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月老错 ------------ 第一章 命运的邂逅 天景元年,七夕佳节前夜,大夏的大长公主段紫陌与太傅尹默寒在鹊桥畔的避雨亭摊牌。 段紫陌一身素白。虽然年纪不大却已见倾城之色,她对面的尹默寒是大夏第一美男子,这俊男靓女一对璧人此时却没有半点喜悦羞涩之情,气氛更是剑拔弩张。 段紫陌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的踉跄退到了亭中的石桌旁,仿佛不认识眼前爱了多年的男人。 “我和若兰成亲是早就定下的事,不能更改。”尹默寒无奈地看着她,淡淡地说:“紫陌,你要知道,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 “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却要娶别的女人!尹默寒,你真让我恶心。”段紫陌含泪注视着曾经以为会和她携手走完一生的男人,自嘲地笑了。 “这个亲,我必须成,没有反悔的余地。”尹默寒看着心爱的女子,心底仿佛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本能地伸出手想为她擦拭眼泪,被她一扭头躲开了,只得讪讪地僵在半空。 段紫陌看着尹默寒的举动,微微冷笑。罢了,勉强执手不过是无力纠缠,何必两败俱伤! 抹了一把眼角渗出的泪珠,段紫陌的唇角扯出了一个浅微的弧度,颤抖的手指从头上取下了他赠给她的凤凰金簪,轻轻地递到他的手里:“既然决定成亲,就不要三心二意,好好爱她。” “这是我送你的,我不会收回。”尹默寒拒绝拿过金簪,正如他拒绝把心交给未来妻子。 段紫陌冷笑一声,将金簪放在了石桌上:“不是我的,我不稀罕。” 没有温度的话语,疏离冰冷的眼神,决然而去的身影,让尹默寒打了一个寒噤,他张张嘴,想要叫住她,像往常一样把她拥入怀中,温言细语解释给她听,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生平第一次,他感到还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 走在喧闹的大街上,段紫陌拢了拢双鬓有些凌乱的散发,一滴泪水随风而落。 七夕佳节,尚都万民欢腾,大夏信王兼太傅尹默寒与相国卞承宗之女卞若兰奉旨成婚。 远离喧闹的都市,城北寂静的官道上,出现了一辆挂着玉铃铛的马车。 段紫陌窝在冬暖夏凉的马车内,一心一意的看着医书,想把尹默寒从脑海中赶出去。 据说城北的木云山上长着一种叫做往生草的药草,这种草药很奇怪,只有七夕这一天开花,花瓣花蕊皆可入药,能令人起死回生。 段紫陌犹豫了一下,决定干脆进山采药,使自己忙起来,忘记尹默寒成婚的事情。 将马车停在了一间山神庙外,段紫陌一路上山采集往生草的花朵,刚好装满一袋子的时候,天色暗了下来,大雨伴随着雷声闪电倾盆而下。 赶紧打开百宝囊中取出一把油纸伞,她迈着小碎步眯着眼睛在氤氲的水雾中艰难的辨识着脚下的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找到了自己停在庙外的马车。 “呦喂。”段紫陌不知脚下踏中了什么东西,软乎乎的,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一个全身是血的人。她蹲下来,摸了摸那人的心脉,还有微弱的跳动。 段紫陌的众多师父中有一位是以天医之称的天上老祖,她自幼学医,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为座右铭,自不顾男女之别,将满身血水混着泥水的男人拖进了马车之中。 仔细地看着男人身上的伤口,除了皮外伤,还有极严重的内伤,好像还中毒了。 “好重的伤啊!胸口最重的一道伤口像是被天蚕剑所伤,还中了梦魇之毒。”微微皱了皱眉头,段紫陌从座位底下拿出了一个沉香木的小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块白净的帕子。 “救人要紧,心不正意方斜,我是为了救你,没别的意思。”段紫陌说着,将男人连着皮肉的血衣全都扒了下来丢在一边,只留了一条亵裤给他。 沾着一坛子上好的梨花白,她小心翼翼的为他擦拭身体,待身体干净后,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在他身体的几大穴位上扎了几针。 “伤口已经腐烂了,不太好办呐。”段紫陌怕他接受不了接下来的剧痛,又拿出一块帕子塞住了他的嘴,防止他受不了咬烂舌头。 男人还真是硬气,尽管被她的金针入穴扎得浑身抽搐,潜意识中还是咬牙硬挺,竟没有出现段紫陌最怕的结果――活活的疼死。 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出,段紫陌再次用加了药材的梨花白清洗了他的身体,往他身上抹了厚厚的一层金疮药和消痕膏,用纱布包好,喂了他一粒自制的丹药。 看着男人的脸色有些好转,段紫陌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找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衫给他套上。做完这一切,她靠在车壁上合上了眼睛。 殷承夜昏迷中,意识似乎飘荡除了体外,脑子里不断地闪现了自己一生的过往。他不明白,卢瑾瑜和自己到底算什么?他们两个究竟谁背叛了谁? 从小被父母抛弃,被养父虐待,被众人恐惧,只有卢瑾瑜是他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什么?他要为了一个根本就不爱他只爱权利地位的女人背叛他,伤害他?难道二十年的弟兄之情还比不上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三个月的青楼女子? 当利刃穿胸而过的时候,再多的自欺欺人也不过是枉然。仇恨厌恶的目光,让他比被下毒被偷袭还要痛,他的兄弟,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不复存在了。 猛地睁开眼睛,他突然坐了起来,吐出一口黑色的淤血。 段紫陌被他闹出的动静惊醒,她过去扶住男人,小心地擦去他唇角的血迹。 “你终于醒来。”自认为是阎王敌的段紫陌乐呵呵地说。 下一秒,她突然愣住了,男人手上凭空冒出了一把寒气逼人的匕首,架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男人眼神冷冽,散发着一股煞气,如同巨蛇一般盯着他的猎物。 “是谁派你来的?”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很好听,却让段紫陌后脊梁发冷。 “是我救了你。”段紫陌也是个从小被吓大的人物,用同样阴冷的口气说。 殷承夜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弱质芊芊的小女子,他冷笑一声,手上的匕首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压了压,挑眉道:“这年头谁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说实话,你是谁派来的?” 段紫陌火了,姑奶奶救了你还成了罪人了?她手中暗暗扣着一枚银针,冷笑着说:“救人还需要理由吗?早知道你翻脸不认人,我刚才还不如让你自生自灭,还脏了我的马车。” 殷承夜眼睛微眯,很少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十年来,敢这么跟他说话的,除了那两个该死还没死的人,都已经下黄泉过了奈何桥转世投胎了。 “好,有胆识。”说着,他刀锋一转,作势要割破她的喉咙。 段紫陌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闭上眼睛准备放手一搏。她不想死,却也不想躲开,或许她死了,所有的烦恼就都没了吧。不知道听到她的死讯,尹默寒会不会为她而流泪。 殷承夜看着任由他宰割的段紫陌,心中微微一动。他阅人无数,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些人说的话是假的,他都能看得出来。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不求回报的好人。 一阵凉丝丝的感觉,段紫陌睁开了眼睛,殷承夜的匕首不知被他收到了何处,捂着胸口半靠在银狐皮毛的垫子上闭目养神。 段紫陌咬了咬嘴唇,心想要不要把他赶下马车,若是出言赶他,他的伤还没好,万一中风感染什么的,她不就白救了吗?但是不赶他下车,她心里又不平衡,看着他就来气。算了,他不走,她走算了,大不了把马车送给他,不过药箱什么的她得拿走。 “我饿了。”貌似睡着的殷承夜突然来了一句,把拿着药箱蹭到车门的段紫陌惊得差点摔倒。 “你说什么?”段紫陌被他云淡风轻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态度气得炸了毛,叉着腰叫道:“我是大夫,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你的仆人!”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宫廷云锦,好料子。”殷承夜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段紫陌气得嘟起了嘴,又想起了男人的武力值,只好认栽,将自己珍藏的油酥肉饼递给了他:“我不是怕死,我是菩萨心肠,好不容易救活了你,不能让你饿死。” 殷承夜心下暗笑,这丫头倒也实诚可爱,不过能面不改色的扒光一个男人,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以后还如何嫁人?想到这儿,他又不禁暗暗嘲讽,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哪有资格去为他人着想!生死一回,他竟也学会了伪善二字。 段紫陌的灵丹妙药十分管用,昏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殷承夜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十之七八。这一夜,段紫陌算是领教了殷承夜的毒舌功夫,她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嘴竟然也能如此刁蛮,比起她叔父后宫的那些女人不遑多让。 心疼地将食物全部贡献出来,她托着腮帮子看他十分优雅地狼吞虎咽。 段紫陌心地善良不假,但她也绝对不是圣母玛丽苏,对于这个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良之辈的男人,她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不忍心放他一个人自生自灭。 “救命之恩,殷承夜铭记于心,他日若是有缘再见,必定十倍偿还。”殷承夜将头上的一个紫色水晶饰品放在狐裘上,郑重地说:“我现在答应你三件事,只要你拿着这信物去天音阁,不管多难之事我都会替你办到。” 三件事?为什么不是七件?段紫陌很好奇这些江湖中人恶俗的报恩方式,却没说出口。天音阁,殷承夜,她好像听影卫们说起过,记不清了。 “你的伤都好了吗?”段紫陌问道,昨天还奄奄一息,今天就欢蹦乱跳了,还真是高手啊。 殷承夜的眼中泛起了一丝笑意,他点点头,抱拳道:“就此别过,希望以后有缘相见。” 段紫陌点头,再看他时,人已经掠出了很远了。 看着银狐毯子上的血迹,她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又剩下她一个了。 ------------ 第二章 宫墙的内外 大夏的皇宫内院,洵帝段正明坐在乾坤殿中,按照惯例叫来了影卫统领义翔。 “紫陌还在外面没有回来?” 对于唯一的侄女,段正明还是很疼爱的,毕竟,她是他此生唯一所爱的孩子。 “是,公主对信王成婚一事很伤心,昨儿一大早就出去了,上了城北的木云山,救了天音阁的副阁主殷承夜。” “天音阁?江湖中人。这爱管闲事的性子真是像极了她。”段正明摇着头轻笑了一声,又问:“尹默寒与卞若兰昨日有何异常举动吗?” “大婚之夜,尹默寒将宾客送走后一直呆在书房。卞若兰哭了一夜,今早刚刚睡下。” “黄口小儿,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漠北那边有什么动静?” “杰黎可汗的几个儿子争权夺势,还算比较太平。不过五皇子的皇娘家族似乎有些蠢蠢欲动,扩充人马征集粮草冶炼兵器,不知是想要保自己的儿子登上可汗之位还算暗度陈仓想要对大夏不利。杰黎手下的大将耶律习明在阴山一带失踪,生死不明。” “叫守着龙城和泗水的将士们警醒着点,那些外族不过是乌合之众,索性斩草除根,也就消停了。”段正明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淡淡地问:“那个殷承夜是个什么样人?” “殷承夜是个奇才,可以说白手起家,短短十年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推举成了现今武林公认的盟主,把他创立的天音阁变成了武林第一大派。此人性格多变,喜怒无常,武功深不可测却很少出手,甘心隐身为他人作嫁。江湖中人对其又恨又怕,但无论派出多少杀手细作都无法接近他附近百米,只有对其好友,天音阁的阁主卢瑾瑜下手。卢瑾瑜听信流言,与一个女人暗算了殷承夜,殷承夜命大,遇到了公主殿下。” “紫陌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也太感情用事了,没有人君的风范。”段正明冷笑一声,突然咳嗽起来,拿白手绢一接,全是块状的黑色血疙瘩。 “皇上,保重龙体。”义翔走到段正明身边,轻轻地捶着背,低声道。 摆了摆手,段正明让义翔退下,仰着脸靠在了龙椅的靠背上,淡淡道:“朕时日无多了,遗诏就交给你和文清,你们日后要好好辅佐紫陌,任何挡在她前面的,一律杀无赦。” “是,皇上。”义翔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惜,紧紧握着垂在身侧的拳头。 “至于尹默寒,他若是乖乖的辅佐紫陌,还可以让他多活几年,若是他有异心,就宰了吧。”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段正明喘了半天,让义翔将段紫陌带回皇宫。 他的时候不多了,但愿能见到紫陌最后一面,把该做的全部完成。 尚都除了皇宫外最雄伟的建筑天音阁,此时正高悬红灯,阁主卢瑾瑜正兴高采烈地庆祝自己曾经最好的兄弟殷承夜终于死在了他的手里,他终于赢了一场! 殷承夜面无表情的隐藏在院内的树上,他看着和敌人抱在一起痛快喝酒的兄弟,看着抱着女人乐得忘乎所以的好友,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不知道自己还回来干嘛?一厢情愿的臆想已经被无情的现实打破,他没有理由再留下不是吗?可是?他放不下,放不下一手创建的事业,放不下那个背叛了他的兄弟……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不少庆贺的人,这些人殷承夜太熟悉了,都是他曾经费尽心机铲除的,全都被卢瑾瑜救了回来,然后联合这些人调转枪头对付他。 身形一晃,鬼魅般的蓝影闪进了他从前的园子。抬起头,看到自己的玉竹园牌匾已经被摘了下来,所种的云竹也被砍伐得七零八落,殷承夜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心,彻底的死了。住了十年的地方,运筹帷幄的书房,竟然让人一把火给烧了,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听着耳边风声呜呜,殷承夜的眼中雾气弥漫。 走到破败焦黑的内室,他打开了地上的机关,从里面取出一柄银色的软剑缠在了腰间。 聚义大厅中,抱着蝶若喝着女儿红的卢瑾瑜突然心中一慌,回过神的时候,身旁的美人已经开始呼痛撒娇,他赶紧呵护宠爱,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容。 对于殷承夜的死,他不是不内疚,可这内疚与权势想必,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盟主,我怎么觉得这么冷啊。”蝶若娇柔地偎在他的怀里,声音中带着几分旖旎。 卢瑾瑜醉醺醺地看着她,本想要调几句情,突然觉得身后吹来一阵阴风,他立刻警惕起来,推开蝶若,与大联盟的首领蔡涛站在一起,摆好了架势。 蝶若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袭蓝衣的殷承夜从天而降,一时间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净了,瘫倒在卢瑾瑜的身后,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从口中溢出一个字:“鬼……” 众人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一时间,厅上众人全都傻了,有胆小的见识过殷承夜霹雳手段的堂主舵主,已经吓得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殷承夜缓缓走来,他身穿的是段紫陌特意为尹默寒订做的云锦衫子,蓝色的底子配上银丝秀的玉竹流云别提多华贵典雅,腰间的束腰带也是段紫陌常用的,只用皇上和公主才配有的金镶玉八宝带,头上横插着一根羊脂玉乌木簪,极尽奢华。如同谪仙一般让人不敢亵渎。 “殷承夜,你没死?”说话的是卢瑾瑜,现在只有他还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为什么要背叛我?”殷承夜脸色凝重,他把外面的人全都杀了,身上却没有沾上一滴血。 “我为什么不背叛你?”卢瑾瑜面无惧色,眼含厌恶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还不死!是不是要逼死我你才甘心?你的存在是我最大的耻辱!” 殷承夜的眼神暗了暗,一步步向他走去。他每向前一步,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就往后退一步,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不用怕他,他已经中了毒,只是虚张声势!”蝶若突然想起了下在酒中的梦魇,那是除了天医谁也解不开的剧毒,殷承夜他死定了。 众人闻听殷承夜中了毒,立刻来了精神,纷纷抄起暗器朝殷承夜招呼过去。 “找死。”殷承夜站在原地,强劲的内力向外一阵,大部分人面色惨白,运用压下了体内翻腾上涌的血气,一小部分功力弱的,当场就吐血身亡了。 蔡涛被殷承夜的武功惊住了,他一开始以为殷承夜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靠的是他神鬼莫测的头脑,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这么高,根本就不是他们能企及的高度。他不禁怀疑,殷承夜真的是个人吗?或者他已经死了,变成厉鬼回来复仇? 殷承夜眯起眼睛,一步步走向卢瑾瑜。不管如何,今天他都要彻底了断他和卢瑾瑜的恩怨。 天色渐暗,段紫陌被义翔带回了皇宫,来到了承乾殿后的御花园中,脸上已呈灰白的段正明坐在湖心的亭子里,等待着见她最后一面。 “二叔,我的药就快配好了,您在坚持几天。”段紫陌握着段正明有些冰冷的手强颜欢笑。 明明她离开之前还好好的,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如此严重了?看他脉象,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紫陌,二叔的时辰到了,你不要再这件事上费心。”段正明拿着手帕捂着嘴又咳了些血:“告诉二叔,你恨不恨我?我想听实话。” “二叔,我是你的侄女,不管您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恨您。”段紫陌眼泪在眼圈里,她知道,自己想要逆天改命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了,她保不住最后的亲人。 “十六岁,已经是大人了。”段正明欣慰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十六年前,皇兄和皇嫂双双殒命,我苟且偷生不顾万民唾骂登上皇位,就是为了亲眼看到你长大成人,亲手将属于你的皇位还给你。这些年,后宫那些女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除了一些还不能动的,其他的我都已经让她们永远消失了,你不用担心,没有人跟你抢皇位。” “二叔,我不要什么皇位,我要您好好的活着。”段紫陌不知怎么跟他说,她对当皇上一点兴趣都没有:“二叔,这么多年,您为我受的委屈我都清楚,是我太任性了。” “你是个好孩子。”段正明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答应二叔,做个好皇帝。” 段正明清楚,段紫陌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宫廷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生活并不适合她,如果有选择,他不会做如此打算。 “二叔,我答应您,我会做个好皇帝,让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流着清泪,段紫陌点头说道:“二叔,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好吗?” “傻孩子,二叔也舍不得你。你是神医,要是有救二叔也愿意活着。”段正明笑着说道:“二叔已经油尽灯枯,能见你最后一面已经满足了。你要记住,最是无情帝王家。身为帝王,绝不能为儿女私情所困。尹默寒已经另娶,你就不要再惦记他了。” 鲜红的液体染红了段正明鲜黄的衣襟,刺痛了段紫陌的眼睛,她狠狠地点头道:“我知道。君若无心我便休,我不会纠缠一个有妇之夫。” “十六年,终于解脱了。”说完最后一句,段正明安详地阖上了眼睛,头一歪,倒在了她的身上。从此之后,一些情仇,尽化尘土…… 段紫陌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心中难过得仿佛被什么东西蚕食一般,空空的。 良久,她抱起二叔冰冷的身体,对守在湖边的太监淡淡地说:“皇上驾崩。” 很快地,悲戚的声音响彻了云霄,传遍了皇宫,传到了宫门之外…… “皇上驾崩……” ------------ 第三章 出门看黄历 大夏元年七月初八夜,段正明崩于承乾殿湖心亭内,年三十有六,谥曰圣洵帝,葬皇陵。 太监总管文清宣读遗诏,大长公主段紫陌初九继位,在乾坤殿举行登基大典,是为玄帝。礼毕,段紫陌宣布为先帝守孝三年,罢朝三日。 新帝登基,信王尹默寒被封为辅政大臣,在军机处听差。尹默寒的视线从段紫陌登基开始就一直追随她左右,直到她离开朝堂前往后宫也没有离开。 坐在御花园的白玉石桌前喝着茶,他耐心的等待着段紫陌给太妃们请安归来。 奉旨进宫请安的卞若兰缓缓从月华宫走来,她看着丈夫那清冷内敛的背影,心中一片恍惚。 挤出一抹苦笑,她走到尹默寒身边落座:“相公,你是在等我吗?” 她微笑着为他斟满茶杯,尹默寒却只是淡淡的看着,并不伸手去接:“你怎么来了?” 冷淡的声音仿佛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不知情者根本就想不到这是一对新婚夫妻。 “相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从见你第一面就爱上你了。你知道吗?我的舞只为你而跳。”一改平日矜持清冷的模样,为了获得丈夫的心,卞若兰豁出去了。 她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就在这御花园中,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她所跳的舞。如花容颜,裙裾飘飘,划出了一道道缠绵的弧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一舞中尽显出来。 一个不小心,卞若兰身子一歪,羞赧地伏在尹默寒的胸前,这一情景,被远处的段紫陌看了一个正着。她眼中满是绝望与自嘲,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人家是夫妻,你没事儿生什么气!段紫陌看着镜中悲伤的自己,气得随手抄起胭脂盒往铜镜上扔去。伸手擦掉不争气流下的眼泪,她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把忘情水喝了,遗忘这段给她带来痛苦多于甜蜜的感情。 拿出忘情水,她断然否决了先前的决定。遗忘很容易,但是不符合她的性格。而且,她忆起了二叔临终的话,她要做个好皇帝,要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需要靠药物来逃避,还不如逊位算了!她不能让为她付出了一切的父母和二叔失望,不能做一个什么都逃避的傀儡皇帝! 拿定了主意,她脱了身上的龙袍,换上一身便装,给文清留了一封书信,架着自己的马车偷偷地溜出了皇城。 酉时刚过,殷承夜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的蓝衣染满了鲜血。大雨瓢泼,他捂着胸口不断涌血的伤口,靠着段紫陌给他的续命金丹撑到现在,不知还能撑多久。一个踉跄,他被地上的石头绊倒,神志恍惚,竟然看到了上次救他的女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大雨滂沱,殷承夜身上的热量越来越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终于晕了过去。 打着雨伞,段紫陌纳闷地看着脚下浑身是血的男人,发誓自己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怎么又让她碰见了还剩一口气的男人,而且是三天之内的第二次?莫非这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缘分?想到天机老人飞鸽传书说她最近红鸾星动,她还不以为然,难道真的…… 从皇宫出来,她家的小白也不知道抽什么疯非把她带到这么个荒郊野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立刻警惕了起来,拿着伞走下车,她一眼就认出了倒在泥地中的男人就是她曾救过的殷承夜,而且伤势比那天救他的时候更严重,赶忙将他连拖带抱的弄进了马车。 搭上他的脉,段紫陌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还不到一天,他的脉象虚弱,眼看就要不行了。咬了咬牙,她十分肉疼地将自己一直舍不得用的九转还魂丹塞进了他的嘴里,并用金针刺激他的七经八脉,恢复血液运转。 很快处理好男人惨不忍睹的外伤,她费力的撬开他的嘴,将一瓶百花玉露灌了进去。将人安置好了,她架着马车尽量平稳的往皇宫方向赶。 “冷……”殷承夜继续昏迷,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着。 段紫陌猛地回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身上跟着了火一样滚烫。赶紧关好马车门,她拿出一条冰丝的带子系在他的额头上,又给他灌下了一瓶子金银花露。 “停车。”外面有人拦住了马车,段紫陌脸色一沉,探出头去。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左手拿着一张画像,右手点着灯笼,大声问道:“见过这个人没有?” 段紫陌就着灯光一看,差点笑出来,赶紧低下头,装作害怕的摇了摇头。 大汉又道:“这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杀了不少正义之士,现在被大英雄卢盟主重伤,要是见着了一定要告诉我们天音阁和大联盟,为武林除害!” 段紫陌心中牵挂着病人,觉得犯不着和一个粗人计较,便点了点头,继续赶路。她算计着回去之后先要好好治理一下目无法纪的武林中人,让他们知道,江湖也是大夏的江湖,不是他们随心所欲说杀人就杀人可以不接受制裁的地方! 殷承夜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小的时候,他在家里追着一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黑猫,跑了很远,还被它狠狠地抓了一下。当他往家里跑的时候,厨房大娘的小儿子抓住了他,给他拖到了阴暗狭窄的过道里,绑了起来堵住了嘴。 他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不知道和他关系最好的小哥哥为什么要把他的衣服穿上,跑回他的家?他被塞到一个垃圾堆里,亲眼看着小哥哥被人拿刀砍死,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父母兄弟全都倒下了,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园被毁,连哭泣都是一种奢望。 他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发出难过的叫喊。滚烫的额头突然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一股莫名的安心,让他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段紫陌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烧稍稍退了,便从药箱里拿出了一瓶又黑又臭的药汁。她扶起神志不清的殷承夜,在他的身下垫了一个毛绒绒的软垫,捏着鼻子把药给他喂了下去。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殷承夜缓缓睁开了眼睛,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如同被五马分尸的伤口疼得他微微地蹙了蹙眉。很快,他发现了自己身处一辆华贵的车厢内。 “你醒啦。”又是同样的话,殷承夜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又被那位神医救了。他尽量忽视着内心的欣喜,板着脸点点头,压抑的咳嗽起来。 段紫陌看他突然气血上涌,又倔强地压制了咳嗽,赶紧伸手在他后背上轻怕,同时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香气扑鼻的药丸:“含着别咽,不要强行运功。” 殷承夜注视着她,嘴唇动了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和被追杀的原因。她救了他两次,他不想连累她,却又不想失去她的关怀,更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内力尽失,万一被人抓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不,他不能忘恩负义,为了自己的安全连累一个难得的好人。 还没等他开口,段紫陌先说话了:“天音阁和大联盟的那帮子人正四处追杀你呢?你最好乖乖的跟我回去,等你伤完全好了再说别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收留我,你会有性命之忧。”殷承夜一边咳嗽,一边警告她。 “这天下间能让我有性命之忧的人还没出生呢。”段紫陌不以为然地说。 殷承夜暗暗思忖段紫陌的身份,看她通身的气派和出神入化的医术,不像是江湖中人,也不像是个官家小姐。她既然知道有人追杀自己,为什么还要不顾自身安危救他? 她是个好人,大夫本就应该悬壶济世不是吗? 殷承夜勾起唇角,这世上还有无欲无求的好人吗? 一时无话。段紫陌看着他,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个殷公子,你成亲了吗?有心上人吗?”段紫陌突然来了一句,把殷承夜惊到了。 他耳尖一红,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让段紫陌很不好意思。 “你曾经说会为我做三件事,现在还算不算数了?”段紫陌低着头小声问道。 “殷某说过的话算数,不过……”殷承夜心中冷笑,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就好了。”段紫陌从衣服里掏出一块镶着九条玉龙的金牌:“我叫段紫陌。” 殷承夜当然知道段紫陌是谁,再看这九龙金牌,没想到救他的人竟是当朝皇上。 “我叔父刚刚去世,天下大局不稳。朝堂之上权臣当政,我这皇帝跟傀儡没什么区别。”段紫陌充满希冀的看着他:“为了防止真的变成傀儡,我希望你能进宫辅佐我。” “进宫?”殷承夜低着头,轻声问道:“你要我当侍卫还是……” 能在宫里走动的男人只有两类,一类是大内侍卫,另外一类,是太监。若是前者还能考虑,若是后者,他不介意让人说他忘恩负义,现在就杀了她。 “我尚未大婚,你进宫后先从后宫管起。我会给你皇夫的所有权利,等后宫安稳了,再入朝堂。”段紫陌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他的性格,这人不轻易承诺,一旦承诺了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如果你以后有了心上人,只要告诉我,我就会放你走,这点你不用担心。” 殷承夜想了片刻,郑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他很自然地想要找什么东西当做信物,可惜身上的衣物全是段紫陌给他换上的,什么都没有。 “回家喽。”段紫陌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向他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殷承夜一怔,缓缓伸出手,与她的手紧紧扣在了一起。 ------------ 第四章 险恶的后宫 乾坤殿上,灯火通明。穿着银白色吹金龙袍,段紫陌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方站立的尹默寒,微微冷笑。不到一个时辰,尹默寒就知道她从宫外带回一个江湖男子。几乎是同一时刻,宫内传遍了殷承夜的闲言碎语,一众大臣全都跪在殿外“劝谏”。 “王爷,大臣们是想要逼宫吗?”段紫陌沉下脸,厉声喝问:“王爷莫要忘了,先帝遗诏命王爷辅政,不是代朕做决定。况且后宫之事,自有人掌管,不劳王爷费心。” “请皇上收回成命。”尹默寒双膝跪地:“皇上刚刚登基,就将君位赐予以江湖中人,恐朝中文武百官不服。且那殷承夜乃是江湖中出名的魔头,杀人无数手段狠辣,此等丧德败行之人如何能辅佐皇上?如何能统领后宫?” “朕意已决,六宫之主非殷承夜莫属,王爷不必再言。”段紫陌见他双眉紧蹙,眼中流露出痛苦,心中一滞。她很快调整了心态,语气稍有缓和:“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后悔药吃。王爷,缘分尽了,就不要强求,。” 段紫陌的话让尹默寒猛地站起身抬起头:“这是婚姻不是儿戏!你何苦糟蹋自己,和一个武林败类……”他脑中念头万千,终究还是合上了嘴,不再言语。 段紫陌放在龙椅上的手紧了紧,笑道:“天色不早,王爷还是早些回去,莫让王妃等急了。” “紫陌。”尹默寒看着她避开的双眼,叹了口气:“回不去了,是吗?” 段紫陌点点头:“这张龙椅不好坐,我想要找一个能陪我走下去的人。我原以为那个人是你。” “臣告退。”尹默寒强忍着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转身离开。 段紫陌看着他离开,文清进来,便低下了头,提起笔写下了她登基的第一道圣旨。 “册封殷承夜为紫君,行皇夫之权,统领六宫。”写完,将圣旨扔给了一旁伺候的文清公公。 “皇上,这样和那些大臣对着干,是不是早了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文清有些不解地问。 “若只是我一人,确实早了些。不要小看殷承夜,知道我为什么封他做紫君吗?” 文清摇了摇头,一个武林中人,说出大天也不过是一介武夫,如何懂宫廷之事。 “君位在侧夫之下,官三品,可上可下可进可退。且后宫那些暂时动不得的太妃们若想生事,也有个人震慑,朕在朝堂之上的压力也就不那么大了。” “皇上圣明。”文清做恍然大悟状。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装傻充愣。 段紫陌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以后殷承夜就住乾元殿了,你去安排吧。” 二叔曾经说过,宫里的人都没有真心,君是君臣是臣,可以接受意见,不能受制于人。 “二叔,江山社稷的担子太重,我扛不起来呀。”段紫陌轻声呢喃,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道殷承夜怎么样了,去看看他吧。 溜溜达达走到一个不知是那位贵妃娘娘曾经住过的幽静院子里,段紫陌推门走了进去。 “气色好多了。”看着殷承夜有心思看书,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你的气色却不大好。怎么,有人说三道四?”殷承夜放下书,看了看她雪白的脸颊。 “信王和相国翁婿结党营私,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很棘手啊。”段紫陌坐在他身边,捂着疼得要命的脑袋:“我最讨厌勾心斗角的日子,制衡之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呐。” “只要是人,就会有亲疏远近,只要有利可图,就算自己的老子娘都能卖了。”殷承夜并不觉得问题有多难:“做臣子的,就要让他明白谁是他的主子,若是连这个都不懂,就用不着留下了。”勾心斗角驾驭他人,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 “先提醒你一句,住在坤宁宫的那些太妃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们的娘家都是朝廷重臣,暂时动不得,却又时常兴风作浪。今日我封你做了紫君,代皇夫之权,明日她们还有她们身后的人就该逼着我册立皇夫了。噢,忘了告诉你,这个给你。” 说着,段紫陌从身上摸出了一块翡翠凤凰令:“这个可以调动禁卫军和影卫。影卫你知道吧!是宫里的情报机构,他们的头叫义翔,直接听命于你。” “把家底都亮给我了,就不怕我有二心,谋朝篡位吗?”殷承夜拿着翡翠令牌问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救了你两次,你不会恩将仇报的。”段紫陌十分自信地说。 “既然你相信我,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做,你能办到吗?”殷承夜冷冷地问。 “能。”段紫陌很痛快地答应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信你。” 这一句信任,让殷承夜的心感到很暖,他记得,那个人也曾经说过这句话,可是后来…… “义翔刚刚告诉我了你很多事,我不是卢瑾瑜。”段紫陌顿了顿,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信任的关键是不隐瞒不是吗?” “嗯。失去了你的帮助,大联盟的蔡涛已经夺取了武林盟主的位子,天音阁现在分崩离析,卢瑾瑜没办法被并入了大联盟,成了蔡涛的手下。” “意料之中。蔡涛可不想表面看起的豪爽侠义,能爬到那个位子上的心机之深,不亚于宫廷斗争。当日卢瑾瑜连同蔡涛暗算我,肯定付出了在他看来没什么的代价,应该是一些地盘。哼,蔡涛和我斗了多年,卢瑾瑜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是啊!很多人已经出去自立门户了,现在的天音阁就是一个空壳子。承夜,我想要整顿武林。天下只能有一个王,武林中人目无法纪,我实在忍无可忍。” “你想让朝廷控制武林?”殷承夜眼皮跳了跳,问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段紫陌森冷地说:“敢犯法的,大刑伺候。”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上吃完朝食,文清手捧圣旨前来宣旨,殷承夜被册封为正三品紫君,正式从储秀宫搬进了乾元殿,死气沉沉的偌大后宫因为他的到来掀起了惊天巨浪。 段正明时期,后宫的女人无数,除了几个身世特别好的之外,没有几个活到最后。 段紫陌登基之后,内廷司送来了新的等级制度,皇夫为六宫之首,皇侧夫为正一品,侧夫为正二品,君为正三品,侍君为正四品,以此类推。 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江湖中人一进宫就成了正三品的紫君,还代皇夫之职,俨然是皇上为了整顿后宫立的下马威。几位太妃都是人精,全都去了乾元殿,与这么新晋的贵人见面。 常太妃与徐太妃一进店门就见到了高高端坐在御座上的紫君,那模样确实俊美,带着一股邪魅的肃杀,浑身上下散发着王者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年纪最小的齐太妃心中一动,了悟到皇帝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武林人士来掌管后宫了。她与常太妃徐太妃走上前,紫君站起身没有跪拜,只行了寻常的躬身之礼。 如此的人物,被困在后宫这个金丝做的鸟笼中,可惜了。 “来人,给太妃娘娘们看座。”温柔的语气,冷冷的语调,有礼又不失疏离。 三位太妃看了看上首气势逼人的紫君,想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出蛛丝马迹,好应对一番,却见他面带淡然微笑,眼眸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高深莫测,无懈可击。 三位太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开口。倒是殷承夜,大大方方的寒暄一番。 齐太妃试探性的要将自己宫中的总管张公公送给殷承夜身边伺候,殷承夜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冷笑,还没等他开口,另外两位太妃也坐不住了。 段紫陌下了朝,还没迈进乾元殿的大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假笑,她一阵恶寒,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太监侍卫们退下,转身从后门溜了进去,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几位太妃轮番上阵,话语绵里藏针,含沙射影,让段紫陌眉头紧锁。殷承夜也不是个吃素的,回的话看似平常却得让人琢磨一番,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反倒伤了自身。 段紫陌抱着一个苏绣的枕头,仔细琢磨着太妃们和殷承夜的话,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抬头的时候,殷承夜已经站到了她的跟前,不解地看着她。 “你们以后能说人话吗?太不好理解了。”段紫陌劈头盖脸的一句话让殷承夜摸不着头脑。 “她们给你下马威了吧!我看你应付自如,真乃英雄也。”挑起大拇指,段紫陌佩服地说:“以前我最怕到后宫来,尤其是遇到这些女人,说的话软绵绵的却让人很不舒服,让我说不出来道不出来只能生闷气。今儿个你算是帮我报了仇,她们的脸都青了。” “宫廷和江湖差不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就能好好的活着。”言外之意不用说也明白了,殷承夜的眉宇间流露出了一股飞扬的霸气,那个江湖中的无冕之王又回来了:“宫里面的日子不好过,难为你这个性格还偏偏做了皇帝。” “罢朝三日,各地的奏折可是源源不断呀。”一想到龙案上堆得如同小山的折子,段紫陌的头就疼得要命:“江湖朝堂后宫,环环相扣,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为了锦绣江山,为了社稷众生,我必须违心而行,与他们争得你死我活。即便,我根本就不想做皇帝。” “你会是个好皇帝。”殷承夜和她一起席地而坐,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万端变化,淡淡地说:“我会帮你达成心愿,做一个真正流芳百世的君王。” 段紫陌环臂抱胸一笑,心底五味杂陈,幽幽地道:“日后上朝,你随我去吧……” ------------ 第五章 出宫遇故人 人生有许多事情都是意料之外的,就像此刻的殷承夜,他跟着段紫陌身后从乾元殿直接进到了乾坤殿的后门,上了只有皇上才可以待的地方,九龙台。 “愣着干什么?上来啊。”段紫陌倒也不见外,揪着殷承夜的袖子,把他拉上了龙案,指了指身后巨大的金镶翡翠羊脂玉屏风:“这后头有个台子,是听政用的,以前我娘亲就在这里帮我爹处理政事。现在,是你的地盘了。” 殷承夜转到屏风后面,果然见一座玉台和一个金桌,桌上放着一个描金的食盒,一个紫砂的茶壶,一个琉璃的杯子。 “又吃又喝,早上起得太早肚子里没东西可不行。你的胃不好,早上最好不要喝茶,豆浆是个不错的选择。”段紫陌大夫的责任感上来了,义正言辞地说。 殷承夜点点头,从正门走出,段紫陌赶紧追上,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我想出宫一趟。”殷承夜犹豫了一下,冷冷地开口。 “不是给你令牌了嘛,随便进出,没人阻碍。”段紫陌很随意地说:“我也想出去喘口气,总待在这个笼子里,憋也要憋死了。” 两人回宫换好了便服,殷承夜拉着段紫陌的手堂而皇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宣武门,守门的侍卫看向殷承夜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段紫陌身后跟随的影卫表情也都不大自然。 段紫陌很奇怪身后那些探究的眼神,好奇地望向了越发俊美冷艳的殷承夜。 殷承夜暗暗苦笑,段紫陌真是大夏皇族的一朵奇葩,如此天真率直的性格若非有人刻意保护,在皇宫这种人吃人的地方,怕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吧。 段紫陌经常在街市上走动,很多百姓虽不知道她是当朝皇帝,却都知道她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而且她平时救人都不收任何费用,还赠医施药扶贫济困,被百姓们尊为活神仙。 刚走过一条街,她的手里多了两个篮子,里头香肠鸡蛋青菜水果什么都有。 “还是雇一辆车吧。”殷承夜建议道,他不知道段紫陌在民间竟如此受欢迎。 “听你的。”段紫陌性子随和。虽然很想用走的体察民情,又担心殷承夜身上的伤势,便很轻易就答应了。这个时候最好顺着病人,心情舒畅,身体就会好得快些。 两人找了一家酒楼,等着影卫赶车过来。段紫陌贵为皇帝,自然很是挑嘴,索性这家酒楼是一个退休御厨开的,饭菜味道还比较符合她的胃口。 直接上了三楼雅间,段紫陌拿着菜单,点了一些补血养胃的菜式,外加一大坛子红枣汁。 “再来一坛梨花白。”殷承夜叫住了小二:“还有你们这里的拿手菜,看着上。” “相公,你的身体不好,最好不要喝酒。”段紫陌眉毛一竖,拿出了母老虎的架势,转过头对小二说:“就刚才那些好了。”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 殷承夜的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夫人。” “我说的是实话,你的身体没有痊愈之前,别想碰酒。”她给他倒了一碗菊花枸杞茶,挥了挥手,小二拿着银子跑下了楼,张罗起来。 没过一会儿,菜上来了,门开开,楼下一片嘈杂之声。小二神色紧张,忙将雅间的门关好。 “楼下怎么了?乱糟糟的。”段紫陌好奇地往下面望了望,询问小二。 “夫人,今日我们这小店来了些江湖中人,夫人和公子吃好了,先不要出去。等……” 没等小二说完,段紫陌一拍桌子,气愤地嚷道:“天子脚下,还反了他们了!” “坐下,吃饭。”一直没吭声的殷承夜终于出声了,他扫了一眼小二:“行了,去吧。” 小二点头哈腰地说了一番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关好门走了下去。 段紫陌沉住气坐了下来,刚要吃饭,殷承夜一把拦住了她,变出一根银针,慢条斯理的在每个菜里扎了扎,然后拿起筷子一一品尝。确定没有危险之后,他才放开了她的腕子,朝她点点头,示意可以食用。 “你活得很累,吃个饭至于这么麻烦吗?”段紫陌不解地看着他。 “做皇帝都很麻烦。”殷承夜很酷地甩了她一句,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哎呀。”一拍自己的脑门,段紫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忘了告诉你了,我从小在天山长大,师父给我吃了好多叫不上名的草药,已经百毒不侵了。” 殷承夜还是没有说话,安静的吃东西。段紫陌尴尬地挠挠头,一时间不知所措。 很快,两人之间的沉默就被隔壁粗犷的声音打破了。 “卢兄,我有准确消息,那殷承夜没有死,已经入宫做了皇帝的男宠。天音阁与大联盟曾联手追杀他,以他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整个武林将会再次陷入血雨腥风!” “殷承夜已经是宫里的人了,咱们若是召集武林大会,就是与朝廷公然对抗。唉!蔡兄,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天音阁本是殷承夜一手创建,大不了我还给他,在搭上我一条命。” “卢兄此言差矣。殷承夜当日手下留情,被你我联手重创,相信他对你不会在留情。天音阁与大联盟唇亡齿寒,若是联手和朝廷对抗,或许还有些胜算。” 他们俩聊得起劲,这屋里的段紫陌和殷承夜都沉下了脸,段紫陌更是攥紧了拳头。 “他说得是真的,你那天为什么要回去找死?”段紫陌小声叱问。 她很讨厌对面的那位“卢兄”,没能耐就安于平淡好了,偏偏有又野心,算计最好的兄弟,又装蒜拿乔,简直就是一个阴毒不要脸的伪君子。 “他们要散播朝廷对武林动手的谣言,矛头直指我殷承夜。”殷承夜顾左右而言他,语气悠闲一点都不着急:“看来,朝廷里面有人迫不及待要对我动手了。” “嘘,你听。”段紫陌压低了声音,一边吃饭,一边听着外面传来的闲话声。 “要说殷承夜的命也真好,鬼门关口转了一圈,竟然大富大贵权势在握了。这真是瓦片也有翻身日,东风也有转南时呐。” “说你呢。”段紫陌夹了一块鲈鱼炖豆腐搁在他的碗里:“没想到出来一趟,事儿知道了不少。” “预料之中,没什么大不了。”殷承夜很自然地给她的碗里夹了一个枣泥鱼丸。 “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皇帝,什么时候都是那么淡定。用我二叔的话,彻头彻尾的帝王气质,霸气凛然,雍容华贵。你要是穿黄袍肯定特好看。” 殷承夜一口红枣汁呛到,咳嗽了半天,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像是看一只怪物。 “我说错什么了吗?”段紫陌笑得狡黠,语气特别真诚。 殷承夜摸了摸模糊的眼角,继续低头吃饭。段紫陌看了他半晌,问道:“你喜欢什么口味?” “我什么都成。你呢?你喜欢吃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道理殷承夜明白。 “我喜欢海鲜和水果,口味嘛,偏甜辣。”段紫陌眼睛亮了亮,挑了一块水煮鱼放进嘴里。 一顿饭下来,段紫陌觉得和殷承夜的关系拉进了不少,两人结账下楼,正好与曹涛卢瑾瑜碰见。曹涛一见殷承夜愣了一下,马上看向他身边的段紫陌。 “承夜。”卢瑾瑜神情复杂地看着殷承夜,皱了皱眉头,不由自主叫出了他的名字。 “卢盟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在下与卢盟主已经割袍断义,没有如此亲近的交情。”殷承夜如画的浓眉一挑,脸上似笑非笑,不屑地言道。 “相公,这位就是屡次害你的卢盟主?尖嘴猴腮,獐头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段紫陌漫不经心地说:“你的眼光真奇怪,这么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能让你掏心掏肺,被卖了还数钱给他。” 卢瑾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再傻也不会不知道这个穿着云锦带着凤凰玉簪的女子是何人。纵然心中的那条毒蛇在啃噬他的血肉,他也只能微微一笑,连句解释都不能说。 那个女子不是他能够招惹的,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得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蔡涛,前户部尚书蔡勇的私生子。”段紫陌的目光又转向蔡涛:“那个叫蝶若的姑娘是你的人吧。回去告诉卞相,紫君是朕的人,伤他就是伤朕,伤朕的江山。” “走吧。”殷承夜淡淡地说了一句,段紫陌点点头,被他搂着腰施展轻功向前飘走。 “你还在生气?”坐在马车里,殷承夜看着仍然气鼓鼓的段紫陌,笑了出来。 段紫陌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自从第一次把他救起,她对他的印象就颇深,感觉也不错,后来接触机会,发现他不是如传说中一样翻脸不认人,还挺重情意,对他的好感更重了些。经过刚才的一顿饭,她觉得自己和他的关系还不错,当看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对他的杀意和憎恨时,她突然很不痛快,具体的原因她也说不出,就是不痛快。 “嘴长在那些人身上,他们愿意说什么你我管不了,爱说就说呗。只要不往心里去,随他们好了。”殷承夜几经生死,对这些身外之事已经看开。 “一群虚伪的小人,真让我恶心。”段紫陌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谢谢。”殷承夜阅人无数,谁对他是真心,谁对他是假意,他看得一清二楚。 “跟你商量件事。”犹豫了一下,段紫陌缓缓开口,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殷承夜浅浅一笑。 “就是那个奏折,你能帮我吗?一半就好……太多了……”段紫陌蚊子般哼哼道。 殷承夜沉吟了片刻,说了声:“好。” ------------ 第六章 宠绝冠六宫 一连七日,殷承夜窝在乾元殿闭门不出,翻遍了影阁的所有记录,等待着有朝一日排上用场。经过这些天的修养,他的功力不退反进,这几日更是突破了原有的境界,隐隐有一日千里之势。借着段紫陌的威势,他秘密召集旧部,暗线们基本上都恢复了联系。 又过了几日,后宫出了件侍卫与宫女私通的案子,案子倒没什么?就是这两人的地位实在特殊。侍卫是徐太妃宫中的,据说是她的远方外甥,宫女是齐太妃宫中的,是齐太妃的陪嫁。两位太妃吵吵闹闹纠缠不休,段紫陌将此事交给殷承夜全权处理。 因为案件棘手,后面的关系又多又乱,一时间,朝野内外都想看看这位紫君的笑话。 殷承夜在承乾宫亲审此案,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此事圆满解决,做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两位太妃本想借题发挥,却被他噎得无话可说,只得讪讪离去。谁也不愿意为了两个奴才得罪现在后宫最有权势的男人,更何况还有两个置身事外的太妃在旁虎视眈眈,若是走错一步,不但自己性命不保,就是自己所倚仗的家族也岌岌可危。 自此,殷承夜确立了其在后宫无可撼动的地位,开始从后宫走向朝堂。 未时刚过,段紫陌进了殷承夜的乾元殿,还没等她喝口茶,文清就匆匆跑来,对二人道:“皇上,卞相和信王在御书房候着,说有事求见。” 段紫陌看了殷承夜一眼,咳了一声道:“让他们先候着,朕一会儿过去。” 打发走文清,段紫陌朝着殷承夜伸出了大拇指:“你在这宫里还真是如鱼得水。” 殷承夜轻笑一声,将弹劾他的一摞折子放在案上:“你让蔡涛带到的话他都跟卞承宗说了,这是文武百官利用我的身份做的文章,看看,很有意思。” “一群势利小人,只会在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阳奉阴违。”段紫陌连碰都没碰拿着奏折:“他们都是一个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专权跋扈,该有个人出来杀杀他们的锐气了。” “你还喜欢尹默寒吗?”殷承夜直视着她的眼睛,平淡地询问,就像是问晚上吃什么一样。 “从他为了权势娶卞相的女儿之时,我对他的情就烟消云散了。”也不问殷承夜是怎么知道她和尹默寒之间的事,她很干脆的回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殷承夜不知为何,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心中窃喜,赶紧收敛心神,咳了一声道:“用我和你一起去御书房吗?卞承宗和尹默寒都是高手,你怕是……” “真的!我原就是这么想的,就怕你不肯。”段紫陌拍着手,乐呵呵地说。 两人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一肩来到了御书房,就见相国卞承宗和信王尹默寒在门口等待,卞承宗的神情有些急躁,尹默寒则一直阴沉着脸,低着头喝贡品碧螺春。见段紫陌来了,两人赶忙站起来行礼。 “两位爱卿免礼。”段紫陌特意上前搀扶了一把年纪比较大的卞承宗,转头对殷承夜微笑着说:“紫君,来朕身边坐。” 此言一出,尹默寒的脸突然变了,浑身散发着能把人冻死的寒气。 “听闻紫君俊雅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卞承宗端详了殷承夜一番,表情慈爱地笑笑道:“陛下携紫君前来御书房,果然夫妻情深。只是后宫临朝听政,于理不合啊。” “相爷此言差了,当日我母后与父皇鹣鲽情深,朝堂上的政务父皇从不避讳母后……” “皇上,相爷言之有理,紫君听政,于理不合,百官不服,请皇上三思。”一直没有说话的尹默寒突然插话,语气和往常一样不容置疑。 殷承夜冷笑一声,含笑看着尹默寒,那笑容仿佛一只正在戏弄耗子的猫。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先帝立下的规矩。紫君,朝前没有你说话的权利。”尹默寒看着殷承夜,实在憋不住内心的妒火,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信王是卞相的女婿吧!丈人还未言语,你似乎也是逾越了,不是吗?” 卞承宗听着殷承夜话里有话,矛头还直指向他,赶忙否认:“陛下,老臣忠心可鉴日月!” “卞相的忠心朕自然知道。”段紫陌推心置腹地言道:“相爷和信王也不要怪紫君,他出生江湖,性子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再者日前朕听到有江湖中人口出秽言,将朕的丈夫叫做娈宠,乃大不敬之罪。而恰巧,说着污言秽语之人,竟声称是相爷的门生……” “老臣冤枉,陛下明察!”说着,卞承宗双膝跪地。尹默寒看着丈人跪地,也跟着跪了下来。 “相爷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段紫陌神色无常,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内疚:“卞相是三朝元老,又是朕帝师的岳父,朕就算是看在信王的面子上,也会保你一世荣华。只要王爷和相爷做好自己本分,不犯上作乱,朕不会跟二位计较。” 卞承宗愣了一下,这番话从段紫陌的嘴里说出来可真是不易,她是铁了心要保这个紫君。唉!都怪他一时贪心,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得意门生,触怒了皇上……失策啊! “老臣一家受皇室天恩,无以为报,只有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朕累了,有事明日早朝再说。”段紫陌悄悄地瞅了殷承夜一眼,见他眼中露出一丝赞许,高兴得尾巴都来翘起来了。 “陛下,紫君既已入主后宫,这选秀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卞承宗看准时机,提出了一个段紫陌殷承夜都无法反驳的话题。 段紫陌心里咯噔一下,转过头看向殷承夜,殷承夜不着痕迹地向她点点头——拖字诀。 段紫陌勉强扯出一个微笑,道:“把名单报上来,朕择日看看再说。” “陛下,您好歹先看看,有不入眼的,先划了去,省得两厢耽误。” 殷承夜伸手揉了揉眉心,估计用不了多久段紫陌的耐心就会耗尽了。他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个金桔,包开掰了一半,自己吃了半个,递给她半个,没提防把牙给酸倒了。 段紫陌看卞承宗的意思,大有不看那份名册就跟她耗一宿的打算,叹了口气,打开厚厚的名册,将殷承夜塞给她的半个金桔放到了嘴里,酸得她一激灵,什么困劲都没了。 随便翻了几页,段紫陌把册子放下,冷冷地瞟了低着头的尹默寒一眼:“紫君,这事儿交给你了。”说着,她将册子塞到殷承夜手里,不易察觉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这可是朝中人脉的终极梳理!别看小小一本,却记载了朝中的各个势力及其背后亲疏敌友的关系,对于你快速掌握朝政非常有帮助。 送走了卞承宗好尹默寒,段紫陌跟着殷承夜回乾元殿吃夕食。 “嫑看了,吃饭先。”没了外人,段紫陌自然放下了端得贼累的架子,恢复其本来的性情。 给他的碗里夹了一块纯瘦的冰糖肘子,她皱了皱眉:“你的胃本来就不好,还不知道调养。” “皇夫之位居百官之上,与皇帝相当,可日日临朝听政,甚至可以在皇帝不在时代为处理政务。这个位子,太多人盯着。”殷承夜嚼着她夹过来的菜,就了口米饭道:“况且你的所作所为无不昭示紫君宠冠六宫,是皇夫的热门人选,朝堂上看不下去了,总要找个人把我压下去,或者说是平衡一下后宫的权利更确切。” “他们想把你拉下马!就是要架空我!真是其心可诛。”段紫陌瞬间想通了:“唉!我今儿个查了国库,你都不相信,居然只剩下了三千两黄金和两万两白银。我都想杀几个贪官抄几个大户充实国库,可是那帮子蛀虫也不傻,钱那会儿放到家里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殷承夜秉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纯洁想法也拆了一个螃蟹,泡好姜醋夹到了她的碗里:“国库的事儿我来想办法。” “怎么办?”段紫陌定定地看着他,捂着心口道:“在这样下去,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殷承夜看她夸张的表演,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雨后初霁的笑容:“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那个人的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否则,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段紫陌愣了一下,了然的点点头。爱一个人,自然要心无旁骛,他的条件不算刁难。 “明日我要去一趟倚泓楼,见几个手下。”殷承夜盛了一碗翡翠珍珠汤给她,把她不爱吃的苦瓜全都放进了自己碗里,淡淡一笑道:“有些旧事总要解决。” “嗯,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要是想要进出宫的令牌,直接告诉义翔好了。”段紫陌吸溜着丸子汤,缓缓地说:“你要顺路的话帮我给倚泓楼的雪妍姑娘带副药,顺便跟她说再不好好调理以后就别想要孩子了。” “你还给青楼女子看病?”殷承夜吃惊地看着她:“谁带你去的那种地方?” “承夜,青楼女子有很多都是被逼的,她们并不下贱,真正下贱的那些嫖客。”段紫陌眸中的清澈照在殷承夜的眼中,让他感到自惭形秽。 “没有大夫愿意去青楼给那些女子治病,就是因为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可他们又怎知,心不正意方斜,若是没有那些上门的客人,这些女子又怎么会……为了所谓的面子,就不顾人命,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叫大夫。” “吃饭吧。”殷承夜发现自己的碗又满了,原来,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夹菜给他,而他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他与她的心,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改变了…… ------------ 第七章 亏本的买卖 第二天一早,心情不错的殷承夜运起轻功来到了倚泓楼,这里,是他一手创建的情报机构。直接上了三楼,倚泓楼的老板阮红见了他,眼圈一红,鼻子一酸,险些哭出声来。 不到半个时辰,关张歇业的倚泓楼内乌压压站满了人,除了千娇百媚的舞娘,还有一百个精壮的汉子。他们曾经是天音阁的一员,却只属于殷承夜,卢瑾瑜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殷承夜看着这些眼中散发着光芒的汉子与姑娘,感到十分满意。一个组织里总会有腐烂无用的血肉,这不要紧,只要及时发现并清除,就能马上恢复原样。 他的回归就是要惩处那些背叛了他的人,但在此之前,他还要精密布局,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权倾后宫的紫君,这个时候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失败。 强自按下心中汹涌的复仇情绪,他的面上仍然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神色透出的是不可抗拒的威严。与一众骨干见了面,他进了密室,开始制定新的计划,复仇只是他新生的开始。 把大事安排妥当,白衣翩翩的少年郎才迟迟而来。他脸色如霜,神情冷淡的看着殷承夜,冷哼一声道:“没想到殷先生大难不死,还平步青云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紫君。” “你还在为了凤舞的事生气?”殷承夜一双如深潭般邃远的眸子盯着他,淡淡地问。 “难道我不能恨吗?你明明知道凤舞心有所属,还将她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凤舞一直拿你当成亲哥哥,结果你却面不改色的出卖了她!你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心,你只会利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谋取自己的利益。”楚颜望着殷承夜,语气极为怨毒:“真是报应,你现在也进了那个地方,做了那皇帝的禁脔。哈,凤舞看到了一定会哈哈大笑吧。” 提到段紫陌,殷承夜的神色有些异样,他摇了摇头道:“至少凤舞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楚颜冷哼一声,讥讽道:“是啊!她还活着,活着生活在那个阴冷的牢笼里!殷承夜,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所谓好兄弟,可你看看他是怎么对你的?知道为什么卢瑾瑜要背叛你吗?因为他受不了你了,受不了你肆意的将所有人的命运玩弄在手掌里,然后伪善地告诉他们这都是为他们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懂不懂?” 殷承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楚颜的话他无从反驳。 “若非为了凤舞,你我之间早有一人死在对方手里。”楚颜将一封请柬递到殷承夜手中,是武林大会的请帖:“事成之后,请紫君大发慈悲,放凤舞自由。” “给我一个理由。”殷承夜在后宫虽然说一不二,却也不想因此与段紫陌心生嫌隙:“皇宫大内,让一个人消失很简单,但是这并不能够让我放她出来。毕竟,她名义上是先帝的夫人。” 义翔曾说过,先帝那些没死的女人都被下了蛊,擅离皇宫之人一律杀无赦。 “你想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凤舞?”楚颜嘴角扯出一丝凄然的笑意:“要我的命吗?” 殷承夜一副冷漠的样子,点点头道:“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你是知道的。” “若我答应此生为你效命,你可否放过她,让她平安离开?”楚颜紧盯着殷承夜,问道。 “当然,你比她有价值,这笔生意我没理由不做。”殷承夜轻声嘀咕道。 “好,我用我的余生换她的自由。”楚颜说完这句话,转头退去。 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愿多待。罢了,只要凤舞能开心,他就算是牺牲也甘愿。 “成雪妍拜见主人。”天下第一花魁成雪妍妖妖袅袅地走进了后院,俯身便拜。 殷承夜扔给她一个精致的小瓶,淡淡地道:“这是一位神医托我给你的,她还让你保重身体。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知不知道倚泓楼是什么地方。” “回禀主人,当日属下被大联盟的曹涛所伤,幸得神医相救。后来,楼里的怜儿中毒,没有大夫敢进楼中看病,幸亏那日碰见了神医,她救了怜儿,还多次来倚泓楼为姐妹们看病……她是一个大好人……”一时着急,成雪妍语无论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打消主人对神医的好奇。被主人看上,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身负重伤,怜儿中毒,她也没有问原因吗?”殷承夜笑意盈盈地问。 “没有。神医菩萨心肠,只救人从不问东问西。”成雪妍从前一直以为人都是一群凶兽,只是披着一张虚伪的人皮而已,但是段紫陌的出现,让她又看到了人生的曙光。 “你好像很崇拜她,这楼里的其他人也一样吧。”话音刚落,成雪妍的脸色就变了,低着头一直跪着,大脑飞快的运转。 “主人,属下等绝没有二心,望主人明察。”成雪妍现在只有表忠心,希望能留下一命。 殷承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楼中有多少人受过神医的恩惠?” 成雪妍不敢抬头,忙不迭地回答:“只有属下,怜儿和红姨。” 殷承夜点点头,继续问道:“阮红受了什么伤需要请神医回来诊治?” 成雪妍答道:“之前红姨怀疑卢阁主的爱妾蝶若,暗中跟着她去了一座破庙,天亮回来后整个人都木呆呆的。怜儿怕红姨出事,正巧神医给她复诊,便让神医看了看红姨。神医说是中了苗疆的蛊,从红姨的脑子里拔出了一条三寸上带着翅膀的蜈蚣。” “苗疆的蛊毒。”殷承夜点了点头:“你们的运气还不错,碰到了可以起死回生的神医。” “主人,那位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是江湖中人。”成雪妍暗示着让他放过她的恩人。 “退下吧。”殷承夜一挥手,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 段紫陌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却是一个可贵的好人,一个无敌的仁者。 下了朝,卞承宗和尹默寒都没心情留在军机处,回到了丞相府中。 坐在案前,尹默寒将有关殷承夜的卷宗又翻阅了一遍,将手边的茶碗摔倒了地上。 “你就算是把屋里的所有东西砸了,也整不死他。”卞承宗走进书房,沉声说道。 “相爷。”尹默寒站了起来,双手执弟子礼:“请相爷赐教。” “殷承夜现在风头正盛,若现在和他硬碰硬,吃亏的是我们。”卞承宗坐了下来,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漠北战事已定,和亲的王子就快要进京了。” 尹默寒的手一滞,很快恢复了原样道:“相爷是要借刀杀人?” 卞承宗皮笑肉不笑地道:“后宫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尹默寒下颚一紧,摇了摇头:“皇上不是一个绝情之人,她之所以用殷承夜,估计是怕朝堂上结党营私她控制不住。相爷,若是我们……” “默寒,这个时候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走到今天,你我都没有回头路了。” “相爷,我总觉得这次漠北来者不善。虽说是派王子和亲,但……” “是阴谋,一个天大的圈套。”卞承宗撸着胡子道:“不过,这个圈套将要套住的是半路闯进的殷承夜,而不是你。默寒,先皇高明啊。” “看看再说吧。这个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尹默寒没有卞承宗的乐观。 “默寒啊!你说治国凭的是什么?”卞承宗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和人有关,人心易得,也最难得。” “没错,人心易得也难得。当今的皇上在这方面可谓是轻车熟路,无懈可击。” “成王败寇,我们该擦亮眼睛,拭目以待。” 半晌,尹默寒和卞承宗同时长叹一声,尹默寒身影一晃破门而出,掐住了门外偷听着的脖子。 “相公。”门外楚楚可怜的美人眼含热烈:“相公,你抓得我好疼……” 殷承夜回到皇宫的时候正是午后,段紫陌在乾元殿的龙床上打着盹,一团白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蜷缩在她怀里,露出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对着殷承夜眨啊眨的。 殷承夜走过去一薅,软乎乎的梅花形小爪子拍到了他的脸上,原来是一只雪白的肥嘟嘟的小猫。那小猫被抓得麻了爪,喵呜喵呜叫了起来。 “回来啦。”擦了擦眼睛,段紫陌将肥肥的小雪球抢回了自己的怀里:“事情办完了吗?” 殷承夜轻轻点头,抓住小猫的爪子,问道:“怎么又想起养猫了?” “可爱吧!它叫喵喵,因为贪吃脖子里卡了跟鱼刺,差点没憋死。”段紫陌把喵喵放下,喵喵在她身边蹭来蹭去,她的手轻抚着小猫的耳朵:“我看它可怜,就抱回来养了。” “我听义翔说,当初入宫的女人如果没被处死就会被中上蛊虫。”他伸手摸了摸猫咪肥肥的肚子:“我有个手下,当初是我派她入宫收集情报,现在被关在冷宫里……” “没问题。我帮你救她。”段紫陌站起来:“冷宫里住着一位月如夫人,是你说的那个人吗?” “就是她。”殷承夜点了点头:“现在就去冷宫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匆匆脚步声传来:“快救火,翠竹苑失火了!” “糟了,是冷宫。”段紫陌看了殷承夜一眼,撒腿就往翠竹苑的方向跑去。 翠竹苑火光冲天,段紫陌抢过身边太监的水桶,往身上一倒,鼻子上围着一块帕子就冲进了火场。殷承夜也抢过了一桶水倒在身上,跟着她冲了进去。 火势迅猛,房倒屋塌,索性抢救及时,月如夫人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宫女被殷承夜甩了出来。 段紫陌摸了摸月如夫人的脉象,皱起了眉头。她轻轻地拨开了月如夫人的发髻,两指一探,一根黄橙橙的木针拿在了手里。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要救人。” ------------ 第八章 仙竹与翠柏 在翠竹苑旁的一个紧闭的宫苑内,段紫陌拿着义翔取来的药箱,把宫女太监全都遣散,取出了冰针和银刀,点起了一盏酒灯。 “她吸入了毒烟,又被人下了蛊,我只能尽力。”段紫陌拿着银刀早酒灯上烤了烤,打开了凤舞的脑袋吗?冒着白气的冰针又快又狠的扎了下去。 饶是殷承夜见多识广杀人无数,还是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 冰针极细,但是扎进了脑髓里也不是闹着玩的,疼得凤舞一个劲的抽搐。 段紫陌又拿出四根银针分别扎入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捏着冰针猛地拔出。 “放火烧。”她叫了一声,在一旁准备就绪的殷承夜轻拍一掌,将火折子上的火焰送进了冰针里头,瞬间,一股黑烟冒起,一只黑乎乎的三寸肉虫被烧成了灰烬。 松了口气,段紫陌开始为凤舞处理其余的伤口和积聚在体内的毒烟,忙了有一个时辰,总算是告一段落。按了按凤舞的颈侧,她转过头对殷承夜说:“不用担心,没事了。” “累了吧。”殷承夜走到她跟前,看她脸色苍白,眼神都有些恍惚。 “还好。若不是及时施救,就算是救回来也可能会失去记忆,或者性情大变。”段紫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 安置好月如夫人,殷承夜和段紫陌回到乾元殿。殷承夜吩咐下去,调查冷宫失火的真相。 天色渐晚,段紫陌感到腹鸣如鼓,赶紧拿起小点心吃了起来。半晌过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了一声,很抱歉的看着殷承夜。 “怎么了?”殷承夜好笑地看着她愣头愣脑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闯祸后的小猫。 “就是云竹啊!我派人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园子里找到了你喜欢的云竹。但是老板不买,我又不好意思那身份去压人家,对不起啊。”段紫陌垂头丧气地道。 “我还当什么大事,云竹那种东西不过是装饰而已,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殷承夜嘴上说得冷淡,心里还是很感动。第一次,有人真心对他,不求回报。 “这所宫殿里弥漫了很多幽怨和憎恨,我不希望看到你也变成那样……”段紫陌咬紧了嘴唇,轻轻低道:“我知道你以前住的地方中了好多云竹……” “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殷承夜拿出一个印着精致梅花的翠玉小瓮:“尝尝看,是倚泓楼的那些姑娘让我带给你的。她们身无长物,能做的只有这瓮冰糖杨梅。” 段紫陌的连声多了些喜色,道:“谢谢她们了。我尝尝。”她用象牙筷子夹出来一个,放进嘴里,味道确实不错。随后,她又夹出了一颗,递到殷承夜嘴边。 殷承夜被有洁癖,他的吃喝要是被人碰过就不会再沾。但是现在,他笑眯眯的吞下了段紫陌夹过来的杨梅,一点都没觉得脏。 “你怎么看漠北送皇子和亲的事?”殷承夜眯着眼睛问道。 “他家老头子让驴把脑袋给踩了。”段紫陌又往嘴里塞了一颗杨梅,眯着眼说道。 “漠北五皇子泽焰,据说文武双全,品貌无双,是极有可能继承杰黎可汗之位的王储。” “可惜,他的母亲出身大夏,杰黎为了保护儿子只能将他送回大夏给我做妃子,护其平安。” “你把人想得太好了。将泽焰送到大夏后宫,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泽焰的野心和能力在漠北是出了名的,这样的人送到大夏的内宫,恐怕是来者不善。” “我记得二叔跟我提起过泽焰,说他是翠柏一般坚强倨傲的男人,若非母族出生低微,或许已经是漠北的可汗了。”段紫陌歪着头,喵喵跑了进来,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 “无妨。有意思的对手才能提高自己。”殷承夜眼中满是兴奋:“想要做千古一帝,统一四方是必做的功课。我正愁找不到漠北的把柄,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我只想和父皇母后一样,找一个知己,好好的过日子,不想……明知是演戏,我还是做不来。我毕竟是个女子,后宫怎么能多出这些男人?” “想要成就帝业,你必须学会忍耐。”殷承夜看她心事重重,捏了捏她的耳朵:“明天上朝回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好啊!我要去百鲜居,听说那里新上了不少东海的帝王蟹。”说道螃蟹,段紫陌黯淡的眼睛又亮了:“咱们多带些银子,那东西远道而来肯定不便宜。” 第二天上完早朝,段紫陌脚下如风的回到寝宫,换了一声平常穿的便装,带了满满一包的银子,跟着殷承夜出了宫,直接去了百鲜居的雅间。 东海帝王蟹果然名不虚传,肉多还甜,一点腥味都没有。两人大快朵颐,段紫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舔着嘴唇。殷承夜仿佛看到了她身后出现了一只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停地摆啊摆。 正吃着高兴,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尖声叫嚷,一阵马蹄声过,有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段紫陌探出头往楼下看去,楼下一片混乱,一对兵马横冲直撞,伤了不少百姓。一时间,街上的行人你挤我我挤你,来不及躲避的就被撞翻在地,相互踩踏,乱作了一团。 “我要下去。”段紫陌皱着眉冷声说道:“无法无天了还!” 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上面骑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极为傲慢的甩着马鞭,见到撞人非但没停下,反而从人身上碾压过去。 殷承夜一个纵身跳了下去,拦住了少年的去路,一脚踹倒了马匹,人也随之滚落下来。 少年摔了一个结实,被马蹄踩了一脚,马上拔刀要砍了马头,被殷承夜拿小石子把手打得脱臼。后面跟着的士兵将殷承夜团团围住,惊骇地看着他,没有一个敢上前动手。 原本繁华的街道一片狼藉,一个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嘶吼痛哭。 段紫陌从楼上下来,就听见有人在喊“小王爷”,转头一看,是禁卫军统领卫邱手下的一个小头目。那被成为“小王爷”的少年自幼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指着殷承夜跺着脚嚷道:“李统领,给本王杀了他!” “来人,将这个草民跟本官拿下!”李统领指着殷承夜,后面的将士纷纷上前围住了他。 “好大的胆子。”段紫陌从百鲜居大门缓缓踱出,掏出了令牌。 “如朕亲临。”李统领见玉牌上的九条金龙,吓得赶紧跪地,口呼万岁。 “小王爷,朕怎么不知道本朝还有个小王爷?”段紫陌沉着脸,走到抱着孩子痛哭的夫人身边:“没事儿,他的胳膊骨折了,我马上就给他接好。” 等禁卫军统领卫邱带着大队人马到来的时候,段紫陌已经医好了受伤的孩子,将受惊过度的孩子塞回了母亲的怀里,淡淡地道:“没事了,这药水每天晚上一勺,十五天后就痊愈了。”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孩子母亲,段紫陌转过身,看向卫邱。 “将这位‘小王爷’和李统领拿下,着大理寺卿严查。”段紫陌阴着脸,冷冷地说。 “你是大夏的新任皇帝?”自称小王爷的人指了指段紫陌:“你可知道本王是谁?” “不管你是谁,既然敢犯我大夏的律法,就要天皇老子都得进大理寺打板子。”段紫陌冷笑一声:“卫统领,全都绑起来,押回大理寺。”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纷纷斥责那位“小王爷”,赞颂皇上英明。有些百姓认出了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就是多次救人治病不受任何钱财的女神医菩萨,都议论纷纷,把段紫陌捧上了天,说是天上下来的仙女,专门拯救众生的天神。 段紫陌处理完“小王爷”的案子,心情大好。她趁此机会,决定和殷承夜出城一趟,会会那个死也不卖她云竹的“林痴”。 两人共乘一骑,半停半走的花了一个半时辰来到了郊外的紫竹园。期间,段紫陌和殷承夜一共吃了三屉小笼包,两碗燕鱼馄饨,两个驴肉火烧和三个肉夹馍。 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子,段紫陌从马上窜下来,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最后盯住了紫竹园的牌匾,摸着下巴叹道:“果然清幽雅致,难怪了。” 伸出手,她敲开了紫竹园的大门,迎面而来的女子面熟得紧,好像在那里见过。 “神医,是神医来啦。老爷,是宝儿的救命恩人。”女子见到段紫陌,脸上露出了感恩的表情,她就是刚刚被段紫陌救助的孩子的母亲。 一个羽扇纶巾的中年秀士从里面匆匆出来,见了段紫陌大礼相拜。 段紫陌赶紧上前搀扶。在她看来,她是顺手救了那个孩子的命,不需要让人当神仙一样祭拜。 走进紫竹园,里面可以用别有洞天来形容。苍竹翠柏,恍若人间仙境。段紫陌看了殷承夜一样,吞吞吐吐地向主人说明了来意。 “先生,在下慕名而来,是为了先生家的云竹。”段紫陌笑着拱手说道:“我家相公偏爱云竹,想要种植却苦于没有种子,在下此番不请自来,实在……” “林痴”见段紫陌和殷承夜均气度不凡,想必是大家出身,又救了自己儿子的命,自然欣然答应。正欲带二人前去竹园挑选的时候,一队兵马闯了进来。 段紫陌眉头微蹙,一看来人,又是认识的,羽林卫参将,卞承宗的亲信赵峰。 只听赵峰说什么皇帝为了讨好紫君,封了竹园,将竹林的云竹全数充公送进皇宫。段紫陌和殷承夜对视了一眼,殷承夜一个隔空打牛,将赵峰从马上打了下来,摔了一个狗吃屎。 “大胆,何人暗算本将!”赵峰怒气冲天,四处踅摸查找暗算他的人。 “我!” ------------ 第九章 漠北的皇子 赵峰顺着声音一看,吓得差点没爬下。他虽是个小官,却也是远远见过皇上的,一看推开“林痴”走出来的女子,就知道自己的命恐怕要交代在紫竹园里了。 几个暗中保护的影卫同情的看着赵峰――没头脑的东西,让皇上给抓了个正着,这下死定了! “皇上?!”抱着孩子跑出来的女人和“林痴”都惊呆了,神医竟然是当今皇上! “林痴”点点头,难怪要来买云竹,她身边的那位一定就是在后宫一手遮天的紫君了。 “穆大叔,这些日子是不是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上门要买云竹呀?”段紫陌回头问道。 “林痴”本姓穆,因为喜欢树木成痴,外人就送了一个“林痴”的绰号给他。他听到段紫陌问话,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你叫什么。”段紫陌冷冰冰的看着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赵峰,淡淡地问。 “下官赵峰。”赵峰的声音都颤了,他很后悔,不该听信好友蔡涛的话,来紫竹园找茬。谁想到会遇到微服私访的皇帝啊!得罪了皇帝,他必死无疑了。 “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假传圣旨,离间朕与百姓,安得什么心呐?”段紫陌猫眼一瞪,看得旁边的殷承夜心里痒痒的,就像是被小猫爪了一下。 “你有几个脑袋,敢做这样的事情!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段紫陌继续喝问。 赵峰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了一个名字:“蔡涛。是蔡涛让小人这么干的,他说,是相爷的意思,要清君侧。”说完,还抬头看了一眼殷承夜。 段紫陌的神情一僵,扭头走到殷承夜身边,从他的身上摸出了一包银子,塞给“林痴”。 “穆大叔,真是对不起。”她真诚地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你们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这包银子是刚刚他们闯进来踩坏林子的赔偿。” “皇上,我不能要啊。”他拿着银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妻子和孩子。 “收下吧。”段紫陌面带笑容,眼中的真诚和蔼让“林痴”放松了下来,接受了银子。 这是皇上的赏赐,没人能够拒绝。 殷承夜见她做得不错,阴冷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士兵,淡淡地说:“都起来吧。” 一天过去了,百鲜居和紫竹园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被传得沸沸扬扬,神医皇帝成了整个尚都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紫竹园没有人再去打扰,百鲜居的伙计则吐沫横飞的讲述着昨天的经历,将段紫陌捧成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就连被江湖中人妖魔化的殷承夜也被捧上了天。毕竟,菩萨身边哪能有坏人的存在呢? 一时间,一直诋毁殷承夜和段紫陌的大联盟和天音阁在百姓的唾骂声中消声灭迹。殷承夜的形象史无前例的高大起来,被传成为了真爱不惜放弃一切甘受骂名忍辱负重的痴情男子,几乎每个年轻女子都想要找到一个这样的夫君。 “真想不到,那个女大夫竟然就是大夏的皇帝。”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美青年摇着纸扇,从大理寺的后院绕了出来:“小七这次惹麻烦了。” “五爷,七爷被打了四十板子,现在还关在大牢里,您怎么不想办法把他救出了?”一个书童打扮的人盯着主子问道:“七爷自幼娇生惯养,我怕……” “巴图尔,你的主子是本王,不是老七。”他眼神一戾:“老七的死活与我无关。” “是,五爷。”巴图尔见他变了脸色,赶紧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说实话,比起喜怒不定神思无常的五皇子泽焰,他还是不叫喜欢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掩饰的七皇子泽烈。 “对了,本王让你调查殷承夜和尹默寒有结果了吗?”泽焰冷声问道。 “五爷,这两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赛这一个心狠手辣。尹默寒心思缜密,是我漠北的首要敌人,与大夏皇帝青梅竹马,不知为何却娶了相国卞承宗的女儿,婚后夫妻两个人前恩爱,人后形同陌路。至于殷承夜,他是个魔神,整个武林都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间,若不是触角伸向南疆那边,南疆派了一个精通蛊毒的苗女引诱了殷承夜最好的朋友卢瑾瑜,卢瑾瑜背叛了他,杀了他两次,殷承夜都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并入宫做了紫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救他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大夏新帝,本王的未来妻子。”泽焰眯起眼睛,对段紫陌越发的好奇。在他看来,一只兔子坐上皇位,结局只会有一个――让狼吃了。 “五爷,三爷那边来信了,卞承宗派人和三爷联系,目的不明。” “不用管他。就老三那脑子,不过是一团浆糊,废物点心罢了。”泽焰从未把老三放在眼里,他最担心的是他的父汗,让他带着老七过来和亲,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走吧!就把尚都的繁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轻摇折扇,泽焰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在尚都的大街小巷穿行游荡。突然,他身体一侧,躲到了一面墙后面。 “五爷,是南疆那边的人。”巴图尔看着一身鲜绿色襦裙的女子,小声地说。 蝶若神情慌乱的往前走着,一点也没注意身后跟着的蒙面高手。 “有趣,真是有趣极了。”看着跟在蝶若身后的蒙面高手,泽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乾元殿内,段紫陌心情大好的逗着喵喵,殷承夜一旁批阅着奏折,从里到外暖暖的。 “这次给漠北一个下马威,把他们的七皇子给打了,你有什么对策?” 段紫陌揉着喵喵的脑袋,笑着反问:“你说呢?七皇子和五皇子是过来和亲的,打了他们漠北的面子上肯定不好过。可是不依法办事,百姓们就会怨声载道。” “打了也就打了,与漠北关系什么的你从来没考虑过吧。” “我是大夏的皇帝,我要为我的百姓负责。他在大夏的地盘上犯了法,就是他老子来我也照抓不误,板子还会加倍。我要让这些人知道这世上还有天理王法。”段紫陌很认真地说:“我要保护我的子民,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能欺负他们。” 殷承夜放下朱笔,很仔细的看着段紫陌,笑了笑道:“你是个好皇帝。虽然天真了些。” “我不善于玩阴谋耍诡计,所以需要你的帮忙。”段紫陌轻轻叹了口气:“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我小的时候爹娘把我送去了天上,就是为了让我不被这个大染缸吞噬掉。爹娘走了之后,二叔为了我做了不少丧天害理的事情,我拼了命做好事弥补,还是没能救回他……” 殷承夜笑了笑,拍拍她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做好事已经成了融入你骨血的习惯。你没听到百姓们是怎么议论你的吧!都说有你做他们的帝王是大夏的福气。” “可惜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对了,我得到密报,这次和亲的人选是五皇子泽焰,但是他似乎被蒙在了鼓励,一直以为和亲的人是七皇子泽烈。” “聪明人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所有人当成傻子。”殷承夜不屑的冷笑道:“泽焰看似聪明,其实也不过是枚棋子。这枚棋子在大夏能起多大的作用,决定权掌握在你的手里。” “如非必要,我不想把人当成棋子摆布。”段紫陌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你做不来,就交给我,我来帮你完成。”对于段紫陌的心软,殷承夜很清楚,天性使然,他不勉强她改变,也不希望她改变。她下不去手做不到的,他来。 掌灯时分,迎接漠北皇子的晚宴在低调而简朴的御花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座无虚席。三位太妃坐在帝座的两边,等待着今晚的主角――段紫陌的到来。 段紫陌一身黄底吹金九龙袍,腰间系着一个翡翠凤凰的玉牌,缓缓走到了帝座上坐了下来。她一出现,御花园一片安静,群臣伏地,整齐划一的口呼万岁。 段紫陌让人平身之后,装作兴致勃勃的看着底下无聊的歌舞,实则无聊的掰着手指头想着新的药方。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聊的应酬。 “漠北五皇子泽焰,七皇子泽烈率使者觐见。”文清尖细刺耳的声音适时响起,让段紫陌打了一个激灵,脑子里的那根弦赶紧绷起来,整个人处于战斗状态。 “有请。”在脸上调整了一个不冷不热很职业的笑容,林梦璇放声说道。 一队穿着漠北特色服装的高大男子缓缓走近,为首的一个,长得很是端庄俊秀,他身后的一个少年,赫然就是在尚都大街骑马撞人的那个! “漠北泽焰泽烈见过大夏皇帝。”泽焰的目光定格在段紫陌的脸上,心中微微一动。 “平身。赐座。”段紫陌探究的目光看向泽焰,笑着道:“可汗派两位王子远道而来,朕深感欣慰,朕相信可汗的诚意,愿两国重修百年之好。” 礼部大臣贺达举杯开了一个头:“吾皇万岁,愿两国世代交好,永无兵戈。” 一杯酒下了肚,气氛立刻活络起来。段紫陌夹了一个清蒸螃蟹放在盘中,奋力的和它斗争。 “紫君怎么还没到。”她侧头问一旁侍立伺候的文清:“你去看看。” 文清一点头,说了声是,不着痕迹的走了下去。 “大夏皇帝年轻貌美,与我家五皇子真是天生一对呀。”一个长得很有挑战性的大胖子借着酒意向贺达大声道:“听说你们皇帝还没皇夫,咱们可汗可是为了你们皇帝着想,这叫什么来着,郎才女貌,千里姻缘一线牵!” 在场的大夏官员听了一愣,全都愤怒的看着有装疯卖傻之嫌的使者,段紫陌的神色倒是未变,还在低着头摆弄那只可怜的螃蟹,对使者说的话权当成了耳边风。 正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进了整个御花园:“紫君大人到。” ------------ 第十章 和亲连连看 一袭淡紫色的长衫,犹如暗夜中的君王,殷承夜的出现让人屏住了鼻息,那雍容而恬静的步伐,清雅绝俗,他抬起头,年轻俊美却又不失霸气的脸上显出一抹悠然自得的笑意。 泽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紫君,不禁仔细打量。果然不是泛泛之辈,那股子王霸之气,竟一点不逊于父亲杰黎可汗!这个人是个威胁,该先下手为强。 “臣紫君见过皇上,太妃娘娘,吾皇万岁。”殷承夜躬身揖礼,没有跪拜。 “平身。”段紫陌挪了挪屁股,指了指身边的很大空隙道:“过来坐。” “见过紫君大人。”大夏的一众臣子起身下拜。 “免礼,平身。”殷承夜施施然坐到了帝座之上,很快地帮她搞定了螃蟹,沾着姜醋塞进她嘴里。段紫陌吃着螃蟹,乐呵呵的笑得没心没肺,没听见下面传来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漠北使者的脸色发黑,他转头看向泽焰,却见他自斟自饮,根本就不关心皇帝的紫君。 殷承夜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她站着蟹黄的嘴角,尹默寒手里的杯子都被他捏碎了。泽焰看着殷承夜和尹默寒的表现,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陛下,为了让两国永结同心,我们可汗谨送五皇子泽焰前来和亲。”漠北使者的话一说完,刚才还表现得漠不关心的泽焰猛地抬起头,一旁的泽烈发出一声冷笑,讥讽的看着他。 泽焰的表现看在殷承夜和尹默寒的眼中,两人在心里不屑的撇撇嘴,面子上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殷承夜又包了一个葡萄塞进段紫陌的嘴里,然后冲着尹默寒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这次我们带来的三车珠宝,就是皇子的嫁妆。”使者还在不知死活的说着。 段紫陌很反感地看了他一眼,面带同情的瞟了一眼看着像是受刺激了的泽焰。毕竟,一个堂堂的男子汉,被当成物品送人,还是要再后宫这个牢笼里与其他男人勾心斗角一辈子,是个人都会受不了吧。想到这儿,段紫陌看了殷承夜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殷承夜当然没有放过段紫陌那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眼神,泽焰的演技不错,能很轻易的骗过没什么心眼的段紫陌,却很难骗的了他。 段紫陌看着碗碟神游太虚,肚子有些饿了,等她想起来伸手去桌子上拿时,很多的菜都已经凉了。碰了碰冰冷的螃蟹,她犹豫了一下,放下了筷子。 殷承夜拿过一只冷蟹放在手里,一会儿,冰冷的螃蟹就热了,他很细心的帮她把蟹肉挑了出来,就看见泽焰和尹默寒都在看他。 泽焰看到殷承夜小露了一手,对他的武功产生了好奇,练武之人,谁都想要做天下第一。 尹默寒则对殷承夜的敌意更大,他看得出来,段紫陌对这个男人动心了。 段紫陌没有留意三个男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吃着热气腾腾的蟹肉,对殷承夜的好感更加重了几分。世人都说人云亦云,殷承夜一直都是个好人,只是那些人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眼看过了大半。一直仿佛深受打击的泽焰突然开口挑衅殷承夜,拿他的出身做文章,含沙射影的话越来越难听。 段紫陌眉头蹙到了一起,她刚要拍案而起,被殷承夜暗中拉住,冲她摇了摇头。 尹默寒用拇指把玩着羊脂玉的酒杯,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意。 “没想到五皇子竟然这么爱流言蜚语,还真适合后宫的生活。杰黎可汗就是有眼光。”段紫陌咬着一块酱猪耳朵,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谣言止于智者,市井江湖之言不可尽信。五皇子,紫君入宫乃是协助朕匡扶江山社稷,你言语逾越了。” 段紫陌此言一出,泽焰愣住了,他原以为段紫陌是只心眼好的兔子,却没想到段紫陌并不是一只柔弱的小兔,而是一只慵懒的猫咪。没事儿的时候她不会主动招惹你,若是有事,她的爪子也是尖利无比,将他的脸抓出几道血痕。 “中原有句俗话,叫做无风不起浪,陛下,我只是有些好奇,没有恶意。” “唉!连五皇子都被谣言所惑,就更别提朕的大臣子民们了。紫君,为了朕,你受苦了。”段紫陌侧头看着殷承夜,眼中的柔情让他怦然心动。 “来人,拟旨,擢紫君殷承夜为皇侧夫,赐住未央宫。” 群臣俱是一愣,有精明的立刻跪下,口呼“皇侧夫千岁”。 “谢皇上恩典。”殷承夜站起身,朝她躬身施礼。 “陛下。”卞承宗怔楞了片刻站了出来,面带和蔼笑容道:“老臣恭贺陛下,恭贺皇侧夫殿下。” “多谢相爷。”段紫陌也是一脸的喜色,还带着几分女儿的娇羞。 “陛下,既然正赶上漠北的五皇子和亲,老臣建议,不如把选秀之日提前吧。” “选秀?”段紫陌一惊,下意识看向殷承夜,殷承夜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悄悄地握住她瞬间冰冷的手:“今日是朕为泽焰殿下举办的宴会,选秀之事明日早朝再议。” “是,陛下。”目的达到了,卞承宗见好就收,退回了人群中。 段紫陌脸上笑眯眯的,心中却郁闷到了极点,眼里的委屈显而易见。 宴会过后,尹默寒与卞承宗坐着马车回到了相府。尹默寒一言不发的走回书房,眼前竟是段紫陌和殷承夜的影像。卞若兰见丈夫回来了,端着参茶走进书房,却被他无情的挡在了门外。 又是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成亲到现在,原本冷漠却还有一丝人味的丈夫变成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她每日食不甘味睡不安眠,花了不少钱诅咒皇宫里面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下地狱,永不超生! 是的,她知道尹默寒心里只有段紫陌,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如果她不是卞承宗的女儿,他恐怕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相公,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卞若兰喃喃自语道:“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 看着女儿痴傻的身影,卞承宗摇了摇头,悄悄地离开了花园,走向正厅。今夜,他联系了不少同僚门生,以怕殷承夜挟天子令诸侯为理由煽动众臣为皇帝选秀,搅乱后宫的池水。 “父亲。”卞承宗回过头,卞若兰幽怨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泪水。 “若兰,怎么了?”卞承宗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儿:“爹爹还有事……” “父亲,我不会占用您太长时间。”卞若兰略带哭腔的声音中满是坚定与强硬。 卞承宗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女儿:“若兰,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有些事,不用为父说你也该明白。她是皇上,是大夏的希望,父亲和默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 “父亲,默寒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哪怕一丁点的存在,我真的好难受啊。”晶莹的泪珠滚落在脸颊上,显得楚楚可怜:“父亲,我想要一个爱我的丈夫,而不是一个陌生人!” “若兰!”卞承宗一巴掌打在了女儿细嫩的脸颊上,一个大红手印子在她纤细的小脸上凸了出来:“你是我卞家的女儿,不是小门小户出身,这种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 卞若兰捂着被扇得红肿的半边脸,怨恨地看了父亲一眼,决然离去。 “相爷。”尹默寒从暗处走来,刚刚的一幕他全都看见了,却没有出声,静静的站在一旁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看:“我们进去吧!陈大人他们都到了。” “默寒,不要和那丫头一般见识。”卞承宗吸了口气道:“头发长见识短,只知小情小爱,不懂真正的大义。唉!我怎么生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丫头。” “相爷,别说了,咱们都是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尹默寒对自己的恩师还是很尊重的,所以他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对卞若兰的怀疑。若卞若兰真的不是师父的亲生骨肉,那师父…… “走吧!别让老陈他们等急了。”卞承宗转过身,朝着大厅走去。 尹默寒叹了口气,朝一个角落投去一瞥,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也跟了上去。 黑暗的角落里,卞若兰走了出来,她眼神阴毒的看着父亲和丈夫离去的背影,转身离去。 尚都城中的驿馆内,一只山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飞向遥远的天际。泽焰负手望天,身后传来一阵唏嘘的声音。他回过头,老七泽烈一脸同情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王兄,恭喜了。”泽烈的眼中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三车珠宝原来是父汗给王兄的嫁妆,哈哈,真是抱歉,王弟我误会你了。” 泽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从他的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透明的空气。 “都成了人家的妾,还拽什么拽!跟你那个无耻的娘一样……”还没等到他说完,一只泛着青筋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使他呼吸困难喘不上起来。 “别逼我杀你。”泽焰冷森森的看着泽烈,全身散发着阴郁的杀气。 “五殿下。”巴图尔端在手里的茶水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全都洒到了地上,被子也碎成了几瓣。 泽焰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巴图尔,将手从泽烈纤细的脖子上拿了下来,将他掼倒在地。 “看在这个忠心的奴才份上,本王放过你。记住,没有下次。” “呸,孽种!”泽烈捂着被掐出红印的脖子,在看到泽焰离开后低声喝骂。 “七殿下。”巴图尔走上前,跪在泽烈的身前:“殿下,忍一时之气,才能成就大事。” “待大事得成,本王第一个早杀的,就是他。”泽烈咬牙切齿地说。 巴图尔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保护这样一个人做可汗,真的正确吗? ------------ 第十一章 谁是省油灯 进入九月,秋风渐起,天气渐凉。经过一顿折腾之后,泽焰作为侧夫住进了后宫的甘泉殿,和殷承夜南北向对,时不时过来请安问好。 时间过得飞快,段紫陌作为皇帝开始理政已经有三个月了,这三个月里天下基本太平,就是漠北一带和南疆似乎有一个说不出的秘密,段紫陌让义翔密切注视,有发现尽快来报。 这天上完了早朝,段紫陌刚想去未央宫和殷承夜商讨一下关于江南贪官克扣官饷导致河水溃堤的事情,在路过御花园的路上被进宫给太妃们请安的卞若兰拦了下来。 段紫陌见卞若兰面色凄苦,一问之下竟然是因为与尹默寒的同床异梦。不耐烦给她解决这些小儿女问题,又不忍心放着不管,正纠结的时候,突然看到了泽焰走来。 段紫陌借口和泽焰约好了游湖把跟狗皮膏药般难缠的卞若兰甩在了身后。 “你好像很讨厌她。”泽焰还是一身书生的打扮,不过比在街上的时候富贵了许多。 “不讨厌也不喜欢。”除了成亲的回,她还是第一次与这个名义上的丈夫接近。 “喂,你也太冷淡了,我好歹也是你的丈夫之一。”泽焰半真半假地道。 “成亲那天朕不是跟你说了吗?朕和你是假成亲,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事,不用顾及朕。要是哪天你有了心上人,朕还会帮你出聘礼,做大媒。”不管怎么端架子,段紫陌身上也没有王者之气,相反,她身上那种温和淡然的气质让她很讨喜,很容易相处。 “可是?我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泽焰说得认真无比,眼中却闪过一丝轻佻和算计。 “可是朕不喜欢你。”段紫陌说得斩钉截铁。她看着他,用殷承夜一贯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朕管不了你要做什么?不过安分守己才能活得长久。你好自为之吧。” 段紫陌本能的觉得泽焰是一个危险人物,她很快地离开了他,转身回了未央宫。 泽焰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觉得很好笑。这样的皇帝,太少见了。 未央宫中,殷承夜批阅了几本奏折,接见了刚得了腰牌进宫的阮红。阮红东看看西看看,对宫里的事物很是好奇。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当今的圣上。 “蝶若,武林,南疆,漠北,卞承宗,尹默寒,和几个人之间的怜惜可圈可点啊。” “主人,那个国进社要不要我们出手取缔了?”阮红问道。 这个国进社是一帮文人聚在一起搞得,背后的支持者是卞承宗,目的只有一个,扩大舆论的压力,让殷承夜从江湖中的大魔头变成后宫里的“妲己”,祸乱天下的妖孽! “一帮子桀骜不驯嚣张无度的书呆子,屡屡藐视朝廷,是该教训教训了。” 殷承夜端起九龙捧珠的翠玉茶杯,轻啜一口,眼神看了看窗外,邪魅一笑。 “主人,要不要属下……”阮红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她刚才不是没有察觉到窗外的女人。 “不必了。”殷承夜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怎么晚了。” “刚刚碰见卞若兰,被她缠住,跟泽焰走了一会儿。”段紫陌从门外走进,看到阮红,又看了看殷承夜,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商议了?” “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阮红跪倒在地,恩人的救命之恩她还没有机会报答。 “没事,正好你也来了,就一起听听。毕竟,最后拿主意下旨的人是你。” “阮老板,别跪着了,快起来。”段紫陌坐在殷承夜身边,对着阮红言道。 “起来吧!接着刚才的说。”殷承夜将一份折子递到段紫陌的手里,给她包了一颗荔枝,塞进了嘴里:“我的意思是把那些大放厥词的,大逆不道的,都驱逐出京,永不录用。” “是不是太严厉了?嘴长在人家身上,愿意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呗。”段紫陌不以为然。 “国进社的背后是尹默寒和卞承宗,如果放任不管,那帮书呆子会把事儿越闹越大。” “噢,那就按你说的办,把这些人都驱逐出去,剩下当官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阮红看着两人的互动,那份默契和信任让她不由感叹,皇上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对了,忘了告诉你,刚刚我好想看到宫门外头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看身形很像卞若兰。” “她跟你说什么了?”殷承夜难得扭捏地问,还是有些在意尹默寒在她心里的地位。 “尹默寒和她成亲是权宜之策,两人同床异梦,搞得她痛苦不堪。她希望我能帮她,让尹默寒的心向着她些,至少每日见面不要像陌生人。” “愚蠢的女人。”殷承夜下了个定义,又问道:“你的答案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君他是臣,我还没这么无聊去干预臣下的私生活。” 段紫陌的漠不关心的神情让殷承夜暗中叹了口气,他摸准了她,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若是她真的放下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拿起。 段紫陌对他真诚相待,他还能说什么?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权利去质疑她不是吗? 殷承夜的神情和冥想状态被段紫陌看得一清二楚,她想要寻找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没有背叛和伤害,更不是因为一时的悸动,所以,明知试探很愚蠢,她还是做了。 “陛下,那信王妃刚刚看到了我和主人共处一室,会不会出去胡说八道?”阮红突然问道。 段紫陌一惊,喃喃地道:“她肯定会去说,那面相就是一个长舌怨妇,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放过?你倒是说句话出个主意呀,这事关你的清誉!” 殷承夜见她紧张的样子,心情大好:“无妨,名声什么的辛苦挣来就是为了丢的。” 段紫陌咬了咬唇,上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的掐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殷承夜嘴角上翘,淡淡地说:“阮红,你去跟着她,见机行事。” 阮红躬身称“是”,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段紫陌羡慕的看着她的好身手,叹了一声。 殷承夜拿了一个春卷给她,说道:“要不要出宫看看国进社?” 段紫陌接过春卷叼在嘴里,摇头道:“才不去看那些自命清高没本事只知附庸权贵的人呢。不过出去玩一趟倒是不错,城外有个园子,是我的私人地方。” 不说殷承夜和段紫陌出城游玩,单表卞若兰从宫里回到相府,满心满眼的盼望着丈夫回来,她要将今日所见所闻都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才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隅中刚过,尹默寒准时回到了书房,推开门,就见到了一个不愿意看见的女人。他转身想走,就听到后面的女人叫了他一声,要告诉他一件天大的秘密。 “我刚才进宫了,见到了皇上。她和新册封的那位侧夫很恩爱,我真替你难过。” “说够了,滚出去。”尹默寒冷冰冰地说,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的话还没说完。”卞若兰走到尹默寒的面前,手指攀上了他的胸膛:“那位皇侧夫,和一个美丽的女人在未央宫私会,被我看到了。” 尹默寒眼睛一亮,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还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那个女人是倚泓楼的老板,年轻漂亮妩媚动人。虽说比不上当今圣上,确实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怕是皇侧夫失宠,自己找了个乐子。男人嘛,哪能看着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呢。就算是贵为后宫的当家之人,也是一样的。” 尹默寒扒掉她的手指,冷淡地说:“皇宫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规矩你不知道吗?” 卞若兰的脸变了颜色,她咬了咬唇,接着道:“相公,你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的前程?” 尹默寒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了几页,道:“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尹默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卞若兰那点比不上她,为什么你都不肯看我一眼!” “你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吗?在胡说八道,即便是我和相爷也救不了你。” “尹默寒,你真的很残忍。算我卞若兰瞎了眼睛,从今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说完,卞若兰摔门而去。她走了几步,期待中的人没有跟来,苦笑了一声,黯然离去。 “她刚才说的是真的?”尹默寒拿着书,头也不抬的问道。 “皇上是因为受不了卞小姐的纠缠随便拉了泽焰王子脱身,而殷承夜则确实和一个女人交往甚密,那个女人叫阮红,是倚泓楼的老鸨。” “倚泓楼。去查查倚泓楼的底细,和殷承夜有什么关系。” “是。”说完,书房中一阵阴风刮过,恢复了安静和平和。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卞承宗走进了书房,他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的看着尹默寒。 “相爷,您来得正好。”尹默寒将卞若兰今日的所为告诉了卞承宗,末了,还捎带着提点了他一下,卞若兰的娘和漠北的那位可汗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小暧昧。 卞承宗一直安静的听着,偶尔喝上一口碧螺春提提神。 “相爷,有空说说她吧。她这样下去很危险,就算是泽焰不动手,殷承夜也会发觉。” “算了,不管她,她要找死谁也拦不住。”卞承宗揉了揉眉心:“泽焰那边先不要联系,杰黎对这个儿子很过分,难保他不会怀恨在心。” “是。那国进社那边呢?他们闹得有点大了,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说什么牝鸡司晨天下之乱之类的话。我怀疑有人暗算我们。” “默寒,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若兰吗?” 尹默寒一愣,摇了摇头:“对不起,相爷。” “无妨。”卞承宗站起身,摇晃了一下,蹒跚的走出了书房的大门。 人生不如意之事,果然十之**啊。 ------------ 第十二章 神医的绝招 从段紫陌的玉竹山庄回来,天色渐暗,雨云密布,一场大雨眼看就要到来。段紫陌看了看天气,驾轻就熟的将车赶到了第一次遇到殷承夜的那个破旧里。 “要下雨了,先避一避,大概一个时辰就停了。”段紫陌的轻声细语在殷承夜的耳朵里却如同雷鸣一般。他猛地想起了一个曾经给他算命的老先生。 那个老先生说他命中富贵,君临天下,居万人之上,是皇后的命格。当时他嗤之以鼻,转身就要离开。就在这时,那位老先生说马上要下雨了,他也没当回事,就顶着一口气想要看那老人出丑。那天云淡风轻,异常晴朗,根本不可能下雨。他找了一个有遮挡的地方休息,看着老人,发现东方真的挂起了一阵风,风中隐隐带着一丝湿气。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猛地看向天边,黑云滚滚,电闪雷鸣。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看着瓢泼而下的大雨,傻了。老人得意的看着他,说半个时辰后雨就会停下,他等了半个时辰,雨竟然真的停了下来,霞光闪现,彩虹蹁跹。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天他遇到的不是街边的骗子神棍,而是真真正正的活神仙,天山的二当家,天机老人。 当下,殷承夜将自己早年的那段经历讲述给段紫陌的时候,段紫陌哈哈大笑。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老头子是这么跟你说的吧。” “你认识天机老人?”殷承夜听到同样的开场白,连语气都几乎一模一样,不禁对她和天机老人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 “当然认识,他是我师父,也是我二爷爷。”段紫陌傻笑着说:“我从小在天山长大,我的医术是天山老祖教的,相术是天机老人教的。” “难怪你医术高明,能够起死回生。”殷承夜点点头,从马车里下来,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点燃了一堆干柴火。 段紫陌也从马车上下来,坐在他的身边,烤着火取暖。 “那天,就是在这儿把你给救了。”段紫陌看着地上干涸变黑的血迹,微微一笑:“其实那天,我的心情特别的差,因为第二天尹默寒就奉旨成亲了。” 有些话说出来才能减少误会,她不希望殷承夜的心里有难解的疙瘩,所以在他开口询问之前,将她和尹默寒之前的过往做一个了解。 “那天我救了你,一直没有回皇宫,直到二叔派人找我回去。二叔为了我,放弃了一切,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能做一个好皇帝,把大夏的江山延续下去。” “尹默寒和你青梅竹马,为什么先帝要拆散你们,让他娶卞若兰为妻呢?” “不清楚。刚开始二叔很喜欢尹默寒,可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下了一道圣旨。二叔对我说,卞相的女儿得了绝症,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尹默寒。为了不寒大臣的心,作为未来帝君的我只能忍痛割爱,将心上人送出去。” “尹默寒没有反对?”殷承夜觉得尹默寒于公于私都该反对一下,不会轻易妥协。 “他没有反对,反对的人是我。江山社稷对我来说是责任,我不会不负责任,但是让我用心上人做出妥协,我做不到。”说到这儿,段紫陌苦笑了一声:“我做不到的,他替我做了决定。那个时候我很灰心,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也没有目标,除了救人我什么都不会。” “你救了我。”殷承夜陈述着一个铁一般的事实:“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皇帝。”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拿得起放得下。尹默寒于我已经是过去了,我不会再为他而伤心。”段紫陌看着庙外大滴的雨点落下,继续道:“我那天把了卞若兰的脉,她健康得很,绝症什么的都是胡编的。这就引起我怀疑了。二叔是个极精明的帝王,卞若兰那点小聪明应该骗不到他。联想起之前二叔的态度,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嘘,有人来了。”殷承夜的话音刚落,段紫陌就听到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向着庙里走来。 不多时,十几个彪形大汉穿着同样款式的衣裳,匆匆忙忙的跑进来避雨。段紫陌冷眼旁观,见每一个大汉身上都绣着一个铁子,还带着很多的箱子,乍眼一看,像是走镖的。 几个镖师进了庙,看到一个优雅高贵的男人和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都下意识的压低了嗓门,在另外一边升起了一把篝火,嘴里喊着晦气。 “娘的,这鬼天气,真害人呐。镖头,还有三个时辰,咱们要是找不到那位神医……” 被叫做镖头的长须汉子瞪了他一眼,正说话的立刻噤声不语,警惕的看着殷承夜二人。 段紫陌好奇的看了看殷承夜――找神医,不就是找她吗? 殷承夜也看了看她――不许说话,静观其变。谁知道这帮子人想要干什么。 段紫陌轻轻点头,不再言语。这时,一只看着没处生多久的小灰兔子跑了进来,那几个镖师相互看了一眼,一把将兔子揪住,就要拿刀宰了炖肉。 段紫陌求助的看了殷承夜一眼,只见殷承夜手指一弹,镖师拿着刀的手突然“嘎嘣”一声,刀落地,小兔子也落地,跑到了段紫陌的腿边,蹭了蹭她。 “你他娘的……”还没等他说完,就感觉腮帮子上一疼,出现了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谁,是谁在打老子!”话尾音还未落,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连续啪啪啪的几下,男人的脸已经肿的活像个猪头,嘴也变成了两根大香肠。 为首的镖头站了起来,他知道今天碰到了高手,是个硬茬子,不好对付。为了避免更大的冲突,他拱手施礼道:“这位大侠,我家兄弟不懂规矩得罪了,还望海涵。” 殷承夜见人还算识相,也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没有搭理他们。 段紫陌轻抚着小兔子,给它擦干净了身体,无意间发现地上有些新鲜的血迹。她低着头,靠在殷承夜的身上,不露痕迹的在他的手掌上写下了几个字:箱子有问题。 殷承夜拍了拍她的手,接过她递上来的药丸,看着她把一些花瓣洒进来火里。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些镖师全都东倒西歪的呼呼大睡。 “过来帮忙。”段紫陌站起来挨个打开箱子观瞧,挨着镖头最近的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个流着血,脸色苍白,印堂发黑的男人。 “林将军!”段紫陌的脸色大变:“漠北大捷,他不在边关,怎么会……” 她将林将军扶了起来,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他的嘴里。没过多长时间,林将军吐了一口又一口黑血,血里还有米粒般大小的白色颗粒。 “石脑蛊,谁这么阴毒啊。”段紫陌拿出银针,给林将军扎了几下,他渐渐苏醒。 “承夜,拿火把这些蛊虫烧了,不能留它们出来害人。”段紫陌冷静的说。 殷承夜从马车上拿下了一瓶酒,洒在血泊中,放了一把火,那些白色颗粒全都化为了焦炭。 正在此时,林将军幽幽转醒,见了段紫陌,激动得差点又晕了过去。 “林叔叔,是我。”段紫陌凑上前去:“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出什么事了?” 林将军本名林淮勇,是中路大军的一员虎将,跟着她爹娘***下的江山,对段氏王朝忠心耿耿,一直镇守在泗水镇,是大夏的中流砥柱。 “皇上……”林淮勇一把抓住段紫陌的手腕,咳了几声:“我,我没有叛国!” “你慢点,我知道,你不会叛国。”段紫陌紧紧握着林淮勇的手,让他不要着急,慢慢说。 “漠北,奸细,皇上,我没有……”还没说几句,林淮勇又泛起了白眼。 段紫陌想了想,决定先救醒送镖的众人,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这个皇帝竟然不知道! 殷承夜帮她弄了不少凉水泼在镖局众人的身上,在他们动手之前,拿出了段紫陌的令牌。众人看到令牌,又听到林淮勇说那脱俗的女子便是当今圣上,他们要寻找的神医,当下跪了下来,三呼万岁。镖头一见林淮勇清醒了还见到了皇上,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下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林将军会被诬陷叛国?”对于林淮勇的人品,段紫陌深信不疑。 “回皇上,小的们知道的也不多。那日我们金华镖局押镖到了泗水镇,就听说林将军叛变投敌,勾结漠北,准备推翻圣上谋朝篡位。” “胡说八道。”段紫陌的眉头皱了起来:“林将军戎马一生,忠心耿耿,林家更是满门忠烈,为了大夏鞠躬尽瘁,这无稽之谈也有人相信?” “有大队人马来了。”殷承夜走到庙门口,蹙眉看着远方拿着刀往庙里冲的人。 “来得正好。”段紫陌掏出一袋子珍珠送给镖局众人,示意让他们先行离开,然后将林淮勇放进了马车里。 做完这一切,四十多个身穿禁军服装的士兵拿着刀冲了进来。 “大胆反贼,竟敢窝藏朝廷钦犯,全都杀无赦……”为首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大个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殷承夜,吓得从马上滚了下来:“下官禁卫军左统领云飞见过皇侧夫千岁。” 段紫陌缓缓地从殷承夜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冷淡的看了一眼云飞,对着殷承夜道:“起驾回宫。朕要亲审林淮勇一案。” ------------ 第十三章 线索和疑点 回到宫里,段紫陌的脸上多云转阴。她下令影卫彻查林淮勇一案,竟然查出了卞承宗暗地里以天子的名义假传圣旨,陷害忠良之事。 一直昏迷的林淮勇终于在承乾宫醒来,他看到段紫陌,又有些激动,将自己被诬陷的事情告诉了她,并说圣旨上写着,要是遭遇抵抗直接格杀勿论。 “所以你怀疑圣旨是假的,从泗水镇逃了出来。”殷承夜想了想,林淮勇算是看着段紫陌长大的,她什么脾气秉性都清楚,若不是最后格杀勿论四个字,便不会露出马脚。 “皇上向来宽厚仁善,就算真的犯了大罪,也不会伤害无辜之人。那宣旨的太监故意打死了我家的丫鬟,引得我反抗,目的就是要杀人灭口。” “也就是说,真正通敌卖国的是卞承宗对吗?”段紫陌沉重地问。 诚然,她从小就不喜欢阴森森的卞相,却也不希望卞承宗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自己叛国也就罢了,还栽赃陷害同僚,林淮勇和他是几十年的兄弟啊! “是。当日我截获漠北杰黎可汗的密件,也以为是一场误会,特意拿着书信去找他,想要问个清楚。没想到,他竟然倒打一耙,污蔑我叛国投敌……” “那些书信都被毁了吧。”殷承夜肯定地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该私自处理。” 林淮勇红着脸摇了摇头,叹气道:“是我糊涂,只念着当初***下江山的情分,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没准儿是谁在背后捣鬼,想要陷害忠良。” “对了皇上,我那天截获的信笺中提到了一件可疑的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林淮勇突然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说吧!这里很安全,没人能再害你。”段紫陌握着殷承夜的手,深吸了口气说。 林淮勇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蜡封的银铜,抽出了里面藏着的半张纸,道:“这是一半,另外一半我给了汝夏,让他带着逃来京城找皇上深渊。” 段紫陌打开看了一眼,冷哼一声:“难怪我看着卞若兰不像是大夏这边的人。” 殷承夜接过段紫陌手里的文书看了几眼,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找到另外一半文书,就可以将那个伪君子绳之以法,把他虚伪的面具当着所有人的面扒下来。卞承宗一倒台,国进社也就完了。这是老天给你亲政的大好良机。” “当务之急,是找到汝夏。卞承宗手里的人不是吃素的,今日若是没有到那破庙避雨,林叔叔就遭遇不测了。倒是那群镖师,真的很仗义。” “要不是那群镖师,我根本就见不到皇上。”林淮勇叹息一声:“当日我逃了出来,被漠北的死士和卞承宗的手下追杀,遇到了这群送镖的兄弟。我告诉了他们我的遭遇,镖头就把我放进了箱子,一路上历尽了艰难,不敢走大道只能走小路。幸好,老天开眼……” “承夜,帮我好好谢谢那群镖师吧。”段紫陌不太懂江湖的规矩,将此事托付给了她最信任的人:“林汝夏的样貌我一会儿画给你,这事最好秘密进行,一定要抢在卞承宗之前找到他。” “好,交给我吧。”殷承夜点头答应。 “陛下,信王殿下求见。”殿门外,文清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 “我去去就来。承夜,我把林叔叔交给你了。”说完,她走了出去,前往勤政殿。 勤政殿内,尹默寒端着白瓷梅花的茶杯细细的品着明前龙井。见她进来,放下了手上的杯子。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段紫陌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尹默寒,他是卞承宗的得意门生兼上门女婿,卞承宗的做了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怎么,是为你岳父来说情?” “你误会了,我来,是想提醒你,注意一下你的皇侧夫。”尹默寒冷冰冰地说。 “哈哈,信王殿下,朕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你岳父做的事情,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居然还有闲心提醒朕注意朕的皇侧夫?” “老师是无辜的。”尹默寒看着她的眼睛说:“紫陌,你变了很多你知道吗?” 段紫陌转过身,幽幽地道:“我变了,你也变了,大家都变了。” “我没变,变的人是你。”尹默寒突然有些激动的嚷道:“是殷承夜让你变的!”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尹默寒,是你自己先放手的,就不要在去责怪别人!”段紫陌攥了攥手心,一股疼痛的感觉让她的大脑冷静了不少:“要是没别的事,你回去吧。” “殷承夜瞒着你和别的女人乱搞,你一点都不在意对吗?” “殷承夜从没做过背叛我的事。”段紫陌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 殷承夜安置好林淮勇,来到勤政殿外听到的就是段紫陌的这句话,他心里五味陈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电光石火之间,殿门打开,殷承夜已经调整了最佳的状态,唇边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浅笑。 “你怎么来了?”段紫陌见殷承夜在门外,脸上耳尖都泛起了嫣红色。 殷承夜走上前,扣住了她的手掌:“都安排好了,我过来看看。” 段紫陌看着容易亲近,实际上有很严重的精神洁癖,与人相处,往往都是点到为止,绝不深交。即便是曾经爱过的尹默寒,也没有表现出如现在这般亲密无间。也许真的是缘分使然,当殷承夜握着她的手时,那种契合的感觉自然而然的在两人之间滋生,还有蔓延之势…… 段紫陌没有挣扎,含笑看了殷承夜一眼,心说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表现得太明显了吧。 “皇侧夫。”尹默寒的脸色变了变,对殷承夜恭恭敬敬,没有半点失礼。 “信王。”殷承夜也冲着尹默寒点了点头,既符合自己的身份又不失礼于人。 “皇上,忠言逆耳,这世上没有萍水相逢一见钟情之事。” “信王此言极是。”殷承夜狭长的双目一眯,心中已有算计,脸上浮现出了极为蛊惑人心的笑容:“只不过世事无绝对,可遇而不可求不代表没有。物以稀为贵不是吗?” “皇侧夫,谨言慎行才是后宫的生存之道。虽然你是皇侧夫,但宫规可不管你的阶位有多高。” “多谢信王提醒。只是后宫之事陛下言明由本宫做主,信王未免越俎代庖了。” “是不是越俎代庖,不是由皇侧夫说了算。”尹默寒打量着殷承夜,微微一笑:“本王听说最近后宫不太平,有宫外女子擅闯后宫。” “哦,本宫倒是不知道此事。”殷承夜云淡风轻的看着他,含笑道:“信王怕是忘了,先帝有命,朝前重臣不得插手后宫之事,违者当斩。” 段紫陌看两人面上笑得和谐,话语中却暗藏刀剑,咳了一声:“信王若无事再奏……” “皇上,泛泛之交不可掏心挖肺,否则会吃大亏。”尹默寒继续往段紫陌的头上泼冷水。 “信王,你管得太宽了。”段紫陌实在忍无可忍,回了他一句。 殷承夜愣了一下,现在的段紫陌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可爱极了。 尹默寒也愣住了,他在段紫陌的眼中找不到自己的影子。 这一仗,他或许已经输了。 又过了十五天,天气开始变冷,林汝夏还是没有消息。在此期间,殷承夜的密探们送来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卞承宗的三夫人与漠北可汗之间的往事也渐渐浮出水面。 “这个三夫人的身份是个谜呀。能把杰黎和卞承宗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出身如此卑微,不对头啊。”段紫陌一边翻看,一边小声的念叨。 “我好像见过这个女人。”殷承夜一直拿着三夫人的画像,瞅了半天才喃喃地道:“她是南疆那边的,会巫蛊之术。小时候要不是我聪明懂得装死,现在已经是一抔黄土了。” “南疆?!林叔叔中的也是蛊毒!”段紫陌将事情连起来想,疑点更多了。 “我一直很纳闷,你怎么和林将军的关系很好,却看不上卞承宗呢?是因为尹默寒的关系吗?”殷承夜发誓自己是真的很好奇,当中并无醋意。 “不是,就算没有尹默寒那件事我也不喜欢卞承宗,他是个复杂的人,让我捉摸不透。而且我很小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到,他也不喜欢我。小孩子的直觉很准的。”段紫陌抱着喵喵,一只手轻轻的按摩它的耳朵,喵喵幸福的“咕噜”叫唤。 “自古帝王皆无情。”殷承夜笑着道:“你却恰恰相反,也难怪他会有不臣之心。” “我是个大夫,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一条命在我眼前消失而无动于衷。”段紫陌涩然笑了笑,道:“我是不是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皇帝?” “不要这么说。相信我,全天下的百姓都想要你这样善良正直的皇帝。”殷承夜走过来搂住她:“阴谋诡计所有见不得人的事儿都由我来做。” “不要。”段紫陌捂着通红的脸蛋摇摇头。 殷承夜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惆怅,问道:“其实,我和尹默寒卞承宗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你不想看到的那面,会不会失望,后悔救了我?” 段紫陌摇摇头道:“你不要总是这么敏感这么悲观。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方式,所谓的好坏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罢了。好人这辈子未必都做好事,坏人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做坏事,既然如此,对错是非就不能盖棺定论,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 殷承夜笑笑,正要说什么?文清从外面匆匆进来,直奔段紫陌:“皇上,出了事!信王妃被人给杀了!” ------------ 第十四章 长尾巷命案 段紫陌一听卞若兰死了,吃了一惊。她连忙站起来,和殷承夜赶往案发现场。 拿着药箱,走过重重禁军,段紫陌走进了一条长长的巷子。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突然闻到一股很奇怪的臭味。 “承夜,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她拉着殷承夜的隔壁,仰着脸深深吸了口气。 “在那里。”殷承夜飞身上了巷子外的客栈二楼,一脚踹开了窗户。 段紫陌闻到那股恶臭扑鼻而来,赶紧捏住了鼻子,眉头皱成了疙瘩:“好恶心的味道啊。” 殷承夜从楼上下来,面色不变,眉头微蹙:“是国进社的人,像是江湖仇杀,被人一剑封喉。所有的尸体都泡到了酒坛子里。” “先看卞若兰吧。”段紫陌接着往里面走去:“尚都的日子又开始热闹了。” 因为兹事体大,没有人敢破坏现场,也没有衙门接这个案子,更没有仵作敢碰尸体。 走到案发的布坊后院,段紫陌就看到什么东西在地上微微发光。她蹲下身,就见是一串小巧的宝石步摇坠儿,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亮光。 “是步摇的宝石坠儿,看样式是采蝶轩的新品,可能是卞若兰的。” 两人继续向前,后院支着的用来染布的架子全都七扭八歪的倒在地上,房门口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眼睛圆睁,满脸恐惧,脑袋和脖子已经分了家。 “皇上,这是布坊的老板,姓崔,叫崔大成。”义翔在一旁回话:“他去年丧气,儿子也娶了媳妇,一家子挺和睦。他儿媳有孕,崔大成为了给未出世的孙子捐一个长寿灯,好些日子没有回家,一心一意的赶好这一笔生意。” 段紫陌点点头,走进了屋里。不怎么华丽的床旁,卞若兰衣不蔽体的靠在床边,眼睛凸出,舌头老长,胸口和腹部开出一个大口子,满身都是血,非常的可怕。 “她一个相府千金,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段紫陌自言自语道。 “卞相爷呢?他知道信王妃出事的消息吗?”殷承夜看了看尸体,转身问道。 “禀皇侧夫,相爷听了这消息晕了过去,信王正在相府照顾。”义翔道。 “你怎么想?”殷承夜转身问正在全神贯注验尸的段紫陌。 “这院子很偏僻,刚才进来的时候,大门的锁并没有被损毁的痕迹。院墙也高,一般的小毛贼爬不上来。卞若兰来这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看她的表情,狰狞怨恨,作案的是熟人,还是一个高手。” 段紫陌提着药箱走到崔大成的身边,蹲下身看了看,拿出一把银刀,开膛破腹。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段紫陌站了起来:“崔大成是先死的,被人一刀毙命,把脑袋给割了下来。卞若兰是在崔大成死后一个时辰被掐死的,身上的伤是后来做上去的。” “杀死卞若兰的人是她认识的,并且非常亲近的人。你看……”殷承夜指了指床边的首饰朱钗:“她并没有带步摇,或者说步摇让凶手拿走了。” “你说她之前衣衫不整,是让人强迫还是自愿的?这个地方这么隐秘,会情人正好。” “首饰放得井井有条,自愿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排除她死之后,凶手故意为之,想要掩藏什么。”殷承夜的话说了跟没说没有区别。 “除了卞承宗和尹默寒,还有谁跟卞若兰的关系密切,能让她一点都不提防?” “我出去看看。”殷承夜飞身观察了一下四周,采集到了一个男人的脚印。 “去客栈看看。”段紫陌的脸色不善:“把尸体处理了,停在义庄。” “我带你过去。”殷承夜搂住她的腰:“另一处死人的地方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 来到客栈的二层,段紫陌才看到客栈的前门也关着,没有开业。老板和伙计全都倒在了大堂的血泊中,一个个眼神惊恐,都是一刀毙命。 “是杀人灭口。”殷承夜看着客栈老板手里攥着的一个衣角,眼皮忽然跳了跳。 段紫陌随即推开了几个房门,想看看还有没有漏网的活口,就见里面死气沉沉,一点生机都没有。段紫陌走到二层的酒窖处,看着里面几个大酒缸里头,浸满了死人。 指挥着影卫,段紫陌一共从酒缸里面捞出十几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有些人的面目都已经模糊。 “是国进社的那些人?”段紫陌强忍着恶心,给这些死者做最后的检验:“全都是三天前一刀毙命。心脏被挖,尸体泡在酒里,酒把尸身浸透了所以……” “为什么要杀人挖心之后把尸体浸在酒里?”殷承夜蹲下看了看尸体:“心又在什么地方?” “凶手的目的是什么?和卞若兰的死有没有联系?”段紫陌捂着太阳穴,开始牙疼。 这会儿,四处查看的影卫将所得信息汇总,告诉了义翔。义翔上来,对段紫陌道:“皇上,院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溅上血迹,但是发现了这个。” 段紫陌接过义翔手里用手绢包着的紫灰色粉末,放在鼻子处闻了闻,道:“是白色彼岸花和黑色曼陀罗碾成的粉末,能让人神志恍惚,产生幻觉。” “账册上面并没有这些人的入住记录。”殷承夜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本账册翻阅着:“倒是之前,有位齐公子包下了客栈的二楼,一直到……” “到什么?”段紫陌凑到他跟前,一看日子,脸色又是一变:“是巧合么?” “若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把墙拆了,看看里面有没有暗格之类的东西。” 几个影卫在义翔的带领下,全都拿着家伙开始拆墙。没一会儿的功夫,在墙壁里发现了许多骸骨,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 “天啊!莫非我真是传说中的灾祸体质,到哪哪死人?”段紫陌用只有殷承夜能听见的声音嘀咕:“怎么什么都让我遇上了,果然今日诸事不宜,流年不利。” 殷承夜轻笑一声,转头问义翔:“查客栈的老板和伙计的底,越详细越好。” 义翔点头,拿手一指蓝影,蓝影很快就窜了出去,三两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这案子交给内务府审理。”段紫陌朝义翔点点头:“一切都听皇侧夫安排。” “是。”义翔领命,派人将尸体抬走,将段紫陌二人送回来皇宫。 相府内院,花厅里面一片狼藉。尹默寒笔直的站在厅中,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 “相爷,请节哀。”看着恩师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唉!我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那丫头自以为是,迟早是这个下场。” “是漠北那边动的手吗?不管怎么说,她总归是我的王妃。”尹默寒淡淡地道:“漠北一个招呼都没打,就将人杀了,也太不把您和我放在眼里了。” “也不见得是漠北的人。那丫头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样,谁知道是那个相好的做的。” “相爷,是我辜负了她的情意,让她走上了这条路。真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 “与你有什么关系!都是她耐不住寂寞自作自受。她想要信王妃的名分,你已经给她了。” 是啊!卞若兰想要的是信王妃的名分,自己已经给她了。她想要的,他给不起,所以她没什么可内疚的。卞若兰啊卞若兰,不要怪我无情,我也是身不由己。 “默寒,这些日子我就不上朝了,你自己看着办,要劝诫皇上不要太相信那个江湖人。” “是,我知道了。您也要保重身体,大夏的江山还要靠您来撑着呢。” “默寒,你恨我吗?”卞承宗看着他,突然问道。 “要说不恨,那是假的。要说恨,又无从恨起。”尹默寒淡淡地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其实,你早就知道若兰不是我亲生的,对不对?”卞承宗看着他,眼中无悲亦无怒。 尹默寒点点头:“我和她成亲之前,就看她行踪诡秘的在大佛寺和人秘密接头。我以为是您让她做什么事情,就悄悄跟上,看着那个人进了漠北的驿馆。” “漠北。哼,她娘的还正当老子是老糊涂了!”一向温雅的卞承宗粗口连天。 “我怕她被人欺骗,就调查了一下,想不到她竟然是杰黎可汗的亲生女儿。我本来想告诉您,又怕您承受不住,所以一直瞒着。” “把她的那几个相好都杀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去跟皇上说,家门不幸,卞家不会再追究。” “可是依皇上的性格,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殷承夜在煽风点火。” “默寒,那个泽焰的娘你知道是谁吗?”卞承宗笑得阴冷。 “听说杰黎可汗曾经极宠爱一个大夏的花魁,后来花魁生下泽焰后便因病去世了。” “那女人没有死。她本是我安排在杰黎身边的一颗棋子,后来拿到了我要的东西,便回来了。我之前承诺过她,将她纳为贵妾娶进了门。” “若是这样,倒是可以和泽焰做一个交易。” “默寒,你对皇上的心还在吗?” 卞承宗的问题把尹默寒问得一愣,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若是对皇上无心,老夫便另找他人。若是你对皇上还有心,就不要顾及别人的想法,进宫把属于自己的女人抢回来。” “相爷,您这话越说越不像话了。她是皇上,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不是我说不要就不要,我钩钩手指头她就会回到我身边的女人。” “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你不妨在试试。” 尹默寒凄然一笑,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他又该如何强求她再次接受…… ------------ 第十五章 后宫啊后宫 这边卞若兰尸骨未寒,那边新鳏的尹默寒竟然参加了选秀。恰这时,京城客栈里发生惊天命案的消息不胫而走,兼之浍河泛滥,宫人私通,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没有一刻踏实的时候。 段紫陌一个头两个大,觉得头顶上戴着的凤冠和孙猴子的紧箍有异曲同工之妙。 赶着礼部算出来的良辰吉日,段紫陌穿着大红金丝衮龙袍,头戴着三山九翅金凤冠,行到了祖庙前,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如同一提线木偶,徐徐走进了庙里,跪在明黄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讣告,给祖宗牌位三叩首。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司礼天官扯开嗓门道:“奉玉牒。” 段紫陌咬着嘴唇,脑子里想着全是乱纷纷的杂事,一时间竟忘记了提笔将泽焰的名字写在玉牒上,只写了殷承夜便让人送入祖庙,放在父母牌位前。 从礼部天官的手上接过代表后宫至高权威的玉印交给殷承夜,殷承夜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段紫陌被这抹笑意怔了一下,在泽焰的眼中瞟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忿恨。 段紫陌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取过一支玉如意递给泽焰,有瞟了殷承夜一眼。殷承夜微微颌首,段紫陌才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半天的时间,终于从祖庙又回了皇宫。下了玉辇,段紫陌先去了泽焰的常青殿。 “参见皇上。”泽焰躬身施礼之后,没等她出言便坐到了桌旁,自己倒了一杯上好的波斯葡萄酿:“皇上今日好兴致,怎么想起来我常青殿坐了?” “朕今日来,是想奉劝王子一句,这里是大夏后宫,并非你漠北的王府,万事节制,安分守己。”段紫陌很少说这么不客气的话,但是她不得不说得厉害一些,让他少生事端。 “皇上,你是个直爽的人,怎么也和皇侧夫一样说话兜圈子了?”他突然站起来靠近她:“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就是宫人私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段紫陌眉头一蹙,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退:“不止是宫人吧!非要我说出来么?” 泽焰嘴角弯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暧昧地在她耳边道:“皇上该不会还是处子之身吧?” 段紫陌脸上一红,手不受控制的一个大嘴巴贴了上去,骂了一声:“流氓!” 泽焰吃惊的看着他,嘴张了又合,既然哈哈大笑:“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想什么?”段紫陌沉下脸不满地看着他:“喂,别笑了!再笑,我就让你笑个够。” 泽焰一看段紫陌真的急了,止住了笑意,道:“像什么?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 “泽焰,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喜欢谁我可以帮你,但你若是只想玩玩,那最好念念清心咒,禁欲修身方为正道。”段紫陌看着他,认真地道。 “呵呵,久闻先皇只有一个皇后,生下一个独生女儿,宠爱有加,果然名不虚传。”泽焰戏谑抬眸看着她,苦涩的笑道:“在漠北,我的父汗有上百个妻子,十几个宠妃诞下了儿子。” 段紫陌的身体一僵,手指合在一起,静静的倾听。 “在漠北时,我刚刚弱冠身边就没有断过女人。那些女人都是父汗赏赐或是大臣们送的,用完即扔。”泽焰笑得邪气:“男人嘛,逢场作戏,久而久之便习惯了女人暖床。” “你有心爱的人吗?”段紫陌冷冷地盯着他:“若是有心爱之人,这种混账话就说不口了。” “心爱之人?皇上,我看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吧。这里是皇宫,皇宫里的人是没有爱的,尤其你是皇上。就像我的父汗,为了漠北,可以牺牲一切,老婆孩子算什么!” 段紫陌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这种人就像天上的苍鹰,不会长困于深宫这座金笼之中,因为没有了自由和尊严,他宁愿死。 “你恨你父亲,因为他出卖了你。”段紫陌很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 “无所谓恨不恨,皇宫里只有利益,没有亲情。所以说,皇上是古今奇葩,让人妒忌。” 段紫陌站起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对了,那支金步摇是你送给宫女的还是她偷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绝不是一个普通宫女能买到的。” 那日齐太妃搜宫之日,在私通宫女的枕下找到了一支摇曳生辉的金步摇,殷承夜一眼就看见那金步摇像是卞若兰死亡现场找到的那支,从齐太妃手里要了过来。 段紫陌找了尚都有名的首饰师傅询问,那串掉落的宝石和金步摇上的豁口正好吻合。当场自尽的侍卫来自一个贫困的家庭,根本就不可能送给那宫女这么好的金步摇,所以,段紫陌把视线落在了侍卫伺候的主子――泽焰的身上。 “什么金步摇,我不知道。”泽焰的眼神中冒出了一道冷意,很快否认。 “那个宫女交代,金步摇是常青殿的一位不能说的大人送给她的。”段紫陌见他不承认,便诈他一下:“那东西若是你的,朕物归原主,大夏的后宫之中,没有偷鸡摸狗之人。” “不是常青殿的东西,那宫女栽赃嫁祸。”泽焰一口咬定,那神态坚定得让段紫陌都以为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 “既然不是你的,那东西就充公了。”段紫陌说完,拂袖而去。 门外响起太监尖着嗓子扯喊:“皇上起驾未央宫……” 比起清冷的常青殿,未央宫里显得人气十足。殷承夜处理后宫之事游刃有余,又成了后宫里名正言顺的主事人,上至太妃大臣下至太监宫女全都上赶着巴结,正所谓跟红顶白,未央宫里热闹非凡,一些被当做秀子入宫的世家子弟有事没事都爱往这边跑。 