摇摇头,不再说话,沉默着继续为紫木槿包扎好伤口,然后起身离开,临走前他看了眼睡在角落里的夕阳,沉声道:“早点休息吧!晚上至少可以睡个好觉。” “已经是晚上了?”紫木槿起身问道,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而再次撕绞地痛。 柯老点点头,摆手示意紫木槿乖乖躺着休息,然后爬上了由上面船舱放下来的软梯。 紫木槿抬头看着头顶的夹板再度合上,昏暗的底舱更加阴森,颓然地靠倒在舱壁上,无助感侵袭四溢的时候,刚才熟睡的夕阳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打你了?” “明知故问。”紫木槿没好气地回答道。 “很痛,是不是?”夕阳继续问道,他似乎觉得如此撕裂别人的伤口很惬意,慢慢起身靠到木柱上,习惯性地拾起金属棒刮着地板,唇角还带着欣赏的冷笑。 “你难道没有被打过吗?”紫木槿微怒着厉声回道。 夕阳的浅笑渐渐消散在不羁的唇角,然后眼眸里掠过一丝隐忍的怨愤,语气听来还是桀骜不驯:“有,经常有。” “你一个大男人,都不反抗吗?”紫木槿不屑地问道。 夕阳冷哼一声,抬眼看着紫木槿一字字回答道:“我喜欢。” “受虐狂。”紫木槿愤愤然地抛下这句话,便侧身躺下不再理他,伤口的疼痛一直跨越了梦直到天亮。 紫木槿再度醒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夕阳,她一个人坐在底舱,反而更显落寞,即使看不惯夕阳的冷漠,但是他不在,无助感便更加肆虐。 同样肆虐的还有紫木槿脑海里挥散不去的伤痛和恐怖,无不吞噬在白氏的黑暗中,不知道睡睡醒醒过了多久,紫木槿感觉天一定又黑了,可是夕阳还是没有回来。 就在紫木槿以为他有幸被丢进大海喂鲨鱼了时,上面的夹板忽然被打开,然后夕阳慢吞吞地顺着软梯走下来,顺便下来的还有一篮子的食物,紫木槿趁机看了眼夹板外面的天空,果然又是夜晚了。 “我以为你被他们打死了。”紫木槿看着夕阳依然冷漠傲然的表情,嘲笑道,其实紫木槿不得不承认,看到夕阳她心里是有许些窃喜的,她不希望夕阳被打死,因为夕阳如果被打死,就意味着她连跳海的机会也没有了,只有等待同样的死。 “饿了吧?”夕阳没有回答紫木槿的话,在她面前打开篮盖,这次紫木槿没有看见腥臭的兽肉,而是香甜熟热的饭菜。 “他们没有打你吗?”看着夕阳毫发无伤的模样,紫木槿不由问道,她不明白何以夕阳被抓去一天,都没有受到一点点的伤:“是不是他们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话得像条小狗,才......” 低头摆放碗碟的夕阳突然微微仰头,两道冷冽的目光直勾勾射向木槿,让紫木槿在瞬间全身冰凉刺骨,即刻止住了接下去脱口而出的话。 夕阳收回冷冽的目光,把饭碗往紫木槿面前一推,冷冷问:“进来两天除了喝水,你还吃过什么?” 紫木槿把头一偏,不轻易接受施舍。 “你爱吃不吃。”夕阳的唇角习惯性地勾起,带着不屑的冷笑欲收回篮子,紫木槿突然伸手,拦下他正要盖上的盖子,她承认,在夕阳打开盖子饭菜芳香扑鼻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快虚脱了。 ------------ 第一百十三章 蓝妖 “你,真的是他们抓来的囚犯吗?” 在紫木槿饱餐一顿之后,不得不怀疑夕阳的身份:“你没有被他们折磨,而且还能拿到这么美味的饭菜,有这样对待囚犯的吗?为什么他们不对我好点?” “肯定是你不听话,不听话的人就要受到惩罚。”夕阳凑近紫木槿,一字字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桀骜的眼神里突然闪过虔诚。 紫木槿侧过脸避开他的眼睛,夕阳的目光就像一个黑洞,看得久了只怕会迷陷其中,那种无形的压力不仅来自木槿,还有夕阳自己的。 片刻后,夕阳收回那诡异的目光,继续整理碗碟,举手之间,手腕露出衣袖,紫木槿注意到那上面的一道道伤痕,和自己手臂肩膀上的一模一样,同样都是被海盗王的利爪所伤,但是他的伤痕似乎已经很久了,只是当时一定还要深,才留到现在依旧鲜明。 “他们很久没有打你了吧?”紫木槿问道。 夕阳停下动作:“为什么这么问?” 紫木槿指指他的旧伤:“伤势看起来已经很久了。” 夕阳嘴角再度浮现出那不羁的浅笑,然后不屑地撩起胸前的衣料,让紫木槿看到那新鲜的累累血痕。 “这个......”紫木槿皱起眉头:“刚打的?” “为了拿熟食,给不吃生肉的人吃。”夕阳将收拾好的碗碟丢进篮子,然后起身坐回到他的木柱边,说那句话的时候似乎事不关己,甚至还带着骄傲。 紫木槿心里掠过一丝愧疚,却不想表现出来:“被打就可以换食物吗?为什么我也被打了,我就只能吃生肉?” “要不是生肉对伤口不好,我也不会为你被打。”夕阳扬了扬剑眉:“你总不希望和我一样留下难看的疤吧?” “谢谢你。”沉默片刻,紫木槿缓缓道,然而抬眼望过去,夕阳已经昏昏欲睡了。 紫木槿便也径自睡下...... 这一晚的梦没有先前那么惊心,然而紫木槿还是被惊醒,弄醒她的是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过鬓角额前的发,紫木槿睁开眼睛,迎上夕阳俊逸不羁的脸庞。 紫木槿陡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夕阳身边,并且身上盖着一条麻质毯子。 “好好睡吧。”夕阳收回冰凉的手:“我不玩了。” “你把我抱过来的?”紫木槿微怒道,指了指自己原来睡的地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太累了。”夕阳显然不愿意解释太多,傲慢地撅了撅嘴,然后替紫木槿整了整毯子,径自侧身睡去了。 紫木槿再度被带到船长室时,天又已经亮了,而夕阳不在底舱。 紫木槿以为可以在船长室遇见他,然而船长室里只有海盗王和瘦猴。 “今天又要耍什么花样?”紫木槿直面海盗王阴沉的银质面具,直截了当地问道。 “今天带你见见我们的海盗女神。”没等海盗王开口,一旁的瘦猴得意地说道,然后阴冷的船长室里忽然响起悠扬的乐声,与这异族风情的音符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位穿着异族服侍的女子,深蓝色的头发配着银质头饰,身上缀满叮当响的摇铃,每走一步都尽摆风骚,眼眸就像深湖里的珍珠,映亮了整个昏暗的空间,性感的厚唇微微翘起,凑近海盗王,一度试图融化那阴冷的面具。 紫木槿不得不承认这女子极美,然而美得不脱俗,美得妖艳而阴邪,所以紫木槿也不得不担心,被这样一位阴邪的女子折磨,会是怎样一副凄惨的下场,她来此,绝不是请紫木槿吃生肉那么简单。 “她叫蓝妖。”海盗王搂着蓝妖,嘶哑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入紫木槿耳朵里。 蓝妖,人如其名。 “你想玩些什么?”海盗王用不带铁爪的右手勾起蓝妖的下颚,柔声问道,尽管温柔至极,那嘶哑的声音在紫木槿听来,只是更加毛骨悚然而已。 “还是老游戏。”蓝妖娇媚地回答道,阴邪的眼神慢吞吞地瞟向紫木槿,几乎想要吞噬她。 紫木槿于是被带到了甲板上,彼时海风肆虐,吹乱了紫木槿的长发,也将蓝妖身上特有的香气一阵阵吹过来,熏得紫木槿要晕厥过去。 游目四顾后还是没有看到夕阳的影子,紫木槿不由担心他被整到哪里去了,还不知道今晚能否在底舱相遇,紫木槿望了望海面,茫茫周遭没有半片陆地,如果跳下去,不是游到力竭就是被大鱼吞食。 “你,钻进去。”蓝妖娇媚地吩咐道,指了指被一名被唤作“驼三”的驼背海盗抬上来的一只木笼子。 紫木槿看了看那个肮脏的笼子,约有两米高,一个人进去宽敞得很,然而进去之后,必定要被整得生不如死,更甚过某些封闭地区的浸猪笼之刑,紫木槿迟疑着,暗忖干脆跳海得了。 就在她欲举步移向船沿边时,驼三和瘦猴忽然上来各自抓起她一只手,将她拎进笼子,然后用长满倒刺的海荆棘将她的双脚和双手分别绑在了笼子底部和侧面的木条上,海荆棘的刺深深嵌入紫木槿的皮肤里,她稍稍一动,就刺骨地痛。 然后蓝妖走近来,带着欣赏的笑,往紫木槿脖子上挂了一柄小匕首:“看你你能撑多久把自己救上来。” 紫木槿心一沉,显然,这不是模仿浸猪笼,而是模仿魔术大师的封闭水箱逃生,想来这群海盗抢劫抢到无聊了,竟然搞出这等真戏来,紫木槿很怀疑他们是否理解了魔术的真谛,绝不是拿命去赌。 “沉下去。”海盗王一声令下,笼子就被吊起移到海面上,然后沉入海水。 笼子进入海里恰好让海水漫过紫木槿头顶,整个过程中紫木槿甚至没有反抗的机会,她的脚踝和手腕被海荆棘固定在笼子木条上,让她无法动弹,而且因为刚才笼子的移动已让刺入皮肤的荆棘倒刺又一阵撕绞,现在浸入海水,更加剧了疼痛,愈发致命的,还是屏息于海水里,无法支撑多久。 紫木槿看了眼被挂在脖子上的匕首,动弹不得的双手根本无法取到,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顾撕裂皮肉的疼痛将双手强行从海荆棘的缠绕里扯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紫木槿已经喝了好几口海水,她迷离的眼睛疼痛地睁开在海水里,看着茫茫海蓝里出现秦叶殇的幻影,于是眼泪也便无声留下。 手腕周围的海水已经被血染红,紫木槿忍着剧痛狠狠撕扯自己的手,光滑的皮肤上留下新鲜的血痕,扭曲在海水里。 紫木槿哭,不是因为痛,而是痛恨让秦叶殇看到自己这么凄惨,明明在他怀里,他却无法救她,一定让他难过了,秦叶殇一难过,海水便愈加波涛汹涌了,紫木槿的眼泪便也跟着汹涌。 终于挣脱了一只手的海荆棘,紫木槿不敢多看一眼那血肉模糊的手,随即扯下脖子上的匕首,割裂另一只手和脚踝上的荆棘,然后迅速跃起透出海面,呼吸新鲜的空气。 “她很快,她比上次那个男的都快!”看到紫木槿透出海面,蓝妖惊喜地欢叫起来,海盗王被她的惊叫引过来,靠着船沿俯身看着木槿,阴沉的声音残酷地问道:“好受吗?紫木槿。” 紫木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已经没有气力回答,她抬起头,狠狠瞪着海盗王,俯身的海盗王胸前有枚吊坠正好从衣襟里垂下落来,那是一柄深蓝色的精致小刀,如一片竹叶般大小,透着幽蓝的邪恶锐气,现在更增添了紫木槿的仇恨。 “还要不要再玩?”海盗王竟然意犹未尽地问蓝妖道。 “要啊要啊。”蓝妖高兴地点点头,将头靠在海盗王肩膀,柔声道:“你对我最好了。” 紫木槿紧皱眉头,自杀的心都有。 “蓝儿!”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蓝妖和海盗王身后,带着怒气。 紫木槿往他们身后看去,是柯老,现在他正一脸怒容地瞪着蓝妖,沉声道:“给我回去。” “父亲......”蓝妖不甘地娇嗔道,原来她竟是这好心老人的女儿。 “回去!”柯老再度沉声吼道。 蓝妖尽管百般不愿,但还是听话地起身往柯老身边走,临走前还不忘轻抚过海盗王的面具,留下妩媚的一笑。 柯老就这样将蓝妖带走,没有正眼看一眼海盗王,海盗王对于柯老的这般举止竟也容忍了,紫木槿看不清面具下他真实的表情,他只是沉默着挥挥手示意手下拎起笼子,然后转身离开了。 紫木槿被搁在甲板上的笼子里直到天黑,巡逻的柯老看见后才将她放出来,那时候,紫木槿手腕和脚踝上的伤口已经一片模糊,支撑她没有昏死过去的是慢慢沉落的太阳变成似血的残阳,于是想起底舱那抹不羁的夕阳。 紫木槿回到底舱的时候,夕阳已经回来了,他总是习惯性地靠在柱子上,用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棒刮地板,这次也不例外,地板上已经有一道很深的沟。 紫木槿由柯老扶着走下软梯的时候,他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然后继续刮地板。 ------------ 第一百十四章 逃生 “这是些药,记得每天涂三次。”柯老给了木槿一包草药,表情悲悯地看着木槿不堪入目的手:“唉!可怜的孩子――你......”柯老突然将视线移向夕阳,带着命令般又略含恳求地说道:“你来给她擦药,你应该给她擦药。” 夕阳抬起脸,望向木槿这边,却不起身,直到柯老走后,才慢吞吞地走过来,拉过木槿的手,眼里弥漫出异样的神色,问:“他又折磨你了?” 夕阳只是稍稍用了力,紫木槿便吃痛地叫出声,夕阳放开她,打开药包。 “你这一天去了哪里?”紫木槿问道。 夕阳不说话,桀骜的嘴角微扬,径自磨碎草药,然后轻轻抬起紫木槿的手,将药均匀地涂上。 紫木槿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弥漫在眼眶里,却不让它落下:“这样下去,我宁愿淹死在海里。” “不要乱动。”夕阳只是漠然地警告她。 紫木槿突然抽回手,尽管疼痛刺骨,她还是需要夕阳一个答案:“为什么不逃出去?我们都没有试过,难道任他们欺凌?” 夕阳无语片刻,又开始磨草药。 “我自己来吧。”紫木槿终于看不惯他如此漠然的样子,抢过他手里的磨药木球,不管手背上的伤口再度裂开。 夕阳定定地看着她,紫木槿径自涂药,低着头,表情怨愤。 夕阳起身,回到木柱边,闭目休息。 紫木槿微微握了握拳头,暗忖着想要逃出去,唯有靠自己,眼前这男子,已经漠然到连自己的自由也不顾了。 这一个晚上,因为伤口的疼痛和饥饿,紫木槿难以入睡,一直迷迷糊糊,身体随着船而晃动,思绪也凌乱不堪。 大概半夜的时刻,紫木槿听到动静,朦胧中看见夕阳顺着软梯爬上了甲板,紫木槿微微抬头想要起来,可是全身酸痛难耐,她疑惑着为什么甲板上放下软梯来让夕阳上去,难道是海盗王半夜里也需要看折磨人的把戏?但是不多久,夕阳又下来了,手里提着一只篮子,同时紫木槿闻到了热菜热饭的香味。 夕阳走近紫木槿,在她身边打开盖子,芳香愈加四溢。 “起来吃点东西吧。”夕阳伸手扶起紫木槿。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紫木槿问。 “偷得。” “现在几点?” “两点。” “这个时候,厨房里会有热菜吗?” “这不就是吗?” “外面没有守卫?” “有。” “你没有被发现?” “没有。” 紫木槿迷糊的脑袋随即清醒过来,推开夕阳递过来的碗,坚定地告诉他:“我们快点逃出去吧!” 夕阳端着碗,表情波澜不惊:“在你可以游到的范围内,没有陆地。” “那小船呢?白天我被浸入海里的时候看见船尾有一艘小木舟。” “那船会沉。” “什么?” “捆绑船板的结都是活的,浮不了多远就会散架。” “你怎么知道?你试过?” “这是海盗专门为了教训你这种囚犯而设计的船,海盗生在海里,死在海里,不需要这种救生小木舟。” “你很了解海盗。”紫木槿看着夕阳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所有问题,叹道:“你被抓来多久了?” “我在这里待了两年。”夕阳看了看着阴冷的底舱,回道。 “那我们真的没有办法逃出去吗?”紫木槿不甘地再次问道。 “暂时没有。” “暂时?” “五天后海盗船会抵达一座小岛,在那里休息一个晚上。”夕阳道。 “五天后?”紫木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喃喃道:“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我两年都熬过来了,你两天都熬不住?”夕阳剑眉微扬,轻笑道。 紫木槿摇摇头,然后突然问道:“你对他们的事很了解。” “要学会打听,而不是一味对抗。”夕阳道,然后用木勺舀起些菜,往木槿嘴里送。 “我自己吃。”紫木槿偏过头,伸出手。 “你这手还能端碗嘛?”夕阳冷然问道,继续喂过来。 紫木槿点点头,拿过夕阳手里的碗,尽管很痛很艰难,紫木槿还是希望自己动手。 夕阳看着她,表情微微不满,在紫木槿咽了几口饭后忽然打断她道:“嘴角有饭粒。” 紫木槿眉头一皱,用手背轻轻拭了拭嘴角,并没有什么饭粒,怀疑地看向夕阳。 夕阳冷笑,他的确撒了谎,并且理直气壮,甚至凑过脸来,忽然轻吻住木槿的唇。 紫木槿丢下碗,推开他,然而按在他胸口的掌心突然碰触到一样尖锐物,刺痛了手。 夕阳吻到木槿后便松开了她,迎上她怀疑的眼神:“你衣服里有什么?” 夕阳垂眼,看见紫木槿刚刚被划开的手心里渗出鲜红的血。 “又把你弄伤了。”夕阳亲叹道,回转身去拿药包。 紫木槿眉头微皱,她觉得奇怪夕阳不曾伤到她,却说“又”,更奇怪的是夕阳衣服里藏着利器,不由追问道:“那是什么东西?这么锋锐?” “一个小装饰。”夕阳回答道,再度为紫木槿包扎伤口,然后拿起碗来:“要么饿着,要么让我喂你。” 紫木槿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无委屈地问道:“非要这样嘛?” 夕阳点点头,勺子伸过来。 “你是左撇子?”紫木槿突然注意到。 “别开小差,你爱吃不吃。”夕阳似乎有些生气,将勺子往自己嘴里送。 紫木槿看着他,暗忖自己被莫名轻薄都没有计较,被拒绝勺子的他就撅起骄傲的嘴,再细想他先前的冷漠甚至见死不救,紫木槿再度打从心底鄙视眼前这不羁男子,侧过头不再看他,但是回转视线的一刻,紫木槿突然注意到他拿勺子的手背上有三道深痕,这些痕迹不是撕破皮肉的伤痕,而只是印痕。 紫木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个想法掠过大脑后把紫木槿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她赶忙理了理混乱的思绪,但是理清的思绪却更加证明了她荒唐的想法。 “夕阳!”紫木槿突然大声叫道。 “什么事?”夕阳埋头吃饭,头也不抬。 “你手背上的印痕是哪来的?”紫木槿问道,在等待夕阳回答的时候,心脏突然漏跳了几拍。 夕阳举勺子的手微微定了定,然后不满又不屑的目光投过来:“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紫木槿一时哑言:“爱说不说。” 夕阳继续扒饭。 紫木槿走到自己的角落里,背着夕阳侧身躺下,不多时,听见夕阳烦躁的丢碗声,紫木槿暗暗嘲笑着他犹在生气,这不仅是个漠然的男子,还是个自以为是的小气鬼。 不知道又迷迷糊糊了多久,紫木槿渐渐感觉天快亮了,脑袋也愈发清醒起来,睁开眼睛,却不起来。 身后传来夕阳的脚步声,然后是夹板上放下软梯的声音。 “你去哪里?” 在夕阳踏上软梯的时候,紫木槿已经起身,站在他身后,冷冷问道。 “这需要向你汇报吗?”夕阳站在软梯上,头也不回。 “你白天总是不在。” “你不也是吗?” “我是被他们抓去......”紫木槿微怒道:“你也是吗?现在貌似没有人强行要你去,而且这软梯你可以上下自如吗?” 夕阳不再说话,径自爬上软梯。夹板闭合前,紫木槿看见了夹板外面那一抹初生的旭日。 底舱又恢复死寂一般的阴暗,紫木槿心知这阴暗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人来将她带去船长室继续游戏。紫木槿缓缓解开昨天夕阳为她包扎的伤口,看着掌心那一道形状如小刀的伤痕犹带着血丝,想起夕阳轻轻滑过自己发际和手心的手指冷冽如冰,她突然凄冷而自嘲地笑了一声。 不出紫木槿所料,没隔多久,她再度被押入船长室。 那个时候,瘦猴、肥球、驼三、蛮奴和蓝妖都在,海盗王坐在铁桌对面,悠然地用手指敲打座椅把手,银质面具反射着舱顶忽明忽暗的光,透过碎发的眼神也变得扑朔迷离。 “昨天睡得不好吗?”海盗王看着紫木槿憔悴的脸庞,冷笑着问道。 “这不是要问你吗?”紫木槿亦冷然反问道。 “今天想玩什么?”海盗王不再看紫木槿,目光投向蓝妖并张开怀抱,蓝妖摆着水蛇腰顺势跌入他怀里,娇笑着问:“我想晒人干,你同意吗?” 紫木槿身子微微一颤。 “为什么不同意?”海盗王轻抚蓝妖的脸颊,宠溺着问道。 “那么......”蓝妖正要下令,紫木槿突然打断她,直面海盗王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海盗王惬意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不屑的口吻冷冷问过来:“想要获得自由吗?你拿不出让我还与你自由的等价条件,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判?” “堂堂西南海盗王,难道连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吗?”紫木槿问道,暗暗在心底赌了一把。 海盗王看着她,紫木槿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犹能感觉到那稍纵即逝的一抹玩味,然后,海盗王将其他人遣退了下去。 ------------ 第一百十五章 冷冽 其余的人都退下了。 “好了,有什么事说吧?”在所有人都退下后,紫木槿只是凝视着自己却不开口说话,海盗王终于不耐烦地反问道。 “摘下面具,让我看看。”紫木槿一字字回道。 “呵呵呵......”嘲讽的笑声从嘶哑的喉咙里发出来,海盗王悲悯地看着紫木槿:“一个囚犯,竟敢跟我提这种要求?” “为什么要戴着面具?”紫木槿并不觉得这个要求可笑,再度问道。 海盗王定定地看着她片刻,才缓缓解释道:“十二海盗王都带面具,没有人有资格见到任何一位海盗王的真面目。” “装神秘嘛?” “你废话问多了。”海盗王冷冽的目光带着恼怒直射过来。 “你废话问多了。”海盗王冷冽的目光带着恼怒直射过来,因怒而使嗓音更加低沉沙哑,就像被封闭在古墓里千百年般逃不出压抑。 紫木槿摇摇头,凄冷的眼眸就像在看一具古墓遗尸:“这样压低嗓子说话,你不累吗?” 尽管有面具挡着,海盗王的诧异紫木槿还是看在眼里。 紫木槿慢慢走近他,每一步和每一个从伤悲的口气中说出来的字,都不是她愿意的:“你刚才问我昨晚没睡好嘛,我回答说这要问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海盗王唇角微扬,带着桀骜不驯的傲慢,却不说话。 紫木槿已经走到他身边,将血迹斑斑的双手伸到他面前,续道:“白天、晚上,你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用不同的方式折磨我,一边撕裂我的伤口,一边包扎我的伤口。” 海盗王的笑意加深了,迷离的眼睛微眯着。 “左手背上的铁爪印痕,胸前的锋锐刀饰,冷血而没有温度的手,你和夕阳简直一模一样!”紫木槿厉声低吼道:“因为你就是夕阳!” 窗外的阳光在那个时刻恰好透进来,照在海盗王冰凉的银质面具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深深扎痛了紫木槿含泪的双眸。 紫木槿突然一把扯下他的面具,夕阳目空一切的笑容就映在海盗王俊逸不羁的脸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紫木槿将面具丢在铁桌上,砸出破碎的声响。 窗口吹进来咸涩的海风,扬起西南海盗王夕阳额前飘逸的碎发,露出他傲然的目光,投向木槿,清朗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紫木槿本不想解释,她觉得没有必要,沉吟片刻,夕阳的目光还是紧紧凝视她,她叹了一口气,道:“最先让我觉得熟悉的,是你手掌的温度,和夕阳一样冰冷;然后是昨天你突然叫出我的名字,海盗船上知道我名字的,似乎也只有夕阳;你第一天伤我,用左手,夕阳喂我吃东西,用左手;夕阳左手有套铁爪的印痕,夕阳胸前有海盗王的装饰小刀;难道这些还不够我怀疑吗?更不用说夕阳其实在底舱来去自如,有你的白天没有他,有他的黑夜没有你......” 夕阳垂着眼睑听木槿说完,始终沉默,良久、良久...... 那一刻,紫木槿看不懂他的表情,既有素来的桀骜,又有一分不屑的自嘲,眉宇中竟还有些许的受伤,明明受伤的本不是他,他的眼神却比紫木槿更加悲恸。 良久,夕阳终于开口,却是下令道:“来人!” 蛮奴和肥球随即进舱。 “把她送回底舱。”夕阳冷然下令道。 “我原来以为,我就算死在海盗手里,也曾还有一位叫夕阳的朋友,但是现在看来,我根本就不认识他。”紫木槿被押出船长室前,紧紧抓起夕阳的面具,绝望地告诉他道。 夕阳直到紫木槿被带走很久后,才抬起目光,深深看着被紫木槿捏得扭曲不堪的银质面具,抬手抚过她留下的血渍,冰冷的手指瞬间感受到这鲜红的温度,剑眉紧皱,薄唇紧抿,表情就像透过窗口吹进来的海风一样苦涩。 紫木槿再度被丢进阴冷的底舱,这一次,紫木槿感到了绝望。 本来有夕阳,就算是死,也不觉得黄泉路上孤单得凄凉,然而现在看来,自己不过是在海盗王手里被把玩了一回,还以为找到了同病相怜的安慰。即使夕阳冷漠、骄傲还极易生气,然而紫木槿不曾期待他可怕。 怀疑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般认命地落魄。 他无声承认的时候,表情还是桀骜不驯,但是在紫木槿看来,这等表情充满了嘲讽。 紫木槿不怕死,只是不喜欢被这样玩弄。 落寞着的时候,底舱顶部夹板上忽然慢慢下来一个人。 柯老。 “吃点东西吧。”柯老将菜篮摆在紫木槿面前,这样的场景于木槿看来,极度嘲讽,回想几个小时之前,夕阳还将勺子送到自己嘴边,一转身,他就戴上了面具。 柯老见紫木槿不愿意看食物一眼,沉沉叹息着劝道:“能不能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之后,你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吃?” 紫木槿偏过头,好歹给这个好心的老人一点面子。 然后柯老给紫木槿将了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夕阳,他的本名叫龙奕...... 这个故事从午后讲到黄昏,柯老的表情也像西沉的太阳一样慢慢地戚戚地黯然下去,然后紫木槿端起碗,嚼着这属于在**大海里拼搏的海盗们的食物,嚼出了甘甜的同时也嚼出了苦涩。 柯老走后,紫木槿竟释然了,让她释然的是柯老留下的那个故事,原来......原来...... 对于夕阳的恨,因这一个故事,便如云雾般随风飘散了。 紫木槿轻轻抚过肩头、臂膀、手腕、脚踝、掌心的每一道伤痕,心里感慨地叹道:好在,这些都是外伤,外伤会随着时间而磨灭,总有一天不着痕迹地消逝在生命里,真正痛着陪伴一生的,是心伤,而夕阳,伤的就是心。 从那天开始,柯老每日为紫木槿送去两餐,紫木槿一直待在底舱,直到四天之后。 那天柯老送饭来得特别早,带了很多食物,大部分是干粮,不像是给紫木槿现吃的,还有一些防身器具,整整一个包袱,送进来的时候小心翼翼。 “孩子啊!今天我们的船会在蛇岛休息一晚上,瘦猴主动留下看船,我和他交代过了,你有机会就走,他不会阻拦的,待在蛇岛好过这里,岛上毕竟多少有些商船经过,说不定能带你回家。我能帮你的就到此了。”柯老看着紫木槿,轻声告诉她道:“软梯上我会放下一条绳子来,到时候你一拉,夹板就开了。” 紫木槿感激而又不安地问道:“那如果他知道是你放了我,会不会怪罪你?” “别管我了,孩子。”柯老摇摇头:“我跟着上上代海盗王到现在,也算是西南海盗里资格最老的了,他不会为难我,你不用担心。” 紫木槿点点头,接过包袱,感激的话不再重复,只是微笑着告诉柯老:“我一定可以回家的。” 柯老笑,脸上随即堆满皱纹,却很是快乐。 柯老离开不久后,紫木槿听到甲板上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许久的沉寂,想来这船上除了瘦猴,其余人都已经上岛了。 紫木槿打开柯老送来的包袱,除了食物,还有两件衣服,较为妖艳,一看便知必是他女儿蓝妖的,另有一把匕首,两支细筒炸药,以及一些零散的小器具,紫木槿不知其何用,便也统统重新包好,等再过些时候,决定拉拉那根绳子试试。 约莫又过了两个小时,紫木槿估计着已经是中午了,本想等晚上再行动,但是越想到要逃离,心里便越是焦急如焚,就要起身拉绳子时,甲板上忽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比刚才的还要凌乱,甚至有些粗暴。 是夕阳他们再度回来了?紫木槿碰到绳子的手又放了下来,并且迅速将包袱放到角落里。 但是甲板上的骚动声很快又渐传渐远了。 然后夹板打开,瘦猴跳下来。 紫木槿并不会天真的以为瘦猴是来告诉她现在安全了可以逃离了,因为瘦猴的表情并不认真,很不认真,甚至带着贪恋。 “什么事?”紫木槿皱着眉头问道,脚步后移。 紫木槿脚步后移是因为瘦猴正在一步步逼近他。 “什么事?”瘦猴重复道:“呵呵,当初把你弄回来的时候,我就想一亲芳泽了,可惜那龙奕不准,不准自己却不要,现在好了,他已经不是我老大了,我想把你怎么样就怎么样?” 紫木槿心下一紧,眼睛斜向角落里的包裹,悔恨自己竟然没有趁早将匕首放在身上。 “你不要过来!”紫木槿一伸手,手臂就撕裂地疼。 “呵呵呵......”瘦猴只是一个劲笑着,紫木槿越紧张,他就越是笑得心花怒放。 紫木槿心一横,决定拼死一搏,她看准了角落里包袱的角度,正要开口转移瘦猴视线时,上面开启的夹板外突然探出一个脑袋,一张宽长的马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瘦猴,你给我上来,我们南宫老大还有正事要办!” “好好,这就上来。”瘦猴扫兴地撇撇嘴,慢吞吞地爬上软梯,并且对紫木槿恨声道:“你也上来!” 这时候紫木槿已经移步到包袱附近,迅速俯身抽起匕首往衣袖里一藏,便跟着瘦猴上了软梯。 这艘船出了事,这是紫木槿在看到那张马脸后的第一反应,因为他们的对话表示,由于瘦猴的出卖,现在有另一批海盗已经登上了夕阳的船,而夕阳他们都不在。 果然几分钟后,紫木槿面对的,是另一张银质面具。 ------------ 第一百十六章 海姬 同样一张面具,在夕阳脸上,就是俊逸不凡的洒脱和英武,但是现在戴在这位马脸口中的“南宫老大”脸上,却异常别扭,胡渣溢出面具下方,两只金鱼一般的水泡眼凸露在冰冷的面具之外,更显出面具的狰狞恐怖。 “西南王虽然窝囊,但是他的女人却长得挺水灵。”南宫看着紫木槿,伸出粗糙的手捏住她的下颚,奸笑着。 “呵呵,老大,她不过是龙奕这小子的囚犯。”瘦猴在一旁哈着腰笑道。 “哦?”南宫似乎像是听见了一桩新鲜事,语气阴阳怪气:“哦,难怪身上这么多伤,呵呵呵,原来西南王还好这口?” 紫木槿偏过头,挣开自己被捏痛的下颚。 “哼!”南宫不满紫木槿的抗拒,再度狠狠板过她的脸颊:“你听好了,在你面前的,正是东南海域海盗王,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会让你比在西南王手里痛苦一百倍!” 紫木槿不屑而嘲讽地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胸前的深褐色小刀上,倔强的嘴角弯起和夕阳一样傲慢的弧度,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表情原来很振奋自己。 “老大,那咱们就带着船和这个女人走吧?”瘦猴做小人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一个叛徒也装得极度忠诚:“就让龙奕他们老死在蛇岛上吧!” “不。”南宫饶有兴致地看着紫木槿:“反正那小子不是我对手,来都来了,何不戏戏他?” 南宫身边的人不禁拍手叫好着,贪得无厌的模样完全承袭他们的老大。 于是紫木槿被捆绑着和搁浅的海盗船一起晾在沙滩上,瘦猴被派去通知夕阳等人南宫的到来,半小时后,紫木槿见到夕阳不屑的笑容。 那时候的夕阳没有戴面具,据柯老说,自那日紫木槿扭断了那副银质面具后,他便没有让人再重新打造一副,于是表情一览无余,现在他的笑容就好像世间一切喜怒哀乐都与他无关,眼前的风云变幻雁过无痕般勾不起他眼角的轻挑,看着南宫就像看着跳梁小丑。 “呵呵呵......”南宫狡黠地望着夕阳,就算夕阳表情再无所谓,他也知道那不过是表面的轻视,因为这海盗船已经是西南海盗群的最后一样东西,而现在却在南宫手里,南宫随时有能力将它拆了给夕阳欣赏,所以他的话也毫不客气:“龙奕,看看你自己,还是这副无耻样,不要以为装出这副无耻样,就可以掩饰你的愚蠢,忘记你以前的错误。” 夕阳依旧抿着嘴,饶有风度地笑着。 “我说龙奕,我看你也归顺我们老大吧!不要强撑了,西南海盗群到了你手里,已经毁得差不多了。”瘦猴很不识相地欺侮着两个小时前海哈着腰恭送出去的西南王老大,然后谄媚地看了一眼现在屁颠屁颠侍奉的东南王老大,以求得一丝卑微的赞许。 然而南宫显然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但是夕阳身边的人已经看不下去了:肥球气得一张油脸鼓得更大:“猴子,真没想到你是这种卑鄙小人,我们虽然是强盗,但也是磊落坦荡的强盗,不干这种勾当!” “呵呵呵,都承认强盗了还在自己脸上贴金!”瘦猴冷笑着。 “我原以为你是个正直的孩子,可你做出这种事情来太让我们失望了。”柯老怒道。 “哼!我不需要被你看得起,死老头子。不过我倒要谢谢你把这妞给我。”瘦猴嬉笑着靠近紫木槿,轻轻挑起她的一缕细发,放到鼻尖嗅嗅,嘴里啧啧的感叹着。 紫木槿厌恶地看着他,也厌恶地看着自己那一缕被碰过的头发,恨不得立马剪断了它,但是刀子在手心里割着绳子,腾不开来。 瘦猴提到紫木槿,让南宫想起了自己的馊主意,得意地问道:“龙奕,老子今天也不为难你,就给你个选择,要女人还是要船,你自己说!”这还不叫为难,夕阳再桀骜不驯的表情也微微苦涩了一下。 “这还用问嘛!当然要船!”蓝妖耐不住性子,邪恶地看着紫木槿:“那女人又不像我一样对奕这么重要,只是个囚犯......” “两样都要!”柯老怒而打断蓝妖:“南宫残,你不要仗势欺人,你妄图打破十二位海盗王的均衡势力,其他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哼!”南宫残讥讽地冷哼了一声:“十二位海盗王的均势早在当年波凌海域海盗王抢走你们海底城时就被打破了!” 夕阳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痛楚。 “奕,不要理他,直接告诉他,我们要船。”蓝妖催促着夕阳道,因为瞥见夕阳的眼睛开始瞟向紫木槿,她心里忽然升起莫名的不安全感。 “老大,我们不要受这等屈辱,我们跟他们打!”肥球愤愤然地提醒夕阳道。 “可是他们的人是我们的三倍,我们的船还在他们手上,显然我们是打不过的。”驼三小心翼翼地剖析着事实。 “很简单,我们要了船就走人,那女的虽然长得美,可毕竟没船有用,咱们是海盗,有了船还怕抓不到更美的?”蛮奴奸笑道。 “南宫残这样欺人,怎咽得下这口恶气?”柯老反问道。 “怎么样了?龙奕,考虑好了没有?”看到夕阳身边的人叽叽咕咕个不停,南宫残终于没有耐心等下去:“老子可是开恩给你个选择的,你再磨机磨机老子可要走了,你一样也别想要回去!” 在身边的人不停地左右开工各持其词时,夕阳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淡,微微有些玩味的眼神漂移在紫木槿和自己的船之间,最后落到自己的船上。 蓝妖紧抿的红唇终于慢慢开启一道微笑的缝,显然也是松了一口气。 南宫残饶有兴趣地眯起眼睛,唯恐看不穿他的意思,直接问道:“想好了?说出来。” 紫木槿亦是饶有兴趣地紧紧盯着夕阳,毕竟这事关系到自己何去何从,不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 “船......”夕阳缓缓开口,并且伸手指向自己劣迹斑斑的海盗船,唇角讥讽地扬起,带着难以割舍又玩世不恭的笑意:“你拿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诧了,蓝妖怒着急扯夕阳的袖子,肥球等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大以及刚刚被他一句话而随意抛弃的船。 紫木槿亦很是惊讶,她没有想到夕阳会选择自己,毕竟这是一笔很分明的选择,家本和陌生人,孰轻孰重无需细想便知,然而夕阳竟然选择得如此荒诞。 “哈哈哈哈......”南宫残却很是满意,毕竟这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很兴奋:“没想到,两年前因为选择一个女人而害死自己大哥并且痛失西南海底城的蠢小子,这次竟然还是选择女人!呵呵呵,你可得知道,失去海底城你们还可以做海盗,没了船,你们难道游嘛?哈哈哈哈......” 这句嘲讽的话,并没有引起夕阳表情多大的震动,但是,那份悲伤和自嘲,还是清晰地显露在脸上,表情不明显,只是夕阳一向的波澜不惊。 紫木槿心底也忽然升起异样的难过,好像是为了自己,让夕阳再度沉溺在过去的伤痛里。 正是夕阳过去的那段伤痛,经由柯老讲述后,让紫木槿原谅了他白天和黑夜完全不同但是同样伤人的行径: ―― 夕阳,本名龙奕,两年前,不是西南海盗王。 而当时的西南海盗群也是十二支海盗队伍里实力较强的,统领他们的人,名叫龙霆,龙奕的哥哥。 哥哥是强盛的海盗王,弟弟就可以安枕无忧地游戏于人间,在哥哥的威名震慑下,没有人敢侵犯龙奕的所得,于是傲然的少年连笑容带充满自负。 然而兄弟俩的感情并不好。 龙奕骄傲、目空一切;龙霆霸道、蛮横无度。然而尽管龙奕看不惯哥哥的残暴,却无力插手,每每看着他利用各种残酷的手段活活折磨死一个办事不利的手下,唯有鄙夷地扬起眉角,拂袖而去。于是弟弟越来越冷漠,哥哥越来越残暴。 虽然感情不和,西南海盗的旗帜还是照样横行在苍茫**上,哪怕一个因为冷漠而愈加放荡不羁桀骜不逊,一个因为孤独而愈加肆意横行杀戮不息,但是漠然的关系从未被打破过,直到一个女人――海姬的出现。 海姬是波凌海域旗下某个不知名小岛上一位被尊为圣女的女子,名为圣女,其实也不过是岛民迷信下的牺牲品,因为荒诞的信仰,这位18岁的可怜少女就必须葬海牺牲。 恰时西南海盗船途径,海姬被绑在海滩木柱上绝望而无助的泪眼引起了素来淡漠的龙奕表情微妙的变化,海姬盈盈闪烁在眼眶里的眼泪在看见龙奕潇洒的身形从船头跃下来时,飘然而落。 海姬就这样被龙奕救下,带上了海盗船,并且受到龙奕无微不至的照顾。 然而三天后,龙霆突然闯入海姬的房间,将她带走,关入阴暗的底舱。 “为什么?”龙奕怒气冲冲地冲进船长室,对着银质面具下龙霆阴沉的眼神,第一次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声嘶力竭。 ------------ 第一百十七章 温柔陷阱 龙奕怒气冲冲地冲进船长室,对着银质面具下龙霆阴沉的眼神,第一次情绪波动如此之大,声嘶力竭:“为什么要带走她?” “她不是海盗,不配待在船上,除非成为我的囚犯。”龙霆残忍地告诉他道:“成为我的囚犯,我的玩偶。” 看着龙霆手上那副阴冷的铁爪闪耀出杀戮的光芒,龙奕彻底怒了:“她是我的女人,我不准你动她!” “凡是这艘船上的,都是我的,你不配占有!”龙霆也怒,低吼道。 龙奕不再废话,冲出船长室来到甲板上,欲奋力掀起直达底舱的夹板。 “把他抓回海底城面壁思过去!”龙霆站在他身后,冷冷地吩咐身边的人。 “放开我!”龙奕被两名海盗押住,刚刚掀起的夹板再度沉声落了下去,同时决绝而落下去的,还有龙奕对龙霆最后的尊敬。 “你是禽兽!”龙奕被挟持着押往侧舱时经过龙霆身边,愤愤然低吼道,语气充满嘲讽。 龙霆显然受到这四个字的刺激,挥挥手示意手下放开他,然后冰冷的面具靠近来,寒气也肆意逼近:“你倒是有种再说一遍!” 龙奕冷哼一声,这一声冷哼,极尽鄙夷的讥讽,然后仰起脸,直面那阴冷的面具,一字字回答道:“你是禽兽!” “嘶”一声,龙奕的胸前留下四道深深的血痕,鲜血随即涌出,肆意漫流。 龙奕没有想到,龙霆那副防身兼攻击的铁爪,竟然有一天撕裂了自己的皮肤。 “今天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会让海姬沦为你的囚犯!”龙奕本不会如此激进反抗,但是看着铁爪上一滴滴落下自己的血,他终于再也忍耐不了,先前对于龙霆残暴的忍耐一度徘徊在极限边缘,今天终于一起爆发,既然如此,就不顾一切。 但是龙奕不是龙霆的对手,五年的海盗王练就了龙霆一身好本事,再加上顶级的防御武器,龙奕根本无法抗衡;何况愤怒的龙奕本就不是真的格斗,而是疯狂地将怒气用武力发泄出来,是否打到龙霆或者是否受到伤害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以至于没过多久,他就满身伤痕累累地倒在了地上...... 龙奕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海底城,被关在卧房内。 海底城,是建立在海底的一座小型堡垒,外面包围着巨大的玻璃以隔绝海水,入口通常在某个秘密小岛上,十二海域的海盗王各自有一座海底城,但是谁也不知道谁的城在深茫的大海何处。 龙奕不是甘心生生被关押的人,他知道既然龙霆把他运回了海底城软禁起来,就说明他暂时不想把这个弟弟带在身边,而素来不喜安分待在海底城的龙霆,一定已经开船远洋了,龙奕只是担心他是否也一样把海姬关在的海底城监牢里,他急切地想起身,可是全身稍稍一动便疼痛不已。虽然伤口已经包扎得严严实实,但是麻木之后疼起来,竟然这么撕心裂肺。 龙奕艰难地起身,从窗缝里望出去,看见柯老的女儿蓝妖正在他房间外的小亭子里采花,他心知这刁蛮的少女对自己有意,于是轻轻叫了一声,好在虽然门窗紧闭但不严密,蓝妖听见了龙奕的声音,高兴地跑过来,耳朵贴着窗户,惊喜着问道:“奕,你醒了?” “嗯,蓝妖,你能不能帮我解了外面的锁,我想出去。”里面传来龙奕难得焦迫的声音。 “不行,你一出去就要去找那海姬,我不许!”蓝妖娇嗔道,背转身靠着窗作埋怨状。 “我哥哥呢?”龙奕岔开话题,在刁蛮女孩生气的时候,千万不可继续钻牛角尖。 “早走了。” “他就丢下我不管了?”龙奕决定动之以情:“我被他打得除了脸上全身没有一处完肤,他把我关在这里是想要我伤口感染而死吗?我现在好痛。” “你......你怎么样了?”果然,蓝妖急急地转回身,焦虑的眼神企图透过窗缝望进来,但是从外往内,里面只有一片漆黑。 “我快不行了,你要是看到我,一定会害怕的,还是算了,让我死好了。”龙奕知道离目的不愿,越发压低了声音作痛苦状。 “奕......奕!你撑着,我去父亲那里把钥匙偷来!你撑着!”蓝妖叫了几声没有反应,以为龙奕必是昏倒在里面了,急匆匆地往园子外面跑去。 没过几分钟,园子里又再度传来叮当响的声音,龙奕想着必是蓝妖拿了钥匙回来,于是顺势躲在了门后面,待锁一落,门被推开,蓝妖扑向床边时,他便迅速回身冲出房门逃离了。 龙奕一路猛冲奔到监牢附近。海底城的监牢很简单,露出一大块空地摆几只铁笼子便是。龙奕走近一看,海姬果然被关在这里,许是被饿了长时,她无力的伏倒在笼子角落里,脸色苍白如纸。 “海姬!海姬!”龙奕走进去俯下身轻轻唤了几声,海姬缓缓抬起头来,看见龙奕,眼里随即涌出泪水,声音柔弱得仿若游丝:“龙奕,龙奕......你来救我吗?” 龙奕坚定地点点头:“是,我现在就带你出去。”随后掏出那串钥匙挨个试锁孔。龙奕刚才在逃离卧房时,没有忘记顺手抽出蓝妖情急而依旧插在锁上的钥匙,那串钥匙有一大把,都是海底城里各式铁锁的钥匙,平日里由柯老保管。 试了半天,终于有一把可以转动锁孔,龙奕微微一扬眉角,笑道:“我可以带你出去了。” 然而海姬脸上并无喜色:“就算逃出去了,也会再被你大哥抓回来,到时候我被**不说,你还要再度挨打。” “海姬......”龙奕脸色一沉,并不满意她将情况说得如此悲观:“相信我,可以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海姬无力地摇摇头,抓起龙奕的手,感激而深情地看着他:“龙奕,把我从那群野蛮人手里救出来,你已经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再多,我已不敢奢求,所以不希望你为了我冒险,算了,你快走吧!别管我!” “我不管你,我还需为了你被打成这样嘛?”龙奕怒问道,拉起海姬的手就要往外冲:“我不信我不能给你安全。” “龙奕,你听我说。”海姬拉住他的手:“如果你真在乎我,就离开西南海盗群,和我一起到苍云岛隐居,我们可以在那里度过余生,平淡而幸福。” “苍云岛?” “是,那是一个安宁的小岛,就在波凌海域附近。” “但是,我是海盗,一生都是海盗,你让我和你在一起隐居,我......”龙奕不得不承认,即使厌恶残酷的哥哥,他还是为龙氏一族称雄西南海域而骄傲,而愿意一直如此纵横**,而不是云淡风轻地面对柴米油盐。 海姬看到他眼眸里的闪烁,不无失望地松开他的手:“我知道,你救下我只是同情我,而不是真对我有意......” 龙奕听出了海姬话里的落寞,转头一看,她的眼泪再次潸潸而落。 “海姬!”龙奕捧起她的脸,不准她落泪:“好,我陪你去苍云岛。” 海姬伤心的泪水犹沾在睫毛上,粉红的薄唇却勾起感动而幸福的笑。 接下来发生的事,紫木槿犹记得柯老当时叙述时无奈的语气和心痛的表情。 ―― 苍云岛并非只是波凌海域附近的小岛那么简单,它是波凌海盗王容天的一处基地,而海姬,是容天的女人。 于是事情变得很简单,比海姬口中的云淡风轻还要简单。 龙奕落入容天手里,容天的要求是拿西南海底城交换龙霆的这个弟弟。 龙奕看着依偎在容天怀里的海姬,自嘲地惨笑着,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被欺骗的滋味,原来这么无耻,觉得欺骗的人无耻,被欺骗的自己也无耻。龙奕别过头,从此不再看那个女人一眼。 龙奕被五花大绑丢在苍云岛海滩上,他仰起脸望着海面,不曾期待龙霆会赴约,这是他自找的陷阱,并且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更让人失望的是,龙霆曾经还阻止过,却被自己错失。 然而黄昏的时候,在落日尚未被海平面吞噬的时候,龙霆的船出现在海天相连之处,海盗船在苍茫的**上如此渺小,又如此雄伟。 “放了他,海底城归你。”龙霆甚至想也没想,就对着架在龙奕脖子上的大刀妥协了。 “哥!”这是龙奕第一次,叫出这一声,然而他竟然没有料到,这是最后一声。 龙奕抱着必死的决心,也不肯让龙霆交出海底城,但是龙霆很坚定,他甚至对频频反驳的龙奕看也不看一眼。 要弟弟,不要堡垒,这就是这位残暴的海盗王的选择,简单而坚定。 但是龙奕没有想到,容天做出了更无耻的事。 容天没有料到这对一向不和的兄弟其实这么不离不弃,导致交易即刻达成,他却后悔没有加大砝码,于是喝止了欲解开龙奕绳索的手下,改口道:“我反悔了,海底城和你的命,来交换你弟弟。” ------------ 第一百十八章 反客为主 “我反悔了,海底城和你的命,来交换你弟弟。”容天奸笑着,缓缓道。 “你无耻!”龙奕嘶吼道。 “你住嘴!”龙霆呵斥道,然后暴怒的双目死盯着容天,问道:“堂堂波凌海盗王出尔反尔,传出去就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吗!” “哼,你要是不答应,这件事天底下绝不会有人给我传出去。”意思很明了,不答应,就全部死。 龙霆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却不出手,应容天之约,他没有带上其他海盗而只身前来,却不想他卑鄙到这般田地,现在就算有胆量拼死一搏,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毕竟这是容天的地盘,周遭全部是他的人,何况龙奕还在刀子下。 “不要逼老子!”龙霆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 “你走吧!不要管我了。”龙奕偏过头,轻描淡写地直面死亡。虽然脸上是极度的不在乎,可是心里却很是忐忑不安,没有想到龙霆会为了自己冒险前来,对他的担忧无法隐藏在焦虑的双眸里。 “叫你住嘴!”龙霆狠狠斥道,不再给龙奕插话的机会,对容天道:“今天老子是载了,既然你们非要人多欺负人少,反正我们也跑不了,你先放了他。” “你答应了?”容天确定道。 龙霆一把揪下手腕上的一块手掌大小的青铜牌,在容天面前扬了扬:“这是我西南海底城的统领令牌,放了他,我和这破牌任你处置!” 容天尖细的眼睛里随即露出喜悦的光芒,面具却因为那光茫而显得愈发扭曲得狰狞,奸笑道:“谅你也逃不了。——放人。” 于是龙奕回到了龙霆身边,他一把揪住龙霆的手臂,疾声道:“我们一起走。” “遇上这魔头,只能走一个。”龙霆不无怨愤地沉声道,然后抚下龙奕的手,往容天方向走了几步:“我要看他上了船离开浅海域才放心。” “呵呵呵,好,就算今天放过这小子,他日也成不了气候。”容天答应道,然后命人架起龙奕推上海盗船。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龙奕睁开逼近来的人,疾步到龙霆身边,急切地拉住他道。 龙霆转身,面对他,背对容天,忽然眼睛一亮地低语着告诉龙奕道:“我自有办法脱身,你先走。” 龙奕看着龙霆眼睛里自信的光芒和狠毒的霸气,微微一怔:“真的?” 龙霆点点头,却再度甩开龙奕手,大喝道:“还不快走?” 龙奕半信半疑地盯着龙霆,直到被人架上了船,船被换成自动档缓缓开出浅海区,才如梦初醒。 “大哥——”茫茫海面上,回荡着龙奕龙啸一般嘶吼,但是龙霆再也听不见了。 龙霆是没有办法脱身的。刚才在被龙霆话语蒙蔽的一瞬间,龙奕以为他在四周埋下了伏兵,但是细想之下,他突然发现,那个孤零零的小岛,就算龙霆可以脱离容天的惨杀,他又有何能力离开?唯一可以离开的,只是自己脚下踏着的这艘船,西南海域唯一的一艘海盗船。海盗自负,除了世代相传的海盗船,从来不建造另外的船只,而现在能够救龙霆的船,正承载着龙奕的命,一点点远离他,彻底远离他...... 三天后,西南海底城被容天正式占领,大部分海盗选择了利于他们将来发展的新老大,只有几个人,愿意跟随龙奕,从此伴着仅剩的财富——海盗船纵横在西南海域。 而被赶出海底城的龙奕等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去苍云岛为龙奕收尸。临走前,容天很得意得向他们炫耀自己如何摧残了西南海盗王以及他的尸体,让他死得有多么缓慢而痛苦,龙奕几次沉不住气欲上前狠狠教训他,但是被身边的人一再阻拦,强行拉出海底城上了船前往苍云岛。 在苍云岛沙滩上,他们找到了那具被刀剑划得体无完肤而后又经过海水浸泡日光曝晒而几近不成人形的尸体。龙奕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曾几何时叱咤西南海域还痛打自己弟弟依旧冷酷残暴不变的西南海盗王,要不是他的面具被丢在尸体旁,要不是他的铁爪被反嵌进自己胸膛,他死也不会承认,他就是他哥哥。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早点来救他?”龙奕抓着柯老的手,悔恨悲痛的目光夹杂着愤恨狠狠瞪视他。 柯老无奈地沉沉叹息,这两天他一再阻止龙奕驾船前来苍云岛救龙霆,是因为他知道,龙霆是无法幸存在容天手里的。 这一点,龙霆自己也知道,所以在只身前往苍云岛前,他将象征西南海盗王的蓝色小刀——深蓝链,交给了柯老,告诉他若自己没能与龙奕一同回来,就将海盗王之位传给龙奕,让他们誓死效忠。 然后柯老告诉龙奕,其实容天觊觎他们西南这篇富庶的海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上一任海盗王、即他们父亲在位期间,就多次受到过容天的挑衅,他们的父亲后来之所以郁郁而终,是因为他们被宣称意外死亡的母亲,实际是被容天**不从而自尽的,这件事,在老海盗王传位时,告诉了哥哥龙霆,却没有告之年幼的弟弟龙奕。从此龙霆就背负起了容天的仇恨和统领西南海域的责任,他继承海盗王之位时才只有十七岁,在召开海盗大会的时候,其余十一位海盗王都给与鄙夷和嘲弄的眼神,那种眼神无情地讥讽着西南海盗群从此将走向衰败,所以那以后,龙霆不得不残暴。 残暴横行、杀戮漫天,双手沾满鲜血不是他的选择,他也曾在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痛苦而恐惧得颤抖了一个晚上,但是严酷的现实告诉他,不可以软弱!他一软弱,父母一手撑起的西南海盗群就会被欺凌,西南海域将得不到安宁并且迟早落入他人手里。 于是,强撑起残暴的脸孔,他在诸位海盗王惊诧的眼神下,统领了西南海盗群整整五年,让这支本来濒临瓦解的队伍重新挺立起来,掀起西南海域又一股强盛的风起云涌。 然而这一切,因为龙奕傲然保护的一个女人,全部断送。 在看到龙霆尸体的那一刻,正值残阳似血的黄昏,从此龙奕不再叫龙奕,而改叫夕阳。 夕阳,在龙奕死后,便患上了性格分裂症:白天,他把自己当成龙霆,带着铁爪肆意杀戮,甚至怀念当年的龙霆教训弟弟而多次割伤自己的手臂;夜晚,他又变回骄傲的龙奕,却因沉溺在内疚里,傲慢的眼神渐渐笼上冷漠的不羁,自我关闭在海盗船底舱,不理会任何人。两年过去了,唯一不变的,还是他习惯勾起桀骜的唇冷冷地笑。 —— 一阵冰冷的尖锐感觉滑过手腕,紫木槿猛然感到一丝酸麻,因为手腕用力不准加上匕首太过锋锐,在割裂绳子的时候,紫木槿也不可避免地割伤了手腕,旧伤加新伤,她已经不指望自己的手还能恢复到从前的白皙嫩滑。 但是好歹,绳子已经被割裂,由于整个人都是被一根粗绳捆绑的,所以在割裂的一瞬间,全身的紧绷感陡然一松,要不是紫木槿迅速抓住绳子的断裂处,恐怕就会被发现自己已经不受了约束。 庆幸的是,因为把她和船作为两个选择的相对物而单独放置,所以紫木槿身后没有南宫残的人,以至于没有人发现这一细节,包括现在正奸笑着走近她的南宫残。 “嘿嘿!龙奕,这妞也并不比海姬魅惑,你怎么就再度吊死在了这类树上?”南宫残玩味地看着紫木槿,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颊,粗糙的皮肤刺痛了紫木槿,但是她却很欢迎南宫残这靠近的举动。 机不可失,紫木槿第一次在心底下了狠心,然后抽出身后的手,持着匕首狠狠一刀往南宫残小腹捅去,干净而利落,迅猛而狠辣。 这一举动连紫木槿自己都被惊到了,但是情势所迫,她不得不如此,在经历过白氏和海盗的波折后,她觉得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必要这么客气了。 夕阳等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间也愣在原地,倒是紫木槿,依旧清醒的即刻命令因为老大遭遇危险而疾步上前包围自己的东南海盗们退下。 夕阳第二个反应过来,迅速靠近紫木槿,板住了南宫残的肩膀,然后往他膝盖后一踢,令他跪倒在了沙滩上,他知道紫木槿那一刀是故意不往要害捅的,因有利用价值而不希望南宫残死得这么快,而腹部这样一刀,已经足够让他彻底瘫软下去无发反抗。 “现在你们老大在我手里,我也不逼你们......”夕阳一脚踩着南宫残的小腿肚,铁爪按住南宫残天灵盖,匕首已经被他拔出正对着南宫残脖颈处,以至南宫残小腹鲜血狂涌,染红了膝下一片沙地,看架势,夕阳是准备弄残了他,嘴里却冷然续道:“我知道,南宫残平日里为人阴险待人暴虐,你们这群小喽啰也没有少受他那份罪,东南海盗群对他怨声载道也是众所周知。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废了他,跟着我!” ------------ 第一百十九章 海底城 “......废了他,跟着我!”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夕阳漆黑的眸子绽放异彩。 紫木槿一怔,她原本只是想捅了南宫残一刀威胁到他的手下便和夕阳等全身而退的,却不料夕阳想要的更多。紫木槿抬起头看着夕阳这时候的表情,同样是傲然,但是又与在舱底时有所不同,现在的傲,带着霸气和威势,扫过南宫残的手下时,眼睛里露出熠熠的光辉,让人无法抗拒的光辉,仿佛在说:“看见虐待你们的老大被捅刀子心里很爽吧?很爽还愣着干嘛?跟我走呗!” 这纯粹是紫木槿忖度着他的眼神而想出来的台词,却没想到夕阳随即就坦白地说了出来:“怎么样?这种好事难道需要考虑这么久嘛?看到自己老大这样子,我看你们除了害怕也没有多余的忧心,很显然这是你们所希望的,再捅他一刀让你们爽爽我也很乐意。细想想,如果你们对抗我把他救回去,他必又是一顿打骂教训你们没保护周全,如果你们识时务跟了我,在我的统领下,东南西南合并,你们今后就是南部海域的海盗,我不会压迫你们,给所有人同等待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决不食言!” 这话一出,显然有不少耐不住性子的海盗已经蠢蠢欲动,尽管南宫残的水泡眼瞪得老大,但是现在他跪着的狼狈样只是显得那副凶相更加扭曲,他想要出言威胁,但是夕阳手腕灵活一转,用刀背狠狠击了一下他的咽喉,他便只能发出嘶哑的呼气声。 虽然南宫残带来的东南海盗群远远多于夕阳手下的人,但是夕阳的话的确诱人,以至于他们现在考虑的不是救不救南宫残的问题,而是跟不跟夕阳的问题。 跟还是不跟,夕阳也放出话:倘若他们不愿意,大可离开去别处,他定不追究;倘若愿意,现在就可以改口叫他“老大”了。 紫木槿在一旁暗笑,白日里的夕阳果然行事作风果断利落,与黑夜里的冷漠不闻世事虽然同样傲慢却又截然不同,但是以其性格分裂症看来,随时可能违背诺言开始变态地折磨人,好在东南海盗们并不知晓,而他似乎也没有真像龙霆那样有折磨手下的恶癖,只要他们现在听话,将来的日子还是前途无量的。 到目前为止,多数人的眼睛里,已经冒出异样的色彩,好像那条光明的道路就已然在他们面前慢慢呈现出来,并且放射万丈光芒。虽然在紫木槿看来,海盗的路,从来没有光明的。 “愿意的,站到这边来。”夕阳指了指身后,嘴角露出魅惑的笑,也并没有要求他们放下兵器,可见是先抛出了信任。 一开始,还没有人敢动,即使心已经飞到了夕阳身边,但是碍于南宫残瞪得快要爆出眼眶的眸子,还是没有人敢首当其冲,夕阳觉察到了这一点,手腕微微用力,将南宫残的脑袋再度往下压了些。 没有人再能看到南宫残冰冷的扭曲面具和愤怒的眼珠,所以很快,有一个人站了过来,直挺挺地立在夕阳身后,抬头挺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同伴。 夕阳冰冷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随后,三三两两又过来了几人,再随后,十五六七地过来了......到最后,所有人,一个不剩,都站在了夕阳身后。 “很好。”夕阳赞许着,犀利的眼眸却不紧不慢地移到了身后刚才第一个站过来的人,笑道:“以后,你就是南部海域海盗群分支东南海盗的二当家。” 那人眼眸一亮,却随即掩去喜悦,正色答道:“今后悉听老大差遣!” 夕阳点点头,又问道:“你叫什么?” “宁无惮,老大。”那人答道,谦卑有加。 紫木槿却失声笑了出来,她方才看到夕阳白日里眼眸雪亮却又深不可测,微微出了神,一下子听见宁无惮的回答,以为他是说:“你无胆,老大”。 夕阳注意到了身后的笑声,却不回头,径自对那宁无惮说道:“你先带着他们回到船上,然后再过来这里。” “是。”宁无胆领命,随即带着总共约莫二十来个归顺夕阳的人上了南宫残的海盗船,然后再度奔回来,由于新官上任办事卯足了劲,一来一回都是用跑的,再度来到夕阳面前时,已经是微微喘着气,却在听到夕阳的话后,那一口气硬是憋在喉咙里没呼出来,险些呛死。 ...... 片刻后,夕阳带着柯老等人和紫木槿登上了自己的海盗船,紫木槿上船时突然想起叛徒瘦猴,提及此,柯老等人也说没有看见,想他恐怕是发现事情有转变,早逃之夭夭了吧。 眼下,宁无惮驾驶的船在前面先行,夕阳的船紧随其后,因为下一站,是去往南宫残的海底城,与其说是去往,其实就是霸占。 紫木槿在甲板上立了一会儿,然后回过身问夕阳道:“我还要不要去底舱?”这虽然是征询的话,木槿的语气却是极为不善的,潜台词是:“要不是我捅了那南宫残一刀你也不会有现在,确定要把我关下去而不是厚待我吗?” 夕阳站在甲板上一层,俯视紫木槿,忽然玩味地笑起来。他一笑,紫木槿心里就没底,在白日里看起来,夕阳现在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他虽笑着,却又似笑非笑,雪亮的眼睛里带着理所当然的散漫和傲然,漆黑的眸子深得看不见底,比黑洞还黑洞。 紫木槿没底也是因为刚才在蛇岛海滩上发生的那一幕,让她见识到了夕阳残忍血腥的一面,这和先前折磨她又完全两样―― 当时跑回来的宁无惮因为夕阳的一句话而一口气没喘上来。 夕阳问话时嘴角犹带着笑意,问出来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想吃人肉吗?” 宁无惮一怔,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什么?” “东南海盗群平日里应该也习惯吃生肉吧?”夕阳很有耐心地再度问道。 “是。” “那尝过生吃人肉吗?” “......没。” “现在尝尝吧。”夕阳说着,将手里的匕首递给宁无惮,然后目光落到铁爪下的南宫残身上。 宁无惮硬是没敢接,南宫残想要挣扎,但是伤口的血从刚才流到现在,已经让他接近休克了,表情千万个不情愿,手脚却冰冷无力。 “再不动手,血流干味道就不好了。”夕阳还是扬着递匕首的手,不紧不慢地告诉他:“手下多少人,就切多少块,爱吃的,就多切点,应该够了。” 这口气,这表情,哪里像是预备凌迟的?这分明就像一个厨师,谆谆教诲着弟子如何下手才能做出好菜。 “怎么还不接?”在宁无惮一再迟疑后,夕阳的笑终于冷下来:“难道还要老大我亲自动手?” “不......不敢。”宁无惮接过刀子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表情很苦,苦得很后悔,显然在后悔跟了现在这个老大。 夕阳不是猜不出他的心思,所以开始给他吃定心丸:“觉得我残忍吗?” “没......” “担心以后吗?” “......没” “放心,我从来不对自己人残忍。”夕阳缓下语气:“南宫残却对任何人都残忍不是嘛?他对于你们的那份暴戾,让你们凌迟他一千次都不解恨不是嘛?动手吧。” 宁无惮的手犹僵在半空中颤抖着。虽然夕阳的话很对,但是,真要他像切鱼一样切了自己刚才还在效命的老大,实在有点可怕。 夕阳看出了宁无惮的无胆,所以也不再强逼他,然铁爪一紧,直接切碎了南宫残的天灵盖,南宫残当即倒在了地上。 “现在不怕了?动手吧。”夕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宁无惮,以为把人弄死了他就不怕了。 宁无惮还是怕的,紫木槿看到这一切也怕了,微微退后了些,但是夕阳恰时叫住了她道:“别走远了,省的等下找你。”意思是说:“别想跑,要不然我就翻遍蛇岛”。 这就是为什么紫木槿当时没有能够趁机逃离夕阳,而后跟他上了船。 夕阳是可怕的,紫木槿上船前看到宁无惮端着一只用血淋淋白布盖着的碟子往船上走,就知道他最终还是下手了,想起夕阳那句“爱吃的就多切点”,紫木槿又是一阵战栗。 ―― 现在紫木槿面对着夕阳,等他一句话。 夕阳看着她,脸上始终挥散不去一抹似笑非笑,然后淡淡地问道:“你爱待在底舱就待着。” 紫木槿微怔,细细凝视他的眼睛,那是不是不爱就不待了呢?看了半天没有看出答案来,她也懒得琢磨,便厚着脸皮转过身径自扶着栏杆看大海了。 约莫过了一个白天,夕阳等人终于到达东南海底城。 入口在一个火山岛上,经过幽长曲折的通道后,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在柯老的叙述中,并没有对海底城多加描述,所以现在紫木槿在看到这片深藏在**底端的净土时,不禁有些叹为观止。 ------------ 第一百二十章 囚困 紫木槿静静地站在宫殿般的海底城外入口处,放眼望去,海底城的巨型抗压玻璃罩外,闪烁着五彩缤纷的灯光,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水草缠绵游鱼畅泳的纷繁景象;而罩子内部,更是一座富丽堂皇的水晶宫,白色的材质砌成的墙瓦,一间间堡垒似的房屋错落有致,其间还有亭台楼阁假山水榭......当然在暗处,也有高端的科技设备,只是紫木槿尚未细察这奇特的设置,只是从鼻息间清新的氧气可以判断。 “你们各自找房间住下吧。”东南海盗群回到这里后,便各自回房了。虽然他们那里已经有留在这里的二十来人和刚回来的总计四十余人,但是空出来的房间还是够夕阳他们住下的,所以夕阳对手下人也懒得安排,任由他们自己选择。 这空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绝对是一个完美的栖身之处,紫木槿暗暗想着若将来有一日回了豁夷岛,也要挖到地下海域里,建一座比这里还要雄伟的城。虽然这样梦想着,可是一想到回去的希望渺茫,心里便莫名的揪痛起来,怏怏地径自挑了一处辟角的小房子走近去,也不管自己现在这里是什么身份,难到夕阳还让她躺道路中间了不成? 紫木槿走到看中的那件小房子面前,轻轻推了推白色的门便开了,才发现这里的门没有锁,心里暗暗惊了一下,不过也不能怪南宫残,一屋子强盗睡在一处还弄把锁,是有点画蛇添足了。紫木槿窃笑着自己还不如睡在铁笼里比较安心。正暗忖着改天应该弄副铁链锁来时,忽然觉察到身后有人轻轻叹气的声音,近得那呼出的气就直接灌入了自己脖颈处,紫木槿讶然回头,却不料夕阳正紧贴着自己站在背后,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带着不耐烦对上紫木槿惊愕的表情,问道:“你在门口踟蹰了半天,到底进还是不进?” “笑话,我进不进干你何事?”紫木槿冷笑着暗忖,背过身继续推开半掩的门,脑袋里突然窜过一个极度不祥的念头,身子再一次僵在原地,然后迅速回转身,鼻子差点撞在夕阳的下巴上。 紫木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依然岿然不动站立得稳如泰山不倒的夕阳,一字字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夕阳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当然是进去睡觉了,你不知道现在都午夜了?” “知道,可是......”紫木槿诧异地看着他,心想好歹也应有个先来后到之理:“这房子,我选了。” “我看到了。”夕阳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准备跟我抢?” “不是,没房子了。”夕阳指了指四周,此时其余人都已经被他打发走了,几乎每间屋子里都亮出了灯光,然后纷纷熄灭,各自入睡。 “没了?” “嗯,我高估了这里的房子数量,南宫残养得人太多,我的人一住下,不多不少,就多我一个。”夕阳逻辑不清地解释道,又打了个呵欠。 “喏!”紫木槿没好气地指着正中央那一幢最豪华的类似别墅的套房,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谎言:“那雄伟挺立的,应该就是海盗王的,没有人敢住,正好适合你。” “我也不敢,那南宫残住过,我把他切成一块一块的,晚上他化作厉鬼来找我,我会害怕的。”夕阳撇撇嘴,一副无赖样。 “还好意思说......”紫木槿想到白天的事就心寒:“那难道你打算把我赶过去?” 夕阳笑了,那种笑很温柔,让紫木槿差点以为他良心发现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又差点让紫木槿晕过去:“我也不会让你被厉鬼缠上的,我知道你也害怕,所以我们一起睡。” “睡你个大头鬼!”紫木槿说着就要往夕阳身后逃:“我让给你,你把我关进铁笼子吧!” 然而紫木槿没有逃成,夕阳一双大手将她拦腰箍起,然后脚步前移,他用的力道不大,但是紫木槿却被他硬生生拽进了屋子,随后夕阳又反手关上了门,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你爱谁不睡!” 紫木槿被抱进屋里,却也终于不再挣扎着想要逃离了,一是她也知道她逃不掉,夕阳的性子一上来,可以和她纠上一晚上;二是在看到屋里的情况后,发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遭,便也勉强接受了。 “你怎么选这么烂个屋!”夕阳显然对里面的布局大失所望,这屋子结构很简单,整一个“品”字型自然被分成三间,中央一间简洁干净的客厅,两边分别两间卧室。 两间卧室!紫木槿大喜:“你睡那个,我睡这个。” 夕阳听紫木槿这么一说,再看看这房间该死的布局,也再无花样使出来,加上疲惫袭身,便想再扯扯紫木槿的头发就回房睡觉,却在扭头之间发现紫木槿已经不见了身影,左边卧室的门紧闭,里面还传来衣橱移动的声音。 夕阳傲然地勾起了唇,然后玩味地盯了那扇里面被堵了衣橱的门很久,才转身回房。 紫木槿贴着墙听到没有了动静,才安心地坐到床上,对于黑夜里的夕阳,她比较放心,今天大约是他心情好又看自己立了攻便无赖起来。虽然最终计划夭折,但是紫木槿也不怎么担心他会像白日里一样露出残酷暴戾的表情,否则她定说服自己放弃舒软的床请求回到底舱或者住进铁笼的。 第二天早上,紫木槿起床,在卧室内置的卫生间洗漱完毕后,便开始移开衣橱,移到筋疲力尽也正在心忧早饭时,开启门的瞬间便闻到了清粥的淡淡飘香。 “起来了?”夕阳看见愣在门口的紫木槿,抬起眼睛,唇角勾起淡淡的笑,这笑却让紫木槿不寒而栗。虽然夕阳此刻正悠闲地坐在桌子边,并且已经为紫木槿盛好了一碗清粥,笑着示意她过去坐下吃。 紫木槿看了看外面,地处深海,看不到阳光,但是时间却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候,这个时候,夕阳的笑便也一定是冷冽的,所以紫木槿很自然地联想到那清粥里放了让她生不如死的毒药。 见紫木槿迟迟不坐过来,夕阳也不再招呼他,径自喝起粥来,饶有滋味。 “我特地让柯老大清早起来煮的,你确定不过来吃点?”夕阳在喝下大半碗粥后,终于再度问道。 紫木槿这回坐到了他对面,却还是不看清粥一眼,只是问道:“你打算拘禁我到什么时候?” 夕阳慢嚼细咽的悠闲动作微微一顿,眼里果然掠过一丝不快,问道:“我现在没有让你住阴冷潮湿的地方,没有让你吃血腥恶臭的东西,更没有逼迫你做什么?你对于这样的生活不满意吗?” “可是你要我留在这里干嘛呢?我又不是海盗。” “蓝妖也不是,照样不留在我身边?”夕阳眉角轻挑,低笑着搅乱一锅粥。 “她是你女人。” “那你也可以做我的女人。”夕阳抬起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是紫木槿看不穿的笑意。 “我干嘛要做你的女人?”紫木槿撅撅嘴:“我有我喜欢的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夕阳的眼角微微一下颤动,笑意更显得玩世不恭:“那他怎么不来救你?” “你们海盗行踪不定,怎么来救?”紫木槿黯然地低下头:“何况,他就算想救,也来不了。”想到秦叶殇的骨灰其实就包围着自己,却眼睁睁看自己被困在一个性格分裂症的人掌心,紫木槿心里不禁一阵揪痛。 “为什么来不了?” “他死了。”紫木槿也不隐瞒。 然而夕阳却幸灾乐祸地笑得更加没心没肺了:“这么说,我没有情敌了?” 紫木槿抬起头,夕阳以为他会看到一张愤怒得涨红了就想五月桃花一般的娇容,却不想看到的是一双黯然神伤悲情破碎的眸子,心下明了其情之深,问道:“怎么死的?” 紫木槿却不回答,因为提到秦叶殇而伤心,所以竟然不知不觉喝起了粥来掩饰痛楚,喝到一半突然停下,明眸凝视夕阳,一字字道:“你及不上他十分之一,别指望我倾心于你。” 听到这句话,夕阳却大笑起来,好像这对于他而言是件快意的事,紫木槿愈加感觉被戏弄了,丢下碗就往屋外走去,却不巧撞上闯进来的宁无惮。 “总算找到你了!老大。”宁无惮看见夕阳,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昨日他们回去得早,因此并不知道夕阳住在这里,现在急匆匆找过来还把紫木槿狠狠往后撞去,连一句“对不起”也没有。 其实“对不起”倒真是无关紧要,现在紫木槿正因为那一撞而整个身子重心不稳向后仰去,一时之间也抓不到可攀扶之物,只能眼睁睁感觉到身子即将与大地亲吻。 却不想一双有力的臂弯稳稳接住了自己。虽然那双臂弯的温度冷冽地惊人,但是紫木槿还是站定了身形,没有完成那壮观的一吻。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眼神也没有多停留一下,夕阳径直示意宁无惮述说前来所为何事。 “是波凌海盗王寄来的,说要来东南海底城和老大......不,南宫残商议要事。”宁无惮递给夕阳一张纸,具体说来,应该是一张人皮纸,上面有灼烧过的细碳笔刻了些字,大致也就是宁无惮所说的情况。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色纠结 “是波凌海盗王寄来的,说要来东南海底城和老大......不,南宫残商议要事。”宁无惮递给夕阳一张纸,具体说来,应该是一张人皮纸,上面有灼烧过的细碳笔刻了些字,大致也就是宁无惮所说的情况。 “容天?”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紫木槿可以听出夕阳的咬牙切齿,尽管经过时间的磨砺,他已经学会隐忍和不露声色,但是这两个字,对于当年的龙奕来讲,太过扎眼了。 “是的。”宁无惮轻声附和道。 “他知道这里?” “我们......南宫残和容天很交好,甚至双方都知道对方的海底城在哪里。”宁无惮道。紫木槿在一旁,心下也是了然所谓的“交好”到了什么程度,一般海盗群各自的巢穴地点是级密,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以防侵占,而南宫残和容天却都知道对方的这份最后底线,可见交好的程度之深。 “那这个约定也是之前就定好的?”夕阳继续问,现在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怨愤,黑眸沉寂下去,浮上来的却是一种凛然的傲气。 “是,听南宫残前些日子说过,好像是就在这几天,容天要过来。”宁无惮确认到。 夕阳再度瞄了一眼人皮纸,上面并没有道明容天此行的目的,于是又问道:“你可知道他们所要商议的事情?”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偶尔听南宫残心情好的时候提到过,好像是波凌海盗群要和我们东南海盗群合并,然后归顺于新的老大。” “新的老大?”夕阳眼角一挑,疑惑道:“两支海盗队伍都如此目空一切,难道肯屈膝归顺别人?哪个人有这么强盛的实力敢收并这两支队伍?” “不曾清楚,只似乎听说,那新的老大姓白。”宁无惮细细地回忆着。 “不曾清楚,只似乎听说,那新的老大姓白。”宁无惮细细地回忆着,他不经意的回答却让一旁的紫木槿瞬间脸色煞白。 夕阳注意到了紫木槿表情瞬间的变化,漆黑的眸子移向她:“怎么了?” 紫木槿抬起眼睛,定定地看了眼夕阳,在确信夕阳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没有和那“姓白”的有一丝隐情后,沉声缓缓道:“我......我喜欢的人,被姓白的人活活打死。” 夕阳表情微微一怔,眼睛不离木槿,却继续问宁无惮:“除了姓白的,还有什么?” 宁无惮皱了皱眉头,想是已经抽尽记忆搜索:“就只知道姓白,因为他们的集团叫白氏。” 这话一落,紫木槿已经凄然一笑:“果然,势力所及,已经无法御制了。” 看到这坚强的女子此刻嘴角溢出的绝望惨笑和眼底闪烁的盈盈苦涩,夕阳的心里,忽然就有某一处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刺了一下,微微疼痛的,让他冷不丁欲伸出手要拥抱木槿。 但是这动作还是被理智压了下去,他偏过头,只吩咐宁无惮道:“以南宫残的名义,约他三日后来见。”然后转身离去,不曾再看紫木槿一眼。 接下来的几日里,紫木槿不是没有试图从海底城逃出去过,但是都被生生阻隔,夕阳似要囚禁她。虽然在海底城给与她足够的自由,然是要踏出火山岛,却是想都别想。 而夕阳这几天也没有驾驶海盗船往其他地方去,他只是静静待在海底城议事厅内,手下的人进进出出执行他所下达的各种命令,他个人却一整个白天都足不出户,只是晚上仍旧回到紫木槿的屋子里,与她共进晚餐后便倒头就睡。 “你是想坐以待毙吗?” 在容天即将要过来的前一个晚上,紫木槿已经比夕阳更加沉不住气了,因为显然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怎样对付白氏? 白氏,是他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紫木槿细细想来,觉得可以和夕阳联手削弱白氏在海上的力量。 所以现在紫木槿站在夕阳卧房门外,不无担忧地询问道。 门内没有反应。 紫木槿也不客气,推门进去,好在这里都没有锁。 “容天是你的敌人,那么他想要归顺的白氏也就是你的敌人,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吗?”紫木槿看见夕阳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知道他尚未睡着,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手。”夕阳就像把紫木槿当成了自己的囚妾一般,不需要她干涉这类事:“回去睡你的觉。” 紫木槿摇摇头,她需要答案。 “难道你要和我一起睡?”夕阳斜着眼睛看她,眼角露着嘲弄的笑意。 “你有什么安排吗?”紫木槿走到他床边,也不避讳地坐下,她深知白氏的强大,所以不当儿戏:“明天容天过来,发现南宫残已死,就必定依仗白氏的力量摧毁你,你打算怎么办?” “依仗白氏的力量摧毁我?”夕阳戏谑地重复着紫木槿这句话,带着不可一世的笑意:“你所说的那个白氏,真有这么厉害吗?” “你是不相信我嘛?”紫木槿微怒道,前两天就趁着晚饭时间将自己与白氏的恩怨粗略地告诉了夕阳,本以为他至少会谨慎些,现在看来,他还是这么狂妄,好像当初不是容天害死了他哥哥,而是他害死了容天的哥哥一般胸有成竹地冷笑着。 “我是在想,我和容天比起来,到底谁比较有可能深得白氏的信任。”夕阳微微一挑眉,嘴角露出狡黠的笑意。 紫木槿一阵错愕:“你什么意思?” 夕阳本是躺着,现在起身靠在软垫上,抬起一只腿,悠闲地坐看紫木槿紧蹙的眉头,慢悠悠地反问她:“你说,那个白氏集团要真那么厉害,我归顺他又有何不可?我与白氏又没仇,何况我有你、还有我掌控海域里豁夷岛的确切方位,你既是白氏的宿敌,我把这些白氏所需要的情报作为白氏力挺我并且排除容天的条件,你说这笔交易白氏会不会同意?” 紫木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心一下坠到冰冷的深渊底,她竟然只顾着同仇敌忾而相信了夕阳,却忽略了夕阳也有残忍无情的一面,此时一琢磨,夕阳虽然和容天有宿怨,却没有和白氏为敌的必要。 看到紫木槿瞬间脸色煞白,夕阳玩味地笑道:“今晚睡不着了吧?” 紫木槿低垂的眼眸猛然抬起,直视夕阳的眼睛里满是怨愤。 “别这么看我,我命令都已经下达下去了,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夕阳冰冷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和傲然的不屑,然后悠然躺下,侧身睡去。 紫木槿转过身,往自己屋里走去,走出门口的时候,她的眼里的恨意忽然消散一空,嘴角漾起一抹清浅温润的笑意:“我知道你不会的。” 差点上当! 夕阳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不知状况地屈服在白氏手下呢? 但是折磨紫木槿,无论是行动还是言语,却是他的最爱。 尽管百般告诉自己放心,但是那一个晚上紫木槿还是没有睡好,她一直在担心白牧那边的情况,自己看来一时半会是很难回去了,而白氏的势力扩大已经严重超出了当时的预想,如果海上势力膨胀,那么也许在豁夷岛势力尚未成型时,白牧他们就会被发现然后被摧毁...... 一夜辗转反侧,清早醒来,却又被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吓出了魂。 南宫残! 倚着门的那个人。虽然背着光使脸部有些模糊还带着面具,但是紫木槿却分明可以辨认出那就是南宫残。 浓密的胡渣溢出面具下方,两只金鱼一般的水泡眼凸露在冰冷的面具之外,粗厚的嘴唇上布满世事风霜的裂痕,胸前那柄深褐色的小刀正是他所向披靡的象征。 “你......”紫木槿指着“南宫残”,眼神不无嫌恶:“你扮成这样真丑!” 打开客厅的灯,在明亮灯光的直射下,紫木槿还是可以看出这易容术的破绽。 “我哪里出了破绽,让你一看便知?” 夕阳扫兴地卸下面具,面具下那张容颜端雅秀色可餐的脸和面具外那胡七八糟的须渣子、人为肿胀的眼珠子,让紫木槿的眉头深深一皱,多么天上地下的不协调。 “眼睛。”紫木槿坐下来后,气定神闲地指了指:“光线暗的话可能不易看出,但是光线强的话,一看便知,何况我不熟悉南宫残都一目了然,更别说是容天了。” “眼睛哪里出问题了?”夕阳揉揉被胶水扯皱的眼皮:“你以为装水泡眼容易呢?这些眼眶人皮是我刚从一个不听话的手下那里撕来的。” 这话一落,紫木槿递近嘴边的清粥又再度放回了碗里,白天一到,性格分裂果然神速,残忍随即到位。 夕阳看到紫木槿一张苦脸,满意地一笑:“不过也无妨,我已经叫人打碎了议事厅一半的灯光,容天休想看清我。” “这方法不妥。”紫木槿摇摇头:“你扮成南宫残想干什么呢?和容天达成协议,或者就近杀了容天?” “我只想知道那能让他们屈服的白氏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可以打破十二海盗群的平衡?”夕阳道,眼里闪出异彩,那种神采却不像在期待白氏的力量,而是期待着容天马上现身,然后自己一脚踩上去的痛快淋漓。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碎尸惊魂 “你待会儿扮作侍女,在一旁候着。”夕阳离开前告诉紫木槿:“我知道你比我更迫切地想知道现在白氏的力量,所以若我不让你靠近,你是不是就想把耳朵贴我议事厅隔壁了呢?” 紫木槿冷然一笑,却不得不承认夕阳说得不错。眼下看来,因为她的那一刀,夕阳合并东南和西南海域,而白氏又企图吞没东南和波凌海域,这像极了宿命的注定,仿佛是她和白昊,将对立的场景设在了茫茫大海之上。 午后,海底城的气氛弥漫着微妙的诡异。 紫木槿站在议事厅的角落里,看着长形桌两头各怀鬼胎冷冷对视的夕阳和容天。 是夕阳,不是“南宫残”。 半个小时前,容天抵达东南海底城,看见“南宫残”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哈哈,然后热情地过来伸手拥住“南宫残”,说道:“这两年海里的鱼儿少了。” “南宫残”笑笑,却不接话。 “南宫啊!这两年海里的鱼儿少了。”容天得不到回答,放开“南宫残”,拍拍他的肩膀,重复道。 “南宫残”还是没有回答。 不回答不是夕阳的声音不对,夕阳的嗓音有一特别之处便是模仿谁像谁,这也是当时紫木槿一开始没有区分出白天和黑夜的他是同一个人的原因,所以他现在扮作“南宫残”,想要模仿他说话也是易事,但是在容天重复了这句话两遍之后,夕阳知道,已经没有回话的余地了。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暗语,夕阳心下已是了然 而现在的“南宫残”接不上。 容天看着“南宫残”。虽然当时议事厅内灯火昏暗,但是他已经不需要再细看,语气阴冷到极致,带着恶意的嘲讽:“你应该回答‘因为海盗多了,虾米少了’。” “南宫残”苦涩一笑。 “你是谁?”容天问。 “南宫残”也不再隐瞒,摘下面具,抹去胡渣和多余的眼皮,露出玩世不恭的笑。 “是你?”尽管知道刚才所拥抱的人不是南宫残,但是看到夕阳的时候,容天还是吃惊不少,但这份吃惊也很快被不屑一顾压了下去,容天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夕阳一番,然后冷哼一声:“龙奕啊!两年不见,你还是这羸弱的模样?风吹就倒哪!” 紫木槿在一旁暗笑,夕阳虽然身为海盗王,看上去却很是文弱,一张清俊端庄的脸,眉如远山之黛,唇若五月樱瓣,简直可以用秀丽典雅来形容,料峭的身形虽然高大,却有几分婉约柔绰,要不是那一双漆黑的眼眸里藏着不可一世的上位者风范和桀骜不驯的傲然气骨,恐怕扮作女子来得更吸引人。 听到容天这样的调侃,夕阳也不反驳,只是微微一笑,那笑从容而凛然,如风抹去容天的讥讽。两年的磨砺,已经让夕阳学会了如何将内心的情愫压下,假以表面的不屑。 现在,两个人坐在议事厅内,身后部下整齐列队严正以待随时可一触即发的争斗。 然而一刻钟过去,谁都没有开口。 容天细细看着夕阳,感觉到他的确与从前不一样了,他的表情虽然傲然依旧,但是却蒙上了一层他看不透的薄雾,他的眼神不知是因为太过漆黑还是什么?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而看久了便会跌落其中的深渊感,所以一刻钟后,容天转移了视线。 “海姬。”他唤道。 这两个字在夕阳听起来,还是能够掀起心底波澜的,至少他清俊的眉角微微一蹙。虽然不易察觉,但是身边的紫木槿看在心里分外了然。 海姬从容天身后站出来,紫木槿从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这名蒙着面纱的女子,此时她温温婉婉地靠近容天,顺势坐入她怀中,面纱随着她这一动作而自然脱落,显出一张美丽的脸来,这张脸,连紫木槿也承认很美,而且不是类似蓝妖的俗艳,而是超脱的美,凌驾于一切矫揉造作的美,脱俗得连她那娇媚地拥向容天的动作都不显谄媚而落落大方。 容天笑,洋洋得意,但是此情此景,外人看来却是极为温馨的。紫木槿今日看到容天的时候,彻底打破了之前根据柯老回忆而想象出来的那个粗犷恶俗龌龊不堪的男子,容天长得很有气度,甚至可以说是极具风范,他端正的五官拼出一张刚毅的脸,和怀里美丽的女人相辉映,十分相配的画面就直勾勾射入了对面夕阳眼中。 夕阳的目光没有回避,包括容天投过来的挑衅眼神和海姬淌过来的暧昧秋波,他都没有回避,他看着他们,就像看着白云舒卷一般平静,表情波澜不惊。 然而又有谁知道他内心的波动也许澎湃异常。 紫木槿赌不起,她已经输给过白氏一次,所以甚至不容许现在夕阳的气势输给容天。 所以在海姬被唤过来的时候,紫木槿离开了议事厅。 “我的衣服?” 蓝妖抗拒的眼神不满地盯着紫木槿,重复着她的要求;“你要我的衣服干嘛?”她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明明是被绑来的女子,现在的地位却已经超越了自己,夕阳整晚都睡在她房里,在自己多次提出异议后竟然还遭到训斥,蓝妖不知道,这女子是用什么蛊惑了夕阳,而且现在竟然还跑来跟她要最夺目的衣服。 紫木槿苦涩一笑,来不及跟她解释:“要快,我有急用,你的衣橱呢?” 蓝妖虽然百般不解也极不情愿,但是她至少知道现在海底城局势紧张,而紫木槿是跟随夕阳进入议事厅的。 “跟我进来吧。”蓝妖引紫木槿进了她的卧房,紫木槿在看到蓝妖那占据了半间卧室展销一般的各式衣服,心里暗叹没有找错人。 选了一条极为抢眼艳丽的裙子,紫木槿匆匆出了蓝妖的屋子,在门口恰时遇上刚才吩咐去准备盘子的肥球。 “这个,你要干嘛呢?”肥球指着盖着盖子的银盘,不无疑惑紫木槿究竟是何目的,但是在看到紫木槿一身盛装走出来的时候,问话的口气也结巴了,他知道这名女子极美,然而先前她一直伤痕累累而且衣着素简,眼下一经打扮,竟然美得不可方物。 紫木槿媚然一笑,接过盘子,同时感觉到肥球手臂的微微颤动,知道自己这副样子,绝对可以在气势上回以容天一击。 议事厅内,海姬犹在容天怀抱内,紫木槿出去进来不过五分钟,夕阳的目光还是波澜不惊地看着二人,直到感觉眼角微微一亮,然后对面的容天和海姬都变了色。 “奕,忙什么顾不上我了呢?”紫木槿娇嗔道,将银盘往桌上一搁,身子亦是顺势倒入夕阳怀中,动作不见得比熟稔的海姬逊色。 夕阳的身子陡然僵硬,这是紫木槿首先感觉到的,但是很快他便不负所望地恢复从容,包括因瞬间见到流光溢彩的紫木槿而眼里迸射出来的异彩,他配合得拥住紫木槿,柔声道:“我在谈正事,你怎么来了?” 紫木槿微微一笑,揭开桌子上银盘的盖子。 容天和海姬再度变色。 那一盘新鲜得犹滴着血的肉,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是人体的排骨,腥味随即充斥整间议事厅,但是紫木槿笑着揭开来的感觉,就像是面对一盘蛋炒饭,嘴角勾起魅惑的笑,对夕阳道:“你午饭都没有吃,我担心,所以给你送过来了。呵呵呵,你别看那南宫残粗人一个,肉倒是挺嫩的。” 第三次,容天和海姬表情发生变化。海姬已经从容天怀里挣脱,难过地别过头去,显然这也是一名不食生肉的美人,而容天的表情变化更是剧烈,如果说前两次只是微微惊异,那么现在,就是震动,他紧紧盯着那一盘肉,不可置信地一字字问道:“这是南宫残的?” 紫木槿殷红的唇角微微一翘,眼里满是恶作剧达成的笑意。从开始到现在,容天和夕阳的对话无非是容天损夕阳,余下的都是沉默,容天也没有主动开口问南宫残在哪里,尽管心知他必是遇到了不测,但是先问却显出了自己的弱点,所以一直没有提出来,现在突然被紫木槿这么一击,怎能不震惊?就算做好南宫残已死的预测,也没有想到是这般狼狈下场,还被一个女子来调笑。 夕阳看到紫木槿坏坏的笑,握着她腰的手忽然狠狠捏了一把,紫木槿吃痛,却面不改色,只微微投去怨愤的目光。 夕阳视而不见,继续玩弄着蹂躏她的腰。 “我问你这是不是南宫残的?”容天终于坐不住,眼睁睁看着对面两人眉来眼去,不由大怒道,这一怒,就将自己推入劣势。 紫木槿这时候也终于按耐不住夕阳的戏弄,起身来到桌子侧角,将银盘送到容天面前,娇声问道:“你也想尝一尝吗?” “不必了。”容天侧过脸,脸色铁青。 “不打紧。”紫木槿轻笑道,走近容天:“脑子正在厨房处理,细腻鲜嫩,美味滑爽,入口则化,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势力 “不打紧。”紫木槿轻笑道,走近容天:“脑子正在厨房处理,细腻鲜嫩,美味滑爽,入口则化,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我说了不必了!”容天怒喝道,起身一把勾住紫木槿脖颈。 夕阳微微变色,却依然从容坐着不动。 紫木槿也是从容,嘴角犹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容天,直到望得他脸色渐渐转为苍白,手慢慢松软,身子一下子瘫软下去。 紫木槿后退几步,她清楚,容天瘫倒,绝不是因为她那媚然一笑。 而那个时候,夕阳的笑更深了。 容天身后的海盗随即拥过去扶起他们瘫倒的老大,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容天勉强坐在座椅上,怒目直视夕阳。 “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夕阳了解他的意思,却迟迟不答,只是笑着反问。 容天的人欲动手,被容天阻下:“我看我是中毒了,遭了这小子的当,他有什么要求,我们只能答应。”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力道完全不支时的无奈和无力,既然南宫残已死,现在就是在夕阳的地盘,自己又被他挟住,此情此景受到的逼迫,像极了当年在苍云岛受难的龙霆,现在终于,夕阳让他尝到了反噬的滋味。 紫木槿看着夕阳,同样等待他的答案,夕阳望向紫木槿。虽然是对容天说的,却更愿意解释给她听:“我知道,自己易容南宫残总有破绽,被你看出也是迟早的事,但是我只要一开始那一刻便足够。你错就错在和南宫残感情太好,见面首先拥抱,然后才打暗语。两个大男人拥抱,呵呵,我也是从那些怀疑你二人玩断袖的海盗口中得知你们这个癖好的,却正好被我利用。和你拥抱前,我先服下解药,然后双手沾满无色无味的毒粉,正好擦到你身上,只消不到半小时,毒性就可以透过衣料渗入皮肤蔓延到你全身了。所以就算立马被你认出来我不是南宫残,我也只是装装无奈。” “哈哈哈哈......”昏暗的议事厅里响起容天凄厉的笑声,他虽然无力地伏倒在桌上,目光却极为犀利地射过来:“说吧!你要如何?” “白氏集团究竟是什么来路?想要收并海盗群又有何图谋?”夕阳问道。 “白氏集团是眼下最有潜力的生物集团,他的影响波及全球,如果波凌海域由他统领,就可以依仗他的势力所向披靡。”容天道:“我们提供给白氏想要的,白氏作为我们坚强的后盾,等实力一强,今后整个世界的海域都是我波凌王的。” “但你是白氏的,最后还不是全在白氏掌控之中,你不过是一个傀儡。”紫木槿在旁冷笑道。 容天嘴角苍白,眼眸雪亮:“傀儡又如何?归顺白氏总好过被其他海盗群吞并。经过这么多年,十二海域的海盗势力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强弱偏差,早晚有一天平衡会被打破,与其到时候冒险开战,不如先找一个强势的后盾。” “是你找到白氏,还是白氏找到你?”紫木槿问道,她不得不怀疑白昊是否已经知道他们逃到了海上。 “自然是白氏找到他。”夕阳替容天回答了紫木槿的疑问:“海盗群和科研集团八辈子打不着干系,绝对想不到找这类势力做后盾,何况你有听说过主动做傀儡的蠢蛋嘛?” 紫木槿一笑。 容天冷哼一声:“你今日就算把我毒死了,他日也是要死在白氏手中的。” “没有人可以杀死我,除了我自己。”夕阳似笑非笑地告诉容天道,狂妄的唇角勾起浅浅的自嘲。 “白氏要你们海盗的力量为他做什么?”紫木槿问道,盯着容天,希望不要听到心寒的答案。 “这是协议机密,我不能告诉你。”容天侧过头,盯着紫木槿笑道:“就算你这样的美人愿意陪我一世,我也不会考虑告诉你。” “就算让我陪一刻,我也宁愿得不到答案。”紫木槿嫌恶地移开视线。 “你今天既然是来与这东西谈判的......”夕阳指了指那盘人肉,问容天道:“身上也必定带了与白氏的协议书吧?” 容天此时已经连抬头也极为费力,要不是有手下撑着他的身体,恐怕他早已软绵绵地从椅子上如软泥一滩般滑下去了,今日没有料到这一遭,他带的人手也极少,以至于现在完全处在弱势,但是执拗的笑容仍旧不改:“可惜了,我们是口头协议。” “很好。”夕阳满意地点头赞许容天的强硬,然后给了身边的驼三一个眼色,驼三随即将手上一直捧着的盒子送到了容天面前,并且热情地为他打开盖子,当然也多半因为容天此时连抬手的力度也使不上来。 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容天脸色陡然一变,比刚才看到“南宫残”的人肉更加惶恐,甚至已经不加掩饰。 紫木槿黛眉微蹙,那盒子里,不过是一件衣服,一件孩子的衣服。 “你把我儿子怎么了?”容天怒问,濒临休克的神经随即紧绷,眼睛里充满血丝。 夕阳不无感叹地摇摇头:“找你儿子可真不容易,你这样一个横行波凌的海盗王,竟然把儿子从小寄养在南美某个州区某户普通农家里,为了找到他,花了我整整一年的时间,动用了海上陆地大量人手,甚至荒废了重建海底城的财力人力,不过无妨,只要找到你儿子,让你尝尝痛失亲子的滋味我便满足。说真的,你马上就可以享受到那种欲哭无泪的绝望,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你!”容天怒,但是竭力隐忍不发作:“好,你狠。” “回答我女人的问题。”夕阳悠然一笑,欣赏地看着他的愤怒,缓缓道。 紫木槿嘴角一扯,无语。 “我不会说。”容天还是执拗,坚持不愿透露白氏需要他们做什么。 “再来。”夕阳脸色一沉,继续吩咐驼三。 又一个盒子被递上,盒盖移开,一双耳朵血淋淋地呈现在容天面前。 容天认得这双大大的招风耳,是自己儿子没错。 “你把他怎么样了?”终于再也无法抑制愤怒,容天起身嘶吼,明明中毒已深,却不知哪来的力气,让他突然起身厉声问。他本以为,自己不说,儿子就不会受到伤害,可是他没有想到,夕阳已经动手了。 “回答我女人的问题。”夕阳还是重复道。 紫木槿这时候却心生怪异,她忽然觉得其实夕阳并不是真的在为她出头,而只是享受着容天的崩溃。 “你把我儿子怎么样了?!”现在的容天就是一根紧绷的弦,只要夕阳再稍稍一扯,他就会断裂。 夕阳鲜艳欲滴的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然后一颗血淋淋的小心脏不知从什么地方落下来,被丢到容天面前的桌子上。 竟然还抽动着! 已经管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东西怎么样落到自己面前的,容天双目圆睁,人直挺挺向后一仰,便晕厥了过去。 导致他终于倒下的,除了毒素终于侵入心脏,还有夕阳一步步的刺激。 紫木槿冷漠着看着夕阳吩咐手下将容天拿下,并且囚禁他带来的所有海盗,心下了然自己的猜测不错,自嘲地冷笑一声,欲转身离去。 “木木。”夕阳突然开口叫住她。 紫木槿身子一僵,立在原地。 “你去哪里?”夕阳续道,犹坐在椅子里,悠闲地垂着眼睑,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别这么叫我。”紫木槿背对他,语气冰冷。 “只许他这么叫你?”夕阳讥讽地一笑:“真不动听。” “我好像没有告诉你,秦叶殇是这么叫我的吧?”紫木槿突然回身,表情震惊而冷冽。 “我难道不会查吗?”夕阳反问道。 紫木槿漠然片刻,脸上忽然浮起浅浅的笑,走回夕阳身边,挨近坐下,故作柔声地问道:“看来两年杀伤掠夺,表面看起来你人力物力都是老样子,暗地里发展得还挺不错。” 夕阳点点头,轻抚过紫木槿耳垂边的细发:“刚才谢谢你。” “哼。”紫木槿别过头冷笑一声:“貌似你早有准备,我是多此一举了。” “不会。”夕阳漆黑的眼眸里忽然流淌出一片无限的温柔:“要不是你,我不会这么快从回忆的痛楚里醒过来。” 清晨,紫木槿被一阵浓浓的蟹香味刺激而醒,打开门,看见夕阳微笑着坐在客厅白木椅上,调着一锅色泽鲜艳的粥。 “水蟹粥。”夕阳盛起一碗,递到对面的座位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的那个秦叶殇,总是折腾你做早餐,现在看看,我是不是比他好很多?” “几点了?”紫木槿没有回答,只是径自问道。 “你房里不是有钟吗?”夕阳微微笑着,那种笑很惬意,但在紫木槿看来,却极为深邃,看不懂他的笑是意味着他开心还是残忍。 “我房里的钟每天早上在我起床的时候都指向七点,但是......”紫木槿摇摇头:“我不信。”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滴血蓝玉钗 紫木槿摇摇头:“我房里的钟每天早上在我起床的时候都指向七点,但是我不信。” 夕阳的笑意更深了:“水蟹粥要趁热喝,才不腥。” “这几天我发觉自己睡得越来越沉了,好像一旦躺下就很难醒过来。”紫木槿冷冷地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水蟹粥,一字字道:“也要拜你每日的热粥所赐吧?” “开始几天每夜失眠,你的精神一直不好,这几天睡好了,脸色也滋润多了,对伤口的完全复原也有好处。”夕阳没有正面回答,却承认了。 看紫木槿阴冷的目光一刻不移地盯着自己,夕阳失笑,只好再度回答道:“现在十点了。” “我不喜欢你左右我的一切。”紫木槿靠近去,手撑着桌子,一字字告诉夕阳,如此笑容温润又深邃,眼眸深黑又雪亮的男子,却极为喜欢掌控别人。 