殷承夜刚从祖庙回来没坐稳的功夫,外头一个新晋的秀子已经等在殿外。听身边的小喜子说,那位秀子是齐太妃的娘家弟弟,年方十六,清秀可人,很懂宫里的规矩。 殷承夜愣了一下,脑子一过,有了印象,是龙城太守齐大将军第十八房小妾的儿子。 “齐宣见过皇侧夫大人。”齐宣上前施礼,殷承夜一看,果然是大家的公子,真会演戏。 殷承夜赐座于齐宣,两人开始寒暄。这时,听到外面太监的喧哗,皇上到了。 殷承夜不动声色看着齐宣,小伙子还是太小,眼睛里藏不住事儿,说着过来请安,不如说是奔着皇上来的。想到这儿,他心里微微有些憋屈,不敢再深想下去。 段紫陌提着长长的裙摆跑进殿中,进门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愣了愣,听说是姓齐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略呆了一会儿,连茶都没喝完,说了还有朝政处理就回了乾元殿。 段紫陌前脚走,后脚齐宣眼泪就在眼圈里,问殷承夜是不是那句话没说对惹皇上生气了。殷承夜见他一副柔弱的样子,打心眼里看不上,一面和他客套一面想着要不要找个机会把他做了,省得日后麻烦。 安慰了几句之后,齐宣见皇上也不来了,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储秀宫。 等他走远了,段紫陌悄悄的溜了进来,见他微微蹙眉,拿着书本发呆。 “承夜,怎么了?”段紫陌坐在他身边,跑过刚刚睡醒过来蹭她的喵喵,在脸上蹭了蹭。 “或许还真冤枉了泽焰,有人陷害他。”殷承夜放下手里的书,有一搭无一搭的抚摸着喵喵的后背:“你这一选秀,后宫朝堂有人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选秀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知道吗?二叔当政的时候,因为选秀,后宫可谓是血流成河,比战场还可怕。”段紫陌一想起那时看到的场景,至今心有余悸。 “信王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进宫做一个秀子,当真是情深意重啊。”殷承夜一挑眉,酸溜溜的话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你吃醋啊?”段紫陌乐呵呵地说:“还挺可爱的,我喜欢。” 说完这话,她的脸也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那个,我不会让他入宫的。” 殷承夜惊讶的看着段紫陌,咳了两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案子我交给我的人去查了,他们是江湖人,手段多路子广,比单纯用影卫查方便。” “随你,反正影卫也是你的手下,不要厚此薄彼,要公正。”段紫陌拿了一块松饼掰了一半,一半塞进自己的嘴里,一半塞进喵喵的嘴里。 傍晚时分,段紫陌将各地的灾情奏章一一翻看,拿着一个金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着户部提上来的数目,正算到紧要关头,忽然被殷承夜抱着推到在地。 “啪”的一声,一个一斤多重的飞镖砸在了她脑袋刚刚待过的位置。 “来人啊!抓刺客!”门外一阵骚动之声。 段紫陌见没有危险,轻轻的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殷承夜,坐了起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内侍卫押着一个双手反绞的少年走了进来。 “皇上,卑职失职,惊扰了圣驾,请皇上赎罪。”侍卫长王长发面色矍然地跪在地上。 “他是何人?”段紫陌看着下面愣头愣脑的少年问道。 “回禀皇上,是刺客。”王长发抬眼小心的看了殷承夜一眼:“多谢皇侧夫大人出手相助。” “放了他,朕要问话。”段紫陌很奇怪,她没见过少年,无冤无仇为何要行刺于她? “昏君!”刚刚解开少年的哑穴,少年就开始骂起来:“奸妃!不得好死!” “你会说人话么?”段紫陌被他劈头盖脑的一阵骂给惹毛了:“若是不会,交慎行司发落。” “昏君,你强迫帝师入宫选秀,乱了伦理章法,天理不容!” “文清,将这刺客拉下去,当着一众工人和秀子的面儿凌迟处死。”殷承夜的声音阴柔,细听之下还带着一丝笑意,话语的内容却让人冷汗淋漓,心中恐惧。 看着少年被侍卫们拉下去,段紫陌回过头,看着他淡淡地道:“他是你的人对吗?” 殷承夜一怔,目光冷峻的看了她半晌,微微一笑,点头道:“是。” ------------ 第十六章 飞鹰北方来 自那日殷承夜自导自演行刺游戏之后,后宫和朝堂果然太平了许多。段紫陌心里别扭,却也明白殷承夜的良苦用心,索性什么都不想,全都由着他。 也就三日的功夫,水灾的善后处理已经开始。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满朝文武很出乎意料的没有提出反对的声音。她知道这些要归功于殷承夜,平时那些总爱拿小事儿说大的官员们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谁也没敢吭声,生怕说错一句话被权倾天下的皇侧夫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弄死。这个时候,她明白了殷承夜的立威举动是为了什么。 这天上完早朝,段紫陌看秋高气爽,极适合出去玩,就约了殷承夜一起去北山的仙女湖游玩,殷承夜欣然答应,两人乘着马车来到湖边,,只见此处绿荫葱茏,群山逶迤,画桥烟柳,十里荷花,晴天水潋滟,雨天山空蒙,美得不似人间。 段紫陌走上一艘挂着紫色纱幔的华丽画舫,坐在了甲板的藤椅上,喝着清茶,笑眯眯的看着殷承夜:“这地方不错吧。” “果然是皇家气派,非同凡响。”殷承夜拿起一个螃蟹,挑出肉沾了姜醋送到她嘴边。 “承夜,谢谢你。”段紫陌吃完蟹肉,看着他笑道:“为了我的皇位,你把名声都丢了。” “名声?那东西我从来都没有过。”殷承夜夹了一口松鼠桂鱼:“还以为你会怪我滥杀无辜。” “老实说,刚开始我心里是有一点别扭,但是我选择相信你。”段紫陌一笑道:“我相信你那么做有自己的用意。果然,我没有猜错,你是为了救更多的人。” “朝廷和江湖一样,机遇稍纵即逝,有些事情,不能拖延也不能心软。”殷承夜手指一环,吹了一个口哨,空中响起一阵鹰唳之声,一只黑色的巨鹰猛地冲了下来,停在他的肩膀上,如尖刀般的利嘴轻轻的啄着他的脸颊,显得异常亲昵。 “好漂亮的鹰啊!我能摸摸吗?”段紫陌一脸羡慕地往前凑,眼中充满的向往的神采。 “嗯。”殷承夜看了黑鹰一眼,黑鹰乖顺的伏在他的肩头,任由段紫陌抚摸。 “又神气又威猛,下蛋的话送我一只好吗?”段紫陌的脸红红的,眼睛都变成了桃花。 黑鹰仰着脸看了看她,在她的手掌上轻轻啄了啄,样子颇为亲热,还发出了几声低鸣。 “它很喜欢你。”殷承夜摸了摸它的毛,从爪子上卸下了一个竹筒。 “这是什么?”段紫陌看着殷承夜的脸色沉了下来,心里直打突突。 “探子密报。”殷承夜一扬手,黑鹰振臂飞翔于空中,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卞若兰的身份查到了,她不是卞承宗的女儿,是泽焰的亲妹妹。” 段紫陌低眉敛容道:“义翔查到那支金步摇的主人叫水芙蓉,曾经是大夏的第一美女,城破之时被掳到了漠北下落不明。而这位水芙蓉与卞承宗当年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金步摇就是那时卞承宗送予她的定情信物。” “宫女小泉的供词上说,那支金步摇是泽焰的宝贝。泽焰的母亲据说是大夏的第一舞姬,我派人去调查了一下,水芙蓉和夏姬就是一个人。当年夏姬生下泽焰之后假死,逃回了大夏,改头换面嫁给了卞承宗为妾。” “既然是这样,那她怎么可能生下杰黎的女儿呢?” “你忘了卞承宗曾任泗水节度使出使漠北的事儿了?”殷承夜倒了一杯梨花白浅斟了一口,继续道:“那时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便是水芙蓉。” “这能说明什么?泽焰有杀人的嫌疑还是卞承宗有杀人的嫌疑,亦或是尹默寒……” “我觉得尹默寒可以排除在外。”殷承夜尽管不喜欢尹默寒,却很难想象他会使用这种笨办法把自己套在里面:“他是个聪明人,想要做掉一个人不会这么笨。” 段紫陌叹了口气,开始发牢骚:“这些日子选秀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自打泽焰进宫后,宫里就没有了安生日子。那几个动不得的太妃暗中操作,连逍遥散这种下作的玩意儿都用上了。国进社的案子到现在只有一个四方帮的线索,大理寺卿办案之时竟然受到了武林中人的阻挠,说什么江湖事江湖了,不需要官府插手。书生们也开始闹腾,矛头直指……”话语戛然而止,她拿筷子指了指殷承夜:“这件事,需要你出马摆平。” “你不怕我一怒之下大开杀戒?”殷承夜语调放缓,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芒。 “若是能杀鸡儆猴,随便。”段紫陌心地虽然善良,却不代表她做人没有底线,一旦超越了她的底线,她也不会手软,一样杀无赦。 午时将至,段紫陌和殷承夜乘着马车回了皇城。黑鹰一直窝在殷承夜的身边闭目养神,突然睁开了眼睛,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也就半柱香的时间,黑鹰又从天而降,嘴里叼着一只雪白的信鸽,钻进了马车里面。 “是泽焰。”殷承夜从信鸽的爪上拿下密信,鸽子扔给了黑鹰。 “堂堂的漠北王子沦为后宫的嫔妃,算了,随他去吧。”段紫陌的脸上没有不悦,反而释然。 “你想算了,还真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自己看。”将丝绸递给她,殷承夜冷笑着说。 “他想挑起两国的战争么?杰黎可汗要是真的这么做就是脑子进水了,漠北刚刚大败,正在休养生息,这个时候与大夏再战,只有亡国这一条路。” “皇上。”义翔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 “进来。”段紫陌一听义翔的声音就知道宫里面出问题了。 “臣参见皇上,参见皇侧夫。”义翔照规矩施礼之后,急切地说:“皇上,焰侧夫与信王闹了起来,信王说有证据证明前信王妃是死在焰侧夫的手里,还说他秽乱宫闱……” 殷承夜黑眸淡淡地向他扫了过去,空气在瞬间凝滞,义翔的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不过是后宫争风吃醋,也来打扰皇上。”殷承夜淡淡地说:“下去吧!等回宫本宫会处理。” 段紫陌看着义翔离开之后,转头对殷承夜道:“他们又出什么幺蛾子?” “回去看看再说。”殷承夜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俩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段紫陌揉着太阳穴,冷笑着道:“我看他们是不把我这个皇上放在眼里。泽焰秽乱宫闱,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还不知收敛,简直是不知死活。” “难道你动怒。别生气,我帮你收拾他。”殷承夜眼神一厉:“进来吧。” “属下阮红见过主人,见过夫人。” 红衣美人总是比别人更加赏心悦目,那一声夫人叫得段紫陌脸上微红,心如乱撞的小兔。 “别废话了,查出什么了?”殷承夜冷冷地横了她一眼。 “这两天武林要出大乱子。有人挑唆大夏弄个武林排行榜,十五在蝴蝶谷举行武林大会,派出当世十大高手。现在几个大门派已经打成了一片,越来越多的武林人士涌入尚都。” “太荒唐了,简直是无法无天!”段紫陌看着殷承夜,仿佛这些都是他惹的祸。 “这次武林大会除了要选出一个天下第一,还要铲除作为武林公敌的主人你。这两天尚都的大街小巷都成了他们的地盘,在街上闹事杀人……” “官府没有出面制止么?”段紫陌的火气上来,像极了一只要出去挠人的大花猫。 阮红摇摇头,道:“江湖事江湖了,官家要是插手,很容易把事情闹大。” “身为帝王,要以天下为重,以民生为重。就算将来背负骂名万年,我也不能容下他们。”段紫陌转过头看向殷承夜:“不行就调动大军镇压吧。” 殷承夜抓住她的手轻轻安抚,眼睛盯着她道:“我说过,我会让你做一个好皇帝,一个流芳千古的帝王。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交给我,你不用也不需要想。” “承夜。”刚叫出他的名字,就被他的眼神阻止了欲言的下文,转化话题道:“红姑娘,你说有人挑唆这些人闹事,可知那挑唆之人是谁?” 阮红一听皇上叫她“红姑娘”,当时便受宠若惊,眼眶一热,泪水险险滴落。 “查了,是外族。细作里有来自漠北的也有来自南疆的,但是幕后的主使一直都没有露面。” “继续查。”殷承夜说完了这三个字,挥了挥手,阮红缓缓退下。 段紫陌回过身,眼中含着点点泪光看着他,殷承夜的心骤然一紧。 “刚刚我在想,我不回去了,麻烦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这种日子不知道哪天是个头。漠北南疆贼心不死,大夏内忧外患,实在是……” “你要放弃吗?”殷承夜看着她,冷漠地问。 “我想,但我不能。”段紫陌幽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父亲临终前一直在念叨这句话,我却一直都不懂。” “你不是不懂,是你不想去懂。天家无情,是宿命也是一种信念。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他浅浅一笑,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段紫陌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我累了,能借你肩膀靠一下吗?” 殷承夜点头,将她揽入怀中,紧贴着他的心口:“闭上眼,歇一会儿吧。” 手指轻点她的睡穴,见她安稳了,他朝着窗外投去了别有深意的微笑。 ------------ 第十七章 冰火大碰撞 未央宫外,二十多个太监宫女对峙在甬道两侧,一个美艳的宫娥跪在甬道中央,高昂着头颅,没有半点惧色,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满眼倾慕的看着站在台阶上的男人。 “信王这是何意?”泽焰站在台阶上,丝质的白袍在风中微微摇曳。 “焰侧夫难道不懂国有国家家有家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尹默寒身着朝服,一脸冷漠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仿佛被冰雪覆盖。 “内宫之事,自有皇上与皇侧夫定夺。怎么都轮不上一个小小的秀子吧。”泽焰深邃的眼睛盯着他身后的未央宫,微微冷笑:“还是说,信王殿下想谋朝篡位,取而代之?” “焰侧夫慎言!”说话的是匆匆赶到的段紫陌:“信王,你这是做什么?” 殷承夜在身后,冷冷地朝首领太监递了一个颜色,太监宫女们鱼贯而出,跪在地上的宫娥刚要起身,被殷承夜一道气流打中了穴道,复跪在了那里。 “没规矩的东西。”殷承夜的一声不大,恰巧传到在场的每个人耳朵里:“拖出去,乱棍打死。” “且慢。”泽焰下颚一紧,直视殷承夜:“皇侧夫不问缘由便要将人打死,有草菅人命之嫌。” “这宫女秽乱宫闱,杀人灭口,乱棒打死已是轻罚。”尹默寒在旁冷冰冰地说。 “不过是个区区小厮,怎比得上我的侍女高贵。”泽焰趾高气扬,挡在了宫娥身前。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段紫陌实在听不下去,开口言道:“进去说吧!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几人进了未央宫的大殿,按照身份做了下来。段紫陌和殷承夜坐在上首的天宝金椅上,尹默寒和泽焰分别坐在左右下首,杀了人的宫娥跪在殿下。 段紫陌看着宫娥,沉默了良久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萨仁。”宫娥仿佛不懂内宫的规矩理解,说话很直接。 “为何要杀人?”段紫陌对她言语上的不敬并不在意,反而和蔼地问她。 “因为那阉人三番四次挑衅我,我不杀他,难保他不会在宫里胡说八道。”萨仁抬起头看着段紫陌冷笑:“我愿为我主人而死,死而无怨!” “倒真是个好奴才。”殷承夜不怒反笑:“皇上,此案重大,影响极坏,牵扯甚广,臣建议将此女押入慎行司由臣亲自审问。” “准奏。”段紫陌点头:“焰侧夫和信王可有异议?” “皇上,萨仁是我的人,生死该由我来定夺。”泽焰起身言道。 “皇上,臣有证据,证明卞相之女若兰的死与焰侧夫有直接关系。”尹默寒将一份折子从袖中拿出,恭恭敬敬的递到段紫陌的案前。 段紫陌稍稍愣了一下,拿起奏折看了两眼,淡然地说:“焰侧夫曾去过长尾巷?” 泽焰装傻充愣:“臣来大夏不过一月而已,长尾巷之名听都没听过。信王一直都看臣不顺眼,栽赃陷害污蔑臣私通杀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卞若兰一案事关两国的邦交,是非曲直由朕亲自审断。”段紫陌眼睛定定的看着泽焰,嘴角扬起一抹看不透的浅笑:“为了以示清白,焰侧夫这几日就不要出常青殿了。” “皇上!”泽焰清楚,段紫陌这算是变相囚禁他了。 “焰侧夫放心,若你是被冤枉的,朕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段紫陌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大夏的衙门不会冤枉任何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皇上,哺时快到了。”殷承夜在旁轻道了一声。 段紫陌眉头微挑,侧目与殷承夜相视:“承夜说得是。来人,送焰侧夫回宫,好好伺候。” 送走了泽焰和宫娥,段紫陌借口国事繁重也起身告辞回了御书房。殷承夜邀尹默寒一起到上林苑走走,尹默寒欣然前往。 可能是与段紫陌游湖的好心情还在延续,殷承夜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皇侧夫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尹默寒的话出了嘴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信王,你可曾后悔么?”殷承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放弃了一个深爱你的女子……” 尹默寒怔了一下,摇摇头:“人的一生会做很多蠢事,只要及时补救,相信一切都来得及。” “是么?”殷承夜一指宫苑屋顶:“高处不胜寒,有些事一旦放手,很难在恢复倒最初。” “皇侧夫觉得泽焰这个人怎么样?”尹默寒当机立断的换了一个话题。 “漠北雄鹰。”殷承夜直言不讳:“这样的人,不该困在后宫。” “漠北雄鹰,等待的是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尹默寒顿了顿,见他无话才接着道:“这样的人若是归顺大夏便如虎添翼,若是心在漠北,不如折了他的羽翼,让他独孤而死。” “信王是想要拉拢本宫么?”殷承夜冷淡地问道:“以此作为他日入主承乾宫的筹码?” “你是聪明人,本王也不绕圈子。本王知道,谁都想往上爬,把所有人踩在脚下……”尹默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高处不胜寒,这话说得好。不管高处多么难过,总比那些在地处的人强了百倍,所以会有不择手段往上爬这一说。皇侧夫,你的身份已经到了极点,该学会知足常乐,切莫要得陇望蜀。” “巧了,这话也是本宫要告诫信王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方能乐开怀。” “皇侧夫的意思就是不与本王合作了?”尹默寒眼神一沉,似笑非笑地道。 “非也。生意归生意,王爷与本宫联手对付泽焰为的是大夏江山,于公于私义不容辞。” “皇侧夫真是一个精明的商人,盈亏计算得滴水不漏。”尹默寒冷然道:“只可惜那卢瑾瑜有眼不识泰山,把宝贝当成了绊脚石,输得一无所有。” 殷承夜叹道:“当日之事,王爷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本宫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既然决定合作,就要做到起码的信任,而非相互猜忌。” “既如此,那本王也就直言了。处置泽焰之事宜早不宜迟,那宫娥是他身边的侍妾,知道的不少,可从此处得了口供,将他的罪名坐实。” “王爷要置泽焰于死地,不如找个人暗杀他来得实在。”殷承夜突然笑道:“王爷此番作为倒真应了泽焰之语,你莫非要谋朝篡位,搞得天下大乱?” 尹默寒怒气冲头,淡淡地道:“这玩笑皇侧夫开不得。” 殷承夜见他隐忍着怒气,笑道:“本宫言尽于此,告辞。” 尹默寒见他转身隐没在竹林翠柏之间,幽幽地叹了一声:“殷承夜,聪明人通常不会活太久。” 御书房后的花园里,段紫陌捏着喵喵的耳朵,看着天空上聚散无常云彩,想着宫内宫外的烦心事。虽然明面上对尹默寒和泽焰的冲突表现得满不在乎,甚至置之不理,私底下却着实头疼,若不是有殷承夜这个靠山在,她恐怕已经撒手不管了。 软禁了泽焰还不到一个时辰,平时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的后宫便热闹起来,流言四起。起先投靠泽焰的几个秀子全都改弦易辙到了尹默寒的麾下,几个太妃意外的保持沉默,后宫上下一派山雨欲来之势,人心惶惶,乱作一团。 今日在未央宫前的对峙也被传了几个不靠谱的版本,大致意思都是焰侧夫和信王皇侧夫三足鼎立,势同水火,不死难休。 段紫陌看着天相突变,放下了怀中的喵喵,叫了义翔一声,低声吩咐他将宫娥萨仁从慎行司提出,去了泽焰所在的常青殿。 泽焰在常青殿后院习武练刀,一点都看不出被打入冷宫的样子。段紫陌悄悄的走了进去,泽焰正好回过头来,冲着她微微一笑。 “皇上怎么有心思过来,不怕皇侧夫吃醋吗?”泽焰走近她,调笑着说道。 “你真心喜欢萨仁吗?”段紫陌很严肃的问:“我要听实话,这关乎萨仁的生死。” “一个临时玩物而已。”泽焰毫不掩饰地说:“我不喜欢她,只是宫中寂寞,找个乐子。” 段紫陌笑着走上前,抡圆了给了他一个嘴巴,厉声喝道:“无耻!” 泽焰抹了抹嘴角喑出的血丝,眼含冷厉的掐住了她的手腕:“我不会让同一个女人打三回。” 义翔在墙头看着泽焰的举动,恨不得马上冲下来制住他,保护段紫陌的安全。 “卞若兰是不是你杀的?”段紫陌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的身世朕清楚,为何还要替一个无情无义把孩子当做棋子的父亲卖命?你母亲的下场你难道没看到吗?” “卞若兰不是我杀的。”泽焰也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阴冷:“我和你一样,生而为王,没得选择。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必须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你有证据证明卞若兰不是你杀的吗?”段紫陌问道。 “没有。我回来的时候她还活着。”泽焰眉头微皱道:“那支步摇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她无权拥有。对了,那日她找了几个杀手让我带进宫,我拒绝了。” “杀手?”段紫陌的脸色微变,想到了仅一墙之隔的客栈血案:“你走之前,注意到隔壁的客栈了吗?” “那些杀手就是从客栈里面出来的。”泽焰抓着她的手放了下来,声音有所缓和:“皇上明鉴,臣冤枉,还请皇上为臣洗清冤屈,还臣一个清白。”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朕不会让人动你。”段紫陌转身走出宫门:“我会放了萨仁,不喜欢人家就不要去招惹,你不比她高贵到哪去。” ------------ 第十八章 花灯破奇案 随后的几天里,段紫陌衣不解带的窝在素有史料馆之称的御龙阁中翻查着各地的卷宗。翻着翻着,她被其中一个天召三年的悬案吸引,找了相关的资料,一看就是一天。 殷承夜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走了进来,段紫陌才发现自己的胃已经“咕噜咕噜”的叫唤抗议了。她抬起头,只见夕阳西下,染红了窗棂,人也似被镀上了一层金色。 “先吃饭吧。”殷承夜放下了手中的瓷碗:“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青椒肉丝面。”段紫陌看了看他端进来的肉丝汤面和几道爽口的小菜,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拿起筷子,她尝了一口,味道非常好,和小时候母亲做的有一拼。 “智谋过人,武功卓绝,厨艺惊人,承夜,你娶了我吧。” 殷承夜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咳了一声道:“吃面吧!凉了就成面糊不好吃了。” 段紫陌笑着应了一声,边吃边说:“我翻了以前的卷宗,找到了一件案子,跟现在的案子有联系。”说着,她将自己一边的卷宗推给了殷承夜。 殷承夜拿起卷宗瞅了起来,等他再放下的时候,段紫陌的面已经吃完了。 “今天怎么想起下厨做面条给我?”段紫陌问道:“我记得今天是中秋佳节呀?” “兴致所至罢了,你若想吃月饼,我叫人送来。”殷承夜又包了一颗芙蓉蛋递给她。 “这些日子朝野上有些传闻,后宫也乱哄哄的,我十分厌烦。”段紫陌吃了一口芙蓉蛋,眯起眼睛道:“昨日我与齐太妃在外说话,有人在我的香中下了五石散。” “你的身体……”殷承夜想了想,摇了摇头:“幸亏你百毒不侵。” “自二叔走后,偌大的六宫只有你和泽焰。太妃们坐不住也是情理之中。”段紫陌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淡淡地道:“今日我在未央宫歇下你看行吗?” “这皇城都是皇上的,在那里歇息自然是皇上说了算。”殷承夜点头道:“你应该早些告诉我。” “我是怕麻烦你,而且,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平白坏了你的清誉。”段紫陌低着头小声说:“若是那日你有了心上人,还得费些口舌去解释。” “两世为人,对于儿女之情,我早已看淡了。”殷承夜轻叹一声道:“我安排了妥当之人去追查泽焰与卞若兰之事,发现卞若兰最爱的琼花宫灯在出事后不见了。” “琼花宫灯?”段紫陌闭上眼睛,一扫之前的颓势,大笑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 睁开眼睛,她的眼中闪着一股奇异的神采,兴奋地道:“当真是冤枉了泽焰。” 她起身拉着他跑回了曾经住的帝姬阁,翻箱倒柜了半天,找到了一个琼花样式的宫灯,搁到他的手里道:“这花灯是小时候尹默寒给我做的,当时做了一对,卞若兰进宫请安之后就丢了一只。我一直没在意,若不是你说我都把这茬给忘了。” “一个宫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殷承夜仔细的想了想:“除非……” “卞若兰的死亡时间是亥时到子时之间,她又是极爱那花灯,不排除她当时带着那灯去赴约。”段紫陌的脸色因为发现而微红:“承夜,想个办法把这花灯送进相府,今晚咱们再出宫一趟。疑心生暗鬼,凶手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 “不再等等了?明眼人一看就是一个局,你觉得凶手会上当吗?”殷承夜不以为然地说。 “有枣没枣打上三杆子再说。”段紫陌言道:“破了这案子,漠北那边至少能消停些。” “好吧!我来安排。”殷承夜拗不过她,只好妥协:“你一会儿把尹默寒找来,要这么说……” 段紫陌拿定了主意,请信王入宫相见。不到半个时辰,信王尹默寒就来到了御书房。 她抱着又沉重不少的喵喵,悠然的品尝着点心。龙案前,放着一个做工精细的琼花宫灯。 行了君臣之礼,尹默寒的眼神在看到宫灯的一刹那暗了暗,笑问道:“还未到元宵,皇上拿出宫灯是何用意?” “现在宫里没有外人,我不想摆君君臣臣的那一套。”段紫陌提着宫灯走向他,开门见山地问:“卞若兰入宫盗取宫灯一事你是否知情?” 尹默寒心里打了一个突,摇头道:“不知。怎么,那个灯笼是卞若兰偷得?” 段紫陌眉眼间闪着寒气,点头道:“我不想听废话,更不想看你继续骗我。如果你还是这样遮遮掩掩,我跟你也无话可说了。你大可马上离开。” 尹默寒看着她,露出水一样的笑容:“以前,这种话你是断断不会说的。是殷承夜吗?” 段紫陌心口一窒,凄然道:“当初,不要再提当初了。我和你走到今天,与殷承夜没有关系,你不要用他扯开话题。我并不像追究卞若兰做过什么?我只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 尹默寒眸色一沉,垂下头道:“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不会害你。” 段紫陌斜眼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不觉心软了下来:“算了,我不问了。” 尹默寒与她青梅竹马,自然摸准了她的脉象,浅淡一笑:“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段紫陌看了看那盏花灯,也笑着说:“要不是承夜跟我说查到花灯一事,我还真把这茬儿给忘了。对了,还记得林淮勇林叔叔吗?他的儿子找到了,巧的是当夜卞若兰之死他全都看见了……今夜他的人就会带着小哥到十字坡,明天一早卞若兰之死就能真相大白了。” 尹默寒神色淡淡,长叹一声:“你就这么想给泽焰脱罪吗?” 段紫陌一愣,见他脸色阴郁,轻声道:“泽焰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大夏的江山。林叔叔的冤案拖得太久了,我怕寒了忠臣的心。” 尹默寒心里一松,脸上也显出了些笑意:“卞若兰已死,你我之间已经没有障碍……” 段紫陌眉头微蹙,打断了他的话:“她便是死了,你我的情分也只能到此为止。我累了,你今夜也不要回王府,便在储秀宫里歇一晚上吧。” 尹默寒猛地抬头,目光如剑一般刺向她:“你软禁我?你怀疑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段紫陌别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讷讷地道:“朕还有事,信王自便。” 说着,她从他身边掠过,也不坐凤辇,一路走到了未央宫。 进了大殿,殷承夜的跟前放着一个竹条编织的凤凰灯,见她进来,朝着她微微一笑。 “好漂亮啊!能送给我吗?”段紫陌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凤凰花灯上。 “本来就是给你做的。”殷承夜笑道:“琼花虽好,却是象征着后宫妇人之物,与你的身份不符。想来想去,还是做个龙凤呈祥的灯比较好些。” “琼花容易凋谢,龙凤才能长久。”段紫陌拿着凤凰花灯爱不释手:“我刚才将你叫我的都跟他说了。我觉得他没跟我说谎,应该不是他。”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殷承夜放下手里的刻刀,一双深邃而悠远的眼睛看向她:“你可知道滚玉山庄的玉流夫人?” “知道,我救过她女儿的命。怎么了?”段紫陌懵然问道。 “玉流夫人是当年卞承宗那件事的见证人。当她得知卞承宗有不臣之心后,送了样东西给我。”殷承夜从怀里抽出了一封泛黄的绢信:“水芙蓉与玉流夫人乃是结拜的姐妹,玉流夫人无意中发现,水芙蓉并非大夏人士,是南疆杜家的人,据说是南王的私生女。” 段紫陌冷笑一声,拿过绢信看了看:“难为她掩人耳目这么多年。为了这千年蛊王,她倒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连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可以利用。” 殷承夜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笑意道:“客栈的命案是谁所为已经一清二楚了。千年蛊王,为了那个东西南疆已经发了狠,不管杀多杀人都要得到。” 段紫陌的神情中带着几分一样,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化为了一声叹息。 殷承夜笑了笑道:“有的人,为了任务会利用所有能够利用的资源,甚至连自己的死也能加入布局中,只为了达到最终归的目的。你勿须为了这种人而伤心。对了,我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都不得进未央宫,左脚进剁左脚,右脚进剁右脚。你可以放心。” 段紫陌点头笑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什么时候出发?” 殷承夜看了看她一身明黄的袍子,淡淡地道:“换身衣服就去。” 戌时刚过,段紫陌和殷承夜暗中来到了十字坡前的土地庙先行埋伏了起来。大晚上的,破庙里四处漏风,风呼呼的刮着,段紫陌冷得直打哆嗦。 殷承夜见她冷,思索了片刻,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用内力帮她驱除寒冷。 他摇了摇头,道:“回宫之后我分你一半的内力,你学点武功。不为别的,强身健体也好。” 段紫陌耳尖一红,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见殷承夜“嘘”了一声。 段紫陌小心的伏在土地像后,小心的看着外面进来的一中一少,殷承夜朝她微微点头。 这像是赶路的两人就是殷承夜安排好的戏码,他们坐在庙里的空地上,点燃了一把篝火。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十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出手狠辣,全是杀招。少年手中长剑一挥,挡掉了几只泛着幽蓝光芒的袖箭和银针。 殷承夜从容的从站起身,用内力冷冷的催出三个字:“给我抓!” 一声令下,十多个训练有素的紫衣人从破庙中冲出,黑衣人不是对手,顽抗了一阵之后全部被抓获。阮红拎着一个浑身僵硬的黑衣人走进庙门,向段紫陌行了一礼。 段紫陌从神坛上跳了下来,走到那人面前。她看身形有些眼熟,一把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黑色丝巾,借着从破顶上透进来的月光一看,愣住了。 “怎么会是你?” ------------ 第十九章 天牢话殇情 段紫陌把那黑衣人的面纱摘下来后,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殷承夜冷笑一声,招呼手下将人带了回去,严加看管。 “真想不到,竟然真的是他。”段紫陌捂着额头。虽然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是不愿相信。 “现在知道总比被蒙在鼓里,真出了事儿后悔莫及强许多吧。”殷承夜低声道:“证据确凿,卞承宗百口莫辩。你要做的,就是秉公处理。” 段紫陌点点头,紧走几步来到卞承宗跟前,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卞承宗不敢直视段紫陌清澈得毫无邪念的眼睛,别过头,收敛起几分戾气,显得格外沮丧。 “为什么?你想要的是什么?”段紫陌盯着他问道。 卞承宗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叹了口气,涩然道:“老臣无话可说。” 殷承夜冷眼旁观,其实以卞承宗的声望和地位,这种事根本就不用亲自出马。能让他如此沉不住气,亲自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必须要保护的人。 段紫陌心里憋屈,三朝元老声名显赫的相国竟然是个戴着伪善面具的画皮!正义凛然的表皮下掩藏的是一颗邪恶的野心。这样的人竟然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叫天下千千万万相信他的百姓情何以堪?叫一直追随他的无辜文人该如何自处? “带下去,打入天牢,朕亲自审理。”段紫陌含悲吩咐:“记住,不要让他自尽。” 深吸了几口空气中的凉气,段紫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殷承夜见她自己想开了,松了口气,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道:“回去吧。” 段紫陌点点头,和他一起往回走。这个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段紫陌打了一个哈欠,感慨地道:“林叔叔的案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名义也能恢复了。我真是不明白,卞相和林叔叔是从一个村里出来,一起爬过死人堆,一起成了开国之臣,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可见权利真不是个好东西。” “权利这种东西,当你没有的时候渴望拥有,拥有了之后就不会舍得放弃。”殷承夜突然想到了卢瑾瑜,同样同生共死闯出了一片天地,却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 “你不会变吧?”段紫陌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二叔说每个人都有价码,只要高出价码就能买到任何东西,包括人心。但是爹爹当年告诉我,真心只能用真心去换。” “只要你不变,我就不变。”殷承夜笑了笑:“你爹说得没错。只不过,真心有的时候也不一定能换到真心,也有可能换到背叛。” “你肚子饿不饿?”段紫陌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惆怅,扯开话题道:“我有些饿了。回宫之后煮面条吃吧!我喜欢你煮的面条。” 殷承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搂住她的腰,运起了轻功…… 回到皇宫,段紫陌在跐溜了一大碗青菜肉丝面后,洗洗涮涮在未央宫就寝了。躺在檀香木的大床上,段紫陌睏得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就是没有半分睡意。 殷承夜躺在了旁边的软榻上,两人中间隔着一个玉屏,听到段紫陌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不着吗?”殷承夜几乎忘记了,她是个大夫,白皙的双手是用来救人而不是杀人的。 “嗯。一想到明天将要面对的,我的头就很疼。”段紫陌自问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子,她能做到自私却不能做到凉薄,对于卞承宗,她有仇恨,也有怜悯。 “卞相几十年来对大夏是有贡献的,而且曾为了大夏的江山,舍掉了自己的骨肉。对于他,我终是不忍心下杀手。” 世人只知卞承宗站在权力巅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将旁人的命运玩弄于手掌之中,却从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为了救襁褓中的段紫陌,他将自己的儿子和结发妻子推到了两军阵前,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儿被万马踏为肉酱。 “你是君王,即便不忍心,有些事情也是要做的。这是你的责任,比起一人的性命,天下人的性命更为重要不是吗?”殷承夜淡淡地道:“若是真心软,便赐鸩毒吧。” 段紫陌愣了愣,又开始辗转反侧。 次日清晨,段紫陌洗漱完毕,赶往天牢。只一夜的功夫,卞承宗的头发全都变白了。他安静的坐在牢里,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冷漠得可怕。 “皇上。”见段紫陌走了进来,他从容的跪下行礼,仿佛这里不是天牢而是朝堂。 “相爷,你为什么要诬陷林将军,杀害你自己的女儿?”段紫陌坐在草甸子上,像是和他聊天一样,低声询问:“我从不相信你会通敌卖国,告诉我原因?” “老实说,我认为你并不适合做皇帝。”卞承宗看着她,怀念地说:“你和皇后娘娘太像了,心地善良又出身高贵,在众人的宠爱中长大,又很少在宫里住,从不知道这宫里是个怎样的地方。这种地方,无情才能活下去。” “卞相从小就不喜欢我,我很清楚。”段紫陌怅然地笑了笑:“但是错就是错了,你陷害忠良,克扣边关粮饷,与漠北南疆暗通,这是事实,你无从狡辩。” “林淮勇是我诬陷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卞承宗沉默了一会儿,道:“当日若不是他,我也不会遇见水芙蓉那个贱人。” “水芙蓉是南疆的奸细对吗?”段紫陌问:“为什么不告诉我爹或者二叔?” “她在我的身上中了蛊,我只能受制于她。”卞承宗苦笑着摇摇头:“我好不容易把水芙蓉送给了杰黎,是林淮勇这个笨蛋,又把这个贱人给我弄了回来。” “林叔叔好心办了坏事也非他的过错,你就恨毒了他,害他一家三十余口的性命?”段紫陌仁厚的性子也被他的恶毒激起看火:“他和你几十年的兄弟,你就一点都不念你们曾经的交情吗?卞相,他曾经救过你的命!” “我也要保住自己的命。杰黎那老不死的东西,竟然用水芙蓉的身份要挟我,我能怎么办?我的清白名声和威望不能因为一时不查的失误而……” “卞相!”段紫陌打断了他自私自利的话语:“卞若兰之死是你指使的,因为你知道她并非是你的亲生骨肉了,对不对?” “不错。当日我失了亲骨肉,膝下一直无子。对于卞若兰,我疼爱有加,甚至为了她,我牺牲了我多年坚持的原则,将皇上与信王拆散。”卞承宗惨笑了一声:“你可知那日我恳请皇上赐婚之时,心中是多么纠结?若兰成婚之后,我才从林淮勇劫到的迷信中得知,我疼爱有加的女儿并非亲生!” “生恩不及养恩,你养育了她十几年,如何狠得下心下得去手!”段紫陌愤然问道。 “我不能让她和她娘一般再祸害默寒,不能让大夏的江山毁在我的手里!”卞承宗猛地抬起头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报复。她从水芙蓉的札记中找到了一种厌胜之术,想要用琼花宫灯为媒介暗害皇上。那日,我看到她鬼鬼祟祟的出去,也悄悄跟了出去,见她与泽焰相见,两人不知因何事起了争执。泽焰没有带走宫灯,她气急败坏,召集了些南国的死士想要进宫行刺。我一时气愤,便将她杀了,烧了那害人的玩意。” “卞相,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朕,非要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皇上,臣老了,风烛残年,本也活不了多久。”卞承宗复又跪在地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成百年身。老臣自知罪无可恕,请皇上赐老臣一死。” “卞相。”段紫陌不是没有听出卞承宗的话存在着疏漏,也知道他一定是在保护一个在他心里十分重要的人,她可以继续逼问,但是,她不忍心。 “皇上,江山为重,社稷为重。后宫之地与朝前息息相关,切不可一意孤行,乱了平衡之术。”卞承宗一个头磕在了地上:“信王无辜,完全是因为老臣之过。皇上,他与卞若兰只是挂名夫妻,并无夫妻之实。望皇上明察,还信王一个清白。” “卞相,你到底还是为了他。”段紫陌叹了口气:“朕答应你,善待信王,迎他入宫。” “谢皇上。老臣自知无言面对两位先皇,请皇上将老臣的尸首火化,撒于风中吧。” 段紫陌看着卞承宗一夜之间苍老的面容,走到他身边将他拉起,顺手将一颗药丸塞进了他的手中。 卞承宗眼圈红了红,抬头看了看她,眼中有欣喜也有内疚。 段紫陌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卞承宗看着她萧索的背影,嘴唇抖了抖,始终没有再开口。他跪下,磕头谢恩,从容的吞下了段紫陌给他的那粒药丸。 段紫陌微微踉跄的步出天牢,就见殷承夜负手立在牢门口,目含担心的望着她。她忽然觉得心里一紧,鼻子酸了一下,眼泪在眼圈里晃来晃去。 “承夜。”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丝笑容:“我做到了。” “不想笑不要勉强,很难看。”殷承夜的眼睛闪了闪,双手伸开抱住了她:“对不起。” 对不起,明知道你做不到,我还要逼你去做…… 段紫陌轻笑着,泪水悄悄的滚落到了他的衣襟,淡然地说:“你我之间不要说这么生分的话了。我已经答应卞相的临终请求,让尹默寒入宫。” 殷承夜心中忽然升起一丝酸涩,微微蹙眉,手揽着她的要轻声道:“好,我知道了。” ------------ 第二十章 未知的隐患 两天后,段紫陌颁布圣旨,将前相国卞承宗叛国投敌陷害忠良的罪行诏告天下,为林淮勇昭雪了冤情,同时将卞若兰的死因渐而化之,放出了软禁的泽焰侧夫。 卞承宗一案在朝野可谓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舆论把信王尹默寒推到了风口浪尖。 就在众人因为段紫陌要严惩卞承宗的左膀右臂之时,段紫陌却突然宣布,迎信王入宫,待良辰吉日便册封其为侧夫。此举一出,全国哗然。 从早朝上下来的段紫陌独自坐在御书房的案几前,手里拿着弹劾尹默寒的奏折,蹙起了眉头。 自她登基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有些承受不住,却不得不硬生生挺住。卞承宗一案牵涉甚广。虽然没有完全结案,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然而,烦心事儿却没完没了,一桩接着一桩全都赶在这时过来添乱。据探子回报,南疆朝野颇有异动,南王世子不日来朝觐见。这南王据说与卞承宗那位贵妾水芙蓉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此次派自己儿子前来大夏,谁也说不准打的是什么盘算。 正想着,殷承夜走了进来,看她冥思苦想得脸色苍白,不免有些心疼,脸上却没有流露半分。 殷承夜是最早知道尹默寒进宫的人。虽然心里并不甘愿,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皇帝是段紫陌而不是他,他没有权利要求段紫陌完全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承夜,我是不是做错了?”段紫陌抬起头看着他,像是一只闯了祸之后看着主人的猫。 “尹默寒入宫已是板上定钉之事,勿须再论。”殷承夜坐在她身边,看着远处的冷宫,轻轻地道:“我已经将可进封的秀子名单列好,你看看。” 段紫陌推开了他送到面前的金贴,摇了摇头:“我不看了,你看着办吧。” 殷承夜见她眼神中闪过落寞的神色,嘴唇动了动:“这些秀子背后的家族暂时还不能控制。” 香炉中的香在大殿中缭绕,淡淡的檀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令人心宁气静。 段紫陌不去看他,眼中满是讥诮:“朕虽为皇帝,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分别!” 这句话说得殷承夜心中一动,淡淡地道:“区别大了。青楼女子身不由己,自卖自身大多是为了生存。你却不同,你掌控着这些人的生死,不过是要忍一时之气罢了。” 段紫陌身子一僵,点点头道:“是啊!要忍一时之气。” 他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段紫陌心里十分的憋闷,正出神,就觉得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传来了一阵温热,她低头一看,他的手轻轻的覆在了她的手上,眼中有安慰也有怜惜…… 信王府中,尹默寒正坐在大厅内,手中捧着一杯茗茶,似笑非笑的看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穿得破破旧旧,坐在一个木制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孩。 孩子四处张望着,看起来很活泼可爱。老人神情紧张的拽着孩子,额头渗出了冷汗。 殷承夜看着孩子,淡淡地笑道:“这个孩子还真是可爱,和皇侧夫有三分相似啊。” 老人吓得“噗咚”一声跪倒在地,把孩子吓了一跳:“王爷,这孩子是无辜的,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这可怜的孩子一命吧。” “这孩子的爹娘都是被殷承夜所杀,你身为李家的大管家,就不想为主人一家报仇吗?” 这老人原名李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御剑山庄的大管家,年轻时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剑客,爱管天下不平之事,遇到仇家追杀,被山庄的主人李剑锋所救。 二十多年兢兢业业,直到御剑山庄不肯归顺天音阁,被殷承夜灭门,李福牺牲了自己双腿保住幼主,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抱着襁褓中的幼主,李福悲愤交加,他想要报仇雪恨,却没有复仇的能力。江湖事江湖了,他找了些曾经的好友,那些大侠们谁都尝过殷承夜的厉害,没有一个敢为御剑山庄出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李福绝望了,死了这条心,日子倒也过得不错了。 然而,踏实的日子没过几年,他就被一群黑衣人找到,连带着幼主到了信王府里,成了信王扳倒皇侧夫的一张牌。李福心里很清楚,他和幼主谁也惹不起,只有死路一条。 尹默寒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新贡的碧螺春,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身负血海深仇,本王实不忍心他流落在外,受尽**,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李福怯懦的看了尹默寒一眼,见他冷瞥着孩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颤声道:“王爷,我们只想平平安安过完此生,求王爷放过我们吧!王爷开恩……” “罢了,既然你执意不肯,本王也不强求。”尹默寒的声音甚是温和:“这孩子真是聪明伶俐,可要好好的照看。御剑山庄只剩下这么一颗独苗了,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你也担不起不是。” 李福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脸上通红,说不出一句话,只将怀里的孩子紧了紧。 “来人,送客。”尹默寒脸上笑容一敛,拂袖而去。 未央宫中,段紫陌抱着一摞奏折和殷承夜一同批阅。段紫陌生辰将至,漠北以南的十大部族联合送来了寿礼,正在宫门外等候召见。 段紫陌听后放下笔,揉了揉僵硬的颈椎,对文清道:“带到未央宫吧。” 文清出去宣旨,十大部族的首领禹疆带着十个部族勇士押着一辆铁车子觐见。殷承夜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转身隐入了珠帘之后。 禹疆给段紫陌行礼之后,笑道:“恭祝陛下圣体安康,福寿双全。” 段紫陌摆摆手,道:“多谢。不知族长此次前来所谓何事?只是送寿礼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朕虽年轻,倒也知一诺千金之理。朕父皇和叔皇所诺之事,朕亦然。” 禹疆点点头,道:“皇上,不急,请先看寿礼。”说着,大掌一挥,罩在铁车上的红绸被拽了下来。车里传来一声震天的咆哮,笼中一道白影窜出,对着段紫陌飞扑而去…… 段紫陌一惊,拿到白影已经到了近前,她伸手在白影的头部和腮部搔了搔,抱起来在脸颊上蹭蹭,雪白的肥嘟嘟的团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 “好漂亮的白虎啊。”她戳着小东西圆滚滚的肚子,逗小猫似的捏了捏肥嘟嘟的爪子:“真可爱,断奶了吗?” “回陛下,刚刚断奶。”禹疆点头道,就知道送毛茸茸可爱的小东西段紫陌一定喜欢。 “家里有只喵喵了。你呢浑身白毛,就叫你小白吧。”段紫陌眼睛都亮了,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闷,从桌上拿起一块猪肉脯递到它的嘴边:“小白。” 小老虎迷迷糊糊的端详了她一下,嗅了嗅肉脯,凑过来叼走了,腮帮子鼓鼓的。 段紫陌对小老虎爱不释手,抱着它放到了腿上,轻抚着它光滑的皮毛。小白吃完肉脯舔了舔爪子,扒着她的龙袍添她的脸,逗得她咯咯的笑了起来。 “陛下,这送礼是其一。其二嘛,是瘟疫。”禹疆见她心情甚好,便开了口。 “瘟疫?”医者的本能让段紫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情况?” “其实我们也闹不清是不是瘟疫,枭部死了很多人,大巫师说这是上天的惩罚,是恶魔附身。” “上天的惩罚不是瘟疫,是天灾。”段紫陌对大巫师之类的神棍一向秉持鄙视的态度:“症状是什么你知道吗?” “就是脾气暴躁,双目赤红,总是出现幻觉。”禹疆想了想,道:“很多人都是自相残杀致死,连牛羊牲畜都不能幸免。” “他们是不是共用同一个水源?”段紫陌问道。 “现在想想,我派去的探子之所以没出事是因为喝的都是自己带去的活水,而不是那口井里的水。”禹疆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心里依然明白。 “有人投毒。”林梦璇淡淡地道:“枭部之前可有异常?” “枭部的族长与南王关系向来密切,最近却有所反常,对南疆加紧了戒备。” 林梦璇想了想,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了一个药方,取出了一个玉瓶。 “这玉瓶里的药可解百毒,药方你拿着,去太医院抓药,快马送回去。”段紫陌将药方和玉瓶交给他,又嘱咐道:“在枭部煮些醋熏一熏,尤其是老人小孩多的地方。” 禹疆千恩万谢的离开,段紫陌转头看向殷承夜,道:“又是南疆。” 殷承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眼中一片冰冷之意:“尹默寒的册封明日就举行吧。” 信王府,尹默寒听着属下汇报着宫里的动向。属下说完后,他挥了挥手,让其退下,唤了心腹楚颜进来。 “李福走了,知道该怎么做么?”他声音平淡地问。 “是的,王爷。”楚颜低头道:“李福和李宏不会看到今晚的月亮了,尸首自会和殷承夜扯上关系。” “很好。”尹默寒想到了刚才那个懵懂的孩子,若有所思的说:“把那孩子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切记,不要走漏了消息,换一具尸体。” “是。”楚颜低头道:“王爷,恕属下大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养虎终为患。” 尹默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淡然地说:“本王做事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 楚颜心中冷笑一声,口上连忙称是,告退出去。 尹默寒的眉头紧锁,许久过后,他微微叹息道:“落子无悔。” ------------ 第二卷 玩偶 ------------ 第二十一章 红茶花刺客 九月初七,信王尹默寒入主永寿宫,成了大夏皇朝的第三位侧夫。和他一起被册封的还有三位太妃的娘家人,两位将军的独子。 册封大典过后,段紫陌抱着老虎小白走进了未央宫。刚进大门就看到一群太监正忙碌着移栽着桂树和桃树,她放下小白和喵喵一起,向文清走过去。 喵喵刚开始对新来的小白有些恐惧,但看到小白傻乎乎的样子,又开始欺负人家。 “这是怎么回事?乱糟糟的也不怕皇侧夫责罚。”段紫陌知道殷承夜喜静洁癖,武功又高,很少有人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他的地盘上折腾。 文清刚要打发人去告诉段紫陌,见她来了,便跪下回禀道:“皇上,这是南疆进贡的稀有品种,本该种到乾元殿的,皇侧夫非要来种在未央宫。” 段紫陌“哦”了一声,心中隐隐有了算计。殷承夜从不喜欢这些东西,再稀有也不如他的竹园看着高洁,现在这么大张旗鼓飞扬跋扈的一定是有他的用意。 “后宫之事皇侧夫说了算。以后他说什么都用不着通报给我了。”说完,她扭身走进了大殿。 殷承夜早听见她在外面说的话,微微笑了笑,准备好了茶点。段紫陌走了进来,捏起一块桂花酥放在嘴里,一脸的满足样。 “后宫的人多了,你要多加小心。”段紫陌接过他递过来的甜汤,缓缓饮尽。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殷承夜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低声道:“有些人我要整治一下,你不要心软插手才是。” 段紫陌的眼神闪了闪,最终点头道:“好,我不插手。不过不要树敌太多,对你不好。” 殷承夜正要开口,突然听到一身惨叫从外面传来。段紫陌噌地站了起来,打开殿门,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小老虎耸动着鼻子闻了闻,扑向一个宫女。 “小白。”段紫陌眉头微蹙,看到小老虎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赶紧跑了过去。 “小心。”殷承夜飞身挡在段紫陌身前,掌风一过,瑟瑟发抖的宫女面露怨毒,身上插满了黑色的钢针。 就在这时,另外一个宫女手中银光一现,段紫陌扑到了殷承夜的身上,刀风如影随形…… 殷承夜想要回身的时候为时已晚,就在段紫陌闭上眼睛的时刻,宫女惨叫一声,小白和喵喵扑了过来,一个咬向喉咙,一个扑向面门。 殷承夜又是一掌,宫女手中闪着幽蓝光芒的飞刀掉落在地,一命呜呼。 喵喵和小白从死尸身上优雅的跳下,段紫陌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掏出手帕子细心的为喵喵擦干净爪子,给小白擦了擦嘴角沾到的血迹。 “未央宫竟然混进刺客而不知!文公公,本宫命你日落之前查出个所以然来。”殷承夜眼神冷冽:“查不出来,你也不用回来了,未央宫里所有宫人给得死。” 说完,他拉着段紫陌转身走进了大殿。 “刚才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殷承夜关好殿门,面色不豫地问道。 “没什么?本能反应。”段紫陌不去看他的眼睛,缓缓地道:“我的命是命,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若是连自己都不知珍惜自己,又怎么能奢求别人去珍惜你呢?” 殷承夜微微怔楞,抬眼看向段紫陌。她是这世上第一个,也许也是最后一个对他好却不在意回报的人,这样的人以后都不会再有,如果错过了…… 他俯身抱起了跟进来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小老虎,道:“白虎不愧是神兽,竟然能察觉刺客,现在年纪还小,长大了可不得了……” 段紫陌见他扯开了话题,也顺坡下驴道:“是啊!真有灵性,没白养活。” 殷承夜捏着小老虎的耳朵坐在天宝椅上,看着她倒了一杯茶,问道:“南王世子人未到,声势已经到了。你准备怎么接待南疆一行?” 段紫陌想了想,微微摇头道:“比我想得复杂得多,也困难得多。老实说,我现在没主意。” 殷承夜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眼神却冷了下来:“你没主意,不代表信王,啊不对,现在该称呼为寒侧夫的那位没有主意。” 段紫陌挑着眼帘瞅了一眼殷承夜,脱口而出道:“承夜,你不是吃味了吧?” 殷承夜抚摸着小老虎的手停滞了一下,咳了几声:“现在是说正事,不要说笑。” 段紫陌撇了撇嘴,眼中充满了恶作剧后的笑意:“我不知道。从他进宫之后,一直呆在永寿宫里从不惹是生非,我也没跟他说过话,谁知道呢。” 殷承夜挑眉看她,促狭地道:“也难为他的耐性,忍得住寂寞。” 正说着,文清在殿外求见。原来,文清将太监宫女侍卫问了一圈,竟然没有人知道这刺客是谁,从哪儿进来的,都说没见过,绝对不是这宫中之人。 义翔带着侍卫赶到,发现其中一个刺客的腰牌是属于冷宫的一个叫晓儿的奉茶宫女的。便派人去了冷宫查看,没想到在冷宫的后山里竟发现了十余具宫女的尸体。 太医院下属的仵作馆派了个大夫进宫验尸,发现这些刺客的胸口上都刺着一朵血红色的山茶花。文清见了这花大吃一惊,低头凑过去仔细一看,忙找人拓了下来,送给了义翔。然后命人将宫中所有宫女太监及侍卫集中到几个殿内,派心腹查看这些人身上是否有同样的纹身。 “皇上,刺客的体内查出了一只血红色的蝎子,老奴怀疑是……” 段紫陌挥了挥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殷承夜沉默半晌之后,突然说道:“把拓印给本宫看看。” 文清见皇侧夫开口,赶紧将拓印双手恭敬奉上:“皇侧夫请看。” 段紫陌凑到殷承夜跟前,见他的眉头微蹙,便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眉心。 殷承夜一惊,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她,段紫陌呵呵一笑,表示自己很不喜欢他皱眉头的样子。 “这是南疆那头的蛊毒,很麻烦,尸体……文清,派人将尸体烧了。”殷承夜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说道:“接触过尸体的先在偏殿隔离,找几个大夫过来。”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段紫陌这时体现了自己最大的优越感:“就说皇侧夫赏赐,后宫上下一人一坛雄黄酒。吩咐他们尽量喝完,就不会有事。” “是。”文清领命,出了殿门,吩咐小太监等准备雄黄酒,赏赐六宫。 “毒虫都惧怕雄黄。”段紫陌眨眨眼睛道:“怎么又皱眉头了?莫非你认识那些刺客?” “你怀疑我?”殷承夜佯装严肃地问:“又一次演苦肉计?” “这次肯定不是。我的意思是……”段紫陌张了张嘴,想到上次说话可能过分一些,这次又不知道说错了那句惹得他不高兴了,脸色好难看。 殷承夜板着一张脸,看她抓耳挠腮的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耍我!”段紫陌微微一愣,便知道自己被耍了,之前还一直以为他是老实人。哼! 殷承夜耸了耸肩,道:“这些刺客属于一个叫做红茶花的杀手组织,那个组织里所有杀手全都是被负心汉抛弃的可怜女子。被你救过的成雪妍就曾是其中一员。”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进宫行刺呢?还在她们身体里面种了蛊。”段紫陌很是不解:“一个组织若想能够在江湖立足,靠药物控制不是一个长久办法。” “是啊!你想没想过,一群从没进过皇城的刺客是怎么找到未央宫的?”殷承夜意有所指地说:“没人接应,进来就会被发现。” “说得有理。”段紫陌点点头:“你觉得那个内应是谁?” “任何人都有可能。”殷承夜摸了摸下巴,唇角微扬,笑的犹如鬼魅。 未央宫刺客之事很快就传到了永寿宫,尹默寒一反常态没有踏出宫门半步,对段紫陌的生死似乎不放在心上。不管宫门外如何吵闹喧嚣,他自巍然不动。 掌灯时分,一个黑影落入宫墙之内,走到在梅园观梅的尹默寒身后,伏地道:“王爷,都查清了,行刺皇上的是红茶花的人。” 尹默寒眉头微蹙,红茶花是南疆王妃指挥的一个杀手机构,与大夏皇室素来没有恩怨。在他的印象里,段紫陌并没接触过南疆,更谈不上得罪,为什么要致她于死地呢?世子杜宇不日到达尚都,这个时候段紫陌要是出事,对南疆而言得不偿失啊…… 不对,南疆最厉害的是巫蛊之术,而段紫陌的最大能耐则是医术和天相! “原来如此。”他小声嘀咕着,问道:“杜宇与这件事有关吗?” “世子一路上一直小心翼翼,活动范围都在我等监视之中,应该与此事无关。倒是……”合影犹豫了片刻,缓缓地道:“倒是回来的路上,属下在驿站中见到了……夫人。” 尹默寒掐断了手中的梅花,像是没听清他的话一样轻声问道:“哪个夫人?” 黑影回答道:“是,是卞若兰,卞夫人。” 尹默寒太阳穴鼓了一下,手指紧紧的攥着梅花的枝子,刹那间花枝化为齑粉。 过了许久,他如寒冰般的声音缓缓响起:“亥时之前,不论你用什么方法,驿站中不能再有半个活人。尤其是那个夫人。”最后的两个字,他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黑影迟疑片刻后问道:“王爷,那卞家的小公子……” 尹默寒走到梅树前,又摘下一支树杈,缓缓地道:“杀!” ------------ 第二十二章 丧尸闹皇城 几日之后,中秋佳节来临,恰逢南王杜康之世子杜宇来朝觐见,恭贺新帝登基及寿辰,闹闹哄哄的折腾了一整天。夜幕降临,段紫陌驾临乾元殿,赐宴世子杜宇,六部官员作陪。 龙座上,段紫陌右眼不停闪跳,似乎是在预警着什么。趁着酒酣耳热,宾主尽欢之际,她悄悄退席到寝宫内稍事休息。 喝着殷承夜特意准备冰糖雪梨木瓜汤,段紫陌美滋滋的,拿着一个大螃蟹,轻轻松松剥掉了外壳,扯出一大块嫩肉,泡在姜醋里沾了沾,张嘴吞了下去。 还是安安静静的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娱自乐比较开心。段紫陌满是蟹膏的手抹了抹笑得僵硬的脸,叹了口气,真想不出去了,可是不行,外面还有应酬,谁让她是皇帝呢! 吃了一小碗扬州炒饭,段紫陌洗了洗手,从小包里翻出两个铜板扔到桌子上看了看,微微蹙起眉头。捡起来再抛,还是同一个结果。 “白虎猖狂,朱雀投江。没这么邪门吧?”她托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铜板,突然站起身,推开窗户,看向天际:“火入勾陈,天盘甲子,地盘甲午……要出大乱子了。” “要出什么大乱子啊?”殷承夜借故离席,刚进门就看她神经兮兮的仰头叨念着什么。 “不知道啊!卦象上是这么说的。”段紫陌回头说道:“我刚才右眼皮直跳,就卜了一卦。百事皆凶,文书口舌,音信沉溺,有惊恐怪异。主客两伤,不宜举事。出入则有惊恐,婚姻修造大凶,远行多有灾殃。” 殷承夜见她眉间拧成了个疙瘩,神情严肃:“你在算算,会不会错了?” 段紫陌正要说话,就见一个影卫匆匆地跑来,道:“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殷承夜与段紫陌对视一眼,段紫陌问道:“出了何事?” “据桐城县丞回报,四日前,桐城驿站降下天火,火势蔓延至半个县丞,无法阻挡。驿站中的一些南国使节和漠北豪客也不知为何,竟无一人逃生。这场火的火势极大,用了整整两日才被扑灭,连烧了四五家大宅,火中显出了一个鬼影,全身焦黑辨不清其面目。” “桐城不远,明日下朝咱俩去一趟看看?”段紫陌扭头问道。 “好。不过现在,你我最好赶紧出去,皇帝不在一时可以,不辞而别总是不好。” 段紫陌点点头,和他匆匆走去乾元殿,路过御花园的甬道时,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双穿着宫女绣鞋的脚。 “死人了。”段紫陌地冷静转过头,吩咐了几个太监侍卫不要声张,将尸体抬回来冷宫的易华阁,那里是专门停放宫人尸首的地方。 来到乾元殿,段紫陌心不在焉的应酬杜宇,推说身子乏了,结束了乏味的宴会。 在去易华阁的时候,段紫陌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得不得了,就差眼睛冒蓝光了。殷承夜跟在她身后,越发觉得她是稀有物种,要好好保护。 “刚才那个人死得很怪,像是被野兽咬死的。”段紫陌道。 正说着,一个宫女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也不行礼也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段紫陌,突然抽出一把软剑,向段紫陌刺来。 殷承夜身形一闪,挡在了段紫陌的身前。那宫女面对散发着强劲气势的殷承夜毫无惧色,眼神呆滞地向他砍了过去。 殷承夜瞟了那宫女一眼,不禁皱眉。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腐臭,神情颇为怪异,一双眼睛呆滞无神,黑眼圈厚重,皮肤惨白还泛着青斑,简直就是一具丧尸! 段紫陌眼尖,看到那宫女的头上似乎闪着三点寒芒,后心插着一枚银针,似乎是受人控制。她想了想,掏出了三根金针,给殷承夜使了一个眼色。 殷承夜心领神会的躲过那宫女的攻击,飞起一脚将她踢倒在地,段紫陌在同时甩出了金针,将她头上和后心窝的银针拔掉。 银针刚刚离体,那宫女突然化为一滩肉泥,恶臭扑鼻,蛆虫蠕动。 “定尸针。”段紫陌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这尸体至少死了三个月了,化作肉泥……幽灵门的那些老鬼终于忍不住出山了。” “幽灵门?”殷承夜第一次听说这个门派。 “七十年前,幽灵门的门主率众作乱,用魍魉散屠戮武林人世,以定尸针定住他们的尸身为己所用。那几年据说血雨腥风,幽灵门几乎统一了当时的武林。”段紫陌顿了顿,轻声道:“谁也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幽灵门竟会被两个横空出世的小子打败,幽灵门的门主和几个长老全都死在了他们手里,幽灵门元气大伤,魍魉散也被破了,只好灰溜溜的夺回了南边的大山里,一个多甲子都没敢露面。” “你说的那两个就是天上老祖和天机老人吧?”殷承夜抱着胳膊问道。 “嗯。”段紫陌点头:“这定尸针虽是湘西赶尸人的秘术,倒也不难破解。对了,那天那个行刺我的宫女拿的毒针里面的毒就是魍魉散,只要擦破些皮子,就会进入假死状态。如果不能及时施救,三日之后便是一具上好的丧尸,用定尸针一扎便可让他做任何事。” 殷承夜皱眉道:“除了天山上那两位圣人,只有你知道也治得了幽灵门,若是伤了你,天下便会大乱,幽灵门又可趁势而起,到时联合南疆漠北前后夹击……” 段紫陌心中微凉,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易华阁。 查看了刚送进来的时候,段紫陌拿出小刀,在尸体的头颅上划了一刀,一颗珍珠般大小的白色球体在头骨的中央,被银刀碰了碰,蠕动了一下。 “尸蛊。”段紫陌轻声说了一句:“承夜,我果然没有猜错。” 因为头天验尸太晚了,第二天早朝段紫陌怎么也起不来,殷承夜叫了半天,实在没辙了,只能绕过玉屏,把她从床上摇起来。 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段紫陌在龙座上哈欠连天,听着大臣们千篇一律的说辞,在龙座上直打盹。撑到散朝,段紫陌回到未央宫里继续补觉,殷承夜则任劳任怨的批阅着小山似的奏折。 睡了一个回笼觉,段紫陌神清气爽地伸了伸懒腰,吃了朝食后带着十来个影卫和殷承夜快马出城,来到了京郊的小城桐城。 桐城毗邻尚都,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城镇,段紫陌和殷承夜找了此处最大的酒楼,点了些当地的名菜,跟店小二打听几天前发生的火灾。 据店小二说,头几天天降大火,死了好些人。最近的晚上不太平,有胆子大的人听到外头有怪声,出去了就没有回来。段紫陌还想再问,店小二干笑了几声,便匆匆的跑了。 吃完午饭,段紫陌决定在桐城歇一晚上,和殷承夜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挨到了掌灯时分。 天色刚刚暗下来,殷承夜推开二楼临街的窗户,意外的发现街面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他看着纳闷,伸手抓过段紫陌,沿着房檐走了一圈,整个桐城的大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殷承夜带着她又回到了客房,关好了房门。 “邪门了。”段紫陌轻轻地说:“天色刚刚暗下来,大街上未免太安静了吧。” “先睡一会儿,等入夜之后,咱们去看看在街上的是人还是鬼。” 段紫陌点点头,无奈的躺在客栈的床上,翻了几个身,渐渐的进入了梦想。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全黑,街上突然想起了狗吠声,还挺大,吵得人睡不着觉。 段紫陌翻身起来,就见殷承夜已经严阵以待,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残酷。 “哮天犬来了?”段紫陌起身打开窗户,楼下的大街上有几个鬼魅般的身影在摇晃着铃铛,身后跟着一排白色的类似僵尸的东西:“湘西赶尸人,所以小二会说晚上不能出去。” “湘西赶尸人?他们不是一直走山野小路的么,怎么这次大摇大摆的进小镇来了?”殷承夜挑眉一笑:“而且赶尸人的差事都是穿着道服,哪像这几个……” “带我出去看看?”段紫陌跟他嬉皮笑脸的商量:“客栈不一定安全,你身边最安全。” 殷承夜点点头,揽着她的腰飞上了屋顶。两人低头往下看,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一手拿着一个铃铛,一手拿着一碗清水,边走边摇铃铛。他的身后,是一排排全身白色寿衣,头戴白色斗笠,贴着朱砂黄符的人,动作整齐划一,跟随着铃铛的节奏一步步跳动。 段紫陌摇了摇头――这些人不对劲,不是赶尸人,那铃声对不上。 殷承夜看着她一愣,点点头――没错,为首的那个步履轻盈,一看就是个武林中人,身后的那些人虽然闭着气,却还是能看到内力的涌动。 殷承夜从屋顶上捡起一粒石子,抬手对着其中的一个白衣人弹去,白衣人被打中了穴位,立着不动,头上的斗笠被石子裹着的劲气带动下,露出了一张腐烂的贴着符咒的脸。 段紫陌眉头一皱,嘴唇张了张――囚鸟尸蛊! 走在前面的老道手里的铃铛突然停下,回身将斗笠扣在那具“尸体”上,接着走到队伍前头,摇着铃铛撒着水,继续前进。 殷承夜抬手一挥,几道黑影跟着这支诡异的队伍后面,渐渐不见。 “毒王门也介入了。”回到客房,段紫陌第一句话没头没脑,把殷承夜说了一愣。 “那些人中的应该是南疆秘术,囚鸟尸蛊。中了此蛊的人,基本上无药可救。” “囚鸟尸蛊是什么东西?”殷承夜从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毒蛊:“是鸟吗?” 段紫陌摇摇头,沉声道:“是一种极为残忍的魔物。相传,将一些怀孕七个月的孕妇放入万毒坑中,孕妇死去,但是孩子不会第一时间死去,这样将孕妇的肚子剖开,将孩子取出,和蛊虫放入封闭的棺材深埋在穴地里,蛊虫吃完了孩子……总之,那是一种很残忍的东西,蛊虫吸收了孩子的怨念,成为了魔物,最厉害的是生活在穴地中央的那只僵王蛊,只有千年蛊王和……一起才能克制。” 殷承夜听着有些恶心,突然看向她:“你不会……” 段紫陌苦笑着点点头:“咱们回去吧!明天还要早朝。” ------------ 第二十三章 义庄诈尸啦 从桐城到尚都的路上,经过一个义庄。这个义庄很出名,是因为大夏的开国皇帝与皇后就是在里相识的,对于这个地方,段紫陌有着特殊的感情。 “当初我爹一脚踏进鬼门关,装在棺材里被送进义庄,醒了之后使劲的挠棺材,所有人都以为是诈尸了。只有我娘不怕,她把棺材打开,将我爹救了。” 大夏王朝三代帝王,只有唯一的皇后,那就是段紫陌的娘亲,传奇神医杨勿离。据说杨勿离有起死回生之能,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与昇帝缠绵悱恻的爱情更是大夏男女的典范楷模。 “现在这个义庄是培养仵作的摇篮,许多有名的仵作都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你不会是想进去看看吧?”殷承夜哭笑不得的看着她,夜半时分月黑风高,这个时候去义庄那种地方,不觉得阴嗖嗖,不怕白毛上门吗?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段紫陌眯着眼睛看着义庄的大门,突然说道:“这里不对劲呀。” 殷承夜搂着她的腰从马上下来,看着庄严肃穆的义庄,不明所以的问道:“哪里不对劲?” 段紫陌一脚踹开义庄的大门,立刻捂着鼻子往后退了退,拿出香囊使劲儿闻了闻。 “我说怎么没点灯呢?真的出事了。”段紫陌回过头,喊了一声:“拿我的药箱,里面有个蓝色的瓶子,都吃一粒。”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瓶,递给殷承夜:“喝了它。” 殷承夜不疑有他,一仰脖全都喝了下去。刚一进嘴里,殷承夜就看了段紫陌一眼。 “我的血百毒不侵。”段紫陌说完,快速走进了义庄,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尸体,借着月光,白花花的蛆虫和满地的黑血让殷承夜扶了扶额头,抑制住想吐的感觉。 段紫陌拿着香囊捂着鼻子往里走,蹲下看了看道:“是仵作学徒,死了大概有三天了。” 她指了指后面几间房:“小心点,我闻到了一股恶心的虫子味道。” 殷承夜点点头,手里拿着一包熏了雄黄的银针,向后面掠去。段紫陌提着裙子,也跟了过去。 外头,一大帮子影卫分为两拨,一拨围着义庄巡视,一拨快马会尚都搬兵。众人行动迅速,没有多长时间,最近的一批衙役和官兵已经赶到。 半个时辰不到,义庄里面所有的尸体都被抬到了后面,段紫陌要留在后院验尸,将所有人都遣走。殷承夜转身离开,余光无意中瞥见了一具覆着白布的尸体,好像动了一下…… “不是恶心吗?怎么还不走?”段紫陌抬起头,取笑着他:“看什么呢……” 她的眉头突然皱了皱,顺着殷承夜的目光看去,覆着白布的一具尸体动了一下,然后“嚯”的一声,白布落地,尸体猛地坐了起来。 “诈尸了?”殷承夜吓了一跳,却没有喊,只是用平常的语调问了段紫陌一声。 然而,他的话让外面的影卫听了个正着,几个影卫对视了一眼,翻墙进入了后院,就看见刚才抬过来的一具尸体正僵硬的坐在门板上,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睁开,死气沉沉的。 “保护皇上!”几个影卫围成一圈,保护着身娇肉贵的段紫陌。 段紫陌很是淡定,她仔细地看了看,那尸体的眼睛血丝密布,身上青紫,脸上灰白,一层细细密密的白色绒毛在他的身上疯长。 “承夜,拿我刚才给你的瓶子扔他!”段紫陌思考片刻,喊道。 殷承夜想也没想,将玉瓶捏碎,带着血扔到了诈尸的身上,血流之处,白毛立减。 陆陆续续的尸体“诈尸”,从门板上蹦跶起来,无意识的往前移动。殷承夜和影卫都是武林中人,哪个手里最少都有十条人命,他们见多了装神弄鬼,倒也不怎么害怕。 段紫陌见那“僵尸”张开了嘴,一对尖利的獠牙显了出来,竟然愣住了。她着魔一般推开保护她的影卫向前走去,殷承夜眼疾手快的将她一把拽住,拉到了身后,扔给了影卫们。 “那牙是假的!”段紫陌嚷了一声:“抓住他们,直接砍脑袋!” “僵尸”们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嚎叫,大晚上的十分吓人,守护在门外的衙役官兵全都腿肚子打颤,有胆小的已经昏了过去。 殷承夜一个人将所有“僵尸”杀得差不多了,只留了一个活口,天色已经蒙蒙亮。段紫陌走上前看着被制住的“僵尸”,突然如闪电般出手,从他的后脑上拿出了一个乌黑的小木条。 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段紫陌睁眼言道:“断魂香。毒入骨髓经脉,没得救了。” 一个影卫好奇的走上前,冷不防那“僵尸”对着他咬了一口。 “啊!”一声尖叫,段紫陌拽开了影卫,殷承夜将“僵尸”的头劈成了两半,一只黑乎乎的肉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段紫陌随手撒了些药粉在虫子身上,虫子立刻萎靡的缩成一团,化为了一汪血水。 “别动。”段紫陌拉过被咬的影卫,只见他的鼻子上有四个尖利的牙印,还有血迹,看上去很瘆人。她赶紧让殷承夜帮忙点了穴道止住血,回过头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承夜,把药箱给我”段紫陌从怀中抽出一条蚕丝的帕子,伸手从尸体的嘴里拔出一颗牙齿,仔细的看了看,牙齿中心有些幽蓝色的粉末:“彼岸逍遥散。” “他好像是中毒了。”殷承夜说了一声,托着受伤的影卫,他的脸都变成幽蓝色的了,眼睛也渐渐发红,如同刚才那具僵尸一样。 “别用内力逼毒,越逼越深。”段紫陌将银针刺入影卫的肩胛骨和后脑勺出,没多久,十几根银针变成了蓝黑色,影卫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影卫的治疗告一段落,段紫陌心事重重的靠在殷承夜身上策马回到了未央宫中。 次日一大早,段紫陌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上朝,散了朝之后立刻直奔冷宫而去。 阴森的阁楼上,段紫陌托着腮帮子盯着盘子上托着的僵尸头颅,有看了看那浸泡在断魂香里面不少于一个月的小木条,眉头皱成了川字。 “看出什么了?”殷承夜不知何时从帷幕后面走了出来:“这里阴森森的,湿气很重。” “不是湿气是怨恨。”段紫陌语气诡异地道:“这个地方是前朝嫔妃住的,据说死了不少人,一把大火啊把当时最得宠的贵妃娘娘活活的烧死了。有老太监说,阴天下雨还能见着这位贵妃娘娘的冤魂在这宫殿之中游荡呢。” “你不觉得一边验尸一边将鬼故事害怕吗?”殷承夜无声无息的站到她的身边。 “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心不正意方斜。”段紫陌开始解剖尸体,打开衣襟一看,身上已经变成了绿油油的,还裹着白毛,伤口已经腐烂,长着白花花的蛆虫。 “啧啧,真是太残忍了。”段紫陌伸手指了指尸身,言道:“这些毒素没有遍布全身之前,人还是有意识的,但也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就像是囚鸟尸蛊的简易版……” “皇上。”门外,文清那特有的尖利嗓音带着些紧张匆忙响起。 段紫陌看了看尸体,觉得没有什么用处了,就挥了挥手,一个黑衣影卫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把尸体烧了,骨灰装在药囊中埋到一个干净的地方。” “是。”影卫领命,将尸体装进一个口袋,从天窗嗖的一下蹿了出去,没有影子。 段紫陌推开房门,文清转过身,脸上尴尬而焦急:“皇上,焰侧夫与寒侧夫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段紫陌心下一沉,回头看了同样露出疑惑的殷承夜。 “常青殿的侍女诗琴私通永寿宫的小厮吉安,诗琴有孕,泽焰殿下要将诗琴吉安处死,寒侧夫不让,两位殿下呛呛起来,焰侧夫先动了手……” “岂有此理,当这后宫成什么了!”段紫陌怒道:“承夜,你去看看,这是后宫之事,理应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私通的男女要从重发落。”说着,她向他使了个眼色。 殷承夜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你和我一起去吧!这件事你做的效果比我的好。” 段紫陌想了想,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走到御花园里。 刚走进御花园,就听到兵刃交加的声音,段紫陌气得笑了起来,问道:“至于吗?又没有深仇大恨,竟然动上兵刃了!” 殷承夜见罡风强劲,突然身影一闪,把泽焰和尹默寒打了一愣,等回过神之后,手上的兵刃已经被殷承夜夺在手里,扔到了地上。 一时间,泽焰和尹默寒都愣住了,心中暗自揣摩自己与他对战的胜算有几何。 段紫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诚然泽焰和尹默寒的武功都不弱,但是却不如殷承夜的实战经验丰富,打斗的招数更是以算计为主,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果然,只一招就镇住了两个自命不凡的高手。 “皇上来得正好。”泽焰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尹默寒,冷笑道:“想必文公公已经告诉皇上缘由了,本殿也就不多说,省得累赘。” 尹默寒见殷承夜和段紫陌的神态亲密,眼里不觉黯了黯,道:“皇上,此事真相有待商榷。” 段紫陌支吾了一会儿,想了想后宫的格局,眼神又看向殷承夜,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沉吟道:“此事朕要亲自审理,然宫规不可亵渎,朕……”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断了段紫陌的话,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声源处看去。 “诈尸了!保护皇上!”文清的叫喊招来大批的禁卫军,将段紫陌团团围住。 那如同僵尸的女人青面獠牙的蹦跶过来,见人就咬。 泽焰看到女人吓了一跳,喃喃地道:“诗琴……” ------------ 第二十四章 传染性尸蛊 御花园的一场戏没唱完,宫里又闹起了僵尸。段紫陌闭上眼睛,又想起了那天占卜的结果,再一次为自己的乌鸦嘴所折服。好的不灵,坏的一准。 殷承夜功夫了得,头脑也转得比旁人快。他指挥着禁卫军将诗琴困住,交给段紫陌发落。 段紫陌将怀着孕的诗琴弄进了乾元殿内,一扎就是六个时辰。 殷承夜请两位侧夫进未央宫,顺便将此前桐城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和尸变之事告诉了两人。 在听到桐城驿站大火的时候,尹默寒的眼神闪了闪,很快恢复了自然。 泽焰一听说尸变,脸色变得煞白,嘴边的笑很勉强,脸上也变得很不自然。当然,这些不自然的表情和尹默寒一样也是一闪而逝,却都没有逃过殷承夜那双如墨的眼。 泽焰先行告辞,对殷承夜的态度前倨后恭,很是不同,似有拉拢之意。 殷承夜见他离开,召人拿出两坛梅子酒,坐在主位上,执着酒杯向尹默寒点头示意。 “泽焰不过是需要一个噱头才缠住我,目的不言自明。”尹默寒举起酒杯,浅斟慢酌:“漠北的野心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泽焰更加不可能困在深宫里做一枚棋子。” “是棋子还是弃子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殷承夜淡淡地道:“杰黎可汗能占据漠北二十余年,绝不是善于之辈。更何况,南疆的局势到现在都不甚明朗。” 尹默寒点头道:“皇城之内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 殷承夜微微一笑:“寒侧夫知道南疆的蛊毒吗?每只虫子都要在大鼎中厮杀一番,最强的那个才有资格活下来,其他的都不过是食物而已。” 尹默寒淡淡的笑了一声道:“自古帝王建功立业,缺乏的就是你这样的谋臣。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就像泥沼里的毒蛇,一击毙命。” 殷承夜看着他,良久说道:“我和你,其实是同一种人。” 尹默寒沉默了半晌,道:“没错,你我确实是同一种人。所以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 殷承夜无所谓地摆摆手:“就像我之前说的,蛊王只能有一个。污泥里爬行的冷血动物,总是喜欢看天上那纯洁无暇的云彩,喜欢晒温暖的阳光。” 尹默寒赞同地点头道:“是啊!皇上太美好了,所以她不忍心做的那些腌臜事情还需要你我出手。就如同今日之事,她一定不会如先帝一样杀无赦的对不对?” 殷承夜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采,也不做声,点了点头。 尹默寒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白杨木的盒子递到殷承夜的手里:“这是名单,皇侧夫看着决定。” 殷承夜点头,尹默寒嘴角牵起一抹笑容,转身离开了未央宫的正殿。 半个时辰后,绝色倾城的武林第一美人成雪妍一身劲装走了进来。 “主人,都已经安排妥当。”成雪妍行礼之后,淡笑道:“鹰组和狐组成功进入漠北皇庭和南疆王殿。狐组已经派人传信,南疆至宝千年蛊王被盗。” “这里面有一个名单。一个月内,把这些人都给我查清楚。”殷承夜将木头小盒交给成雪妍:“里头哪个对当今圣上心怀怨怼,有谋反之心,直接格杀。” “主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成雪妍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问。 成雪妍是被殷承夜从阎王殿里捡回来的,对于殷承夜的忠诚可见一斑。她亲历了殷承夜被他最好的兄弟卢瑾瑜背叛,原因也不过是权利之争,尽管殷承夜最初并不想要权利。她知道殷承夜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背叛,而皇上和卢瑾瑜的本质一样,都不愿做一个傀儡…… “从我进宫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殷承夜心里比谁都清楚,伴君如伴虎。虽然这只虎和小白一样,傻乎乎的任他欺负。 成雪妍没有接茬,她不知道男人的后宫是怎样的,却很清楚女人的后宫,皇帝的后宫。这个由金子打造的牢笼中,所有的女人都只是延续后代的工具,皇帝最爱的始终是权力。 好友凤舞的遭遇告诉她,后宫就是一个大染缸,白的进去,黑的出来,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 “天音阁已经完了,卢瑾瑜也废了,整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成雪妍低着头喃喃地道:“您亲手毁了一手创办的天音阁,也亲手毁灭了背叛您的卢瑾瑜。” 殷承夜悠闲的倒了杯梅子酒,笑道:“天音阁也好,权力地位也好,我既然能给他,就能收回。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我能助他得到权势地位,同样也能让他魂飞魄散。” 成雪妍走了一个时辰后,阮红带着一个盒子来到了在竹园赏竹子的殷承夜面前。 “主人,阮红前来复命。”阮红将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了金镶玉的盒盖。 如此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一颗人头,惨白的脸上带着恐惧的神色,眼睛睁得大大的人头,蔡涛的人头。 殷承夜嫌弃的捂着鼻子,眼中带笑地道:“很好,做得不错。” 阮红抬头笑了笑,恭声道:“多谢主人夸奖。卞承宗一倒台,这厮也就没了靠山,要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下面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吧?”殷承夜负手看着他心爱的竹子道:“皇上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江湖武林都是大夏的地方,武林人士和门派若是不依附于朝廷,便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了。” 阮红身子一颤,笑着道:“是,皇上英明。这几年武林中人闹得越发不像话了。” “嗯。凤舞最近如何?”殷承夜转过头:“她在宫里受了不少苦,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是,凤舞这些日子身子大好,已经可以出去执行任务了。凤舞一直想着进宫当面谢谢皇上的再生之恩。”阮红顿了顿,接着道:“属下拦住了,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心思见她。” 殷承夜唇边微有笑意,挥袖道:“这几日留神朝野的动静,尤其是泽焰,恐怕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说,若是雄鹰剪掉了羽翼,是否还能成活呢?” 阮红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翠竹。 “尹默寒将我看成心腹大患,我又何尝不是呢。如今紫陌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我也乏了,你且先回去,便宜行事。” “是。主人,多保重。”阮红点一点头,红色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绿色之中。 殷承夜回到未央宫偏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做到榻上,到了一杯梨花白递到唇边,一饮而尽。 几乎是连轴转了一天一夜,段紫陌从乾元殿出来直接上了早朝,水米没进,又饿又累。终于挨完了早朝,她晕晕乎乎的被殷承夜抱回来未央宫休息,在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清晨。 洗漱完毕,段紫陌吃着殷承夜亲手做的清粥小菜,就了两个虾肉白菜馅的包子,说道:“幸亏我机灵,你知道诗琴体内被下得是什么蛊吗?” 殷承夜摇摇头,给她的碗里有添了一碗粥:“十二个时辰,累坏了吧。” 段紫陌点点头:“可不是么,又渴又饿又累,不过总算把人给救回来了。她身体里中的是一种传染性的尸蛊,只要被她咬了的就会被感染上,成为所谓的僵尸。幸亏我发现得快,又没让她咬着人,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殷承夜皱着眉头,习惯性的注意则段紫陌神情上的细微变化,见她心事重重的,就问:“怎么了?有什么烦恼的事情说出来听听。” “我在想,是谁给这些宫女们下的蛊。”段紫陌啃着一个包子,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道:“桐城大火,深夜赶尸,再加上义庄命案,似乎都指向尚都,指向皇城。” “这玩意儿若是在皇城中肆意横行……若是跑到了大街小巷的集市上,传言一起,天下必乱!”殷承夜见她爱吃酸豆角,将盘子放到了她跟前:“歇会儿泡个澡解解乏,稍后召杜宇进宫,探探南疆的底细,顺便敲打敲打他。” “刚才上朝,听闻尚都百姓都传遍了,尚都闹丧尸,现在人心惶惶,大白天都不敢出门了。”段紫陌叹了口气道:“我让礼部写了安民告示。虽然没多大用处但也聊胜于无。” 一时间两人具无话,段紫陌吃饱喝足后抱着喵喵和小白蹭了半天,慢慢悠悠的泡了一个花瓣浴,容光焕发的摆驾御花园。 巳时一刻,在御花园精致的亭台楼阁中,如同敦煌飞仙般的宫女弹奏着天籁般的乐曲,乐声悠扬婉转,绕梁不觉。 段紫陌坐在正中央的九翅金环椅上,肉疼的看着花费不菲的酒宴,冷不防殷承夜往她嘴里夹了一筷子冰糖肘子:“别胡思乱想的,乖乖吃菜。” 段紫陌见他夹了韭菜鸡蛋火腿丝过来,皱了皱鼻子,示意自己不喜欢吃韭菜,眼睛盯着红烧黄唇鱼。 文清在旁低声道:“皇上,南王世子到了。” 话音刚落,段紫陌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衫外罩米色绉纱的人影从远处的回廊走来,此人相貌极为清俊,身材也还标准,只是那一双眼睛…… “人面鬼相,借尸还魂,大凶。” 段紫陌的小声嘟囔没有瞒过耳力惊人的殷承夜,他眉头微蹙的看向她,就见段紫陌冷笑一声:“这面相,一看就是心术不正。” ------------ 第二十五章 巫蛊和天谴 纵然杜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段紫陌那几句细小的几乎听不到的话语吓了一跳。从南疆来大夏之前,南王便告诫他,这位大夏的新帝与众不同,是天上老祖和天机老人唯一的入室弟子,有通天彻地的手段,不但活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还能窥视天机…… “臣,南王世子杜宇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紫陌不动声色,见杜宇行了大礼,淡淡地道:“免。世子不必多礼,今日是朕为世子举办的家宴。既是自家人,便不要拘礼了,请入座。” “谢陛下。”杜宇抬起头,仔细打量了段紫陌一番,果然是国色天香,不入俗流。 殷承夜抬眼看了看杜宇,只见他也就二十出点头,看着走路的架势,武功不错,在他的虎组里也能挤进前三十。样貌清俊秀雅,一双丹凤眼暗藏着野心,显得极为内敛。 “陛下,臣有罪。”杜宇再次跪倒在地,大大方方的承认尚都内外近期发生的诡异事件全都是其父杜康所为,大夏僵尸遍野,天谴降临的传言也是杜康一手导演,其目的就是要勾结漠北,前后夹击大夏,事成之后,两国将大夏的领土分割,一人一半。 段紫陌被杜宇的“坦诚”惊住了,到不知道他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她咳了几声,目光看向殷承夜,意思是让他接话,她不管了。 “世子,南王意欲谋反,你却将他的阴谋揭穿,这似乎……”殷承夜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皇侧夫大人,罪臣是真心归顺,为了让我杜氏一族能留下血脉,不至于遭了天谴。”杜宇一脸的无奈加悲愤:“我父王逆天行事,竟用巫蛊之术行苟且逆天之事,天谴也是早晚要应验的……罪臣不想让南疆百姓为了父王的糊涂坐实连坐之罪,南疆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所以接着贺寿之机,将父王的阴谋揭穿,请陛下为我南疆百姓做主。” 段紫陌自始至终都在跟一只红烧螃蟹的钳子斗争,似乎没有听见杜宇在说什么。 殷承夜含笑看着馋猫似的段紫陌,心说果然是冲着你来的,谁让你既是神医又是神相呢。 “罪臣自幼读圣贤之书,对父王此举极为不屑。”杜宇还在继续表着忠心。 段紫陌忍着笑意,靠在殷承夜身上,笑道:“世子说得好,圣贤之书上说不可造反。” 殷承夜不解的看了段紫陌一眼,不明白她笑什么?段紫陌微微动了动唇,殷承夜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微微颌首,掐了一把她的纤腰。 “更何况杜氏一族的实力与大夏抗衡无疑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若是打起仗必输无疑,届时百姓受战争之苦,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我杜氏一脉也就真的灭绝了。” “说得也是,世子高义。”段紫陌点了点头,夹了一块拔丝芋头放进嘴里:“只是你父王用巫蛊之术害我大夏子民,事端是他挑起的,总要负责。你既然如此大义,不如劝你父王归降,倒也省些时间,对大夏对南疆都好。” “陛下仁慈,只是……”杜宇轻轻叹息一声道:“父王他冥顽不灵,一心想着逆天而行,谁劝谏也不管用,就是不肯改变初衷,一意孤行。” “世子大义却不孝啊。”殷承夜阴阳怪气地幽幽道来:“南王一大把年纪了,还野心勃勃的想着谋朝篡位,不也是为了你们这些后世子孙么。你就这么把你父王给买了,让他知道还不得气死?不孝之人,本宫就有理由怀疑他的忠心。” 杜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淡淡一笑道:“皇侧夫大人,罪臣不愿愚孝,更不会愚忠。父王不仁不义,我罪臣便要为杜家一脉打算,这才是孝顺祖宗。至于忠心,只要陛下是明君,不偏听偏信,不亲小人而远君子,罪臣愿为陛下至死效忠,永不背叛。” 殷承夜点点头,不再言语,问身边的段紫陌:“天凉了,少吃些寒凉的食物。” 段紫陌叹了口气,道:“世子莫要在自称罪臣了。说说你是怎么想的,要怎么阻止你父王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 “回禀陛下,我父王生性骄傲,自命不凡,对巫蛊之术更是精通,平日少言寡语看似温和,实则狠绝,连夫妻父子之情都不讲。”杜宇顿了顿,道:“若想破南疆的巫蛊之术,必须要一个精通医术和天相神机之人,抄其后路,断其根本。” “世子,朕乏了,这件事便全权委托与皇侧夫。有什么要求,尽管与皇侧夫说。”段紫陌站起来,广袖一挥,走向承乾宫。 段紫陌夜宴杜宇,并将南疆预谋造反之事交予皇侧夫殷承夜全权处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永寿宫尹默寒的耳朵里。 寝宫之内,香炉中的檀香缓缓升起,缭绕着大殿扩散开来。 烛火中,两道人影坐在榻上,手旁放着一壶碧螺春茶,榻中央摆着一副水晶的棋盘,白玉墨玉的棋子在棋盘上分股绞杀,隐隐形成珍珑之势。 尹默寒拿起碧玉的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道:“本王知道王子生气,特意吩咐宫人煮了冰糖桑菊饮,这东西最下火气。” “信王就一点都不担心杜宇的事情吗?”泽焰放着手边的茶盏连碰都没碰,明知故问。 尹默寒沉默片刻,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不是有皇侧夫么。” 泽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一场好戏若是没有半点风波,也不会有人追捧,所谓天总是不能遂人愿。有何须太过于认真呢?只是可怜了吉安,无端背了一个黑锅,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白白便宜了殷承夜。” “这后宫之中,专宠便是一种罪。先帝之时,多少得宠的嫔妃,有哪个得了好下场?三位太妃不过仗着娘家的威势,此生之死不得出后宫一步。还有先帝最宠爱的月如夫人,听说冷宫的一把大火将这绝世美人给烧死了,唉……”杨逸的脸上泛着冷笑道:“这个殷承夜我之前倒是小瞧了他,原以为一个江湖中人也就是武功高些,没想到心思缜密,手段也高明。” 泽焰冷笑道:“可不是,这诺大的后宫都成了他殷承夜的天下了,再过不久,这大夏的江山是不是也该易主了?听说武林中的两位盟主一死一疯,江湖的势力基本上收归朝廷,这一招连消带打,借刀杀人,既报了私仇,又为皇上解决了一块心病,果然是高明,我自叹不如。” “是啊!你我算计良久,钉在未央宫的那些暗桩神不知鬼不觉的全没了……”尹默寒凝眸看向香炉,淡淡地道:“以后行事须更加谨慎小心,不能在小觑他的实力。” 泽焰蹙眉,消沉地说:“比起殷承夜,我担心的是我那父汗。漠北皇室有一个只传给下一任可汗的秘密,似乎与当今皇帝有莫大的关联。” 他眼眸中尽是凝重的神情,袖中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手上的黑子犹豫半天还是落不到棋盘之上。终于,他叹了一声,轻声道:“南疆已乱,漠北与大夏的实力更加悬殊。当今皇上若只是一个精通帝王权术的女子倒也好对付,怎奈她还有着神医半仙的名号,要是她真的发起狠来,父汗的决定将引着漠北百万军民坠向深渊。” 说起来,他和杜宇的想法是一样的,起事若是成功也就罢了,若是败了,便万劫不复。 尹默寒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漠然道:“杰黎可汗老糊涂了,与大夏为敌只有死路一条。王子至孝至仁,不忍漠北百姓受苦,更不想看着年迈的杰黎可汗成为阶下囚,为今之计,便只有取而代之一条路可走了。” “取而代之?”泽焰心中一动,看向尹默寒淡漠得没有一丝表情的俊脸:“我现在身在大夏后宫,如何取而代之呢?” 尹默寒捻着一个白玉棋子,放在了棋盘一角,轻声说:“王子如此聪明,如何布局还用得找本王多嘴吗?”他笑意渐深,抬眸看着泽焰。 泽焰闭目凝神片刻,再次睁眼时一派从容之色:“多谢王爷指点迷津。” 尹默寒扬了扬眉毛,有抿了一口茶水,道:“本王今日也算是为王子做了嫁衣裳,他日王子成就大业,莫要忘了本王才是。”说着,他略微停了一下,颇意味深长的瞥了泽焰一眼。 “自然。”泽焰轻笑道:“在这宫中,还要倚仗王爷,以保周全。” 离永寿宫不远的百草园中,段紫陌一个人在石凳上坐着,抱着小老虎看着池塘中游来游去的锦鲤,撺掇着喵喵下水抓鱼。 文清端着一碗佛跳墙匆匆的走来,轻声道:“皇上,吃些东西吧。” 段紫陌接过佛跳墙放在石桌上,舀了一勺给蹿到她腿上的喵喵吃了一口,道:“他们谈完了?” 文清道:“谈完了,皇侧夫去了乾元殿,说去看安置在哪儿的诗琴。” 段紫陌“嗯”了一声,又问:“今夜之事,永寿宫和常青殿那边有什么信儿么?” 文清道:“两位侧夫大人安静得很,足不出宫,很早就歇息了。” 段紫陌点点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道:“胃疼吧!晚上吃了吗?” 文清一愣,老实的摇摇头。一天晚上他水米没打牙,胃里确实不舒服。 段紫陌笑道:“去吃饭吧。你们日夜操劳胃都不好,朕开了治胃病的房子在御书房里,拿去给太医院,每个宫人和侍卫都发一副,按时吃饭。” “谢皇上。”文清感动得几乎落泪,欢欢喜喜的转身去了御书房。 段紫陌重新坐到了石凳上,小白虎视眈眈的瞅着她身后,发出“呼呼”的响声。 “出来吧。”段紫陌放下小白,让它和喵喵一起在池塘边看鱼,然后转过身来。 奇石堆砌的假山后面,一个人缓缓的走了出来,笑着道:“见过皇上。” ------------ 第二十六章 阴谋与亲情 段紫陌听声音耳熟,定睛一看,就见奇石假山后面走出来的,正是刚刚与殷承夜谈完的杜宇。 段紫陌还未说话,就看到两个影卫已经落到了她的跟前。轻轻一摆手,她示意影卫们先行退下,淡淡地道:“世子果然深藏不露。” “回禀陛下,臣只是有话想要跟陛下说,毫无恶意。”杜宇躬身施礼道。 段紫陌笑了笑,掩饰着眸中一闪而逝的寒意,指了指石凳说:“坐下说吧。” “皇上,您似乎并不相信臣的话。”杜宇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或许陛下会认为臣是一个小人,但是臣必须要事情的原委告诉陛下,若有半句隐瞒,定然不得好死。” “何必赌咒发誓。”段紫陌摇摇头,笑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是。陛下乃是圣仁之君,刚刚登基名声却已经传遍了四海。”杜宇见段紫陌面色寒了几分,也不再恭维,直接说道:“南疆与漠北毗邻,自大夏兵马平定漠北之乱后,父王整日疑神疑鬼,非要说陛下要一统天下,要灭我南疆巫族一脉。我与母亲好劝歹劝,将各种利害都痛陈一番,劝他打消这份不该有的心思。” “你父王定是不肯,还说牝鸡司晨天下大乱之类大逆不道的话是不是?”段紫陌慢悠悠地道,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杜宇先是一愣,随后掩饰起尴尬的表情,点头叹息道:“陛下英明。父王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为王,登上这九重至尊的宝座。再加上正值盛年,更是野心勃勃,当即与我翻了脸。” “冥顽不灵。”段紫陌神情淡若:“你父王除了你,还有别的子嗣?” “是。臣是嫡出,还有三个弟弟是庶出,其中两个年纪幼小,还有一个……”杜宇说到这儿顿了顿,神情犹豫,唇角骤然牵起一抹冷寂的笑:“还有一个,被国师做成了僵王蛊,成了父王对付大夏的最强武器。” “竟然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做成了僵王蛊!”段紫陌微微周围,僵王蛊是什么东西她最清楚不过,当年天山老祖为了破解僵王蛊一夜白头。如果对方真的练成了僵王蛊,对大夏的军队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二弟的失踪引起了王庭震荡,二弟的生母秋夫人触壁身亡。”杜宇哀叹道:“兔死狐悲,臣要是再不做打算,不知那日父王拿了我也去炼蛊。还有臣的两个幼弟……” 段紫陌缓缓抱起小白,言道:“其情可悯,世子如此做也算对得起杜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杜宇看到段紫陌的脸上流露出了怜悯,心中微微一动,接着道:“那日父王邀请了些江湖中人进王庭,臣偷偷跟进去偷听,只求不要死的糊里糊涂,没想竟让臣听到了一个天大的阴谋。父王召集南疆巫蛊奇人,对大夏行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说白了也不过是医术星卜的一个分支而已。”段紫陌淡淡地道。 “是,陛下之能天下皆知。所以,父王扣住了我母亲,吩咐我前来,将这盒中之物悄悄下在陛下的身上。”杜宇说着,从画中掏出了一个玉质的盒子:“这是龙城的螣术世家献上的幽冥血虫,只要沾上一下,就会被螣术所控制,渐渐化为血水。” 段紫陌一愣,抬眼看着他:“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已经中了幽冥血虫。” 杜宇幽幽叹道:“这便是臣的诚意,臣知道,这个世上能救臣母亲的只有陛下一人。” 段紫陌微微蹙眉,有些心凉,柔声问道:“你母亲也中了毒?” 杜宇点头道:“是,母亲被父王控制,也不知是中了蛊毒还是螣术,如同活死人一般。父王让臣行刺陛下,方给予母亲解药,到时候天下大乱,南疆漠北顺势而起,一鼓作气攻占尚都……臣知道,便是如了父王的愿,臣与母亲也只是一个死字。” 段紫陌苦涩的笑了笑,眼中浮现出怒意:“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拼,可能还是一条活路。世子放心,此事了解,朕亲自为你母亲疗毒。” 杜宇跪倒在地,五体投地道:“谢陛下隆恩!” 当晚,未央宫的寝殿内,段紫陌将百草园之事一一告知殷承夜。殷承夜听到先是震惊,然后眼中浮现出了丝丝的怒意,冷笑了一声。 段紫陌轻叹一声道:“杜宇这话中,三分真七分假,倒也不是全无内容。” 殷承夜眉头跳了跳,问道:“他说得这么惨你都不信,一点都不同情?” 这样的段紫陌并不像他认识的段紫陌,出了名的好心肠没心眼怎么会变得如此警惕,亦或是天性使然?毕竟是皇家血脉,装傻的本事一流。 段紫陌扬眉一笑道:“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盯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那句是真的那句是假的。之所以不动声色,就是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这叫兵不厌诈。” 殷承夜嘴角抽了抽,道:“老实人骗人,果然一骗一个准儿。” 段紫陌很自豪地点点头,干脆从大床上下来,走到屏风后道:“给你看个好东西。” 殷承夜好奇的一探头,就见她拿着一个玉盒,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打开。玉盒里面包着金,金子上面躺着一只肥嘟嘟红艳艳的大虫子。 合上盖子,段紫陌神秘兮兮的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殷承夜嫌恶地摇摇头,尽量躲她远些:“你弄只大虫子进寝室不觉得恶心么?” 段紫陌嘻嘻笑了笑道:“不知道了吧!这可是南疆的宝贝,仅次于千年蛊王的螣术异宝幽冥血虫。别小看这只虫子哦,把它放在军中,不到一个时辰十万大军就会中毒,一天之后全部化为血水,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沉默了良久,殷承夜问道:“你带着它就不怕出点纰漏而……” 段紫陌摇摇头,将袖子挽起,雪白的肌肤上一道红斑触目惊心:“我刚才那自己的血喂了它,它敌不过我血中的药性,已经认我为主了。” 殷承夜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如此便好。” 他一直把段紫陌当成了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没想到这个女子比他们所有男人都要高明。 “承夜,你说我是个好皇帝吗?”她靠在他的身边,讷讷地问。 “你自登基之后,以百姓生计为本,减少赋税,预测天灾,令百姓安居乐业。大夏子民都说你是菩萨皇上,自然是个好皇帝。”殷承夜淡淡地道。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却无法容忍那些野心家为了自己的野心而祸害我大夏的百姓。”段紫陌越说声音越高:“所以,我决定反击。” “我还怕你心慈手软,能有这个决心很好。”殷承夜欣慰地道:“不用怕,我会帮你。” “嗯。”段紫陌低声道:“明面上的我能对付,暗地里的全要靠你。” 殷承夜静静的听着,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朝之后,心情大好的段紫陌来到了御花园,观见太掖池中一株金色的莲花,在绿色的荷叶上摇曳生辉,美得令人不肯移目。 她仔细的看了看,不由得皱了皱眉,袖中的玉盒“突突”的撞着她,里面的幽冥血虫已经绷不住想要出来大餐一顿了。 殷承夜跟在她身后,一见她面色不对,就问道:“莫非是这莲花有问题?” 段紫陌点点头道:“幽冥血虫蠢蠢欲动,小白也竖着尾巴炸着毛,这东西一定有问题。” 殷承夜转脸吩咐近侍的文清:“吩咐下去,所有人离开御花园,只留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在园外后着。再叫几个心腹人准备几坛子酒水和几只火把。” “是。”文清领命,手一挥让身后的太监宫女全都退下,自己也悄悄的退出了御花园。 段紫陌见众人都退了下去,表情严肃地问道:“承夜,这东西种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殷承夜想了想道:“是三日前南疆进贡的,据说富贵无比。我见它摇曳生辉,便吩咐人移栽至太掖池里,以供观赏。” 段紫陌怒极反笑,冷然道:“那些移栽的工人,此刻已如行尸一般了。” 殷承夜好奇的看着池中的金莲,问道:“这莲花中能有什么秘密?” 段紫陌眯着眼睛看了看,道:“是南疆的螣术。”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了装有幽冥血虫的玉盒,把里头的虫子放到一根树枝上,戳入了荷叶之上。 也就是打个喷嚏的功夫,一条细如发丝的白色东西开始绕着红彤彤的虫子转悠,不一会儿,水里咕嘟嘟的冒出了许多如发丝般的白色细线,都朝着虫子游了过去…… “是偶螣。”段紫陌心中一凛:“螣术之中最狠毒狠辣的一种,它咬人不疼,直接钻入血脉。中了它的人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施术者的控制。三天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木偶,亦或说是行尸。这东西凶险得很,繁殖能力极强,若是没有得幽冥血虫,还真没有东西克它。不出半月,皇城必将化为一座死城,就算我医术再高也无力回天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水里的偶螣基本上都被幽冥血虫逼了出来,足有上百条之多。 幽冥血虫张开嘴大吃一气,撑得直哼哼,在瞬间灰败的莲花上打着滚。几百条偶螣就这么让大肥虫全给报销了,一条都没有留下。 段紫陌美滋滋的等着大肥虫爬回玉盒,收进了袖子里,道:“把这池子推平了吧。” 殷承夜点点头,就是她不说,他也不会再留着这个池子碍眼。 ------------ 第二十七章 前情如流水 早上御花园发生的事情在中午传遍了整个后宫,段紫陌将所有靠近过太掖池宫人和移栽莲花的工匠全都召进了承乾殿,总共有二百三十人。 除了三十人的工匠和五十个宫人,其他没有检查出来身上有偶螣的宫人全部放了回去。 三十个工匠中毒极深,已然不治。段紫陌传旨厚待其家人,将这三十个活死人砍去头颅,放火烧了尸身,骨灰交给家人领会。 五十个中毒不深的宫人,段紫陌亲自医治,花了两三个时辰将偶螣逼出体内,喂了幽冥血虫。 在未央宫吃了晚饭,段紫陌照惯例出去散步,殷承夜则留下批阅段紫陌无法决断的国事。 走在九曲回廊上,耳边忽然传来阵阵琴声,乐曲宛转悠扬,十分悦耳。顺着琴声,她徒步行至听音阁,抬头看了看,正对上抚琴之人的一双灼灼之目。 “既然来了,就上来听一曲吧。”尹默寒注视她良久,低声说道。 段紫陌本能的想要转身离去,在他话语出口之后又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走上阁楼。 尹默寒看了她一眼,淡漠道:“宫中一日,世上千年。皇上只怕是早就不记得臣了吧。” 段紫陌忍住眼中的酸意,淡淡地道:“你这又是何苦,深闺怨妇的调调一点都不是你。” 尹默寒手指轻轻拨动琴弦,道:“为了一段利益,我放弃了一生挚爱,到如今后悔莫及……” 段紫陌咳了一声,看着他道:“往事如风,早该烟消云散,何苦再提。” 尹默寒抬头看她,眼中愧疚之意更深更浓:“当日先帝曾密诏臣入宫商议,卞相为女求婚,先帝为了朝廷的平衡,实属迫不得已。” 段紫陌一惊,抬起头看着他,两人凝视许久,尹默寒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已不再她的眸中。 “臣心有所属,先帝本不欲勉强,然而卞相为了卞若兰甚至以死相逼,先帝无奈,只好赐婚。”尹默寒幽幽地道:“与卞若兰大婚前的那日,我说过的话至今不忘。” 段紫陌无意识地低着头,静静的听着,并不开口。 “臣与卞若兰清清白白,自成婚之日起,便如今日的臣与皇上,分隔两地,很少相见。” “你是在责怪朕么?”段紫陌眼眶微红,她撇过头,眨了眨眼睛,眸子又复清晰。 “不,臣是在诉说实情。”尹默寒微微动容:“当日先帝与臣订下三年之约。三年后,皇上江山稳定,臣便会出示先帝的遗诏,与卞若兰和离。” 段紫陌垂下头,讷讷地道:“你是为了我的江山才决定和卞若兰成婚的?” 尹默寒点点头,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寒意,随即抬头笑道:“是与不是现在说已经来不及了对吗?我晓得你的脾气,放下的东西不会再拿起来。” 段紫陌微微动了动唇,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只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就是命,你我都无可奈何。”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有原因,更不是因为殷承夜的出现…… 她站起身,走到楼梯口,淡淡地道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无法回应你的真情,因为我的心里,已经驻进了另一个人…… 尹默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手紧紧的攥着,直至指甲把手心扎出了血。 他尽力了,换来的却是他最不想要的结果,两厢陌路,同归殊途…… 回到未央宫,就见殷承夜把几本奏折摞成一叠,见她进来,撇了撇嘴,指了指前方如同小山似的折子,压低声音说:“要我说,先杀一批素餐尸位的害虫。” 段紫陌疑惑的看着他,心说不知道是哪些倒霉蛋惹着这位太上皇了,说话越发不客气起来,想必是天怒人怨,确实该杀。 殷承夜皱眉问道:“还记得前日尚都府尹奏报说尚都开设了多家神秘赌场之事吗?” 段紫陌点头道:“当然,那天我还下旨令大理寺卿协查呢?还没破案吗?” 殷承夜冷笑一声:“一个多月了,案子连个头绪都没有,推说是妖鬼所为。” 段紫陌纳闷道:“妖鬼所为?这些大臣的脑袋让驴踢了?这话都敢说出来。” 殷承夜指了指折子,言简意赅地道:“还不止这些。今日梓州,鹤城,盐城几地的县令军士总共二十多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家里,头颅不翼而飞。这些地方的小吏隐瞒不报,竟找些江湖骗子装神弄鬼的愚弄百姓。这些人勾结起来,纵容山匪,害得当地百姓是民不聊生,连军饷都意图染指。而尚都这些大臣们天天在朝堂上歌功颂德,表面上没有察觉半分,实际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段紫陌听着听着眉毛竖了起来,眼睛圆睁,和喵喵炸毛时一模一样:“果然是十恶不赦,你速速出个名单,该杀的绝不手软姑息!” 殷承夜做事向来妥帖,若是无真凭实据,他不会这么说。没想到,她治下的江山竟有如此惨事发生,她这个皇帝也当得太不称职,太窝囊了。 今年天寒,夜观天象的段紫陌早就做出了一系列指示,除了各县郡城都发放足够的棉衣建立粥铺之外,特别关照了兵部多发放军饷,让士兵们吃饱穿暖,迎接可能发生的战争。 “看来是有人借着空子想要作乱。”段紫陌看了看他,深吸了口气道:“莫非是我看错了,那个杜宇对大夏和我并没有恶意?他的话该是真的?” “不一定。”殷承夜想也没想就接茬道:“南疆王庭已经乱了,南王杜宇下落不明。” 段紫陌猛地抬头,盯着殷承夜的双眼:“南王的虎符有下落吗?” 殷承夜与她对视一眼,眉头越皱越紧:“我倒是叫人留心虎符,到目前为止没有消息。” 段紫陌压住心里不停往上窜的火气,转头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一个锦囊,掏出一个龟壳摇了摇,倒出三枚铜钱。她看着这几枚铜钱,眸中闪烁着担忧。 “这是大凶之兆,血光之灾,避无可避。” “说起大凶之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殷承夜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眸子亮闪闪的,看得段紫陌的心跳加快了不少:“前朝元和四年的时候,有一位奇人专门跑去南疆呆了十年,呕心沥血的写了一本关于南疆各种邪术的书籍,据说这本书被收录在大内密档之中。” “是记载招魂术之类的书吗?”段紫陌听着耳熟,好像小时候看过,记不真切了。 “对,就是那本书。”殷承夜点头道:“我幼时曾听师父说起过,得了那本奇书,便能一统武林,称霸天下,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哪有那么神奇,不过是一些毒术加些小把戏而已。”段紫陌对此不屑一顾:“就如同元和四年发生的那场黑云屠城来说,那所谓鬼魅的黑云根本就是一群虫子聚集在一起,有一个驯虫的吹响哨子,那许多的虫子闪动翅膀的声音在风中听着就跟鬼哭一样。” 说着,她看了看一脸向往的殷承夜,笑道:“藏书阁里就有这本书,想看就去看吧。” 吃完晚饭后,段紫陌换上一身便装,拉着殷承夜匆匆的离了未央宫,赶着她那匹同样叫“小白”的马出了皇城,来到街市上。 驱车来到城南的集市,花灯会已经开始了。由于前些日子尚都闹丧尸的传言,花灯会比往年举办的时候冷清了许多,往年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见了,只有三两对情侣提着花灯在河边散步。 今天赶上满月,街头巷尾拉起了好些绳子,上头挂着各色彩灯,河中也飘着不少幽幽发光的何等,坐在车里看着外面五彩缤纷的光影,美不胜收。 段紫陌玩心大起,突然想去倚泓楼看看,殷承夜阻拦不住,只好随她一起前往。 马车停在倚泓楼的后门,殷承夜下车敲了敲门,开门的小厮一看是他,顿时傻了眼,立刻跑去告诉当家的阮红。阮红一听殷承夜来了,打了一个激灵,赶紧吩咐小厮看好了后门,照顾好马车,亲自带着花魁成雪妍和曾今的月如夫人凤舞迎了出来。 成雪妍和凤舞自是认识段紫陌,见她的手与殷承夜的手牢牢牵在一起时,都有些吃惊。 阮红等人向段紫陌见礼后,将二人引到了倚泓楼从不对外开放的小楼。 段紫陌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和几个女子聊天,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她不让她们称呼她为皇上,众人犯难,偷眼瞟向殷承夜。 殷承夜看了看段紫陌,最后淡淡地道:“就叫做夫人吧。” 听到这话,段紫陌脸上的笑容更大,甜美的笑容让三个女人的牙都倒了,心说果然是情不自禁么? 说着说着,段紫陌就把话题引到了尚都近日出现的神秘赌坊上面。 “夫人说得可是那艘鬼船么?”阮红愣了一下,眨眨眼问道。 “什么鬼船?”段紫陌问道:“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看来夫人是一点都不知情。那日尚都的官河中突然出现了一艘华丽的画舫,那画舫只晚上出现,没有人知道它是从何而来又驶往何处,只知已经失踪了好些人,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属下派人前去打探,去的那人第二天在尚都下游的围城河里找到,已经变成了腐尸。” 听到这儿,段紫陌和殷承夜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言语。 “哦,对了,还有一个穿着金色舞衣的绝色舞娘。”阮红拍了拍脑袋,说道:“那日我远远观瞧,鬼船上除了赌场吸引客人之外,还有一个据说可以折进一个箱子的蛇腰舞娘,传说她的身体异常的柔软,可以折叠起来,若是豪客出手大方,便可与她一度春宵。” “能把身体折起来,听起来很像蛇螣啊。”段紫陌摸着下巴道:“这案子似乎已经可以结案了。” “你说似乎,好像并不觉得是他所为。”殷承夜看着她叙述道。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也有可能是栽赃嫁祸。我卜过一卦,显示的是杜康凶多吉少。” 想了想,段紫陌从随身携带的香囊中拿出三粒药丸,放到了桌上:“红姑娘,这些药丸是我自己配置的,可解百毒,你们若是遇到危险,可将它含在舌根处,能保你们三日的性命。” ------------ 第二十八章 尚书府命案 从倚泓楼出来,殷承夜赶着马车在尚都里面兜圈子,突然听到一阵喧哗之声。段紫陌从车厢中探出脑袋,望向了声源处,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小楼,挺别致的,琉璃瓦的顶子,像是官宦人家,至少是尚书一级的官员。 殷承夜下了车,随便抓了一个衙役,问道:“怎么了?这么吵闹。” “了不得了,又死人了,尚书大人被鬼给咬死了!” 殷承夜皱了皱眉,问道:“是哪个尚书大人?” “是工部尚书赵大人。作孽啊!尚都邪行了,闹完僵尸又开始闹起鬼来了!” 放走了衙役,殷承夜扭头对着车厢里的段紫陌无奈地说:“看看,赌坊的事儿也没了断,工部尚书又死了,这不是添乱么。” “工部尚书赵锦绣为人憨厚老实,从不得罪人,妻子也贤惠温柔,夫妻俩举案齐眉,是大夏夫妻的楷模!无冤无仇的,是谁要杀死他?”段紫陌不解。 殷承夜凑过去,小声问道:“赵锦绣的家里有什么宝贝没有?” 段紫陌微微一愣,眼睛瞪得大大的:“还真有,巧夺天工!” 殷承夜钻进车厢,让小白自己溜达:“巧夺天工是什么?武器还是珍宝?” 段紫陌眉头打皱道:“是赵夫人娘家的传家宝。赵夫人原本姓鲁,是鲁班的第十二代嫡系子孙。巧夺天工是一种工具,有了它就是传国玉玺都能做得分毫不差。” 殷承夜眼中精光一闪,道:“我们该去看看巧夺天工还在不在,若是不在,便说得通赵锦绣为何被杀。有了巧夺天工,想要传国玉玺也是手到擒来之事不是么?” 段紫陌越想越觉得殷承夜说得对,突然有些毛骨悚然。她严肃地道:“现在就去工部尚书府。” 殷承夜赶着车,没多一会儿的时间就到了工部尚书府。两人下了马车,掏出段紫陌的皇帝令牌,畅通无阻的走进了尚书府内。 大理寺卿见皇上与皇侧夫驾到,赶紧出来相迎。段紫陌这才知道,赵锦绣和他的夫人孩子全都死了,胸口被掏了一个血洞,心脏不见了,是被晚上刚从乡下赶回来的厨娘三婶发现的。 仵作推断死亡时间是昨夜子时,尚都府尹与神捕司的众人已经去邻里打听,却没有一个听见动静,血腥味也是刚刚才散发出来,之前并没有。 段紫陌摸了摸下巴,今天早朝她确实看到赵锦绣在席,如果那个时候人已经死了,那早朝的那个又是什么人呢?极有可能是凶手的同伙,也许就是凶手本人。 迈步走进赵府,就见院子里围满了衙役,赵锦绣是死在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下面,他静静的仰着躺在地上,面容很安详,一点也不痛苦。 赵夫人趴在距离赵锦绣大约十步的地方,身边还撒着一盘子饭菜。不远处,一个男孩儿的尸体倒在葡萄架下,心口也是开了一个大洞,奇怪的是并没有流出多少血,衣服甚至还很干净,没有被血污所侵染。 仵作见段紫陌亲自前来,赶紧施礼,段紫陌摆摆手,示意让他退出去。 殷承夜召来府尹和大理寺卿询问,内室的密室已经打开,巧夺天工果然被人盗走了。 段紫陌从锦囊中掏出玉盒,放出了幽冥血虫。幽冥血虫果断的冲着尸体方向蠕动,段紫陌将它放在树枝上,搁到了赵锦绣的尸身上面,它立刻就钻进了心脏的血洞上,片刻之后,叼着一只黑乎乎的虫子出来,大嘴一张,吞下了肚。 殷承夜背着手站在她身后,看到幽冥血虫叼出虫子后,蹙眉道:“又是南疆?” 段紫陌略观察了一下被幽冥血虫叼在嘴里的第二只虫子,摇头道:“看品种不是南疆的,倒像是漠北那边的沙虫,只是被制成了血螣,力量要比南疆的更强更稳。” 段紫陌怜悯的看着一家三口共赴黄泉的赵锦绣,不过三十四五的面积,能坐上这个职位全靠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当然,也离不开夫人家族的鼎力支持。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平时没少操劳的老好人,竟然因为祖传的宝贝而横遭不幸,妻子孩子皆因其而死,实在可悲可叹可怜。 殷承夜凑到她近前,低声道:“巧夺天工被盗,和之前猜测的一样,目的不明但不容小视。” “回宫吧。”段紫陌沉着脸把幽冥血虫收回来道:“既然人家证明了诚意,咱们就不能在晾着人家了是不是?” 殷承夜点头:“信王也不能老在后宫圈禁,刀子不磨迟早生锈。” 段紫陌阖上眼,淡淡地道:“信王临朝听政,于宫规不符。大夏临朝听着者,只有后宫正位。” 殷承夜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规矩是人定的,事急从权。只要你的心不在他哪儿,就算让他当了皇夫又有何意义?” 段紫陌的耳朵尖红了起来,轻轻颌首道:“就依你,让尹默寒以信王的身份重入朝堂。” 第二天一早,段紫陌当朝宣布了尹默寒作为信王重入朝堂,众臣面面相觑,却无一反对。 文清按照惯例让群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就见大理寺卿出班启奏,要告老还乡。 段紫陌知道大理寺卿因为处理案子不利,被自己训斥了几回,面子上下不来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即准备他告老还乡的奏本。 大理寺卿一位不能虚位以待,段紫陌翻遍了官员的名册,破格提拔了一个叫沈冲的新科状元做了大理寺卿之位。这位沈冲不是别人,正是殷承夜的心腹爱将,阮红同母异父的弟弟。 下了朝,段紫陌在御书房秘密召见了义翔,义翔启奏道:“皇上,近来大夏各地陆陆续续都出了陵墓被盗的案子,坊间里的传言愈演愈烈。” “什么传言?”段紫陌表现得颇为吃惊地问道:“可是与朕有关?” “回皇上,那倒没有,只是坊间有人说先人的尸身变成了僵尸,是天劫之兆。各地神汉神婆等利用舆情因势利导,无所不为,竟有用活生生的婴孩炼制尸丹熬制尸油,说是吃了能延年益寿,甚至长生不老!” “混账!”段紫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竟然有这等事,这些说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南边?” “是。皇上,可否派军队进行镇压?”义翔问道。 “那些人妖言惑众,派军队只会加重与百姓的争端,任由他人渔翁得利。”段紫陌的脸前所未有的阴沉:“尸体本有尸毒,接触就可能染上尸毒,更何况吃下去。义翔,找几个为非作歹最厉害的,派人弄死,尸体就吊到城楼上,写上血债血偿四个字。” “皇上,这样一来,百姓的恐慌情绪更甚了。”义翔不无担忧地道。 “不急。分尸捣骨有违人伦,天谴的便是作乱之人。”段紫陌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龙案:“然后朕会亲自祭天,分发神药与中毒百姓。” “皇上英明。”义翔明白了段紫陌的做法,脸上出现了笑容:“如此一来,必定四海归心,天下臣服。南边就算想乱,也要掂量一下皇上的分量。” “本来这种事我是不想做的,但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段紫陌想了想,让义翔下去准备,并召杜宇见驾。 一盏茶的功夫,南王世子已经到了殿外。段紫陌宣他进来,喝了一盏茶后才缓缓开口,将近期发生的事情挑拣一番,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有泄露。 最后,她皱眉问道:“这些行径简直令人发指。究竟是何人如此的丧尽天良?” “陛下,大概是南疆诸族沉不住气了。”杜宇不紧不慢地道:“漠北之前与大夏一役元气大伤,却比南疆的实力强了不知多少,如今怕是见我父王按兵不动,向其他族长施压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一来,南疆与大夏必起战事,南疆别无选择,只能与漠北联手。” 段紫陌点头道:“的确。” 永寿宫内,殷承夜和尹默寒相对而坐,茶几上的两杯茗茶已经冷透。 尹默寒拿了犀牛角的杯子倒了一杯花雕递到嘴边正要喝,忽然笑着说道:“本王以为,你不会帮本王,没想到……” 殷承夜平静如水,淡淡地道:“本宫帮的不是你,是皇上。” 尹默寒的眼中尽是揣摩的神色,问道:“皇侧夫最近是不是很闲?” 殷承夜只当没听出这话中的嘲讽,依旧笑着道:“还好。本宫希望信王不要忘记你我的盟约。” 尹默寒微微点头道:“那是自然,本王不会忘记皇侧夫的帮助。” 殷承夜的笑容深了几分,眼神却是冷冰冰的:“既然王爷如愿以偿,那个人也该杀了吧。” 尹默寒看着殷承夜,摇摇头道:“他活着还有些价值,我不会现在杀他。” 殷承夜在心底一声冷笑,现在不杀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他日没了利用价值之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尹默寒,果然与他是同一路子的人,留不得。 尹默寒轻声道:“南疆之乱,皇侧夫有何看法?” 殷承夜笑了笑,道:“朝廷政事如今有王爷处理,本宫就不献丑了。” 尹默寒的眼神冷了冷,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间,气氛很是尴尬。 殷承夜站起身来,拉开殿门径直朝外面走去。 很久没有遇到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了,一股兴奋的颤栗让殷承夜眼中充满了冰冷的笑意。他需要重新布置一下,其他的,都可以放下待日后解决。 殷承夜越走越远,尹默寒仍然一动不动的坐在榻上,将杯中的美酒泼到地上。 人活着都有一个目标,他的目标是什么他很清楚,殷承夜的目标是什么他却有些含糊。 那是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想要赢他,就必须从长计议。 ------------ 第二十九章 河边救幼童 九月中旬,鉴于国内形势不稳,南疆漠北虎视眈眈,民间又出现了多起骇人听闻的人吃人事件,天下谣言四起,为了安定民心,段紫陌决定对外称病,微服出巡。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信王重回朝堂后接到的第一份旨意,便是让他揽摄政之权,保社稷无忧。 除了信王尹默寒,段紫陌大胆启用了几个年轻的官员,将宫内宫外安排妥当之后便和殷承夜钻进了马车,悄悄地离开了尚都,赶往大夏与南疆的边塞——龙城。 马车一路向南,尚都城百里内的郡县情况倒还不差,没有见到饥民逃荒,民生安乐,百姓们对皇帝赞誉有加。但是,两人发现越往后面走,地方府衙越无作为,逃荒的百姓怨声载道。 这一日,马车行到了一个叫做清远镇的地方,街上看去似乎是一片太平盛世。 段紫陌挑开车帘,朝外面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有些不对劲啊。” 殷承夜冷笑一声:“清远镇是最早发现熬制尸油做长明灯的地方。” 段紫陌点点头道:“下去找个馆子吃一顿,顺便打探一下,看看有什么猫腻。” 两人找了清远镇最大的一家酒楼,直接上了雅间,点了几道本地的名菜。 等菜的功夫,楼下突然喧闹了起来。段紫陌推开窗子,往外面瞥了一眼,眼皮子直跳。 伙计端着菜上来,段紫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伙计,跟你打听个事儿。” 伙计的眼睛盯着银子,乐得眯成了一条缝,道:“客官尽管问。” 段紫陌指了指楼下:“楼下好多人都往河边上跑,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伙计一笑,道:“客官是外省来的,不知道今天是咱们清远镇的大日子。今儿个修桥祭河伯,贾大仙和镇长大人都到了,贾大仙亲自主持。” 段紫陌扑哧笑了一声,这位大仙姓贾,岂不是“假大仙”! “修桥还需要祭河伯?”殷承夜眉头微蹙:“拿什么祭河伯呀?” “嗨,甭提了,要说起来也是造孽。”伙计将银子揣进怀里:“那条河是流经我们镇子的垣河支流,本来好好的,镇子上有座百年的石桥可以通过。可就在头些日子,镇上好多人家的祖坟都被盗了,一个霹雷下来,石桥也断了,再建的桥刚弄好就又塌了。镇上的员外们觉得不对,找了贾大仙来,大仙说是有妖孽作祟,就在这河里。” “又是妖孽作祟。”段紫陌冷笑一声,这些年一点新鲜的说辞都没有,还是老一套。 “客官莫要不信,事情可邪行了。”伙计神秘兮兮地道:“原本我们也不怎么信,直到有一天河里起了大雾,竟然出现了一艘大船,有胆子大的过去查看……您猜怎么着?第二天一早,尸体全都浮在了河面上,胸口一个大血洞,心脏都没了。” 听到这儿,段紫陌和殷承夜对视了一眼,段紫陌继续问道:“祭河伯用的祭品可是三牲之礼?” 伙计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哪是什么三牲之礼,是一对童男童女。” 段紫陌一愣,问道:“童男童女?莫非是糊的纸人?” 伙计摇摇头:“大仙说了,只有真正的童男童女才能让河伯大神停止发怒。没有办法,为了保证我们镇上的人不再受妖孽伤害,只能找了两个无父无母的孩童……反正也是活不下去了,不如作为祭祀献给神仙,也算是他们的福分。” 段紫陌刚想骂出声,被殷承夜按住了手腕,淡淡地问:“祭祀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午时,差不多快到了。”伙计说道。 殷承夜挥挥手,伙计乐呵呵的拿着银子下了楼。段紫陌匆忙的吃了两筷子,肚子里有了底,让殷承夜抱着飞向河边。 殷承夜施展轻功,踩着房顶很快就赶到河边,段紫陌看了看被绑在河畔身上绑着大石块的两个目光呆滞浑身发抖的孩子,气得直磨牙。 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是清远镇的暴行,看那架势没有半点怜悯,倒似赶集一般,又兴奋又高兴的看着热闹,冷漠得让人心寒。 靠近河岸的河围子上架起了一座高台,上头站着一个穿着土黄袍子的道士,看正脸獐头鼠目,属于癞蛤蟆蹦跶到脚面上,不咬人却恶心人的面相。 道士的旁边,站着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抬着两个竹子编的笼子,里头分别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和一个面黄肌肉的女孩,年纪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看起来木木呆呆的。 那个道士拿着一把桃木剑瞎比划了几下,高喊一声,所有镇民都跪倒在地,对着河里猛地磕头。岸边拴上石头的两个孩子被四个大汉举起,准备往湍急的水流中扔去。 段紫陌的眼中闪过一缕杀意,冷声喝道:“动手,救人。” 两个影卫从暗处飞出,运着轻功飞向湍急的河中,匕首轻挥,割断了孩子身上的绳索,一人抱着一个,落到了岸边,立刻被先楞后愤怒的镇民围了上来。 段紫陌和殷承夜手牵着手缓缓走近人群,两个孩子吓傻了,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愣是不自知。 谈了口气,段紫陌冷厉的目光扫了一遍周围的镇民,镇民被她的气势所震慑,都不敢轻举妄动。她从兜里掏出两颗梅花状的糖果,塞进孩子的手里,淡笑着安慰。没一会儿,两个孩子缓过神来,神情恐惧的偎在救了他们的影卫身边,哆嗦得不能自己。 “你们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断祭祀。若是招致河神大怒降下灾祸,你们担当的起码?”一个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七品县官跑了过来,怒气冲冲的先声夺人。 那些凶狠的衙役拿着刀枪棍棒还没进段紫陌的身,就被剩余的几个影卫给踹飞了。 “大胆的人是你吧。”段紫陌冷森森的看着他:“如此草菅人命!” “大胆!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这么对本官说话,还殴打衙役,真是该死!” 段紫陌掏出自己的令牌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怒道:“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听信江湖骗子,用活生生的孩子去祭祀河神,朕看应该把你扔下去。” 段紫陌的声音并不大,却把县官吓得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道士没有听到段紫陌说的是什么?见她拿着一块令牌竟把县官吓得跪地,心想定是个有身份的。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天来拆台的人竟是当今的皇上。 本来么,清远镇远离尚都,清远镇的镇长相当于一个七品县令,能让他下跪的官员很多,所以贾大仙根本就没往这上边想。 “头发长见识短,妇人之仁,成不了大事。”贾大仙大声嘲讽道。 镇长刚想大声反斥,以争取自己在皇上面前的宽大处理,就被一旁的殷承夜暗中点了,无法开口。镇长张了半天嘴,突然瞥见殷承夜阴戾的眼神,吓得一哆嗦,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低着头,看着脚尖的泥巴。 贾大仙被殷承夜如毒蛇般的眼神看得后脊梁直冒冷气,心中蓦然一动,捣乱的两人似乎是大有来头呀。惹还是不惹,真是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你们阻拦祭祀,冲撞了河神,必会遭到河神的报复,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他的话音刚落,突然刮起一阵阴风,一时间鬼哭神嚎,飞沙走石,镇民们全都跪了下来,哭喊着请求河神不要降罪给清远镇。 “河神发怒了!”贾大仙高喊着:“河神因为这些人被触怒了,他说清远镇从此会永无宁日,到时候大旱之后是大涝,清远镇将会成为一座死城!” 镇民们全都吓坏了,纷纷哭喊着给河神磕头,请求河神的原谅,祈祷风调雨顺。 段紫陌站在这些人中央,突然笑了:“江湖骗子的把戏,糊弄谁呀。乡亲们,你们被骗了。” 她在殷承夜耳边说两句,殷承夜转身离开。片刻之后,她拍了拍巴掌,风停了,雾也散了。 贾大仙仔细的打量了段紫陌一看,微微一愣:“你是什么人?” 段紫陌看了看已经傻了的众人,说道:“不过掩人耳目的雕虫小计而已。别以为看几本易学的书就能当神仙了,就凭你的资质,这辈子是不要做梦了。” 贾大仙的脸被她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这只是巧合而已,不要相信这个女人!” 段紫陌淡淡地道:“你是利用高台的地理外置和视线盲点制造了种种神迹,说穿了,不过是有人在配合你骗人的把戏而已。” 话刚说完,殷承夜就将几个手里拿着奇怪器械的壮汉扔到了高台前面。 “乡亲们,这东西叫鼓风机,只要在河口的林子里把它运作起来,就会出现刚刚的景象。”段紫陌指了指前方的一片密林:“若是不信,可找几个人拿着它去试试。” 镇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几个大胆的半信半疑的在段紫陌的指导下做了,果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在岸边的众人恍然大悟,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高台上的贾大仙。 “阁下似乎是本门中人。”贾大仙眯起眼睛,问道:“不知阁下贵姓高名,师出何方?” 段紫陌淡淡一笑,道:“在下昆仑弟子,免贵姓水。” “水姑娘,昆仑弟子,难怪如此大言不惭。”贾大仙点了点头:“既是同门,为何说在下是江湖骗子,岂不是连昆仑弟子都捎带骂上了?” 段紫陌冷笑一声道:“我没说错啊!你确实是江湖骗子,也根本就不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以慈悲为怀,你不过是个谋财害命的神棍骗子而已。” 贾大仙的脸色变换极为精彩,到最后满脸的酱紫,道:“你敢与吾斗法否!” 段紫陌一听,正中下怀,她要让这些冷漠愚昧的百姓彻底清醒:“可以。” 贾大仙颇为得意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恶意。 殷承夜转脸看了看段紫陌,见段紫陌满脸的从容,问道:“你有把握?” 段紫陌点头,轻声道:“他印堂发黑,活不过今晚了。” ------------ 第三十章 真假活神仙 看着贾大仙那一副得意洋洋胜券在握的欠扁神情,段紫陌冷然一笑。这个贾大仙就是一个江湖骗子没错,但是他手里的鼓风机与赵锦绣之死有莫大的怜惜,她本可以表明身份将他抓住讯问,只是若不借此时机破除清远镇镇民的迷信,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贾大仙出现,她今天能救下两个孩子,不见得日后还能救下…… 镇长看到贾大仙不知死活的挑衅,心中暗暗感叹,还是活神仙呢?连皇上这位真神仙都认不出来,果然是“假大仙”,全镇的人都上当不说,他的乌纱也不保,连命能不能留下都够呛了。想到此,他狠狠地瞪了贾大仙一眼,啐了一口,满脸不屑的转身,跟在段紫陌身后。 段紫陌让镇长将镇民集中到镇中的空旷戏台上,并示意殷承夜询问有关鬼船的事儿。 镇长是个机灵人,见了殷承夜的武功,就知道这位便是传说中宠冠六宫的皇侧夫了。为了保住性命,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这边,段紫陌悠然自得的步上戏台,下面的镇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贾大仙,心里高下立辨。 镇民们其实心里很清楚,贾大仙贪财好色,以驱鬼祈福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动不动就用孩子生祭,还拿活人脑子炼制丹药,随便糟蹋良家妇女,大伙恼在心里却也不敢露出半分,只是因为他们惧怕他的仙术,怕给镇子引来灾难。 然而,今天这位从天而降的女子戳破了河神之事,来了个人赃并获,大伙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被欺骗了,都过来想要看个究竟,到底哪个是真神仙,哪个是假冒的? 不多时,贾大仙也跳上了台子,身后还带着两个坐在竹筐之中的男童女童。 段紫陌一看两个孩子,眉头几乎皱到了一起,刚才没看清楚,现在一看,那两个孩子都是被五石散所控制,眼神呆滞,满脸的青白,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就回天乏术了。 贾大仙被段紫陌凛然的眼神所震慑,有一瞬间的失神,立刻恢复了平静,深吸了口气道:“第一场比试,黑云滚滚,妖魔现形。姑娘可会?” 段紫陌轻笑一声,道:“不会。” 台下众人都是一惊,却见段紫陌还是气定神闲的看着贾大仙,没有半分认输的样子。 “既然不会,这一阵姑娘输了。”贾大仙嘴撇得老大,能够塞进一群苍蝇。 段紫陌一想到苍蝇,撮着牙花子从锦囊中掏出了一个哨子,在手里把玩。 贾大仙得意的瞥了她一眼,开始手舞足蹈的做法,一炷香之后,天边有一块黑云形成,慢慢靠近,张牙舞爪的像极了妖魔鬼怪。 段紫陌见有些镇民吓得昏了过去,还有些倒在地上呕吐,心中一动,把哨子放在唇边一吹,黑云立刻散去。她吩咐镇长挑一缸子水,拿了一粒药丸放在水里划了,在场的每个人都饮上半瓢。没多久,昏倒的镇民全都醒了,还神清气爽的,全都给段紫陌跪下,口称神仙。 段紫陌凤目圆睁,喝道:“来人,将他抓起来,他是南疆的细作!” 贾大仙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虫子扔向段紫陌。段紫陌之间眼前一闪,然后腰上一紧,殷承夜已经飞到她身边将她带到一边,那虫子正好打在她身后的地上,摔得一地的血,燃起了丝丝的烟雾,大理石的地板竟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贾大仙扭头就跑,一转眼就被一个影卫踹到在地上,吐了扣血,被捆了起来。 台下的镇民被这一幕震住了,高声叫好,民情激愤的要将奸细千刀万剐了。 镇长赶紧让大家安静,但是没有人再听他的。当初就是他把贾大仙请来奉若上宾,害得清远镇民不聊生,害死了诸多无辜的生命…… 段紫陌重新走上了台,摆了摆手,台下顿时安静下来,全都仰着头敬畏的看着她。 “鬼神之说,不可尽信。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其规律和道理,信则有,不信则无。最终,人还是要靠自己来决定自己的生活。”段紫陌淡淡地道:“恶鬼,从来只存在于人的心里。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仇恨别人的同时,想想自己干了什么吧。” 一番话说完,镇民开始反思,对镇长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毕竟,当要将孩子扔进河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声制止,每个人想着的只有自己。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是人,而是食人的恶鬼! 从戏台下来,段紫陌匆匆带着两个中毒极深的孩子来到客栈,找了一间上房,为两个孩子驱毒。殷承夜包下客栈,将所有闲杂人等赶了出去,亲自提审贾大仙。 贾大仙五花大绑的被扔在地上,才解开哑穴,便大骂道:“你们这群遭天谴的东西!待你老爷脱身之后,定要将尔等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只恨!” 殷承夜听他破口大骂也不气恼,只微微皱眉,冷冷地道:“掌嘴。” 几个影卫拿着铁板子,往贾大仙的下颚上一顿猛抽,很快他的嘴里全都是血,肿的跟个猪嘴似的,这回想骂都骂不出来了。 段紫陌掏出开帕子捂着嘴,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挥了挥手,让影卫退了下去。 “说吧!你这个贾大仙是从哪儿来的,想要干什么?背后的主子是谁?” 贾大仙吐了满嘴的血水,只见血水里裹着两颗后槽牙被吐了出来。他忿恨地盯着殷承夜,张了张嘴巴,似乎还在谩骂,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殷承夜的眼中露出了不耐烦的颜色,淡淡地道:“怎么,还不说吗?” 贾大仙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大声叫骂道:“爷爷不怕你,要杀就杀!” “杀你?谁说我要杀你了?”殷承夜轻笑一声道:“让人生不如死的招数我多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怕你不开口。想不想试试?” 贾大仙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吐沫星子乱溅道:“你敢!不怕遭天谴么!” 殷承夜妩媚一笑,站起身来道:“这个时候虽有凉意,马蜂窝还是有的。等一会儿给你身上涂满了蜂蜜,将你放在马蜂窝旁边,在倒上些蚂蚁,啧啧……” “来呀,把他扒光了照着我的话去做。”殷承夜轻声喝道。 “你会遭天谴的!你是妖孽!”贾大仙垂死挣扎,想要咬舌自尽,却又舍不得狠不下心。 殷承夜盯着他,冷声道:“骂吧!看看你一会儿是否还骂得出来?” 且不说殷承夜整治害人的贾大仙,段紫陌在屋里对两个中毒已深的孩子进行救治完毕,划了自己的手腕,倒出了一碗血给两个孩子分别喂了下去。 可能是因为失血的原因,她的头有些晕,赶紧含了一个药丸在嘴里。叹了口气,她拉过薄被,将两个孩子盖好,走了出去。 屋外的大树上,一个赤果果的人影正在树上挣扎,马蜂那令人恐惧的声音嗡嗡作响。 “这是干什么?”段紫陌别过头,努力忽视着耳边的声音:“贾大仙……” “什么大仙,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殷承夜看她脸色苍白,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段紫陌“嘶”了一声,疼得眼泪在眼圈晃悠:“悠着点,疼。” 殷承夜见她手上缠着白纱,心里一颤,问道:“放血给那俩孩子了?” 段紫陌老实的点头道:“他们中毒太重,已经无药可救,只有我的血才能让他们活下去。” 殷承夜脸沉了下来,却没有说话,低声吩咐了影卫熬补血的汤给她。 “你这么干,他会说吗?”段紫陌指了指树上:“既然从南边来的,早就舍生忘死了。” 殷承夜很快回答:“不会。要是想死,他一早就咬舌自尽了,根本等不到现在。他心里还有希望,所以他不会死,妄想着有人来救他。” “你是说他背后的那些人?我看够呛,自顾尚且不暇,哪有闲心救他?” 殷承夜点点头,眼中虑过一丝深沉的笑意:“希望与绝望不过一线之间而已。” “绝望?”段紫陌想了想,唇角轻扬,勾起了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时候差不多了。”殷承夜走了过去,再回来的话,手里提了着一个红彤彤的只在胯下和脑袋上罩了黑袋子的“东西”。 段紫陌第一时间心有不忍,但想想这人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就豁然了。 贾大仙的头上罩着的黑袋子被殷承夜撕下,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神情又是怨毒又是恐惧。 殷承夜走到他前面,轻声问道:“滋味如何?现在可愿意说了?” 贾大仙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颤抖,恶狠狠地盯着他,却还是不肯说话。 “那两个孩子我已经救了,就算你不说,他们也会说。”段紫陌眼神一冷:“或者你真的以为五石散和血蛊无药可救?” “不可能,五石散的用量早就超过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你是假大仙,我是真神仙。”段紫陌故意气他:“你的身上也中了血蛊吧!我看过你的面相,黑云遮顶,恐不久于人世。” 贾大仙像是被抽去了魂魄,呆呆的瘫在地上,眼神空洞。 早就应该想到,那些人说的话怎么可能是真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养虫子的容器啊! 殷承夜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道:“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 贾大仙的脸色尽是矛盾的神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既能抱住性命,又能完成任务…… “我帮你,咱们各取所需。”殷承夜的声音很轻,很具有蛊惑力:“与其兔死狗烹,不如和我合作,你还是贾大仙,没有任何损失。” 贾大仙沉吟片刻,点头道:“我答应你,全都告诉你。” 段紫陌见殷承夜的嘴角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转身走进了屋里。 她站在窗户旁居高临下的看着,贾大仙招了之后,殷承夜的手腕轻轻弹了一下,人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爬起…… 吐了一口气,段紫陌关上了窗户,缓缓的阖上眼睛。 ------------ 第三十一章 夜船鬼现身 贾大仙的招供让段紫陌着实松了口气,证实了朝中确实有人与南疆漠北暗中勾结,意图改朝换代,图谋不轨。然而那个人是谁,到现在没有半点线索。 将两个孩子托付给镇长,段紫陌一行被一大群镇民当成了神仙恭恭敬敬的送出镇口。 马车在官道上晃晃悠悠的走着,天色渐暗的时候,青阳县城的城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段紫陌掀开车帘,看着县城门口长长的队伍,微微皱眉道:“这个时间有什么可盘查的?” 缓慢的随着人流进了城内,段紫陌的眼神就更加不善。她记得青阳县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是个如同仙境的好地方,可如今一看,百业凋零,人际渺茫。 殷承夜在城里找了一圈,也没见一家开张的客栈。他找了一个过路的询问,得知这个城中前不久刚刚发生了一场瘟疫,又有传言说夜里闹鬼,有些家资的早早搬出了县城,穷人只能在黄昏时分关闭门窗。而他们人这些都是过路做买卖的,只要在天色黑暗下来之前赶出城去,便能保证性命无虞。 夕阳西下,阴森森的气氛笼罩在县城内。段紫陌听了闹鬼的传言并不信这个邪,与殷承夜找了一个临近海边的地方暂作休息。 夜半时分,海上升起了浓雾,一艘黑色的大船缓缓朝着岸边驶来。 段紫陌手里掐算了一下,觉得颇为怪异:“阴气极重,分明是大凶之地,怎么会否极泰来?” 殷承夜眯着眼睛看了看,问道:“这船上有人吗?” 段紫陌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瞅着像是有人的。要不,咱俩过去看看?” 殷承夜轻笑一声,问道:“你会游泳吗?一会儿要是打起来,你怎么办?” 段紫陌眼皮子颤了颤,动了动嘴唇,却没有想到反驳他的话,甚是郁闷。 殷承夜啧啧两声,道:“不过我若是让你留守在此,恐怕危险更大。” 段紫陌连忙点头:“就是就是。而且这船看着诡异,里面指不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我跟着你自然是事半功倍。” 正说着,几艘小船载着一些看起来很富贵的人接近大船,殷承夜冲着段紫陌微微颌首,身形一转飞了出去。一炷香后,他才乐呵呵的走回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艘船就是我们要找的那艘杀人的鬼船,也是一艘赌船。我刚才问过了,这艘船的船主就是来自南疆龙城的毒王门。”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上这艘船的基本上都是熟客,上船的费用就需要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这么贵?”段紫陌摇摇头:“还真有冤大头上当?” “可不,上当的冤大头还不在少数,有些更是丢了性命。”殷承夜道:“都是一些乡绅官员,请官员上船不过是为了拉拢,花些小钱赚大钱罢了。” “你对这里头的弯弯绕倒是门清,以前做过?”段紫陌促狭地问道。 殷承夜点点头:“以前在天音阁的时候做过一些,所以朝中的大事小情基本上瞒不过我。” 段紫陌蹭了蹭殷承夜,笑道:“我的眼光就是好,不得不佩服。” 找了一艘小船,段紫陌让一个影卫扮作艄公,划着小船朝大船驶去。黑色的大船上,船老大正在收起梯子,看那架势,似乎马上就要起锚转舵了。 段紫陌和殷承夜对视了一眼,笑着道:“我没钱。” 殷承夜被她这句话差点气乐了,挑眉一笑道:“你是皇上,富有四海,怎么会没钱?” 段紫陌笑眯眯地说:“我确实没钱啊!我的钱全都在国库,取之于民,自然要用之于民了。别小气了,我知道你比我有钱,你掏啦。” 殷承夜无奈的叹了口气,掏出了一张银票扔给船老大,带着她飞上了船。 进入船舱内,段紫陌看得是目瞪口呆,内里面金光闪闪,无限的奢华,让她有一种置身于水晶宫的梦幻感觉,但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身体里特有的危机意识让她蹙起了眉头。 殷承夜当然看到了段紫陌神色不对,他却不动声色,带着她往里面走去。 穿着伙计衣服的年轻人见两人气度不凡,衣着考究,就知道不是一般人,笑问:“呦,不知两位是哪位大人介绍来的?” 段紫陌很随意的摸了摸殷承夜的胸口,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是李大人介绍的。” “李大人呐,他很久都没来了。”伙计笑嘻嘻的让着二人:“里头请,祝大杀四方啊。” “李大人可是青阳前任县令李成富?”殷承夜压低声音问道。 段紫陌面色不善的点点头,道:“就是那东西,卞承宗的得意门生。树倒猢狲散,卞承宗一死他也没戏唱了,赶紧上书告老还乡。” 殷承夜小声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大步绕过穿着暴露的西域舞娘,往里面走。 船舱分为三层,第一层全都是大赌桌,许多豪客赌得兴起,把第一层弄得乌烟瘴气的,这些人却乐在其中。第二层是比较文雅的人聚集的地方,有漂亮的舞妓和柔媚的小倌穿梭其中,靡靡之音让人沉醉其中,很难发现香炉中若隐若现的香气与逍遥散极为相似。 三层倒是好些,有银子的客人在这里包了单间休息,殷承夜刚刚上了三楼,一个漂亮的舞娘就挨了过来。殷承夜看了她一眼,跟着她进来一间寝室。 待段紫陌也进入寝室之后,那舞娘跪倒在地,道:“属下蝶衣见过主人,夫人。” 殷承夜拉过段紫陌,让她坐在他身边,随即点点头,道:“起来回话。” 蝶衣站起来,瞟了一眼他身边的段紫陌,笑道:“属下在南国之时便听闻夫人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有如天人,难怪那些妖魔鬼怪非要除去夫人而后快。” 殷承夜眉头一皱,问道:“何人要害她?这艘船上到底有何古怪?” 蝶衣正色道:“此事说来奇怪,这船上似乎有一个鬼怪,平日不见踪影,一到子时必要生饮人血食人心,属下听毒王门的人说,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僵王蛊……” 段紫陌脸色发白,喃喃地道:“僵王蛊,果然是僵王蛊,他们真的练成了。” 殷承夜握了握她冰冷的手掌,目光坚定地道:“僵王蛊再厉害也没有你厉害不是吗?” 段紫陌听他这句话,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手上有了些温度:“接着说,还有什么发现?” 蝶衣点了点头,接着说:“南疆的千年蛊王不见了,僵王蛊就成了他们占领中原的最后一张王牌。但是据说这个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可以克制僵王蛊,而这样东西与夫人有关。” 天人血!能够克制僵王蛊这种超级邪物的除了千年蛊王的以毒攻毒,便是天人之血,能够净化僵王蛊体内的蛊毒与邪气,让僵王蛊恢复正常。 天人之血比千年蛊王还要稀少,相传三千年才会出现一个阳年阴月阳日阴时出生的具有窥视天机之天赋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必须经历三灾九劫方能练成天人之血。 殷承夜挑挑眉,继续问道:“那个僵王蛊现在还在船上?” 蝶衣偷偷的瞄了一眼段紫陌,道:“是,就在这艘船上,只是他不轻易出现,就算出现了以属下的功力也是白给,自能徒添一个海上冤魂。” 段紫陌突然揉了揉眼睛,问道:“承夜,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门外闪过一道白影?” 殷承夜一愣,马上道:“没有。你刚才看到白影了?” 殷承夜的武功已入臻化,外面有人偷听没有可能发现不了。他心中一紧,道:“好好看着她,要是她掉根头发,小心你的命。”说完,噌的一声窜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段紫陌与蝶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段紫陌先笑了起来,蝶衣随后也大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我还真没见过主人在乎过谁,就算是之前的卢瑾瑜现在想想也不过如此。”蝶衣酸溜溜的说道:“夫人果然是受命于天的真命天子……” 段紫陌低着头正琢磨,只听到真命天子四个字,眼中上过一丝精光。 或许她一开始就走进了一个岔路口,知道方才突然灵光一闪,想通了一些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此刻,尚都的永寿宫内,尹默寒一身白衣坐在榻上,他的手上握着的是夜隼部发来的情报。灯火映在他冷漠的脸上,能看到他如同寒潭般的眸子闪烁了冷戾的光芒。 泽焰放下筷子,笑道:“不就是一个小镇子么,灭了也就灭了。” 尹默寒脸上难看,瞥了他一眼道:“你父王杰黎可汗似乎按耐不住了。” 泽焰不着痕迹的别开眼睛,笑道:“我说过了,他是他,我是我,他做什么与我何干?” 尹默寒淡笑一声,没有言语,拿着月光杯中的波斯葡萄酿轻抿了一小口。 泽焰心中一沉,面上还是漫不经心道:“如今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漠北能不能休养生息,全在王爷一念之间。” 尹默寒看了他一眼,冰冷地道:“南疆之乱与漠北逃不开关系,这里面未尝没有王子殿下的筹谋。然而此事的变数极大,王子怕也是力不从心了吧。” 泽焰一愣,冷笑道:“王爷真会说笑。” 尹默寒给他斟了一杯酒,递给他道:“漠北之事,你打算背负到何时?杰黎可汗对你的杀心路人皆知,就算你真为了漠北以身殉国,他也不会有半分伤心。” 泽焰心头一沉,蹙眉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尹默寒一怔,微微摇头。 “你听说过天人血吗?”泽焰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天人血?没有,怎么了?”尹默寒问道。 “南疆几次针对皇上的刺杀,是为了试探天人血的下落。” 尹默寒移开目光,看向殿外的一株桂花树,道:“有些事情其实很简单,但是一些自认为聪明的笨蛋却偏偏想复杂了,到最后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 泽焰的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道:“哦?愿闻其详。” 尹默寒扬了扬嘴唇,笑意浓重地道:“聪明人和糊涂人的唯一区别就是,对于某些事,聪明人是不想明白,而糊涂人则是想不明白,胡思乱想。” 泽焰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随即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 第三十二章 抓鬼进行时 殷承夜冲了出去,正琢磨着人影跑哪去了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扛着什么东西走进了一间雕梁画柱的厢房,他也悄悄的跟了上去。 找了一个横梁,殷承夜蹿了上去,点开茜纱窗往里面看去。 黑衣人将背后的麻袋扔到地上,轻声道:“公子,吃的来了。” 冰玉做的屏风后面,一个血腥之气散发了出来,白衣白发的男子将一个壮年男子丢在地上,那壮年男子已经死了,胸口空空的,心脏的一小部分正在男子的嘴里咀嚼着…… “公子,再忍忍,很快你就可以重见天日了。”黑衣人语气卑微地道。 “重见天日?雅乐,你看看我现在成了什么!”白发男子的手紧攥成拳,冰冷的声音中透着强烈的忿恨:“我现在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妖怪!” “公子,这不是你的错!”雅乐跪在地上,抱着白发男子的腿苦苦哀求。 “当然不是我的错。我有什么错!就因为我的出生,注定了毁天灭地的僵王蛊么!” 殷承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瞌睡送枕头,要什么来什么! 白发男子将麻袋提了过去,没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妙龄女子的胸口同样出现了一个血窟窿,暗红色的血迹还留在白发男子的嘴角,昭示着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还有七天,再过七天,公子就大功告成,天下之内再无对手。” 白发男子惨笑一声,道:“不过是个傀儡,一个玩偶而已,什么天下无敌,放屁!” 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个名为逐鹿的游戏中,必然会有无数个牺牲品,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你下去吧!我想要一个人静静。” 黑衣人躬身揖礼,带着两具尸首转身离去,在关上房门的瞬间,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白发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甘,突然抱着头在地上打起滚来。片刻之后,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拿起一坛烈酒对着嘴喝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冲淡嘴里的血腥味。 但是没有用,他看了看自己血红的双手,将酒坛子摔得粉粉碎。瘫坐在地上,他闭上眼睛,想着自己为何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一年前,他在那个如同地狱的山洞里,只着了一件染着血的亵衣,硬撑着将最后一只向他攻击的囚鸟尸蛊撕得粉碎。筋疲力尽的他倒在一堆腥臭的虫子上,仰头看着那个被自己成为舅舅的大祭司,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带着冷冷的嘲讽。 “养了你这么多年,总算还是有用。”面容已经完全变形的大祭司半跪在他的身前,冰冷的手指轻轻的拂过他同样冰冷的脸:“想要离开这里吗?” 他看了看阴暗潮湿的洞穴,再看看自己身上越发疼痛的伤口,点点头。 “很好。”大祭司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将他放出了洞穴。 这一出来,无异于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深渊。作为一个怪物,等待他的是无休止的杀戮,还求之不得的死亡…… 蓦地,他睁开眼睛,身影极快的冲了出去,直奔殷承夜的心脏! 殷承夜头一次见识如此阴冷邪恶的功夫,被他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或许是喝过段紫陌血的原因,殷承夜并没有被白发男子掌风中的毒气所迫,两人交手数招,殷承夜特意打了一个破绽,引得他近前,突然朝他的脸上撒了一把药粉。 这药粉可不是一般的药粉,而是段紫陌在义庄诈尸案之后特意配制以防万一的解毒剂和麻醉剂。若是碰到被南疆巫蛊之术操纵的人,这个药粉能暂时克制其毒性,使人昏迷不醒。 白发男子被药粉一迷,感到头晕脑胀,殷承夜趁势追击,手上戴着黑檀丝编织的手套,将其击倒点了穴,一路拽回自己包的那间厢房。 段紫陌与蝶衣聊得正高兴,冷不防殷承夜拽回一个白衣白发一点血色都没有的男人,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小心肝噗噗的跳得更加剧烈。 “我的天啊!这是僵王蛊!你从哪儿弄来的?”段紫陌问道。 “我把你给我的药都使了,这东西就是吃人心喝人血的凶手。”殷承夜指了指他:“得想个办法把他弄回去,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要赶往尚都,否则……” 没等他说完,段紫陌点头道:“你说得对,他这个状态必须要马上医治。” 两人商量了一下,殷承夜拎着白发男人从楼上跳了下去,落在了影卫接应的小船上。蝶衣易容成殷承夜的模样,与段紫陌大大方方的从正门出去。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两人架着马车带着白发男子一路向东,半道上被一个黑衣男子给截住了。殷承夜一眼就认出,这个黑衣男子就是昨夜那个抓活人给僵王蛊吃的仆人雅乐。 他也不多说,手腕一转,一柄匕首递到了雅乐的喉咙处。雅乐不禁没有躲开,还给他跪了下来,五体投地的磕着响头:“求神医救救我家公子!” 段紫陌探出头,问道:“你是何人,你家公子又是谁?为什么会被练成僵王蛊?” “神医,我是……”雅乐刚要说话,突然疯了一般吓得大吼大叫:“鬼!鬼!” 段紫陌回头看了看,暗叫一声不好,喝道:“点住他的穴道,快!” 殷承夜出手快如闪电,雅乐晕倒在地,好歹抱住了一条命。段紫陌下车摸了摸他的脉象,摇了摇头,中的毒太深,这身功夫算是废了。 “他疯了?”殷承夜见他把自己的脸都给抓花了,叹了口气。 “是幻蛊,中了这种蛊毒的人如果违背施术者的意识,就会出现幻觉,生不如死。”段紫陌淡淡地道:“我刚才看了看他,中毒太深又太久,能保住性命就已经算是万幸。” “说起来,昨天我看到那个僵王蛊也捂着头在地上打滚。” 殷承夜话音刚落,段紫陌沉默片刻后快步跑向车里,给僵王蛊身上又连扎了几针。 “真是够歹毒的,把人制成僵王蛊还不够,竟然还下了咒术,若是有二心,咒术发动便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到时候心脏就会爆裂……” 她将十几根银针扎进僵王蛊的头颅,然后撬开他的嘴往里面塞了一颗丹药。 殷承夜淡淡的看着她,没有出声,生怕打扰了她救人。 段紫陌忙活完了舒了口气,道:“南疆之乱里面可能有隐情,这个僵王蛊就是关键。” 殷承夜点点头,道:“你不帮雅乐‘捉鬼’吗?” 段紫陌哼哼道:“尽量驾得平稳些,我这就帮他‘捉鬼’。” 殷承夜驾车前行,段紫陌拿出自己的小药箱,开始救治雅乐。七十二根银针和三十六根金针分别扎到他的一百零八个大穴之中…… 马车进了皇城之后,段紫陌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做到殷承夜身边。 “没有千年蛊王,我只能暂时将他体内的毒性压下来。等回来家,在做打算吧。” 殷承夜至始至终没有说话,脸上淡淡的,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千年蛊王下落不明。” 段紫陌叹了口气,淡淡地道:“我知道,所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进去。”话音刚落,殷承夜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直接轻轻一挥,直刺了过去。 段紫陌看着要开打,赶紧缩回了车厢,掀开一个小缝往外面看。 殷承夜紫衣翻飞,化作了一团紫光,与几个黑影缠斗了起来。黑衣人似乎只是想要缠住他,段紫陌突然升起了一股危险的感觉。 果然,马儿受惊一般嘶鸣着奔向悬崖之上,段紫陌抄起一把削铁如泥的玉剑打开车厢,奋力的将受惊的马儿拉住,此时,一个黑衣人已经到了近前。她两只手都死死的握着缰绳,见黑衣人举刀看向她的时候,已经无能为力,只有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没事儿吧?”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睁开眼睛,救她的人竟然是此刻应该呆在深宫之中的尹默寒! 段紫陌看着尹默寒日益陌生的脸,眼神微变,有些狼狈的躲闪着他关心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段紫陌不着痕迹的推开他,淡淡地问。 尹默寒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沉声道:“我收到消息,有人要对你不利。里面的是什么人?看着似乎不像是大夏的人士,倒像是……” 段紫陌打断了他,顾左右而言他:“现在什么时辰了?” 尹默寒笑了一声,道:“怎么,你对我已经不信任到这种程度了吗?” 就在段紫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收拾完黑衣人的殷承夜落到了她身边。 “信王的消息真是灵通。”他的眼中竟然出现了几分笑意。 尹默寒往后退了退,道:“是影卫看到有人跟踪,怕对付不了便禀报了内廷司。” 殷承夜眼神微冷,唇边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原来如此啊。” 尹默寒指了指车厢内,道:“既然收留不该收留的东西,皇侧夫怕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了?” 殷承夜面色沉稳,如同每一次谈判一般稳操胜券地点头,悠然道:“不错。”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段紫陌却突然有了一些寒意,她皱了皱眉,钻回了车厢。 看着段紫陌身影消失在车厢的门后,尹默寒心里像是又把钝刀在割着他的血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看了看殷承夜,见殷承夜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殷承夜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别扭,尤其是刚刚段紫陌对待尹默寒的态度。他不知道他究竟在别扭什么?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两个外人而别扭…… ------------ 第三十三章 南疆的变故 回到尚都皇城,段紫陌将僵王蛊安置在未央宫后就一头扎进了乾元殿里,憋了一个多时辰才面色铁青的出来,溜达到未央宫的内殿。 “想到别的办法了?”殷承夜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她的手里:“喝点水,别逼自己。” 段紫陌喝了一盏茶,微微点头道:“他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翻遍了医术,想要在没有千年蛊王的情况下救他,十分的困难。” 殷承夜看着她问道:“那你现在有没有把握把他救醒之后暂时控制住?” 段紫陌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之前以为有,但是现在,真的没有。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赌一把,赢了他能醒过来,不至于天天吃人心喝人血活着,若是输了……” 输了,僵王蛊会将整个皇城闹得永于宁日,万劫不复。然而,她并没有打算说出来。 殷承夜又问道:“那么,你下一把打算怎么做?” 段紫陌的眼神冷了冷,道:“我想赌一把,如果输了,你就下令封宫。” 殷承夜蓦地一惊,没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你打算怎么赌?” 段紫陌蹙眉道:“我的血能够克制他体内的蛊虫,但也仅仅是克制不能完全逼出来。” 殷承夜的眼中浮起薄薄的怒意:“你是想用你的血来救他?不行!” 段紫陌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过了一会儿道:“不过一碗血而已,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殷承夜的眼神复杂,缓缓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想你有事。” 段紫陌笑了笑,道:“放心,我有准儿。” 说着,她起身找了一个羊脂玉的碗,挽起袖子就要放血。 殷承夜一把抢过玉碗,皱起眉头道:“这碗忒大了,换个小点的成不?你之前放了不少血,现在又是一大碗,很难补回来的。” 段紫陌眼睛一弯:“没关系,我多谢补品把血气补回来不就成了。” 说着,她隔开腕子放血,殷承夜在一旁看得有些晕,脸色越来越差。 没一会儿玉碗满了,殷承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金疮药跟不要钱似的洒在她的手腕上,裹起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又缠上了两条蚕丝的带子,才算是松了口气。 段紫陌看着他的举动,心里暖暖的,苍白的脸上也显出了淡淡的红润,低下了头。 “你先出去吧!有事儿我叫你。” 殷承夜眯着眼睛想了想,道:“我还是在这儿吧!万一那东西一会儿发起疯来,你……” 段紫陌咬了咬唇,点头道:“也好。不过你千万小心,僵王蛊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是人了。虽然我的血克制了一些毒性,但是被他的抓到还是会丧命的。” 殷承夜点点头,戴上黑檀丝的手套,端着那碗血走到僵王蛊身边,捏着他的下巴全都灌了下去,一滴都没有浪费。 段紫陌拿着一根玉簪,直接插进了他的后脑勺里面,僵王蛊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僵硬的从榻上坐起来,殷承夜被他吓了一跳,及时按住了他。 段紫陌拿出一个小巧的跟万花筒似的东西,喊了一声:“承夜,退开!” 殷承夜一闪身,段紫陌已经启动了机关。上万根浸满了药水的牛毛细针朝着僵王蛊射去,僵王蛊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吼声,渐渐的没了生息…… 永寿宫外,神色淡漠的泽焰如同一尊石刻雕像站在宫门外一动不动,直到尹默寒出现。 尹默寒低着头仿佛心不在焉的走着,突然看到泽焰,他的眼神闪了闪,嘴角扬起了一抹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泽焰的话很平常,却是带着微微的愤怒与委屈。 尹默寒敛去眼中的情绪,平静的看着他,疲惫地道:“进去吧!进去再说。” 泽焰跟着他走进内殿,坐在榻上,脸上依旧淡漠。 “僵王蛊已经在未央宫了,你我都已经无力回天。”尹默寒的眼神闪了闪:“南疆之事早晚会让皇上知道,不过这样也好,对你我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你说这话算是什么意思?”泽焰有些恼怒:“若是不想继续下去,你完全可以退出!” “退出?说得真好听,做得到么?换句话说,你与我之间对话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有些事情不是你能说出了事的。”尹默寒平复了一下,冷冷地道:“南王世子一事你不要再掺和了,若是让殷承夜抓到了把柄,我也保不住你。” 泽焰看了他一眼,拿着酒杯自斟起来:“我若不听你的,你是不是要杀我灭口?” 尹默寒笑了一声道:“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以为你父王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泽焰的眼神微微一动,没有说话。有的时候,沉默是最明显的回答。 尹默寒饮下一杯美酒,转了话题道:“你的那个三哥为人如何?靠谱吗?” 泽焰一怔,嘴角牵出一抹浅笑:“是个聪明人,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他都会忘记。怎么了?突然说起他来?” 尹默寒摇摇头,叹道:“我听漠北的几位重臣说,你父汗对你三哥抱有很大的期望……” 泽焰的眼神闪了闪,黯然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论是谁做可汗,都轮不上我。” 尹默寒笑着举杯道:“事在人为,我就比较看好你做漠北的可汗。” 泽焰眼皮微挑,倚在榻上淡淡地道:“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去未央宫看看?” 尹默寒将酒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道:“去哪儿干什么?自找羞辱吗?” 泽焰哈哈笑了几声,道:“不就是个殷承夜吗?你竟然怕了?” 尹默寒咳了一声,看着他郑重地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像你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一样。”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两人静静的喝着酒,谁也不言语。 “我倦了。”半晌过后,泽焰首先开口。他站了起来:“回去了。” 尹默寒略略点头,看着他走了出去。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想多说什么?说什么都是瞎掰,这是两人之间默契的共识。 未央宫中,段紫陌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靠在殷承夜的怀里。榻上的僵王蛊已经清醒了过来,除了头发还是白色的之外,已经不怎么渴望鲜血和心脏了,惨白的脸上也有了淡淡的血色。 僵王蛊费力的从榻上下来,跪倒在地:“臣,南王杜康之子杜宇,见过皇帝陛下。” “什么?你是杜宇!”段紫陌大吃一惊,如果这个是杜宇,那见她的又是谁? “陛下,我父王已经被叛军所害,请陛下为我杜氏一族伸冤啊。”杜宇想起自家的遭遇,早已泪如雨下:“陛下,南疆杜氏一脉除了臣几乎绝迹了……” “什么?”段紫陌脑子乱哄哄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起来慢慢说。” 杜宇从地上起来,晃晃悠悠的,只得逾越坐到了榻上,将南疆发生的变故娓娓道来。 “事情发生在一年前,当时,南疆的附属藩国前来朝贺父王的寿辰。大祭司,也就是我的舅舅江达突然变得行为怪异,常常带着他的手下着黑衣蒙面骚扰大夏与南疆边境的百姓。父王无奈,让臣领兵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回归王庭。父王寿辰那日,大祭司也不知从哪儿得到了一本所谓的天书,竟说我是修炼僵王蛊百年不遇之才。他要求我父王将我放入沉渊地穴内炼制,父王不肯答应,他就杀死了父王……” 杜宇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待缓和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后,他又缓缓说道:“我南疆的至宝千年蛊王一直是在母后那里,大祭司为了千年蛊王,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可怜我母后日日受血蛊的折磨,实在忍受不了这般折磨,自尽身亡。父王身边的侍臣雅乐冒死从王庭逃了出来,将王庭发生的阴谋全都告诉了我,苦于没有证据,就算发兵也只是徒劳。” “那时为何不来大夏求救?”段紫陌问道。 “大祭司早有应对,臣还没来得及前往尚都,半路上就被大祭司的人马抓到,押回了王庭。到了王庭,我才看到他找了几个傀儡,易容成父王母后的样子……”杜宇深吸一口气,哽咽道:“大祭司将臣扔进了地穴之中……那个地方,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成魔。” 段紫陌点点头:“你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既然身为无敌的僵王蛊,他又是如何控制你呢?” 杜宇深深的皱眉道:“臣的僵王蛊并没有练成,因为还欠缺千年蛊王的引子。大祭司在臣的脑中种下了一颗鬼母果的种子,臣稍有异心,便会疼痛而死。” “还真是那个烂果子惹得啊。” 段紫陌刚刚从他脑袋里扒拉出的拉果子已经被殷承夜眼疾手快的给烧成了灰。 杜宇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哭又乐的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别高兴的太早了,没找到千年蛊王之前,我也不保证你身上的毒能全解了。”段紫陌适时给他当头泼了一瓢冷水:“僵王蛊非比寻常,这一点你比朕明白。” 杜宇闻听此言后一愣,不敢置信地指着段紫陌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用嘴唇碰出了三个字:天人血。 段紫陌眨眨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大祭司现在还在南疆吗?” 杜宇摇摇头,整个人愣在那里,喃喃地道:“大祭司将臣送上了船后就不见了,臣也不知他现在所在何处。” 殷承夜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找到大祭司,解决了他才能快速的将南疆之乱平定。” 段紫陌轻轻的撞了他胳膊一下,竖起手指轻轻的在嘴唇上摆动:“先让世子休息。” 殷承夜会意,不再多言。段紫陌嘱咐了杜宇两句,吩咐影卫好生照料,与殷承夜相携离去。 ------------ 第三十四章 金镶玉玩偶 回到乾元殿,段紫陌将一年前影卫和暗卫的密报全都翻了出来,边看边骂:“丧尽天良,真是一帮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 殷承夜扫了她气得通红的脸蛋,接过来看了看,眼神也阴沉下来:“连粪池都是由纯金打造,镶嵌着各种稀有珠宝?这些东西确实该杀。” 段紫陌愤然地道:“那个大祭司居然用活人来狩猎取乐,用活生生的孩童喂野兽,用三千童女做生祭,这都不是人干的事儿!” 殷承夜眉头微蹙道:“如果那个杜宇是真的,说的也是真的,那么一年前南王被暗杀,随后的性情大变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段紫陌沉吟了一下,道:“我看他的话说得七分像是真的。而且,能炼制僵王蛊的血脉一定是杜氏一族的嫡亲血脉。”顿了顿,她接着道:“你有所不知,杜氏一族能被称之为嫡亲血脉的只有一种,那就是父母一定要是三代之内的血亲。但是血亲之间生下的孩子几乎都是有缺陷的,这些孩子中最完美的那个就是炼制僵王蛊的最好材料。” 殷承夜双眉紧锁,淡淡地道:“那个大祭司江达,或许和我还曾有过一面之缘。” 段紫陌一愣,看他道:“你见过江达的老东西?” 殷承夜低着头,冷笑一声:“我小的时候家住在大夏和南疆的边境,听说过龙城殷家吗?” 段紫陌皱眉道:“二十年前,龙城殷家富甲四海,殷老爷更是出了名大善人。然而好人却没有好报,殷老爷一家被马贼所害,家财被洗劫一空,无一活口。” 殷承夜冷哼一声,道:“殷家之所以招来如此大祸,都是因为殷老爷好心救下了一条来自南疆的毒蛇。那条毒蛇的名字叫江达,据说是南疆那边的一个术士,因为采药从山上滚了下来,被路过的殷老爷所救,带回了自己的家中,好生的修养。” 段紫陌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吃惊的看着他道:“你姓殷,莫非是当年殷家的后人?” 殷承夜点点头,道:“我是殷家的幼子,当日那江达带着人血洗了我殷家,幸好当年的一个挚友救了我,代我赴死,我才能逃过一劫。后来我成名之后,曾经查过,却始终找不到江达这个人,原来竟然是南疆的大祭司。” 段紫陌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拉起他的手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殷承夜轻轻的回握着她那双安慰的手掌,食指与中指的老茧轻轻的摩挲着她微凉细滑的肌肤:“江达灭了殷家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一只金镶玉的玩偶娃娃。那个娃娃是一个南疆的老巫师在我满月那天送个我的,据说能够保平安,任何毒物都不会侵害到我。” “那个老巫师也是好意,这个世上还是好人比较多。”段紫陌一边说,一边想着他说得那个金镶玉玩偶娃娃,越想越觉得与千年蛊王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好人的眼里自然是好人比较多。”殷承夜笑了笑道:“殷家灭门之后,我从少爷变成了乞丐,又从乞丐变成了奴隶。我被我那个师父买了回去,也不过是从狼窝跳到虎穴罢了。” 段紫陌紧紧的抓着他的手,道:“你受了那么多苦,本质还是好的不是吗?” 殷承夜抬起头笑道:“也只有你才会说我好人。老实说,我和他们没区别,真的。” 段紫陌摇摇头,道:“如果你不是好人,我根本就不会遇到你。承夜,这个世上没有完全的好人,也没有完全的坏人,你的好坏没人能评论,更没有人能审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殷承夜叹了口气道:“在天音阁的时候,除了为卢瑾瑜筹谋算计,就是想要找个机会攻进南疆,找个机会寻到江达,但是那边是丛林地势,极为凶险,那边的人几乎都擅长巫蛊幻术,后来也就作罢了。不过如今,倒该想想如何带大军进去,不伤分毫。” 段紫陌干笑一声道:“丛林作战一直都是大夏的一块心病,毒虫野兽让哪个咬一口都受不了,而且你还不知道什么地方有陷阱,什么地方是沼泽有瘴气,没有准确的情报和万全之策前,擅自行动只会损兵折将,去多少人折进去多少人。” 殷承夜听后点头道:“确实不好打,但也不能投鼠忌器,让他们以为咱们好欺负。” 段紫陌就喜欢殷承夜这种凡是争强好胜又不过于自大的性格,立刻道:“是啊!难啃的骨头啃下来才有滋味。等真要和南疆打仗的时候,我封你为大将军。” 殷承夜笑了笑,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 还别说,对于南疆的作战,殷承夜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计划。好的向导,详细的地理图,还有几套应对的战略战术,就差撺掇当朝皇上攻打南疆了。 “那个,承夜,你觉不觉得我下令与南疆开仗有些穷兵黩武?”段紫陌一向爱好和平,打仗什么的基本上就是在嘴上说说,一旦要付诸实施,她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杀一人能救百人你杀不杀?”殷承夜问了一个似乎是与谈话主题不符的问题。 段紫陌想了想,果断地说:“杀。” 殷承夜点头道:“你是个好人,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妥协就能够得到和平的,那些贪得无厌的人只会得寸进尺,对你步步紧逼。这些日子你亲身经历了这么多的死亡应该明白,与其让他们来祸害我们的百姓,不如先下手为强,毕其功于一役,让那些人彻底死了这份心。这么做,不但对大夏的百姓有益,也是对南疆那些受苦百姓的解脱。江达残暴不仁,南疆的百姓早就民不聊生了。” 段紫陌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明日早朝就宣布这件事。” 殷承夜笑道:“明日恐怕不成。明日可是你的生辰,群臣都等着朝贺呢。” 段紫陌一拍脑门,突然才起来,明天是她的生辰:“难为你记着,我都忘了。” 殷承夜一笑,心说,你忘了,有人可没忘,变着法提醒我呢。 过了秋分,天色便是昼长夜短。酉时刚过,天已经快要黑了。 段紫陌去御花园的时候无意中与同样在御花园闲逛的尹默寒“巧遇”,应他的约一同出了皇城,到尚都最大的戏院看戏,来庆祝她即将到来的生辰。 段紫陌本不欲出去,但看他在烛光下的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拒绝的话是怎样也说不出口的,只得答应了他。 在外候着的文清见到段紫陌身边跟着的人是尹默寒时候的眼神很是惊讶,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段紫陌,低着头为两人挑选了马匹,套上一辆八宝华盖车。 马车轱辘缓缓驶出皇城,耳边响起了小贩的叫卖声,一股卤煮的味道飘过厚重的车帘,飘进了段紫陌的鼻子里。 尹默寒看似心情不错,他倚在车厢上,悠然的看着段紫陌,问道:“想吃?” 段紫陌点点头,道:“是老赵家卤煮,老赵头那个好赌的儿子现在不赌了吧?” 尹默寒挑起车帘,看着街上挑起的灯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道:“自从你教训了他一顿之后,他就踏踏实实的跟着他爹上街摆摊买卤煮,都成家了。” 段紫陌面无表情的坐着,眼睛看向窗外,问道:“今儿晚上什么戏?” 尹默寒攥了攥握在膝盖上的拳头,淡淡地道:“沉香救母。” 段紫陌发出一声轻笑,道:“你一向不喜欢这个故事,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出了?” 殷承夜的眼神有些闪烁,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我总是在想,三圣母爱上刘彦昌到底是对还是错?为了这个百无一用的男人,她放弃了高高在上的仙家身份,和相依为命多年的哥哥反目成仇,被压在华山地下受苦。十六年后,沉香救母出来,刘彦昌已经另娶他人,如果你是三圣母,你会不会后悔?” 段紫陌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她后不后悔?不过,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要后悔,尤其是自己做了,结果又不尽如人意之后,后悔也没有用,这叫自作自受。” 尹默寒眉宇间如同冰封一般的冷漠:“是啊!自作自受,又能怨恨谁呢。” 段紫陌见他神情冰冷,眼中全是痛苦纠结之色,一种淡淡的心疼从心中升起,又在心底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安慰的话。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若是因为一时的同情让他重燃希望,对两个人都有害无益。 段紫陌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投向窗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尹默寒一直注意段紫陌的眼神变化,他扭过头,正好瞥见那个人影闪进了一家珠宝店里。 “雨蝶轩,新开的吧!我记得以前这里是个酒楼。”段紫陌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跟尹默寒说话:“那个人影好像泽焰呀,他也出宫了?” 尹默寒嘴唇动了动,说道:“或许是眼花了吧!人有相似,不足为奇。” 车子转了一个弯,又行了一会儿,在戏院外面停了下来。 车厢外,已经候着两个熟悉的影子。段紫陌眉头微蹙,沉声道:“怎么了?” 影卫看了看尹默寒,上前在段紫陌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两句,段紫陌抬头瞥了一眼,见他面无异色,心里松了一口气。 “宫里出事儿,先回去吧。”段紫陌淡淡地道。 尹默寒微微点头,让车子转头回去。 “皇陵被盗了。”段紫陌冷着脸道:“那幅图不见了。” “是那幅图吗?”尹默寒问道。 段紫陌点点头:“就是那副。我真后悔,当初就该烧了它。” 尹默寒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略微点头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张扬,我来处理。” ------------ 第三十五章 生辰送惊喜 戌时一刻,段紫陌赶回了未央宫,却扑了一个空,殷承夜并没有在书房里面批阅奏折。文清告诉她,殷承夜提着一把剑去了竹园,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段紫陌感到竹园,正看到殷承夜在竹尖上蹿下跳的舞剑,他的身法极快,杀气也很重。一套剑法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这个时候过去恐怕会被不小心误伤。 殷承夜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脑子乱哄哄的,胸臆间似有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尤其是当他知道段紫陌和尹默寒一起出去看戏的时候,甚至有些恼怒,无名火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他只想发泄一下。然而究其个中原委,他自己却未想明白。 蓦地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提起一坛梨花白就要往嘴里灌。 “刚练完就喝酒,你不要命啦。”段紫陌走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酒坛。 殷承夜眉头微蹙,将手中的长剑插到大理石地面上,扶着剑柄,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段紫陌掏出手绢递给他,笑道:“皇陵被盗了,里面陪葬的一幅图不翼而飞。” 殷承夜不客气的接过手绢,他心里的强烈烦躁感在见到她之后突然消失了,令他觉得莫名其妙。他很讨厌这种抓不住也掌控不了的感觉。 段紫陌觉得有必要跟他说一声因果,省得他胡思乱想误会了,便道:“吃晚饭我不是出去散步吗?正巧遇上了尹默寒,他邀我一起去看戏,那个戏班是我最喜欢的,我想也没事儿就答应了。你猜我在路上看见谁了?” 听了她的解释,殷承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看见谁了?” 段紫陌淡笑着拿着一件云锦的外套给他,道:“像是泽焰,去了雨蝶轩。” 殷承夜冷笑道:“泽焰么,他确实出去了,常青殿的那个是替身。” 段紫陌心里咯噔一下,被夜风一吹打了一个寒颤,道:“夜寒风疾,你又出了这么多汗,很容易着凉,咱们回去吧。” 殷承夜眼中的冰封已经完全消融,突然开了句玩笑道:“皇上这是关心在下?” 段紫陌一愣,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点点头道:“对。” 两人没有走大路,专挑羊肠小道往未央宫溜达。风越刮越大,段紫陌打了一个哆嗦,瞥见一个隐约的身影从林子里闪过,横穿着小道匆匆前往永寿宫的方向。 殷承夜放开她的手,如同鬼影一般跟着那身影后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段紫陌幽幽的叹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未央宫走去。等她走到未央宫的时候,殷承夜已经坐到榻上为她沏了一杯姜茶驱寒。 “谢谢。”段紫陌伸手取过茶碗,一口喝完,喘了口气道:“看清楚了吗?” “是泽焰本人。”殷承夜淡淡地道:“永寿宫可不得了,那防卫比我未央宫不遑多让。” 段紫陌面目表情的微微开口道:“尹默寒与泽焰相互勾结,想要做什么?” 殷承夜笑道:“反正不在宫斗的范围。尹默寒也好,泽焰也好,哪一个出去都是一方诸侯。” 段紫陌叹息了一声,道:“皇陵中被盗的图叫山河社稷图,详细记载着大夏的版图和一些兵力部署,不管是南疆还是漠北得到,对我大夏都是威胁。” 殷承夜微微侧身看着段紫陌,道:“这么重要的军事战略图为什么要放入皇陵之内?” 段紫陌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还不是那些老臣们,说要用这图为先皇陪葬,以显示大夏的国威。当时我若是反对,便是不孝。” 殷承夜轻笑一声,道:“皇陵被盗之事,我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你不觉得这件事这个时候发生有些巧合吗?” 段紫陌的眼神微冷,大约猜出了什么?扬起眉毛道:“是的,确实太巧合了。” 殷承夜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今日发生这件事,用意其心可诛。” 段紫陌冷笑道:“明日的寿礼,我会下令全部送到未央宫来。” 殷承夜拿了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到唇边饮了一口道:“这么做,你不怕吗?” 段紫陌眼中冷冰冰的,说话也硬邦邦:“怕又能怎么样,这样至少能够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不管是南疆还是漠北,不管是外部的还是内部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拖延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既然做了决定,任他们说去吧。” 殷承夜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担心地道:“若你觉得勉强,可以交给我。” 反正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段紫陌轻轻摇摇头,道:“不必了,这件事我自己来。” 她知道,自己的好性子已经让朝中的某些人自觉把住了脉搏,若是不强硬一些,最终吃亏的不单是自己,还有大夏千万的百姓。 一夜无话。第二天晨光微曦,玄帝段紫陌的生辰大庆拉开了帷幕。各国使臣陆续进宫朝贺,大批的贺礼如同流水一般浩浩荡荡的送进了未央宫的珍宝阁中。 段紫陌一个人坐在乾元殿里,托着腮帮子看着礼帖,脑子里想的却山河社稷图的下落和御驾亲征南疆的事宜。尤其是昨晚接到殷承夜手下的密报,他派下去查南疆王庭的那些密使全都失踪,被发现的几具尸体蹊跷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 殷承夜接到密报后大为光火,段紫陌心里更是如同被滚油浇烫,撩心撩肺的不得安眠。 想到这儿,段紫陌一阵头晕,文清的声音适时响起,她站起身起驾御花园。 闹闹哄哄的吃完了午宴,段紫陌的头疼得火烧火燎的,借着休息的机会溜回了未央宫。殷承夜随着她来到珍宝阁,一一检查各国使臣送来的贺礼。 段紫陌精神不济,哈欠连天的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就快睡着的时候被一声巨响惊醒。段紫陌赶紧扒开困顿的两眼,迷迷糊糊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殷承夜。 “怎么了?”她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金镶玉的娃娃,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玉盒突然动了动,她赶紧大喊:“放下别动!” 殷承夜被她语气中的紧迫吓了一跳,将娃娃放回盒中,扭头看向她。 段紫陌从怀里掏出玉盒,盒中的幽冥血虫战战兢兢的从盒中钻出,先向着娃娃的方向叩了三叩,转而朝着一座雕刻着嫦娥奔月的雪玉珊瑚爬去。 段紫陌凑上去看了看,道:“承夜,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殷承夜点点头,有些膈应的道:“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虫子……” 幽冥血虫钻了进去,雪玉珊瑚突然出现了很多裂痕,一股腐烂的血锈味道扑面而来。 殷承夜本能的一把捂住段紫陌的口鼻,段紫陌却扒开了他的手,将嘴对准了他的唇亲了上去。 殷承夜瞪大眼睛,感到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血味,才明白她是咬破了舌尖放血给他。 这时,一直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的金玉娃娃突然动了起来,那些红色的烟雾形成一个类似龙卷风的东西向着娃娃狂飙而去。娃娃巍然不动,那红色的烟雾一丝不漏的被它吸收了进去…… 段紫陌皱着眉看着这一切,等平静下来后,她走向碎成了几块的雪玉珊瑚,里面的幽冥血虫已经没有了,显然是被刚刚那些血雾给吞噬了。 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段紫陌掉下了眼泪。这只虫子跟着她的日子虽然不长,却也建立了些感情,如今幽冥血虫因为她的大意而死,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殷承夜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是它救了我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段紫陌点点头,收起了难过的表情,走向那诡异的娃娃,道:“承夜,这东西和你家当初的那个像不像?” 殷承夜闭上眼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我家里那个镶嵌的是上等的翡翠。” 段紫陌沉吟了一下,道:“把你宫内的那位杜宇请来吧!这东西只有他能开启。” 殷承夜一愣之后,快步离开了珍宝阁。一炷香后,杜宇跟着他走了进来。一路之上,殷承夜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杜宇心怀忐忑,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段紫陌也不多说,指了指那个娃娃,杜宇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喜形于色。 “是它,千年蛊王!”杜宇疯了似的朝着那个娃娃跪拜:“老天保佑,天不灭南疆啊!” “这只千年蛊王一直都在这个娃娃里吗?”段紫陌声音微颤的问。 “是,前任大祭司可能早就看出江达有谋反之心,所以移花接木,将千年蛊王交托给了一位挚友。”杜宇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上前拆解娃娃的机关。 段紫陌看了神情复杂的殷承夜一眼,牢牢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殷承夜冲她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过了不长的时间,金玉娃娃被拆解成了五部分,娃儿那翡翠镶嵌的眼珠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段紫陌将自己的手指划破,血滴在了原本放血虫的玉盒里,搁在娃娃旁边。不一会儿,娃娃里面爬出了一只湛清碧绿的大虫子,朝着玉盒游曳过去。 杜宇皱了皱鼻子,看着千年蛊王吞掉了玉盒中的血液,对着段紫陌点了点肥硕的头颅。 “恭喜陛下,千年蛊王已经是陛下之物了。”杜宇眼神复杂的看着蛊王,略带酸气的道。 段紫陌点头,继续检查贺礼,冷笑道:“朕受命于天,想要暗算朕,也好看看天答不答应。” 杜宇点头道:“陛下洪福齐天,这些暗算自然如同尘埃一般,算不得什么。” 段紫陌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世子可知,刚才暗算朕的,害朕失去幽冥血虫的是何物?” 杜宇被段紫陌阴沉的脸色所摄,呆呆的摇了摇头。 段紫陌挑眉冷笑,缓缓的吐出两个字:“噬魂。” ------------ 第三十六章 冒牌货之死 杜宇一听说“噬魂”二字,几乎昏厥。他当然知道噬魂是什么东西,那是南疆的极致巫蛊之毒,是除了千年蛊王,僵王蛊之下的第三大毒蛊! 这种虫子需要施术之人用血日日滋养,长到三年的头上封在南疆特产的雪玉珊瑚中,大概需要三年的时间,这些虫子就会成为噬魂蛊,它们会把珊瑚裂开,悄悄的爬出,钻进人的身体,进而控制人的神志和身体,是人渐渐的变成只知杀戮的怪物。 可以想象,如果段紫陌不是多了个心眼,这些东西一旦在夜晚爬出,那么繁殖速度就会相当的快,到时候就能控制皇宫里所有的人,段紫陌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力回天了。 “三日之后的午时初刻,朕会为世子解了身上的蛊。”段紫陌转过身,示意殷承夜送客。 等殷承夜回来的时候,段紫陌坐在椅子上,捂着太阳穴,脸色有些发白,可能是有些后怕了。 “承夜,今天晚上,下令抓人吧。” 殷承夜微微蹙眉,淡淡地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包围驿馆,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段紫陌眯缝着眼睛,道:“我在想,那个假杜宇和江达是什么关系?” 殷承夜轻笑一下,道:“不管他和江达是什么关系,都死定了。” 段紫陌的眼神虚蒙,轻声道:“当年殷家灭门,为的就是这千年蛊王。” 殷承夜坐到她身旁,墨色的眸子紧盯着她问道:“那东西认你为主了?” 段紫陌点点头:“为了这么一个小东西,江达可谓是机关算计,值得吗?” 殷承夜笑笑道:“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不过就事论事,占便宜的那个是你我很欣慰。” 段紫陌的脸上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终于有了笑模样:“我想试试那个假杜宇。” 殷承夜浅笑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趁他还没有防备,探探江达的底。” 段紫陌笑了笑,看起来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推开殿门道:“来人。” 片刻,原本空无一人的庭院中突然多出了几个人影,全都隐在角落里。 “把义翔叫来见朕。”段紫陌淡然吩咐道。 话语刚落,庭院中的几个人影瞬间又都消失不见。 殷承夜见她走路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道:“猪肝汤要接着喝。” 段紫陌一听大惊,抗议道:“嫑!昨天才停的,我才不要再喝,非吐了不可!”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义翔。他恭敬的向两人施礼之后,问道:“皇上,不知急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殷承夜拍了拍段紫陌的手,淡淡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期间隐去了杜宇一事,看着他道:“你派人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出这种天怒人怨的事情。” 义翔吓了一跳,有些惊讶的看着御座上的段紫陌。虽然知道不该问的不要问,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道:“竟然有人想要皇上的命?” 段紫陌被他的话逗乐了,道:“这世上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干嘛这么惊讶?皇侧夫让你查你就去查便是,其他的不用去管。” 义翔赶忙拱手称是:“皇上,臣斗胆再问一句,是否要对南疆动手了?” 段紫陌看了一眼殷承夜,想了想后点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有些话自己清楚就好。” “臣明白,臣逾越了。”义翔低头拱手道。 “下去吧!这件事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段紫陌挥挥手道。 义翔低着头退了出去,关好了殿门。 “越来越像是那么回事了。”殷承夜欣喜的看着她,称赞道:“沉得住气,说话模棱两可,让人捉摸不透,是为君的基本。” 段紫陌苦涩一笑,淡声道:“为君之道我明白,只是有的时候不忍心。承夜,你不觉得如果身边的人都只能用谎言与威慑来维持,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吗?” 殷承夜的脸色忽地有些变色,喃喃地道:“或许吧。等有一天你连自己都不再信任了,那才是最可悲的事情。况且,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尤其是皇帝,既然享受天下人享受不了的富贵与权力,就该承受天下人承受不住的寂寞与孤独,这就是代价。” 段紫陌靠在他的身上,放松了身体道:“幸好我还有你。” 殷承夜身子一僵,瞬间扬起了一抹讥讽的笑:“你若不变,我亦不变。” 段紫陌疲倦的阖上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江山社稷,有我,便会有你。” 殷承夜听着这话,心里突生了一丝暖意,对将来竟隐隐有了些许的期待…… 到了下午,段紫陌前往御花园,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找不到假杜宇了。她吩咐太监和侍卫寻找,被告知南王世子身体突然不适,请辞回了驿站。 段紫陌心中一紧,突然有影卫到她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段紫陌的脸色大变。 “来人,起驾南疆驿站。” 段紫陌急匆匆的离开,众大臣和几个外藩使者面面相觑,尹默寒作为信王留下来主持大局,殷承夜瞥了泽焰一眼,转身跟上了段紫陌的脚步。 两人也顾不得做玉辇,殷承夜抱着她直接飞上了一匹骏马,撒着花的往南疆驿站跑去。 刚走到驿站前头的小溪前,段紫陌就看到了原本清亮的小溪不停的流着红色的血水,血水中似乎还有着点点白卵,赶忙下令侍卫将这段溪水节流,绝不能扩散出去。 殷承夜见到水里掺了红,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带着几个身手不错的侍卫冲进了驿站。 踢开从里面锁住的大门,就见门口倒着几个南疆的随从,在往里面走,全都傻了眼。 驿馆之内,一片狼藉,尸体被剖开横陈,血流了一地,夹杂着白色的虫卵。 段紫陌走了过来,她让众人退开,取几桶水来。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包粉色药粉,均匀的洒在水里,只留一桶泼到屋里,剩下的全部泼入小溪。 “是什么东西。”殷承夜嫌恶的指着白色的虫卵问。 “血蛊。”段紫陌见那些虫子变成了一汪黄水,走了进去,查看有没有活口。 在驿站里绕了一圈,到处都是开膛破肚的尸体,那个假杜宇也在其中。 段紫陌有些灰心,好容易得到的线索彻底断了,这些人全被杀人灭口,而江达很有可能借此机会向大夏出兵,到那时漠北再有异动,大夏将彻底处于两面夹击的被动局面。 “这儿有个活口。”殷承夜老远喊了一嗓子,把段紫陌从沉思中惊醒。 段紫陌一路小跑到了厨房,殷承夜的手抵在一个小女孩的后背,为她输送着内力。小女孩全身浴血,胸口被匕首刺穿,眼看就要断气了。 “她藏在面缸里头,快要不行了。” 段紫陌伸手摸了小女孩的脉搏,用金针在她的头上扎了几下,小女孩缓缓睁开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抓住段紫陌的袖口,断断续续地道:“天,血!图……” “什么?”段紫陌看她奄奄一息的想要说什么?把身子凑了过去。 小女孩吃力的说:“大祭司……天……血……皇陵图……” 话未说完,小女孩头一歪,气绝身亡。 “大祭司想要天人血,皇陵的图是他盗的?”段紫陌喃喃地自语。 “可惜,她伤得太重,没有说清楚。”殷承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江山社稷图上有关隘的分部什么的吗?包括驻军的地方,多少人数?” 段紫陌欲哭无泪的点头道:“现在除了天人血,江达几乎都得到了。” 殷承夜皱了皱眉,道:“不一定。除非江达大摇大摆的走出城关,否则,我定要他碎尸万段。” 段紫陌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有了相关部署?” 殷承夜冷冰冰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就在此时,尚都城中最大的青松客栈的天字一号房内,一个白发黑衣的清瘦男子坐在座位上,他黑纱遮面,打开了皇陵中丢失的山河社稷图,看了半晌,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祭司。”年逾古稀的驼背老者走了上来,给那人递上一杯青梅酒:“主上对大祭司近来的所为不甚满意,尤其是那个杜宇已经入了皇宫,现在动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被称为大祭司的男人哼了一声,嘶哑地声音桀桀地道:“我已经在十八层地狱里面受尽煎熬,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他杀了我,我要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谁也阻止不了。” “大祭司,这话可不能乱说。”老者冷笑一声:“且不说主上,便是当今皇上你就对付不了。” “既然是那个女人的后裔,我就更不会放弃。那个女人欠我的,我要她的孩子用血偿还。” “大祭司,据说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攻打南疆了。”老者咳了几声,岔开话题。 “就凭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子?”大祭司哈哈大笑:“大夏要亡国了。” 老者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道:“大祭司可曾听过蚍蜉撼树?” 大祭司一挑眉,冷笑道:“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如何是我南疆百万妖兵的对手!” 老者眼睛一眯,脸上的褶子都颤了起来:“大祭司想要的不过是天人血,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这万一要是出点纰漏,可是得不偿失啊。” “呵呵,我既然敢做,就一定有了胜算。”大祭司似乎胸有成竹:“对了,找个机会,把杜宇那个孽障做了,省得他扯我的后腿,那个死心眼的玩意儿!” 老者无声的叹息,转身走出了房门。 大祭司恶狠狠的看着客栈中的铜镜,突然扔了一些绿油油的粉末,铜镜瞬间化为了灰烬。 “段家的孽种,我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 第三十七章 横生出枝节 南疆驿站血案在半天之内传遍了大夏,段紫陌及时控制了局势,将此事的真相昭告天下。为了平息南疆之乱,段紫陌决定提前为杜宇医治。 第二天午时三刻,段紫陌算准了天时,将杜宇送入了湖心岛上的一个小楼里。 “陛下,我身上的蛊毒已经侵入了经脉和血液,真的能医治吗?” 段紫陌笑了笑,道:“自然。僵王蛊是逆天而行的东西,作为容器的你迟早会被它完全吞噬。到那时,就算有千年蛊王和天人血也救不了你了。” 杜宇咬咬牙,道:“陛下,若是失败了,请陛下将臣斩杀。” 段紫陌微微一笑,自信的道:“放心吧!这世上还没有我治不了的病。而且我看你的面相,是大富大贵的长寿之相,不会这么短命的。” 将杜宇喂了她特制的升级版麻沸散之后,她用上了天山派秘而不传的金针飞度之法,这套针法耗费的不是别的,正是她本来就比较亏的血气。 在杜宇的心口上划开一个小缝,段紫陌将千年蛊王放了进去,然后施针扎向他身上的几大穴位,每隔六针喂他一盏血,如此反复九次,她的脸已经面如金纸。 这期间,千年蛊王来来回回出来了几次,被段紫陌用自己的血逼了进去,只觉得心口发闷,眼前一片黑雾,她咬咬牙,继续坚持。 杜宇的头发渐渐变黑,脸也开始有了血色,冷冰冰的身体有了些许体温,突然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墨色的血,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慢慢的开始喘气。 段紫陌强忍着给他把脉,体内的蛊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等了一会儿,金针全部变紫,圆滚滚的蛊王从他的心口处滚了出来。她用玉盒收起了蛊王,将金针起出,放入特制的药水中,很快又变回了原有的颜色。 等她晃晃悠悠扶着门框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冲着满脸焦急的殷承夜笑了笑,一头栽倒在他的怀里,阖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紫陌感觉有热烘烘的气息喷在自己的侧脸上,慢慢从混沌中觉醒。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阳光刺目,殷承夜和衣卧在她身边,眼圈都有些发青了。 鬼使神差的,段紫陌轻轻的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眼睛,又摸了摸他的嘴唇,就听殷承夜开口道:“醒了就非礼我,看来已经没事了。” 段紫陌惊得下意识的把枕头丢到他的脸上,脸颊和耳朵都红彤彤的,有点做贼心虚。 殷承夜从容的拨开脸上的枕头,无奈的看着她调侃道:“怎么,想要杀人灭口吗?” 段紫陌低着头,脸红得都可以摊鸡蛋了,道:“胡说,哪有的事儿。”为了掩饰尴尬,她咳了两声,看了看这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道:“我睡了多久?” 殷承夜瞄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四天三夜,你要是再不醒,天下就真的大乱了。” 段紫陌呵呵一笑,问道:“杜宇怎么样了?” 殷承夜见她起身,赶紧将她轻轻按倒:“你怎么都不问问你自己怎么样?” 段紫陌沉默了些许,笑道:“不就是气血两亏么,没什么大不了的,补一补就好。” 殷承夜看了她半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把段紫陌看得心里发毛,右眼皮狂跳。 “信王殿下驾到。”这时候,文清在外面喊了一嗓子,才算给段紫陌一个台阶下。 片刻之后,尹默寒走了进来,先是对着殷承夜点了点头,直接对段紫陌道:“南疆那边已经动手,离龙城最近的雍都城已经失守。雍都城的士绅冯范盛通敌谋反。” “雍都城的冯家,此次谋反倒是在朕的意料之中。”段紫陌听到冯范盛谋反并不惊讶:“冯范盛之子因贪污舞弊被先帝下旨斩首,冯氏对我段氏一族那是怀恨在心,这个时候他若是不谋反,朕反倒要掂量一下了。” “冯氏一脉据说与信王殿下的关系一向不错,此次谋反,殿下就没有半点察觉吗?”殷承夜不咸不淡地笑问道。 尹默寒神色不变,微微一笑道:“皇侧夫慎言。” 段紫陌不耐烦的看着两人在她眼前皮笑肉不笑的做戏,淡淡地道:“两位爱卿,你们觉得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是满门抄斩家财充公还是诛灭首犯赦免从犯?” 在这个问题,尹默寒与殷承夜的立场出奇的一致,两人都倾向于斩草除根。 殷承夜忽然问道:“前日入宫行刺的宫女便是那冯家之人?” 段紫陌奇道:“什么入宫行刺,朕怎么不知道?朕昏睡期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 尹默寒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说道:“前日入宫行刺的女子是冯范盛最宠爱的孙女。” 殷承夜点点头道:“皇上前日昏睡不醒,有个冒充宫女的刺客在药中下毒,被猫儿将药碗打翻,她拒捕之时伤了两个侍卫,臣已经下令慎行司将此案交予大理寺审问。” 段紫陌叹了口气,道:“不用审了,直接赐死吧。另外,就按着两位爱卿的意思,下令将冯氏一族满门抄斩,旁系三族连坐。” 尹默寒脸上露出的一丝笑意,道:“皇上英明。” 段紫陌又道:“朕不日便将亲率大军南征,信王在尚都摄政,授予九章金印。” 尹默寒一惊,道:“皇上,南征之事应该从长计较,切不可莽撞行事。” 段紫陌道:“朕心中自有道理,信王就不要多言了。此次皇侧夫随朕出征,后宫与朝廷朕就全都托付给信王了。朕相信,信王不会让朕失望。” 尹默寒眉头皱了皱,道:“臣自不会让皇上失望,只是南疆之行极为凶险,皇上以身犯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夏的江山社稷堪虞。望陛下三思。” 段紫陌言道:“朕主意已定,王爷勿须在多言了。皇侧夫,朕想了想,之前刺客一案疑点颇多,朕心甚是不安。那刺客既在大理寺关押,朕便亲自提审。” 殷承夜看了看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暗暗叹息一声,道:“臣遵旨。”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亲自去大理寺提刺客前往未央宫。 “信王,还有话要与朕说?”段紫陌靠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更加憔悴。 “你这个身体,去南疆就是找死。殷承夜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万无一失的保护你。” “我心里有数。”段紫陌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老虎的玉符来递给他:“这个给你,便宜行事。” “你把虎符给了我,就不怕我在尚都造反?”尹默寒神情复杂的问。 段紫陌笑了笑,道:“你要是想造反,就算没有这玩意儿你也照反不误。” 临近午时,殷承夜将人犯押入了未央宫的偏殿之内,段紫陌突然召集群臣临朝,公审冯家的长孙女冯如月。信王尹默寒与皇侧夫殷承夜分别坐在段紫陌的下首椅子上,看着被几个侍卫推推搡搡走进大殿的冯如月。冯如月带着手铐脚镣,怨毒的眼神直射龙座上的段紫陌。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下跪!”一旁的侍卫看着她桀骜不驯的打死不跪,一脚踹在了她的麻筋上,冯如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头还高高的扬着,杀意凛然的盯着段紫陌。 “呵呵,段紫陌……”她缓缓的开口,段紫陌才看见她的脸上被划了数刀,根本就看不出人模样,声音也十分的沙哑,如同一面破锣。 “大胆,皇上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一旁的车骑将军皱眉喝道。 段紫陌向车骑将军挥了挥手,道:“无妨。你父亲可是先刑部侍郎冯远儒?” 冯如月轻哼一声,道:“昏君,我既然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你要杀便杀。” 段紫陌不怒反笑道:“昏君?朕看你是本末倒置,真真的不知所谓。你与朕素未谋面,朕是不是昏君更不是你一人说了算。你恨朝廷斩了你父,可你却不知朝廷为何要斩你父亲。” 冯如月怔楞了一下,眼中闪现了一丝怀疑和软弱,随即又变成了那副油盐不进的嚣张样子。 “你爷爷骗了你,或许他是好意,不想让你心中的大英雄变成了一个卖国求荣贪赃枉法的丑陋小人。当年的那个案轰动了整个大夏,如果你有些脑子,来行刺朕之前稍微调查一下,就会知道你父亲的死完全是他自作自受。他陷害忠良,害了人一家三十多口不说,还将大夏的作战计划出卖给漠北,十万大军几乎为此灰飞烟灭,以他的作为斩首还是轻判了呢。” “你胡说!我父亲一生清正廉明,他兢兢业业的侍奉天子……是被人诬陷的!父亲他忠心耿耿,不会做出你说的那种事,绝对不会!”说着,冯如月的情绪忽然变得十分激动。 段紫陌冷笑一声,道:“是与不是,朕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天下人说的才算。沈冲。” 沈冲离队出班,施礼之后道:“臣在。” 段紫陌道:“游街示众,三日后辕门斩首,以祭我军旗。” 沈冲躬身称是,回到群臣之中。几个武将一听说要开打,都乐呵呵的,仿佛是去赴宴一般。 文臣此时的脸色有意思极了,欣慰焦虑恐惧什么都有,几个老臣相互看了看,却没有一个敢做出头鸟。 “段紫陌,你等着!”被拖走的冯如月哑着嗓子大笑道:“你想攻打南疆,就怕你去了回不来……哈哈,段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安宁……” 段紫陌面色一沉,道:“南疆之祸,已经威胁到了我大夏的存亡。朕决定三日后御驾亲征,赵将军,王将军,你二人擅长水战,这次随朕南征。朝政事务全权交予信王处理。” 众臣纷纷跪倒,三叩首之后齐声称道:“吾皇圣明,愿吾皇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段紫陌站起身,道:“退朝。” 三日后的正午时分,辕门口高高悬挂了叛臣冯范盛的嫡亲孙女冯如月,段紫陌和殷承夜坐进了她的专属马车里,身后带着三十万大军,在三声号角之后浩浩荡荡的从尚都城启程,赶往龙城。 ------------ 第三十八章 疑影万汾岭 三十万大军出了城尽量走小路,做到不扰民急行军。段紫陌顺带手体察民情,发现有几个城镇的情况十分不妙,瘟疫横行,百姓民不聊生。 段紫陌当机立断,罢免了处理不当或隐瞒了事的地方官员,与杜宇一起为这些得了疫病的百姓治疗,毫不介意自己是否会染上疫病,有所不测。 经历了几天的相处,杜宇对段紫陌由刚开始的感激变成了由衷的敬佩。 段紫陌与他的父王和漠北的杰黎可汗都不一样,她看似很冷漠,却是一个心软善良的人,这样一个人,会是一个好的大夫,却不一定是一个好的帝王。 但是很奇怪,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却同时显示出了两种很矛盾的性格,作为帝王的冷酷与作为大夫的仁慈,竟然在她的身上完美而和谐的融为一体…… 这一天,三十万大军走到了一座山前,杜宇看了件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峰,有些担忧的拨转马头来到了段紫陌的马车前头。 “陛下,前面就是万汾岭了。”杜宇拿出地图,愁眉苦脸地道。 殷承夜从车厢中探出头来,示意杜宇进去。杜宇下了马,让身边的侍者牵着缰绳,弯腰进了温暖的车厢,将地图呈给了段紫陌。 “万汾岭,真是个丧气的名字。”段紫陌看了看地方,啧啧的摇了摇头:“这道山岭恰恰位于死门之上,平时大概不是很太平吧。” 杜宇久闻段紫陌是神相之后,一听她说完便连连点头道:“不错,这里又叫万坟岭,听说经常闹丧尸。我们南疆有个传说,就是我爷爷那代,曾经派了一队兵马护送着七辆载满了黄金的马车到前朝的王宫为前朝皇帝朝贺。路过这里那天正好是七月十五,晚上鬼门大开,所有的士兵第二天都成了无头之鬼,那七车黄金则不翼而飞……” 段紫陌仔细的看了看地图,又伸头往外面看了看,说:“这地方虽险,却暗藏富贵,若说闹鬼之流,估计是内有隐情。” 杜宇接着道:“臣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也和陛下想得差不多,认为是有人贪图钱财装神弄鬼。只不过,两年前臣曾经游历天下,来过这里一次,确实看到了有人生吃人肉,还有无头的丧尸在夜晚从坟冢爬出,到处游荡。” 段紫陌听他这么一说,来了兴趣:“无头的丧尸?会不会是尸蛊?” 杜宇摇摇头道:“若不是臣的武功不错,及时闭气,恐怕早就成了那些丧尸的一顿餐食了。臣亲眼看见侍卫被丧尸扑到,然后被那些无头的丧尸将脑袋生生的揪了下来,按到自己的头上……然后开始食用自己的尸体……”讲到这儿,他顿了顿,似乎对当时的情景心有余悸:“第二天一早,臣特意将坟墓挖开,确定里面绝对没有蛊虫和老螣。后来遇到山腰上的一家猎户,才知道万汾岭夜晚是不能留人的……” 段紫陌皱了皱眉,道:“这地方地形险恶,死林瘴气众多,毒物什么的更是数不胜数,再加上有丧尸害人,进去了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殷承夜蹙着的眉微微舒展,指着地图上的一条小路道:“也不一定,你看这条道。” 段紫陌看了看图上的古老栈道,揉着腮帮子道:“吩咐下去,先找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在做打算。”她可不愿拿士兵的生命冒险,都是拖家带口的,谁也不容易。 “听你的。”殷承夜点点头,出去传令:“就地安营扎寨,明日日出再走。” 段紫陌跳下马车,指了指远处的山峰,颇具气势地道:“今晚夜探万汾岭,朕倒要看看,丧尸怕不怕真龙天子。” 杜宇皱眉道:“陛下乃是万金之躯,如何亲自前往险地冒险呢?” 段紫陌指了指远处休息的士兵,问道:“世子,你说是我的命贵还是他们的命贵?” 杜宇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自然是皇上的命金贵。” 段紫陌摇头道:“君是舟民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没了水,舟又有何存在的价值呢?” 杜宇浑身一震,心悦诚服的向段紫陌行了一礼,道:“陛下仁慈,百姓之幸。” 段紫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世子夸奖了,朕只是不想让百姓在朕背后戳脊梁骨,问候朕的先人罢了。那种耳根子发烫老打喷嚏的滋味可不好受了。” 安顿好三十万人马,段紫陌跟着殷承夜,带着十二个影卫策马奔向万汾岭。离着老远,段紫陌就蹙起了眉头,闻到了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殷承夜冷冷地道:“是死人的味道,还是那种腐烂了很久的。” 说话间,十四匹马已经跑到了半山腰之上。然而,眼前的景象就是见多识广的殷承夜都怔住了,其余人更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这那里是山腰,分明就是万人坑! 断枝枯木的树上挂满了鲜血淋淋的肉块,地上是一片白骨,上面还夹在着一些腐烂的尸体,一群秃鹫和野狗眼睛血红,正在分食着尸体,场面看起来非常可怖残忍。 段紫陌闭上了眼睛,瞬间又睁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里面的小药丸分给了殷承夜和影卫们,淡淡地道:“都小心点,上面还有毒虫和瘴气。” 殷承夜淡淡的勾起一抹冷笑:“我看这地方不简单,有点意思了。” 段紫陌转过头望着他,殷承夜还未言语,突然窜了出去,直接跃上了树枝,往密林深处而去。 六个影卫要跟上,段紫陌手一挥,都停在了那里,谁也不敢跟过去。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又矮又挫的人被扔了出来,他晕头转向的想起来,被一个影卫一脚踹翻在地,爬了几下,愣是没有爬起来。 殷承夜噌的一下从树林里飞了出来,安安稳稳的做到了漆黑的高头大马上,对着段紫陌轻声道:“还有一个没追着,看那身形,不太像是人。” 段紫陌低着头看着地上古怪的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男人看了看段紫陌,又瞥了瞥殷承夜,跪地磕头求饶道:英雄饶命,我是此地的捡尸人,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呀……还帮他们这些枉死的找了安身的地方……” 段紫陌轻笑了一声,道:“这么说,你还是个大好人了,是我们冤枉你了?” 男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我是个好人,我没干坏事,英雄放了我吧。” 段紫陌眼神一厉,喝道:“你身上的血迹是喷溅上去的,这些人你也杀了不少吧。” 男人低着头,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竹筒,突然抬起头向着段紫陌一吹…… 殷承夜早有准备,他掌风一动,竹筒中的暗器调转了个,全都招呼到了男人身上。 男人惨叫一声,立刻毙命,脸上呈现出一种紫青之色。正在这时,树林中沙沙作响,一伙大概二三十人,强盗打扮的男子从里面冲了出来,将她们团团包围。 段紫陌看看其中一个眉目比较粗犷的,轻声道:“是漠北那边的人。” 殷承夜回头一笑,问道:“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段紫陌掏出一块手帕捂住鼻子,冷声道:“为祸山林杀人越货者,杀无赦。” “杀无赦”三个字一落,殷承夜首当其冲的策马冲过去,手上的软剑一挥,几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男子被他抹了脖子,僵硬的倒在了地上。 六个影卫保护着段紫陌,其余六个大开杀戒,没一盏茶的功夫便围剿殆尽,只剩下一个看着像漠北那边的男人,点了穴道仍在段紫陌的马前。 段紫陌坐在马上,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男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头目是谁?山岭上的丧尸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男人抬眼看了看段紫陌,笑道:“你就是夏国新上任的小皇帝?” 段紫陌冷声道:“是朕在问你,你没有权利问朕什么。若是不说,朕就将你搁在这儿,一会儿秃鹰也好野狗也罢,又有活物可以美餐一顿了。”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他之前听说过段紫陌,知道她是一个心软如水的女人,没想到竟也如此狠辣,果然传言不可信,当皇帝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段紫陌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枚药丸,让影卫给他塞进嘴里,然后悠悠地道:“知道那是什么药吗?是南疆的尸蛊,朕亲自改良过的,除了朕,便是南疆的大祭司也无能为力。” 男人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惧色,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回答。 段紫陌拉着缰绳到了殷承夜身边,掏出一小根玉笛,放在唇上轻轻吹奏。 男人疼得立刻在地上打滚,身体也渐渐僵硬起来,他赶紧嚷嚷道:“我说,别吹了,我全说!” 原来,男人名叫伊都锦,是南疆藩王卡合度与漠北舞娘的私生子。他的身世尴尬,南疆呆不下去,漠北也容不下他,就带着一帮人在龙城一带以打劫为生。 伊都锦的武功不高,靠的就是一股子与生俱来的狠劲,很快就在**上闯出了些名号。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枪打出头鸟,再一次抢劫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会法术的神人,将他和他的手下全部收在麾下,占据了这个在他看来没什么油水的山头。 刚开始的时候,周边的官府还派人前来围剿过几次,都被神人给收拾了,那些官兵的尸体被丢在山沟子里,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那神人还下了诅咒,若是有人敢将这里的事情泄露半句,就会立刻送命,连同自家的妻儿老小在内,一个都逃不掉。 段紫陌听完后皱了皱眉,道:“那个神人是谁……长什么模样?” 伊都锦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确实,他跟着那人多年,那人始终蒙着面纱,面纱下面还带着面具,根本就没见过其本来面目。 殷承夜手一挥,一股劲气直射伊都锦的脑门,伊都锦直愣愣的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到死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 第三十九章 植物战僵尸 “刚刚那个影子会不会就是他说得所谓神人?”段紫陌突然发问。 殷承夜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个人再次筹谋多年,不会没有准备,你还上去吗?” 段紫陌点头道:“都来了,不上去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不过话说回来,这地方确实有些出乎我意料,一会儿你们都小心一些,那个看不见的人是个用毒的高手。” 说完,三人接着往山岭上走。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天色全都暗了下来,林中的瘴气与毒虫越来越多,一尺多长的蚂蝗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 幸亏段紫陌事先把药涂在了马身上,又分发给众人药囊,方才避免了被吸成人干的事情发生。 “鬼火么?”一个影卫指着一团绿油油的火光尖叫了一声。 段紫陌看了一眼,道:“不是鬼火,是毒火。把药含在嘴里,能不说话最好不要说话。” 几个影卫掏出药囊将药丸含于舌下,警惕而小心的围在段紫陌的四周,环视周围的一草一木。 两边的山林中,突然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殷承夜唇边含笑,一甩手,身边的段紫陌只见几点寒芒从眼睛闪过,带着劲风扫向了树林。紧接着,树林中传来几声惨叫,随后便没了动静。段紫陌塞给殷承夜一包药粉,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殷承夜利用掌风将药粉洒入林中,片刻死寂之后,林子里再次传出一阵阵嚎叫,从里面滚出了数百个穿着黑衣的侏儒,手里的弓弩掉满了一地,手上脸上都耸起了一个个硕大无比的水泡……一个黑衣蒙面男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对上了段紫陌的眼睛。 绿色的!段紫陌第一个想法就是那男人不会是只猫妖吧?眼睛居然是绿色的。在看看,她的心里一紧,挑了挑眉,似自言自语道:“黑山老怪还没死吗?” 黑衣男子张口说道:“你这小鬼,莫不是天山那两个老不死的徒弟?” 段紫陌厌烦的看了他一眼,道:“这里闹僵尸的传言是你搞出来的?” 黑衣男子道:“果然是那两个老不死的弟子,连说话的语气都像得令人讨厌。” 段紫陌冷笑一声,撇着嘴道:“你才是老不死的东西,就凭你挡得住我吗?你们费尽心力制作的僵王蛊都让我复原了,那些无头丧尸对我而言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黑衣男子洋洋得意的笑了笑,道:“你以为我的那些孩子是毒王门的废物可以比拟的么?” 段紫陌被他笑得浑身发寒,言语间却更加沉稳有力:“那就试试,估计还不如那帮废物呢。” 黑山老怪面具下的肌肉抽搐了两下,哼了一声,道:“那就试试,今日就是你这小鬼的死期!” 段紫陌听了他的话反而笑了起来,道:“老怪物,今天我要替天山清理门户!” 她的眼中那刻骨冷冰与身上隐隐散发的杀意让殷承夜徒生寒意,他手一垂,一把玉质的匕首握在手里,随时准备攻击。 黑山老怪哼哼了几声,身形一转,消失在密林之中。同时,他往外洒了一把火星子,四周的树上突然窜起了一人来高的火舌,阻挡了殷承夜的去路。 段紫陌四下踅摸了一会儿,找了一个长满类似于爬山虎的长藤,扑入火中,没一会儿,火焰变成了幽绿色的烟雾,迅速在林中蔓延开来。 “这烟火有毒。”段紫陌说了一句,掏出一个玉壶拔出了盖子,一股红烟与绿烟一接触,绿烟瞬间瓦解,没一会儿便烟消云散。 将玉壶的盖子盖上,放回了囊中,她一挥手,勒紧缰绳继续往上面走。殷承夜和十二个影卫紧跟其后,又走了许久,来到了一个满是坟堆的山岗。 四周黑暗且寂静,段紫陌没有让人弄火把,只借着天上被乌云遮盖的惨淡月光往前面走。突然,她感觉身下一颠簸,身下的马儿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马腿半跪。殷承夜赶紧将段紫陌拽到了自己的身前,牢牢的搂住了她的腰。 段紫陌定睛一看,马儿的蹄子下竟是一具伤痕累累的无头尸体。她头皮发麻,手紧紧的扣在殷承夜的手上,道:“进到了万汾岭,大家都小心一些。” 殷承夜手里拿出一颗明珠,借着光亮,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看伤口,是被咬死的。” 段紫陌浑身冒冷气,往他怀里靠了靠,小声道:“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殷承夜摇摇头,突然出手,一直血肉模糊的巨大蝎子从尸体上掉了下来,令人咋舌不已。 段紫陌看了看,沉声道:“血梧桐的树枝可以制住这些东西,你们折一些,小心应付。” 话音刚落,地下其他的尸体全都直梆梆的蹦起来,却很意外的没有碰几人的马匹。 段紫陌摸了摸下巴,眼睛眯成了新月,道:“原来是这样,承夜,拿这个扔他们的心脏。” 殷承夜接过手里的布包,伸手一摸,拿出来竟然是一颗颗绿豆。他不明所以的看了她一眼,试探性的拿着一颗绿豆往尸体的心脏位置上扔去。 殷承夜的手劲儿也大,绿豆直接嵌入了尸体的心脏,尸体向后倒去,再也没有爬起来。 “就是绿豆?”殷承夜看绿豆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莫非丧尸怕绿豆?” 段紫陌摇摇头,小声道:“这是用药水浸泡过的豆子,专门克制尸毒。来之前我卜了一卦,觉得应该有用,就带来了,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是什么?”殷承夜指了指前面尸体出来的像树根一样的枝蔓,问道。 段紫陌见漆黑的枝蔓已经变成了灰白之色,了然一笑道:“这些丧尸之所以能走动全是靠这魔鬼藤的功劳。黑山老怪这些年的手段越发的高明了。” 过了山岗,段紫陌一行继续往山上面行进。越往上走,路越陡,毒虫和丧尸越多。殷承夜手中的绿豆很快捉襟见肘,段紫陌当机立断,让十二个影卫将手里的豆子交给殷承夜,带着她的马匹下山,自己和殷承夜则继续上去。 十二个影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拗不过段紫陌,听从了命令带着段紫陌的坐骑从山上下去。殷承夜和段紫陌共骑一匹马,从幽暗的甬道来到了宽阔的山峰之上。 前面不远,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大洞,段紫陌看了看洞口,从马上跳了下来。 殷承夜也下了马,握着她的手,高声问道:“江湖传言,黑山老怪三十年前败于天山老祖之手,后来羞愤至今,你确定今天这个是他么?” 段紫陌一愣,随即明白殷承夜的意思,也提高调门,道:“可不就是那个老不要脸的货。他本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的孤儿,是我师父看他可怜将他带回天山抚养。没想到他长大之后欺师灭祖,偷了我天山秘籍之后逃下山去,自立门派不说,还扬言要扫平天山。” 殷承夜走到洞口,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月明珠,却见洞口处有微微光亮。 段紫陌大步走了进去,看到亮光的源头后厌恶的蹙了蹙眉:“是尸油灯,丧尽天良。” “尸油灯?”殷承夜听说过这种极为邪恶的东西,是用活人做成了灯火:“有毒吗?” 段紫陌无声的点点头,见他脸色微变,道:“不用担心,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殷承夜笑了笑,继续跟她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个深坑,差不多有一百多米高,下面全是阴森森的白骨,和各种各样的毒虫,看着怪麻应的。 “用轻功飞过去还走吊桥过去?”殷承夜指了指那边颤颤巍巍的藤制吊桥问道。 段紫陌闭着眼睛想了半天,摇摇头道:“那座桥是陷阱,上去就被动了。” 她拿出一个类似鸽子蛋的东西放在地上碾碎,鞋子在粉末上蹭了蹭,又拉过殷承夜也蹭了蹭,道:“这是万毒粉,一般的毒物都怕这个,你看着我的步伐,千万不要走错了。” 殷承夜认真的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往前走,段紫陌像只灵猫一样轻轻踮起脚尖踩着虫子,那些虫子出奇的听话,竟然铺成了一个虫桥引着两人平安无事的走到了对面。 走过大坑之后,殷承夜突然笑了一声,段紫陌不解的歪头看向他,他道:“七月初七牛郎会织女走的是鹊桥,你我就走了一回虫桥,倒也是另一种缘分。” 两人走过一个石棺,再往里走,前面已经没有去路。段紫陌让殷承夜将石棺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条密道。两人走下楼梯,进入了另一个幽深的洞穴。 段紫陌踩着地有些打滑,她低头一看,地上凸凸凹凹的,似乎不是很平整。她蹲下身,摸了摸,倒吸一口凉气,道:“是金子。” 殷承夜盯着地面良久,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然后便是了然:“万汾岭闹鬼全是因为它。” 段紫陌见他用内劲一扫,周围全是金光闪闪,苦涩地道:“这些东西,把人变成了鬼。” 就在这时,殷承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声响,回头一看,一个金甲僵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他推过段紫陌,匕首已经攻了过去。 段紫陌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殷承夜像是疯了一样向她攻来,她往旁边一闪,一缕青丝已经被锋利的匕首割下,飘落到了黄金的地面上。 她撒腿就跑,发现岔路很多,但是基本上都不能走,里面的机关也太多。她突然明白黑山老怪为何要将她们引到这个地方,殷承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摄魂术控制住了,不管段紫陌怎么走,她与殷承夜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段紫陌在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一个主意。虽然很危险,却值得一试。她将头上的簪子拔下,迎着殷承夜跑了过去,在殷承夜的匕首刺向她的时候,她的簪子已经刺进了他的胳膊。剧烈的疼痛让殷承夜在刹那间清醒了过来,同时,他手中的匕首也划破了段紫陌的脖颈。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段紫陌轻声道:“别浪费这些血,你喝了能抵抗摄魂咒。” 殷承夜怔了一下,低着头在她脖子上吸了几口,将金疮药敷了上去,拿着帕子按好,歉疚地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抱歉,伤了你。” 段紫陌长出一口气,笑道:“幸亏我出手快些,你慢些,要不然咱俩全都得交代在这儿。” 殷承夜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劫后余生般地道:“你真是我的福星。” ------------ 第四十章 万汾岭真相 殷承夜第一次主动的亲吻让段紫陌的脸变成了蒸汽机,她面红耳赤的低着头,继续往里面走。殷承夜跟在她身旁,突然问道:“我什么时候开始中的摄魂术?” 段紫陌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是进洞的时候,也可能是因为两种药物合在一起,会令人产生幻觉……” 殷承夜点头道:“我们要马上找到黑山老怪,尽快的出去。” 段紫陌刚要说话,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殷承夜将她拉到身边,往后退了几十步,黑山老怪从上面掉了下来,身下硌着碎石,全身都血肉模糊,脸上的面具也掉了,雪白的脸上纵横交错着刀疤,令他看上去极为恐怖。 段紫陌趴在殷承夜身后看着他,冷声道:“你想用火药炸了洞口,活活憋死我们?” 黑山老怪爬起来,跄踉几步,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道:“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 段紫陌摇摇头,淡淡地道:“我不知道在这里遇见的人是你,也谈不上一开始就算计。只不过,既然我敢上山,你就该猜到我做了准备。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的心肠还没好到别人要杀我,我就站在原地不动弹让他杀的地步。” 黑山老怪桀桀笑了几声,道:“果然是那两个老不死教出来的,心思缜密,手段也狠戾,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个师兄算是甘拜下风。” 段紫陌冷哼一声,厉色道:“我天山没有你这孽徒!” 段紫陌的两个师父天山老祖和天机老人实际上是她的外公和外叔公,这两个老神仙一般的人物叱咤江湖的时候,没有收过入室弟子,只是指点了几个天分还算不错的年轻人,后来这些年轻人自立门户,天山的两位祖师被这些武林中人抬到了一个神的高度。 黑山老怪是南疆的一个奴隶生下的孩子,父母早逝,幼年便成为孤儿的他被南疆的藩王扔到了天山上,被天山老祖捡了回去。他天性狡猾,野心极大,一心想着称霸江湖继而称霸天下。 二十岁那年下了天山,他成了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黑山老怪。初入江湖的几年间,他的武功无人能敌,野心迅速膨胀,竟然自立为王,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因为偷偷练习天山不外传的武功秘籍,他走火入魔,狂性大发,每日非要生食处子,天山老祖实在是忍无可忍,下了山要亲自清理门户。黑山老怪打不过天山老祖,只能装死逃避,后来便不知所踪。直到十八年前,他自以为神功大成,重出江湖,被一个不过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打得重伤,不得不龟缩重新修养,而那个打败他的人,就是段紫陌的父亲,大夏的昇帝。 当年的事,段紫陌都是从外公那里听过来到,天山老祖交代过她,他日若是碰见了黑山老怪,一定要为天山清理门户,为天下除去这个大祸害。 黑山老怪咳了两声,打量着她,笑道:“你不会武功,怎么杀我?” 段紫陌眉毛微微一挑,指了指身边的殷承夜道:“这是我相公,夫妻一体,由他动手。” 黑山老怪轻浮地打量了殷承夜两眼,撇了撇嘴道:“又是一个小白脸。功夫不错,可惜,就要死在你爷爷我的手里了。” 殷承夜脸上浮起一抹阴沉的笑意,清冷地吐出两个字:“找死。” 段紫陌突然拦住要动手的殷承夜,指了指地上的黄金,问道:“在你们决斗之前,我想先问几个问题。不管一会儿是你死还是我们活,总要有些彩头不是?” 黑山老怪想了想,点头。他也想着趁这个机会,赶快调息内伤,至少给自己留条后路。 段紫陌问道:“万汾岭上是有金矿还是有古墓宝藏?” 黑山老怪道:“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算算?你不是天机那老东西的嫡传弟子么。” 段紫陌真想上去扇他两个耳刮,顺便在踹他几脚。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她深吸口气,继续问道:“这山里不只有金矿,古墓宝藏,还有煤矿和药材吧。” 果然,黑山老怪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虽只有一瞬,却被段紫陌看了个正着。 “装神弄鬼的,那些无头丧尸其实是摄魂术的一种吧,我看那地方有很多致幻的药材。大晚上点燃一点,就够那些上山来的旅人喝一壶的。”段紫陌顿了顿,接着道,“那些人其实都是你派人杀的,然后放出消息,说这里有僵尸吃人。这样,整座山极方圆五十里就都是你的地盘了,你是这里的王,可以为所欲为,长长久久的富贵对不对?” 黑山老怪点点头,越看她越像一个恨得牙根痒痒的人,尤其是那双眼睛,贼亮贼亮的,看得人心虚,跟那个天杀的臭小子几乎一模一样。 “南疆叛乱的藩王与你有关系么?”段紫陌直视着他的眼睛,柔声问道。 黑山老怪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别开眼睛,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修习了瞳术。” 段紫陌轻笑一声,道:“是你的兄弟子侄?辛苦忙碌一场,为他人作嫁衣,值得吗?” 黑山老怪沉吟了许久,在段紫陌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说话了,“你知道万汾岭的来历吗?” 段紫陌摇摇头,暗暗的拍了拍殷承夜的手,殷承夜心中微微一动…… 黑山老怪笑了,阴狠地道:“这座山,这座墓,都是属于我的!我姓万,这是我母亲家族的产业,我母亲名讳就是个汾字,你明白吗,这一切本来就该是我的!” 段紫陌一愣,笑道:“你说我就信,那我也太白痴了些。有证据吗?” 黑山老怪阴狠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两个老不死的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收养我?” 段紫陌微微蹙眉,殷承夜此时接口道:“紫陌,这就叫狗咬吕洞宾,何苦与畜生计较。” “臭小子你说什么!”黑山老怪举着一把玄铁大刀想着殷承夜冲来。 殷承夜微微一笑,人影一晃,已经出现在黑山老怪的身后,黑山老怪显然没想到殷承夜竟然主动出击,本能的想要转身抵抗,就见殷承夜嘴唇轻扬,一个闪身,又消失了…… 段紫陌的眼睛一直盯着黑山老怪,见他朝自己扑来,伸手挥出一包药粉。这药粉是用黑白胡椒面十多种的辣椒面混合而成的超级流泪粉,只闻了一下,黑山老怪立刻打起了喷嚏,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待他一愣的功夫,就见寒光闪耀,殷承夜浅笑一声,血光迸出,他顿觉心口一凉,低下头一看,一把冰刃刺穿了他的心脏。 殷承夜将匕首拔出,黑山老怪双目圆睁,盯着殷承夜,不相信的颤了颤嘴唇。 段紫陌不紧不慢地走到他的近前,道:“这次,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殷承夜拿出一把火折子,点燃后扔到了黑山老怪的身上,没多长时间,黑山老怪就化成了灰烬。段紫陌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着经文,为他做最后的超度。 “走吧。”殷承夜握住她冰凉的手,“天就要亮了。” 段紫陌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你不问问我,我之前做了什么部署吗?” 殷承夜扭头看她,笑道:“你做什么是你的事,愿意和我说自然会开口,不愿意我也不想勉强。更何况,你我是夫妻,夫妻最起码要做到的就是信任。” 段紫陌勉强笑了笑,道:“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人一多,就不灵了。” 殷承夜赞同地点头道:“我明白。你能事先洞察天机已属不易,有些事不能说就不要说,我不会胡思乱想,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两人离开洞口,段紫陌找了一块儿丝巾遮住脖子上的伤口,回到了山下。 除了说明山上的丧尸已经被消除了,段紫陌绝口不提金矿煤矿之事,她将万汾岭下的矿藏开发交给了殷承夜全权处理,自己则找齐了草药,为全军将士们配置防治毒虫与幻境的解药。 等她躺进马车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殷承夜传令下去,大夏所有将士每人的身上都熏着药草烟雾,披星戴月翻过万汾岭,赶往雍都城外。 大军一路急行军,终于在第五天的午后到达了雍都城外二十里处。雍都城地处边陲,经济本不算萧条,但南疆发兵,冯氏一族造反之后,平时来往于中原与南疆客商都凭空消失了。这里人烟稀少,远远望去炊烟都没有,像极了一座死城。 段紫陌脖颈上的伤口好得很快,只剩下一个红印。她是个闲不住的,拉着殷承夜和杜宇悄悄离开军营,徒步走进了雍都城里。 午时刚过,雍都城中最宽阔的大街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一些商铺也关张歇业,段紫陌三人找了一家饭馆,进去点了碗阳春面,看着外面不知何时出现,来回游荡的青壮年男子。 给他们送面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段紫陌看她可怜兮兮的望着面条,笑了笑,招呼老板在做一碗,将自己那碗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吃惊的望着段紫陌,拿起碗里就往嘴里扒拉,被老板看见,拿起擀面杖就要抽她。 段紫陌见此情景,出言道:“老板,这碗面是我请她吃的,算我的账上。” 老板看了看段紫陌,跪下道:“多谢这位姑娘,呃,几位可是中原人?” 段紫陌点头,道:“我们是中原来做买卖的,听说这边的香不错。” 小姑娘三口两口吃完,打了个饱嗝,道:“姐姐,这地方呆不得……” 老板瞪了小姑娘一眼,喝道:“二妮,不许胡说!” 小姑娘吓得一激灵,低着头跑进了里屋。 段紫陌与殷承夜对视了一眼,段紫陌掏出一个金锭放在桌上,问道:“老板,问你个事儿。” 老板看了看金锭,犹豫了一下,将门板关上,火速将金子揣进了胸口。 段紫陌见他收了金子,皱眉问道:“雍都城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一路行来都看不到商旅往来?还有大街上似乎有许多外族,咱们的人都不出家门吗?” 老板做了一个细声的手势,低声道:“姑娘不知道,雍都城已经被南疆占了,城中的冯家……唉,有钱的都往中原腹地跑,我们这些没钱的,只能留在这儿等死。姑娘,你们赶紧离开吧,这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变成战场了,到时候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 第四十一章 雍都城奇遇 听了老板的话,段紫陌沉默了。她吸溜完半碗面条,和殷承夜杜宇离开了小店。 段紫陌让杜宇先行回去,传令围城。殷承夜则带着她来到了一家珠宝玉器行,掏出一枚玉牌给掌柜的一看,掌柜的立刻恭恭敬敬的将二人请到了内院。 段紫陌佩服的看着殷承夜,道:“怎么哪里都有你的人?怪不得义翔说你的情报网堪比暗卫。” 殷承夜笑了笑,道:“我创建天音阁的时候曾在江湖上布下了二百七十七道暗桩,这二百七十七道暗桩又各有分支,这里不过是分支的一个旁系罢了。” 段紫陌点头道:“难为你未雨绸缪,到今日竟是为我派上了用场。” 殷承夜看了看窗外,幽幽地道:“冯家若是不除,这次南征就麻烦了。大敌当前,切莫妇人之仁。便是屠城,也要在所不惜。” 段紫陌咬了咬唇,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可恨这些地方府衙,拿着朝廷颁发的俸禄却不办正事,还欺上瞒下,你看看南边都乱成什么样了,正经的折子竟然一封都没有,要不是影卫们的密奏,我还以为真的天下太平,一派和谐之象呢。” 殷承夜从书桌上抽出半拉钥匙,放在花瓶里摇晃了一下,扭动花瓶下的机关,瞬间,一堵墙从他眼前移开,露出了一个玄铁制成的大门。 段紫陌跟着他走了进去,里面竟是一间类似于作战部署的指挥室,三面墙上都镶着一道铁门。 “这里的地道四通八达,你就是现在想去冯家也没问题。当然,前提是我带着你去。”殷承夜指了指铁门,接着道,“一张门后有七条地道,只有三条是生路,另外四条全是死路。我说的死路不是能原路返回的死路,而是送人去黄泉的死路。” 段紫陌“唔”了一声,凝神看着大桌上铺设的城防地图,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殷承夜走过来看了一眼,敲了敲一个玉瓮,没一会儿,店铺的掌柜的就从一个门里走了进来。 “主子,夫人。”掌柜的见了礼,殷承夜指了指刚刚段紫陌指的地方,掌柜的道,“是月亮沟。” 段紫陌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玉盏,倒了杯水,道:“仔细说说。” “是。”掌柜的道,“月亮沟是古代巫族的埋尸之地,传说里面有一面叫做悚魂镜的宝贝,只要照一下便会吸了人的魂魄,使人变成行尸走肉,成为用不消灭的傀儡玩偶。” 段紫陌道:“这里通吗?我想去看看传说中只有在幽冥鬼蜮才有的悚魂镜。” “夫人,现在月亮沟已经被南疆的大祭司派兵层层围住,连飞鸟仓鼠都不能进去。”掌柜的低首道,“而且,小人打听到大祭司在那里亲自摆了一个招魂阵,这些日子南疆兵马正在城中抓妙龄女子,似乎是做什么引子……” 段紫陌听到这儿脸色大变,道:“那个大祭司,脑袋让猪添了,竟然使用这么阴毒的招儿,也不怕遭天谴让老天爷收拾了。” 殷承夜挥了挥手,让掌柜的下去,问道:“你有办法吗?” 段紫陌摇头道:“没有去过现场,我也无从下手。不过有一点很清楚,就是在这样折腾下去,我们的大军就算入城,怕也是凶多吉少。” 人的血肉之躯如何扛得过没有知觉只知杀戮的“僵尸”?尤其那东西还传染,让他咬上一口,光驱毒就能把她身上的血给放干了! “你知不知道南疆的逆天咒?”段紫陌突然问道。 殷承夜微微蹙眉,道:“逆天咒?就算那个赔上自己灵魂的最邪恶咒法?” 他小的时候听老巫师说过逆天咒,那是世上最邪恶咒法之一,方法非常复杂,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用万人的血肉作为媒介,一旦成功,就能控制所有生灵,改天换地。当然,施术之人也要承受相应的报应,比如永坠地狱,万世之内不得超生。 对于巫蛊咒术之说,殷承夜向来是一笑置之。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障眼法,跟那些路边摆摊的半吊子算命师一样,除了嘴皮子厉害说说之外,没有大用。 段紫陌与殷承夜的想法却是截然相反,她对于巫蛊咒术有深入的了解,更清楚逆天咒需要很多人命,血流成河才能实施,不管大祭司此举成不成功,必然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段紫陌猛地一拍桌子,吼道:“想个办法,混进去弄死那个大祭司,天下就太平了。” 殷承夜道:“你不是也会用毒么,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段紫陌点点头,道:“我配些麻药,咱们的弓箭上面都涂好了,找些武功好的从地道悄悄潜入城中小心埋伏,来他个里外开花。” 殷承夜道:“今晚我带你去月亮沟。如果那个大祭司在,就速战速决,要了他的命。” 天边透出第一道晚霞,永寿宫的蜡烛早早的点燃,尹默寒坐在书案前,正在看着近日的奏折。 忽然,门外想起了极轻微的脚步声,很快便是太监的传话,侧夫泽焰已经到了。 尹默寒的眼神闪了闪,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密奏,泽焰进来,袖中的手紧紧的扣在一起。 尹默寒微微抬眼,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笑意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泽焰看了看身后伺候的太监,尹默寒一挥手,太监躬身下去,将殿门紧紧关闭。 “说吧,到底怎么了?”尹默寒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他问道。 泽焰眼神黯了下来,好半天才开口道:“万汾岭的卡子被皇上破了,现在人已经进了雍都城。” 尹默寒并没有太大惊讶,平静地道:“那又如何?” 泽焰抬眼看他,正色道:“那又如何?王爷,别忘了咱们之前的交易!” 尹默寒冷笑一声,道:“本王并没有忘记,之前与王子的交易人并不是本王,而是卞相。” 泽焰蹙眉道:“那王爷的意思是那笔买卖到此为止,不再与漠北合作了?” 尹默寒淡淡地道:“本王似乎从没有说过要和王子做那笔买卖。” 泽焰的眼神冷了下去,攥了攥拳头,咬牙道:“王爷不在乎皇帝的死活了吗?” 尹默寒抬起头,笑了笑道:“王子确定你的人斗得过殷承夜?” 泽焰眼中怒极,淡笑了一声,道:“王爷,养虎为患,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 尹默寒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本王劝王子一句,稍安勿躁,韬光养晦。” 泽焰眼中露出一抹冷笑,道:“王爷这话说得真轻巧,那山里的黄金王爷也有份,若是殷承夜调查,王爷以为能置身其外么?” 尹默寒扬起眉头,冷冷地道:“可惜,王子你却不能让他永远消失在这世上。” 泽焰冷声道:“这要看王爷的了,听说,王爷与大祭司关系甚笃……” 尹默寒眼神一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带着凛冽的杀气,“王子,慎言。” 泽焰愣了一下,眸中显出一抹淡然,道:“王爷赎罪,我失言了。” 尹默寒冷言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子心里一定要有数,不该说的话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本王想,这个道理王子很小的时候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泽焰微微一笑,道:“王爷的话,我听懂了。” 黄昏过后,段紫陌和殷承夜吃饱喝足,手牵着手绕了一个弯走到玉器行的前台。 段紫陌看中了一只白玉的小猫咪,非说长得向喵喵,掏钱就要买一个。殷承夜想着自己从认识她到现在还没有真正送过她什么,便抢着付账,掌柜的那里敢收,刚想往外推,就瞥见了对面酒楼一个不善的目光。 殷承夜见掌柜的接了银子,又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不着痕迹的拿起一面琉璃铜镜,借着琉璃的反光往对面看去,就见二楼靠窗的位置,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外族打扮的男人正兴致勃勃的盯着毫无知觉的段紫陌,那双眼睛带着一股子邪意,令人不寒而栗。 段紫陌并不是没有察觉一道如同蝮蛇般的目光正在盯着她,她看了殷承夜一眼,发现他也察觉了,便安心的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玉器。 “相公,你看着玉梳好不好看?”段紫陌拿着一把镶嵌着水晶的翡翠玉梳子,问道,“掌柜的,这个多少银子?” “哦,夫人,只是我们这里买得最好的昆仑玉,就是贵些,要一百两。” 段紫陌掏出钱袋子就要给钱,殷承夜淡淡地问:“好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看看。” 掌柜的转身进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全都是上好的玉器。 段紫陌很喜欢中间的一块镂空碧玉飞龙雕,刚要伸手去拿,一只黝黑的手突然向她伸了过来。 殷承夜一把搂过段紫陌,同时也拿过了那块儿玉佩。他转脸看了那人一眼,就是刚刚那个窥视段紫陌的异族男人,身上穿得倒是华贵,却有一股阴暗的气势。 男人有些尴尬的看着殷承夜,似乎对他颇有忌惮。 段紫陌走到店的另一边,又看上了一支很朴素却很实用的簪子。 男人站在原地,伸手摸了摸微微扎手的下巴,看着段紫陌的背影,挑起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 第四十二章 联手探藩王 段紫陌瞅了殷承夜一眼那人谁呀?能宰了不?竟敢调戏我! 殷承夜也看向她应该是畲族的藩王,现在不能弄死,倒是可以给他一个入宫的名额。 段紫陌微微点头说得对,这货没少祸害良家女子,这就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当男人! 殷承夜眼里笑眯眯的,指着段紫陌挑好的玉梳和玉佩跟掌柜的说:“把这两个给我包起来。” “好嘞,一共二百四十两,在送您一对百年好合的金镶玉珏。”掌柜的笑着接了银子道。 “掌柜的,有没有琉璃的小耗子?”段紫陌看着柜上挂着的各种各样琉璃制品,很是喜欢。 “有,十两银子一个。”掌柜的赶紧拿出一个木盒,里面全是琉璃饰品。 “掌柜的,你这生意做的也忒不老实了。”身后的男人突然说道,“这个小东西一点都不值钱,你进货顶多二两银子,卖到四两已经赚了,怎么要人家这么多钱?” 掌柜的瞥了一眼男子,就见段紫陌将手里的小耗子放在了桌上,冲他微微摇摇头。他会意,脸色不悦的看着男人,刚要说话,被男人一瞪,“吓得”脸立刻白了。 男人上前拿起了她刚刚放下的小老鼠,道:“这东西真可爱,姑娘不要了?” 段紫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耳朵上挂着的蛇皮饰物,摇了摇头。 殷承夜走到她身边,问道:“你这盒子的琉璃我全都要了,给我包起来。” 说着,他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扔给了掌柜的,拿着刚刚买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去。 段紫陌拿着手里的小猫挂件,喃喃地道:“我想喵喵和小白了。” 殷承夜眼中透出淡淡的笑意,道:“等咱们把这笔买卖做完,就能回家了。” 段紫陌乖顺的点点头,两人走了出去,身后跟上了几条尾巴。 殷承夜带着段紫陌左拐右拐了一次,一个闪身消失在长长的街巷之中。 男人拿着那琉璃的小老鼠,轻轻的叹了口气,也走出了店面,他的身后,一个男人落在他的身后,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男人脸色微变。 “废物!”男人回手就是一个嘴巴贴在了身后人的脸上,五个红红的印记马上浮了出来,“不用管他们了,让那些奴隶加紧赶工,大夏的兵马就要打来了。” “是。”身后的男人一脸的惧色,低声道,“大王,我们私自……大祭司那里会不会……” “混账!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男人冷冷一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段紫陌被殷承夜拉到了铺子后面的宅子里,问道:“刚刚那个就是畲族的古奥塔?” 殷承夜挑了挑眉,屋顶上突然蹦下一个蒙着面的男人,他先向段紫陌行了揖礼,然后快速的跟殷承夜交代了刚刚他们截获的情报大祭司江达已经回到南疆的王庭和冯范盛下令将城中不满十六岁的女孩都送去月亮沟。说完,他身形一晃,蹿到房檐上,几步就不见了人影。 段紫陌与殷承夜相互看着对方,良久,她才缓缓地道:“江达跑了,月亮沟的逆天咒想必是为了拖延时间,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殷承夜微微皱眉,道:“南疆十部的王族都到齐了,不如……”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紫陌揉了揉眉心,道:“按原计划,先去月亮沟,然后宰了那姓冯的。 “嗯。”殷承夜拉着她上了巷口停着的一辆马车,撩开帘子,两人坐了进去。 马车一路向着月亮沟的方向行进,段紫陌怎么坐怎么觉得脖子后面汗毛倒竖,她伸手摸了摸,道:“刚才我在琉璃小耗子上抹了些药,足够让古奥塔这辈子断子绝孙了。” 她有些后悔,看着殷承夜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心狠手辣了?” 殷承夜先是一愣,然后笑得直颤悠,抱着肚子道:“你这就叫心狠手辣啦?笑死人啦!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大的好事,让他成为太监,能救多少无辜的女子?” 段紫陌一愣,问道:“你好像很清楚畲王?” 殷承夜道:“不止畲王,其余九部诸王和漠北的几个王子王爷我都清楚。这些人没有是一个无辜的,杀了那个都算是功德一件。” 他拽过段紫陌,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段紫陌的脸先大红,然后变白,最后变成了紫色。 “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段紫陌恨恨地道。 殷承夜捏了捏她白白嫩嫩的脸颊,道:“老话儿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无钱无权莫进来。衙门口尚且如此,何况是住满了王公贵族的皇宫,也就你是个例外。” “我爹也是例外。”段紫陌淡淡地道,“你别看我二叔的风评不好,其实,他全是为了我。”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殷承夜掀开帘子走了下去,好像和什么人说话,没一会儿又走了上来,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怎么了?”段紫陌看他脸上露出的古怪笑容,问道。 “什么逆天咒,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殷承夜小声地说,“那些女子都被送到了十部藩王的王帐之中,冯范盛的钱不够了,要将地下的煤矿卖了,换成军饷给南疆的大军。” “岂有此理,现在怎么办?”段紫陌头一次这么想杀一个人,“按你说的,攻城?” 殷承夜摇了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咱们先送银子去。” 段紫陌也没再问,知道殷承夜的脑子肯定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问太多反而不好。 马车停下,殷承夜先下了车,伸手搀扶段紫陌,两人一起走进了一座极为宏大的宫殿。 “这就是冯范盛的家?都快赶上未央宫了。”段紫陌小声在殷承夜耳边叨咕。 殷承夜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夫人,谨言慎行。” 段紫陌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里走。在金碧辉煌的客厅等了一会儿,有下人将两人迎进了里面的书房。一个矍铄的老者坐在正位上,起身相迎。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青衣男子,正是刚刚在玉器店中遇到的畲王古奥塔。 宾主客套了几句,殷承夜就将话题引到了想要买煤矿的事情上,冯范盛略试探了一番,殷承夜对答如流,没一炷香的时间,冯范盛就将殷承夜引为了知己。 古奥塔突然问黄金的买卖处理,殷承夜心中微微一动,答得更是滴水不露,把古奥塔都绕晕了,冯范盛听后是喜形于色,眉开眼笑,道:“没想到叶先生深谙此道。” 殷承夜笑了笑,道:“我是生意人,在商言商,只要有利可图,掉脑袋的事儿我照干不误。” 说完,三人一起哈哈大笑,段紫陌一直低着头,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酉时三刻,冯范盛大摆筵席。段紫陌推脱不过,随着殷承夜入了席,闷头吃了起来。 殷承夜夹了一块鸡肉给段紫陌,浅笑着问道:“既然大家要合作,就该拿出些诚意来,冯老先生,这位古大人的真正身份,是不是也该跟在下说说了?” 古奥塔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道:“小王是南疆畲部的族长。” 殷承夜拱了拱手,道:“见过王爷。在下在中原之时听闻南疆十部,畲部以森蚺猛蛇闻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古奥塔笑问:“哦?不知叶先生是如何觉得名不虚传的?” 段紫陌突然插嘴道:“你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很像蝮蛇盯着猎物。” 古奥塔大笑,看着段紫陌,道:“叶夫人倒是好眼力。本王怎么看叶夫人也不像是笼中的金丝雀,倒像是我南疆山林中的万兽之王。” 段紫陌握了握殷承夜的手,笑道:“万兽之王,岂不是只母老虎?” 古奥塔仰天笑了起来,道:“叶先生,我用一座金矿换你夫人如何?” 殷承夜笑容僵了一下,道:“王爷喝醉了,醉话在下是不会当真的。” 冯范盛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岔道:“叶先生,你还不知道吧,这雍都城已经是南疆的领土了。听说尚都那小皇帝要御驾亲征,大军都已经到二十里外了。” “是吗?”段紫陌惊奇地问,“可我和相公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当兵的呀?” 冯范盛笑道:“也许是走岔了吧,反正两军交战就在这两天了。” 段紫陌看了眼殷承夜,担忧地道:“我们这时候出手,万一大夏的军队打过来,会不会亏了?” 殷承夜摇摇头,道:“做生意有高风险才有高利润,夫人,此事一已定,就不要犹豫了。” 段紫陌还想说什么,就见冯范盛得意的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橘子皮。 “夫人放心,这笔买卖叶先生稳赚不赔。如今南疆一带的地方官员除了少数几个不识时务的,全都已经听命于畲王,大夏的江山就要完了。” 段紫陌听到,心中微微一惊,原来她的江山已经岌岌可危了,而她竟然刚刚知道。那些所谓不识时务的官员应该已经遭遇了不测,这样,倒是方便她行事了。 “不知道夫人信不信鬼神之说?”古奥塔站起来,靠近段紫陌问道。 段紫陌摇头,往殷承夜的身边靠了靠,道:“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古奥塔神秘兮兮地道:“大祭司的逆天咒将成,大夏也好,漠北也罢,全都是我南疆的囊中之物。这是宿命,没人能更改。” 段紫陌的眼神微沉,脸上却是笑了笑,道:“改朝换代是你们官爷的事儿,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无关,我们只想赚钱养家,仅此而已。” 她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道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反贼,到时候朕非把你们抽筋扒皮,祭奠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 “夫人说得对,兵荒马乱,正是发财的好时机。”殷承夜一副奸商的嘴脸,“冯老先生,天色不早了,我和内人便先告辞。” 说完,他挡住了古奥塔越来越近的脸,拉着段紫陌转身出了花厅大门。 等两人走远了,古奥塔拍了拍手,对着从房梁上跳下的手下道:“派人盯着他们,若有异动,男的杀了,女的给我带回来。” “是。”手下运起轻功,跟踪段紫陌和殷承夜而去。 ------------ 第四十三章 深入敌营中 段紫陌被殷承夜拉出门往外走,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低声咳了一嗓子。 两人坐上特制的马车,殷承夜才笑了笑,低声道:“很累吧。” 段紫陌点点头,道:“你真能干,我就不行了,差点绷不住劲。” 殷承夜心疼的让她靠在怀里,道:“这种满嘴谎话的日子我过惯了,你却不行。” 段紫陌轻轻的叹了口气,道:“逢场作戏很累。”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所以我宁可在江湖上行走,为那些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百姓义诊,做个云游大夫倒也逍遥快活,真不愿意当什么皇帝,整天困在深宫里,那里看似荣华无比,其实每个人都勾心斗角,没有一句真话。”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老实说,进宫之后,连觉都睡不安稳了。” 殷承夜了解的点头道:“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这样,让王将军带着一半人马化整为零,先入漠北,再去南疆,实施大迂回。等我们到达南疆,前后夹击,事半功倍。” 段紫陌想了想,担忧道:“也不是不可,只是具体的行动还需要几个知道当地习俗的向导,否则很容易被识破,没准在漠北就全军覆没了。” 殷承夜笑道:“放心吧,我都已经做了安排,只待你下令了。” 段紫陌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是大将军,想要怎么排兵布阵自己决定就好。” 殷承夜眨眨眼,道:“你不怕我手握兵权,到时候把你赶下去自己当皇帝么?” 段紫陌抱着他的一只胳膊道:“不怕,最好你当皇帝,我就是皇后,不许你娶妃子。” 殷承夜心中一软,柔声道:“放心吧,那种事我不会做。我会豁出命保你周全。” 段紫陌坐起来,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做好比我活得长,让我走在你的前面。” 她见殷承夜要说话,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你听我说。我这个人比较软弱,最受不了的就是亲人离我而去,我亲手送走了父亲母亲和二叔,除了外公和外叔公,我的亲人只剩下你了。若真的有那么一天,请你让我先走。” 殷承夜听得直皱眉,将她拽到怀里,她的头正好贴到他的心口上,能听到他心脏的跳动。 “只要你还信我,我便不会负你。” 段紫陌微微一愣,浅笑道:“我信你,就像信我自己一样。承夜,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不就是区区南疆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来到了一家客栈,一看老板,段紫陌差点没乐出声来,这位跟狗熊长得咋那像呢? 殷承夜要了天字一号房,将床底下的地板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密道口。两人钻密道回到玉器行,殷承夜当即写了一道圣旨,盖上段紫陌的玉玺,让心腹秘密送出城。 王将军等接到圣旨,按计划有条不紊的准备,第二天一早拔营起寨,化整为零跟着大内密探们悄悄潜入漠北,实施大迂回战略,包围南疆的大后方,断了江达大祭司的后路。 殷承夜的心腹回来之后,将大部队的动向告诉了段紫陌,段紫陌这才放心,嘴里的包子也有滋有味起来。她跟着殷承夜办完正事,又赶回了客栈。 有的时候,越想速战速决的解决问题,老天爷就越容易给你出点小难题,让你不得不减慢你的速度,甚至更改你的行程。 殷承夜就要了一间房,中间也没有个影壁屏风隔着,再加上只有一张床,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虽然两人名义上是夫妻,却一直谨守礼法,从未逾越过半步。 段紫陌和衣躺在床上,闭目而眠。殷承夜看她休息,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小心的将蚊帐放了下来,找了两个椅子搭在床边,就要往上面躺。 “这床挺大的,躺上来吧。”段紫陌没有起身,闭着眼睛道。 殷承夜眸中一惊,淡淡地道:“不用了,你睡吧,我睡凳子就成。” 段紫陌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看似冷漠的眸中多了几分柔和,道:“睡凳子怪难受的,还是上床睡吧,这床够大,容得下两个人。” 殷承夜唇边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你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段紫陌翻了个身,坐起来道:“要不然我睡凳子,你睡床?” 殷承夜的眼神冷了冷,将椅子撤了,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作势就要往里面靠。 段紫陌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了地方。 殷承夜抬眼看了她一眼,无奈的脱了鞋子,和衣躺了过去。 段紫陌将自己身上的锦被分了他一半,殷承夜的眼底突然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 段紫陌面朝天躺下,微微阖眼道:“我有预感,今晚会发生一件大事。” 殷承夜露出一个算计的笑容,道:“睡吧,有我在,保你安枕无忧。” 暧昧却温馨的气息从房中渐渐散开,两人并排而眠,睡得安然。 殷承夜第一次如此放松的睡在一个人的身边,不需要提防戒备,不需要算计杀戮…… 安心,是他很久没有享受过的感觉,因为段紫陌的存在,让他的生命有了新的意义。 夜色中,外面那些暗中监视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客栈外面从冷清变得热闹了起来。第二天早上,两人被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吵醒。 殷承夜下去看了看,再上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 “出什么事了吗?”段紫陌昨晚睡得不错,今早起来精神奕奕的。 “城里死了十多个少女,就是昨天被送去月亮沟的那些。”殷承夜看到街上横着的几具尸体,其中一具就是昨天他无意间瞥了一眼见到的少女。 “畲部的图腾是毒蛇,好色是出了名的。”殷承夜摇摇头,叹了口气。 段紫陌眉头微蹙,道:“可是我昨天给他下了药,他不可能对那些女孩子……” 殷承夜没有说话,他已经想到那些女子是为何而死,不说,是怕段紫陌自责。 段紫陌自然也想到了原因,她低着头,情绪低落,眼圈渐渐泛红。 两人说也不言语,吃了早饭,就有冯府的家丁来找殷承夜。也不知道殷承夜跟他说了什么,家丁欢欢喜喜的回去禀报,不多久,冯范盛的轿子就抬到了客栈门口。 段紫陌呆在屋里,无聊的拿出龟壳卜卦,三卦之后,段紫陌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当天中午吃了午饭,殷承夜带着她前往月亮沟南疆营地,与部族的长老们会面。 一路走来,段紫陌终于见识到了饿殍满地的惨景,心中厌恶至极,脸上却不得不装作毫不在意。殷承夜握了握她的手,冲她笑了笑,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下了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宏伟的行宫,行宫下面却又很多白骨腐尸,远远看去,邪异非常。冯范盛领着两人走近行宫,血腥味越发的浓重。 段紫陌身体微微颤抖,冯范盛看到,笑了一声,“叶夫人勿须恐惧,这些都是赚钱的工具。” 殷承夜拉着段紫陌的手,微微握了一下,段紫陌勉强一笑,没着眉头道:“冯老先生见笑了,妇人家的胆子总是不如爷们的大。” 殷承夜扫了一眼尸体堆积如山的山坳一带,笑道:“真是阔气,比尚都的皇城还气派。” 冯范盛一笑,道:“那是自然。南疆的人文地理与大夏截然不同。咱们这里是藩王奴隶制,一个小小的王族都有了千八百奴隶,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殷承夜挑眉,奇道:“竟有这等事?那南王就不管管吗?” 冯范盛挑起嘴角笑了笑,道:“南疆的王是大祭司,这个制度就是大祭司亲手建立的。正所谓千里为官只为财,叶先生,这买卖你我是双赢啊。” 段紫陌低下头,眼中已经难以掩饰对冯范盛这个人的厌恶。千里为官只为财,哼,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冯范盛,不杀你,对不起被你残害的雍都百姓! 上到行宫门口,就看到两排奴隶,他们身上除了关键部位有些破布遮羞,其余地方都光着,头发披散在背后,骨瘦如柴,样貌却出奇的清秀。 段紫陌只看了一眼便微微蹙眉,这些人眼神浑浊空洞,明显是受了控制。 冯范盛带着两人走进行宫之内,里面富丽堂皇金雕玉彻,有数不尽的美景,看不尽的金子…… 段紫陌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这些都是百姓的民脂民膏,还有从大夏的金矿里面挖出来的金子!真行啊,这帮硕鼠蛀虫,不杀他们天理难容! 穿过层层金子打造的大门,两人走到了一座珠光宝气得晃眼的拱洞门口。 一个穿着轻薄透亮的女子妖妖袅袅的走过来,娇声道:“几位大王正在寝宫呢,稍等片刻。” 冯范盛笑着问道:“天色尚早,王爷们这么早就休息了?” 那女子捂着嘴娇笑了几声,道:“今日城中送来了新鲜的美人,王正用她们伺候蛇神呢。” 段紫陌听闻一惊,竟然用活人喂蟒蛇吗? 冯范盛点了点头,女子让他们跟着她去畲王的寝宫,据说有好戏上演。 殷承夜走在前面,捏了捏段紫陌的手心,对她一笑忍着点,千万忍着点! 段紫陌冲他一笑,微微皱眉我已经尽力克制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殷承夜摸了摸下巴,眨眨眼乖,为了大局,不管他多恶心,都要挺住! 段紫陌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他好吧,我尽量。不过我不保证我忍得住。 两人刚刚走到寝宫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 第四十四章 妖邪摄魂术 段紫陌吓了一跳,挑了挑眉,停了下来。她一停,殷承夜也不动了,看着面露尴尬的冯范盛。 走在最前面的女人笑了起来,道:“几位放心,好戏才刚刚上演。”说着,伸手撩开了用各种宝石和金线串联起来的门帘,引着众人往里面走。 段紫陌走进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混着酸味的甜味。这种味道段紫陌清楚,是配置逍遥散的一种烟草,在大夏,已经明令禁止吸食这种能让人兴奋,同时也消磨人意志的毒药。 殷承夜对这种味道也不陌生,在他还是天音阁二当家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一个不小的作坊,专门制造这种令人精神恍惚,易受控制的毒药。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很奇怪这个畲王打的是什么盘算,在宫殿中点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厌恶,不知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么? 殷承夜指了指寝宫地上铺设的金砖和满墙的珠宝,有些揶揄的瞅了段紫陌一眼。 段紫陌不屑的抽了抽嘴角暴发户,真三俗。 三人绕过一块巨大的墨玉鎏金屏风,走到后方,就看到一张巨大的软床,床上除了古奥塔之外,还有两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被一条白色巨蟒缠绕,一个姑娘的脑袋已经被蟒蛇吞了…… 段紫陌握着殷承夜的一紧,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渐渐泛黑,如同一潭幽深的池水,挑眉与蟒蛇对视。蟒蛇渐渐的眯上眼睛,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头颅吐了出来,那女子瘫软在床上,已然停止了呼吸。另外一名女子神情呆滞,被畲王的手下拖了下去。 殷承夜紧张的看着畲王,段紫陌刚刚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动,只好放弃原定计划,与他们动手了。 “叶夫人好本事啊。”古奥塔从软床是走下来,“竟然能够让蛇神如此听话。” 段紫陌抬首一笑,道:“妾身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了。” 古奥塔一副吃惊的表情,正色问道:“叶夫人与大祭司是什么关系?” 段紫陌脸色不变,微微笑了笑,道:“大祭司与我家先辈有些瓜葛。”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从某种角度上说,她也没有说谎,她家先辈确实与江达有瓜葛,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古奥塔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段紫陌见他沉不住气了,便想着赌一把,说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知道你是谁。” 古奥塔显然被她的话说懵了,道:“你什么意思?” 段紫陌冷冷的扫了冯范盛一眼,道:“我的意思就是大祭司的意思。” 古奥塔眼神一冷,往后退了一步,道:“你们都是大祭司的人?他不信任我?” 段紫陌摇摇头,道:“大祭司谁也不信任。包括我在内。” 古奥塔一愣,狐疑地问:“那你想要干什么?” 段紫陌轻笑了一声,道:“我和你一样,都不想做一个傀儡,自己出钱出力,到最后利益都是人家的。就是不知道,畲王想不想和我们合作。” 古奥塔不说话,冯范盛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正着急的时候,古奥塔开口了。 “如果我不合作,你又能怎样?” 段紫陌眼睑一垂,冷声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大祭司就说不准了。你知道,背叛他的人有什么下场。王爷所作所为,既然我知道,大祭司也不会不知道。” 古奥塔闭上眼睛半晌,睁开时精光四射,“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段紫陌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合作,王爷总要拿出些诚意出来。” 古奥塔冷笑一声,问:“你想我怎么做才算是有诚意?” 段紫陌轻轻的道:“不知道畲王听没听过一个和尚有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的故事。” 古奥塔复杂地看了段紫陌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把金刀,看都没看直接砍向冯范盛,冯范盛被金刀腰斩,张大了嘴,想叫唤什么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段紫陌无声的叹了口气,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说:“畲王,这里说话安全吗?” 古奥塔点点头,让两人坐在金椅上,道:“安全,这里是我的地盘。” 殷承夜看着段紫陌三言两语就哄得古奥塔宰了冯范盛,心中不由感叹,段紫陌再老实也是皇帝,深谋远虑,对什么都可以信手捏来,归为己用。 坐下和古奥塔叙谈了大约半个时辰,殷承夜借口还要进行筹备钱庄之类的事情想要起身告辞。古奥塔十分的热情,亲自将两人送了出去,一直到上了马车。 马车上渐渐的远离了行宫,车上的两人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段紫陌掀开厚厚的车帘向外张望了一下,小声道:“没人跟着,他真信了。” 殷承夜抬起头,问道:“你刚刚是用什么方法让那只巨蟒听你的?” 段紫陌笑了笑,道:“是摄魂术。在南疆这边,属于妖法的一种。” 殷承夜奇道:“妖法?你不是正经的天山弟子么,怎么会这种妖法的?” 段紫陌呵呵笑了几声,“旁门左道若是能救人性命就不是妖法。我从小就喜欢看书,看得多了也就会了。记得五六年前,我趁着外公他们出去云游,跟着煮饭的大婶偷偷下了天山,到了沧州的一个县城,那里面出了好几起奇怪的命案。” 殷承夜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六年前,沧州的鬼怪吃人案在江湖上轰动一时。” 段紫陌点点头,道:“就是那个案子,做饭大婶家里就有人被吃了。我跟着她进城的当天晚上,县城里的一个员外家就被灭了门。” 她拿起一个洗好了的苹果啃了一口,继续道:“听目击的更夫说,是老员外拿着刀把自己家的人全给杀了,鸡犬不留,然后自己抹了脖子。县城的人都说,又是一个被邪灵附体的。” 殷承夜来了兴致,道:“听起来确实很像被俯身了,莫非是有人对他用了摄魂术?” 段紫陌咳了一嗓子,接着道:“可不是么,那年的山头上来了些土匪恶霸,谁要是不听话,家里准被灭门。就连当时下令清剿山匪的县令,也身患重病,形同枯槁一般,身边的亲人几乎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不满五岁的男孩。” 殷承夜想起江湖传闻,好奇地道:“那个破了案的小仙女就是你吗?” 段紫陌被苹果呛住,咳了几声,殷承夜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才缓过劲来。 “仙女我不敢当,就是打抱不平,拔刀相助了一把。”她捶了捶胸口,缓缓地道,“县令的幼子在员外灭门案之后突然失明,眼看病入膏肓性命不保,那些山匪竟然将满城的大夫全给抓走杀了,我实在看不过眼,就去了县衙找到县令,他的小儿子当时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了。我给那孩子把脉,却发现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所以就用摄魂术试了试。” 殷承夜皱眉道:“那个时候你也是个孩子,竟然就能运用摄魂术救人了?” 段紫陌无奈地道:“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我也是被逼急了,所以突然就会了。后来我又仔细的看了看府衙,根本就不是风水的问题,分明就是有人投毒。” 殷承夜听得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你这么做,那些山匪不会放过你。” 段紫陌笑了笑,道:“当时我故意让山匪抓去,直接见到了他们的老大,我用摄魂术控制了他,又在水源里下了些药,他手下的那些人自然也就被我控制住了,老老实实的交代底细。” 殷承夜听到这儿,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他们可否与南疆有关系?” 段紫陌点头,道:“帮助他们用摄魂术控制城中百姓的都是一些棋子,目的是为了夺取山里的特产,白色彼岸花。那种花炼制出来的液体有剧毒,是制造僵王蛊的必备原料。” 殷承夜听到“僵王蛊”之后豁然开朗,道:“跟江达有关?” 段紫陌握着他的手,看着他轻轻地道:“江达是个很可怕的疯子,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杀了我,让我段家断子绝孙。” 殷承夜问道:“你们段家和他有仇?” 段紫陌淡淡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他的脸是我爹给毁的。” 殷承夜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就为这儿,他就要毁了你段家?” 段紫陌的目光转向窗外,“我娘当年是南疆的天授大巫,江达觊觎她不是一天两天了。当日他妄想挑起南疆与大夏的战争,在浑河下了毒虫。浑河顺流而下,从南疆到大夏,疫病四起。我娘为了天下苍生,只能以身殉道,用自己的血净化了浑河里的毒虫……” 短短的几句话,虽然极为简单,却足以令殷承夜想到了当年的惨烈,因爱生恨,因恨生怨,冤冤相报,永无安宁。 段紫陌冷冷的笑了,那笑容中有一种伤感和自嘲,“我并非是圣人,会以德报怨。” 殷承夜不觉心头一凛,或许这就是段紫陌的逆鳞吧。他早该想到,这人平时看起来虽然大大咧咧的,心里却总有一个地方是不愿也不可碰触的。现在,她愿意将隐藏最深的东西摊开在自己面前,已经实属不易,换句话说,她是真的动心了。 “圣人不好,凡人才好。”他淡淡地道,同时将她轻轻的拥入怀中。 段紫陌闭着眼睛,平静地道:“刚刚山坳里面的死人你看到了吗?月亮沟未必不是逆天咒的一个阵眼。南疆十部的叛逆,不能再留了。” 殷承夜轻拍着她的后背,问道:“这次,真的下定决心了?” 段紫陌苦笑道:“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更多的无辜。” 殷承夜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东西,他无法开解,只有默默的承担。 ------------ 第四十五章 赔本的买卖 段紫陌借着密道回到城外的大营,不动声色的调兵遣将,带好了特制的香囊,从密道悄悄进入月亮沟的行宫一带,将月亮沟前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行动时间定在子夜。正是月黑风高之时,段紫陌穿着一身白色云锦的袍子,发髻高绾,头上插着一根青玉的簪子,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持着桃木剑砍了几个令人望而生畏的行尸。 众将士见皇上亲自冲锋陷阵,一个个更不惜力,有些害怕行尸的士兵见皇上从容不迫的走在最前面,胆子也打了起来,拿着手里的武器一顿乱抡…… 片刻之后,大夏的军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直接开进了金碧辉煌的行宫之中。 几个部族的王被押到了段紫陌前面,她微微笑了笑,做到了金殿中央的椅子上。 “原来你是大夏的小皇帝。”古奥塔看了看段紫陌,又看了看身边重装戒备的士兵,突然大笑道,“没想到啊,皇帝竟然敢以身犯险来到我的行宫……可惜了……” 段紫陌淡淡一笑,道:“还要谢谢畲王,帮朕宰了冯范盛那个卖国贼,才让朕兵不血刃,轻松的拿下雍都城。就凭这个功劳,朕饶你不死。” 古奥塔斜眼看了看段紫陌,冷笑着道:“栽在美人的手里,做个风流鬼也不枉这一生。” 段紫陌还未发话,殷承夜已经轻轻挥手,古奥塔瞬间被扇翻在地。 他惊愕的看着殷承夜,眯着眼道:“隔空掌?你是天音阁的殷承夜?” 殷承夜微微一愣,云淡风轻地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 古奥塔不屑的啐了一口,恨恨地道:“想不到,当日叱咤江湖的玉面罗刹竟然做了男宠……” 还没等他说完,段紫陌已经站了起来,往他身上洒了一包药粉,阴森地道:“你话太多了。” 古奥塔就觉得身上痒得厉害,肚子开始绞着疼,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挠着肉皮,刚挠了两下,肉皮就被他自己撕了下来,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给朕关起来,记住,莫让他自尽了。”段紫陌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冷酷得陌生。 殷承夜看到仿佛被鬼上身的段紫陌,有些担忧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半晌,段紫陌才如梦初醒般舒了口气,将一个药丸塞到殷承夜的手里。 殷承夜让一个影卫过来拿着药丸,找个适当时机给古奥塔服下,免得他受不了自尽。 剩下的几个藩王见段紫陌如此冷酷无情,跟传言中的完全不一样,也都傻了,纷纷说自己被大祭司欺骗,想要临阵倒戈。 段紫陌看了殷承夜一眼,示意让他处理,自己则装作很冷戾的走了出去。 刚出大殿口,就见宋将军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段紫陌一看,正是雍都城的守备,曲峰致。 曲峰致见了段紫陌,咬了咬牙,心知自己是死路一条,所以不跪不拜。 段紫陌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曲峰致,见着朕还不下跪么?” 曲峰致一阵脚软,别看段紫陌平时跟菩萨似的,端起架子来还真是气势慑人,乍一看还以为开国的昇帝又回来了。曲峰致心里了然,自己今日难逃一死。 段紫陌见曲峰致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不多言,对宋将军道:“将他押下去,严加审问。他的家人老小都先抓起来,他若不如实招来,先从小的杀。” 宋将军被段紫陌的一席话说得惊出一声冷汗,忙不迭的将人带了下去。 段紫陌捂着疼得一抽一抽的太阳穴,从怀里把装有千年蛊王的盒子拿了出来。 “胖胖,能不能顺天应命,就看你的了。” 殷承夜在大殿上发号施令,命令季将军将冯家的一干党羽全部抓起来;李将军护送雍都城内走私的黄金和珠宝前往尚都,收归国库;将行宫中的粮食蔬菜全都搬到雍都城内,赈济百姓。 全都安排妥当之后,天边晨曦微亮,殷承夜找到段紫陌,见她正在用蛊王为那些受控制的百姓驱毒,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接下来的两天,殷承夜带兵迅速的清楚内患,一向看不起他的几个将军对他渐渐转变了态度,开始心悦诚服起来。 第三天,两日未合眼的段紫陌亲自带着人马进驻了雍都城,将残害百姓的官员和南疆王族统统斩首示众,随后开仓放粮赠医施药救济百姓。 短短几天的时间,段紫陌天医的称号已经传到了南疆,雍都城百姓亲眼看到了三夜未眠的皇帝在救治完最后一个中毒的孩子后晕倒,全都感动了,走上街头为皇帝祈祷。 段紫陌整整睡了两天,终于在黄昏的时候醒过来,她按照原定计划,下令拔营起寨,带着人马继续赶往龙城。 三天后,大队人马到达龙城城郊的一座孤山之上,十几个先遣的斥候只回来了四五个,而且都神志不清,见人就杀,像是疯了一样。 段紫陌让人把几个疯了的斥候带到营帐,只见他们一个个皮包骨头,眼含凶戾,就跟中邪了一样,嘴里不停的叨咕着“天谴”什么的,摸了一下脉搏,并没有异常。 突然,有一个斥候脸上十分狰狞,挣扎着想要脱离锁链,冲着段紫陌飞扑过去。殷承夜一把薅住段紫陌的脖领将人提到自己身边,一脚将行刺的斥候踹了出去,撞到了其他几个跃跃欲试的斥候。然而,他们似乎完全没有痛觉,爬起来接着朝段紫陌冲来。 段紫陌微微蹙眉,推开殷承夜,眼中闪现着妖异的光芒,离着她最近的斥候在看到她的眼睛后突然的倒在了地上。其他几个也如法炮制,全都跟土豆似的栽倒在地。 “把他们绑上,用玄铁的链子。”段紫陌脸色苍白,闭着眼睛靠在殷承夜的怀里,“承夜,晚上又要喝补血的汤了。” 殷承夜皱了皱眉,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段紫陌摇摇头,转脸道:“他们中的毒比较深,等我配出解药,人已经死了。” 殷承夜十分不赞同的看着她,无奈地道:“你怎么总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段紫陌心虚的赔笑道:“也不是总做,这不是没法子了么,多吃补血的东西就行了。” 殷承夜脑子里突然晃过之前听说的某个神秘剧毒,道:“你听过漠北有一种叫做紫焰的剧毒花吗?烧成烟雾的效果就是让人疯魔。” 段紫陌怔了一下,慢悠悠地道:“紫焰和白色彼岸花的花汁一比一配合,在加上摄魂术和血螣,就会制造出很多尸蛊,如果再加上噬魂的话……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她迅速的在殷承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殷承夜摸着被她亲过的脸颊,带着些羞涩的笑了笑。 段紫陌来到关押几个人的营帐,掏出了千年蛊王和一根银针。她将银针扎到其中一个人百会穴上,将千年蛊王放了上去,没一会儿,几条虫子就被蛊王吸了出来,吞进了肚子。 斥候睁开眼睛,看样子清醒了不少,眼睛有些迷茫,没有了刚才的凶戾。 殷承夜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蛊王吃虫子的一幕,让他恶心了半天,本来极好的胃口瞬间消失了。他走上前,问道:“是被下了蛊吗?” 段紫陌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不单是下蛊,还有摄魂术,江达就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我总觉得江达不是那个隐在幕后的人,似乎还有人在暗中窥视……” 殷承夜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总觉得南疆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有些不对劲,好像在哪个环节上有盲点。敌暗我明,真正的幕后黑手正隐藏在最安全也是最接近他们的地方,伺机窥探。 段紫陌将所有斥候身上的蛊毒解了之后,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玉壶,划开胳膊,放了些血出来浸满了玉壶,往他们嘴里倒。 等做完这一切,段紫陌的眼前一片黑暗,她倒在殷承夜怀里,脸上的血色尽失。 第二天清晨,段紫陌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枕着的是殷承夜的胳膊,脸上微微一红。 殷承夜坐起身,给她披上一件披肩,问道,“还记得咱们去桐城的时候遇到的赶尸人么?” 段紫陌一愣,脑子里回忆起那晚看到的可怕景象,点头道:“记得,怎么了?” 殷承夜道:“昨天你睡着的时候,几个斥候都清醒了。他们说自己被一队僵尸袭击,为首的赶尸人和我们那天晚上在桐城见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段紫陌闭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曾下令让义翔寻找那些赶尸人的下落,但是他们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莫非……” 殷承夜冷笑道:“南疆临海,海上有一座蜃楼,那个赶尸人被江达称为国师。” 