夕阳直视紫木槿修长的睫毛,却不说话,只是继续微笑清浅。 紫木槿无奈,决定打开门出去透透气。 却在开门后看到一个人直挺挺站在台阶下,超脱的美丽脸庞上蒙着一层浅浅的忧伤,更添楚楚动人。 紫木槿稍稍移开身子,好让夕阳看见门外的海姬。 海姬是那日夕阳唯一放过的人,没有将她关入铁笼,还让她同蓝妖一起住下,只是和紫木槿一样,出不了海底城。 现在海姬泪眼盈盈地站在门口,迷离的视线望向缓缓走出来的夕阳,然后嘶哑的嗓音带着恳求:“请你把我一起关入铁笼吧。” 紫木槿这才注意到,海姬没有为衣服遮掩的部位如脖颈、手臂,甚至脸上都布满了细微的红印,像是有人故意捏出来的般。 紫木槿不由在心底暗笑夕阳的狠毒,本以为他不关海姬是怜香惜玉,其实反而是在变相折磨她,因为他让海姬住入蓝妖房内,这几日本就积聚了对夕阳的醋意和恨意的蓝妖,自然而然将怒气全部撒在海姬身上。 “被欺负了你都不会反抗吗?”紫木槿没好气地看着弱弱的海姬。 “我让她服了软骨散。”夕阳回答紫木槿,带笑的目光却玩味地看着海姬。 “何必折磨一个女人?”紫木槿不屑地看着他:“她不过是容天的一颗棋子。” “所以容天受到的惩罚比她更甚。”夕阳却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木槿他对海姬的惩罚很合理。 紫木槿嘴角一扯,却冷笑不出来,夕阳对于容天的惩罚她是知道的,就是在容天的铁笼外面挂上他儿子的尸首――一具被剥光衣服割去双耳掏出心脏的小尸体,让容天够不找却离不开视线地看着他慢慢腐烂。就算牢区在紫木槿所住屋子的相对最远处,每晚临睡前紫木槿还是可以听见容天惨绝人寰的哀嚎。 “但这个女人至少你曾经爱过不是?”紫木槿轻笑道。 “没有。”夕阳的视线落到紫木槿的明眸里,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诚挚的光。夕阳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急于向紫木槿澄清这件事,他允许让紫木槿误会他任何事,却惟独不放过这件事:“我当时怜惜她,但那不是爱。” 说出这句话,并没有避讳当事人在场,紫木槿眼角余光瞥见海姬身子微微一僵,就似被突来的风吹过一般。 “为了一个爱的女人连累我哥,我犹能原谅宿命的安排,但是为了一个不爱的女人,我唯有痛恨自己年少轻狂,同情心泛滥。”夕阳续道。 然后海姬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夕阳的这番话足以澄清自己,也足以打倒一个人。 紫木槿走过去,欲扶起瘫倒的海姬。 然而关心则乱,紫木槿这一步欠思考,所以在双臂刚刚扶起海姬的时候,就感到腹部一阵微凉。 夕阳那番话,让海姬震动是真,但是晕倒是假。 她此刻手里紧紧拽着一支蓝玉钗,尖锐的那一头深深刺进紫木槿小腹,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紫木槿,目光犹滞留着伤悲和无辜。 紫木槿忽然发现那不是虚伪,她那伤悲和无辜的眼神,与生俱来,和她超然的美貌一样,都是天生的幌子。 夕阳已经快步冲过来,顺势一脚踢开海姬,然后抱起紫木槿往柯老住处疾奔而去。 夕阳走后,蓝妖出现在海姬身后,妖媚的唇角挂着一抹满意的微笑,缓缓道:“你做的很好。” ...... 柯老握着那支蓝玉钗,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彼时,紫木槿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一个人躺在里屋软绵绵的床上,小腹间的刺伤在麻痹了许久后现在才撕绞地痛起来。 夕阳站在院子里,桂花树的叶影打在他阴沉的脸上,他阴沉的眼睛盯着柯老手里的蓝玉钗,却一言不发。 这时候肥球端着药碗走入庭院,提醒夕阳:“老大,药炖好了,要不要我端去给紫姑娘喝?” 夕阳没有回答,只是伸过手接去药碗走进屋里。 紫木槿平躺着,眼睛凝望着天花板,闻到苦涩的药味,甚至感觉到夕阳已经坐在床边,犹没有移开一丝视线。 “先把药喝了吧。”夕阳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轻柔地放在唇上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紫木槿嘴边。 “好痛。”紫木槿没有侧过头来,却喃喃地低语道。 夕阳的手微微一紧,药碗在掌中几乎破碎,然而他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甚至没心没肺地笑笑:“可不是,也不知道那钗子干不干净,要是留有细菌在里面繁衍了啃噬肌肤就惨了。” 紫木槿黛眉紧蹙,几乎要哭出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夕阳苦涩一笑,然后将那一勺子药汁往自己嘴里送去。 紫木槿刚刚侧过头微张的嘴空着,眼睁睁看夕阳抢喝了自己的药,表情越发无奈凄惨。 然而夕阳忽然俯身,鲜红欲滴的唇对上紫木槿柔软苍白的唇,苦涩的药汁也顺势流入紫木槿口中。 夕阳忽然俯身,鲜红欲滴的唇对上紫木槿柔软苍白的唇,苦涩的药汁也顺势流入紫木槿口中。 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紫木槿措手不及,眉头拧得更紧,可是身子一动,伤口便痛得难受,偏偏药已入口夕阳却不肯松开,温润的舌尖抵着紫木槿的贝齿,意犹未尽地轻轻摩挲着。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唇角漾起的恶笑紫木槿还是可以清晰感觉到的。 如果说秦叶殇的作怪是坏的,那么夕阳就是恶的,恶到骨子里。紫木槿这样想着,脸上微微一红,她竟然把眼前这个恶霸和秦叶殇比。 何况现在这恶霸已经再度撬开木槿贝齿,深入探索更多的蜜汁,也许是苦涩的药汁。 紫木槿动弹不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夕阳的唇虽然是冰冷的,舌却是温润的,而亲吻是恶狠狠的。 夕阳,这一头在房间里温存,那一头却欲将海姬打入冰谷。 海姬此刻坐在蓝妖卧房内,看着驼三送过来的盘子,冰冷的银白色盘子里,放着一支带血的蓝玉钗和一杯碧绿色的茶。 “这是什么意思?”蓝妖望着驼三,微怒着叱问道。 “他是让我自尽。”海姬望着那晚碧绿得有些刺眼的茶,平静地说道。 “你知道就不用我多说了。”驼三道:“老大让我黄昏的时候过来领你尸体向紫姑娘赔罪去。” “现在是何时?”海姬问道,目光无神,表情麻木。 “刚过午饭时间。”驼三回到完毕,便转身出门了。 “你不用死!”蓝妖在驼三踏出门后便马上关上房门,转身颇有自信地命令道:“把毒茶倒了去!我既然有办法解了你身上的软骨散,自然也有办法让你逃过这一劫。” 海姬凄然一笑:“生无可恋,你让我活着又能怎样?” 蓝妖邪魅的笑带着狠色,转身翻遍箱子找出一小瓶药粉,丢到海姬面前:“这是假死药,是我们海盗常用的逃生方式,你服下它,可以保你假死一天,不仔细诊断是看不出来的,他们也绝想不到我会帮着你。等那女人看过你的尸体,我便会买通把你埋了的人,海底城不能藏尸体,所以你肯定会被运到岛上,到时候我再来救你出来,然后......”蓝妖说道这里,笑意更深了:“你就去找那白氏集团,哼,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女人必定和白氏集团有仇,要不然她怎会比龙奕还着急地一个劲逼问容天,那天她借了我的衣服,后来我追到议事厅,在门外全部听到了。” “你要我找来白氏对付她吗?”海姬木然地问道。 “当然!白氏集团怎么对付她那是他们的事,这女人夺走龙奕的心,你难道不想她死嘛?”蓝妖怒问道。 海姬沉默着。 “不过,我只提供给你船,你能找到白氏集团吗?”蓝妖突然问道。 海姬摇摇头:“我不认识,容天知道。” 蓝妖沉吟片刻,笑道:“无妨,等下我以审讯的借口去问容天,他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哼!告诉了容天还不是把自己也害死。”紫木槿冷笑着,小腹的伤口犹在隐隐作痛,听到蓝妖和海姬的这番对话,却不禁失笑,望向夕阳续道:“你的笨女人,为了除掉我,竟然不惜与你的敌人为友,即将成为间接毁灭你西南海盗群的凶手。” 夕阳只笑不答,又舀了满满一勺喂到自己口中。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黄雀在后 紫木槿冷笑着,小腹的伤口犹在隐隐作痛,听到蓝妖和海姬的这番对话,却不禁失笑叹道:“哼!告诉了容天还不是把自己也害死?”视线转向夕阳续道:“你的笨女人,为了除掉我,竟然不惜与你的敌人为友,即将成为间接毁灭你西南海盗群的凶手。” 夕阳只笑不答,又舀了满满一勺喂到自己口中。 然而蓝妖和海姬却不知道,她们的这番商议全部被录在了夕阳让驼三送毒茶时黏在银盘地下的监听器上,并且以一秒之时差传入了夕阳和紫木槿耳中。 “我不要喝了!”紫木槿侧过头,避开夕阳再度俯下来的唇。 夕阳没有移开脸庞,却也没有再靠近。虽然此刻他们的鼻尖间距不到一厘米。 “的确是个好办法。”夕阳突然浅笑着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紫木槿一怔,以为他在夸奖蓝妖的法子,不由怀疑起夕阳的判断力来。 但是夕阳显然不是那意思:“不喝药,可以在柯老这大房子里躺很多天,不用和我挤一屋,伤口好起来慢,也可以拖延我的内疚,好办法。” 紫木槿哑然,她根本没那意思,但也懒得解释,她知道性格分裂症的人一般大脑思维也异于常人,自以为是地钻进一个牛角尖就掘地自埋了。 “可惜你错了。”夕阳慢吞吞地吐着字眼,懒洋洋地瞟着紫木槿苦涩的脸:“你受伤可以任我折磨连求饶的话也没力气说,我压根儿就没觉得内疚,刺你的人又不是我,我还及时救了你。而这张床显然比我们那屋子的大,我可以搬过来和你睡一处,也省了不少空间。” 紫木槿果然没有料错,眼前这人自以为是到了极点,自我想象的能力非常人可及,然而冷水还来不及泼,这恶霸便提起外袍,脱了鞋子,钻到紫木槿被窝里来了。 “你出去。” “嗯。” “你,出去。” “好。” “你,出,去。” “没问题。” “那还在这么干嘛?” 紫木槿正问着,看见蓝妖忽然走进来,因这是柯老的屋子,她便可来去自如,然而她没有料到他们两个人竟然就躺在一张床上,床虽大,然而两个人犹嫌挤,挨近的模样一下子映入眼帘的时候,蓝妖的脸色苍白如纸。 紫木槿偏过头,看到夕阳得逞的恶笑。 “奕。”蓝妖开口,咬牙切齿。 “嗯。”夕阳懒懒的张了张嘴,等待她的回答。 “把容天关了这么多天,你也不去审问,要是引来他背后那帮势力可怎么办?”蓝妖问道,眼神不时地以怨毒之色扫向紫木槿:“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夕阳嘴角一斜:“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 “你审讯别人的时候我总在场,喜欢用什么酷刑你都会问我,那样的快乐的日子难道现在回不去了嘛?”蓝妖娇嗔道。 紫木槿已经听得冷汗淋漓,蓝妖竟然颇为怀念那些采用各种酷刑审讯他人的快乐时光,自己被浸木笼沉海的噩梦就如潮侵来。 因为听到蓝妖不痛不痒的话,感觉到紫木槿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夕阳便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抚过她的手背,摩擦着那些犹未褪去的伤痕。 紫木槿一动不动,感觉着夕阳冰冷的掌心几乎要凝固自己的血液,心底便莫名地沉痛着自己这伤痕累累的身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那么你现在预备怎样?”夕阳忽然问道,眼睛虽然不看蓝妖,但是冰冷的语气却是针对她的。 蓝妖觉察出了其中的不满,但是夕阳对她的不满越深,她对紫木槿的恨便越强,迟疑了片刻,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她愤愤然道:“我要去审问容天!就让我发泄一下这两天你对我的冷落。我来,是想要拿刑具库的钥匙。” 夕阳微微侧了侧身,然后一串钥匙被丢出来。 蓝妖拾起钥匙,回过身,妖媚的眼眸里几近要泛出泪水,她没有很快走出去,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微微哽咽着问:“你,陪不陪我一起去?” 夕阳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侧身深深凝望着紫木槿,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喝点粥?” 蓝妖紧紧咬着下唇,终于狠狠心疾步逃离了夕阳对木槿的温柔,头也不回。 紫木槿苦涩一笑,抬眼望向夕阳:“你是想逼得彻底一点?” 夕阳笑得很邪魅,冰冷的手指划过紫木槿额角发梢:“她自己清楚,如果联合容天招来白氏,我必会受到牵连,但她若心软了,也许我们就没有办法从容天那里知道想知道的。不做得绝一点,如何把他们逼到一条战线上?” 紫木槿没有否认夕阳这个法子的确起到了作用,但是看着夕阳此时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实在受不了那令自己毛骨悚然的沁凉指尖。 “你还不下去吗?”紫木槿的语气不得不略带恳求。 “天快黑了,让我蹭一晚吧。”夕阳平静地扯着慌,紫木槿脸一黑,明明才过午饭时间。 “为什么你的手指这么冰冷?”紫木槿问着。虽然夕阳这时候已经移开了手,但是额角犹残留着那丝沁凉。 没有得到答案,紫木槿无奈偏过头,其实在紫木槿问出之际,夕阳漆黑的眸子里分明地掠过一丝讥讽之色,但是很快消逝不见,现在紫木槿看见夕阳正在摆弄着一枚小小的收听器,而蓝妖拿走的那串钥匙上,便有着其相对的监听器,尽管夕阳知道蓝妖只不过来找了一个借口,但是那串钥匙她是不会离身的。 ...... 两个小时,蓝妖和容天拐弯抹角了两个小时,终于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容天是相信蓝妖的,多年的历练让他深得一套看人的本事,蓝妖明眸中的恨,他看不出半分虚假,然而他却料不到,那是夕阳对她假意逼迫的效果。 接下来,紫木槿听到了她要的消息。 很多,白氏想从海盗群里得到的很多。虽然主要的两点紫木槿都已料到,但是现在亲耳听到,还是极度地不愿意承认―― 一个是实验人的来源,海盗群可以提供给白氏足够多的看不见的资源;还有一个,便是追捕莫名在大陆消失的白牧和紫木槿。 夕阳看着紫木槿被蓝妖和容天先前漫无目的的闲扯累得昏昏欲睡而此刻却黛眉紧蹙经神紧绷的样子,心里那处柔软的地方再度被狠狠刺痛,然而很快,又被压抑下去。 夕阳已经离开紫木槿的床,坐在她床尾的软榻上,慢条斯理地享受着晚到的午饭,眼角余光却不离紫木槿细微的神色变化。 “要不要吃点?”夕阳关闭收听器,不紧不慢地问道,明知道现在的她没有胃口。 “别关。”紫木槿疾呼道。 “大致都知道了不是吗?”夕阳丢开收听器。 “我想知道白氏是否已经有了豁夷岛的线索。” “蓝妖不会提到这些问题,刚才的事能打听到已经极尽她八卦的本事了,接下去就是告诉容天她的计划,然后商议怎么让白氏来对付你。” “我想知道。” “你不必知道。”夕阳不屑地垂下眼睑:“她根本没有机会得逞,我已经严封了海底城的入口。” 沉吟片刻,紫木槿喃喃叹道:“我宁愿让白氏来对付我一人,也要保全豁夷岛。” “豁夷岛在我所掌控的海域之内,只要我不说,他们休想找到。” “可是你手下的人呢?” “我也会严封他们的口。” “利益冲突的时候,你还会这般坚持吗?” “你认为呢?”夕阳缓缓问道,嘴角透着似笑非笑。 “你会帮我吗?”紫木槿看着他冷漠的玩味表情,对于豁夷岛的保全没有半分把握,此刻的语气小心翼翼,带着半分的不信任。 “我不是在帮你。”夕阳冷笑道:“我是在维护我西南海域,这是我的职责。”说道这里,他的笑变更鬼魅,表情又是目空一切的骄傲:“只有我能杀伤抢夺西南海域,别人没有资格!你既然是豁夷岛的人,也就是我西南海域的人,只有我,有资格对你怎样。” 这句话,才是夕阳的话,如果夕阳说“我愿意帮你”,然后再给一个温柔陷阱,紫木槿反而会坚固起自己的防备,但是这个理由,紫木槿却坦然地接受了。 黄昏的时候,海姬被送来,她静静地躺在红木担架上,唇色依旧红润如五月桃花,死去的状态掩盖不了她脱俗的美。 紫木槿支撑着自己走下床。 夕阳坐在软榻上,没有过去扶她一把,他的眼睛盯着海姬,黑眸里却空洞深邃,没有焦距,表情嘲讽。 “她是假死吗?”紫木槿问道,她看到海姬的时候,突然觉得那不是假死,因为海姬的表情很安详,安详得没有再度醒来的渴望,所以急着下床确认。 “蓝妖留给她的假死药,原封不动地放在桌子上,但是毒茶的碗空了。”抬他进来的驼三向夕阳汇报道。 “她喝了毒茶?”紫木槿惊问道,然后回头望向夕阳。 “我知道。”夕阳犹自坐在那里,似笑非笑:“我知道她不会放过自己。”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沉痛的爱 夕阳坐在软榻上,表情似笑非笑:“我知道她不会放过自己。” “你不心疼吗?” 紫木槿俯下身,轻轻替海姬整理好鬓角的乱发。虽然被刺了一刀,但是紫木槿从来对事分明,要怪只怪蓝妖。 “如果生无可恋,活着也是痛苦。”夕阳语气平淡地问道:“她自己尚且不心疼,我心疼什么?” 紫木槿冷冷一笑:“可惜了这美人胚子。”她慢慢起身,伤口因为这一蹲一起,血渗出薄薄的丝裙来。 夕阳望着紫木槿渗血的伤口,不冷不热地问道:“痛吗?” 紫木槿回望夕阳冷漠的表情,便倦于回答,只道:“快把尸体埋了去吧。” 夕阳冷冷一笑,吩咐驼三:“和容天儿子一起吊着去。” 紫木槿一怔:“有这必要吗?” 夕阳冷哼着,眼神恶毒:“容天有很多女人,除了当年随他出生入死却遭遇海啸意外死亡的妻子,就是这一个,他极为宠爱,何况,海姬腹中还有他一个月的孩子。” 紫木槿讶然,她不曾料到海姬有了容天的骨肉,震惊于夕阳不念旧情,任其发展成一尸两命的悲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紫木槿怒问道。 “在你离开议事厅换衣服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等下吊着海姬的尸体,容天会不会更加悲痛。”夕阳笑容温润,眼神清澄,然而心肠狠毒至此。 紫木槿恍然,心下一凉,凄然而笑:“原来如此,整件事情,在容天倒下之后你就盘算好了吧?你故意把海姬交给蓝妖,不是为了让蓝妖欺侮海姬,而是你根本就知道蓝妖想要报复我,她必会联合海姬,你也料到我会受到海姬的攻击,你便好趁机刺激蓝妖,你还知道海姬不会苟活,已经打算吊尸进一度摧毁容天。”紫木槿自嘲地抚上自己腹部的伤口,血便从指间溢出,鲜红而悲恸:“你还问我痛嘛,哼,你真会关心一颗棋子的疼痛吗?” 夕阳的表情波澜不惊,静静地听紫木槿说完,静静地看她决绝离去,静静地挥手示意驼三执行他的命令,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抚上胸口,那一颗没有温度的心,在这个时候,却莫名地痛起来,火辣辣地痛。 海姬的尸体和那具已经开始滴着尸水、发出尸臭的小尸体挂在一处,即便生前何等的羞花闭月,现在被吊挂着,也扭曲了完好的身躯,狰狞了安详的容颜。 蓝妖不敢置信地站在容天的铁笼前,看着她的棋子被摧残成这副模样。 容天跪在两具尸体面前,眼睛圆睁,嘴巴微张,身体僵硬,表情麻痹,就像一尊石像,保持着一个绝望的姿态,接受摧心的石化。 他终于不再哀嚎,不再歇斯底里,他此刻的样子,却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紫木槿站在牢区附近,远远看着这一切,百感交集。 蓝妖走近她,怒目而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龙奕面前嚼舌根,让她这样惨死?” 紫木槿凄然一笑,不答。 蓝妖跨前一步,狠狠推了她一把,紫木槿不慎跄踉,撞到身后的梧桐上,腹部的伤口阵阵绞痛。 “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让白氏来灭了你这媚妖!”蓝妖恨声道。 “呵呵,明明叫妖的人是你。”紫木槿忍痛,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好啊!你还敢顶嘴,我打不死你!”蓝妖说着玉掌一扬欲狠扇下来,却突然被一双手迅速握住,那手又微微反转用力,蓝妖便被推开数步。 “柯老,把海姬的尸体放下来埋了吧。”紫木槿沉声说道,语气倦惫。 柯老摇摇头:“恐怕他会生气,这恨折磨了他两年,现在正是发泄的时候。” 蓝妖看着狠狠推开自己的父亲,已是满腹委屈,现在听着柯老不痛不痒地径自和紫木槿说话,更是怒愤交加:“父亲,为什么连你也维护她?” “自从紫姑娘点破了龙奕的两个身份后,他便终于愿意脱下面具,也脱下了龙霆的阴影,白天不会再残暴地虐待手下人或者伤害自己的身体,夜晚也不再苦苦挣扎于从前的苦痛之中,紫姑娘是我们的福星,你不要胡闹!”柯老训斥蓝妖,语气里却不乏恳求。 “可是她却让奕连正眼都不再看我一眼!”蓝妖厉声道。 紫木槿听着柯老和蓝妖的对话,耳朵开始嗡嗡作响,眼睛所望及之处,渐渐变成血红一片,然后脑袋一阵晕眩,整个人便向地上载去,意识模糊前唯一记得的,是一个箭步跃来的影子和一双冷冽如霜的手。 紫木槿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那时候柯老和肥球守在她身边,紫木槿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们忧虑重重的表情,不是忧虑她,而是另有其它。 紫木槿第一句话,就是问:“夕阳呢?” 询问与回答之后,紫木槿才知道这两天发生了诸多事。 第一,是容天的死。就在紫木槿晕死过去的那一天夜里,送饭的小卒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近前一探呼吸,别说鼻息,身体也已经透凉,而死后的容天,依旧保持着双目圆睁、表情麻痹、屈膝长跪在两具尸体面前的姿势,没有倒下。 容天死后,他的几名手下也跟着撞死在铁笼里。 第二,是白氏。因为到了约定时间依旧没有容天和南宫残的消息,白氏于是前往波凌海底城,在那里得到容天去往东南海底城未归后,便来到火山岛,夕阳于今日上午已经派人到岛上阻击白氏人进入海底城内。 第三,便是夕阳宣布迎娶在东南大陆落海的女子紫木槿为海盗后。 “为什么说我是他在东南大陆救起来的落水鬼?”紫木槿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很不满地问道,但是话一出口,自己便恍然了:现在夕阳是西南和东南两大海域的海盗王,但是知道紫木槿是他在豁夷岛抓来的,却只有最先跟从他的西南海盗群,聊聊几人,除了蓝妖和背叛逃逸的瘦猴,柯老、肥球、驼三、蛮奴以及几名不成气候的小喽啰都愿意听从他至死不泄露紫木槿的真正来历,夕阳之所以那样宣布,是给那群刚刚笼络的东南海盗群一个幌子,让紫木槿和豁夷岛脱离关系,从而瞒过白氏。 “那现在阻击白氏的人怎么样了?”紫木槿这样想着,心里也是暗暗感激夕阳的用心,至于这西南海盗后是真是假,眼下已经无关紧要,而对于那群前去对付白氏的人,却是令她担心的。 “那现在阻击白氏的人怎么样了?” 紫木槿话音未落,便听见屋外蓝妖的娇骂声。 柯老脸色一变,匆匆出了门。 “你扶我过去看看。”紫木槿欲起身,才发现躺了两天的身体使不出半丝气力,便要求身边的肥球道。 “好。”肥球答应着,轻轻扶起木槿,对于这将要成为他们老大妻子的人,他尽量表现地毕恭毕敬。 来到屋外,便看见在通往海底城入口的庭院内,蓝妖被肥球和蛮奴架着,怒视面前的夕阳。 夕阳此刻正坐在庭院青石靠椅上,他派去拦击白氏的人眼下吉凶未卜,他却一副怡然自得,悠闲而玩味地看着蓝妖因怒而涨红的脸。 “你们不要拦着我!为什么不让我说出那女人的来历!我就是要告诉白氏,我就是要她不得好死!”蓝妖眼角带泪,但是愤恨的表情掩盖了伤心,盯着夕阳一字字道:“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她成为海盗后!你懂吗?” “我懂。”夕阳唇角扬起一丝理解的笑,但是那笑,在蓝妖看来却嘲讽无比,其敷衍的态度也显而易见。 “你不懂!”夕阳越是这般,蓝妖便越是痛心疾首:“你......你不准娶她!你只能娶我,只能爱我!” “好。”夕阳微笑着答应,漆黑的眸子温润清浅。 蓝妖没有想到夕阳会说好,现在的夕阳,平静而温和地看着她一个人又哭又闹,她说什么便答应什么?这让蓝妖无所适从。 她不愿意他娶另外一个女人,夕阳的眼神便如此温柔,从未如此温柔地看着她,竟然说“好”。 蓝妖的恨一下子崩溃瓦解,变成了伤心和哀求,期待地看着他:“真的好吗?真的不娶了吗?” 夕阳微笑,点点头。 紫木槿就在一旁,对于夕阳这一微笑点头,她突然觉得全身一阵寒颤,冷冽刺骨。 “那么,你娶我。”蓝妖睁大水亮的眸子,渴求地问道。 “好。”夕阳依旧这副温润的表情。 “你把她交给白氏。” “好。” “你永远不再想她,也不准找她。” “好。” “你全部答应我吗?”蓝妖问道这里,已经泪流满面,神智恍惚。 夕阳点头微笑依然,然后挥手命令蛮奴将青石板上的一碗茶端到蓝妖面前,继续微笑清浅:“只要你喝了它,我全部答应你。” 紫木槿陡然感觉身边的柯老身子一僵,然后冲过去,一下子跪倒在夕阳面前。 那是毒茶,这是紫木槿的第一感觉,这一念头一上来,再看夕阳的清浅微笑,她便了然方才的冷冽何来。 蓝妖在看到那碗茶后猛然一震,如梦初醒,夕阳所有宠溺的“好”全部化为云烟,云烟再度化为利剑,一把把无情地刺向她濒临崩溃的心。 然而那并不是毒茶,因为紫木槿听见蓝妖喃喃说出三个字:“忘情水?”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冷血 忘情水!? “奕!”柯老跪在夕阳面前,几近老泪纵横:“我此生从没有求过你,但这一次求你,放过蓝儿。我定会严加看管好她,不让她泄露紫姑娘的来历,求您了!” 然而这位半百老人跪倒在微笑清浅内藏狠毒的夕阳面前,却依旧瓦解不了他的决定,他只是继续笑看蓝妖表情一点点的绝望。 “父亲,您起来吧。”蓝妖此刻既不哭也不闹,表情平淡如水:“奕比你更了解我,只要我记得紫木槿这个女人,我就会恨她一世,永远不会放过她,所以,奕让我忘记她,彻底忘记她......” 紫木槿一直冷眼旁观,这个时候却倏地感觉自己罪孽深重。 “好。”蓝妖继续说道:“奕让我忘记我就忘记。父亲,您知道的,我爱他,所以我成全他。”话音未落,蓝妖已经端起茶碗,一口饮下。 紫木槿犹记得她的泪痕凝固在脸上,喝茶的时候没有再看夕阳一眼。 茶碗落到地上,蓝妖倒在柯老怀里。 夕阳起身,若无其事地走开。 紫木槿原以为,那不过是间断性忘记人事的药,却不想,一个小时后蓝妖醒来,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有五岁小儿智商的傻子。 那时候,紫木槿站在柯老屋外,看着柯老噙泪喂蓝妖喝水,蓝妖却嬉笑着打翻水碗还把水壶里的水往柯老头顶浇去,柯老不厌其烦地为她擦干手,再度喂她吃东西,而蓝妖还是闹个不停,眼神天真无邪,却极不和谐她此刻美艳的容颜青春的年岁。 紫木槿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如果她早知道那所谓的“忘情水”是这般效果,当时定会抢下蓝妖手里的碗的。 黄昏的时候,紫木槿被夕阳叫到议事厅。 夕阳微笑着告诉她:由于白氏这次来得没有准备,现在已经被挡回去了。他说话的表情淡然却透着傲气,然后静静等待着紫木槿的感谢。 然而现在的紫木槿根本说不出“谢谢”两个字,她只是说:“你狠。” 他狠,当初对自己狠,后来对海姬狠,现在对蓝妖狠,说他狠,不是夸他击退了白氏的人。 夕阳自然是明白的,他不是看不出紫木槿眼底的自责,但是他却装作看不出,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茶,问她要不要喝。 紫木槿别过头。 “没有毒的。”夕阳淡淡地笑道。虽然他明知道紫木槿不是怕毒而不肯坐下来陪他喝一杯。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皮肤这么冰冷,原来你是冷血的。”紫木槿讥笑道,满眼不屑,她觉得纵使蓝妖有百般不是,出发点也是因为爱他,然而他现在如此对她,却比杀死她更残忍,尤其是对于仁慈的柯老,紫木槿更是心存愧疚。 “真的不喝点吗?”夕阳似笑非笑着:“这茶很珍贵,你恐怕极难喝到。” “我现在想喝酒,你愿意陪我吗?”紫木槿坐到她面前,盯着他微笑的漆黑眼眸,一字字问。 紫木槿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正视夕阳的那一刻眼花了,在听到“酒”这个字的时候,夕阳的表情有一瞬即逝的不自然,但是那抹不自然,紫木槿没有捕捉到太多,很快夕阳清浅的笑再度浮上清俊的脸庞:“好。” 同样是宠溺的顺从答应。 “你去,将船仓库里上好的花雕拿来。” 夕阳吩咐着身边的蛮奴,鲜红欲滴的唇角挂着一抹不经意的轻笑。 “可是老大你......”蛮奴面露难色,然而话到嘴边却被夕阳一个阴冷的笑容打回了肚子,他紧皱着眉头咽下一口气,便怏怏离开了。 没过多久,盛满梅子花雕的锡质酒壶被端上来,夕阳缓缓为紫木槿倒满一杯,然后又缓缓为自己满上,他的动作不熟练,但是却极为沉缓。 上好的花雕,醇香四溢,味美而纯,紫木槿浅浅尝了一口,虽不能够将忧愁化解,然而心里却畅快了不少,便紧接着又猛灌了两大杯,夕阳微笑道:“别急,没人与你抢。” 紫木槿讶然地看着他犹自满着未动口的第一杯酒,问道:“你怎么不喝?” “我们老大不喝酒。”蛮奴着急地替夕阳解释道。 夕阳挥挥手,示意他离开,然而素来绷着黑脸行事利落的蛮奴这时候却扭扭捏捏不肯走远,在夕阳威逼的视线下,才不满地看了紫木槿一眼,然后退了出去。 “你不喜欢喝酒?”紫木槿觉察出在自己提出让夕阳饮酒时蛮奴眼底的担忧和怨愤,她看着夕阳,猜测道:“或者你对酒过敏?但是一个对酒过敏的人又怎么会藏有这么好的花雕?” 夕阳浅浅一笑,眼底却是不愿解释的桀骜,只是径自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用事实告诉紫木槿,他对酒不过敏,尤其是这么好的酒。 紫木槿笑笑,不争气地承认:“味道很好吧?这酒一下肚,我对你的怨便少去一半。” “你怨我什么?”夕阳抬起眼眸,漆黑的眸子带着深邃的笑意,温润的目光一点点倾泄到紫木槿脸上。 “我怨你太狠。”紫木槿道:“我虽不喜欢蓝妖,但是她是柯老的女儿,你这般惩罚于她,她倒是已经忘记所以,然对于柯老,却比凌迟还要残忍。” “他管教女儿无妨,该罚。”夕阳冷冷一笑,若无其事。 紫木槿对于夕阳这般的不痛不痒颇感怨愤,却也了然再深情款款的劝说也是枉然,便径自给自己满上花雕,力图浇灭那徐徐燃起的怨愤。 “一个人喝酒寂寞。”紫木槿再三杯下肚后,看见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似笑非笑的那张清俊脸孔,缓缓叹道。 夕阳会意,将锡质酒杯倒满,信手轻扬,算是与木槿碰过杯,便头一仰,酒入肠。醉人的酒香下,紫木槿看见他深黑的眸子里难得温润无暇的光华,就像慢慢入肠的花雕,纯而醇的味道,让人迷醉其中,却不会担心被露骨的刻薄刺痛了自身脆弱的防备。 两个人就这样,从黄昏饮到深夜,喝完了一半库存的珍品花雕,海底城虽没有月亮,但是夜晚会亮起圆润的灯光,透过玻璃犹有睹月品酒的别样意味,紫木槿想是醉了,因为她看见夕阳痛苦的表情,徘徊在花雕和自己的漆黑眸子里,慢慢流下鲜红的液体...... 次日清晨,紫木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议事厅侧厅的软榻里,身边坐着笑容讥讽的夕阳。 “你笑这么贼干嘛?”紫木槿愤愤地问道,下意识地看了看毯子下的身体,好在衣服完整,没有发生恶俗的酒后乱性惨状。 夕阳看着她从惶然到安心的急剧变化模样,不禁失笑地讽刺道:“你放心,你也不见得美到倾国倾城,我也不至于这么饥渴。” 被直接点破,紫木槿还是颇觉尴尬,脸颊随即跃上绯红,无奈地侧过头。 夕阳的笑意便愈加放肆了:“如果你爱上我,千万记得就此打住,我恐怕难以回应你同等的爱。” 紫木槿怔住,回转身来欲解释,却看见夕阳已经离开身边,走出侧厅,听刚刚前来的驼三禀报要事。 紫木槿瘪瘪嘴,走下床,有些事请误会不好,她还是决定解释清楚,不能让这傲慢的海盗王飘上了天。 然而夕阳回转身,也似早已忘记了刚才的调侃,只是微微正了正神色,打断欲来口说话的紫木槿道:“你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心里便感觉不妙,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西南海底城。”夕阳道:“容天死后,那些该是我们西南海盗的东西还是得还回来,我已派人前去驱逐了容天留在那里的余孽,所以现在正好回去看看。” “为什么要带我去?” “你废话问多了。”夕阳指指紫木槿的衣服,眼神无不嫌弃地问道:“你就这一套衣服吗?都穿了多久了。” “呵呵,貌似我是被你抓来的囚犯呢?我难道被抓之前还携带行李箱不成?”紫木槿讥笑着反问道。 “上次蓝妖的衣服穿着不是挺好?反正现在那傻子不需要漂亮,你去挑几件新的换上。”夕阳挥挥手,恨不得紫木槿马上脱了这一身简朴的紫色劲装。 “我不要穿她的。”紫木槿听不惯夕阳口中对于蓝妖的恶骂,摇摇头拒绝。 “我要你穿你就给我穿!”夕阳微微俯下身,漆黑的眼眸平视紫木槿委屈的目光,冷笑着威胁道:“不要以为我待你稍稍好些便不识时务,要是我乐意,比浸木笼沉海更折磨人的法子都可以赐给你慢慢享受。” 紫木槿心下一寒,夕阳方才的眼神和先前没有卸下面具时一样冷冽狠毒,不由稍稍后退一步,自己毕竟身在樊笼,不可触碰他随时可能爆发的残酷,便顺从地点点头,往蓝妖住处走去。 一路上,紫木槿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再度沉下海底,本以为夕阳对自己好过从前便有机会重获自由,然而原来,夕阳不曾改变过。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另一个木槿 换好一件宝蓝色的束身衣裙,又多带了一些简便衣服。虽然蓝妖最简单的衣服也花里胡哨,但是总是选了几件带着,不仅仅是顺应夕阳的要求,也是方便在衣服包裹里藏匿匕首和一些干粮,毕竟夕阳是带自己离开火山岛,半路上如果有机会,紫木槿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丝逃离的机会的。 夕阳满意地看着紫木槿换过一身衣服,轻笑道:“这才像西南海盗后的妖艳样子。” “那你还是选蓝妖为后吧。”紫木槿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因为夕阳正盯着它露出一脸玩味的模样,于是急忙扯开话题以转移夕阳的视线:“我们要出发了吗?” “换下来那件你一直穿着的衣服呢?”夕阳问道:“把它给我。” 紫木槿脸一黑:“你要我衣服干嘛?” “给我。”夕阳傲慢地挑起清俊的眉角,不愿意解释一个字。 紫木槿鄙视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却也担心自己要是不给会不会被搜了包,那么那些逃离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便会被发现,后果一定惨绝人寰,细想之下,只好顺从地掏出那套衣服,怏怏地交到夕阳手里。 夕阳冷冰的表情突然瓦解,粉唇一扯,露出狡黠的笑意,然后慢条斯理地命令道:“你先跟柯老到船上去。” “那你呢?”多希望听到他说“你们先坐船过去吧”。 “在船上等我,我准备好一些事情就过来。” “......哦。”紫木槿应声的语气不免有些愤恨。 夕阳也听出来了:“蛮奴会看着你,我没来不准开船,跳海会被鲨鱼吞掉,你休想耍什么花招逃跑。” 紫木槿心虚地一笑,被人看穿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但是不代表撒谎的时候就得脸红:“怎么会?”同样理直气壮。 “那就好。”夕阳戏谑地勾起紫木槿的下颚,漆黑眸子里淌出清浅的微笑,在紫木槿看来,那种笑意,却充满了鬼魅一般的邪气:“王后要是跑了,我就赌上整个西南海域的生命来找回你。” 紫木槿偏过头,往侯在入口的柯老走去,嘴里嘀咕道:“我要不是你的海盗后,就没有这破赌咒了。” 那艘船,西南海盗船,紫木槿不是很喜欢,或者干脆点,憎恶它,那些血淋淋的记忆不是可以一笑置之就云淡风轻的,所以在踏上海盗船然后被迎面袭来的冷涩海风吹醒后,紫木槿更加坚定了逃离的决心。 “孩子,你去船长室坐着歇会儿吧。”在甲板上沐浴海风多时犹不见夕阳的到来,柯老从旁提醒道。 紫木槿浅浅一笑,进入船长室。 现在的她,甚至都不敢正视柯老一眼,她怕看见他眼底深沉的痛苦,而那痛苦,是自己间接造成的,所以在柯老犹这般关心自己时,她除了给以感激的微笑然后听话顺从外,不敢有半分让他失望的表现。 从上午等到黄昏,紫木槿已经抓狂到要跳海了,夕阳终于姗姗来迟。 这期间,蛮奴很用心地一直守护着她,紫木槿当然很清楚这是夕阳下的监视命令,所以怀里的包袱从冰凉抱到温热再到冰凉,紫木槿的手不放,蛮奴的眼不离,紫木槿的心也从温热降到冰凉。 “稍稍来迟了些,等得累了吧?”夕阳走近船长室,漫不经心地为自己辩解道。 “稍稍?”紫木槿在心底重复着这两个可笑的字眼,然后丢下包袱,估计眼下逃跑计划是已经泡汤了,站起身来,对着夕阳冷冷问道:“你让蛮奴监视我也就算了,你竟然还吩咐厨房不给我弄吃的!” 夕阳邪邪一笑,语气低缓恶毒:“饿的人才跑不动嘛。” 紫木槿狠狠瞪他一眼,其实饿了一整天,自己瞪人的威力也大大减弱,她疲乏地摆摆手,示意夕阳走开些,便径自缩回角落,抱起包袱暗暗神伤。 夕阳没心没肺地低笑着,不紧不慢地吩咐人开船并准备晚餐,然后走过去挨着紫木槿一同坐下。 “不是让你走远点吗?我不想看到你。”紫木槿别过头,有气无力。 “你最好不要惹怒我,要不然等下连给你看我吃的机会都没有。”夕阳傲慢地扬起眉梢,淡淡的口气里威胁的气势却极盛。 “饿死也不要看到猪吃食的模样。”紫木槿亦是语不饶人。 夕阳的笑分明冷了下去,甚至带着几分残酷,修长的手指伸到坐着的长榻扶手侧面,轻轻旋转一只罗盘,然后紫木槿身下的榻椅便翻转过来,将紫木槿摔下了船长室下层的船舱里,榻椅再度旋转回来时,夕阳冷笑的眸子盯着空荡荡的座位,忽然慢慢倾泄出无限温润的光华。 紫木槿惊呼一声后,发现自己掉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海蓝色的床垫和海豚型的枕头以及多款海星状的靠垫几乎铺满了整件船舱,头顶七八盏明黄色的灯罩就像水母一样浮浮游游,将这个空间照映得就像童话一般美丽。 没有想到这艘历经了几个世纪苍海浮云的破船里面竟然会有这么一番别样洞天,紫木槿倒也乐得安逸,饥饿让她知道只有睡觉才是最好的归宿,尤其是在这梦海般的天地里,很有睡在大海里的惬意,于是困意终于战胜了饿意,然后闭上眼睛沉沉坠入深海...... 被吵醒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候,紫木槿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饥饿掏空了,胃终于开始痛起来,坐起身,看着头顶的水母灯激烈地碰撞着,紫木槿相信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游目四顾,没有出去的门,甚至头顶上自己掉下里的地方,也看不出半死裂缝,封闭的空间让紫木槿感到难受,所幸自己一直抱着的包袱也一起掉下来,所以掏出匕首开始划破那贴着幽蓝软皮的墙壁,紫木槿才不至于让自己如此烦躁。 没有想到,漫无目的的划割竟然让紫木槿撕裂了那层墙皮,而看到了一扇白色的铁门。 铁门不厚也不重,紫木槿稍稍用力一推,便打破了这个封闭的空间。 走出门便是一条短而窄的暗道,从暗道尽头的阶梯走上去,便是一间普通的海盗休息室,紫木槿这时候已经饿得连走路的气力也提不起来,尤其又是眼下毫无希望的境地,更是让她没有拼力的信念。虽然想出去看看船颠簸得如此厉害是何原因,但是在紫木槿看到休息室桌子上摆着的一壶玉米浓浆时,便首先冲上去捧起来狂灌。 从极饿到极饱,喝得胃更加难受时,紫木槿靠倒在窗户边,无意间仰头望出去,发现外面是一片无星无月的夜。 而夜的海面上,漂浮着一具具白色的尸体。 凄冷的夜,没有星月的点缀,但是夜的下面,那苍茫的蓝黑色海面上,却点缀着一具具白色的尸体,几乎包围了整艘海盗船,粗粗一数,不下三十具。 紫木槿从这个窗口跑到那个窗口,看得一清二楚,胃部的难受随即转化为恶心,还有黑暗船舱里冷冽的风也刺骨得让人颤栗。 紫木槿没有出去,因为她从最后一扇窗户望出去,看见半跪在甲板上的戴着银质面具的夕阳,和他怀里抱着的自己。 是自己!夕阳怀里抱着的那个人,穿着她的紫色劲装,有着一头和她一样的绵绵长长挑染着紫色的微卷发。 只是那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夕阳怀里,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除了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外,全部是乌黑的血渍,她的脸因为埋进夕阳胸口,紫木槿看不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不是自己却完全克隆自己。 海风迎面吹来,所以也吹来了夕阳的话。 “你们杀害了将要成为我西南海盗后的人,你们必须付出血的代价。”冷冽到没有起伏语调的话就像发自尘封千年的坟墓,嘶哑沉缓而透着凄厉杀气。 一个身穿白衣劲装的男子被蛮奴架着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却说不出话,不知道是因为海风的阴凉还是夕阳的冷冽,将他吓至如此。 男子的衣服和浮在水面上的尸体们一样,纯白色,没有多余的点缀,除了胸口上扣着的一个形状诡异的扭曲字母“c”,紫木槿冷冷一笑。虽然不知道夕阳演的是哪一出,但是却可以确定观众是白氏的人,而白氏的海上战士,一改往日的黑色长袍,全部变成了白色劲装。 白色,温柔的陷阱。 “没有......我们没有......”跪在夕阳面前的男子颤抖地辩解着,可是声音极其细微,他好似在承受着极大痛苦,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溢出黑色的血液。 “他中毒了......”紫木槿不由低喃着猜测道。 “是的。”身后,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 在这个静谧而黑暗的船舱里,要不是紫木槿能辨析出那是柯老的声音,一定会被吓坏。回转身,黑暗里只看见柯老一双明亮的眼睛,神色复杂地告诉自己:“这个人中毒三天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紫木槿不由低声问道。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却了对手 紫木槿不由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柯老走近来,俯下身,指着窗户外面问道:“看到那艘船了吗?” 紫木槿眉头一皱,也同柯老一般俯下身望出去,才看见海盗船五米开外,泊着一艘更大的船,雪白的船身,就像驰骋在**里的大白鲨,船身上画着一个大型扭曲字母“c”。 “那是白氏的船。”紫木槿低叹道:“难怪我想茫茫大海之上,哪来这么多白氏的人,原来他们的船就在前面。” 柯老低声一笑,却是无奈的笑:“海里的尸体和跪着的那个男子,不是那艘船上的人。” 紫木槿听得很茫然:“他们......不是白氏人?” “他们是。”柯老缓缓解释道:“但他们是另一群,就是几天前来火山岛闹事的那一群。” “那群白氏人不是被夕阳派出去的人杀了,或者逃了吗?” “杀了数十个,逃了三十多个,但是被奕在半路拦下然后囚禁在船里直到今晚......” 紫木槿一脸不解,等待柯老解释下去。 “囚禁那群人是为了今晚的计划。奕两天前向十二海域放出他将迎娶紫木槿为妻的消息,他知道白氏一定会再度派人前来,就设计了今晚这个局。” 紫木槿在听。 “今晚远远看见白氏的船向这里驶来,便做出假象沉了前两天白氏人开到火山岛的船,接着又沉尸,只留下一个早就被灌了毒药而说话困难的人,是为了演一出戏给刚刚赶到的白氏人看。奕故意痛心疾首地抱着装扮成你的海姬尸体,斥问那跪着的白氏男子为何要绑走你还将你残忍杀死在他们船上。” 紫木槿点点头,了然了夕阳的计划:“这样在才赶到的白氏人看来,就是夕阳刚刚追上前两天绑走我的白氏船只,然后看见已经被虐而死的我,便血性大发,杀死了他们并且沉了他们的船?” 柯老点点头:“是的。”他回音刚落,夕阳突然低吼一声,一刀挥下,割断了面前男子的头颅,头颅被震飞到海里,尸身又被蛮奴丢了下去,溅起放肆的水花,片刻后尸体缓缓上浮,又一具没有了灵魂漂游**的白衣肉身。 “西南海盗王龙奕!”那边白氏船只上的白氏人终于忍无可忍,在一片忙乱下看到夕阳迅速而利落地完成这一系列行为,他们从一开始的错愕到现在的恍然愤怒,终于开口威胁道:“你不要太过潇狂!杀害我白氏海员这么多人,你定要付出代价!” “哼,他们杀死我的木槿,难道不用付出代价吗?”夕阳抱着扮成紫木槿的海姬,缓缓站起身,缓缓抹上一丝冷笑,缓缓问道。 白氏船头上的那个人微微怔了怔,反复看了几眼夕阳怀抱里的人,脸上又是一副手足无措的表情后,忽然什么话也不再多说便跑进了船舱。 不多时,那边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俊美男子由一名黑衣保镖搀扶着,慢慢走出船舱,表情复杂地将目光投向夕阳怀里的人。 “白昊!”紫木槿低呼道,表情凄惨,怨愤无尽。 白昊的身体状态似乎不好,俊美的脸色苍白如纸,每走一步都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紫木槿知道眼下海面上的温度不在他的适应范围之内,而当初秦叶殇留给他的伤痕也一直纠结着他的痛苦到了今日,尽管精力不足,但他还是尽可能地往前走,眼睛一直不离夕阳怀抱,直到身边的保镖提醒他不能再往前踏了才缓缓停下,舒出一口幽长幽长的气,然后满是怀疑地问夕阳道:“那......真的是木槿吗?” 夕阳微微侧了侧手臂,海姬的侧脸便露了出来,头发渐渐疏散,紫木槿的侧脸分明展现。 舱内的紫木槿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这张侧脸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虽然带着丝丝血迹,但是简直是神般造诣。 “驼三在没有当海盗前,是个易容师。”柯老低声解释道:“但是再好的易容术也有破绽,所以驼三用了血迹做掩饰,奕又只露出她的侧脸,更好在眼下是夜里。” 紫木槿点点头,连她自己也感觉恍惚地相信那就是另一个自己了,何况远远望过来的白昊。 果然,此刻的白昊完美的唇角忽然泻出一丝笑意来,苦涩的、凄惨的、不忍的、痛快淋漓的笑,紫木槿完全理解他的感受,既痛快又怅然若失的复杂心情,混杂在一起,是不好受的。 “呵呵呵呵......”白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低地笑着,直到笑出了血,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边的黑衣保镖急忙扶他走回船舱,他转过身,却还在笑,一边吐血一边笑,身边的人都诧异地看着他们的主人,没有人知道他是高兴还是痛苦,抑或是被压抑逼出了血泪...... “你给我站住!”夕阳突然喊住他,语气冷冽:“陪我木槿的命来,让她死得如此凄惨,我要你们整个白氏集团为她陪葬。” 舱内的紫木槿看得眉头打紧,叫苦连篇,夕阳入戏极真,只是在说到“让她死得如此凄惨”的时候,鲜艳欲滴的唇角忽然扬起一丝只有紫木槿才了然到的鬼魅笑意。 “你觉得以眼下你我的力量,是要一同给她陪葬吗?”白昊没有回转身来,只是低咳着问道。 夕阳没有说话,眼下的情形是:海盗船内的炮弹齐齐待发,而白氏的枪手也对准了目标。 “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踏平白氏为木槿陪葬!”夕阳沉声道,语气里是不甘和怨愤,然而表情却是玩味而不屑的桀骜。 露出这般表情,是因为现在白氏的船上没有人再看向这里,白昊挥挥手示意返航,夕阳笑看他们的船在苍茫**里渐渐变为一个微不可见的白点。 随后,东方的天空幻化出鱼肚白,初生的旭日缓缓跃出地平线,海天之际,那轮超越天地间所有光华的亮丽就像腾云而啸的龙,极尽显耀之势。 夕阳慢慢走到甲板栏杆边,抬手一抛,海姬便坠入海里,美丽的紫色弧线,伴着冲起的水晶浪花,划出绝望的断点。 紫木槿跑到甲板上一看,海姬的身体沉沉浮浮在白色的尸体中间,绵长的头发就像海藻一样纠结着海浪,让人联想到缠绕人世不忍离去的灵魂。 “你,你就这样把她丢了?”紫木槿不无心痛地问着夕阳,那个易容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连衣服都是自己的,头发也是翻版的,怎么说这样像被垃圾般丢出去还是让紫木槿颇觉难过的。 “要不然送给你做个标本?”夕阳温柔地笑问道,黑眸清浅温润,却深藏歹毒。 “不必了。”紫木槿偏过头,胃里又是一阵难受,说起来海姬也已经死了三天了,尸体内部的腐烂程度可想而知。 夕阳没心没肺继续笑着,慵懒的眼神扫过紫木槿身体上下,忽然问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紫木槿抬眼,迎上夕阳恶意的笑容,苦涩的表情在脸上荡漾开来:“要么给我一个假身份,要么再度把我囚禁起来。” “你觉得我会选择哪一个?”夕阳微微皱起眉头,明明心底早有答案,却还要这般让人忖度。 紫木槿将视线移向苍茫海面:“已经挡退了白氏,为什么海盗船却不调头回去?” “不是说了要带你去看看西南海底城嘛?” “是想把我囚在那儿吧?” “对。” 紫木槿苦涩一笑,夕阳的坦白极度诚恳,并且言语表情之间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好像要珍藏一只美丽花瓶一般,理所当然。 “心里都盘算好了,还让我猜。”紫木槿鄙视地斜望向他:“你难道准备将我囚到老死吗?” “有什么不可以吗?”夕阳亦斜着眸子看她,眼底倾泻出温润的光芒:“不是还有我陪你吗?” “我会陪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直到死。”夕阳在紫木槿踏入西南海底城的入口龙岛时,挑起眉角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紫木槿站在这个夹杂在西南海域、波凌海域和东南海域之间的小岛上,迎着海风疯狂想念豁夷岛:“那等我死了以后,能不能把我的尸体带到豁夷岛安葬了?” “你爱的秦叶殇不是就葬在大海吗?”夕阳慢条斯理地问道:“你何不也葬海里算了?还浪费我人力送你回去。” 紫木槿摇摇头:“我答应我女儿的一件事还没有完成。” “什么事?” “把我的记忆植入她的大脑。” “死人还有记忆?” “送得及时就可以。” “恐怕办不到,这里离豁夷岛很远。” “你可以办到。” “我未必比你活得久。”夕阳失笑道,嘴角漾起一丝嘲讽:“如果我把海盗之位传给柯老,也许他会帮你,其他人恐怕比我更懒。” “难道柯老会比你活得久?” “谁也不清楚谁哪天死不是?”夕阳反问道,带着玩味的笑意,踏入海底城幽长曲折的通道。 紫木槿跟在他身后,没有再多问。 ------------ 第一百三十章 复仇 海盗船上的其他人都没有下来,空旷的暗道里,只有他们两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紫木槿看着圆形通道内壁上五彩缤纷的流光溢彩,突然叹道:“造一个海底城需要多少资金?” “怎么想到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何时才能在豁夷岛地底下建起一座城,还是一座高端设备的科研城。”紫木槿的语气听上去没有多大的信心:“白牧是个心软的人,六位教授已经年迈,年轻的研究者没有魄力,我不在,不知道他们能坚持多久。” “别再我面前演苦肉计。”夕阳冷冷一笑:“你一介女子,被我束缚至今,我看不出你有任何能耐。” 紫木槿凄然一笑,不无讥讽地说道:“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觉得和你们这帮海盗混在一起至今,锋锐的棱角都没有了。任谁也比不上你们狠辣。” “和你痛恨的白昊比呢?” “和你痛恨的白昊比呢?”夕阳在紫木槿嘲讽到海盗的“狠辣”时,突然问。 紫木槿微微一怔,对于白昊,她只有厌恶,秦叶殇死后,那厌恶便变成了恨,但是同样残忍的夕阳,紫木槿却既没有厌恶更没有恨,甚至眼下自己将要再度被他囚禁起来,竟也傻傻地跟着他进了牢笼,自觉到不需要他派人挟持。 想到这里,紫木槿打了一个寒颤,然后驻足,手伸到身后,握了握包袱里的匕首。 夕阳这时候背对着她,没有回头,却也停下了脚步。 暗道里灯光的变化忽然显得诡异,清新的自制空气里,混杂着一股压抑的潜在危险。 紫木槿隔着包裹料子握着匕首的手更紧了,还渗出许些汗水。 “现在杀了我,你也许可以回去。”夕阳缓缓道:“那柄匕首是柯老给你防身用的,应该绝对锋利。” 紫木槿心一紧,然后下沉,沉入绝望的湖底,还带着冷冽的痛,被夕阳看穿,她竟然既不害怕也不慌张,她只是心痛,夕阳的语气很失望很失望,失望得让紫木槿绝望。 原来自己心底是不希望他这样想的。 如果能够一刀捅死眼前这个人,紫木槿就可以回去吗?现在细想之下,真的一刀捅过去,恐怕自己的心也会被无形的反作用力伤得粉碎,前一时刻,眼前这个人为自己挡退了白氏的追捕,后一刻,就惨死在自己刀下。 过河拆桥落井下石,是不是就是紫木槿现在准备做的事? 紫木槿握着匕首的力度慢慢在消逝。被发现了,夕阳定不会让她得逞,紫木槿失望,但是痛心的感觉却绝对不是来自杀不了夕阳回不了家,而是被夕阳看穿,让夕阳失望。 原来自己在乎的不是能不能回家,而是他怎么想。 紫木槿想到这一层,已经冷汗淋漓。 “怎么还不动手?”夕阳犹自背对着她,缓缓问道:“现在下手,你可以成功的。” 紫木槿微怔,她不明白。 但是分明地,看到夕阳的身体矮了下去。 紫木槿大惊,夕阳竟然支撑不了自己的站立,单膝跪倒在了冰冷的暗道地板上,身子不自制地微颤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痛楚。 “你怎么了?”现在竟然才是惶乱姗姗来迟的时刻,紫木槿俯下身抓住他的肩膀,突然一怔。 夕阳的皮肤是温热的,不似从前的冰凉冷冽,而是普通人的温热,或者其实比普通人的更加热一些。 “你怎么了?”紫木槿转到他面前,再度问道。 夕阳本来垂着脸,现在慢慢抬起来,那张清俊的脸庞,苍白得几近透明,只有那唇,还是鲜艳欲滴的红。 “你是不是故意装给我看,看我会不会真动手杀你?”紫木槿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道,话问出口自己便也后悔了,夕阳此刻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做作的虚伪。虽然人的伪装可以很逼真,但是和夕阳相处这么久下来,紫木槿深知,夕阳就算伪装,也掩饰不了眼底的桀骜不驯,可是眼下,他的黑眸却苦涩地离奇,尤其是听到紫木槿这句问话,便低低地惨笑起来:“那你也可以试试,捅过来一刀看我是否还有还手的余力。” “这玩笑不好玩。”紫木槿摇摇头,然后丢下包袱,抬起夕阳一只手搭在自己颈后,再怀抱住他的腰将他扶起:“我先扶你进去。” 前面就是暗道的出口,望过去那尽头缤纷一片,紫木槿扶着夕阳缓步往里面走。 “包袱捡回来,要不然你后悔了又想杀我怎么办?”夕阳虽然顺从地由她扶着走,却不忘调侃道。 “你不要废话了。”紫木槿听不得夕阳有气无力的声音,这样的夕阳突然让她惶恐不安地丧失了安全感,原来......原来自己竟然在他身边找到了安全感,可恨的是这个人竟然还是造成自己不安全的因素之一。 明明没有多长的路,紫木槿扶着夕阳却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尽头看见那个缤纷的海底城,紫木槿不禁叹为观止,这里的奢华程度更胜东南海底城,在绚丽的灯光下,放眼望去一派宏伟纷繁美轮美奂,然而紫木槿没有多余的时间看风景,她扶着夕阳走入最近的一座宫殿,让夕阳坐在宫殿中央的龙头金椅上。 夕阳低垂着眼睑,脸色还是苍白到透明,现在甚至连嘴唇也由粉红变成粉白。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紫木槿开始感到无助,她俯身跪坐在金椅前,试图抬起夕阳的脸,只有他漆黑的眸子里,才有让她冷静的光芒。 看到不安的紫木槿,黑眸里顺从地淌出温润的光芒,还带着许些不屑:“又死不了,你猴急什么?”明明是轻松的话,声音却似乎极尽了他仅剩的所有力气。 “你等着,我去把他们叫来。”紫木槿扶他坐正,便想转身跑回岛上去将柯老等人叫下来,这样的夕阳,又不肯告诉自己出了什么状况,她应付不来。 “他们来了也帮不了我。”夕阳拉回她:“坐下,唱支小曲哄我睡着便好了。” 紫木槿凄然一笑,现在的夕阳明明连拉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紫木槿却没有办法挣脱,她反手握住夕阳的手,温热的,正常人的体温,但是对于一向低温的夕阳来说,这一定不正常。 “等着。”紫木槿最终放下他的手,匆匆跑了出去。 不要他有事,这是紫木槿现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单纯而坚决。 跑到海底城暗道入口的时候,紫木槿突然踩到一颗海星,因为奔跑速度快而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 尽管摔得很疼,却顾不上自己,爬起来再跑。 然而没跑出几步,紫木槿突然止步,心陡然冷冽下来。 那颗海星,半死状态,所以身体里流出粘稠的液体导致自己滑倒,然而在这个不为海水浸透的海底城里,怎么会有这颗半死的海星?何况刚才才扶着夕阳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自己,极其小心翼翼,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颗躺在道路中间的海星? 难道...... 难道在他们之后,也有人进入了海底城,或者是早已埋伏在此,等待...... 紫木槿已经没有时间细想这些可能,因为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自己,那个人就在身后。 身后慢慢逼近的怒气里隐含着仇恨。 紫木槿回转身,在刚刚看到那张脸时,一阵刺骨的疼痛突然从小腿肚传到全身,然后身子在几秒钟之内麻痹瘫软。 紫木槿因小腿上的刺痛俯下身,却再也站不起来。 她抬眼,望着那张消瘦到皮包骨头的狰狞的脸,紧闭的双唇无奈地挤出两个字:“是你。” “呵呵呵,就是我,我回来取龙奕的命,任何人休想阻挠我。”瘦猴奸笑道,他手里握着一柄形似手枪比之略大的武器,而紫木槿小腿肚上所受的伤就是拜其射出来的极细小针所赐,一次射击可发出几十枚,并且针上大约喂了毒,以至于紫木槿现在全身无力,别说反击,甚至丧失逃跑的力气。 “你和龙奕有什么仇吗?”紫木槿问道,她尽量转移瘦猴的注意力,因为此刻夕阳已经坐着金椅缓缓从宫殿内出来,瘦猴面对紫木槿背对他,所以没有发觉。 而宫殿内那张奢华的金椅竟然还能当做轮椅使用,夕阳推着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发出半丝声响,紫木槿多么希望这张神奇的椅子可以一动机关射出比瘦猴手里武器更多的毒针,扎他一个马蜂窝以报自己被伤之仇。 然而紫木槿没有想到,在他成功地吸引瘦猴不回身时,傲然的夕阳竟然自己开口道:“也没有什么仇,我只是杀了他女人。” 紫木槿当时恨不得一头撞死,眼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而夕阳更是不济,脸色苍白得毫无血丝,身体就像海绵般软软斜靠在金椅内,整一个病秧子,竟然还白白浪费她争取的宝贵机会,自动显形,难道就非要如此骄傲,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想显摆一下?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蚀心小箭 紫木槿当时恨不得一头撞死,眼下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而夕阳更是不济,脸色苍白得毫无血丝,身体就像海绵般软软斜靠在金椅内,整一个病秧子,竟然还白白浪费她争取的宝贵机会,自动显形,难道就非要如此骄傲,生死攸关的时刻还想显摆一下? 这一显摆,果然将瘦猴的仇恨彻底激发了出来,他转过身,拿起他的武器直指夕阳,恨声道:“你出来的正好,直到今天,你都没有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吗!” “哦?”夕阳似乎很想听听瘦猴所谓的“十恶不赦”,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勾起苍白的唇角。 瘦猴看着夕阳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心中愤怒更甚,咬牙切齿道:“我的媚儿,一年前她只不过言谈间无意提到你和龙霆曾经的隔阂,你竟然就把她绑在船尾活活拖死!你简直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害死了我的媚儿,不是我想要背叛西南海盗群,是你......是你把我逼向了南宫残,我要报仇,我必须依附南宫残......” “可惜你的靠山死了。”夕阳冷冷笑道,似乎犹在回味被凌迟的南宫残,嘴角漾起满意的笑。 “但是我没死!只要我没死,我就要为媚儿报仇!潜伏在你身边杀不了你,依仗南宫残还是杀不了你,哼哼,我不怕,我等!”瘦猴瞪着夕阳,狰狞的表情扭曲不堪,就像他现在几斤疯癫的神志:“我料到你会回来这里,所以我等着,等着这里的人被驱逐,然后等着你来!哈哈哈,天知道,你竟然只带了一个女人进来,自己还旧病复发!哈哈哈哈......天要亡你,天要亡你啊!” 紫木槿听到“旧病复发”这四个字,很想问是什么旧病、会不会致死,但是眼下的情形似乎夕阳被瘦猴直接杀死的可能性更大。 夕阳却显然比自己轻松,他一直微微笑着,因为脸色苍白神情倦惫,所以他的笑看起来没有先前那么傲慢冷酷,而是温纯清澈,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紫木槿再度企图撞死了事:“我一直觉得,你家媚儿选择你是糟蹋了自己,所以我弄死她也有帮她解脱的好意。” 这慢条斯理的语气、死不认错的口气让瘦猴彻底丧失理智,握紧手里武器对准了夕阳,嘶吼道:“你再侮辱媚儿一个字,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不要!”紫木槿不知道为何,明明可以置身事外,却在这个时候打断两人的僵持,厉声喊道。 瘦猴因为怒而恍惚的神志被紫木槿拉向另一个极端,看到伏在地上的紫木槿时忽然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对,对,我不能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失心爱人的感受!”话音未落,瘦猴已经扑向紫木槿,一把将她从地上拎起,他虽然瘦骨嶙峋,但是气力却很大,全身软绵绵的紫木槿就这样被他挟持着颤颤悠悠地站着。 这不是第一次被挟持,紫木槿在心底叫苦,可是这次自己明显使不出力,而对面的夕阳更是不堪,斜卧在金椅里,倦意满满的眼皮微微眯着,表情就像在看一部无聊到瞌睡的电影。 “我也要在你面前,活活折磨死她给你看!”瘦猴瞪着夕阳,一字字道。 夕阳慵懒地换了一个姿势,微微举手指了指紫木槿,皱着眉头慢吞吞地轻叹道:“你似乎搞错了,我的女人有两个,一个蓝妖一个海姬,没有这号人物。” “哼,你不必来这一套,我知道,你在乎这个女人。”瘦猴摇摇头,尽管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还是尽量拒绝着夕阳的狡猾。 “你非要如此认为,我也没有办法。”夕阳无奈地叹息着,然后目光温润地望向瘦猴,诚恳地问:“你想到什么好的折磨人的法子了吗?想不出来可以问我,你知道,我很擅长这个。” “哼,你倒可以说出来听听。”瘦猴冷笑道,面对两个丧失反抗能力的人,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折腾。 “我的法子就是......”夕阳苍白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温润清浅,然而这抹笑却凝固在清俊的脸庞上,浓的如何也化不开。夕阳慢慢伏倒在金椅扶手上,沉沉闭上眼睛,好像到了极度困倦的时候,再也撑不起半丝力气说完这句话。 “你别死......”看到夕阳倒下,瘦猴一下子紧张起来,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他要夕阳死,却不要他死得如此痛快:“你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你不能死,我还没有让你尝到痛失所爱的滋味!你不能死!” 紫木槿看着夕阳浓密的睫毛盖住紧闭的双眸,苍白的肤色透着死寂的气息,心里突然异常难过异常担忧起来,这种难耐不安就像当初秦叶殇离开自己前往白氏一样让人忐忑,并且唯恐失去,她动了动瘫软的身体,很想起来,很想靠近去看看他,很想感觉他的温度,只是心里乱的很,既不希望那温度和自己一样温热,也不希望透凉冰冷,但更致命的是,现在就算极度渴望站起来,却是力不从心,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拖着脚移了一寸,便再也使不出多余的力气动弹分毫。 瘦猴还在不停地企图弄醒夕阳,他奋力推他,使劲摇他,都不能让沉睡的夕阳睁开眼睛,他终于忍耐不住,将目标移向紫木槿。他把武器对准紫木槿太阳穴,厉声喝道:“龙奕,你要是再装死,我就立马毙了她!” 夕阳安然沉睡,嘴角犹挂着晕迷前的温润笑容,此刻看上去,却更添一份嘲讽。 “龙奕!你听到没有!你再不醒来你就会后悔!” 夕阳依旧紧闭眼睛,不动不动。 瘦猴扣动武器的安全栓,发针孔直贴木槿发际。 夕阳还是不省人事的夕阳。 瘦猴不会下手,在夕阳毫无反应的时候,他达不到让夕阳痛苦的目的,所以他将武器回指向夕阳,发出了两次针雨。 两次近百枚细针都钉在夕阳肩头和手臂上,没有流血,入肤却极深;不射要害,是企图让他因为疼痛清醒过来。 “你给我醒来给我醒来!......”瘦猴嘶吼道。 但是即使的刺骨的细针,仍旧没有让夕阳动弹一下,甚至他的眉梢都平静地犹如沉睡一般不为此颤动分毫,瘦猴彻底急了,不能拿紫木槿威胁,也射不醒他,抓狂的瘦猴干脆丢下武器,走近夕阳,手掌虎口紧紧扣紧夕阳肩胛骨,用力摇晃着他,继续嘶吼着。 瘦猴的所作所为越是无用,紫木槿的心便越是向冰点冷却,难道夕阳真的......虽然夕阳如果醒过来,瘦猴就会拿自己开刀,然而夕阳若是醒不过来,紫木槿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悲伤的道路上冲撞。 这个时候,因为夕阳的不省人事,瘦猴几近疯狂,他更加用力地摇晃夕阳,企图将夕阳整个人从金椅上拖起来,他的身体由于这一动作而紧贴着夕阳,所以在夕阳袖中的匕首刺出去时,瘦猴完全没有预防。 要等的就是这一刻,紫木槿在看见那抹直接从瘦猴背后穿透的血红色刀尖时,明白了夕阳的确是在装死,也明白了他装死的原因就是在等待瘦猴发怒而接近他,因为所谓的“旧病复发”突然就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已经没有力量和哪怕距离自己一米之遥的瘦猴对抗,就唯有等待他自动靠近。 夕阳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黑眸还是那么困倦,但是那抹因为目的得逞的笑容却阴险至极、傲慢至极。 瘦猴被夕阳几乎靠着身体倾斜的重力压过去的力量撞倒在地,但是小腹那一刀不足以立马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在看见夕阳醒过来的时候,竟然顾不上自己被暗算而痛快地大笑起来,他只要夕阳看着所爱之人死去然后也跟着痛苦而死就会畅快淋漓,被仇恨填充的心被仇恨牵引,所以接下来做的事不是回以夕阳一刀,而是抬手伸向刚刚被自己丢掉的射针武器,眼底杀气凛然的光芒移向紫木槿。 那武器,被丢在金椅旁边,瘦猴跪在地上,不顾一切扑过去。 但是夕阳先他一步,将之踢向了紫木槿。 在光滑的地板上,武器一受力便滑出很远,夕阳踢的角度又极准,稳稳地滑到紫木槿手边。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紫木槿一伸手就握紧了它,本以为这比手枪还要大一寸的金属外壳会很重,但是握在手里才知道,它轻巧灵活而且顺手。 大概是那双漆黑的眸子将武器送过来的时候也送来了希望和勇气,紫木槿突然奋力跪直了身子,然后举起来对向了瘦猴。 瘦猴随即意识到自己占了下风,他低头看了看连手柄也插入肌肤的匕首,表情愈发狰狞,一咬牙狠狠拔出刀子,早已顾不上血液飞溅,回转身滑向夕阳白皙的脖子。 紫木槿不再迟疑,一口气连续发射出多次针雨,然后双手脱力,武器落地,瘦猴也应声倒下,还有随之落下的,是他手里尚未刺出的血淋淋的刀子。 夕阳望向伏地的紫木槿,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最后一抹桀骜被掩上,这次,他是真的累了。 “夕阳......”紫木槿唤道,语气焦迫,小腿犹麻痹着无法站立,所以无法靠近他。 “让我睡会儿。”夕阳轻语道,眼睛没有睁开,可是唇角的笑意却倾泻出一地温润,让紫木槿忽然就放心了,她慢慢垂下脑袋,缓缓舒展身子,希望这样放松后,可以让麻醉剂尽快消散恢复体力...... ------------ 第一百三十二章 等我回来 柯老等人的到来,最终还是紫木槿上去龙岛叫来的。 当时不知道过了多久,紫木槿发觉体力渐渐恢复后,便艰难地爬起来然后走到夕阳金椅边,他睡倒的姿势还是和刚才一样,这让紫木槿很惶恐他这一觉会不会永远这样睡过去,但是好在指间触向他鼻息时还是可以感觉到沉缓的呼吸,而且他的皮肤温度也变回了冷冽如霜,紫木槿微微一笑。虽然与常人不同,她却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冰冷。 然后举步维艰地走过暗道上到龙岛,通知了柯老等人这件事。 “老大这是娘胎里就带来的病,体温极低,一旦偶尔恢复常人体温就会乏力晕倒。什么巫师、医生都看过了没用。先前还是每隔一两年发作一次,后来次数多了,就半年一次,现在几个月就会晕一次,据说以后还会频繁,越频繁就越危险......说难听点,老大就是在通向坟墓的道路上从步行到小跑,而现在是狂奔。”回海底城的路上,肥球向紫木槿形容夕阳的病症时,打了一个让紫木槿哭笑不得的比方。 紫木槿靠在夕阳床头柱上,静静看着柯老表情沉痛地为他把脉。 小腿肚上的细针已经去掉,麻醉剂早已消散,所以意识清醒的紫木槿开始感受到心底蠢蠢欲动的不忍和难过。 她不希望眼前这个相貌清俊个性不羁的男子被这种与生俱来的缺陷打倒。 眼下细想一下,不久前进入海底城自己冒出杀死他逃走的想法果真只是想想,紫木槿相信要是自己真的掏出了匕首,大概会被自己吓到。 “身体有些虚,要多休息,再折腾就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柯老也不隐瞒后果,沉声告诉围在床边的众人。 “多久是多久?”紫木槿问道,表情波澜不惊,内心却波涛汹涌。 柯老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本来至少可以活到三十岁,但是龙霆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后来的两年几乎是在自我折磨的日子里过来的,所以现在恐怕......没有下一个两年了。” 众人的表情无不沉痛揪心。但是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娇艳的欢笑声,紫木槿回头,看见蓝妖趴在窗口,手里捧着一束茶蘼,笑得很开心很无邪。 茶蘼,开在一年花季终结道路上的花,总是给人以末路的悲伤,然而夕阳,却极度喜欢这种花。紫木槿忆起最初是在底舱认识了夕阳,后来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龙奕后,紫木槿坦言不认识如此丧心病狂的双面人,然而现在看来,其实夕阳,真的只是夕阳。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茶蘼和夕阳,原来有着相系的命运。 蓝妖继续娇笑着,疯傻的她忘记过去的一切,却惟独记得有这么一种花,曾经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过。紫木槿轻叹一口气,然后走过去“嘭”一声关上窗户,这种笑声太讽刺,她亦不希望有人打扰夕阳的沉睡。 “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来守着他。”回转身的时候,紫木槿对众人道。 然而这一守,便是三天。 三天里,紫木槿仔细研究了瘦猴的武器,那柄被肥球称为“射箭筒”的枪状物,其实无论从造型、质地还是发射优势上来讲,都比手枪要更适合于豁夷岛人,肥球还透露瘦猴其实是个多产的发明家,却也不无遗憾他竟然背叛了夕阳。紫木槿笑笑,指着发箭筒问肥球:“把这项发明送给我吧?” “你要就拿去,不过你别对我们老大下手。”肥球狐疑地看着紫木槿,正色警告道。 紫木槿点点头:“我不会对一个快要死的人下手。” “不准你这么说我们老大!”肥球一听随即怒喝道。 紫木槿玩转着手里的发箭筒,表情莫测:“如果他死了,你们会把我送回豁夷岛吗?” “不会。”肥球很认真地回答道:“老大如果喜欢你,你就得陪葬。这是我们海盗的规矩。” 紫木槿脸色微变:“这算什么规矩?我......我还指望把这么好的武器带到豁夷岛推广呢。” “如果老大先我们走一步,你又陪葬去了,而我们侥幸苟活着,就替你送过去好了。”肥球热心地告诉紫木槿,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格外施恩了。 紫木槿冷哼一声,关上了门,将肥球隔绝在外,这三天都是她守在夕阳床边,肥球负责一日三餐,紫木槿只有在他到来的时候才有机会说会话,证明自己不是和夕阳一样的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但是今天听到这样的事,却让心情不悦起来,夕阳虽然是假意宣布娶紫木槿为妻,然而在他手下的人看来,紫木槿已经注定要陪葬了。 紫木槿走回到夕阳床边,望着他苍白的皮肤、干涸的唇角还有浓密得似乎如何也化不开的睫毛,忽然觉得生活如果无望,陪这么一个俊美得犹如女子的男子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脑袋里随即冒出的“木木”二字打散,如果秦叶殇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到复活吧? 紫木槿凄然一笑,伏在夕阳床边,合上沉沉的眼皮...... 梦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紫木槿忽然感觉到一丝犹如入水柳叶般的冰凉柔柔地从鬓角悠悠地滑到下颚,她下意识地甩甩头却战胜不了疲倦而不愿睁开眼睛,继续睡,但是那抹柔软沁凉犹自回味地徘徊着,紫木槿终于忍耐不住,抬起头,望向夕阳。 他安然地躺着,皮肤苍白,唇角干涸、睫毛浓密,呼吸......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沉缓。 “你醒了?”紫木槿问道,原来刚才那丝沁凉并不是错觉,她忽然雀跃起来,问话的语气也微颤着。 但是夕阳紧闭双眸,一动不动。 紫木槿伸出手,轻轻抚过方才那抹冰凉漫过的肌肤,笑道:“你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夕阳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却微微动了动唇,迷糊地挤出几个字:“有镜子吗?” 紫木槿一愣,没有听明白。 “我要镜子。”夕阳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声音嘶哑着,但是总算清晰了些。 “你要镜子干嘛?”紫木槿反问道,没见过死里还生的人醒过来第一样要的东西既不是水也不是米饭,而是镜子。 夕阳这时候已经懒得回答,他只是微微抬起手摊开掌,意思很明了。 紫木槿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将房内的鱼形镜拿过来递到他掌心。 夕阳只是看了一眼便丢下镜子,精致的一把鱼形镜被摔得粉碎,夕阳却再也不愿看一眼,侧过身面向床里侧。 “喂,喂,你干嘛?还要睡吗?”紫木槿急了,起身试图板过他的手臂。 夕阳却裹紧了被子,话语带着怒气:“你出去,我这么丑的样子不想曝光。” 紫木槿一怔,然后失笑道:“我都看了三天了,还在乎这几分钟?转过来吧!等你死了,还不是白骨一堆,谁管你生前倾国倾城迷倒万千?” 夕阳却不听,只是从被窝里露出一只手,慵懒地挥了挥,示意紫木槿出去。 “我就赖这儿了怎么着?”紫木槿觉得夕阳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环节上继续骄傲,鄙夷地看着蜷缩的背影,冷笑道:“你除非爱上我,不然管我看到你美或丑......” 夕阳冷哼一声,对紫木槿的话表示鄙夷,然而还是没有回过身来,只是愤愤然命令道:“你去把他们都叫过来,给我准备准备,我要出门去。” “你才刚醒来,要去哪里?” “你不是说都过了三天了吗?”夕阳语气阴冷而嘲讽:“明天是年度海盗大会。” “海盗大会而已嘛,少去一年又没事。”紫木槿不以为然地叹道。 “我统领了东南、西南两大海域,想要正式合并必须经过海盗大会的同意,何况容天的波凌海域最终归属权也要去搞清楚,如果这些事被耽搁,接下来这片海域就会变成互相争抢的热区,你以为你还会有好日子过嘛?” 紫木槿沉吟片刻:“那就放弃东南海域,而且我估计波凌海域早已被白氏占领了,你不要太贪心,守一个西南海域就安安分分过吧!都这么多年下来了......” “到嘴的食物难道还准备吐还回去?”夕阳冷笑着反问道,缓缓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里全是傲慢,苍白的唇这时候已经微微恢复了些颜色,然而冷冷望了紫木槿一眼后便又径自转向里侧:“还杵着干什么?” 紫木槿瘪瘪嘴,转身前去唤来柯老等人。 一个小时后,夕阳已经整装待发,带着驼三和蛮奴走到海底城出口的时候,被紫木槿叫住。 夕阳转过身,漆黑的眸子里忽然淌出鬼魅的笑意,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神情倦惫,只是强撑起的那一丝不羁伪装了身体的虚弱。 紫木槿移开视线躲过他的目光,本来明明想说“路上小心点,如果争取不到就算了”,然而话说出口,却变成了:“你先留个话,告诉你的人,要是你半路上发病死了,不许让我陪葬的。” 紫木槿这话一出口,夕阳的笑便阴冷下来,漆黑的眸子里燃起幽愤的怨火,扩散到脸上却变成了更加诡异的笑容:“等我回来。”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白氏归来 夕阳走后的第一天,紫木槿摸透了这个海底城的所有路线;第二天,紫木槿走遍了海底城的每一个角落;第三天,紫木槿认识了海底城的所有植物;第四天,紫木槿教会蓝妖不再耍着性子折磨柯老;第五天,紫木槿开始频繁询问夕阳的手下为什么他还没有回来;第六天,紫木槿终于打听到开一次海盗大会至少需要半个月之久;第七天,紫木槿起得很早,开始自己准备早餐......第十天,紫木槿基本熟透海底城的医学藏书,仍不放弃仔细寻找夕阳病症的解决方法;第十五天,紫木槿突然丢下医书,跑到海底城入口,问每一个经过的人夕阳是不是已经死在路上了;第二十天,紫木槿拦住柯老的去路,请求他带她到龙岛上去看一看。 “孩子,你不要着急,之前的海盗王最久一次去了三个月,可能这一年事情很多,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柯老语重心长地安慰紫木槿道。 “不要再囚禁我了。”紫木槿几乎恳求道:“我保证不会逃跑,我保证等他回来,就让我到上面去看一看,我只是想等他回来。” “可是龙奕吩咐不能让你走出海底城一步。”柯老无奈地摇摇头。 紫木槿表情阴沉下去,面对这仁慈的老人,她已经一次次隐忍自己的怒火,尽量尊重他的一切决定,然而二十天的等待已经彻底耗尽了她的耐心甚至继续等下去的勇气,如今不得不怒问道:“不管我这个海盗后的头衔的挂名的还是实际的,既然夕阳这么说了,我想我现在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命令!柯老,我希望你明白,伤害这里的人然后逃回豁夷岛的念头我早在夕阳因病倒下的时候就打消了,何况现在我就算是想,你把我放到龙岛上,没有船没有方向,你以为我可以神通广大或者不要命地逃离嘛?完全不必因此而钳制我的脚步,我不会也不屑。而我现在只是想要上去看看夕阳,不管是什么样的夕阳,我就是不要封闭在海底守着一丝看不到结局的希望!” 柯老怔怔地望着紫木槿,良久没有说话。 紫木槿也不再迟疑,绕过他走入暗道,暗道门口的两名守卫再度拦下自己的时候,紫木槿终于掏出发箭筒直指向二人。 其实很早,她就想这么做了,如今终于得以出手,原来这一举动是这么畅快人心,然而紫木槿没有发射,她只冷笑着望了一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两人,然后头也不回地隐没在暗道深处。 龙岛上,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 那抹殷红映照着半片天地,炫丽而末路的美,不正是茶蘼花尽的悲哀?紫木槿站在高耸的岩石上,迎着沁凉的海风,衣袂飘扬在无边的海天之际,想起那绕过自己鬓角的冷冽指尖,不禁苦笑,彼时,远处的海鸥绕着龙岛犹自盘飞,唱着凄厉的挽歌。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紫木槿没有回头,那人便自动禀报道:“是柯老让我来照看你的。” “肥球,如果夕阳这次没有回来,那你们怎么办?”紫木槿不禁问道,她的问题很巧妙,其实她想问的是自己的心,想问问自己如果夕阳回不来自己怎么办,可是问出来,却变成了西南海盗群的命运。 “老大只是去参加海盗大会,你为什么这么悲观呢?”肥球不解地问道:“你更担心的是老大的病吧?其实我们何尝不担心?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老大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既然有心要拿下西南、东南甚至波凌三片海域,就肯定是在自己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去参加这次争夺的,所以我们都很有信心他可以回来。” 紫木槿苦笑着点点头,然后幽幽叹道:“曾经也有个人在离开前告诉我,要我等他回来,然而后来的结果是,我赶去替他收尸......” 肥球没有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紫木槿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起秦叶殇的事,大概是因为如此,所以她现在唯恐夕阳也这样。 “我们老大不会的。”良久,肥球憋出这么一句话。 就这么一句话,忽然让紫木槿回转头,舒眉展颜:“真的?” “真的。”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快了。” “快了。”肥球话音刚落,远远地就有一艘巨轮缓缓升起在海平面上,来的方向正是龙岛。 “回来了吗?”紫木槿问道,表情却不是轻松的,因为即使距离遥远,还是可以看见那洁白的船身,而紫木槿分明知道,夕阳的海盗船是黑色的。 肥球摇摇头,他比紫木槿更能敏锐地感受到那艘缓缓驶来的船不怀好意。 紫木槿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去。 “你先回海底城。”肥球将紫木槿护在身后,为防船上高度望眼镜已经观察到了此地。 紫木槿皱起眉头,望向身后的岩石和丛林,道:“也许我留在龙岛上反而安全,如果是白氏,他们也许会搜查海底城,但是应该不至于翻遍整个龙岛。” 肥球点点头:“对,那你躲森林里去,小心野兽就好。” “你也小心。”紫木槿话音未落,人已经跃到岩石堆后面,一路小跑进了茂密的丛林。 彼时,夕阳最后一抹光辉隐没在海平面上,月亮爬上枝梢头。 紫木槿进入丛林后,没有一再往里,而是靠着岩石堆和树木的遮挡,望向立在海滩上的肥球和缓缓靠岸的白氏船只。 没错,尽管夜幕降临,她还是看清楚了那艘白色轮船上笔挺站立的白衣侍卫和船身上萦绕了她几番梦回的扭曲字母“c”。 “你们来我西南海域龙岛干什么?”肥球看着从甲板软梯上走下来的白衣人,正色冷言问道。 白衣人表情狰狞,一道深而长的伤疤呈半弧形在额角展开,正是拜紫木槿所赐。 “叫你们西南王出来!”白威喝道,趾高气扬。 “老大不在,你也没有资格直接面见他。”肥球亦是直了直身子,喝道:“你小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我看有没有时间帮你处理。” “呵呦!”白威一听他口气不小,狞笑道:“你以为你一胖子就有资格在这里显摆?老子没空和你废话,叫龙奕出来!他好小子竟然争得六名海盗王同意把东南和波凌都归属他,简直不把我们白老大放在眼里,哼!等我们白老大收服了另外那六个海盗王,看他一个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紫木槿在暗处听得,心下冷笑:看来白氏到目前为止,排除收服失败的容天和南宫残外,也才笼络了三位海盗王,海上实力不过和夕阳打平;但是仔细盘算,白氏的潜在力量却是夕阳无法匹敌的,紫木槿紧皱眉头时,听见肥球不屑的话语狠狠向白威砸过去:“我胖,因为我们西南海域富庶,你一个破相的,明显是做走狗的料。” 白威一听勃然大怒,指着肥球喝令身边的人:“给我把这个胖子吊起来!” 立刻有四名侍卫气势汹汹地向肥球包围过来。 然而力大无穷的肥球不是区区几名侍卫就可以打倒的,他的大力使他每出一拳都是致命的打击,所以四名侍卫倒在地上的时候,白威还是微微讶然甚至震惊的,随即又派出八人。 人一多,肥球就有些招架不住,何况他虽大力,但是因为身体的肥胖而不灵活,几番打斗下来,便吃了不少拳脚。 而本就以多欺少的白威更是卑鄙到在肥球再度打倒五人的时候,掏出了手里的枪,一颗子弹稳稳击中肥球的大腿,让他一下子扑倒在地,然后其余三人围上去,一顿无情的拳脚相向。 暗处的紫木槿看不得肥球寡不敌众落得如此下场,便不顾暴露自己的危险,利用随身携带的发箭筒射出了三次针雨。 极准极快,也因为目标不远,三人应声倒下,但是这样一来,白威的视线便望向了丛林这边,狰狞的笑变得更深了。 “谁!给老子滚出来!”白威喝道。 紫木槿后退,她十分明了白昊知道她没有死的下场,不仅会累及西南海盗群,更会被追查到豁夷岛。 “你们几个,过去看看。”白威转过身,吩咐立在甲板上的另六名侍卫。 紫木槿看到那群白衣人围过来,便往丛林深处跑去。 她虽然不后悔帮助了肥球,却也不得不恐惧自己的处境。 今晚没有月亮,天色极暗,加上参天的树木遮挡了夜幕的星光,紫木槿几乎看不清前路,却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越来越亮的灯光,唯有一个劲地往前跑。 然而脚尖绊到一根粗藤,疾奔的紫木槿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一摔倒她便不敢再起来,因为白氏的人已经近在二十步之内,他们的手电筒就闪闪烁烁在自己周身徘徊,紫木槿面前一棵矮树微微挡住了些光芒,但是只要她一动,便必会被他们听见声音。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密林亲吻 疾奔的紫木槿突然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 一摔倒她便不敢再起来,因为白氏的人已经近在二十步之内,他们的手电筒就闪闪烁烁在自己周身徘徊,紫木槿面前一棵矮树微微挡住了些光芒,但是只要她一动,便必会被他们听见声音。 但是如果不动,他们只要再往前几步,就会发现自己。 紫木槿握紧了手里的发箭筒,还有两发,过来的约莫有三人,她只能赌一赌。 正要举起发箭筒时,左侧十步开外忽然传出一阵跳跃的噪声,随即,那四柄即将照到自己的手电筒转移了方向,而紫木槿感觉到右臂被一个人狠狠一拉,整个身子便被那股力量带起。 握紧自己手腕的那双手不放,拽着她往白氏人追去的反方向疾奔,这让紫木槿相信,带着自己跑的这个人,没有恶意。 黑暗里,紫木槿甚至连他的背影也看不清,但是心里却异常坦荡,甚至有一些喜悦,跟着他跑直到进入一个凹陷的岩石壁内,才停下缓了缓气。 “你......”紫木槿正要说话,下一个字便被一根修长的手指堵住,那碰触自己唇的手指,让紫木槿紧抿的唇慢慢开启一道美丽的弧线。 紫木槿微笑着,乖乖听话不说话。 然没过多久,又一道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射了过来,紫木槿暗忖该是方才搜寻的另三人,背对岩壁外侧的她于是微微前倾了身子,靠着岩石壁的阻挡避开光线的照射。 由于岩石凹陷处本就不深,所以紫木槿的微微前倾,便已经紧贴了面前的人,她明显地感觉到眼前人的身子怔然一僵。 紫木槿抬起头,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却很放心地紧贴着他,还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花香。 那花香,本是浓烈的醇,但是眼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却非常清新淡雅,要不是这么近,紫木槿还真的难以嗅到。 紫木槿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他微微偏过头,然还是很难避开,凹陷处的空间实在太小,已经挤得二人身体之间没有多余的空隙。 这样紧贴着不知道多了多久,远处的光线终于渐渐淡去,紫木槿轻轻松了口气,正要退开身去,忽然发现手依旧被他紧紧握着。 紫木槿微微转动手腕,示意他可以放开了,然而对方没有动静。 紫木槿想开口说话,但是对方的手却恰时松开了。 紫木槿暗笑一声,岂料对方松开手竟是因为要将她抱紧。 他的手游移到紫木槿后腰,微微一施力,便再度将远离自己的紫木槿搂进怀里,而另一只手随即抬起紫木槿的下颚,柔软的唇霸道地贴上紫木槿的唇。 紫木槿轻哼了一声,接下去的声音软化在他温热的舌尖,而试图推开他的手,也忽然散失了力量。 唇与唇紧贴厮磨,他的唇因为她的唇而变得炙热,舌尖灵活地撬开贝齿探入更深,却又好整以暇地退出来,慢斯条理地径自舔吮她的唇瓣,几经纠结后,又再度深入探寻温润的蜜汁。 紫木槿没有反抗。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深深凝望过去时,她似乎可以看见一片绚丽的烟火,慢慢绽放在无尽的黑暗里,她渴望看见更加绚丽的景象,哪怕是幻想,这幻想是他带给她的,由于他饶有技巧的进攻,紫木槿除了从唇齿到全身的酥麻感,已经不顾其它了。 亲昵的缠绵已经让唇瓣和舌尖都异常地柔软和滚烫,紫木槿听见他微微加重的喘息声,湿热的唇角忽然再度勾起一抹优美的弧线。 这一笑,却被对方感觉到了,然后唇角一下裂痛,紫木槿立即狠狠推开他,怨道:“你喜欢咬人嘛?夕阳。” 夕阳没有防备,被她一推便撞到身后的岩壁上,但却低低笑出了声,笑声带着无奈:“怎么知道的?” 紫木槿失笑:“茶蘼花香,冰凉的唇,不是木头人都感觉得到。” “那么,如若知道不是我,你还会不会如此顺从?”夕阳低语道,柔柔的声音带着魅惑的骄傲。 “不知道。”紫木槿笑着,但是尽量让语气听上去无辜,反正夜黑风高,他看不见她。 “说你不会。”夕阳却一下子捏住她的下颚,冷冷恨声道。 “那可不一定......”紫木槿企图狡辩,尚留有余热的唇再度被堵上,这一次,夕阳却是霸道而无怜惜地侵入,灵活的舌一下子纠结近她的舌,狠狠厮磨着并肆意打着勾魂的转...... 紫木槿几乎要被这狂风骤雨纠缠到窒息的时候,夕阳终于停下来了,他放开她,然后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平缓自己的呼吸,他明了,再这样下去恐怕自己难以把持,于是缓缓气后,对紫木槿低语道:“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紫木槿微怔了一下,方才被他的掠夺吻到头脑一片空白,现在夕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回转身望了望漆黑的丛林,喃喃道:“嗯,人都走远了。” 看到紫木槿这一惶然模样,身后的夕阳不禁失笑:“怎么,还要吗?” 紫木槿身子一僵,立在原地不敢回身,滚烫的火瞬间烧上脸颊,她确实怀念那种难舍难飞的亲昵感,但是,怎么能被他看穿呢?虽然黑暗里夕阳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沉默已经将之出卖。 “好,那我们再来。”夕阳忽然板过她的身子,柔软的话语里带着笑意。 “不不不......”紫木槿连续喊了很多个“不”字,颤抖的声音连自己也清晰可闻:“快离开这里吧。” 夕阳紧抿唇不让她听出自己的忍俊不禁,然后拉起她的手,向北斗星方向小心走去。 紫木槿被夕阳紧紧牵着,一路上都在痛恨自己竟然如此不争气,以至于当眼前突然出现亮光时,才发现自己已被夕阳带入了一个幽深曲折的洞内,而夕阳刚刚点燃油灯。 这是一间整洁的石室,石椅石床、石桌石杯洋洋俱全,在明黄的灯光下显出温馨的气氛。 “你的脸,怎么还是那么红?”夕阳忽然凑近紫木槿,表情故作好奇和无辜,漆黑的眸子里却带着恶恶的笑意。 “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吗?”紫木槿后退一步,扯开话题。 “嗯,我骗女人来此过夜的私密之地。”夕阳悠然坐到石椅上,魅惑地笑道。 紫木槿一怔,随即抛过去鄙夷和厌恶的目光。 “想知道我和她们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吗?”夕阳继续笑问,紫木槿的表情变化让他很满意。 紫木槿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中了调侃,心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怒气,怏怏地坐到角落里,不再看夕阳一眼。 “要是醋坛子打翻了那便正好,我的调味料里正好缺这一味。”夕阳带笑的话语轻轻地砸散紫木槿莫名的怒气,紫木槿回头,却见他竟然从石壁裂缝内掏出一只包着泥土荷叶的野鸡来。 “你是我第一个带到这里来的女人。”夕阳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本倦于解释,却想再度看见紫木槿唇瓣的优美弧线:“这里是我和哥哥小时候常来的地方。” 紫木槿不说话,心里却显然舒坦很多,只是表现在脸上就变成了不屑:“你不用跟我解释。” “你也不必口是心非。”夕阳笑道:“还不来帮我生火,你难道想吃生的?” 紫木槿轻笑着,露出夕阳欢喜看到的笑容,然后起身,走近夕阳准备好的火堆,擦亮火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紫木槿望着熊熊燃起的火光,问道。 “后白氏一步,在他们靠岸后,我便转移了方向靠岸。”夕阳道。 “听白氏说,你得到了三片海域的拥有权。” “嗯。” “白氏似乎因此要对付你。” “嗯。” “这不是惹祸上身吗?” “你这样想?”夕阳漆黑的眸子里射出怀疑的光芒。 “不。”紫木槿坦然摇头:“该是你的,绝不拱手让人;不是你的,也绝不让白氏捡了便宜。” 夕阳笑,表情桀骜不羁,然紫木槿知道,他的心,却是狂野而霸道的。 当烤鸡的香味阵阵扑鼻时,紫木槿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知道,这是你们海盗群的事,但是,放着你的手下被白氏欺负不管,你当真的吃得下这鸡吗?” 夕阳举着插鸡的木棒,径自翻转着让野鸡全身的肉能受热,对于紫木槿的问题明摆着忽视,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紫木槿靠近去,握住翻转的棒子:“肥球!说不定已经被打死了。” 夕阳失笑,他的唇尚未恢复那鲜艳欲滴的绚丽,但是笑起来却笼上一层异彩,异彩里还透着阴森的寒意:“如果已经被打死了,我现在赶过去又有什么用?” 紫木槿松手,既然任谁也融化不了他冰山般的冷漠,那么自己何苦白费口舌,反正死活是他的手下,她管不着。 “你说,你真的得到那三片海域了?”紫木槿望着火光扑朔,突然再度问道。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海战 望着那火光扑朔,紫木槿突然再度问道:“你说,你真的得到那三片海域了?” “嗯。”夕阳懒懒地回答着。 “可是?你说过十二海域的平衡是不能被轻易打破的。虽然你先斩后奏,但是大家竟然也都同意了?” “哼。”夕阳不屑地冷笑一声,回忆海盗大会的时候漆黑的眸子鄙夷地盯着眼前的野鸡:“名义上,十二海域还是由十二位海盗王统治,我很快会给东南和波凌海域安排新的海盗王,但是实际上,他们都归我管。” 