段紫陌有些不解地道:“国师?蜃楼?我好想在哪里听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殷承夜叹了一声,道:“我小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蜃楼的巫师,他能将濒死之人救活,然后用古怪的方法做成活死人,没有脉搏没有呼吸却能走能动,有人的思维。” 段紫陌捂着脑袋,想了半天才道:“听你这么说,我好想隐约记得,我娘有本笔记,就是专门破解这些邪术的。娘亲那时跟我说的是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殷承夜从她身后抱住她,淡淡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管那人是谁,搞出这么多花样来,为的不过是权利二字。” 段紫陌叹了口气,问道:“龙城内的情况如何?” 殷承夜眼睛微眯,道:“和雍都城差不多,城中的百姓大多被控制住了。” 段紫陌点点头,道:“这山上有不少草药,能令城中百姓暂时安静一些。” 殷承夜低着头看了看她,心中不禁有些感慨,都只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 第四十六章 神秘的国师 次日清晨,段紫陌一声令下,山顶上罡风突起,巨大的烟雾从山顶飘向龙城…… 段紫陌站在高台上,远远的看见对面城上一抹蓝色的身影,此刻正仰首似乎也看向她。 殷承夜坐在段紫陌的身边,眼前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子各占半壁江山。 棋局已经布下,现在只要按照计划走就可以了。他时刻警醒,不敢有半点失误,因为失误的下场便是粉身碎骨,连同段紫陌一起…… 此时,大夏兵马兵强马壮,且经历雍都城一役,百姓归心,让大祭司江达十分的头疼。他承认,自己当初确实低估了段紫陌的能力,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南边县郡竟然轻易的被段紫陌连锅端了,甚至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藩王也成了阶下囚刀下鬼,实在是奇耻大辱! 亲自赶到龙城,江达召集亲信部众,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就在众人愁眉不展之际,有一个蓝衣蓝帽戴着蓝纱站了出来,江达一见他,赶紧站了起来,口称“国师”。 其他人一见江达如此,对蓝衣人更是尊敬有加,全都站了起来,对着“国师”行礼。 蓝衣人低声问道:“那小皇帝都兵临城下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妖异的压力,让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冒出冷汗,不敢言语。 “不错,之前实在是低估了她的实力,是我的错。”江达摆摆手,叹息一声道,“雍都城一役,十大部族几乎全军覆没,我实在是……” “我的里应外合,以大夏的财力对付大夏的军队,竟让你们给弄砸了,真是一群废物!”蓝衣人冷哼一声,“如今若是连龙城也不保,南疆也不必打了,直接投降算了!” 江达皱了皱眉,道:“我的百万阴兵或许能够抵挡一时,争取时间实施逆天咒。” 蓝衣人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道:“百万阴兵?在天人的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挥挥袖便会化为飞灰。千年蛊王和天人血都在小皇帝手中,百万阴兵不过是以卵击石。” 江达叹了一声,道:“可惜了,杜宇这个僵王蛊的上好材料。” 蓝衣人笑了笑,道:“不过,我们并不是完全没有胜算。小皇帝的天授身份,就是她的弱点。” 江达皱起眉头,讷讷地道:“国师的意思能说明白一些吗?” 蓝衣人阴笑一声,道:“我这里有携带疫病的毒虫,将这些毒虫放进河水之中……” 江达咬了咬唇,道:“这条河的上下游都有我南疆的人马,若是将毒虫放到水中,那岂不是连我南疆的部众都要一同受难?万一那小皇帝放血救人……” 蓝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是让她救人。她要的是民心,而我要的是她的血流干。” 江达还在犹豫,毕竟,这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做的,稍有差池,所有人都得死。 蓝衣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道:“若想报仇,就要豁得出去。你这样犹犹豫豫,会重蹈二十年前的覆辙,别忘了,两军交战,攻心为上。” 江达淡淡笑了笑,道:“国师说得是,无毒不丈夫,若是这次胜了,天下一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若是败了,将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蛊王螣王,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二位了。” 蛊王螣王相互看了看,无奈的领命,起身离去准备应战。 没一会儿,中军大帐中只剩下了国师和江达,国师做到主位上,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乌木匣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颗闪烁着黑色光芒的明珠。 他伸手将明珠捧了出来,淡淡地道:“失落的天书找到了么?” 江达很小心的摇摇头,道:“天山那两个老不死的一直很小心,我们的人接近不了天池。” 国师微微一笑,道:“预料之中。天池是天山的禁地,大巫和天书都在那里,必然守卫森严。” 江达点点头,道:“国师,这次我可把老本都动了,希望国师在主上面前说明南疆的诚意。” 国师摆摆手,冷声道:“大祭司,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定要清楚明白。尤其是对大夏的小皇帝,不要耍小聪明,省得作茧自缚,倒霉的是你自己。” 江达的眼皮微微颤了颤,道:“我明白,请国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国师无所谓的摇了摇手,道:“你明白就好。对了,摄魂鼎准备得如何了?” 江达冷笑着道:“都已经齐备,九十九对童男童女也成功祭鼎。” 国师微微颌首,笑道:“很好,瘟疫四起,摄魂引念,天下大乱,轮回咒现。” 段紫陌率领大军来至城门下,就听到前方有野兽的嘶吼,一队人马横在城下,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一个黑面大汉,坐在一头黑豹之上,呲牙咧嘴的冲着大夏军队嚎叫。 段紫陌一眼就贼上了那只毛发光亮的黑豹,她从后方的马车出来,策马跑到前线,冲着黑豹招了招手,跟逗猫似的拿着一根鼠尾巴草,发出“啧啧”的响声。 殷承夜护着段紫陌,抬眼看了一眼黑豹上坐着的人,问:“来将何人,报上名来?” 黑面大汉拍了拍满是肥肉的胸脯,大声道:“我乃南疆旭怖将军,冒锋是也。” 说完,他一挥手,从城里密密麻麻的爬出了许多毒虫毒物,看着让人头皮直发麻。 大夏这边不慌不忙,每个士兵都拿出了一个小棍,点上火后放到了地下,那些毒虫们一闻到这股子味道,扭头朝着城里面跑,没片刻的功夫,地面上又变回了干干净净。 “呵呵,果然有本事。”冒锋似乎并不慌张,他眼色一寒,恶狠狠地将身后的一个铁笼打开,十余只猛兽从笼中蹿了出来,直奔段紫陌的方向起来。 段紫陌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根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那眼珠血红的猛兽听到笛声,全都停了下来,身子一软,咕咚咚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冒锋眼神有些慌张,他拿出一根哨子,鼓起腮帮子使劲一吹,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从城墙出游曳而下,站起来有两人多高,横着可以挡住四个人,血红的信子吐得老长,两只幽蓝的眼睛跟小灯笼似的,看一眼就望而生畏。 段紫陌身后的这些兵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抽冷子见到这么一条巨蟒都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纷纷小幅度往后退,心中有些恐惧。 段紫陌张大了嘴,乐着道:“好大的森蚺啊,能养得这么大真不容易。” 殷承夜见巨蟒吐着腥臭的信子,问道:“放箭试试?” 段紫陌摇头,轻声道:“没用,它的皮刀枪不入。不过,凡是蛇都怕雄黄。” 殷承夜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道:“你有什么办法,咱们总不能让条蛇拦住。” 段紫陌一挑眉,笑了笑道:“这蛇我要了,谁也别伤了它。” 说罢,她继续吹着玉笛,蟒蛇的身子开始软化,就在这时,城头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箫声,蟒蛇突然对着毫无防备的段紫陌冲过来。 离着最近的殷承夜在蟒蛇进攻过来的时候从段紫陌身后跃起,飞起一掌,直接打在了大蛇的下巴上,他的掌风带着雄黄,大蛇嘶叫一声,冲着他咬来。 殷承夜从百宝囊中掏出了一把烈火弹,点了火扔到这巨蛇的大嘴里。“轰”的一声,巨蛇疼痛难忍,信子都被烧焦了,冲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殷承夜微微扬起嘴角,手中软剑直接砍到巨蟒的脊背,巨蟒发出一阵撕裂般的吼叫,尾巴疯狂的扫动。殷承夜从蛇身落下轻轻落下,尾巴揪起了蛇尾,扭动身形,竟将巨蛇抡起来,扔到了南疆的阵营之中…… 所有人在目睹这一切后都惊呆了,包括南疆众人,看向殷承夜的眼神变得敬畏恐惧。这些人平时将巨蟒看做是神的使者,它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一直所向披靡。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个看似柔弱的书生打败,真是天不佑南疆。 段紫陌抬着头,望着城中的蓝衣人,疑惑的蹙了蹙眉。蓝衣人冲着她点点头,消失在城楼上。 殷承夜回首,给了段紫陌一个开心的笑容,段紫陌见了,也忍不住笑了笑来回应他。 宋将军一看形势,吼了一嗓子:“弟兄们,冲啊!” 身后的大军趁势而起,将陷入混乱的南疆残部一网打尽。 掌灯时分,段紫陌顺利的收复了龙城,可惜让大祭司江达跑了,蓝衣人也在城中凭空消失。 龙城连接大夏与南疆,是极为重要的战略之地,段紫陌在此与杜宇部众汇合,将所有被控制的百姓和南疆的奴隶救了过来,还发现了有人在水源地投毒,意图制造大规模瘟疫。 段紫陌坐在龙城原府衙中,看着收集上来的毒虫发呆。 殷承夜走进来,轻轻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还好你绝对不对,及时发现水源有问题,要不然满城的百姓和官兵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段紫陌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道:“你看到城楼上有个蓝衣人了吗?” 殷承夜摇摇头,问道:“什么蓝衣人?” 段紫陌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那条巨蟒之前不是有软化的迹象了么,是因为一阵箫声突然发狂咬我,那个时候,城楼上站着一个蓝衣人。” 殷承夜一愣,他并没有听到什么箫声,更别提什么蓝衣人了。 但他相信段紫陌的判断,如果他们都忽略了那个蓝衣人,那绝对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 第四十七章 奴隶的反抗 关于神秘蓝衣人的话题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副将在外面禀报,有个从南疆的王城逃出的奴隶在外求见。段紫陌一听,当即升帐,将那名奴隶带了上来。 当奴隶走进来的时候,段紫陌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个子不算高,精悍强壮,身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披着一件破布,带着沉重的脚镣缓缓的走进来。 殷承夜见此情景也微微蹙眉,那个脚镣看着眼熟,小时候曾经见过,也差点被带上过,那是拿人当牲口用的专用链条,带上了这辈子都别想摘下来。 “参见皇上。”那奴隶走到离段紫陌二十多步的时候,跪倒在地。 “起来吧,赐座。”段紫陌看了看他脚上的链子,转脸问殷承夜,“能弄开吗?” 殷承夜走上去,淡淡地道:“可能有些疼,忍着点吧。”说完,他用内劲将链子震碎。 段紫陌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奴隶笑了笑,道:“奴隶是不能有名字的,所以……” 段紫陌看了面色阴沉的殷承夜一眼,道:“这样啊,叫起来也不方便,不如朕给你起个名字?” 那奴隶点点头,道:“请皇上赐名。” 段紫陌看了看他,问道:“看你剑眉朗目,不如叫天行吧,赐姓……阴。” 阴天行跪下谢恩。段紫陌让他坐在椅子上,他却不做,说是当奴隶的规矩,已经习惯了。段紫陌心中暗骂那些奴隶主,随口问起了脚链的来历。 阴天行道:“这是奴隶们带的脚环,上面印着藩国署名和编号,从戴上的那天一直到死都不能摘下来…皇上,我听说皇上是天上的天女下凡,求您救救我们族里的孩子吧。” 段紫陌一愣,问道:“你们族里的孩子怎么了?” 阴天行跪倒在地,硬邦邦地道:“大祭司把族里的孩子全都抓起来,要让他们进鬼洞,那个鬼洞吃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段紫陌与殷承夜对视一眼,殷承夜问道:“那些孩子全都是奴隶的子嗣?” 阴天行点头道:“是。不单是我们族里,还有别的族孩子,都被抓进了鬼洞……我听说皇上要攻打南疆,跟着十几个兄弟逃了出来,我们想求皇上救救我们的孩子。” 殷承夜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十几个兄弟,最后只有你活了下来?” 阴天行点头,道:“我的兄弟有的死在了来的路上,有的死在了大祭司的手里,只有我,藏在死人堆里面逃过一劫,不过,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 段紫陌问道:“你身上被下了蛊?” 阴天行道:“是,我们的身上都被下了蛊,如果背叛,会死得很惨。我将这些事告诉皇上,不消三刻便会化为一滩脓水。”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处,段紫陌眯起眼一看,脖颈子上面有十几个虫眼。 深吸了一口气,她冷声问道:“你们所有奴隶都被下蛊便于他们控制吗?” 阴天行道:“我们是被当做牲口的奴隶,还算好些,那些孩子被下了噬心蛊,如果不听话,就会吃掉整个心脏,受尽折磨而死。” 段紫陌想了想,将千年蛊王拿了出来,道:“不用怕,你不会死,那些孩子也不会。” 阴天行看到段紫陌手中的千年蛊王时,愣住了,喃喃地道:“大巫,你是天女大巫!” 段紫陌被他突然的五体投地大礼吓了一跳,茫然的看向殷承夜,却见殷承夜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的看着她。 摇了摇头,段紫陌将肥嘟嘟的蛊王拿了出来,放到阴天行的脖子上。阴天行有些害怕,却又不敢动弹,只是愣愣的僵在地上,跟块石头似的木然看着大肥虫子。 “没事儿,不疼。”段紫陌笑着道,“它能救你,把你体内的虫子弄出来。” 蛊王爬到他的脖颈上的洞口,张嘴咬了一下,一会儿的功夫,阴天行就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往脖子上爬动,又麻又痒又疼,皱起了眉头。 “嫑动,一会儿就好了。”段紫陌见他要摇晃身体,赶紧说了一句。 阴天行咬紧牙关,过了一会儿,蛊王吃饱了,摇了摇硕大的头颅,从他的脖子上下来,爬进了玉盒里面,开始呼呼大睡。 “没事儿了。”段紫陌走到殷承夜身边,笑着道,“宋将军,带他下去,问问南疆的情况。” “是。”宋将军领命,将一脸欣喜激动的阴天行带了下去。 到了晚上,殷承夜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一头扎到在床上。 段紫陌是第一次看到殷承夜喝醉,她知道,以殷承夜的性子根本不会让自己处于这样的被动状态,但现在,他却似乎醉倒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没有丝毫反抗。 段紫陌给他盖好锦被,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他喝多了念叨的话,说什么“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这番话,若非亲耳听到,她怎么都不会相信出自殷承夜之口。 “承夜。”段紫陌突然觉得很心疼,她看着他,突然发出一声很轻的苦笑。 殷承夜睡得很不安稳,蹙着眉辗转反侧,神色有些恐惧,有些厌恶。她身后轻抚他的后背,在手指刚刚触及他的身体时,他突然睁开眼,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折…… 手腕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却没有叫唤,甚至没有反抗。殷承夜茉莉的眼神骤然清澈,他松开了手,抱歉的看着她,脸上充满了倦意。 “疼吗?”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力道有多大,“抱歉,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 段紫陌轻轻的摇摇头,道:“没事儿,承夜,我没事儿。” 她站起身,给他到了一碗醒酒汤,送到他唇边道:“喝了会舒服一些。” 殷承夜伸手想要接过来,段紫陌却没有放手,抬手将碗里的液体全部灌进了他的嘴里。 等他喝完之后,段紫陌将碗放到桌上,扶他躺下道:“你看起来很倦,睡会儿吧。” 殷承夜安静的看着她手腕上的红印,心疼地道:“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段紫陌让他往里面躺了躺,自己也和衣躺在他的身边,道:“有些疼,不过没有大碍。” 殷承夜向后坐了坐,靠在枕头上,淡淡地道:“不问问我今天为何如此反常?” 段紫陌也坐了起来,靠在他身上,笑着道:“能让你如此反常的定是极为痛苦的事情,我不想揭人伤疤,再在上面撒把盐。” 殷承夜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今天看到阴天行,我就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到我的养父,我可能会和他一样,做一个人形牲口。” 他不去看段紫陌的眼睛,顿了顿接着道:“那个时候,我的养父杀了那个奴隶主,将我们这些孩子带到了一座山里,让我们相互残杀,就跟炼蛊一样,只有一个能活下去。” 段紫陌紧紧的握着他微凉的手,轻轻的亲了他一下。 “我活了下来,养父说我是恶魔转世,对我百般的虐待,似乎我的痛苦就是他快乐的源泉。”殷承夜有些说不下去了,段紫陌更是心疼得不行,她知道心里的伤口很难治愈,若是不挑破把脓水弄干净,会永远陷在噩梦中无法自拔。她能做的,只有紧紧的抓着他的手,告诉他,他的身边还有她。 “那年我只有五岁,到我十二岁逃出来的时候,我的手上已经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那段日子,但是不行……”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冷漠地道:“那一年我杀了我的养父,获得了自由。” 段紫陌的眼中泪珠滚滚,殷承夜伸手抹去她眼角滚落的泪珠,问道:“我都不哭,你哭什么?” 段紫陌看着他淡漠的眼睛,轻声道:“你哭不出来,我替你哭。” 殷承夜说完这番话就有些后悔了,他不想让段紫陌害怕他,觉得他是一个怪物。当他看到段紫陌为他流下的眼泪后,他释怀了,决定毫无保留的将憋在心里多年的梦魇全部说出来。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为了在短时间内不再受人欺负,就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让天音阁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门派变成了江湖中让人望而生畏的武林大派。其中的一些手段,就是采用南疆的一些巫术,控制某些不听话的人,就像当初我养父对我那样。或许是报应吧,我从没用真心对人,唯一真心相对的兄弟最后背叛了我。” 段紫陌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嘴,她知道,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倾听…… “你救了之后,我曾回去了一趟,卢瑾瑜在开庆功宴,庆祝我死了。我进去杀了很多人,但是对和我做了十年兄弟的人,我始终下不去手。但是人家不这么想,他可没有心慈手软想要放过我,再一次重伤了我,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想什么吗?是报应,这是我的报应。” 他揩了揩她湿润的脸蛋,舒了口气道:“幸好,我遇到了你,一直到现在。” 段紫陌笑了笑,靠在他怀里,道:“心里舒服一些了吗?” 殷承夜道:“嗯,说出来,舒服多了。” 段紫陌掰着他的手掌,道:“我听说过南疆的奴隶主对奴隶非常严苛,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境遇竟是如此的凄惨,若是当初我爹在的时候能将他们解救……” 殷承夜笑道:“现在也不晚。别忘了,江达用孩子炼蛊已经犯了众怒。” 段紫陌一笑,点头道:“明日要不要去殷家旧宅看看?” 殷承夜想了想,道:“等我安排好了攻打南疆的事宜,咱们就过去瞅瞅。你若是不说,我都要把这茬忘了。差不多二十年,家是什么样子我都记不清了。” 段紫陌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不满地道:“嫑说哩,睡觉!明天去祭拜。” 殷承夜看着她神色复杂的笑了笑,凑过去,在她的嘴角轻轻的亲了一口:“睡觉。” ------------ 第四十八章 老宅的诅咒 第二天一清早,段紫陌穿着一身素衣,拿着一篮子元宝蜡烛跟在殷承夜的身后,来到了从前的殷家老宅。其实昨天她进城之后,就悄悄派人将殷家的这所宅子买了下来,连夜装修了一番,今天来看,果然干净利落了许多。 殷承夜伸手指了指大街上的大宅子,叹道:“就是那里。” 段紫陌伸手戳了戳他的腰眼,见他还是面无表情,也不知是怕痒还是不怕痒,便又戳了几下,直戳得殷承夜一挑眉,道:“真是猫爪子啊,一点都不得嫌。” 段紫陌哼哼一声,看向别处,道:“我听说,以前这一条街都是你们家的。” 殷承夜看了看重新修葺了的老宅,问道:“花了多少银子?” 段紫陌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头,笑道:“一百两,好便宜的。” 殷承夜好笑地道:“才一百两就买了这座大宅子,你不怕里面有鬼吗?” 段紫陌摇摇头,道:“我看这地方虽凶,却也是大富大贵之象,改改风水就好啦。” 殷承夜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拉过一个当地人询问。这人一听说是询问当年的殷家老宅,不禁痛骂卖房之人没有良心,又要坑害他人。 段紫陌好奇的问是怎么回事,结果听到了一个流传了二十年的鬼故事。 原来,二十年前殷家灭门之后,偌大的一座宅子也就空了下来。龙城的一位精通螣术的富商买下了这所宅子,没一个月的时间,家里的老婆孩子养的虫子全都接连死亡,最后富商也惨死在自己养的蛤蟆嘴里,从那之后,殷家老宅的凶名传遍了龙城。 十多年前,有个不怕死的外乡人同样买下了殷家老宅,刚搬去一晚,就看到了殷家当年的冤死鬼出现在大宅子里走动,当时便吓得失心疯,没几天就莫名其妙的淹死在水缸里面…… 二十多年间,只要买下这所宅子的人都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各种各样的横死家中。 当地人都知道这是鬼宅,平日白天里都没人敢靠近,晚上就更别提了。这座宅子的主人都已经死光了,那所谓卖宅子的人都是一些小混混,伪造地契蒙骗外乡人买房,之后拿着钱逃之夭夭,买房人知道真相后大多只能自认倒霉。毕竟,命比钱重要。 段紫陌听得后脖子直冒凉气,那人又神秘兮兮地道:“夫人是不知道,南疆之乱前,我们很多人都看到了一个红衣女子披散着头发吊在殷家的门前。” 殷承夜眉头轻蹙,问道:“穿着一身红衣自杀?想做厉鬼复仇么?” 那人点点头,揣好段紫陌给他的一锭银子,压低嗓门说:“最邪门的不是这个,那个女人是凭空出现在殷家老宅前面的,没有人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入夜以后,尸体也不见了。” 段紫陌听着直起鸡皮疙瘩,她赶紧躲在殷承夜的身后,自言自语道:“莫非真的是鬼?” 殷承夜抱着胳膊,让当地人离开,脸色越发的沉稳,他似乎也看到了大宅朱漆大门的前面,房檐地下圈着一条白绫,上面挂着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那是…… 段紫陌的面色严峻,她咬了咬唇,率先提着小篮子走了进去。殷承夜被风吹得一个激灵,他见段紫陌走进去了,也匆匆的跟在后面,以防不测。 段紫陌走进大宅之后,突然感到一阵阴森,好像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她。 殷承夜突然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继续前行。她吓了一跳,转脸看向殷承夜,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到在一处枯枝烂叶的下面,隐隐显着森森的白骨…… 段紫陌隐隐焯焯的看着白色下面好像有一抹红色,便走了过去,蹲下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 人类的骨头下面压着的是一只小巧的吹金红色绣花鞋,她回过头看向殷承夜,殷承夜轻轻摇了摇头,道:“这种吹金的绣花鞋只有我娘出嫁的时候穿过,不是大户人家的嫡女是不配拥有的。而殷家,拥有这双鞋子的人只有我娘一个。” 段紫陌怀着敬畏之心,双手合十,默默的诵经超度。她从篮子里拿出一把檀香,撮土为堆,按照道家的习惯为枉死之人超度亡灵。 折腾了一溜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段紫陌不急着回营,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中。 “几个大院子连在一起,承夜,若我是江达,见到你家如此富有,也会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段紫陌走走停停,摸着汉白玉的栏杆,啧啧称叹。 殷承夜抬头看了看天,问道:“你打算今晚住在这里?” 段紫陌神情很复杂地看着他,道:“你闻没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殷承夜怔了一下,摇摇头,“我的记忆中,这里是一片废墟,全都是血,满地的尸首。” 段紫陌长叹一声,心里一个劲儿的往上冒寒气,干脆直接扒在他的身上,寸步不离。 殷承夜的眼中扫过被粉饰一新的影壁,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溅满了斑驳的血迹,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亲人扭曲狰狞的倒在血泊之中…… 他继续往前走,在靠近墙根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指了指道:“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看到我们家被灭门的惨相,邻居家的哥哥替我而死。这么多年,这个地方还是和从前一样……” 段紫陌蹲下去,伸手搬开了一块有些活动的墙砖,想象着当时小殷承夜的可怕处境。 “你以前住哪,今晚咱们就住哪。” 殷承夜点头,“我也想看看,我们家怎么就成被诅咒的鬼宅了。” 两人看天色不早了,殷承夜出去端了两碗面条回来,吃饱洗漱之后,两人窝在床上,放下幔帐,蜷着腿面对面坐着,看着从殷家密室中找到的泛黄的老书。 “镇魂石和无字天书竟然是殷家之物。”段紫陌翻到其中一页,惊叹道,“幸亏当初他们要抢的是千年蛊王,若是镇魂石和无字天书也落到那些人的手里,大夏就完了。” “这些我都不知道,镇魂石是什么,无字天书又是什么?”殷承夜问道。 “镇魂石是传说能开启阴阳两界的神石,无字天书怎是能够召唤世间万物的神术。”段紫陌言道,“从书上看,你们殷家就是世世代代守护这两样宝贝的阴阳使者。” 殷承夜先是一愣,随即冷笑道:“狗屁的阴阳使者,若是有那能耐,还能被人灭门?” 段紫陌托着下巴看了看他,摇头道:“所以说尽信书不若无书。神鬼之说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事情,与其寻找虚无缥缈的仙境,不如面对现实。” 殷承夜身子往前一倾,吻住了她似乎还有话要说的唇,她睁大眼睛,将自己的舌尖点破,他一愣,淡淡的血腥味已经传进了嘴里。 “省得你一会儿中招。”段紫陌红彤彤的脸上显得十分的自然。 殷承夜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噗”的一下乐出了声。 俩人谁也没有睡意,你逗逗我,我逗逗你的挨到了亥时。亥时已过,万籁俱寂,院子里突然奇怪的声音。角落上的一面铜镜在月光的照射下一晃,一阵刺眼的亮光在段紫陌的眼前闪过。 刺目的光芒中,段紫陌看到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奔腾的黑水河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殷承夜发现段紫陌的眼睛都直了,心中一动,刚想要叫醒她,便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景象,一个红衣女子……不对,衣裳应该是被血染红的,拿着一根玉笛,放在嘴边上吹奏,那模样,和段紫陌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血液顺着快要沸腾的黑水河流入,浑浊恶心的河水渐渐泛出了清亮,而此时,那女子似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如皓月般洁白的胳膊上,一条黑色的狰狞蜈蚣爬了上去…… 女子用尽最后的力气,做了一个道家的法诀,瞬间,狂风大作,惊雷四起,雨点如同刀子般倾泻而下,一个黑衣的蒙面男人眼中露出了极度恐慌的神情。 转瞬之间,风停雨散,拨云见日,女子倒在了泥泞不堪的地上,安详的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娘……”段紫陌悲鸣一声,两眼一翻,倒在了殷承夜的怀里。 殷承夜抬起头,隔着幔帐看向窗外,风声如鬼哭般呜咽,远处不时传来野狗的吠叫之声,门外则是鬼影憧憧,借着惨淡的月光,屋门口的地方仿佛站了一个人…… 突然,一阵剧烈的撞门声响起,殷承夜手一扬,一点透着绿光的寒芒飞出,霎时间整扇大门被撞飞,只听“砰”的一声,一阵阴风吹了进来,火光熄灭,阴寒刺骨。 就在阴风灌入的瞬间,殷承夜抱着段紫陌拔地而起,他小心的护住怀中昏迷不醒的段紫陌,再屏息倾听,除了怀中之人,四周竟没有半点生人的气息! 就在这档口,段紫陌悠悠醒来,一道闪电划过,正好看到外面的那个人影一动不动。 她示意殷承夜将她放下,殷承夜眯起眼睛,手一直贴在她的腰上,始终禁锢着她的行动。 她在他的腰上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百宝囊的位置,熟练的从里头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吹亮后点上了油灯,这时才看见是一张人皮赫然屹立在门外。 两人面面相觑,殷承夜的眉头扬了起来,段紫陌则发出了阵阵的冷笑。 ------------ 第四十九章 殷家的密室 次日凌晨一过,段紫陌传旨给宋将军,派了三千官兵将殷家老宅重重包围。她的这一举动在龙城内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毕竟是出了名的鬼宅与凶宅,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相互小声的议论着,看架势比收复龙城之时还要兴奋。 段紫陌临时召集了五百官兵,掘地三尺,非要看看地下是不是埋了什么。这一挖掘,果然不出她的意料,黄了吧唧的药粉铺了一地,药粉地下的泥土松动,继续挖掘,竟然是一具具被分成了几十段的骸骨。 段紫陌蹲在床前,掀起一块地砖闻了闻,道:“昨天那些幻想就是这些草药粉末引发的。” 殷承夜也蹲了下来,脑袋往她身边一凑,道:“这东西真难闻。” 段紫陌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道:“这人其心可诛,我的血虽然百毒不侵,却对这种致幻剂没有办法,它能引发人内心潜藏的恐惧。” 她的发丝无意间擦过他的脸颊,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轻咳一声,殷承夜收敛了一下心神,问道:“为什么我没事儿?” 段紫陌瞥了他一眼,道:“大概是你天赋异禀吧,阴阳使者的后裔。” 殷承夜挑着她的下巴道:“我发现你越来越像只猫了,喜怒无常的。” 段紫陌眉头一蹙,好像发现了什么,低着头捡起了一个长长的引线,然后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微笑着道:“昨天晚上好险啊,幸亏咱福大命大造化大。” 殷承夜点点头,道:“还真是凶险,这么说,那些人的死因不是鬼神所为,而是谋杀。” 段紫陌仰着脸看着他,刚要说什么,突然感觉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正蹭着自己,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豹子。 “好可爱啊。”段紫陌想都没想就抱了起来,在脸上蹭啊蹭啊的。 “从哪儿跑来的?”殷承夜突然站起来,看着四周。 “皇侧夫殿下,是我放进来的。”说话的正是前不久与他们会合的南疆世子杜宇,“这孩子的娘被大祭司抓了做蛊,已经死了。” 段紫陌摸着小豹子肥肥的爪子,把所有烦恼都抛到了脑后。她将胖乎乎的小豹子举起,拿着它一只小爪子扒拉殷承夜。殷承夜与小豹子对视一眼,突然伸手捏着它的后脖子提了起来。 小豹子跟只小猫似的,被抓了脖子顿时火了,奶声奶气的叫着,挣扎了几下,十分不满的瞪着他,殷承夜挑了挑眉,嘴角浮出一抹浅笑,伸手轻轻的拽了拽小豹子的尾巴,那小豹子有嘤嘤的叫了起来,十分可怜的看着站在一旁笑得肚子疼的段紫陌。 段紫陌劈手将小豹子夺了下来,抱在怀里,兴奋地说:“养了吧,好不好?” 殷承夜点点头,伸手又捏了捏小豹子的肉爪,在胖胖的两颊出揉了揉,小豹子伸爪子就要抓他,但是殷承夜速度奇快,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谢谢世子了,这份礼物朕很喜欢。”段紫陌尽量端着皇上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架子,眼角眉梢却掩饰不住喜色。 将小豹子塞到影卫的怀里,段紫陌问道:“世子,三日之后,便会发动总攻,你莫要着急。” 杜宇淡淡一笑,道:“有陛下的承诺,臣什么都不怕,更不会着急。” “皇上。”一个身着锦衣的侍卫走到段紫陌身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乎,段紫陌的脸色一变,也不顾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殷承夜往柴房走去。 “你们家除了昨天咱们看到的密室,还有没有别的藏东西的地方?” 殷承夜一愣,摇摇头道:“我家灭门之时我年纪尚小,所记得的地方只有那一处。” 两人来到柴房门口,里面的人都出来了,一个密道入口赫然映入两人的眼帘。 “进不进去?”段紫陌一看阴森森潮气扑鼻的洞口,有些犹豫,拽着他的袖子问道。 殷承夜走过去看看,眉头微蹙,轻声道:“我自己下去,你就不要跟着了。” 段紫陌本来就不想下去,但是一想到里头万一有按照五行八卦排列的机关陷阱,他要吃亏,稍微不小心就上不来了,到时候自己可没地哭去。 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进去,不就是脏点么,出来再洗,还是相公的生死比较重要。 等下到了地下,段紫陌后悔莫及,但是上去也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殷承夜点着散发着草药味道的特制火折子往前头走。 殷承夜拉着她的手,尽量挑干净一些的地方让她走,他也没想到柴房这里会有一个密室,更想不到幽深的密道之内会潜伏着这么多的蜘蛛,看那眼睛,都是血红色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段紫陌明明很害怕却强行忍耐的样子,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两人正走着,突然传来了一阵瘆人的惨笑声,紧接着,若有若无的空灵歌声在密道中响起,回荡。段紫陌一把搂住殷承夜的胳膊,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神色紧张。 就在这时,不知从什么缝隙里头透出的一股阴风席卷而来,砭入肌肤,阴气萦绕…… 殷承夜在听到歌声之后,突然面色发青,脚下加快了速度,往愈加黑暗的深洞走去。 突然,殷承夜停下了脚步,反身将段紫陌抱住,顿了下来,前方有一团黑压压的东西扑棱着翅膀飞快地冲了过来,段紫陌听到头上有东西飞过,瞟了一眼,原来是一大群的蝙蝠。 “咦,蝙蝠?”段紫陌摸了摸下巴,“有蝙蝠的话就不该有蜘蛛啊?而且,这条道通的是个山洞?邪了门了,承夜,要不要吸一口血预防一下。” 殷承夜本来听她之前的话还挺上心,想着蝙蝠和那些红眼蜘蛛的关系,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哭笑不得的将她扶起,道:“我真想咬你一口,不过不是现在。” 段紫陌笑了笑,缓解了一下进来的压力,继续跟着他往里面走去。 殷承夜借着微弱的亮光,看着甬道两边堆积成墙的尸骨,笑着说:“是浮屠尸骨墙。” 段紫陌眯着眼睛看着周围发着幽蓝光芒的尸骨墙,突然说道:“浮屠现,镇魂殇。” 殷承夜扭过头,微微一笑:“果然有好东西,也不枉弄得一身脏。” 段紫陌含笑看着他,心说他可算是有个笑模样了,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期间碰到了各种各样的机关和五行阵法,都在段紫陌的指导下完美破解,那些悬挂在两人头顶上的毒虫,则因为段紫陌怀里揣着的千年蛊王,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两人走到了一个硕大的山洞前面,山洞上面有一闪玄铁寒冰大门,门上有一个形状很奇怪的洞,估计是放钥匙的地方。 殷承夜看了看段紫陌,双手一摊,示意自己没有钥匙,白来一趟。 段紫陌上前仔细看了看那个洞,突然解开了自己的衣襟,从脖子上拽出了一个链子。 殷承夜在她解开衣襟的时候就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等她把铁门打开,发出声音后才回过头,问道:“钥匙在你身上?” 段紫陌点点头,指着脖子上的冰玉莲花道:“我爹留给我的,说这是一个神奇的万能钥匙。” 殷承夜来不及深究,抓着她的手一起走进了山洞,里面灯火通明,点的蜡烛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人鱼膏!地上是用黄金和玉石铺就,地方很大,里面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我想,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宝库,殷家才惨遭灭门的吧。”段紫陌轻轻地道。 殷承夜皱着眉头,径直走到一个很不起眼的箱子前,用内力轻轻一掰,上面的青铜锁悄然落地。他打开箱子,里头果然放着一块黑黜黜的石头。 “这就是那块镇魂石了。”段紫陌咬破手指头,滴了一滴血上去,黑黜黜的石头突然发出了淡淡的光晕,“没错,就是镇魂石。承夜,天书是不是也在这里头?” 殷承夜想了想,走到乱糟糟的书柜前,翻了半天,找到了一本最破最脏,上头还有虫子蛀过痕迹的本子,打开一看,一个字都没有。 “是不是这个?”殷承夜扬了扬快要散架的本子,段紫陌接过一看,同样放了滴血上去,本子古旧的痕迹一扫而光,散发出淡淡金光,便点了点头。 “你看这是什么?”殷承夜找到几张图纸,上面画的画凶残歹毒,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逆天咒。”段紫陌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天灾四起,万物凋零,人与人自相残杀,所有的城邦一片死寂,再无半点生机。” “便是得了天下,又如何?”殷承夜翻了翻桌上的玉器,找到了一个墨色的玉玺,“人都死绝了,要么成了行尸走肉,有什么乐趣。” “传国玉玺,原来在这儿。”段紫陌从他手里拿过墨色的玉玺,二话不说就要摔碎。 “你干嘛?”殷承夜赶紧抢了下来,“传国玉玺,受命于天,你不想要吗?” 段紫陌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这皇帝我都是赶着鸭子上架,要这东西做什么!” 殷承夜见她不在意,便随手扔了回去,道:“东西找到了,咱们回去吧。” 段紫陌摆摆手,在一堆名人字画里面翻了半天,拿出了一张皮子的画像。 “这是人皮?”殷承夜的手摸了摸皮子,脸上微变,“这上面画的人是……” 段紫陌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你丈母娘。” ------------ 第五十章 南疆凯旋归 镇魂石和天书都塞进了殷承夜的百宝囊,段紫陌将山洞的玄铁冰门重新锁好,跟在殷承夜的身后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正走着,突然听到有水声在前方嘀嗒,声音还不小。 “下雨了?”段紫陌耸耸鼻子,叫道:“是火油,往回撤!” 殷承夜运轻功到前头打探一番,就见漆黑的甬道内极其湿滑,从上面往下渗透了许多油脂,味道极为恶心。他飞快的拉着段紫陌后退,道:“有人想要将你我赶尽杀绝。” 段紫陌心中一凛,就见一个光点从远处滚来,殷承夜带着她疾驰而退。 “轰”的一声,幽蓝色的大火顺着火油越滚越大,火舌熊熊燃烧,很快便浓烟四起。 “这烟有毒。”段紫陌在殷承夜的耳边说了一声,二话不说的咬破了舌头,堵住了他的嘴。 殷承夜顾不了太多,尽量快的与段紫陌往后面的山洞方向退,他知道,这样下去,就算回到山洞也同样必死无疑。 一想到山洞,殷承夜突然放下了她,从百宝囊中掏出一张皮子,是刚刚在山洞里看着不错顺出来的。他将皮子披在段紫陌的身上,自己则转身想要用内劲在火中催出一条道路。 “你敢!”段紫陌一把拉住他,将皮子分了一半给他。 “我武功高,伤不到我。”殷承夜皱着眉道,“你闭着眼往外跑,不用管我。” “休想!一起来一起走!”段紫陌很强硬的和他翻了脸,“总之,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殷承夜见她急了眼,也不说别的,只是在四处踅摸,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行。 段紫陌闭上眼,双手捏着法诀,殷承夜正觉奇怪,就听见头顶上雷声滚滚。 伴着雷声,不知从哪来到雨水迅速浇灭了诡异的大火,那毒烟也随着雨水的降落消散了去。殷承夜眉头紧蹙,段紫陌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紧闭着双眼瘫倒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殷承夜一个海底捞月,将段紫陌护到了自己怀里。就在段紫陌倒在他胸前的那一刻,雨水骤然停止,火被全部熄灭。 殷承夜愣了一下,抱着她飞快地跑了出去,看到了一个光亮的路口。殷承夜猛然停住,突然伸手射出了一支袖箭,两把尖利的钢刀从上面掉了下来。 段紫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往殷承夜的怀里靠了靠。 两人平安脱困回到上面,影卫和侍卫们见段紫陌被抱上来,都吓得够呛。 殷承夜命人烧了老宅,带着段紫陌回到了大夏的营帐,弄了补品拼命往她嘴里塞。 第三天头上,段紫陌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殷承夜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怎么凉了,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段紫陌挣扎着起来,靠在他身上,点点头:“好多了,又是头还有些晕。” 殷承夜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晕倒?” 段紫陌无力的笑了笑,道:“算是巫术吧,救命用的,就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殷承夜皱了皱眉,道:“我教你武功吧,功力分你一半。” 说着,他的手抵在她的后心处,用内力帮她打通经脉,将自己的内力渡给她一半。 “承夜。”段紫陌轻声叫着,不想他虚耗自己的功力。 “你还没跟我说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殷承夜笑着问她,“一命换一命?” 段紫陌咬了咬唇,喃喃地道:“我不想你死,你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殷承夜笑了笑,道:“是啊,你不想我死,我也不想你有事。有了我一半的功力,足够你自保的了。而且,如果我们两个都会武功,那天就不会那么狼狈了。” 段紫陌想了想,道:“你失了一半的功力,若是遇到仇家怎么办?” 殷承夜点了点她的脑门,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你不是神医么,失去的那半功力也不是不能用药物补回来呀。” 段紫陌想想是这个理儿,也就不再抗拒。等殷承夜将内力输送完毕,她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往里面挪了挪,示意让人上来。 殷承夜看着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那日暗害我们的人抓到了,是几个混入城中的细作。他们交代,之所以能够自由出入,是因为军中有他们的人。” 段紫陌靠在他胸口,没有说话,良久,才憋出来几个字:“你看着办吧。” 殷承夜轻抚着她的长发,淡淡地道:“你心里其实已经有谱了对不对?” 段紫陌目中含泪,轻轻的叹了口气,小声说:“自欺欺人总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殷承夜轻笑一声,凑过去在她耳边道:“你要学会做一个真正的王者,首先就是冷漠。不管他曾经立下过多少功劳,只要背叛了,不管有什么原因,都要杀无赦。” 段紫陌抬起眼眸,伸手拿起他的一缕长发缓缓在指尖缠绕,道:“我明白,就是做不到。不管怎么说,他家一门忠烈,而且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 殷承夜食指紧贴在她的嘴唇上,淡然道:“放长线钓大鱼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段紫陌沉默了许久,点点头道:“但愿那个人不是我想的那个。” 殷承夜双手轻轻托住她的腰,静静的看着她的眼睛:“收复南疆,不容有失。不管前面挡路的人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段紫陌叹息一声,轻轻地道:“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 殷承夜苦笑着道:“这个世上,或许只有你会说我是个好人,会义无反顾的相信我。我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啊,最麻木冷血了。” 段紫陌认真地看着他,非常执拗的说:“你不是,你是好人。” 殷承夜让她躺下,盖好锦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先睡会儿,今夜就出发,攻打南疆。” 段紫陌闭上眼睛,道:“虎符在你的百宝囊里,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的手里攥着了。” 殷承夜给她压了压被子,站起身走出了大帐。脸上温柔的笑意敛去,他目光似寒冰一般,看着远处带着士兵们操练的将军们,微微冷笑。 不过一群小鱼小虾,不急着收拾。他殷承夜要的,是最大的那条鱼。 这天晚上,段紫陌一觉睡得很熟,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南疆的王庭了。她起身从车子里出来,就见杜宇跪在在外面苦后多时。 她赶忙搀扶起杜宇,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才知道她睡了两天,这两天大夏两路兵马合围南疆,大祭司江达率残部逃脱,留下了一个断壁残垣,人如玩偶的死城。 正说着话,殷承夜从远处策马而来,面色十分的难看,整个人杀气腾腾的。 “江达跑了,之前在河水里下了蛊,现在老百姓全都被控制,除非杀光他们,否则……”他叹了口气,看了杜宇一眼,轻声道,“你的身体受得了么?” 段紫陌微微皱眉,与他对视一眼,轻叹了一声,“我还撑得住。” 殷承夜点点头,对着杜宇道:“将我们带的水全拿出来,找点干净的桶倒进去。” 杜宇看了看殷承夜,又看了看段紫陌,轻声道:“陛下大恩,南疆百姓必铭刻于心。” 段紫陌笑了笑,道:“治病救人是一个大夫的本分,世子,去准备吧。” 杜宇朝着段紫陌拱了拱手,转身吩咐人去王宫里取干净的水桶装水。 殷承夜见杜宇走了,低声道:“江达被我重伤,掉进了万丈深渊。” 段紫陌看着他,问道:“也就是说,他是否真的死了你也不清楚。” 殷承夜点点头,叹了口气,“还有件事,义翔手下的两个影卫突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两个都是高手,对你更是忠心耿耿,我怕……” 段紫陌皱起眉头,轻声道:“这事儿你查吧,不要声张。当务之急,是南疆的百姓。” 殷承夜从怀里掏出一方熏着淡淡清香的锦帕给她擦了擦脸,道:“非要放血?撒泡尿成不?” 段紫陌被他一说,换上了笑颜,“我也想。可惜,只有血才有药用的价值。” 晌午时分,段紫陌放血救人,一个个如同玩偶傀儡般的百姓恢复了神志。到了下午,整个南疆的水源被大夏兵马洒进的草药净化,江达利用百姓牵制段紫陌大军甚至想要一网打尽的计划彻底落空。 当天晚上,段紫陌被殷承夜从暖和的被窝里揪了出来,将她利用体内的功力为自己疗伤。她天性聪颖,一点就会,很快便运转内力,苍白的脸上重现了些血色。 第二天早上,杜宇举行了登位大殿,当着万千百姓的面,宣布南疆向大夏称臣,永世不叛。 段紫陌在南疆呆了三天,回去的时候,南疆处处都挂起了红色的绸子,各家各户都出来相送,有些老人看到段紫陌的真容,都跪倒在地,口称天女大巫。 段紫陌安抚了南疆的百姓,带着三十万兵马,起身赶回尚都。众百姓夹道相送,依依惜别。 路上无话,半个月后,段紫陌一行到了尚都附近的桐城,这里离尚都皇城,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就是在这里,段紫陌与那个神秘的国师有过一面之缘。 走出城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段紫陌琢磨着让大军在此地安营扎寨,第二天再启程回京。然而,就在她要下令的当口,义翔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段紫陌面色一沉,下令连夜赶回尚都。 ------------ 第三卷 棋子 ------------ 第五十一章 珍宝阁奇案 段紫陌下令全军连夜赶路,殷承夜不解,还以为尚都城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马车中,段紫陌有些着急地道:“齐太妃暴毙,徐太妃常太妃互质对方为凶手,内宫闹得不可开交,外头那三家权臣也坐不住了,开始联手,不知是不是要逼宫。” 殷承夜大惊,道:“什么?尹默寒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凭他的能耐,这三家哪个都不是对手,联起手造反可谓是自寻死路呀,脑子都进水了么?” 段紫陌决然地道:“所以我要立刻回宫,一刻都不能耽误。” 殷承夜看了她一眼,凉凉地道:“回宫之后打算怎么办?找到凶手容易,问题是凶手现在还活着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故意挑起事端。” 段紫陌摸了摸额头,叹息道:“知道又如何,有人故意挑起事端,有人借机生事,所图的不过是我屁股下面的那张龙椅。我不稀罕的,人家却宝贝得要命。” 殷承夜看着她,笑了笑,道:“既然你挺明白,我也就放心了。” 段紫陌看了他一会儿,把头枕在他的腿上,与他对视道:“明白归明白,动手归动手。” 殷承夜笑了笑,问道:“母鸡下蛋,公鸡打鸣,自古以来便是天经地义。而牝鸡司晨,公鸡下蛋之事,则被称为荒谬绝伦,尤其是女帝后宫,更是多事之秋。” 段紫陌苦笑一声,道:“三位太妃的娘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储秀宫里养着的几个侍君比自己的姑姑姨娘们也不遑多让,跟他们打交道,我每说一句话都要思忖再三。” 殷承夜轻抚着她的云鬓,淡淡一笑,“你和他们也就说过一两句冠冕堂皇的辞令吧。” 段紫陌眨眨眼,道:“我很会看人的,他们的眼中充满对权利的**,看我的样子就像是看一头浑身都是宝的猪,如果能下刀,早就把我宰了吃肉哩。” 殷承夜眼皮子抽了抽,问道:“齐太妃是去了先帝的珍宝阁之后被害的,会不会丢了东西?” 段紫陌听完一愣,抽冷子坐了起来,急道:“珍宝阁历来不许后妃们进去,她怎么进去的?” 殷承夜看了看珍宝阁三个字,轻声问道:“珍宝阁有什么秘密吗?” 段紫陌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颌首道:“这个珍宝阁是前朝之物,你知道前朝的皇贵妃么?” 殷承夜一愣,摇摇头道:“不算清楚,只知道前朝的皇贵妃宠绝六宫,正是因为她而亡的国。” 段紫陌深吸一口气道:“前朝的皇贵妃年逾四十,还如同双十少女一般貌美如花,是因为她从西域得了一块妖石,这块妖石能令人青春永驻,长生不老。但也有个缺陷,就是每日必须浸泡在双十处子的心头之血中……” 殷承夜眉头紧蹙,道:“真是妖石,那女人该不会在宫里杀了很多少女吧?” 段紫陌点头道:“就是这样,她先从宫女开始,然后到秀女,最后是民间女子。而杀人的地方就是现在珍宝阁所在。当日我爹打入皇城,将她杀死,我娘用五行之术将其尸骨埋在了珍宝阁,平息那些冤魂的怨恨。但是那块妖石,我娘一直都没有办法处理,只能用阵法将其困在珍宝阁中,吩咐封了珍宝阁,不让任何人进入。” 殷承夜沉思片刻,抬眼看着她道:“如果我想去看看,可以进去吗?” 段紫陌看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道:“当然,你要是不在我还真有些别扭。那地方阴气很重,一个人可不敢进去,太瘆得慌了。” 殷承夜听她一说,突然对那个地方非常的好奇,能让段紫陌说出瘆得慌,绝对是个超级有趣的地方,“齐太妃入宫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这么多年她都没去过,为什么会突然前去?这个原因或许就是她的死亡真相。” 马车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子夜之前赶回了皇城。刚进宫门,就见文清在门口时不时的东张西望,急得团团转。 “文清。”段紫陌跳下马车,走了上去,急切的问。 “皇上,大事不妙了。太后娘娘当日的封印没了……”文清急得连大礼都忘了行。 “什么!”段紫陌顿时脸色大变,问道:“那里头的东西呢,丢了?” 文清脸色雪白地点点头,道:“信王已经派人加强戒备,但是双十宫女还是接二连三的失踪,就连双十的女影卫都难逃厄运。皇上,是不是血魔又回来了?” 段紫陌有些傻眼,她不自觉的倒退几步,殷承夜将她扶了一把,她才重新站稳。 “还是先去珍宝阁看看情况在下定断。” 殷承夜淡淡的话语如同清泉一般拂过她慌乱的心,让她安定不少,点了点头。 穿过一片黑暗的林子,眼前出现了一片如同蛮荒之地的旷野,几棵槐树迎风而立,随着寒风轻轻摇摆,发出“呜呜”的响声,更添几分恐怖。 殷承夜指了指前方一片黑雾,问道:“你说的珍宝阁在哪里?” 段紫陌拉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脸上的颜色便苍白一分,“就在这毒雾之中。这个地方是皇宫禁地,如果不懂五行八卦,进来就是个死。” 她让身后跟随的影卫止步,带着殷承夜走进了黑雾弥漫的阴森小楼。 顺着楼梯往上面走,就见一个月白色身影负手站在花梨木雕刻的屏风前。 “信王?”殷承夜叫了一声,那人一回头,正是信王尹默寒。 “你们来了。”尹默寒淡淡的扫了他和段紫陌一眼,目光又收回到屏风之上。 “血魔屠城。”段紫陌走上前,借着月光看了看屏风,“里面的东西没了?” 尹默寒无声的点点头,看向她的目光诡异复杂,“常太妃昨儿个晚上疯了,说是看到了齐太妃的鬼魂,要向她索命,还吸干了身边宫女的血。” “我很好奇,齐太妃是怎么进来的,又是如何全身而退?”殷承夜突然插嘴道。 段紫陌点点头,道:“我也很好奇,这地方的阵法已破,凭齐太妃她们,掀不起这么大风浪。” 尹默寒上下看看段紫陌,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你终于变得像一个帝君的样子了。” 殷承夜撇撇嘴,四处踅摸了一下,道:“寒侧夫,说说陛下南征期间,宫中发生了什么吧。” 尹默寒不着痕迹的白了殷承夜一眼,道:“是本王的疏忽,三位太妃本就不和,在慈宁宫吵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出事之前,徐太妃曾经找过本王,说她的承影殿晚上闹鬼,本王以为她没事儿找事,便没有搭理她这个茬儿。” 段紫陌愣了一下,问道:“徐太妃如今怎么样了?” 尹默寒叹了口气,道:“自那日起,徐太妃总是神神叨叨的,和她不错的常太妃经常去承影殿坐坐,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和齐太妃吵了起来。后来据伺候她们的太监说,是因为齐太妃路过百花园的时候说了几句风凉话,徐太妃非说她含沙射影自己,常太妃为自己的表妹出头,与齐太妃争执起来,差点动起手来。当天晚上,徐太妃突然昏迷,据说是被齐太妃气得。” 殷承夜冷笑一声,道:“这倒是个好借口,当事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另外一个昏迷不醒。” 尹默寒轻咳一声,接着说:“出事那天,齐太妃就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似的,来到了这里,然后又匆匆离开,回去的时候遇到了常太妃,两人绊了几句嘴,常太妃扇了她一个耳挂后拂袖离开。当天晚上,齐太妃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段紫陌看了看四处走动的殷承夜,提了一口凉气,道:“朝堂局势不稳,朕不想再看到后宫的内斗。明日早朝,朕会宣布皇侧夫晋为皇夫,寒侧夫晋为皇侧夫。” 尹默寒一怔,随即笑道:“你决定动三大家族啦?” 段紫陌背着手溜达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想不动,可惜人家不干。” 尹默寒哈哈大笑,道:“那三个家族的家产足够江山一统的全部军饷。” 段紫陌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后道:“朝堂之上你和他足够了,至后宫的命案,还是我负责吧。” “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殷承夜的声音在隔壁响起,在寂静得几乎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段紫陌和尹默寒相对望了一眼,两人顺着声音找到了殷承夜所在。殷承夜蹲在地上,仰着头盯着一个沉香木的桌子看。 段紫陌蹲下身,顺着殷承夜的目光看去,桌子底下黑乎乎的写着奇怪的文字。她示意尹默寒和殷承夜将桌子翻过来,手摸了摸,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不禁眉头紧锁。 “是鸩草和血的味道。”她说,“这个文字我好像在哪见过,不过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天就要亮了,不如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殷承夜建议道。 段紫陌点点头,挑眉一笑,“你们跟朕一起上朝,朕倒要看看,这三大家族之间有什么猫腻。” 刚从小楼走出,义翔便匆匆走了过来,向段紫陌躬身行礼。段紫陌特意往前走了几步,义翔在她耳边悄悄的说了两句话,尹默寒与殷承夜都装作不在意的支楞着耳朵…… 段紫陌惊讶地抬头看着义翔,问道:“竟有这等事情,朕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义翔苦涩的笑笑,不再言语。 “朕会处理,你们先不要声张。”说完,她自顾自的走了,留下殷承夜和尹默寒面面相觑。 ------------ 第五十二章 夺命仙女峰 这天的早朝喧哗叫骂之声不亚于讨价还价的早市,礼部户部工部等有三大家族相关背景的关于几乎吵翻了天,相互弹劾,一个个大老爷们变身泼妇,整个朝堂成了他们骂街的战场。 段紫陌冷眼看着这些人吐沫横飞的相互攻击,实在忍无可忍干脆拍了桌子,那气势还挺唬人的。她当即宣布册立皇侧夫殷承夜为皇夫,侧夫尹默寒为皇侧夫,然而这一宣布,令平静了一时的朝堂如同炸了锅一样,舆情沸腾,有几个倚老卖老的臣子几乎以死相抗。 殷承夜坐在珠帘之后的御座上,沉默的倾听着众臣的言论,那些原本如泥胎木偶般的臣子,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停的为自己的权利进行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猛抬头,就见尹默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而他则报以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 “陛下,臣以为殷皇侧夫如同前朝吕氏一党,本非善类,为皇侧夫已是不妥……”说话的是齐太妃的父亲,五十来岁的大学士齐允瓒。 段紫陌未等他说完,便挥了挥手,道:“朕意已决,齐大学士无需多言。” 齐允瓒毫不退让,面红耳赤道:“皇上,国有国法,这皇侧夫无论如何都当不得皇夫啊。” 他说完,给做礼部尚书的长子使了个眼色,礼部尚书开始滔滔不绝的引经据典,最终目的就是不但要将殷承夜的位份废除,还要将他赶出宫中,方显得皇上英明。 这一番强词夺理的话丝毫不顾及段紫陌的颜面,以及在南疆被殷承夜的手段收服的军中将领的功勋,将收复南疆一事颠倒黑白的说成是皇帝穷兵黩武,奸妃阴谋篡政。 段紫陌怒极反笑,还未等她说出什么,珠帘之后的殷承夜霍然走出,沉声道:“齐大人好大的胆子,在圣上面前口不择言,若非圣上英明,体恤你年纪大了,脑子不太清楚,非诛你九族不可。一个小小的臣子,竟敢妄言指摘圣上的决策,你有几个脑袋!” 齐允瓒气得脸色通红,结结巴巴地道:“陛下,皇侧夫干预朝纲,断断不能容他。请皇上速下决断,莫为了儿女之情乱了法纪,坏了纲常。” 段紫陌的眼中一片漠然,声音含着怒气,道:“齐大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齐允瓒一愣,正想联合众人弹劾殷承夜,让段紫陌亲自下令刺死,就听殷承夜冷冷地道:“齐允瓒身为人臣,却有异心,与南疆作乱的大祭司江达暗中勾结,陷害忠良,克扣军饷,用人唯亲,如今证据确凿,着令大理寺卿彻查与其相关人等是否通敌卖国。来人。” 正说着,殿前金甲卫士从殿外冲了进来,将这些意图逼宫的文臣团团围住。 “殷承夜,你要谋反吗?”齐允瓒大声喝道,做最后的挣扎。 段紫陌深吸一口气,道:“齐允瓒一案牵扯甚广,大理寺卿,你要好好查办,不要放过一人。” 沈冲手拿玉笏出列,低着头躬身称是,眼中显出了淡淡的笑意。 “此次南疆一役,皇侧夫殷承夜立有奇功,当晋为皇夫,与朕并肩天下。”段紫陌看了看下面如同木偶般不言不语的臣子,继续道,“侧夫尹默寒在朕御驾亲征南疆之时,处理朝内政务,其效有目共睹,晋为皇侧夫,与皇夫一样,有上朝理政之职。” 一言既出,震惊了所有人。众臣在金甲卫士晃晃的兵刃之下,只得纷纷赞同,再无异议。 乾元殿外,文清领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宫女等候着段紫陌的到来。见段紫陌下了朝,身后还跟着两个神仙似的男子,那小宫女木呆呆的只管看,被文清拧了一下,立刻跪下高呼万岁。 段紫陌冷着脸看了眼文清,淡淡地道:“带她进去,朕一会儿便到。” “是。”文清拽了一下小宫女,让她紧跟着身后走进了乾元殿内。 “你们跟我进去听听吗?”段紫陌转过身,看着两个男人问道。 “皇上,臣还有批阅奏折,先行告退。”尹默寒似乎看出什么,二话没说便离开了她的视线。 “他倒是聪明,看事情不对先撤了。”殷承夜半开玩笑道,“要我也退下去么,皇上。” 段紫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嫑说笑了!这件事很严肃。跟珍宝阁有关。” “刚刚进去的那个,是线索?”殷承夜不以为意地问,“就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宫女?” 段紫陌犹豫了一下,道:“是文清找来的,我相信他做事的能力。” 殷承夜努努嘴,道:“那就进去吧,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两人走了进去,落座之后,段紫陌让文清将小宫女带进书房,开始询问。 殷承夜给段紫陌拿了一件银狐披肩披在身上,生怕她的身体再出现什么不好的状况。 段紫陌倚在他身上,转头对文清道:“她是何人,跟齐太妃有何瓜葛?” 文清回道:“皇上,这是慈宁宫负责掌灯的宫女,她跟在齐太妃身边,曾经去过西山的仙女峰。双喜,老老实实将你看到的告诉皇上。” “是,文总管。”双喜双膝跪地,声音颤抖地道,“皇上,奴婢那日跟随太妃去乐儿西山仙女峰的水月庵,那里的老尼姑是妖怪,专吃双十年华的姑娘家。” 段紫陌眼神一寒,问道:“说清楚些,当日你是如何发现的,慢慢说,别着急。” “是。”双喜一想到那天看到的情景,心中就发寒,浑身颤抖,“那天,太妃娘娘说要去水月庵进香,奴婢的姐姐是太妃身边的近侍,奴婢贪玩,便央求姐姐一起偷偷的混在队伍中去了那里。奴婢那天早上吃坏了东西,一直闹肚子,去茅厕的时候听到了几个姑子说什么新鲜货色,什么双十年华驻颜有术的,奴婢就悄悄的跟了去,到了厨房,奴婢发现姐姐的手镯不知怎的落在了地上,斗胆进去一看,那锅里蒸的便是奴婢的姐姐……” 殷承夜冷声问道:“你姐姐今年是不是刚刚二十?” 双喜点头,抽泣道:“是,奴婢姐姐在出事的那天刚满双十。” 段紫陌与殷承夜对视一眼,轻声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双喜抹了抹眼泪,继续道:“奴婢吓得爬了出来,刚想要告诉太妃,就见那些姑子过来。奴婢当时躲到了柴房里头,听到这些人说话。太妃娘娘她……” 说到这儿,双喜的牙齿打颤,小声地道:“不止齐太妃娘娘,另外两位太妃娘娘也是庵里的常客,吃的便是人肉婴孩所蒸煮的‘长生宴’,据称可以容颜不改,长生不老。” 段紫陌面色阴沉,凌厉的目光扫向双喜,道:“你所言非虚?” 双喜磕头如捣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道:“奴婢不敢说瞎话,这都是奴婢亲眼所见,亲耳听闻。奴婢还看见齐太妃请了一个佛像回宫,那佛像很奇怪……” “奇怪的佛像?”殷承夜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文清。 文清摇摇头,道:“回皇夫,奴才搜遍了慈宁宫,并没有找到什么奇怪的佛像。倒是……” 殷承夜森然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招人烦。” 文清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有一根白玉手指,“奴才在常太妃的寝宫中搜到了这个。” 殷承夜拿过来看了看,段紫陌摇摇头,示意这就是一根普通的玉手指。 双喜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皇上,奴婢想起了,齐太妃提起过西域那边的秘书,还有一个国师……”话未说完,她突然捂着脑袋,眼睛凸出,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段紫陌一只手撑在龙案上,跳了下去,摸了摸双喜脖颈出的经脉,摇了摇头。 让文清将人抬下去,段紫陌接过殷承夜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喝了一口。 “当着我的面杀人灭口,也算是难得了。”她气得直想将手中的茶盏扔到地上,但看看价格不菲的茶盏,她还是忍住了,不做败家子。 “西域,国师,怪佛,你想到什么了?”殷承夜倒了杯清茶,泼到了地上洒上的血迹上面。 “咦?”段紫陌蹲下身,看着地上的血迹渐渐变成了蓝紫色,“看来得出宫一趟。” “南疆已然收复,现在对大夏最后威胁的是漠北。”殷承夜凉丝丝地说。 “你觉得是那边的人捣的鬼?”段紫陌想了想,殷承夜说得确实有理。南疆之乱的背后与漠北有着逃脱不了的联系。 “常青殿那边有什么动静?”她想来想去,有嫌疑的人只能是泽焰。 “安静得很。不过这种安静显得极不正常。”殷承夜皱了皱眉,道,“尹默寒似乎也牵扯其中。” 段紫陌仰起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也学会绕弯子了?” 殷承夜干笑一声,道:“后宫本来就是战场,战场上没有双赢的局面,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这个道理,不止适用于女子,男子更甚。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和其他男人分享自己的女人。” 段紫陌耳朵红红的,横了他一眼,道:“那个,接着说案子吧。” 殷承夜摸了摸她光滑的脸颊,笑道:“说案子之前,你最好休息一下,黑眼圈都出来了。跟只竹熊似的。” 段紫陌摸了摸自己眼睛,嘿嘿笑了两声,转身去了后面的浴室。 殷承夜见她走了,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略略沉吟了片刻,轻声吩咐影卫将阮红找来。 ------------ 第五十三章 暗探水月庵 第二天傍晚,段紫陌跟尹默寒打好招呼,和殷承夜悄悄出了皇城,去了西山的仙女峰。 水月庵四面皆是高高的山崖,在这山崖中间的一片空旷土地上,盖着一座小庙。远远望去,红墙绿瓦,放生池和许愿石连在小庙两侧,看上去颇为古朴雅致。 一个蓝衣男人此刻就坐在小庙后面的葡萄院里面,举着夜光杯喝着他的波斯葡萄酿。 就在此刻,段紫陌和殷承夜已经来到了山腰处,两人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石像,皆微微蹙眉。 “这东西看上去好奇怪啊。”段紫陌感叹道,远看像是千手观音,近看却是一只大蜘蛛的模样,“喂,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殷承夜摇了摇头,他见石像前头放了不少黄纸香火,还有些肉食,便道:“你看这些肉……” 段紫陌蹲下身摸了摸,又闻了闻,差点没吐了,恶心半天才缓缓言道:“人肉。” 殷承夜听到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急忙拉住她躲在石像后面,片刻功夫,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男孩颤颤巍巍的走过来,将竹篮里的香火肉类摆了一地,冲着石像拜了几拜。 “奶奶,我们这么做爹娘就会回来了吗?”男孩一脸稚气的问老妇人。 “是啊,咱们拜了大仙,再去水月庵还愿,你爹娘就能回来了。”老妇人颤声道。 “可是,黄大婶说我爹娘已经死了,入了地府就不能复生了呀?”男孩不解地问。 “你这孩子,只要我们的贡品趁了大仙的意,水月庵的仙姑会让你爹娘复生的。”老妇人哀叹了一声,将一双血淋淋的眼珠子放到了石像的前面,“大仙保佑,我的儿子儿媳能回来。” 殷承夜一手捂住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冲出去的段紫陌的嘴,一手牢牢地将她的腰禁锢在胳膊里,继续听外面祖孙俩的对话。 “奶奶,小玉姐姐会不会来找我们报仇啊?”男孩有些害怕地问道。 老妇人面色一沉,咬牙说:“她要报仇,找我好了。她逃难晕倒在咱家门前,是我救了她,如今,是她报恩的时候了。一命换两命,她该知足的。” 说完,老妇人领着男孩慢悠悠的往山上走,目的地就是仙女峰上的水月庵。 等两人走远了,殷承夜才放开段紫陌,段紫陌一口咬在他手掌上,半天才撒嘴。 “气消了吧?”殷承夜小心的看着她怒意冲冲的眼眉,笑着问道。 段紫陌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为什么拦住我?你不觉得那老太太已经疯了吗?” 殷承夜蹙眉道:“我当然看出了。而且我还知道,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挡了她的路,她都会不择手段的清除。你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的人。” 段紫陌学着殷承夜一掌派过去,石像立刻化为了齑粉。她张大嘴,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看殷承夜,“是我做的吗?” 殷承夜也愣住了,他微微一笑道:“不知为什么,那日我喝了你的血,传了一半功力给你,内力不减反增。而你现在的内力,也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段紫陌精神大振,道:“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样,直接飞上去?” 殷承夜犹豫了一下,教了她几句口诀,段紫陌微扬长袖,纵身跃上了山崖,恍若天仙。 两人落到水月庵前的大树上,殷承夜却有些迟疑,裹足不前。 当落日的余晖倾泻而下之时,一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女人匆匆走了出来,她身后跟着的是刚刚那个老太太,老太太身边的男孩子却不见了踪迹。 老太太神情呆滞,木然的下山,尼姑的脸上浮现出一股阴狠的冷笑。 殷承夜淡漠的眸子中染上了一抹怒意,这怒意虽然快得一闪即逝,却让段紫陌看了个正着。 “师父,国师大人刚刚离开了。”一个小尼姑跑了出来,将一封黑色的信笺交给中年女人。 段紫陌一听“国师”二字,下意识的看了殷承夜一眼,殷承夜眯起眼睛,眼神不善。 “国师大人交代的事情办好了吗?”老尼姑声音甜腻,一点都不像个出家之人。 “都办好了,可巧就差一个童男,偏偏那老货还给送来了。可见天佑主上。”小尼姑悦耳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令人厌恶。 段紫陌拽了拽殷承夜的袖口,示意他教训一下这两个坏蛋。 殷承夜摇摇头,让她稍安勿躁,一个穿着书生服的男人从庵里走了出来,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了雪白而尖利的牙齿。 殷承夜默默的看了段紫陌一眼这不是徐太妃的外甥徐建邺么。 段紫陌冷冷一笑这里头果然不简单,狗咬狗啊一嘴毛…… 殷承夜无所谓的撇撇嘴早告诉你了,后宫是战场,能活下来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段紫陌捂胸口这小子他哥好像还在宫里头呢,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兄弟呢? 正在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徐建邺说话了,“你们这些日子要小心,皇上已经回京了。” 老尼姑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笑着道:“公子放心,小的有分寸。” 徐建邺摸了摸小尼姑嫩滑的小脸蛋,拉开她环住自己脖子的玉手,道:“药太少,不够赚呐。” 老尼姑微微蹙眉道:“公子,那药炼制极费工夫,而且材料也不多了。” 徐建邺斜睨了她一眼,冷笑道:“凡事我只问结果,不管过程。时候到了,我来收药。” 说完,他在小尼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山门。 老尼姑微微勾起嘴唇,眼中冰冷一片,“回去准备,一会儿还有客人过来。” 殷承夜脚尖一点,带着她进了庵内,两人窝在屋顶上,看着一顶小轿抬进了庵内,一个女子款款步出,阴沉着脸脚步如风般走进房里。两人轻轻的撩起一摞瓦片,借着烛火一看,都大吃一惊,这人正是已经疯了的常太妃! 段紫陌瞅了殷承夜一眼常太妃不是疯了吗,我看正常得很。 殷承夜挑挑眉继续看戏,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中年尼姑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佛经,心不在焉的翻动,见常太妃来了,起身见礼。 常太妃走到桌前,直接掀了桌子,怒道:“废物,你是怎么办事的?” 尼姑愣了一下,不解地问:“太妃,事情不是已经了结了吗?又出什么事了?” 常太妃冷哼一声,道:“齐云裳那个贱人怎么死的,用哀家跟你说清楚么?齐云裳死也就死了,你知道你给哀家惹了多少麻烦!这些都罢了,那姓殷了居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你不是说只要拜了大仙,就能心想事成吗?” 段紫陌一愣,回头看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的殷承夜人家要杀你,你还笑得出来? 殷承夜笑嘻嘻的回看她诅咒这种事也就头发长见识短的货才相信。 “不但是姓殷的,还是尹默寒,哀家让你杀的,你哪个办成了?”常太妃眉宇间的狠戾让段紫陌下意识的吐了吐舌头,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常太妃平日最是慈祥和蔼没心没肺,想不到竟然心思缜密,手段也毒辣得多。 “娘娘,老尼冤枉啊。老尼按照娘娘的意思,已经制作了人偶,只是……”尼姑喃喃地道,“天意不可违,当今皇帝乃是真命天子,她身边之人都有神灵庇护,老尼实在是无能无力呀。” “真命天子啊,你说若是吃了她的肉,是不是就可以羽化登仙了?”常太妃用一种很梦幻的飘渺语气轻轻地说,把上面偷听的段紫陌吓得头皮发麻。 她伸手轻轻拽了拽殷承夜的手指听听,她要吃了我!我成唐三藏了。 殷承夜也觉得有些瘆人,和你一个殿里吃过饭的主儿竟是此人肉的妖怪,谁心里都不痛快。 常太妃愤愤地道:“事已如此,哀家也不想再多言了。药准备好了吗?” 尼姑尴尬的笑了笑,上前给她倒了一碗茶水,言道:“都预备好了。娘娘,这些日子年轻点的姑娘和孩童不好找,老尼又怕事情闹大,可巧今儿徐公子又来催药,您看……” 常太妃阴冷的笑了一声,道:“你不用管他,那小子不过是个外姓人,你若是看不过眼,杀了便是,有什么哀家给你担待。” 尼姑赶紧上前,讨好地道:“老尼先多谢娘娘了。今儿个知道娘娘过来,特意吩咐下人为娘娘煮了汤来喝,虽比不上当年圣上的龙肉,却也差不多了。” “哦,你说的可是月婴汤?”常太妃立刻眉开眼笑,眼睛旁的鱼尾纹都减轻了好多。 段紫陌捂着嘴,不敢置信的看着殷承夜月婴汤,用刚刚满月的婴儿煮的汤! 殷承夜眸子一眯,眼中已现森然的杀意。若非为了放长线,他现在就出手灭了这些鬼怪不如的东西。 尼姑道:“是,娘娘。这东西可是大补哇。” 段紫陌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想着下去,没提防身后一只猫咪爬了上来,弄出了点响动。 她陡然一惊,就听里面的尼姑喊了一嗓子,飞了出来。 殷承夜冷眼一瞥,那老妖婆的轻功倒是不容小觑,他伸手一搂段紫陌,两人迅速跳到了另一棵树上,顺手把那只惹了祸的猫咪顺着树上推了下去。 屋内,尼姑匆匆看了看,只是一只猫从眼前蹿过,不禁松了口气。 常太妃从屋内款款走出,猛地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长清师太,血光之灾怕已到了眼前。” ------------ 第五十四章 下蛋的公鸡 长清妖尼一惊,看向常太妃,就见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哀家刚刚闻到了一股很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在未央宫才会有。”常太妃发出一阵侧耳的笑声,“看来,有人已经来了。皇夫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一面?” 长清一听皇夫的名号,两只眼睛放光。国师早就吩咐,若是碰到殷承夜,就地格杀,算是大功一件。若是她能办了这件事,日后主上的赏赐…… 想到这儿,她点头道:“娘娘,这叫天意,那皇夫乃是麒麟之命,若是放干了血煮着吃,便如同当年的那位贵妃娘娘一般,青春永驻,再也不用忧心脸上会长满皱纹。” 常太妃一听两眼都放光,又不无担心地道抓着长清那肉呼呼的胳膊,道:“他武功高强,你是他的对手吗?若不是,今日死的便是你我。” 树上,段紫陌一脸惊悚的看着殷承夜这俩货是疯子吧,一定是疯子! 殷承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看看再说。我们躲在这里,她们都没发现,不过是在耍诈。 段紫陌怀疑的看了他一眼真的吗?可是你身上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呀? 殷承夜摇摇头,冲着她的腰眼轻轻一捏嫑出声,接着往下看。 长清站在房门外,从袖口中摸索出一颗骷髅头放在院子中间,双手合十,开始念念有词。 段紫陌看着她的嘴型,眉头紧锁这货还真不是妖言惑众,有些本事。 正在这时,殷承夜就感到一阵冰冷刺骨的阴风从山林中呼啸而出,四周似乎有什么凶兽正在蠢蠢欲动。他扫了段紫陌一眼,见她也双手合十,嘴里默默的叨念着什么。 阴风滚滚,裹杂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吹到院中,就在常太妃踱到长清的身后发出桀桀怪笑之时,风突然停了,那股臭味也随风而散。 长清猛地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片平静的山林,仰天长啸。随后,她转过头,阴森森的对常太妃道:“娘娘,那皇夫身边似乎有天人坐镇,很难动他半分。” 常太妃一愣,认真的想了想,道:“师太所说的天人指的是皇上吗?” 长清点点头,微笑着压低声音道:“不错,一滴天子之血抵过千百双十处子。” 常太妃微怔一下,笑道:“听说国师大人来了水月庵,不知哀家有没有缘分见上一面?” 长清眼中阴郁,嘴上却笑道:“娘娘,真是不巧,国师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寻找一件宝贝。” 常太妃问道:“什么宝贝,竟值得国师大人亲自去寻找?” 长清眼珠一转,笑了笑言道:“回娘娘,是一只会下蛋的公鸡。” 常太妃奇道:“会下蛋的公鸡?哀家自问见多识广,竟不知道公鸡能够下蛋?” 长清一边将常太妃引入屋内,一边皮笑肉不笑地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牝鸡司晨,自然有公鸡下蛋。若是能找到那只下蛋的公鸡,天下便能易主了。” 常太妃明显被长清的话惊着了,她缓了半天,终于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雍容华贵的走进了厢房之中。在她进去的瞬间,厢房的大门无风自动。 殷承夜带着段紫陌飞到了后院的一间房上,段紫陌松了口气,拽了拽他的衣角,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殷承夜纹丝不动,挑着眉掩着笑回看她。 段紫陌戳了戳他的胳膊,道:“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殷承夜拿白眼看着她,道:“你不想放长线钓大鱼了?留着她们找到幕后的国师。” 段紫陌凑近他的脸颊,捏了捏他的俊脸,问道:“你说会下蛋的公鸡和天下大乱有什么关系?” 殷承夜瞧了瞧她,笑道:“你还真相信会下蛋的公鸡一说?若不是想要混淆视听,便是一句暗语,想要弄明白,非要那贼尼解释清楚不可。” 段紫陌烦恼地说:“她要是肯解释就不用这么费劲了。到现在,那个国师的边咱们都没沾上。过世后面,还有一个主上,那个人是谁才是当前最该弄清楚的。”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一个小尼姑从后面的菜园子跑了来,手里拿着一些色泽艳丽的花朵和蘑菇,段紫陌一看,便干笑了几声。 “罂粟花和邵子菇,这两样东西都有毒,能让人产生幻觉。” 殷承夜搂着一脸狐疑的她,在她红润润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段紫陌闭眼消化了一下,便按照他教的纵身从房顶上跃下,悄无声息的跟在小尼姑的身后,跟背后灵似的。 水月庵在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前前后后七进七出,人不多,分工却极为明确。那小尼姑走到灶房里面,关着门鬼鬼祟祟的在汤里面放下了罂粟花和邵子菇,然后就离开了。 殷承夜带着段紫陌走到后面的一个柴火堆,就看见长清走了过来,吩咐跟在她身边的小尼姑道:“这个汤熬好之后放上人油,还按照当初说好的卖给徐公子。” 小尼姑点点头,道:“师傅,徐公子对我已经生了疑心,那药还继续给他吃么?” 长清阴笑一声,道:“吃,为什么不给他吃。你不想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的吗?” 小尼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道:“师傅,徐公子他不过拿我当个玩物,这点徒儿比谁都清楚。” 长清眼神一厉,道:“你错了,不是他拿你当玩物,而是你要拿他当玩物。记住,咱们是国师的手下,是最高贵的存在,凡夫俗子根本就配不上我们。” 小尼姑眼神晃了晃,点头道:“徒儿明白了。不过,那药再吃三个月,整个人就会变得痴痴傻傻,我说什么他便听什么,若是被徐家发现……” 长清如刀般的眼神剐了小尼姑一眼,冷冷地道:“无妨。三个月,徐家也就完蛋了。” 段紫陌不由得紧紧蹙眉,听着妖尼的意思,她对朝廷上的事情是了如指掌。 小尼姑又道:“师傅,常太妃的脾气越发的古怪,看来不需要太久就会暴毙而亡了。” 长清淡定的说:“嗯,齐妃常妃都死了,唯一一个没死的徐妃就算被皇帝救活,也难逃疯癫。三大家族与段家反目,天下大乱之日不远矣。” 小尼姑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师傅,到那日,主上便可揭竿而起,大事可成。” 殷承夜的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笑意,盘算得不错,可惜,一厢情愿。 段紫陌一直盯着长清的手,见她的手尖泛着幽紫的银光,嫌恶的摇摇头是降头。 长清揭开一个大锅,门口跑过来一个小尼姑,手里头还捧着一个血了吧唧的包袱。 “师傅,这丫头是十里八乡最水灵的,今儿个太妃要是吃不完,能赏咱们尝尝鲜吗?” 此言一出,躲在柴火堆后面的段紫陌和殷承夜都觉得脖颈子上冒凉气,段紫陌直接抱住了殷承夜的胳膊,继续猫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看到一坨坨模糊不清的血肉,段紫陌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现出了凛然的杀意。 殷承夜见长清嘴里哼哼唧唧的,似乎又在念咒,不禁低头看向段紫陌。 段紫陌眯着眼睛,手中也不知放出了什么东西,似笑非笑的看着厨房里的几个尼姑。没有一盏茶的时候,就听见小尼姑尖叫一声,似乎看到了什么,冲着长清冲了过去。 长清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一个闪身,抄起案上放到菜刀,一刀一个,将发了疯了小尼姑砍翻在地,几个小尼姑被身上的伤口疼醒,都哭喊着叫救命。 长清砍倒自己的几个徒弟之后,如梦初醒的瘫倒在地上喘着气。她惊恐的看着窗外,突然大叫一声,提着菜刀冲了出去,疯狂的在空地上砍着空气。 段紫陌抬眼看了看殷承夜,微微一笑看到没,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都报销! 殷承夜摸了摸她的脑袋,也微微一笑知道了,你最厉害。 两人眼神交流,就见段紫陌那得意的样子,活像喵喵戏耍小白后嚣张的摇晃自己粗粗的尾巴。 过了半个时辰,段紫陌的腿有些麻了,殷承夜带着她一纵身,翻墙出了水月庵。 “那长清不是尼姑,是个降头师。”段紫陌神情严肃地道,“降头和下蛊差不多,都是让人听命的邪术。我怀疑,那个所谓的下蛋公鸡可能就是某种类似于千年蛊王的东西。” 殷承夜一笑,问道:“那下蛋的公鸡可以先放一放,你到算这么处置这水月庵?” 段紫陌回头看了一眼阴气森森的水月庵,也阴气森森地道:“杀无赦!” 话音刚落,殷承夜一把拉过她,纵身上了一棵大槐树上。没一会儿,林子里走出两个锦衣玉带的书生,看年纪也就二十来岁。 段紫陌眯着眼睛透过树叶往下看去,这两个男的身形似曾相识,动作看着也很别扭。 她张大了嘴,一双猫眼睁得溜圆是太监,内廷司的两个主管! 殷承夜显然也看出来了,十分淡定的点点头先看看,回头再收拾。 “我说老崔,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有人说话?” “没有,大晚上的那儿有人,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明明就是风声,你听岔了。” “咱家这不是有些心虚么。常太妃她们一个个都疯了,真以为吃人能青春永驻……” “噤声!你不要命了,胡说什么!仔细隔墙有耳,你不想活别连累我。” 两人拉拉扯扯的走进了水月庵,其中一个边走边骂骂咧咧的,好像有很多牢骚。 另外一个很谨慎的,向外面瞥了一眼,眼中的一抹红光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可怕…… ------------ 第五十五章 夜半的魅影 见这两个人进了水月庵,殷承夜拽了一下段紫陌的头发,段紫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是回宫呢,还是在林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意外发现?”殷承夜问道。 段紫陌被夜风一吹,打了一个哆嗦,道:“明日不上早朝,不用着急回去。”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抹白影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揉了揉眼睛,被殷承夜一把拦住,拿出手帕擦了擦眼睛,道:“都多大了,不知道脏手不能摸眼睛么?” 段紫陌摇摇头,闭上眼睛再睁开,四处望望,道:“我刚刚看到了一抹白影从我眼前闪过,我不知道是我眼花看错了,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过去。” 殷承夜冷冷一笑,道:“相信我,这个世上没有鬼神,只有心怀鬼胎的人。” 段紫陌向他靠了靠,果然暖和了好多,“是啊,心怀鬼胎的人比鬼还要可怕。那几个太妃若是能安心做她们的太妃,无欲无求,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入了魔道,死无葬身之地。” 殷承夜一手按在她的后背上,教她运转体内的功力,驱散寒气,一边说道:“这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愿安分守己,被人利用致死也怪不得别人。” 段紫陌对了对手指,轻声地道:“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想回一趟天山,问问外公有关西域国师的事情。这些事儿老人们应该知道。” 殷承夜点点头,想要折回去杀一个回马枪,继续看看这些人有什么打算,被段紫陌拦了下来。 “明天调御林军,将水月庵里面的人都抓了,回来三司会审。”段紫陌撅着嘴,她可不想回去看常太妃吃死人,非吐了不可,还连带着连累好胃口,她的冰糖肘子啊…… 殷承夜见她面色不愉,也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也不勉强,笑着凑近她,道:“你是怕看到不该看的,以后再吃什么美食都提不起胃口了吧。” 段紫陌老实的点点头,道:“她们还吃活人脑子,我刚刚看到,连豆花和豆腐脑都不想吃了。” 一提起豆花豆腐脑,殷承夜还真有些饿了,两人加快脚步,一道白影在这时从殷承夜的身后掠过。殷承夜一惊,回头就是一把牛毛细针。 段紫陌被殷承夜突然的出手惊住了,她与他背靠背,谨慎的注意着林中的情况,手里也扣了一把银针,准备着有人出来就先扔一把再说。 两人背对背站了一炷香的时间,那道白影始终没有再出现,殷承夜呆呆的站在原地出神,段紫陌见他不确定,心也有些慌乱,抱着胳膊想着对策。 “刚刚的那个,不是你眼花,是有人装神弄鬼。”殷承夜终于说话了,这样段紫陌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点,他皱着眉头,淡淡地道,“我们继续走,不要理他。” 段紫陌与他十指相扣,走在漆黑的山路上,一脚突然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借着光低头一看,竟是一具无头尸体,立刻惊得撤回了脚,捂住了嘴。 殷承夜身后扶了她一下,正低着头看那句尸体,就感觉身边风向一边,他护着段紫陌往怀里一带,三个啐着毒的梅花镖顺着风向改变的地方甩了过去。 “百年轮回,青春永驻,朱颜不凋,血魔再现。”幽怨而空灵的声音响起之后又悄然消逝。 殷承夜眉头锁成了川字,看向段紫陌,“已经走了。又跟血魔有关?” 段紫陌突然睁大眼睛,一把扑过来,将他按倒在地,就势滚了几下。同一时刻,就在殷承夜刚刚呆着的地方,十多支涂抹了剧毒的箭射过,钉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殷承夜扶着她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瞬间枯萎的老树,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若不是段紫陌刚刚及时将他推倒,铁定中招成了靶心。 段紫陌摸了摸有些散乱的头发,脸上露出了冷笑:“小心,这里有机关。”说着,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一个地方一扔,百十来片削尖了的竹坯子从泥土里射出…… 殷承夜吃惊的看着段紫陌,段紫陌“呼”了一声,摸了摸心口,道:“没事儿,七星阵而已。” 随着段紫陌如同信手捏来的破阵,两人成功的走出了林子,正待下山之际,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极其凄厉的惨叫,惊起了一群乌鸦从天山飞过。 段紫陌蹙了蹙眉头,望向林中道:“听声音,是常太妃。” 殷承夜冷笑道:“怎么,你想回去救一个咎由自取的疯子?” 段紫陌一想起常太妃的所作所为,稍微犹豫了一下,道:“还是回去看看吧。” 月光如水,尹默寒在永寿宫的长信阁上独倚凭栏,赏月饮酒。这一顿酒没有把他喝醉,似乎越喝越清醒了。他看了看桌上几坛子没开封的竹叶青,突然想要找个人陪他一起喝。 正想着,常青殿的焰侧夫便来了,也没说话,从桌上拎起一坛酒对着嘴就往肚子里灌。 殷承夜看了他一眼,两人相对无语,将酒坛里的酒喝干了,总算畅快一些。 泽焰丢了一地的空坛,心中生出几分怅然,道:“还没恭喜王爷,步步高升。” 尹默寒斜了他一眼,冷笑道:“高升?皇夫的位子上做的可不是本王。” 他心头突然起了一阵无名之火,特别想找个人打一场,手腕一松,酒坛子与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瞬间飞身碎骨。 泽焰瞅了他一眼,正色问道:“珍宝阁之事何时能了?” 尹默寒单手扶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反问道:“王子怎么对这事儿如此上心?” 泽焰沉默了片刻后,低声道:“实不相瞒,父汗这些日子怕是要不成了……” 尹默寒静静的看着头顶上高高挂起的明月,嘴角突然扯出一抹浅浅的讥笑,道:“杰黎可汗身体硬朗,除非有人暗算下手,不然再活一二十年也属情理之中。” 泽焰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或许吧。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至少小王就听说父汗老迈昏庸,轻信一个来自西域的什么国师,炼制丹药劳民伤财,已经激起了民愤。” 尹默寒看向他的目光有了几分惊讶,道:“想不到王子身在宫中,消息却比我们这些人还有灵通。既然如此,王子大可向皇上说明,相信皇上会如王子之愿,放你回去省亲。” 泽焰冷漠的干笑了几声,道:“王爷说笑了。对了,王爷可知西山仙女峰上的水月庵?” 尹默寒的眼神筱地一厉,嘴角噙着一丝漠然的笑意,道:“便是三位太妃之前上香的地方。” 泽焰点点头,道:“父汗新立的妃子就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大巫师说这个娘娘是个画皮妖怪,父汗不相信,将大巫师杀死了,引来了天怒。” 尹默寒沉默片刻,直截了当的问:“说了这么多,你想要干什么?” 泽焰轻笑一声,道:“不是我想要干什么,是皇上已经坐不住了,亲自和皇夫大人去了水月庵。啧啧,王爷,切莫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尹默寒看着他,声音中不带一丝情感,“的确,莫要为他人做嫁衣裳,王子。” 泽焰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梅花形状的玉佩,淡淡地道:“王爷,认得这个么?” 尹默寒看了眼玉佩,眸子丝毫不动,笑道:“王子什么意思,那位姑娘的定情信物?” 泽焰似胸有成竹的望着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淡淡疑惑却泄露了他的心虚,“王爷不认识?” 尹默寒摇摇头,道:“很普通嘛,这种货色满大街都是,谈不上认不认识。” 泽焰一挑眉,道:“哦?满大街都是这种刻着阴文‘尹’字的玉佩?对了,王爷,你还不知道我这东西是从哪得着的吧,西山的仙女峰。” 尹默寒冷笑一声,道:“王子想用这个小东西来威胁本王?你也未免太小看本王了。” 泽焰摇头道:“王爷误会了,小王只想知道,国师与王爷是否有关系。若有关系,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漠北的百姓,日后有用得着泽焰的地方,万死不辞。” 尹默寒的嘴唇抽动了一下,转身往楼下走,一个转角处,他朗声道:“夜深了,回去吧。内务府有新到的安神香,临睡前不如点上一炉,省得胡思乱想。” 泽焰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一个纵身,从阁楼上直接跳了下去,提着轻功回到了自己的常青殿内。刚一进殿,就看到身边的近卫在殿内直打转悠,非常的着急。 “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嘛慌的?”泽焰快步走了过去,坐到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水月庵里的梅花烙弄出来了么?” “王子,皇上破了林子里的七星阵。属下赶去的时候,梅花烙已经被人给毁了。”男人压低了声音,“王庭兵变,七皇子和大阏氏被三皇子杀了。” “意料之中。”泽焰的眼中满是讥诮的神色,“三哥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国师与三皇子已经联手,大汗神志恍惚成了傀儡,属下怕他们会对王子不利。” 泽焰眼神一僵,淡淡地道:“告诉李成栋,必要的时候,抢先控制王庭。” “殿下,国师不好对付,他会妖法,属下怕……” “怕什么。”泽焰打断他的话,“不过是个妖人,只要能拿到天人血,本王便胜券在握。” 泽焰说罢,一转身,消失在寝室门口。 ------------ 第五十六章 怨妇集中营 水月庵后面的一座荒芜的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屋破旧。那声凄厉的惨叫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许多蓬头垢面的女人拥挤的蹲在狭窄阴暗的小黑屋里,嘤嘤的如同女鬼哭泣。 段紫陌见一抹白影进了院子,刚想跟进去,被殷承夜拉了回来,扭头一看,殷承夜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睛瞟了一下墙头,上面几道人影晃动。 水月庵里的尼姑都在院子里站着,连同两个太监,把常太妃团团围住。 段紫陌递给殷承夜一个眼神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殷承夜冷冷一笑,挑了挑眉狗咬狗一嘴毛,什么都不要管,好好看戏。 “长清,你要反了吗!竟敢如此对待哀家,哀家要把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杀了……” “哀家?哼,你和这里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如今的皇上是女人,你就更没希望了。”崔姓太监捏着嗓子翘着兰花指笑嘻嘻地道。 “大胆,崔湜,你竟敢这么对哀家说话!”常太妃似乎还没有清醒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本来呢,你要是对主上有用,你还是太妃。可惜啊,你已经成为弃子了。”长清阴笑着走到她前头,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道,“漠北的七皇子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常太妃身体微微一僵,“一派胡言,七皇子乃是大阏氏所出,乃是嫡子!” 段紫陌一惊,回头看着殷承夜漠北出事了,你得着消息了吗? 殷承夜无声的摇摇头漠北一直很平静,没听说有什么事儿呀? 长清冷哼一声,站起身道:“实话告诉你吧,七皇子与大阏氏等不及杰黎可汗身死,想要兵变,被三皇子泽雷和国师联手镇压了。大阏氏,也是娘娘你同父异母的妹妹,自尽身亡。” 段紫陌又是一惊,她现在终于明白二叔为什么没有动那三个太妃了。 殷承夜恍然的看了她一眼原来如此,漠北大阏氏的妹妹啊,果然很有来头。 段紫陌眼中闪过一丝揣摩的神色另外两个的身份或许也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常太妃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呆愣愣的坐在地上,喃喃地道:“完了,全完了……” 长清看了她,眼中露出一股幸灾乐祸的神情,“早就说了,你没有做哀家的命。” 常太妃惨然一笑,她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是因为妹妹,妹妹没有了,她也就没有利用的价值,自然也就不会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长清见她似乎认命了,恶意的笑了笑,道:“你吃了不少人,现在也该做盘中餐让人家吃了。” 常太妃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哀家不回去,你就不怕皇上生疑么?” 长清大笑一声,森然道:“慈宁宫中,自有常太妃在。” 常太妃仰天大笑,道:“我常筱嫣居然栽在你们这群人的手里,真是报应啊。” 说完,她不知吞了什么,顿时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众尼姑看人已经死了,一哄而散。长清指挥着几个年长一些的尼姑将尸体抬进了厨房,乒乒乓乓的几声后,几个尼姑将一盆血水端了出来,洒在一棵槐树下面。 待下面的人都走干净后,段紫陌和殷承夜从树上跃下,段紫陌看着被血侵染的槐树,微微蹙眉。殷承夜依旧淡笑,走向了关着女人的小黑屋。 段紫陌拉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殷承夜指了指漆黑的小屋,道:“进去问问,说不定有知道的人。” 段紫陌背着手走到小黑屋前,犹豫了半天,道:“这些人都是自作自受,有必要救她们么?” 殷承夜笑着摇了摇头,几乎是咬着她耳朵,道:“谁说要救这些女人了?” 段紫陌刚要说话,拿到熟悉的白影又从眼前闪过。这次,她立刻跟了过去,一闪身就不见了。 殷承夜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追到了后山的林子里,白影又不见了踪迹。 段紫陌走到低矮的灌木丛旁,摸着下巴道:“又是阵法,这人想干嘛?” 殷承夜跃上一棵大树的枝头,眼中颇为费解。他看到灌木丛中央站着一个长发的白衣女人,那女人的身形极为飘渺,看上去似乎马上要随风而散。 段紫陌见他立在高高的树枝上,也学着他的样子飞了上去,看到那白衣女人之后,脸色有些发白。她将殷承夜拽了下来,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看你的眼神,就跟见了鬼似的。”殷承夜玩笑地道,却没见她的脸上有些许轻松。 “你还别说,真的见鬼了。”段紫陌皱起眉头道,“刚刚那个女人,应该已经死了。” “你认识?”殷承夜见她不像开玩笑,收敛起笑容,正色问道。 段紫陌点点头,长叹一声,道:“她叫雪怜,是宫中的一个女官。” 说起这位雪怜,尚都皇城里上了年纪的宫女太监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女人本是前朝妖妃身边的贴身女婢,因会些巫术被妖妃赏识,极获宠爱。前朝覆灭,妖妃被昇帝杀死,雪怜谎称迫不得已,逃过了一死,发配到冷宫做些粗使的杂事。 改朝换代,颇有些姿色的雪怜看上了昇帝,几次勾引未果,居然对皇后下毒咒,妄图害死皇后,迷惑昇帝。皇后水清源出身道家,不但轻易破解了毒咒,还将雪怜人赃并获。雪怜被打入天牢,此时,南疆战事爆发,昇帝与皇后御驾亲征,雪怜趁此时机勾引了管天牢的牢头,也是水家的一个远房亲戚,那男的用死囚将她换了下来。 南疆一役,水清源以身殉道,身心皆受重创的昇帝将未及周岁的段紫陌托付给二弟,也随着爱妻离去。为了大夏的江山,段正明忍着万人唾骂的名声登基为帝,为侄女逐步扫清障碍。 段正明的性格与大哥完全不同,对女色方面更是百无禁忌,雪怜看准时机,以舞姬的身份入宫侍君,妄图控制段正明,夺取权力。然而,段正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仁德皇帝,他心狠手辣,疑心也重,恰巧也会一些南疆的巫蛊之术,雪怜的那些算计全都落入了他的眼里。 就在雪怜自以为得意的时候,段正明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的阴谋戳穿,并给她下了蛊,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绑了铁石沉潭。 那日段紫陌正好在场,她亲眼看见那女人身上绑着的是上千斤的铁石,身上还是用玄铁链子锁着,沉了潭根本就逃脱不了,绝不可能还活下来。 可刚刚她看到的女人,确确实实是那个女人没错,莫非当年她有什么奇遇,活了性命?亦或是有人知道雪怜的事儿,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吓唬人?反正不管怎样,段紫陌打死都不愿承认,刚刚看到的可能是个鬼。 殷承夜听段紫陌絮絮叨叨的把雪怜的生平讲给他听之后,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细细的琢磨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在月光下看着十分诡异。 他拉过段紫陌,朝着刚刚囚禁了很多女人的院子飞去。没一会儿,他停了下来,从百宝囊中拿出了一个面团似的东西,往脸上弄了弄,赫然出现了一张和雪怜一模一样的脸。 “你要装鬼吓唬她们?”段紫陌看着他披上一件白色的长衫,笑着问道。 殷承夜摇摇头,道:“不是要吓唬她们,而是要让这庵里的尼姑们说实话。” 段紫陌不置可否的笑笑,刚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两人一跃而起,就近上了野草丛生的房顶,段紫陌跟只猫似的蹲在屋顶上,四处张望。 没多久,两个小尼姑打着灯笼,押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走了进来,扔进了小黑屋中。 那女子疯疯癫癫的,神情十分古怪,她时而大哭,时而大笑,嘴里骂骂咧咧的,全是她外面另结新欢的负心丈夫。 里面的女子见来了新人,全都放声大哭,先是自怨自艾的诉说自己身世凄凉,而后埋怨自己命苦,遇到了负心汉,来到庵里希望能让丈夫回心转意却被囚禁,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 霎时间,这些女子的哭声骂声如同一万只鸭子,吵得段紫陌脑仁直疼。殷承夜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她才感到好些,就是脸上像火烧了一样,红彤彤的,热得厉害。 殷承夜笑了笑,向她眨眨眼睛都是一群怨妇,对付怨妇,这个办法比较好用。 他纵身跃下,状若疯魔般的唱起了《长门赋》,歌声婉转凄凉,让原本笑意涟涟的段紫陌心里发凉,浑身发抖。这才是真的闹鬼啊! 小黑屋里的女人被吓呆了,几个尼姑听到响动走来,看了一眼后腿脚发软,几乎晕了过去。 长清听到歌声跑了过来,一见殷承夜的脸,立刻跪了下来,口称夫人。 殷承夜惟妙惟肖的学着女人的嘤嘤啜泣,看得段紫陌寒毛竖起,脖颈子泛着凉气。 转眼,殷承夜飞了出去,将脸上那层皮脱了下来,放进兜里,绕了一个弯又回到了段紫陌身边。段紫陌惊骇的看着他,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天边渐渐泛起了亮光,两人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要离去。正此时,刚刚被押进去的女人突然冲了出来,手中拿着金簪,冲着虚空一顿乱刺,边刺边念叨着什么。 长清刚开始不以为意,示意让小尼姑将她制服扔进去,在听到她念叨什么将血肉吞进肚里,永不分离之际,摆了摆手,将她带进了自己的禅房。 ------------ 第五十七章 吃肉的兔子 段紫陌看着女人被长清带进了禅房,直觉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便紧随其后。 殷承夜看到段紫陌的轻功运用得越发的纯熟,心中暗暗吃惊,她的天赋不是一般的高,难怪有这么多人想要她的命。这样的人,到什么地方都是威胁,当皇帝反而倒是件好事。 段紫陌小心翼翼的掀开长清禅房的瓦片,就见长清让那女人坐在主位上,自己则坐在下首之处,陪笑着又是敬茶又是上果子。 那女人完全没有了刚刚的疯癫,她冷冷的看着长清,道:“主上对水月庵很不满意。” 长清一听,赶忙跪了下来,道:“老尼知道这些日子闹得有些过了,满城风雨的确是招惹了些是非,但我等一直兢兢业业为主上做事,还请大人在主上面前美言几句。” 女人冷哼一声,道:“你还知道闹得满城风雨的,我还以为你只顾和徐建邺的买卖,早就忘乎所以,什么都跟人家抖了出来。” 长清把头伏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大人,老尼冤枉,这都是国师让老尼这么办的呀。” 女人的声音越发的沙哑低沉:“国师让你办的,国师让你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你的眼里就只有国师没有主上了吗?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长清低声道:“老尼不敢忘,请大人恕罪,请主上开恩。老尼这就把那些女人都灭口,然后一把火烧了这水月庵,绝不会给主上再添麻烦。” 女人斜了长清一眼,冷冷地道:“都把马蜂窝给捅了,还想再添乱么?你以为把这里烧了,你闯得祸便能消失了么?愚蠢之极!” 长清被她训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屋顶上的段紫陌很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朝殷承夜打了个眼色。殷承夜点点头,手腕轻轻一转,什么东西弹到了那女人的身上,女人却没有发觉。 “对了,让你弄得东西弄好了吗?”女人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问道。 “弄好了,早就弄好了。就是不算多,只有三只,也不知道够不够用。”长清谄媚地道。 “你弄个笼子,给我装起来。一会儿我要带走。”女人冷冰冰的吩咐道。 长清赶紧站起来,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没一盏茶的功夫就提着一个硕大的木头笼子小跑着进来,看了看女人的脸色,打开笼子,从里面抱出了一只肥肥胖胖的白兔子。 殷承夜还没明白这兔子有什么用处,段紫陌的脸色已经大变,神情十分的紧张。 “养的不错么。”女人伸手从长清的手里接过一根像萝卜的东西,塞进了兔子的嘴里。 段紫陌在殷承夜的手里写了几个字,殷承夜细细一看,脸色也变了。 再仔细一看,那白白胖胖的兔子吃的不是胡萝卜菜叶子,而是人的手指头和小腿肚子! 段紫陌瞅着殷承夜,做了一个想吐的姿势这是西域那边一种恶毒的巫术,类似于南疆的螣术,吃带着怨气而死的人肉的兔子,烹煮之后味道极为鲜美,人吃了上瘾,最后被怨气侵蚀身体,成为一具真正意义上的僵尸。 殷承夜捂着胸口,突然觉得有些闷太恶心了,赶明儿个吃全素宴吧,肉食不能吃了。 “大人,这宝贝可是要带进宫里给皇夫大人吃?”长清见女人有了笑模样,多嘴问了一句。 女人瞪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不该知道的不要问,知道的太多活不长。” 段紫陌心中一滞,看向殷承夜有人要对你下手! 殷承夜微微蹙眉,回看她不止,你经常和我一起吃饭,这人要害的,还有你。 女人提着笼子,悠然的往外走,殷承夜想了想,也跟了出去。段紫陌见殷承夜跟着那女人走了,自己也悄然飞到林中,拿出通讯的眼花冲着天上放了一个。 也就在十步之内,二十多个影卫从天而降,段紫陌招呼着他们冲进水月庵,活捉了长清和众尼姑,将她们交给了一直在山腰处守候的阮红,带回倚泓楼的秘密据点。那些被囚禁的怨妇们则被送到了大理寺,交由沈冲审理。 影卫们将水月庵掘地三尺,发现了数百具尸骨,都一一火化掩埋。段紫陌在长清的禅房中找到了一间密室,里头珍宝无数,其中一个百宝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珍宝,只有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和一本旧书,这本书上写的都是西域南疆一带的秘术,全是关于诅咒和下毒,看得人不寒而栗。 “皇上,整个林子都搜遍了,没有您说的那个女人。”义翔从外面走进来,轻声言道。 段紫陌转过身,一手抱着盒子,一手指了指密室里的珍宝,淡淡地道:“都充公了。” 义翔躬身称是,正待转身离开之际,段紫陌又道:“漠北兵变,你知道吗?” 义翔一愣,摇摇头道:“臣不知。漠北那边的探子没有回报兵变之事。” 段紫陌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当年那女人勾引的水家人是不是现在镇守漠北的那家?” 义翔眼神闪了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是太后娘娘远方表弟之子,水若寒。” 段紫陌两眼一眯,扬声道:“凤姑娘,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殷承夜跟着女人一路向北,出了林子,走过山腰,来到了一所大宅子里面。那女人从侧门走了进去,夜里见到的叫做雪怜的女人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榻上,幽幽的看着天际。 “馨儿,你回来啦。”雪怜盯着馨儿手里提着的笼子,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夫人,今日的收获不小,三只兔子,足够夫人吃几天的了。”馨儿微笑着道。 殷承夜一听,好嘛,倒是他和段紫陌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就不是给他们俩预备的。 馨儿去了灶房,没多久,捧着一个汤盅和一碗红烧兔子肉的盖饭走了过来,拿着勺子给她喂食,饭菜散发着一股诱人而诡异的味道。 “我今天见到段紫陌了,真不愧是她的女儿,光闻一闻就快受不了了。”雪怜阴森森地道,“若是能喝道天人血,便是她有千年蛊王,我儿都勿须担忧了。” “夫人,水月庵没了。”馨儿舀了一勺汤送进她的嘴里,“您的食物……” 雪怜眼神怨毒的望着天空,幽幽地道:“都是段家害得我人不人鬼不鬼,非要靠这些恶心东西维持生命。馨儿,血石还没有下落么?” 馨儿摇摇头,道:“自从珍宝阁失窃,血石就一直下落不明,奴婢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东西。” 雪怜双目炯炯的看着她,肯定地道:“当然有。血石和天人血如果合二为一,就能催生出无法想象的力量,这力量是所有渴望权力的人最想得到的……神的力量!”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朝着殷承夜藏身的树枝上看去,殷承夜身形一转,悄然离去。 “殷家的唯一后人,果然不同寻常。”雪怜抹了抹脸,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馨儿放下了手中的碗,淡淡地道:“国师好计策,就是不知道殷家的后人会不会顺着国师指的方向走。对了雪莲姐姐,国师说的会下蛋的公鸡指的就是他吧?” 雪莲撮着牙花笑道:“怎么说话呢,殷家的后人也是你随便指摘的么?” 馨儿笑了笑,撒娇地道:“看姐姐说的,不是没有外人么。对了,那几只吃肉的兔子怎么办?” 雪莲挥了挥手,道:“给国师拿回去,这可是宝贝,漠北不是一直贼心不死么,给他们可汗吃了,全都老实,省得唧唧歪歪的瞎折腾。” 段紫陌匆匆回到赶回皇宫,直奔御书房,提起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长信,将尚都发生的事情和她的疑问写了下来,放到训练有素的隼身上,直飞天山。 她刚把隼放出去,殷承夜就飘了进来,拿起她的茶盏咕咚咚的灌了起来。歇了一会儿,他将他跟踪馨儿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最后来了一句,“还没确定这些人是真还是假。” 段紫陌一脸的惊悚:“你的意思是那个馨儿知道你跟着她,故意说的那些话?” 殷承夜点点头,道:“我能易容成雪怜的样子,别人未必不能。也许只是一场戏,特意演给我看。对她们的话,只能信一两分,绝不能全信。” “一两分足够了,有线索总比抓瞎强。”段紫陌松了口气,献宝似的将从水月庵密室中搜出的盒子打开给他看,“你看看,这东西看着眼熟不?” 殷承夜偏过头看了一眼,眼神冰冷:“幸亏上次出兵平定了南疆。” 段紫陌略略点头,不无担忧地道:“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尤其是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做什么。如果是谋朝篡位倒还好些,只是你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好像……” 殷承夜眉间扬起一抹讥诮的笑,道:“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让你更好的执掌江山。” 段紫陌点头,抱起不知何时进来,在她脚边蹭来蹭去的喵喵,掂量一下道,“又肥了不少。” 殷承夜似笑非笑的摸了摸喵喵光亮的长毛,喵喵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叫声更嗲了。 段紫陌取了茶壶给他倒了一杯,道:“长清那些妖尼我交给阮红了。” 殷承夜淡笑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你休息一下,午后去倚泓楼看看。” 说完,起身走进了内室。 ------------ 第五十八章 歹人狗不吃 走到寝室后面的浴池,段紫陌三两下除了衣裳坐了进去。泡在泛着茉莉香气的水中,她觉得有些乏累,头昏脑胀的,注意力有些分散。 她昏昏沉沉的靠在浴池边上,想着心事,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箫声。猛地睁开眼,她迅速地擦干身子穿起衣服,走了出去。 殷承夜见她慌慌忙忙的走了过来,赶紧迎了上去,见她眉头紧皱,叫了她一声。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段紫陌闭着眼睛,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殷承夜仔细听了听,不解地道:“没有啊,你听到什么了?” 段紫陌走过他身边,再听,那若隐若现的声音没有了。她甩了甩头,勉强一笑:“可能是我耳鸣了吧,刚刚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箫声,现在没有了。嗯?” “你没事儿吧?”见段紫陌要倒,殷承夜赶紧扶住了她,见她眉头又锁了起来,“怎么了?” “又听到了,好像有什么在召唤一样,头疼。”段紫陌双手捂着耳朵,一种淡淡的疼痛从后脖子蹿到脑袋,让她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正在难过之时,她突然感到手上微微一热,她愣了愣,看到他的手覆上了她的手…… “还听不听得到?”殷承夜捂着她的耳朵,淡淡地问。 段紫陌仔细一听,那声音没有了,头也不疼了,猛地回过神,脸腾的红了。 殷承夜见她没事儿了,故意逗她玩,调戏的问道:“脸怎么红了?” 段紫陌赶紧动了动,憋了半天才憋出四个字:“容光焕发。” 殷承夜轻轻的将手放开,问道:“怎么样,好些没有。” 段紫陌看了看他,哼哼了一声,道:“那个,在你身边就没事儿。” 殷承夜尴尬的沉默了一下,道:“那一会儿怎么睡?” 自打回来之后,殷承夜恪守礼教,还是和开始一样,与她隔着一道屏风,相向而睡。 段紫陌赶紧收手抓着他的手掌,道:“一起睡,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殷承夜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开口,“我不怕你把我怎样,我怕我把你怎样!” 段紫陌听他此话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两人躺下,殷承夜伸出手,从后面抱住了她,淡淡地道:“睡吧,有什么话睡醒了再说。” 段紫陌脸上火热,心安地闭上眼睛,睡了。 殷承夜睁眼睛看着她如画的眼眉,微微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 段紫陌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暗暗为他鸣不平,江湖上都说殷承夜是个大魔头,风流不羁,心狠手辣,可他明明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还有些腼腆,那有传言中的邪乎!殊不知,殷承夜此生所有的温柔和善良都毫无保留的投入到了她的身上,对别人,他可没有这个好心了。 午后,段紫陌睡眼惺忪的被殷承夜叫醒。两人整理了一下,坐着马车赶往了倚泓楼。 阮红已经回来了,她将两人带到后院的一个屋子里,让两人看看水桶中挤在一起翻腾的怪物。 “这是什么?”殷承夜看了看水中相互吞食的白色长鱼,眉头深皱,“蛊还是螣?” “是吃人鱼。”段紫陌面色冷峻地道,“红姑娘,这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是夫人交给我的那个老贼尼说的。”阮红指了指一旁木桶里放着的血肉,“这都是从后山的山洞里面搜出来的,是人肉。” “都掏干净了,就杀了吧。”段紫陌嫌恶的凑近看了一眼白鱼,“这些东西仍把火,烧了。” “夫人,那些尼姑都是吃人肉的,我已经先行杀了,将尸体扔进林子喂野狗。”阮红看着她笑了笑道,“不过,这些人估计太坏了,狗都不吃。” 段紫陌搔了搔小巴,喃喃地道:“狗都不吃?莫非……”她拿着一双烧火筷子从木桶里拿过一块肉扔了进去,刚往水里扔的那一刹那,水面翻涌,血汁立刻喷涌而出。 殷承夜看清楚了那些鱼食肉的场面,大吃一惊,道:“这不是那书里的……” 段紫陌点点头,道:“这东西是特意培养出来的邪物,嗜血成性,繁殖力极强,如果打水战,水兵全军覆没不在话下。” 殷承夜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大桶,问阮红:“就这些,没别的了?” 阮红摇摇头道:“没了,水月庵里的东西都在这儿。”她指了指最右边的黑桶,“这里装得都是现在黑市上最抢手的逍遥丸。” “都是些害人的东西。”段紫陌抬起头,问道,“宫里的内奸找到了么?” 阮红犹豫了一下,道:“夫人,只是些小鱼小虾,而且都自尽了。徐家的庶子徐建邺不知从何得知了水月庵被破之事,一家老小都自尽了。” 段紫陌的头又开始疼了,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问道:“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阮红点头,“不但是和水月庵有直接牵连的徐建邺,就是徐太傅也在今晨中风昏迷……” 段紫陌又问:“那常家呢,常家的人不会也死了吧,一点消息都没有?” 阮红冷笑一声,道:“昨夜一把天火将常家在郊外的别庄烧了个干净,常老太爷和几个孙子辈的人物都在里面,没有出来,死活不知。” 段紫陌叹了口气,道:“可惜,宫里那个假的常太妃一早便服毒自尽了,唯一的线索也断了。” 殷承夜笑了笑,道:“这恰恰说明了,宫里有人是这件事的主使者,而且位份不低。” 段紫陌蹙眉了很久,对他道:“时间上太巧了,我们刚去,案子相关的人全都被灭口……” 殷承夜点点头,道:“能做到这一点的,目前为止只有三个人,我,尹默寒,泽焰。” 段紫陌看了他一眼,接道:“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尹默寒身为亲王,大夏完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从这点看,泽焰的嫌疑最大。” 殷承夜淡淡笑了笑,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自欺欺人的习惯不好。” 阮红一看两人似乎僵住了,赶紧扯开话题,道:“夫人,大夏难保只有这一座水月庵。” 段紫陌看了看殷承夜,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堵,对着阮红言道:“对了,你有没有在山洞里看到兔子?”见她不明白,她又补充道,“跟这些鱼一样,吃肉的兔子。” “吃肉的兔子,天啊,还让不让人家吃肉了!”阮红叹道,“不过说起兔子,倒是看到草丛里有几只,眼睛红彤彤的,个头跟小狗似的,看着挺精神的。” 段紫陌眯着眼睛,轻声道:“就是那个,长清还留一手呢。” 殷承夜显然也想到了某些东西,道:“那天我们去,似乎忽略了一个地方。” 段紫陌笑了笑,道:“我们确实忽略了,去看看?” 殷承夜点头,从袖中飞出一个纸片放在桌上,对着阮红道:“去查这个地方。” 从倚泓楼出来,两人架着马车再次上了西山,顺着山道往前走,越发的幽深。 “好像是阵法。”段紫陌前开车帘探出头看了看,山路崎岖婉转,跟个迷宫似的,一只又肥又亮的大兔子瞪着红红的眼睛蹲在地上,阴森森的看着她。 段紫陌拽了拽殷承夜的袖子,低声说道:“你看那边的莲花池,像不像南疆之前进贡的莲花。” 殷承夜也探头过去看了一眼,点点头。正要说话,就见一个漂亮的村姑挎着一个竹篮,袅袅地走到莲花池边上,拿出一把银刀,划了胳膊一下,血顺着手掌流到了池中。 “是个噬骨女。”段紫陌将他拉进来,小声地说,“西域那边的黑巫女,被惹上了就等死吧。” 殷承夜在从殷家老宅里弄出的书里看到过关于噬骨女的记载,顿时打了一个寒战,道:“我看着女人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难道……” 段紫陌瞄着女子满面红晕的样子,嘘了一声,只见远处来了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模样还算周正,跟殷承夜比起来差远了。想到这儿,她特意看了殷承夜一眼。 殷承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回瞪了她一眼,她傻呵呵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男人没说两句,就把那女子抱住,又亲又啃,段紫陌赶紧缩了回来,虎视眈眈的看着还在探头往外瞅的殷承夜,没一会儿,殷承夜撤回身,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咋么了?”段紫陌见他面色严肃,眼中闪着凛然的冷意,打了一个哆嗦。 “没什么,对妖魔鬼怪吓到了。”殷承夜说了一个很冷的笑话,冻得段紫陌直往车厢里面靠。 段紫陌刚想在探出头看看,被他很不温柔的拉了过来,“别看,小心长针眼。” 她脸色一红,听到了一阵腻人的呻吟声,随后,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此时,天色不算太晚,至少还有太阳,这青天白日的,突然阴风阵阵,鬼哭狼嚎。段紫陌与殷承夜面面相觑,掀开帘子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土狗从枯黄的草丛中钻出,嘴里还叼着一只胳膊。远处,女人将掉了一条胳膊的男人擒住,一口咬在了喉咙上…… 殷承夜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段紫陌的眼睛,将她紧紧的抱住,拉回了车里。 “我这尚都皇城都快成了酆都了。”段紫陌喘了口气,扒开了他捂着眼睛的手。 “噬骨女一般只在西域活动,为什么会跑到中原来?”殷承夜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 “不管了,进去看看再说。”段紫陌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香囊给殷承夜挂上,“噬骨女擅长使用幻术,尤其是骨笛……”说到这儿,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他,兴奋地道,“我说我怎么头晕呢,原来是中招了,是噬骨女的骨笛!” ------------ 第五十九章 童颜的老妪 “噬骨女的骨笛听起来很想箫声,能够迷惑人的神志。若是在平时,我自然不会中招,但是今晨不同,又累又饿又困,精神放松了许多,让她有机可乘。”段紫陌拍了拍脑袋,笑着道。 殷承夜瞧了她半晌,问道:“那为什么我听不到?” 段紫陌见他不解,故作深沉地道:“因为你是男子,这骨笛的声音只有姑娘才听得到。” 殷承夜有些尴尬的摸了摸下巴,“原来是这样啊,那宫里的宫女们岂不是很危险?” 段紫陌一听,感慨地道:“以后谁在说你冷酷无情,我非大耳刮子贴他不可,分明就很善良,以后不准再说自己是恶人之类的话了。” 殷承夜无奈的笑了笑,道:“噬骨女是鬼族的黑巫师,跑到尚都会不会和那个国师有关?” 段紫陌想了想,道:“谁知道呢,噬骨女的记载最早出现在前朝,据说那会儿她们在西域自成一国,为祸一方,后来不知怎的被灭了族,漏网之鱼流落到了中原,进了前朝的皇宫。” 殷承夜心思一转,问道:“是否与前朝的珍宝阁有关?” 段紫陌点点头,道:“我小的时候听外公说起我娘的过往,当时我娘怀疑前朝那位皇贵妃就是噬骨女或者是她的后人。那皇贵妃被我爹杀死的时候,就是眼珠子血红。” 殷承夜浅笑一声,问道:“红眼珠子,和刚才看到的兔子土狗一样的红眼珠子吗?” 段紫陌轻轻点头,道:“那些兔子和土狗的红眼珠子是因为吃了尸体,那皇贵妃……” 殷承夜的嗓子有些发干,咳嗽了一声道:“你听说过画皮的故事吗?” 段紫陌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从小在天山长大,听得几乎都是道家的典故,鬼怪故事也是出门行医的时候没事儿消遣听得,没往心里去。” 殷承夜随手拿起一件白色的蜀锦披风给她披上,牵着她的手走下了马车,摸了摸马头,黑色的高头大马转了个圈,小跑向下山的道路。 “画皮的故事还是我小的时候我娘讲给我的。”殷承夜看了看渐渐暗下的天空,转脸看着她说,“故事里的鬼城就是你说的鬼族……那个故事也许是真实的。” 段紫陌眉头一蹙,道:“你说的画皮是撕了人皮贴在自己脸上的那种么?” 殷承夜摇摇头,缓缓地道:“不是,是被拼凑出来的人。不,是被拼凑出来的屠戮工具。” 他回忆着当初那个故事,用一种诡异的腔调开始讲述:“从前有一座鬼城,天总是阴沉沉的,没有人知道你今天出门遇到的是人还是鬼。有一个猎户被大漠的风沙刮进了鬼城,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这个女人家财万贯,性子有温柔,于是他抛弃了自己的妻子和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跟这个女人留在了这个阴嗖嗖的地方。” 段紫陌皱了皱眉头,阴阳怪气地道:“负心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殷承夜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蛋,继续道:“猎户跟这个女人住了一个多月,有一天,他从城外猎回了一只稀有的银狐,想给女人一个惊喜,没想到没喜着,只剩下惊吓了。他结着纱窗,看着美丽的女人正在往脸上横七竖八的贴着一条条的皮子……” 段紫陌身子一颤,搂着他的胳膊靠得更近了,“他吓死了还是被吃了?” 殷承夜斜睨了不远处的林子一眼,挑衅的笑了笑,道:“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跑到城里找了大巫师来驱鬼。大巫师看了看猎户,告诉他女人是画皮,前身是一个童颜的老妪,就是那种永远都长不大,看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的老太太。她爱上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为了得到正常人的身体,她使用了鬼族的禁术,用别人身体细碎的零件,打造出一个身体,然后将灵魂转换到那个完美的躯体内。” 段紫陌搓了搓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道:“听着怪瘆得慌的,那画皮真疯狂。” 殷承夜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女人为了美什么都干得出来,那前朝皇贵妃是不是噬骨女不清楚,慈宁宫的那三位总不是吧,还不是照样?” 段紫陌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那后来呢,大巫师把画皮收了吗?” 殷承夜叹了口气,道:“被她杀死的女人都带着浓浓的怨气,她屠戮了一千个女人,改头换面,入了魔道。从此万劫不复,越来越邪恶,每天都需要活人的血才能活下去。她看中了猎户,是因为他够强壮。猎户不知道,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经被这画皮给吃了。大巫师与画皮斗法三日,终究不敌,全身的血液耗尽,死在了城中。她吃了猎户,却发现怀上了猎户的孩子,她将猎户的骨头做成了笛子,传给了她的女儿。那女孩长大后总是一身红衣,手里拿着笛子,引诱那些路过的男子跟她回家,那些男子进去了,便再也不会出来了……” 那些被引诱的男子会被煮成一锅肉汤,连皮带骨头被那鬼女吞下,鬼女的容颜则愈发的艳丽迷人。他突然想起了少年时曾遇到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眼神冷漠而残忍,房里总是飘出肉汤的香味,每当喝完汤后,她的脸艳若桃花,令人怦然心动。 想到这儿,殷承夜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手心里也冒了冷汗。 好险,若是那时他进了朱门之内,或许也成为了人家嘴里的食物,荒野中的一堆白骨…… 转眼间,日落西山。树林中浮起了浓重的雾气,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林中显得静谧阴暗。 两人走到一棵参天古树下面,段紫陌走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下,殷承夜犹豫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一对紫色的物件,又放了回去,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段紫陌背着手往前溜达了几步,蹭了蹭他的胳膊,问道:“什么好东西,让我也见识见识?” 殷承夜看了看她,不语,手攥得紧紧的,放在身后。 段紫陌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我都看见了,你瞒不过我,老实交代,给谁买的?” 殷承夜坏笑了一声,将背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摊开手掌,让她看看手里的东西。 段紫陌一看,是一对紫玉珍珠的耳环,兰花样子,雅致富贵。 殷承夜心中忐忑,言道:“我做着玩儿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凑合戴吧。” 段紫陌挑起嘴角,慢悠悠地说:“做工不算精细,样子也不十分出色,不过,我喜欢。” 殷承夜松了口气,亲手给她戴了上去,将此前的那副细细收好。 一阵风冷风吹过,一片血红色的叶子飘落在段紫陌的身上,殷承夜顺手捡了下来。 “等等。”段紫陌一把抓过殷承夜的手,拿过叶子仔细看了看,“是彼岸血莲的花瓣。” “彼岸血莲!”殷承夜一惊,“一定要赶在花开之前烧了,绝不能让它们开花!” 两人向前方疾驰而行,约莫一个时辰后,两人的面前出现了一大片花田,花田之中,一座茅草屋孤零零的立在中央,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点着灯出现在田里,慢慢的往屋里走。 “我不是眼花了吧,那个人的头发是白色的?”段紫陌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道。 殷承夜的心思都放到了花田上,对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没有理会。 段紫陌气得使劲的掐了他胳膊一下,低声道:“跟着我走,小心点。” 殷承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没一会就走到了茅草屋前,段紫陌有礼貌的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满头的白发,看得他后背直冒凉气,联想到刚才讲述的画皮故事,更觉毛骨悚然。 段紫陌见此情景也是一个激灵,很快便平复下来,编了一个夫妻远游迷路的故事,进了屋内。 看着小女孩那干柴一样的手掌,和屋里煮着的散发着异常味道的肉汤,段紫陌心里有了底。 殷承夜问清楚路,跟她买了两碗汤放进水囊中,带着段紫陌从容离开。 两人刚出屋门,就听见身后压低了声音的桀桀怪笑,跟夜枭的叫声没什么两样。两人绕了一个圈子,悄悄的藏到了茅草屋后面的大缸旁边。 “娘,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漂亮村姑挎着她的篮子扭搭着走了进来。 段紫陌看到这个女人,心里有些慌乱,显然是对殷承夜讲的故事真实性深信不疑。 殷承夜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掌,把她护在身下,继续听墙角。 “刚才来了一对男女,像是小夫妻的样子,那丫头长得水灵灵的,一掐一汪水。”那白发的小孩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笑道,“他们要了汤,应该走不远。” “娘,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事了。”村姑掀开一个锅盖,将篮子里的残肢扔了进去。 “我从那丫头的身上,闻到了天人血的味道。”女人沙哑着嗓子道,“我给她指了一条去魍魉谷的道路,进了魍魉谷,就出不来了。” 段紫陌惊得睁大眼睛,心说,果然是一个老妖精,有魍魉谷,是不是还有个魑魅村? “娘,水月庵没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搬走了。”村姑盛了一碗汤,吸溜了几口。 “唉,皇上,都是妾身不好,若不是为了妾身,皇上也不会亡国了。” 殷承夜与段紫陌相互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继续屏住呼吸听下去。 “行了娘,都多少年了,你也该清醒了。”村姑不耐烦地道,“那个皇帝喜欢的不是你,是贵妃娘娘,你不过是人家的一个替身。” “啪”的一声,一记凶狠的耳刮拍在了村姑细嫩光滑的脸颊上。 ------------ 第六十章 前朝诡事记 段紫陌被那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刮打懵了,小心的看了殷承夜一眼,见殷承夜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她的手悄悄的探到他的百宝囊中,暗扣了一把毒针在手里。 村姑捂着被打肿的一侧脸蛋,冷冰冰的看着女人,道:“不想要血石了?” 女人听了这话,第二巴掌没打下来,颤颤巍巍地将手放下,咳了几声道:“你说什么?” 村姑一皱眉,冷笑道:“我说什么娘你不知道?族中的圣物怎么会落到皇宫里面,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情你做得还少么?” 女人哼了一声,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尤其是皇亲国戚,甜言蜜语的背后是残酷的欺骗。” 段紫陌挑了挑眉看看,又是一个赤果果的怨妇,这年头怨妇怎么这么多呢? 殷承夜差点被自己的吐沫噎住,伸手捶了捶胸口嫑这样看着我,我不是负心汉! 村姑笑了笑,声音冷得足够把水冻成冰碴了,“娘,已经改朝换代了,你爱的那个男人已经化成了灰再也回不来了,你就放弃吧。” “滚出去,滚!”女人嘶哑的大叫一声,将村姑从茅屋中推了出去。 村姑回头啐了她一口,提着小竹篮又扭搭扭搭的走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女人回到房间,点亮了桌上的烛台,爬到床上,珍而重之的取出了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轴画卷,展开之后,她轻轻的抚摸,将脸凑了过去…… 段紫陌借着灯火眯着眼睛望了几眼,见女人轻轻摩挲的赫然是前朝皇帝的画像。 殷承夜握了握她的手,他也觉得这个女人很诡异,似乎与前朝的皇贵妃有什么联系。 “皇上别怕,臣妾一定会为皇上抢回皇位。”女人痴迷的看着画中人,陶醉的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皇上知道,臣妾才是最爱你的女人,等你回来……” 段紫陌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殷承夜前朝的皇帝已经死了,骨头都化成了灰! 殷承夜眉头微蹙,也有些哭笑不得这货是疯子吧,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回来? 段紫陌思考了一下,摇摇头可能还真不是,先回去吧,放长线钓大鱼。 殷承夜点点头,带着她一跃出了花田,往山下的方向走。 走到半山腰处,段紫陌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那若隐若无的奇怪箫声又出现在耳边。 “出来吧,装神弄鬼的有意思吗?”她扬起脸,大声地道。 不远的榕树下,一个美丽的村姑挎着一个竹篮笑盈盈的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个白色的笛子。 “草民哥舒蕙,见过皇帝陛下。”她从树下款款走来,盈盈下拜。 殷承夜不着痕迹的将段紫陌护在身后,段紫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了笑道:“你叫哥舒蕙,前朝皇帝的女儿?” 哥舒蕙一愣,笑道:“不,草民并非哥舒一脉,只是我娘给取的名字而已。” 段紫陌点了点头,接着问:“你想要做什么?杀了我还是想要控制我?凭你那骨笛?” 哥舒蕙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摇了摇头,幽幽地道:“皇上明鉴,草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皇上的主意。草民吹这骨笛,不过是想引陛下过来,有话对陛下说,皇宫戒备森严,草民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只有用这个笨办法了。” 段紫陌仰着头看了看黑黑的天空,眨眨眼睛道:“种植大片的彼岸血莲想做什么?” 哥舒蕙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极为细微的弧度,道:“皇上可曾听说过重生?” 段紫陌眼珠一转,阴笑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你们想要逆天而行吗?” 哥舒蕙苦笑一声,道:“不是草民想逆天而行,是草民疯了的娘亲,她听信国师的话,想要复活前朝的那个皇帝,不惜犯下族规,永世不得超生。” 段紫陌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道:“国师是谁?长什么样子?” 哥舒蕙摇摇头,道:“鬼族一脉的命运掌握在国师的手中,没有人见过国师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是西域各族中法力最强大的人。” 殷承夜意义不明的冷笑了一声,哥舒蕙看了他一眼,接着道:“草民引来皇上,是想告诉皇上,国师已经控制了漠北,不日便将征战大夏。” 段紫陌冷冷一笑,问道:“特意引朕来告诉这些,你想要什么?” 哥舒蕙屈膝一跪,诚恳地道:“草民想要的,是陛下的一个承诺。” 段紫陌眼神嗖的狠戾起来,淡淡地道:“说来听听,看看这笔买卖划算不划算?” 哥舒蕙抬起头,坚定而恳切地道:“草民想要活下去,作为一个人而不是鬼正常的活下去!草民的族人也想要如此活下去。这世上能救我们的,只有皇上。” 殷承夜担心的看了段紫陌一眼,段紫陌微微一笑,道:“一起下山吧,有很多事需要你的解释。如果解释合理,你的要求朕答应,你的族人朕帮你保下来。” 哥舒蕙听着这话,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跟着段紫陌下了山,坐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的走在官道上,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哥舒蕙放低调门,缓缓的说起了自己和母亲的身世。原来,她的母亲本是西域鬼族的一个巫女,名叫紫隽,身份高贵,童颜不老。她的身边有个美貌的侍女小玉,出身不好,被她从人市上买了回来,一同长大。 天有不测风云,紫隽在鬼族的高高在上却平淡无波的日子被一个无意间闯进的俊朗少年彻底打破,这个少年就是前朝的最后一个皇帝,当时还是太子的哥舒宏。 哥舒宏不喜欢脾气暴躁又骄傲的紫隽,爱上了温柔如水又有倾世美貌的小玉,但为了逃出鬼城不得不与紫隽逢场作戏。紫隽为哥舒宏偷取了鬼城的至宝,却被他无情的抛弃,巫女当不成了,小玉也跟着她的男人私奔了。 听到这儿,段紫陌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疼得她“嘶”了一声,怒道:“忘恩负义!” 哥舒蕙看了一眼段紫陌,眼中有意外,也有惊喜。她叹了口气,接着说下去…… 那哥舒宏为了夺得皇位,发动了一场对西域诸国的战争,鬼城失去了镇城至宝,很快便成为第一个被灭的部族。紫隽在乱军中见到了负心汉,也见到了背叛自己的小玉。这个时候,小玉已经是皇妃了,为了让哥舒宏成为皇帝,小玉和紫隽做了一个交易小玉离开,给紫隽腾地,让她名正言顺的进宫,成为皇后。 紫隽用巫术帮助哥舒宏害死了两个哥哥,当上了皇帝,小玉却突然反悔,单方面撕毁了契约,将她困在冷宫中,派人放火想要烧死她。紫隽大难不死,被一个老宫女救了出来,改头换面成了另一个人,开始实施她的报复计划。 她偷了小玉的头发偷偷下咒,刚刚当上妃子的小玉开始掉头发,变得面黄肌瘦……色衰而爱弛,容颜不再美丽的小玉很快便被打入了冷宫。紫隽趁机鼓动她使用血石,却不告诉她具体的使用方法,小玉为了恢复容颜,不惜使用禁术,最终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越发美丽的小玉将改头换面的紫隽当成了自己的心腹,利用小玉的巫术重新获得了哥舒宏的宠爱,成为了皇贵妃。小玉的脾气越来越差,一个叫做雪怜的小宫女不小心打破了她最喜欢的玉簪,被她下令处死,紫隽救了雪怜,并收她做了徒弟,教她巫术一起对付小玉。 说到雪怜,殷承夜与段紫陌同时瞅了对方一眼,又同时收回了纠结的目光。 哥舒宏因为长期接触血石变得越来越昏庸残暴,这个时候,段紫陌的父亲揭竿起义,攻进了王城,杀死了哥舒宏和小玉,紫隽诈死逃过了一命,溜出了皇宫。 被扔到乱葬岗的紫隽被一个讼师捡了回去,甜言蜜语之下成了夫妻。那讼师不是好东西,他也是西域残部逃出的人,在中原有个结发妻子,妻子家财颇丰,为了谋夺家产,他和紫隽联手将结发之妻害死,将人连夜埋在了仙女峰的一处锁穴就是水月庵后院柴房的位置。 此事之后,各怀鬼胎的两人互相算计,紫隽用血虫将讼师控制住,在这山中做起了鬼婆,讼师帮她收养了一个鬼族的孩子做噬骨女,供她奴役。一年前,讼师死在了南疆大祭司的手里,许久未曾谋面的国师又重现江湖,图谋改朝换代…… “没有谁天生犯贱愿意做鬼,只是做得时间长了,习惯把自己当成鬼,心里也好受些。”哥舒蕙叹息道,“我做了鬼是不得已,我不想我的族人也做鬼,不得见天日。” “咸鱼也有翻身日,东风自有转南时,凡是不要太过悲观,没有过不去的砍。”段紫陌淡淡地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金刚钻就甭揽瓷器活,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哥舒蕙心念一动,点头道:“谢陛下提点。” 段紫陌手指似无意识的敲了两下大腿,问道:“你娘那个徒弟雪怜,究竟是死是活?” 哥舒蕙道:“大约是死了吧,许久没有消息了。” 段紫陌忽然感到寒气森森,转头一看,殷承夜向她笑了笑,再回头,哥舒蕙已经倒了下去。 ------------ 第六十一章 天山的来信 “你干嘛?”段紫陌凑过去摸了摸哥舒蕙的脉搏,几乎停顿了,沒有什么生息。 “这女人心术不正,留着是祸害。”殷承夜一反常态地说,“你看看她的手。” 段紫陌扒开哥舒蕙的手,里面一条条被冰冻的血虫吓得她往后闪了一下,“至于费这么大劲暗算我,还讲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故事。” “你觉得她的故事里,真实的成分有多少?”殷承夜皱着眉,问道。 段紫陌啧啧两声,道:“**分吧。我看着她的眼睛,除了最后的一点之外,都很正常。” 殷承夜看了看哥舒蕙的尸体,突然吹了一个口哨,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落在马车周围。 “把这尸体弄走烧了。”他淡淡的下令,“封山,凡是红眼睛的东西一律杀无赦。” 说完,几个黑衣人抬着尸体出去,噌噌的几下全都消失不见了。 两人对视着,半天沒话,段紫陌不知道生什么气,嘴厥得老高,愤愤的看着他。殷承夜也觉得有点委屈,同样不甘示弱的会看着她,谁也不先开口打断这令人尴尬的沉寂。 正僵持着,马车突然停了下來,段紫陌眉头一皱,握了握他的手,挑开了车帘。面外路中央站着一个人,正是一脸怨毒狠戾的紫隽。 “天人血,果然是天人血。”紫隽干笑两声,柔柔地说,“皇上,臣妾终于找到最后一味药,你终于可以复活了!”说着,抬手就像段紫陌拍过來。 段紫陌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轻功在殷承夜的**之下已经少有敌手,逃命的本事更是一绝。她一闪身堪堪躲开紫隽的掌风,就觉得手面像是被刀子狠狠刮过似的生疼,暗道一声要糟,手中的一把毒针闪电般的撒向了紫隽。 殷承夜抬手点燃了一枚用來联络的信号弹,一掌打落紫隽用内力射回來的毒针,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飞起一脚向她踹去,沒有半点怜香惜玉同情老弱病残的犹豫。 段紫陌眯起眼睛,胳膊一甩,三支涂满了麻药的飞镖想着紫隽飞去。殷承夜趁机飞身躲开,拉着段紫陌到了身后,抬手放出了一阵诡异的青色浓烟…… 紫隽见了那道青色浓烟吓了一跳,她赶紧用袖口遮住口鼻,想要往山林中退去。殷承夜哪能容她逃脱,一个隔空打牛将她的穴道点上,她大吃一惊,从树上落了下來,摔了个正着。 “跑啊,怎么不跑了?”殷承夜笑呵呵的走了过去,青烟如影随形的追着将紫隽包裹起來,她的身上开始大面积溃烂,尖声嘶吼着,一点都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这是什么烟,我怎么从來都沒见过?”见多识广且敏而好学的段紫陌在这当口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缓和了一下紧张恐怖的气氛,颇具喜感。 殷承夜上前几步捂住了她的眼睛,淡淡地道:“回去告诉你。把眼睛闭上不要看,省得晚上做噩梦睡不着觉。” 段紫陌拿下他捂在她眼睛上的手,不满地道:“老子不是被吓大的!呦喂!” 话音刚落,就看到紫隽的脸已经惨不忍睹,全是发黄的肌肉和血管,看起來非常的恶心。 段紫陌一头栽进了殷承夜的怀里,浑身打哆嗦,殷承夜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温不火地道:“都说了不让你看,你非要看,现在看到脏东西了吧。” 段紫陌哭丧着脸窝在他的怀里,闻着淡淡的兰花香,狠狠地掐了他一把,道:“看到了,怎么办?难不成回去用药水洗眼睛?” 殷承夜神情温柔的笑了笑,看向紫隽的时候又变得冰封雪染:“滋味如何啊,鬼婆?” 紫隽沙哑着声音,捂着脸道:“你是殷家的人对不对?殷家的人竟然沒有死绝!” 殷承夜冷笑一声,微微眯起眼睛道:“你们这些鬼怪还沒下地狱,殷家的人又怎么会死绝呢?” 紫隽浑浊的眼珠盯着段紫陌,道:“我早该看出來,你是水清源的孩子……哈哈,你娘若是知道你和殷家的人成了亲,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來!” 段紫陌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恶狠狠的盯着紫隽,突然笑了一声,道:“朕和皇夫乃是天定的姻缘,你羡慕妒忌恨也沒用。哥舒宏从來就沒喜欢过你,是个正常男人都不会喜欢你,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啊,朕都忘了你沒有镜子了。”说着,她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拿出一面精致的镜子,在紫隽的面前晃了晃,嬉笑着道,“沒有人会喜欢画皮的鬼。” 殷承夜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瞬间变得强硬甚至冷酷的段紫陌,这样的她,让他觉得很窝心。 紫隽看着镜子中如同恶鬼般的自己,大叫了一声,两眼一翻,彻底断了气。 段紫陌回身抄起车上预备的一坛梨花白往紫隽的身上洒去,吹燃了一个火折子,大火瞬间吞沒了紫隽的身体,一股恶臭的气味随着火焰升起,渐渐消逝。 回到皇宫,段紫陌不顾咕咕叫着的肚子先去池子里泡了一个舒服的澡,然后出來吃了一大碗殷承夜亲手煮的酸辣牛肉面,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吃完面条,殷承夜又给她端來了一小碟自己酿制的话梅,把段紫陌吃得是笑逐颜开,心情变得极好,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几乎全都丢到了脑后。 “这有你的一份密信,是天山來的。”殷承夜批阅奏折的时候看到了压在书案上的信封,给她拿了过來,“你看看有什么事儿?” 段紫陌拆开一看,灿烂的脸上立刻多云转阴,“外公让我回去一趟,说外叔公算出一个大劫。”她拿着精致的玉竹签子扎起一颗冰糖杨梅放在嘴里,“和上次南疆之战不同,这次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去,我怕京城万一有变,咱们鞭长莫及就糟糕了。” 殷承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不相信尹默寒了吗?” 段紫陌叹了口气,轻轻地道:“老实说,我现在谁也不敢相信。” 殷承夜意外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这就对了。你是皇上,这个时候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段紫陌吐了核,又挑起一粒放到嘴里:“你不生气吗,我的话里也有不是很相信你的意思。” 殷承夜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啊?这个时候本來就是敌我不分,相不相信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看实际的行动。你放心,我明白。” 段紫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明白,所以我敢将江山托付给你。承夜,你和尹默寒是生不逢时,若不是我,逐鹿天下的可能就是你们两个。” 殷承夜双眸温柔的望着她,道:“你以为在后宫中争夺和逐鹿天下有什么区别?后宫波云诡谲,冷宫里的偷油耗子都十八个心眼,里里外外的有心人太多,就算你想独善其身都不能,一股脑的让你无法安生,除非你站到了最高的位置,还要时时刻刻小心被算计……” 段紫陌咬着嘴唇,道:“这次会天山,我想借着祭母的名义,带泽焰去。” 泽焰是漠北的五皇子,早在漠北之时野心他的便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虽然屈居后宫第三把交椅,却丝毫不显颓势,在储秀宫的那些侍君中口碑极好。 殷承夜心思百转,微微一笑,“也好,如果他真有问題,这倒是个离开的好时机。” 段紫陌笑笑,对他道:“我也是这样想。泽焰的背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才是这盘棋的弈者。不过当棋子成为弃子的时候,有些秘密他是非说不可了。说道下棋,有沒有兴趣下一盘?” 殷承夜点点头,转身拿过一个白玉的棋盘,两盒玛瑙的棋子。段紫陌取过一盒红色的玛瑙,两人快速的在棋盘上排兵布阵,竟是旗鼓相当。 “紫隽说先皇后若是知道你和我成亲,会气得……你我两家有什么冤仇么?”殷承夜举棋之间,突然想起了这事儿,心中一直不甚安宁。 “鬼婆的话你也信。”段紫陌看着棋局的走势,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举棋不定是兵家大忌,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否则阵眼破了都不知道。”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殷承夜不知道为何,非要执着于同一个问題,钻进了牛角尖。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上一代的恩怨与你我有什么关系?”段紫陌指了指棋局中的一子,“前头要走的路有很多,但是我就选择了这一条。” “如果走错了,将会万劫不复,你就不怕吗?”殷承夜满脸的疑虑,落下一子。 “有的时候,吃些小亏能占大便宜。我听外公说,我娘那会儿最常说的话就是吃亏是福。”段紫陌捻着手里的棋子,漫不经心的落下。 “话是沒错,不过,吃亏有的时候也不是福气。”殷承夜说这话又落下一子,决断如流水,再也沒有刚才的犹豫,进退之间的算计更是高明,步步为营。 “嗯,说的沒错。”段紫陌笑道,“不过我命硬,好几次濒临绝境还是死不了,死不了就又希望,跟老天爷慢慢的耗,总有赢得那天。” 此刻,红子已经呈现出了败势,她却不着急不着慌,似乎根本就不把输赢放在眼里。 殷承夜看着红子的走向,琢磨了一下,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段紫陌看似败局已定,却是在铺路,只需一子,便可扳回局面,反败为胜。从一开始,他就落入她看似不经意布下的陷阱中,直到最后一刻方才察觉,但为时已晚,胜败已定。 人生如棋,世事变幻,果然难以预测,更难以掌握。 “我输了。”殷承夜将棋子一枚枚的收入盒中,“陷得太深,拔不出來了。” ------------ 第六十二章 身向天山行 第二天早朝,段紫陌向众臣宣布了自己将在三日后回天山祭母,着皇夫殷承夜与皇侧夫尹默寒共同临朝辅政,侧夫泽焰伴君随行。 这个决定震动了朝野,大臣们议论纷纷,泽焰的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沒了底。 三日后,段紫陌带着泽焰和三十多个影卫,轻车单骑静悄悄的离开皇城,向着天山出发。 马不停蹄的走了三日,泽焰终于从马车中走了出來,见到了自打大婚便沒见过几次面的皇帝。段紫陌坐在另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里,拿着临來时殷承夜塞给她的各种零嘴,有一搭无一搭的往嘴里放着,明显的心不在焉。刚刚收到消息,漠北的宫变已经悄无声息的进行了,杰黎可汗不知是被下了药还是下了咒,现在就是一个提线木偶,人家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不知皇上叫小王过來所为何事?”泽焰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自己看看吧。”段紫陌将手中的密信扔给他,十分小心的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 泽焰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脸色变得铁青,眼中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结冰化霜。 “别告诉朕对于这些你一无所知。”段紫陌的双眼眯成了一个月牙,“朕不是傻子。”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王听不懂。”泽焰将密信放在小桌上,“小王既然已经入了大夏的后宫,便是皇上的妃子,漠北之事与小王再无瓜葛。” 段紫陌看了看他,突然笑了一声,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素月阁的幕后老板不就是你?” 泽焰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笑道:“皇上此次前往天山祭母,为何不带皇夫,便是皇侧夫也比小王的情分多,何苦将小王这局外人拉进局中呢?” 段紫陌从袖口中拿出一条绣着月桂的奶白色丝绢手帕,淡淡地道:“是不是局外人无妨,认清形势比什么都强。别跟这丝帕的主人似的,痴心错付一场空。” 泽焰神情淡淡的,狼般的目光死死的盯在丝帕上面,“我还真是小看了皇上。” 段紫陌将手上的丝帕交给他,叹了口气道:“朕也不想这么做,她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了。” 泽焰眼神突然变得极其犀利,冷声道:“你想要我怎么样?” 段紫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只想让你想清楚一个问題,你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泽焰看着她,反问道:“皇上,你想要的东西又是什么?” 段紫陌拿起一个水晶团子塞进嘴里,唔囊道:“我想要吃好睡好,过猪一样的生活。” 泽焰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还真是个远大的理想。她现在还活着吗?” 段紫陌一愣,随即明白过來,点头道:“当然。你放心,有我在,沒人能伤害到她。” 泽焰单手托腮,苦笑着道:“母亲离开之前,曾要我发誓好好照顾她,我沒有做到。” 段紫陌拿了一个青菜团子给他,道:“她不是杰黎可汗的孩子,是你母亲和卞相的孩子对吗?” 泽焰点点头,把团子塞在嘴里,味道出奇的好,“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想让她平安的活下去。不知道谁捅出去的,父汗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 段紫陌了然的点点头,道:“所以朕就说嘛,以你的聪明,被当成炮灰送给朕怎么可能一点反抗都沒有。都是为了她,你宁可委屈自己,也要保证她的安全。” 泽焰的心有一瞬间的柔软,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殷承夜和尹默寒这两个绝世枭雄都会对她倾心不已,这样的一个女人,如果沒有这样的身份,他也会不择手段的夺到身边。 叹了口气,泽焰幽幽地道:“漠北王族挥霍无度,女人不过是其中可有可无的点缀。我母亲是这样,我的妹妹更是这样。皇上,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般幸运幸福。” 他很小的时候,杰黎可汗不止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过段紫陌,那句话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杰黎可汗说,大夏储君段紫陌生而为王! 凭什么!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除了出身,她还有什么!这是当时所有王子的一致想法。 从那时起,他决定怨恨段紫陌,因为她投了一个万中无一的好胎,生下來就万千宠爱,不像他的母亲和妹妹,甚至他自己,身不由己,稍有不慎变便成了人家手里的玩物。 段紫陌咳了一声,道:“你很讨厌朕。” 泽焰出乎意料的老实承认,“不错,我很讨厌皇上。因为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我活着一点意义都沒有。”他猛地站起來,与她的脸只有一拳的距离,“我引以为傲的尊严被你踩到了脚下。” 段紫陌顺手往他的嘴里塞了一颗特级酸梅,神情愉悦地道:“好吃吗?” 泽焰被出奇不意的塞了一颗酸梅,眼泪都下來了,看她眼中似有笑意,便退开半步,“梅子?” 段紫陌笑了笑,道:“是梅子不是你妹子,当然更不是毒药,对付你用不着。心里酸吃什么都是酸的,心里甜就是喝醋都能喝出甜味。你心里又酸又苦,自然吃什么东西都像是吃毒药。” 泽焰被她说得一愣,随即眼中显出浓浓的笑意,“皇上这是在开导小王么?” 段紫陌摇摇头,笑道:“朕是实话实说。想要别人心里痛快,先让自己心里痛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不用朕说王子也明白不是吗?” 泽焰笑着捋了捋垂在眼前的发丝,意有所指地道:“小王明白。不过皇上,二虎相争的故事皇上又听沒听过呢?” 段紫陌摸了摸手上的玉镯,拿起冰糖金瓜条傻笑着啃了起來。 未到正午,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闪着耀眼的光芒。殷承夜坐在御书房内,手边放着一个紫砂镶金边的茶壶,一个昆仑玉做的茶盏,袅袅的茶香从茶盏中飘荡出來。 “皇夫大人,大理寺卿沈冲求见。”太监的唱喏声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分外的清晰。 殷承夜挥挥手,让沈冲进來,几个心腹人守在殿外,小心的看着來往的宫女太监。 “见过主人。”沈冲沒有向殷承夜行君臣之礼,反倒是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完全沒有了大理寺卿的斯文迂腐,与平日的书生形象判若两人。 “嗯。”殷承夜轻轻一抬手,沈冲站了起來,坐在下手的位子上。 “主人,仙女峰一带已经扫清,只是所有相关人等全部被灭口,无法找到有力的证据证明此事与尹默寒有关。”沈冲眉头紧锁道,“而且,我们的人里面有插进來的钉子。” 殷承夜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不奇怪,要是沒有才麻烦。这些日子,听说江湖上新出來一个什么门派,后台还挺硬的?” 沈冲点点头,道:“是,大联盟覆灭之后,神剑山庄的庄主林桐将大联盟的旧部收归己用,俨然已经成了武林盟主,而这个林桐听说是尹默寒的得意门生。” 殷承夜继续喝茶,低着头道:“林桐,不是三年前的两榜进士么?” 沈冲道:“林桐确实是两榜进士,不过因为出生江湖,母亲又身在乐籍,被先帝褫夺了功名,只能流落江湖。两年前,神剑山庄的老庄主被两个嫡亲的儿子谋害,林桐这个私生子便光明正大的入主了神剑山庄,继承了庄主的位子。” 殷承夜抬眼看了沈冲一眼,眼中是无关痛痒的淡漠,“那两个嫡亲的儿子都死了?” 沈冲叹了口气,道:“卷宗上写着的是自尽,想必是被杀人灭口了。” 殷承夜冷笑一声,道:“尹默寒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想要抓到他的把柄很难。” 沈冲暗暗蹙了蹙眉,道:“据红姐说,林桐与蔡涛那死鬼之前便有所勾结,跟卢阁主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江湖传言,林桐的新婚妻子沈小蝶便是当年卢阁主身边的蝶若。但是在三日前,沈小蝶暴毙身亡,听探子回报,沈小蝶那日在湖边凭空消失了。” 殷承夜站起身,将手中的朱笔搁在旁边的笔洗中,踱到他面前,道:“是突然消失的?” 沈冲点头,道:“是。在场的几个探子都傻了,疑神疑鬼的,总说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红姐看他们疯疯癫癫,也不敢让他们再执行任务,全都撤了回來。这两天闹得越來越凶,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大夫找了不少,都说是中邪了。对了,他们有个之前还清醒的,说了什么马?好像是西边进贡的宝贝。” 殷承夜眉头一皱,问道:“南疆杜宇那边有什么状况?” 沈冲想了想,很不自然的轻咳一声道:“很踏实,看不出什么來。陛下倒是与南王关系紧密,南王有何消息第一个得知的总是陛下。” 殷承夜扫了他一眼,道:“皇上的事儿你用不着操心。” 沈冲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很快又道:“属下得到消息,漠北日前花了大价钱,在江湖上撒下暗花,欲借天山之行的机会行刺皇上。” 殷承夜冷然一笑,道:“尹默寒知道这件事吗?” 沈冲恍然,微微一笑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殷承夜看着他顿了顿,笑眯眯地都道:“把这个消息放出去,要闹得众人皆知。” 沈冲张嘴欲说些什么,突然明白了过來,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他出去,殷承夜微微眯了眯眼睛,道:“聪明人,从不会只握住眼前的利益。” ------------ 第六十三章 长路漫漫兮 日暮下,永寿宫的太监们一个个在宫门外交头接耳,双股颤栗,心中惴惴不安。 尹默寒在内室的榻上喝着一杯竹叶青,文清进了门,微微躬身施礼。 “嗯。”尹默寒拿着玉瓷的杯子小口慢酌,也不说话。 文清是个精明人,极懂得分寸,只垂首侍立在一边,心中虽然有疑惑,脸上却不带半分。 尹默寒饮尽了杯中的美酒,斜睨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文公公,你是个聪明人,从不在不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也从不做不该做的事情。这宫中若是每个人都和文公公一样聪明,本王也就不用操心了。可惜啊,有些蠢货偏不让人安生。” 文清的头沒有抬起來,老老实实地道:“王爷,秽乱内宫是死罪,齐侍君如此作为,怕与齐家被抄有关。而这里面,未尝沒有徐常两位侍君的身影。” 尹默寒看着他冷冷一笑,道:“皇夫闭门不见,以为能躲了清闲。只是本王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后宫乱象,总要有个人出來负责。” 文清低声言道:“皇夫统领后宫,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亦难辞其咎。不过皇上那边……” 尹默寒点了点头,道:“若不是顾忌着皇上,本王如何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文清吞了口冷气,缓了半天才道:“王爷,用不用奴才将那三位侍君办了,做成暴毙?” 尹默寒眼睛合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后长叹一声,道:“摆驾未央宫。” 还沒等尹默寒将车撵备齐,未央宫的皇夫殷承夜的銮驾已经到了永寿宫前。他下了銮驾,与走出相迎的尹默寒撞上,两人很有默契的对视而笑,相携着走进了永寿宫的内殿。 到了内殿,宾主落座,殷承夜看着尹默寒道:“齐侍君之事王爷想必已经知道了。” 尹默寒点头道:“不错,正要去未央宫找皇夫商量,事关皇上的颜面,不容小觑。” 殷承夜沉默了半晌,道:“此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吩咐本宫便宜行事。” 尹默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道:“皇夫打算如何处置那不知廉耻之人?” 殷承夜淡淡地道:“依照宫规处置便是。皇侧夫要的不就是这句话?” 尹默寒笑了一声,道:“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这乌烟瘴气的后宫彻底清扫一遍如何?” 殷承夜欣然一笑,用他特有的清冷声音道:“正有此意。” 深秋的晚风寒冷刺骨,如同刀剑。段紫陌一行人的马车來到了塞外的红梅山庄暂作歇息。 晶莹美丽的红梅尚未开放,是有一颗颗小花骨朵在遒劲有力的树枝上挣扎,仿佛一转眼就会被罡风挂断。然而,罡风过后,它依旧立于原地,纹丝未动…… 段紫陌身披着一件雪狐的大氅立在山庄的后花园中,看着满园的梅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发什么呆呢?”一个娇俏的声音从她身后传來。 段紫陌回过头一看,微微一笑,说话的是山庄的主人,她的师妹梅若雪。 梅若雪人如其名,如梅花般清丽,如雪般无暇。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么呆,长这么大一点都沒变。” 那时的梅若雪可不像现在这般美丽,头发枯黄面上全是菜色,被人贩子带到人市上贩卖,落到一个杀猪的屠户手里,她悄悄逃走,误入了天山,被赏梅的段紫陌带回了家,因祸得福被天山老祖收为入室弟子,学了一身的本事。 “刚刚收到了殷承夜的飞鸽传书,皇宫里头出了点事,从某种意义上讲,我被戴了绿帽子。”段紫陌说得委屈,眼中却含着隐忧和担心。 “又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大不了给弄出去,省得碍眼。”梅若雪不以为然地说。 “跟你说不清楚。”段紫陌叹了口气,找了个石凳坐了下來,“这里头的事儿很复杂。” “那就跟我说说清楚的,跟你來的那个小子是谁啊?”梅若雪好奇地问。 “怎么,你看上了?”段紫陌立刻來了精神,笑逐颜开地道,“他是泽焰,漠北的五皇子,文才武功都不错。怎么样,看上了的话我给你说媒去!” “老实说,你真不适合当皇帝。”梅若雪明媚一笑,“那小子明摆着沒安好心,你还嘻嘻哈哈的,别到时候让人给卖了还给人数钱吧。” 段紫陌掐了她一把,缓慢地道:“人之初,性本善。他不是一个坏人,只是身不由己。” 梅若雪翻了一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道:“在你眼里有坏人吗?你总是这种性格,很容易吃亏上当。不是每个人都能及时良心发现,有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啃了。” 就好像当初的她,虽然一开始很感激段紫陌相救,但是时间一长,妒忌之心便占据了整个心房,让她变成了魔鬼,非要置段紫陌于死地不可。那个时候,她就跟疯魔了一样,忘记了别人的恩,一点点小事就会让仇恨越积越重,最后爆发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段紫陌目光幽深,淡淡地道:“我不想让他们都埋沒在后宫里等死。你知道的,我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个人,以前是尹默寒,他放弃了这个机会。” 梅若雪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凌厉,“我早就说过,尹默寒不值得你付出。他的眼中隐藏了很多阴霾,就算沒有卞若兰,他的心里也不会全都是你。” 段紫陌神色坦然,笑着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一个人了?” 梅若雪自嘲的笑了笑,道:“真心需要真心來换。我的真心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又怎么样去给别人呢?你不是常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我不想害人害己,落得沒趣。” 段紫陌皱了皱眉,嘴角抽了抽,道:“感情这种东西就跟便秘似的,你越强求越沒有,等你着急不要的时候吧,疼得你找茅厕都來不及。” 梅若雪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指着她道:“你还皇帝呢,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粗鄙庸俗。” 段紫陌见她笑了,便道:“这叫话糙理不糙。缘分这种东西很奇怪,不要因为一两次挫折就觉得天下的好男人都死绝了。长路漫漫,身边总要有个知心的人陪着不是吗?” 梅若雪收起笑意,正色问道:“你找到那个陪你在长路上走下去的男人了吗?” 段紫陌点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略带甜蜜与幸福的笑容:“我想是的。他是一个好人,能牵着我的手陪着走下去的好人。” 梅若雪站起身,走到一株梅树前,手掌轻抚着枝干,笑着道:“你的运气永远这么好。” 段紫陌摊开手,道:“是你不肯尝试,你若肯,会找到一个真心疼爱你的人照顾你一生。” 梅若雪无意间扫过一丝白裳在墙角处划过,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那就试试好了。” 段紫陌走到她身边,用内力催开了一枝梅花,霞光之下,红梅格外的娇艳。 两人相视一笑,走回了前厅。这时,一个白影从院子里闪了出來,他伸出食指,托住一朵盛开的梅花轻轻一折,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手一攥,化为了粉末…… 夜幕降临,月光将婆娑的树影投射到了储秀宫的茜纱窗上,轻轻摇曳。 芳仪阁内,两具身体纠缠在一起,疯狂的交缠起伏,急促的喘息和呻吟压抑的在暧昧的空气中飘荡,随着一声低吼,一切回归平静…… “表哥,我好怕。”**之后,女子湿漉漉的眼睛带着迷惘看着男人,担忧地说。 “怕什么。”男人翻身坐起,抱着女人娇小的身躯,微微冷笑。 “表哥,当今皇上仁慈,我们不如求皇上开恩,放你出宫……”女人迟疑了片刻,小声地说,“秽乱后宫是死罪,万一被抓,你我都必死无疑啊!”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冷哼一声道:“怎么,你后悔了?” 女人朝他挪了挪,火热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柔声道:“我不后悔,从來都不后悔。” 男人掐住女人的下巴,恨恨地道:“齐家完了,徐家和常家也沒了,都是那女人害的……” 话还沒说完,他突然迅速的抓起衣裳匆忙的套在身上,女人被他吓了一跳,也紧张的穿上衣服,跳下了床,找个地方藏了起來。 齐侍君身子一抖,沉声道:“别出声,躲好了。” 女人突然浑身发抖,若不是抓紧了屏风,几乎瘫倒在地。 齐侍君定了定神,小心的打开了一条门缝,无数手执火把的金甲武士将芳仪阁团团围住。他抬眼朝外面望去,心猛地沉了下來。 殷承夜和尹默寒走到芳仪阁门前,几个粗使的太监将门撞开。齐侍君心知今日难逃一死,干脆整了整衣冠,从容不迫的迎了出來。 “齐襄见过皇夫,皇侧夫。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殷承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淡然道:“來人,将里头的宫女拉出來。” 几个太监凶神恶煞的闯了进去,齐襄阻拦不成,反被几个侍卫制住,按倒在地。 “皇夫饶命,信王饶命。”女人衣衫不整的从里面被拉了出來,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 “齐襄,你还有何话说?”尹默寒眸子一动,冷淡地道。 齐襄浑身发抖,他紧紧的搂住女人,不屈的抬起头,桀骜的眼中显出淡淡的绝望。 “沒想到我一个小人物,竟然能让两位大动干戈亲自前來,倒也不枉此生了。” 殷承夜平静的目光落在尹默寒身上,笑道:“如何,可满意了?” 尹默寒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这可不像皇夫你的风格。” ------------ 第六十四章 消失的刺客 殷承夜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用只能尹默寒听到的声音说:“我能做的便是我的诚意。” 尹默寒转过脸,看着他,低声道:“皇夫未免太小瞧本王了,这些也能称之为诚意?” 殷承夜微微一愣,反问道:“若这都不叫诚意,那王爷告诉本宫何为诚意呢?若是本宫赦免他的死罪,给齐家留下最后的血脉,王爷又能如何?” 尹默寒看着他,摇了摇头,笑道:“你也太会做买卖了,本王很吃亏呀。” 殷承夜与他对视,淡淡地道:“本宫的诚意已经做到了,王爷的诚意本宫还沒有看到。” 两人站在相隔不到三步的地方,嘴角都带着一丝冰冷笑意,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留守在皇宫暗中监视的义翔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心中隐隐发慌。这两个男人的气势气场太过相似,都是武林高手,身上与生俱來霸气戾气不相上下,若是两人联手,则皇上的处境堪忧。幸好这两人是敌非友,爱上的又是同一个女人…… 被两人压倒一切的王者气势震慑的齐襄神色黯淡,他终于明白,对上这两个男人,他毫无胜算。正要咬舌自尽,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猛地一挺,一把短刃直指殷承夜。 殷承夜的瞳孔倏然一缩,有些厌恶的蹙了蹙眉,轻轻的挥了一掌。 齐襄的利刃打了卷掉落在地,齐襄本人也惨叫一声,拿着匕首的右手已经废了,提不起半点力气。他眼中充满了仇恨的看向殷承夜,怒道:“助纣为虐,你会遭报应的!” 殷承夜看着他,轻笑了一声,眼中有了一丝冷淡的笑意,“就凭你还想杀我?” 齐襄怨恨的瞪着他,阴森森的笑了起來:“你们别得意,那个女人能不能活过明日还是未知之数。只要她死了,天下就会大乱……” 还沒等他说完,就听“啪”的一声,尹默寒挥了挥袖子,一记隔空掌顿时将他打得吐了口血,里面还裹着两颗白森森的牙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尹默寒冷冷的看着他,“來人,拖出去打入天牢,好好的审问他的同党,沒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让他死。” 殷承夜瞥了尹默寒一眼,加了一句:“齐家虽然沒了,但是九族尚在。齐公子,你可要三思。”顿了顿,他又道,“皇上让本宫问你一句,你入宫,可是有人逼迫?” 齐襄一愣,身边的女人哇哇大哭,像是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大叫道:“皇上最是仁慈……奴婢和表哥青梅竹马,是太妃硬逼着夫人让表哥入宫的,夫人以死相逼,表哥不得不从。” “柳儿,不要再说了,是我罪有应得。”齐襄眼中的恨和不甘渐渐弱化,“你们比我可怜,我至少还是个男人,有个可以为我而死的女人,你们却只能分一个女人……” 殷承夜眉头一蹙,一个巴掌拍了过去,将他另一边完整的脸打成了猪头样子,“你想死是你的事儿,别侮辱她。在胡说八道,让你生不如死的招数本宫多得是。” 齐襄的目光看向尹默寒,怜悯地道:“信王,我同情你,你才是我们这些人中最可怜的一个!” 尹默寒冷漠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皇夫,本王现在改变主意了。” 殷承夜挑眉一笑,道:“本宫知道王爷会改变主意的。有些人蠢也就罢了,嘴还犯贱。真是不死也沒用呐。封宫吧,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尹默寒笑了笑,点头道:“來人,封宫。” 不再听身后的叫嚷哭泣之声,尹默寒笑着对殷承夜道:“去永寿宫喝一杯?” 殷承夜点点头,道:“恭敬不容从命。” 当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房间的时候,段紫陌从柔软的锦被中钻了出來。一大清早她就听到了外面有哭泣喧哗之声,大夫的本能让她赶忙起來穿好衣裳,提着自己的小药箱就往外跑。 走到门口,她被早就等在大门处的梅若雪拦住,才知道外面是一群从漠北逃出來的流民,來到山庄外面乞讨吗,她已经派人出去处理了。 段紫陌眉头微蹙,从门缝处往外看了一眼,全都是老弱妇孺,面色隐隐发黑。 “是瘟疫。”段紫陌神情严肃,就要推门而出。 “你干什么!”梅若雪拦住了她,“知道是瘟疫还往外冲?” “你也知道是瘟疫,为什么不救她们?”段紫陌难得的大声怒斥道。 “都是漠北那边來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梅若雪也急了,声音加大,“我已经派人围住了下山的道路,不会让她们把瘟疫传到大夏。” “漠北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吗?”段紫陌甩开她的手,“见死不救有违医德。” “段紫陌,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大夏的皇帝!”梅若雪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出去,“就算外面不是瘟疫,若是其中混有刺客怎么办?你的性命关系到大夏的社稷安危!” 段紫陌看着她不怒反笑,轻声道:“你也说了,朕是皇帝,朕的话便是金口玉言,让开!” “梅仙娘娘,行行好吧,救救我的孩子,梅仙娘娘……”门外,一个妇女嘶声喊叫,死命的拍着大门,悲悲戚戚的,令人心酸。 段紫陌用内力将梅若雪的手震开,打开了大门,柔声道:“都别慌,排好队一个一个來。” 泽焰这时也走了过來,对段紫陌道:“你救她们,我保你安然无恙到天山。” 段紫陌斜睨他一眼,笑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手不管。” 泽焰眉头皱了皱,道:“即便她们身染瘟疫,还是漠北的流民?” 段紫陌再也不看他,伸手抱起了那个吐着白沫奄奄一息的孩子,“再说废话这孩子就沒救了。” 说着,她从药箱里拿出针包,在孩子身上扎了几针,孩子紫黑的脸色渐渐转回正常。 “上山采些金银花和柴胡。”段紫陌回头看了一眼无奈的梅若雪,强硬地嚷道,“救人!” 那孩子的母亲双目殷红,发了疯一般给段紫陌磕头,哽咽得说不出话來。 泽焰神色复杂的看着忙碌着救人,把自己的生死完全置之度外的段紫陌,又想起了父亲曾经说的那句“生而为王”,这个时候,他对这句话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天色渐暗,忙碌了一天的段紫陌肚子咕咕直叫,她看完了最后一个疫病患者,将能吃的食物分发给众人,才想起询问他们为什么逃难到此。 这个时候,这些漠北流民才知道,不顾自身危险救了她们的人竟然是大夏的皇帝。 众人心中都有了计较,想着自家的可汗为了自己的利益将百姓推进死亡深坑,而敌国的皇帝竟然奋不顾身救了她们这些已经一脚踏进坟墓的人,谁好谁坏一目了然,都心甘情愿的臣服,沒有一个再想为残暴狠毒的杰黎可汗卖命。 一个长者悲愤的将漠北发生的各种耸人听闻的事情告诉段紫陌。原來,几个月前漠北王庭來了一个西域的法师,也不知道施了什么妖法,把杰黎可汗哄得团团转,王庭中的几个王子相互残杀,杰黎可汗变得一日比一日冷酷残暴,野心也开始膨胀。 杰黎将国中的一群老弱病残圈禁起來,由国师洒下瘟疫,然后驱离他们,让他们來到大夏來散播瘟疫,以达到兵不血刃拿下大夏的效果。 泽焰听到这儿傻了,他英明睿智的父汗彻底成了傀儡,漠北民怨沸腾,别说灭了大夏,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正想着,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 他抬头一看,正是段紫陌。段紫陌朝他笑了笑,令他心里骤然一紧,砰然心动。 吩咐梅若雪将这些流民安顿在山里,她转身回到书房,想给殷承夜写信。路过后院的时候,一股杀气迎面扑來,她一扭身回了一掌,就见一个灰色袍子的蒙面人半悬在空中,阴森森的看着她,一双眼晴死气沉沉的,沒有半分人气。 “你是什么人?”段紫陌高喊了一声,那人身形一动,几道寒芒向着她逼來。 “杀你的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段紫陌想也不想,转身与刺客交上手。 脑中出现殷承夜与人对战的招式,再结合自己的习惯攻了过去,段紫陌步步紧逼。刺客原以为她不会武功,沒想到打起來竟然不是她的对手,被她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梅若雪与泽焰闻声匆匆赶來,就见段紫陌招招精妙狠毒攻向刺客,那刺客被逼得狼狈的上蹿下跳,两人打了大概二三十招,刺客飘飘忽忽的飞向梅树林中。 “穷寇莫追。”梅若雪叫了一声,上前拉住欲追去的段紫陌。 “泽焰!”段紫陌叫了一嗓子追上去的泽焰,就看到梅树林里火光冲天。 “快救火!”梅若雪喊了一声,向段紫陌挑了挑眉,两人退了出來。 火势太猛,瞬间房倒屋塌,如同仙境的梅林化作了一片灰烬。 “泽焰,快出來。”段紫陌的嗓子都喊哑了,泽焰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在火中蒸发。 “什么人!”梅若雪挡在段紫陌身前,警惕的望着火中飘荡的人影。 一阵诡笑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响起,待大火扑灭之后,梅若雪找遍了整个梅林,去沒有发现一具尸体,刺客和泽焰全都不见了…… “这下麻烦了。”梅若雪抱着肩膀,飘渺的声音在浓浓的黑烟中不可捉摸。 ------------ 第六十五章 后宫多风波 一天之后,皇上被行刺和侧夫泽焰失踪的消息传回了尚都。文清端着一盘梅花小点走在回廊之中,小心的來到未央宫正殿,正了正身子,轻手轻脚的将糕点放在桌上,悄悄离开。 蘸着朱砂的狼毫笔尖稍稍一顿,殷承夜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将笔放下,捏了捏略显疲惫的眉心,站起來走到了内室之中,一身白衣的尹默寒正坐在八宝团金桌前喝酒。 殷承夜走了过去,取过一个白色的酒盅,到了一杯,自顾自的喝起來,沒有一个人先开口。 尹默寒看了看他,问道:“还在为泽焰的事烦心?” 殷承夜眼神顿了一下,依旧把酒盅送到唇边,笑道:“泽焰掀不起多大风浪,这点你比我清楚。我沒有必要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烦心。” 尹默寒冷声道:“储秀宫封宫一事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发不可收拾。你打算怎么处理,再接几个聪明伶俐的入宫?” 殷承夜轻笑一声,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有这个必要吗?” 尹默寒冷笑了一声,看着他道:“你认为沒有这个必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殷承夜抿了一口酒,淡淡地道:“这几日淑君刘岩不是常去你那坐么,与其费神去外面找,不如捡个现成的。桂花糕不错,尝尝?” 尹默寒随手拈起一块桂花糕蘸了蘸桂花蜜,放入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让他的眉头微蹙,“你对她的口味还真是了解,难怪她现在离不开你了。” 殷承夜的目光突然间柔和了起來,他看着尹默寒道:“刘岩的父亲是戍守漠北的将军吧。” 尹默寒拿起酒杯,轻啜一口,“嗯。听说,你的人在查神剑山庄的林桐?” 殷承夜抬眼看着他,点了点头:“不错。他是你的人?” 尹默寒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有几分讥屑之意,“何必明知故问。” 殷承夜的眉宇间也捎带着几分讥诮之意,道:“那就巧了,那刺客与林桐几乎一模一样。” 尹默寒沒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连眼神都沒有变化,笑道:“你的消息到灵通。” 殷承夜瞥了他一眼,道:“我知道,这个世上你能杀任何人,唯独不会害她。” 尹默寒眼中微微一怔,立即举起杯,“沒想到最了解我的,竟然是我的敌人。当浮一大白。” 殷承夜的眼底闪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干了。” 一个好的对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尽管两人对立,成日惦念算计着要让对方在这个世上消失,在心中却隐隐的有着一股惺惺相惜之情。 两人连喝了三杯,殷承夜放下酒杯,眼神冷了冷,“齐家的庶子中有个参将,据说七年前与漠北之战时战死沙场,尸体却一直沒有找到。” 尹默寒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最近风波频起,漠北按捺不住了。” 门外传來一阵小碎步的声响,文清的声音在殿外响起:“皇夫,皇侧夫,御史中丞郑大人携子前來问安,现在殿外候着。” 殷承夜冷笑一声,清冷的目光射向尹默寒,“话沒说到后头,还沒怎么找呢,人都找上门了。” 尹默寒定定的看着他,问道:“见还是不见?” 殷承夜笑道:“人家要见的除了我,还有你。你说呢?” 尹默寒看着他,近乎挑衅地说:“我若说不去,你又能如何?” 殷承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去不去在你,我无所谓。” 巳时不到,御史中丞郑文远带着自己十八岁的嫡子郑舒桐候在未央宫们外等待宣召。郑舒桐对父亲将他送进宫的举动很是不解,对于女帝,他毫无感情不说,更是心存厌恶。 “父亲,还要等多久?”他十分不耐烦的踢着脚下的石子,“不见正好,回去算了。” “混账,这话也是你说的!”郑文远压低声音教训道,“这里是皇宫,仔细你的脑袋。” 郑舒桐顿觉沒趣,耷拉着脸道:“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 郑文远见周边沒人,小声地道:“你忘了你表姨的嘱咐了?事关家族利益,不要任性。” 郑舒桐还想说什么,眼角瞥见了太监大总管文清公公正向这边走來,悻然的住了嘴。 “郑大人,郑公子,皇夫和皇侧夫在未央宫正殿,宣你们父子二人觐见。” 郑文远施了一礼,文清走到跟前,压低声音道:“郑大人,未央宫里的两位和皇上不一样,说错了一句就可能掉脑袋,必须谨言慎行,小心应对。” “多谢公公。”郑文远悄悄塞给文清一沓银票,“还望公公在皇上面前为我儿美言几句。” 文清一笑,道:“走吧,可别让皇夫和皇侧夫两位殿下等急了。” 郑舒桐跟着父亲身后装作欣赏沿路的风景,心中再次生出几分不甘。想他堂堂七尺男儿,却被迫关在这金丝编就的鸟笼中当个雀鸟玩物,真真的让人痛恨。 “郑大人,郑公子,未央宫到了。”文清轻唤了一声,笑着指了指。 郑家父子整了整身子,敛起面面的羡慕,跟着文清走了进去。 未央宫的正殿与别处宫殿不同,外人看來,格外的清冷肃杀。一进殿门,就看见高高的主座上端坐着一个身着紫色朝服的身影,他身侧有一个水蓝色的人影,这两位便是名满天下的皇夫殷承夜和皇侧夫尹默寒。 郑舒桐瞥了一眼,上位上的两个男人面目俊美,气势森然,那种淡漠的冷让他感觉呼吸都有些不自在。他不禁想,这样的两个男人为何会甘心困在后宫这个牢笼之中? 郑家父子跪下行礼,沒敢抬头,两股殊途同归的冷峻气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两人压來。 “起來吧。”说话的是坐在偏首的尹默寒,那冷冰冰的声音分外的悦耳。 感觉不到什么敌意,郑家父子被尹默寒和殷承夜一唱一和唬得一愣一愣的,郑文远隐晦的说明自己的來意,殷承夜与尹默寒对视一眼,开始打起了太极。 郑舒桐看得清楚,眼前的两个男人深不可测,如果真的按照表姨的指示入了后宫,争不争得了宠还在其次,能不能有命出去才是摆在他眼前最现实的问題。 一方面是虚无缥缈的富贵权势,一方面是自己的小名,郑舒桐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抱住后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 夹枪带棒的寒暄了一阵之后,殷承夜道:“此事还要等皇上回來再议,郑大人勿须心急。” 皇夫都发话了,郑文远还能说什么,只有起身告辞,带着儿子回府。 出了宫门,郑舒桐见父亲眉眼间显着疲惫,淡淡地道:“父亲,表姨是不是想要害咱们家呀?” 郑文远猛地抬起头,冷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郑舒桐搀着父亲上了马车,小声地道:“咱们家现在虽然不是门厅显赫,也算不错了,衣食无忧,干嘛要卷进这个漩涡里,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啊。” 郑文远颇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你就是不知道上进。你表姨是为了咱们家族!” 郑舒桐冷笑一声,道:“父亲,您莫要被那些好话冲昏了头。后宫的水太深,儿子怕淹死。” 郑文远琢磨了一下,儿子的话不无道理,犹豫道:“如果放弃这个机会,你表姨那边怎么办?” 郑舒桐眼神一厉,道:“父亲,我的那个表姨到底是什么人?” 郑文远犹豫了一下,道:“她是什么人你就不要问了。你若是不想入宫,干脆让你弟弟……” 郑舒桐急忙打断了他的话,“父亲,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这种事躲得越远越好,不是换个人就能解决的。执迷不悟,等待咱们家的只有死路一条。” 郑文远眼睛一亮,慈祥的目光顷刻间化为利刃,“我儿说得是,只是你表姨……” 郑舒桐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杀意,在郑文远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郑文远笑着点了点头。 正午时分,段紫陌一行的马车赶到了天山。站在山脚下,她仰着脸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天山,深深的吸了一口干净纯粹的空气,露出了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 “小姐回來了?”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胖墩墩的中年妇女在她身后笑着问道。 “是啊,回來了,三婶。”段紫陌回过头,“外公和外叔公都好吗?” “好,都好着呢。”三婶边说边和她走上了山,“就是这些天净闹小贼了。” “那个贼胆子这么大,竟敢跑天山撒野?”段紫陌好奇地问,“偷什么的?” “都是奔着寒潭里面的东西去的。”三婶十分气愤地说,“老祖说了,寒潭禁地谁进去都杀无赦,偏偏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打里面主意。” 段紫陌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死死的攥成了拳头。 “这些天可乱了,有江湖人在山脚下走动,图谋不轨呀。”三婶叹了口气,“老祖打死了一个擅闯寒潭的小贼,弄得山上人心惶惶的,对了,像是漠北那边的奸细。” 段紫陌一愣,问道:“那外公他们现在都在山上吗?” 三婶摇摇头,道:“你外公知道你成亲了,说要给外孙女婿找个见面礼,昨天就不见了。你外叔公倒是在,老爷子说你今天午时准到,让我给你准备饭菜。” 段紫陌蹙了蹙眉,说了句“一会儿见”便运起轻功飞上了万丈山脉。 三婶仰着头看了半天,无奈的摇摇头。 多日不见,本事见长。希望别跟她娘似的,重复同样的命运…… ------------ 第六十六章 母亲的故事 段紫陌上了山顶,在金霞阁找不到人,又去了月涧溪边,果然在一颗梧桐树下,找到了她的外叔公,仙风道骨的天机老人。 段紫陌给他行了个礼,道:“外叔公,我回來了。” 天机老人缓缓转过身,他一身水合色的道袍,年岁看起來不超过三十岁,面容十分年轻俊美。 “你这丫头还知道回來,还以为你把我们这些老头子都忘了呢。” “哪能啊。”段紫陌笑着上前,“听说这些日子有人打我娘亲的主意?” “都让你外公收拾了。”天机老人看了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瘦了,又不好好吃饭是不是?就说了不让你回去,你非要回去,现在一身的烂账,还都还不清。” “不回去不成啊,他怎么说也是我二叔。我知道您不待见我爹家里的人,可大面上还是要过去的。更何况,二叔沒有子女,对我别提多好了。”段紫陌小声嘀咕道。 天机老人脸色一黑,道:“你个小沒良心的,我们虐待你了?说这种话,气死我了。” 段紫陌无奈的看着他,所谓老小孩,就是要用哄孩子的手段对付。 做了一个鬼脸,她笑着道:“当然不是了,我喜欢的就是您和外公了,他们段家统统比不上。” 天机老人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模样,用胳膊捅了捅她,道:“三宫六院的滋味怎么样?” 段紫陌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劳心费神,要不是有承夜帮衬,还真麻烦了。” 天机老人摸了摸下巴,道:“我听说过殷承夜,是个狠辣的角色。可惜了,偏是殷家的人。” 段紫陌再次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动,问道:“殷家和咱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呐?” 天机老人左瞄瞄右看看,确定沒人后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你娘以前是殷家的未婚妻。” 段紫陌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天机老人,眼中闪烁了八卦的光芒,“我爹是小三?” 天机老人的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瞟了她一眼,将她拉近了闭关的石洞中。关闭石门,确定沒有外人能听见他们讲话之后,他才将事情的原有娓娓道來。 原來,水清源与殷家的嫡子殷楉郊是天定的姻缘,两家在两人年幼的时候便订下了亲事。然而之后天下大乱,星宿的位置偏离了预定的轨道,殷楉郊爱上了一个魔道的女人,背弃了婚约。水清源本來就不怎么喜欢他,又遇了一个那个死缠烂打不要脸的男人段昭沅,自然而然的和殷楉郊分道扬镳,两人的婚约也就此作罢。 殷楉郊爱上的女人是前朝的公主,为了保卫前朝他坐下了许多错事,被道门追杀。水清源为了保段昭沅登基,与曾经的青梅竹马刀兵相见…… “不对啊,殷承夜告诉我,他爹娘是死在江达手里的。”段紫陌睁大了眼睛问道。 “殷楉郊是殷家道法的佼佼者,若非被你娘废了,区区一个江达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天机老人感叹道,“你娘说过,她和殷楉郊的性格太像,殷楉郊为了他的女人可以连命都不要,你娘为了你爹也一样。所以当年,她废了殷楉郊的功力,也毁了殷楉郊的女人……” “也就是说,承夜是前朝哥舒家族的后裔?”段紫陌心里直打鼓,“难怪……” “所以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管从哪方面说,殷承夜和你的缘分都是孽缘。”天机老人的眉毛抽了几下,“你爹抢了他舅舅的皇位,你娘废了他爹娘的功力,导致最后他们家被灭门……丫头,你说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对你?” 段紫陌眉头皱了皱,咳了一声,“他从小受尽了苦楚,论理,我该给他一个交代。” 天机老人摸了摸下巴,啧啧摇头道:“还真让我料着了,你对那小子动了真心。算了,不说这个烦心事儿了,跟我去看看你娘。” 段紫陌点点头,跟着他走到一个清澈寒冷的潭水边上。 “这些日子,不止一拨人打这里的主意,就是沒一个成功的。”天机老人在前面走着,段紫陌步步紧跟,一步都不敢错,错了一步便会万箭穿心,掉入万丈悬崖。 两人來到一棵松柏前面,天机老人轻轻的在树干上扣了两下,拉出一个铁环,往下一拽。 段紫陌和天机老人站着的地方向地下陷了进去,到底地下,出现了一个入口,是一条暗道。天机老人拿出一颗夜明珠走在前面,段紫陌跟在后面,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的潮湿之气。 沒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座水晶宫殿,扒拉來玄冰铸造的大门,段紫陌踮着脚尖走了进去。 地上是用珍珠和水晶铺的路,正中央的有一座翡翠白玉雕成的小屋,里面放着一张千年寒玉冰床,上面躺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爹,娘,孩儿不孝,來看您了。”段紫陌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天阴沉沉的,下着连绵的小雨夹雪。殷承夜坐在听雪阁的露台上,焚香煮茶,好不惬意。 阮红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跟滚油煎了一样,抓耳挠腮,一刻都不得闲。 足足有一个时辰,殷承夜品完了一盏清茶后才缓缓开口:“我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 沒头沒脑的一句话让阮红一愣,她面色微慌,道:“主人,皇上是个好人,你不能……” 殷承夜抬起眼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阮红跪了下來,咬着牙,舌头艰难的在嘴里打转,就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殷承夜将茶水倒在盘子中,又重新斟上一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哥舒家那群王八蛋关我什么事?拿我当个十七八岁头脑简单任人摆布的雏儿么!” 阮红一惊,抬头望着他,欣喜地道:“主人的意思是要放弃复仇?” 殷承夜看奇怪的扫了她一眼,问道:“复仇?我和紫陌之间有什么仇恨?” 阮红被噎了一下,顿时无话可说,只愣愣的看着他。 殷承夜平静的看了看她,道:“前朝的余孽既然找死,就成全了他们的一片忠心,死后就埋在哥舒家的坟里。还有,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不希望皇上听到。” 阮红躬身称是,墨色的发丝上结满了晶莹的小水珠,太阳穴上的青筋也隐入了皮肤。 殷承夜手执着茶盏,眼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人与人之间的伤害,往往來自于最亲之人,之前的卢瑾瑜已经让他死过一次,他不想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殷承夜眸中映着火光,轻声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阮红微微挑眉,道:“这件事除了属下,就是那几个将死之人了。” 殷承夜扬起嘴角,笑道:“做得干净些,再出岔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与尚都阴冷的天气不同,天山此刻阳光明媚,天山老祖匆匆赶到,段紫陌已经吃完了一只烤鸭一条鳜鱼,正把爪子伸向新鲜出炉的香橙蟹蓉酥。 “外公!”见了天山老祖,段紫陌把油乎乎的爪子往身上抹了抹,跑过去蹭着他的胳膊。 天山老祖见到外孙女别提多高兴了,祖孙俩唠了会儿家常,天山老祖将一块玉牌从怀里掏了出來,交给了她,说是水清源的遗物。 段紫陌洗了洗手,郑重其事的将玉牌收好。天山老祖见状,拿出一块小手绢擦了擦眼睛。 “你也大了,有些事你该知道了。”他轻咳一声道,“那玉牌是漠北皇族的信物。” “啊?”段紫陌愣住了,她的娘是南疆的大巫,大夏的皇后,怎么又和漠北皇族有关系了? “说起來也是冤孽,你外叔公跟你说了你娘曾经和殷家的小子有婚约的事儿沒有?” “说了。这和我娘跟漠北皇族有什么关系?”段紫陌端着一杯雪莲花茶跐溜起來。 “还不是为了你那爹。当初殷家那小子不是帮着哥舒家的女人害你爹么,把你爹逼到了漠北,那时候漠北石城瘟疫横行,你娘不忍那些神棍巫师用小孩子祭天,出手相救,折了自己十年的寿命换回了十万人的生路。漠北的百姓都说你娘是天女下凡,声望超过了漠北的皇室。当时漠北的老可汗与你娘结拜为兄妹,送给了她一面玉牌,不论她在漠北做什么,都无人能够阻止。你娘在漠北训练了不少兵马,后來一举攻下來泗水。” “我娘还有这么一段英雄的故事,真沒想到。”段紫陌掏出玉牌摩挲了半天。 “我宁愿你娘什么都不会,也不愿她当英雄。”天山老祖伤感地说,“你也一样,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每天快快乐乐的,不愿意你做什么皇帝,吃亏受累不讨好。” “外公,我知道您心疼我。”她顿了顿,轻轻地道:“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 “听说你看上了殷楉郊的儿子?”天山老祖不乐意的看着她。 “嗯。”段紫陌点点头,一副幸福的样子,“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才见过多少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天山老祖想都沒想出言反驳。 “才不是。”段紫陌很大声的说,“您沒见过他,见了一定喜欢。” “别又是一个尹默寒吧。”天山老祖嘟囔着嘴,“上次你也这么说过,可结果呢?” “这次不一样。”段紫陌坚定地道,“殷承夜和尹默寒绝对不一样!” 天山老祖见她固执,叹了口气道:“丫头,不要把真心全都投进去,给自己留条后路。” 段紫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认真的点了点头。 ------------ 第六十七章 大盗喊捉贼 在天山住了不到七天,影卫传來了消息,泽焰侧夫的三皇兄因为泽焰失踪一事來到了尚都,在朝廷上与两位摄政王吵闹不休,大张旗鼓的兴师问罪。泽焰一事再加上储秀宫封宫,大夏的后宫之乱已经闹到了朝堂和江湖之上,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段紫陌着急回去,天山老祖和天机老人一人一个大包袱塞给了她,里面除了大把大把的银票,就是大堆大堆的零嘴,还有不少二老新炼制的药品。 段紫陌看着几乎被塞满的连坐的地方都找不到的车厢,干笑了几声,使劲儿挤了进去。 马车飞快的在官道上疾驰,日夜兼程,仅花了三天的时间便从千里之外的天山赶回了尚都。 马车直接进了未央宫的宫门,段紫陌一股脑的将自己带回來的东西塞进了偏殿里面,然后走进寝宫的内室,倒头躺在龙榻上就不起來了。 殷承夜回來见她占了一张床,就推了推她,让她洗洗再睡。 段紫陌仰着脸看着他,心里不知为什么开始打鼓,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殷承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计了一下,道:“大概亥时了吧。” 段紫陌蹙了蹙眉,“我回來的时候听到些闲言碎语,都是说你的,却沒有尹默寒什么事。” 殷承夜愣了一下,伸手将她往里面推了推,自己和衣躺了上去,道:“是封宫一事吧?” 段紫陌翻了个身,道:“不止,还有泽焰失踪,我们这次让漠北反咬了一口。” 殷承夜身子一侧,与她对视:“你看起來一点都不着急,可是有了对策?” 段紫陌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到沒,漠北皇室的报恩令。” 殷承夜拿过來看了看,笑道:“这东西有些用处,你是怎么得來的?” 段紫陌将自己母亲当年救了漠北十万人的事情告诉了他,“跟轮回似的,我也遇见了同样的……啊,你干什么,疼。” 殷承夜死死的扣住她的手,翻了个身压住她,恶狠狠地问:“你也想那么做?” 段紫陌被他吓了一跳,挣扎不开索性连动都不动,静静的看着他,“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 殷承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松开了她的腕子,却抓住了她的手,极其认真地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准你做这种事。” 段紫陌心中一紧,白了他一眼,倔强地嘟囔道:“我长这么大,还沒有人这么凶过我。” 殷承夜此时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讪讪地道:“抱歉,我刚才是因为……” 段紫陌转过头,轻轻地问道:“这些日子,你想我了沒有。” 殷承夜有些吃惊的看着见她耳尖发红,微微一笑,镇定地道:“嗯,还行。你呢?” 段紫陌两腮发红,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我也还行。” 殷承夜沉默了一会儿,搂着她的腰,轻声问:“那刺客抓到了吗?” 段紫陌摇摇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跑的。” 殷承夜眯起眼睛,沉声问:“他们?你是指这次行刺是泽焰的金蝉脱壳之计?” 段紫陌“唔”了一声,淡淡地道:“梅庄外面來了很多漠北的难民,都那丧心病狂的国师,他让这些老弱妇孺染上瘟疫,然后赶到大夏,想要传染我们的百姓。还好及时控制住了局面,能救回來的人都救回來了,那些妇孺们也安置妥当……” 殷承夜冷笑一声,道:“几件事情发生的时间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段紫陌转过身,眸中带着几分温柔,道:“众口铄金,封宫的黑锅别一个人背着。” 殷承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知道。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段紫陌蹙眉,眼中的神色极为凝重,“希望你说的那个时候不会太远。” 第二天一早,段紫陌闻着香味从床上爬了起來,走到后面洗漱完毕,赤着脚跑到了书房,殷承夜正端着一碗馄饨向她款款走來。 “好香啊。”闻着香味,段紫陌的肚子叫唤得更加厉害,拿着勺蒯起一个送到嘴里,烫得直呲牙。咬了一口,顿时唇齿留香,将碗一把抢了过來。 “别烫着,慢点吃,又沒人跟你抢。”殷承夜的语气中带着连自己都不觉得的宠溺。 呲了呲被烫着的舌头,赶紧往嘴里塞了第二个,“真好吃,汤也好。” “吃点酸豆角,省得腻味。”殷承夜夹了一筷子酸豆角搁在馄饨上面,段紫陌就着一吃,眼睛都眯起來了,直接把看着不怎么起眼的酸豆角酸黄瓜一股脑的倒进了碗里。 “陛下。”文清的声音突然在帘外响起,“漠北三皇子泽雷求见。” 段紫陌沒搭理文清,接着往嘴里塞着馄饨和酸黄瓜,都不往外看一眼。 “让他在殿外候着。”殷承夜冷冷的发话,外面顿时安静了。 “真讨厌,连顿饭都不让人吃踏实了。”段紫陌抱着碗,吸溜着肉汤,小声嘟囔着。 “吃好了就干活吧,天色也不早了。”殷承夜指了指外面艳阳高照的蓝天。 “你做的比御膳房做的好吃,教教我好不好?”段紫陌拉着他胳膊,央求道。 “皇上。”文清的声音再一次不合时宜的出现,“漠北三皇子泽雷求见。” 段紫陌眼睛中闪过一丝不耐,起身就往外走,被殷承夜一把拉住,“穿鞋!” 她讪讪的干笑一声,进到寝室里面穿戴齐整,端着皇帝的架子从里面缓缓走出。 行到御书房前,她看到一个微微发福的粗犷男子站在院前,黝黑的面容露出了一个在她看來比较猥琐的笑容,“皇帝陛下。” 段紫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说还真是龙生九种,跟泽焰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泽雷也暗中观察着段紫陌,有些看不起这个美丽纤弱的女皇帝。女人吗,都是男人的附属,沒有了男人,女人也就沒有存在的价值了。 段紫陌眸光一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做了个“请”的手势,走进了御书房。 泽雷也跟着她走进庄严肃穆的殿中,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却石破天惊。就在刚刚,他想要是坏绊段紫陌一脚,让她摔跤出丑,沒想到段紫陌竟然轻轻松松的从他伸出的脚上斜了过去,就跟沒事人一样继续前行。他是个练家子,自然知道其中的奥秘,收起了小觑之心。 段紫陌坐到正位上,淡淡地道:“三王子,杰黎可汗近日可好?” 泽雷一愣,点头道:“父汗一切安好,多谢皇帝陛下费心。陛下,本王此次前來,是为了五弟失踪之事,请皇上陛下给漠北一个说法。” 段紫陌心中暗骂漠北贼喊捉贼,脸上却不得不保持微笑,装傻充愣道:“说法?朕还想让王子给朕一个说法呢!不瞒王子,朕带着焰侧夫前往天山祭母,半路遇到刺客行刺,结果朕发现焰侧夫和刺客似乎有所关联,亦或说,是和漠北有所关联……” 泽雷被段紫陌说得一怔,赶忙道:“陛下怕是误会什么了吧,陛下遇刺与漠北无关呐。” 段紫陌冷哼一声,心说你不是你咄咄逼人穷蹦跶的几天了?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了。老虎不发威,你就当我是小奶猫,就是小奶猫也有爪子,照样能抓人! “王子此言差矣,焰侧夫可是漠北的五皇子,此次失踪,与漠北怎么能沒有关联?” 泽雷几日前在金殿之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沒有了,语气和声调都软了下來。段紫陌却不给他任何机会,步步紧逼,尽显一代帝王之象。 泽雷心中焦急,脸上不动声色,道:“陛下,此事须从长计议,还望陛下三思。” 段紫陌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冷笑了起來,“若是朕不想从长计议,王子根本就沒有机会见朕。王子,大夏与漠北今时不同往日,漠北若是想战,朕愿意奉陪。不过朕奉劝王子一句,两国的和平來之不易,朕不想让两国百姓再遭涂炭。” 泽雷皮笑肉不笑道:“陛下仁慈。漠北与大夏缔结百年之好,就是不想再动兵戈。” 段紫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希望王子所言出自真心。” 送走了泽雷,段紫陌溜溜达达的回到未央宫,刚走进宫门,就闻到一股令人食欲大开的味道。循着味道向里面走去,就看到未央宫自建的御膳房内,殷承夜一个人在一大堆食材中忙碌着,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她一眼,冲着她微微一笑。 段紫陌走进來看了看,问道:“用我帮忙吗?” 殷承夜哑然失笑:“你会做饭么?” 段紫陌很认真的点点头:“还行吧,反正能吃。” 殷承夜摇摇头,指了指两个罐子中的白色晶体,“把糖给我。” 段紫陌将一罐子看着很像白糖,上面也写着糖的盐递给他。 殷承夜扫了一眼,笑着问道:“我要煮面,你來防水。” 段紫陌点头,舀起一大勺水,往里面放白面,觉得少了添些面,面多了再添水。 殷承夜笑着摇头,道:“你洗洗手坐着吧,等会试菜就好了。” 段紫陌眨眨眼,道:“你还真当我是饭桶啊,我会做饭,真的!” 殷承夜点头敷衍道:“我信,我真信。” ------------ 第六十八章 醉饮如意舫 段紫陌非要给殷承夜打下手,险些把厨房给烧了,殷承夜吓出了一身虚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她进到厨房这个危险的地带。 折腾了一通,段紫陌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响声,殷承夜给她做了几道拿手好菜,有些段紫陌连听都沒听说过,眼睛都直了,直咽口水。 殷承夜麻利的切菜生火,沒多时第一道热菜便出锅了,“尝尝,鱼香茄盒。” 段紫陌拿着筷子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顾不得烫嘴,往嘴里一方,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有米饭吗,我好饿。”她胃口大开,忘记了自己才刚刚吃完。 “等会儿还有好菜。”殷承夜突然觉得段紫陌此刻的表情非常的可爱,腿边忽然感到毛茸茸的,有什么东西在蹭他,低头一看,小老虎小豹子外加喵喵,都和段紫陌一样的表情,仰着头看着他,眼中的馋劲儿一样一样的…… 殷承夜突然感到生活很美好,他将闷好的米饭夹了些鱼肉,分成三份给三只小动物,转身又煎起了鱼包翅。段紫陌美滋滋的看着他忙碌,突然有一种很真实的家的感觉。 盛了一碗菜粥尝了一口,她愣住了,这个味道似曾相识…… “怎么了?”殷承夜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脸上那种又感动又疑惑的神情,也愣住了。 “沒什么,太好吃了。”段紫陌抢过來一个鱼包翅放在嘴里,“有种很熟悉的味道。” 殷承夜愣了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阴郁的转过身将糖醋里脊下了锅。 “一会儿咱们出去转转吧,我想去倚泓楼看看。”段紫陌含糊不清地道。 殷承夜随口“嗯”了一声,冷不丁问道:“听说信王的手艺也不错?” 段紫陌微微一怔,笑道:“是啊,跟你旗鼓相当。尤其是菜粥的手艺,简直一模一样。” 殷承夜嘴角噙着冷笑,眼睛里的不满都溢了出來,段紫陌瞅见后嘴角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突然产了个坏心,想要看看他吃醋的样子。 “做了这么多菜,不如叫他一起过來尝尝,你们切磋一下?”果然,话语刚落,段紫陌就看到殷承夜的脸在瞬间黑了几分。 殷承夜将饭菜端了过來,淡淡地道:“是我派人去请还是我亲自去请?” 段紫陌抬起头,有些阴沉的看着他,心里似乎有块石头堵在了自己的心里,难受得很。 殷承夜漫不经心的给她夹了几筷子菜,道:“听说你给泽雷难堪了?” 段紫陌原來的好心情郁闷了不少,恹恹地道:“沒什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殷承夜面色微冷,随即立刻回暖,明亮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昨晚上八百里加急的文书你看了吗?漠北那边的太平郡王水若寒起了谋反之心。” 段紫陌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两下,问道:“查实了吗?” 殷承夜叹了口气,道:“暂时沒有,不过我觉得应该趁着他羽翼未丰之际先下手为强。” 段紫陌嘴里的糖醋里脊突然变得很酸很苦,放下筷子轻声道:“他总是我的远亲,若无确凿证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是无辜的呢?” 殷承夜点点头,心中颇不以为然。这年头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有几个是干净的?无辜?这世上除了初生的婴孩,沒有一个是无辜! 吃完了饭,各怀心事的两人來到了倚泓楼。上了三层的包间,就见远处的河上听着几艘华丽的画舫,上面挂着轻薄飘逸的纱幔,里面传出了阵阵琴音。 “主人,夫人。”阮红上楼來时面色不好,眼中带着悻悻之色,给两人见礼之后,眯着眼看着对面河上的几艘画舫,“这些画舫是这几个月突然出现的,查不到底。” 段紫陌一惊,阮红的情报网非常庞大,能让她查不到的组织只有一种。 “去看看么?”殷承夜问道,“听说如意舫的琴姬琴技一流。” 段紫陌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殷承夜,“你还什么都清楚?” 殷承夜的眼中微微一动,笑道:“很奇怪吗?难道我不该清楚吗?” 段紫陌被他一句话噎得闭了嘴,扭头看向远处的画舫,刚才听着蛮悦耳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的糟心。撇了撇嘴,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殷承夜见她如此,心也乱了起來,不由得语气硬了些:“到底去不去?” 段紫陌被他强硬的语气激怒了,声音也十分的强硬:“去,为什么不去!” 殷承夜微微冷笑,伸手搂住她的小腰,也不理阮红,直接纵身从三楼的窗户跃了下去。 阮红看着两人转瞬消失的身影,捂着嘴闷头笑了起來,把进來的凤舞吓了一跳。 “红姐,怎么笑成这样了?皇上他们呢?” 阮红拉过她,趴在她耳边说了几乎,凤舞也痴痴笑了起來,“还真沒见着主人对谁这么上心过,就连当年的卢瑾瑜都沒有。” 阮红含笑看着她,轻声道:“看着吧,主人的好事将近了。” 段紫陌被殷承夜带到了最大的如意舫上,见惯了世面的老鸨子赶紧迎了出來,将两人引了进去,上了二楼临窗的雅间,里面十分的雅致贵气。 殷承夜随便点了几道清淡的小菜,叫了一壶明前龙井,邀琴姬上來演奏一曲助兴。 不多时,一个品貌不俗的女子抱着一把古琴上來,弹着曲子,婉转悠扬。 段紫陌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嘴角带笑的看着琴姬的殷承夜,心里越发的难受,叫了一壶梨花白自斟自饮,面色阴沉得仿若天边的乌云。 殷承夜看到段紫陌阴沉得就快下雨的脸色,心中暗爽,正待说话无意间瞥见泽雷从楼下缓缓走上,身边还搂着一个女子,与她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拿胳膊捅了捅段紫陌,段紫陌见他突然严肃起來,顺着目光看去,就见泽雷带着那女人走进了楼上的高级雅间,心中微微一动。 “爷,那是我们如意舫的花魁。”弹琴的琴姬看到殷承夜的目光一直跟在泽雷身后,笑了笑道,“倒是不巧,头两天被那位大爷给包了。” 殷承夜伸手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她,道:“把琴留下,你下去。” 琴姬揣好沉重的银子,笑意盈盈的施礼退下。殷承夜转头看了看脸上明显写着不快的段紫陌,轻咳了一声,喃喃地道:“或许不是尹默寒。” 段紫陌抬眸看了他一眼,无奈的笑了笑,道:“我不喜欢听靡靡之音。你会弹琴吗?” 换做是别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殷承夜早就急了,但是段紫陌却另当别论。他很自然的点了点头,走到琴台前抚了一曲很悠然的曲子,段紫陌细细一品,暗自点头。 一曲终了,段紫陌也走上了琴台,一屁股将殷承夜拱开,循着性子弹了一曲,把殷承夜这个在鬼门关前走过都不动声色的人给彻底惊着了。 看上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段紫陌实际上是一瓶子不满,都装一块多半瓶子还逛荡。 “怎么样?”段紫陌在琴弦上发泄了一通,心里痛快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很有天赋,不错。”殷承夜摸了摸她的头,也笑了笑。 段紫陌笑嘻嘻的又弹了一曲,饶是殷承夜功力高深,脑袋也晕乎乎的,像是喝了不少的酒。 操起桌上的酒壶,段紫陌对着嘴喝了起來,晃晃悠悠的走到窗边,倚在窗框上,看着黄昏的河面上熙熙攘攘的小舟,感到一阵落寞。 “回去吧。”殷承夜眉头微蹙,走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 段紫陌突然一把挥开了他的手,脸色微红,脚步有些虚浮的朝着他的怀里栽去。 殷承夜叹了口气,抬起她的下巴,朝她玫瑰色的唇亲了上去。 段紫陌刚开始微微的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安静了下來,双手一搭,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你还真不给面子。”殷承夜抱着她轻飘飘的身体,脑子渐渐的清醒,伸手戳了戳她红彤彤的脸颊,“怎么办?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了你了。” 这个时候,皇城的永寿宫内,尹默寒的眼眸中满是警觉,冷冷的看着屏风后面的一个人影。 一声轻笑之后,大殿内的烛火瞬间变成了幽蓝色,整个房间显得异常诡异。 蓝色的烛光中,一个妖娆的美人环着双臂,柔弱无骨的身体依靠在玉石的屏风上,脸上带着一抹轻佻的微笑,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恨意。 尹默寒沉默了半晌,冷冷地道:“幽冥鬼母此次前來找本王有何事?” 幽冥鬼母嘴角噙着冷笑,柔腻地说:“王爷,若是无事妾身便不能來了吗?” 她绕过屏风走了过來,白葱般的手指轻轻划过茶几,要拿起上面的一只玉杯。 尹默寒身上的杀意暴起,淡漠地道:“放下,出去。” 幽冥鬼母媚惑一笑,放下手中的玉杯,走到他的近前:“王爷,你太无情了。” 尹默寒瞥了她一眼,冷笑了一下,道:“本王若是无情,你早已经死了。” 幽冥鬼母挑眉一笑,声音骤然尖利起來,“王爷,妾身为了王爷的大业已经做了足够的牺牲!” 尹默寒冷冷的看着她,道:“本王认为这些是交易的一部分,你付出才会有收获,天经地义。” 幽冥鬼母盯着他的眼睛,媚笑道:“王爷,妾身的姿色能令所有男人倾倒,可惜这其中绝不包括王爷和皇夫。王爷实在是强人所难。” 尹默寒冷声道:“既然做不到,那你我的约定就此作罢。” 幽冥鬼母似嗔似怨的勾了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叹息道:“王爷,莫要伤了我的孩子。” 尹默寒手指微微蜷曲,笑道:“只要你乖乖听话,你的孩子就安然无恙。” ------------ 第六十九章 醋海生波澜 第二天下了早朝,艳阳高照,阳光播撒在大地上,显得格外的晴朗。殷承夜站在竹园里面,看着满园的翠竹,仿佛一座玉雕,一动不动。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眉头微蹙,转过身去,见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衣衫不整,妖媚不堪。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禁地?”他声音冰冷,唇角却微微扬起。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來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女人微笑着向他走近。 “交易?我从不和死人做交易。”殷承夜话音刚落,女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恶鬼门的幽冥鬼母,三年前让你逃过一劫,想不到自己送上门來了。”殷承夜居高临下的睨着迅速变成老太太的女人,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來投。” “你是……”幽冥鬼母顾不上自己迅速萎缩的脸皮,吃惊的看着他,“殷……” “怎么,才三年的时间就把我忘了么?”殷承夜淡笑着看着她,“我记得,你还有个儿子。” “承夜。”段紫陌下了朝就匆匆赶來,她脸色有些苍白,神情看上去也很疲惫,在见到地上如同干了枣子的女人后,眼中闪烁着震惊和愤怒的光芒,“她的主子是谁?” 殷承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心里觉得莫名的温暖,笑道:“不管是谁都无所谓。” 段紫陌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心里是不是有了打算?” 殷承夜敛去眼中复杂的情绪,摇摇头,对着幽冥鬼母说:“说吧,你知道我的手段。” 幽冥鬼母已经骇得说不出话,她这才想起为什么觉得皇夫的名字耳熟,分明是她的杀夫仇人! 三年前,恶鬼门不臣服与天音阁,门主卓不凡与天音阁的卢瑾瑜在阴山决战。殷承夜为了让卢瑾瑜获胜,将卓不凡打成重伤,卢瑾瑜杀了卓不凡,率众灭了恶鬼门,身中剧毒的幽冥鬼母带着才五岁的儿子逃进了深山躲避追杀。 在山里两年,她隐姓埋名不问世事苦练武功,只求有朝一日可以灭了天音阁为丈夫报仇。然而世事无常,她的儿子因为她的武功而身染尸毒,被西域來的巫师抓走炼毒人。她打不过那巫师,正绝望之时,赶上了尹默寒进山围猎,救下她儿子,也买下了她的命。 为了儿子和复仇,她忍辱负重,不管尹默寒让她做什么她都一一照办。半年前,她被派往西域执行任务,回來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皇夫便是曾经的仇人,今日未战先败,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机会报仇雪恨了。 目光渐渐涣散,她看了看段紫陌,诡异的笑了笑,用尽全身力气道:“小依……” 话未说完,面容僵硬的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收拾了,别脏了这园子。”殷承夜冷漠地说了一句,牵着段紫陌的手回了未央宫。 憋了一路,回到未央宫后段紫陌的头一句话就是:“小依是谁?” 殷承夜坐在软榻上,眼神闪了闪,沒有说话。 段紫陌见他不说话,以为是某些事情不能跟她说,心里更是憋屈。小依,明明就是个女人的名字!莫非是他曾经的女人? 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断地告诫自己要从容大度,不要去翻旧账,要向前看。可是…… 殷承夜斜倚在榻上,淡淡一笑,“小依,是我的妹妹,我养父收养的另一个孩子。” 他其实不想跟段紫陌说起自己那段血腥的过往,尤其是小依那一段,不是因为他和小依有什么,而是他觉得沒有必要,因为小依怎么想与他无关,他要的女人只有一个…… “她七岁之后就由我带着,一直到创建天音阁,她都可以算上我的左膀右臂。” 段紫陌微微挑了挑眉,干笑道:“哦,是你妹妹?” 殷承夜点点头,道:“是啊,十多年的兄妹,只不过后來她不想做我的妹妹了。” 段紫陌伸出手握着一个杯子,酸了吧唧地道:“青梅竹马呀。” 殷承夜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耐心解释道:“对,想要杀了我的青梅竹马。她一直都很恨我,认为我是把她从狼窝带进了地狱。她爱上了一个大侠,背叛了我这个邪魔外道的青梅竹马。” 段紫陌看着他无所谓的态度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问道:“她长得漂亮吗?” 殷承夜冷笑一声,点头道:“当然漂亮了。” 段紫陌接着问:“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殷承夜纳闷的看了她一眼,道:“不一样。你比较清丽,她比较妩媚。” 段紫陌又问:“那后來了,她有沒有跟你说她喜欢你?” 殷承夜神情尴尬地摇头,道:“她说我是一条沒有感情的冷血的蛇,比她男人差远了。” 段紫陌心里舒服了一些,神情也轻松不少,“真沒眼光。” 殷承夜笑了笑,道:“后來她和她男人一起对付我,什么招都用尽了,我还活得好好的。后來,那个男人成亲了,不过新娘子是与他门当户对的侠女。小依给他生了一个孩子,却依旧得不到一个名分,孩子也夭折了,是那个侠女给弄死的。” 段紫陌的眉头皱了起來,道:“那男人当初和她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杀你?” 殷承夜点了点头,笑道:“是啊,当她沒有利用价值了,自然一脚踢开。” 段紫陌啧啧两声,盯着他眼睛问道:“你是不是看不下去替她出头了?” 殷承夜好笑的看着她晴转多云的脸,点头道:“当然,虽然她背叛了我,却不代表能够任人欺凌,尤其还是一帮出了名的伪君子。我派人灭了那个门派,小依又回到了天音阁。” 段紫陌撅着嘴哼了一声,心道,是又回到你身边了吧。 殷承夜托着下巴,喃喃地道:“从那开始她就变得很奇怪,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身边的女人也总是莫名其妙的失踪,尸体都沉进了桃花潭里。” 段紫陌扭过头,不说话,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黑气。 “之前你的女人很多吗?”段紫陌突然凉丝丝地问了一句。 殷承夜愣了一下,身子凑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蛋,“怎么,吃醋了?” 段紫陌闪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沒有,就是好奇问问。” 殷承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但是解释又不是他的风格,一时也僵住了。 段紫陌大眼睛忽闪了一下,接着问:“你们还有联系吗?” 殷承夜干笑了一声,道:“她已经死了,是刚才幽冥鬼母杀的。” 段紫陌端详了他良久,转过头闭上眼睛又不说话了。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都不在乎你跟尹默寒之前的事。”这句话一出口,殷承夜差点沒把自己舌头咬下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段紫陌猛地站了起來,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消失在院墙之后。 殷承夜傻呆呆的坐在榻上,惊讶的看着段紫陌消失的背影不会吧,真生气啦? 胖了两圈的喵喵迈着优雅的猫步踱了进來,蹦到他的腿上,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他的胳膊“酿酿”的嗲叫。殷承夜黑着脸,按着喵喵的脑袋可劲儿欺负。 段紫陌架着她的马车跑出了皇城,在车厢里,她伸手砸着柔软的枕头,边砸边骂殷承夜。 在今天之前,段紫陌以为自己对殷承夜的感情就如同当初对尹默寒一样,拿得起放的下,但是刚才她从愤怒到冷静,突然明白了,她对殷承夜的感情要比自己想象的深得多,对于殷承夜,她恐怕已经陷进去,放不下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沒有找到那个可以让你清醒的突破口时,你的脑子一片浆糊,想什么都钻牛角尖,但当你找到那个突破口之后,你就会发现一切已经豁然开朗,能够清醒的分析,看清表象之后的本质。 段紫陌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会本着那个目标勇往直前。 窗帘的缝隙传來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段紫陌猛地睁开眼睛,停下了马车。不远处,一座小院矗立在林中,看着有些妖异,血的味道就是从那里传來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眼底闪过一抹不确定的犹豫。 许久之后,段紫陌轻轻踮起脚尖,蹭的一下子蹿了过去,如同一只灵猫般沒发出半点声响。 翻到院子里,段紫陌看到院子里躺着几个死人,其中一个的手里拿着的是泽焰随身携带的玉佩。掰开死人的手,段紫陌看了看玉佩上已经发黑的血迹,皱起了眉头。 往里面走去,再看到各色令人心生恐惧的刑具之后,段紫陌的手攥成了拳头,眼中尽是愤怒。 可以想象,泽焰在这个地方受到了什么待遇。而这些施暴之人,则是他的族人和亲人! 叹了一口气,她纵身飞了出去,心中升起一抹担忧。 泽焰他还活着吗?在受到如此严酷的对待之后? 段紫陌很怕自己找到的是一具尸体,这荒郊野岭的,成了白骨也不见得有人知道。 想到这儿,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心里乱糟糟的。 如果泽焰死在大夏,还死得这么惨,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还有一种可能!段紫陌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怕的可能,这个可能会让她陷入危险…… 停下了脚步,她的眼神一沉。林中一声轻响,显然是有人來了,武功还不低。 猛地,一道银光从旁边的林中破空而出,向着她袭來。 ------------ 第七十章 焰侧夫归来 段紫陌看着银光从眼前闪过,微微一侧身子,一根银钉立刻沒入了旁边的古树之中。不等她离开,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已经从树上跃下,将她围在了中间。 段紫陌的眼角微微下垂,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蒙面人恶狠狠地道:“要你命的人。杀了她的,重伤五千金!” 段紫陌冷笑一声,哀叹道:“我从來都不想杀人,你们为什么要逼我?” 话音刚落,人已经冲了过去,手中一把轻薄的玉剑闪过一道道寒光,瞬间将几个离她最近的蒙面人击倒,废了他们的手脚关节,让他们卧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候,二十多个影卫已然赶到,不用段紫陌再动手,人已经都收拾干净了。 段紫陌沒有耽搁,又朝着树林深处走去,四处涌起了一层薄雾,林间显得有些阴暗。 树林中,全身浴血的泽焰动作迟缓,脸色惨白,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到了化脓的皮肤上,又痒又疼。他停在一颗树下,扶着树干喘着气,脸上显出不自然的潮红。 靠着树干缓缓坐下,泽焰如骷髅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却安详的笑容。 他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身体里那蠢蠢欲动的血虫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神经,他要在毒素控制自己成为毒人之前结束生命,有尊严的迎接死亡。 倒在枯黄的草地上,他闭上了眼睛,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來。曝尸荒野,然后渐渐腐烂成一堆白骨,这种死法还真是狼狈。 段紫陌,对不起…… 就在泽焰断气的前一瞬间,段紫陌看到了他,立刻冲了上去,探了探他的脖颈,拿出金针在他身上的几大穴位扎了几针,他的脉搏又恢复了跳动,她松了口气。 “泽焰,你醒醒。”段紫陌轻轻的摇晃他,只见他闭目昏迷,脸上蜡黄得如同死人。 心下一沉,段紫陌拔下头上的玉簪,划开自己的手指,撬开他紧闭的嘴,滴了几滴血进去。突然,她包中的千年蛊王开始剧烈的摇动,她赶紧掏出装着千年蛊王的盒子,把它放了出來。 肥嘟嘟的蛊王顺着泽焰的耳朵爬了进去,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明显胖了一圈的蛊王又从他的耳朵里蠕动了出來,最里面还叼着几条血红色的长虫,沒两口就吞了进去。 泽焰咳嗽几声,渐渐苏醒,眉头紧蹙的睁开眼,看到了一张令他感到歉疚的脸。 “沒事了,你身上的血咒已经解除了。”段紫陌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别咽,含着。” 感到了身上那铺天盖地的疼痛,泽焰咧着嘴笑了笑,“谢谢你救了我。” 段紫陌听到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问道:“还能走吗?” 泽焰微微摇摇头,道:“够呛,你别管我,有人要杀你,快走!” 段紫陌眼睛一眯,笑道:“不用担心,我现在带你回宫。” 泽焰刚想说什么,突然身体一僵,眼中显出了绝望的泪芒。 “想走,哪有这么简单。”一个轻佻的声音在段紫陌背后蓦然响起,“水清源的女儿,果然和她一样,都这么爱多管闲事。” 段紫陌站起身扭过头看了來人一眼,一身蓝衣,蒙着脸看不清长相。 “果然丑人多作怪,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來吓唬人污染林子就是你的罪过了。”段紫陌的眼神一冷,抱着胳膊,嘴角噙着笑看着他,“你就是那个什么狗屁国师?” 蓝衣人眼中一片冰冷,笑道:“真是张可爱的小嘴,怪不得主人那么喜欢你。你说我要是把你的嘴割下來送给主人,他会不会把千年蛊王赏赐给我?” 段紫陌冷声道:“那就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这张皮子下头装得是什么货色!” 泽焰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來,道:“小心,他是个食人的妖怪。我亲眼看到他把人杀了,顿成肉汤吃下肚子……” 段紫陌脸色未变,声音更加平静,“你是西域萨拉族的人,不是那个国师对不对?” 蓝衣人大笑道:“果然是天山那俩老不死教出來的,有些见识。” 段紫陌一听蓝衣人出言不逊,不怒反笑,“打不打了,不打我就带他走了。” 蓝衣人上下打量她一番,道:“你的功力颇为深厚,却不是天山一脉。” 段紫陌听到一声微弱的呻吟之声,回头看了看几乎蜷曲在一起的泽焰,决定速战速决。 蓝衣人突然跃起,对着段紫陌劈下一掌,掌风带着腐臭与黑气,泽焰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这是传说中的腐尸掌,沾上点边就会化为一滩血水,而段紫陌据说根本就不会武功…… 段紫陌站在原地微微一笑,就在腐尸掌打下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蓝衣人眉头微皱,只听到后面一阵冷风声起,顿时血光迸溅,身首异处。 段紫陌在他身后站稳,手中的玉剑连一滴血都沒沾。泽焰彻底傻眼了。匆匆赶來的众多影卫们都傻眼了,怀疑的看着眼前决绝狠戾的女子,是不是他们温和善良的皇上。 段紫陌呆愣愣的看着那具一分为二的尸体重重的落在地上,突然淡淡一笑。 “走吧,回宫。”她淡淡地吩咐几个影卫小心抬着泽焰,坐上马车回到了皇城。 泽焰回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未央宫和永寿宫,殷承夜和尹默寒不约而同的來到御花园的湖心亭上,尹默寒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殷承夜坐到白玉石的椅子上,拿着一盏刚刚泡好的碧螺春抿了一口,浅笑道:“焰侧夫回宫是好事,怎么皇侧夫闷闷不乐的?” 尹默寒微微一笑,坐到他的对面,“皇上这几日都在常青殿,皇夫心里难道很高兴?” 殷承夜眼睛瞟向远处的常青殿,道:“皇侧夫何必装傻充愣,能让皇上停留这么久,焰侧夫的伤怕是不轻。漠北三王子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尹默寒直直地盯着他,道:“皇夫还真是心胸开阔,本王佩服。” 殷承夜挑眉一笑,眼眸中透出丝丝寒意,“皇侧夫谬赞了,本宫所做与皇侧夫不过殊途同归罢了。倒是皇侧夫曾与本宫说过一句话,本宫一直牢记在心。” 尹默寒垂下眸子,掩盖住心中的那片刻骨恨意,轻声道:“哦?” 殷承夜轻笑一声,道:“这后宫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人心不足,安分守己才能好好地过日子。本宫对此话深以为然。后宫不比朝堂,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也就算了,何必摊在明面上。皇侧夫是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相信你心里有个准谱。” 尹默寒嘴角微搐,笑道:“皇夫这算是警告本王吗?” 殷承夜笑着摇摇头,道:“本宫只是有感而发,沒有别的意思。当然,如果皇侧夫觉得这话意有所指,那就算是个善意的提醒吧。” 尹默寒抬起眼眸,眼中平静无波,声音也淡淡的,“皇上的武功是皇夫教的?” 殷承夜看到他眼中耳朵意味不明,悠然的点头道:“有什么问題吗?” 尹默寒轻轻挑眉,“皇夫与皇上毕竟相识甚短,有些事情皇上也不好告诉,也就难怪了……” 殷承夜的眼中泛出隐隐的不快,瞬间即逝,淡淡地道:“皇上倒是跟我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愿意再想,省得心里恶心。” 尹默寒眼中的怒意一闪而过,紧抿着嘴唇,转头看向湖中的残荷。 “户部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给太平王水若寒的事儿皇侧夫知道吗?”殷承夜突然问道。 “是军费吧,太平王是皇上的远亲,一直镇守与漠北相连的重镇。”尹默寒淡淡地道。 “可是本宫的探子回报,这二十万两银子沒有拨给军队,全都落到了漠北那边。” “这本王就不清楚了。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殷承夜望着湖中冒出头的鱼儿,徐徐言道:“希望是误会。” 尹默寒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藏住了一抹凌厉,“不管是不是误会,户部尚书一职郑玖光已经不适合了,太平王那边也要多派些人手。皇上的江山,就是你我的江山……” 殷承夜静默片刻,幽幽地道:“此刻,牵一发而动全身。” 尹默寒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山雨欲來风满楼。越是风平浪静,就越要小心谨慎,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爬都爬不上來。” 殷承夜见一叶小舟从远处划过,浅笑道:“本宫回去了,皇侧夫自便。” 说完,纵身往小舟上一跃,身形渐远。 尹默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心上,一滴鲜血缓缓滴落在大理石的地面。 常青殿中,段紫陌坐在软垫上,闭眼调息,让连续几日疲惫不堪的身体恢复了过來。 泽焰躺在内室的床上,整个人木木呆呆的,看着那昏暗的烛火,流下了几滴眼泪。 “心里不痛快?”段紫陌走过來坐在他身边,“或许与你父亲无关,是你三哥自作主张……” “从一开始我就明白,我的存在充其量不过是一枚棋子。”泽焰略略转过头,“但是我不甘心,我不想和我那几个弟弟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段紫陌拍了拍他,沒有说话,也不想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虚伪和幸灾乐祸。 “好好休息吧,这里很安全。”她站起來,淡淡地道,“想开些,不管怎样,你还活着。” 泽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惨笑了一声,喃喃的自言自语道:“是啊,还活着。” ------------ 第七十一章 内忧外患乱 香炉中的檀香渐渐扩散,弥漫到了整个船舱之中。晴空万里,水光潋滟,清风带着水汽混着檀香拂过面上,着实令人心旷神怡,身心舒展。 “你这几日操劳国事,实在辛苦。今日难得有空出來散心,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尹默寒亲自夹了她最爱吃的蟹肉鲜薯给她,“事情是永远忙不完的,总要放松一下精神。” 段紫陌闻言冷笑一声,漠北边城都乱成一锅粥了,她哪里还有心情游山玩水? “水若寒这个人你了解多少?”段紫陌突然问道,“他亲娘是不是一个叫雪怜的女人?” 尹默寒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道:“太平王不是太后娘家亲戚的孩子么,是嫡子啊?” 段紫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道:“如果现在这个太平王真的是当年那个孩子的话。” 尹默寒微微一怔,笑道:“从什么时候起,你我之间的谈话只剩下公事了?” 段紫陌苦笑一声,“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南疆之乱刚刚平息,漠北那边又再起烽烟,我实在沒心情风花雪月。派去西域调查的暗卫到现在都沒回來,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尹默寒倒了杯葡萄汁给她,“有些事情急不來。焰侧夫的身子好些了吗?” 段紫陌点点头,“好多了,幸亏我及时赶到救了他,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尹默寒晃了晃手中的月光杯,道:“你的武功是殷承夜教的?” 段紫陌不知道他为什么明知故问,又不好搪塞,只得点了点头。 尹默寒嘴角一挑,冷言道:“就知道他沒安好心。” 段紫陌抬眼看了看他,道:“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尹默寒轻笑一声,道:“你知道天山两位老祖为什么不教你武功么?” 段紫陌夹了一口蜜汁莲藕放在嘴里嚼了嚼,吧嗒两下,沒有殷承夜做的好吃。 尹默寒抿了一口酸中微苦的葡萄酿,叹息道:“你的命盘已定,武功越高,寿命就会越短。” 段紫陌眨了眨眼睛,笑道:“命盘已定,还寿命缩短?你是听那个神棍胡说的呀?我外公和外叔公不教我武功是因为怕我受不了这个苦,不输给我内力是不想我从小不劳而获,长大会沒出息,跟你说的那个原因完全沒有半点关系。” 尹默寒看了她眼睛半天,发现她沒有说谎的迹象,眉头微蹙,“你是说,我被先皇骗了?” 段紫陌一想到自己二叔不待见尹默寒的样子,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时候二叔可能不愿意我和你走得太近,我想学武功你不教,这不就是矛盾么。” 尹默寒满脑门子黑线,自嘲地笑了笑,很祥林嫂的自语道:“我真傻,真的。” 段紫陌一笑,道:“我小的时候也经常让二叔骗……对了,当初对二叔下手的女人好像沒死。” 尹默寒收敛起眼中的笑意,严肃起來,“不可能,那时我亲眼看着那女人沉入潭底,而且先帝为了确保她不能逃脱,还在她身上下了蛊,就算她侥幸逃了,也活不过月圆之夜。” 段紫陌眼中的笑意逐渐冷却,“泽雷还躲在驿馆中不见任何人么?” 自泽焰被救回來那天,泽雷就对外宣称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见任何人。 尹默寒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就几日漠北的金铎驿馆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段紫陌想了想,道:“你继续装作与我在此饮酒,我去金铎驿馆看看。” 尹默寒看了她,极为温柔地道:“殷承夜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段紫陌脸上的笑容一僵,站起來走到窗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道:“我曾经想过,你和卞若兰之间什么事情都沒有,我为什么不能再接受你。”她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笑着道,“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这个位置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我选择了他。” “殷承夜之前有过多少女人你知道吗?”尹默寒冷冷地问道。 段紫陌摇摇头,浅笑道:“那些事情是遇到他之前发生的,我不在乎。” 尹默寒看了她半晌,突然大笑,嘲讽地道:“你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却不原谅我的不得已!” 段紫陌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说:“谁说我不在乎!默寒,你和我青梅竹马,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比谁都清楚。你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儿我不知道吗?” 尹默寒身子一顿,笑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问心无愧。” 段紫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我知道,也很感动。可我不再是沒有任何负担的公主了。” 尹默寒把就被搁在桌上,道:“我是不是该谢谢皇上沒有对我下手?” 段紫陌突然一笑,道:“我不会对你下手,就像你不会对我下手一样。” 尹默寒走到琴台前,幽幽地道:“近日学了一首新曲子,我弹给你听。” 段紫陌坐下,听着他弹奏。然而,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他十指离弦,一曲终了。 “一曲长相思,愿天下有缘人莫错姻缘。”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眼中的希冀瞬间幻灭。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你真的要在这后宫中无望的守一辈子吗?” 尹默寒缓缓站起,黑眸中幽暗深沉,轻声道:“你也说了,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沒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赢家是谁。” 段紫陌怅然的看着他,叹道:“你若放手,我们还是朋友,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朋友。” 尹默寒挑眉看着她,问道:“若不放手,你我就是敌人了,对不对?” 段紫陌苦笑一声,平静地说:“不,依然是朋友,不死不休的朋友。” 下了船,文清匆匆的跑了过來,在段紫陌耳边说了几句,她的脸色大变。 “泽雷在驿站上吊了。”段紫陌回过身对着尹默寒说,“说是中邪被鬼附身了。” “泽雷是想玩金蝉脱壳?”尹默寒蹙了蹙眉,“我过去看看,你先回宫。”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段紫陌点点头,仿佛刚才在船上什么都沒发生一样,从容的上了銮驾,浩浩荡荡的往皇城的方向出发。 见段紫陌走远了,尹默寒转过头,问身边伺候的太监打扮的人:“苗圩,这是怎么回事?” 苗圩摇摇头,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主子,看來出來咱们,还有人想要分一杯羹。” 尹默寒怒极反笑,骑上一匹汗血宝马冲了出去,沒有一炷香的时间就來到了金铎驿馆门口。 还未下马,几道白光晃过。尹默寒扫了一眼,早已埋伏好的数十条人影将他围住,全都是标准的漠北彪形大汉,手里握着寒光凛凛的马刀。 “怎么是你?小美人怎么沒來?”泽雷从大门里面晃悠出來,一身明晃晃的甲胄耀得人眼晕。 “你的舌头是不是不想要了?”尹默寒用很平淡的语气问道。 “本王若是死在尚都,皇侧夫可知道后果是什么吗?”泽雷有恃无恐地问道。 “不过是枚小小棋子,也敢这么跟本王说话。”尹默寒抽出腰缠的软剑,从马上跃下。 一道白影闪过,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汉们全都倒在了地上,每个人脖子处都有一道血痕。 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泽雷腿肚子打转,有些埋怨自己的娘沒事儿瞎忽悠,非让他把大夏的小皇帝给劫了带回漠北,说什么叫挟天子令诸侯。现在倒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个,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泽雷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强硬,笑得有些猥琐,“我就是一枚棋子,是为了捞夺储资本才到大夏來的。” 尹默寒冷冷的看着他,淡淡地问:“杰黎还活着吗?” 泽雷眼中露出一丝尴尬,谄媚地道:“我來时还活着,现在就不知道了。” 尹默寒微微点头,道:“是谁指使你动皇上的?” 泽雷干笑了几声,眼珠一转,道:“是一个蒙面的女人,脸上有好几道疤瘌。” 尹默寒眼神闪了闪,声音极为平静,“三王子,你弟弟已经醒了,你不去看看?” 泽雷张了张嘴,叹了口气,“他既然醒了,必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册子,扔给了尹默寒,“我想和你做笔交易。” 尹默寒漫不经心的翻了一下小册子,淡笑道:“刚才还要杀本王,现在倒想做交易了?” 泽雷叹了一声,道:“我只想保命。权利也好,美人也罢,沒有命如何享受?” 尹默寒露出一个极好看的笑容,“这就是你的命?” 泽雷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这是我的诚意,我想用它來换命。” 尹默寒淡定的摇了摇头,“我沒什么兴趣,还给你。” 泽雷看了看地下画成一圈的尸体,身体僵硬了起來,“和我合作,比五弟要强。” 尹默寒眼中露出讥诮的神色,“是的。你五弟比你有脑子多了。” 话语一落,他手指一伸,封住了泽雷的穴道,像扔麻袋似的扔到了地上,套着一根绳子,迅速的策马扬鞭,向郊外的一座孤坟而去。 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一个蓝色的影子优雅的手中的火折子丢到了洒满火油的驿馆。 一瞬间,火舌肆虐,吞沒了整个驿馆,连带着一条大街。 ------------ 第七十二章 有情成眷属 段紫陌刚刚回到宫里,就听说金铎驿馆着起了大火,一阵腥味从喉咙里往外喷,她死死的抓住红木的门框,身子还是摇摇欲坠。 殷承夜从外面走进來的时候,刚好看到段紫陌倒在地上,他立刻飞了过去,伸手把人扶住,低头一看,怀里的段紫陌已经昏迷不醒了,脸上煞白,伸手摸了摸额头,有些烫手。 “几天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殷承夜把她抱到床上,盖好了锦被,拉起她的腕子把脉,“邪风侵体,是受凉了。” 翻开段紫陌的小药箱,他闻了半天,找到一个白玉的药瓶,上面写着风寒两字。倒出两粒药丸放在嘴里,喝了一口白水,低头托住她的脖颈,嘴对嘴的将药丸喂了进去。 把人抱在怀里,殷承夜似乎感受到她的身体渐渐松弛了下來,呼吸也绵长了许多。 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起身出去唤出一个影卫,轻声的交代了几句,便又回到寝室。他摸了摸她的脸,就见她的呼吸已经不再急促,眉宇间也舒展了许多,脸色微微发红,头上的高热被压制下去不少。 陪着昏睡的段紫陌约莫有半个时辰,殷承夜悄悄的起身,段紫陌还发着低热,双颊绯红,身体蜷缩在厚厚的锦被中,眉头紧锁,似乎在做噩梦。 殷承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走了出去,直奔后面的御药房煎药。虽然沒有弄出响动,段紫陌还是醒了,缓缓的睁开眼睛,浅浅的笑了笑。 走到御药房的殷承夜很快在灶台上煮了一碗浓浓的味道苦哈哈的中药汤子,又做了几个甜不甩放在旁边,给她端了过來。 段紫陌闻到那个熟悉的味道,又偷眼瞄了一下那碗又黑又稠的药汤,赶紧用被子蒙着脑袋,假装还在昏迷。 殷承夜走到床边,轻轻的拉下锦被,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低热,汗津津的,笑了一声,凑到她跟前柔声道:“起來吃药吧。” 段紫陌佯装模糊,蹭了蹭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就是不搭理他这个茬儿。 殷承夜不是沒看出她逃避喝药,无声的坏笑一下,伸手将被褥撩开,喝了口药,嘴对嘴的喂了下去。良药苦口,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段紫陌终于受不來装不下去了,睁开两眼蹿了起來,“我好了,不喝药。” 殷承夜将一个甜不甩拿过來塞进她嘴里,道:“乖乖把药喝了,全是你的。” 段紫陌的眼睛在药汤和甜不甩之间游曳了半天,仿若上刑场般地说:“拿药來。” 殷承夜笑了笑,看着她抹脖咕咚咕咚的将药汤一滴不剩的喝完,脸都皱成了包子样。 “好苦!”她两只大眼睛雾气蒙蒙的看着他,颇为委屈的伸出手。 殷承夜乐得捏了她的下巴一下,跟逗猫似的将甜不甩举起來,让她抢。 两人玩了一会儿,段紫陌觉得鼻子也通气了,身体也不疼了。 “金铎驿馆出事了你知道吗?”段紫陌被他抱着去泡药澡,问道。 “嗯,尹默寒刚刚回宫,脸色非常难看。泽雷先他一步被杀了。”殷承夜细心地将她放好,转身走了出去,“我给你做好吃的去,你洗完了就上床躺着,别在吹风了。” 段紫陌泡在温暖的水中,脑子乱糟糟的,匆匆的洗去身上湿乎乎的汗水,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从浴池里走了出來,直接钻进了被窝。 殷承夜弄了碗热汤面过來,段紫陌趁着热吸溜进去,立刻神清气爽,在船上受的风已经好了。 等她吃完之后,殷承夜快手快脚的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碗汤药,然后将她塞进被褥里面,坐在床头,淡淡地问:“你的气生完了吗?” 段紫陌摸了摸脑袋,问道:“我生气了吗?你又胡思乱想了。” 殷承夜将她的手塞进杯子里,环着她的要,凑到她耳边认真地说:“睡觉。” 温柔的气息吐在她的耳边,段紫陌觉得自己的脖子和耳朵都要着了,火烧火燎的。 本想伸出手扒开殷承夜放在她腰间的手,却不想他的手猛地紧锁,刚要抬头说什么,就觉得唇瓣上温热,慌得连喘气都忘了。 “别乱动。”殷承夜的声音沙哑,他刚刚不过是想逗逗她,沒想到把火给点起來了。 段紫陌听他冷冰冰的话语,心中又羞又气,狠狠地咬了他嘴唇一口。那泛红的双颊和雾蒙蒙的双眼,更添了几分诱惑可爱。她不想被他禁锢在怀里,使劲的扭动着身子,去忘记了自己在殷承夜的怀里,而且穿得很单薄。 殷承夜被她的举动弄得不上不下,好几次几乎把持不住,呼吸也急促粗重了许多。 “别动了!”殷承夜突然低吼了一声,用力制住她,不让她在胡乱扭动。 “殷承夜,这是我的床!”段紫陌沒看到他眼中的那丝危险,还在赌气。 殷承夜的眼神暗了暗,段紫陌的嘴又被堵上,这一次,她觉得地转天旋,殷承夜的一举一动都极具侵略性,再也不想平常那种游戏似的作弄,让她心里有些害怕,伸出手推他,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被他压在身下,衣襟已经半开…… 当夜,两人做了真正的夫妻,殷承夜血气方刚,足足折腾了半宿,还是因为担心段紫陌的身体方才作罢。抱着她清洗了一下,换了床单被褥,待一切稳妥之后,殷承夜才拥着她心满意足的入睡,这一觉是他这么多年睡得最踏实满足的一次。 次日清晨,欢愉的气息已经散尽,唯有丝丝的暖意,在帷幔之内不断扩散着。 段紫陌窝在殷承夜的怀里睡得很熟,这一夜她累坏了。殷承夜的手环在她的腰间,长长的睫毛微颤,缓缓地睁开。看着段紫陌疲惫的睡颜,他眼底满是疼惜。 殷承夜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能克制**的人,毕竟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禁欲修身,而且因为童年的某些遭遇,他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淡到有浅浅的厌恶。 然而,在段紫陌的呼吸一点点的吹在他的脖颈上时,他的心弦轻动,几乎不能抑制住心底的那股**。揽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地下滑…… “承夜。”段紫陌带着朦胧睡意,轻唤了一声,带着微微的娇嗔。 殷承夜低下头,对上一双带着淡淡羞意和一抹不自在的眼眸,“累不累?” 段紫陌听到他问的那句累不累,很想给他一句让他试试,不过想到这句话会带來的后果,她沉默了,低着头闷声说:“我想吃蟹黄包和水晶虾饺。” 殷承夜乐呵呵的穿上衣服去了厨房,沒多会,香喷喷的蟹黄包和水晶虾饺端了进來,还有一碗香滑的黑豆浆,甜味适中,特别的可口。 永寿宫的后花园中,尹默寒呆呆的站了一宿,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个晚上的。未央宫里发生了什么他不是不知道,却沒有办法阻止。 当意气风发的殷承夜出现在他面前时,尹默寒的脸上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微笑着道:“皇夫今日好兴致,本王还以为你得偿所愿之后便不会來了呢。” 殷承夜瞄了瞄花圃中的几株正在盛开的罂粟,笑道:“怎么会呢。皇侧夫今日吃螃蟹么,怎么这么大的醋味,该放些生姜去去寒气和腥气。” 尹默寒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夫特意前來就是为了消遣本王么?” 殷承夜面无表情的坐了下來,侧着身子看着一池碧波,道:“泽雷死沒死,王爷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人杀不杀本无关大局,只是……” 尹默寒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皇夫在说什么!本王亲眼看着泽雷葬身火海,不止本王,还有许多百姓也看见了,金铎驿馆化为灰烬,里面的人全都成了焦尸,尸体的数量和之前里面的人数完全一样,沒有人有生还的可能。。” 坐在石凳上喘了口气,尹默寒又道:“刚刚得到消息,西域的一些小国要派使者过來。” 殷承夜眉头微蹙,问道:“这不年不节的,漠北与大夏又关系紧张,他们这时候过來想干嘛?” 尹默寒冷笑一声,“还能干什么,看看有沒有油水可捞呗。” 殷承夜轻轻摆手,“不会这么简单吧。珍宝阁的案子还沒破,我总觉得和西域有关系。” 尹默寒眼神一厉,“那块妖石就是西域來的,之前水月庵的案子里也沒发现那石头……” 殷承夜眼角抽了抽,问道:“皇侧夫在皇城多年,可知妖石的作用?” 尹默寒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制造血魔!血魔的功效堪比南疆的僵王蛊。” 殷承夜的眼底一片猩红,淡漠地道:“西域诸国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呀。” 尹默寒放开殷承夜的手腕,笑了笑,“我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合作。” 殷承夜扬起眉毛,嘴角停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我也一样,和聪明人合作的最大优点就是有些话不用说出來,对方就能明白。” 尹默寒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有个问題,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 殷承夜眼底微凉,脸上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道:“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尹默寒点头,“和害死自己爹娘之人的孩子在一起,心里就沒有一点纠结么?” 殷承夜做吃惊状的看着他,笑道:“消息还真灵通。纠结这种东西属于酸腐的文人,江湖儿女讲究快意恩仇。当初是她救了我,所以我的命就是她的。” 这个答案很明确,明确得让尹默寒暗暗磨牙。 殷承夜站起身,背对着他,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道:“泽焰已经完全清醒了。” 尹默寒看着殷承夜穿过了花园,嘴唇维扬,脸上的表情阴冷,状如鬼魅。 “得意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 ------------ 第七十三章 泽焰的遭遇 中午吃过饭,段紫陌从未央宫乘了玉辇直接來到常青殿,才下了辇车,就见常青殿的首领太监匆匆领着宫女太监跑过來下跪请安。 段紫陌沒有搭理他们,微微弯着身子走了进去,泽焰还卧在床上,许久沒有起來。 “身子好些了吗?”段紫陌走过去搭了搭脉,“再养几天,就能下地了。” “皇上为什么要救我这背叛之人?”泽焰的脑子已经彻底的清醒了,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哀伤。 “你所谓的背叛是指什么?”段紫陌笑着问道,“是离开这个皇宫还是你决定离开漠北?” “从我入宫的第一天起,我就为漠北处心积虑的谋划,这难道不是背叛吗?” 段紫陌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你本來就是漠北的王子,为漠北打算天经地义。既然从來都沒想过忠诚大夏,又何來的背叛之说呢?” 泽焰猛地抬起头,看着她无声的苦笑起來,眼中显出一抹水色,“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统一了天下,漠北的百姓会不会好过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段紫陌咬了下嘴唇一下,“我沒别的意思,只是尚都出了太多的事,都和西域的国师有关。据我掌握的情报,那个国师和你三哥联手将你父汗控制住了,而你三哥昨天被烧死在驿馆中。” “那个畜生哪这么容易死。”泽焰捂着嘴咳了两声,冷笑道,“他的娘和我娘一样,都是放不到台面上的侍妾,不过人家狐媚,成了父汗的侧妃。” 段紫陌从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从里面拿了一个梅子放进嘴里,“尝尝,承夜做的,可好吃了。”说着,将油纸包递到他的跟前。 泽焰看了看她,捏起一个放在嘴里,腮帮子动了动,眼睛也亮了,“确实很好吃。” 段紫陌看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稍稍松了口气,“以后为自己活着吧,要不然太累。” 泽焰点头,叹息道:“那天你遇刺,我一眼就认出刺客是我父汗身边的侍卫长西图,他告诉我,漠北巨变,父汗让我马上回去。我信以为真,失了防备被他抓住,囚禁在山庄里。” 又拿起一个酸酸甜甜的梅子放在嘴里,仿佛有深仇大恨般的在咀嚼,“我是一枚看似重要棋子,其实无足轻重,只是用來扰乱视线,掩护那个真正的王牌。” 段紫陌哦了一声,惊讶道:“即便如此,也用不着那么对你呀?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泽雷自己不也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吗?” 泽焰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冷漠,轻轻别过头,“难兄难弟这种字眼不可能出现在我们身上。老实说,我们能活到这么大,手里都沾满了自家兄弟的血。” 段紫陌哑然失笑,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当君主的,眼里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王位。 “漠北的后宫比皇上的后宫可怕多了,每个孩子还沒出生,母亲就要先互相厮杀一番,最有手段的毒蛇才有资格生下父汗的子嗣。每年为了往上爬而亲手杀死自己孩子的女人不计其数,但是真能生下孩子,孩子还能平安长大的也不过是那么几个。” “我母亲生下我之后就不见了,我的养母收养我是为了争宠。”他眼神飘向远方,淡淡地道,“亲生母子都有可能自伤残杀,何况养母子。为了上位,我和她只能活一个。” 段紫陌微微一愣,心中暗骂杰黎那老东西不靠谱,害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我就是这么一个卑鄙的人,谁挡我的道,我就除掉他。”泽焰自嘲地说。 “你也说了,你们俩只能活一个。你又不是圣人,你不杀她就会死不是吗?” 泽焰抬眸看了看她,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怪不得他们都喜欢你,我现在也开始喜欢你了。” 段紫陌赶紧摆了摆手,道:“还是算了吧,梅若雪不错还未婚,改天给你说说。” 泽焰捂着肚子笑了起來,半晌才正色道:“你一点都不像皇帝……不过这世上也沒有比你更适合一统天下的皇帝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有一颗他们永远都无法拥有的仁慈的心。” 段紫陌摇摇头,腼腆地道:“我也是赶着鸭子上架,身不由己。” 泽焰淡淡笑了一声,继续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话我一直以为是个笑话。” 段紫陌听到这儿不乐意了,道:“谁说是笑话,我爹娘就是这样。我也只要一心人。” 泽焰点点头,说道:“所以说你们是皇家的另类。从我出生到來大夏之前,我父汗有多少女人沒人数的清,最受宠的是老七的娘和老三的娘。老七的娘出身高贵,比父汗小了整整二十岁。老三的娘则是因为比较妩媚,鼻子与父汗一直想要的女人很是相似。” 段紫陌皱起眉头,冷冷地道:“你父汗的野心还挺大的。” 泽焰叹了口气,“父汗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一统山河,将心爱的女人夺回來。” 段紫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问道:“你知道他心爱的女人是谁吗?” 泽焰端详了她一会儿,道:“我小时候曾经潜入他的寝帐中,见过他挂在床头的绣像,与你倒有七八分的相似,跟个神仙似的。” 段紫陌一听,联想到自己母亲曾经得到的玉牌,脸色沉了下來。 泽焰自顾自的说着,沒有发现段紫陌的脸已经变得阴森森的,“我被老三抓了,倒沒有多大的意外,成王败寇,输了就是死,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清楚。刚开始,他只是废了我的武功,把我关起來,残羹冷饭,还算能凑合活着。” “好景不长,我无意中发现后院有很臭的味道传出,就骗过看守去看了看。”泽焰冷笑一声,“我看到后院养着许多两只眼睛血红的如同野兽般的人,其中有一个我认识,是我以前的手下,漠北军中的校尉统领巴图尔。” 段紫陌直皱眉,听他的描述,这些人似乎已经魔化,成了西域特有的血魔。 “尸臭的味道很浓,我看得很清楚,他们身上都有尸斑,一个个跟僵尸似的。我看到几个穿着蓝衣服的人手里举着一条大蛇,让那蛇将人吃了……”似乎是不忍再说下去,泽焰摸了摸鼻子,身子打了一个寒颤,脑子里不自觉的想着那个可怕的瞬间。 “你有沒有看到一块红色的石头?”段紫陌突然问道,“血红血红的,看着挺瘆人。” 泽焰闭上眼睛想了想,摇了摇头,“沒有。之后我突然昏了过去,在醒來的时候,在一口井里。那井可不小,里面有不少白骨,看壁上的痕迹,那些人都是被活埋的。” 段紫陌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泽焰虽然不愿再回想,看到她急切的眼神,还是缓缓地道,“这个时候,井壁突然发出了一个古怪的声响,一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鬼怪面具的男人走了进來,他自称叫紫宸,是漠北的国师。” “紫宸?”段紫陌表面上十分平静,心里却十分的震惊。紫宸这个名字她听过,还非常熟悉。 “嗯,他给我身上下了血虫,说父汗答应他,将我做成和僵王蛊一样厉害的血魔。我可以死,但是不能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泽焰抱着双臂,微微颤抖,“为了逼我就范,他用蜡烛烤我,说是要做人油,还在我的穴道内埋了几道血气,就是想死都难了……” 段紫陌安慰的拍了拍他,他镇定了一下,接着道,“这期间,我亲眼看着巴图尔把那条大蛇杀了吃了,他们又抓了少年少女喂巴图尔,好好的一个勇士变成了一个恶鬼。当时我就想,就算是死,我也不要那么难看的死,我要堂堂正正有尊严的自我了断。” “我被他们折磨得几近崩溃,巴图尔突然发起狂來,杀了许多人,自己也爆炸成了一堆肉酱。我趁此机会强行运功,杀了几个看守,逃了出去。”泽焰抬眼看着她,“我以为我死定了,却沒想到遇到了你,你把我救了回來。或许真的是命不该绝吧。” 段紫陌点点头,道:“泽焰,你听过雪怜这个名字吗?” 泽焰愣了一下,不解问道:“沒有。这些年我的势力足够自保,对父汗而言是个威胁。就算是大夏朝中的那位王牌,都是无意听老七说起的。” 段紫陌单手托着下巴,点了点头,“想沒想过,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泽焰摇了摇头,“我这样的人还有以后吗?如果皇上不嫌弃,我愿在常青殿中青灯古佛,安安分分的过下半辈子。” 段紫陌叹了口气,道:“你是大漠的雄鹰,金丝雀的生活不适合你。” 泽焰自嘲地大笑了几声,道:“皇上,我的翅膀都折断了,已经废了。” 段紫陌微笑着看着他,道:“谁跟你说你废了?你以为我是个庸医,治不好你?” 泽焰笑了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已经沒有利用价值了,若是你治好了我,王庭那些人不会放过我,宫中的那个人也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你的武功恢复了,谁能动你半分?”殷承夜在殿外听了半天,见他与段紫陌的距离越來越近,便推门走了进來,若无其事的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戏谑。 段紫陌见殷承夜來了,便从包里拿出一个玉瓶放在泽焰的床头,道:“连吃七天,你的武功会恢复如初。等把身子养好了,再说之后的打算。” 泽焰拿了玉瓶,道了声谢,也觉得乏了。段紫陌见他眼中显出疲倦,拉着殷承夜走了出去。 ------------ 第七十四章 密探紫龙阁 回到未央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來。段紫陌吃了一大桶素鸡什锦饭后,将泽焰的话和自己的发现一股脑全告诉了殷承夜,殷承夜听完,脸色十分的沉重。 “紫宸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殷承夜思忖了片刻,突然道,“想起來了,上次在紫龙阁看书的时候看过。” 段紫陌握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道:“依你看,漠北安插在朝廷里的奸细会是谁?” 殷承夜接过她手中的空杯子,塞了碗杏仁豆腐道,“是谁都不要紧,狐狸尾巴早晚都会露出來。当务之急,是先去紫龙阁看看,宫里的秘密档案全在那里。” “今儿晚上去啊?”段紫陌三口就把碗里的杏仁豆腐吃完了,抹了抹嘴道,“明天再说呗。” “迟则生变。而且我有预感,今天晚上绝对不太平。”殷承夜微微冷笑道。 “那好吧,泽焰和尹默寒那边……”她才开口,就被殷承夜打断了她的话。 “泽焰那里有我的人,你可以放心。至于尹默寒,如果他都搞不定,谁去都沒用。”殷承夜沒有看她的眼神,柔声道,“你呀,少操点心,都快长白头发了。” 段紫陌的眼睛眨了眨,磨叽了很久,终于说:“好吧,这事儿我不管你。” 殷承夜默默的拿起一块糯米团子蘸着白糖往嘴里放,“沒想到杰黎的心上人竟然是岳母。” 段紫陌伸手擦了擦他粘在嘴角上的糖粉,冷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净做白日梦。” 殷承夜吃完了糯米团子,优雅的擦了擦嘴,问道:“血石是不是那国师偷走的?” 段紫陌笑了,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杀意,“或许吧。不管是不是,这个人都不能留。” 正说着,一个人影在窗外闪了闪,殷承夜扫了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进來吧。”他淡淡地说了一声,黑影嗖的飞了进來,摘下了面纱。 “红姑娘?”段紫陌见是阮红,心里一松,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主子,夫人,出事了。”阮红神色慌张,也沒有行礼,手紧握成拳,“楼里派出去的弟兄都被抬回來了,身上的血都沒了……一个神秘人偷入楼中,我竟然在她手下连十招都敌不过!” 殷承夜和段紫陌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都变了,段紫陌的神色尤其凝重。 “查出什么了?”殷承夜眼睛一瞪,冷声问道。 阮红低着头支吾了起來,殷承夜一看就明白了,什么都沒查着,还让人掀了老底。 奇耻大辱啊!殷承夜挥了挥手,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那个人的武功很奇怪,似乎不是中原的路数,像是西域那边的。而且感觉病恹恹的,出手却极为狠毒,对了,全身都是毒。” 殷承夜沉默了片刻,道:“倚泓楼留几个看守,其余的撤走。” 阮红拱手称是,殷承夜又说,“你先回去吧,跟他们说这些日子警醒着些,别脖子上的家伙被人办了都不知道。还有,打不过就跑,沒什么丢人的。” 阮红十分诧异的看着殷承夜,若是从前,任务失败暴露的话一个都别想活,赶上他心情好也至少要挨一顿鞭子,怎么今天不但沒罚,还说了这种不像他能说出的话? 段紫陌站起來走到床前,拿过一个珠宝盒子,“这里面有我配置的解毒药丸,你们拿去分了。遇到练毒功的实在躲不开,它可以救命。” 阮红眼眶红红的抱着一珠宝盒的药闪了出去,对殷承夜的转变多少有了些了解。 “吃饱喝足了,咱们也该出发了。”殷承夜起身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给她穿上。 “你也多穿点,外头特别的冷。”段紫陌打开窗户,外面的寒风一吹,打了个哆嗦。 殷承夜赶紧把窗户关上,给她换了一件狐狸毛的带着帽子的披风,捂得严严实实的,再开开窗户,透骨的寒风立刻吹了进來,“还冷不冷?” 段紫陌摇摇头,看了看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叹息一声,“走吧。” 殷承夜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抬脚踏上窗台,纵身窜了出去,掠着房檐往紫龙阁走去。 深秋与初冬交汇的时节,夜晚冷得厉害,呜呜作响的风卷着落叶,刮得人脸生疼。段紫陌被殷承夜护在怀里,又裹了一个毛绒绒的披风,一点都不冷,好有些冒汗。她抬头看了殷承夜一眼,见他只穿着一件墨色的袍子,在月光的映照下眉目如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沒多久,两人稳稳地落到了地上,殷承夜拿着一个钥匙捅了几下,硕大的铜锁咯嘣一下开开,两人抹黑走了进去,段紫陌点着一个火折子,幽幽的光亮在漆黑而死寂的紫龙阁中缓慢行进。 “看看是不是那个书架。”段紫陌凑到他耳边,指着第五个柜子,“妈呀!” 殷承夜听到她小声的惊呼回过头來,段紫陌已经贴在他的身上,指着蜘蛛网上來回爬动的蜘蛛,拍了拍她砰砰跳着的小心肝,“吓死我了,这地方沒人打算是怎么的……” 殷承夜暗笑一声,一掌挥过去,连蜘蛛带网都化作了尘埃,“沒事了。” 段紫陌咳了一声,整理一下衣服,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我就是沒准备好,要不吓不到我。” 殷承夜拿着火折子看了看四周,突然轻呼一声,“紫陌,你快看。” 段紫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见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上面的女子一身素白青衫,和她长得十分相似,“是我娘!” 殷承夜对着画像看了许久,又转过脸看了看段紫陌,笑道:“感觉不是很像。” 段紫陌不明就里,“外公说,我的鼻子像我爹,是整张脸唯一的败笔。” 殷承夜摇了摇头,挑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你比较像一个活人。” 段紫陌狠狠地掐了他腰眼一下,道:“什么叫我比较像活人,我本身就是活人好不好!” 殷承夜笑了一声,端详着画像道:“岳母气质比较清冷,好像天上的神仙。这样的人只能远观,沒有坚定的毅力和决心,是不可能把仙女拉下凡尘的。” 段紫陌点点头,扬起脸道:“我娘确实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殷承夜揉了揉她的腮帮子,笑道“我要是被她救了,只会顶礼膜拜,敬而远之。” 段紫陌的嘴角微微翘起,“所以这么多男人里面,我娘选择了唯一把她当普通人的我爹。” 两人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满是尘土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破旧的西域漫记,段紫陌翻了翻,指着泛黄的书页道:“在这里。你看看这幽冥之门的钥匙像不像血石?” 殷承夜低头不语,蹙眉道:“打开死亡之城的幽冥之门,就可以放出百万阴兵,夺取天下。” 段紫陌不屑地轻笑一声,道:“天方夜谭,哪有什么百万阴兵,就算有那也是阎王的鬼。” 殷承夜摇摇头,沉声道:“这还真难说。看看有沒有紫宸的名字?” 段紫陌平稳了一下焦躁的情绪,一目十行认真地看着,“紫宸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称谓,是西域巫族的大巫,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殷承夜凑过去,几乎贴上了她的脸颊,“死亡之城的记载最早出现在两百七十年前的殷氏王朝……”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不会是殷家吧?” 段紫陌转过头,冰冷的嘴唇擦过他的脸颊,“我跟你说过,你爹和我娘曾经指腹为婚吗?” 殷承夜听出她的话里藏着某些隐匿着的情绪,就如同平静湖面下的汹涌暗流,微微一笑,“我知道。在你去天山的时候,我查到了以前的事情,老一辈的恩怨略知一二。” 段紫陌不自觉的握了握手中的书,讷讷地道:“你都知道了……” 殷承夜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轻轻拥着她,“我爹会放弃丈母娘,是因为他不想要一个神仙摆在家里供着,我娘虽然刁蛮点,却是一个很好地妻子。丈母娘也是,能遇到我老丈人那样的男人,也是一生无悔。他们相互为敌,生死相抗,都是为了最爱的人。” 段紫陌叹了口气,淡淡地道,“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真的很幸运。” 殷承夜放开她,眼睛里看不出一点仇恨与厌恶,淡淡地笑了一声,“手怎么还这么凉?” 段紫陌摇摇头,在书房里面转了转,“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特别难受。” 殷承夜怕她身体不好,走上前带着隐隐的担忧问道:“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段紫陌摇了摇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好像南疆出事之前那种感觉。” 冰冷的手指轻轻碰触殷承夜的手腕,微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到血脉,让殷承夜平静的情绪有些急躁,“好了,咱们拿着书回去看吧,这里太冷。” 段紫陌点点头,伸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间,“你和我,后悔吗?” 殷承夜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抱住,“你呢,后悔吗?” 段紫陌浅浅一笑,安慰的紧了紧抱在他腰间的手,“我才不后悔呢,你也不准后悔!” 正在这时,门外传來了一声响动,殷承夜赶紧吹了火折子,和段紫陌隐在书架的后面,看着大门一点一点的被推开。 ------------ 第七十五章 冷眼与旁观 声音很轻,脚步声由远及近,殷承夜带着段紫陌飞上了房梁,伏在上面借着月光窥视。 两个黑衣女子从门外走进來,点了一盏蜡烛,两个人的面孔在蜡烛的微光下反射在殷承夜的眼里,微微一笑,这两个都是熟人水月庵中的神秘女人馨儿和早该死了的雪怜。 两人翻了半天,馨儿先受不住了,咳嗽几声,不满地道:“姐姐,沒有啊!” 雪怜还在翻找,回头瞪了馨儿一眼,冷声道:“别偷懒,找不着那东西,你我回去就是个死。” 馨儿闷哼一声,叨念道:“就知道拿我出气。姐姐,你说国师现在是不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弄得什么妖魔鬼怪!我那天看见那东西啃着尸体,全身的皮肤都是酱色的,一嘴快要腐烂的尖牙,看见我就朝我扑过來,差点把我咬了。” 雪怜叹了口气,道:“你不是把他弄死了么,国师为此还大发脾气,把我也牵连了进去。“ 馨儿坐在椅子上,揉着腿道:“我就推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摔倒在地上咽气的,关我什么事!姐姐你不知道,那人死的时候溅出來的血都是黑臭黑臭的……” 段紫陌眼睛睁得大大的,瞅向殷承夜看这架势,她们要找的东西是咱们手里的这个。 殷承夜一皱眉,点了点头继续看看,看她们还说什么,沒准有用。 馨儿埋怨了几声,又转身在书架上找了起來,抬起头,看到水清源的画像,蹙着眉沉思起來。 “真美啊,果然国色天香。难怪这么多年,国师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段紫陌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殷承夜很明显的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隐隐寒意,握住了她的手。 段紫陌冷眼看着,缓缓的抬起了沒有被殷承夜压制的右手,殷承夜见状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手臂紧紧的搂着了她,连连摇头。 段紫陌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无声的叹了口气,放松了身子,继续往下面看。 “姐姐,怎么了?”馨儿见雪怜疑神疑鬼的四处踅摸,带着一丝笑意问道。 “你有沒有感到这屋里有人?”雪怜极为敏感,刚刚的一丝冷入骨髓的寒意让她心生恐惧。 “姐姐,自己吓唬自己能吓死哦。”馨儿走了过去,“如果找不到那东西,不如把这幅画像拿回去给国师将功赎罪?有了它,国师就不会责罚咱们了。” “馨儿,你什么时候学会自作主张了?”雪怜不悦地道,“偷奸耍滑的事情最好不要做,莫忘了咱们身体里的蛊虫随时都能要了你我的性命。” “姐姐,我当然沒忘,所以我觉得咱们这么做根本不值得!”馨儿的声音微微放大,语气也越发的激动起來,“你看看人家倚泓楼的待遇,再看看咱们,同样都是斥候细作,凭什么咱们的命就贱如泥土,人家的命就如同金玉呢?” 馨儿的这番话让殷承夜和段紫陌怔楞了一下,彼此对望了一眼,就听她继续嘀咕道,“那天国师把珍儿叫进來房里,珍儿一直都沒出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看……” “够了!”雪怜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这种话以后不要说,连想都不要想。” “姐姐,珍儿是你的徒弟,你就一点都不着急?”馨儿咄咄逼人地道。 “她的命是国师给她,如今还回去也是正常,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以前也以为是,但其实我们都错了。你看看人家成雪妍,原本和我们的命一样,甚至还不如我们,可现在人家过得是什么日子!”馨儿冷哼一声,“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可你想过沒有换一种活法活下去,不要再做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雪怜眯起眼睛,杀气一闪而逝,“你和成雪妍见过面了,对不对?” 馨儿点点头,轻声细语道:“我和她见过面,确切的说是我的毒奈何不了她,被她制住坐下來谈了谈。她告诉我,之所以现在不怕我的毒雾,是因为那个小皇上给她们楼里每个人都配发了解毒的灵药,而且小皇上说了,打不过就跑,保命要紧。” “所以你动心了,想要背叛国师?”雪怜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悲悯的笑意。 “我从沒想过要背叛,只是不想糊里糊涂的死罢了。”馨儿沉声道,“姐姐,总做别人的感觉好吗?你明明不过双十年华,却要冒名顶替那个已经死了的人,藏头露尾不敢再光天化日下出现……姐姐,我们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雪怜眼神一变,一把匕首抵在了馨儿的颈间,“馨儿,姐姐不想杀你,真的。” 馨儿被这突如其來的攻击惊住了,惨笑道:“姐姐,我是你的亲妹妹,你要杀我吗?” 雪怜冷声道:“我刚才说过了,我不想杀你,所以你也莫要逼我。” 馨儿眼泪涟涟,幽幽地道:“在姐姐心里,只有国师是不是?可他的心里沒有你,只有那副画像上的女人。姐姐,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雪怜的眼睛瞪了起來,冷笑道:“我看你才是鬼迷心窍的那个!” 馨儿的眼神变了变,手中一根带着幽幽紫光的银针扎进了毫无防备的雪怜颈部,雪怜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看到这儿,段紫陌本能的想要下去制止,被殷承夜牢牢的禁锢在怀里,难以动弹。 馨儿冷冷的看着雪怜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唇角泛起一抹阴冷,她蹲下身,推了推地上的雪怜,见她还是毫无反应,笑了起來。 如夜枭般的笑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毛骨悚然,段紫陌的手紧紧的攥着殷承夜的胳膊,只见殷承夜冷眼斜睨,挂着淡淡的讥讽笑容。 馨儿飞快的在雪怜的身上划了几个口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小心的打开,往雪怜的身上洒了几下,“姐姐,我也是逼不得已,若是你不死,死的就会是我。我不想杀你,只是想活下去。你安心的去吧,就当是行善积德了,我会给你多烧些元宝蜡烛,你莫要怪我。” 段紫陌眼睛闭上,把头扭到了殷承夜一边她拿化尸粉把她姐姐给化了。 殷承夜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这就是江湖,也是宿命,你死我活,沒有情意可言。 从紫龙阁回到未央宫,段紫陌的脸色一直不好。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被杀,被化掉的情景在她的脑子里不停的往复循环,只要闭眼就会出现。 殷承夜看到她脸色苍白,双唇紧闭,知道她有些受不了刚刚看到的东西,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想要去厨房给她端碗红枣姜汤,让她定神驱寒。 “你干嘛去?”段紫陌一把拉住殷承夜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我去厨房看看,一会儿就回來。”殷承夜回过头,又坐在了她身边。 “我吃不下去,你陪我说说话好吗?”段紫陌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脆弱,“刚刚那一幕,让我非常害怕……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总觉得……” “我知道。”殷承夜轻轻搂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我第一次杀人之后,也很好怕,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哪怕是个聋子哑巴,我自言自语都好。” 感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殷承夜笑了笑,接着说:“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好的命。为了活下去,只能拿命來搏一搏,赢了好说,输了就什么都沒了。我记得我赚的第一笔黄金,是杀一个武林大佬,在我之前曾经有过很多杀手,可惜都折在了他手里。” 段紫陌抬起头,认真的听着,殷承夜接着道,“那次我杀了三十二人,完成了任务,伤得下不了床,是卢瑾瑜衣不解带的照顾我。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卢瑾瑜是我唯一的兄弟和朋友,只要我活着,卢瑾瑜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段紫陌突然明白,殷承夜要告诉她一个什么样的道理。这个道理是殷承夜用他的血换來的。 “最苦的时候,卢瑾瑜和我一起走了过來,富贵了,倒离心离德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段紫陌摇了摇头,心中很是不齿卢瑾瑜的所作所为,觉得他和馨儿一样,太沒良心。 “因为我的实力太强,强到即便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控制。”殷承夜说起从前的事情很平淡,就像是说起晚上吃什么一样,淡得让人心慌。 “只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这样的兄弟已经不是兄弟了。”段紫陌低声地道。 “当兄弟不再是兄弟,为了生存下去,必然会有一个先下手,把威胁自己的绊脚石铲除。”殷承夜冷笑道,“我是幸运的,遇到了你。那个雪怜就沒这么走运了。” 段紫陌心里比刚才舒服了一些,道:“你不是不在乎,是习以为常了。” 殷承夜一愣,道:“你心里不舒服不是因为雪怜,而是因为我?” 段紫陌点点头,轻声道:“当然了,我是个大夫,死人见得多了,就算刚刚比较震惊,现在也沒事了。我比较担心你……” 殷承夜笑了两声,将段紫陌带到褥子上,面对面地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卢瑾瑜那里我已经放下了,现在这里,只有你一个。”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房。 段紫陌别过目光,脸上红红的,嘴角扬起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 第七十六章 失踪的孩童 第二天一大早,段紫陌洗了脸匆匆吃了个煎饼上早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听着群臣沒完沒了的恭维废话脑仁直疼。她上下眼皮打架,好不容易撑到下了朝,被大理寺卿沈冲叫住了沈冲一脸的沉重,跟她悄悄地说了几句,呈上了一本折子。 “怎么会这样?”段紫陌拿过折子看了看,眉头皱成了川字,“孩子失踪许久才报上來?” “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最近的那个是昨天上午丢的。那孩子是个小厮,跟着臣的书童出去,非要上山去摸鱼。臣的书童有些武艺,就自作主张带着那孩子去了……”沈冲叹了口气,“那孩子一进山就沒影了,臣派人进山搜索,沒有任何发现。” “连着丢了二十几个孩子,就算让野兽吃了也不可能连个骨头都沒有!”段紫陌怒道,“搜山,把大理寺的衙役都派出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沈冲领旨下去,阮红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见过皇上。”阮红看着沈冲离去的背影,犹豫了半天,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段紫陌向前走着,“是不是和孩子失踪的案子有关?” “皇上英明。”阮红道,“沈大人刚刚沒说实话,这些日子不单是孩子失踪,大人也常常在山里失踪,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走,进里面详谈。”段紫陌快步走向御书房,关上门,坐了下來。 “五十里外的灵柩山上有一条小溪,里面的鱼虾特别的肥美。山里有一个一百多人的小村子,本地做河鲜买卖的都喜欢到那里去进货。”阮红皱了皱眉道,“一个月前,村子里的人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家里面的金银细软却原封不动。” “有这种事儿?”段紫陌托着下巴,问道,“一个人都沒有了?” 阮红点头,“我们派人去看过,那地方的灶台上还有刚刚在做好的饭菜……那天晚上,村子里出现了很多鬼火,引着好些孩子走到了一个山洞前面,突然消失不见了。” 段紫陌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道:“有沒有跟上去看看?” 阮红道:“白天查看过,那地方死气沉沉,沒有一个活物,更别说晚上看到的孩子。” 段紫陌的眉头锁得更重,山林中沒有活物根本就不正常,“林子里有沒有猛兽或者虫子?” 阮红摸着下巴摇头道:“沒有,搜遍了整个林子,连只鸟都沒有飞过。不过,那片林子的深处好像有一片沼泽,沼泽里面的瘴气沒有人受得了。” 正说着话,殷承夜走了进來,后面跟着像只大猫似的撒娇的白虎。 “主子。”阮红行礼,将刚刚和段紫陌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给殷承夜,“昨日大铁的儿子偷偷跟着他进了山,也沒出來,那孩子的武功是我亲手教授,虽不敢说能打赢,逃跑绝对沒问題。” “还真邪门了,要不要去看看?”段紫陌捏着白虎小白的耳朵问道。 “这个时候,尚都绝不能乱。”殷承夜指了指漠北的方向,“不得不防。” 午时刚过,把朝中事务交给尹默寒的段紫陌骑着一匹白马,很殷承夜來到了出事地点灵柩山。走到半山腰上,两人才发现整座山都是背阳面,昏暗暗阴森森的,多呆一刻都不舒服。 不远处的一处山坳里头,有一个小村。村子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沒有。 “哎呦,这地方可真够瘆人的。”段紫陌和白马一起打了一个寒战,白马冲着村子的方向呲牙咧嘴,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殷承夜率先走了进去,段紫陌牵着小白紧随其后,越是靠近村庄,越能感到那份沉沉的死气。 走进村里,又一次闻到了一股树叶腐烂后特有的霉味,握紧了段紫陌的手。 段紫陌走到村口,看到村落里面崎岖的纵横的小巷,微微冷笑,“住人的地方居然摆设招魂阵,白毛早就把这村子给占了,成了名符其实的**。” “奇怪啊,进來这么久,一点声音都沒有。”殷承夜推开一间屋子,走进去看了看,里面桌椅保存完好,还有一杯喝着一半的茶水,显然是沒有喝完。 两人对视了一眼,往后山的方向转悠,阴风凉飕飕的往脖子里灌,段紫陌打了个喷嚏。 “这就是发现孩子丢失的乱葬岗了。”殷承夜指了指前面黑色的坟茔,“有烧过纸钱的痕迹。” 段紫陌走过去看了看,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还伴随着一阵若隐若无的呜咽之声。 殷承夜走过來牵着她的手,突然看到白马不安的蹄子下,一只血手在土中出现。拉开白马,殷承夜一掌过去,一句干瘪的尸体从土中迸出,四肢残缺,皮肤黑紫,十分的恐怖。 “看身形,是个孩子。”段紫陌扫了一眼,别开了眼,“这附近恐怕还有。” 殷承夜示意段紫陌带着白马离开,他一跃而起,在地上拍了几章,五六具残缺不全的尸体现了出來,全都是皮肤黑紫,形如骷髅的无心干尸。 段紫陌蹲下,亲手将几个孩子安葬,念了往生咒超度冤魂。 “这些尸体中,沒有大铁的儿子小山。”殷承夜轻轻地说,“或许还有希望。” 段紫陌点点头,声音哽咽道:“心都被挖了,和当年珍宝阁的案子一样。” 正说着,树林中突然出现几簇幽幽的蓝火,两人策马追了上去,直到悬崖的边上…… “承夜,有人把我们引來,可能是因为那个。”段紫陌指了指对面的石壁,密布藤蔓的石壁上有一个隐隐的洞口,“我过去看看。” 殷承夜拉住她的手,道:“还是我去吧,那里头指不定有什么恶心人的东西。” 段紫陌摇了摇头,道:“要去就一起去,单独行动太危险了。” 殷承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在她的唇边轻轻一吻,“我们一起过去。” 两人飞过峭壁來到对面的岩壁,殷承夜挑开遮盖在洞口藤蔓,紧皱双眉。 这洞里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段紫陌借着火光往里面看,吓了一跳。这洞窟里面全都是白骨,像极了神话故事中的白骨洞。 “这地方死了多少人,怎么有这么多骨头?”段紫陌掏出一方锦帕捂住了殷承夜的口鼻。 殷承夜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几乎窒息,无奈地扒开她的手,笑道:“你要谋杀亲夫啊。” 段紫陌也笑了,把锦帕给他,道:“小心点,别中了尸气……”说着,她的目光定在了用白骨拼接而成的壁画上,咬了咬唇。 “这是什么?”殷承夜看到壁画上那似乎是祭祀的图案,问道。 “逆天咒。”段紫陌指了指图案中的长着翅膀和尖牙的怪人,“这就是血魔。” “你不是说逆天咒需要僵王蛊和天人血么,为什么血魔……”殷承夜不解的问道。 “代替品而已,比起千年难得一遇的僵王蛊,血魔这种比较廉价可以家养的代替品也是大巫比较喜欢的用的,虽然最后效果沒有僵王蛊厉害,也还能凑合着用。而且,如果家养能够形成一定规模,也是比较大的威胁,至少是放干了血才能解决。” 殷承夜突然想起那日在殷家老宅中看到的丝绢,一种很不吉利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这里应该是个祭台。承夜,带着火油沒有?”段紫陌突然问道。 “带了。”殷承夜痛快的从斜跨的小包中拿出一个玉壶,里面装满了火油,“还有雷火弹。” 段紫陌高高兴兴的把雷火弹和火油放在洞里,出了山洞,将火折子扔了进去。 “轰”的一声,整个山洞都炸塌了,泥土将山洞彻底掩埋在深谷…… 两人坐在马背上准备下山,白马突然嘶鸣一声,背着两人绕回了村子,跑到了一条小溪旁。小溪的灌木丛中,一块撕扯下來的布料引起了殷承夜的注意。 “这块料子是倚泓楼的。”殷承夜拿着料子,在灌木丛中寻找。 段紫陌也从马上下來,跟着殷承夜走了过去,见殷承夜抱起了一个满身是伤的少年。 赶紧塞了一粒九转还魂丹给少年,段紫陌伸手给他把脉,松了一口气,“沒有中毒。” 一阵阴风吹过,作呕的腥臭随着风飘了过來,一道黑影在风中一闪,攻向了段紫陌。 殷承夜将小山交给段紫陌,抽出随身的玉剑,朝着袭击的人砍去。 “承夜,躲开。”段紫陌突然大叫一声,殷承夜一个侧身,翻回了她身边。 那道黑影突然胀大,如同一个到了极限的皮球,转瞬爆炸,化作了一滩血水,骨架散落一地,恶臭的气息刹那间向两人扑來。 殷承夜带着段紫陌和小山跳上马背,白马如闪电般蹿过了小溪,消失在密林之中。 “刚刚那个是什么玩意?”殷承夜舒了口气,缓缓问道。 “家养血魔失败品。”段紫陌回答,“这些人是血石的寄生体,是被西域的血蛛控制的僵尸。” “西域血蛛,那玩意不是已经灭绝了吗?”殷承夜啐骂道。 段紫陌沒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两人带着小山快马來到了段紫陌在城外的宅子,差不多到了掌灯时分。 段紫陌把小山带进了医室,一个时辰后方出來。 “那孩子好像是吓傻了,你过去看看吧。”段紫陌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 第七十七章 烧香红叶寺 小山疯了,彻底的疯了。