紫木槿在听。 “今年参加海盗大会的只有八个人,六位尚且平衡着力量的海盗王,另外是合并了极南、地中、西北海域的白氏,还有就是兼顾西南、东南、波凌的我。” “白氏占据的三片海域似乎地理位置相隔很远。” “不错,这是他们点对点占领的结果。所以企图吞并更多,首先提出的便是本就在未达成协议内的东南和波凌。” “其他六位海盗王不同意?” “自然不会同意,所以就选择了我,来抗衡白氏的力量。” “呵呵......”紫木槿忽然坏坏一笑。 夕阳凄厉的眼神随即冷冷射过来。 “原来,是机遇,不是你的本事。”紫木槿不屑地冷笑着,顺势抢过夕阳手上已经烤到脆皮的野鸡,小心地撕下一片肉。 夕阳盯了她片刻,便没有兴趣再追究她的嘲笑,反身拾起一瓶调味剂,递给紫木槿。 “很好吃。”紫木槿微笑称赞着,顺手撕下一片肉问夕阳要不要吃。 夕阳却径自站起身,往洞外走去。 “你去哪里?”紫木槿随即也起身,咬到唇齿间的美味忽然因为夕阳的这一背影而索然无味。 “晚餐一只鸡够了吧?我明天再来。”夕阳说着,脚步不停。 紫木槿眉头一皱,追出去,脚步即将踏出洞口时,被返身的夕阳一摆手,示意她退后。 “不要出来,你只有待在这里面才安全,记住,紫木槿已经死了。”夕阳鬼魅地笑着,嘴角漾起桀骜不驯的弧度:“而我,要去看看在我的领土上,白氏的人猖狂到何等地步。” “小心”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夕阳已经隐没在丛林深处。 原来美味的不是野鸡。 紫木槿坐在昏黄烛火下的石室里,看着那只夕阳亲自烤熟却没有尝一口的鸡,尽管芳香四溢,却再也提不起一丝胃口。 一夜没有合眼,熬到天亮后,肥球来到石室通知紫木槿白氏的人已经离开了。 紫木槿望着身上不少地方紧缠绷带的肥球,心里不无愧疚,毕竟是因为自己非要上龙岛来才逼着柯老派出他紧随保护,进而首当其冲遭受白氏的**。 “没事,大家都没事。”肥球看紫木槿紧皱眉头扫过自己身上的伤势,理解地安慰道。 紫木槿苦涩一笑:“那么你是来接我回海底城的?” “当然,你是西南海盗后嘛。” “夕阳统领了三片海域,那我是不是也晋级了?” “恐怕......”紫木槿的调侃却让肥球面露难色:“难以保住东南和波凌了。” “怎么说?” “白氏下了战书,要与我们一争胜负,胜者赢得东南和波凌。这战斗的方式,在海盗群里是合法的。” “要开战了?” “是的。” “还没开始打,你怎么可以丧失信心?” 肥球垂下头:“实力悬殊,是连老大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论兵器,白氏的高端武器我们无法匹敌;论兵力,我们西南海盗寥寥几人,上次收服的东南海盗群虽数量较多,但是相比白氏还是嫌少,何况他们未必真心忠于老大;论兵法,我们倒是相信老大,然而如果短期赢不了而进入持久战,我们更是没有白氏雄厚的后备力量......” 听肥球一番分析,紫木槿眉头打紧。虽然心里分明这次较量的力量差异,但是细细想来,即使失败的结果还是可以留有西南海域这片最后底线,但是失败的过程必定的惨烈的。 两个人这样说着,已经来到了海底城,肥球滔滔不绝的分析在遇上等在入口的夕阳时自然打住,然后实相地离开了。 “不要这么看着我,不就是打个仗嘛,至于苦成这样一副脸吗?”夕阳在紫木槿投来担忧的眼神时,冷冷抛过来这句话。 紫木槿别过头,担忧变为不屑,大有一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吃亏感。 夕阳却将唇角一勾,笑得轻松:“既然你这么担心,就由你指挥大家吧。输赢都无妨,反正是白白得来的海域,输了大不了拱手让人,赢了就当捡了个便宜。” 紫木槿摇摇头,正色道:“这不是关键,夕阳,战争的残酷在于过程,最后无论是输或赢,也许原本能守护西南海域终老的海盗们,将会在战场上死去。你看似没有失去,其实不然......” 紫木槿的话被夕阳冰冷的手指触上樱唇而停住,夕阳另一只手扳着她的肩膀,清俊的脸慢慢靠近她,笑容恶毒:“要真的他们都死光了,偌大一片海域,不就全是你我的安乐窝了?我若不幸犯病死了,也不会有人逼你陪葬不是?” 这么近,紫木槿可以感觉到他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寒气,尤其是一双漆黑的眸子,完全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透着凌然的决绝。 白氏和夕阳手下的海盗群开战的那天起,紫木槿再度被软禁在海底城,不准踏出半步。 这一次柯老比较坚定,许是夕阳的命令下得死,无论紫木槿软硬皆施,柯老硬是没有在海底城入口后退一步,于是除了百无聊懒地继续在海底城闲逛,紫木槿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夕阳决绝地不让她插手战争的事,她便也傲然得不闻不问。 直到第一个受伤的海盗被抬进海底城,柯老忙于救治时,紫木槿才感觉到战争的血腥味和自己心底一直存在的惶惶感开始如潮侵袭。 紫木槿于是忙碌起来,帮忙柯老处理受伤人员。 然而第一个伤痕累累的海盗被送进来后,海底城就像是决了堤的坝,源源不断涌入威胁,只一天下来,经由紫木槿手下的伤者已经多达数十人。 紫木槿大约了解到,除了夕阳身边的和从南宫残那里收服来的海盗,不过五十人,而夕阳秘密培养安插在其他海域调查容天的探子和潜伏在各个小岛上的亲信,约有一百来人,另外,六位支持他抗衡白氏的海盗王援助的约莫有三百多人。这总共才不到五百人的队伍,却硬撑着前去对抗强大的白氏,紫木槿深知,光白氏集团表面上行走的保镖,就超过了这个数。 所以在又一个伤者被送进来的时候,紫木槿终于忍耐不住,再度请求柯老让她去找夕阳,要他停战,让出两大海域。 柯老摇摇头,手里犹沾着伤者的血,忙不停地碾碎药材:“孩子,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你现在出去很危险。不要担心了,奕可以处理。” 紫木槿泄气地丢下沾满血迹的纱布:“他赢不了的。” “赢得不是海域,是尊严。”忙碌不停的柯老忽然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 紫木槿一怔。 “孩子,不要发呆了,我现在需要你帮忙,尽快治好他们,减轻他们的痛苦,成就他们作为一个海盗的尊严。”柯老正色道,手里工作不再歇停。 紫木槿站在长形的手术床这头,望着对面那位老人坚毅的表情和挺立的身躯,以及手术床上死死咬牙忍受剧痛不喊一声的海盗们,突然对他们肃然起敬。素来将他们视为自以为是、欺强凌弱的强盗,然而眼下看来,他们正勇敢而凛然地对抗着真正的强盗,尽管实力悬殊,尽管伤亡惨重,但是谁也没有像她这般气馁,谁也没有退缩在角落里自怨自艾。 “柯老,将那包纱布递给我。”紫木槿直了直身子,尽量提起精神来,手里紧握着消毒剂,对面前的海盗微笑道:“别担心,你们的尊严不会失去。” 柯老欣慰地点点头,继续忙碌。 尽管心底的惶恐甚至无望并没有消散,但是那股发自肺腑的对于这群海盗的肃然起敬还是支撑着紫木槿在不停地处理伤口的过程中熬过了五天。 五天,不停地有伤者被送进来,也不停地有匆匆处理好尚且不重的伤口然后又匆匆回到战场的海盗离开;紫木槿细细数了受伤的人数,心知夕阳的人已经到了极限。 果然,第五天下午开始,被送进来的伤员逐渐少下去,而因为多次负伤难治最后死在手术床上的人越来越多地被送出海底城去龙岛埋葬。 然而最让紫木槿担心的,还是夕阳。 五天,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海底城。 因为再没有需要处理的伤者,紫木槿一下子空虚起来,对于夕阳的担心也越加侵袭着自己惶乱的心,看不到桀骜不羁的夕阳,也看不到沉落似血的夕阳,紫木槿只有一个人坐在西南海底城主殿内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光滑的石面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带着几分扭曲的憔悴。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生若煎熬 因为再没有需要处理的伤者,紫木槿一下子空虚起来,对于夕阳的担心也越加侵袭着自己惶乱的心,看不到桀骜不羁的夕阳,也看不到沉落似血的夕阳,紫木槿只有一个人坐在西南海底城主殿内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光滑的石面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庞,带着几分扭曲的憔悴。 从清晨坐到黄昏,空荡荡的大殿里忽然飘忽而过一阵冷风,然后是一个清隽的身影遮挡住了紫木槿面前的光线,抬头,看见夕阳漆黑眸子里投下来的如水目光。 他一身戎装,表情清浅,眼波温润。 “你回来了?”紫木槿起身,却再度跌下去,坐着不动长时的腿已经麻木,提不起一丝力气。 夕阳顺势扶住她:“听说你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怎么,厨房的东西做得不好吃吗?” “不,不是。” “哼,不管好不好吃,明天开始自己准备吃的,厨房的人手我要调派到二线战场。”夕阳不怀好意地笑着,然后松手,转身,任紫木槿重心不稳,跌落地上。 “停战吧。”紫木槿艰难地爬起来,也艰难地抛出这几个字。 她比夕阳更希望打倒白氏,但是:“白氏现在的力量太强大,你不要以卵击石......” “你认为我自不量力?”夕阳没有回头,冰冷的声音不满地质问道。 “如果可以退一步相安无事,就不要和白氏结仇,唯恐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那是你和你的秦叶殇,不是我龙奕!”夕阳突然回转身,漆黑的眸子里射出凄厉的光芒,脸色铁青,红唇紧抿。 紫木槿眉头一皱,怒道:“你要想证明什么呢?证明你龙奕不是好惹的?证明你们西南海盗群不是好惹的?如果你想要证明你可以打败白氏,那么我只能期冀你祈求奇迹!” 夕阳表情冷冽,听她继续。 “冒冒然开战于你本就不利,才五天,眼下的伤亡惨重相信不用我重提,如果你肯忍一时怨愤,养兵畜锐,他日自有证明你所向无敌的时候,至于现在,就不要再赔上枉死的生命了。” 夕阳笑,嘲讽而不屑的笑:“退缩,是你的专利,不是我的选择。” “......你爱死就去死。”紫木槿看着他良久,没有寻到他丝毫动摇的情绪,只有无力地惨笑道。 夕阳转过身,脚步不急不缓,从容踏出大殿。 殿内再度吹进阴森的冷风,紫木槿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视线也迷离起来,她依稀听见夕阳喃喃的感叹伴随着沉稳的脚步从殿外传来:“我是西南海盗群的王,我西南海盗自有我们的尊严,就算明知是赴死,也绝不在畏缩的道路上回一次头。何况汪洋瞬时有惊涛,身为海盗,谁不在死神的股掌内苦苦煎熬?” “......汪洋瞬时有惊涛,身为海盗,谁不在死神的股掌内苦苦煎熬?” 夕阳的声音带着闲适的温润和潇洒的气度,慢慢消失在空旷的大殿尽头,紫木槿抬起头,看见的不过是蓝色的风,冷冽地侵袭而来,乱了烦躁疲惫的心绪。 “夕阳......”紫木槿追出去,殿外什么人也没有,夜幕沉沉降临,星月无光。 是幻觉吗?在这白天和黑夜模糊的交际点,紫木槿突然发现放眼望出去既是垂暮的天色,又是混乱的战场,耳边既是黄昏的冷风,又是杀戮的嘶吼。 是极度的精神紧绷和不停歇的工作,让她的脑力和体力都处在透支的边缘,所以当强烈的思念和担忧试图扫除大脑烦乱的碎思而霸占她仅剩的精力时,眼前便不自觉地看见了心中所想。 紫木槿靠在殿门口,凄然一笑,然后倚着门慢慢弯下身子,无力地瘫坐在玉白色的阶梯上。 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白昊的对手?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逃避白昊的攻击,然后将复仇计划一推再推,甚至企图完全寄托下一代人?然而结果是:和白牧的孩子是个女孩,不忍心让羸弱的女儿背负这份责任,加上抚养荩焕雪的那几个月如此温馨和乐,这样的生活竟然让她开始安于现状...... 可是死去的人呢?正在遭受白氏伤害的人以及即将遭受伤害的人呢? 紫木槿这样一想,心里突然异常害怕起来,她惶然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然后跑下阶梯,一直跑出大殿很远,一路上冷风不停地侵袭着单薄的身子,但是越冷,思维便越加清醒。 她紫木槿,什么时候要认输了?甚至连自己怎么认输了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太冤枉了点? 从大殿跑到自己的房间,体力透支终于到达极限,草草洗漱了一番,她便从容上床睡觉。 是的,睡觉!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精神充沛头脑清醒的自己,而前提就是好好睡上一觉。 睡足后,再行动。 ...... 一觉醒来,紫木槿睁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做,只是细细地想,想一个不必动武的招,至少将白氏赶出海域;想要直接扳倒白氏集团定不实际,而要夕阳投降,更是妄想,既然如此,眼下最实际的就是逼退白氏从而减少夕阳手下人的死亡,紫木槿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估计夕阳的人已经大半折损,海底城定是又留下了不少重伤者。 一刻钟后,紫木槿爬起来,径直往海底城储物室去,在那里,找到了六架老式的数码相机,估计是搜刮来的产物,暗暗苦笑一声,紫木槿将它们一股脑儿装进了大麻袋中。 半个小时后,六架相机全部被整修完毕并且冲上了电,然后紫木槿挑选了十二位因伤重无法上战场但是尚且能够做些杂活的人,秘密开了个小会。 说服这十二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紫木槿甚至发现自己说的话还没有疯疯癫癫的蓝妖说的话分量重,夕阳的手下基本上都无法接受她一个“外人”插手海盗群的事,所以紫木槿的游说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进行的,从战役大事谈到个人发展,从宇宙起源谈到个体生命,几乎将能用的说辞都用上了,才挑出十二个愿意听从她安排试试她方法的人。 也只是答应试试,但紫木槿已经满足。 紫木槿的所谓“方法”其实很下三滥,就是依仗舆论的力量。 然而这看似低俗的手段,其实是颇有讲究的,舆论的力量没有法律的权威,也没有战斗的果断,但是其压倒性的迫力却不容忽视。 因为无法离开海底城,紫木槿只能运筹帷幄,她分派给每两个人一部相机,然后将他们调往各个海上战场拍摄战事,要求照片或者视频只突出两点:一点是夕阳一方的惨烈,一点是白氏打击的狠辣。拍摄完成后,再负责将这些资料就近送到各个信息发达的岛上甚至大陆,然后任其传播,传播的人群最好是民众而非官方,这个道理很简单,官方袒护白氏,白氏得以通过海关在海上横行就是证明,然而民众无法享受自然也不会顾念这些内部利益,反而好奇心会迫使他们追捕更多的消息。紫木槿的目的就是揭露白氏被掩护而不为人知的罪行,从而破坏堂堂白氏科研集团在民众中的影响,紫木槿有理由相信,一个就算只与达官贵人合作的集团,未必不需要民众的力挺。 ...... 紫木槿的这个方法,起效是在半个月后,如果估计不错,基本上全球都已经有了白氏欲图成为海盗称霸海域的消息。民众可以容忍本就存在的十二海盗群,因为不涉及大部分人的利益,与官方也素来没有直接冲突,但是白氏集团就不行,作为一个享誉全球的品牌生研公司,将来是要为全球人的健康作出贡献的集团,怎么就突然辗转到了海上当起了海盗,还虐杀这么多人,让西南海域一度漂尸遍野?就算白氏事后竖起再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官方出面澄清,还是无法平息民众的怒气,于是,半个月后,白氏的船只彻底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 那个时候,夕阳的人几乎已经被杀戮殆尽,但是三大海域没有被白氏占夺一寸。 紫木槿站在龙岛海滩,柯老因为她的功勋,破例让她离开海底城去迎接归来的夕阳。 彼时夕阳西下,海风肆意吹拂木槿单薄的身子,近处海浪卷卷拍打着礁石,而远处海鸥划过天际留下不息的悲鸣。 尽管凯旋,紫木槿心里并不好受,因为她大致已经了解到,归来的那艘海盗船上大部分是海草裹尸,夕阳带领的五百人,生还不到一百。 海盗船越驶越近,紫木槿看见了站在船头的那个身影,他一身深蓝劲装血迹斑驳,墨黑的头发染上风尘,然而笔直的身躯挺立在船头时,犹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凛然威势和上位者风范。 近了,近到夕阳走到她面前,她才看清,他的脸愈加瘦削,脸色也愈加苍白了,唯有那唇,竟然出奇得鲜艳欲滴,在近到紫木槿不过几寸的距离内,勾起鬼魅的笑意。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逃不出的命运 直到夕阳走到面前,紫木槿才看清,他的脸愈加瘦削,脸色也愈加苍白了,唯有那唇,竟然出奇得鲜艳欲滴,在近到紫木槿不过几寸的距离内,勾起鬼魅的笑意。 鲜艳欲滴的唇傲慢地勾起绝美的弧度时,漆黑的眸子里也随即倾泻出讥诮的意味:“你以为这样做白氏就不会再对付我了吗?” 紫木槿一怔,她虽然不奢望夕阳会感激她,但是至少也不能这般毫不领情。 “明着灭不了我,相信不出十天半月,白氏就会在暗中继续同我争夺。”夕阳解释道,讥诮的眼神玩味地落在紫木槿微怒的表情上。 “那好歹,我也给你争取了喘息的机会不是?”紫木槿冷冷反驳,抬眼望着冷峻的夕阳,这个清瘦的男子,带领区区不到五百人,竟然对抗了白氏半个多月之久,兵力武力都胜不过人家,靠得,想必就是这男子从容的运筹帷幄,念及此,紫木槿心下便也不忍起来,任谁在战场上本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心态纵横驰骋,结果却被一个女子的小手段打破,都不会甘心的,何况骄傲如夕阳。于是消散了怒气,木槿笑问道:“你饿吗?我早早准备了吃的。” 夕阳漆黑的眸子轻轻眯起,看着紫木槿丝毫不为自己的不屑而愤怒,反倒觉得无趣,便轻笑道:“你做的东西能吃嘛?” 紫木槿的笑容随即僵硬,然而弧度尽量保持完美,尽管声音异常苦涩:“你爱吃不吃。” 夕阳也依旧笑着,但是脸色却开始苍白起来,本就毫无血丝的双颊现在更是接近透明,正要开口继续调侃木槿,却突然漆黑的眸子一闭,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紫木槿本能地靠过去拥抱住他,然而夕阳虽然清瘦,但靠过来的重量还是让紫木槿无法承受,好在身边的人迅速围过来扶住他,柯老的声音充满无奈和痛惜地响起在紫木槿耳边:“多场战役指挥下来劳力伤神,只怕时日已不多了。” 紫木槿轻轻松开夕阳的手,看着他被蛮奴等人扶走,然后回转身问柯老:“可不可以,让我带他回豁夷岛?” 柯老一脸疑惑:“那里有救治他的法子?” 紫木槿点点头,她与白昊的恩怨都曾对夕阳细讲过,但是柯老等人并不知内情,眼下只好坦白道:“不瞒您说,我豁夷岛有六位生物界顶级的老科学家,他们中有一位医术奇高的教授,对于人体的变异疾病研究有很高的造诣,也许他有办法救夕阳。” 柯老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却依旧无望:“他不是没有被世界顶级医疗人员诊断过。” “豁夷岛的尹教授极擅长人体基因研究,夕阳的病症他也许有办法。”紫木槿不禁急道,她以为柯老担心自己只是一心想要回去才编出这等谎话,“我是真的想救夕阳,就让我带他回去试一试吧?” 柯老低垂的布满皱纹的眼睛缓缓抬起,缓缓问道:“是尹文教授吧?” 紫木槿一怔:“你......你怎么知道?” 柯老苦涩地笑道:“尹文虽然大我近二十来岁,然而我和他都师承生研界的泰斗——康伦老人。” 紫木槿大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柯老,忽然有一种被老天玩弄于股掌的恶劣感觉,原来世界这么小,原来她翻来覆去依旧逃不出天命的五指山。 康伦老人这四个字绝不陌生,虽然不是同在一个时代,但是紫木槿深知这四个字对于生研界的意味,就像神祗一样曾被虔诚崇拜着。康伦老人的生物科技研究成果,让上个世纪的诸多绝症有了治愈的希望,阻止了多少人丧命在基因疾病的道路上,然而这生研泰斗,却在老年时期执狂地热爱上了人体克隆,春城生研基地的创立者,正是这位康伦老人。 柯老知道紫木槿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所以沧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那年,师父出海巡游,带回来一对孪生弟兄,说要做拼凑器官的克隆实验。当时的师父年岁已高,多年的利益熏心彻底泯灭了他的良知,在细胞融合失败后,他决定拿两个活生生的孩子直接试验,尹文不敢有意见,但是我看不下去,于是我趁他离开,偷走了两个孩子。” 紫木槿眉头一皱:“那孪生兄弟,就是龙霆、龙奕?” 柯老点点头,眼里也是充满被命运作弄的自嘲:“之前我听师父无意提到过,这两孩子是在西南海域从海关手中要来的海盗之子,当时他们作为西南海域海盗首领的父母,因为逾越了同海关的默契规定,所以遭遇监禁。我带着他们找到那所海关,保释了这对夫妻,并且把孩子交还于他们。然而我也由此被师父赶出生研界,并且无故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竟然成为了通缉犯,那海盗夫妻可怜我,便收留我成为海盗,呵,于是我一介生研科学家,便从此沦落于大海之上。” 紫木槿看着柯老悲痛的表情,想起生研界一直流传着一位名叫柯辰桑的教授年纪轻轻便执狂于人类器官克隆、最终丧心病狂进行活人实验害死多人而被通缉的事,不由凄惨地苦笑起来,她还曾在发黄的老报纸上看到过那则通缉令,那个年轻的教授,有着一张正直纯净的脸,多少年后,却变成了现在这张站在春城生研基地后人面前,低垂双眸,黯然神伤的苍老面容。 如果真相被揭露开去,当人们知道生研泰斗康伦才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不知道世人是否愿意相信? “原来您就是柯辰桑教授......”紫木槿低叹道,这位老人的实际年龄并不比自己已故的父母高,然而命运的折磨让他如今的容颜看起来苍老不堪。 紫木槿暗忖着难怪夕阳就算对手下不留情,却一直对柯老容让三分,然而想到蓝妖,还是颇觉遗憾:“因为要救本不相干的龙霆和龙奕,让您丧失了名誉地位,甚至是下半辈子自由和本真的生活,您觉得值得吗?还有您的女儿,夕阳竟然残忍地......你就一点也没有恨他的恩将仇报吗?” 柯老无奈地摇着头,戚戚地苦笑着:“我没有能够及时救下他们哪......” 紫木槿微怔。 “我是看着他们被运进手术室,才幡然悔悟该救下他们的,于是我制造机会引开了师父,才把他们从实验台上抢下来的,那个时候,龙霆的实验还没有开始,龙奕却已经**上了多支塑胶管,实验进行到一半......” 紫木槿恍然。 柯老点点头:“是,奕的身体在我拔下那些插管后,变得透凉如冰......” 如果你不相信命运而使劲逃脱,却在命运的轮转中,再度回到了起点,发现身边哪怕是擦肩而过的那些人,也竟都是你命运轮盘里不可避免的参与者,你会作何感想?紫木槿只能苦笑,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一直希望笑口常开,如今每每一笑,竟都是凄凉苦涩至极的。 “奕的身体在我拔下那些插管后,变得透凉如冰。”柯老沉声道,“从此一直都没有恢复到常人体温,我如果说服了自己在他们被送进实验室前抢下他们,也许......” “但是没有你,他们都会死,您不必自责。”紫木槿打断柯老的沉痛,安慰道。 柯老叹了口气,续道:“再后来,我师父怕我带着龙奕出面澄清自己莫须有的罪名,便扣押了我的妻子和刚出世的女儿,我担心不已,却又再度犹豫,不久我可怜的妻子便被宣告畏罪自杀,我悔恨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优柔寡断,为了我的女儿决定回去认罪,是奕的父母和我师父的人对抗,冒险带人救出了她,然也因此损伤西南海域一半海盗。” “所以这以后,您就一直忠于他们,甘愿做一名海盗?哪怕夕阳现在对蓝妖这么残忍,你也觉得你无权向他争夺蓝妖的生命?”紫木槿淡淡问道。 柯老沉吟片刻,没有回答木槿的问题,那已毫无意义,他缓了缓悲痛的情绪,便抬头望着紫木槿,缓缓道:“我虽是康伦最年轻的弟子,但在生研上的造诣,未必比我大师兄尹文低,奕的情况如何,我很清楚。” 紫木槿还是不肯放弃:“但是尹文教授这么多年还是潜心于生研上,也许他有新的发现呢?” 柯老再度沉沉叹息,既然劝说无用,便不必再说什么,只需让事实说话,老人于是径自转身,离开,留给紫木槿一个岁月蹉跎的背影。 紫木槿站在海底城入口良久,外面的海风和里面的阴风间断性地侵袭着她单薄的身子,身边的肥球问了她好几声“是不是该下去了?”,她都毫无反应,直到夜幕完全掩盖了四周的海天,远处海鸥的哀鸣越来越弱,她才如梦初醒般地挪动脚步,慢慢下往海底城。 听说柯老已经让夕阳服下缓解病情的药物,此刻他正一个人在殿后花园内休息,紫木槿便缓步绕过回廊,经过大殿,进入了那一座清幽的小园子。 海底城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头顶幽蓝的鱼形灯光悠悠地散落在玻璃墙外的海水里,园子里载满茶蘼,白色的花瓣微微透着寒气,清幽的芬芳弥漫在紫木槿鼻息间,却感觉异常苦涩。 “柯老都告诉你了?”夕阳淡淡地问道,他躺在茶蘼树旁的一张软榻上,表情淡漠,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宠护 海底城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头顶幽蓝的鱼形灯光悠悠地散落在玻璃墙外的海水里,园子里载满茶蘼,白色的花瓣微微透着寒气,清幽的芬芳弥漫在紫木槿鼻息间,却感觉异常苦涩。 “柯老都告诉你了?”夕阳淡淡地问道,他躺在茶蘼树旁的一张软榻上,表情淡漠,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 紫木槿没有回答,只是凄然一笑:“难怪,你非要和眼下最强盛的生研集团一决高下,哪怕输得惨烈,也至少要证明你们不是好欺侮的。” “我没有输。”夕阳纠正道,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今晚风有点凉”一般平静,可明明心里是在乎的,脸上偏偏一副傲然的不羁。 紫木槿走近去,坐在软榻旁的圆石上,头轻轻枕在他扶在软榻手柄上的手臂,声音柔软温和:“和我一起去一趟豁夷岛好吗?” “我们的船两年才经过那里一次。” “我不是想回家,只是带你去那里看一看,你不喜欢,我们就回来。”紫木槿慢悠悠地说着,眼里却慢慢起了异常的温润,视线望出去的景物,变得略微有些模糊。 她不希望夕阳死:之前不希望,只因为他是夕阳,让紫木槿慢慢依赖上的恶人夕阳;现在不希望,是因为他是她父母继承的实验基地里的牺牲品,她的父亲和母亲,一直敬康伦老人为前辈,当年弥留之际的康伦老人念在自己早期收纳的弟子尹文等人年岁已过半百,便将春城的首位继承权给了自己正值青年的父母穆聪、史灵。紫木槿现在都不敢想象,同样被称为生研狂人的父母,是否知道康伦老人的恶迹,是否也是残害实验人的帮凶,或者至少对这种行为不反对? 但是紫木槿无法接受,一想到夕阳竟然和自己还有这等联系,便更难舍看他无辜死去。 夕阳并不十分明了其中的微妙关系,或者就算了解也无所谓,他似乎感觉到了紫木槿的难过,便轻轻抽出手,然后抚上她的长发,却在手掌探过她后脑时微微一收,紫木槿的头发被他生生纠起,吃痛地扬起了头。 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紫木槿对着他的美丽泪眼,被他看在眼底,笑在心里。 “哭什么?我人还没死,你想哭也等要为我陪葬的那一刻再哭吧。”夕阳轻笑道,漆黑的眸子带着讥诮。 紫木槿眨了眨眼睛,努力让眼泪翻滚回去,正了正难过的神色,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为你陪葬,假若你真的死了,我会代替你继续和白氏斗争下去。” “哼,什么叫代替我?你不是本就和白氏结仇了吗?”夕阳毫不领情地继续轻笑道,手却慢慢松开了紧拽着的紫木槿的头发。 紫木槿心一沉,他不是不想继续狠狠拉着,而是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 “我本准备好好培养一支新生的队伍对抗白氏,而自己的下半生已经倦于参与,你可以说我贪图安逸或者更甚者贪生怕死,但是我确实累了。除非是你,再度让我不愿看着白昊逍遥一刻,迫不及待要毁了他。”紫木槿道,“哪怕没有实力,你不是说汪洋瞬时有惊涛,身为海盗,谁不在死神的股掌内苦苦煎熬嘛?你盗版的原话应该是: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谁不在苦苦煎熬?” 夕阳嘴角一扬,温润的笑意散步在清俊而苍白的脸上,渐渐柔缓的视线从紫木槿身上移开,散落在未知的前方:“我不做海盗了。” “什么?” “现在于我而言,不做海盗,便算是解脱了。”夕阳缓缓道,不愿解释清楚紫木槿的疑问更不再斜视她诧异的目光,收起唇角散漫的笑容,沉沉合上浓密的墨色睫毛,瘦削的脸上淌出安详的表情,似是睡着了...... “现在于我而言,不做海盗,便算是解脱了。” 紫木槿并不能体味夕阳这句莫名蹦出的话的含义,但是显然这并不重要,夕阳现在想睡,紫木槿便也不再打扰,她起身轻轻离开,不发出一丝破碎的声响,然后出了大殿,通知蛮奴等人为他添些毯子,便也径自回房睡了。 既然战争暂时结束,得以安睡的时候,就别浪费。 西南海底城因为夕阳遍布四方的手下结束战争后全部集回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紫木槿次日早上便是被一群人的吆喝声吵醒的,推开门一看,便见好端端一个海底城中心花园被搞得乌烟瘴气,那些受伤的海盗自然在屋子里安安分分,然而没有受伤或者受伤较轻的那些也不下百人,齐齐聚集在花园里,赌博的赌博、喝酒的喝酒、争吵的争吵、高歌的高歌,闹得不亦乐乎。 紫木槿知道这些草莽英雄的散漫本性,然而散漫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无法忍受,简直难以想象夕阳是凭什么力量带着这么一支队伍和白氏血拼了半个月余。 “各位安静些,那些受伤的战士需要休息,你们老大也还在睡觉。”抬头望了眼对面夕阳的寝宫大门紧闭,紫木槿便闪身进入这群无赖的中心,带着恳求更多的则是命令,冷声说道。 这一句话,随即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不服而挑衅地投向紫木槿这一焦点。 “听驼三说,这就是那位神通广大害我们妖妖变成傻子的紫姑娘。”其中一名一脸胡塞皮肤黝黑更甚蛮奴的大个子海盗讥讽地冲着紫木槿叫嚣道。 紫木槿冷眼扫过去,这大个子称“蓝妖”为“妖妖”,想必是爱慕她的终极粉丝,得知蓝妖的惨状便对紫木槿怀恨在心。 其余海盗因为大个子的这么一句话,也纷纷投来仇恨的目光,看来蓝妖的粉丝团甚为强大,紫木槿惹不起便只能躲。 然而离开之前,紫木槿还是不忘提醒他们:“你们最好还是安静点。” 没料到这话一出,便被大个子拦下了去路。 “这里是我们的家,老子爱怎样就怎样!啥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多管闲事?”大个子张牙咧嘴唾沫横飞,紫木槿厌恶地偏过头去。 “黑鬼,这女人似乎是老大新纳的海盗后。”海盗群中传来一个不低不高的声音,好心地提醒着不顾一切往枪口上撞的黑鬼。 大个子黑鬼不屑地瘪瘪嘴:“海盗后个屁,老大只是一时兴趣,没过多久这女人定会沦为阶下囚,到时候......” “啪”一声闷响,刚才还在奸笑的黑鬼脸上瞬息留下紫木槿愤怒的五个手指印,虽然他皮肤黝黑指印不深,但是紫木槿突如其来的巴掌还是将他摇摇晃晃出言不逊的脑袋打向了一边。 紫木槿吃痛地甩甩手,这一巴掌扇出去,也差点让她手腕脱臼,但若不扇出去,自己实在不想不作声吃闷亏。 “你......你个*敢打我!”黑鬼随即脏话连篇,然后一把将紫木槿拽到身前,手掌虎口钳住她的下颚,瞪着阴森凄厉的眼珠怒道,“你是不想活了?” 紫木槿细嫩的脖子被他压制,一口气憋在喉间呼不出,绯红了双颊,然而言语不妥协:“哼,我是西南海盗后,你敢这样讥讽我,你们西南王不会放过你。” “你放屁!”黑鬼怒骂到,手掌狠狠施力,紫木槿便难以呼吸。 “她说的没错。” 一个沉缓的淡漠的声音从海盗群外传来,虽然人群里吵吵嚷嚷,但是那个清润的声音却穿透了喧杂,轻轻扫过乌烟瘴气,直接灌入黑鬼耳内,让他钳制紫木槿的手掌随即丧失了力度。 “老大......”黑鬼的嗓音嘶哑而无力,他明白,夕阳的训斥越是平静,惩罚便越是无情。 海盗们随即让开一条道路,好让夕阳走进来。 紫木槿缓了缓气,抬起头,夕阳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一件白色开襟长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松散的头发随意地落在肩头,他似乎刚刚睡醒,听见动静出来为紫木槿解围,如今近在咫尺,却没有正眼看紫木槿一眼,只淡淡地对黑鬼道:“从现在开始,你不是我西南海盗群的一员。” 意思是:黑鬼被逐出西南海盗群。 当强盗并不好,当海上的强盗风险更大,也许在紫木槿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惩罚,但是海盗们必然不这样想,因为听到夕阳这话一出,黑鬼的脸色随即煞白,哀求道:“老大,您......您不要赶我走啊!老大......我知道错了,老大!” 夕阳看着他,没有人想要拒绝别人的哀求还这般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别人的惶乱不知所措,但是夕阳不然,他就这样盯着黑鬼,冷峻的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和身材魁梧的黑鬼相比,他瘦削而苍白的病态模样几乎显得弱不禁风,但是挺立在黑鬼面前一脸傲然浅笑的风姿,却让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震慑的魅力。 黑鬼被他盯得浑身愈加难受,干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大,求您了,不要驱逐我......求您了......” 夕阳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继续吩咐道:“你现在马上启程,到宁无惮所在的东南海域去,做他的手下。”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该放的放 夕阳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他只是轻描淡写地继续吩咐道:“你现在马上启程,到宁无惮所在的东南海域去,做他的手下。” “不,我不去,老大,我只要跟着您......我真的知道错了,老大......”黑鬼低着头一个劲地恳求,模样就像古代被君王一句话打入冷宫的妃子般不甘和委屈。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想来这驱逐不仅降了级,惩罚程度还真不亚于打入冷宫。 然而任黑鬼如何乞求,夕阳硬是不再理会,径自转过身走出人群,迈出几步发现紫木槿还立在原地不动,便偏过头冷冷问:“你走不走?”虽然是问话,语气却不容回绝,分明是说:“还不乖乖跟着我!” 紫木槿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跪地的黑鬼,恰时黑鬼抬起头,迎上紫木槿的,是一道比鹰隼还要凄厉的仇恨目光。 “你这不是害我与人结仇嘛?”步步紧跟在夕阳身后离开人群后,紫木槿不满地抱怨道。 “呵,你结的仇家也不少了,多一个不多。”夕阳头也不回,冷冷笑道。 “那你自己呢?你这样不是要引起群怨了?”紫木槿故作关心地问道,话语里不无讥诮。 夕阳回转身,黑眸盯着紫木槿浅笑的唇,缓缓挤出一句话:“我无所谓。黑鬼这个人野心大、贼胆也大,偏偏欺软怕硬,我不想把这等无用之人留在身边。” “东南海盗群不也是你掌控的?丢来丢去还不都在自己手里?” “不是我想独揽这么多权利的?”夕阳还是盯着紫木槿,清秀的眉梢桀骜地挑起,好像就算是无奈也要装出骄傲的神色。 尽管极力表现出显摆的意思,紫木槿还是觉得夕阳这句话是正面袒露了自己的苦涩,紫木槿忽然用异样的眼神望向他,这么久了,她还是看不透夕阳的心思,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夕阳并没有摆脱性格分裂的障碍,虽然在被自己揭穿后他不再疯癫到黑夜白天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是龙霆留下的压力还是时时控制着他,夕阳桀骜不驯的眼神不是欺骗人的,他无所谓很多事所以也看得轻放得开很多事,但是,他同样想要抓住更多海域的权利和海盗的掌控,因为那是龙霆未完成的事,他继承了,哪怕与自己的性格完全冲突,他也竭力在冲冲撞撞中让表面浑然得天衣无缝。 “龙霆已经死了。”跟着夕阳走到自己寝闺外,紫木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夕阳的表情波澜不惊,黑眸里没有多余的光泽,对于紫木槿这句话更是听而不闻,他无声而慵懒地抬起手指了指她房间的门,示意她该乖乖待在里面,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去。 紫木槿站在台阶上,望着夕阳渐行渐远的背影,握在门把上的手始终打不开门,还是决定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死去的人不管生前有多么远大未完成的志向,都是不希望由活着的人背负的,你哥哥当初舍身救你,不是希望你为他这般折磨自己,也不是要你代替他活下去,而是要你活出自己,至少要快乐,可是你这副模样,一定让他失望透了。”紫木槿望着夕阳一动不动的背影,轻叹一声续道,“现在的你,既不是桀骜的龙奕,也不是潇狂的龙霆,你夹在中间把自己拧成分裂人格,何必呢?容天死了,你哥哥的仇也报了,至于白氏,现在的实力不足以抗衡,何况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实在看不得你再这般麻木地拖下去!” 话到此处,紫木槿静下来等待夕阳回答,然而夕阳还是背对着她无动于衷地站着,紫木槿忍无可忍疾步走到他面前,厉声问:“你就不能干脆点吗?你这个将死不死的混蛋,要么在余下的日子里快快乐乐地度过,要么随我去豁夷岛寻找救治的希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天拖一天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你何以确定我在拖日子?”夕阳无焦距的眼神终于缓缓聚焦到紫木槿脸上,讥诮的神色慢慢流淌出来,荡漾在鲜艳欲滴的唇上,“你不知道我接下来的计划,你何以确定我将一事不成?” “那你......那你赶紧去换好衣服,和我去豁夷岛。”紫木槿指着夕阳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袍,焦迫地说道,这话一出口,紫木槿忽然就舒了一口气,原来自己只是害怕他会等死,所以看不得他为自己的病拖延一下。 夕阳却突然笑了,忍俊不禁的笑,带着略微的讥诮:“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呢?” 紫木槿一怔,然后点点头,不否认:“是啊,所以求你了,别死!至少让我试着救救你,我试过若没有用,你再死也不迟。” 夕阳微笑着,伸手抚上紫木槿紧皱眉头的脸庞,冰凉的指尖从眉梢滑倒唇角,替她舒展紧张和不安。 紫木槿反握住他的手,眼神带着期盼的恳求:“我曾经纵容秦叶殇一个人赴险,结果连救他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请你不要让我看着你死。”望着夕阳眼里慢慢倾泻出的骄傲神色,紫木槿意识到自己的惶恐失态,放下他的手,话语尽量冷下来,“你真不想活了,就死远些,不要让我知道。” 夕阳紧紧看着他,笑意却更深了,然而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脚步无声。 那日傍晚,紫木槿的房门突然被敲响,十分急迫的声响。 紫木槿打开门,是那平日里替她打扫的婢女,她一见到紫木槿便将她拉出屋子,言语急切:“紫姑娘,紫姑娘......王他不当王了,为了你他决定不当王了......” 语无伦次的话听得紫木槿一头雾水,边走边问下才了然:夕阳决定退位,将西南海盗王之位传给柯老。 紫木槿没有想到早上和夕阳谈起接下来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傍晚他就干脆到抛了海盗王之位,她止步在大殿门口,问婢女:“你为什么说他那样做是为了我?” “紫姑娘难道不知道吗?王他决定送你回豁夷岛啊!”婢女诧异地问我,以为夕阳和我约好一同回去。 回豁夷岛?现在这个消息听来,让紫木槿激动的不是可以回家见到荩焕雪见到白牧,而是可以带夕阳寻找到治愈他的希望。 紫木槿迈入大殿,殿内人数寥寥,无外乎始终跟随夕阳出入海盗船的人,也是唯一几个知道紫木槿真正来历的人。 柯老当时正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模样极度不安,想是在拒绝夕阳的命令,毕竟以他先前的身份和如今的年纪,做海盗已经越界不少了,更何况是做海盗王? 但是夕阳站在他面前,表情坚定,眼神阴沉,没有给他回绝的机会。 而且,殿内其余几人显然更没有成为海盗王的资历和手段,夕阳选择柯老也是别无选择。 “夕阳。”紫木槿轻轻唤了一声,所有人沉重的眼神便复杂地投射了过来。 紫木槿浑身一阵不自在,仿佛自己就是那祸国殃民的红颜,抢夺了天下人的头目,那种无奈的感觉被膨胀后,紫木槿冷冷问道:“跟我去豁夷岛不是非要退了海盗王的!” 夕阳轻笑着,唇角含着讥诮:“劝诫我要为了自己活的人真的是你吗?现在我要为自己活一次,不想做海盗王了,你又反对了?” 紫木槿微怔,看了眼依旧跪着等待夕阳收回成命的柯老,缓缓道:“这海盗王,会难为柯老的。” 夕阳摇摇头,径自摘下颈上的深蓝链,对柯老低笑道:“你也不用做到老,等哪天找到有缘人,就把链子给人家不就了事了?再不负责点,我一走你就丢链子甩人,我也不会知道不是?” 柯老低头看了眼那精致的蓝色小刀,表情异常沉重,他知道夕阳决定的事,自己就是以死威胁也无济于事,想到今后的担子,眉头不禁又深深皱了起来。 夕阳的轻笑却更显得阴谋得逞的坏,拍拍柯老的肩膀:“东南和波凌海域我已经另外封了海盗王,虽然权属我西南海域,但平日里没有特别的事你也不必亲力亲为,任他们去吧。” 柯老点点头,夕阳将他扶起,恶笑的表情慢慢恢复严肃:“如果白氏再度来袭,就退出那两片海域的统辖权,要是白氏还不满足,就打吧。” 柯老微微一怔,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夕阳,他没有想到,夕阳拼命争夺下来的三大海域,现在竟然轻轻松松放下话袒露自己的最后底线是只保留西南海域。 夕阳看出了他的疑问,再度笑道:“波凌海域每隔三年就一次大海啸,东南海域其实很穷,这两片海域会拖垮我们西南富庶安详之地,不要也罢,和白氏拼,是为了一口气。” 柯老眉头渐渐舒展,会意地点了点头。 夕阳此刻的笑意带着傲然的洒脱,移向紫木槿:“明日启程去豁夷岛如何?” “可以啊。”紫木槿笑道,心底是少有轻松。 ------------ 第一百四十章 茶蘼岛 翌日清晨,从西南海底城出发的船起码有六艘,其中包括西南海盗船和另外五艘小艇。 而夕阳和紫木槿就在其中一艘小艇内。 夕阳这么做,是为了避开白氏潜伏在暗处的眼睛,避免将灾祸引向豁夷岛。 六艘船往不同的方向驶远,分散了白氏的追踪目标,但尽管如此,紫木槿还是不得不佩服白氏监视他们的支队之多,至少行了一天后,跟着他们小艇的白氏船只还是有两艘紧追不舍。 黄昏的时候,紫木槿站在船尾,举着望远镜观望那两艘紧跟了一天的船只,那虽然已经掩饰成了商船的船只,远远望去找不出丝毫能被怀疑的迹象,但是紫木槿和夕阳都十分肯定地相信那就是白氏的监察艇,这是一种没有道理的坚信,所以他们行驶十分小心,掌托的夕阳尽量偏远着向豁夷岛方向的航线。 “你进舱里去,又忘了你已经死了的事实?”夕阳拿过紫木槿手里的望远镜,讥诮着提醒她。 紫木槿背过身,靠在栏杆上,细眉紧缩,让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白氏船只的紧追不舍让他们无法顺利抵达豁夷岛,没有力量对抗,也没有足够的水粮无限期拖延,紫木槿无奈地抬眼望向夕阳:“怎么办呢?得想个办法。” 夕阳显然比她轻松,他悠闲地坐在甲板的木椅上,在椅边小茶几上缓缓倒了杯普洱,递给紫木槿:“我们不是非要去豁夷岛的不是?在哪里找到了环境清幽的小岛,我们就住下来安安稳稳过日子,谅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紫木槿一阵错愕,大有被欺骗的委屈和愤恨:“感情你答应我去豁夷岛不是真?你就想找个小岛等死了?” 夕阳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因为紫木槿的这一怒吼吓跑了停歇在甲板栏杆上的海鸟,夕阳望着它们远远飞走,眼底流露出少许的不舍,却只是望着海鸟飞远,不回答紫木槿的问话。 紫木槿盯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尚余一丝鲜艳的唇,心里一阵揪痛,放缓了语气,再度问道:“你真的要等死吗?我不希望你死啊,你可不可以为了我活下去呢?” 夕阳抿了一口普洱,失笑道:“为了你?你就这么自信你有这么大的魅力?”他嘴上笑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海鸟飞离的方向,尽管那群海鸟已经偏离了最先逃离的轨道,但是夕阳的漆黑眸子依旧焦距涣散地盯着最初的那个方向。 紫木槿苦笑道:“不是都陪着我离开西南海盗群了吗?为什么就不能去豁夷岛?大不了任他们跟着来,我相信白牧可以解决掉这区区两艘船的人,到时候白氏便得不到任何消息。” “万一你豁夷岛的机密还是被他们发出讯息了呢?你能保证明着有这两艘船,暗着没有更多的监控?”夕阳反问道,表情还是闲适放松,眼睛迷离地盯着平静的海面,“反正我只要你陪着,去哪都一样,如果是为你好,就不去豁夷岛了。” “那你就让我也为你好一次,带你回豁夷岛医治好不好?”紫木槿俯下身一字字问道,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 夕阳再度失笑,笑容竟显得凄惨:“你何苦如此固执呢?你就认定我随你去豁夷岛便会有救?哪里有大罗菩萨还是救世上帝?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有些病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神仙也回春乏术,而你又知不知道,昨天早上醒来,我的眼睛,只能看到五米以外的东西了......” 紫木槿突然怔住,她伸出手轻轻触碰夕阳线条优美的眼角,是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双光彩熠熠的漆黑眸子便涣散了焦距呢?难怪他要迫切地让出海盗王之位,难怪他愿意放手龙霆留下的担子,难怪他顺了紫木槿的意急着离开,原来不是想要放手,而是不得不放。 紫木槿碰触他眼角的手终于开始颤抖,并且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和他的皮肤一样冰冷,许是傍晚的海风太冷列,紫木槿的眼角竟被吹出了眼泪。 夕阳的唇角却上扬,带着鬼魅的笑:“算是为我哭了吗?” 紫木槿拭去眼泪,定了定情绪,忽然起身咬咬牙道:“我不管了,我不管豁夷岛会不会被暴露,我们现在马上加速行驶,尽快赶回去。” 夕阳摇摇头,拉过紫木槿的手止住了她返回船舱的步伐:“你大概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你并不了解西南海域的位置而盲从信了我,其实,从一开始,我们这艘船,就是逆着豁夷岛的方向行驶的。” 紫木槿再度怔住,她定定地站在原处,手腕被一双冰冷的手握着,那双手力度不大,但是紫木槿被他握着,却再也挣不脱。 “你根本没有打算随我回豁夷岛治疗的?”紫木槿喃喃问道,语气失望,更多的是心痛。 