起初殷承夜以为他只是受了刺激惊吓过度导致神情呆滞和失语,但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发现,小山已经连最基本的夹菜吃饭都不会了。 小山抱着身子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怔怔地看着远方,目光呆滞,神情木然,时不时的喃喃自语,只要有人接近,就像一只幼兽一样发出“呼呼”的声音,东躲西藏。 “小山嘴里不停的嘟囔什么红叶,那山里沒有红色的叶子呀?”段紫陌手里拿着一个肉夹馍吃得香甜,“会不会是和红叶有关的什么地方?” 殷承夜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道:“东郊这边有一座小庙,就叫红叶寺。” 段紫陌注意到他眼底的一抹凉意,淡笑道:“别担心小山,他会沒事儿的。” 殷承夜微微一怔,眼中有了些暖意,“我知道,沒有你治不好的病。那个红叶寺是近几年盖的,外界的口碑极好,经常布施,还收养一群孤儿。” 段紫陌糯米团似的小脸笑眯眯地道:“你说是把小山交给倚泓楼还是送到宫里?” 殷承夜想了想,道:“还是送去倚泓楼吧,宫里也不太平。” 段紫陌点点头,道:“那咱们明天早上去红叶寺烧香看看?” 殷承夜扬起嘴角,道:“好啊,不过这件事最好知会尹默寒一声,以防万一。” 段紫陌轻笑一声,眼底一抹异样,道:“好一个一箭双雕。” 殷承夜笑得温暖,“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尹默寒是个聪明人,不管是不是他,知会一声就断了他的后路,不管他做什么都不如在宫里装作不知情的好。” 段紫陌低下头不再说话,吃饱之后带着小山回到内室,继续施针。 午夜时分,阮红悄无声息的潜进宅子,背着殷承夜跟段紫陌嘀咕了几句,把小山带走了。 次日拂晓,段紫陌快马扬鞭赶回皇城,在例行的早朝之后,换了一声便服,从未央宫的密道悄悄出宫,來到了一家糕点铺的作坊后面。 殷承夜在房间已经等候多时,将她从柜子里拉出來后,笑盈盈地道:“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红叶寺和落月阁有关系,而且关系还不简单。” 段紫陌微微蹙眉,她虽然不是很在乎江湖中事,却也听说过落月阁的名声,都是一帮子亡命之徒,做杀手却沒有一点杀手的职业道德,只要给的钱比原雇主多,就会反水去杀原雇主。落月阁的人做事只求结果不问手段,对待目标往往凶残恶毒,不留活口,不惜杀害无辜之人。 想到这里,段紫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殷承夜,殷承夜微微一笑,“之前的孩子都是孤儿乞丐,消失了也就消失了,沒人会在意。但是现在不一样,所以自然就露出了冰山一角。” 段紫陌长出一口气,道:“那是派禁军过去围剿还是江湖事江湖了?” 殷承夜伸手拉住她,道:“这种事情还是用江湖的方法解决比较好,你最好装作不知道。” 段紫陌看了他满含笑意的双眼,犹豫道:“可是这样一來,你会有麻烦的。” 殷承夜很大方的摆了摆手,道:“沒事儿,我的麻烦够多了,不在乎这一件两件。” 段紫陌心中暖洋洋的,扑上去搂住他,在他腮帮子亲了一口,“谢谢。” 殷承夜的眼睛里似乎都带着笑意,道:“我们是夫妻,谢谢这种见外的话以后嫑说了。” 快到晌午十分,段紫陌和殷承夜坐着马车來到了红叶寺外面,一看那人山人海的景象,两人都吓了一跳,人太多了,而且大多都是带着孩子來的女人! “这地方香火还挺旺的。”段紫陌抱着肩膀叹道,“不过若真有神明,又怎么会发生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情?还是要靠自己比较稳妥。” 殷承夜皱眉道:“孩子來得不少,这也是一条线索,顺着摸下去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庙外有一处地方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包裹得水泄不通,段紫陌费力的挤过去看了看,就见一个摆摊的瞎子欢快地数着银子,瞎子背后竖着一块红底黑子的大旗,上面写着活神仙三个烫金大字。“噗嗤”笑了一声,段紫陌转身就要离开。 “姑娘,求根姻缘签吧。”瞎子突然开口叫住了段紫陌。 段紫陌笑了笑,刚要说话拒绝,就听殷承夜道:“好啊,多少银子一根?” “这就要看两位抽到什么签了。上上签一百两一根,下下签分文不取。”瞎子说道。 段紫陌无奈的横了殷承夜一眼,伸手接过签筒,摇晃一下,就听到“吧嗒”一声,一根竹签掉落在桌子上,那算命先生伸出手摸索了一下拿起,道:“第五十五号解签。” 殷承夜从相书上找到第五十五号,瞟了一眼给段紫陌,“前世情,今生缘,缘分天定。” 段紫陌那这签筒递给殷承夜,殷承夜摇晃了一下,又掉出一个,拿着相书一对,上面写着:倚凤楼,死并头,比翼双飞。 “你这签不会都是上上签吧?”殷承夜眉头微蹙地问。 “当然不是了。”算命先生听到有人质疑他的职业道德,怒得一拍桌子,“我这里仅有两张上上签,不信你们自己看,多出一张我立马走人,此生再不算命。” “至于么。”段紫陌小声嘟囔了一句,又倒出几根签子,果然沒有了上上签。 段紫陌倒吸一口冷气,从殷承夜的包里摸索出二百两银子扔给算命先生,拉着殷承夜就走。 沉默了许久,她才眯了眯眼睛,道:“好家伙,二百两银子就这么沒了,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两张竹签子二百两银子还不让带走,我真傻,真的……” 殷承夜望了望天,拽着还在长吁短叹的段紫陌走进了庙里。 几个小和尚正在扫地上的落叶,见了两人走进來,显得微微吃惊,有个年纪大的还比较紧张。 “施主请止步。”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和尚跑了过來,“施主可是來上香的?” “笑话,上庙里不是拜佛上香,那來这儿干什么,你们这里的素斋很好吃吗?”段紫陌好笑地反问,“怎么,你们这里不许香客拜佛上前吗?” 和尚尴尬地挠了挠头,回头看了年长一些的和尚一眼,道:“呃,本寺今日不便上香,也沒有素斋提供,施主不如改日再來……” 殷承夜瞄了瞄和尚手上的茧子,嗤笑道:“真是笑话,莫非今日佛祖休息,去别的庙了?” 和尚让殷承夜说得瞠目结舌的,连连摆手道:“施主慎言,切莫冲撞了神灵。” 殷承夜冷笑一声,就听后院传出一声诵念佛号之声:“阿弥陀佛。” 段紫陌转过头,就见一个满是白胡须的清瘦老和尚站在那里,满脸的慈悲之象,双手合十敬上一礼,“不知贵人降临,有失远迎,敬请恕罪。元晦,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和尚赶紧退了出去,殷承夜和段紫陌相互看了一眼,跟着老和尚走进了一间大殿。 老和尚打量了殷承夜几眼,笑道:“这位施主身上戾气太重,似乎不信鬼神。” 殷承夜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老和尚被他噎了一句,微微一笑,不再言语。段紫陌挑了挑眉,往前头走。 三人走到大殿之内,段紫陌上了一柱香,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殷承夜立在她身边,看着她似乎是很虔诚的对着佛祖祈祷,嘴角微微上扬。 段紫陌睁开双眼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变了,如同一把锋利的宝剑,锋芒毕露。 殷承夜扶着她起來,见她脸上有微微的羞赧,凑到她耳边说:“刚刚许了什么愿?” 段紫陌笑了笑,摇摇头道:“说出來就不灵了。” 突然,殿外传來一串脚步声,沒一会儿又沒了声息。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装作什么都沒发生一样,当着众和尚的面从容的走出殿外,离开了寺庙。 在外头转了一个圈,两人施展轻松,几个纵身就跃上了房顶,噌噌几下落在了一件禅房上面。 殷承夜轻轻解开瓦片往里头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这也太豪华了,比未央宫都不次! 段紫陌眯着眼睛看着在禅房外來回警戒巡逻的僧人,拽了拽殷承夜的胳膊全是打手! 过了一会儿,老方丈从外面走了进來,“都精着点,小心戒备。”说完,一脚跨进了禅房。 段紫陌往里头瞅了一眼,之间老方丈把脸上的皮拉了下來,竟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 “画皮!”她无声的对殷承夜动了动嘴型,“这货是假冒的画皮!” 殷承夜点点头,接着往里面看,那男人从暗格中拿出一尊神像,远远望去,似乎不怀好意,长时间盯着,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沒过一会儿,男人又将脸皮贴到了脸上,那张冷漠的脸瞬间变得很慈祥很和蔼…… 他走出去,左看看右看看,又钻了回去,打开了禅房榻上的机关,走进了地道。 段紫陌多掀开一些瓦片,跳了下去,看到了刚才男人转动的佛龛。 “这东西……”她走过去想要碰触看看,却猛地停住了脚步,那佛像冷漠的眼珠让她觉得瘆得慌,倒退了两步,就听身后殷承夜说,“这是西域的邪神,传说可以引來灾难。” 段紫陌张了张嘴,还沒出声,就听房外传來一阵喧哗,两人赶紧跃上房梁,从屋顶出去。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被几个和尚拖拉着抓紧禅房,孩子被一个上了些岁数的和尚抱走,女人被强行灌了一碗绿色的药汤,顿时痴痴傻傻,被几个和尚带了出去。 ------------ 第七十八章 阴谋和诡计 段紫陌和殷承夜对视了一眼,两人跟在带着孩子的和尚身后,沿着红叶寺的后门走出了大约五里的路,來到一所大宅子前面。一个红衣女子手里盘着一条巨蟒,看了看已经吓晕过去的男孩,对着和尚点了点头,乌木的大门无风自动。 “畲姬。”冒充老方丈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來,“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女畲姬妖娆地回过身,冷笑道:“鲤离,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在国师面前说了什么。” 鲤离犹豫了一下,温声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水月庵之事你作为主事人难辞其咎。” 畲姬的眼中满是气愤,“你以为我很想吗?要不是那两个蠢材自作主张……我已经付出了代价,可是那两个蠢货一个死了,一个叛了,我又能怎么样?” 鲤离的眼中隐藏着复杂的情绪,淡淡地说:“所以你想找几个代替品,用了血蛛。” 畲姬咬了咬嫣红的嘴唇,点点头:“可惜那些女孩每一个有用的。鲤离,你要男孩子,我要女孩子,你我互不相干,何必为了几个不值什么的人反目呢?” 听到这儿,段紫陌气得差点沒跳出來,被殷承夜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你要人我什么时候沒给过你!”鲤离摇头道,“只是你做得太过,已经露出马脚了。” “你又吓唬我。”畲姬不屑地轻哼,“别中了那小皇帝的空城计,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鲤离嘴角弯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这个小皇帝的本事大着呢,她今天來了红叶寺。” 畲姬一惊,不确定地问道:“那她有沒有发现神像的秘密?她是不是怀疑你的身份?” 鲤离苦笑一声,轻声道:“我怎么知道,现在唯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畲姬心底的一抹怨气被鲤离的话抹平消散,眼中有了些许暖意,用很小的声音问道:“国师如此作为,算不算是养虎为患?” 鲤离竖起食指在嘴唇上,“国师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要做什么一定有道理,只是你我不明白罢了,千万不要妄自揣摩议论,免得遭杀身之祸。” 畲姬眼中有了内疚,低首言道:“对不起,我之前误会你了。” “无论如何你都要就记住,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会害你。”鲤离拍了拍她的肩膀,“当务之急,是早日练成血魔,打开幽冥之门。寺里上香的女人甚多,有些不长眼沒脑子的喂血蛛刚好。对了,魍魉城里的九毒胆快要成熟了。” 畲姬微微一笑,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了宅子。 段紫陌紧了紧手中的手绢,再松手时丝质的手绢已经化成了粉末。刚刚畲姬和鲤离的对话像根沒入心脏的钢针,扎得她血淋淋的,疼得要命。 “不管是谁,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殷承夜揽着她,淡淡地道,“他们手上的血太多,欠下的命也太多,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 段紫陌抬起头看着他,轻轻地道:“我不信报应,但是我相信你。” 殷承夜觉得耳朵烫烫的,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轻轻跃上树,两人到了宅子里,就见畲姬站在一棵七叶树下,带着几分厌恶的指着几个目光呆滞的少女,“这几个坯子太差,都杀了吧。” 鲤离阻止了她放巨蟒吞噬那几个女子,道:“杀了太浪费了,不如身上下了蛊,卖到青楼楚馆,又能赚钱,还能打探消息,最重要的是……” 畲姬眼珠一转,笑道:“还是你脑子好使。那些男人上青楼图得是个快活,正好可以用子母蛊控制。这样,尚都的那些达官贵人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树上的段紫陌不由自主地把脸扭过去,瞅了一眼殷承夜,挑了挑眉好恶毒的计策。 殷承夜横了她一眼,摇摇头这就恶毒了,你还真是心地善良又淳朴的好孩子。 “你也不要大意了,皇夫殷承夜可不是个善与之辈。”鲤离凉丝丝地警告道。 段紫陌笑了掐了殷承夜一把说到你了,听听他的评价! “不就是个皇夫,也至于你大惊小怪的。”畲姬颇不以为然,“一个心甘情愿和别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女人,能有多大的本事,顶多是些后宫的伎俩,不足为惧。倒是皇侧夫尹默寒还需斟酌一二,小心应对,我在他的手里吃过大亏。” 鲤离轻哼了一声,道:“你呀,真是不知道轻重,那个修罗最好不要惹,不然……” “我明日要回魍魉城了,你把喂我宝贝的食物都准备好了,走水路送过去。”畲姬言道。 “好,最近风声太紧,你自己小心。遇到殷承夜的话躲着点走,你不是他的对手。”鲤离不放心的嘱咐道,“为了咱们的复兴大业,千万不要任性。” “嗯,我尽量。”畲姬一个纵身跃上对面的屋顶,“地狱坑见。”说完,几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鲤离盯着畲姬离去的身影看了半天,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转身走进了花厅。 殷承夜和段紫陌在树上对视良久,殷承夜先开口了,“调禁军吧,把这地方剿了。” 段紫陌正有此意,看着他含笑的脸,她起來一个坏心眼,挑起他的下巴道:“美人,笑一个。” 殷承夜愣了一下,伸手掐住了她腰间的嫩肉,两人在树上撕巴起來,滚在一起。 “是谁?”鲤离从花厅中冲了出來,警惕的看着四周,耳朵听着哪怕微弱的风吹草动声。 殷承夜一手搂着段紫陌的腰,一手捂着她的嘴,躲在树上一动不动,叫了一声“喵”。 树叶动了动,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蹿下,转眼不见了踪影。鲤离松了口气,又回了花厅。还沒等段紫陌喘口气的功夫,鲤离悄无声息的飞了出來,左右扫了几眼,才真正回去。 殷承夜带着她跃出宅子,运着轻功來到郊外的小树林找到事先隐藏的马车,回到皇宫。 清冷的月光如同一层薄纱笼罩在常青殿中,泽焰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只略略抬头便可看见天上的一轮明月。泽焰眼底微凉,如同天上的月亮一样,沒有什么温度。 段紫陌吃过晚饭,从未央宫來到常青殿,正见他喝酒,还是非常烈的烧刀子,当即急了,将酒壶从他手里夺了下來,下令常青殿禁酒。 见泽焰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段紫陌将今日在红叶寺的所见所闻都告诉给他,“地狱坑你知道吧,漠北最严酷的刑法所在地。” 泽焰的眼中有了些许生气,淡淡地道:“传说中通往十八层地狱的地方,所有的死人往地狱坑里头一扔,转瞬间就会化为一滩血水。” 段紫陌起身倒了一杯花茶,递到他面前,“身子养好之后想回漠北吗?” 泽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我们家的人沒有资格在那片土地上继续生活。” 段紫陌叹了口气,道:“又钻牛角尖了,老百姓不会因为一粒耗子屎把整碗饭都倒了,他们只会把带着耗子屎的那块饭给发出去,然后接着吃。” 泽焰的眼神黯了黯,沉默片刻后道:“我的枕头里面有一个小册子,里头记着漠北与大夏官员往來的账簿。皇上,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段紫陌微笑着拍了拍他冰凉的手掌,“水若寒和你有交情吗?” 泽焰目光闪烁了几下,别过头苦笑道:“水若寒和我父汗是合作的关系,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王子,怎么可能会和人家有交情。不过,水若寒也要听命与朝中的某人。” 段紫陌看着他,问道:“你说的那个某人是谁?” 泽焰漫不经心地道:“我不知道,这种绝密我那父汗或许都不知道。”他眼中露出嘲讽,“我的父汗也是一枚棋子,整个漠北不过是棋局的一隅,而真正的弈者一直隐藏在幕后……” 段紫陌感同深受地道:“所以说朝廷的水太深,还牵扯到江湖那些有胆子沒脑子的废柴,保家卫国不见他们过去,起哄架秧子倒比谁都积极。” 门外偷听的殷承夜和尹默寒不约而同的捂着嘴,心说这话才是段紫陌的作风。 泽焰吐了一口气,问道:“皇上可知五年前泗水与衡水交界处发生的瘟疫?” 段紫陌点点头,道:“那会儿闹瘟疫,无缘无故的死了好多人。据说是因为挖水渠引水灌溉庄稼的时候把一个古墓的风水破了,闹起了尸毒,传染了一大片。” 泽焰冷笑了几声,道:“那时和现在一样,把什么都往鬼神之说上引,其实是有人在水里下了尸毒,找了些将士扮成僵尸吓唬当地逃出來的百姓,目的是夺取水源。” 段紫陌眉头紧蹙,道:“可是村子真的出事了,连漠北的百姓也沒逃过,那也是你们做的?” 泽焰轻轻摇头,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是,但是水源被污,处在下游的漠北也倒了血霉。后來,我父汗遇到一个美丽的女人,那个女人据说是个巫女,她摆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阵,王庭的后面就出现了一个冒着火焰的天坑,从那之后,瘟疫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消失了。” 段紫陌摸了摸鼻子,叹道:“这也太神奇和巧合了吧?” 泽焰苦笑一声,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理,也是人心。” 段紫陌看了他一会儿,道:“朕这几日就会宣布,焰侧夫伤重不治,在常青殿薨。从今日后,你要为自己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恕罪。” 泽焰抬起头,张了张嘴,最终沒有说话,化为了一声叹息。 ------------ 第七十九章 钓鱼放长线 殷承夜一直以为人生就如同一出戏,无论悲剧喜剧,总要尽力演好自己的角色。当他还是天音阁的副阁主时,他就沒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几岁便入江湖杀人的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讲,早就已经不是人了,只是一个杀戮的工具。 江湖也好,朝堂也罢,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偌大的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反把他乡当故乡。今儿个还意气风发,明儿个就命丧黄泉,不会再有人记得。 段紫陌从常青殿走出的时候,正好看到殷承夜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外,她伸手握住那只冰冷而消瘦的手掌,温暖透过掌心传递给他,“我们回家。” 几乎是出自本能,殷承夜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双手牢牢的握住她,像是对她宣告,她是他的。 演戏的人,往往会以假乱真,不论是殷承夜还是尹默寒,最开始接近段紫陌的初衷与现在的无可自拔都是因为这个看似可笑荒谬的道理。在不知不觉中,两人入戏太深,无可避免的把自己卷了进去,还心甘情愿,一点都不后悔。 段紫陌此刻的心思千回百转,对于泽焰的选择,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憋屈和难受,但是她尊重他的选择,尽力给他活下去的希望,就像溺水之人的最后一块浮木…… 回到未央宫,段紫陌又是一阵翻箱倒柜,从箱子底下找到了一册竹简。殷承夜点燃菱花烛台上的灯芯,拿薄纱制成的灯罩罩上,让光线变得柔和,放到了床前。 段紫陌拿着竹简靠在他温暖的怀里,一简一简的翻着,静默了许久后才缓缓说道:“有用的线索和无用的线索都夹杂到了一起,反倒让我焦头烂额,想不出个所以然。” 殷承夜的手环住她的身子,脸凑得很近,说话间的热气都喷到了她的耳朵和脸颊上,“人和野兽很像,都喜欢用相互厮杀來获得强大的力量和权利。所谓逐鹿天下,说白了就是抢夺來的永远比换來的有价值,交易需要付出,抢夺则不需要。” 段紫陌横了他一眼,轻轻拍打了一下他越來越不老实的手,沉声道:“你倒挺清楚。” 殷承夜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声音也是波澜不惊,“因为这些事我也做过。” 段紫陌脸微微一侧,凑到他耳边轻声道:“那依你之见,咱们接下來该怎么做?” 微热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殷承夜却跟沒感觉一样,淡淡一笑,“以不变应万变。他有千条计,咱有过墙梯,他走他的,咱们走咱们的,总不能让人家牵着鼻子走。” 段紫陌叹了口气,点头道:“放长线钓大鱼我不是沒想过,但是心里害怕得紧。这次的对手,强大的出乎意料,万一要是走错一步,我真不敢想象……” 殷承夜突然把她摁倒在身上,对着她玫瑰色的唇轻轻地咬了一口,“怕什么,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殷承夜想做的事情,到目前为止还沒有人能阻止。” 其实,从被段紫陌救起的那一刻,殷承夜就隐隐的对她产生了依恋之情。人嘛,总要有个心理寄托,哪怕只是自欺欺人,也希望能找到一个能全心全意对待的真心人。殷承夜曾经以为那个人会是自己的兄弟卢瑾瑜,他费劲心力帮卢瑾瑜登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卢瑾瑜却因为利益和他反目成仇,最后黯然收场。同样的经历,他不想再体会。 段紫陌看清了他眼底的微微挣扎,心底轻颤,眉眼间流动着羞涩的春意,轻笑道:“是么?” 殷承夜低下头,嘴唇贴在她白皙纤长的脖颈吻了下來,段紫陌推了推他,道,“别闹,我还沒看完,邪神……” 殷承夜倾身将她压在身下,轻轻掀开她的衣襟,一只手缓缓的在细嫩的皮肤上滑行,一只手伸出,放下了珠帘幔帐…… 凌晨时分,神清气爽的殷承夜把弄得乱七八糟的,睡得跟头小猪似的段紫陌抱到了后面的浴室内洗得干干净净,裹着摊子塞进被子里,让她好好休息。 段紫陌下意识的往床里蹭了蹭,给他留出一半,窝在他的肩膀上,沒一会儿就睡熟了。过了许久,殷承夜悄悄起身,给她压好被子,披上件墨色的长衫,转身走出了寝宫。 院子里,几根云竹的下方站着一个白衣人,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 “这是你要的东西。”白衣人将一个竹筒打开,倒出一张破烂不堪的发黄图纸。 殷承夜伸手接过飞來的图纸,斜睨了一眼,不屑地摇头:“不过废纸一张。” 白衣人见他如此轻视,叹了口气,“你费尽心机,把水搅浑,对你沒有任何好处。” 殷承夜轻笑一声,道:“好处?把水搅浑便是最大的好处,浑水才好摸鱼。” 白衣人声音微颤,又道:“该做的我都已经为你做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兑现你的诺言?” 殷承夜暗自压抑心中的笑意,道:“我的话随时都可以兑现。” 白衣人冷笑一声,“可以兑现?那为什么她宁可留在倚泓楼中,也不愿随我离去?” 殷承夜正色道:“我当初承诺放你们离开,却沒有答应把她赶走。” 白衣人的声音越发冰冷,“殷承夜,你什么意思,说话不算数么?” 殷承夜摇摇头,幽幽地道:“你若有心对她,她自然会跟你离开。” 白衣人身体一震,嗤笑道:“想不到,这话居然会从你殷承夜的嘴里说出來,真是意外。” 殷承夜嘴唇轻挑,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漠北战事将起,你找个机会抽身吧。” 白衣人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等了多年,一切布置皆妥当,真的要放弃?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此时放弃,十年的布局将毁于一旦,你舍得么?” 殷承夜轻咳一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这个道理你该比我明白。” 白衣人叹道:“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好一个有情人!” 殷承夜转了转眼珠,道:“十年前的布局也不是全废,终归还是有些用处的。毕竟,现在的朝廷也是我的朝廷,总不能轻易让人算计了。” 白衣人看了他一眼,舒了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才是殷承夜该说的话。和你做买卖只有赔本哪有赚头,差点上了你的当。” 殷承夜负手望天,将一张信纸甩了过去,淡淡地道:“有印象吗?” 白衣人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只不过……” 殷承夜瞟了他一眼,“果然和你有关。不要纠缠这种沒意义的事情了,我的耐心有限。” 白衣人沉默片刻,道:“灭族之恨,不共戴天。不管他们当初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放弃报仇。” 殷承夜摇摇头,道:“愚蠢!当日灭族的人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白衣人看着他,问道:“殷家也是间接毁在段家手里,你会真正的放下吗?” 殷承夜忍不住笑了笑,道:“我放不下,是因为我从來都沒有拿起过。你也是,有些枷锁总该放下了,只有放下,才能给你心爱的女人一颗完整的心。” 白衣人沉默了,无话可说,叹了口气后转身离开。 见他离去,殷承夜回身走进寝室,段紫陌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向他招了招手。 殷承夜走到她身边,脱去带着露水的外衣,坐到床上,“怎么不睡了?” 段紫陌裹着被子往他身边拱了拱,眯着眼睛问:“听到外头有动静,是谁呀?” 殷承夜捏了捏她的腮帮子,叹息道:“一个手下,报告一些事情,已经走了。” 段紫陌揉了揉眼睛,盯着他眼睛问道:“你那手下是男的还是女的?” 殷承夜歪着头看着她,笑道:“我要说是女的,你是不是吃醋?” 段紫陌伸出一根手指虚托着他的下巴,笑嘻嘻地道:“我喜欢吃酸甜的,不要太酸的。” 殷承夜轻轻舔了她手指尖一下,眼神越來越危险,“体力不错啊,还有心思说笑。” 段紫陌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缩到了墙角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笑着说,“那个,我就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胡思乱想的,睡觉哈,睡觉。” 殷承夜反手放下幔帐,按住想要装鸵鸟的段紫陌,道:“别介啊,能胡思乱想就证明还不累。” 段紫陌轻呼一声,被他狠狠地欺负到了天色大亮…… 在沒有皇帝的早朝后,殷承夜和尹默寒从正殿中缓缓走出,两人的脸色都不算太好看。 “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再忍就真成乌龟了。”尹默寒率先开口道。 殷承夜看了他一眼,道:“王爷知道那白玉邪神的來历吗?” 尹默寒想了想,道:“本王总觉得这里面牵涉甚广,且白玉邪神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阴谋。” 殷承夜点点头,道:“本宫已经派人围剿了红叶寺,抄了那座宅子,那尊邪神却不翼而飞了。” 尹默寒皱起了眉头,转脸看他道:“凭皇夫的本事,这空子怕是故意放水吧?” 殷承夜挑眉一笑,道:“并非故意放水,而是放长线钓大鱼,沒有鱼饵,大鱼是不会上钩的。” 尹默寒颇为不以为然,道:“打草惊蛇又故意放虎归山,再想出手估计困难了。” 殷承夜摇摇头,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沒有付出,就一定沒有收获。” 尹默寒轻轻磨着牙,道:“皇夫深谙人心,果然高明。” 殷承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这方面皇侧夫也不遑多让……” 说着,他朝常青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悠哉地离开。 尹默寒冷漠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 第八十章 弄巧反成拙 殷承夜坐着玉辇回到未央宫,段紫陌已经起來了,一手拿着一个昨晚剩下的雪菜肉夹馍,一手拿着毛笔,在龙案上铺了一张上好的宣纸,低头画着什么。 走近前去,段紫陌抬起头,嘴唇边上沾了几丝肉沫,眼睛一弯,道:“看我画的好看吗?” 殷承夜笑着伸手将她嘴角的肉沫揩下,送进自己嘴里,见她呆呆的脸颊发红,笑得更是生动,“我看看,你这又浪费纸浪费墨的弄什么。” 左看看右看看,他低着头连咳了数声,道:“皇上,臣才疏学浅,是泥鳅和猫?” 段紫陌叉着腰,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发脾气的猫咪,叫道:“这是龙和虎,龙虎斗!” 殷承夜又仔细辨别了一番,实在不愿违心承认那胖乎乎颇具喜感的猫咪和长条状圆滚滚的泥鳅是山中之王与海中皇者,“嗯,还行吧,挺可爱的。” 说着,握着她的手,刷刷几笔,圆滚滚的泥鳅顺便变成了一条威风凛凛不可直视的神龙。 段紫陌感叹,她的身边果然都是天才,沒有一个是吃干饭的,着实让人头疼。 “在想什么呢?”殷承夜笑容更深,“红叶寺已经沒了,那些孩子只要是活着的也都救出來了,魍魉城还在追查,不日也将有结果,你还在担心什么?” “不知道,心里总是不踏实。”段紫陌将手里的肉夹馍吃完,叹了口气,“我刚刚找到了昨日咱们看到的那尊邪神,是天魔的雕像。天魔现,乱世起。” 殷承夜十分平静,微微垂眸道:“你接下來打算……不,你做了什么?” 段紫陌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轻声道:“之前布置了一些陷阱,只待毒蛇出洞,一举歼灭。” 殷承夜愕然,眉头微蹙,“闹出这么大动静,或许会弄巧成拙。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才是上策,你这样,恐怕会伤及自身。” 段紫陌轻轻摇了摇头,道:“此事已经沒有转圜的余地了,就算弄巧成拙,也不过是大家撕破脸皮摊牌而已。若是一仗能换取百年安稳,也算值当了。” “皇上,边关急报。”殿外,义翔抱着一本染了血的折子冲了进來。 段紫陌一惊,义翔是个极懂礼数又经历过风浪的臣子,若非情况紧急,不会如此逾越无礼。 殷承夜接过义翔递过來的折子,只扫了两眼便冷笑了起來。段紫陌凑过去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苦笑道:“怕什么來什么,还真是弄巧成拙了。” 殷承夜的面色沉重,道:“也算不得,有人愿意做出头之鸟,臣以为正是杀一儆百之良机。” 段紫陌咬着后槽牙,问道:“爱卿,你告诉朕,这些谋反的银子都是从哪來的?” 义翔低着头跪了下來,心脏一阵抽搐,“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段紫陌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起來吧。此时与你无关,人家造反哪能明目张胆的闹得尽人皆知!沒想到朕唯一的亲戚居然扯旗造反了,拿得还是朕的银子,简直是无耻之极!” 此言一出,殷承夜和义翔都差点笑出声來,为了时机不对,只能死死的憋着,脸涨得通红。 殷承夜收敛起眼中的笑意,问道:“盯在漠北弟兄的伤亡如何?” 义翔心中一暖,叹道:“五十五人中只有三人逃出來,其中两人在尚都城外重伤不治身亡,一人奄奄一息,此刻正在影卫营休养,武功怕是废了。” 段紫陌的手紧紧的攥着,气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我一会儿去看看。” 义翔赶紧谢恩,道:“皇上,此次暗卫全军覆沒,朝中必有那奸贼的奸细。” 殷承夜轻轻搂住段紫陌不断颤抖的肩膀,挥了挥手,义翔一愣,告退离开。 段紫陌眼泪在眼圈里,可怜兮兮的看着殷承夜,“泽焰跟我说过的,是我太大意了……” 殷承夜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但是那个人到现在都沒有露出半点马脚。我有种预感,那个所谓的奸细应该是这所有事情的始作俑者。” 段紫陌摸了摸下巴,抬眼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水若寒与紫宸的联手。” 殷承夜想了想,突然问道:“地狱坑和天坑是不是血咒的祭坛?作为你的远房亲戚,水若寒的血虽然沒有你的血这么厉害,也比普通人的血强多了吧?” 被殷承夜这么一说,段紫陌还真激灵一下,想起了什么,“血咒的话沒有逆天咒复杂,而且效果也比较明显,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天气反常竹子开花,疫病横流人畜皆亡……” 猛地,她闭上了嘴巴,站起來跑到寝宫,跪在地上伸出手到床底下摸索了半天。 殷承夜走进來,看她跪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满是灰尘的画册,呆呆地看着。 “这是什么?”殷承夜从她手里抢过來看了几眼,淡笑道,“原來如此。” 画册上画着的是血咒降临之后的情景,苍生荼毒,战乱连连,血流成河,改朝换代。 不知是谁走漏的消息,水若寒谋反一事在一日之内闹得满城风雨,朝野皆议论纷纷。 段紫陌一口气堵在胸口,连殷承夜亲手做的饭菜都吃不下去了,晚上也辗转反侧,连卜了三次卦,都是大凶之兆,极为不祥。 第二天早朝,她脸如白纸,双眼迷茫,远远望去竟不像是一个活人,倒像是庙里的泥塑神像。 殷承夜和尹默寒同时看出她的不对劲,匆匆结束了早朝,跟着脚步虚浮的段紫陌走进了乾元殿中。段紫陌仿佛沒有看到他们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在黄符上拿着朱砂笔一个劲儿的乱画,好像是什么符咒。 殷承夜和尹默寒对视一眼,也不敢打断她,等她画完了符咒之后,抬起头舒了口气,才看到两人,惊奇地道:“咦,你们俩什么时候來的?” 尹默寒哭笑不得的看了殷承夜一眼,殷承夜翻了一个白眼,道:“你瞎话什么呢?” 段紫陌看了看手边的黄符,笑道:“他们想用人命來换取天灾,说白了就是先用瘟疫和毒虫控制改变天气,然后引发其他灾害,比方说死人太多又不及时烧毁掩埋就会造成尸毒,用这些尸毒可以武装蝗虫老鼠等害虫,让他们引发大面积的饥荒瘟疫,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挑动灾民作乱,就会燃起战火,形成天下大乱的局势,趁机改朝换代。” 尹默寒眉头紧锁,沉声道:“所谓血咒,不过是蛊惑人心的手段。” 段紫陌点了点头,指了指手头的符咒,笑道:“所以,我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殷承夜微微一笑,道:“之前尚都发生的人吃人事件,会不会是血咒的预热?” 段紫陌想了想,点头道:“极有可能。若是尚都乱了,大夏的江山也就快完了。你们看。” 她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精致的地图摊在案几上,“泽焰说过,地狱坑的位置应该在这里,而天坑的位置在这儿,如果我是紫宸,我会在这个地方施咒。” 她指了一座山峰,接着道:“这条山脉接近沙漠,每一甲子就会有黑风暴出现,地动山摇。” 尹默寒冷笑一声,“在这个地方施所谓的血咒,就能轻易混淆视听,夺取先机。” 段紫陌点点头,“为了防止有人趁乱滋事,蛊惑人心,我想亲征漠北。” 殷承夜听完沒吭声,尹默寒看了他一眼,道:“臣请与陛下一同出征。” 段紫陌心思转了几转,道:“准奏。皇夫摄政,皇侧夫伴驾出征。” 殷承夜领旨,脸上看不出喜怒。尹默寒笑了笑,抱着一摞奏折,离开了乾元殿,起驾永寿宫。 段紫陌朝着殷承夜走來,才走几步,眼前一阵眩晕,脚下踉跄几步,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她闭上眼睛,淡淡地说:“我把江山托付给你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稳住大夏的社稷。” 殷承夜静静的拥着她,目光如水般温柔,带着些许怜惜道:“我晓得,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段紫陌“嗯”了一声,看着他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找出那个人,以绝后患。” 殷承夜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缓缓问道:“若是那个人不幸是你我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呢?” 段紫陌怔了一下,叹息道:“我真不希望是他,若真是他……”话音骤停,半晌无话。 两天后的一个冰冷阴沉的午后,阮红來报,称发现尚都附近有千余人暗中集结。同时,边关告急,驻守边关的林淮勇等将军鸿鸣急报,漠北的兵马逼近了泗水,与水若寒的军队形成合围,泗水告急,边关众将士决定和泗水共存亡。 殷承夜和尹默寒各派了自己的心腹死士大约三百人去了泗水,为林淮勇他们解燃眉之急。 屋漏偏逢连夜雨,离尚都最近的桐城出现了许多鬼怪食人,好多百姓都得了瘟疫,一时间天谴之说不绝于耳,眼瞅着尚都就要乱起來,段紫陌当机立断,跑去桐城行医救人,又开仓放粮,沒两天的时间就平定了乱象,恢复了原有的安宁。 桐城的事情解决了,尚都又有人闹事,说什么灾祸降临,天谴将至,大夏灭亡就在眼前。这一來二去的,维护秩序的皇城禁军与比较迷信的百姓就发生了些冲突,有人借着乱子生事,殷承夜将计就计,把禁军中的奸细都揪了出來,平定了叛乱。 四天后的一个中午,漠北前线发來急报,原本已经脱离险境的林淮勇邓冲部突遇大雨,水淹丘城,城中百姓和林淮勇部被逼上山,失去了联系。 ------------ 第四卷 古墓迷情 ------------ 第八十一章 御驾再亲征 天景元年冬,离春节不过一月的时间,段紫陌带领三万兵马出征漠北,信王尹默寒随行,皇夫殷承夜留在尚都,全权处理大夏政权。 在前往漠北的官道上,一辆黑色的马车在快速行驶,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与车上八角的琉璃风铃声音交织在一起…… 马车里面,段紫陌围了一个雪狐的大披风,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小暖炉,靠在软乎乎的抱枕上,看着外面越來越荒凉的景色,情绪有些低落。 她的右手轻轻地抚摸着左手手腕上带着的金镶玉镯子,上面刻着一只神气活现的小猫,包在后面的金子上还刻着一个殷字。 尹默寒从马车外面进來,看了眼她腕子上的镯子,靠在座位上淡淡地道:“殷承夜的手真巧。” 段紫陌也不理会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外面,“沿途沒看到一个行人,有些不对劲。” 尹默寒心情突然恶劣了不少,叹了口气掩饰了一下后道:“可能是都逃难了吧。” 段紫陌忽然皱了皱眉,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问道:“你闻到一股血味了吗?” 尹默寒侧耳倾听,有兵器相撞的声音,再听听,似乎是十几个人围攻一个,“我下去看看。” 段紫陌拉了他衣袖一把,笑道:“我跟你一起去。这个时候,什么事都要多一个心眼。” 尹默寒嘴角一挑,带着她跳上了一匹汗血宝马,绕进了官道一侧的林子。远远地,段紫陌就看到林子中被削出來一大片空地,十几个官兵打扮的人在围攻一个妙龄女子。 那女子身材瘦小,感觉很是纤弱,她披头散发,白色的衣裙染上了点点血红,身后背着一个椭圆形的看似很沉重的包袱,用布条紧紧的裹在身上。 女子手里握着两柄柳叶细刀,肩头正在淌血,脸上越來越差,就要不行了。围着她的十几个彪形大汉,手里举着长刀,不像是大夏人士,倒有些漠北武士的样子。 段紫陌微微蹙眉,她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多欺负人少,男人欺负女人,更何况这么多男人欺负一个受了伤的女人。看这架势,是非要致她于死地不可的了。 尹默寒眯着眼睛看着女子的武功路数,心中暗暗吃惊,“盗圣百晓风?” 女子一听,身子微微一僵,就这功夫,三把大刀从三个不同刁钻角度向她看來,避无可避。 “盗圣?”段紫陌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想都沒想便出手了,就见影子一闪,已经帮她解了围。 盗圣百晓风是江湖上有名头的人物,也曾隶属天音阁,是阮红的师妹,也是殷承夜安插在漠北的一颗钉子。此人亦正亦邪,轻功极高,怎么会…… 百晓风见段紫陌的身影闪过更是怔楞,眼前的女子她并不认识,但那行云流水般的身法明明就是殷承夜!思及师姐赞不绝口的那位夫人,心中有了计较。 尹默寒见段紫陌纵身进入了包围圈,就知道这盗圣是殷承夜的人,嘴角微微扬起,跃入人群之中,抬脚将人踢飞,“这些人是漠北的杀手?” 百晓风一愣,见此人武功奇高,又跟在段紫陌身边,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信王尹默寒,当下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是漠北大妃派來的……” 段紫陌不经意的轻抚了一下耳垂,明晃晃的耳环在百晓风的眼前闪过,百晓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跪倒在地,“草民见过皇上。” 漠北的杀手一听出手神鬼莫测的女子竟然是大夏的皇帝,不禁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人喝道:“真是天助我也,大夏的小皇帝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段紫陌听着话听刺耳的,怒极反笑道:“默寒你听听,就凭他们还想要我的命。” 尹默寒冷冷一笑,道:“都是一帮做惯了白日梦的人,何必跟死人计较。” 十几个汉子被尹默寒和段紫陌的对话刺激到了,举着刀就像两人攻过來。他们都是漠北的勇士,武功相当的好,能够以一敌十,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偶尔被人一激就都受不了了。 段紫陌护着百晓风,用金疮药帮她疗伤,尹默寒出手与这些死士过招,也不出兵刃,就是徒手跟他们打,场面极为惨烈,那些死士就像是落入猫爪的耗子,惨不忍睹。 尹默寒的武功与他个人的感觉很不协调,人看着温文尔雅,武功招数却霸道狠戾,几分周旋下來,死士们全都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奇怪的是沒有人内伤,全都是流血过多…… 段紫陌摇着头,走到尹默寒跟前,淡淡地道:“我先带她回去。问话的事你看着办。” 尹默寒点了点头,牵着马扶着她上去,然后薅住百晓风的脖领子,甩上了马背。 回到马车里,百晓风将用生命保护的包袱卸了下來,打开一看,是一个白玉的罗盘。 “都是这东西,把漠北祸害的生灵涂炭。”百晓风叹了口气,起说她亲眼看到的一幕幕惨剧。 太平王水若寒勾结漠北造反,苏参将带着一小队死士连夜袭击王庭,希望能刺杀杰黎和水若寒,却不料水若寒当时已经离开,杰黎像个木偶一般做在王帐中,大妃手拿着白玉罗盘,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杰黎可汗就像是被猛鬼俯身了一样,拿着一把砍山金背刀将苏参将的死士全部砍杀。还不只如此,他又冲了冲去,残杀漠北无辜的百姓,整整杀了一夜,血洗了整个王庭,人都杀绝了,连条狗都不放过。 百晓风当时在树上闭气才躲过一劫,她虽然不知道杰黎到底怎么回事,却对白玉罗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于是趁着大妃苏茉华与丞相幽会的时候,将这罗盘偷了出來。 “我原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沒想到她竟然发现了,还怕人前來追杀。若不是皇上,小人丧命无妨,我军的损失可就大了。”想起那夜如同修罗的杰黎,百晓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车厢一点响动都沒有,尹默寒无声无息的闪了进來,百晓风见状连忙告退,被段紫陌派了几个影卫跟着,骑着一匹快马赶回尚都。 “这是什么?”尹默寒指了指罗盘问道,“会不会有什么猫腻?你的千年蛊王沒带着吗?” 段紫陌讪讪笑了笑,挠着头道:“他一个人在尚都,我怕有不测,就把千年蛊王留下了。” 尹默寒无奈地摇了摇头,低首从一旁拿过一个水囊,道:“喝点水吧,这路还长着呢。” 段紫陌接过來喝了一口,道:“我估计杰黎可汗已经死了,现在那个不过是一个僵尸而已。” 尹默寒浑身发冷,问道:“我还沒问,那些死士就都自爆了,每个人的心脏爬出了一只红色的蜘蛛,我看有毒,就全弄死了。” 段紫陌沉默了片刻后道:“是血蛛。那东西极为阴毒,沒想到又出现了。” “可是当年西域的这些妖人不是都灭了么,浮屠岛也沉沒到了大海,不应该啊……” 殷承夜下了早朝,回到了乾元殿的御书房,看着雪花般飞來的奏报。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口渴,抬起头拿茶盏时,才看见阮红已经垂首敛目等候多时。 “主子,小风回來了。”阮红低着头,不敢去看殷承夜的脸,“是皇上救了她。” “嗯。”殷承夜端起茶盏抿了两口,看不出任何表情,“私自行动,她若不是你妹妹……” “小风确实做事莽撞,不堪大任。”阮红还是低着头,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做事莽撞不堪大用?你也太小看你这个妹妹了。”殷承夜将一份密报仍到了阮红的脚下,“看看,你妹妹这些年背着你都干了些什么!” 阮红已经很久沒有看到殷承夜如此生气了,纵然心里有了一定的准备,还是战战兢兢俯下身看了几眼,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这死丫头!” 殷承夜的唇角勾勒出一抹讥笑:“你掏心掏肺的对她,看看她是怎么对你的,有一句实话吗?” 阮红的脸色煞白,眉头紧蹙:“这丫头也太不知死活了,也该受些教训。” 殷承夜微微闭目,轻笑一声:“良禽择木而栖,想法不错,但也要看看自己的本事,省得沒找着下家,连本家也丢了,倒得不偿失。” 阮红看了看他,神情复杂地道:“属下明白该如何做了。主子放心,仅此一例。” 殷承夜低下头,轻咳了一声,问道:“找到卷中所说的魑魅山万魔窟沒有?” 阮红眼神闪烁,道:“我们去的时候,山里发生了泥石流……有人比我们提前一步。主人,我已经派了几个身手好的兄弟沿途保护皇上,希望能将功补过。” 殷承夜听了这个不利的消息,竟然笑了起來。阮红感到如同三九天被剥光了衣服扔到冰水里一样,彻骨的寒冷,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 “很久沒有遇到这么让我兴奋的对手了,好,真是太好了!”殷承夜轻声道,“阮红,山封了不要紧,找人给我挖,把山挖平了也要找到万魔窟。” 阮红躬身称是,走出两步又回头问道:“那梅若雪的命……” 殷承夜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手腕上的同心环,轻叹一声道:“先留着吧。” 阮红退了出去,就如同她刚刚來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阴森肃穆的大殿内。 殷承夜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一样,出神地盯着空荡荡的蓝天发呆…… ------------ 第八十二章 小镇的梦靥 几天之后,大夏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泗水城外,这些天,飞沙走石,天气不善。 段紫陌依旧靠在车厢窗子旁,连脸带脖子围着一条防风防尘的纱巾,看着外面越來越多的灾民,这些人大多是边民,一小部分是大夏的百姓,大多数是漠北的流民。 看着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的人群,段紫陌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个时候她忽然很想殷承夜,沒有他在身边,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有些不安。 沒有想象中的武装抵抗,漠北的百姓已经被天灾和**折磨得近乎麻木,他们三五成群的跑到泗水,就是为了找到一条活路。段紫陌的到來给他们带來了一丝重生的希望。 不停的治病救人开仓放粮,大夏的这支军队得到了百姓空前的欢迎,兵不血刃的穿过泗水,來到了漠北的第一大镇彩虹镇。彩虹镇是个非常美丽的小镇,民风淳朴,富足安逸。 段紫陌的马车行驶进小镇的时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镇里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满地都是腐烂的支离破碎的尸体,偶尔跑出几只膘肥体壮的野狗,眼睛也是红红的…… “什么情况?”段紫陌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捂着鼻子的尹默寒,“全死了?” 尹默寒摇摇头,道:“还有几个活口,都神经兮兮的说是阴魂不散的冤鬼回來报仇。” 段紫陌听到这个状况一愣,道:“我下去看看,估计又是中了幻术。” 尹默寒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移到她手上的镯子,眼睛眯了眯,道:“我问了,讲给你听。” 段紫陌坐了下來,抽回了自己的手,道:“鬼神之说太过荒诞。” 尹默寒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冷笑,道:“二十年前,彩虹镇曾经來过一个身上纹着红茶花的美丽女人,嫁给了镇长的小儿子。” 段紫陌眼睛立刻瞪大,想到了之前冒充宫女入宫行刺的红茶花刺客,惊道:“红茶花?!” 尹默寒点了点头,“相传浮屠岛的女人在满月那天都会在身上纹着红茶花的印记。” 段紫陌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手腕上的镯子,道:“后來呢,那个女子被冤枉致死?” 尹默寒叹了口气,道:“女人嫁进來之后孝顺公婆,操持家业,日子过得也算红火。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的肚子一直沒有大起來,男人的心开始变了,公婆由称颂也变成了责骂,给丈夫娶了小妾回來。女人以死相逼,被丈夫倒打一耙说成红杏出墙,浸了猪笼。” 段紫陌的眉头紧紧皱了起來,道:“浮屠岛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死?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 尹默寒接着道,“半个月前,有人抬了两口棺材给镇长,里面躺着的就是镇长的小儿子和孙子。随后,女鬼频繁现身,吓死了镇长和家里的女眷,有些大胆的下人跑了出來,也死于非命。再然后,漠北大乱,这个镇子里发生了大面积瘟疫……” 段紫陌轻轻合上眼,道:“你说,这些事连在一起发生,是巧合还是故意?” 尹默寒淡淡一笑:“更可怕的还在后面。每天晚上雾气弥漫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红衣女鬼在镇中游荡。漠北的巫师曾经來过一次,在镇子里点满了蜡烛,是用人油熬的蜡烛。” 段紫陌大致想象了一下当时的情景,瘆人之余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听你这么说,倒不像是驱鬼,反而是像招魂……西域招魂术!” 她猛地弯下腰,在一摞书里翻了翻,找到了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咱们进來的时候,是不是地上有蜡油和纸钱,纸钱是黄色的,上面画着混沌?” 尹默寒闭上眼睛想了想,道:“是啊,有什么问題吗?” 段紫陌啐了一声,恨恨地道:“问題大了,这帮人是想致我们于死地。真够恶毒的!” 尹默寒沒听明白,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段紫陌点点头,道:“你知道为什么这座小镇除了几个奄奄一息的活口就沒活人了吗?” 尹默寒脸上显出几分紧张,道:“我们可以急行军离开这里。” 段紫陌摇了摇头,掀开帘子看了看,“來不及了,天就要黑了。” 尹默寒想不通,看着她道:“咱们的人身手不错,不见得输给漠北的死士。而且有我在,一定护你周全。趁着天色还亮,咱们马上离开。” 段紫陌摇摇头,道:“幸好之前多了个心眼,沒有把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筐里。历代紫宸大巫都是慈悲之人,唯有这一代,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招魂阵是浮屠岛的禁术,进入了阵中若是沒有破阵,就会永远被梦魇所困,在梦中突然窒息而死。” 尹默寒皱眉道:“真够恶毒的。你已经有了破阵之法?” 段紫陌点点头,道:“办法是有,不过需要你的帮忙。”说着,她从自己的白玉药箱里面拿出了一包泛着淡淡桃花香气的粉末,伏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将小包塞进了他的手掌心。 尹默寒很冷静的看着她,道:“就这样简单?你不会有危险瞒着我吧?” 段紫陌笑了笑,道:“怎么会呢。你放心吧,我能应付。” 她并不是说大话,关于梦靥的巫术她曾经经历过,还差点死掉。当时把天山老祖吓得够戗,天机老人却不以为然,只是说这是天意,闯过來就沒事儿了。 那个时候,段紫陌刚刚认识尹默寒,被她外公看到她和尹默寒在一起后,强行带回了天山。刚回去,她就头疼脑热,做了一个梦,怎么也醒不过來。 那个梦境非常奇怪,却又非常真实,她一个人走在阴暗的小路上,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远处雾气弥漫,湿气浓重,一股发霉腐朽的味道钻进了她的鼻子。 段紫陌至今还清晰的记得在梦里,自己掉进了一口枯井之中,身子动弹不得,一双双不怀好意的血红眼珠死死的盯着她,腥臭的舌头舔舐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她猛地站了起來,跑进了满是毒虫的唯一出路,出來的时候身上包裹了一层蜘蛛丝一样的东西,她害怕得大嚷大哭,沒有一个声音搭理她。 渐渐地,她哭累了,沒头苍蝇般往前跑,但是不管她跑多远,最后还是转回了原点。就在她感到绝望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拂过了她的额头。她像是着魔一般,跟着这只手一直走啊走,來到了一个鲜花环绕的地方,一棵大树的树干突然打开,一只白皙温柔的手猛地扯过她,把她拉进了木头,她大叫一声,从梦魇中清醒过來。 从枕头上猛地弹起,她看到外叔公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拿着一把龙葵粉。后來她才知道,她之所以被梦魇所困,是中了西域的一种很恶毒的幻术,也就是那次,她对西域鬼城和百年前便覆灭的浮屠岛产生了兴趣,阅读大量的典籍,知道了很多破解的方法。 尚都未央宫,落日的余晖明媚的照在宫墙上,映出繁华似锦,翠竹如荫。 算算日子,段紫陌已经离开七日有余了,殷承夜一个人并不觉得饿,坐在榻上煮了一壶清茶。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点外头传來了脚步声,听声音是个女子,功夫不错。 果然,殿门打开,一个清冷的白衣女子走了进來,沉默着打量连动都沒动一下的殷承夜。 过了一会儿,白衣女子吞了口气,拱手道:“在下梅若雪,见过皇夫。” 殷承夜唇角微微一撇,道:“梅姑娘不请自來,想必是有要事与本宫商量?” 梅若雪有些犹豫的看着他,点了点头:“泽焰在我山庄里,无意间说走了嘴……” 殷承夜不语,拿起手中的书静静的看着,似乎一点都沒被她的话吊起胃口。 梅若雪知道今儿个自己遇到了对手,心里又惦念着段紫陌,只得认栽:“泽焰告诉我,尹默寒与浮屠岛有千丝万缕的怜惜,国师很尊重他,一直称他为少主。” 殷承夜眉毛微微扬起,道:“你能确定泽焰说这话是无意间说走了嘴还是故意告诉你的?” 梅若雪一愣,蹙眉道:“他沒有理由骗我,紫陌救了他的命,他知恩图报罢了。” 殷承夜冷笑一声,道:“梅姑娘,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能够迷途知返,不恩将仇报。” 梅若雪身子一震,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皇夫。只是我敢用性命担保,泽焰沒有说谎。” 殷承夜放下手上的书,拿起白玉的茶盏到了一杯茶水洗了洗被子,又倒了一杯递到唇边抿了抿,“泽焰或许沒有说谎,但是不能尽信。” 梅若雪有些急了,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心中的愤怒,道:“此次皇上征北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天下大乱,皇夫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殷承夜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皇上临走之前曾将社稷尽托于本宫,本宫自然尽忠职守,保住大夏,梅姑娘此言逾越了,还望慎言。” 梅若雪望着他疑虑加重,张口问道:“殷承夜,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殷承夜脸上沒有表情,淡淡地道:“梅姑娘所言何意?” 梅若雪冷冷地道:“你对她心存利用,为的是权力还是大夏的江山?” 殷承夜嘴角稍稍扬起,眼中出现一抹讥笑,“别端着你那可笑的自以为是当事实,段紫陌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朋友?” 梅若雪向來心高气傲,几时被人这么折损过,当即恼怒道:“殷承夜,我只问你一个问題。” 殷承夜抬起眼皮,静静的看着她,把她看得心里直发虚。 “你接近紫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殷承夜眼皮微微一颤,眼中沒有半点波澜,道:“你可以走了,在我沒改变主意之前。” 梅若雪见他闭目倚在猫爪形的软垫,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殷承夜缓缓张开眼睛,抱起一边卧着睡大觉的喵喵,伸手捏了捏它肉呼呼的小爪子。 有些事情,两个人知道就够了,沒必要向一个外人解释什么…… ------------ 第八十三章 午夜惊魂梦 漠北彩虹镇,看天色暗下來的段紫陌下令让所有将士聚在一起升起篝火,沒多会儿,将士们都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语的疲倦,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呼噜噜的陷入了梦境。 转眼到了午夜时分,空旷寂静的街道上除了将士们的鼾声之外一点声息都沒有,十分异常。 一阵淡淡的绿色雾气缓缓飘來,放哨的几个影卫嘴里含着段紫陌给他们的解毒药物,匆匆的赶到马车里头,想段紫陌和尹默寒进行汇报。 马车里,段紫陌和尹默寒相对而坐,小茶几上的饭菜几乎都沒有动过,听着外面呼啸着的风声,两人的心中似乎都升起了一丝怅然。 “皇上,王爷,來了。”一个影卫探进头,简洁明了地说。 段紫陌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小心一些,不要被幻想所迷。” 尹默寒也淡淡地道:“看好了自己的地方,若是有一处守不住,就按军法处置。” 影卫退了出去,段紫陌微微蹙眉,道:“你听到了什么声音了吗?” 尹默寒略略点头,“好像是一大堆蛾子发出的嗡嗡声。” 段紫陌打开密闭的车厢,两人一前一后在死一般寂静的小巷中穿行。 尹默寒无意间瞥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伸手将她拉到身前护住,小心的四下望望,就看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红衣红裙的长发女子。 段紫陌顺着尹默寒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新娘子打扮的女子半悬在空中,看着沉重衣袂随着夜风舞动,只能看到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却看不到脚腕子! 在往上看,就见一张惨白的脸,上面布满了尸斑,一双只有眼白的空洞眼睛死气沉沉的盯着两人。尹默寒如临大敌,伸手撒出去一把毒针,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女人的脸上流出了黑色的血,一股难闻的臭味迅速充斥着整条小巷…… 段紫陌见情况不妙,一掌将尹默寒拍开,尹默寒一个愣神的功夫,段紫陌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不见了。揉揉眼睛,刚刚的小巷变成了一条死胡同,沒有大槐树,更沒有什么红衣女鬼! “紫陌?”尹默寒高喊了一声,找遍了大街小巷,也找不到段紫陌的踪影。段紫陌好像是凭空在人间蒸发了,一点痕迹都沒有留下…… “王爷,出什么事儿了?”尹默寒的贴身侍卫从远处赶來,几个人将他围住警戒。 “皇上不见了。”尹默寒忽然看到一道红影从眼前闪过,进了一个院子,也赶忙追了过去。 刚到院子里,就看到那道红色的影子飘进了一旁的水井之中,“你们下去看看。” 半晌过后,水井中浮出了两具尸体,正是刚刚那两个影卫。尹默寒叫剩下的几个把死人拉上來,只看到两人浑身淤青,脸色酱紫,看样子不像是淹死的,倒像是被毒死的。 段紫陌追着红衣女鬼越跑越远,一个漆黑的拐角处,突然出现了两点幽暗的绿光。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全神戒备的看着远处,喝道:“什么人?出來!” 那两点绿光晃悠了一下,跟段紫陌打了一个照面,还沒看清楚轮廓,便身形一闪,逃了一个无影无踪,段紫陌立刻追了上去,來到了一片红色的草场,头顶上是漆黑的天空和呼啸着的大风,草场上那些红色的花瓣被呜咽的大风吹得七零八落,看上去好不凄惨。 忽然,背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扭过头,就见殷承夜站在她的身后,用熟悉的声音含笑着叫她的名字。她心头一喜,转身就向他跑去,就看到殷承夜的一袭白衣突然溅上了血!他捂着心口不断流出血的地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段紫陌看到殷承夜的胸口大片的血迹,一下子呆住了,她隐隐猜到自己可能中招了,但是在看到殷承夜缓缓倒下去的时候,一种撕心裂肺的疼还是让她呕出了一口鲜血。 她猛地张开眼睛,左右看看,发现自己躺在了未央宫的龙床上,转眼一看,殷承夜一脸平静的躺在自己的身边。她有些纳闷,头脑也渐渐不清晰起來…… 伸手轻轻碰触殷承夜的脸颊,她感到手指尖似乎碰触到了黏糊糊冷冰冰的液体,举起手看了一眼,心哇凉哇凉的红色的,一手的血。 段紫陌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低着头看身侧的殷承夜,发现那白色的亵衣上斑斑的血迹特别的刺眼,“承夜,你醒醒,你醒醒啊……” 她看着怎么也叫不醒的殷承夜,脑袋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心里的死亡**越來越强烈,段紫陌咬紧牙关,看到身边凭空出现的匕首,一个激灵! 假的,全都是幻觉!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殷承夜这个时候还在尚都的未央宫,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也是她这次出征为什么要带尹默寒而不带殷承夜的道理。 头脑渐渐的清醒,脑袋却涨得厉害,胸口隐隐的恶心,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怎么都动不了。 尽管如此难受,段紫陌却勉强扬起了嘴角,手指紧扣在手腕上,一个尖利物件掉到了她的手心里面。她咬着牙,奋力的紧握着手,拼命的让自己感受到疼…… 随着手心中传來的一阵剧痛,段紫陌突然觉得脑袋轻松了不少,缓缓睁开紧闭着的眼睛,才看到自己已经站到了一个悬崖的边上,只要在往前走一点,就万劫不复了。 “不愧是水清源的女儿。”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段紫陌的背后传來,她回过头一眼,是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蒙面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正在轻轻的摇晃。 “你是西域的国师,还是又一个冒牌货?”段紫陌运起轻功飞到他的面前。 “我是谁不要紧,你要记住,今天你会死在我的手里。”蒙面人冷冷地道。 “你们怎么都是同样一句话,就沒点新鲜的么?”段紫陌不屑地道,“废话少说,要动手就赶快,姑奶奶沒闲心也沒空闲给你瞎得瑟。” “跟你那个爹一样,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蒙面人皱起眉。 段紫陌也不再多言,只是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不知从哪里蹿出來的霸气渐渐地取代了身上的温和宽容,在蒙面人还沒來得及出手之前,人影一晃,猛地出现在他面前。 蒙面人显然沒想到段紫陌会主动出击,而且武功招数也狠戾阴毒,一点都不像天山的武功。 段紫陌的动作太快,几乎是瞬间就在他眼前消失,蒙面人看不清段紫陌的招式,挨了几下打之后才恍然大悟,自己低估了段紫陌的能耐,恐怕要败…… 随着几轮电光石火般的交手,蒙面人一点便宜都占不到不说,身上还挂了彩,很是狼狈。他眉头紧蹙,突然纵身一跃,身形一晃,融入了黑暗之中。 段紫陌眼中一寒,嘴角微微一翘,突然后退了一小步,然后挥出了手中的长剑。 一阵刺耳的刀剑交鸣之声后,段紫陌衣袂翻飞,手持长剑,仿若谪仙。蒙面人捂着被内力震动到吐血的嘴角,惊惧地看着他,颤声问:“为什么,你的内功怎么会……” 段紫陌的嘴角微微一动,冷笑一声,道:“把面具摘下來,朕饶你一命。” 蒙面人紧紧的捂着面具,想要逃跑,被段紫陌用隔空点穴的法子点住,她挥了挥袖子,面具掉落在地,一看那张好像是被滚烫的铁水烧过的面目全非的脸,她微微皱了皱眉。 “你是什么人?”段紫陌怎么看都不觉得眼前这个人是紫宸。 那人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盯着她,血肉模糊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水家的后人,浮屠岛的诅咒谁也逃不过,你将永失所爱,痛苦一生!” 说完,那人双目突然爆炸,段紫陌一闪身,一股黄水喷涌而出,落在地上,腐蚀了一片土壤。段紫陌上前查看他的尸身,却发现那人七窍流出了黑色的血,身体迅速地腐烂,变成了一滩肉酱。正待离去的时候,她身上一寒,杀气已至。 “杀了她!此女不除大业难成永为后悔!”一个声音从头顶上传來。 话音未落,只见三四个黑衣蒙面人闪着绿油油的眼睛合力对段紫陌的头顶劈下一掌,带着浓浓腐臭气息的毒掌就是要趁着她稍微松懈之时一击即中,置她于死地。 然而,就在一片黑烟滚滚中,段紫陌失去了踪影,就在众人傻眼的节骨眼上,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他们身后的段紫陌腾空而起,寒光一闪,血光迸现…… 几句尸体“啪啪啪”的落在地上,激起了血花满地。 段紫陌款款落地,甩了甩长剑,冲着林子里喊了一声:“滚!” 千里之外的未央宫,殷承夜猛地从床上坐起,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披上件衣服走到书房。 书房里面放着一个新做的沙盘,上面是大夏及周边的山脉水纹等地理位置。 “皇夫。”成雪妍从前殿走进來,正好看到殷承夜望着沙盘深思,也不敢打断,只低声行礼。 “他们现在到了彩虹镇了吧。”殷承夜算了算时间和路程,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成雪妍点点头,指了指沙盘上的一座山峰,道:“据属下得到的确切消息,主人要找的东西就在这山里。只不过,派去这座山追查的人只有进沒有出。” 殷承夜踱了几步,问道:“紫宸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成雪妍直截了当的摇了摇头,“属下已经很长时间沒有联系到他了。” 殷承夜扭过头,随便问了一句:“听他说想要和你一起离开,你沒有答应?” 成雪妍无奈地笑了笑,心口有些微微的酸涩,“是,沒有答应。” 殷承夜好奇心顿起,问道:“为什么不答应他,你不是一直很想离开吗?” 成雪妍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带我等不薄,我不愿离开。” 殷承夜一愣,对这个意料中的答案微微点头,道:“告诉阮红,按原计划行事。” “是。”成雪妍拱手一礼,转身离开。 殷承夜随手拿过一个杯子倒了蜂蜜水喝了一口,全都喷了出來:“噗……谁他娘的放的盐!” ------------ 第八十四章 千里寄相思 解决了彩虹镇闹鬼的事情,段紫陌的大军有惊无险的深入了漠北腹地。漠北的夜晚要比中原早很多,天气也非常寒冷,无论是官还是兵都披上了厚厚的冬衣。 一路行來,段紫陌凭着一手神算,帮助漠北的百姓寻找到了干净的水源,更是不顾自身安危,深入疫病灾区救人无数,被漠北的百姓尊称为活神仙。 一场兵祸就这样消弭于无形,段紫陌不仅沒有感到高兴,反而感到恐惧。她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默默控制着局势的发展,也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天晚上,段紫陌披着一件狐裘大氅走出马车,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 “在想什么?”尹默寒从马车上跳了下來,走到她身边,也抬起头看天上的星星。 “我在想大夏的江山社稷。”段紫陌低下头,蹲下身,找了一个枯枝在地上划拉,“天下这种东西就跟金子一样,來得快去得更快,费尽心机不过是为他人做嫁。所以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姓氏,更不可能属于某一个人。” “你是尘世的人,不是天山的仙,有些事情看不透要比看透舒服些。”尹默寒拿出自己当太傅时的做派说道,“看得太透,想得太明白,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段紫陌笑了笑,不置可否。相较于殷承夜,尹默寒终究还是不懂她。他只想让她服从于他的想法,而这恰恰是她不能也不会接受的。 就好像当初尹默寒决然与卞若兰成婚一样,他总是说他的心沒有变过,他的作为完全是为了段紫陌,但是在她看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嘴上说的不过是借口,让自己心里舒服的借口。尹默寒从來沒有想过,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段紫陌心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江山和人心是一样的,來得不容易,去得却飞快。”段紫陌转过头对他笑道,“这一点你比谁都深有体会不是吗?” 尹默寒的眉头微微蹙起,笑道:“是啊,沒有回头的机会,你也不会给我回头的机会。” 段紫陌看着他半晌,摇了摇头,道:“我以前以为是我不懂,其实真正不懂的人是你。” 尹默寒听着她的话,忍不住问道:“我不懂什么?或者说,我到底输给殷承夜哪里?” 段紫陌一笑,指了指远处的一些胡杨枯木道:“捡些过來生活吧,怪冷的。” 尹默寒知道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題,也不勉强,走过去弯腰捡了一些木头,那火折子一烧,火焰瞬间冒了起來,蓝色的火苗撩起老高。 “小心,有毒!”段紫陌叫了一声,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尹默寒的嘴里。 尹默寒闭着气吞下药丸,寒冰掌的掌风一甩,木头立刻化为冰雕,连烟都沒着起來。 段紫陌舒了口气,被冷风一吹打了一个哆嗦,手脚冰凉的走进暖和的马车。 尹默寒脸上难得见了一丝怒意,连夜找了几个将军在另一辆辎重车中开小型军事会议,着重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布置一些基本的行军准则。 段紫陌窝在车厢里百无聊懒,正想要睡觉的时候突然听到车厢外有隼鸣之声。打开车厢窗户,一只神器的黑隼扑棱着翅膀飞了进來,停在她的手指上,毛茸茸的头蹭啊蹭的,极为亲密。 这只黑隼是殷承夜养的,叫做丝丝。丝丝的脚上缠着一个竹筒,倒出來一看,是两枚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來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段紫陌想了想,给什么回礼呢?犹豫了半天,她小心的将红豆包好,放进了胸前的锦囊之中,从里头拿出了一个白玉雕琢的小猪放了进去,摸了摸丝丝的羽毛,找了块肉干塞进它嘴里。 丝丝吃完肉干,亲昵的在她的耳边啄了一下,钻出了车厢,振臂高飞,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丝丝刚刚飞走沒多会儿,尹默寒就钻了进來,靠在车厢里,道:“都布置妥当了,明日就出发前王庭。杰黎最后的嫡系人马都在那边。” 段紫陌看了看他,问道:“晚上也沒见你怎么吃饭,不合胃口?” 尹默寒笑了笑,道:“太油腻了,确实不合胃口。等漠北扫平了,回尚都再吃好东西。” 段紫陌看了看外面高高悬挂与天边的月亮,笑道:“我有预感,明天就能吃上蟹黄包。” 尹默寒微微一怔,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地方吃蟹黄包?可别当昏君啊!” 段紫陌摇摇头,神秘地说:“明天早上的早点肯定是新鲜的蟹黄包和三鲜水晶饺。” 尹默寒哼了一声,道:“睡吧,睡着了在梦里就能吃到。” 尚都未央宫,匆匆结束了一天忙碌的殷承夜回到了寝宫,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站起身去了竹园溜达。坐在石桌前,他拿出了一个小老虎挂坠,是平乱南疆的时候买的,一直戴在身上,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像极了段紫陌…… 阮红进來的时候,正好看到殷承夜满脸相思的样子,抿着嘴偷偷笑了笑,道:“主子,采买的鱼虾螃蟹共一千八百斤,明日早上便可追上大部队。” 殷承夜收回小老虎挂坠,问道:“很好。现在漠北正值寒冬,多送些衣物粮食过去,百姓归心,漠北便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对了,小山的病好些了吗?” 阮红道:“小山好多了,现在能认人能说话,不像之前痴痴傻傻的,夫人真是天人。” 殷承夜点头道:“那就好。楚颜和金矿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阮红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到:“主人,楚颜失踪,金矿还在调查……” 殷承夜眉头微蹙,道:“凤舞呢,别告诉我也失踪了!” 阮红小声地说:“凤舞倒沒失踪,就是有了身孕,属下沒敢告诉她楚颜失踪的事儿?” 殷承夜听着哭笑不得,话到了嘴边竟是:“凤舞那孩子是楚颜的种?” 阮红的头垂得更低,道:“应该是吧,凤舞沒有说,属下也沒问,大概是的……” 殷承夜挥了挥手,道:“把这事儿查清楚了,金矿的事儿你就不用再插手了。” 阮红一愣,因为自家妹妹的事儿也不敢像之前一样多问什么,只得点头称是。 殷承夜突然感到倦了,让阮红下去,自己在院子里静静的坐了会儿,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 第二天一大早,段紫陌还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打盹,就听到外面的大队人马一阵骚乱。 赶紧从被子里面钻出來,她打开窗子掀开帘子,就听到外面有人嚷嚷,皇夫大人自掏腰包送了上千斤的鱼虾螃蟹前來劳军。 段紫陌跑出去,就见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推着车,车上面前后并排放着四个大桶,桶里面全都是活蹦乱跳的鱼虾和张牙舞爪吐着泡泡的螃蟹。 “天啊……”段紫陌捂着嘴,心扑通扑通的直跳----这个败家爷们,真是……太和我心意了! 尹默寒气定神闲的喝着茶,眼神微微发冷。他冷眼看着炊事兵一阵忙活,官兵们都眉开眼笑的称颂殷承夜,让他们在漠北的荒野大漠上,吃到了新鲜的鱼头贴饼子和蟹黄包子海鲜粥。 段紫陌走进车厢里,给尹默寒端了一笼蟹黄包,“都沒吃干粮就喝茶,也不怕把胃喝坏了。” 尹默寒拿起一个蟹黄包放进嘴里,“殷承夜还真有心,出手也大方,花了不少的银子。” 段紫陌吃饱喝足,抹了抹嘴道:“虽说花了些银子,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绝对物有所值。” 尹默寒笑了笑,无言的吃着不是滋味的蟹黄包,看着萧索的大漠,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 时间流逝,天渐渐的暗了下來,段紫陌裹着纱巾,探出头看着远处风沙之中的黑色堡垒。 “那里就是漠北的王庭,传说中的修罗之城。”尹默寒说道,“我曾经去过一次,不过那个时候这座城充满了欢歌笑语,不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这地方怎么建在鬼门上?”段紫陌两手抱肩,皱着眉道,“这可是断子绝孙的风水,修建这座城的人是谁呀,也忒恶毒了吧!” 两人坐在车子上,身后只跟了三千精骑很快便进了城堡,段紫陌暗自观察城堡的格局,竟然是大凶的灵堂格局,王庭的位置正是灵柩的位置…… 在城里转了一圈,段紫陌沒有发现一个活物,整座城就如尹默寒所说那样死气沉沉的,像个鬼城。马车翻回了宫殿,段紫陌翻身下车,尹默寒紧随其后。 段紫陌穿过空无一人的大殿,又走过空空如也的走廊,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与杀机。 尹默寒也感到了那股子恶意,抬了抬手,让跟在两人后面的几个士兵退了出去。 阴冷的气息缠绕着段紫陌,她不得不运功抵抗,接着往里面走。尹默寒走到她身边,想要牵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冰冷入骨,沒有一丝人气。 段紫陌走进了一个院子,眼前出现了一座白玉的屏风,屏风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正是她的母亲,水清源。 段紫陌停下脚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就听到有人说话:“果然很像。” 尹默寒和段紫陌同时转过身,只见身后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眉眼间与段紫陌有着三分相似。 “你就是水若寒?”段紫陌微微皱眉,“怎么只有你一个?” 水若寒细细的打量着段紫陌,半晌才缓缓开口:“进來说吧,让你的皇侧夫离开。” 尹默寒本能地摇了摇头,正待阻止,段紫陌摆了摆手,“你先安顿兵马,朕去去就回。” ------------ 第八十五章 传奇的水家 跟着水若寒走进了燃烧着上千只蜡烛的大殿,段紫陌从容的坐下,拿了一个犀牛角的杯子,问道:“有水吗?走了一天还沒喝口水,渴死了。” 水若寒指了指一个银壶,道:“只有葡萄酿,你要是不怕我下毒就尝尝。” 段紫陌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主子沒跟你说吗,我的血是天人血,万毒不侵。” 水若寒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尴尬,道:“我的记忆中,你不是个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之人。莫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毕竟你的那个枕边人的出身……” 段紫陌笑得更加自然,语气也极为舒缓,沒有带任何不满,“若真是论其出身,他跟你是云泥之别。你不过是水家的一个旁系庶出,他可是殷家的嫡子嫡孙。” 水若寒摇摇头,道:“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扯旗造反?” 段紫陌轻咳一声,道:“问了又当如何,你做都做了,想后悔也來不及了不是?” 水若寒笑了起來,道:“跟我走,我到你看样东西,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要造反了。” 段紫陌将杯中的葡萄酿一饮而尽,起身跟着他往后面走,在穿过一片幽暗的薄雾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座小竹楼。这座楼看起來很眼熟,非常像尚都的珍宝阁。 水若寒指了指前方的竹楼,道:“那里面藏有开启冥界大门的宝藏。” 段紫陌微微一笑,问道:“你就不能不说这些怪力乱神子虚乌有的混账话吗?” 水若寒很是不解的看着她,歪头问道:“你是水家的嫡女,是千年不遇的天人后裔,为何要与这些凡人同流合污,只享短短的百年寿命?” 段紫陌也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家的这位表亲大概是脑子有问題,道:“你不是人吗?” 水若寒不再言语,带着她走进了竹楼,尚都城中丢失的血石就在第二层中央摆着。 “果然是你们偷的。”段紫陌说完这一句,便默不作声,跟着他上了顶层。 “后面还有一个天坑,天坑里有九百九十九具孩童,都是制造血魔的容器。”水若寒道,“血魔虽然比不上僵王蛊完美,也还能凑合着用。” “你还有人性吗!”段紫陌站起身,“你也是水家的子孙,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容易遭天谴呐!” 水若寒啧啧摇了摇头,道:“水家的子孙?!水家的子孙只有你!” 段紫陌眼中一寒,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说你不是水家的人?” 水若寒冷哼一声,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还明知故问什么!雪怜是我娘。” 段紫陌咬了咬牙,接着问道:“尚都城外的水月庵和噬骨女都是你们搞得鬼?” 水若寒点头,道:“沒错,都是紫宸国师为了试探你准备的,你成功的通过了国师的测试。” 段紫陌眼睛微微眯起,道:“你们费这么大的劲,想利用我做什么?” 水若寒站起來,说道:“从这里去天坑很近,等到了那里,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段紫陌本能的想要离开,但是一想到自己來的目的,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水若寒身后,绕过一个寒冰的屏风,走进了一口黄龙木的大棺材里面。 往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适应了黑暗的段紫陌一下子被眼前出现的光亮所刺激,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水若寒停下來等她适应了一下,走进了光源的所在。 段紫陌走进这个用寒玉冰雕砌起來的屋子,感觉脚下很软,低头一看,全都是白色的金沙。 “你看看那里,那个人是不是很熟悉?”水若寒指了指房间中央巨大的寒玉冰床,冰床上面躺着一个白衣男人,长得非常的漂亮,用倾国倾城形容也不为过…… 段紫陌走过去,看了一眼,回头问道:“这就是你们杀了那么多无辜把我引來的目的?” 水若寒看着冰床上躺着的年轻男子,道:“他是浮屠岛最后一位岛主,也是你的舅舅。” 段紫陌闻言一惊,面上沒有显露半分,淡淡地道:“我沒有舅舅,我娘是独生女。” 水若寒淡笑一声,“你外公和外叔公当然不会告诉你还有一个舅舅,因为你这个舅舅做了在他们看來他天地不容的事情,早就逐出家门了。” 段紫陌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看,道:“他做了什么,会被逐出家门这么严重?” 水若寒叹了口气,道:“你舅舅是个伟大的人,只可惜,沒有人能够理解他。就在所有人都称颂你的母亲是救世主的时候,你舅舅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却被所有人唾骂怨恨……” 段紫陌对他的话不屑一顾,带着些许冷笑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水若寒伸手轻轻触摸了冰壁一下,低声道:“你会相信的,因为……”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段紫陌的脸色立刻大变,嘴唇也微微颤抖。 “走吧,这里寒气重,阴气也重,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舅舅醒來之后非宰了我不可。” 段紫陌跟着他走出去,回到小楼,一路上一言不发,心思重重。 走到了院子里,水若寒让段紫陌坐下,吩咐手下端上來食物,说道,“凑合着吧,这里比不上中原,吃喝都有限,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段紫陌喝了一口奶茶,抬起头道:“你的交易我不能答应。” 水若寒“嗯”了一声,道:“早就猜到了。希望你再好好想想,这是天意,谁也逃不掉。” 段紫陌盯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水若寒感到心脏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 “摄魂术这种东西对我沒用,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自作聪明。”她微笑着道,“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所以,不要再那我的家人当筹码,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水若寒惊骇的看着段紫陌,哈哈大笑:“果然是太像了,太像了!” 段紫陌突然出手攻向水若寒,水若寒一个闪身突然消失了,她的手上只留下一张人皮面具。 正在这时,尹默寒从外面找了进來,一眼就贼上了段紫陌手里的人皮面具。 “估计是紫宸本尊,可惜让他给跑了。”段紫陌不无遗憾地说,“跟我下去再看看。” 尹默寒点点头,跟着她沿着同一条路走进了天坑底层,段紫陌的手在触摸到冰床上的人时,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做得还真挺逼真的。” 尹默寒戴着一双蚕丝般纤薄的手套也触摸了一下那人的脸颊,“是个蜡偶。” 段紫陌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说嘛,要是真有个舅舅,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沒留下。” 尹默寒看着她,问道:“城里一个人都沒有,天坑里面有大概万具孩童的尸骨。” 段紫陌闭了闭眼,轻声道:“都烧了吧,尘归尘,土归土……” 这天晚上,漠北曾经辉煌的王庭被大火笼罩,漆黑的夜空被烧成了红褐色。这场大火燃烧了三天三夜,在一场大雨之后回归了从前的平静。 再次走进王庭,段紫陌满眼都是断壁残垣,烧焦的痕迹随处可见。她走到装满了妖邪宝物的小竹楼,却发现这座小楼像是被罩上了辟火罩一样,一点外伤都沒有。 走进竹楼,里面的东西少了几样,全都是那些著名的“阴宝”,血石也不翼而飞了。 “我说怎么都找不到你,原來跑到这里來啦。”尹默寒的声音在她的背后突然想起。 段紫陌转过身,对他言道:“中午之前,所有将官分三批开拔,咱们押后。” 尹默寒走过來,捡了捡她掉落下來的发丝,给她别在耳后,“你在担心什么?” 段紫陌边走边说,“你不觉得此次征战太容易了吗?几乎沒有损失,倒霉的都是漠北的百姓。” 尹默寒眨眨眼,问道:“那还不好吗?杰黎一族尽数覆灭,大夏玄帝仁君的名号威震漠北,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漠北纳入了大夏的统治,还不用担心有人造反叛乱了。” 段紫陌的脚步越來越快,低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心中不安,总感觉是一个局。” 尹默寒劝道:“你也许想太多了,是老天爷在帮你。” 段紫陌干笑几声,道:“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尹默寒见她心事重重,就笑着对她说,“偶尔也下马车走走,大漠的风光还是不错的。” 段紫陌点点头,和他一起跟着马车,看部队井井有条的撤走,欣赏大漠安静的风光。 走着走着,她突然掐指算了算,道:“一个时辰后会有大风沙,往东边走,那边有座山。” 尹默寒点点头,招了招手,一个影卫跑了过來。尹默寒给他说了几句,影卫赶忙跑去传令。 “干嘛这么看着我?”段紫陌抬头,正好看到尹默寒深究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沒什么,突然觉得,你现在变得陌生了,不像我认识的段紫陌。”尹默寒低声说道。 段紫陌一愣,轻叹一声道:“走吧,要变天了。” 天山,天机老人正在拿着龟壳算卦,三卦下來,天机老人那张俊脸变得比黑锅底还黑。 “咋啦?”如同神仙般天山老祖很不雅观的拿着一个猪蹄子,啃得满嘴都是油,咋咋呼呼地道,“你个牛鼻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天机老人横了他一眼,把龟壳拍在桌上,“丫头命中的大劫将要出现了。” 天山老祖拿起龟壳,问道:“这破东西,好的不灵坏的灵。” 天机老人低头摸索着一块黑色的石头,良久才抬眼看着自家大哥,道:“我要下山一趟。” 天山老祖点点头,道:“好啊,我跟你一起去,顺便见见外孙女婿。” ------------ 第八十六章 冷雨入孤城 “阿嚏,阿嚏……”接连的几个喷嚏,仿佛传染一样,瞬间在行进的队伍接连展开。 经过长途跋涉的大夏军队从漠北赶往尚都,堪堪躲过了一场六十年不遇的黑风暴,又迎头浇上了阴冷的瓢泼大雨,身体条件稍微差一点的小伙子都病倒了,一个个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段紫陌裹着厚厚的狐裘在车厢里配药,尹默寒从外头转了一圈回來走到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发烧了。” 段紫陌摇摇手,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前面的路还是通不了吗?” 尹默寒点点头,道:“这场雨太大,前头的路成了沼泽,将士们又都受了凉,发烧得人太多,沒办法过去。现在只有安心等几天,他们身体好些在想办法。” 段紫陌咳了几声,无精打采的配了些药丸,让尹默寒发到水里,大伙分着喝。 尹默寒拿着药丸只出去了片刻便回來了,手里还托着一杯黑乎乎的药汤,“喝点药吧。” 段紫陌摇摇头,有些犯困的微微阖上眼睛,嘴巴里泛着酸苦,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喝不下。 尹默寒见段紫陌像是要生大病似的,也有些慌了,考虑要不要先带着她回尚都。但是天色已晚,头顶上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使得外边更加阴冷,不适宜出行…… 段紫陌晕乎乎的,心里还想着外面的大队人马有沒有斗笠遮雨,掀开了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她的瞌睡虫都被惊醒了。 外面的队伍不知怎地全都乱了,跟中邪了似的打成了一团,雨水冲到地上,变成了红色…… “这是咋么哩?”段紫陌一着急,嘴上也含糊不清了,“要疯了吧!” 尹默寒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说了一声“塞耳”,待看段紫陌把耳朵塞牢之后,跳到了车厢上方,一声狮子吼,把所有红了眼相互残杀的将士都震晕了过去。 段紫陌打着油纸伞走了出去,堵塞的鼻子忽然通气了,一股淡淡的豆腥味冲进了鼻空。 “这雨里有毒。”段紫陌有些虚弱的靠在尹默寒身上,一手捂着头细声说道。 尹默寒内力深厚,学识渊博,之前又被段紫陌强塞着吃过不少药品,虽然称不上百毒不侵,一般的毒物是拿他沒辙。他闭上眼细细的闻了闻,睁眼道:“是墨族的血雨。” 段紫陌点点头,忧心冲冲地道:“你用内力将他们暂时震晕,只是治标不治本之策。半个时辰后他们醒來,还是要自相残杀的……你的内力也会被耗尽……” 尹默寒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冷声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就一句话,不行!” 段紫陌晕乎乎的推开他,正色道:“你的内力耗尽,在暗处的敌人会更加肆无忌惮。默寒,你一向是个理智而精明的人,这点不会想不到吧?” 尹默寒沉默了一会儿,别过头道:“受不了的话就住手,你也是病人。” 段紫陌笑了笑,将手里的雨伞塞到尹默寒的手里,用银针将手扎破…… 尚都未央宫,趴在龙案上处理奏折的殷承夜突然感到一阵心虚,右眼皮开始狂跳。他猛地站了起來,吓坏了立在下面等着他吩咐计划的沈冲。 “主人?”沈冲的一句话,把已经走到门外的殷承夜又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殷承夜合眸片刻,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幽澈,神色间也沒有了之前的惊慌,用他独有的清冷声音悠然道:“你來啦。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沈冲从未见过殷承夜心不在焉的时刻,他知道,刚刚那一刻如果他出手,殷承夜必死无疑。然而,此时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冲动易怒的贫贱少年,身处在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他终于明白,之前自己所有的仇恨痛苦不过是一场荒谬游戏的一局,沒有任何意义可言。 面对殷承夜的问话,沈冲从容不迫地道:“一切顺利。那人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殷承夜略略抬起头,向他看了一眼,带着几分笑意道:“不错,比之前精进多了。” 沈冲抬起头,充满自信的笑了笑,道:“全靠皇夫大人提携,沒有大人,就沒有微臣的今日。” 殷承夜神情有几分异样,嘴唇动了动,叹了一口气道:“刚才,你是不是想要杀我?” 沈冲摇了摇头,在殷承夜面前,开口说话都需要再三思量,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看透,从而窥视你的弱点。想了想,他淡淡地道:“沒有,我有今天是你给我的。” 这句话确实出自真心。沈冲心里比谁都清楚,殷承夜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手下死的又是什么样的鬼。为了鬼报仇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不值得。 殷承夜点点头,笑道:“我沒有看错人,你聪明,头脑也很清楚。短短几月,就能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与那帮老狐狸打成一片,世家小姐莫不倾心相许,这份能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沈冲自嘲的笑了笑,道:“皇夫谬赞了,平步青云臣已是深感不安,又岂敢再作他想?” 殷承夜淡淡的瞥了沈冲一眼,平静地道:“想得多也不见得是坏事。卞承宗自尽之后,丞相之位一直空缺,你的心思细腻做事又谨慎,原是相位的不二人选。” 沈冲沒有答话,似乎四周的空气都变得凝固起來,他的掌心和额头都析出了密密的汗水。 殷承夜微微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題,“西域那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沈冲暗暗松了口气,声音暗哑地道:“紫宸想要和主子见上一面,不知主子意下如何?” 殷承夜微微蹙眉,问道:“他要见我做什么?我以为我跟他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沈冲默然立于一旁,犹豫着要不要跟殷承夜说那日紫宸与他说的话,殷承夜瞅见了,不紧不慢的敲了敲龙案,淡淡地道:“有话就说。” “是,那日紫宸与臣说,当年殷家灭门之时,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男孩逃过了一劫。”沈冲抿了抿嘴,脸上极为尴尬,“他说,那个男孩是主子同父异母的弟弟……” “咣当”一声,殷承夜把眼前的龙案拍成了两半,奏折全都掉到了地上。 殷承夜幼年家破人亡,唯一清晰的记忆就是父母的恩爱,尤其是查到自己身世的时候,他对父亲舍弃水家继承人,为了母亲逆天而行的精神所感动,一心想要做像父亲那样的好男人……这个时候,突然告诉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不就是说父亲是个三心二意的负心之人,这是他最难以接受也不会接受的事实。 “利剑长鸣,兄弟相残,紫宸说这是天意如此,谁也无法阻止。”沈冲幽叹道,“主子,紫宸国师神算天机,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殷承夜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挥手说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 沈冲拱了拱手,转身就要退出去,就听殷承夜道:“尹默寒的身世你暗中调查,看看他是不是与殷家有什么关系,如果沒有就算了,要是有……及时告诉我。” 沈冲愣了愣,点头称是后离开了未央宫。他的身后,殷承夜坐到了地上,咧着嘴欲哭无泪…… 漠北黑山,施展天山绝学救了中毒发疯的将士们,段紫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众将士见皇上为了救他们的命豁出了自己的命,全都感激涕零,跪下三呼万岁,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尹默寒抱着段紫陌回到马车里面,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跟火烧的似的,发了高热。这下他可急坏了,天上的雨还在下,这地方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还有敌人在暗中窥视,伺机动手。 他的手抵在她的后心上,想要为她输送内力,却发现段紫陌本身就像是一个黑洞,不管送进去多少内力,都会被她消化吸收转为己用,丝毫不起作用。 正在为难的时候,清醒过來的斥候敲了敲车窗,告诉尹默寒前方有一山洞,通往一座小城。 病急乱投医的尹默寒心里只想找一个能避雨有人烟的地方,也沒多想,下令部队开拔进山洞。 走到一半的路程,渐渐冷静下來的尹默寒想到鸡蛋不能全都放在一个筐里头,便吩咐让大部队留在山洞中避雨,自己则驾着车带着八百精兵进了城。 走进了小城,尹默寒下令众人稍稍休整,几个影卫在城中转了一圈,回來报告说城中空无一人,像是一座孤城,早已荒废。 段紫陌这时悠悠转醒,虽然还在发烧,气色比刚才好看了许多。她扶着车厢探出头,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到这里來了?” 尹默寒把她推进车厢,道:“你的病好啦?老老实实呆着,等明天放晴了咱们就离开。” 段紫陌闭上眼睛,总觉得不对劲,猛地坐了起來,咳嗽得脸色通红,“把窗子打开,我看看。” 尹默寒见她着急,赶紧打开了一道窗缝,让她瞟了一眼,就见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快,快出去!”她抓住他的袖子大叫,“这地方是死地,不可久留!” “什么死地?”尹默寒好奇地问,故意不去理会她。 这个时候从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原路出去,根本是痴人说梦。 段紫陌瞅了瞅尹默寒,多年的相处让她对他的一举一动非常了解,只能叹口气道,“你刚刚沒看到这城里很荒芜,地上微微隆起的大包么?那是地下城,死人才进去的地方。” 尹默寒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瞪大眼睛道:“咱们不会误闯死城了吧?” 段紫陌摇摇头,苦笑道:“不是误闯,是有人逼咱们闯进來。” 尹默寒的眼中露出了一些后悔的神色,道:“不管怎么样,先好好休息。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我不会让他伤你一丝一毫。” 段紫陌“唔”了一声,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罗盘低着头摆弄…… ------------ 第八十七章 危影地下城 在进入孤城的当天夜里,鬼哭狼嚎之声不断,段紫陌被吵得犯了脾气,拿着火把走了出去。 尹默寒赶紧追了出來,吩咐李将军先按兵不动,自己则和段紫陌循着声音來到了一座雄伟的墓穴前面,段紫陌举着火把探了探入口,发现并沒有什么机关埋伏之类的,就走了进去。 尹默寒的手触摸到周边黑色的石壁,觉得不像是一般的石料,比石头柔软也比较有韧性。 段紫陌走进了石头大门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只见巨大的石门之后,是一间黑暗的墓室,墓室里面并排躺着三四十具干尸,看样子像是死了一二十年的,浑身插满了黑色的弩箭,跟个刺猬似的,死相极为悲惨。 尹默寒拉过她的手,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然,咱们先回去吧?又沒有地图,很容易出事。” 段紫陌摇摇头,闭了闭眼睛,指了指墓室的尽头,道:“那后面应该有一个甬道,甬道是按照长蛇阵设置的,阵眼就在七寸上面。” 尹默寒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之前來过这里?” 段紫陌叹了口气,道:“南疆的殷家老宅里,有一本书记载了这个地方。”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块石头,对着对面的石板扔去,瞬间,石板打开了一个小缝,嗖嗖的飞出了上百只的弓弩,都擦着她的边飞了过去。 “行了,走吧。”段紫陌拉着尹默寒的手,“跟着我的脚步,千万别走错了。” 尹默寒感到抓着自己的小手上冒出的汗水,点点头,跟着她走进了甬道。 “你看这些壁画,是不是有些眼熟?”尹默寒边走,边环顾四周,蹙起了眼眉。 甬道的两侧绘有精美的壁画,很神奇的是,这些壁画上的人物和内容都与水家的传说有关。 “不要看这些东西。”段紫陌似乎如临大敌,目不斜视的很快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尹默寒看着墙壁上崭新的画像,很奇怪为什么沒有半点青苔污渍什么的,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感到光滑平整,还有一种湿乎乎的感觉。 “别动。”段紫陌扫了他一眼,吓坏了,赶紧掏出一个小瓶,捏着下巴给他灌了进去。 尹默寒的嘴里尝到了一股甜丝丝的血味,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你给我喝的是你的血?” 段紫陌摸了摸他嘴角上的血迹,松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很危险,刚刚你胳膊差点就废了。”她指了指墙壁,“这画壁上面涂抹的都是西域最厉害的毒药,无色无味,侵入人体后会让人产生幻觉,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尹默寒打了一个哆嗦,发誓再也不去碰触这里的任何东西。 两人接着往前走,就听到“吧嗒”一声,好像是从前方黑暗的地方传过來的。 “有人?”尹默寒皱了皱眉,突然拽了她的手一下,指了指前方。 段紫陌憋了许久,终于说出了两个字:“有人……” 两人更加小心的往前面走,一阵阴风将尹默寒手中的火把扑灭,甬道走廊上的温度霎时间降至冰点。段紫陌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湿冷的气息还是缓缓侵入了她的体内。 走出甬道,前方豁然开朗,段紫陌带着尹默寒往前大跨一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了“轰隆”声,尹默寒回首一看,身后的石门已经关闭,四周一片漆黑…… 地底幽暗湿冷,段紫陌将手里特制的火折子吹燃,小心的避开荆棘之类的植物,在湿滑的地面上缓慢前行。走了有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 “莫非这里真的有人?”尹默寒指了指前方的光亮,虽然微弱,却充满希望。 “是一盏长明灯。”段紫陌的声音有些悲哀,“上百年來,它为游子照亮回家的路……” 越往里面走,岔路愈多,段紫陌蹲下身子勘察了一下,指了指一条沒人走过的路道:“这边。” 尹默寒看了看那条留有很多足迹的小路,问道:“为什么不走那边?” 段紫陌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条路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继续前行,尹默寒突然停住了脚步,耳朵微不可见的颤动了几下,目光转向了一片黑暗之中。 段紫陌也能停了下來,好似不经意的问:“你也听到了什么?” 尹默寒微微阖目,缓缓地道:“有人在唱歌,听不出是男是女……” 段紫陌晦暗不明的神情在幽暗的火光下显得异常诡异,“也许是阉人也不一定哦。” 在这种恐怖的氛围下,段紫陌的冷笑话无疑让尹默寒紧绷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当口,不知从何处传來的一阵阴风吹得人心寒起栗,这片阴风中包裹着一缕婉转幽怨的歌声,随着风势在两人耳边回荡,越发飘渺凄楚…… 段紫陌和尹默寒就算再不信邪,也觉得心里发毛,身上打颤,这地方,实在不宜久留。 尹默寒耳朵动了动,突然抓住段紫陌的肩膀,将她往后一带,一道幽光闪过,身后的石壁上插进了一派闪着绿光的梅花镖。 段紫陌看了看墙上的梅花镖,心有余悸,同时也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精神。 两人相视而笑,段紫陌道:“装神弄鬼,要真是鬼还用得找发暗器暗算么?” 尹默寒指了指两人上方,道:“你这话还真说错了,抬头看看。” 段紫陌一抬头,忽然看到一双精致的描金镶翡翠绣花鞋,再一抬头,穹庐上面的黑色横梁上,悬挂着一具身穿大红喜服的干尸,脖子间绕着一道白绫,正在她脑袋顶上摇晃摆动,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段紫陌临危不乱,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飞针将尸体打下來,仔细查看。 “上面有字。”尹默寒抬头瞥了一眼,道,“水家一脉,永失所爱,生不如死?!” 段紫陌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黑色干涸血迹歪歪扭扭的写下了十二个小字,在看看干尸的手,发现她的手指上有明显的伤痕,指甲都劈开了…… “她是谁啊?为什么要诅咒我们家族?”段紫陌歪着头,看着干尸,目光转到了绣花鞋上。 “你听,是不是脚步声?”尹默寒将她拉起,就要想着声音的方向追去。 “等等。”段紫陌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叹了口气,“是陷阱,有人想让咱们死在这里。” 尹默寒不解地看向她,在顺着她的目光扫过去,那女尸身上已经覆上了一层白毛,地上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针,针上还泛着淡淡的绿光。 尹默寒在看到女尸身上的白毛后,本能的想到了诈尸,但脚下毒针甚多,想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正在这时,他看到了干尸的手指微微颤动,“那个东西是不是动弹了?” 段紫陌看了看干尸的周围,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嫑紧,踏在她身上出去。” 尹默寒心领神会,带着她上前一步,直接跃到干尸的身上,借力滑了出去。 在一个木门的前面,段紫陌直接踹门而入,走三步退一步,将火折子扔到了空中…… “欸!”还沒等尹默寒阻止,就看到上空突然出现一条非常漂亮的火龙,四周瞬间敞亮起來。 段紫陌捂了捂胸口,笑得春光明媚,“地图上写着第三个墓室有灯火开关,果然沒骗人。” 尹默寒捂着额头,彻底无语了,他实在不愿去想如果点火失败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歌声骤然停止,前方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出现了四座白玉的雕像,每个雕像都是一名衣袂翻飞的女子,眉目如画,如同庙宇中的观音佛像一般,让人心生崇敬,内心安宁。 段紫陌死死的盯着北方的那名女子,双目微微湿润,喃喃地道:“娘……” 尹默寒瞅了瞅中间方位的玉台,眉头微蹙,道:“四座玉像都是水家的嫡女,中间的位置……” 段紫陌微微点头,大声道:“就是为我准备的。祭坛都准备好了,还不出來吗?” 话音刚落,尹默寒脚下一空,身子被突如其來出现的黑洞所吞噬,连声音都沒发出來,就掉了下去,瞬间,地面又恢复了平静…… “默寒!”段紫陌见尹默寒掉下去,眸中满是警觉,冷声道,“出來!” “皇上不用担心,皇侧夫殿下安然无恙。”一个白衣人缓缓从木门转出來,环着手臂,脸上露出一抹轻佻的笑容,道:“臣水若寒见过吾皇陛下,万岁万万岁。” 段紫陌冷冷的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有什么指教,划出道來朕奉陪便是,何苦如此折腾?把朕的人放了,什么事都好商量。” 尚都城外的一座清幽小楼,在黄昏时分迎來了一位身份尊贵且神秘的客人。此人穿着披风,蒙着脸走进了小楼,如同在家一般随意,抓起个杯子倒了碗水,放在了唇边。 “想不到殷公子大驾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小楼的主人一身锦袍,头戴金冠,端得是一派温润如玉,谦谦的君子。 摘下围巾,殷承夜大大咧咧的找了软椅坐了下來,带着一丝冷漠道:“紫宸国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喜好清静,也沒有太多时间耗在这里。” 紫宸望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张卷轴,郑重道:“你是殷家子孙,该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殷承夜看都沒看卷轴,回绝之意非常明显,“我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明白了,对那件事我不感兴趣。” 紫宸撇撇嘴,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若是事关皇上的生死呢?” 殷承夜眼睛微眯,笑着问道:“国师此话是何意?” 紫宸指了指天,“天机不可泄露。” ------------ 第八十八章 艰难的抉择 殷承夜微微蹙眉,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面上却笑着,问道:“国师可否详述?” 紫宸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微微叹道:“殷公子可知为何水家与殷家要联姻?” 殷承夜淡淡地道:“大概是因为两家的关系不错,所以希望维持下去吧。” 紫宸的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摇头道:“非也,非也。当日水家与殷家的关系非但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好,恰恰相反,两家几乎势成水火。” 殷承夜问道:“你曾说过,殷家和水家都是当年浮屠岛上的幸存者,为何……” 紫宸神色冷淡地道:“因为宝藏,得到这份宝藏,就可以轻松的得到整个天下。为了宝藏,夫妻反目,兄弟成仇,水家和殷家除了两个孩子之外,全都死绝了。” 殷承夜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宝藏就已不是宝藏,而是灾祸。你又何必再打它的主意?” 紫宸摇头道:“不是我打宝藏的主意,是这宝藏只要一天不见天日,天劫的变数就会存在。” 殷承夜嗤笑一声,道:“天劫的变数?你若是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也许我会相信。” 紫宸展开卷轴,里面画着一对相偎在一起的男女,面容与殷承夜段紫陌颇为相似。 “这是当初幸存的殷水两家后人,可惜有情人未能成眷属……” 殷承夜很想问他现在段紫陌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却还是忍住心中的焦躁,表现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地道:“真是个遗憾的故事。” 紫宸浅笑一声,道:“殷家的先人并沒有移情别恋,而是被算计了,被迫娶了那个怀了他孩子却不爱的女人。水家的先祖看到心爱之人与别的女人成亲,伤心绝望之下上了天山修道,不久与一个命中注定的男人成了婚,生下了孩子。” 殷承夜的脸色变了变,冷声说道:“希望你能快一些,我的时间真的不富裕。” 紫宸点点头,挑眉道:“殷家的先人放不下水家的先祖,在自己的孩子生下之后,就抛弃了那个为他诞下孩儿的女子。那名女子深爱着丈夫,她为了嫁给他,用尽了所有的手段,甚至不惜对他下药,可是丈夫的心还是在别的女人那里,哪怕那个女人已经另嫁他人,生儿育女。” 殷承夜冷笑道:“本來就是骗來的,怎么可能长久得了?” 紫宸点点头,接着道:“殷家的先人始终沒有得到水家先人的原谅,抱憾终生,年纪轻轻便抑郁而终。他的妻子对丈夫怨恨,对水家的先祖更是痛恨,作为西域巫族的传人,那妻子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诅咒水家一脉永失所爱,生不如死。” 殷承夜哼了一声,道:“那女人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紫宸叹了一声,看了殷承夜一眼,“很久之后,殷家最美丽的女儿爱上了一个男人,不幸的是,那个男人对她只是逢场作戏,目的是为了倾国的宝藏,而这期间,他爱上了水家的女人,于是悲剧再次上演。在埋藏宝藏的地下城中,殷家的女儿学着先祖的样子,吊死在地下城里。” 殷承夜的眼皮一跳,疑惑地问道:“我的岳母大人不也是西域巫族的大巫么?” 紫宸露出一个诡谲的微笑,道:“水清源是个狠心的女人,也是个伟大的女人。她知道那个诅咒,孤身远赴西域,费尽心机的做了大巫,只要她不动情不动欲,她便是水家的最后一人。” 殷承夜了然道:“若是我,也会这么做。恩恩怨怨,总要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紫宸看向他,缓缓地道:“如果沒有你的母亲,她已经成功了。” 殷承夜好奇问道:“与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紫宸的眼中一片冷漠,声音也萧瑟了几分:“你的母亲为了得到你的父亲,想要除掉水清源。水清源虽然看起來很善良宽容,实际上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极其护短,你的母亲触及了她的底线,自然被她反击,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听到这儿,殷承夜的心里并沒有产生紫宸预想中的仇恨,反而道:“技不如人罢了。” 紫宸暗自摇了摇头,道:“或许是一个轮回,你的父亲也遭遇了和先祖一样的事情,不同的是,你的母亲始终蒙在鼓里,那个女人也一直沒有出现过。” 当初发生的事情,紫宸作为旁观者是一清二楚。他还记得当初那个女人纠缠得太近,被殷承夜的父亲一脚踢中了肚子,下身顷刻间便流下了鲜红的血液。在水清源的全力救助下,孩子是生了下來,母亲却永远的闭上眼睛,被掩埋在深深的泥土里…… 殷承夜咬了咬后槽牙,问道:“那个女人生下來的孩子现在什么地方?” 紫宸默然,他有些犹豫,依着殷承夜的性格,就算知道那人是他的弟弟,也不会手下留情吧! 殷承夜见他不语,也不逼他,只笑了笑道:“好了,你不愿说,我也不愿听。横竖不过是个不该出生的孩子罢了,能不能活下去与我无关。我现在关心的只有段紫陌的生死。” 紫宸冷眼看他,笑道:“我说过,你们兄弟俩的命运和紫薇帝星已经连在了一起。然而,两颗星星一明一暗,最后的天魁星花落谁家,还是未知之数。” 殷承夜的眼中杀机顿生,道:“你的意思是,殷家祖先的那个诅咒……” 紫宸挑眉一笑,道:“难得你今日有耐心听我说这么多话。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水若寒早就死了,尸体就葬在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上。” 殷承夜蹙眉道:“你还有多少秘密要告诉我,索性一次都说了,省得麻烦。” 紫宸定定的看着他,道:“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不要反抗命运,你的反抗只是徒劳。” 殷承夜怔了一下,道:“不管你再打什么主意,我奉劝你不要动她。段紫陌是我的心头肉,你敢挖我的心头肉,我便让你死无全尸!” 紫宸低下头,眸中竟有了几分长辈特有的温柔,轻声说道:“你放心,这一切都是试炼,我不会伤害她,也不会让别人伤害她,包括你。” 殷承夜讥讽的看着他,道:“希望你言行一致,别逼我杀你。”说完,起身离开。 看着殷承夜远走的背影,紫宸疲倦的阖上了眼睛,叹息一声。再次睁开眼睛,他有些出神的盯着殷承夜留下的半杯茶水,心中隐隐有了些许期待…… 希望这次,殷承夜不要重蹈殷家的覆辙,结束那延续了百年的诅咒…… 漠北黑山地下城。尹默寒掉入黑洞生死未卜,貌似水若寒的男子來者不善,段紫陌的心里直打鼓,眼神却愈发的凌厉起來,嘴角轻挑,一言不发。 水若寒被段紫陌看得心里一紧,全身都别扭,不悦地道:“我不想害你,只想合作。” 段紫陌看了他一会儿,道:“寻找亡灵大军?水公子,您多大了,这么幼稚的故事都相信?” 水若寒被她说得一愣,笑道:“信不信在我,做不做在皇上。皇上若是答应,臣保证皇侧夫能平安无事的归來,皇上若是不答应……” 段紫陌心里七上八下的,脸上却不露半分,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现在是你求朕,而非朕求你。水公子该明白,朕是天子,不会受你的胁迫做朕不想做的事。” 水若寒翻了个白眼,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拒绝喽?你就这么不在乎皇侧夫的生死么?” 段紫陌冷冷一笑,直视着他道:“皇侧夫要是有什么,朕就要你和你的主子统统陪葬!” 水若寒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天子风范。这样好了,只要皇上将这些机关破了,皇侧夫和外面的人马,臣保证全都毫发无损,与皇上风风光光的回到尚都。” 段紫陌眯着眼睛,问道:“这座地下城是水家建的,你难道破解不了这里面的机关吗?” 水若寒摇头,道:“我不行,只有你才能!” 段紫陌暗暗皱眉,心说这货果然不是水家的人!那他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亡灵大军和倾国宝藏,这两样传说中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水若寒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扔给了段紫陌,“这是最后开启幽冥之门的钥匙。” 段紫陌看到这块玉牌傻了,跟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块是一对,“你怎么会有这块玉牌的?” 水若寒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是国师给我的,这枚玉牌本來该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段紫陌干脆的打断他的话,摆摆手道:“行了,别说废话了,朕不想听。” 水若寒马上转变话題,言归正传,“皇上,这笔买卖你沒有说不的机会。” 段紫陌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能无视上万条无辜的人命在瞬间被屠戮殆尽,也不想助纣为虐,造成天下大乱的局面,但是她沒有第三条路可走,只能艰难的在这两个选择中做出最终决定。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段紫陌的脸皮神经质的动了动,无所谓地道:“走吧。” 水若寒见她屈服,也不再多说废话,跟着她往地穴深处走去。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堵坍塌的石墙挡住了两人,把道路堵死。 “你让开。”段紫陌轻轻说了一声,伸手在石墙上敲敲打打,然后再某一块凸出的砖头上一拔一按,就听“咔嚓”一声,砖墙开始移动,片刻之后,一个下行的螺旋梯呈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什么?”水若寒走了几步,看到身边的人偶头颅突然动了一下。 “是巫蛊娃娃。”段紫陌瞟了他一眼,“把他们的身体砍碎。” 水若寒听话的抽出一把银刀,振臂横扫,人偶瞬间被刀锋带出來的疾风震成碎片…… ------------ 第八十九章 猪头黑墓冢 走了一个多时辰,段紫陌有惊无险的破解着机关暗道,在打开一扇玄铁大门后,段紫陌走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名人字画金银珠宝数不胜数,正中央墨玉桌上的一个紫砂壶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壶太普通了,普通得不该出现在这里…… 水若寒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壶,他走过去,掰着紫砂壶的底座稍稍一扭,前方的墙壁发出了一声闷响,然后缓缓升起,墙后面出现了一扇白玉打造的大门。 段紫陌走过去,在门上摸索了一下,将自己颈上的玉佩拽了出來,滴上一滴血,放到了一个槽子里面,“这门后应该就是要去地方唯一的通道。” 水若寒眯了眯眼睛,掩饰住自己的兴奋,道:“马上就要到了吗?” 段紫陌走了进去,摇摇头道:“早着呢。你身上带干粮和水了吗?看这架势不转几圈是不行。” 水若寒抬眼看了看她,“你别忘了,你的男人还在我的手里,最好别耍花样。” 段紫陌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用提醒我,我一直都记着呢。” 尘封已久的大门缓缓开启,一眼望不到边的走廊上沒有一进來时的壁画,反而出现了一大片坟场。水若寒脸色铁青的看着那片荒凉阴冷的墓地,匕首已经指向了段紫陌的后心。 段紫陌目不斜视,也不看眼前露在外面的棺材和白骨,一直往前走,连大气都不喘一下。水若寒的匕首在距离她后心不远处,又收了回來,叹了口气。 段紫陌回头很严厉的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四周“咔咔”作响的坟墓,道:“快跑!” 说完,她不再多言,运起轻功朝着更远处飞去,水若寒虽然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过去。 沒走多远,就听到身后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再一回头,刚刚两人走过的地方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砖头瓦片尸骨残骸落了一地。 “呼,真是危险,幸好命大。”水若寒长舒了一口气,缓缓地道。 段紫陌冷哼一声,转过身看着他,“你刚才的声音太大,碰触了机关,差点害死你自己。” 水若寒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还沒发出声音,就是一愣,指了指段紫陌的身后。 段紫陌回过头,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头发披散着,看不出模样,也感觉不到有呼吸。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段紫陌有些紧张,她看到那人身后有什么亮亮的东西在闪烁,定睛一看,是一条有大腿粗的精钢链子,链子的一端延伸在黑暗里,另一端…… “是琵琶骨。”水若寒的声音微微颤抖,“那条链子锁住了他的琵琶骨……” 段紫陌走进看看,那根本就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僵尸,脸色惨白,嘴唇紫红,他的身后是一口巨大的黑色乌木棺材,上面刻着一只黑猫的图案。 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饶是段紫陌的胆子再大,见到这个景象,说不害怕那都是骗人的。她头皮发麻,身子也微微发冷,却不敢流露出一丝惧意,因为她身边的人不是尹默寒,更不是殷承夜,而是一个巴不得弄死她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水若寒。 拿着火折子,段紫陌克服着心理上的恐惧,艰难的看着棺材上的神秘文字,眼睛生疼,脑袋也生疼。水若寒见她神情专注的看着棺材盖子,也走了上來。 “这是什么?”水若寒的声音不算大,还是把段紫陌吓了一跳,转过身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西域招魂术。”段紫陌的声音听起來很轻松,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恐惧。 “那这人是怎么回事?”水若寒听到西域招魂术这几个字就兴奋起來了。 “你不是浮屠岛的人么,紫宸难道沒有告诉过你,所谓招魂术并不是让人起死回生,而是把灵魂禁锢在已经死亡的**里面,正所谓灵魂不灭,**不腐。”段紫陌语带不屑地道,“只不过,用招魂术召回來的根本不是灵魂,而是执念,复活的也不是人,而是僵尸。” 顿了顿,段紫陌又指了指被锁住琵琶骨的僵尸,冷声道:“这就是当日浮屠岛的**师。” 水若寒怀疑的看了段紫陌两眼,摇了摇头,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过去?” 段紫陌想了想,道:“反正是不能用轻功过去,除非你想成为**师的替死鬼。” 水若寒眉头微皱,又问:“**师是浮屠岛的重臣,死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待遇?” 段紫陌冷笑一声,道:“自古忠臣良将有几个有好下场的?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与其为他人做嫁,不如自己打算,省得落下这么个下场。” 水若寒讪讪一笑,心里倒还真被她说动了几分。自古忠臣就沒有几个好下场的,他的那位主子与段紫陌想必,手段阴毒,心思也缜密,若是真想对他不利,还真不好防范。 段紫陌指了指棺材,道:“把大巫师葬了吧,他一辈子忠良,死后也不能落得这个下场。” 水若寒抱着肩,摸了摸下巴道:“你还真是宅心仁厚,这么个东西烧了也就算了,何苦……” 段紫陌挥了挥手,正色道:“死者为大。你若是连死者都不知尊敬,实在有违天和。” 水若寒抱着肩看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意思是你要做你做,我不管。 段紫陌很冷静的扫了他一眼,走到大巫师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礼,然后用软剑砍断了固定在他身上的铁链,然后咬破手指,把血滴到大巫师的嘴唇上。 “咕咚”一声,大巫师倒在了地上,头颅瞬间腐烂融化,身体也化成了一汪血水。 水若寒眯着眼睛,贪婪的目光在段紫陌的身上來回扫视,难以压抑。 段紫陌双手合十,最终默默念着往生咒,一个水滴般的亮晶晶物件在一汪血水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她蹲下身,掏出一方锦帕裹起物件,上面刻着几行小字,让她眼前一亮。 正所谓好人有好报,段紫陌的善心让她再一次逃过一劫,这物件上的几行小字便是她的生机! 段紫陌审视了棺材一下,打开了棺材盖,直接躺了进去,水若寒吃了一惊,赶紧抓住了她的手,喝道:“你想干什么!” 段紫陌敲了敲棺材板,道:“前面沒有路,这里才是生门。你也进來吧。” 水若寒犹豫了一下,跟着她躺进了棺材。两人合力将棺材盖盖上,扭动一个凹凸机关,咔嚓一声,棺材缓缓降落,两人打开盖子出來,一个黑洞洞的入口映入两人的眼帘。 段紫陌走下黑洞洞的台阶,沒多会儿就见到了光亮,这一见不要紧,她张大了嘴,费了半天劲才吐出两个字:“猪头!” 猪头黑墓冢!水若寒看到眼前的墓冢之后,心中一喜,终于快到了…… 腊月寒冬,通往塞外的官道上哈口气都能冻成冰坨。在一个阳光明媚却寒风凛冽的早晨,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过,出了闾山府,进入了断头谷。 断头谷位于燕山腹地,过了断头谷就是边塞盐城,盐城与泗水毗邻,与黑山仅有五十里之距。 在断头谷中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队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來的胡匪将黑马团团围住,马上端坐的白衣人冷着一张俊脸,漠然的眼中泛起点点杀机。 断头谷中的胡匪不是一般的土匪,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在西域漠北判了死刑的亡命之徒,还有一些中原武林的大盗,在中原混不下去了,便在此地拉起了柳子马房,专门劫杀往來的商贾旅人,手段残忍,武艺又高强,周围几地的府衙都不敢进行围剿,久而久之成了边塞一霸。 这些胡匪身材彪悍,野蛮无理,见白衣人骑着的马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麒麟种,身上的衣着也极为考究,便动起了绑票的心,想着大赚一笔。 白衣男子看起來颇为清瘦,身材高挑,一条白色的放风纱巾几乎将连全都遮了起來,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马上挂着一个蜀绣的行囊,里面鼓鼓囊囊的,沒有兵器。 白衣人的眼睛并不看那些不怀好意向他走來,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话的胡匪,只是双眉微微蹙起,眼神越过他们看向了更遥远的黑山方向。 “嘿嘿,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娘们般的,眼睛还真是勾人啊……”一个胡匪色迷迷的看着他,还想要说两句便宜话,就见那白衣人的手稍稍一抬,一股冷气从他手中射出,眼睛还沒有感觉到疼,便已经看不见了,耳边就听到“吧嗒”一下,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滚落…… 一众胡匪在看到同伴眼珠子掉落在地的瞬间都傻了,心里同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显出了恐惧,顷刻间,他们张着嘴怪叫着向白衣人冲了过去。 白衣人冷冷一笑,抽出了腰间缠绕的白蛇长鞭,从马上腾身而起,一跃之间,白光带着血花划过半空,顿时鲜血四溅,人头断肢乱飞…… “住手!请主子息怒,不要赶尽杀绝!”一个声音突然在宛如修罗场的血泊中响起,声音异常尖锐。 一个同样穿着白衣,书生打扮的男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宛良驹从漫天黄沙的远方飞驰而來,走到着一片暗红的沙地,制止了手下人的攻击,跪倒在地。 “楚颜参见主子。”此刻的楚颜,远沒有之前的意气风发,仿佛老了十岁,墨色的黑发上有了斑斑白色。 “大当家,这是怎么回事?”有几个幸存者聚在楚颜身边,七嘴八舌的问道。 “主子,楚颜知罪,请主子饶恕属下这帮兄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楚颜横了一眼手下,低下头继续说道。 此刻端坐在马上的白衣人正是殷承夜,他只从接到段紫陌在黑山孤城遇险的消息后,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在交代了几个心腹之人稳定朝堂之后,他悄悄出了尚都,前往黑山营救被水若寒挟持的段紫陌。 殷承夜看着楚颜,冷冷一笑,漠然问道:“理由?” 楚颜一时语塞,半晌,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尹默寒。” 殷承夜盯了他良久,轻声说道:“你跟我來。” ------------ 第九十章 客栈的危机 盐城是大夏与漠北的边塞要地,是通往西域的交通枢纽,和泗水不同,盐城里面的中原与西域特色十分和谐的融汇在了一起,在街头巷尾,中原人和西域的胡人,不像泗水那样剑拔弩张,大都十分友善亲近,彼此相互照应,厌恶战争。 盐城不是很大,只有一间叫來福客栈的小店,因为不算高档,价格便宜实惠,所以基本上住在里面的都是些往來中原与西域漠北做小本买卖的生意人。这里的老板是个胖子,叫大老实,为人却不怎么老实,所有见过他的人几乎都会用市侩会算计來形容此人,为了多出二两香油钱能叉着腰和小厮对骂上一个时辰,中间连口水都舍不得喝,平日里更是时常以占便宜为己任,一天不占便宜就会睡不着觉,吃不好饭。 以大老实这样的人品和长相,却娶了一个十分风骚泼辣的女人,很多人都说,大老实这回算计错了,娶了那个女人回來,会给自己打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天午时刚开饭,就听到前头老板娘吆喝着有贵客登门,大老实探出头一看,眼泪差点沒出來。自己的老婆大概是跟某些客人喝了几杯,究竟上头,敞开了衣领子,露出了白花花的脖颈和大红的肚兜,正站在门口卖弄风情。來往的客人都拿眼睛占她便宜,她佯装嗔怪,却将衣领敞得更开,脸上红扑扑的,更显娇俏迷人。 这时,从远处走过來两个牵着马的白衣男子,一个头发花白,另外一个…… 所有的客人都将眼睛从风骚的老板娘身上转到了那个白衣男人的脸上,一个个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心说咋有这么漂亮的男人,不会是个女的假扮的吧? 老板娘在看到來人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扭着水蛇腰过去,抽出汗巾娇声问道:“客官,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住店的话堂食外送夜宵哦。” 殷承夜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从黑马上拿下包袱,淡淡地道:“要一间上房。” 说着,就要跟在老板娘的身后,迈腿走上二楼天字一号的房间。 “主子,这儿的牛肉面不错,赶來几天的路,还沒吃到热乎的饭菜吧?”楚颜开口说道。 殷承夜回头看了楚颜一眼,找了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了下來,道:“來两碗面,一屉包子。” 老板娘向楚颜抛了一个媚眼,扭搭的去了后厨,“当家的,两位牛肉面,一屉肉包子。” 大老实看着自家的婆娘,一概往日的淡定,小声地骂道:“贱人!你想找死别拉上我!” 老板娘笑呵呵的摸了摸大老实满是肥肉的脸,冷笑道:“你已经沒有选择的余地了不是吗?” 大老实狠狠地啐了她一口,道:“要不是你陷害老子,老子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老板娘娇笑了两声,阴着脸对他道:“你说得沒错,老娘想要的东西还从沒有得不到过,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事成之后我们还是夫妻,若是你胆敢有异心……” 大老实咽了咽吐沫,干笑道:“我知道,你红蜘蛛的手段江湖上众人皆知。” 老板娘点点头,往面条里面撒了些特制的“调料”,给殷承夜他们端了出去。 很快,殷承夜就将加满了特殊“作料”的面条吃光,老板娘在给两人上烧刀子的时候摸了楚颜一般,勾魂的桃花眼眨了眨,扭进了柜台里面。 殷承夜抹了抹嘴,带着楚颜走上了二楼的房间,将房门紧紧的闭上。 “我看红蜘蛛的毒也不过如此。”楚颜见周围无人,也不再演戏,径直坐到了床上。 “你也受苦了,这次之后,你不用再回尹默寒那边,可以和凤舞一起,愿意去哪就去哪。”殷承夜淡淡地道,“凤舞很想你,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殷承夜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块石头,上头刻着一只山鸡,画风比较幼稚。 “尹默寒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皇上在一起时间长了,心也变得软了起來。”楚颜笑道,“若是从前,你根本就不会放过刚才那些人,还有背叛你的大老实。” 殷承夜微微一笑,盯着他道:“说告诉你,我沒有对他们动手的?” 楚颜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不怕皇上回來看到你满手的血腥么?” 殷承夜对他的问題报以不屑的微笑,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是个天生的冷血冷情之人。只因段紫陌性情温和宽容,若非迫不得已,不喜欢杀戮,所以他为了自己心爱之人隐忍克制,收敛平日的手段,不愿当着她的面痛下杀手,却绝非改了脾气…… “殷承夜还是殷承夜,从來都沒有变过,我们都被你骗了。”楚颜苦笑着道。 殷承夜淡笑道:“所以,你知道一会儿该怎么做了。凡是背叛者,杀无赦。” 日落西山,來福客栈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里,一个戴着帽子和面具的男人走进了内室,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厉声道:“馨儿,你又在折腾什么!” 馨儿怀里紧紧的搂着一个后生,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老婆子,也穿着西域巫师特有的袍子,阴森森的站在她背后,饿狼般的眼神紧盯着她怀里的男人。 “国师大人,求求你,救救他吧,求求你了。”馨儿见到男人,立刻跪倒在地,砰砰的磕头。 “鲤离是你的儿子,他是代你受过。”紫宸摘下了面具,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杀了畲姬?” “我……”馨儿紧紧的抱着儿子,带着哭腔答道,“我看到畲姬那个贱人用我族孩童炼制血蛛,我实在是气不过,就和她理论起來,一时出手不知轻重,就……” 紫宸冷漠的看着他,用极温柔的声音说道:“哦?真的是这样么?为何我看到却不是。” 馨儿身子一僵,嘴唇抖了抖,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嘴唇,直到嘴里尝到了甜腥。 紫宸见状冷笑一声,接着道:“你生了一个孝顺儿子,他替你顶了罪,受了罚。” 馨儿眉头蹙了蹙,也不顾磕破的额头出的血流进眼角,沉声道:“一命换一命,请国师救我儿性命,馨儿的烂命国师可以随时拿去给畲姬偿命!” 紫宸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轻声道:“带她下去,按照规矩处置。” 老女人点头,将馨儿拉了出去,将门关好。紫宸走上前,看着鲤离,眉头皱了皱,他素知鲤离喜好素衣,如今这素衣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这伤势恐怕…… 将鲤离的嘴撬开,紫宸拿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将他抱到了一张软榻上,刚想掀开他的衣襟看看伤势,就见那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是你娘,为了你她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紫宸的脸沉了下來,不满的看着鲤离。 “我的伤也不是假装的,国师大人。”鲤离咳了两声,毫不示弱地看着他,“还有,她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生恩已报,此生我不在欠她什么。” “我原以为你长大了,该知道轻重,沒想到还是如此冒失毛躁。”紫宸叹气道,“我知道你的心都在那位成姑娘的身上,和畲姬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是殷承夜是个怎样的人物,你真的了解吗?年轻人自信是好事,不过自大就……” 鲤离淡淡一笑,打断他的话道:“殷承夜是什么人我知道,他永远不会让人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布局也常常出人意料,往往是一箭多雕,对他,我从沒有掉以轻心,以常理揣测过。” 紫宸挑起嘴角,突然笑道:“你似乎好像很……钦佩他?” 鲤离点头,道:“我钦佩他,也惧怕他,因为在我看來,他太冷静,根本就不像是个人。” 紫宸奇道:“不像是个人,那是什么?” 鲤离道:“是魔物。一个把什么都掌控在手里的,沒有心沒有血只有算计的魔物。” 紫宸点了点头,片刻后问道:“你说,红蜘蛛能不能将这个魔物彻底铲除呢?” 鲤离望了他一眼,缓缓地摇头,“这个世上,能杀死殷承夜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他最关心最疼爱的人。” 紫宸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好好休息吧。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一早,你该出发了。” 吃了自己带着的干粮,殷承夜正打算出门散散步,迎头遇到了妖媚的老板娘,正袅袅的向他走來。殷承夜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红蜘蛛自负美貌,多年來死在她罗裙下的男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她眉眼间春色撩人,一双褐色的眼珠已经将殷承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溜够,始终不敢相信眼前的美男子就是江湖中人人恐惧的大魔头,煞星殷承夜。 “公子有礼,小妇人……”还未等她说话,殷承夜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连看都沒看她一眼。 怎么会这样?红蜘蛛的媚药是天下无解的,为什么殷承夜沒有中招?她明明看到殷承夜把那一碗面条全都吃下去了啊?而且,她不禁气闷,那殷承夜明显瞧不上她,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头白条猪,还是被宰了嫌肥的那种。 “公子今晚不怕寂寞吗?”红蜘蛛眯起眼睛,痴缠了上去。 殷承夜回过身,那红蜘蛛又上前了几步,与他之间相隔不过五步,一股浓郁的脂粉味道呛得殷承夜差点沒咳出声來,只含笑看着她。 在楼上偷偷观瞧的楚颜看到殷承夜露出了笑容,吓得关进了窗户,堵上了耳朵。 “公子。”红蜘蛛以为殷承夜对她有意,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得色,整个人贴了上去。 殷承夜还是不动,笑得越发的温柔,“红蜘蛛,若不想我把你钉起來,一根根的掰断你的蹄子,就给我老实些。我殷承夜从來不会什么怜香惜玉……” ------------ 第九十一章 别有洞天处 红蜘蛛被殷承夜的一句话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她心里可清楚,殷承夜说的话绝不是吓唬她,而是真的会这么做。殷承夜出道十几年,沒听说过他有怜香惜玉的习惯。 “公子在说什么,小妇人可不明白。”红蜘蛛呵气如兰,微微嘟起那樱桃般的小嘴,一脸无辜地道,“公子,小妇人只是钦慕公子……”话还沒有说完,她已经闪电般的出手,那被凤仙花瓣染得鲜红的指甲如同锋利的尖刀,冲着殷承夜的喉咙奔去。 红蜘蛛与殷承夜距离不愿,这一招又出其不意,毫无征兆,实在是凶险万分。红蜘蛛用这一招杀了不止三百个男人,其中还有她最初的男人,自信这一招无人能躲得过。 殷承夜一直沒拿正眼看红蜘蛛,当她突然出手之际,殷承夜的眼皮连眨都沒眨,一把匕首裹挟着凌厉的杀气,直刺红蜘蛛的咽喉。 沒有人看到殷承夜是如何出手的,也沒有人看到他是如何收招的,就在一瞬间,本该攻向殷承夜咽喉的利爪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如花似玉的脸上泛起了铁青。 红蜘蛛的嘴巴张了张,动作过大,咽喉上的伤口突然破裂,立刻血如泉涌。她快速的撕下了衣摆,裹住了伤口,企图止住不停流淌,已经浸湿了衣襟的鲜血。这个时候,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用手紧紧的捂住伤口,身体微微的颤抖。 “红蜘蛛,江湖十大杀手排名第七,原名朱水心,本是江南朱家的三小姐。你母亲婢女出生,所以你身为庶出且不得宠,被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员外做填房,你杀了员外,与情郎花蝴蝶私奔,被他买入青楼。”殷承夜不紧不慢地说着,如愿看到她的脸色大变,“从此以后,你性情大变,做事也不择手段,被退隐江湖的杀手集团领袖看中,他给你赎了身,收为入室弟子。本來你性子狐媚,把他哄得有意将基业传给你,怎奈你的几个师兄师姐不同意,联手将你打成重伤,红蜘蛛便在三年前销声匿迹。” “说到这儿,小妇人还要谢谢公子为我报了仇,杀了那几个贱人。”红蜘蛛略略抬起头,嘶哑地说了一句,就听到“啪啪”两声,左右白皙的脸颊上多出了两个红红的手掌印。 殷承夜的袖子微微一颤,眉宇间有了一丝笑意,道:“别逼我杀你。你该知道,天音阁对付敌人的法子有多少。出來吧,正好跟她三头对案。” 身后,大老实那张圆乎乎的胖脸露了出來,满脸的谄笑,“大老实见过主人。” 红蜘蛛恶毒的看着大老实,血迹未干的脸上笑道:“相公,你还真是豁出去了啊?” 大老实圆滚滚的脸上闪过一丝杀意,看向殷承夜的时候神色间显出了骄傲,“你以为你那点本事也能控制得了我?我不过是在你面前演了一处戏而已。” 红蜘蛛瞪大眼睛,也不顾脖子上的伤口,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我亲手给你下的蛊,你怎么会……不会的,不可能!” 大老实哈哈一笑,走到她跟前狠狠地踢了她窝心一脚,笑道:“你的蛊确实狠毒,可惜只是对男人有用。我又不是男人,就算是中了也有心无力啊。” 红蜘蛛愣了一下,随即捂着脖子恶毒的看着他,嘶嘶地道,“原來你个混蛋玩意是个太监!” 殷承夜冲着大老实略略颌首,大老实两个响亮的耳挂贴在了红蜘蛛的脸上,“你这毒妇,还不从实招來是何人指使你对我家主人下手的,若不说,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红蜘蛛的眉宇间突然多了一丝诡异的笑意,“你这阉货,姑奶奶算是栽了,也不会让你折辱!” 殷承夜眉头一蹙,手指轻轻一弹,一粒米粒状大小的物件突然飞进了红蜘蛛的嘴里。红蜘蛛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想要吐出來更是不可能的事。她心一横,牙齿向舌头要去…… 殷承夜见她要自尽,也不阻止,只是悠然的拿出一根玉笛,在嘴边轻轻吹着,红蜘蛛顿时感到身体生疼,骨头架子都要化了,牙齿软得根本就嚼不动任何东西。 “你若老实说,我还能饶你一命,你若不说,大老实的手段可比这痛苦百倍。”殷承夜微微一笑,清冷的声音在红蜘蛛的耳朵里如同地狱之声,浑身打颤。 “殷承夜,有本事你杀了我,你以为这零碎的折磨姑奶奶受得少么?”红蜘蛛颤巍巍地说,“我是不会背叛我的主人,你有种就杀了我,啊……” 殷承夜冷眼看着她在地上打滚,长长的指甲将脸划破,血珠顺着指甲流了下來,“大老实,这婆娘交给你,明日寅时我要她的口供,若是沒有我要的,仔细你的脑袋。” “是,小人明白。”大老实点头哈腰,这是他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他不会放弃。 殷承夜点点头,缓缓往远处走去,看都不看一眼身后那一对名义上的夫妻狰狞的嘴脸…… 就在此时,黑山的地下城中,走进猪头黑墓冢的段紫陌张口结舌的看着眼前的裂缝,这是今天她破解的第二十道机关,也是最危险的一个。看着那裂缝慢慢扩大,她的脑海中理解闪现了许多可能从里面爬出來的东西,后脖颈子一个劲儿的冒着凉气。 突然,水若寒在她身后说道:“里面说什么东西,怎么鼓呦了半个时辰都不出來?” 段紫陌轻轻一笑,冷声道:“你想知道,自己上前头看看去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嗡嗡的声音,有黑云从远处飞來,如飞蛾扑火般堵上了裂缝。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团肉色的东西从裂缝中滚了出來…… “那是什么?”水若寒在她耳边小声问道,看着那东西,他只觉心里发堵,非常不舒服。 “是地阴太岁。”段紫陌皱起眉,“你拿个暗器丢他,看看是什么反应。” 水若寒也不怀疑,从暗囊中掏出一个精铁梅花镖,里面有个药囊,装得是鹤顶红。他将这暗器扔向地阴太岁,就见地阴太岁的身上开了一道口子,梅花镖被吞了进去,连个声响都沒有。 水若寒看得鸡皮疙瘩都起來了,见那东西朝着他们过來,紧张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段紫陌瞅了瞅他,道:“不让它接触土壤,只要离开了土,它的死期就到了。” 水若寒还是不太明白,段紫陌见那东西不见了,立刻抽剑转身,吼了一嗓子:“低头!” 话音还沒落,水若寒直接蹲了下來,段紫陌的玉剑将地阴太岁劈中,一声尖利的叫声从地下传出,段紫陌一脚踹开水若寒,往那两半的地阴太岁上面撒了一层荧光粉末,地阴太岁立刻化为了一滩黄了吧唧的臭水,渗入了土壤之中。 段紫陌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耳后生风,腰间一紧,被人抓到了怀里,死死的扣住。 “你发生么疯?”段紫陌被水若寒抓得生疼,动也动不了,脸颊还热乎乎的,眯了眯眼睛。 “你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你哪位皇夫來救你么?”水若寒低声问道。 “胡说八道什么呀,你先放开我,把我惹急了來个玉石俱焚,倒霉的是你。”段紫陌冷冷地说,“我死了,你也走不出去,早晚会变成地阴太岁中的一员。” 水若寒松开手,还是将她禁锢在自己能够抓到的范围,“我的食物也有限,三天找不到东西,你我就会饿死在里面。或许,你是我最后的食物。” 段紫陌被他说得遍体生寒,撇了撇嘴,毫不示弱地道:“难说,沒准到时候做食物的人是你。” 水若寒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拉着她就走,段紫陌一脚踩到了一块石板上,就听“嘎啦”一声,段紫陌立刻停下了脚步,喊道:“别动,踩到机关了。” 水若寒被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她僵着身子立在原地,脸色煞白,充满怨恨的瞪着他。 “你先走,找个什么东西回來,只要我一动,机关就会触动,到时候你我都是一个死。” 水若寒听了她的话,脸色也变了,回头看了看,沒有一个东西可以压在石板上把段紫陌换下來。正犹豫着,段紫陌又道:“你快点啊,我坚持的时间有限,万一触动了机关……” 水若寒皱了皱眉,想要离开,又怕段紫陌搞鬼,把他甩掉,“真的是机关吗?” 段紫陌气得破口大骂,“废话,不是机关我跟你这儿逗什么咳嗽!你以为我沒事儿闲的跟你这货在这儿磨牙说笑啊,时间紧迫,我比你更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水若寒见她神情不像做假,皱了皱眉,“我也不敢走远啊,沒有你开解机关,万一要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别说回來救你,我也自身难保了。” 段紫陌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儿,急得直冒汗,道:“要不然你上來换我,我去找东西再回來救你?”说完,她就看到水若寒摇了摇头,知道他根本不相信自己。 “你若是走了,我还是死路一条。”水若寒淡淡地说,“抱歉,我不相信你。” 段紫陌这个着急啊,可是水若寒就是油盐不进,她一点办法都沒有。就在这时,她感到脚下开始往下陷落,惊叫了一声,整个人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洞穴内,水若寒已经,想拽她的时候已经來不及了,那黑色的洞穴就像是一张大嘴,将段紫陌瞬间吞噬,然后闭合。 段紫陌的身体急速下坠,就在她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來。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很早就掉下去的尹默寒,他向她眨了眨眼睛,平平稳稳的落到了地上。 “这里?”段紫陌看到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第九十二章 神秘的地穴 “这里应该是第三层地穴,也是最后一个地穴。”尹默寒拉着段紫陌,向着前面泛着亮光的区域走去,“我很担心你,他沒伤害你吧?” “沒有,我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死我也会拉上一个垫背的,绝不会让他好过。倒是你,不是被他抓住了吗,怎么跑到这里來了?”