背后传来夕阳得逞的笑,笑声因为他身体的虚弱而渐显无力,但是在紫木槿听来,却是极度嘲讽的,夕阳笑道:“回了豁夷岛,你就是一个男人的女人,一个孩子的母亲,到时候我的病没有被医治好,却一点点看不见你,在你们团圆的愉悦下凄凉死去,这样悲惨的事,我可不干。” 紫木槿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她甩开夕阳的手,跑开了他的视线,不让肆意奔流的眼泪被他看见,但是夕阳缓缓的话却一字字狠狠打在她心上:“别跑太远了,我已经看不见你了。” 紫木槿蹲在船侧的夹板上,将脸庞埋入双膝,任泪水狂奔,湿了衣襟。 她哭夕阳的不懂,她要他同回豁夷岛,真的没有抱着一丝回家的私心,如果夕阳的病被治好,那么以后夕阳想去哪里她都愿意陪伴,做海盗也好流浪也好,她绝不贪图豁夷岛安适的生活:如果夕阳的病没能治愈,那么余下的日子她也会时时陪伴他,绝不会让他一个人孤独远走。 但是夕阳不懂,甚至瞒着自己操纵小艇远离豁夷岛,还那么漫不经心于自己的生死。 可是紫木槿又何曾懂得,五米开外的夕阳,搜索到她模糊的背影,素来桀骜的眼底,流露出深深的依恋和不忍,夕阳是了然紫木槿渐渐的依赖的,然而更多的情愫他不能袒露,将死之人,现在袒露的越多,今后便也越难面对死别,所以夕阳也不会告诉紫木槿,自己急切抛离海盗王之位,是因为担心有一天再也无法醒过来后,紫木槿便必须接受海盗的规矩陪葬,这规矩是可怕的,紫木槿永远无法了解夕阳放弃了父辈兄辈一生的志向,替她提前驱逐了这份无辜的罪。 哭到天色渐渐黑下来,紫木槿才起身,回转走到夕阳身边时,犹有泪痕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柔声问:“那么,接下来你能活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吧,不管去哪里,只要你开心。但若你侥幸不死活到老,我也甘愿认栽的。” 夕阳看着紫木槿,苦笑道:“我不会拖你到老的。” 然而紫木槿宁愿夕阳可以拖她到老。 这“宁愿”,过了七天直到了夕阳指定的小岛上,紫木槿犹没有说出口。 小艇停泊的岛不大,但是气候宜人,环境也清幽,紫木槿问夕阳这座小岛叫什么,夕阳笑着回答说叫茶蘼岛,紫木槿也笑,这岛上虽然奇花异草遍地,然而实在是找不到茶蘼花。 夕阳于是坏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给紫木槿,缓缓道:“这里面是茶蘼种子,如果你愿意帮我种下去,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茶蘼岛了。” 紫木槿打开荷包看着那些毫无生气的种子,惨笑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感情又是服侍你衣食起居又是给你当花奴的?” 夕阳却不理会她的委屈,只是淡淡地笑道:“你最好今天连夜给我种下去,要不然我还不定能不能撑到花开呢!” 这话一出,紫木槿陡然感觉到手里的茶蘼种子沉重得难以托起,但是悲伤很快被再度浮现的笑容掩盖:“你如果再弄一只荷叶包鸡给我吃,我现在就开种!” “可以啊,你先上山弄只野鸡来,然后下河采些莲叶来。”夕阳也调侃道。 “我们住哪里?”玩笑过后,紫木槿正色问,既然来到了这座所谓的“茶蘼岛”,总不会还苦巴巴地窝在小艇上睡吧? 夕阳漆黑的眸子里露出傲慢的神色,然后拉起紫木槿进了一条密林小道,在曲折的小道尽头,是一座小木屋。 “在我征战归来后,便派出一支小分队来此赶造的。”夕阳鲜艳的唇角勾起骄傲的弧度,斜眼望着紫木槿欢喜的笑容慢慢褪去。 “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打算离开西南海盗群了?”紫木槿微怒道,“你压根儿就想也没想过听从我回豁夷岛的?” 夕阳伸出冰冷的手指封住紫木槿的唇:“既然来到了茶蘼岛,以后就别让我听到豁夷岛三个字。” “你进屋休息吧,我种你的茶蘼去!”紫木槿愠怒着怨道。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末路之美 夕阳和紫木槿入住茶蘼岛后,白氏那两艘船只便也停泊在的岛边,然后其中一艘船上的人下来在岸边搭了帐篷准备“陪住”,而另一艘船上的人却一直没有露面。 紫木槿和夕阳的木屋在岛内丛林里,紫木槿也很少到海岸边来,白氏的人似乎只是监视他们,除了时不时派人探个脑袋在茂密的枝叶里露出两只贼眼,没有多余的动作,紫木槿便安心照顾着夕阳并在木屋前种着茶蘼,和白氏的人互不干涉。 但是白氏的人没有成为紫木槿担心的焦点后,夕阳越来越不堪的病情却不得不让紫木槿一日比一日忧愁。 没有任何奇迹发生在夕阳身上,夕阳一如柯老所说般一天比一天虚弱,五天后,他几乎连走路都变得迟缓,唇色随着脸色日益苍白如纸,弧线优美的下巴更是瘦得仿若削骨,可是紫木槿手里的茶蘼花种子甚至都没有破土长出幼苗来。 那日,紫木槿利用发箭筒在林子里射死了一只野兔,又在附近的小溪里叉到了两条鱼,便兴冲冲煮熟端到夕阳面前,在将筷子递过去的时候,夕阳竟没能接到。 紫木槿当即愣在那里,夕阳伸出手茫然地搜寻着筷子的方向,直到筷子在紫木槿手里砰然落地。紫木槿陡然起身走近夕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夕阳漆黑的眸子微微闪了一下,却不躲避。 紫木槿的眼泪流下来,无声。 夕阳却若无其事地笑道:“眼球里的液体大概太冷而冻结了吧?多神奇呢,我还能感应到一点点光。” 紫木槿也笑,尽管眼泪狂流,但是声音却是笑着的:“这么说以后我要喂你吃饭了?我记得以前在舱底的时候我拒绝你喂我吃,这次你不会报复吧?” “我这样子还拒绝,除非想要饿死自己。”夕阳笑道,然后张了张嘴,“来吧。” 紫木槿双手颤抖,始终握不紧筷子递过去,于是舀了一勺鱼汤到自己嘴里,然后将唇凑近去。 感觉到紫木槿温热的唇,夕阳先是一怔,然后伸手抱紧了她...... 那个晚上,紫木槿没有睡,她进进出出木屋折腾了一夜,只为制造出催生茶蘼花的药剂,夕阳虽然已经看不见了,但是紫木槿记得他说过,他喜欢茶蘼花,喜欢到能够听到花开的声音。 紫木槿不知道茶蘼花开的声音是怎么样的,但是只要夕阳要听,她就愿意为他这么做。 让夕阳开心,每时每刻都陪伴他,这是紫木槿现在唯一能做的,她去溪边提水或者叉鱼,到丛林里抓兔子,在木屋外种花,只要夕阳不嫌累,她都愿意扶着他一步步走在自己身边。 夕阳一开始会笑话她的厨艺极烂,但是习惯后,便总是催着紫木槿赶快做饭烧菜,一天可以吃下很多顿,紫木槿总是烧滚烫滚烫的热汤,试尝味道的时候常常把自己烫得舌根失去知觉,但是夕阳需要热汤不至于让自己的体温冰冻到麻木,她就愿意这么做。 夕阳的身体越来越差,紫木槿便一天一天开始失眠,失眠的时候,她不是在屋外打理着因为催生剂的作用而渐渐发芽的茶蘼,就是坐在夕阳床边看着他直到天亮,夕阳睡得越来越沉,紫木槿感觉到夕阳每天醒来的时刻太阳都上升了一个弧度,在那一刻里,她几乎要历经生死般的煎熬,唯恐他再也无法醒来。 白氏来窥探的人渐渐频繁了起来,但是所幸的是他们从不打扰两人。 终于有一天,是在夕阳带着紫木槿入住茶蘼岛的第一个月零三天。 紫木槿一觉醒来发现已经日上三竿,前几日夜里因为打理着因催生剂的效用而几度含苞待放的茶蘼一直没有睡觉,不料今天竟然睡到这么晚,紫木槿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来,然后瞥见窗外一片雪白,繁盛到不可方物。 紫木槿欢喜地几乎要哭出来,她一下子冲进夕阳的房间,一边冲一边问:“茶蘼花开了,花儿开了......夕阳,夕阳你听到了吗?” 然而,紫木槿疾奔的脚步停顿在夕阳卧房门口,再跨出的每一步都如灌铅重。 夕阳的卧房里静极了,静得紫木槿双耳生疼,阳光透过窗户洒到夕阳苍白的脸上,他的皮肤就像透明的一样剔透,他闭着他的漆黑眸子,睫毛长长地覆盖着,他的唇微微扬起,带着笑的弧度,临走前的最后一丝笑。 紫木槿静静地走过去,脚步放得极轻极轻,唯恐打扰了他的安睡。 紫木槿没有上前去探寻他的呼吸,这里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可是紫木槿没有听到夕阳的呼吸声,更没有听到窗外的茶蘼花开。 紫木槿没有哭,她俯下身靠在夕阳枕边,笑道:“对不起,我竟然睡过头了,没有陪你听茶蘼花开的声音,你不会怪我吧?” 夕阳没有办法回答,紫木槿权当他默认。 木屋外,茶蘼开得极盛,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催生剂的副作用,一场美丽绝伦的盛开之后,花瓣便纷纷扬扬从枝梢坠落,随风卷起轻盈的雪白身子,在斑驳的阳光里肆意绽开绝望的末路之美。 紫木槿这时候听到了不和谐的脚步声,彻底打扰了茶蘼的花开花落和夕阳的安睡,紫木槿警惕着起身,然后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 除了之前见到的驻扎在岸边的白氏人,紫木槿还看到了驼三和蛮奴。 “你们......”紫木槿指着驼三和蛮奴,惊问道,“你们怎么和白氏的人在一起?” 蛮奴还没待解释,白氏的人便自行解释道:“紫姑娘,我们不是白氏的人,我们都是老大的亲信。” 紫木槿怔,但是分明在他们脸上寻找到了真实的悲痛。 “怎么回事?”紫木槿问蛮奴和驼三,“我需要一个解释。” “紫姑娘,本来跟踪你们小艇的商船是有一艘属于白氏,但是另一艘是由我和蛮奴驾驶的。”驼三解释道,“我和蛮奴一直遵从老大的吩咐,默默跟在你们后面,白氏的那艘船想要先对付我们,但是老大早已做好安排,所以在他们下手之前援兵恰时赶到,歼灭了白氏那艘船,之后那船便一直由这批援兵,也就是这些老大的亲信驾驶继续跟随你们。”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紫木槿愕然,一路行来茶蘼岛,她没有遇见任何突变,只感觉两艘船不紧不慢地跟踪着。 “是在某个晚上。”驼三道,“紫姑娘一直有失眠症吧?但是老大在的时候,常常让你睡得很安稳是不是?” 紫木槿点点头,她的失眠症是在秦叶殇死后便开始的,看到白氏的克隆实验室后便恶化,如果不是白天里累得难以支撑,晚上基本都是半眠半醒的,这件事连白牧都不知道,但是夕阳知道,因为在舱底的那几个晚上。后来夕阳就一直在紫木槿的茶里放了一味具有安眠效用的罕见草药,几度让紫木槿重新体味安睡的滋味。 想到这里紫木槿基本可以了解到夕阳准备派人歼灭白氏船只的那个夜晚前,必是在自己喝的茶里下了较重的安眠药,以至于紫木槿一觉睡过去便浑然不知,再度醒来后看见的还是那两艘紧追不舍的商船。 “可是为什么?”紫木槿很不理解,“为什么夕阳派你们跟着,却要我误以为你们是白氏的人?” “这也是老大的矛盾。”驼三叹道,“老大既希望与紫姑娘你过安静不被打扰的生活,又时刻担心白氏来袭,毕竟老大身体不支,恐怕保护不了紫姑娘了。何况,借着被白氏追捕的幌子而不去豁夷岛,可以让紫姑娘怨老大少一些。” 紫木槿听着驼三越来越黯然的解释,心里绞痛得几近麻木,喃喃道:“我又何曾真的怪过他?”她仰起头让欲流出眼眶的眼泪淌回去,为掩饰绝望的悲伤便又问道,“我如果没有估计错,昨晚我又被下了很重的安眠药吧?” 驼三黯然道:“对不起,紫姑娘,昨天我们几个一直在附近监视着,傍晚的时候你说要出去打野兔,老大没有陪同,借口说想靠那仅余的微弱视力看看夕阳,其实老大是在支开你,当时老大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连微弱的光线也感应不到,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便把我们唤出来......对不起,紫姑娘,老大既已看不见,下药的人便是我们......老大只是不希望你看着他死......对不起,紫姑娘,老大说他很想听到茶蘼花开,但却不想听到你哭......” 紫木槿笑,凄惨的笑,却笑得极美:“我没有让他失望不是?他一个人走黄泉路一定很凄凉,我可不想还用眼泪替他唱挽歌。” 站在紫木槿面前的亲信们都是男子,这时候却都泪湿了脸庞,惟独紫木槿一个人微笑着。 夕阳不想她哭,她绝不哭。 她将视线移向窗外几近飘漫风中散落满地的茶蘼花瓣,努力勾起绝美的唇角,笑靥绽放得如茶蘼花开。 夕阳如果没来得及听见茶蘼花开,定可以听见她的微笑。 紫木槿走回夕阳床边,静静地靠在他枕边,指尖轻轻划过夕阳冰冷的清俊脸庞,嘴角一直维持着绝美的微笑。 然而蛮奴却突然说道:“紫姑娘,请你简单收拾些东西,我们要送你回豁夷岛。” “什么?”紫木槿一阵错愕,抬头看向蛮奴。 “是老大的吩咐,让我们在他离开后便送你回家。”蛮奴解释道。 “不,我想陪他。”紫木槿轻轻摇头,喃喃回道,并不愿意就此离开。 “紫姑娘,这是老大的心愿,老大不喜欢你守着他的尸体还看他的葬礼,他好面子,其实连自己的死状也是要我们阻止你看到的。”蛮奴走近来苦声劝道,“紫姑娘,你就顺从老大的意思,回家吧。老大的后事我们会处理。” “让我陪着他。”紫木槿执拗道。 “老大会不开心的,紫姑娘,难道你希望老大走得不开心吗?”驼三突然走上前来,一字字反问道。 紫木槿一怔,随即苦笑,然后慢慢起身,走出房间,不再回头,在屋内稍稍收拾了些东西,踏出寂静的木屋,沿着碎石小路,踩过满地的茶蘼花瓣,走向侯在海岸边的船只。 紫木槿带走的东西,只有一包没有下种的茶蘼花种子。 回到豁夷岛,紫木槿已经不记得过了多久,但是在看到白牧的时候,仿佛感觉自己这一离开,便是好多年。 白牧明显地瘦了,皮肤也被晒得黝黑,两鬓的头发甚至有了银丝,眼睛深陷眼角血红,抱着紫木槿的时候沙哑的声音拼凑不了完整的句子:“总算回来了......找你,找不到......找的好辛苦......” 紫木槿没有太多的感慨,她拍拍白牧的肩膀,示意他松开怀抱:“别告诉我这段时间关顾着找我,豁夷岛地下基地的工作没有好好做?” “不是不是。”白牧的眼角分明留下了喜极的眼泪,听到紫木槿的误会慌忙解释道,“地下基地的工作我不敢怠慢,我还建立了护法城,豁夷岛上也改建了好多设施,我知道有一天你回来,看到那些会高兴的。” 紫木槿笑着点点头,然后视线移向站在一旁的林嫂怀里的孩子。 “荩焕雪?给我抱抱。”紫木槿伸出手,对着瞪着茫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荩焕雪道。 然而荩焕雪似乎没有认出自己的母亲,侧过脸一个劲死拽着林嫂的衣服不肯松开。 紫木槿冷哼着放下手,甩出一句“爱抱不抱”,便头也不回地往辛昼宫内走去。 白牧知道她生气,追过去解释道:“雪儿还小,你又离开了这么久,还穿着奇怪的衣服,她认不出你也不要怪她,还是个孩子呢。” “当初知道是个女孩就该放弃,要是个男孩以后还能帮我们扛起反击白氏的重担,女孩就不行了,柔弱得很,还是趁早让她嫁人算了,她爱嫁谁就嫁谁去。” 白牧在一旁虽然唯唯是从,但是也明显地感觉到了紫木槿内心无端生出的怒火和怨愤,似乎从她一回来就心情不佳,他吩咐手下人款待将紫木槿送回来的海盗们,然后让紫木槿坐到辛昼宫内的软榻上,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 “我命人每天煮着拿铁,为了是你一回来便能喝上。”白牧微笑着,“其实女孩也不都是软弱,你看你就很坚强,在外头受苦了吧?现在回来就好了。” 紫木槿抿了一口拿铁,摇摇头:“我不坚强,我坚强就不会把反击白氏的希望放到下一代人身上,我是怕了。” 白牧讪讪地低下头:“是我无能......” 紫木槿看着他愧疚的表情,也不劝慰,只是道:“荩焕雪的体质怎么样?” “挺好的。”白牧见她又开始关心起女儿来,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那就选个日子开始记忆复制吧。”紫木槿道,“有些事,我希望她能帮我记得,不过先封锁起来,等时候到了再开启。” 白牧一怔,点了点头。 紫木槿继续喝着拿铁,白牧一直记得她爱喝拿铁,可是却不知道如今自己已经改了兴趣,更爱喝的是加了安眠草药的普洱,甚至那一醉方休的花雕。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白牧照顾了荩焕雪一整个晚上,因为两天前的记忆复制手术,荩焕雪的体质实际还不到时候,但是紫木槿执意,虽然手术很成功,但是荩焕雪有些轻微的并发症,昨天傍晚开始就一直发烧,好在如今天亮了,热度总算退去。 林嫂将荩焕雪抱走后,白牧便赶往逍芜小舍告之紫木槿女儿的情况,然而小舍的门紧闭,白牧敲了半天没有回应。 这时候有下属前来禀报,说那几名海盗客人昨夜不辞而别了。 白牧随即呆立在逍芜小舍门口,心下明了,紫木槿已经随他们离开。 其实从紫木槿一回来,白牧就可以深刻感觉到,她的脸上,没有一丝回家的喜悦,她似乎只是过来探访一般,对亲生女儿也是漠然的冷淡。白牧不知道她在外面的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敢肯定的是,紫木槿的心已经不在豁夷岛,她习惯一个人独处,对于自己栽种的木槿花从不正眼看一眼,却饶有兴致地拿着一包放满不知什么植物种子的荷包坐在辛昼宫的花园里看日落西山。 白牧推开逍芜小舍的门,果然看见了料想中的离别信。 “我走了,别来找我,我会让自己过得很好,不要担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多余的修饰,压在信纸上的,是一柄形似手枪的银质武器,白牧轻轻按动扳机,便射出一粒花种,落在逍芜小舍的院子里。 后来白牧知道,那种子,是茶蘼花,然而它们没能在豁夷岛的土壤里破土而出。 白牧知道紫木槿的意思,豁夷岛的土壤给不了她生机。 从此那柄银质武器,被称为蚀心小箭。 ------------ 正文第五卷 荩焕雪(下)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浴火重生 在我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现实中唯一的感觉就是樗羽那只紧握住我的手,带着坚强的力度,给与我完成这段记忆开启的勇气,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樗羽那张带着淡淡担忧淡淡喜悦的刚毅脸庞。 樗羽说的不错,母亲是个顽强的女人,至少在感情上敢爱敢恨,时时知道自己要什么,然而我不是,我往往以为自己所追求的事于人于己都好,结果却总是一团糟,我明明没有爱樗羽那么多的爱白枫,可是我却选择嫁给白枫,如果母亲在世界的某一处看着,一定失望极了。 然而她究竟去了何处? 母亲的记忆传输属于客观模式,所以我无法感应到她更多的想法,所有鲜活的记忆在我和她一起躺到记忆复制手术台上后便中断,后来的事,是通过父亲的口述导入我大脑的。 我慢慢坐起身来,樗羽轻轻扶着我,问我感觉如何。 我笑笑,母亲是了解我的,哪怕我只有婴孩这般大小,她便断言我是个软弱的孩子,如今她的记忆被开启,她的顽强她的果断也进入我的血液,就算没有足够的毅力,我又怎么能允许自己继续软弱呢? 浴火重生,我懂。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说道,然后将视线移向了站在实验室一侧的二长老,即尹文教授。 尹文教授的脸色并不好看,任何人遇到秘密被戳穿都不会好受,何况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记忆显示的屏幕里看得清清楚楚。 父亲阴沉的眼神也投向了这位老人,很多事情亟待解决,但是眼下,这件事是最直接的。 “给我一个解释吧。”父亲缓缓道,“尹教授。”他不再称他为“二长老”,因为此刻,任何人都不需要面具。 父亲要的,也是在场所有人要的解释,就是为什么母亲遇到的蓝妖和尹恋菲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尹文教授的脸上掠过一丝煞白的惶乱,他大概没有想到母亲被海盗掳走的那段时间里遇见了他的小师弟柯辰桑,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无需掩饰地点头承认了大家都认定的猜测:“是,菲儿不是我孙女,她只是柯辰桑的女儿柯蓝的克隆人。” 尹文教授的解释是:当年康伦老人逼迫他负责囚困柯辰桑的妻女并威胁柯辰桑妥协,他本不愿做却承担下了这项任务,并趁机提取了柯辰桑**柯蓝的细胞为防发生意外还可以为她克隆新人,然而他假意囚困刻意保护的计划还是被康伦老人怀疑了,康伦老人为了达到杀一儆百的影响当着他的面杀死了柯辰桑的妻子,他极力保护下才护住了柯蓝,而且后来西南海盗群攻进来时,还是靠他的掩护才成功救走了柯蓝。 简言之,尹文教授克隆柯蓝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柯辰桑绝后。 这个理由,我没有怀疑的证据,当年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但是听上去总觉得牵强,毕竟尹教授的这个决定没有经由柯辰桑的同意擅作主张,而且柯辰桑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女儿,甚至尹文教授后来还将这孩子认为孙女抚养至今,也隐瞒了所有的人,如果不是母亲的记忆揭开了这件事,也许永远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的怀疑也是在场其他人的怀疑,但是尹文教授没有更多的解释,他德高望重的地位让大家不好深入询问,但是我相信,父亲和其他几位教授都会对他有所防范,至少在眼下要经历的非常时期内,谁也不能疏忽。 我被解下了的所有牵连身体的仪器,然后从座位上下来,头还是有些晕晕的,樗羽一直扶着我,时不时询问我感觉如何,其实我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沉重,烦乱的记忆被稍稍整理好之后,我们发现,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 “你先扶雪儿去歇会吧,这里有我们。”父亲吩咐樗羽道。 我松开樗羽的手走近父亲,缓缓道:“您选择为我开启记忆,也是希望我能够坚强起来,既然如此,就让我证明给母亲看,我不是她想象中那么的软弱,白枫欺我骗我,我不能再委屈了自己,让我跟随樗羽对抗白氏吧?”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那时候他眼里有担忧,然而更多的是欣慰。 我虽不是男儿,但是,绝不是弱者。 我由樗羽陪着离开13层17室,跟在我们身后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婉怡,显然她比我受到的打击更大,因为父母都是惨死在孟家世交的白家手中,她原本以为简单的生活现在一下子充满仇恨,肩上的担子瞬间变得和樗羽一样沉重,所以在通道内的人体椅上休息的时候,樗羽递给我一杯热牛奶,便忙着走过去安慰她道:“傻妹妹,不要怕,有什么事哥哥顶着。” 婉怡木然的眼神这时候稍稍回过神来,她凄凉地斜了樗羽一眼,恨声道:“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一样,我竟然有这么凄惨的身世,我们的爸爸妈妈,是不是死得太不值了?完全就是他们白家、穆家的陪葬品!” 这句话让我一怔,知道婉怡心直口快,但是心里还是被狠狠扎了一下,她说得不错,秦家的人,的确牺牲得太不值。 “给我住口!”樗羽知道婉怡的这句话定是伤到了我,厉声斥责道。 婉怡也觉察到了我的不悦,略过樗羽的脸向我解释道:“荩焕雪,你不要难过,我不是说你!我是恨,很恨你知道不?” 我点点头,我又何尝不恨? 婉怡抚了抚肚子,又怨道:“我不能像紫木槿阿姨一样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哥哥,我们现在有实力打倒白氏了吧?那你能不能等我半年,等我把和莫野的孩子生下来,然后陪你去打倒白氏?” 樗羽不禁苦笑:“傻丫头,我们本就打算修生养息半年后进攻白氏的。” “很好。”婉怡斩钉截铁地正色道,“我会努力早产的......” “啪”一声,婉怡的后脑被樗羽利落一击打下去:“你活腻了?” 婉怡还是一副怨愤严肃的表情:“哥哥,我不是开玩笑的!你想想我们的爸爸妈妈,我恨不得马上解决了白氏,至少也要替荩焕雪捅白枫几刀子不是?白氏没一个好的,都是爱情骗子!” 婉怡说道这里,突然让我想到了白佑,我随即问樗羽:“能不能先找到白佑?” “怎么呢?”樗羽回转身问道,语气不善,明显的乱吃醋。 我从上衣领子里掏出深蓝链,感慨地叹道:“当年那个老海盗王,原来就是柯辰桑老人呢!难怪我救起他们后,告诉他这里是豁夷岛,他便放心地把这条象征西南海盗王的链子送给了我。樗羽,我曾经在海上遇到过佩戴赤红链的海盗王,后来知道那是白佑,白佑告诉我东南海盗王是白氏的海上合作伙伴,可想而知当年柯老最终还是抵不过白氏将那两片海域让出去了。白佑既然曾经接管过那片海域,那么对于白氏的海上势力必定明了,如果我们联合他,至少豁夷岛周边海域就能安全了不是?” 樗羽眯着眼睛望了我的深蓝链好一会儿,不无酸味地说道:“对呢,豁夷岛位属西南海域,而你既然有这破链子,就是西南王了?也不知西南海域还剩下多少海盗愿意任你调配的?” 我轻抚着深蓝链,没有回答樗羽无聊的问题,其实想找到白佑掌控周边海域,也是有一丝私心想找到母亲的,想想我曾经无知拒绝她的怀抱,她一定伤心了。 “好吧,我会派人去找他的。”樗羽叹道,微扬的眉角带着沾沾自喜,期望我能笑着赞美他一下,然而我紧跟着的一句话却让他消散了笑容,脸色黯然下去:“那我现在想去看看哥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樗羽安顿好婉怡,带着我下入地下23层,在一间重护病房里,看见了形容枯槁的哥哥。 我们不能进入最后一道屏障,只能隔着玻璃看他,他周身被仪器布满,绷带缠得只余下紧闭的双眼,心脏仪节奏忽快忽慢。 “你不要问我他何时能醒来陪我们一起战斗,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今年。”在我质疑的目光投向樗羽的时候,他毫不隐瞒地告诉我道。 我隐忍了眼泪一字字道:“他会挺过去的。” 哭没有用,内疚忏悔也是徒劳,我只能给予哥哥最大的希望。 我本想接下来的日子里同樗羽等人住在地下城准备半年后的对决,但是被父亲拒绝,他还是希望我回到岛上,带着婉怡住在逍芜小舍里顺带着照顾她和孩子,我答应着,想必那些高端的技术我也插不了手,便顺从地安排婉怡和莫野住在了我的小舍。 逍芜小舍有东舍和西舍,平日里西舍无人,林嫂有时候打扫晚了会在西舍住下,现在变成了莫野和婉怡的屋子。 婉怡在搬进来后的前一个星期几乎每一个晚上就拽着莫野痛诉身世到深夜,以至于第二天往往日上三竿两个人都没有起床。 那日,我早早起床,看见西舍的门犹紧闭着,暗笑莫野必又被婉怡纠缠了一整夜而起不来为她准备早饭了,我想去唤来林嫂备些热牛奶过来,便打开门,却看见了尹恋菲。 她站在我屋外的花丛里,身穿一条纯白裙子,没有蓝妖那般妖艳,但是凤眼眉宇间却尽显妩媚,当年我看见她这般清纯打扮,会觉得她单纯如水,如今,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深刻地映射在我的双眸里,比阳光还要刺眼。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从海上归来 尹恋菲站在我屋外的花丛里,身穿一条纯白裙子,没有蓝妖那般妖艳,但是凤眼眉宇间却尽显妩媚,当年我看见她这般清纯打扮,会觉得她单纯如水,如今,这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妩媚深刻地映射在我的双眸里,比阳光还要刺眼。 她可是由一个和我母亲同年代的细胞长成的! “你有事吗?”我的语气并不和善,如果她对我心存芥蒂,我又何必以德报怨? “羽呢?”尹恋菲见我态度不善,便也绝无好气,“他不在护法城,难道在你这里?”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不要来问我。”我觉得可气,一个细胞比我老二十多年的女人竟然来和我抢一个男人?我回身关上了门,逍芜小舍小院里的景致也很好,我何必非得去外面面对一张臭脸?婉怡的早餐便先放一放吧。 想到这里,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耿耿于怀自己已婚的事实,坚决不靠近樗羽,如果尹恋菲爱就让她爱去,我没有资格争夺,但是现在,我竟然想要给尹恋菲脸色看并且欲图抢回樗羽!不是因为知道了尹恋菲不过是个可怜的克隆人,而是母亲的经历,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追求爱的勇气。 我靠着门,径自苦笑起来。 背后的竹门传来尹恋菲愠怒的敲击声,她叫嚣着要我开门,我倚着门听而不闻。 这时候西舍的房门被打开,婉怡站在门口,穿着长长的睡衣、披头散发、眼神复杂地望向我。 我抱歉地笑道:“吵醒你了?” 婉怡摇摇头,却指责道:“荩焕雪,你还是不够勇敢,还是喜欢逃避事实。你现在应该大大方方开门清清楚楚告诉她,让她识相点,不要撒泼!” 我一怔,然后莞尔一笑,婉怡说的不正是我心底所想却又迟疑不敢做的事吗? “尹恋菲!”我反身一把拉开门让靠着门狂敲的尹恋菲差点重心不稳栽进我的小院,在她站定身形表情震怒地瞪着我的时候,我轻笑道,“我记得樗羽曾经不止一次毫无掩饰**裸地告诉过你,他对你没兴趣!我不知道你到底还要自我羞辱多少次才肯死心!” “你!”尹恋菲不可置信地看着素来温和的我语出讥诮,指着我的脸老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我斥责她至此便也觉得可以适可而止,但是婉怡的热闹显然没有看够,她“啪”一声打落尹恋菲指着我的手,拧笑道:“把你的狐爪子收好,不要动不动就到处撒泼,我可没有荩焕雪这么好的脾气包容你个小骚货。” 尹恋菲气得不轻,一张美艳的脸涨得通红, 一句完整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 我是见过孟婉怡的气势的,她要是两手腰里一插,大眼往上一瞪,连珠炮一样击出一串句子,是绝不会给别人反驳机会的,何况尹恋菲的个性阴郁,暗地里的手段绝对阴得过婉怡,但是明着的气势光嗓门就已经扯不到那分贝了。 眼看着尹恋菲凤眸里的泪珠子便要酝酿成功,婉怡再度打断了她这一招:“哭个鸟!不要以为你两腮含个泪梨花带个雨我们就会心生愧疚帮你抹了眼泪珠子。我告诉你,怜香惜玉这茬子事儿我懂,但是你既不是香叶不是玉,我脑子进水要跟你一狐媚骚子整这虚招?谁不明白你那小鸡肚肠阴毒贼心里盘算的那点儿破事?看看看,眼泪咽回去了不是?恨我了不是?再瞪哪你倒是再瞪哪!呦,说不哭还真不哭了?省点眼泪想去我哥哪儿倒苦水去是吧?好好好,你尽管去,我不奉陪了,看我哥哥用什么嫌恶的表情来接纳你的眼泪!狐媚骚子!” 婉怡骂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尹恋菲已经转过身小跑着离开了,她转身前那双恨透彻底的眸子让我心里直打寒战,我扯了扯意犹未尽的婉怡的袖子,将她兴奋的目光从尹恋菲跑开的小路上扯回来,问道:“这样骂人家是不是毒了点?” “荩焕雪,你真不争气!”婉怡瞪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又心软了不是?” “我是怕你气到了自己伤了孩子。”我狡辩道。 “你分明是自己心软!”孟婉怡从不肯退让,像极了樗羽。 我正要开口反驳,莫野从屋子里走出来,无奈地拉过婉怡,笑着向我道歉道:“焕雪,别与她争了,我们家这婆娘就这性子。” “去你的。”婉怡甩开莫野的手,别过头一脸愤愤。 莫野好气地抚过她尚未梳理的长发,然后轻柔地扳过她倔强的脸庞,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唯恐惹怒了火暴脾气的妻子,脸上堆满宠溺的笑容。 我悄悄退出小院,留给他们温存。 由于天色尚早,小舍外面还是有一些微凉,枝头的露水滴到我的肩膀上,带着凛冽的寒意。 我一个人不知不觉便踱步到了西海岸。 西海岸的港口有一棵老槐树,当时海风冷冽,我便靠坐在老树下,借着它庞大的身躯抵御一些寒风,却在抬头之际,瞥见了挂在槐树小枝头上由层层树叶遮掩的龙镯,旭日刚刚从海平面上跃起,那光茫灼亮了这镯子,透出树叶的一丝强光刺到了我的眼睛。 我平静的心情随即百感交集起来,我起身从枝头上摘下龙镯,放在这里快三年了,它竟然一点都没有变。 三年前,我侥幸将白佑从寻浪、追浪手里救出来,带着他来这里乘坐雪舰离开,他临走前将龙镯还给我,告诉我他保留我的一颗真心,现在想来,那情景还是历历在目,而母亲的记忆更是触动了我,白佑,这个从小就遭遇痛苦活在阴暗里的男子,藏着一双狼眸在墨镜背后,心里的苦痛却从不与人诉说。 母亲当年为了取回秦叶殇的尸体将白佑交还给白氏,想必也是极度揪心的吧? 我握着龙镯,抬起头,迷离的眼眸望着平静的海面,那时候,初日的光芒洒下碎碎金片在微微荡漾的海波上,金色的碎光里,慢慢出现一个人影,一袭黑色风衣,一脸俊逸风姿。 “白佑!” 我惊呼,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抓住那黑衣,确确实实的布料被我拽在手里,带着恍如隔世的错觉。 “是我。”白佑轻叹道,声音也是充满恍如隔世的感慨。 我抬头,他还是带着墨镜,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却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和我一样的百感交集。 “喂!好松开人家的衣服了吧?” 一个极不和谐带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这朝阳下的重逢,我这才回过神来,看见了站在白佑身后不远处的樗羽,他刚刚命人停泊好船舰,回转身来看见一脸激动的我,随即打翻了醋坛子。 “樗羽,你这么快就找到白佑了?”我因为惊喜而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以至于三句话内还是离不开“白佑”,在樗羽的醋坛子上又浇了一层火。 “呦,听听,等极了吧你?”樗羽愠怒着扯掉我犹自没有反应回来而继续拉着白佑衣服的手。 我失笑,这口气,简直和婉怡一模一样。 后来,等樗羽无端的怨气减弱了些,他才告诉我,其实寻找白佑并不顺利,他几乎是撒大网捕小鱼般地巡逻着,调度了陆地海上一切人脉,才最后在冰北海域寻到了一丝线索而找到了他;听白佑说,他后来回到白家便与白昊断离了关系,本不是亲生父子,维系关系的更多的其实是仇恨,然而因为白佑的脱离,他先前在白氏带领的一部份随从便投向了白枫并且告发了他曾经做过的一些不利于白氏的事,从而引出一系列拖滞白氏发展步伐的事都由他一手操纵的秘密。白昊便不再顾及多年一起生活的感情,派人追杀他,白佑一路退避最后逃到了海上,在东南海域被自己的手下出卖从而受到白氏重创,身负重伤的他只能竭力往北逃,在冰北海域终于不支倒下,四面楚歌之下白佑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料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救星,四艘白佑从未见过的形状奇异的蓝色船舰恰时赶到,将白氏的力量打散并救走了他。 “救你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我好奇地问道,在白佑的回忆和樗羽的转述中,那些蓝色的船舰都充满了神秘和力量。 “不知道。”白佑无奈地告诉我们,“我被他们安置在一个岛上修养身体,那里极冷,但是我被照顾得很好,却只能见到一些岛上土著,并未曾再度见过救起我的那些身穿蓝色劲装犹如天降神兵一般的人。” “直到我找到他,他也还是和那些土著混在一起。”樗羽补充道。 我点点头,叹道:“好在你没事,没事就好。” 白佑笑着,绝美的下颚勾起好看的弧度:“谢谢。” “咳咳咳......”樗羽发出刻意的咳声再度打断了我们的微笑对视,然后冷冰冰地吩咐手下替白佑在护法城安顿住处,便拉着我远远走了,留下一脸苦笑的白佑握着我递过去的龙镯径自对着苍茫大海无声。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来者是客 一个月后,豁夷岛来了一位不生疏也不算熟悉的客人。 他的船舰登陆在豁夷岛海岸的时候,父亲和樗羽都在地下城内工作,有护卫要前去禀报,被我拦下。 我接待了他。 婉怡和莫野坐在我身边,一个表情愤愤,一个表情鄙夷。 我命人沏了一壶茶送到来人身边的茶几上,他低低地看了一眼,却不动声色,他的表情虽然波澜不惊,但是眼底的阴郁还是一如往昔,完美的五官似乎并未有什么变化,但是我却已不太认得。 不认得的不是那张脸,而是心。 “白枫。” 我淡淡地开口轻叹道,这两个字如今念来,我竟然感觉自己的声音飘到了遥远的未知,带着恍如隔世的异样,心了不需要什么客套言辞,我便直接问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白枫被我接待进辛昼宫大殿后的第一眼就将目光不经意地瞟向了婉怡,冷峻的眼角在那一瞬间流露出无尽的幽怨,当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一细微动作,惟独我,我太熟悉他的眼睛,那目光所到之处我一览无余,却不由揪心难耐。 现在我一问话,他的目光才正式转向了我,在迎上我目光的那一刹那他微微怔了一下,我心下冷笑,他大约是没有见过我有过这么冰冷的目光,望着他的时候,没有恨,没有爱,没有多余的情愫,只有无尽的寒冷,一下子在我们之间隔上了一层冰墙, 虽然那层墙本就已经很厚很厚。 “我哥哥应该在你们这里吧?”白枫淡淡地开口问道,他问我的时候表情自然,眼神漠然,面对我就想面对他的谈判对手,让我都极度怀疑他是否真的是与我同床共枕两年的人?我纵然再表情阴冷,也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揪痛,全然做不到像他这般自然。 “你还好意思叫人家哥哥?联合你那贼父追杀他,把人家打成重伤还逼到了冰北,你竟然还有脸在这里问他的下落?”我还没有来得及否认,婉怡便耐不住愤愤脱口而出。 被婉怡训斥虽然让白枫不悦,但是他的嘴角却慢慢扬起讥诮的轻笑:“这么说,他确实被你们带来豁夷岛了?” “他现在是我们豁夷岛的一份子。”我不否认白枫的猜测,只是借着婉怡的话续道,“你们兄弟两身上流的是同样的血,但是在你发出追杀他的命令后,你就没有资格再叫他一声‘哥哥’了。” “那好。”白枫缓了缓神色,语气阴淡,“那就请你们向锦葵夫人坦白,是你们将白佑从冰族部落带走的,而不是我们白氏。” “锦葵夫人?”我重复道,对于这四个字,显然很陌生。 白枫微眯着眼睛望向我,似乎对于我的质问很怀疑,我移开视线,豁夷岛没有他白氏这么深厚的海上力量,对于北部海域本就不了解,白枫似乎看出了些端倪,不屑地冷哼一声,便缓缓解释道:“锦葵夫人是如今冰北海域的统领着,她和另一名被称为白蔓君的人是近几年才在无人涉足的冰北海域崛起的,却在短时间内以势如破竹的力量波及了几乎整个北部海域,不瞒各位,连我白氏的西北海域势力也受到影响。白氏不惧承认,锦葵夫人现如今的海战力量是我白氏都无法匹敌的,但是她似乎只涉足冰北海域一区而无心顾及其它,上次追杀白佑的人不慎进入冰北区域,才迫使锦葵夫人出手救走了势单力薄的他。锦葵夫人的个性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得彻底,她既然救走了白佑就不会再让别人插手,但是后来白佑却突然在冰族部落失踪,锦葵夫人怀疑白氏掳走了他,派了力量重创我白氏海上力量,要我们交出白佑。” 听到这里我不由冷笑,心里不得不说是偷乐的:“我们豁夷岛巴不得有人替我们摧毁白氏,现在有了这一位锦葵夫人,只要我们拒绝承认他在豁夷岛,让那锦葵夫人继续误会你白氏,那你们白氏灭顶的一天我们也不用等太久吧?” 白枫静静地看着我,唇角勾起一丝讥诮:“荩焕雪,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今天既然特地前来把这件我白氏遭遇强敌的事情告诉你,就必定是有把握让你答应我的条件。” 我摇摇头:“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可以威胁我的。” 白枫悠闲地端起茶杯,在手里轻轻晃了晃,却不喝,只笑道:“荩焕哲应该快要撑到尽头了吧?” 我脸色一变,一个月前樗羽带我去看过哥哥,那时候樗羽告诉我哥哥随时会死,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而上一周,樗羽告诉我,哥哥的病情突然有了转变,时好时坏,教授们都解释不了也束手无策,但是一致的猜测是回光返照,也就是说,哥哥真的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刻。 白枫迅速捕捉到了我的矛盾,继续笑道:“既然是我白氏放出的病毒,我白氏自然有解决的方法,我想你应该不希望荩焕哲死在这里吧?” 我咬了咬唇,恨声道:“你们的病毒,樗羽早就搜集到了,可是哥哥的病情太过严重,我豁夷岛的生研力量也不弱,教授们都没有办法,你就不要拿这件事再来欺骗我了!” 白枫的笑意却更深了,他笑得越狡黠,我的心就越纠结,他一字字地问道:“你该还记得秦雄吧?” 秦雄!? 这个名字,原本只停留在揭穿白枫爱情阴谋时那张狰狞狡黠的白氏二当家的脸上,然而,母亲的回忆被开启后,我突然意识到,他是哥哥的亲生父亲! 听父亲说,秦雄作为申城警局局长,关于他警署里重案组组长秦铭殇的意外坠车死亡,是在秦铭殇的手下阿宓、柳婷等人几乎倾尽全力诉讼了五年才得以将秦雄告倒,然而这所谓的告倒也只是让秦雄撤离了申城警局局长的职位,在白氏的保护下,他反而混的更好,成为了白氏的第二股东。 “不知道你对于父辈兄辈的事情了解了多少,不过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哥哥荩焕哲其实是秦雄的亲生儿子。”白枫的浅笑说不出得嘲讽,“亲子之间的相连血脉可以治愈某些绝症,这个道理相信你懂,我也不必多说,秦雄是听从白氏的,所以我们有足够的能力挽救回你垂死的哥哥。” “你们真卑鄙!”素来不插手的莫野也终于忍无可忍,怒道,“白枫,凡事不可太过,秦雄对于亲生儿子见死不救也就罢了,你利用此点来威胁豁夷岛,手段未免也太恶劣了。” 白枫放下茶杯,摇晃了半晌犹没有抿一口,只悠然反问道:“我不过是与荩焕雪做场交易,况且这交易于豁夷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以卑鄙恶劣了?” 婉怡怒瞪着白枫,嘴上却径自对我说道;“荩焕雪,不是我不顾你哥哥,我觉得这交易不值,首先不知道白枫是不是骗我们,就算有亲生父亲在又怎么样,有些病还不是治不了,而且如果我们承认白佑在豁夷岛,谁知道那个锦葵夫人会不会把矛头指向我们。” “容我考虑一下吧。”我沉吟片刻,对白枫道。 白枫勾起微微的浅笑,算是默认了。然后他起身,大殿内几十名黑衣保镖也微微动了动僵硬如石的身子,转向他们的少爷。 但是白枫的脚步在踏出半步后便停滞了,脸色阴沉下去。 我笑,很淡很浅的笑,却很嘲讽。 白枫这次带着谈判的任务来与我豁夷岛商议,我们就算有再不共戴天的仇也不该趁机对他下手,两方交战不伤使者,这是一种无形的规定,更是一种风度,尽管如此,他这次前来也做足了准备,带了一屋子的保镖,船舰停泊了半个豁夷岛,甚至小心翼翼地不喝一口茶。他防范着豁夷岛,豁夷岛也想就地将之处死,但任何一方再冲动也不会轻易出手,我相信如果是父亲和樗羽接待他,现在必会将他送走,白枫对此有八成的把握,但是可惜,今天接待他的人是我。 我没有资格伤害一个白氏的使者,但是我有权利发泄对我丈夫的怨恨,因为很可笑的是我们还没有正式离婚,我们现在竟然还有法律上的夫妻关系。 我冷眼看他面无表情并不代表我就忘记了那些痛。 我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就是下毒,然而白枫利用我对付克碟将哥哥害至如此,就不下三滥吗?我冷笑着,白枫警惕着不喝一口茶,因为他担心茶里有毒。是,茶里的确有毒,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不是他不喝就不中毒的。我并没有指望他真的喝下我泡给他的茶,因为那碗茶极烫,烫到我们谈话结束都喝不了。热气滚滚冒出,直接熏到了他。我在茶里添加了磬萱草的粉末,磬萱草的毒粉好处就在于它不仅可以存在液体中,也可以受热而挥散在气体里。 白枫微微踉跄的身体随即引起了保镖们的警惕,只三秒钟之内,我便被枪支包围。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冷冽区域 我走近白枫,他面前茶几上磬萱草的气息在我面前蔓延,靠我最近的婉怡渐渐不支,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我头也不回便可知道婉怡的状况,因为白枫的神色有变。 “你下毒连你朋友也不放过?”白枫微怒着,声音低沉,脸色铁青。 “是啊。”我冷笑着不否认,“想她还怀有身孕,不知道会不会腹死胎中......” “你我的恩怨不必牵连别人,孩子是无辜的。”白枫愠怒着,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的笑由阴冷变为凄厉:“孩子是无辜的?呵,你竟然还懂得这道理!那我们的孩子呢?” 白枫微微一怔,这件事,他并不知晓。 我看着他,那双眼睛曾经如此温柔,现在却这般疏远。 “焕雪......”白枫很快明了我并未完全脱口而出的那件事实,眼底掠过一丝不安,终于沉声道,“我知道你恨我。好,现在我把匕首给你,你有多恨我就捅我多少刀,只要你答应我,不要让孟婉怡卷入这场恩怨中。”他从腰间抽出一柄精致的防身匕首,拔出剑鞘,剑尖指着自己反递给我。 我摇摇头,惨笑道:“来不及了,你应该知道她是樗羽的妹妹,她不见得比我少恨你一些。” 白枫脸色微微一变,唇却紧紧一合,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的匕首从他背后穿出,鲜艳的血一滴滴落到地毯上。 周身的保镖全部向前跨了一步扣动扳机,却被白枫一抬手撤回。 “莫野,你先把婉怡带出去。”我淡然地提醒莫野,然后婉怡被带离。 关心则乱。白枫的疏忽在于,他一心只放在婉怡身上,并没有觉察到身为婉怡丈夫的莫野反倒没有太大的惊惶和无措。 其实婉怡没有遭到磬萱草的毒剂,那药粉的挥散只短短几秒,早在白枫接过茶碗打开碗盖几秒后后便完全侵入到了他体内,周边的人并不会受到影响。而婉怡之所以倒下,却是我联合莫野的设计,在白枫的船登陆后,我准备毒茶时和莫野商议的:我再三向莫野保证,欧老特质的**对孕妇没有副作用,才说服他配合我在婉怡不知不觉的时候将一枚淬有**的短小银针刺入婉怡颈后穴位,才演绎了刚才婉怡忽然倒下了场景。 我之所以只和莫野合作,是因为我知道要婉怡利用白枫对她的爱而装晕她必然不肯,她会觉得白枫越对她关心就越是对我的伤害,可是她又能理解多少,我对于白枫对我的感情,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 “白枫,我曾经真的想要和你好好生活,过普通人柴米油盐的生活。”我搅动着手里的匕首,白枫很痛,但是脸部的肌肉被克制得没有多大的起伏,我续道,“可惜我们都做不了普通人,可笑的是我们即便成为普通人,你也不会爱我,但是我允许你不爱我,却无法允许你玩弄我!” 白枫因为吃痛而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手指深深嵌入我的肩胛骨,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睛轻眯,眼神没有先前那么冷,透着些忧郁。 久违的忧郁呢! “焕雪,虽然不能爱你,然你却是个好女孩。”白枫紧咬的唇里一字字吐出这句话。 我松开匕首推开他。 这话是我最听不得的,就像杀了一个人然后戚戚地告诉他其实你真的不该死的。 匕首刺入小腹,不是要害,我没有拔出,血也不会狂流,到底我还是下不了手杀人的。 “你滚。”我说,没有声嘶力竭,只是有些筋疲力尽。 “好。”白枫点点头,眼底露出满足的笑意,然后将一枚指甲大小的芯片塞入我手中,“这是我欠你的,加上你这一刀,我们之间就清了,以后,我代表白氏,你代表豁夷岛,不再有情感上的牵绊。” 我捏着芯片,我知道这就是曾经嵌在圣烛里的生研资料集结片,白氏到底还是没能揭开其中的密码。白枫今天将它送回来,并且大大方方让我捅他一刀,也算作是清理情债,从今以后我们正式回归到陌生人,就算今后兵刃交接,也不需要顾念其它。 他负伤离开后,我站在海岸良久还是没能派遣尽那怅然若失的感觉。 后来我将芯片交给了父亲,也算是赔上我的不是,我这无用的女儿,本被母亲抱着可以为死去的先辈们报仇的希望而迫使降生,却非但没能帮上忙,还引狼入室,好在芯片里的信息完好无缺,我总算可以弥补些许错误。 至于哥哥的病,按照樗羽的意思,是决定接受白枫的条件的,他说几位教授都坦言有亲人的骨髓是最大的希望,我欣慰于自己没有立马拒绝白枫的条件,但是这样便需要向锦葵夫人证明白佑在我们豁夷岛。 关于那锦葵夫人,父亲说他也是近两年才听说冰北出现了这位神秘的人物,但是谁也没有见过她的真正面目。既然要坦白白佑的下落,樗羽决定亲自前去冰北海域拜访这位夫人,也许可以说服她继续攻击白氏,因为肯出手救起一个寡不敌众的人,必定不是冷酷无情之辈。 我要求随同前去,竟然得到应允。 但是尹恋菲要求一起,樗羽竟然也不反对。 这不仅让我不悦,婉怡更是愤愤,她因为身孕不被允许去冰北这么寒冷的地方,所以当我们的船队从豁夷岛出发时,她犹在赌气没有来送我们。 去往冰北海域途中并不顺利,我们从西南海域出发避免不了途径白氏海上势力范围之内,所以樗宇带领了二十艘船舰不是虚张声势的。 然而令我们欣慰的是,在横越西南海域的时候,白佑靠着深蓝链竟然收服了不少原来散落在西南海域的海盗,我没有自己佩戴深蓝链逞强,是因为觉得白佑在这方面必定有经验于我,好歹人家也有过海盗船长的经历,所以我算是为深蓝链找到了新的主人。这批收服来的海盗在我们行往冰北海域的道路上起了不小的作用,除了帮助我们对付海上其他势力,最重要的是他们熟悉海上路线,替我们减少了不少麻烦。 越往北,对付我们的人便也越来越少了,虽然这个时节极北的区域白昼开始延长,但是气候显然越来越寒冷。抵达冰北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穿上了毛皮大衣。 冰北地区实际的海域面积并不大,因为寒冷,海面上几乎都结满厚厚的冰层,我们只能将船靠岸,徒步行走。 走了三天,却不见人迹,放眼望去远处冰山连屏,白茫一片,我们再度停下休息的时候,樗羽派去前方打探的人终于回来禀报再翻过一座冰山便能看见一座冰堡,城堡周围有侍卫严守,很有可能就是锦葵夫人的所在地。 樗羽点点头,吩咐下去今日在山脚休憩一夜,明日便越山上城堡。 士兵和海盗们在山脚下搭起帐篷,我与樗羽、白佑、尹恋菲就近寻到一处山洞过夜。 由于前两日徒步奔走得太过劳累,我早早便睡下了,湿冷的睡梦里,我看见一位身披雪狐皮衣的女子向我走来,她背着光以至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那双眼眸却出奇地亮,我看不穿那里面的情愫,隐隐觉得含着些笑意,我欲走上前看清她时,她却消失在茫茫大雪里了。 “你别走!”我疾呼着从梦里惊醒,正守在火把边的白佑闻声回头,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抬眼一望,山洞里只有我们两人。 “樗羽和尹恋菲呢?”我问。 “因为我们又搭帐篷又点火把,便引来了那座城堡的人过来巡视情况,樗羽出去处理了,尹姑娘也跟出去了。你放心,他能处理好的。”白佑柔声安慰着我,虽然戴着墨镜,然我还是可以看见他眼中的关心。 我点点头,准备躺下再睡会儿,这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争吵声,还有棍棒相撞的声响,我立马起身:“是不是出事了?” 白佑站起来:“我出去看看,你躺好吧。” “我也去。”我已经没有睡意了,便也披上皮衣随他走出洞。 由于洞内点着火也没有风所以还算温暖,一出去我便感觉到了寒冷,一下子喷嚏连连。 白佑便脱下自己的皮衣替我披上,我歉意地拒绝着,不远处一道森寒的目光便射了过来。 我无奈地请求白佑收回好意,不然估计樗羽就要冲过来了。 白佑明了,便自己披上皮衣,稍稍离我远了几步,询问身边的海盗发生了什么事。 那海盗指着樗羽身边两个陌生男子道:“那两个就是冰北海域的人,刚刚过来粗鲁地掀我们帐篷吵得我们没法睡觉,现在无邪军正在解决,不过他们说什么话我们一个字儿也听不懂,所以鸡跟鸭讲地都争了半天了,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干嘛。” 远远望去,那两个冰北人扯大着嗓门粗鲁得又吼又跳,还不时举着木棍子指指山指指帐篷,一脸的焦躁和愤愤,但是樗羽冷冷地站在他们面前毫无反应,显然是压根儿听不懂也不准备继续搭理他们。 ------------ 第一百四十六章 雪尖的危机 看着樗羽极不耐烦地最后冷冷扫了两冰北人一眼便准备派人驱走他们,白佑突然惊诧着道:“我似乎可以听懂一些他们的话。” 我回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了,我底下曾有一名水手就会说这种话,我因好奇所以也学了些,他们的生理发音方式和我们就有很大的不同。”白佑恍然道。 我听出来了,那两个人说话就像打鼓似的,唇音、鼻音、舌音完全绕在一起,我问道:“那你可听得懂他们都说什么了?” 白佑眉角微凝:“听不太清,我们走近去。” 然而就在我和白佑走向樗羽却还没有靠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祥的簌簌声,声响在瞬间膨大,然后便是轰然的坍塌滚落声,紧接着是身后那群人的惊呼声和疾奔的脚步声,我惊诧着回过头,只见一片混沌的雪白苍茫,然后身后的白佑一下子将我扑倒在地。 活到现在看到的雪花也屈指可数的我,却在这个寒冷的极北之地遇到了雪崩。 我的脑袋嗡嗡一阵错乱,寒冷刺激着我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晕,白佑将我护在身体地下,我回头,看见他的头被一颗大而尖锐的冰雪球撞到,有血渍随即从他耳后流到脸颊前。 “白佑!”我惊呼,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 “我没事。”他却淡淡地笑着,然后偏过头去,刚才的冰雪球打落了他的墨镜,而他不想用那一双兽性的狼眸直面我。 很快,樗羽那边的人赶过来救起我们这边被雪压倒的人,好在只是雪山一角坍塌,并没有造成死亡,但是被冰雪砸到而受伤的人还是不少。 而那两个冰北人这时候却更是激动,哇哇呀呀叫个不停,白佑顾不上处理伤口只用一块帕子轻捂着头便忙不停地和他们艰难地交流着,几番问答下来,白佑脸色微变,对樗羽道:“他们是来告诉我们这本是座危山,加上我们大量使用火把加剧了它的冰雪融化速度,随时有剧烈雪崩的危险,我们需要马上撤离此地!” 樗羽点点头,也不迟疑,随即吩咐下去收拾残局走人。 “那我们去哪里?” “他们会带我们去一处安全的地方。”白佑道。 樗羽狐疑地看了眼那两个言行粗鲁的冰北人,决定且相信白佑的。 一路上,白佑后脑的血一直有流出来,我很是担忧,不停地问他要不要紧,他却只笑而不答,樗羽也明了后脑受伤的严重性,不再胡乱吃我们的醋,将自己的皮衣递给因为失血而愈觉寒冷的白佑,但是迫于没有处理的设施和用具,也只好先跟着两名冰北人找到安顿的地方。 本以为两名冰北人会先把我们领到一处歇脚地,却不料穿过一条隐秘的地下隧道后,我们发现那座雄伟的冰堡赫然挺立在我们面前。 他们竟然如此信任我们,带我们抄这般秘密的近道。 冰雹壮大而雄伟,全部由大块的冰砖砌成,大小宫殿错落有致,整一个却融合得浑然天成。 外面的寒风吹得我们瑟瑟发抖,我以为进入之后便可得到些许温暖,然而我没有想到,冰堡里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反而冰晶熠熠的空旷大殿里还阴风阵阵。 那两个领我们进来的冰北人进入冰堡还是裹着厚厚的皮衣,冷风袭来也同样让他们一阵战栗,他们的锦葵夫人难道喜欢冷冽入骨的刺激?为什么不对自己也对那些侍卫好一些? 正想着,传说中的神秘夫人便施施然从大殿一侧踱步而来,她身穿一件血红绒衣,肩上披着毛色纯净的雪狐皮,这般打扮却掩盖不了她姣好的身形,红白对比鲜明入眼,反而增添了无尽的妖魅。 但是她带着一顶宽边狐皮帽,帽檐上落下一方锦绣绸缎,遮住了她的脸庞,谁也无福目睹她的容颜,我猜那容颜必定倾国倾城,因为她开始对我们说话,她的声音仿若来自天上,纯美而高雅。 “诸位远道而来,旅途可艰辛?”她会说我们的语言,让我松了一口气,我不管樗羽要与她绕什么客套话,径自抢话道:“我们这里有人受伤了,您可不可以先救他们?” 锦葵夫人看向我,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可以听出她言语里的冷嘲:“我派人过去好意提醒你们,难道尽被你们当成耳边风了?” 我心一寒,遇上一位高傲的夫人,我望向樗羽,他此刻正扶着白佑,接收到我的求助眼神,他上前一步正色道:“在下无意冒犯夫人,只是您的人与我们言语不通实在交流困难,待我们醒悟时为时已晚,是我们的大意。在此谢过夫人好意,恳请夫人好人做到底,这是我的同伴白佑,夫人曾经救过他不是?” 没有得到锦葵夫人的回应,樗羽不由皱起眉头细看下她,却发现此刻她的目光似乎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望向尹恋菲,虽然被面纱遮掩,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出,锦葵夫人正在看尹恋菲,刚才樗羽和白佑的身形挡住了尹恋菲,现在樗羽离开脚步,却让锦葵夫人的注意力移向了她。 樗羽眉头一皱,带着询问的语气又唤了一声:“锦葵夫人?” 锦葵夫人依然没有搭理樗羽,却望着尹恋菲一字字冷然问道:“你是谁?” 尹恋菲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受到关注,她张了张嘴有些迟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良久才道:“我......我来自豁夷岛,我是豁夷岛二长老的孙女,我叫尹恋菲。” “哦?”锦葵夫人发出这一恍然而嘲讽的声音,然后傲然地移开视线,似乎不以为然。 樗羽虽然好奇她对尹恋菲的奇怪言语,却更急于解决迫在眉睫的事,于是第三次隐忍下焦迫的心绪好声好气地问道:“夫人,您既然将我们接待到此,那么我们的伤员您不会就此袖手旁观吧?” 依稀听到锦葵夫人发出一声轻笑,她清雅地一挥手,随即从殿侧走出数十名侍女,各自从樗羽手下人中扶过伤员,带向另一殿侧,白佑也被扶走。 “谢过夫人。”樗羽礼貌地鞠了一躬,他此时表现得尽量温文尔雅,以防惹怒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夫人,然后缓缓解释道,“先前承恩夫人从白氏手里救下白佑,后来从冰族部落带走白佑的其实不是......” “行了。”锦葵夫人却缓缓吐出两个字打断了樗羽的解释,刚才看见白佑时她没有一丝的惊讶,现在她也似乎并不感兴趣于这件事,所以她漠然地转过身施施然往回走,走前终止了樗羽的话并吩咐手下为我们准备住处。 她走之前,我注意到面纱下的那双眼睛,似乎透出两道犀利的光,扫过尹恋菲,然后移向我,正对上我的时候,犀利黯淡下去,留下一片我看不透的模糊,转瞬即逝。 我和樗羽、尹恋菲被安排在主殿后院,其他人被安排在偏殿内,锦葵夫人派了两名侍女照顾我们,饮食居所料理得毫无纰漏,但是樗羽想要面见锦葵夫人商议要事,却被以锦葵夫人需要休息的理由驳回,直到晚饭时间,我们被请到大殿主厅内用膳。 偌大一个主厅内,只有一张巨大的圆角矩形桌,锦葵夫人坐在最北端,身子慵懒地倚着靠椅微微右倾,姿势并不端正,却极其优雅,她的面纱依旧没有摘下,也许我们终无缘见到她的真实面目。 我们入座后,静静等待主人开口,可是锦葵夫人久久没有说话。 樗羽偏过头,自己的手下训练严谨,所以在这样的场合绝不会放肆多言多动,可是途中收服的海盗野性难驯,一坐下便原形毕露,各种奇怪的坐姿都尽览无余,大肆说话窃窃议论不绝于耳,冰冷而清雅的主厅内随即因为那十几人的骚动而烦躁起来。 樗羽不满地轻咳了一声,中断了这不和谐的声音,然后礼貌地向锦葵夫人点头致歉。 锦葵夫人果然吃这一套,待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她才淡淡地吩咐道:“上菜吧。” 一叠叠晶莹剔透的冰制盘子被饶有秩序地端上来,侍女将冰雕碟盖打开后,一盘盘香色俱佳的菜肴便呈现于前,大部分是冷菜,但是做得色彩纷呈,让人光看色泽便垂涎欲滴,然而我惊奇的却是那些热汤热菜被冰制的碟子盛着,却不见冰碟有丝毫融化。 接着侍女开始倒酒,晶莹剔透的冰杯里被缓缓灌入紫红色的葡萄酒后,大部分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悦色,那醇香的味道,已经俘获了众人的心。 樗羽抿了一口葡萄酒并夸赞一番后,将话题从客套转移到正题上来:“不知道我那几名伤员......” “很好。”锦葵夫人总是打断樗羽的话,语速施施然却干净利落。 樗羽便不再多问,开始叙述此次前来的目的:“听闻夫人近日正在与白氏海战,不知夫人可知西南海域的豁夷岛......” 樗羽的话再度停下,因为锦葵夫人的冰杯突然从手里放到桌上,她的动作并不大,但是冰杯底部撞倒桌面还是敲出了清脆的声响,尚不到杯子深度三分之一的葡萄酒也肆意地溅出了几滴,滴在纯白的桌布上,散出一片血般的殷红。 樗羽识时务地闭上了嘴,眼底露出一丝焦躁不满,却没有显露得太明显。 “食而不言。”锦葵夫人只是淡淡说完这四个字,然后继续用餐,却给接下来的晚餐时间都封上了沉默的命令。 ------------ 第一百四十七章 白蔓君 直到晚餐无声结束,我们又被送回各自住处,樗羽始终没有机会再与锦葵夫人说上一句话。 回到后院居所,樗羽愤愤地甩下皮衣,沉声道:“我可不想与她哑巴对哑巴再这样下去!她要是无意于我们的商榷甚至解释,我们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豁夷岛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 尹恋菲给他倒了一杯茶,将他安抚到靠椅上:“你先不要冲动,凡事慢慢来。” 我坐在一旁,看着房内的两个侍女有条不紊地为我们换上新的普洱茶,然后准备退出屋去,樗羽忍无可忍地在她们面前便将怒火发泄出来,她们也似视而不见般毫无反应,但是我叫住了她们。 “你们等一等!” 然而背对着我的侍女毫无反应,径自打开门准备退出去。 “你们站住!”我干脆起身,靠近些她们。 她们这才回过头来,似乎意识到我是在叫她们,眉头皱了皱,相互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你们不会说话吗?”我迷茫地望着她们同样迷茫的表情问道。 她们的反应是相互嘀咕了一番后继续迷惘地看着我。 至于她们所嘀咕的话,利落地就像打鼓一样,而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们,你们真的不会说汉语吗?可是你们的锦葵夫人明明就会啊!”我有些愤愤然,厉声问道。 两侍女被我突如其来的怨愤吓到了,缩了缩身子便连连退出屋去,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后院小径尽头。 “等夜深了,我们潜出去探探。”樗羽犀利的声音响起在我身后,我回身,赞成:“好。” “羽,我和你一起。”尹恋菲急切地插话道。 “我只能带你们两个中的一个。”樗羽道。 “带我去吧,羽,我担心你。”尹恋菲娇媚的声音让我也很不甘心地抛出一句,“带我,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是。”樗羽为我的争取而失笑,狡黠的眼眸玩味地凝视着我,我知道他等我从白枫的伤痛中醒来等得很久了,所以面对我现在劲头十足的争取,他很开心,以至于完全屏蔽了身边尹恋菲怨毒的目光,那目光一如我在母亲的回忆里看见的蓝妖。 他屏蔽,我也无视。 夜深的时候,樗羽带着我从外面所在的别院往后门走出去,透骨的寒风穿梭在冰砌的过道里,我把自己裹在厚厚的貂裘里,步步紧跟在樗羽身后,估计远远望过来就是矫捷身形的樗羽背后跟着一个竖长型的毛球。 穿过一幢冰雕别院,走过一座曲折的雪桥,樗羽一路小心翼翼,但是竟然没有遇到拦路的侍卫。 九曲桥上,两边的景物渐渐开始纷繁起来,不再是漫无边际的纯色的白,而出现了几株稀稀疏疏的翠竹,再往前去,竹子便愈加茂密起来,再后来几乎再也透不过竹叶望到前方的景色了。 樗羽握着我的手稍稍加重了些力道,越是在这种深不可测的地方他便越是小心谨慎,他认真的时候脸部肌肉紧绷,眼眸聚焦凝视前方,那个样子的他,另有一番摄魂的魅力,让身后的我深深凝望抽不出神来关注其它。 但是直到我们走完九曲桥,看见一片鲜丽景象,依旧没有任何人前来制止我们的视线贪婪地吞噬这仙境一般的绝美之地。 樗羽迷人的背影移开我的视线后,我为眼前突然呈现的美景所动,不由讶然地低呼出声。 ——四周被青翠的竹子围绕,就像碧绿的屏风,积雪不盈寸的地上,稀疏地开满粉色的碎瓣小花,空出一条铺满鹅黄色圆石的小路蜿蜒到一片澄蓝色的湖边,岸边栽种着姹紫嫣红的花树,一簇簇锦绣相拥,花瓣叶片上沾着娇润的雪粒,风过流转,形状妖娆的假山披着明丽的银装,闪烁着熠熠的白光,没有月光没有星光的夜里,这里的景致却比日光下还要鲜彩艳丽。 “好美。”我不禁开口轻叹道,侧头,樗羽眼里闪烁异彩,想是也看得怔了。 我想我们一定是太贪图这里的美景而误了时间甚至没有觉察到身后那颇有节奏的鞋底摩擦雪地的声响,直到一个轻微女声响起在我们身后,打断了我们的怔仲。 “怎么有人在这里?” 我们回头,迎上一对温润水灵的眼眸,这双美丽的眼睛却是长在一张已经被岁月侵蚀出了斑驳皱纹的老妇人脸上,她此刻正好奇地询问我们,表情没有恶意,清澈的眼睛让我顿生好感,我想必是这里纯美的景色才孕育出了这么清澈的眸子,哪怕岁月蹉跎夺走了她昔日的美颜,却无法同时夺走她眼底的清纯。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樗羽问道,话语客气,表情谦逊,只因为我们擅自闯荡人家地盘被发现,但是老妇人并没有为难我们。 “嘘!”老妇人却向我们做了一个轻声细语的手势,告诫樗羽说话时放低声响。 我们眉头一皱,以为周遭埋伏了侍卫,樗羽牵着我的手不由一紧,然而老妇人却慈祥地微笑道:“这里是白蔓君的寝居,你们不要惊醒了他。” “白蔓君?”我和樗羽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的,因为我们突然都想起来,在白枫的叙述里,曾经提到过“白蔓君”这个人,似乎冰北海域的统辖者除了锦葵夫人还有白蔓君。 而我们却不知何时忽略了这个名字。 “白蔓君住在这里面吗?”樗羽好奇地指了指这片院子,这院子里除了花草湖雪并无屋舍,而道路也显然到了尽头,再也通不了它处。 “白蔓君就住在那湖里。”老妇人祥和地笑着,却似乎在笑樗羽的不懂事。 “湖里面另有城堡吗?”我惊叹着,就像当初惊叹豁夷岛的地底城一般。 “不是。“老妇人却摇头否认我天真的想法,“白蔓君就躺在湖底,正在睡觉,所以这里不设守卫,以免打扰了他。” “躺在湖底睡觉?”这是我无法想象的,一个人如何像一条鱼儿一样在水里睡觉? 但是老妇人显然不愿意给我们更多的时间解决好奇,她催促着我们:“你们快离开吧,别打扰白蔓君了。” “我们不会打扰到他,能否让我们再此等候他醒来,我有要事需与白蔓君商议。”樗羽问道,既然锦葵夫人和白蔓君一同统辖着冰北,而锦葵夫人不愿听樗羽详述,那白蔓君就成了樗羽想要商议的下一个对象。 然而老妇人却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带着责备的目光看着我们,就像看着两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她还是压低着声音与我们讲话,似乎唯恐吵醒了那位白蔓君:“这行不通的!不管是什么事,你们都可以和夫人慢慢商量,但是如果有任何人惊扰了白蔓君的沉睡,夫人是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冰堡的。” 一阵冷风穿透我的貂裘,刺得我不禁一阵战栗,老妇人清澈的眼眸在那一刻显出了些许的诡异和惶恐,让我和樗羽不安地对视一眼,一时束手无策。 “你们还愣在这里干嘛?快点回去吧。”老妇人看着我们无动于衷,再次急急催促道。 “让我们看看白蔓君吧?”樗羽大胆地忤逆着。 老妇人慈祥的眼眸里露出不满,她愠怒着盯着樗羽,本来纯色无杂质的眸子里这时候却笼上了一层阴暗,低沉缓慢的语气带着威胁;“惊扰了白蔓君,会受到冰北雪神的诅咒!你们不要胡来,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那个时候,短暂的黑夜开始被白昼吞噬,老妇人渐显凄厉的表情也被雪白照得分明,我们无奈,无功而返。 尽管黑夜不再,我们还是按时按点睡觉,不安的一夜。 第二天我起床时,发现对面尹恋菲的床空着。 我披衣出门,来到隔壁,果然看见尹恋菲正在为樗羽准备早饭。 “焕雪来得正好,恋菲刚刚煮好粥,过来一起吃吧。”樗羽招呼我,眼里带着解脱的笑意。 尹恋菲的脸色却因为我的到来而阴沉下去,为樗羽和自己盛好热气腾腾的清粥,便径自埋头吃起来。 樗羽递给我一只晶莹剔透的冰碗,问我:“是自己盛还是我来?” “你说呢?”我望着他,眼神也透出娇媚。 樗羽满意地看了我一眼,把碗丢到我面前,坏笑道:“自己动手吧!” 我也不动气,只是拿起碗细细端详起来,这的的确确是冰做的碗,和玻璃一样剔透,但是拿在手里却冰冷刺骨。 “不用看了,制碗的冰块里添加的遇热不溶的元素。”樗羽看出了我的疑惑,轻慢的口吻带着冷峭,“这座冰北的城堡,也和豁夷岛一样,背后隐藏着高科技的实力。” 我点点头,开始舀粥。 而被我打扰了兴致所以狼吞虎咽地喝完清粥的尹恋菲在我端着满满的粥坐到樗羽身边的时候,突然起身,一脸幽怨地离开了房间。 我望了樗羽一眼,他径自夹着和粥的酱菜头也不抬。 “你既然不乐意与她在一起,为什么非要带她出来呢?”我终于问道,“这样会让她误以为你在给她机会,可是你现在又分明地在无视她。” 樗羽抬起头,狡黠的眼眸带着恶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想把她嫁在冰北呢?”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怀里有霜 “你既然不乐意与她在一起,为什么非要带她出来呢?”我终于问道,“这样会让她误以为你在给她机会,可是你现在又分明地在无视她。” 樗羽抬起头,狡黠的眼眸带着恶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想把她嫁在冰北呢?” 我望着他狡黠的笑眼,望不穿他内心正在疯长的邪恶的想法,我不由妥协着问道:“什么意思?” “我们这一路上,你有没有听到过一个名字叫怀霜。”樗羽并不正面解释我的疑惑,只是问道。 我点点头,这个名字我是听到过,是偶然间听海盗们目光神往地谈起过,我犹记得他们神往的称呼是“怀霜将军”,然而我对于这个人的了解也仅限于此,至于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无从知晓。 “我也仅仅只是知道他是锦葵夫人的左右手,也是这次带领冰北海域的人攻击白氏的统领,冰北的人尊称他为‘将军’,因为平日里他是负责冰北安全的护法。”樗羽缓缓笑道,“他在冰北的地位,就像我在豁夷岛的地位。” “那说明什么?”我心里虽然有可叹的预感,但还是继续问道。 “说明他也许会是尹恋菲第二个爱上的人。”樗羽果然邪恶地笑道,“把尹恋菲作为我们豁夷岛和冰北友好交往的人质,让他和怀霜成婚。” “联姻!?”我吃惊地吐出这两个字,不敢置信地看着樗羽,“你怎么会冒出这么荒唐的想法?樗羽,你又不是尹恋菲的父母,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她该嫁给谁?” “你觉得荒唐?”樗羽诧异地看着我,似乎他觉得我才荒唐,“我虽不是她父母,但尹文也不是她爷爷啊,何况怀霜的条件这么好,我也是为她好。” “她虽然是一个克隆人,但是你也不能把她当一个东西一样送出去哪!”我愤愤然道,我虽不喜欢尹恋菲,但是对于樗羽表现出来的歧视克隆人的态度,我还是厌恶的。 “我没有因为她是克隆人才这么做的!你不要这么敏感,坐下好好听我讲!”樗羽一脸怨屈地问道,“说实话,我秦樗羽这辈子是吊死在你荩焕雪这棵树上了,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滋味我深有体会,所以不想尹恋菲也和我一样吊死,你明白吗?” 我微怔,黯然地点了点头。 樗羽拍拍我的头,让我从回忆里醒过来,续道:“所以,我们就在冰北多留一段时间,找机会促成他们两个。” “但是怀霜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不知道,尹恋菲这么爱你也必定不愿意,这样能成吗?”我狐疑地看着樗羽,还是为他这么大胆而疯狂的想法冷汗淋漓。 “成。”樗羽不屑地回瞪着我怀疑的目光,一拍桌子,自信满满。 我没有想到这一头樗羽自我安慰的保证犹在耳畔,那一头就传来了尹恋菲路遇怀霜的事。 一个侍女急急跑来打断了我们的早餐时间,嘴里打鼓似的说个不停,手指着门外,一脸焦急。 我们虽然听不懂,但是也懂得她要带我们出去看明白,便索性跟着她离开屋子走过回廊来到冰堡宫殿后门。 那里,一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的男子正像提小鸡一样提着尹恋菲衣裙的后领,慌得尹恋菲疾呼。 我和樗羽走近去,那男子见我们到来,便将尹恋菲放下,却不松开紧扣她后领的手,另一只手抬起,一柄金弩直指向我们,口中冒出一连串同样的打鼓声。 我和樗羽眉头一皱,面面相觑。 “你们是什么人?”没想到那男子会说汉语,见我们为难的样子,便用汉语重复道,声音浑厚,语气冷冽。 “我们是锦葵夫人的客人,这位是我们的朋友。”樗羽指着尹恋菲解释道。 “你们就是豁夷岛来的?”男子继续问道,语气明显缓和下来,松开了尹恋菲,尹恋菲迅速靠拢樗羽,一脸怨愤地回身怒视男子,怒视的眼眸在看见男子的正脸时不经意地闪过一丝娇羞的异样。 “正是。”樗羽微笑着答道,锦葵夫人每次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都不耐烦地打断,却还是记住了他们的来处,他此刻一定为此而欣慰。 “冒犯了。我叫怀霜,是夫人的侍卫首领。”男子道。 原来他就是怀霜,我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他两眼,他长得不算俊,但是那古铜色的肌肤里透出来的阳刚之气和刚毅的五官组合成的正气脸庞,却给了他另一种势不可挡的魅力。我也不由好奇地看向尹恋菲,她此刻也怔怔地看着怀霜,虽然脸上怨愤未消,但是眸子里分明笼着一层氤氲的异彩,尤其是在怀霜再度向她拱手致歉道:“冒犯了。”,她嘴角更是不经意地勾起一丝窃笑,是呢,她虽然是一个细胞比我早了二十年的克隆人,但是毕竟是一个才二十多年的生命,青春的爱恨,是无可抵御的。 “将军不必致歉,这是舍妹尹恋菲,想必刚才是她冲撞将军了。”樗羽趁机将尹恋菲介绍给他,表情一本正经,眼底却闪过一瞬偷乐。 “叫我怀霜就好。” “羽,我不是你妹妹。” 怀霜和尹恋菲同时纠正樗羽道。 “你叫尹恋菲?”怀霜很快将目光移向了这不知是否因未消怒气而一直飞霞满颊的娇美女子。 “嗯。”尹恋菲不得不从樗羽刻意的错误里回过神来,低低地回了一声,又愠色道:“你,你刚才干嘛一句话不说把人家抓起来?” “实在抱歉,我负责冰堡的安全,遇上不认识的人所以......实在抱歉。”怀霜连连道歉着,高大的身形微微弓着腰,一脸的诚挚。 尹恋菲见状,不由失笑。 怀霜见她笑了,便也松了一口气,正了正挺拔的身子,道:“冰堡二十多年来几乎没有客人,夫人既然让诸位留在冰堡,必是冰堡的贵客了。你们可以在冰堡四处看看,但是切记不要去后院尽头的雪园冰湖,夫人会生气的。” 我和樗羽对视一眼,不由想起昨晚的遭遇,樗羽小心地问道:“可否告之是何缘由?” 怀霜却友好地一笑:“白蔓君需要安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的理由和昨晚的老妇人一模一样,而他诚挚的微笑和老妇人虔诚的眼神实在让人看不出任何扯谎的迹象。 “那不知我们何时有幸见白蔓君一面?”樗羽继续探寻道。 怀霜低低地一笑,似乎不以为然:“我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到冰湖偷看过白蔓君一眼,自此就再也没被允许踏入雪园半步。” “哦?”樗羽装出极度八卦的样子,“难道白蔓君一直都睡在湖底没有出来过吗?也不知道白蔓君长什么模样,一个人是怎么睡在湖底的?” 怀霜却摇了摇头,只是谦恭地笑着,却不再说话。 我们知道我们再也无从得知什么,便匆匆和怀霜寒暄几句然后告别,去往别处。 “恋菲,你觉得怀霜这人如何?”路上,樗羽突然问道。 尹恋菲一怔,好奇地盯着樗羽:“很忠厚的样子,但是羽,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樗羽笑着回道,俊美的笑容里满是轻慢,“你喜欢忠厚的人吗?” 这话一出,尹恋菲随即感到不安,她停下脚步正视樗羽,美丽的眸子里带着殷殷的幽怨:“羽,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停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对视的二人,想起樗羽那句“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滋味我深有体会,所以不想尹恋菲也和我一样”,便暗暗神伤起来。 “也该为你的未来想想了。”樗羽扯谎道,“临行前,二长老交代我,要是路遇中意的男子,便将你许配过去,你也不小了,总得为以后考虑考虑。” 话到此,尹恋菲的眸子里随即笼上雾水:“羽,你明知我中意的只有你,为什么要这样?” “可你也明知我中意的只有焕雪,又何苦纠缠不放?”樗羽也反问道。 尹恋菲偏过头,不让眼泪肆意落下,寒冷的风里,她穿得并不多,整个人站在樗羽面前瑟瑟发抖,樗羽不是没有看见,他懂得怜香惜玉,他的手抓在自己的虎裘上,却终究没有扯下披到尹恋菲身上,唯恐自己这一时的心软关怀,也许就给了她放不下的借口,所以樗宇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期待她醒悟。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尹恋菲也是在等待,等待樗羽温暖的手,但是樗羽久久没有动作,时间僵持了良久,冷风终于把她的等待吹到瓦解,她低喃着抛下这句话,然后逃命似地奔回了住处。 樗羽轻叹了一口气,转望向我,我知道我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果然走近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苦笑道:“如果没有我,你们会不会是幸福的一对呢?” “不知道。”樗羽很坦白,“关键是现在有你。” “那如果白枫真的爱我,和我一起过幸福的生活,那你们会不会也在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不会,因为还是有你。”樗羽还是坦白道,“只要有你,我就看不到其他树了。” 我唯有苦笑,虽然那苦涩里夹杂着淡淡的幸福。 “我们去看看白佑吧。”我说。 ------------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爱或不爱 我提出去看白佑,樗羽这次竟然没有吃醋。 于是我们按照方才在怀霜那里得到的消息,往锦葵夫人安顿伤员的逝园去。 我不喜欢“逝园”这个名称,就好像我要去看望的是一个即将辞世的人,尤其是在看见白佑落寞地卧在床上的模样,我突然觉得他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们之间隔着天地般遥不可及。 “白佑?”我不得不出声唤他,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们,冷淡的表情稍稍起了一丝悦色。 我们进屋,却没有想到锦葵夫人也在这里,这间房间的门对着白佑的床,另一边还连着一间小厅,中间隔着镂空的竹制屏风,锦葵夫人静静地坐在小厅圆桌前,以至于站在门口的我们起初并没有看见她。 现在她站起来,还是蒙着面纱,她的语气和她的面纱一样冷:“你们不在房里好好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来看望白佑的,他是我们的朋友。”我解释道,心里微微不顺,锦葵夫人似乎认为她曾救过白佑一回,白佑便属于冰北般不容许我们探望。 “我们也不是来度假的,我们有要事与夫人商量,却不知夫人为何至今不给我们商榷的机会?”樗羽也质问道,语气分明的不满。 面纱下传来一声冷冽的哼笑,锦葵夫人言语讥诮:“我听闻你们豁夷岛与白氏结有宿仇,这次我因故为难白氏,你们应该趁机逢迎我才对......” “豁夷岛也是有尊严的!”樗羽打断锦葵夫人的话,愠怒道,“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夫人想必自视过高了,我们这次来,是恳请夫人与白氏停战,夫人有闲暇赏赏花看看雪便好了,不要插手我们的恩怨。” 锦葵夫人看着樗羽,饶有兴致的看了良久,遂笑道:“很好。”然后施施然离开了房间。 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留下一阵清雅的芬芳。 “樗羽,凡事都不要把话说得太绝。”白佑在锦葵夫人走后,提醒樗羽道,“锦葵夫人并非如她言语听起来那般孤傲不可接近。” “她刚才是来看你的吗?”我问道,因为此时烦躁的樗羽是听不进任何意见的。 白佑点点头,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微笑却很柔和,我又问:“你的伤严重吗?” 白佑摇摇头:“皮外伤。” “可是当时流了很多血,把我吓坏了。”我心有余悸,叹道。 “真的没事,可能就失血过多了吧。”白佑还是温和地笑着,我现在才突然发现,其实白枫温柔的笑是从白佑这里学来的,白佑平日里戴着墨镜毫无表情,其实内心却是温和的,走近他的人才可以看见那双狼眸里温润的光芒。 他说完便低下了头,因为他此时没有戴墨镜,,没有戴墨镜的白佑其实很脆弱,害怕看见别人被自己的样子吓到或者加以嘲笑,哪怕是对我们,也防备着。 “你不要担心,既然不指望在锦葵夫人这里得到什么,我们明天就起程回豁夷岛,让教授们给你重新诊断下,我看这里也没有条件。”樗羽这时候开口道,自从白佑为我而遭到雪球撞击后,他对他的醋意和敌意便少了许多。 白佑却面露难色,蹙眉道:“可是刚才锦葵夫人告诉我,冰北近日有暴风雪,恐怕船只难以航行。” 冰北有暴风雪袭击的消息不假,所以之后的几天,我们无奈被困在冰堡。 我和樗羽最担心哥哥的病情,但怀霜说冰北和白氏已经停战,想来父亲应该会与白氏商议治疗的问题。 怀霜是与我们走得最近的冰北人,虽然这其中有锦葵夫人下的监护令驱使,但是我们也乐意与他交往,至少语言沟通没有障碍,而性情豪爽的他也深得樗羽赞赏,两人常常在庭前品酒,冰北的酒有着冷冽透骨的寒和醇,极适合在白昼绵长的日子里畅快醉过一个短暂的黑夜。 那日,我照例睡到很晚起床,对床的尹恋菲也照例不在,尽管多次受挫,她每日起早为樗羽准备早餐的热情还是没有被浇灭。 然而当我推开隔壁的门,却没有看见她和樗羽,绕过曲廊,我只身来到庭院。 尹恋菲此刻正隐身在一株槐树后面,手里提着盛有糕点的竹篮,却没有走过去递给樗羽,因为庭院里,樗羽正和怀霜相对而坐,两人脸上有荡漾着坦荡的笑容,话语朗朗清晰得传入一直远远站在曲廊尽头的我耳内。 “尹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这是怀霜的感慨。 “所以你就不要再错过这样的好姑娘了,赶紧请锦葵夫人做主,娶了我这个难得的好妹妹吧。”这是樗羽的催促,来到冰北后,他向人介绍时总是称尹恋菲为妹妹,似乎急于与她撇清关系,虽然每每弄得尹恋菲双眸幽怨两腮含泪。 怀霜笑着,不再多言,笑容却表示了自己的认同。 樗羽也笑着,笑里藏刀。 站在槐树后的尹恋菲终于忍耐不住,纤瘦的身子微微战栗着,手里的竹篮砰然落地,惊动了樗羽和怀霜。 我虽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却也知道她此时已经泪洒千行。 樗羽和怀霜显然都没有料到尹恋菲在附近,闻声过来,脸上都是尴尬的神色。 “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推出去吗?”尹恋菲盯着樗羽,每一个字都透着咬牙切齿的恨。 “我是为你好。”樗羽沉声道。 “可是我只爱你!”尹恋菲突然嘶吼道,这一声嘶吼似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道,说完之后变弯下腰来剧烈地抽泣着。 “樗羽,你不是说尹姑娘是你妹妹吗?怎么......?”怀霜显然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一脸的困惑。 樗羽已经无心顾他,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尹恋菲如此激动,樗羽想要伸出手去扶起身子渐渐瘫软的她,但是手刚触及尹恋菲的袖角便被尹恋菲甩开,她将恨化为最后的力量,猛一转身,跑开了去,带着凄厉的哭声,久久刺激着我的耳膜。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怀霜继续问道,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我改日与你谈。”樗羽望着尹恋菲跑开的方向,缓缓道,“我定会让你娶到她。” 但是樗羽并没有去追回尹恋菲,他只是回到自己房间,我一路跟着,一路无语。 “你不去追她吗?”我反手关上门,才幽幽地问道。 “你希望我去追吗?”樗羽却失笑道。 我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她不知道跑去哪里,现在冰堡外面暴风雪厉害得很,我恐怕她出事。” 樗羽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窗外,外面一片雪白,暴风雪的肆虐这里根本望不见,他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却还是轻笑道:“应该不会的。” “你既然扬言不需要冰北的施舍,为什么还要继续你的联姻计划呢?你这样逼她,连我都觉得有些残忍。”我坐到他身边,竟不知不觉同情起尹恋菲来。 “如果不逼她,她的青春就会断送在我手里,她现在不懂,其实怀霜是个好人。你真当以为我完全是为了利益而联姻?”樗羽苦笑着反问我,“我是真为了她好,以后她便会明白的。” 我不以为然:“爱一个人和他人品如何其实是没有干系的。怀霜再好,不是她爱的,对她而言就不好。” “怀霜会好好待她的,终有一日会感化她。” “怀霜爱她吗?” 问道这里,樗羽却是一脸无奈的笑:“怀霜大约是锦葵夫人从小培养至大都没有被教育到爱情这一项功课吧,他对于爱情的懵懂实在是我无法点化的。不过他知道娶一个好老婆的概念,也知道尹恋菲是一个好老婆的人选,无关爱不爱,只要娶进门,自己老婆他会拼命疼惜的。” 我皱起眉头:“你实在不是一个好媒人。” 樗羽望向我,眼底带着魅惑的笑:“不是媒人强做媒,还不是为了你?” 我低头,心里有淡淡的喜悦,也有淡淡的不安。 然而我没有想到我的不安这么快就应验了。 傍晚的时候,锦葵夫人忽然来到我们的住处,带着愠意的语气冷冷告诉我们:“那个名叫尹恋菲的女孩子不顾我冰堡守卫的劝阻,抢夺我冰堡一艘船艇从东南港湾离开了。” 樗羽变色起身,表情阴沉:“我去追。” “怀霜已经去追赶了,你不熟地形不必瞎掺和,但是我警告你们,不要在我冰北区域肆意闯祸!你们的死敌白氏的船只还在附近海域横行,落入他们手里,我可不来管!”雪白的面纱下看不见锦葵夫人愤怒的脸庞,她就像教训顽童般冷冷抛下这句话,然后带着来时的愠意拂袖离开了。 我抬头望向樗羽,他紧皱着眉头,连唇也紧抿着,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自己一开始没有将尹恋菲追回来,但是看到他这般的表情,我不安的情绪便更加繁重了。 “樗羽?”我轻唤道。 “我没事。”樗羽回望我,表情犹带着烦躁,但看出我眼底的不安,反而柔声安慰道,“她应该不会有事的,白氏不敢冒犯冰北,暴风雪又这么大,船只也走不了多远,我们就等着怀霜把她带回来吧。” ------------ 第一百五十章 欲走不得 等待怀霜回来的时间过得极其漫长,白佑从逝园过来,陪我们一起等待,这期间,樗羽不太说话。 怀霜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樗羽没有开口问,怀霜看了眼樗羽,眼底带着深深的埋怨,语气沉缓:“我们在西北海域附近只找到尹姑娘驾驶出去的船只残骸。” 我心一凉,无力地坐下,惶乱的眼眸在迷离中捕捉到樗羽忏悔的目光。 “我的人还在周围搜寻,但是希望不大。”怀霜续道。 “你说找到船只残骸,是什么样的残骸?”白佑突然问道,他已经带上墨镜,但是我隐约觉得墨镜下他的眼眸,是此刻的我们中最冷静的。 怀霜眉头一皱,回忆道:“很破乱,甲板以上几乎是支离破碎,底舱尚且算是完好的,才不至于沉下去......”沉吟片刻,他随即黑眸一亮,“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突然发觉那船只的毁损情况似乎不像是被暴风雪袭击而造成的。” 我一怔。 樗羽忽然抬起目光。 “那像不像微型炮弹所击?”白佑问道。 怀霜恍然惊道:“对!没错!是炮弹!是白氏的微型炮弹,刚刚和白氏海战不久,我记得我们被重创的唯一一艘船舰也是这副残败样子。” “你的意思是说,白氏袭击了尹恋菲的船,那么她人呢?”樗羽一字字问道,语气悲怨,“难道被炸得尸骨无存了吗?” 怀霜语塞。 白佑摇摇头:“白氏炸毁了她的船却没有清理现场,而任由冰北的搜寻队伍发现,一定是有所目的的。如果我没有预料错,尹恋菲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你意思是,她现在白氏手里?”樗羽问。 白佑点点头:“白氏应该是一开始发现了她的船,以为是冰北再度来袭,于是先发制人将船炸毁,微型炮弹造成的伤害只限于船浮出水面的一部分,尹恋菲极有可能躲过了爆炸,然后被白氏的人发现而掳去,我估计她被审问时自报了家门,白氏得知她是豁夷岛的人后便预留了现场,白氏要对付的人不是冰北而是豁夷岛,这大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毁损的船只残骸是让我们知道,现在我们处在弱势。” 白佑的分析有理有据,这让樗羽怀疑地望向他,目光犀利。 白佑苦笑:“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毕竟曾是白氏海上势力总指挥官,当然你要是怀疑我加入你们和白枫的性质一样,我自是无话可说。” 我心一紧,樗羽的倔强和白佑的孤僻碰到一起,我不敢保证两个人之间可以消除宿仇纠结的隔阂,而眼下的情况,几乎就要擦出火花。 然而樗羽竟然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不过你既然可以分析得这么神乎其神,应该也有对策应付吧?” 白佑沉吟片刻,问怀霜道:“近两天暴风雪会不会减弱些?” “会。”怀霜点点头,“你是准备直接去西北海域吗?” 樗羽摇摇头,抢了白佑的话道:“不,回豁夷岛。” 白佑赞同地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欣慰笑意,似乎是为两人有如此默契而高兴。 “也好。”怀霜点点头,“我也去。” 我一惊:“你帮我们吗?” “不必了。”樗羽拒绝道,“我同锦葵夫人亮过话,不需要冰北插手我们的事。” 看着樗羽倔强的冷漠表情,我苦叹,却也赞同他保持尊严的立场。 怀霜却不接受樗羽的拒绝:“我是为了尹姑娘,与冰北无关,这样也不行吗?” “你负责冰北的安全,你离开,锦葵夫人会同意吗?”樗羽反问。 “我今晚就去请示,你们什么时候出发,记得通知我。”怀霜一脸认真。 樗羽只轻笑一声,不作回答。 我明了樗羽将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说好不需要冰北插手就绝不会给冰北任何人插手的机会。 于是樗羽和白佑商议之后得出的结果是,连夜离开。 白佑负责将伤员从逝园里带出来,樗羽在冰堡外接应,我们准备徒步穿过隧道抵达来时停泊豁夷岛船只的港口,但是我们刚刚走出冰堡扎入暴风雪的那一刻,锦葵夫人血红色的身影便出现在冰堡外广场上。 她当时并没有披着雪狐皮,一身鲜红凸显在茫茫雪白之上,夹杂着雪花的风扬起华丽的裙摆,却没有吹散那轻薄的面纱,她就这样从容而立,一种柔魅却又威严的气势无形地压迫着我们前行的脚步。 “你们以为我冰堡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锦葵夫人冷笑着抛出这句话,冻结在寒气四溢的广场上。 怀霜站在她身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几日来感谢夫人的照料,但如今豁夷岛恐有危难,我们急须返回,此中不得已,还望夫人见谅。”樗羽说话和来时一样客气,但是语气显然有些烦躁,“锦葵夫人既然偏居一隅不问世事,便不会干预甚至阻挠我们回家吧?” “你们想干什么事,我本没有兴趣,但是你们存心趁我极北短暂黑夜离开,不把我冰堡守卫看在眼里,更视我冰北为如此随意之地,我岂能容忍?”锦葵夫人语不饶人,似乎并不打算放我们离开,我紧皱着眉头,抬起眼,却发现锦葵夫人此刻的眼神正望着我,虽然面纱迷糊了面容,但是我犹能感觉到那眼神锐利到直接穿透了我,带着一种莫名的灼热,明明这种灼热和她现在的冰冷语气极度不符。 “那夫人预备如何?”樗羽问道,话语里的烦躁显露无疑。 “回去。”锦葵夫人道,“你们的同伴尹恋菲既然是从我冰北离开的,那么我必有责任将她寻回。你们多少人来,就多少人回,多一个少一个我都会负责!” 我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这倒让我们都有些哭笑不得,樗羽欲言又止,剑眉微皱,片刻后才苦笑道:“多谢夫人好意,但这件事因我疏忽而起,与冰北无关,请夫人允许我们返回豁夷岛处理。” 虽然尹恋菲被白氏掳走由锦葵夫人出面救回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毕竟白氏现在还是畏惧于冰北的海上实力,然锦葵夫人的提议还是被樗羽拒绝,我虽不解但细细一想后便明白过来:如果冰北在这个时候再度与白氏挑起战事,那么和白枫的交易便将中断,哥哥便无法得救。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锦葵夫人忽然轻笑道:“放心,我不会使用武力解决这件事。”她似乎隐约猜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却不挑明,“只要你们乖乖回去,我自有办法在两天之内把尹恋菲带回来,并保证不会影响到你们与白氏错综复杂的交易关系。” “我们怎么相信你?”樗羽问道。 “我可以让白蔓君教会你如何去相信一个人。”锦葵夫人缓缓道,我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却可以感觉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 锦葵夫人这话一出,她身边的怀霜不禁也微微变了色,大约冰堡内见过白蔓君的人寥寥可数,而现在锦葵夫人竟然答应让他出面。 “我早已不稀罕见到白蔓君,传闻中他与你一同统治冰北海域,但是显然,这里的实际操控者是你,谁会稀罕见一个傀儡......” “樗羽!”樗羽的话被锦葵夫人带着愠怒的话语打断,“你实际上应该相信的,不是我也不是白蔓君,而是你自己!” 樗羽一怔。 “我希望你好好理解我这句话,然后决定去,还是留。” 这是锦葵夫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施施然离开,怀霜陪同左右,和我们一样,一脸疑惑。 锦葵夫人的阻拦不久,但是短暂的黑夜输不起这点时光,白昼的亮又再度袭来,雪色愈加刺眼,我不由扯了扯因为沉思而伫立良久的樗羽:“我们到底走不走?” 樗羽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回过神来,他回望我的眼神清润得如同晨曦的露珠:“我想去见见白蔓君。” 锦葵夫人只允许樗羽一个人见白蔓君。 她侯在我们庭院外面,等待樗羽准备好然后带他进入雪园冰湖。 “希望你是对的。”樗羽临出门前,白佑意味深长地说道。 樗羽点点头。 他们相视的目光似乎隐含了一丝我没有看透但他们两人却心下了然的意味。 “不知道白蔓君会不会比锦葵夫人好说话点。”我叹道。 樗羽已经打开了门,门外雪地里,锦葵夫人一身红妆媚然伫立,樗羽回头笑着对我说:“也许白蔓君的脾气更差。” 樗羽早上去,晚上才回来。 这期间我焦躁不安地问了白佑很多问题,他却很少回答,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窗外的雪,最后用讥诮的表情看着我,叹道:“难怪白枫可以骗到你,原来你竟如此单纯呢!” 我愕然于白佑这突如其来的嘲笑,他素来不是这类喜欢用言语欺负人的人,我正要反驳回去,樗羽回来了。 “怎么样?”我扑过去问。 樗羽的表情很复杂,我无法形容,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白佑,一如他早上离开时白佑看他的眼神,然后他问了白佑一个问题:“你上学时植物学学得如何?” “我不喜这门课,主修的是量子学。”白佑苦叹道,唇角微扬。 “我也是,豁夷岛的课程里不教这个。”樗羽一脸无奈,似笑非笑。 知觉活活睡死,你在暗道里昏迷了......她,她无法将你带出,唯一的办法就是出来找人,就是因为它找到了我,你现在才能活着看她的死状!” 樗羽的声音从低哑到嘶吼,终于暴怒,眼睛里的血丝练成一片。 “可是为什么......它会死,它,融化了?”我早已哽咽。 “她为了救你,不惜被阳光射到,她跑到我那里时,已经化得不成样了。”樗羽恨声道。 我抬头,泪眼里看着樗羽失落怨恨的眼睛最后愤愤瞪了我一眼,然后决绝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此后几天里,樗羽都避开我,不见我,哪怕我们在无意间碰面,他也总是漠然疾步走开,脸色阴沉,眼神怨愤。 逍芜小舍再没有收到樗羽的爱心早餐,林嫂为我张罗的,我却吃不下一口。 我来到护法城飞阁,只看见婉怡,问白枫去了哪里,她怨道:“他又溜跑出去了!哼,总说我不安分,自己三天两头溜出去玩!” “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被发现就糟糕了,我得去找他回来。” “不用不用,他经常出去,没有被发现过,他已经有经验了,你这两天都没有来,他面对我觉得无聊!”婉怡嘲讽着白枫。 “我还是去找他吧。” “别去别去,荩焕雪,你过来坐下!”婉怡不满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很累的样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摇摇头,无力回答。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婉怡拉我坐下,放缓急躁的口气,轻声问,“是不是你们吵架了?” “谁?” “星期五啊,他最近脾气很暴躁,我昨天就听说他无故惩罚一个侍卫差点把人活活打死。你们感情出问题了吗?七年之痒?” “哼,我们何止七年的感情。”我苦笑,然后就觉得鼻子泛酸,“可是他......”我哽咽无语,泪水在眼眶里流转。 “荩焕雪你别哭啊我警告你!为了男人哭最不值得!”婉怡没心没肺地安慰我。 我吸吸鼻子,头仰天,嘴角弧线苦涩上扬。 “去找他!”婉怡最后说,“有什么好躲避的?一个大男人!去找他问清楚。” 我点点头。 我看见樗羽的时候,尹恋菲就在他身边。 樗羽喝的烂醉如泥,地上碎了一地的酒瓶。 “羽!羽......樗羽,你别喝了。”尹恋菲劝道,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嫉怨,然后又一次无奈地抢过樗羽手上的一个酒瓶。 “还我!”樗羽沉声低吼。 “你已经醉了,你到底在干什么?”尹恋菲扶着跌跌撞撞的他,“你从来不这样的,你究竟怎么了?” 樗羽粗暴地甩来她,抬起头时看见了走近大厅的我,然后滴着酒的唇突然荡起凄苦的笑:“呵呵呵,来人哪,把那个影子挥掉,我不要看见她,我不要看见她。” “那不是影子,那就是焕雪!”尹恋菲愤声道。 樗羽似乎清醒了一下,他定睛看着我,然后使劲甩一甩头,再看着我,终于知道面前的我不是他醉酒里的幻影。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樗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噙满隐忍的眼泪。 然而我又何尝不是,我甚至就像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就被判处死刑的人,冤屈的话也无从说起。 “我有话要问你。”我说。 “樗羽叫你走啊!”尹恋菲突然厉声说。 “你滚开!你没有资格这样对大小姐说话!”樗羽随即对她吼道。 尹恋菲怔住。 樗羽继续苦笑,自言自语:“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大小姐说话,没有人可以怪罪大小姐!没有人可以怪她!......”笑声最后变成了干哭,一声一声哭碎我的心。 “可是你现在就在怪我不是吗?”我俯身,面对瘫坐在大厅石阶上的他,一字字问。 樗羽不看我,他醉得厉害,却还是吐不出为什么要因为猫儿的死疏远我的理由,他摇摇晃晃,说话模糊不清:“你死还是她死?我不知道......恨你吗?可是我爱你啊!但是......她被你害死了,她也是我的爱,我还能爱你吗?我怎么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再爱?......” 我不懂。 “你走吧!你们都走!我要一个人。”樗羽打发我和尹恋菲,我再也问不出什么。 猫儿死后第三天,追捕白佑无果的哥哥回来,发现依旧烂醉如泥的樗羽,过来问我他发生了什么事,我于是将猫儿的事说给他听。 哥哥听后竟然大惊,他表情怅然若失,怔了良久才喃喃自语道:“小羽死了!那樗羽......这种事他怎么单独隐忍下来?——焕雪!你这次真的很该死你知道吗?” 我一听哥哥严厉的斥责突然怔住了,我委屈倾泻,大哭:“猫儿的死是我的错,可是它毕竟只是一个小动物,樗羽为了它难道要彻底与我决裂吗?” “什么猫儿狗儿的!”哥哥突然厉声吼我,“小羽不是动物!她是樗羽的妹妹啊!” 第二十章 爱是依然 猫儿是樗羽的妹妹!? 我看着哥哥,他再次点头,很认真地回答我那不是玩笑。 “为什么会这样?猫儿......这怎么可能?”我问。 “焕雪,这就是为什么樗羽不能解释疏离你的原因。”哥哥声音低沉,充满悲呛,“小羽本是人,她会变成这样我只能说是白氏的罪孽!但是我们无法告诉你更多,因为任何被卷入这段恩怨的人都不会好过。我们都爱你,不能让你受到伤害。然而这一次,小羽却因你而死。你和小羽都是樗羽生命般重要的人,他爱你所以不能告诉你为什么,他爱小羽所以不能忘记它的死,你要他如何面对你?” 我怔,眼泪决堤,我说哥哥为什么会是这样,哥哥沉沉叹息,再也无法告诉我更多。 “你现在对樗羽安慰也好,向他悔恨也好,都是多余的。他既然决定独自隐忍下这件事,那就给他时间好好缓和,暂时不要去烦他了,我的好妹妹。”哥哥最后带着劝诫的语气对我说。 我想哥哥是对的,我现在没有选择。 于是在自猫儿死后的四天内,我没有再去找过樗羽,我不知道他每一刻都在干些什么,虽然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第三天午后,刚刚雨过天晴的天忽然又乌云密布,似乎又有一场大雨将至。 我打理好逍芜小舍的夙煜,决定去看看白枫和婉怡,这两天天气异常,婉怡说她晚上常常被雷电惊到而睡不着;而白枫偷跑出去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在海边看日出日落,他说那种轮回的感觉让他很安心,我想他依旧总是想念无故坠楼的白夫人,在深色的眼神里落满悲伤。 我过去的时候白枫和婉怡刚刚吃过午餐,婉怡看着窗外风雨欲来的天,忽然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而忧心忡忡地对我说:“荩焕雪,今天早上一起来我的左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 “你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能发生什么事?”我反问。 “不是啊,这两天我看见那个小贱人整天徘徊在我们飞阁楼下,总是不怀好意地抬头看向这里......”婉怡摇摇头,正要再解释她嘴里的“小贱人”时,樗羽突然闯进飞阁里来。 我来飞阁的时候他是看到的,一般他会避免与我碰面,但是现在他闯进来,英眉凝起,眼神慌张:“你们快从后门走,岛主往这边来了!” 我看着婉怡苦涩的表情,心里暗恨她的征兆如此准确。来不及迟疑,我随即拉起婉怡然后对白枫说道:“你们跟我来。” 然而在我们还没有退出前厅拐进后阁时,父亲微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准备躲到哪里去?” 我一怔,回头,父亲已经破门而入。 我看见父亲愤怒的眼睛笼罩向白枫和婉怡,带着阴沉的敌意。 白枫和婉怡几乎同时大惊,然后婉怡已经禁不住呼出口:“伯父!?”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说:“那不是。” 白枫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不可置信的眼睛盯向父亲。 而父亲所顾忌的不是他们的震惊,而是他们的存在,他威严的声音沉重地砸向我与樗羽:“雪儿,樗羽,你们老实交代这是怎么回事?” 我怔怔地站着,其实这件事很简单无需解释,只是处置问题,我知道处置不会轻,所以不敢言语。 樗羽突然跪下,语气坚定表情从容地承担了这一切:“岛主,是我将他二人到来豁夷岛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愿意接受惩罚。” “樗羽!”我唤道,我看着他独自承担父亲愤怒的眼神,突然很心疼,亦向父亲跪下,坦白道,“不是的,父亲,这件事和樗羽无关。是我,您应该猜得到,我私自出岛,带回岛外朋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你知道就好!”父亲看着我,语气阴沉,“你的惩罚不会少!——但是樗羽你身为护法城无邪君,非但知情不报还刻意掩护,罪加一等! 樗羽依旧从容,自他决定维护我收留白枫和婉怡的时候,他就料到了今天,所以他也义无反顾地愿意再次为了我承担所有。 我亦知道父亲终究心疼我的无知妄为,袒护也是显而易见,但是白枫和婉怡的进入对于豁夷岛来说不是一件小事,他不能因为私心而不了了之,惩戒是必然的,甚至杀一儆百也不为过,而樗羽从容坦白愿意受惩父亲自然更不能放过。 “樗羽,你可知这项罪名是何惩戒?”父亲问。 “自断一臂。” 樗羽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白枫、婉怡无不震惊,但是樗羽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一样,连眉头也没有再皱一下。 “很好。”樗羽的淡定让父亲更怒,他沧桑的面容在窗外阳光照射下显得疲惫,他皱起眉头,恨樗羽不会求饶。他何其器重樗羽,他终究是心疼的,但是樗羽很坦然,父亲话已出口,如何收回? 樗羽不再等待父亲再次说话,反手抽出腰际的护身刀。 明晃晃的银色刀身扬起在空中,肆意而贪婪地吞噬着日光,然后狠狠落下。 “不要!”我扑向樗羽,刀子划过我的手臂,一道血肉被撕裂。 “焕雪!”我听见樗羽手里刀子落地的清脆声音和被摧毁了从容而慌乱紧张的语气,心里格外坦荡。 “父亲,请您手下留情,这是我的错,不要降罪到袒护我的无辜的人身上。”我感觉不到手臂的疼痛,一心恳求父亲。 “哼!”父亲冷哼,但是紧绷的表情明显地放松很多,他怒视我们良久,终于妥协,“把伤口包扎好,并马上派人送走你所谓的朋友,面壁思过三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父亲起身,气恼地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我连连谢罪,心里异常满足,不仅仅因为父亲愿意放过我们,还因为现在樗羽紧张地捧着我的手,焦急地问我怎么样。 “我没事,一点也不痛,真的。”我对樗羽笑,“你看看,其实父亲是不忍你断去一臂的,但是他定的岛规他自己没有回旋余地,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对不对?” “还笑!”樗羽厉声吼我,“把手抬起,别乱动!”他愤怒地横抱起我,匆匆返回他府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反击 我问了樗羽三遍,他都没有告诉我白蔓君是何许人物,我终于放弃。 也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樗羽告诉我,我们准备反击白氏了。 “半年还没有到呢。”我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当年白枫娶你的时候,给你准备的机会了吗?”樗羽竟然这样问我。 我还有什么可说? 锦葵夫人答应我们救出尹恋菲的两天里,樗羽和白佑变得很忙。 樗羽有时会陪伴锦葵夫人待在雪园里聊一两个小时我无从得知的话题,有时会带着白佑和冰北守卫队伍里的主要统领关在密室里商议要事直到误了用膳的时间。 白佑是樗羽和冰北人沟通的翻译员,冰北人里懂得汉语的人少之又少,除了锦葵夫人和怀霜,以及上次在冰湖雪园里见到的照料白蔓君的老妇人,我没有遇见过其他会说汉语的人。但是白佑除了忙着翻译还顾及着其他的事,樗羽在陪伴锦葵夫人的时候,他会带领一部分海盗到附近海域巡视,在靠近东北、西北海域的地方,他总是可以收服一部分散落海盗加入队伍,并编制为海狼军队。 所以这两天我几乎看不到他们两个闲下来的时候,我眼睁睁看他们进进出出一言不发,好奇心驱使我不厌其烦地询问他们究竟在准备些什么却得不到任何消息,但在我看出他们脸上那难以掩饰的振奋和一触即发的意气时,心里忽然舒坦地排除了多余的担忧。 两天后,怀霜带着尹恋菲回来。 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份协议书。 协议书上说让锦葵夫人和白蔓君承诺永不干涉白氏海上势力的发展并保证不使用武力援助豁夷岛对抗白氏。 我想,如果不是锦葵夫人出面要回尹恋菲,白氏大约就要利用她来威胁豁夷岛答应另外的过分要求,而锦葵夫人一出面,白氏便不得不立此协议来隔断冰北和豁夷岛的任何联手机会。 锦葵夫人大大方方地签了字,并替白蔓君盖了章,然后派人送白氏使者回到他们的西北海域。 樗羽、白佑、我和刚刚被带回的尹恋菲是看着锦葵夫人签字的,樗羽、白佑的脸上都带着微微嘲讽的笑容,然后樗羽深深向锦葵夫人一鞠躬,道:“感谢夫人将恋菲救回,夫人的恩情豁夷岛没齿难忘,然从今以后,豁夷岛与冰北将无任何瓜葛,我们就此告辞。” 我一怔,如先前樗羽所言,尹恋菲一回来,我们就离开,从此与冰北再无关联。樗羽先前见到白蔓君的喜悦,陪伴锦葵夫人的畅谈,此刻全部烟消云散,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客套,礼貌,默然,写在他们每一个人脸上。 锦葵夫人最后吩咐怀霜送我们到港口,便施施然离去,留下一身血红色妩媚背影, 我们登上来时的船舰,送别的码头上,怀霜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他的表情漠然到似乎不曾和我们相识。 然后,樗羽、白枫带领着豁夷岛的侍卫、收服的海盗驾船渐渐驶离冰北,那远处连绵的雪山随即消失在茫茫蓝色汪洋尽头,我们这一趟的旅程当真算是旅程,来时的心境和别离的心境一样生疏,然而我还是隐约感觉这其中有刻意的作为,尽管其间那些熟悉和亲近一下子消散不见,但是明明,那都曾发生过。 我的疑惑释然在离开的当日晚上。 尹恋菲为樗羽备好晚饭,她素来只准备樗羽一个人的,明明还有我和白佑共四个人一起吃,她却每每只看得见樗羽。 樗羽微笑着接过她递来的饭菜,白佑随即吩咐厨房将其余的菜端过来好让我们两个不至于饿肚子,我无奈而笑。 “羽,我离开的这两天,你有担心过我吗?”尹恋菲的脸上一直带着无尽的幽怨,问话的声音微微沙哑着。 樗羽点点头,声音无端地温柔:“很担心,既担心又后悔,所以决定回去豁夷岛,再也不到冰北海域来了,再也不会逼你嫁给谁了。” 我手一僵,樗羽看尹恋菲的眼神出奇得暧昧,莫名的怨气便袭上心头,我正要发作,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忽然被白佑握住,我侧头,看见白佑坚毅的表情,那表情似乎告诉我,暂且冷静。 我顺从他,不动声色。 “对不起。”尹恋菲忽然低下头,眼里淌出泪来,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彻底软化了樗羽坚硬的心,他起身,坐到尹恋菲身边,捧起她的脸,柔声道;“不要哭,菲儿,我会舍不得。” 要不是白佑死死按住我的手,我必已经丢下饭碗冲出船舱。 樗羽从来没有告诉我,他会变心。 他修长的手指从尹恋菲下颚抚上额角,轻柔地理了理她凌乱的刘海,口中一直说着“不要哭,我会心疼”的混账话,然后手指下意识地轻柔她的眼眸,拭去她的眼泪。 樗羽为她拭泪的力度似乎稍稍大了点,尹恋菲吃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樗羽冷冷地放下手,身子远远挪开。 尹恋菲的脸色瞬间变为苍白毫无血色。 樗羽的手指尖,除了她温热的眼泪,还有一枚微薄如蝇翼的软片,现在正支离破碎地躺在他指腹上,浸透在尹恋菲的泪水里。 “我不管你是被迫的,还是甘心为白氏利用。”樗羽的表情波澜不惊,语气冷冽,“但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给白氏,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羽......我......”尹恋菲表情难堪,眼泪再度止不住地狂涌,她想要解释,却被樗羽冷冷打断:“什么都不要说了,吃饭吧。” 我的手微微松了一下,白佑轻轻放开,对我说:“这就是为什么在尹恋菲被带回来后,我们要装作和锦葵夫人陌生地毫无交情一般,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全部在白氏眼里,樗羽只有等待时机装作不经意地毁了追踪监控,才不至于被怀疑到我们和冰北并未断隔的关系。” 我点点头:“那么,锦葵夫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她真的愿意帮我们吗?她不是签了协议吗?” “是,协议一签,锦葵夫人自然不会插手。但是表面上豁夷岛和冰北形同陌路,并不代表真的毫无关系。”白佑微微笑着,“我们和冰北的关系早在白氏的协议递送过来之前就铁定好了,你只需静等着看吧。” “但如果锦葵夫人违背协议,白氏就有借口召集其他势力对付冰北甚至豁夷岛了。”我还是放不下心道。 “协议不会被违背。”樗羽突然打断我们的问答,冷冷道,“还不快点吃饭,菜都冷了!” 樗羽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和白佑无奈相视,实相地稍稍坐远了些。 我们回的,不是豁夷岛,而是克碟。 气候从寒冷到炎热,从干燥到潮湿,我的身体一时无法适应,整日歇在船舱里不太出去,得知登岸之后跑上甲板一看,愕然,这个码头,我曾经在此和白枫分别,那时多么依依不舍,还被婉怡笑话,让樗羽伤心。 登陆申城的,只有载着我们四人的船,其余的船不知何时与我们在半路分开,必是回了豁夷岛。 重回那幢白色别墅,我的心情莫名复杂,那曾经是我和白枫的爱巢,更久远些,那曾经是母亲和秦叶殇的家,但是我和白枫的陈设已经被改变,紫色的瓦更是消失殆尽,当我伫立在别墅前久久无法收回离散的思绪时,樗羽带着怨愤的话冷冷从我身后抛来:“别看了,你以后不住这屋子!克碟早已不是从前的克碟,瞎追忆什么?” 我回过神来,放眼望去,是呢,克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虽然岸上的别墅依然井然罗列,但是湖心区已经没有了建筑,而是被一片碧绿的荷叶取代,彼时荷叶新绿,偶有几朵莲花悄然绽放,清雅而纯净;湖中央还有一座八角凉亭,明黄色的瓦、鲜红的柱子,那是最古老也是最传统的风格,岸边栽种着柳树,青色草地一直蔓延到别墅区,每幢别墅区都添了小小的白色篱笆,虽然不是太大的改观,但是现在看起来,这样的克碟,平静得就像普通的临湖景观房。 “无邪君!” “秦樗羽!” 几声叫唤,我回头一看,竟是雷云、雷占,还有几个男子,我虽然觉得面善,知道他们是樗羽的亲信,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我曾经住在克碟的时候他们照顾过我,然而当时万念俱灰的我排斥接受任何外来事物。 “这是我的几名亲信,寻浪、阿袁、柯亭,还有黎猫,他们一直留在克碟修复并且重建,同时关注大陆上白氏的消息;这是雷云,雷占,你知道的。”樗羽向白佑介绍着,他的几名亲信在看到白佑时虽然面露困惑,但是在随即发觉雷云、雷占的反应后,便坦然地接受了。 “哈哈,阿佑啊,我就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是啊,阿佑,你本就是属于我们这一边的人哪!” 雷云、雷占拍拍白佑坚实的肩膀,不小的年纪兴奋起来还是像两个孩子。 “大雷叔、小雷叔。”白佑笑着唤他们道,素来漠然的脸上显出少有的开怀笑容。 “阿佑就是乖,称我们叔叔。——秦樗羽你就不行了,你小时候就贼坏,长大了也不识相!和大小姐一样直呼我们姓名!”雷占愤愤地指着白佑批评樗羽,惹来樗羽一脸不屑,挽过我的肩膀径自返回别墅,毫不搭理二人的调侃。 尹恋菲紧紧跟着我们,一路沉默。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卖 樗羽带着我和尹恋菲进入克碟地下室。 这里的结构也似乎经过整修,焕然一新的银色墙壁上流转着发出橙色灯光的玻璃球,照亮了我们一路走进的中央控制室。 樗羽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连通豁夷岛的无线通讯道路,等待父亲的三维立体头像出现在屏幕前。 等待的时候,樗羽安排阿袁带着我和尹恋菲进入休息室。 “我想和父亲说话。”我说,不喜欢樗羽支开我们,明明他和父亲都答应我参与对抗白氏的行动的。 “听话,我和岛主有正事商量,你们女人就一边凉快去。”樗羽如果大男人起来,是无人可敌的。 我怏怏地跟着阿袁和尹恋菲走出去,不忘提醒樗羽问明哥哥的情况。 樗羽告诉我哥哥的情况已经是第二天了,那一晚我和尹恋菲同住一个房间,我因为累极竟然睡得很沉,早上醒来发现尹恋菲的床空着,抬头一看发现她竟然蜷缩在软榻上,闭着眼睛皱眉眉头,似乎昨晚出去过,我正要叫醒她,但这时候樗羽进来,告诉我在冰北人撤离围剿白氏海战军的第二天,秦雄就带着一部分白氏的研究员来到豁夷岛,以罗素为首的六位教授亲自执刀,成功获取秦雄的骨髓并已经开始为哥哥治疗了。 “治愈的希望大吗?”我小心地问道。 樗羽的表情很淡定,眼底透着自信:“应该没有问题,而且秦雄将遵照承诺待在豁夷岛,直到焕哲的情况稳定下来。” “希望哥哥快点好起来,可以和我们一起战斗。”我虔诚地叹道,岂料樗羽一声轻笑,咄咄逼人的眸子里露处振奋的光芒:“焕哲会好起来,但是我们等不及了,我已经和岛主商榷妥当,焕哲的情况一稳定,豁夷岛就立马扣留秦雄,然后克碟进攻白氏集团,白佑统领海盗围剿白氏海战队。” 我一怔:“提前开战,我们有准备了吗?” “本来没有,现在有。”樗羽很笃定地告诉我,却不透露原因,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看不穿他心底真正的想法。 “我能做什么吗?”身后忽然传来尹恋菲娇柔的问话声,小心翼翼,唯恐一个疏忽触怒了狮子般性情的樗羽。 我回头,樗羽进来时尹恋菲在软榻上毫无动静,我以为她一直沉睡着,却不想她一直注意着。 “什么都不要做,就是你最大的贡献了。”樗羽道,语气并不冰冷,却极其淡漠,冰冷也许还有怨愤,淡漠却意味着什么都没有,我清晰地看到尹恋菲娇媚的眸子渐渐黯淡了光芒,许久,她隐忍下眼泪,颤声道:“我想念爷爷,可不可以让我和他讲话?” “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替你告诉尹长老。”樗羽问道。 尹恋菲摇摇头:“也没有什么事,我就是想念他,这个世上,也许只有爷爷一个人还关心我的冷暖了。” 我的心在那一霎那猛然一阵纠结,尹恋菲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异地他乡被陌生人掳走利用,又被心爱的人遗弃,她所能寻求慰藉的就只剩下同样将她当做附属品的尹文教授。我看着她日显纤瘦的身子蜷缩在温软的榻椅上,昔日娇媚四射的容颜如今憔悴不堪,她一只手撑着身子,另一只手抓着盖在身上的棉毯,好像那是唯一牢靠的东西紧拽着不放,手指甲上粉蓝的指甲油褪去了些许,斑斑驳驳更显落魄,目光清冷无助得无所适从,我突然再次同情心泛滥,我告诉樗羽就让他们通一次话吧。 “你自己去中控室,告诉那里的寻浪,让他连通豁夷岛,接到尹长老的线上。”樗羽道。 “谢谢你。”尹恋菲起身,落寞地与我们擦身而过。 她一离开,樗羽便利用通讯仪在她走到中控室前通知寻浪事先开启监控不要被她发现。 “这样做是不是不好?也许她真的只是想和尹教授聊聊。”我问道。 “如果这样最好,但是眼下关键时期,任何人我们都必须防范,谁也不清楚她在白氏那里遭遇过什么。”樗羽道,然后用失望且无奈的眼神望向我,续叹道,“荩焕雪,人说人性天生,此话真不假,你母亲就算给你一百份记忆,也改变不了你的优柔寡断单纯善良,或者直接说傻。” “你才傻呢!”我反驳道,却可悲得连自己也知道底气不足。 这一晚,是月圆之夜,白佑不辞而别。 我收到消息是在翌日清晨。 “他去哪里了?”我问樗羽,担心他再度远离我们而落得行影单只,我问话的时候极度沮丧。 “他只是暂且离开克碟,去海上统领豁夷岛的海洋护卫和海盗助我们一臂之力,又不是跑去天涯海角永不归来,你拧一张苦瓜脸对着我干嘛!”樗羽不无好气地瞪着我恨声问道,然后霸道地一把搂过我将我拽出房间,“走走走,我们吃早饭去。” “白佑怎么走得这么突然?”我依然不依不饶地问道。 “他说最近不知为何,嗜血的症状即使不到月圆之夜也变得厉害,昨天可能更加难受些,所以决定离开申城返回海上,也许广阔的海洋浩渺的天地可以让他的野性收敛些。”樗羽隐忍着醋劲慢吞吞地解释道。 “他的嗜血病症,可不可以治愈呢?” “当年你母亲都没有办法,如今更是根深蒂固,人家自己都习惯了,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樗羽再次提醒我,“安心吃早餐,不要再触犯我的底线了。” 我实相闭嘴,心知豁夷岛很快将要和白氏开战,也许我能和樗羽心无杂念安静享受的每一餐都在倒计时,然而我没有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我和樗羽刚刚在餐厅坐下,黎猫突然进来,告诉樗羽昨晚发生在豁夷岛上的事:“岛主刚刚发来消息,说秦雄昨晚带着部下违背承诺自行离开豁夷岛,在港口被拦下时与护法城侍卫开火,造成我方三死五伤。” “那秦雄人呢?”樗羽放下正要剥给我的鸡蛋,正色问道。 “他私自离开既然被发现了,自然逃不出豁夷岛的地盘,现在已经被岛主囚禁了,但估计他已经发出求救信号,唯恐白氏收到了消息。”黎猫道。 “三死五伤!”樗羽沉吟了片刻,依旧耿耿于怀这个数字,毕竟护法城每一支队伍几乎都在他统领之下,无辜死伤自然令他难过,他愠怒道,“怎么会让他一直逃到港口?护法城的守卫难道没有暗中监控他的行动嘛!” “带他避开守卫和监控而逃离的人,是二长老尹文。”黎猫不无遗憾地答复道。 樗羽一怔,我心一沉。 黎猫本欲言又止,看到樗羽愤怒的眼底渐渐露处悲怆的神色后,还是大胆地揣测道:“无邪君,秦雄本在豁夷岛待得好好的,昨晚却突然潜逃,并且尹文教授不顾间谍身份的暴露助他逃离,必是得到了于他们不利的消息,如果属下没有猜错,昨日里尹恋菲那通打回豁夷岛的电话最有通报的可能。” 此时樗羽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他本给过尹恋菲机会,至少在尹恋菲通完话后并没有去查看监控窃听他们的对话,意在希望尹恋菲不要让自己失望,然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纵容过度。 “叫寻浪去把昨天的电话录音调出来。”樗羽沉声道。 五分钟后,我们在中控室听到了昨天尹恋菲和尹文教授的通话录音。 ...... “爷爷,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没有,你说。” “樗羽他们准备扣留秦雄,不放他回白氏:而且就在近几天他们准备突袭白氏,海上陆地都有。” “菲儿,这些事你为什么要告诉爷爷?打仗可都是他们护法侍卫的事,我们老头子帮不上忙呢!” “爷爷,您就不必瞒着我了,我身边也没有其他人。我上次不慎落入白氏手里,知道了很多事。我知道当年白枫能够避过圣池的毒水拿到圣烛并且顺利解开机关取走内芯,是因为那天在圣池看护的正好是你,你还帮助他将圣烛藏匿在无邪君府,并且成功地破坏了所有的监控......” “菲儿,不要再胡说了!没有这回事!” “爷爷,对于我您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你不用担心我对樗羽念念不忘而来套您的话出卖您,樗羽对荩焕雪的死心塌地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了,我已经和白氏约好,捣毁豁夷岛,捣毁克碟,捣毁荩焕雪背后一切的势力,白氏答应我最后会放过樗羽,我就可以完全得到他!” “菲儿,你......” “爷爷,白枫一开始能够顺利找到豁夷岛,也是因为您的帮助吧?您曾经是康伦老人最得意的弟子,你素来最知道哪里有真正的利益,所以您当年选择白氏,却又不完全倒戈相向,游刃有余地活在两派之间,这种本领,菲儿如今算是真正领教到了,菲儿也要向您一样,不折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 “菲儿,你快停下!你看看你附近,有没有监控,你这样太危险,你入世未深,许是中了人家的圈套。爷爷活到这点岁数,其实到头来最在乎的还是你,你快看看,你通话设备附近有没有闪现绿光的微型按钮?” “没有,爷爷。” “你仔细看看,很小的圆盘,很弱的光芒,往往在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真的没有,爷爷,我要挂机了,您保重吧。” ...... 无尽的挂断声,响彻在安静的中控室里,极度刺耳。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只是为了爱 尹恋菲站在樗羽面前,樗羽坐在中控室皮制旋转椅上,姿势惬意,表情嘲讽。 “很好,很优秀呢你。”樗羽抛出去的第一句话,不是悲怆的疑问,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极尽讥诮的讽刺。 尹恋菲静静地站着,头低低垂着,不看任何人。 看不清全部的表情,但是我莫名地感觉她很平静,她不哭也不闹,她美丽的眸子只是低垂着,甚至没有招牌式的盈盈泪烁,那一刻的她,太平静,以至于我忽然觉得一点也不像她。 “你走吧,离开克碟,离开豁夷岛,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这是樗羽的第二句话,也是最后一句,然后他信手一甩,一张支票挣扎摇摆着颓然落在尹恋菲脚下。 随后樗羽将旋转椅换个角度,漠然地留给她一个漆黑的背影。 尹恋菲还是不动神色,或者她已经麻木,她麻木到没有看一眼地上七位数的支票,自然也不会去拾,她安静地转过身,脚步不急不缓,却是分明地一步步踏出中控室,消失在布满橙黄色琉璃盏的过道尽头。 她就这样走了,樗羽最后留给她两句话一张支票,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尹恋菲离开良久,樗羽一直静静地坐在中控室里,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坐着,目光没有焦距 我知道他很压抑,他需要咆哮,可是他隐忍着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用静坐来排遣心中郁闷,但这样的静坐终要有个尽头,我泡了一杯茶递过去,放在他桌面上,轻声问道:“要不要让厨房准备午饭?” 樗羽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常常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抬眼看我,顺手揽过我的腰:“女人真麻烦。”他苦涩叹道。 “不是每一个......”我想要解释,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看着我突然停下来的言语动作,樗羽问我。 我的手撑在桌面上,刚才微微俯身正视樗羽的时候,看见了桌沿角下一枚盈盈闪烁如微弱星光的纽扣状按钮。 很小的圆盘,很弱的光芒,隐匿在不起眼的地方,不正是尹文教授所说的监控吗? “这是监控?跟尹教授说的一模一样!”我惊呼道。 “是啊,有什么奇怪的?”樗羽鄙夷地瞪着我,“岛主设计的监控都一个样。” “可是你看!”我小心地勾起按钮边缘的一片粉蓝色指甲油,“这是尹恋菲的,刚脱落的。” “那又如何?”樗羽反问我。 “这说明她明明知道这个按钮开启着,却没有停止说话,并且告诉尹教授没有监控!”我说。 樗羽眉头一皱,站起身来,拿过我手上的粉蓝色甲油片:“你确定这是尹恋菲的?” 我点头,十分肯定,却连一分也肯定不了尹恋菲的心思。 “也许是她不小心碰上去的,明明按到了,却没有发现。”樗羽不以为然地总结道。 “樗羽,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我说,“我觉得尹恋菲给我们看了一个表象,我们看到的不是真的她。” 我的话没头没尾,樗羽没有再听,尹恋菲既然已经离开,就该去寻找自己的天空,如今人也走了,追究什么都没有意义,樗羽还有很多事要忙,无心顾此,凭吊过后便任一切随风而去。 然而我没有想到,迟钝如我,竟也有一语中的的时候。 那日,我看见黎猫一路急冲进中控室,三分钟后,樗羽随同他同样脚步急促地奔出地下室,连外套也是边走边穿,两个人都是表情不安眉头紧锁。 我在门口追上樗羽并拦下了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路上解释。”樗羽一把将我丢进车子后座上,然后和黎猫驱车疾驶向申城市中心。 “有探子报尹恋菲今天早上出现在白氏集团门口,被白氏持枪保卫拦下,但是没有人敢动她,据说她体内有强威力炸弹。” 这是樗羽在路上告诉我的。 半个小时后,我们在白氏集团大门口见到了尹恋菲,她当时一袭白裙,一如以前她在豁夷岛常有的装扮,娇美里透着最初的清纯。 然而不同的是,此刻的她,远远看起来单薄得可怕,她迎风站在白氏门口,漆黑的长发无力地散落在肩上,两眼空洞,脸色苍白如纸。 二三十黑衣保镖围成圈将她困在中间,她缓缓移动脚步一点点踏进白氏集团的大门,可是持枪的人虽然用枪口对准她却无法制止她前进,每一个保镖脸上都写着无措和忧虑。 白氏大厅内,站着一脸焦躁的白威,尹恋菲每走近一步,白威就不得已后退一步,一边退一边怒喝她停下,并咆哮着命令身边的保镖快想办法。 当时,樗羽的车停在围堵着白氏集团大厦外的记者前面,透过落地玻璃,清清楚楚地看得见也听得到里面的一切,虽然白氏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尹恋菲的情况很糟糕,然却在樗羽预备下车的时候,黎猫无奈地摇头阻止道:“没用了,无邪君。你听说过液体炸弹吗?你应该知道白氏几年前研制出来的一种注入人体与血液融合的液体炸弹吧?尹恋菲的体内就被注入了融血液体炸弹,只要有火花擦到皮肤,就会引爆,威力足以摧毁白氏这幢大厦。” 樗羽当即怔在驾驶座上,所有的表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只剩下深邃的眸子,穿透厚重的玻璃望向已经走入大厅而被更多人包围的尹恋菲。 “让你们董事长出来见我。”尹恋菲说这句话的时候,没用半丝威胁的口气,只有无尽的疲惫,每一个字吐出来都脆弱得随即消散在风里,一如此刻单薄的她。 “我们董事长不在,你赶快滚回你们小岛上去!”白威额头冒着汗,表情惊慌却强撑起凶相喝道,“不要在这里撒野!” “据说白枫在北欧办事,申城的集团里只有白昊坐镇,但是那老头子体质不行,秦雄又不在,只剩下白威这草包。”黎猫解释道,随即又问,“无邪君,我们该怎么办?” 樗羽似乎久久不能缓过神来,他大约不能相信尹恋菲会做出这种事来,在黎猫问了第二遍的时候,他喃喃问道:“炸弹能取出吗?” 黎猫叹了一口气:“据探子说,以白氏现在的设备,无法从活人血液里安全抽离出炸弹成分,也就是说,尹恋菲被注入液体炸弹的同时,就宣告了死亡。” 樗羽没有再说话。 “你们董事长骗了我。”大厅里的尹恋菲缓缓说道,她说话的时候,微微笑着,笑容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凄惨和自嘲,“他说要我和他合作,只要我帮助他摧毁豁夷岛和克碟的力量,他就能帮我得到樗羽......” 樗羽面无表情。 “他说只要我配合他在体内注射入一种药剂,就可以从皮肤上挥发出特殊的气体,诱发白佑的嗜血症,等驱赶走了白佑,我就乖乖守在樗羽身边,随时传达他们的情况给白氏。可是那天晚上,我在窥探克碟电子研发室的时候,遇上一个会说话的机器人,他告诉我,我血液有极度危险的化学成分,遇火则爆。”尹恋菲无力地笑道,她美丽的容颜笑起来竟然如此戚戚,“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刻,我也什么都明白了:回到克碟的第二天早上,我看见尹恋菲蜷缩在软榻上,揣测着她昨晚有出去过,现在想来,估计她那晚见到的机器人正是混蛋,那时候,她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所以第二天,她故意通过电话戳穿了尹文教授的间谍身份,她明明知道有监控,却想借此让樗羽赶走她,好让她有勇气只身来到白氏,将白氏准备送给克碟的惊爆还回来,这一切的一切,终归于她对樗羽的爱,知道自己的守护将给樗羽带来致命的伤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 离开,如果自己舍不得,就逼着樗羽做。 我抬头,反光镜里的樗羽,也和尹恋菲一样平静,有时候真相大白,最不愿意接受的表现不是歇斯底里,而是平静,好像平静下来,放灵魂出离,就可以让一切噩梦如烟散去,然而显然,这个噩梦已经醒不过来了。 这时候,白老出现。 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以为见到了父亲,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一点也不像,即使同样的身材同样的五官,但是父亲的温文儒雅,白老没有,白老有的,是一双深邃地犹如鹰隼般的眸子,暗藏着对这个世界无端的嫉恨。 他此刻由两名侍女扶着,久病的脸色极度憔悴,一步步从旋转扶梯上走下来,几乎步履蹒跚。 “你肯下来了。”尹恋菲看着他,继续笑道,“对于你老人家的算计,我已经无力计较了。我今天来,是想向世人揭开你的丑陋面目,同时好好利用你赐给我的炸弹,既然要死了,那么就让我的死变得有价值些,至少,为我心爱的人出一点力,也是好的。” 樗羽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抽动。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爱神归来 樗羽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抽动。 “我还要告诉老人家你。”尹恋菲续道,“在诱骗我接受注射时,我说我只想得到樗羽,不想做别的什么,你说服我先对付白佑,你说我可以报当年的一枪之仇,呵呵......多可笑,你知道吗?当时替樗羽挡那一枪,我侥幸没死得由他悉心照料,那段时光,竟然成了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我要的不多,樗羽的关怀,仅此而已。老人家你,一定没有爱过吧?” 白老看着她,我不知道是不是连日来的变故加剧了他的病痛,他的模样让我想到了油尽灯枯,尹恋菲最后一句话问出后,他便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两名侍女为他捶背并递上茶水,他却连端起茶杯的力气也使不上来。 白威焦急地询问他该怎么办,要不要撤离,白老都无动于衷,只是在呼吸平缓后,缓缓问尹恋菲:“如果你死在这里,不还是得不到他吗?” 尹恋菲笑,这一次,她笑得很满足:“我相信至少有十年,他会碍着良心无法接近荩焕雪,这就够了,我将得到他十年的愧疚和怀念,还不够吗?” 说完这句话,尹恋菲的右手缓缓举起,一枚打火机顶端的火焰在清冷的风里扑朔着。 我微微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樗羽的手一直握着方向盘,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落地玻璃内,那个时候,尹恋菲转过身来,美艳的明眸正对上樗羽的眼睛,我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她看不见他,但是这无意的对视,却不偏不倚丝毫不差,仿若无形中,他们的灵魂是真正对视着的。 “樗羽,我知道你在附近。”尹恋菲对着樗羽的眼睛,露处感慨的笑容,“快走吧,我一定死得不好看。”最后一句话说完,她转过身,面对白老,将点燃的打火机放到胸前。 “这里要爆炸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媒体记者、围观的群众纷纷作鸟兽散,白氏集团大门外随即乱成一片。 白氏大厅内也骚乱起来,白威游目四顾战战兢兢,保镖们持着枪却手足无措,只有白昊,他静静地看着尹恋菲将火焰捧近怀里,然后是一片耀眼的通天火光迸射开来,美艳得犹如极光绽放。 樗羽踩动油门,一个急转,冲出漫无天际的金色火光...... 当天下午,豁夷岛将秦雄等彻底关入暗无天日的地牢; 白佑带领六支精英海战队伍,突袭白氏西北、地中、极南三大海域,所向披靡; 樗羽派出寻浪率人收拾被炸毁的申城白氏集团残局,吩咐黎猫搜集情报向全球媒体声讨白氏的罪恶行径,带领阿袁、柯亭等亲信远赴北欧追捕白氏残余势力...... 白老虽然在爆炸中死无全尸,白氏集团一时间群龙无首,但是基于它多年积聚的强盛实力,加上实权立马转入驻扎北欧基地的白枫手中,对战组织随即成立,另有各国与白氏存在利益关系的高官们插手阻挠,这一仗,智勇兼施,还是断断续续打了九个月才结束。 宣告结束的那一天,是樗羽带回白枫尸体的那一天。 那具尸体面目全非,据说白枫是*在挪威实验基地内的。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具尸体?”我问樗羽。 “虽然很多证据表示这具烧焦的尸体就是白枫,但是谁也无法十分肯定,不过这不重要。”樗羽道,“我只要你知道,白枫已经彻底败了,这是他欺骗你爱情应得的报应。” 我点点头,唇角勾起满足的笑容,让樗羽把尸体抬下去。 樗羽永远不会知道,只有我确定那具尸体根本不是白枫,我拿不出看得到的证据,但是同床共枕两年,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直到他死后化为无形的灵魂也辨别地出那就是他,此话不假。 但是,樗羽永远不会知道。 战事结束半年后,父亲、哥哥、白佑、孟婉怡、莫野和他们的孩子,还有豁夷岛其他曾经被迫逃离大陆的人,经过二十多年的孤岛生活,终于又回到了故土。 克碟再度被整修,成了我们新的家园。 哥哥已经康复,父亲瞒着是秦雄的骨髓救了他的事实,因为那时秦雄已经自杀,而哥哥从不乐意与他再有瓜葛,父亲瞒着哥哥一如我瞒着樗羽那具焦尸。 白佑的嗜血症虽然一直无法治愈,但是性情逐渐开朗的他确信自己有足够能力不被身体里的狼基因吞噬。 “哥哥真坏,竟然没等我参与就把白氏打到了!”婉怡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我堂堂秦家大小姐竟然一点事也没有做!倒是功劳竟然全部被尹恋菲这个克隆人占了!”她坐在我别墅花园里的黑色秋千上,气恼了一阵后便奸笑着靠近我,“荩焕雪,你和我哥哥的喜事什么时候办呢?” 我一阵,唇角努力勾起一丝微笑,不让婉怡看见我的落寞。 “我相信至少有十年,他会碍着良心无法接近荩焕雪,这就够了,我将得到他十年的愧疚和怀念!”这是尹恋菲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就像毒咒一样在我和樗羽面前疯长起了漫天的藤蔓,用她的血缠绕着我们的心,让我们天天相对却无法接近,我犹记得那日樗羽开着车疾驶出液体炸弹炸程之外,然后停泊在一个荒凉的十字苦口,头靠在方向盘上,指甲深深嵌入方向盘的皮质层里,良久没有说话,我就坐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深刻感受到了忏悔眼泪的刺痛,自此以后,樗羽一心摧毁白氏力量,将所有心力投入战斗,我们之间,除了战斗,再没有别的话。 如今婉怡这般问我,教我如何回答?表象是:樗羽看我的眼神淡漠;内质是:我们也许再也无法牵手。 两周后,我只身远赴北美加州,在一个种植了大片葡萄园的小镇上住下来。 克碟的人知道我越洋后不打算再回来,是在两天后。只有婉怡知道我住的小镇具体位置,我需要她替我隐瞒,也许是一辈子,尽管父亲、哥哥、白佑,甚至教授们尤其是欧老都决定将我找回来,他们四处打听搜寻,然我决心已定,又岂容他们轻易找到?唯一一个我渴望他来找的人无动于衷,那么就让我一个人,在一个葡萄酒香飘溢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住在加州小镇的几年里,婉怡常常飞来看我,每次她来,总是感叹自己罪孽深重,因为父亲他们找了我五六年都没有放弃,她很多次想要告诉他们我在哪里,却始终痛苦地坚守承诺而没有开口;婉怡更是抱怨我想要全新生活的目的完全没有达到,事实是她说得没错,在这座小镇上快七年,我还是老样子,拒绝一切追求者,朋友寥寥无几,生活一成不变。 这一次婉怡来,决定陪我去加州的城市逛逛,我应允。 然而让我们如何也想不到的是,我们竟然在那个大都市拥挤的人流里,看见了白枫。 当时他离我们一条马路的距离,他身边是一位直发黑眸的女子,他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他们亲密温暖的样子证明他们是一家人,而且是幸福的一家人。 我和婉怡呆立在马路这头,直到他们消失在拥堵的人群里。 白枫并没有看见我们,他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润的笑,他的眼睛不离他的妻子孩子,他的确很幸福。 “婉怡,他的妻子很像你。”我喃喃叹道。 “不是啊,荩焕雪,像你,连头发都染成紫色的。”婉怡否认道。 “像你,眼睛那么大。” “像你,皮肤这么白。” ...... 我们两个傻女人,在那一家三口远走很久后,还站在红灯下激烈地争论着,争论到两人都累了,然后互相对视一眼,便无法停歇地笑起来: “荩焕雪你真傻,那到底是不是白枫还不知道呢!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一个陌生人的老婆,我们有什么好争论的?” “就是呢!也说不定是白枫的克隆人。” “少来,现在没有克隆人了!”婉怡纠正我,然后收起坏笑,认真地看着我,缓缓问道,“荩焕雪,你想他吗?” 我微怔,摇摇头:“早不想了,你看人家都有孩子了。” 婉怡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白枫。” 送婉怡离开后,我一个人回到小镇,回到我搭满葡萄架的小屋,继续一个人微水无澜的生活。 一周后,我却突然收到一份快递。 是一个大盒子,绯红色的绸带系在乳白色的盒子上,结成一个美丽的蝴蝶结,我疑惑着这么多年我在加州没有什么朋友,谁会送我这么大份礼物,便扯散了结扣。 “主人!生日快乐!” 和我差不多高,俊朗的男孩,人造的肌肤,柔软的骨节,会皱眉会微笑,眼神也伶俐地活像真人,不是混蛋是谁? “......混蛋......”我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流,远在距离家乡千里之外,度过六个无人陪伴的清冷生日,没想到今天会有这般惊喜。 “是,主人,我爱你。” “你怎么来的?” “樗羽把我寄来的。”混蛋说,“主人,听到‘樗羽’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心里的欣喜指数和酸楚指数正在剧烈碰撞,我希望你在听到下一个消息的时候,欣喜指数可以升高。” “什么消息?” “樗羽要过来了!两天后抵达这里,你如果不想见到他,就立马卷铺盖走人,不然,就备好葡萄酒等他。” 两天后,樗羽喝着我酿了七年的葡萄酒,忽然落下泪来。 两个月后,加州盛产葡萄酒的小镇上开了一家名为“克隆铺”的花店,我们通过生物技术,培养品种优良的花儿。 两年后,我们的“克隆铺”分店终于蔓延到了申城,父亲、哥哥、白佑、婉怡、莫野和他们的孩子漂洋过海来给我们庆祝,那天晚上,新到了一批花苗,送花的人不是我们常雇的伙计,送来的一株是木槿,另一株是茶蘼,树苗上分别挂着两张绯红色的精致卡片。 木槿的卡片上写着:紫色木槿花,科属于锦葵科、木槿属。 茶蘼的卡片上写着:茶蘼,又名山蔷薇、百宜枝、白蔓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