段紫陌一边小心的查看周围状况,一边问。 “一言难尽。”尹默寒叹了口气,“我沒被他抓住,只是中了机关,然后就在里头转悠,寻找出路,沒想到走了今天都沒绕出去,还遇到了你。” 这番话似乎无懈可击,段紫陌也不想深究话里的真假,只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段紫陌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被尹默寒扶了一把。 “我刚才踩到了很软的东西,不会是蛇吧?”段紫陌让尹默寒拿着火折子照一照。 这一照不要紧,两人都吓了一跳,段紫陌差点叫出声來,刚刚她踩的不是蛇,而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尸体,看那样子,刚死了不长时间。 段紫陌感到头皮发麻,与尹默寒对视一眼,立刻觉得不对劲,“你看他的衣服……” 尹默寒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衣服像是漠北武士的,莫非他们之前进來过?” 段紫陌咬了咬牙,蹲下查看尸体,蹙起了眉头,“都是被咬死的,看样子是中毒了。” 尹默寒用火折子照了照前头,仔细的看了看,冷冷一笑,“你看看前面。” 段紫陌探着身子往前头一瞅,顿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往尹默寒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那什么,我对脚太多的东西过敏,你去吧,我支持你。” 尹默寒伸手从腰间掏出一颗照明烟火,往上空一抛,瞬间,巨大的亮光将地面照亮,目光所及之处,一直巨大的黑色蜘蛛盘旋在两人侧前方的头顶上,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噬人的光芒。 段紫陌“嗷”了一嗓子,扒住尹默寒的身子就是不下來,尹默寒安慰的拍了拍她,叹道:“你说你要是带着千年蛊王也用不着怕这玩意儿了不是?” 段紫陌捶了他一下,直至身后那巨大得令人咋舌的蜘蛛,颤声道:“怎么办,过不去的!” 尹默寒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了几个绑在一起的雷火弹,朝着大蜘蛛扔去。瞬间,大蜘蛛被炸得血肉模糊,毒汁四溅,地上被毒汁腐蚀得坑坑洼洼,那些漠北武士的尸体也都化为了血水。 段紫陌见大蜘蛛死了,也安下心來,被尹默寒抱着飞了过去,再次落在地上的时候,正好进了一个门洞。段紫陌想到之前看过的地图,似乎门洞后面的回廊就是通向幽冥之门的所在。 俩人继续往前走,忽然问道一股很香很甜美的味道,尹默寒揽起段紫陌,纵身一跃,直接跳过了吊桥,來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上面,段紫陌将手中的火折子弹了弹,一排长明灯就势燃起。 “你刚刚有沒有闻到一股甜香味?”段紫陌很奇怪的看着尹默寒,问道。 尹默寒摇摇头,道:“闻是闻到了,不过不是一股甜香,而是一股很腥的豆腐味,特别难闻。” 段紫陌吹灭了火折子,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掏出了一个小瓶,递给他道:“喝了,解百毒的。” 尹默寒接过來一仰脖喝了下去,顿是觉得神清气爽,身上受的伤似乎都不怎么疼了。 段紫陌见他喝完了,微微松了口气,继续往前面走,“默寒,你看得懂这壁上写的东西吗?” 尹默寒停下脚步,墙壁上的一些图案和文字密密麻麻,却沒有一个看得明白。 见他摇头,段紫陌凑上前去,缓缓地道:“这上面的字是一种特殊的文字,只有一个家族的人才能看得懂,这座地穴,估计就是那个家族建立的吧。” “你说的那个家族,可是殷家?”尹默寒当然知道殷家和水家的恩怨,“今日若是殷承夜在,或许他能看明白上面写得是什么。” “就是今天他在,估计也不见得能认识这些字。毕竟他很小的时候殷家就沒了。”段紫陌道。 两人的谈话到此为止,接着往里面走,走着走着,两人觉得不对劲了,大半个时辰里,两人走了很远,却一直都在原地打转,最后又转回了洞口。 两人对视一眼,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有响动,段紫陌快速的向着响动的方向移动,來到了一间很大的墓穴门口,往里面探头一看。 墓室里面油灯的光亮有限,十分的昏暗,几个人偶在迅速的移动,一个白衣人被困在了里面。 “是水若寒。”段紫陌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疯狂打斗的人是水若寒,他好像中了幻术,跟发了疯一样挥舞着长鞭,满头是汗,嘴里还瞎嚷嚷着什么。 “怎么是他?”尹默寒想当然的拉着段紫陌离开,却被段紫陌拉住,指了指里面。 尹默寒不明她是什么意思,段紫陌小声在他耳边道:“你看看那些人偶的位置,像不像刚刚咱们走过的地方?我说怎么走不出去,原來如此。” 话里的那句“咱们”让尹默寒开心了不少,自打娶了卞若兰之后,段紫陌很少用“咱们”來称呼他与她的关系,这次共同经历或许真的能够改变他和她的关系,回到从前。 “发什么呆呢?”段紫陌看跟他说话都不搭理,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回魂了,咱们走。” 尹默寒缓过劲儿,笑道:“你不管他了吗?再过一个时辰,他就活活累死了。” 段紫陌冷冷的瞥了还在里面“奋斗”的水清寒一眼,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嫑管他。” 尹默寒摇摇头,手中的一枚石子打中了其中一个人偶,段紫陌猛地回头看他。 “你现在不救他,心里会有疙瘩。”尹默寒见她生气,就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腮帮子,“别否认了,你是个好人,嘴硬心软,见死不救不是你的风格。” 说着,他绕着弯走了过去,将喷了一口血渐渐萎靡的水若寒点了穴道,提了出來,扔到了地上。段紫陌瞪了尹默寒一眼,拿起水若寒的手把了把脉,道:“行了,死不了,可以走了吗?” 尹默寒点点头,两人扔下水若寒,继续往里面走。水若寒在两人走了沒多久,突然睁开眼睛,唇角掀起一抹笑意,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运起轻功跟了上去。 夜幕降临,水袋中的水也见了底,殷承夜却毫无睡意,靠在一棵胡杨上,看着篝火呆呆出神。 四周万籁俱寂,除了风声沒有别的响动,殷承夜掏出一个油布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白玉小坛子,往嘴里塞了一颗酸甜适中的梅子。 “难得见你这幅模样,怎么,终是按捺不住了?”裹得严严实实的紫宸仿佛从地里钻出來一样,突然出现的殷承夜面前,“红蜘蛛都跟你招了,你为什么还不回去?” 殷承夜连眼皮都沒抬,嘴角弯起一抹冷笑,“紫宸,你说话总是这样,让人讨厌得厉害。” 紫宸长袖一挥,变出一张毯子,靠在他边上坐了下來,“天上的帝星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光芒四射,沒有半点黯淡的迹象,你完全可以放心会尚都处理该处理的人和事。” 殷承夜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算计,忽然扬起嘴角,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道:“为什么你总是撺掇我谋朝篡位?相信你之前对他也是如此说的吧。” 紫宸从腰间拿下一个水囊,递给殷承夜道:“喝不喝,这是上好的波斯葡萄酿。” 殷承夜摇摇头,“我从不相信有什么百万阴兵,也不相信什么天劫。紫宸,黑山的地下墓中到底有什么秘密?那个水若寒是个假货,真货呢,真的死了吗?” 紫宸微微闭合的眼睛突然睁开,眼神寒冷如冰,“人还是傻点好,傻人有福气,聪明人通常都活不长。承夜,我只能告诉你,天意不可违。” 殷承夜有些疲倦的躺了下來,看着天上闪着亮光的星星,笑道:“你今天來不是特意找我唠嗑的吧,有话就直说,我沒心情跟你磨牙。” 紫宸看了看他,突然问道:“我晚上还沒吃饭呢,给我随便做点吃的怎么样?” 殷承夜瞥了他一眼,翘起了二郎腿,云淡风轻地道:“沒心情。” 紫宸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叹道:“我还以为你的脾气被皇帝给磨好了,沒想到还是这么倔。好了不逗你了,这次我來是想告诉你,若是不想殷家的诅咒继续下去,就由你亲手做个了结。你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活着的人才有资格永远站在皇帝身边。” 殷承夜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怎么,不撺掇我谋朝篡位,改逼我杀掉自己的亲弟弟了?” 紫宸突然站起來,看殷承夜的眼神就像是咬了吕洞宾的那条狗,“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 殷承夜挥了挥手坐了起來,打断了他的话,“用不着你來教我该怎么做。” 紫宸从鼻子眼里憋出一声哼哼,道:“你心中又情,人家未必对你说义,你那弟弟的心思和手段比卢瑾瑜强千万倍,稍有不慎,粉身碎骨的那个人便是你。” 殷承夜依旧毫无表情,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道:“那也是我乐意,你管不着。” 紫宸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淡淡地道:“殷承夜,你还是你吗?” 殷承夜抬起头望着天上最璀璨的星星,温柔一笑:“有些事情,你是不会懂的。” ------------ 第九十三章 丑人多作怪 紫宸被殷承夜的态度所激怒,站起來跺跺脚,看他还是沒有反应,转身走了。 殷承夜见紫宸走远了,将梅子包了起來放进了行囊之中,整了整衣服,收拾东西想要回到客栈与楚颜他们汇合,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很浅淡的血的味道,皱起了眉头。 殷承夜心中危机一起,迅速熄灭了篝火,运起轻功循着味道跑了过去,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殷承夜停了下來,窜上一片胡杨林,躲起來偷看。 前方的高坡上面,走下來很多人,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像是刚从土里爬出來一样。殷承夜心里纳闷,这荒凉的大漠里面,怎么出來这么多像是“丧尸”的东西? 突然,天空上响起了“嗖嗖”两声,带着烟火的响箭划破长空,直冲云霄。殷承夜认得,那时西域一带的大夏将领经常使用的联络响箭,升到半空后会出现一个大大的“夏”字…… 果然,冷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火星蔓延后出现了一个“太平”二字,与此同时,一阵阵号角之声此起彼伏,声音沉闷,带着几分妖异。 殷承夜蹙了蹙眉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就见外面乌泱泱的站着许多穿着藏青色衣服的人,带着黑色面纱,全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举着手,冲着中央一个黑色的坛子顶礼膜拜。 黑色坛子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他掏出一个白森森的笛子,放在嘴边上轻轻吹奏。随着古怪的乐曲声,坛子中爬出來一直白色巨蟒,那蟒蛇又两三丈长,两个壮汉的胳膊那么粗,飞飞的身体不住的扭动,张口吞噬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跪在地上的人。 黑衣男人看着大蛇,嘴里念念有词,他晃动着身体,跳着很怪异的舞步,感觉像是在举行某种祭祀的仪式。这时,大蛇微微甩动尾巴,想着第二个人游弋过去…… 殷承夜舒展了眉头,想到太平二字,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眼中的寒意更浓。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蛇将一半的人吞噬之后,又游回了黑衣人身边。黑衣人叽里咕噜的唱念着什么,一口咬住了大蛇,狠命地吸着血…… 借着月光,殷承夜看到黑衣人手腕上纹着一只黑色的蝎子,那只蝎子的形状与殷家老宅中看到的某一个图腾十分相似,他不禁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搜索。 就在他冥神苦思之际,黑衣人突然抬起头,扔下死蛇,他红色的眼睛与紫红的嘴唇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如同恶魔,振臂高呼道:“段家灭亡,浮屠岛重生!” 殷承夜被黑衣人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做出了些响动,底下群情激昂的青衣人立刻安静了下來,黑衣人突然一跃而起,向着他所藏身的地方冲來。 殷承夜侧身躲开,他有意试试黑衣人的门派路数,也沒尽全力,一个照面下來,黑衣人看清了殷承夜的长相,突然撤了招退了几步跪倒在地,向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黑衣人这一跪,所有青衣人也跪了下來,朝着殷承夜顶礼膜拜,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见过岛主。”黑衣人的声音嘶哑,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下,一张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出现在殷承夜面前,殷承夜看了一眼,强压住心中的恶心,微微颌首,并不搭话。 黑衣人见殷承夜不说话,便道:“岛主,我部的族人已经全部复活。” 殷承夜脑子飞快转动,想要套黑衣人的话,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人复活?” 黑衣人狐疑的看着殷承夜,突然站了起來,嚷道:“你不是岛主,你到底是谁?” 殷承夜乐了,见过迟钝的沒见过这么迟钝的,你倒是认准了在跪下磕头,现在头都磕了,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这不是脑子进屎了么! “你说我是谁?”殷承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气势十足,贵气逼人。 黑衣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殷承夜几眼,有些拿不准主意。这个人长得与画上的岛主一模一样,就连那君临天下的气质也一模一样,莫非,他才是岛主转世? 殷承夜看他游移不动的样子,就想赌一把,说道:“你们想做什么,本座清楚得很。” 黑衣人身子一震,看殷承夜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惧意,道:“你可是阴阳使者殷家后人?” 殷承夜点点头,冷冷地道:“殷家现在就剩下我一个。”说着,将当初从殷家老宅里面带出來的阴沉木八卦木鱼挂件拿了出來,在黑衣人眼前晃了晃。 黑衣人一愣,狐疑地问:“你是殷家的后人,岛主的转世,那现在的岛主又是谁?” 殷承夜沉默了片刻,看着他道:“你们的主子是叛徒,他才是背叛了浮屠岛的人。” 黑衣人后退了一步,脸上纵横交错的刻骨刀疤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的狰狞,“不管你是不是岛主,既然看到了祭祀,就只能留下了。” 殷承夜见一帮如同丧尸的青衣人将他渐渐围住,提起身一跃,仿佛飞鸟一般从众人头顶飞跃而过,向着城里飞去。黑衣人紧随其后追了上去,被殷承夜顺手点了穴,薅着脖领子进了盐城,扔进了大老实的客栈,让大老实“好好招呼”这位头脑有些楞的丑陋男人。 就在殷承夜消失在客栈门后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一个青衣人摘下了脸上的僵尸面具,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说道:“国师,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紫宸负手远望着天上的星辰,叹了口气,“计划赶不上变化,你们都要小心行事,殷家的哥俩虽说不是一母所生,但脾气秉性都差不多,全都是小狼崽子,不得不防。” “是。”青衣人说完,转身离开,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 漠北黑山地下城的最后一层,段紫陌蹲坐在一个土坡上,仔细的看着一个石碑,上面的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但只要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得清楚。 “紫陌,你想不想这个世上有鬼神之说?”尹默寒看完了地下掩埋的竹简,问道。 “不信。”段紫陌摇摇头,“什么鬼神轮回宿命之说都是蛊惑人心的法子,求自然就求今世,來生早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开始另外一段旅程,与今生毫无关系。” 尹默寒点点头,“事在人为,只要自己不放弃,就算是命中注定也能逆他一逆。” 段紫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双手交叉抱着胳膊,一只手摸了摸下巴,慢条斯理地问:“怎么突然问起这么无聊的问題?我记得你以前根本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尹默寒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可是你不觉得,你,我和殷承夜三个人的故事跟壁画上那个故事很相似吗,连长相都一模一样。” 段紫陌的视线又回到了石碑上,缓缓地道:“这东西的真假还是未知之数。” 尹默寒笑了笑,伸手一指碑上的文字,道:“你沒看上面写的日期么,正好是一百年前。” 段紫陌觉得好笑,说道:“你真要我把那话说出來吗?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也就算了。” 尹默寒面色一怔,自嘲地道:“原來你对我已经沒有信任了,你以为是我捣的鬼?” 段紫陌摇摇头,站起身回首望着他,“我从沒有怀疑过你,就像我沒有怀疑过他一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还是太傅你交给朕的。” 尹默寒见她笑得别有深意,叹了口气,“我现在越來越读不懂你了。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段紫陌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粘的泥土,很真诚地看着尹默寒,“走吧,争取今天能走到内室。” 尹默寒见她避而不答,也不强迫,点点头跟着她一路前行。 又一个墓室里面,哭泣之声在两人耳边响起。一个长得很像猪的肥硕男人挡住了去路,在看到段紫陌之后,奋力向她扑去,肥硕的身体极为灵活。 尹默寒一把将段紫陌拽到身后,抬脚对着那男人肥肥的屁股猛踹一脚,男人惨叫一声,跟个皮球似的在墓室里面撞來撞去,咕噜噜的滚出老远,发出了一阵尖利的笑声。 段紫陌听到那如同女人般的恶意笑声,头皮直发麻,靠在尹默寒身上,眉头紧皱。 尹默寒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胖胖的男人,在听到他那瘆人的笑声后,紧紧的捂住了段紫陌的耳朵。段紫陌瞪大了眼睛,指着那胖胖的男人,嘴唇微微动了动,“白骨精!” 尹默寒的手稍稍松了一下,他也看到那个胖子面无表情,脸色惨白,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瞳孔,嘴巴长得老大,声音却不是从他嘴里发出來的。 段紫陌扒开尹默寒的手,指了指那胖子的脖子道:“小心些,他若是自爆,咱俩都得交代了。” 尹默寒仔细看了看那胖子,他颈上挂着一副人骨项链,“西域鬼族的傀儡术。” 段紫陌点点头,低声道:“相传西域鬼族的族长长得很丑,估计就是这位了吧。” 尹默寒不由自主的带着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贴着她耳边问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段紫陌想了想,轻声说道:“把他脖子上的白骨项链取下,但是不能伤及他的皮肤。最重要的是,那白骨项链绝对不能碰到你的皮肤,否则就会它被控制。” 尹默寒苦笑一声,道:“你看他脖子和白骨项链几乎连在一起……” 还沒等他说完,胖子已经向两人攻了过來,段紫陌拉着尹默寒上蹿下跳,跟两只猫似的,躲避着凶恶狼狗的追击。 ------------ 第九十四章 捡了个儿子 被胖子追赶得无路可逃的段紫陌在顷刻间想到了一个办法,有些冒险,但值得尝试。她突然折了一个身子,如同一条鲶鱼一样冲到了胖子的身前,手中锋利的玉片轻轻一割,胖子尖利的牙齿在离她的脖颈不过一寸的地方突然僵住,整个人像是被抽了气的皮球,在瞬间化成了一张人皮,白骨项链吸收了从人皮中散发的黄烟,组成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 尹默寒在一边看得直着急,“真够邪门的,这些烟根本就不能打,咱们岂不是输定了?” 段紫陌犹豫了一下,从锦囊中拿出了最后一瓶天人血,冲着烟雾人泼去,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散发着妖异血光的白骨项链似乎是惨叫了一声,哗啦啦的散了一地,燃起了绿色的火焰。 “你沒事儿吧?”尹默寒看段紫陌心疼的看着玉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由得问道。 “我沒事儿,咱们走吧。”段紫陌在刚刚胖子呆过的地方敲了几下,出现了一条过道。 这条路非常陡峭,蜿蜒迂回,墙壁上攀附着许多血色藤蔓,看着就让人肉疼。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狭窄得只能走一人的地道突然宽阔,一个古怪的牛头形状的图腾出现在两人面前。 图腾后不足五十米的距离,有一个天坑,上面唯一的通道就是一条颤颤巍巍的铁索桥,目测有一千多米,轻功再高过去也比较费劲。段紫陌走到桥边,低头一看,那天坑深不见底,还时不时的有火苗喷涌而出。难道真的快到地狱了吗? “你自己能行吗?”尹默寒看着铁索桥,眉头微皱,以他的轻功渡桥不难,但是段紫陌…… 段紫陌点点头,戳了戳他的胸口,“嫑小瞧我!”说着,提了口气,率先过了桥。 尹默寒笑了笑,也提气飞了过去,就在落地的一刹那,他看到坑底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 “刚才我看到了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就在那个地方。”尹默寒指了指天坑下面的某处。 段紫陌眯着眼睛看了看,突然纵身向天坑跃去,一个海底捞月,脚尖借力轻轻一点,拿着东西安然无恙的落在尹默寒面前,尹默寒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來。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段紫陌打开捞上來的黑色小盒子,盒盖微敞,里面确实有东西闪亮。 “这是什么东西?”尹默寒看盒子里有一个晶莹剔透,说是水晶又不是水晶的圆形物件,十分好奇,“会不会是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段紫陌看了看,拿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两下一合,这透明的石头与自己的两块玉佩正好扣在一起,在火光的反射下,显得熠熠生辉,有一行小字出现在上面。 “幽冥之门,魔障三千,进者三魂溃散,七魄皆毁,万劫不复,方可逆天。” 尹默寒看得心惊胆颤,尤其是最后的四句,“我真后悔,该杀了他的。现在回去还來得及吗?” 段紫陌摇摇头,“从我们进入这里第一步开始,就沒有回头路了。” 尹默寒抢过钥匙,毅然道:“你在这里等待时机,我去打开那该死的大门。” 段紫陌平静的从他手中把钥匙拿回來收到锦囊里,笑道:“想不到,最后还是你我死在一起。” 尹默寒深深地看着她,刚要说什么,就感到身后一阵阴风吹來,冻得人遍体生寒,回头一看,身后密道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里面什么都沒有,就是特别的寒冷。 “走吧,既來之则安之。”段紫陌走到这个时刻,已经十分的坦然了。 就在段紫陌和尹默寒在阴冷的洞穴中行走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殷承夜在盐城的來福客栈里面分别给楚颜和鲤离下达最新的任务,然后带着干粮和水骑着他的黑马悠然离去。 这天中午,他跑到了盐城与泗水的交界处勒马休息,正在溪边找个树底下让马饮水,自己吃些干粮,就听到松林里有了些响动,他眼神一沉,心下已然有了数。 殷承夜是个老江湖,他还是照例吃着手里的食物,看着十分松懈,精神已经是高度戒备状态。 一道银光从身后的树上劈空而出,直射他的脑袋,殷承夜微微侧身,飞刀贴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一击失败,四道黑影从林中跃出,将他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殷承夜毫不惊慌,看着周围的黑衣人,“黑蝎一族的?” 话音刚落,人已经冲了上去,一把匕首,一道寒光,瞬间便了结了两条人命。 四个杀手的第三个缠住了殷承夜,最后一个吹响了一个哨子,这时,第三个杀手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最后一个杀手以飞快的速度逃跑了,殷承夜并沒有去追。 他冷冷的瞥了眼地下躺着的三具死尸,全神贯注的看着松林。突然,松林中传出一阵阵啸声,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殷承夜微微蹙眉,长鞭已经握在了手中。 猛地,从林中闯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殷承夜刚要挥鞭,就听那东西大叫道:“妖怪啊!” 殷承夜一愣,定睛一看,原來是一个孩子,小孩破衣烂衫,手里拿着一个黑了吧唧的窝窝头,脏兮兮的像是个小煤球一样,连跑带爬的从林中钻出,正好跑到殷承夜的跟前。 小孩瞅见殷承夜也愣了一下,随即用黑乎乎的手拉着他雪白的袖子,大声道:“快跑啊,后面有妖怪,再不跑就出人命啦!” 殷承夜毫不在意小孩脏兮兮的手印在自己的衣衫上,他看到那孩子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相貌不错,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极具灵气。 这时,树林中跑出了几头狗熊和老虎,那孩子拽着殷承夜就往树上爬,边爬还边说:“快点上來,晚了就來不及了,快点啊,你是不是不会爬树啊?” 殷承夜嘴角扬起一个微笑,这孩子的心肠还不错,身手也矫捷,最重要的是头脑都清楚,若是能好好培养,今后必能成大器。 微微蹲下身,殷承夜抱起小孩,飞到了一颗大树上,把他放到了树杈上,又飞了下去,闪到一只咆哮着的老虎前面,一把揪住老虎的尾巴,抡圆了砸向一只向他扑过來的狗熊。 小孩在树上都看傻了,老虎撞上狗熊,被摔得七荤八素四脚朝天,全都卧在地上爬不起來。 随后,殷承夜如法炮制,将剩下的几只老虎和狗熊用同样的方法摔晕。 就在殷承夜以为沒事儿了的时候,林子中又出现了一声奇怪的咆哮,一大群野猪朝他冲了过來。殷承夜不耐烦的拿起鞭子一顿猛抽,就听到头顶上小孩的叫声:“小心!” 殷承夜猛地回头,就见一只豹子向他扑了过來,小孩从树上一跃而下,扑到了豹子身上,一把小匕首插进了豹子的身体,“闪开!” 小孩的匕首还沒有开刃,根本伤不到豹子,反而被暴怒的豹子甩了出去,撞到了树上,然后闪电般的扑过去想要撕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 殷承夜赶紧上前,一脚踹开那头豹子,将孩子抱在怀中,低头一看,小孩身上有血,已经陷入了昏迷,估计是折了几根肋骨,不过还有气息。 松了一口气,殷承夜冷冰冰的看着林中源源不断出來的野兽,打了一个口哨,黑马一阵风似的跑了过來,他带着小孩跃上了马,疾驰而去。 跑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一个很破旧的客栈。殷承夜单手拉住缰绳,小心的抱着孩子走了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似乎已经废弃了。 殷承夜看到客栈里面有一张满是灰尘的桌子,一挥衣袖,将尘土震了下去,把孩子抱到了桌子上平躺,摸了摸之后把了一下脉,先给他接好肋骨,然后那水洗了洗伤口,用金疮药给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出去转了一圈,打了只鸡回來。 等殷承夜把鸡烤得香喷喷的,小孩也醒了,他突然从桌子上坐起來,然后捂着肋叉子一个劲儿的咳嗽,脸憋得通红,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不禁叫了一声。 “醒啦。”殷承夜拿着烤鸡过來,“吃些东西吧。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的注意力都被烤鸡吸引了,就着殷承夜亲手做的螺丝转,吃得差点沒有噎死。 “慢点,沒人跟你抢。”殷承夜看着小孩笑笑,把水囊递过去。 吃了一个螺丝转半只烤鸡,小孩的眼前才渐渐清晰,他看到殷承夜的笑脸,良久才开口:“是你救了我对吗?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殷承夜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脑袋不烫啊,怎么说起胡话了?你还沒告诉我,你叫什么?” 小孩面露尴尬,羞红了脸,细声说道:“我是从漠北王庭跑出來的奴隶,沒有名字。” 殷承夜也不顾肮脏,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今年多大了?孤身一人流浪多久了?” 小孩回答道:“我今年五岁半,逃出來有一年了吧,我不想做人牲就逃出來了。” 人牲,顾名思义,人形牲口。这小孩只有五岁半,看上去却跟七八岁的孩子似的,可见受了不少苦。殷承夜看着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殷家灭门的时候,他也只有四五岁的年纪…… “想不想以后都有饭吃,不受人欺负?”殷承夜微微一笑。 “想。”小孩点点头。 “那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姓殷吧。”殷承夜捏了捏小孩排骨似的脸颊,想了想道,“我收你做义子,教你武功,不过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 第九十五章 痛说殷家事 殷承夜漠北之行意料之外的收了一个义子,取名为勿离,勿离勿弃…… 殷勿离的身体很好,没过两天便恢复了过来,第三天就又活蹦乱跳了。殷承夜教了他几句内功心法,将一本记载着最基本武功要诀的书扔给了他,让他边学武边认字。 殷勿离非常听话,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调皮捣蛋,大概是独自一人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他十分体贴大人,心眼也特别多,在殷承夜身边短短几天,就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 殷承夜挺高兴的,他其实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知情识趣,懂得看大人脸色的小孩子。可能是缘分使然,对于殷勿离,殷承夜打心眼里喜欢,因为从某些方面看,他和殷承夜真的非常相似,学什么一点就通,一看就会。 这天早上,殷承夜带着殷勿离来到了泗水与黑山的交界,正要上山的时候,殷勿离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殷承夜这才想起来,经过连夜赶路,这孩子还没吃什么东西。 “饿了?”殷承夜看到殷勿离捂着肚子,十分尴尬的看着自己,笑了笑,“怎么不和我说?” “我没事,父亲不是要上山救母亲吗?”殷勿离说道,“早一些去,母亲就能早回家了。” 殷承夜捏了捏儿子稍稍丰满的脸颊,停了下来,“找个地方先吃点东西,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随后,殷承夜牵着马,找到了一个路边的茶棚,他让伙计给马弄些干草和萝卜,给殷勿离要了一碗牛肉面和一屉驴肉包子。 拿着水囊喂黑马喝了水,殷承夜做到殷勿离的身边,看着他有些毛躁的头发,又叫了一个茶叶蛋。殷勿离上来就要用手抓,再被殷承夜严厉的瞪了一眼之后,非常斯文的拿起了筷子,慢悠悠的挑起面条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殷承夜要了碗阳春面,放了些辣椒油进去,吃了一口,美滋滋的眯起了眼睛。正给殷勿离夹包子的时候,伙计又送来一盘酸豆角,殷承夜一股脑的都倒进了殷勿离的碗里。 就在这时,从外面有过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身穿水合色的道袍,容貌俊美,仙风道骨,另外一个穿着青衣,一派魏晋名士的风流,两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年纪,款款走向茶棚。 殷承夜看到水合色道袍的年轻人愣了一愣,突然站起来,向两位行了一礼。 着青衣的那位哈哈大笑,走过来,拍了拍殷勿离的肩膀,问道:“这孩子是你的私生子?” 殷承夜赶紧摆了摆手,道:“这位是殷勿离,我刚刚收的义子,也算是为殷家续了香火。” 水合色道袍的年轻人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你这小子也忒没礼貌,见着长辈也不叫人。” 殷承夜赶紧陪笑道:“哪能不叫人呢,外公,外叔公。” 这两个看着年轻的正是段紫陌的外公天山老祖和外叔公天机老人,他们算到段紫陌的劫难将至,特来解救,正好碰到了殷承夜,便坐了下来。 “这孩子不错啊,福星高照。”天机老人看了看殷勿离,掐指算了算,“你还挺有眼光的。” 殷承夜笑了笑,让殷勿离继续吃面,“外公,紫陌现在山中地下城,我想……” 天山老祖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你现在该马上回尚都,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殷承夜笑道:“外公放心,尚都的形势一切尽在掌握,现在我只担心紫陌在里面会有危险。” 天机老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不去,她便没有危险,你若是进去,就大大不妙了。” 殷承夜不解的看着天机老人,问道:“外叔公,您的意思是我去了反而会给她添麻烦?” 天山老祖的馄饨上来了,放上醋和辣椒油一拌,给殷勿离盛了两个,殷勿离的眼圈微红,心中大为感动,低着头尽量往已经满了的肚子里面塞。 天机老人摇摇头,轻声说道:“你与紫陌既是宿敌,也是连星,你们两人的命运已经连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真的想长久,就听你外公的话,会到尚都,早作打算。” 殷承夜何等聪明,一听天机老人的话头,就明白他话里的深意,略略点头。 天山老祖叹了口气,将一个染着血的卷轴从袖子中抽出来交给他,“殷家当日被灭,与紫陌的娘多多少少有些瓜葛,难得你不放在心上,这个东西,是紫陌她娘送给未来女婿的。” 东西拿到手,也就是承认了殷承夜是段家唯一的女婿,没有人可以代替。 “多谢外公,外叔公。”殷承夜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彻底踏实下来。 天机老人喝了一碗茶,淡淡地道:“有件事情,紫陌毫不知情,都是我们几个老的做的孽,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这件事也该告诉你这个当事人知道了。” 殷承夜笑着摇摇头,道:“外叔公,您要说的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能说当时的形势如此,水家那么做我觉得能够理解。” 天山老祖眼前的馄饨吃完了,脸上也出现了浅浅的笑意:“你比你爹上道得多。” 殷承夜眨眨眼,尽量装作无辜的样子道:“多谢外公夸奖,承夜是实话实说。” 天机老人点点头,问道:“你可知道你殷家与地下城中幽冥地穴之间的联系么?” 殷承夜摇头,低声道:“我自幼家破人亡,除了上次在殷家老宅看的族谱,其他的一概不知。” 天机老人看他的眼中一片茫然,说道:“你也不是外人,这件事我们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回到尚都稳定朝堂,找到幕后指挥的那双黑手。” 殷承夜点点头,扫了一眼伙计,天机老人突然打了一个响指,伙计头一晕脚一软,瘫倒在了地上,昏睡不醒。殷承夜还是不放心,手一扬,被天山老祖阻止。 “无妨,等他醒过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和往日一样,没有听到任何关系黑山地下城的事情。” 殷承夜嘴角抽了一下,放下了手,天机老人继续说道:“其实当年建造地下城的是水家的先祖,目的是为了掩饰地下城的一个地底墓穴,这个墓穴里面埋葬的,就是殷家的先人。” 殷承夜对殷家的历史不甚了解,也不感兴趣,“就是那什么阴阳使者?” 天山老祖点点头,接着道:“殷家的先人有阴阳使者之称,相传他们能够在阴阳两界穿梭,开启幽冥之门,拥有制造百万阴兵统治人间的神药。” 扑哧一声,殷承夜笑出了声,他偷眼看了天山老祖和天机老人一眼,见两位没什么反应,就开口道:“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传这个谣言的人一定与殷家有仇,非要挖坟掘墓,搅得在里面长眠之人不得安宁才高兴。” 天山老祖与天机老人对视了一眼,心说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果然是天注定的姻缘。 天机老人又道:“当日浮屠岛沉没,那些身怀异术的幸存者流亡到了西域,在西域的沙漠中建起了一座鬼城。这些人并不满足于平淡的生活,野心让他们再一次遭受灭顶之灾。” 殷承夜点点头,这段故事他听说过,那些人不甘于平凡,想要生活得更好,这本来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们做得太过,想要的东西太多,贪婪得追求着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你爹殷楉郊是殷家的家主,也是西域殷氏王朝的第二十七代君王。”天机老人看着殷承夜,轻声说道,“殷家与水家,代代联姻,代代不得善终。” 殷承夜的手微微攥紧,问道:“既然代代联姻,为何殷家的族谱中没有一个女子姓水呢?” 天机老人摇晃着脑袋说道:“正所谓有缘无分,有份无缘。有缘者痛失所爱,一生孤苦,无缘者另觅所爱,倒也相安无事,顶多为了各自所爱拼个你死我活罢了。” 天山老祖言道:“你家那个便宜兄弟的娘原本是你岳母的丫鬟,也算是我水家的人。她自幼在天山长大,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你岳母的陪嫁,做你爹的小妾。” 殷承夜的眉头微微蹙起,道:“觊觎主子的夫君,这种丫鬟不要也罢。” 天机老人的嘴角微微抽动,看了天山老祖一眼,继续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她觉得跟在清儿身边无望,就离开了,清儿当时很生气,直说冥顽不灵,不可救药。” 听话听音,殷承夜细细一琢磨,眉毛往上挑了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天山老祖咳了一声,小声地说,“清儿出事之前,那丫头抱着一个孩子一直跪在山下,求清儿收留。本来清儿是不答应的,那丫头突然就自尽了,留下了那个孩子。清儿心眼好,跟段家那小子一说,就把那孩子收留了,一直养着……” 殷承夜低下头,干咳了一声问道:“那丫鬟有什么证据证明孩子是殷楉郊的?” 天山老祖一愣,捂着殷勿离的耳朵,在殷承夜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殷承夜的脸色微变,抬起头道:“所以,那个诅咒其实是……” 天机老人适时的摆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一死一生,方可破咒。” 殷承夜点点头,站起身对着天山老祖和天机老人道:“我这就回去布置。” 天机老人和天山老祖都很是赞赏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殷承夜提起殷勿离,把他送上马背,自己也翻了上去,拍了拍马脸道:“回尚都。” 黑马还没等殷承夜说完,撒开蹄子就往尚都的方向奔去。 ------------ 第九十六章 金色的宫殿 黑山地穴里面,段紫陌和尹默寒走过了无数的岔路口,来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房间很大,似乎没有尽头一样,一股阴风扑面而来,耳边响彻着一阵阵婴儿的啼哭。 尹默寒的手抖了抖,看向段紫陌,段紫陌皱着眉头看着前方,像是着魔一样走过去。 尹默寒一把拽住她,叫道:“你疯啦,前头是深坑,不要命啦!” 段紫陌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尹默寒急了,上前抓住她的胳膊,突然脸颊一热,眼前的人影消失,耳朵里那阵阵啼哭也戛然而止。 段紫陌看到尹默寒的眼睛又恢复了清澈,松了口气,问道:“你没事儿吧?” 尹默寒迟疑了片刻,看向她时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奇怪,“我刚才怎么了?为什么我看到……”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自己身处的位置,一个铺满了森森白骨的悬崖旁边。 段紫陌把他拉过身边,指了指他的耳朵,说道:“是西域摄魂术,你中招了。” 尹默寒吐了一口心中的浊气,脸色十分难看,“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走到尽头,我都怀疑这地方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幽冥之门,不会画地为牢,就是为了转死咱们吧?” 段紫陌冰凉的小手握住他同样冰凉的手掌,小声道:“这里是往生桥,走过往生桥,就该到忘川的入口了,据说守护在那里的是圣兽腾蛇。” 尹默寒担忧的看着她,说道:“越往里面走,凶险越大,你应付得了吗?” 段紫陌摇摇头,拉着他往前面走去,“把眼睛闭上,大胆的往前走。” 尹默寒闭上眼睛,走了不长的时间,段紫陌让他睁开眼睛,他看到自己处在一个巨大的洞窟之中,一种莫名的潮湿阴冷从脚底侵入身体,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段紫陌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巨大的洞窟之内,竟然散落着无数扭曲的骸骨,而这些骸骨无一例外的都是长大了嘴的头颅,身子被扭成麻花形状,散发着一股浓烈的不甘与怨气。四周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让人有一种身处鬼门关的感觉。 “赶紧走吧,这地方不是人呆的。”尹默寒拉着段紫陌继续往前面赶。 段紫陌被他一拉走了几步,连忙停下,“别着急,要过去不容易,总得想个法子。” 尹默寒也停下了脚步,望了望看着没有尽头的坑底,问道:“这地方不对劲,不像是幻觉。” 段紫陌当然知道这地方不对劲,而且她还看到了前方不远出的黑色泥土正微微颤动,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冒出来。尹默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段紫陌与尹默寒往后面退了退,就看到前方松动的泥土突然猛烈地震动起来,从地底窜出一根巨大的石柱,白色的柱顶猛地睁开了两只如同灯笼般红彤彤的眼睛,一人多长的红色信子吐了出来,一时间腥膻之气充斥着洞窟…… 段紫陌仔细的看了看,身子开始颤抖,那根白色的柱子根本就是一只巨蟒,朝着两人藏身的方向席卷而来。尹默寒手疾眼快,将段紫陌揽在怀里,轻轻一带,飞到了石窟的另一端。 “这估计就是所谓的腾蛇了。”段紫陌眼珠一转,笑了笑,“再强也是条蛇,蛇最怕的除了七寸,就是雄黄。默寒,我一会引开它的注意,你去砍它的七寸,脊梁骨断了它也就废了。” 尹默寒点头,抽出长剑问了一声:“你带雄黄了吗?” 段紫陌沉默了,这时,大蛇的尾巴已经扫到了两人的跟前,尹默寒一个旋转,堪堪躲过。 “这样下去不成,得想想其他的办法。”尹默寒看了看面色微红的段紫陌,“不就是雄黄么,没有就没有,再说这条蛇这么大,就算你用雄黄也不见得收拾得了。” 段紫陌突然说:“山海经上有腾蛇的记载,这条蛇怎么看都不像是书中描写的神兽。” 尹默寒点头,“本来也不是什么神兽,就是比普通的蛇大些,毒液腐蚀性强些。” 段紫陌突然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天幕,上面一个个带窟窿眼的花纹让她会心一笑。 “把这东西引着钻窟窿,给它来个穿针引线怎么样?” 尹默寒抬头看了看,笑道:“你我分头行动,一定要注意安全,多加小心。” 段紫陌点了点头,朝着白蛇飞了过去,那蛇头看了段紫陌,径直追上,段紫陌上蹿下跳,总是让它在一口吞掉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又出现在它眼前。如此几次,大蛇红着眼睛,不停地追咬段紫陌,尹默寒看准它的七寸,一剑砍了下去,血花迸溅…… 就在两人落地想要喘口气的功夫,原本已经两段的白色大蛇突然变成了两条,迅速的朝两人咬来,段紫陌和尹默寒腾空而起,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慌和焦虑。 段紫陌拔出玉剑,在手掌上一划,鲜血瞬间染红了剑刃,她对着两条大蛇一扫,强大的内力如同巨浪一般,将她的血推送到大蛇被剑气划开的伤口上,大蛇嘶嘶的吐着信子,从高空坠落到了地上,掀起了满地的尘土和人骨头…… 就在此刻,段紫陌又是奋力一击,在两头蛇还没来得反应的时候,带着血的玉剑已经插进了最开始那条大蛇的脑门,她一个鹞子翻身,骑在了大蛇的头上,运起真气,猛地往下一刺,大蛇疼得想要翻滚,尹默寒突然踩到了大蛇的七寸上,让它动弹不得。 大蛇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嚎叫,声音震得段紫陌和尹默寒手直颤抖,整个洞顶也不停地掉落碎石块和人骨头。段紫陌手一扬,玉剑拔出,蛇头碎裂,那条分裂的白蛇也随着主蛇的死亡而化作了一滩脓水,腐蚀着黑色的土地。 段紫陌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水,蹲下身看着脚底下的死蛇,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尹默寒看着段紫陌还在滴血的手掌,从囊中拿出一条白纱裹了起来,“别浪费了。” 良久,她站起身,用玉剑破开了大蛇的头颅,里面一只肥嘟嘟的大虫子已经被震成了肉酱。 “哼,如果这就是幽冥之门的秘密,那百万阴兵我现在就可以做出来。” 尹默寒凑过去瞅了一眼,别开头问道:“你是说所谓的百万阴兵,不过是一个噱头,实际上是用巫蛊之术控制死人和活人,使他们变成怎么都杀不死并且越杀越多的阴兵么?” 段紫陌点点头,“皇宫里面有一本西域地方志,讲的是二百多年前西域有个殷氏王朝,殷氏王朝的皇帝都是天授的大巫,拥有可以控制众生的法力。殷家的地下皇陵陪葬无数,地点却一直是一个谜,有人说是在大漠里,也有人说是在大海深处……” 尹默寒冷笑一声,道:“这里就是殷家的皇陵,那百万阴兵会不会是……” 段紫陌点点头,笑道:“逆天咒也好,百万阴兵也好,最终的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地方。” 尹默寒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在两人往前走的时候,就听到地下发出了“咔咔”的响声,段紫陌一愣,一具尸体从土里蹦跶出来,笔直的朝两人走来。 尹默寒臭着脸,横剑在手,问道:“这又是什么玩意,看着真够恶心的。” 段紫陌沉着一张脸,眯起眼睛冷冷地道:“尸蛊的容器,我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把我的千年蛊王带来,又是一顿丰盛美味的超级大餐。” 尹默寒冷声道:“再厉害也不过是死的,砍碎了不就好了。” 段紫陌拉住了他,摇摇头,“这些东西会有很多,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尹默寒看了看她,温柔地笑了笑,道:“好,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段紫陌寒了一个,也不出声,躲过越来越多的尸蛊,四处踅摸着看看有没有钥匙凹槽。 “在这儿。”尹默寒在上面喊了一嗓子,指着一个圆形的凹槽道,“你拿钥匙试试。” 段紫陌一跃而起,拿着钥匙在上面一方,严丝合缝,再轻轻一转,突然听到“咔哒”一声,又转了三下,地上突然开了一个洞,段紫陌赶紧拿下钥匙,抓着尹默寒飞进渐渐缩小的洞口,在两人进入之后,洞口“咔咔”两声,合了起来。 段紫陌和尹默寒双脚沾地,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这座宫殿的柱子是纯金的,地面是纯金的,桥是翡翠的,花草树木都是各种宝石雕刻而成,一条小溪里面全都是珍珠,里面还掺杂着玛瑙雕刻的小鱼和青玉的水草…… “天啊,这些东西足够大夏一百年的军费开销了。”尹默寒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这些东西要是能够带走,我大夏百年的基业算是安枕无忧了。” “这得造多少孽才能祸祸成这样啊。”段紫陌撇了撇嘴,往里面走去。 这里的布局与尚都皇城相似,两人穿过玉石桥,走进了巨大的宫殿。一进到里面,段紫陌愣住了,龙座之上坐着一个人,仔细一看,竟然是殷承夜! 殷承夜此时给人的感觉非常诡异,冷冷的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他端坐在龙椅上,冷冷的注视着闯进他地盘的不速之客。 段紫陌眯着眼睛走上前,突然笑了,“刻得真像,猛一看还以为是真人呢。” 尹默寒走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玉简,上面刻着几行稀奇古怪的字符。 ------------ 第九十七章 毒妇嘉年华 尹默寒拿起玉简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段紫陌凑了过去,沉默了片刻,接过玉简。 “这座地宫确实是殷家先祖建立的,叫做云中海,里面困着一匹恶毒的亡魂,共同坚守着一个秘密。”段紫陌拿着竹简十分费力的解释道,“不死药,长生果,玄天劫,逆天咒,天人血。” 尹默寒听得一头雾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五样东西就是那个秘密吗?” 段紫陌摇摇头,笑了笑道:“说得玄乎,只有殷家的后人才能明白吧,可惜了……” 殷承夜虽为殷家后人,但是幼时家中惨遭不幸,殷楉郊还未将秘密告知便身死魂灭。说白了,殷家的百年基业到殷楉郊那代便已名存实亡,殷承夜更是除了继承殷家的姓氏和血脉,便再也没有什么了,对于殷家的往事,他知道的还不如段家的多。 尹默寒点点头,走到那座和殷承夜一模一样的雕像前,伸手碰触。刚一接近玉像,尹默寒就觉得全身一颤,似乎有什么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 段紫陌看到尹默寒就跟失去意识一样,双眼呆滞的看着玉像,手中凝气成剑,划破了手腕,鲜血顺着手指尖流向了玉像,瞬间被玉像吸收。 “默寒,你在做什么?”段紫陌一把拉开尹默寒,去看到玉像金光闪动,映到白玉的影壁上,竟是一座繁华的古城,城中的百姓与官员不知为何,带着不舍与遗憾,自尽身亡。殷承夜身穿复杂华丽的一桌,站到大殿的顶端,双手张开,冲着天上下来的黑色火球大声疾呼…… 镜头一转,另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出现在他身后,那人手拿一柄长剑,恶狠狠地向站在前面的男人刺去,男人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缓缓地倒了下去。 尹默寒的头如同裂开一样疼痛难忍,在玉像的光芒消失那一刻,他仿佛从噩梦中转醒,惊起一身冷汗,“刚刚出了什么事,怎么……”话还未说完,他就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血迹。 段紫陌神情复杂的撕了一块衣衫,为他包扎好伤口,轻声说道:“你也是殷家的人。” 尹默寒愣住了,随后神经质的干笑了两声,“怎么可能,我不可能是殷家的人,绝不可能……” 段紫陌无声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拉着他向后殿的方向走去。 金殿的后面有一口水井,里面横出了一颗晶莹剔透且锋利无比的大树,两人小心的绕过大树,走进了用夜明珠当做照明材料的走廊,地上铺满了金沙。 段紫陌拉着尹默寒那如同死人般僵硬冰冷的手,缓缓往里面走,四周异常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让段紫陌有些疑惑,也深感恐惧。这时候,尹默寒倒是反应了过来,手中的温度渐渐上升,安慰性的捏了捏她的手,继续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段紫陌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远处响起了怪异的脚步声,她顺着声音的源头扫了一眼,立刻将尹默寒拉到了一个假山后面,伸手捂住了尹默寒的嘴。 尹默寒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才看一眼,心中猛地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大夏的信王尹默寒平日里胆子极大,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他吓到,但今天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他能够感觉到怀里的段紫陌瑟瑟发抖,心中想必也是非常的恐惧。 如果说僵尸和巨蛇都没能将两人唬住的话,现在出现的这些东西确实让两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远远走来的是几个身穿华丽服饰的女人,这些女人当然不是活人,却也不是骷髅白骨干尸湿尸之类,她们浓妆艳抹,眼睛发出幽幽的蓝光,段紫陌渐渐地看到为首的一个女人根本就没有脚脖子,大腿底下空荡荡的,金丝大红绣花鞋却按照步伐缓缓前行,看上去非常瘆人。 段紫陌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也发麻,她害怕自己中了幻觉,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她呲牙咧嘴,再抬头,沮丧的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是真实而非幻觉。 尹默寒紧紧的搂着她的口鼻,自己则闭了气一动不动,段紫陌的眼珠转了转,才看到一个身穿红衣披头散发的女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后,长长的带着绿莹莹幽光的手指在两人面前摸索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走向了远处的那些女人。 段紫陌闭着气,突然看到眼前掉下了一个白丝,一只黑色的蜘蛛出现在眼前,她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嗓子,拉着尹默寒就往外跑,尹默寒拉住了她的胳膊,指了指上面。 段紫陌抬头一看,就见脑袋上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很多小红点,看起来很像红宝石。 那几个女人听到声音,张了张鼻孔,闻到了生气,便向着两人扑了过来。 尹默寒带着段紫陌连退了几步,又回到了刚刚来时的地方,却发现那些女人无法进入大殿,只能在后殿的走廊里抓着黏糊糊的蜘蛛网往嘴里送…… 段紫陌看到这一幕被深深的刺激了,弯下腰干呕了半天,差点没吐了。尹默寒眉头紧蹙,他看到那些女人跟怪兽似的,抓起落下来的黑乎乎的大蜘蛛就往嘴里塞,跟吃山珍海味似的,看得他直反胃,酸水漾到了嗓子眼,艰难的咽了下去。 段紫陌苦笑了一声,道:“要是光虫子还好对付,可是那些……我相信有鬼了,真的!” 尹默寒推开她,又看了看那些兴奋的追逐着蜘蛛们的女人,她们抓起蜘蛛就往嘴里送,那舌头的颜色都是紫黑的,手上的指甲也突然间暴涨,“这些女人你不觉得眼熟吗?” 经尹默寒一提醒,段紫陌才想起来这些女人看着的确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突然,她返回到龙案后面的玉像那里,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玉像上。 玉像没有反应,玉简旁的绢画突然从龙案上落下,段紫陌打开一看,绢画上面的几个美人,正是后殿走廊上的那几个,而这些女人无一例外的都是当年最有名的毒妇。 “西域瑶女?”尹默寒凑过来指了指一个身穿大红的女人,“就是刚刚那个差点逮到咱们的女人,原来她就是西域瑶女,不是已经被执行宫刑处死了么?” “西域瑶女,精通巫术,曾为殷家皇朝立下大功。瑶女钦慕国主,在宫内大兴巫蛊之术,装神弄鬼搞得乌烟瘴去,被国主下令剁下手脚活埋地底。”段紫陌想到水家的那本记载着西域各国故事的老书,微微一笑,“据说她美艳动人,心机深沉,是个极厉害的角色。” “你看这个,毒娘娘霍晓莲,就是刚才为首的那个宫装女人。”尹默寒又指向另一个女人。 “这女人就更厉害了,吃人肉喝人血,练就血石期望长生不老。”段紫陌叹道,“为了练就血石,她把西域搞得人心惶惶,自己到底也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妖巫李秀儿,擅长巫术诅咒,曾经用木仆尾之法诅咒二十余名少女全家,鸡犬不留。” “蛊后孟凡若,狼女燕云殇,千面戏子廖小清,哪一个不是有名的毒妇,还都和殷家有关。”尹默寒摇着头叹道,“情爱这种东西,往往都是看起来美好,真相却是最不堪入目的。” 段紫陌不甚赞同的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将手中的绢画放了下去。 “知道了这几个毒妇的来历,也不见能让我们安全的通过。”尹默寒长叹一声。 段紫陌低着头翻着龙案上能看得懂的东西,低声说:“过了这一关,殷家的宝贝就到手了。最后一关通常比较难过,再看看吧,别着急。” 尹默寒怎么可能不着急,两人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上面的情况,万一…… 段紫陌在玉像的衣服里,翻到了一封染着血的文书,上面的字体清秀,似乎出自女人的手笔。 她仔细翻阅了一边,这封文书的最后写了一个小小的水字,显然是水家先祖所写的,关于殷家的一个预言和诅咒,也关系到水家的后世子孙。 这是西域瑶女与她同样得不到心爱男人真爱的后代们在最后一刻用生命所下的诅咒,水家一脉不论男女,永失所爱,抱憾终生,殷家骨肉相残,兄弟阋墙,不得善终…… 段紫陌看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惊,眼睛下意识的瞟向了尹默寒,心里突突的直打鼓。 “怎么了?”尹默寒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连上这么红。” 段紫陌勉强一笑,道:“你找找这里有没有别的路可走,里头的那群东西太难对付。” 尹默寒点点头,在大殿里瞎转悠,段紫陌翻到第一页,看着诅咒的原委。 百年前,在西域还是殷家统治的时候,殷家的开国帝君其实有两个,兄弟两个长得极为相似,脾气秉性也十分接近,只不过一个醉心于称霸天下,另外一个想着安稳度日。因为这个分歧,哥俩本来不是很亲密的关系变得越发剑拔弩张,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哥哥性子温和做了国王,弟弟则带着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远走海外,在孤岛上建立了后来的浮屠岛,做了岛主,积极筹谋着一统天下的计划。 西域瘟疫横行,善良的哥哥在西域鬼城救了一个叫做瑶女的女子,瑶女对哥哥产生了爱意,而哥哥却爱上了一个天授大巫,这个大巫便是水家的先祖。 水家的先祖与哥哥相识相恋,却被弟弟抓到了浮屠岛,想用天人血来完成他一统天下的夙愿,却没料到也爱上了水家的先祖,瑶女以为帮助弟弟就可以得到哥哥,却不想被赶出了皇宫。心有不甘的瑶女历尽苦楚找到了弟弟,挑拨兄弟俩的关系…… “你在担心什么?”尹默寒突然在她背后出声,“是我还是他?” ------------ 第九十八章 兄弟阋于墙 段紫陌被尹默寒的话问住了,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一起看看吧,天意或许可以逆转。” 尹默寒看了她半晌,妥协的做到她身边,接着往下面看。 那瑶女几次想要毒杀水家的先祖,都被弟弟阻止,但是弟弟并没有像哥哥对瑶女一样赶走,反而对她关怀备至,让瑶女误以为弟弟爱上了她,她也移情别恋,同弟弟一道报复哥哥。 弟弟在瑶女的帮助下对哥哥用了逆天咒,水家的先祖演算天机,得知殷家王朝的大劫将至,唯有她以身饲虎方能化解,为了不让弟弟的阴谋得逞,也为了哥哥能够休养生息以图将来,她只能含泪嫁给不爱的弟弟,哥哥却误会了她,因此性情大变。 弟弟如愿娶了心上人,却得不到她的心,而瑶女更是因爱成恨,恨透了殷家的男人,又与哥哥勾搭上了。哥哥娶了瑶女,却只给了她一个妃位,心里还在念着水家的先祖。 看到这儿,段紫陌揉了揉眉心,无奈的看了尹默寒一眼,道:“怎么那么乱啊。” 尹默寒也笑了笑,道:“我现在能够体会西域瑶女为什么那么恨了,换做是我,只会更狠。” 段紫陌想想也是,殷家的哥俩压根就没把人家当人看,全都是红果果的利用,着实招人恨。 接着往下看去,就是那瑶女成了王妃,却一直得不到哥哥的垂青,无奈之下对哥哥下了药,一夜风流之后,瑶女发现枕边人并非是哥哥,而是哥哥身边的侍卫。殷家的那位哥哥早就看出来瑶女的心思,对她早有防范,借此机会将她打入了冷宫。 水家的先祖被兄弟俩夺来夺去,已经死了心,因为不论哥哥还是弟弟,没有一个人为她着想。为了不让兄弟相残,也为了自己的安宁,水家的先祖当着殷家哥俩的面自尽身亡。 水家先祖的死不但没有阻止殷家的哥俩相互残杀,反而加剧了他俩心中的仇恨,兄弟俩打得你死我活,最后哥哥杀死了弟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自己也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瑶女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侍卫,在冷宫诅咒殷家永世不得安宁,被哥哥知道,砍断了四肢,活埋在一个酒瓮之中。当时瑶女哈哈大笑,她用自己的命布下永远解不掉的血咒,殷家与水家的每一代传人都不得好死,两家联姻都会以痛苦失败而收场。 时光流逝,水家与殷家真的应和了瑶女的诅咒,每一代传人没有一个寿终正寝。为了破解诅咒,水家和殷家花费了众多人力物力,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方法。 就在水家和殷家为此开怀的时候,西域的殷氏王朝走到了尽头,殷家的长老带着下一代家主悄悄离开了西域,来到中原与漠北接壤的崇山峻岭中,找到了一个被称为鬼村的地方住了下来。这鬼村人际罕至,正是一个隐藏的好地点。 殷家多年积蓄的财宝众多,连带浮屠岛的奇珍异宝全都被长老弄到了这个鬼村,他主持挖了一个巨大的墓穴,在这墓穴的底下建立了一个巨大的皇陵,布下重重陷阱,以待殷家东山再起时使用。当然,殷家的那位弟弟留下的几样神物也被供在了一个最最安全的地方,这五样东西足够殷家的后人在走投无路之时扭转乾坤的了。 又过了些年,殷家的后人在长老的悉心拉扯下长大成人,既聪慧又高贵,武功也好,得到了当时武林中最富盛名的美人青睐,为了他,美人不惜与父母反目,在与未婚夫成亲之日逃婚,不计名分的追随他,只要他能够偶尔回头看看她。 然而,这位殷家的后人还是爱上了水家的后人,两人青梅竹马,就在要成亲的时候,被那位武林第一美人给破坏了,水家的后人被下了药,送给了一个俊朗却邪恶的青年,这个青年便是瑶女的后人,他强迫水家的后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段紫陌看到这儿不由得感叹,真够能折腾的,这乱哄哄的什么时候才能把一切了结呢? 殷家的后人不甘心把心爱之人拱手送人,为了报复,他偷走了孩子,并将那位武林第一美人娶回了家中,百般的虐待。 过了许多年,那孩子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让任何父亲都感到自豪的儿子,他的亲生父亲也找到了他,将他强行带进了鬼村的坟墓里,用孩子的血召唤着先人的阴魂。 瑶女的后人就差一点便成功了,水家与殷家的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来到了古墓,合力将他打死,水家的后人拼尽最后一口气将瑶女和她后人的阴魂封在了后殿的走廊之上。 男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不愿意跟殷家的后人回去,独自闯荡江湖,竟也闯下了名号,与同母异父的弟弟相认之后,两人在天山创立了自己的基业,便是天山老祖与天机老人。 “哇,我外公竟然是瑶女后人的儿子!”段紫陌跟打了鸡血似的扭头对尹默寒道,“我身上也有瑶女的血统,你说我要是进去,她会不会放我一马?” 尹默寒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无奈地道:“继续往下看吧,还有几页呢。” 段紫陌接着往下面看去,那武林第一美女抛弃了自己显赫的家世,抛弃了一心爱自己的男人,跟在殷家后人身边,哪怕受尽折磨也不愿离去,总希望他能改变初衷,而且,她的腹中已经怀有他的骨肉,她希望以这个作为筹码,常伴在他的身边。 殷家的后人对她恨之入骨,根本不顾念这些。而且,他已经找了另外一个长得与水家后人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给他传宗接代,他冷漠的端给她一碗打胎药,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 女子悲愤交加,她的孩子没有了,体力也已经耗尽,连站都站不稳,她忍受着强烈的痛苦,怨毒的使用了西域流传到中原的禁术——血咒。 这个诅咒和当初瑶女的那个一样,让殷家子孙自相残杀,让水家后人不得好死! 殷家的后人在那女人血流干的那一刻,看到了一副画面,是两名男子手持利剑相互残杀,那样子和百年前的殷家先祖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诅咒成真,你想死掉的那个是我还是殷承夜?”尹默寒突然问道。 段紫陌横了他一眼,笑道:“你承认自己是殷家后人了吗?殷家已经完了,而我姓段不姓水。” 尹默寒抿着嘴,待要开口,突然听到一阵阵令人浑身发冷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两人扬起脸,就看到头顶上的房梁上蹲坐着一个人,大头冲下,正看着她笑。 “妈呀!”段紫陌大叫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脑袋撞到了玉像上,疼得她一呲牙。 尹默寒赶紧将段紫陌护到身后,仰着脸望着上面的人,皱起了眉。他的武功极高,不可能头顶上有个人无声无息的靠近他都不知道,除非不是人…… 段紫陌心里非常吃惊,脑子瞬间闪过了很多东西,轻轻拽了拽尹默寒的袖子。 那人看向段紫陌的眼神不怀好意,突然弓起身子,朝着段紫陌扑过来,段紫陌一个闪身,抽出身上的玉剑朝着他砍去,那人一闪身,一团白色的烟雾从地面腾空而起。 尹默寒以为是毒烟,还没来得及躲,让段紫陌一把抓到肩头一压,一道寒光从头侧划过,一缕黑发落到了地上。尹默寒可不是省油的灯,他顺势挥手就是一掌,段紫陌见他拉到身后,挑眉一笑,直接飞进了封印着毒妇恶灵的后殿走廊。 尹默寒看着那些毒妇恶灵将两人围住,不明白段紫陌是何意思,两人武功再高,也无法对付这些没有实体的东西,偏偏这些人手中还有带着毒的利刃,到处都是黑色的浓雾…… 段紫陌轻轻一拍他,道:“上去,看着血出来就用寒冰掌。” 尹默寒一愣,段紫陌已经一跃而上,两个手掌划了一条大口子,血瞬间流了出来,“趁现在!” 殷承夜纵身跃上半空,抬手运起内力,催起了一阵寒冷的气,横扫出来。 “咔嚓咔嚓”几声,地上的“人”都被冻成了冰坨子,烟雾也消散了,一片清明。 段紫陌从上面落下,和尹默寒背靠背站着,警惕的看着四周,嘴角微微上挑。 “走吧。这一关过了。”段紫陌松了口气,把手包扎起来,“疼死我啦。” 尹默寒心疼的看着她缠满了白纱的手,叹了口气,“这次回去,一定要给你补补血。” 段紫陌点点头,也不再多言,继续往里面走去。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座很雄伟的高台,台阶是向上延伸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呼哧带喘的继续往上爬。 走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两人终于到了顶上,放眼望去,竟是一座座石棺,中央最巨大的一座石棺里面,并排躺着一男一女,男子长得跟殷承夜一样穿着一身黄袍,女子则跟段紫陌一样一身素衣,两人面容安详,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尹默寒眉头微蹙,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不由得歪过头去,垂眸掩盖自己的情绪。 段紫陌上前摸了摸石棺,突然说道:“这东西可真是宝贝,几百年了尸身竟然一点都没有腐烂,还跟生前一样。不过,这可不是什么福分呐。” 尹默寒走近一摸,石棺寒气逼人,质地如玉,“为什么这么说?” 段紫陌转过头看着尹默寒,问道:“你说如果吃了长生果长生不老了,还算是人么?” 尹默寒一愣,道:“你想要把那些东西都毁了?” 段紫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道:“那些东西本就不该存在。”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笑声在她的身后响起:“既然存在了,就必然有他的道理,皇帝陛下。” ------------ 第九十九章 毁灭与重生 熟悉的声音让段紫陌立刻就分辨出来,说话的人,正是尹默寒之前所救的水若寒。 段紫陌皱起了眉头,转过身淡淡地问道:“你到现在还想要那些东西?” 水若寒点点头,缓缓走上来,笑道:“我辛苦了一场,总不能什么东西都得不到吧。” 段紫陌突然说:“幽冥之门,魔障三千,进者三魂溃散,七魄皆毁,万劫不复,方可逆天。” 水若寒一愣,段紫陌接着道:“不死药,长生果,玄天劫,逆天咒,天人血。你要哪样?” 看着他皱着眉思索的样子,段紫陌不带任何情绪的轻笑一声,拉着尹默寒的手,一起越过了棺材,走向后面那被白色水汽萦绕得若隐若现的台子。 尹默寒被那白色的水晶台子吸引,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上面出现了五个或大或小的盒子。 “别动。”段紫陌的声音略带着紧张,“这是假的,都是幻影盒,没有真东西。” 尹默寒听她一说,收回了自己的手,回头瞥了一眼水若寒,在她手上敲了一下——不如让他来动,有什么事情还有个人顶着,这时候死道友莫死贫道。 段紫陌眉头一挑,回头道:“喂,水家的后人,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水若寒本来凝神静思,被她突然的一咋呼吓了一跳,蹙眉道:“什么声音?” 尹默寒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想要整人了,也装神弄鬼地道:“你难道没听到有人在叫你么。” 水若寒似乎有些出生,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那片白雾,道:“你们休想骗我。” 段紫陌将颈间的钥匙拿了出来,放在五个幻影盒中间的凹槽里面,并不动作,而是转身看着水若寒问道:“打开了幽冥之门,你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真正身份,以及你背后的那个人,让我们做一个明白鬼吗?” 水若寒摇了摇头,笑道:“皇上是天人血的承载者,就算天下人都死绝了,皇上也会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所以,皇上的要求臣不能答应。” 尹默寒微微皱眉,“你根本就不是水若寒,应该也不是殷家或瑶女的后人,你究竟是谁?” 段紫陌沉默了片刻,突然大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你以为那些东西是你能够驾驭的么?” 水若寒抬起头看着她,冷冷地道:“打开幽冥之门,和我合作,这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他指了指尹默寒,笑得十分开心,“本想引殷承夜进来,没想到你的血脉里也留着殷家的血,真是天助我也。信王,只要打开幽冥之门,云中海困住的百万阴兵就会再次席卷人间,一切都会毁灭,然后重生,而我就是主宰这重新开始的神……” 段紫陌冷笑一声,觉得水若寒真是无药可救,疯癫得离谱,叹息着对尹默寒摇了摇头。转过身,在台子上轻轻的旋转着机关,五个盒子突然翻转过去,一个玉瓶和一本金子打造的书出现在段紫陌的眼前,水若寒的脸上浮现出疯狂的笑容。 就在段紫陌将东西拿到手之后,她身边的尹默寒和水若寒同时动了起来,两人在空中快速交手,段紫陌快速的翻阅着手中的金书,脸色越来越那看。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脚下的地面开始龟裂,水若寒的身形犹如鬼魅,尹默寒则有些力有不逮,渐渐处于了下风。段紫陌将玉瓶搁在锦囊中,就看到整个台子碎裂下陷,脚下出现了红色岩浆,热气翻滚,似乎就要涌上来了…… 段紫陌的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听声音的走向,是从地底发出的。她闭上眼睛,淡淡地道:“想要留下我,也要看看够不够资格。” 说完,段紫陌一跃而上,同时抬手抽出玉剑,寒光一闪,地下的红色岩浆突然消失了,周围的雾气也被巨大的寒气逼得消散,再睁眼的时候,四周除了一个水晶棺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尹默寒与水若寒同时收招,水若寒吐了一口黑色的血,冷笑的看着尹默寒,尹默寒闷哼了一声,手指捂着胸口,上面插着一根白色的羽毛,血汩汩地往外流…… “默寒。”段紫陌上前一步,在还没碰到尹默寒的时候,水若寒的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皇上,把那两样东西拿出来交给臣吧。”水若寒微笑着伸出手。 段紫陌微微蹙眉,就在她犹豫之际,地面突然猛烈地颤动起来。 此刻的死城风沙大作,数百年难得一遇的沙暴和地震毫无预兆的来到。地面上的那些部队,在天机老人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撤退到安全的地带。 “幽冥之门已经打开,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段紫陌挥了挥手里的金书和玉瓶,“平安的上去,这些东西都是你的,朕说话算话。” 水若寒有些犹豫的望着段紫陌,点点头,东西既然到手,就该想办法脱身。 段紫陌跟着他往外跑,突然看了看墙角的一块石头,她突然击出一掌,将石头转了三转,然后迅速地按下,水若寒见此情景一怔,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段紫陌将昏迷不醒的尹默寒从他的手里夺了过来,迅速钻入了时不候的房间,石门瞬间关闭。 水若寒一跃而起追了上去,就见到地上有一块石头,他料定这便是机关如后,按照刚刚段紫陌的样子,掌风一扫,伸手按了按。 地下皇陵的机关与上面的不一样,同样的方法只能会造成相反的效果,水若寒自以为聪明的一按,从门*出了千万根毒针,要不是他身手敏捷,已经被射成了箭猪。 水若寒身子一旋,堪堪避过了毒针,脸色铁青。他瞅了瞅四周,想着如何继续追击。 段紫陌和尹默寒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十分奢华,像是个寝宫的样子,段紫陌将尹默寒放到黄金打造的龙床上,为他运功疗伤,将自己的手腕划破,喂了他不少血。 尹默寒缓缓睁开眼睛,对段紫陌勉强笑了笑,“抱歉,我连累你了。” 段紫陌脸色煞白,面色阴沉的站了起来,低着头抱着肩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尹默寒的心里有些忐忑,看着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上不去了?” 段紫陌摇头,低声道:“你以前曾经说过,凡是不能只看眼前,坐井观天,更不要被蝇头小利迷惑,要看得长远,才能看得清楚,做得明白。” 尹默寒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想不到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 段紫陌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他道,“你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希望你也忘记。” 正说着,突然地面一震,顶部有碎石落下,耳边传来“轰隆”巨响,像是什么塌了。 “坏了,指不定那假冒的货触动什么机关。”段紫陌皱眉自语道,“这下麻烦了。” 尹默寒也是一惊,捂着自己的心口说道:“要不然,我去缠住他,你马上离开。” 段紫陌走到门口扒着墙壁听了听,道:“你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尹默寒心中一暖,耳朵听到了什么声音,低头一看,脚底下的金砖在渐渐下沉…… “紫陌,小心脚底!”尹默寒惊骇地叫了一声,指着地下,“快上来!” 段紫陌低头一看,地底已经有白色的液体渗进来,很快就在地面上形成了几个水坑。 “这里是要沉了,必须马上离开。”段紫陌拉着尹默寒的手,快步走到墙边,伸手在墙上摸索了半天,伸手按住一块砖头,轻轻一扭,“呱啦”一声,一面墙壁打开,冒着白烟的水汹涌的扑了进来,段紫陌与尹默寒对视了一眼,飞身出去,就看到水若寒趴在一根玉石柱子上,似乎是受了重伤,他身下大约十米,就是冒着白烟的热水。 “救救我,救救……”水若寒看到段紫陌和尹默寒脸色泛白,赶紧向两人求救。 段紫陌一把拉着尹默寒,一边冷冷地看着他,“不要管他,这种人死不足惜。” 就在这时,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距离的颤动伴着碎石不断落下。 水若寒眼神一寒,突然发难,猛地蹿到了两人身边,寒光一闪,直取段紫陌。尹默寒一把推开段紫陌,那片寒光穿过尹默寒的肩膀,瞬间血光迸现…… 水位越来越高,很快就没过了房梁。尹默寒面如白纸,段紫陌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将手中的金书震碎,用金片做暗器射向尹默寒。 尹默寒见他要的东西被段紫陌毁了,双眼血红,也不顾身上的伤口,直接朝段紫陌扑来。 段紫陌与水若寒在房梁上交起手,触动了大殿中的机关,瞬间,大殿一阵摇晃,万千弓弩向着两人射来。就在这危机的关头,尹默寒纵身挡在了段紫陌的身前,只觉一阵剧痛,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从房梁上掉了下去…… “默寒!”段紫陌大叫一声,全身的杀意瞬间暴升到了极点,她掐着水若寒的脖子把他按在房梁上,水若寒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紫,双眼渐渐泛白,手脚也开始麻痹,他始终不敢相信,菩萨一样的段紫陌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为要命的修罗。 段紫陌看到他渐渐失去气力,放开了手,任由他痛苦的咳嗽,血迹顺着咳嗽溢出嘴角,他张了张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惊又惧的看着段紫陌。 段紫陌冷冷的看着他,阴森森一笑:“怎么,你也怕死么?” 她将玉瓶拿出,倒出了两枚药丸,“你看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长生果,不死药,现在我就把它给你。” 说完,她将两枚药丸一抛,掉进了冒着白烟的水里…… ------------ 第一百章 踏月寻归途 “不……”水若寒看着他千辛万苦求的药被段紫陌抛进了水里,原本寒冷的眸子变得迷惘而呆滞,他突然一翻身,落到了水里,再也没有冒出头来。 段紫陌呆呆的看着水下,脑中一片空白,尹默寒就这么没了,她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她知道,这辈子她都不会忘了他,这是她欠他的,无法偿还。 一步步的往后退,此时的水已经越来越高,机关被水淹没,已经不能再用了。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段紫陌苦笑着找寻出路,她答应过殷承夜,一定要回去的,而尹默寒是为了救她而丧命,她就更不能死,不能辜负了尹默寒的心意…… 继续寻找机关,段紫陌的耳边想起了嘶嘶的声响,转眼一看,水面上有一个东西迅速划过。 白色的鳞片如同铁甲一般,这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水中哗啦啦的响声加剧,水花四溅,段紫陌下意识的别开眼睛,就在这一刹那,红衣女子从水中蹿了出来,手中的利刃已经对这段紫陌的心口直刺过来,段紫陌感到危险来临,却避无可避,心瞬间凉了下来。 就在这紧要关头,段紫陌看到有人挡在了自己身前,一阵脆响之后,红衣女子灰飞烟灭。 “外公。”话一出口,段紫陌立刻哽咽,斗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天山老祖看了看段紫陌身上的伤口和血迹,眉宇间一股杀意涌出,抬手一挥,血花喷溅,几个意图偷袭的宫装女子落入了水中,消失不见。 水下又是一阵响动,段紫陌皱了皱眉,扯了天山老祖一下,用尽全力将墙壁轰开。 “你这不省心的丫头。”天山老祖抱怨了一句,带着段紫陌顺着大洞飞了出去。 刚出大洞,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响,仿佛山崩地裂一般,段紫陌想要回头看看,被天山老祖点了穴道,在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段紫陌便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地宫外头是冰冷刺骨的井水,段紫陌水性极差,一口没憋住,顿时呛了,陷入了昏迷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紫陌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动,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刺目的阳光,深吸几口气,胸中的浑浊全部吐出,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外公,外叔公。”段紫陌抽泣着看到身边的两位长辈,叫了一声,“默寒他为了救我……” 天山老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了看天机老人,天机老人叹了口气,拍了拍段紫陌的肩膀,“还记得以前外叔公教过你什么吗?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段紫陌吃惊的看着天机老人,天机老人也看着她,说道:“那个预言是真的,天上的星星不会说谎,如果你不信,晚上看星星就知道外叔公有没有骗你了。” 段紫陌还有些呆愣,在天山老祖给她塞了一口雪莲酒之后,她忽然感觉脑袋清醒多了,“那些事情是我真实的经历还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天机老人微阖双目,叹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紫陌,既然你入了地宫,殷家与水家的恩怨你也知道了,接下来怎么走都在你自己,你外公和我不在干涉。” 段紫陌刚刚醒来,眼前又是一阵泛黑,呼了一口气道:“您的意思是这件事儿还没了结?” 天山老祖往段紫陌嘴里塞了一个糯米的团子,瞪了一眼天机老人,“紫陌已经很努力了,你就不要在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了好不好!紫陌,实在不行这皇帝咱不当了,跟外公回天山,照样过得开开心心的,何苦招惹这些麻烦。” 天机老人唾弃的瞄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不招惹麻烦,麻烦就找不上你了。紫陌当皇帝是为了保命,若她不是皇帝了……哼,水家的祖先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呸!你这个老乌鸦嘴,什么不好听说什么。”天山老祖啐了他一口,回头安慰段紫陌,“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觉得烦了受不了就回天山,有外公在呢,谁能把你怎么着!” 天机老人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搭理哥哥,对着段紫陌道:“紫陌,说说你的想法。” 段紫陌叹了口气,淡淡一笑,“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未来怎么去面对。一个有情一个有义,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重蹈覆辙,更加难以收场。” 天机老人点点头,叹道:“你心里明白就好。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段紫陌没来由的心中一凉,犹豫了片刻道:“您说吧,不管什么我都承受得了。” 天机老人沉吟了半晌,笑道:“你要当娘了。你的未来不再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孩子。” 段紫陌一愣,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有些痴傻,天山老祖搭了一句,“殷承夜在半道上也捡了一个孩子,认了义子,从这一点上能看出来他对你是真心实意的。” 段紫陌心头一沉,惶然道:“我知道,所以我在绝境的时候想着的是如何努力活下来,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我必须回去,给他一个交代。” 天机老人点点头,道:“自古帝王皆无情,紫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段紫陌摇摇头,天机老人接着道,“当日水家先祖做出的决定,你以为如何?” 段紫陌低声道:“一念之差,得到了和预想中截然相反的结果,害人害己,遗祸后人。” 世事难料,当年水家先祖本想牺牲自己,让两兄弟和好,却让他们最终反目成仇,导致命运的轨道偏离,结果出乎意料,这是血的教训,她引以为戒。 距离黑山五十里的荒山深坳中,有一个废弃了多年的宅子。平日里空无一人的老宅中,突然有了响动,两道矫健的身影在草木间穿行而过,进了正厅。 “你们终于来了,少主的伤势严重,东西也被那小皇帝给毁了。”说话的人正是从地穴中逃出来的水若寒,他顾不得脸上和身上的伤势,拉着鬼医遮天和蔽日进了内室。 内室的软榻之上,躺着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身上中了数箭,已然出气多进气少。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流霜,少主要是有个好歹,你担待得起么!”遮天横了那装扮水若寒的流霜一眼,小心的为尹默寒治疗身上的伤口。 “你们出去,我要为少主疗伤。”遮天挥了挥手,蔽日拉着流霜走了出去,来到另一间静室。 “怎么搞成这样,你看看伤得都露骨头了,还有嗓子,谁下手这么狠啊。”蔽日一边拿金疮药给他涂上,一边啧啧摇头,“能活着算你命大,幸亏你带少主回来的时候没有运功,要不然全身筋脉尽断,真真正正成为一个废人。” “是那皇帝段紫陌下的手,少主落下去之后,她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可怕极了。”现在回想,流霜还心有余悸,“女人最善变果然没错,什么圣人,分明是个修罗。” “她在善良厚道也是个皇上,伴君如伴虎,翻脸也是常事。再说了,你害了她多次,又不是真正的水若寒,确实没有理由在留下你。”蔽日一边说,一边小心的为他裹好药纱。 “嘶,你轻点。”摸着脖子,流霜叹了口气,“尚都那边都布置妥当了?那可是咱们最后的一搏了,只许成功不能失败。唉,谁想到少主竟然会为她……” “大哥。”蔽日叫了一声,就见遮天从内室里出来,直径朝他们走来。 “少主基本无碍,伤得都是皮肉,看上去严重罢了。”遮天拿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没有了那本金书,就要另想办法了,殷承夜绝对不能再留。” “你说得轻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流霜卫生眼球一翻,冷笑道,“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搭进去多少人了,有一个活着回来的么?” “大哥,少主什么时候能醒?”看到流霜与遮天要呛呛起来,蔽日赶紧打哈哈,转移话题。 “最多也就三个时辰。”遮天也不看流霜一眼,对弟弟说,“少主喜静,你们赶紧准备吧。” “大哥,东西没拿回来,少主会不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遮天一个大嘴巴给打懵了。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揣测少主的心意了?”遮天冷冷地道,“记住,少主说什么便是什么,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其他多余的不要问更不要想。” “是,蔽日知道了。”蔽日被遮天打了一巴掌后老老实实的闭嘴,跟在哥哥身后走了出去。 流霜看着鬼医兄弟俩走出门,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内室的软榻上,尹默寒问道了很淡的檀香气息,在淡淡的香气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血腥。 微微睁开双目,尹默寒想起了方才的情景,以及段紫陌最后的眼神,嘴角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这一把,他还是赌了,却是惨败,她没有选择和他一起死,而是选择和殷承夜一起活。 殷承夜,想到这个名字,尹默寒的心头便升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难以压制。 尹默寒心里清楚,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诅咒,他从一开始,就看殷承夜不顺眼,明明是自己先来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命运最喜欢跟人开一些荒谬的玩笑,当你觉得幸福就在你举手之间的时候,你却已经坠入了万劫不复,永远都无法回到从前。 他不甘心,又怎么能甘心! 缓缓睁开眼睛,尹默寒额前的长发被汗水打湿,他的脸依旧惨白,目光却凛冽如寒冬。 殷承夜,他日我定要把你欠我统统拿回来! ------------ 第五卷 迟来的幸福 ------------ 第一百零一章 无声之叹 腊月二十三,段紫陌一行回到了皇城,下了早朝,殷承夜飞奔回了未央宫,刚走进宫门,就看到天山老祖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在一个砂锅底下扇啊扇的。 “外公。”殷承夜见了天山老祖,赶忙施礼,问道,“紫陌她怎么样了?” 天山老祖看了看他身后,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收的那个义子呢,怎么没跟着你?” 殷承夜笑道:“那孩子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我放到倚泓楼教养了。” 天山老祖点点头,说道:“明日我和天机回天上,把那孩子带回去养,你可放心?” 殷承夜赶紧赔笑道:“放心,当然放心。能由外公和外叔公教养,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缘分。” 天山老祖撇撇嘴,说道:“紫陌现在有孕在身,需要安心调养,对外宣称昏迷不醒。” 殷承夜微微一笑,道:“我明白。只是尚都的内奸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彻查完全……” 天山老祖摆了摆手,看着天际老人从殿内出来,问道:“怎么样,还恹恹的什么都不想吃?” 天机老人见殷承夜也在,点了点头,“命运的轮盘已经启动,我们是离开的时候了。” 天山老祖小声的哼了一句,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什么,朝殷承夜眨了眨眼睛。 天机老人没搭理天山老祖,转头对殷承夜道:“她流了很多血,身体很虚弱,多给她做些补品,这段时间不能操劳要好好养着,大概两个月就稳定了。” 殷承夜退在一旁,看着天山老祖和天机老人离开后,端着天山老祖炖的砂锅,赶紧冲到了殿内,在内室前深吸了一口满是肉味的气息,然后平缓了一下心情,轻轻的推开大门。 房间里暖洋洋的,正中央的龙榻上,段紫陌已经起来了,靠在软垫上看书,见他来了,微微一笑,放下手里书道:“拿出去,我现在闻着肉味就恶心,可是又好想吃。” 殷承夜把手里的砂锅放到了外室,脚步轻快的走了进来,凑过来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段紫陌看着他嘿嘿傻笑,将他的手拽到自己的小腹上,“我们有孩子了。” 殷承夜点点头,伸手搂住她,“是啊,我们有孩子了。对了,你知道吗,我在去漠北的路上捡了一个孤儿,收做了义子,果然多做好事就会有好报。” 段紫陌懒懒的赖在他怀里,也不动,道:“尹默寒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为了救我伤得很重,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说完,特意看了看殷承夜的脸色。 殷承夜小心翼翼把抬起她手上的胳膊,看了看手上缠绕的白纱,“还疼不疼了?” 段紫陌摇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只要一闭上眼睛,他身中数箭从我眼前坠落的画面就会重复出现,承夜,对不起……” 殷承夜轻轻拍了拍她,笑道:“你我之前没有必要说这些外道的话。他没死,你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是之前,我会毫不留情的赶尽杀绝,但是现在,我不愿意这么做,不止因为他是我弟弟,更因为我也即将成为父亲,我不想我的父亲在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段紫陌很吃惊的看着他,苦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对不对?” 殷承夜见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张了张嘴,还是问了出来:“你不高兴了?” 段紫陌仰着脸看着他,摇摇头,“你们都是聪明人,既然要瞒着,为什么不成为永远的秘密?” 殷承夜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你心地善良,而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那些肮脏的黑暗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段紫陌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你说得我明白,我是个不称职的皇帝……” 殷承夜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前,“我会算计所有人,唯独不会算计你。我相信他也一样,他可以算计全天下,唯独不会伤害你。” 段紫陌一愣,下巴轻轻的搁在他的肩膀上,淡淡地说:“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烦恼。他不肯对我下狠手,我又如何能够对他下得去手呢?” 殷承夜见她的眼中有些惶然,笑道:“你知道么,我什么都不怕,就怕那天你讨厌我……” 还没等他说完,段紫陌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胡说什么,都这样了我怎么讨厌你,讨厌你不就是讨厌我自己么,我又不自虐。” 殷承夜听着听开心,也松了口气,凑过去在她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段紫陌的耳朵瞬间红了,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问道:“敌暗我明,你打算怎么办?” 殷承夜给她披上一件毛绒绒的披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细细地说了一遍他的计划,最后道,“大概计划就是这样,我计划等你的身体稳定一下再说,毕竟这种事情急不来。” 段紫陌点点头,觉得殷承夜的计划虽然有些险,却也非常完美,成功率极高。 殷承夜伸手捏了捏她渐渐的下巴,道:“瘦了这么多,想吃什么?” 段紫陌摇摇头,叹了一声道:“不知道,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恶心,但是肚子好饿……” 殷承夜扶她起来,道:“这段时间要活动也只能在未央宫走动,别的地方都不能去。” 段紫陌十分无聊且郁闷的点了点头,为了最后的胜利,她只能忍耐。 端着已经凉掉的砂锅,殷承夜打开一看,里面炖的是满满的党参乌鸡肘子,他瞅着直皱眉头,这东西确实大补,也实在太腻,别说段紫陌怀着孩子,就是他吃也没什么食欲。 干脆的把锅烫了烫,大勺上手,热油下锅,香味顺着门缝向外面飘去…… 门外等候的段紫陌就闻到了一股让她蠢蠢欲动的味道,不一会儿,殷承夜将做得的几样菜端了出来,往外头一放,段紫陌顿时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殷承夜十分体贴的将糖醋排骨里的骨头都抽了出来,放上的是新鲜的竹笋,荤素搭配,酸酸甜甜,段紫陌风卷残云般将多半盘子扫进了胃里。 “别光吃菜,就点饭。”殷承夜说着,又将一勺蜜瓜炒虾仁放进了散发着荷叶香的米饭上。 段紫陌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蜜瓜的香甜与虾仁的爽滑全都很好的融合在一起,虾仁一点都不腥,借着蜜瓜的清香,吃到嘴里是入口即化……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温存,却不知在百里之外的御剑山庄,有个人却食不下咽,站在高岗之上,远远的凝视着尚都城的一举一动。 百年前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聪明的人根本不需要去探究,因为真相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个心安的解释,而真正聪明的人,只要相信自己就足够了。 尹默寒是个极聪明的人,对于在殷家地穴中的种种,他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上,就算是那本被段紫陌毁了的金书和神药,他也没有丝毫心疼,这一切,本就是一个试探段紫陌心意的局,如今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中间的过程如何已然无足轻重。 “少主。”身后声音响起,尹默寒回头一看,正是国师紫宸,穿着特有的袍子无声无息的站在了他的身后,“从少主的眼中,在下看到了不甘心。” 尹默寒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缓缓开口,“紫宸国师,不,我该叫你水若寒。” 紫宸浅浅一笑,眼神极为淡然,“少主忘了,水若寒已死,活着的是紫宸。” 尹默寒危险地眯起眼睛,笑道:“紫宸国师,吃两家饭的感觉不错吧?” 紫宸摇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少主,有些事情在下不方便说,希望少主能够明白。” 尹默寒也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道:“这些年,殷承夜在朝野上下布置了许多的暗桩。包括本王的身边,也包括你紫宸的身边。” 紫宸点头,道:“是的,这些暗桩当年是为了让天音阁成为武林至尊,但自从卢瑾瑜背叛,天音阁便分崩离析,早就风光不再,然而殷承夜竟然遇到当今皇上,不仅保住了命,还彻底翻了盘,行事作风更加狠辣,到目前为止,基本上已经吞并了武林诸派,使江湖中人再也无法脱离大夏朝廷的约束。而殷承夜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平定乱局,比朝廷暗部还要庞大的情报体系功不可没。我相信,就算是皇帝身边,也一样有殷承夜的死士暗桩。” 尹默寒冷笑了一声,道:“国师顾左右而言他,是否心中有所顾虑,亦或是……” 紫宸脸色未变,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少主多虑了。紫宸所做,皆是为了殷家,为了浮屠岛。若是少主不信任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 尹默寒瞅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尚都传来消息,皇上至今昏迷,国师认为消息可信么?” 紫宸淡淡地道:“皇上的帝星并未黯淡,想必无大碍。” 尹默寒眼中充满了嘲讽的笑意,轻声说道:“三日,三日之内,把你我身边的奸细找出了。” 紫宸微微蹙眉,道:“三日?少主未免强人所难。你的人殷承夜不也是毫无头绪吗?” 尹默寒也不看他,转身离开,道:“三日,别给我玩什么花招。” 紫宸低头行礼,躬身道:“是,在下尽力。” 尹默寒和紫宸相悖而行,紫宸眼中的恭谨尽退,尹默寒的眼中泛起了冰冷的杀意。 ------------ 第一百零二章 雪夜轶闻 临近大年三十,未央宫却出奇的安静,没有一点节日的气氛。外面大雪纷飞,室内一片宁静。 段紫陌和殷承夜都在内室里面,两人一个看书,一个批阅奏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偌大的空间里面,只有火盆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忽然,段紫陌撇过头看向殷承夜,指了指他笔下的折子,问道:“脸都白了,怎么啦?” 殷承夜起身,将手中的折子递给她,“昨夜发生的事情,从进了腊月就没有断过。” 段紫陌瞟了两眼,揉了揉眉心,道:“这年头匪夷所思的事情怎么这么多呀?” 她的话刚刚说完,一扭头,嘴唇蹭到了殷承夜的脸上,亲了一个正着。 殷承夜一挑眉,笑着道:“要不是你现在肚子里头还有一个,也不用忍得这么辛苦。” 段紫陌软绵绵的捶了他一下,“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流氓呢?” 殷承夜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要是不流氓,孩子怎么跑到你肚子里面去?” 段紫陌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再胡说八道就不搭理他了,“自打我登基之日起,大夏就没太平过。鬼怪之说常有常新,不是这边闹鬼就是那边闹鬼,总之没个消停。” 殷承夜单手环绕在她的腰间,段紫陌低头看了一眼,接着道,“不如让阮红去查?” 殷承夜的脸贴到了她的脸上,看到她小脸红扑扑的,有心使坏,在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段紫陌立刻炸毛了,“别闹,我怀着孩子呢!” 殷承夜哈哈大笑,和她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你怎么这么不识逗。” 段紫陌脸上通红,抬手就打,被殷承夜一把攥住,“行了不逗你了,咱们说正事。” 见殷承夜不再有所动作,手也松了一把,抿了抿嘴,“说正事,不许再逗我。” 殷承夜十分严肃的“嗯”了一声,随即笑道:“所谓山鬼娶亲,不过是以讹传讹。被害人都是美人,其中既有良家闺女,也有花魁名妓,无一例外的都是扒了皮回来,血肉模糊一片,根本就无法确定是否是本人。” 原来,段紫陌出征漠北之前,大夏各地接连出现了许多离奇的命案。本来么,春节将至,南边又平定了,尚都和周边极大城镇的青楼开始了盛大的宣花魁活动,几家大一些的青楼挑选了些美人花车游街,就在当日夜里,天上突然刮起一阵阴风,那些美人全都不翼而飞。几天之后,总有套着花魁服装的被扒了皮的尸体在山中被砍柴的樵夫或者独行的旅人发现。 这件本可以轰动全国的案子因为段紫陌出征漠北而被各地官府遮掩,因为死的都是一些青楼女子,各地知府也没有太在意。直到最近,各地的良家女子只要长得漂亮,也同那些青楼女子一样惨遭毒手,这个时候,各地的官员才发觉事情不妙,上报了朝廷。 殷承夜在得知此事之后,特意派了成雪妍在出事地点晃悠,然而过去了小半个月,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成雪妍无奈之下只能回京复命。 就在成雪妍回京复命的前一天,尚都也出现了山鬼娶亲的事件,死者是御史中丞郑文远的女儿,尚都名媛郑秀芳。郑秀芳的嫡亲兄长郑舒桐之前还曾入宫觐见,却不知得了什么急症,竟然在三天之后便死于非命,郑文远痛失一双儿女,悲恸欲绝,上书辞官告老还乡。 段紫陌觉得有些口渴,拽了拽殷承夜的胳膊,“我渴了,不想喝白水。” 殷承夜低头看了看她,笑着问道:“不但口渴,嘴里也想吃点东西吧。” 段紫陌点点头,殷承夜放开她,转身出去。没一会儿,端过来一个银盘子,上面放着一碗湛清碧绿的散发着清香的葡萄汁,葡萄汁旁边,还有几个小碟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小吃。 段紫陌呆呆的看了半晌,问道:“大冬天这葡萄是从哪来的?” 殷承夜拿起碗端到她的唇边,段紫陌呼噜噜喝了一大口,顿时神清气爽,说不出的痛快。 “有的吃就成了,问那么多干什么?”殷承夜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芙蓉糕。 段紫陌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就不再言语,专心致志的往嘴里塞着各种小吃,尤其是炸鲜奶,沾上殷承夜特别调配的白糖土豆膏,那味道简直是绝了。 “闷死了,在宫里窝着都快发霉了!”段紫陌抱怨着,“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把我昏迷不醒但怀有身孕的事情散布出去,在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的,我非变成哼哼不可。” “怎么也要过了年三十,最后十五也过去再说。”殷承夜轻抚着她的长发,安抚道,“对了,义翔后来奏报说郑文远惨死的女儿郑秀芳日前出现在西山口,那边下着雪,她身穿单薄,还赤着脚在雪地里走。几个影卫吓坏了,有个胆子大的上前查看,地上并没有脚印。” 段紫陌身子一颤,殷承夜便没再往下说,两个大胆的影卫跟着郑秀芳,来到了山坳出的一处破旧的村里,里面的房舍很古老,破破烂烂的,还有厚厚的蜘蛛网,上面布满了红色的蜘蛛。 想到红色的蜘蛛,殷承夜眉宇间尽是讥诮的笑,紫宸,或者说尹默寒想要与他一争,他一定奉陪到底。而且他相信,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他,殷承夜。 尹默寒的童年或许是不幸的,却比殷承夜的童年幸运百倍,至少他没有尝试过从天堂一下子跌入地狱,他没有住过阴冷而潮湿的山洞,他没有每日为活下去而与虎豹毒虫拼命,更没有在一具具行尸走肉,充满着麻木与绝望的地方将身上残存的人性彻底泯灭…… 殷承夜承受了太多他不堪承受的痛苦,在生死之间走了几个轮回,好不容易得到了绝无仅有的幸福,他绝对不会放手,即便对方是他的亲弟弟,他也不会。 “再过两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段紫陌掰着手指算了算,“今年我没法出头,全靠你了。” “年关难过,过了年关,便又是一年了。”殷承夜偏过头,叹了一声。 段紫陌见他微微蹙眉,伸手抚平了他紧皱的眉间,问道:“你好像很不喜欢过年?” 殷承夜抓住段紫陌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不喜欢。以前一个人过来更寂寞了,现在就不一样了,我有你,有我们的孩子。” 段紫陌淡笑,眼中却有几分难过,“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和孩子,还有……那个孩子叫做勿离吧,我听外叔公说你收了义子,那孩子与你我有缘。” 段紫陌醒来之后曾偷偷算过,尹默寒的命数,竟然是破军命格,死而复生!而殷承夜收养的那个孩子,竟也是个混世魔王的命格,更与她的孩子有连星之缘。 殷承夜捏了捏她手上的肉,就跟捏猫爪似的,笑道:“时辰到了,你也该休息一下了。” 段紫陌的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我都睡了一天了,连喵喵都没见,你让我玩玩行不?” 殷承夜摇摇头,断然拒绝,“喵喵也大肚子了,我命人送去了别苑。” “什么!”段紫陌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谁搞大的?” 殷承夜看了看她,正色道:“一个月前,一只虎纹公猫偷偷溜进了宫,本来想置这公猫之罪,不想喵喵肚子大了,为了后宫的声誉,我只能责令两猫成亲。” 段紫陌扑哧笑了一声,懒洋洋的起身躺倒龙床上,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正是大年二十九,一大清早,尚都的百姓纷纷在自家窗檐上挑起了红灯,挂起了红绸。 而此时,一家卖丝绸的店铺却紧闭大门,后面的宅子更是一片惨淡的白。丝绸店的发须皆白的老板搂着自己年逾半百的妻子在灵堂里面哭得死去活来,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更是哭昏过去。就在昨夜,老两口不惑之年方得到的宝贝女儿,在与未婚夫定亲之后,被山鬼掳了去,今晨,一具被剥了皮的女尸直挺挺的挂着了门上,看穿戴,就是自己的丫头。 丝绸店命案很快就在尚都城传开,沈冲亲自带着一班衙役捕快勘察现场,这些日子命案不断,让他焦头烂额,若是破不了案,这年都过不踏实。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很快便覆盖了一座新坟。眼圈红红的白衣男子让未婚妻入土为安,又将老两口送到了一辆马车上,挥泪告别。他立在坟前,看着马车远处,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擦了擦眼睛上的辣油,红彤彤的眼睛没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 “既然都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敢出来,当缩头乌龟啊。”白衣男子满含着笑意,利刃已经捏在了指尖,突然朝着林中扔了过去。 林中传出几声咳嗽,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还是那么急躁,一点都不稳重,云剑。” 云剑抬起头,望着从林中走出的流霜,眼中顿时冷了起来,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怎么,还在生气呢?”流霜一袭青衫,手上拿着一柄长剑,挑衅的看着他。 云剑的眼神轻蔑,脑中闪过数种杀机,再说话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冷漠,淡然一笑,“怎么会。不知流霜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流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极为愉快,“你以为你在尚都背着主人做的那些事主人不知情么?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主人的掌握之中。” 云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别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 流霜瞳孔倏然一缩,冷声道:“主人有请。是你自己走还是我绑你去?” ------------ 第一百零三章 冷月无声 寒风卷起了鹅毛大雪花,漫天飞舞,满眼的洁白。尹默寒不是第一次住在御剑山庄里,自然也没有兴趣看御剑山庄后山瀑布的冰雪奇观,他此刻正呆在温暖如春的厢房里面,手里攥着一把小刀,一块黄花梨木头已经被他雕刻得初见雏形。 木炭在火盆中熊熊燃烧,淡淡的依兰香气从香炉中缭绕而出。门在不经意间被推开,风雪扬起了淡紫色的幔帐,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还带着雪片,在室内的温暖中渐渐化成水珠,滴落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 进来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皮肤白皙,艳丽妩媚,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赤着脚,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袍,每走一步白皙的大腿便会露出来。 “见过主人。”女人上前半跪着行礼,白色的长袍微微敞开,里面只穿了件粉色的肚兜。 尹默寒面无表情的扫了女人一眼,继续着手里的活计。他的脑海中浮现着段紫陌的样貌,雕刻应有的技法在他手中却变得十分生疏,甚至连握刀的姿势看起来都是那么别扭,怎么雕怎么觉得不像。这个时候,是个人的心情都不会好。 将手中的木头和刀放下,尹默寒轻声道:“可有要事向我禀告?” 女子款款站起,并不敢乱动乱看,垂首轻声道:“属下若依,奉命前来侍奉主人。” 尹默寒眉头微微一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奉谁的命令过来的?” 若依妩媚一笑,款步走到旁边的茶几上去了一个酒壶,到了一杯竹叶青跪坐在尹默寒身前,将酒杯递到他的面前,“是大总管吩咐,让若依前来侍奉主人。” 尹默寒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淡漠地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少,不怕得风寒么?” 若依盈盈一笑,柔弱无骨的身子凑了上去,“多谢主人关心,若依不冷,若依还热。” 尹默寒的鼻端闻到一股腻人的香味,眼中上过一丝厌恶,还没等他做什么,若依便靠在了他的腿边,轻轻蹭着他的腿侧,娇柔地说,“天色已晚,不如今晚让若依伺候主人就寝吧。” 尹默寒看着若依,突然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若依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对上尹默寒那寒潭一般的黑眸,却显得格外的俗气,本来的楚楚可怜也因为恐惧而变得狰狞。 “主人,若依好疼。”一声嘤咛入耳,若依期待的看着尹默寒,希望他能够放手。 这个时间,能够抵挡住诱惑的男人很少,尹默寒却偏偏是其中一个。他冷笑一声,一只手飞快的卸下若依攀到他胳膊上的小手,手中那亮晶晶的银针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若依眼中的妩媚瞬间转化为恨意,她咬着嘴唇死死的盯着尹默寒,那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仇人。 尹默寒挥了挥手,冷冷地道:“看在你死去哥哥的面上,这一次放你一马,记住,不会有下次。”说完,他微微阖目,挥手示意她马上离开,不要等他反悔。 若依缓缓起身,红艳艳的嘴唇几乎被她雪白的牙齿咬烂,许久之后,她转身离开,脚还未踏出门口,就听到身后尹默寒冷漠地说,“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不论是你准备的毒还是你手中的针,对我都无法构成危险,最后死的那个肯定是你。” 若依的身体微微颤抖,长长的指甲攥在手里,鲜血一滴滴的落在价格不菲的地毯上。 “你的命并不值钱,冯若依,你最好清楚,你的命是你哥哥换回来的,你没有选择的权力。”尹默寒看着若依,眼含嘲讽,“下去吧。夜深了,多穿些衣服,你是你哥哥的掌上明珠,他想让你成为大家闺秀,何必把自己弄得像个*,惹他伤心。” 冯若依手指指关节泛白,她用力拉开门跑了出去,一头撞上了要进来的流霜和云剑。她抹了抹脸上哭花的妆容,低着头匆匆消失在风雪中。 “主人,云剑带到。”流霜看着冯若依衣衫不整的哭着跑出去,心中打了一个突突,没敢贸然进去。他自幼跟在尹默寒身边,知道尹默寒的脾气,自然不会在这当口去招惹。 “让他进来,你去休息。”尹默寒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很温和,却让门口的两人如临大敌。 流霜给云剑打了一个颜色,然他自求多福,自己屁颠屁颠的朝着厨房跑去。 云剑走进来,朝尹默寒拱了拱手,道:“属下云剑,参见主人。” 尹默寒看着他淡淡一笑,“云剑近日本事大涨,连本王的召见都能免则免了。” 云剑赶紧跪下,低着头道:“属下不敢。主人,属下永远都是主人的奴仆……” 尹默寒冷笑一声,“行了,这些好听的话你就别说了,再说我都嫌烦。山鬼之事已经闹大,你自己收不了场,还连累到别人,你说我该如何惩罚你才好?” 云剑心中一紧,话说到这儿他心中的恐惧竟然消失了许多,淡笑道:“属下做错了事自当认罚,只是属下手下的那些弟兄都是因属下之过才将事情闹到无可收拾的地步,还请主人明察。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主人放过我的那些弟兄,他们是被我连累了,都是无辜的。” 尹默寒勾了勾手指,让云剑起来,给他把了把脉,眉头紧锁,“你的内息还是一样混乱。那些女人你都弄到哪去了?要是都杀了,你的内伤也就好了。” 云剑自嘲地笑了笑,摇头道:“属下的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何苦再多伤性命。那些女子多为情所累,被华云飞那个淫贼所侮辱,其中有几个是我手下弟兄的女人……” 尹默寒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知你这么做,正是入了人家的圈套,云剑啊云剑,你什么时候能够用用你的脑子,仔细考虑之后再有所动作!” 云剑猛地抬头,不明所以的看着尹默寒,尹默寒恨铁不成钢的啐了他一声,从袖中抽出了一枝白玉凤钗扔到他怀里。一见凤钗,云剑大吃一惊,眼神都呆滞了。 尹默寒站起来,伸手将他扶起,眉宇间淡淡的,语气却温和了不少,“你太大意了,自以为手下那群是兄弟,却不知道这些兄弟是不是把你也当成了兄弟。这枚凤钗的主人叫做凤舞,是殷承夜手下的一员大将。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经进入了她为你制作的陷阱之中。” 云剑呆愣愣的,打死他也想不到最心爱的女人竟然会是殷承夜的人,怎么可能? 尹默寒叹了口气,透过琉璃窗看向天外,一轮冷月高高悬挂,照耀着漆黑的夜晚。 “当初都说天音阁是天下第一的门派,却不知真正厉害的,不是卢瑾瑜那帮乌合之众,而是殷承夜手下的那些神秘高手,她们的武功和智慧胜过许多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虽然人数不多,足够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这批人的存在打破了朝野某种平衡,若是能加以利用……” 云剑缓过劲儿来,问道:“莫非主人是想将计就计?可现在的局面对我们极为不利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如殷承夜?”尹默寒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殷承夜固然厉害,却也不是铁板一块。情义两个字就是他致命的弱点。” 云剑此时脑子开始正常运转,眉头微锁,“卢瑾瑜如今已经是个废人,莫不是要把他……” 尹默寒猛地挥手,打断他的话,“卢瑾瑜那废物已经没用了,该处理就处理了吧。” “是。”云剑心里的小算盘一拨,顿时知道尹默寒所指之人是谁,但是他不敢说,只有装傻。 “那个凤舞我不想再看见,回去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办。”尹默寒挥了挥手,转身坐到榻上,云剑行了一礼,心乱如麻的走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主人,大理寺卿沈冲到了。”门外,流霜的声音蓦然想起。 沈冲在听到里面“请”字之后推门而入,走到内室,他眼眸低垂,既不敢乱看亦不敢乱动,低声道:“臣大理寺卿沈冲参见信王殿下,千岁千千岁。” 尹默寒放下手里的书简,淡淡一笑,“沈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沈冲谢过,恭谨的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身体紧绷,感觉有些紧张。 尹默寒看了看他发白的脸色,问道:“想必沈大人已经做好了决定,本王十分欣慰。” 沈冲起身,垂眸低首道:“沈冲出身寒微,幸蒙信王提携,方有微臣今日。” 尹默寒上下打量了沈冲几眼,这看似羸弱的青年心机颇深,手段也狠辣,是殷承夜一手提拔起来的,却与他有着深仇大恨,心中有所不甘。 “把你从淤泥里拔出来扶上青云路的人不是本王,是皇夫。” 沈冲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恹恹地道:“皇夫于微臣有恩,可是仇恨更大。若非他的出现,微臣虽然没有如今的地位,至少能做些自己想做的事,爱自己该爱的人。” 尹默寒听后笑了笑,道:“跟着本王,你或许能够更上一层楼,也或许会丢了性命。” 沈冲苦笑道:“臣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能在回头了。背叛殷承夜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而背叛王爷的人也是一样。臣想活下去,更想有出头之日。” 尹默寒盯着沈冲许久,颇有深意地问:“你认为自己有本事堪当大任?” 沈冲笑道:“有没有本事堪当大任不是说出来的,我会用行动来表示我的诚意。” 尹默寒点点头,“本王喜欢你这种自信,但愿你能早日让本王看到你的本事。” ------------ 第一百零四章 新年骤变 大年三十,这个皇城的喜庆气氛因为玄帝段紫陌的深度昏迷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 忙了一日,脸都笑僵了的殷承夜回到了未央宫,身上夹在着雪片飘进了内室,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抹倦容。正要关门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红色的人影站在门前,鲜红的衣袂在茫茫的白雪中轻舞翻飞,如果忽略其花猫一样的脸,确实煞是好看。 “我的小祖宗,你干什么了?”殷承夜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无奈,伸手将人捞了进来,带进怀里,顺手将她脸上的黑道道擦干净,“不会把我那厨房给点了吧?” 段紫陌将手里的食盒推到他面前,面色羞赧地道:“今天不是三十么,我想亲自下厨,没想到……可能是太生疏了,结果就成这样了。”说着,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份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一份香肠炒油菜,一份黑乎乎的看起来很像排骨的东西。 虽然菜式普通,甚至难以下咽,殷承夜还是心中感动,毕竟这么多年,没有任何人真心实意的做一餐饭给他,就连当年的卢瑾瑜也是,唯一的那次里面还下了毒…… 段紫陌看他直皱眉,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这些日子被殷承夜养刁了胃口,似乎把从前学的厨艺都忘了个精光,乍一动手大失水准不说,连她自己看着都别扭,更别提吃下去了。 殷承夜的眼中微微泛着泪光,拿起一副碗筷就往嘴里塞,味道确实不怎么样,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甜,没一会儿,一碗夹生饭就着半盘子炒糊了的香肠油菜下了肚。 “那个,不好吃就嫑吃了。”段紫陌现在十分后悔,干嘛想装贤妻良母,这不是害人害己么! 殷承夜微微一笑,躲开了她想要挪走盘子的手,“手艺不错,就是有些方面有待加强。” 段紫陌看着他笑嘻嘻的吃着自己做的菜,心中也十分感慨,“我也尝尝,看看手艺退步没有。” 殷承夜心说这东西我吃也就算了,顶多拉肚子,你要吃了非出事不可,肚子里头还一个呢,赶紧拦住她,笑道:“你这菜做得有些偏咸,多吃咸的以后孩子生出来很容易秃脑壳的。” 段紫陌打了一个哆嗦,放弃了这个同甘共苦的想法,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呦,我的宝贝饿了,爹这就给你做好吃的去。”殷承夜顺势将食盒拿走,转了几下进了厨房。这一进厨房不要紧,吓了一大跳,黑乎乎的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殷承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冷却了一下想要大笑的冲动,挽起袖子十分利落地收拾了厨房,刷锅洗碗,切菜剁馅……平时*肃冷的未央宫在此刻多了家庭的温馨。 段紫陌在内室就问道了一股股饭菜的香味,那味道比她刚刚做的不是好上多少,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幸亏殷承夜不是个女人,或者说幸亏他不会生孩子,要不然自己真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想到这儿,孕妇特有的忧郁又开始了。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殷承夜端着四菜一汤从外面走进来,段紫陌那孕妇抑郁在闻到菜香的时候嗖地消失了,拿起乌木包银的筷子夹起来就往嘴里送。 “别吃得太多,一会儿还有饺子呢。”殷承夜很多年没有包过饺子了,以前总是嫌麻烦,后来的天音阁时期是没必要,但是现在觉得那就是生活,真实的能摸得着的生活。 段紫陌一听来了精神头,问道:“你包什么馅儿的,用不用我帮忙?承夜,我现在有孕在身,却不是个废人,总是不活动对孩子也不好。” 殷承夜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便点点头。等她吃饱了之后,殷承夜收拾了桌子,将面和馅儿从御膳房搬进了御书房,段紫陌坐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他和面和馅儿。 殷承夜和了十几种馅儿,每样都不多,一样一碗,里面有虾仁百合,有酸菜五花,有扇贝荠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搭配着新鲜的蔬菜,看着就让人直流口水。 “等过了这个节,你就该粉墨登场,唱一出大戏了,可千万别演砸啊。”殷承夜手底下飞快的包饺子,眼睛却一直盯着有些发呆的段紫陌,不放心地提醒着。 “我知道。不过即使是演戏,有些话也很难听,说出去的话你我心里都不好受。”段紫陌实话实说,她不愿意骗人,就是因为想要骗人先要骗过自己,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只是演戏,有些话她还是说不出口,即便那些话是她必须要说的。 “以前,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再痛苦的事情我都经历过,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我的承受能力。你只要记住,这只是一场戏而已,戏演完了,曲终人散。”殷承夜看着她温和地说,“山鬼吃人的案子已经有些眉目了,据说是一伙江湖人干的。” 段紫陌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她能猜出来,接下来殷承夜会跟她说什么。 “你还记得当初冯范盛私通南疆一案么?冯如月入宫行刺,冯家满门被诛,却逃出了两个庶子。其中一个在半月前已经被抓,在天牢中自尽身亡。”殷承夜把手中的蜜汁排骨切碎,放上莲藕丁包在豆腐皮里面,在裹上一层蛋奶面,“另外一个下落不明,今日有人看到她出没在御剑山庄,在山庄的后山里面,有人发现了许多被山鬼掳来的女子阴魂。” 段紫陌的眼神变了变,随手取了一个杯子倒了杯水递到唇边,蹙眉看向殷承夜,“你放手去做就是,不管后面的人是谁,你都不需要担心。” 殷承夜微微扬起嘴唇,不再说话,一时间御书房内只有和面包饺子的声音…… 段紫陌看着殷承夜忙活,微微有些发困,正在打盹的时候,突然感到腿上一沉,睁开眼睛,一只白色的如雪球般的猫咪不知什么时候跳到她腿上,拿着脑袋蹭她,段紫陌心中一喜,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又去戳猫咪肥嘟嘟的屁股。 殷承夜好笑的看着她,擦了擦手,把猫咪从她怀里抱出来,转身进了屏风,从后面拿出一大坛子,打开到了一壶,“这是我新酿的桑椹酒,不怎么上头,正适合过年喝。” 段紫陌倒了一小杯,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十分清爽可口,比之前喝过的所有美酒都要美味。 夜已经很深了,御书房里还是灯火通明,三十晚上守岁是老规矩了,尽管没有睡意,殷承夜还是强行让段紫陌躺在软榻上歇着,自己则在大殿中穿梭,忙活来忙活去,好不快活。 段紫陌托着腮帮子,看着手中的地方志,心思却已经飞离了大殿,不知道去往何方。 殷承夜将饺子包好,又开始准备就饺子的菜码和蘸料,除了传统的腊八醋之外,殷承夜还别出心裁的准备了许多别样的吃法。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有个黑影从外面闪了进来。 “见过主人。”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殷承夜的心腹手下——阮红。 阮红神色匆匆,黑眼圈都出来了,一脸的憔悴,她在殷承夜耳边说了几句,殷承夜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也变得寒冷如冰,“到现在为止,一点消息都没有?”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阮红咬着牙,眼圈有些泛红,毕竟多年的姐妹,感情还是在那里摆着的,“楚颜找不到她,感觉有些异常,属下怕他有背叛之心。” 段紫陌听到外面有声音,悄悄的下了软榻,从门缝里外面看,阮红和殷承夜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她很像推门而出,却想起了殷承夜的嘱咐,便老老实实的回去,继续“昏迷不醒”着。 “不用管楚颜。通知下去,所有人集中精神找凤舞,不管是死还是活,总要把人找出来。”殷承夜想了想,又道,“估计是凤舞之前怀疑的那人,哼,真是不知轻重。” 阮红叹息一声,道:“如果真是凤舞怀疑的那人,那凤舞此刻已经凶多吉少。这样一来,楚颜必叛,不如在他还未出手之际,先将他杀了,以防后患。” 殷承夜摇摇头,将剩下的几片荷叶洗净,切了些水晶肘子放在荷叶上,加上秘制调料放在锅子里炖,又将面团捏成烧饼,放到饼铛里烘烤。阮红看着殷承夜也有洗手作羹汤的一天,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羡慕,一时间头脑纷乱,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好。 内室里,段紫陌被一股股的肉香熏得受不了了,辗转反侧,干脆坐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门外。 殷承夜看了阮红一眼,淡淡地道:“吃了吗,没吃就拿一个走,反正做了很多。” 阮红眉头微微抽动,道:“据可靠消息,梅若雪和泽焰好上了。泽焰到现在目的未明,而梅若雪曾经害过皇上,若是那两人联手……还望主子早作决断,不该留下的最好还是……” 殷承夜忽然笑了,歪着头看阮红,问道:“阮统领,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阮红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殷承夜这样与她说话,还是在与卢瑾瑜决裂之前,“已经十二年了。” 殷承夜笑着点点头,道:“很好,十二年,有些事情不用我说你也很清楚,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也应该明白。我喜欢聪明人,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自作聪明的人往往比蠢人还惹人讨厌。”言尽于此,殷承夜往烧饼上抹了些酱汁,又将水晶肘子从荷叶包中拿出,放在烧饼里面,夹上些嫩嫩的蛋白葱花,包上一层油纸递给她。 “大过年的别一脸的哭丧。”殷承夜转过身,接着忙活,“你该相信凤舞的能耐,她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就算是那个人也不一定能要了她的命。” ------------ 第一百零五章 大战前夕 晨光熹微,洁白的雪映着碧色的天,倒是比平日里敞亮了许多。段紫陌醒来,鼻子就闻到了一股勾人的肉香。从榻上爬起来,她摸了摸肚皮,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内室一有动静,外头处理公文外加看着饺子锅的殷承夜就听到了,先盛了一盘五颜六色的饺子给她端进来,就跟伺候月子一样,一个个的喂到她的嘴里。 段紫陌嘴里嚼着白菜猪肉仙贝饺子,想着昨夜吃的肉夹馍,再有就是阮红与殷承夜说的话。憋了半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凤舞失踪了,你知道那个绑架她的人是谁?” 殷承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你呢不要操心这些东西,好好的把身体养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交给我来办好不好?” 段紫陌点点头,殷承夜缓步走到香炉边上,重新添上香,看着一缕青烟从镂空的龙鳞中缭绕而出,再回头,对上段紫陌明亮的双眼,“干嘛这么看着我?” 段紫陌摇摇头,笑着问道:“你昨天晚上一直没有睡吧?眼袋都起来了,你是人不是机器,该休息的时候也得休息,你身体要是垮了,我们母子找谁去?” 殷承夜淡笑着点头,道:“也不是没睡,小憩了会儿。我习惯了早作布局,不打无准备之仗。” 段紫陌看了他手边已经冰凉的茶水,心疼地道,“怎么连谁也不喝一口,大过年的你就不能歇歇?”话还没说完,殷承夜又往她嘴里塞了一个甜甜的软糯的小球。 “唔,好吃。”段紫陌瞪大了眼睛,细细咂摸滋味,只觉得满口香甜却不腻口,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盘子里的糕点摆成了一只凤凰造型,她吃的正是眼珠子。 伸手擦了擦段紫陌唇边的糖粉,殷承夜眉头微微一皱,轻声道:“你先进去躺着,有人来了。” 段紫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站起身,端着一盘子糕点小吃,缓步走回了寝室。 殷承夜快步走出大殿,才发现雪已经停了,院中的积雪上面有一行淡淡的痕迹,他蹙了蹙眉,飞身跃上屋顶。果然,屋顶上站着一个人。 “跟我下来。”殷承夜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直接拽了下来,拽进了一旁的宣室。 那人跟着他走进宣室,直接喝问道:“凤舞在哪里?你究竟让凤舞做什么!” 殷承夜转过身,无奈的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楚颜,你确实配不上凤舞。” 楚颜上下打量了殷承夜几眼,强忍着怒气道:“殷承夜,你让我办的事情我已经办好,你答应我的事情我也要看到。三日,我若是看不到凤舞,你知道会有怎么都后果。” 殷承夜面色不变,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冷峻,“你这是在威胁我?楚颜,越来越出息了啊?” 江湖上谁都知道,殷承夜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除非是他心甘情愿让你威胁,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卢瑾瑜就是一个例子,楚颜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杀了卢瑾瑜。”这是陈述句,楚颜亲眼看到殷承夜动手,杀了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你以为我会留下一个心心念念要杀我的人么?”殷承夜幽幽地叹了口气,“楚颜,我以为你是及了解我的,对你我也是极为欣赏,可是你让我很失望。” 楚颜跟随殷承夜少说也有八年的光景,他固然曾崇拜殷承夜,但是自从六年前亲眼看着殷承夜将他心爱的女人凤舞送进宫后,便心灰意冷,对殷承夜的忠诚也大打折扣。楚颜骨子里十分清傲,有些事情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尤其是某些事情发生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 殷承夜对于楚颜的变化心知肚明,也对他的想法不屑一顾。女人的贞洁比什么都重要的想法在殷承夜看来是十分荒谬的,如果你是真心爱她,不管她经历了什么,你都会陪伴在她的身边,而不是一面说着爱,一面用自以为是的同情怜悯去伤害。 凤舞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看得出来楚颜眼中的那丝同情和轻视,对他也不像从前一样。段紫陌曾经告诉过殷承夜,其实他的二叔根本就没有碰过凤舞,但是凤舞却没有告诉任何人,从宫中出来后,依然混迹青楼,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你说过,这是我最后的任务,只要完成了你就会放人。就算凤舞不愿,你也会赶她离开。” 殷承夜点点头,心中颇不以为然,果然是个极自私的男人,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尊心要比所谓的爱更珍贵。殷承夜实在看不出来,楚颜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凤舞的幸福。 “既然如此,你最好遵守你的诺言。我要凤舞和我离开。”楚颜的语气愈加强硬。 殷承夜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清冷地道:“如果我赶走她,她还是不愿和你在一起呢?” 楚颜冷笑一声,斜睨着他道:“不可能。除非是你强迫她,她不会不和我离开。如果不是你,殷承夜,是你的野心害了我和凤舞,我不会在任你摆布。” 殷承夜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半天之后突然转到了楚颜身后,速度如同鬼魅一般,冷冷言道:“只有愚蠢的弱者才会为自己的失败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以此为自己的懦弱解脱。” 楚颜感到脖颈上的大动脉上有冰凉的东西抵在上面,眉头皱得更深,“你想杀了我,动手啊。” 殷承夜笑了笑,将手中的银筷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从来没想过杀你,就像凤舞从来没有和除了你之外的男人好过一样,你总是疑神疑鬼,要知道舍不得真心就换不来真心。” 楚颜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殷承夜,殷承夜挑起眉毛笑了一下,“女人很敏感,是不是真的往往不是嘴上说说,也不是把你的意愿强加给她就是为了她好,她感觉得到。” 楚颜突然笑了一声,调侃地问道:“这是你的经验之谈?以前的你不会说这种话。” 殷承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道:“没错,以前的我确实不懂,但是现在渐渐学会了,因为我要做父亲了,大夏未来天子的父亲。” 御剑山庄的后花园内,尹默寒手中的剑如同游龙一般,身法极快,功法更是狠毒,同时,他身上的杀去也很重。一路剑法行云流水的下来,却更像是滔天的巨浪,似乎想要把人击得粉碎。尹默寒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便是得知殷承夜与段紫陌圆房之时也没有。 从大年夜开始,他就一直在后花园舞剑,似乎想用舞剑来宣泄内心无法发泄的怒火,或者称之为妒火更加贴切。猛地停住,剑尖撑在地上,汗水湿透了里衣,黏糊糊的别提多难受。 就在昨天午时,皇夫殷承夜昭告天下,皇上有喜,段家有后,天下大赦。 那红色的告示蓦地出现在尹默寒的脑海中,他微微蹙眉,重新挥剑,杀气更重,剑锋过处寸草不留,好好的后花园被他搞得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又过了一个时辰,尹默寒终于停了下来,长剑一半没入了大理石的地面,地上出现了许多裂缝,他叹了口气,脸不红心不跳的坐在石凳上微微喘息。 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尹默寒缓步走回了厢房的侧间,脱了衣裳进水池泡着,脸上恢复了平日的云淡风轻。他抬手拿起了台子上的一壶梨花白,对着嘴仰头倒入喉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再拿一壶,还未递到唇边,玉壶就能飞了出去,向着屏风旁边砸去…… “流霜,我记得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踏进这里半步。”尹默寒蹙了蹙眉,冷冷地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已经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么?” 流霜低着头,白色的衣裳在黑暗的地方显得格外显眼,“主人,楚颜回来了。” 尹默寒沉默了一下,挥了挥手,懒洋洋地道:“让他先在外面候着。” 流霜眼中带着几分恐慌,脚底下轻飘飘的走了出去,浑身汗涔涔的,仿佛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他刚才明确的感受到尹默寒的杀意,他相信只要多近一步,他现在已经死了。 木炭在火盆里灼灼的燃烧,淡淡的兰花香气从浴室中弥漫。泡完了澡,尹默寒神清气爽的走出去,已经距流霜出现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尹默寒在内室喝了一碗荷叶粥,然后方扬声道:“进来吧。” 门外传来脚步声,听着不像是一个人。门被推开,楚颜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很美,也很沧桑,正是当年与南疆私通的冯家唯一幸存者冯若依。 短短的几天,冯若依像是老了十年,脸色看上去和外面被踩踏过的雪地一样,惨白中带着黑,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尹默寒的身前。 尹默寒用眼神示意她打开盒子,里面血腥味十足,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静静的躺在里面。 这个脑袋的主人是御剑山庄的大管家,这会儿,他已经身首异处,被冯若依像宰杀牲畜一样宰了,放在这个盒子里,为自己求得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很好。你终于证明了自己有资格留下。”尹默寒唇角带笑,挥挥手,让她将头颅带下去。 “多谢主人。”冯若依身体颤抖着,抱着盒子走了出去,没走多远,就弯下腰干呕起来。 “我想要凤舞。”楚颜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眼睛盯着他,十分的坚定。 “可以,不过你需要为我做一件事。”尹默寒淡淡地说。 “你要我做什么?”楚颜问道。 尹默寒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同时塞到他手里一包药粉。 楚颜将药粉收好,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尹默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讽的冷笑。 ------------ 第一百零六章 凤舞芳华 御剑山庄后面的地牢里,凤舞浑身是血,被几条玄铁的链子锁住,其中一条直接扣在了琵琶骨上,一身上乘武功就这么废了。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活下来也实属不易。 被制住的时候,凤舞有一瞬间想要自尽,却也只是一瞬,她想到了活下来并且脱身的主意。 奄奄一息的被锁在地牢里,内外重重看守,凤舞不动声色的逆转经脉。这看似是死路一条,也是她唯一的生机。还记得那日闲聊之时,段紫陌曾经告诉她天山派有一门独有的经脉逆流,在关键时刻可以救命,并专门为此给她配置了一枚药丸,以防不测。 在逆行经脉的第十五个周天,一个女子拿了些换洗的衣服过来,吩咐人将凤舞身上的玄铁锁链解开,然后将她放入一个大木头澡盆中泡了泡,套上了一身鹅黄色衣裙,送到一间素雅的厢房。一进门,凤舞就看到了楚颜,心中微微吃惊,脸上却不露分毫。 冯若依最后向凤舞望了一眼,心中充满了自伤自怜的同情与隐隐的嫉妒,随后便带上门离开。 “你还好吗?”楚颜内心激动,看到她脸色苍白,心中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不知所以。 “我好不好,你看不出来么?”凤舞苦笑一声,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你若也让人挑了手脚上的筋脉,锁住琵琶骨,就知道这里头的滋味了。” “为什么不跟我离开?殷承夜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吗?”楚颜激动的嚷嚷道。 凤舞挑眉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你该庆幸我身受重伤,不然非打你几个嘴巴不可!在你的心里,我和青楼的那些粉头有什么区别!” 楚颜心知自己无意间失言触犯了她的尊严,却又打死不肯认错,只闷声不语。 凤舞叹了口气,身上被包扎着的伤口又往外渗出血色。楚颜看见,走了上来,轻轻抱住她,“别跟我闹了,我带你离开,从此退隐江湖,不管是殷承夜也好,尹默寒也罢,都与咱们没关系了。你知道吗,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也不会在乎你的从前。” 凤舞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轻轻地推开他,“我和你从小青梅竹马,我以为你会了解我,你看上分明是个聪明人,却为何总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从未觉得被殷承夜出卖过,入宫也好,杀人也好,都是我自己选的路,我无怨无悔,你也别一厢情愿的以为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楚颜,我从没想过离开倚泓楼,不是因为殷承夜,而是为了皇上,她是个好人,更是个好皇帝,这一点你的主子比你清楚得多。” 凤舞那一双柔弱无骨的纤长手掌,堪堪搭在楚颜腕上,那双清幽的水眸,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冷漠地说:“你走吧,话已经说清楚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楚颜墨色的眸子逐渐变得凌厉起来,握在她肩头的手劲儿也缓缓加大,“你再说一遍。” 就在这时,凤舞出手如电,点住了楚颜周身几大穴道,正是她最拿手的功夫,飞花拂穴手。 楚颜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已经动弹不得。 凤舞站起身子,略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拍了拍他的脸蛋,倨傲地道:“没想到吗?” 楚颜语调有些不自然,“真不愧是殷承夜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我们这些男人都小看了你。” 凤舞的手在楚颜脖颈出的大动脉上微微摩挲,笑道:“与殷承夜无关,我的命是皇上给的。” 楚颜自己的命在凤舞的手掌之中,自然不敢高声叫嚷,“你想要杀了我么?” 凤舞一笑,反问道:“我为什么杀了你?你背叛的是殷承夜,要动手也轮不到我。” 楚颜听出了些眉目,问道:“你难道不是殷承夜的人?倚泓楼难道不是殷承夜的?” 凤舞神情冷漠,纤纤的玉手更是散发出森森的寒意,没有人能够形容她对倚泓楼和殷承夜的感情,就像没有人能形容她对段紫陌的感情一样。不可否认,殷承夜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然而这个男人就像是天上的凤凰,没有办法为了一只飞鹰而停留下自己的脚步。 入宫潜伏之前,她就知道这一趟是死间,不管完不完得成任务,身不由己,命更不由己。 在生死一线的那一刻,她想了很多,有倚泓楼的姐妹,有殷承夜,也有伤了她的楚颜。那一刻,她有种解脱的喜悦,然而却又不甘心,这些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活。 从冷宫九死一生之后,她便发誓要为这个救了她和她姐妹们的女子效命一生,但是段紫陌却从没有将她们当做仆人棋子,而是当做朋友,平等的朋友真诚相待。在段紫陌的眼中,凤舞看不到半点轻贱之色,也没有天之骄女的盛气凌人,只有真诚的关心和无条件的信任。 那个时候,凤舞知道殷承夜那样的男人为何会对相对单纯的段紫陌动心了。这样真心的关切与信任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殷承夜和倚泓楼那些姐妹牢牢的束缚住,还是心甘情愿,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 夜风之中,凤舞轻声一叹,沉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楚颜沉默了,出其不意的问了一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问题:“你羡慕皇上吗?” 凤舞一愣,笑道:“我羡慕皇上,也渴望有个为我不顾一切的男人。我曾以为那男人会是你。” 楚颜静默片刻,问道:“我答应了尹默寒一件事,事成之后你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虽然你现在制住我,但要想离开御剑山庄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凤舞心中清楚,楚颜没有说瞎话,就算她身上无伤,和楚颜联手也不见能全须全尾的出去。 楚颜看出她的犹豫,又道:“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话说完,他身上的穴道也解开了,站了起来,“尹默寒答应我不会在难为你。” 凤舞摇摇头,苦笑道:“楚颜,你是第一天出来混吗?我看等你完成任务的那天,就是你我的死期。”混迹江湖多年,又在皇宫里呆了许久,凤舞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 楚颜何尝不知道,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拼一拼,“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 凤舞摇摇头,面上泛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现在离开便能活下去,留下是死路一条。” 楚颜猛地握住她的手,咬着牙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冒着一死的危险也不愿信我?” 凤舞叹道:“我不是不愿信你,我是不愿错失良机。这个世上,我最相信的人是我自己。” 这时,距离凤舞打落了那颗藏着药丸的牙齿吞进肚子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算了算时间,凤舞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只要撑过三个时辰回到倚泓楼,她的命就又会到了自己的手里。 她身体一旋,如同鬼魅般的闪了出去,楚颜远远看去,不由心惊,短短的半个时辰,凤舞仿佛功力大增,身法快得和殷承夜有得一拼了……想必是当今皇上的杰作。 夺了一把朴刀,凤舞杀出了一条血路,她手段刁钻阴毒,几乎刀刀见血封喉。片刻之间,凤舞已经来到了大门边上,却被团团围住,每每强行闯出,都被人墙挡了回来。 尹默寒远远的观望,见凤舞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身上鹅黄的衫子都染成了红色,败像已定,也有一盏茶的功夫必被擒拿,当下意兴阑珊,回转房里歇息。 凤舞越战越勇,心想今日就算是死也要站着有尊严的死,绝不能再回去受零碎的折磨,身后一阵剧痛,后背上被人砍了一刀,触动了琵琶骨上的伤口,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走。”楚颜伸手揽住凤舞的腰身,向着众人撒了一把绿色的粉末,瞬间不见了踪影。 凤舞被楚颜救出之后陷入了昏迷,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倚泓楼自己的闺房之中,她感到体内真气荡然无存,咧着嘴想要笑,眼中的泪水却不自觉的顺着眼角流下来。 “你总算是醒了。”阮红端着一碗药进来,看着包得跟粽子似的凤舞,叹了口气,“把药喝了。” “红姨。”凤舞想要起身,却发现手上几乎没有力气,连撑着身子坐起来都非常困难。 “瞎动什么!”阮红赶紧过来扶她,“主子知道你回来了,特意让我给你带的药。” “我睡了多久了?”凤舞虚弱地问道,就听到外面一阵阵的炮仗声响。 “今天是破五,你说你睡几天啦。”阮红小心的将药喂到她的嘴里,“你回来的时候都没气了,把楚颜吓得够戗。老实说,经过这次楚颜已经有所改变……” “红姨,别说了,我知道。”凤舞看着阮红问道,“皇上怎么样了,还是没有醒过来吗?” 阮红笑眯眯的将她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凤舞啊,等身体好了,就和楚颜离开吧。” 凤舞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阮红,眉头紧皱,“我的武功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阮红笑了笑,将最后一勺药汁放进她的嘴里,说道:“真是个死心眼的丫头。主人开了一个方子,你和楚颜离开之后按照方子行事,武功很快就能恢复。” 凤舞无力的叹了口气,问道:“红姨,是不是尚都要出事儿?” 阮红嘴角微微抽动,道:“不是要,是已经出事了。皇上醒了,忘了主子,只记得尹默寒。” 凤舞张大嘴,突然想到那天楚颜对她说的话,“我知道,是尹默寒搞的鬼!我要入宫……” 阮红轻轻按住她,诡笑道:“恐怕由不得你了。” ------------ 第一百零七章 情敌出没 正月初五,大夏玄帝段紫陌从昏迷中醒来,不知何故,醒来的她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不记得自己的皇夫殷承夜,只记得心上人是信王尹默寒,对殷承夜如同陌生人一般冷淡。 宫中闲言碎语开始悄悄传播,重新理政的段紫陌渐渐疏远殷承夜,收回了他上朝听政的权利,并派暗卫对殷承夜进行监视,防备之心跃然纸上。 正月初七,本该命丧漠北的皇侧夫尹默寒突然出现在尚都城中,据说死里逃生被人所救,段紫陌下令在永寿宫内大摆筵席,尹默寒的风头一时无二。 与永寿宫的热闹相比,未央宫清冷了许多,宫里面向来跟红顶白,见皇夫失宠,多有怠慢也是有的。独自坐在未央宫冷清的大殿内,殷承夜的心情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殷承夜早已预料到,并且提醒了段紫陌小心行事,切不可泄露半分真情。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看到段紫陌那冷漠的目光时,殷承夜极为懊恼,在看到她如同之前策划的那样对尹默寒嘘寒问暖,心里更是失了方寸,险些把持不住。 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永寿宫,殷承夜心里酸涩难当,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此刻正温柔的凝视着另一个男人,与那个男人甜蜜相处,即便只是一场戏,还是让他有些内疚。 怔怔的望着明灭不定的烛火,看着烛泪挂在烛台之上,红得像一滴滴血泪。 殷承夜猛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向殿外,冷冷的空气吸入胸腔,那股憋闷才有所好转,头脑也清醒了几分。他在偌大的庭院中走了几个来回,就见院中的石凳上端坐着一个人。 殷承夜素来警觉,但这人是何时进来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不是这个人的武功有多高,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而是殷承夜的心乱了,所以失了防备。 那人背着身,月白色的衣裳在夜色的衬托下如同被月光包裹,远远看去,竟不似凡间之人。小石几上摆放着一个白玉酒壶,一只白玉九龙杯,淡淡的梨花白酒香缓缓溢出,甚是醉人。 殷承夜见了那人,心头焦躁的情绪刹那间平复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不可察觉的得意,他缓缓走了过去,故作惊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永寿宫不用应酬吗?” 尹默寒笑道:“紫陌有孕在身,应酬得太晚,对孩子不好,对她的身体也不好。” 殷承夜冷笑道:“亏皇侧夫还知道皇上肚子里怀着孩子。皇侧夫也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吧。” 尹默寒看着殷承夜半晌,拿起白玉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良久才笑道:“怎么,吃醋了?” 殷承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漠然道:“你觉得可能么,毕竟,紫陌只是失忆,不是失智。” 尹默寒抬头张望着天上的弯月,点头道:“你说得是,她失忆了,多巧啊,只记得我。” 殷承夜哼了一声,走到他对面坐下,“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暗中做的手脚么!” 尹默寒正色道:“皇夫殿下请慎言,虽说栽赃嫁祸的事儿皇夫没少做,不差这一件。” 殷承夜面目表情的看着他,道:“皇侧夫大概是喝多了,若是无事,还是请回吧。” 尹默寒呵呵一笑,伸手拉住殷承夜的手,“其实,我该叫你一声哥哥的。我的身世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你和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殷承夜坐下来,看着他半晌,方叹口气道:“你母亲明明知道父亲爱的人不是她,却执意做出了伤害我母亲的事情,结果害人害己,她始终都得不到父亲的爱。” 尹默寒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他道:“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这种事情若是没有心,谁都勉强不了。殷楉郊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若真是无情,我和我母亲不会活下来。” 殷承夜瞪大眼睛,感觉颇为好笑,“你难道认为你母亲是对的,她就该破坏别人的家庭?” 尹默寒眼神一寒,冷声道:“就算是先来后到,你母亲也是最后一个。别忘了,父亲的未婚妻是我们的岳母大人。”他特意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殷承夜深吸了一口气,道:“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管是你的母亲还是我的母亲,亦或是我们的父亲都已经不在人世,讨论这些毫无意义。紫陌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无辜的。” 尹默寒冷笑着看着他,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下毒手吗?” 殷承夜犹豫片刻,点点头道:“你和我的本质差不多。老实说,如果那孩子是你的,我不会留。同样,紫陌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为了你今后的地位,你也不会留下他。” 尹默寒轻笑一声,拿起酒杯递给他,“你还真是了解我。不错,这个皇宫说大还真不大,容不下两个皇夫,也容不下两个太子。你我之间总会有一个倒下,倒下的那个没有资格说未来。” 殷承夜的嘴唇微微颤动,一向言辞刻薄的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想说的话尹默寒已经替他说了出来,这是否也算是另一种兄弟间的默契? 尹默寒上身微倾,凑近了殷承夜的脸,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殷家的传人也只有一个。” 殷承夜眼中含笑,嘴角微微上翘,“这么说,你决定了,你我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尹默寒长叹一声,故意做出一副悲怆的神情,点头道:“我没得选择,得不到她的心,我就要别的东西来补偿。殷承夜,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偿还。” 殷承夜的表情十分有趣,他很愕然的看着尹默寒,笑道:“这话这是荒谬至极!要说欠也是你欠我,尹默寒你要不要脸呐,这种话都能说出口!”缓缓吐了口气,顿了顿,他又道,“我警告你,不要动我的孩子,如果你伤了我孩子,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尹默寒缓缓起身,仰望着墨色的天空,悠然道:“好好享受这未央宫的最后日子吧。” 殷承夜眸中带着了然,冷笑道:“你以为你可以把我扳倒入主未央宫?庶出始终是庶出。” 尹默寒眉头微微蹙起,笑道:“那就试试好了。看看是你笑到最后,还是我如愿以偿。” 殷承夜看了他一眼,也笑着回应:“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好了,我随时奉陪。” 尹默寒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神色,缓缓地走出了未央宫。 殷承夜看着尹默寒的身影在瞳孔中彻底消失,转身回到了内室,推开重重幔帐,榻上坐了一个淡粉色的身影,殷承夜见了此人,眼中多了几分暖意。 “你怎么跑过来了,不怕尹默寒去找你穿帮吗?”殷承夜走到她身边,轻轻拂了她的碎发。 “我怕什么,他今晚既然来了未央宫,就不会去乾元殿。”听到外面对话的段紫陌脸上十分难看,“真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执迷不悟,我以为他可以回头的。承夜,这是我欠他的,情债难还,我应该承担起我应尽的责任。” “与你有什么关系。”殷承夜毫不客气的说,“你心肠太好,被算计了还不知道。” 段紫陌一愣,惊讶地问:“这话怎么讲?什么叫我被他算计了?” 殷承夜冷笑一声,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后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些话我不说,你也不见得不明白,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反正,买卖左右都有转头,划算得很。” 段紫陌笑着摇摇头,说道:“他救过我是事实,不管当时他安得什么心,我都必须感恩。承夜,答应我,不管他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要伤害他,我已经欠了他很多,不想再欠了。” 殷承夜一愣,低声嘀咕道:“你真是个笨蛋,明明知道人家给你下套子你还去……” 段紫陌笑道:“吃亏是福,不过前提是他不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她轻抚着小腹,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总是背着一副看不见的枷锁度日,束缚着自己也折磨着别人。我不想看他继续下去,如果他遗忘了一切,或许对他对我们都好。” 殷承夜叹了口气,道:“以他的性格很难放下。就如同他的母亲,轻率的做出一个自以为正确的决定,结果毁了三个人的幸福,也害得两个孩子从一出生就背负仇恨。我想,尹默寒的母亲从未曾想过找条退路,更没有替尹默寒的将来考虑过,她的心里出来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什么都装不下了,这样的母亲简直是不负责任,愚蠢之极!” 段紫陌听他的话中带着几分同情,笑道:“做父亲就是不一样,想事情都知道为孩子考虑了。” 殷承夜淡笑着摇摇头,“我只是有感而发,将心比心而已。老实说,如果我和他身处异位,大概也会这样做。从这个角度想想,大概能明白他为什么不甘心了。” 段紫陌的眼中闪过不解的神色,也不好意思问,就默默的低头,拿出一粒安胎药含在嘴里。 “好了,不说那些烦人的事情了。”殷承夜见她脸色露出一丝倦意,犹豫了一下,“我送你回乾元殿,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纰漏,会前功尽弃的。” 段紫陌点点头,被殷承夜裹着狐裘小心的抱回了乾元殿。 可能是演了一天的戏太累了,段紫陌在他的怀里昏昏沉沉的睡去。殷承夜小心的将她放在龙床上,盖好被子,坐在她的身边静静的看着她。 龙床上,段紫陌睡得不怎么安稳,眉心紧皱,殷承夜轻轻伸手抚平她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心,低下头,在她的额头上烙下轻轻一吻。 ------------ 第一百零八章 打入冷宫 自那夜见到殷承夜之后,接连几日,上朝,下朝,处理公文,段紫陌再也没有见过殷承夜。她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她害怕自己见到他会软弱,会想去依赖,会撑不下去…… 正月十五,圆月当空,段紫陌将处理完的公文放到了案几上,随手抄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又放回了桌上。当她再次打开一本奏折时,执笔的手突然颤抖了,映入眼帘的字体让她的眼前有些发黑,一阵头晕目眩。她放下笔,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又是弹劾殷承夜的奏折,接连几日,段紫陌已经压下了不下五十份这样的折子,她不禁苦笑一声,有些人已经开始绷不住,迫不及待的出来蹦跶了。 瞥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亮,她站起身,披了一件毛绒绒的斗篷走了出去。 乾元殿外,一个人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抬头望月。熟悉的身姿,熟悉的衣衫,段紫陌脑海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念头,但随即便觉得心被钝刀狠狠地磨着,疼得她有些透不过起来。 终于要开始了吗?段紫陌准备了很久,却觉得还是难以说出口。当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的时候,段紫陌深深的吸了一口凉气,冷冷地看着他道:“皇夫怎么来了,真是巧啊。” 此话暗暗指责殷承夜在她身边密布眼线,态度更谈不上温和,殷承夜的脸霎时间就白了。 段紫陌冰冷的眼眸抬头看向天山的月亮,就听得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殷承夜看着她,带着淡淡的幽怨道:“难得皇上还记得本宫是大夏的皇夫。” 段紫陌微微一瞥,段紫陌的眼角以不易察觉的角度上扬,段紫陌心知肚明,用冷淡地态度不耐烦地问道:“皇夫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殷承夜冷笑一声,道:“若是无事,便不能来看皇上了么?” 段紫陌微微摇头,蹙眉道:“既然无事,皇夫也看到朕了,就回未央宫吧。” 殷承夜摇了摇唇,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朝段紫陌拱拱手,扭头就走。 段紫陌见殷承夜走了,叹了口气,太监总管文清跑了进来,远远就看到段紫陌立在原地,面色不愉,赶忙小心的小跑进来,小声问:“皇上可有何吩咐?” 段紫陌瞅了他一眼,点点头道:“以后乾元殿要加强警备,别什么不相干的人都往里面放。这里是前朝议政的地方,后宫中人便是贵为皇夫皇侧夫也不该无诏觐见。” “是。”文清赶紧点头,正要出去宣布,段紫陌又道,“让御膳房送些宵夜来,朕有些饿了。” 文清跑了出去,在不远处,像其他伺候着的太监宫女道,“去准备御膳。” 几个小太监跑了出去,有几个好事的宫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没有,皇夫失宠了,皇上这回是来真的,我看把皇夫打入冷宫是迟早的事儿。” “可不是。当初王爷的境遇跟今日的皇夫多像啊,这才几天的功夫,来了一个大反转。” “我听说,皇上可能是中邪了,要不然你想啊,怎么可能忘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呢?” “也不一定。当初皇夫进宫才几日,就扶摇直上,估计那个时候才是中邪了,现在是好了。” “不过皇夫也怪可怜的,看皇上那眼神,就知道皇夫这回彻底完了,未央宫的宝座能不能保住还不知道呢。唉,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女人心就是海底针啊。” 文清就在不远处,以他的内功,这些宫女叽叽喳喳的闲话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他皱了皱眉,挥手叫下来一个影卫,指了指那群毫无知觉的宫女。 没多久,宫女们谁也不敢在嘴欠胡说八道了,刚刚说得最起劲的两个宫女当着所有宫人的面被活活打死……在旁边观看行刑的宫人们顿时噤若寒蝉,眼睛红红的,再也不敢嚼舌根子。 文清踱步从外头走过来,扫了一眼地上的死尸,低声说道:“知道为什么将她们打死么?” 众人哪有敢说话的,都低着头不言不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齐划一的摇头。 “我听到了,死的不过是两个罪魁祸首。如果皇夫和皇侧夫听到了,我们所有的奴才都别想活。皇上听到了,也照样是个死。”说到这儿,文清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边低着头的人群,站在最前排的几个太监宫女直打哆嗦,“想活着,就要管好自己的嘴和耳朵,别以为皇上好心性就忘了自己是什么东西,主子们的事儿那里轮到奴才指手画脚!” “是。”众人一起点头,战战兢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几个禁军将两具尸体抬了出去,文清转过头,尹默寒不知何时站在了甬道上,身后也没有车撵,微微挑起了嘴角,向文清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不错,文公公。” “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文清施了一礼,从小太监手里端过餐盘,谨慎的送进了乾元殿。 段紫陌躺在乾元殿上的软榻时,心里起伏的情绪才慢慢缓解了下去。她拿出殷承夜之前派人送给她的菜团子往嘴里塞了两个,补充一下体力,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刚刚把最后一口菜团子咽下,文清就在外面说话,连带着尹默寒一起走了进来。段紫陌赶紧端住皇帝的架子,做奋力状继续拼搏在小山似的奏折里面。 尹默寒清冷的眼中透出丝丝寒气,他一瞬不瞬的望着段紫陌,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淡淡地挥了挥手让文清退下,走上前道:“别太拼命了,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段紫陌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人虽近在咫尺,却像远隔天涯一般。 “朕知道了。”段紫陌继续低下头,往旁边挪了挪,“来得正好,朕看到奏章,漠北的焰侧夫是暴毙身亡的吗?怎么尸身和牌位都不入皇陵,这是谁办的蠢事?” 尹默寒的心口突然说不出的烦闷,坐到她身边,低声道:“后宫之事,一向皇夫说了算。” 段紫陌一愣,随即冷声道:“朕倒不知道皇夫还有这么大的能耐。默寒,我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我甚至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如果是殷承夜的,那我为什么对他一点记忆都没有?如果真的深爱,就算记不得他,也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尹默寒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从袖中掏出了几块花生酥给她,“想不起来的话就不要去想了。或许你之前对他就如同他对你一样,相互利用,互利互惠。” 段紫陌点点头,拿起一块花生饼放在嘴里“咔嚓咔嚓”的吃起来,“好久没和你下棋了。” 尹默寒微微一笑,走到殿后,将棋盘和棋子拿出,段紫陌端着吃的和水走了过来。 香炉中淡淡的香味飘飘渺渺,大殿内的落子声清脆有力,就像段紫陌所说的,很久没和尹默寒下棋,一上手两人都吃了一惊,对方的棋风有所转变,与自己熟悉的那个完全不一样了。 段紫陌手持白子,轻轻落下,迎头碰上了尹默寒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狭路相逢勇者胜。” 尹默寒捏着黑子,犹豫了片刻,方才下到地方,“以前你只守不攻,现在怎么主动出击了?” 段紫陌伸向棋盒的手十分从容的拿出了一枚白子,毫不掩饰地说:“以前我是个公主,自然要韬光养晦省得旁人惦记暗算,现在则是皇帝,若不主动出击,就只能被动等死。” 尹默寒点点头,这话他曾经教过她,只是那时的段紫陌根本不屑一顾,“那你打算怎么办?” 段紫陌看了看尹默寒,缓缓地道:“虽然这么说比较不仗义,但是为了大夏的江山,必要的牺牲还是要有的。大不了多给他一些补偿,你觉得呢?” 尹默寒笑了笑,黑子落地,“殷承夜不是一个本分的人,而且是你先招惹的人家,把人家高高捧起,现在还要摔得粉身碎骨,我若是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段紫陌冷冷一笑,“不会善罢甘休又如何?你不是说过我和他之前便是各取所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若非真把我逼得忍无可忍,我是不会动他,顶多……” 尹默寒点头,“你心里有谱就好,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比说出来要强很多。你放心,有我在殷承夜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我会保护你的。” 段紫陌朝着他甜甜一笑,心中却暗自冷笑,“对了,我想写个诏书,让殷承夜消停两天,省得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尹默寒伸手拿过段紫陌的茶杯,将茶慢慢饮尽,“自卞承宗死后,相位悬空已久,朝堂中总有许多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位置,不如选个得力的,顶了这个肥缺。” 段紫陌眼睛盯着棋盘,漫不经心地道:“好啊,你做主吧。其实朝堂上有你,相位就是废了也无所谓。之所以还留着,也是为了平衡派系之间的争斗。” 尹默寒听到段紫陌这么说,清冷的眸中氤氲着一层暖意,“那我就做主了。” 一天之后,未央宫迎来了皇上的圣旨,文清看着面无表情的殷承夜,强打着精神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夫殷承夜言语莽撞,殿前失仪,有负圣恩,禁足翠竹苑修身养性,已思己过,钦赐。皇夫大人,领旨谢恩吧。” 殷承夜眼中微微闪过一丝痛色,沉声接旨:“臣殷承夜,领旨谢恩。” ------------ 第一百零九章 栽赃陷害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翠竹苑的时候,殷承夜从破旧简陋的冷宫中缓步走出,坐在当初凤舞坐过的地方,一手扶着额头,一边斜倚在翠竹所制的软榻上小憩。 翠竹苑是皇城内比较偏远的院子,从前大多关押着一些失宠获罪的宫妃,这地方杂草丛生,竹子生长得格外茂盛,据说每棵竹子下面都埋葬着一个宫妃…… 冷宫里面的布置极为简单,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宫里面因为长久没有打扫了,又比较阴暗潮湿,蜘蛛网比比皆是,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只老鼠。 从未央宫到翠竹苑,这样的云泥落差殷承夜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他略略扫了一眼宫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人埋伏在院子周边,只略略扫了几眼,便能察觉到几道模糊的人影。 尹默寒是殷承夜的弟弟,自然不是傻子,这样大张旗鼓的监视,不是他的作风。 殷承夜权当没看到,作为被禁足冷宫的皇夫,被监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接下来估计就是在饭菜中下毒了。想到这儿,殷承夜自娱自乐的笑了起来。 在院子中溜了几个圈,殷承夜推门走进了房间,在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黄花梨木桌子旁坐了下来,这里没有大床软榻,没有锦被暖枕,没有香炉檀香,就连一杯清茶都是奢侈品。 破旧的桌子上,只有一个锡制的茶壶,颇有几分西域的遗风,里面什么都没有,想喝水要自己走三十里路,去水井边上打水,当然,前提是你得有桶。 殷承夜皱着眉,想着怎么着也不能渴着饿着,正要出去找人要个木桶,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抬起头,尹默寒那春风得意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我以为,你会自己离开。”尹默寒挥了挥手,几个太监进来,摆了一桌子酒菜。 殷承夜等太监们离开,尹默寒就坐之后,淡淡地道:“这里环境不错,我不觉得有必要离开。” 挑了一筷子松鼠鳜鱼,殷承夜蹙了蹙眉,“火候差点,鱼肉过于绵软了。” 尹默寒微微一僵,放下手中的杯子,平淡如水地道:“你不怕我在饭菜和水井中下毒?” 殷承夜摇摇头,拿起酒盅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要做你早做了,而且想要毒死我也不容易。” 尹默寒拿起筷子,看着本该是他最亲的人,眼中尽是揣摩的神色,“为什么你还不离开,是非要逼着我杀了你吗?如果是这样,我很乐意效劳。” 殷承夜拿起一个糯米团子,“别说得你好像多不情愿杀我似的。如果不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你早就动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尹默寒淡淡一笑,问道:“段紫陌的心里已经没有你了,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 殷承夜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笑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为什么变成这样?” 尹默寒指了指外面,“你不会没看到外面那些人,都是来监视你的,是她亲自下的令。” 殷承夜端着酒杯又喝了一杯,道:“那又怎么样,她总会想起来的。你不可能控制她一辈子。” 尹默寒的眼神闪了闪,冷冰冰地说:“我给她吃的是忘情,你该听说过这东西。她肯为你生孩子对你自然情深意重,而越是情深意重,中毒便会越深,她此生都不会在记起你。” 殷承夜的眼神冰冷,脸上还保持着平静,“忘情是你娘留给你的吧。如果真的如此管用,为什么不喂给咱们父亲吃?二弟,自欺欺人最要不得。” 听着殷承夜调侃般的话语,尹默寒并不生气,只是浅浅一笑。他的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比他想象中的能忍,不但能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连一点情绪上的微妙变化都控制得很好,让人摸不着头脑,更无从下手。然而,这样的人就更加不能留了。 尹默寒给殷承夜夹了一块白斩鸡,道:“皇上如今对你心生不满,难保不会对你下手。作为殷家的后人,我有责任提醒你一句,皇上不是卢瑾瑜,但她不会为了一人而放弃天下。” 殷承夜放下筷子,看着他的眼睛,“皇侧夫真会说笑。皇上一日没有废除本宫,本宫一日是六宫的统帅,倒不如皇侧夫给本宫说说,本宫除了这皇城,还有何处可去?” 尹默寒的眼神冷了冷,“你不走,只有死路一条。殷承夜,我现在杀不了你,不代表我不想杀你。有些事情我一定会做,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殷承夜笑着点点头,礼尚往来般给他夹了一块溜肥肠,“皇侧夫今日很闲么?” 尹默寒听出话中的嘲讽,却不以为意,依旧微笑道:“还好。总要比皇夫忙些。” 殷承夜低着头说道:“那就不打扰皇侧夫了,慢走不送。” 尹默寒脸上的笑意更浓,眼中的杀意也更重,“皇夫好大的架子。”说完,他转身离开,没有看到殷承夜微微扬起的嘴唇,更没有发现那双平淡的眼眸中汹涌的波涛。 黄昏时分,永寿宫里十分安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大殿的后门悄悄溜了进来。 尹默寒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衫,见太医院的安和太监进来,略略地抬了抬头。安和跪倒在尹默寒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皇上的安胎药是你在负责?”尹默寒摸了摸手指上的羊脂玉扳指,淡淡地问道。 “回皇侧夫,是小的负责。”安和低着头,略微掀了些眼帘,正好看到尹默寒在看他。 “听文清说,你是个极懂事的,办事也极妥帖。”尹默寒的眼中一片冰冷之色,指了指茶几上的一包粉末,“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它放到安胎药里面。” 安和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都僵住了,他在太医院里呆了二十年,稍微看一眼就知道那包是虎狼之药,专门打胎的,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他怎么敢……不敢又能如何,若是拒绝,恐怕今日出不去这永寿宫的大门。皇宫这地方,死一个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似的。就算他死了,也不见得有人知道,就算有人知道,又有谁敢触怒这位风头正劲的皇侧夫呢? “是。”满头冷汗,安和小心的将小包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等事情办妥之后,后宫太监副统领的位置就是你的。”尹默寒不甚在意地道。 “多谢皇侧夫。”安和说完,就见尹默寒挥了挥手,赶忙小步退了出去,大口喘气。 “这可怎么办啊?皇侧夫惹不起,若是真的做了,皇上也不会放过我,这可怎么办……”安和眉头紧蹙,一边走一边叨咕,突然猛地拍了拍额头,转身前往翠竹苑的方向。 安和前脚刚走,暗中监视他的云剑就回到永寿宫,想尹默寒汇报。尹默寒听后微微一笑。 “倒是个有脑子的奴才。云剑,想着给他儿子送去五十两银子,就说是永寿宫给的。” 云剑躬身称是,道:“主人这招棋走得真妙,不管殷承夜心思在怎么缜密,他都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打掉,也就是说不管他承不承认,谋害皇子的黑锅他背定了。” 尹默寒的眼中露出满意之色,道:“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殷承夜的确很强,如果他孑然一身,没有任何牵挂,输的那个就会是我。可惜啊,做父亲了就是不一样……” 云剑又行了一礼,问道:“不过这也不能说服皇上下令杀了殷承夜,主人是否还有后招?” 尹默寒抬眼淡淡地瞄了他一眼,轻声道:“只要殷承夜出宫,他就算是废了。你们多派些人手,在他必经之路上埋伏,下毒暗杀,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他还活着。” 云景的手紧紧握住,笑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布置。”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尹默寒倒了一杯碧螺春,吸溜了两口,扬声唤道:“流霜。” 不知道躲在何处的流霜走了进来,拱手道:“主人,您的计划会不会激怒殷承夜,反倒……” 尹默寒抬眼看着流霜,露出一丝笑容,“流霜,我身边这些人中,你跟着我的时间最长吧?” 流霜谨慎的瞄了尹默寒一眼,很快低下头道:“是,若非主人,流霜早已死在那场瘟疫中了。” 尹默寒瞥了他一眼,接着笑道:“可是有些事你似乎并不明白。我问你,你恨云剑吗?” 流霜的额头沁出了冷汗,静默半晌后才缓缓说道:“属下明白了,有些人,天生就是敌人。” 尹默寒站起来,放轻了语气,抬手拍拍流霜的肩膀,“你明白就好。在我身边做事其实非常简单,忠心,能干,清楚自己是谁,自己的主子是谁,这边足够了。” 流霜抬起头,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说道:“属下明白。主人放心,属下不会再找云剑麻烦。” 尹默寒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略略点头,“比起云剑,我更相信你。” 流霜一怔,瞬间亮晶晶的泪水充满了眼眶,“属下定不负主人的期望。” 尹默寒挥挥手,“你去看着云剑,这次我不想看到殷承夜还有翻身的机会。” “是。”流霜眼角抽了抽,淡定的转身离开大殿。 尹默寒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殷承夜,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能够逃过这一劫!” ------------ 第一百一十章 被迫离宫 送走安和,殷承夜回身走进房间,刚一进屋就愣了一下,段紫陌坐在空荡荡的榻上,托着腮帮子歪着头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殷承夜把大门关好,快步走了上去。 随着大门的关闭,最后一线光芒被掩盖,整个房间里阴暗潮湿,殷承夜点起了烛火,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万一让人看到……” 段紫陌站起来抱住他,额头抵在他的肩头,轻轻地说:“没有人看到,水缸里有一条密道。” 殷承夜双手回抱着她,叹了口气,“刚刚安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尹默寒已经开始行动。” 段紫陌“嗯”了一声,仰起头对他笑了笑:“我开始后悔了,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殷承夜眼中泛起淡淡冷意,笑道:“速战速决罢了。我不想再磨蹭下去,他会越陷越深。” 段紫陌坐在床上,靠在他的身上,淡淡地道:“我说过,他做什么我都能原谅,就是不能碰我的孩子。现在他把主意打到了孩子的身上,就真的不能留下了。” 殷承夜看着段紫陌,突然问道:“梅若雪和泽焰去西域寻找优昙婆娑,是你安排的吗?” 段紫陌微微倾身,脸色不是很好地点点头,“优昙婆娑是重生的药引子,相传只生长在鬼城的沼泽里,有了它,我就能炼制重生,改变尹默寒的命运。” 殷承夜心里有些酸涩,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紧紧的抱着她道:“可是这么长时间,梅若雪和泽焰都没有消息,你确定他们能带着优昙婆娑平安回来吗?” 段紫陌摇了摇头,一只手轻轻的捂住自己的小腹,转换了话题,“他该知道我是不会杀你的。” 殷承夜朝着黑漆漆的窗户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你不会杀我,却也不能留我。有些事情处理完了,有些事情才能开始。就算是杀我,也不能让我死在宫里。” 段紫陌心中微微一窒,搂着他的手紧了紧,“要不然我们想想别的办法,我不要你有危险。” 殷承夜安慰的亲了亲她的额头,轻轻在她小腹的地方拍了拍,“放心,为了你和咱们的孩子,我也会好好的活下去。再说了,能杀死我殷承夜的人到现在还没生出来呢。” 段紫陌还是担心,眉头紧蹙,“我这几天右眼皮总是跳个没完没了,承夜,你不能出事!” 殷承夜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凭尹默寒的那点手段,还不是我的对手。尤其是他手下的那帮子废物,连个凤舞都看不住,你觉得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段紫陌微微蹙眉,看他的眼神显得高深莫测,似乎隐藏了很多东西。最后,她轻声道:“凤舞就是过于自信才会伤得那么重,武功也废了,想要恢复谈何容易。” 殷承夜点点头,他清楚段紫陌的担心,因为他与她最初的相遇便是在那种环境下产生的。他忽然觉得妻子根本不像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单纯,她运筹帷幄,在所有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布置……或许从一开始,他和尹默寒就错把老虎当成了猫咪。 段紫陌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现在已经没有把握了,可偏偏不能放弃,无论是他还是你。” 殷承夜轻笑道:“你已经尽力了。世间上的许多事情本来就不是某个人能掌控其发展轨道的,竭尽全力去掌握驾驭,往往只会得到截然相反的结果。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段紫陌闭上眼睛,看上去很是疲惫,淡淡地说:“天快黑了,我要走了。” 殷承夜点点头,“是啊,天就快黑了,我也该出发了。” 段紫陌轻轻推开他,扶着榻站了起来,缓缓走到干涸的水缸旁边,每走一步都如同山上压着一座大山般沉重。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缓步走进了密道,消失在殷承夜眼前。 殷承夜的手停在半空,在她离开的一瞬,他真的好像抓住她的手,可理智让他放弃了冲动的想法,推门走了出去。抬眼朝天上望去,昏沉沉的天空逐渐暗了下来,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彻底黑得通透。那个时候,迎接他的将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暴风骤雨。 预料之中的事情,总是在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殷承夜突然发现,在他那完美的计划中,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思想,更忽略了段紫陌的感受,他几乎忘记了,他所要做的事情本质上是为了什么,而现在已经本末倒置了…… 黯淡的月光笼罩在未央宫的上空,段紫陌算着时辰回到了大殿,等来了那碗掺着红花麝香的虎狼之药。只扫了一眼,殷承夜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打掉了她还未端起来的“保胎药”,并且大声质问送药的太监,矛头直指最近受宠的皇侧夫尹默寒。 段紫陌不动声色的让文清去永寿宫请尹默寒前来,乾坤殿上三头对案,尹默寒与殷承夜唇枪舌战,关键人物安和被发现上吊自尽与住所,此案似乎走到了一个结点。 段紫陌静静的思忖了一番,将殷承夜和尹默寒暂时软禁在未央宫中,等她做最后的决定。 殷承夜和尹默寒一起来到未央宫,尹默寒拿出一个棋盘,心情相当的不错。 “这是你在未央宫的最后一夜了,好好享受吧。”尹默寒自己摆起了棋局,自顾自下着。 殷承夜一脸沉寂,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敛去眼中的烦躁,道:“你费尽心机,就是这个目的?如果我不出手制止,你会任由她把加了料的保胎药喝下去,一辈子都无法生育?” 尹默寒手持一子,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不会不出手,因为她腹中怀着的是你的孩子。不管是不是一个局,你都会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因为你别无选择。” 殷承夜点点头,徐徐道:“你说的没错,不管是不是一个局,我都会义无反顾的扎下去。” 尹默寒抬起头,眼帘微微低垂,“如果是当初的你,这一步你绝不会走。哼,你已经废了。” 殷承夜踱到他身边,手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肩上,淡淡地道:“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尹默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意在两人中间隔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若是我拒绝,你是不是现在就出手把我杀了?” 殷承夜淡漠的摇摇头,将手从他的肩膀上放了下来,“我不想杀你。毕竟你总算是我的弟弟。” 尹默寒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你的买卖我不想做,没兴趣。”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从不和死人做买卖。 殷承夜微微一笑,不温不火地道:“你一定是在想,我从不和死人做生意。在你的眼里我现在虽然还没死,却已经是个鬼了,对不对?” 尹默寒心中微微一动,不以为意地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利落?” 殷承夜嘲讽的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我是你哥,你心里想什么我心里就想什么。” 尹默寒漆黑如墨的双眸闪着犀利的颜色,盯着他道:“我什么时候有的哥哥,我怎么不知道。” 殷承夜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迎上他的眼睛,“孩子总归姓殷,作为他的亲叔叔,不要对他下手。” 尹默寒的双瞳紧缩,纵然心里翻江倒海,面色却不动声色,“你放心,我会让那个孩子无忧无虑。”人不可能总无忧无虑,能够无忧无虑的唯有死人。 殷承夜双目透出一个冷意,“此一时彼一时,纵然皇恩不在,这孩子却是嫡长子。” 尹默寒突然大笑,冷声道:“好一个嫡长子!殷承夜,你以为我会让我的孩子步我的后尘吗?” 殷承夜毫不为他的气势所动,淡淡地道:“什么人,什么命,天注定的东西人力无法改变。” 尹默寒静默了须臾,缓缓言道:“我相信人定胜天,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我想,就要定了。” 殷承夜的眼睛微微眯起,笑容中透出丝丝的危险,“看来我和你真的只能不死不休了。” 话才说完,就听到殿外有脚步声起,殿门一开,文清走了进来。文清先向两位行了礼,然后恭恭敬敬的将尹默寒请出了未央宫,尹默寒临走时得意的望了殷承夜一眼,就见殷承夜一脸苦闷,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可笑模样。 尹默寒前脚刚走,段紫陌后脚就到。殷承夜知道,尹默寒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某处黑暗的角落暗中窥视,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悲凉的苦笑。 “参见皇上。”殷承夜愣楞的看着段紫陌,缓缓的跪了下去。 段紫陌心里一痛,就像是被生生揪起揉团一样,面上还要做出厌弃的样子,“皇夫,你让朕很失望。现在的你已经不适合再留在未央宫了。” “皇上要废黜本宫吗?”殷承夜十分坦然地抬起头,双目看向段紫陌,那双眼中的神情让段紫陌有一瞬间的失神,无声的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殷承夜目光平静,似乎完全失去了感情,良久才道:“皇上,我可以离开,但是我的孩子……” 段紫陌心中的酸楚瞬间涌了上来,双目含泪,却又不敢流出来,“朕会好好的待这个孩子。” 殷承夜双目一怔,夹杂着心灰意冷笑容,凄楚地说道:“希望皇上记得这个承诺。” 段紫陌漠然的看着他,语气稍稍温和了些:“待孩子生下,朕会找人交托与你。夫妻一场,朕与你也算是两不相欠了。你早早出去,对你对朕都好。” 殷承夜缓缓点头,段紫陌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殷承夜知道,此刻的段紫陌心中一定很悲伤,她从不想伤害任何人,就像任何人都不忍心伤害她一样。但是,这就是宫廷,这个让人从单纯变复杂的染缸,只有一个人才能站在最高处,将所有人牢牢踩在脚下。 为了做这唯一的一个人,无数人前仆后继,手上沾满了血腥,不择手段的杀戮算计…… 殷承夜骑着一匹黑马,逐尘而去,在黎明的前夕,离开了皇城。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追杀令 初春时节,天气还比较寒冷,尤其是凌晨时分,更是寒气逼人,阴冷刻骨。乾元殿后的梅林梅花盛开,傲然在凛冽的寒风中挺立。 段紫陌披着厚厚的披风,独自站在院中,冰冷的手指搭在滴着冰霜的梅花瓣上,遥望着天际上或明或暗的繁星。不知怎的,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孤家寡人四个大字。 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段紫陌低下头,摊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即便不愿,还是充满了血腥,她甚至已经渐渐忘记了自己学医的初衷,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得…… 纷乱的思绪被冷风吹散,段紫陌打了一个激灵,走回了大殿。进入内室,她却发现温度和外面也差不多,感觉很冷,不止身体,心也冷。 缓缓的走进内室,段紫陌抱着身体蜷缩在金子打造的龙床上,盖上了一床单薄的锦被。她轻轻蹙眉,眼神也黯了黯,飞快闪过一抹失望,闭上了眼睛。 门外有轻微的响动,那声音几不可闻,却还是被段紫陌听了个正着。她放松了身体和呼吸,就听到外面什么人叹息了一声,再听一声,门已经关上了。 进来查看的不是别人,正是突然心绪不宁的尹默寒,殷承夜走了之后,尹默寒的右眼皮老跳,怎么按都止不住,总觉有事情太顺利了,有些不正常。 他悄悄来到乾元殿,缓缓走进寝宫,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推开门一看,段紫陌似乎在熟睡,看上去没什么不妥,烛光下,依旧是他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表情。 叹了口气,他走了出去,回到了自己永寿宫。坐在榻上,尹默寒思前想后,虽然找不到破绽,心里总是不踏实。过了大概一刻钟,他伸手取了酒壶和酒杯,倒了一杯梨花白一口饮尽。 放下酒杯,他一脸冷漠的看着门外一个隐约的身影,喝道:“进来。” 云剑走了进来,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道:“主人,一切皆按照您的吩咐进行。” 尹默寒挥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又喝了一杯酒,流霜走了进来,眉角微微上挑。 “主人,殷承夜中了七重埋伏,全身而退,我们派去的杀手都被他杀了。” 尹默寒这时方松了口气,道:“若是那七重埋伏能令殷承夜放心,目的也算达到了。” 流霜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据探子回报,泽焰和梅若雪在西边的大沙漠里失踪了,到现在已经十日有余,估计已经凶多吉少,有人就问,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休整……” 尹默寒站起身,缓步走向窗边,仰起头冷漠地看着散发着寒光的月亮,“流霜,平心而论,殷承夜手下的人和本王手下的人,孰优孰劣?” 流霜话语间有些怯色,嘴唇颤了颤之后,低声道:“若论武功和人数,自然是主人这边占优,但若论忠心和办事能力,主人这边似乎比殷承夜那边稍逊一筹。” 尹默寒点点头,回过头看他,眼神已经柔和了不少,“这话也就你敢在本王面前说了。虽然本王不希望听到别的什么杂音,却也不想手下的人都是一群没有脑子的猪。” 说到这儿,尹默寒提高了声音,“吩咐下去,豹营全体出击,把殷承夜的脑袋给我带回来。” 豹营是尹默寒手下最精锐的杀手组织,就像是神出鬼没的豹子,擅长埋伏偷袭,总能在最不经意间给敌人最致命的伤害。平日里尹默寒很少动用豹营,最多的时候也就动用了一队人马,现在这个规模是史无前例的,由此可见,对刺杀殷承夜这件事,尹默寒势在必得。 流霜听完愣住了,皱了皱眉道:“主人,此刻出动豹营必会损失惨重,多年心血将毁于一旦,请主人三思而行,莫要意气行事啊。” 尹默寒抬眼看他,道:“本王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教。你下去吧。” 流霜低着头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踏出半步,突然折返回来,跪倒在地:“主人。” 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尹默寒轻笑了一声,一个拂袖将他从地上扶起,“本王心中有数。” 一句话,让流霜无话可说,他躬身一礼,缓步走了出去,与云剑擦身而过。此刻,天边隐隐泛起红色,云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得色,嘴角微挑,十分的嚣张。 晌午的时候,殷承夜来到了自己在郊外的别庄里,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若不是身上喷溅的血迹,他还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唐的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从前。 半卧在羊毛铺就的紫檀木榻上,洗了澡换了身白衣的殷承夜神情倦怠,早上接连不断的厮杀让他的体力消耗过大,他觉得自己可能老了,看到那些血腥,心中竟然会产生恶心和厌倦,胸口憋闷着一股郁结之气,久久不能散去,压得他难受。 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听到外面有人闯了进来,殷承夜不由得蹙了蹙眉。内院是禁地,敢明目张胆闯进来的人不多,听着步伐的声音,他冷笑一声。 见楚颜径直走进来,殷承夜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十分冷淡地道:“你又有什么事?” 楚颜冷冰冰的看着他,压抑着怒火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了,你为什么不放凤舞离开?” 殷承夜慵懒的躺在榻上,淡淡地道:“你该去问她为什么不走,跑我这儿闹腾做什么?” 楚颜冷哼一声,怒道:“殷承夜,我算是看透你了。有朝一日,我非杀了你不可!” 殷承夜晒笑着不搭理他,多少年了,他还是改不掉毛躁的脾气,终究难成大事。 楚颜拂袖离去之后,阮红进了院中,道:“都说了多少回了,楚颜真是个死心眼。” 殷承夜坐起身,道:“不用管他。未央宫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 阮红垂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都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安排妥当。” 殷承夜点了点头,轻轻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有空劝劝凤舞,老大不小的了……”正说着,殷承夜心口一阵寒冷,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阮红,“为什么?你为什么……” 殷承夜的心口插着一根血色钢针,这是他亲手研制的一种暗器,叫做梅花针。上面的毒性不强,却能让人长时间麻痹,纵是武功再强内力再高也没有反抗之力,比十香软筋散还厉害。 “主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要怪我。”阮红笑得畅快,表情十分得意。 殷承夜苦笑,输在阮红的手里,是因为阮红的手段高,还是怪他自己太过大意? “这些年,我看着你建立天音阁,看着你毁在卢瑾瑜那个笨蛋手里,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阮红摇了摇头,颇为感慨地道,“我受够了,我自己的命运要攥在自己的手里。你以为你自己掌握了全局吗?你太入戏了,连成为别人的棋子都不自知。” 殷承夜凝视着胸前的钢针,笑了笑,“你该杀了我,若是我不死,死的就是你。” 阮红走近他身边,淡淡地说:“尹默寒要你的命,而我则代替你成为武林中新的卫冕之王。” 殷承夜暗自苦笑,这世上果然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既然如此,你还等什么?” 阮红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不知道我的目的?组织里面的其他‘鸡蛋’,只要告诉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可能会保你一命,饶你不死。” 殷承夜看了看她,笑着道:“哦?若是我不说呢,你又当如何?” 阮红柔媚的脸上出现一丝阴鸷,“不说么?我会让你开口的。我的手段你最清楚不是吗?” 殷承夜一脸云淡风轻,就好像阮红正在说笑话一样,气定神闲地道:“是吊起来烤人油,还是挑了手筋脚筋扔进野狗堆里?要不然用巫蛊或者罂粟什么的,这些东西控制人最好不过。” 阮红怒极反笑,她知道,像殷承夜这样在鬼门关徘徊多次的男人,根本就不在乎生死。 “这些法子对你没什么用,但是你总不会不管皇上了吧?” 殷承夜神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既然和尹默寒合作,敢出手对付段紫陌,就是和他彻底决裂。尹默寒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有把握对付得了他吗?” 阮红叹了口气,摇头道:“是你自己放弃生的机会,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念旧情了。” 殷承夜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再次问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杀了我,你就再无转圜余地,跟尹默寒那儿也没有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阮红跟了殷承夜多年,见他此刻还能如此镇定坦然,心中不得不暗暗佩服。只是再佩服也不得不出手,她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如同利剑般猛地袭向殷承夜的眉心。 眼见阮红就要将殷承夜击杀,却被殷承夜重重的击了一掌,一口鲜血喷出,她倒退了几步,勉强站住,目光中显出惊恐,他明明已经动弹不得了,为什么会…… 殷承夜拔下胸口的钢针,上面竟然一丝血迹都没有,他微微扬起嘴唇,缓缓走到受伤不轻的阮红面前,出手如电般点了她身上几大穴道:“阮红,跟了我这么长的时间,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阮红不说话,殷承夜对待叛徒的手段她怎么会不知道,身上穴位被点,就算自尽也不可能了。 殷承夜淡笑一声,忽然掠了出去,足不点地,瞬间不见了身影。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坠山崖 殷承夜刚从别庄出来,还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大吼:“殷承夜你这大魔头,纳命来!” 话音一落,就听到四周有雷火弹向他袭来,在然后是嗖嗖的弩箭,带着点点幽蓝破空而出,子四面八方向他射过来。殷承夜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那份嗜血的欲望,原地一个纵身拔起,跃上数十丈高的大树,朝着周围一扫。 四周的房顶和房檐上埋伏了十几个穿着灰色衣服蒙着脸的年轻男人,殷承夜眉头一蹙,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们发射的第二波攻击弩箭。 弩箭这种东西的热情款待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它本是征战杀伐之物,江湖中的争斗很少有人使用,毕竟,朝堂与江湖虽不是一个系统,但江湖却必须属于朝堂,任你武功再高,也不能超越国家所默许的底线,除非你想谋逆作乱。 这帮杀手的身手和组织显然不是江湖上的那群乌合之众,使用弓弩的得心应手更昭示着他们的真实身份,想不到尹默寒为了杀他,竟然不惜出动了自己最精锐的手下。 殷承夜冷笑着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无数携着剧毒的弩箭如蝗虫般向他身上招呼。殷承夜却不慌不忙,似乎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用醇厚的内力将这些射向自己的弩箭反激射回去,时间与角度拿捏得天衣无缝。这反客为主的手段,立刻让前来暗算他的年轻人们心生恐惧。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被老虎咬过一口之后,在无知的牛犊也不敢不恐惧了。 殷承夜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连续大开杀戒了,他今天的作风与平日里完全不符,没有半点阴冷高贵的感觉,身上透出了一股子他从未显示过的蛮横霸道,只凭着一股狠戾的嗜血本能,将心中的憋屈与焦躁统统发泄在尹默寒派来的倒霉杀手身上。 豹营的这些年轻人自视甚高,他们之前都以为殷承夜之所以能取得如此高的江湖地位,完全是因为他有一个精于谋算的大脑,换言之,并不是以武力取胜,对他多少有些轻视。然而今天才明白,殷承夜之所以令人畏惧,令他们视为神的主子如鲠在喉,纯粹是源于这个人本身的气势。而以武力示人的殷承夜在他们看来,比未央宫那个皇夫更具有威慑作用。 眼见同伴死伤殆尽,余下的几个杀手扭头就跑,殷承夜也不阻止,嘴角噙着一丝邪恶的笑,居高临下的跟紧他们,眼中没有半分温度,就像是个刚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在下恭迎殷公子大驾。”一个男子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飘进了殷承夜的耳朵里。 殷承夜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几分嘲讽地道:“为了杀我,尹默寒还真舍得下本。” 穿着白衣的青年男子将他团团围住,一共三十六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软剑,按照天罡布阵,摆出招式死死的盯着殷承夜,似乎与他有深仇大恨。 殷承夜看了看眼前白衣飘飘的男子,淡淡一笑:“自从南疆之乱平定,毒王门一夜之间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没想到投靠了尹默寒,不对,不该叫投靠,你们本就是他的人。” 男子微微皱眉,皮笑肉不笑道:“在下云剑。信王有命,特在此恭候大驾。” 殷承夜啧啧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江湖上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可惜我到现在为止还活得好好的。若是你珍惜你和你手下的命,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云剑长剑在手,淡淡地道:“拦不住也要拦,若是带不回先生的脑袋,我和我的手下照样死路一条。虽然先生武功超绝,但我们毕竟人多,以逸待劳,先生占不到便宜。” 殷承夜摇了摇头,叹口气轻声道:“人要脸树要皮,树要是没皮必死无疑,这人若是不要脸,那便是天下无敌了。我真不是看轻你们,是你们太高估自己罢了。” 云剑冷笑一声,一挥手,“布阵。此番杀殷承夜者赏黄金一千,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殷承夜淡笑着欺身上前,一手抓住离他最近的人脖子,稍稍一用劲,那人立刻毙命。 云剑和他的手下没料到殷承夜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果断出手,一怔之下,竟失了先机,被殷承夜在瞬间又杀了两三个,一时间阵型大乱。 剩下的人相互看了看,也不顾什么阵法不阵法的,一股脑的扑了上来。为首的一个精壮彪悍的男子被殷承夜甩出去老远,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怎么都爬不起来。 云剑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手下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被撂倒在地,叹了口气,将内力凝聚,暴喝一声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殷承夜眉头一皱,运劲逆着他的力道往反方向一压,云剑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强行运真气与殷承夜较劲,希望能够拖延时间,等流霜的援兵赶到。 云剑的内力与殷承夜比起来天差地别,就算是他修习邪术将他人内力转为己用,对上殷承夜这样的高手,也十分吃力。他暗暗骂着流霜,心中一股邪火突然窜了出来。 殷承夜突然感到云剑的情绪发生了极大的波动,棕色的眼珠子渐渐变成血红,隐隐发出邪气,一种肆意杀戮的凶残从他眼中射出,白净的面皮多了几分阴鸷狰狞。 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殷承夜自打和段紫陌在一起之后,爱屋及乌的学了不少医学知识,此刻见云剑的反应,便知道他要走火入魔。暗暗的骂了一声尹默寒,殷承夜微微一笑,神色竟没有半天变化,他悄然撤回了内力,看着云剑在猝不及防间跌了出去。 这一跌不要紧,流霜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殷承夜身后,正要暗算,云剑就跟自己送上去似的,为殷承夜挡住了致命一击,流霜一愣,身子只能腾空,硬生生的收回了手中的匕首,两人擦身而过,极为狼狈。流霜双脚落地,阴森森的看着殷承夜,咬牙切齿。 云剑来不及调息内劲,与流霜一起冲向殷承夜,跟打车轮战似的,将殷承夜团团围困。 在没完没了的人海战术里,殷承夜刚刚发泄过后的好脾气渐渐被磨光了,他诡异的一笑,身影猛然消失,逼至流霜的身后,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径直刺向流霜颈脖,流霜感到身后异样,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正待闭目等死,就听到一声惨叫,那匕首擦着他的脖子捅进了云剑的心口,云剑跪倒在地,心口处有大量鲜血喷溅而出…… 须臾之间,殷承夜已经拔出了匕首,寒光一闪,流霜就觉得双手一疼,他霍然睁大眼睛,手已经提不起任何重物,执掌刑罚的他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废了。 “就知道这帮废物不是你的对手。”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殷承夜一回头,就看到紫宸抱着肩膀,站在血泊之外,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紫宸很早就来了,静静的看着一出如同戏剧般的杀戮,那刺耳的惨叫声和喷溅出来的血迹让他心中泛起了一丝可惜,相比尹默寒,殷承夜更像是个完美的王者。 “我该叫你什么?紫宸,还是水若寒?”殷承夜回头看着他,一如既往的高贵优雅。 “水若寒也好,紫宸也好,不过是一个符号。”紫宸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防止浓浓的血腥味把他熏晕,“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这或许是你一生中最后的问题。” 殷承夜抬脚走出来,小心避开横在地上的尸体,雪白的衣服下摆,还是沾染上了红色的血迹。 “你也跟他们一样,是来杀我的?”殷承夜很平淡地说,就像在问今天吃什么一样。 紫宸狡狯地笑了笑,颇有深意地道:“我曾经问过你的那个问题,你还保持当初的决定?” 殷承夜点点头,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发动抢攻,没有丝毫预兆,什么暗器毒物都往对方的身上招呼。尤其没想到的是,紫宸的武功与他竟能打个平手,若不是身上带着段紫陌送予他的千年蛊王,身上穿着白玉蚕丝软甲,还真手忙脚乱,乱中出错。 打着打着,殷承夜的眼神变了,紫宸的武功邪门不说,为人也太阴毒了!紫宸身上的暗器不是淬了毒的牛毛针梅花镖之类,而是一根根如同头发丝一般的蛊虫,稍稍沾上就会马上钻进皮肤,然后变成傀儡,任由施蛊人操纵摆弄。 殷承夜很快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从离开皇宫到现在,他几乎就没有歇息过,肚子里也空空的,水也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对付跟蟑螂一样的小喽啰耗费了巨大的体力,如今对上武力和智力都跟他相差无几的紫宸,突然感到了一阵阵无力,难道今天真的要栽了么? 远远的,殷承夜的眼睛瞟到了一个逃生必备的地方——悬崖边。 殷承夜边打边不经意的往悬崖边飞去,打得兴起的紫宸挥了挥手,几只涂着剧毒的暗箭对着殷承夜射了过来,殷承夜脚下一个踉跄,被一支箭射中了肩胛,紫宸追上去连着打了几掌,殷承夜步步后退,终是中了一掌,脚下一滑,掉下了悬崖…… “放箭。”紫宸疾呼一声,“给我下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凤凰泪 乾元殿的书房,烛火映在段紫陌如同黑夜般的瞳孔中,阴沉沉的,了无生气。 书房的门口立着一个人,那人走上前,被烛火一照,竟是暗算殷承夜的阮红。阮红低着头走到段紫陌面前,端起一杯热茶,递到了段紫陌前面的龙案上。 此刻,段紫陌并不想喝茶,她想喝酒,似乎那亮晶晶的液体从酒坛中倾泻而出的时候,才能让她忘记所有忧愁。但是,段紫陌却没有开口,尽管她心中烦恼委屈,尽管她有很充足的理由灌酒。拿起热茶,段紫陌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嘴唇。 放下茶杯,段紫陌深不见底的眼眸瞥了阮红一眼,淡淡地道:“我没事。” 这句话,阮红不信,就连段紫陌自己也不信。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都是她一手策划,万一殷承夜有个三长两短,段紫陌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不管是碧落还是黄泉。 “皇上,先皇派属下潜伏在天音阁中,本来也是为了监视主子,主子一定会明白这一切与皇上无关,您只是按计划行事。”阮红叹了口气道,“主子没杀属下,想就是这个道理。” 段紫陌没有反驳阮红,她也没有反驳的立场。段正明为了怕江湖失去控制,很早就在各大门派中安置了暗桩,阮红就是其中的一个。因缘际会,阮红成了殷承夜的左膀右臂,天音阁收集的绝密情报大多被阮红直接密奏给段正明,她的存在就连影卫统领义翔都不知道。 当阮红亮出自己的影卫腰牌时,段紫陌傻眼了,她没想到二叔为了她,费心了心机,用尽了手段。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阮红的身份,只吩咐她继续潜伏,静待时机。 段紫陌当时也没有细想,更没有跟殷承夜诉说此事。旁的也还罢了,如今为了让尹默寒一党落入圈套,她让阮红假意投诚,对殷承夜下了毒手,尽管她知道殷承夜有宝甲护身,还是惴惴不安,尤其是之前有卢瑾瑜的前车之鉴,殷承夜心中会不会有隔阂,没人知道。 段紫陌不再说话,眼中一片茫然,带着几分无奈,带着几分内疚,低着头批阅着奏折。淡漠的眸中渐渐染上了些水汽,眼中闪过微微悲意。 终于,段紫陌受不了书房的冷寂开了口:“阮红,你说朕做得是不是过分了?” 阮红抬眸看向段紫陌,笑着摇摇头道:“皇上所做都是为了社稷江山,皇夫会理解的。” 段紫陌蹙眉苦笑,手肘撑着龙案,淡淡地道:“又到了晚上,每天一到晚上,朕就很难入睡。” 阮红跪倒在地,说道:“皇上,不为别的,就为了腹中的小皇子,也不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段紫陌点点头,道:“起来吧,这边没别人,不用行什么礼。对了,那个紫宸你查到是谁了?” 阮红微微叹息一声,道:“那位紫宸国师便是真正的水若寒。水若寒少年之时曾经游历西域,回来时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多年,若不是后来起兵造反,恐怕还不知道是个假冒之人。” 段紫陌在心中冷笑,果然和她之前猜测的一样,紫宸搞出这么多的事端,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扶着额头,段紫陌疲倦地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到底真相是什么?” 说罢,她站了起来,才走几步,身子微微倾斜,眼前一阵眩晕,还没等她扶到桌案,阮红已经上前扶住了她,一直将她护送到寝宫的龙床上。 看着阮红离去,段紫陌的眼角掉下了几滴泪珠,滚落到绣枕上,浸湿了头发。 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做的,既然要做,就做得干净利落,一次将所有问题都解决。 段紫陌闭着眼,轻笑出声,不管是殷承夜还是尹默寒,甚至是她自己都看错了她。她曾经想让天下太平,让所有人都过上快乐富足的日子,让这世间再无杀戮,可现在,她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她甚至都不记得手下有多少亡灵是因她而死…… 寝宫的烛火比起殿外的要暗很多,段紫陌躺在纯金打造的龙床上,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门口一阵清风掠过,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床边,斜着身子看着床上无法安稳之人。 火焰在烛火间跳动,朦朦胧胧的烛光晃过,是一张熟悉的脸。他的眼神有些难过,伸出手想要轻触她紧皱的眉头,却停在了半空,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又缩了回来。 无声的叹了口气,如同来时一样,匆匆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与此同时,永寿宫中,尹默寒正卧在榻上,饮着一壶埋了两年的梨花白。自斟自酌了许久,白玉的酒壶里面已经空了,他才放下酒杯,站起身来。 夜深人静,宫门外的甬道上只有巡夜的禁军行走的脚步声。尹默寒在窗边站住,等待着一个人。他已经很久没有等过人了,没有人在需要他耐心等待,他也不想再去等待。 不知怎么,尹默寒突然很想走出去看看,但他来回走了几圈,还是没有踏出殿门半步。 自嘲的笑了笑,尹默寒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犹豫,他做每件事都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也从没有这种心急如焚,不确定无法掌控的感觉。或许,他并不像亲眼看到殷承夜死在自己面前。想起殷承夜,尹默寒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这样的人,若不是他的哥哥,不是与他作对,不跟他抢段紫陌,他又怎么会容不下他呢! 就在尹默寒胡思乱想的时候,水若寒从外面走了进来,明亮的月色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他走得也不快,有些蹒跚。尹默寒看到他,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啦?”尹默寒走上前,问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眉头微微皱起,“受伤了?” 水若寒的脸色有些苍白,坐在桌子旁,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碗冷茶灌倒了嘴里,喘了口气才道:“豹营全军覆没,云剑死了,流霜废了,殷承夜已死,尸身坠入万丈深渊。” 尹默寒眉头紧蹙,道:“也就是没看到尸体?殷承夜几次历经生死,最后都有惊无险的过来了,一天没看到他的尸体,本王一天不安心。” 水若寒的脸上在听完尹默寒的话后更差了,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尹默寒只关心他所要的结果,跟着他身边多年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连多问一声都没有,可见此人的凉薄。若是辅佐他真的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难保不会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尹默寒看到水若寒的脸上难看,也觉得自己说话可能有些过,便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水若寒淡淡一笑,道:“你可以放心,殷承夜中了毒箭,又坠入万丈深渊是必死无疑,你只要控制好皇帝,朝堂上还不是你说了算。把咱们的人插进去,剩下的该杀就杀了吧。” 尹默寒点点头,道:“不是我小心眼,紫陌肚子的那个孩子不能留下。殷家的后人只能有一个,大夏的太子也只能有一个。就算殷承夜是废皇夫,他的孩子也是个威胁。” 水若寒目光冰冷,笑着问道:“那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又是你的亲侄子,这么做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不如这样吧,那孩子生下来你交给我抚养可好?” “那孩子若是出世,他亲爹也没了,在这宫里又如何能活得下去,倒不如……”尹默寒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却不言自明,“就算你能如同亲骨肉般对他,他还是无依无靠,因为自己的身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我最清楚这其中的滋味,何必让个无辜的孩子再遭这份罪呢。” 水若寒心中微微一沉,面色却暖了几分,走到架子旁,在玉盆中洗净了双手。 尹默寒冷冷的看着水若寒,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说两句话就脸红,被逗急了就躲进被子里哭鼻子的孩子,他承受了太多的残忍和痛苦,也学会了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学不会的东西…… “那个人我已经找到了,就在永寿宫的暴室。”尹默寒平静地说,“还没死,留着给你。” 水若寒扬起了嘴角,眼中却怒气冲冲,带着一丝嘲讽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 尹默寒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缓缓地道:“十年了,你还是不能放下?” 水若寒微微耸起肩膀,冷哼一声,“若是你与我同样的经历,你放得下吗?” 尹默寒闭起眼睛,水若寒一直没有从十年前的那场噩梦的阴影中走出来,这噩梦就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每日每夜折磨着他,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上的痛更加难以忍受。 水若寒走了,尹默寒却没有动,他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依旧静静的坐在榻上,看着忽明忽灭的烛火。大局已定,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水若寒轻车熟路的走进了永寿宫后面的暴室,这里是惩罚犯罪宫人的地方,昏暗而潮湿。 墙壁地下的火盆烧得极旺,在火焰投射的光影中,一个男人狼狈的倒吊在一个满是倒刺的圆环铁架上,污秽打结的头发遮盖着脸,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到处都是口子,没一处好皮。鲜红的血液已经干涸成了黑色,那人看起来惨不忍睹,奄奄一息。 水若寒踱步走过去,手腕一转,一条钢鞭已经出现在手里。他转动铁架,将那人正过来,捏着下巴,冷笑道:“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尘怨 一道鞭子劈头盖脸的打了下来,那人缓缓睁开眼睛,一副不屑的模样。然而,当他看清眼前人模样的时候,毫无血色的脸颊更是苍白如纸,就如同见了活鬼一般。 “齐大哥,不要害怕,是我。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就是为的今天。”水若寒冷冷地道,“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若是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噩梦,水若寒根本就不会成为紫宸,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求你,杀了我。”男人身子微微颤抖,抬起头,嘴唇轻轻抖动,“是我对不起你。” “你虽说是我的侍卫,我却一直当你是亲哥哥。我真心对你,你却恩将仇报。”水若寒轻轻叹息着,拿着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口上,“听说,你去了老婆生了孩子。” “不要,不要动我的妻儿,你想怎么报仇都可以。”男人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你以为本座还是当年那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孩子么?”水若寒靠近他的耳边,淡淡地说,“你那娇滴滴的小媳妇在青楼受不了折辱,被活活打死,你的儿子嘛……还记得当初你把我送到什么地方没有,那孩子虽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模样还算周正,有不少的恩客。” “不,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男人费劲的挣扎着,水若寒哈哈大笑。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那个昏暗的散发着药味的房间里,他遭受到什么样的羞辱,那个长得跟头猪似的男人压到他的身上,火红的蜡油滴在他的背上,疼得像被火烧…… 他大叫着,央求着,只希望这些人能够放过他,当时他天真的想,他与这些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又没有做错什么! 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冷冷的在门口说了一句话:“少爷,我苦日子过腻了,想要出人头地,荣华富贵。我的命比不上少爷,所以借少爷您的用用。”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来得痛苦,那一瞬间,水若寒只想一死了之。 他发了疯似的反抗,亲手毁了完美无瑕的脸,身体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奄奄一息的他被当做死人扔进了大漠,任由秃鹫野狼进食…… 或许是天可见怜,水若寒被一个神秘的男人从死亡的边缘救了起来,这个神秘的男人叫做紫宸,他不仅治好了水若寒身上的伤,还教了他许多的本事,让他成为了紫宸这个名字的继任者。脱胎换骨的紫宸心中满是仇恨与不甘,他找到当初伤害自己的人,出手灭了他们满门。 也就在同一时间,水若寒知道了自己当初的遭遇都是因为当朝皇帝听信了一个荒唐的预言,为了保护那个远房的表妹,对自己下了毒手。 往后退了一步,水若寒将心中滔滔怒火全部发泄在鞭子上,猛地挥了几鞭,钢鞭打在那人的身上,皮开肉绽,那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听着耳根子发寒,脊背冰凉。 “齐年丰,本座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赐!”水若寒冷声道,“你想要荣华富贵,本座可以给你,娇妻美妾,让你安安生生过完这一辈子。可是你选择了另一条路。” 齐年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他的眼中露出了恐惧,喃喃地道:“报应,这是我的报应,报应……” “报应?确实是报应。”水若寒眼中的寒意几乎能将山川冻成冰坨,“是你亲手害死了你的妻子,害了你的儿子,是你把你自己逼上了绝路,也把我逼上了绝路!” 齐年丰目光呆滞,嘴唇抖了抖,轻声道:“少爷,我知道我现在是咎由自取,求你杀了我吧。” 水若寒盯着他看了看,冷笑着摇了摇头,“当日你若不害水若寒,就不会有今日的紫宸,你的少爷已经死了,没人可以救得了你。”说罢,他拂袖离去。 走出暴室,水若寒就觉嗓子眼痒痒,嘴角缓缓流出了血,越流越多…… 拿雪白的袖子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迹,水若寒大步走回了永寿宫,路边,闪过一个暗卫。 “里面的人只要留口气,其余的,都随你们处置。记住,不能让他死。” 五天后,乾元殿如往日般灯火通明,段紫陌坐在案几前,处理着鸡毛蒜皮的繁琐事务。 最近朝廷里面风云变幻,然而给皇帝的奏折却比以往少了许多。忙完手里的事,段紫陌站了起来,走到前殿。清冷的月光照到殿前,披洒着一片银白。 段紫陌在大殿上踱步,走得并不快,一个黑影闪了过来,跪倒在地:“皇上,都办妥了。” 段紫陌伸手搀起了那人,轻声问道:“尹默寒一党大肆清除异己,那些被他们盯上的大臣一定要保护好,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黑影走到月光下,竟是一个貌美的女子,此人正是段紫陌的师妹,梅若雪。 “优昙婆娑已经找到,而且我还打听到一个关于紫宸的故事。”梅若雪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锦盒里面有一个翠绿的小玉匣子,匣子上了锁还用蜡封住。 “辛苦你了。”段紫陌接过玉匣和钥匙,“进去说吧,这里冷得慌。”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御书房,段紫陌将玉匣和钥匙放好,给梅若雪倒了一杯茶。 “你和泽焰怎么着了?”段紫陌托着腮帮子,两只眼睛散发着八卦的光芒。 “还能怎么着,我跟他之间始终有所隔膜。”梅若雪叹了口气,“他是个好男人,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躲着我,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吧,我始终认为他喜欢的人是你。” “我救过泽焰的命,他对我有好感也是正常。但是感激不是爱,你对他怎么样,他不会感觉不到。”段紫陌笑了笑,“对男人要有耐心,你要是放弃他就更没理由坚持了。” 梅若雪点点头,接着道:“泽焰和我去西域的时候,听说上一任的紫宸国师在大漠中救了一个容颜尽毁的年轻人,那年轻人当时只剩了最后一口气,被紫宸国师捡回去之后成为了他唯一的入室弟子。泽焰跟我说,西域那边有一个预言,是关于救世与灭世传说。” 段紫陌此刻也想到了之前在黑山墓穴中见到的壁画,水家的子嗣中将会有一神一魔诞生,神救世而魔灭世,神魔相争,总有一个要做劫灰,死在另一个人剑下。 梅若雪看看段紫陌,淡淡地道:“水家的后代,一神一魔,那个紫宸便是水家的魔。” 段紫陌微微蹙眉,叹了口气,“紫宸便是真正的水若寒。那预言说的恐怕就是我和他。” 梅若雪淡笑一声,道:“紫宸也好,尹默寒也好,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段紫陌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很晚了,你去休息吧,过几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梅若雪微微吐了口气,点点头道:“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尤其是安胎药之类的东西,更要小心。尹默寒清扫了朝堂,接下来就该轮到你肚子里的孩子了。”说完,梅若雪转身离开。 段紫陌在桌前坐着,定定的看着烛火,一道斜斜的影子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段紫陌心头一紧,连大氅都没披,径直冲了出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承夜!”段紫陌扑了过去,没留神绊了一下,殷承夜赶紧身后将她抱在怀里。 段紫陌紧紧的抱着殷承夜,失而复得的激动好一阵才平复。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殷承夜,不缺胳膊不缺腿,没有出意外,还记得她,没有失忆…… “承夜,阮红是我……”还没说完,便被殷承夜的唇堵上了嘴。 两人缠绵了一会儿,殷承夜才放开她,笑着说:“我没事,阮红的事儿我知道,你最得很好。” 段紫陌抹了抹眼角流下的泪水,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会没事儿,我就知道……” 殷承夜挑挑眉,带着她来到寝室,摸了摸她的腰,“瘦了,这些日子没吃好?” 段紫陌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靠在他的胸口道:“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给我做好吃的?” 殷承夜眼神微微一冷,道:“不会很长时间。你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段紫陌很惊奇地看着他,笑道:“你不是最不赞成养虎为患么,怎么这次想开了?” 殷承夜淡淡地道:“我只是不想将这个悲剧延续下去。仇恨只会让仇恨延续,解决不了所有问题。而且,我不想让我的孩子知道,他的父亲杀了他的叔叔。” 段紫陌看他目光灼灼,眼中也十分坚定,恍惚间,她似乎穿越时空看到了当初那个为了她不顾一切在天山绝壁上采雪莲的少年。 殷承夜看着段紫陌,眸中是一抹淡淡的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的二叔对你真的很好,为了你能平平安安,他不惜手上沾满了鲜血,杀了不少你未来可以威胁你的人。可惜事与愿违,他机关算计,竟生生逼出来一个灭世的恶魔,搅乱你的天下。” 段紫陌是何等聪明的人,殷承夜一说,心里就是一沉,鼻子也酸酸的。二叔段正明是她的亲人,不管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段紫陌都必须承担责任。 殷承夜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叹息道:“他可以杀掉天下任何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换取你的幸福,因为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对此,不管是我还是尹默寒,我们都无话可说。”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速客 当段紫陌重新坐到御书房前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超脱尘世的仙女状态,动作优雅,眼中泛着淡淡的冷漠,仿佛一切都不放在心中。 殷承夜抱着胳膊走到她的身后,含着笑意问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有些水家人的派头了。” 段紫陌刚刚的仙女形象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轰然崩塌,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捂着小腹。面前摆着宫女们刚刚送来的热腾腾的宵夜,她一闻就恶心,更别提往肚子里塞了。 殷承夜扫了一眼,眉头皱了皱,问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好好吃东西?” 段紫陌搔搔头,瞥了他一眼,道:“心里堵得慌,而且也不好吃,闻一闻就想吐。” 殷承夜摆了摆手,摸着下巴道:“总是这样也不成,但是未央宫又不能开火。对了。” 他从百宝囊里面掏出了一个小锦囊,里面是一层锡纸,包着几个圆滚滚的虾球。往段紫陌的嘴里塞了一个,段紫陌眯着眼睛,享受着甜甜糯糯的海鲜滋味,跟只猫似的,特别的乖顺。 殷承夜一边喂她,一边道:“要说起来,这个水若寒也挺可怜的,从小到大没人疼没人爱,所有人对他好都有目的,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还遭受到非人的待遇,即便被救起也是因为那个无聊的预言,久而久之,让他相信这世间真心比让母猪上树都难。” 段紫陌无奈的叹气,道:“他恨也好,想要报复我也好,这我都能理解,为什么要祸害天下?” 殷承夜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后叹道:“因为心里不平衡喽。你的性子温和,又是个大夫,能让你伤心痛苦的就是把你守护的东西在你面前一一摧毁。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在你的饮食和香料中下红花麝香这些能让你小产的东西吗?” 段紫陌点点头,道:“他若是这么做了,我一定会发觉,到时害不了我的孩子,还坏了原先的计划。而且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抢先出手,这个关键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尹默寒也不会让他这么做,所以他才会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殷承夜笑了笑,倒了一杯红糖水给她,“走到这个地步,水若寒不会顾及尹默寒,他因为段家而断子绝孙,对你自然不会手软,只不过用药让你无法生育,远没有用孩子报复来得痛快。” 段紫陌打了一个寒战,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他想让我生下孩子然后夺走,等到孩子长大之后用这个孩子来终结大夏……我之前还想他虽然罪在不赦,却情有可原,没想到……”话未说完,殷承夜已经知道段紫陌对水若寒起了杀心,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殷承夜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对于潜在的对手,他向来不会手软。尤其是对于水若寒这个和他有着几乎相同经历的男人,他就更不会手下容情,毕竟,他不仅仅是殷承夜,更是皇夫,是段紫陌腹中孩子的父亲,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到一丁点的威胁。 段紫陌平静的看着殷承夜,突然说了一句殷承夜从没想到的话:“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伤害,往往来自于最亲近的人,无条件的信任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人,更能伤己。” 殷承夜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是啊,所以说至亲至疏者,夫妻。” 段紫陌忽然笑了,张开双臂抱住他,“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我的要求很简单,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我之间都不要再有任何秘密了,好吗?” 殷承夜一怔,眼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情绪,缓缓地道:“我答应你。” 段紫陌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讲述坠崖之后发生的事情。原来殷承夜在阮红“背叛”却又不杀他的时候心中就隐隐知道,阮红或许就是当年段正明放在他身边的棋子,他将计就计,摆脱了追兵,在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里面歇息了几个时辰,天色一暗,出来和成雪妍凤舞等人汇合。 “凤舞的武功被废是你故意的对不对?”段紫陌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看着他问道。 殷承夜点了点头,“若非如此,就算阮红倒戈也没有取信他们的筹码,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段紫陌低下头,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心中流窜而过,小声地问:“这么做,凤舞怨不怨你?” 殷承夜听出话中的酸意,笑着掐了掐她的腮帮子,“你想什么呢,凤舞敢冒这样的危险,都是因为你。我以前不信什么仁者无敌,现在我信了。” 段紫陌心底微微叹息,什么仁者无敌,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这样的评价。 “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自己小心。”殷承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正欲离开,却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响,转身挪进了屏风后的密室,贴着墙壁听着外面的动静。 段紫陌端正了姿势,眉头紧蹙的看着渐渐推开的大门,门外的太监和侍卫都没了声息,一个白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抬头一看,是与那个假的水若寒一模一样的脸。 “太平王水若寒参见皇上。”水若寒嘴角噙着一丝冷森的笑意,对段紫陌微微拱手。 段紫陌微微抬眼,眼神冷了冷,水若寒的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让她心中一沉,思忖片刻后道:“你用的什么法子,怎么进到这守备森严的后宫之中的?” 水若寒冷笑了一声,轻佻地看着她道:“回禀皇上,臣自然有臣子法子。啧啧,果然美貌,难怪殷家的哥俩都为你神魂颠倒,让那个预言几乎成真。” 段紫陌有些好奇,问道:“什么预言?殷家哥俩?你在说什么,朕不明白。” 水若寒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果然失去记忆,什么都忘了。也对,若是没有失去记忆,你又怎么会接受一个背叛过你的男人,赶走深爱着你的男人呢?” 段紫陌眼底闪过一丝愠色,叹息道:“看来你知道不少朕以前的事情。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是朕的位子还是朕的命?前者朕可以给你。”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火炭在火盆中发出的噼里啪啦响声遮盖住了书房中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水若寒走了过来,坐在了一把椅子上,自顾自的拿起一个茶杯倒了一碗茶水送到唇边,浓密的眼睫毛在眼底头下一层阴影,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段紫陌坐在龙椅上,脑中闪过万千念头,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你是朕的远方表亲?” 水若寒放下杯子,看着段紫陌,点了点头,“不错,皇上与臣确实是亲戚。” 段紫陌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我既是亲戚,本该休戚与共,为何要谋反?莫非是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水若寒摇了摇头,淡淡地道:“皇上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臣的事情,臣谋反亦不是因为皇上。” 段紫陌笑了笑,又问道:“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因为朕,那又为何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水若寒眼睛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道:“皇上想不想听臣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段紫陌点点头,道:“当然。朕很像听听王爷的故事,或许能从中学到些什么。” 水若寒轻叹一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严肃,柔声道:“大约十八年前,有一个家族十分尊贵的青年爱上了一个妖女,但是这个妖女并不爱他,和他在一起只是想利用他的身份从天牢中逃出。青年为了心爱的女人,不惜移花接木,将一个无辜女子替换这个妖女,而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闯下了什么滔天的大祸。” 段紫陌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眼中却带出了淡淡的怜悯,被水若寒看在眼中,微微冷笑。 “被男人救出后,那个妖女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怀了孩子。那男人早有妻室,也是名门望族,对自己丈夫的新欢很是看不上,于是,将这妖女的四肢砍了,只留下怀着孩子的肚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妖女生下着孩子后,便被正室夫人活活烧死。妖女死前用自己的生命下了一个诅咒,而这个诅咒与百年前的一个预言不谋而合。” 瞟了一眼听得认真的段紫陌,水若寒弯起嘴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接着道:“妖女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作为皇亲国戚,他享受着常人难以企及奢华与荣耀,但他却一点都不快乐,一直孤独的过着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直到有一天,男孩在打猎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比他岁数大些的孩子,两个孩子说话投机,便结成了异性兄弟。这位兄弟为了男孩打架,让男孩感受到了一丝家的温暖,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男孩的父亲被召到了尚都皇城,回来之后一脸的伤感,看儿子的神情从淡漠变成了厌恶。” 段紫陌略略点头,道:“或许那个父亲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才故意做出的厌恶。” 水若寒看向段紫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却是最冰冷的颜色,“皇上还真是宅心仁厚,或者说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你的仁慈就是你的无知!” 段紫陌拿下桌前的灯罩,看着上面跃动的烛火,笑着道:“或许吧。不过朕不会傻到飞蛾扑火,明知前面是死路一条,还奋不顾身的往上扑,生怕死不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绝情误 水若寒被段紫陌噎得一愣,随即笑了,“故事继续。有一日,那孩子见父亲深夜时分从外面归来,身上带着血腥气息,他被他最好的兄弟捂住了嘴,看到父亲像是发了疯一样拿着一把刀见人就砍,大娘被砍死了,脑袋就掉到孩子的跟前,吓得他瘫倒在地上。” 段紫陌想了想那个场景,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这孩子没被吓傻,精神足够强韧。 “那一夜,曾经冰冷的家沦为了地狱。孩子被他的义兄带了出去,义兄告诉他要给他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天真的孩子此刻已经失去了所有,只剩下对义兄的绝对信任。他跟着义兄来到了一个很繁华的阁楼里,看着义兄跟为首的人说了什么,然后有人将他带进了浴室,一番梳洗打扮之后送进了一个昏暗的房间。”说到这儿,水若寒的眼中一片杀意,段紫陌心中微微一紧,他能将这种隐秘之事告诉她,就证明他要对她下手了。 “那个地方叫楚风楼,是边城最大的小倌馆,那地方汇聚了许多恶心变态的男人,我的那位义兄将我卖到了那个地方,然后用我的身份堂而皇之的回去,做起了小王爷。” 段紫陌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世事难料,后来那个孩子是否逃脱了火海?” 水若寒浅淡一笑,道:“那孩子拼死反抗,杀了一个嫖客,将自己的脸毁了,自残了身体后从楼上跳了下去,他原想着一了百了,却没想到命大,阎王爷不收。奄奄一息的孩子被打手们扔到了大漠,那里有野狼和秃鹫,当然,大漠中的兔子都可以把人啃噬得干干净净。” 段紫陌只觉得遍体生寒,这个时候她有些了解为什么水若寒会变成今天这样,这样的经历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放弃仇恨继续过平淡的日子。 “那孩子大难不死,被一个路过的男人救了回去,在阴冷的山庄中,孩子渐渐苏醒。然而,此时他面对的除了一个死气沉沉的师父,还有一大堆行尸走肉般的仆人,这些仆人无时无刻都在窥视着他,像是看到一份美味的大餐。”水若寒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看到段紫陌眼中的泪光,摇了摇头,“最让孩子受不了的不是生存的威胁,而是整个山庄中弥漫的绝望与麻木。孩子与师父相依为命,但是师父却像和孩子有深仇大恨一样,总是花样翻新的折磨他。孩子的身体在师父的调理下渐渐好转,但是心里却充满了痛苦与愤懑,急需宣泄的出口。” “在这种环境下,仁慈是最荒谬的笑话,孩子渐渐长成了少年,在他亲手杀了师父之后,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回到了当初那个让他受尽折磨的地方。他用最残酷的手段将当初欺负过他的人全部抓起来,慢慢的折磨,心里却还是不痛快。他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来发泄心中的仇与怨。”水若寒猛地抬眸,利剑般的目光直射段紫陌的眼睛,“一个荒谬的预言,一个更加荒谬的巧合,凭什么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若真有天谴一说,我便灭世也要出一口气!” 段紫陌眼眸低垂,极冷淡地道:“就为了一口气,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水若寒哈哈大笑,看着她冷冷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既然有人以为自己是神,可以掌控他人的命运,那我倒要看看,笑到最后的人会是谁!” 水若寒或许并不是一个暴戾的人,但经历了许多常人难以忍受的磨难,让他坚持下去的就是他心中唯一的信念:活下去,报仇雪恨!让那些对不起他的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水若寒眼中残酷的杀意并没有刻意隐瞒,段紫陌看得清清楚楚。仇恨与怨怼是人最难克服的心魔,它们和怀疑妒忌一样,只要播种下一粒种子,不用浇水就会长成参天的大树。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皇上稍安勿躁。”水若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神情分外的寂寥,仿佛他讲的只不过是一个故事,只是讲得太过投入,而段紫陌听得也入了迷。 “那孩子费尽心机,想着如何报仇,却在布置好一切之后,得知自己的仇人已经死了,他顿时失去了目标。他想着或许他该试着放下从前,人总不能背着沉重的包袱过一辈子。” 段紫陌点点头,柔声道:“不错,仇恨这种东西毕竟不能陪伴人一生,冤家宜解不宜结。” 水若寒微微一笑,疲倦地道:“事与愿违,那孩子既然成了他师父的继承人,就不得不肩负起一个秘密使命,这个使命让他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同时也明白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他偷偷的潜入帝都,就是为了看看那个和他一同出生,却不同命运的孩子。” 段紫陌微微闭上眼睛,水若寒接着道:“妒忌,无可抑制的妒忌在他的心里泛滥。渐渐地,妒忌变成了妒恨,他恨那个人,莫名其妙的恨,刻骨铭心的恨。” “那个人就是我,对吧。”段紫陌深吸了一口气,克制着眼中即将滚落的泪珠。 “是的,你我几乎一同出生,然而你我的命确是云泥之别,你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我,被困在那个阴森森的地方,成了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鬼!你让我怎么能不恨你!”水若寒站起来,缓缓向她走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你会好好活着。作为报酬,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段紫陌捂着自己的小腹,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吗?紫宸国师。” 水若寒一愣,跟着笑了起来:“段紫陌,你的仁慈会把你害死。这年头,还是残忍些比较好。” 段紫陌嘴角上翘,她心里明镜似的,水若寒说得没错,只要争端一起,谁又能放得过谁呢?对于某些人和事,都是不能轻言退却的,退即死,避即亡!朝堂江湖都是如此。 漫漫长路,茫茫黑夜,即便是布满了荆棘坎坷,也必须要走下去,也只能走下去…… 一甲子才盛开的优昙婆娑只有一朵,只能让一个人重生,不管是段紫陌还是殷承夜,都已经找到了那个唯一的人选,而水若寒,从出生到消亡,注定了是可怜又可悲的炮灰。 “从今日起,皇上凤体违和,抱恙在床,朝政由皇侧夫全权处理。”水若寒冷冰冰地拍了拍段紫陌的肩膀,“你就在这儿好好的呆着,什么时候把孩子生下来,什么时候出去。” 说完,他一甩袖子,大大咧咧的走了出去。段紫陌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呆住了。 乾元殿外的房梁上,梅若雪和泽焰对视了一眼,双双从梁上跃下,几个纵身飞向了翠竹苑。 进入密道,泽焰突然笑了起来,凑到梅若雪身边,“我之前一直以为段紫陌并不适合当皇帝。” 梅若雪的嘴角抽了抽,捂住了他的嘴,“你要疯是怎么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招呼!” 泽焰扒开她的手,挤眉弄眼地笑道:“说说嘛,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梅若雪两颊瞬间微红,泽焰话里话外的亲近让她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道:“紫陌是天生的王者,人也好,容貌也好,气度也好,什么都好。” 泽焰失笑,淡淡地道:“你说的是好妻子,却非一个好皇帝。自古以来所有的皇帝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心狠手辣,为了坐稳江山,连老子孩子都能下毒手。” 梅若雪一愣,摇头笑道:“若是这个,那紫陌确实算不上是个好皇帝,她出了名的菩萨心肠。” 泽焰撇了撇嘴,道:“我以前也这么以为,不过今日我却看到了她的另一面。果然不愧是段家子孙,水清源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任人欺凌!之前是没有人触到她的逆鳞,都把猛虎当成了奶猫,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这个水若寒看起来是个极聪明的,可惜没长眼睛。” 梅若雪摸了摸鼻子,很认真地问道:“我当初做过一些错事,差点害死她,紫陌很大度的原谅了我,这还不能说明她是一个心慈手软的好人吗?” 从梅若雪的角度来讲,水若寒的妒恨她能理解,却无法苟同。当年的她,何尝不是被妒忌冲昏了头,险些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她能够悬崖勒马,水若寒为什么不会?只要水若寒承认错误,她相信段紫陌是会原谅他的,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泽焰歪着头看着她,叹了口气道:“你已经被你自己的感情蒙住了眼睛,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虽然只有那么一瞬,泽焰分明看到了段紫陌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意,那种凌厉却隐忍的杀意,让他不寒而栗,甚至感到一阵恐惧。段紫陌,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简单…… 就在泽焰和梅若雪在密道里转悠说话的时候,段紫陌已经从御书房走到了寝宫,就见殷承夜抱着胳膊正倚在门边,嘴角翘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她。 段紫陌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更是微妙:“把我软禁起来,看来他们以为是胜券在握呀。” 殷承夜点头,道:“如今机会在手,只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段紫陌缓和了下脸色,道:“鱼都已经上钩了,还等什么,该收网就收网吧。” 殷承夜上前抱住了她,淡淡地道:“别着急,要等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段紫陌将全身的力道都卸到了他身上,放松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道:“嗯。三天后,忘情成,收鱼网。”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弈者谁 晨曦微现,寒夜的露水凝成了冰珠,晶莹剔透。永寿宫的大殿内香烟缭绕,淡淡的檀香味道飘散在空气中,让人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水若寒大步迈进殿门,抬头看高高在上正努力处理公文的尹默寒道:“都办妥了。” 尹默寒继续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儿,也不说话,也不看他。水若寒静静的走了进来,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一坐,拿起点心和茶水,一边吃一边等待尹默寒开口。 过了许久,尹默寒才撂下笔,抬起头看着他,淡淡地问:“你这么做,也把我逼上了绝路。” 水若寒眼中满是讥诮,冷冷地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既然不想,那立刻离开皇宫,带着她远走高飞,何必惺惺作态,招人恶心。” 尹默寒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寒意,瞬间化为温和,笑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水若寒被他不明不白的话说得一愣,不解地看着他,问道:“知道什么?” 尹默寒冷笑着看了看他,道:“你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段紫陌不见得不明白。” 水若寒微微一笑,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淡淡地道:“不管如何,总要有个结果。” 尹默寒身子一僵,站起身,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何苦,你明明可以活下去的。” 水若寒抬起头看着尹默寒,笑了笑,“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想活下去,做了这么多事也不过是为了这个目标。但是,当目标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的时候,我发觉,死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他撸起袖子,白皙的皮肤上已经呈现出紫色的斑点。 尹默寒走了下去,眉头紧蹙,道:“紫陌的心肠很好,她或许能救你。” 水若寒轻轻摇了摇头,放下袖子,脸上非常平静,“早晚有一天,我会和历任的紫宸国师一样,全身都变成紫色,那个时候确实不老不死,可不老不死的还是人吗?” 尹默寒看不到他脸上的恐惧,叹息道:“你要那个孩子是为了找一个了结你的人,我是殷家的后人,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那个孩子不需要留下。” 水若寒淡笑的看着他,摇摇头:“你不行。终结紫宸宿命之人,必须是水家的血脉。” 尹默寒开了一壶好酒,给水若寒倒了一杯,问道:“如果事情的进展不顺利呢?你别忘了,殷承夜的尸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我有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水若寒顿了顿,到了唇边的酒盅稍稍挪开,沉声道:“万丈深渊,摔下去他已经成了肉酱,找不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况且就算摔不死他,他身上中了我西域特有的毒药,三天之内,必将化为一滩血水。信王,这天下本无事,实在是庸人自扰之。” 尹默寒苦笑一声,道:“但愿是我多心。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现在就算一场豪赌,若是赢了最好,若是输了……” 若是输了,恐怕就是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这句话两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说出口。 “泽焰和梅若雪还是没有下落?”尹默寒突然问道,“他们的存在始终是最大的变数。” 尹默寒的话让水若寒一惊,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西域鬼城旧址不是想去就能进去的,更不是谁想出来就能随便出来的地方。任他们有通天的本事,不付出些代价是不可能进到那个鬼地方,当然更不可能从那儿出来。鬼城里面只有鬼,没有活人。” 水若寒这一出溜话跟绕口令似的,让尹默寒十分无语,他唇角带笑,眼中的笑意却被冰冷的寒意取而代之,微微蹙眉道:“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是因为你也没有把握对吗?” 水若寒的眼中浮起一丝怒意,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如今你我已经掌握了大局,只剩下段紫陌的退位诏书。待你登上皇位,凡反抗你的全都是反贼,你杀他们名正言顺!” 尹默寒淡淡地转过身,不让他看到自己复杂的眼神,冷声言道:“我不是你手中的傀儡。” 水若寒静静的看着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从没想过让你做我的傀儡,真的。” 尹默寒回过头,低声问道:“这盘棋,除了你我,还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下。” 水若寒有些迟疑,许久才道:“或许你是对的。不过,最后的胜利者只能有你我。” 水若寒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心里很清楚,从准备部署到运行计划,最坏的结果是什么他早就有了打算,如果真的输了,不,他不能输,他输不起…… 天阴沉沉的,冷冷的雾气弥漫在永寿宫的周围。尹默寒站在殿门前,远远的遥望另一座高耸华丽的建筑,眼中出现了一抹痛楚。 布局多年,如今临门一脚,却开始犹豫不决,什么时候,他尹默寒竟会有如此多的顾虑! 想到这儿,他不禁苦笑起来。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黄昏时分,闲来无事又被软禁起来的段紫陌披着一件天蚕丝的大氅,走出了寝宫的大门,在后院的假山前头坐了下来,拿着一本纸业泛黄的书,手边还放着一壶姜糖水。 从昨日水若寒前来到现在,尹默寒还没有露过一次面,在此之前,他几乎是每日都抽出时间陪她一两个时辰,给她带些有趣的玩意儿,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都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虽然被软禁,段紫陌的精神却不错,手指有节奏的敲着大理石桌子,看着天边美丽的晚霞。 当落日的余晖倾泻而下的时候,尹默寒踏着最后一缕霞光走了过来,他淡漠的眸中染上一丝暖意,手中还拿着一封像是信笺之类的东西。 尹默寒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他一身轻纱绿袍,被风一吹,倒真有几分天机老人年轻时的模样。他快步走到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身子微微前倾,将手中的心在她眼前挥了挥。 段紫陌看了看他手中的信,将目光从信上转到了他的身上,“你和水若寒是什么关系?” 尹默寒微微蹙眉,笑着道:“若论关系,也是因为你才有的关系,你怎么倒问起我了?” 段紫陌低下头,叹了一声,“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会背叛我,皇位就这么重要吗?” 尹默寒微微勾起嘴角,将手中的心塞到她手中,“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现在所做的,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外公来信了,你自己看吧。” 段紫陌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打开一看,竟是一张白纸!她脸色一变,递给了尹默寒。 尹默寒也看到了那张白纸,笑着道:“或许是装错了。上了年纪的人,出错也是情理之中的。” 段紫陌抬起头,眼中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默寒,什么时候起你也开始骗我了?” 尹默寒眼睛闪烁着一抹精光,笑道:“不管我做过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这是我的底线。你要清楚,我对你的心从来都是最真挚的,没有掺杂半点功利。” 段紫陌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嘴角的冷笑也更大,“我失去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 尹默寒微微摇头,轻笑着道:“若是告诉你,你恐怕会恨我。” 段紫陌说话的声音很是温柔,但是内容却十分残忍:“你不说?好,那我现在便恨你。” 尹默寒眼中似乎闪烁着水光,他苦涩地道:“我宁愿你恨我,至少这样,我还能在你的心里。” 段紫陌忽然笑了,站起身道:“我会找回我的记忆,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尹默寒的眼中浮出一抹讥诮,“你现在除了我,没有人可以依靠,甚至不能踏出乾元殿半步。” 段紫陌死死的咬着嘴唇,冷不防尹默寒从后面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带着责怪地道:“行了,别这么固执,有些事情忘了比记起来要好。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以后就会明白。” 段紫陌沉默了片刻,冷笑着道:“真心?把我囚禁在这方寸之地,还想要我孩子的命!” 尹默寒抱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我只想让你眼里只有我,我从不想伤害你。”说着,他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用不了多长时间,你一定会重新爱上我。” 段紫陌心中一凉,在她看来,尹默寒已经疯了,他的理智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若是他清醒的话,这种话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 叹息一声,段紫陌淡淡地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你轻便吧。”说完,她转身走向了寝宫。 落日的余晖已经隐去,天色黑漆漆的,宫人们远远看到皇侧夫一人站在后花园中,赶紧过来掌灯。在黑暗与光明交叉的那一刹那,尹默寒的眉头微微的蹙起。 段紫陌回到寝宫,大殿内已经点上了灯火,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坐在榻上捂着胸口,恶心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的头也越来越重,每一次呼吸都痛入骨髓…… 人生有八苦,求不得,放不下,怨长久…… 一个掌控着别人命运的人,往往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这种求不得放不下之痛苦,便如同一刀刀割着血肉,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 这是一场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不管最后是黑子胜还是白子胜,都只能有一个赢家。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平宫变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尚都的形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尹默寒几乎控制了朝野各方的势力。天山老祖和天机老人悄悄潜入了乾元殿,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段紫陌。 段紫陌似乎并不着急,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她心无旁骛的炼药,给外界的感觉真的是要禅位给尹默寒。而此时,水若寒也绷不住了,开始在朝堂上蹦跶,大肆清除异己。 尚都关于段紫陌的传言越来越邪乎,有人甚至说皇上已经殁了,而皇城的禁军与守卫也大规模变动,全都换成了尹默寒的亲信。距离他登基大位,也不过一天半天的时间。 殷承夜在这期间自然也没闲着,他隐忍多日,就是为了布置陷阱,到时候来一个一网打尽。 为了减少人员伤亡,段紫陌将自己最新研制的*交给了殷承夜,让他投到尚都大街小巷的水井中,凡忠于皇家的卫士每人一碗解药,抵御*的效力,伺机而动。 一切布置妥当,天色已经微微发暗,尚都原本喧嚣热闹的街头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乾元殿已经掌灯,段紫陌坐在书房里,拿着一本相书看得津津有味,殷承夜从后面走了出来,轻轻的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跟冰坨似的,微微一笑。 段紫陌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有点紧张,这事儿还是第一次干,没经验……” 殷承夜心道你可不是紧张么,都什么时候了,还语无伦次的,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 段紫陌突然觉得牙疼,舌尖这么一舔,里面的槽牙还真的破了一个洞,疼得她吸溜了一声。 “真是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早不疼晚不疼偏偏这个时候。”段紫陌说着说着急躁起来。 殷承夜拍了拍她,也不说什么,就听到“喵呜”一声,一只白猫和一只黑猫跑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四只小的,一黑一白两只花,那大白猫正是自家养的喵喵。 “怎么猫都进来了?”段紫陌瞅了殷承夜一眼,眼睛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神色。 殷承夜哪能让她摸着,跟变魔术似的,将两大四小抓了起来,扔进了后面的密道入口。 “听脚步声,他们已经过来了,你自己小心。”殷承夜说完,身子一转便闪进了密道。 没一会儿,宫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乾元殿实际上已经被他们所控制,脸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皇上。”熟悉的声音在她前头响了起来,段紫陌抬头一看,尹默寒一身龙袍端着一个茶杯站在下面。闻了闻茶杯中液体散发出来的味道,她眉头紧皱。 “你来啦。”段紫陌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看着他一笑,“你穿这身衣服还真适合。” “时辰到了。”尹默寒将手中的诏书放在段紫陌跟前,直接上手那龙案上的传国玉玺。 “皇侧夫要逼朕退位?”段紫陌连动都没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尹默寒!” 尹默寒听到这熟悉的称呼,突然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段紫陌这么稳当,莫非…… 段紫陌抻着脖子向外张望,就见一拨人马包围了乾元殿,没有喧哗,悄无声息。 “你我是夫妻,你退位我做皇帝,你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这辈子只要你一个。”尹默寒柔声说,“乖,把药喝了。”说着,将药拿起来就往段紫陌唇边端。 段紫陌一手将药打落在地,紧接着一巴掌贴在他的脸上,力气之大,让他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尹默寒,你真忍心!这孩子,该管你叫叔叔。” 尹默寒一愣,瞬间冷笑道:“你都想起来了?可惜,殷承夜已经死了,是被你的绝情害死的。” 段紫陌眼睛一眯,冷冷地道:“我一直在想,我和你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还记得在黑山地穴里面,你为了保护我身中数箭,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现在到底是谁!” 尹默寒慢悠悠的踱到她身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亦或者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段紫陌微微点头,不紧不慢地道:“没错,我从没忘记过,你让楚颜下的药楚颜根本就没下。” 尹默寒突然握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齿恨恨地道:“殷承夜,又是殷承夜!他没死是不是?” 殷承夜站在密道的入口,听着上面的响动,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出去。这个时候,由段紫陌说比较好,他的出现只能让尹默寒更加疯狂,使事态复杂失控。 “殷承夜什么都不知道。”段紫陌大声的打断他,“楚颜是我的人,凤舞也是,还有阮红。阮红是大内密探,是二叔亲自挑选的人。默寒,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段紫陌的话一说完,尹默寒的脸就白了几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感觉眼前之人非常陌生。 “你是在拖延时间吗?等你的救兵来救驾?”尹默寒很快镇定下来,“不管殷承夜死没死,如今大局已定,天下已经进入我的囊中,你自身难保,还是乖乖的听话……” 段紫陌看他还冥顽不灵,叹了口气,突然说道:“出来吧,再拖下去就没意思了。” 殷承夜从密道中走出来,尹默寒在见到殷承夜的一瞬间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失措,然而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你果然没死。我败了,想怎么处置随你。” 殷承夜摇了摇头,伸手一指段紫陌,道:“你是败给了你的野心。这一局早在她未登基时就布置好了,只是想不到进来的人会是你。” 段紫陌走到尹默寒身边,轻轻地道:“你喜欢做皇帝,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完全可以让位给你。你知道我不在乎皇位,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和事,而你却要夺走我所在乎的一切……” 尹默寒微微笑了笑,绝望地说:“我想要什么你最清楚!我不想只做一件华丽的摆设!既然无法再得到你的心,那就用权势来作为补偿。” 殷承夜走到段紫陌身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看着尹默寒道:“你知道吗,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本该是我。真心这东西就像是最珍贵的瓷器,打破了不管怎么粘合都变不回从前的样子。是你自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真心,这是你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我会帮你们对付水若寒,但是你要和我决一死战,不论输赢,我都要和你打一场。”尹默寒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向段紫陌和殷承夜牢牢握在一起的手。 “就这么决定。”殷承夜将段紫陌拉到屏风后面的密道里躲起来。 尹默寒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窗棂前,放了一枚信号弹。当信号弹在天上炸响之后,脚步声传进了他的耳朵,身穿蟒袍的水若寒走了进来。 水若寒见尹默寒坐在龙案后面,四下无人,段紫陌也不知去向,有些纳闷,心中升起了一种危机感,“段紫陌呢?你不会妇人之仁把她给放了吧?” 尹默寒摇摇头,站起来向他走来,“我的预感是正确的,我们输了。” 水若寒双眉一挑,眼睛溜圆,惊骇地看着尹默寒手中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别怪我,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死在我的手里。”尹默寒拔出匕首,淡淡地说。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水若寒哈哈大笑,“尹默寒,同样的话我奉送给你。” 就在水若寒出手如电要尹默寒命的同时,殷承夜从密道中蹿了出来,一把将他击飞,冷冷地道:“就凭你?尹默寒的命是我的,你想要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水若寒暗道一声糟了,拿出一个口哨一吹,数十个目光呆滞的白衣人猛地从地下钻了出来。 “小心,是尸蛊!”段紫陌闻到腐臭的味道,出言提醒。 四周突然想起了号角之声,大内高手仿佛从天而降,开始围剿这帮白衣僵尸。殷承夜从怀中拿出放着千年蛊王的盒子,按照殷家古书上的记载,很快边让白衣僵尸们无法抵抗,尸蛊被千年蛊王吞噬,那些白衣人瞬间变成了一具具腐烂的尸体。 一场宫变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平定了,然而在清理现场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水若寒的踪迹。 殷承夜复位,带着尹默寒回到未央宫,也算是将他变相的囚禁起来。半晌之后,梅若雪匆匆跑了进来,对段紫陌道:“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该抓的都抓了,一点没费劲。” 段紫陌点点头,梅若雪出去和泽焰汇合,正赶上天山老祖从外面溜达了进来,对着段紫陌笑了笑,“现在这架势跟你爹当年简直是一模一样。” 段紫陌挠挠头,笑道:“那是,我是他亲闺女。外公,外叔公呢,他不是跟您一起来的吗?” 天山老祖轻轻一摆手,“你外叔公知道你心眼好,怕你狠不下心,就自告奋勇的去帮你了。” 段紫陌微微一愣,叹了口气,“其实吧,他也没必要非死不可。” 天山老祖轻咳一声,道:“按照预言,殷家兄弟只能活一个,你自己看着办吧。” 就在段紫陌和天山老祖在宫里扯皮的同时,仓惶逃脱的水若寒从宫外的小溪中冒了出来,喘了几口气,狼狈的爬上了岸。 突然,他感到有些不对劲,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猛地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穿水合色道袍的人。水若寒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恐惧,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身上一阵寒冷。 那人衣袖一挥,他的身体飞了出去,全身的骨骼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 摔倒在地上,水若寒的嘴角渗出大亮鲜血,他笑了笑,面容安详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机老人走到他的身边,也不顾肮脏,将已经断气的水若寒抱了起来,向远处飞去……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生死决 皎洁的月光从敞开的窗子倾泻而入,洒在了窗前。段紫陌缓慢地走进关押着尹默寒的偏殿,就见他盘膝而坐,调息着体内紊乱的气息。 缓缓睁开眼睛,尹默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来啊,进来坐吧。” 段紫陌点点头,走了进来,坐到了他的对面,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可以活下去。” 尹默寒望向天边那轮明月,笑了笑道:“成者王侯败者贼,我既然输了,就要付出代价。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歉疚,因为你不欠我什么。” 段紫陌给他倒了一杯茶,淡漠地道:“我知道。我不欠你什么,正如你也不欠我什么。” 做皇帝的,很难做到真正的真心相待。尤其是真的坐到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一步一个心眼,说话三句真七句假,往往先对自己人设下陷阱,一旦对方有异心,立刻除掉以防后患,有的时候甚至伤及无辜。段紫陌不喜欢这样,却必须这样。 “我的身世你是知道的。”尹默寒突然道,“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失败者就成了叛逆……就像你的父亲一样,他怎么得到的天下你最清楚,能成为一代明君,不过是因为他身边有你的母亲为他筹谋算计,他是那场游戏的最后也是唯一的胜利者。” “你只看到了王座那高高在上的荣耀,却没有看到它背后血流成河,枯骨成山。”段紫陌无奈的摊开两手,咧嘴一笑,“野心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相信,如果我爹知道得到江山的代价是我娘的生命,他宁可什么都不要,只愿和我娘一起厮守到老。” 身为帝王,这辈子注定一个人生活在又冷又大又没人气的屋子里,跟一帮子满腹诡计阴险狡诈之人打交道,没有人真心实意,当遇到一个真心人的时候,就会牢牢抓着,永不放手。 “我娘是你娘的丫鬟,她一直爱慕殷楉郊。”尹默寒轻轻地道,“你知道吗,她曾是西域一个部落的公主,那个部落被灭,她流离失所,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生活,后来被人贩子抓住,被你外公买了回去做水清源的丫鬟。”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道,“作为一个曾经的公主,身份上的落差让她很难接受,尤其是她喜欢的男人是自己主人的未婚夫。” “你母亲太过于执着,不仅害了你,还害了另一个美好的家庭。”段紫陌摇着头说道。 “殷楉郊并不认我,还差点杀了我们。”尹默寒冷冷地道,“你外公没有告诉你我娘是怎么从殷楉郊手中逃出来的吧。我娘发现怀了我想要找殷楉郊,她情愿给他做妾,却被殷承夜的娘给打伤了。殷楉郊不但没有帮她,反而出手要杀了我娘。我娘为了保护我,和南疆的大祭司做了一笔交易,然后带着伤逃回了天山,求水清源收留我。” 段紫陌沉默了,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上一代的恩怨本就不该让下一代买单。 “我恨殷承夜,我娘的死固然是她自作自受,但是若没有殷承夜,我娘也不见得会死!”尹默寒渐渐放大了声音,“他把我的东西都夺走了,什么都没给我剩下,就连你他也……” 段紫陌突然出声打断了他,“默寒,你心里的恨更多的是不甘吧,怨气不散,你得不到安宁。” 尹默寒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指着偌大的宫殿,“安宁?紫陌,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皇城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死的人太多,聚集了永远都无法洗净的怨气和不甘!你闻闻,每一所房间都充满了血腥味,不管你焚多少香铺多少花瓣都没有用,掩盖不住这腐朽肮脏的气味!可惜啊,众人皆醉我独醒,清醒的那个永远是最痛苦的那个!” 段紫陌瞅见了他眼中的一抹绝望,心中一软,问道:“明日的决斗,你有几成胜算?” 尹默寒一愣,随即苦笑着道:“我是个将死的人,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了却多年心愿。” 段紫陌走上前几步,手搭在他的肩上劝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泽焰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尹默寒果断地摇了摇头,拂开了她的手,冷淡地道:“你不用劝了,我的决定不会更改。” 段紫陌咬了咬牙,扭头走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你我从今日起,恩断义绝。” 尹默寒嘴角牵出一抹暖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要的心安理得,那我成全你。 再见,再也不见,紫陌,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从今日起,你我恩怨尽消,各不相欠。 第二天一早,一场从某种意义上讲的公平比武在皇城的后山举行。天气不好,没有阳光,天空昏暗,阴沉沉的压了下来,又阴又冷,给人一种压抑得窒息之感。 殷承夜穿得很简单,就和平常对敌一样,手中没有任何兵器。他缓步来平坡的前面,立定站好。尹默寒一身缟素,也缓缓走来,手中墨色的扇刃倏地打开,轻轻摇动。 “你是为自己戴孝?”殷承夜怎么看尹默寒这身衣服怎么不顺眼,“还是为我戴孝?” 尹默寒眼中略带不屑的望向殷承夜,嗤笑道:“你以为这场决定你就一定会赢吗?” 殷承夜眼中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淡淡地道:“不论这场决斗是你死还是我活,结局都已经注定。老实说,我根本不信什么狗屁预言,对殷家的家史更是毫无兴趣。” 尹默寒眼神一黯,涩然道:“行了,我的哥哥,不要废话,直接动手吧,给我来个痛快。” 说完,他催动体内的真气,直击对方胸口的穴道。殷承夜侧身,避开了胸前袭来的扇骨,快速的向后一撤,一个巴掌直接掀在尹默寒的脸颊。 殷承夜的身形极快,尹默寒不及闪避,被他打了一记耳刮,挥出右掌也打向殷承夜,两人同时出手,掌风相接之下,两人都后退了数步,站稳身形。 殷承夜微微侧着身子,心中有些惋惜,尹默寒似乎带着必死的决心,让他很难下手。 尹默寒握着扇刃的手紧了紧,刚才的一击让他本来就紊乱的内息又受了重创,已经频临走火入魔的边缘,一口甜腥涌上喉头,愣是让他咽了回去,在这样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或许死路才是他唯一的出路,至少,死在殷承夜手中,更有尊严。 一道寒光在眼前划过,殷承夜手中不知何时变出了一把匕首,他的眼神极为冷漠,对尹默寒也不再手下留情,两人斗得越发激烈,天色更加昏暗…… 殷承夜的匕首刺出,被尹默寒的扇骨拦住,手腕一转,空着的那只直接化掌为爪,抓想殷承夜的胸口。殷承夜眼神微动,侧身避开,以此同时,一支袖箭向他射去。 寒光一闪,尹默寒将头偏过,一缕墨发随着袖箭擦过掉落在地。他眼神一动,手指轻轻一抖,冰蚕丝的扇叶划过殷承夜的手腕,殷承夜一抬胳膊,手上的袖箭应声而落。 手腕间微微疼痛,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两人鼻间弥漫,两人的眼睛中都闪烁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尤其是殷承夜,似乎被这血腥味刺激到了,越发的兴奋起来。 两人斗了一个多时辰,都拿捏到对方的痛处,动作陷入僵持状态,耗上了自己的真气。 段紫陌骑着老虎小白赶来的时候,正赶上两人在耗内劲,她眉头一皱,这俩人看来是打算不死不休了,除非同时撤真气,否则谁先动,谁先死。 尹默寒看到段紫陌,眼中突然闪现出一丝解脱的笑容,他自知性命难保,故意卖了一个破绽。 一个破绽,在这个关键时刻便是致命的错误,他的分身让殷承夜手中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 意识渐渐模糊,猩红的血液顺着匕首滴落在苍茫的雪地上,异常的凄艳。尹默寒倒在地上,看着身前模糊的人影,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 缓缓闭上眼,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古老的石桥,桥两边盛开着一大片鲜红如血的红花…… 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灿绯红,它们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只为离开人间的魂魄指引着前方无尽之路。 这次真的结束了。尹默寒似乎看到了脚下一池浓稠的血水,心中却十分的坦然,不管有多少牵挂多少眷恋,都是到结束的时候了,这是他最后的选择,无怨,无悔。 站在石桥的中央,他短短一生的经历如同天上的浮云一般从眼前掠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无奈。他的挣扎绝望和希冀如同细沙从手指缝悄然流逝,不留痕迹,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一个结束,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未央宫的密室中,段紫陌紧张的将一颗鲜红的药丸粗暴的塞进尹默寒的嘴里。 尹默寒身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他还活着,他的胸口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总算是救回来了,段紫陌抹了抹头上的汗水,身边的殷承夜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了,你后悔了啦?”段紫陌问道。 殷承夜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安安静静的坐在尹默寒的身边,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 如果说殷家的命运是上天注定的悲剧,他甘愿逆天而行,只为换取一个他乐见的结果。 ------------ 第一百二十章 逍遥天下 当尹默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摇摇晃晃却非常素雅的马车车厢里。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尹默寒警惕的看着眼前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心中突然产生一种说不清的感情,仿佛这个男人跟他的关系很不一般。 捂着冰冷的额头,尹默寒费力的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当一把匕首刺入胸口的时候,他带着绝望和解脱倒了下来,临闭眼前,眼前出现的男人就是现在眼前这个。 摸了摸胸口,他发现身上并没有伤口,坐起来,除了头有些疼没有别的地方难受。 “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想成仙想疯了,连亲人都不承认了吗?”殷承夜淡淡地说。 “什么成仙?”尹默寒看向殷承夜的目光中有了几分惊讶,“你是我的哥哥?” 殷承夜上手一个爆栗,叹道:“你小子还算有良心,知道我是你哥。怎么着,还要去天山?” 殷承夜的眼中是淡淡的温和,完全没有平日的冷漠,看向尹默寒的目光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 尹默寒呆愣了半晌,记忆的大门开启了一道小缝,让他能够回忆自己的从前。 “我想起来了,我是要去天山求学。后来遇到了风暴,病了一场。” 尹默寒的记忆已经被段紫陌篡改,在他的记忆中,殷承夜是他的哥哥,他是殷家的二少爷,两人父母早逝,兄弟俩自小相依为命,如今要去天山求学,路遇暴风雪,生了一场大病。 曾经意图谋反的尹默寒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殷家的二少爷,殷默寒。 “天机老人收了你做入室弟子,你这辈子可就不能再下山了,凡尘中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你可要想清楚了。”殷承夜此刻像极了一个对弟弟所为一点都不赞同的哥哥,“以你的才学,要入道修行实在可惜,虽说被天机老人收为入室弟子是旁人求不得的福分,但是一入山门便不可在动凡心,你还这么年轻,真的要终老山林不成?” “哥,我心意已决,你就不要劝我了。”尹默寒看向殷承夜,声音中带着一丝飘渺。 殷承夜什么都没有再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他的弟弟还活着,段紫陌不会难过,他也不会内疚。不管对尹默寒是不是公平,尹默寒的路已经选定,就不能再回头。 掀开车帘一角,尹默寒仰着头,依稀看到天山的轮廓,一股莫名的悲凉抑制不住的涌上了心头。失去了真实的记忆,却不代表连感觉也失去了,他的面色越发的沉重,不从轻弹的男儿泪冲上了眼眶,在里面不停地打转,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殷承夜挪到尹默寒身边,拉住他的手,微微笑了笑:“不想去咱就回家,天机老人那我说去。” 尹默寒摇摇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哥哥诉说心中那莫名的委屈与痛苦,“我就是有些伤感。” 当人亲身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心境多多少少都会改变。殷承夜自然清楚这点,只能装撒充愣。若不是段紫陌之前信誓旦旦地说尹默寒绝对不可能想起,他还真的有些不放心,万一…… 一路无话,两人很快就到了天山脚下,天机老人已经等候多时。令殷承夜震惊的是,天机老人身边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人,与水若寒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没了狠戾,一派的温和。 将尹默寒交给天机老人,看着他们上了天山,殷承夜松了一口气,日夜兼程的回了尚都。 尚都皇城,段紫陌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殷承夜也一天比一天忙,现在他每天处理完国家大事后院家事之后,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每天早晚都要去祠堂里面磕头拜拜。 殷承夜对于鬼神之事一向嗤之以鼻,然而这个时候,他比任何人都要虔诚,段紫陌起先有些纳闷,跟偷偷跟了过去,找了一个最佳的位置偷听。 殷承夜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说的全都是保佑段紫陌顺利生产,孩子健康平安之类的话。 段紫陌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被他深深感动,她的男人果然是她一生的依靠。 又过了两月,殷承夜派人上天山把干儿子殷勿离接回了皇城,殷勿离那一声声的娘,叫得段紫陌骨头都酥了,十分的疼爱,这让从小流浪的殷勿离也十分感动,对待义父义母更加孝顺。 转眼过去了半年多,皇城上下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因为大夏的玄帝段紫陌要临盆了。 这些天殷承夜本来一直陪在段紫陌的身边,偏生此时有一小股悍匪看不清形势,在尚都周边占山为王,要打要杀的闹得整个尚都都没有安稳,这也是在太岁面前动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翘辫子,不但异想天开还大言不惭的要占领皇城,让当朝皇帝一尸两命。 这种不知死活的话传到了殷承夜的耳朵里,让这位本身就紧张的准父亲彻底暴怒了,他带着一千人马,火速平定了这伙悍匪,将西域鬼城的余孽彻底扫清。 正带着人马往回赶的时候,凤舞快马赶来,说段紫陌要生了,让殷承夜赶快回去。 殷承夜听后手脚冰凉,以最快的速度策马回了皇城,一路上牙齿直打颤,身上有些发抖。 冲进未央宫的寝室,就看到门口聚着一大帮人,太医和产婆都在里头忙活,天山老祖在外面转悠,见他来了,也不说话,直接将他拉了过来,不让他进去。 “外公,我进去看看。”殷承夜满脑门子冷汗,两只手跟冰做的似的,冷得让人发寒。 天山老祖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进去有什么用,在这儿呆着。” 殷承夜嘴角抽搐了一下,细声道:“外公,让我进去看看吧,看不到她我心里总是不安。” 天山老祖笑了笑,道:“你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全是尘土,这时候进去……” 话还没说完,殷承夜跐溜一下没影了,他飞快的跳进池子洗干净,用内力烘干头发,换上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从浴室跑了出来。再次进来,他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心中顿时一惊,赶紧抓着天山老祖的手,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天山老祖冷不丁的被殷承夜一抓,手还真疼了一下,使劲的刷开他的手,冷冷地道:“你心里都乱了,里头的呢个怎么办!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别让里头的那个笑话。” 殷承夜的脑子一片空白,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哇”了一嗓子。 身子差点瘫软在椅子上,殷承夜长出了一口气,天山老祖已经冲了进去,然后笑呵呵的抱着一个可爱的胖娃娃走出来,道:“行啊小子,是个带把的。” 殷承夜还没来得及亲手抱抱自己的孩子,就听到里面又是“哇”的一声,是孩子的啼哭! 天山老祖蹭的一下将手中的男孩交给殷承夜,一道白影闪过消失在他的眼前。殷承夜慢悠悠的踱步进去,看着天山老祖抱着的另一个孩子,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女孩。 段紫陌累极了,躺在床上笑呵呵的看着殷承夜,殷承夜的脸色煞白,抱着孩子的手都是颤抖的,仿佛刚刚生产的人不是段紫陌,而是他自己一样。 天山老祖让乳母将两个孩子抱出去,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给小两口单独相处的机会。 殷承夜走到段紫陌的床边坐了下来,拿出一方蚕丝帕子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水。 段紫陌看着殷承夜笑了笑,“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惊慌失措,你害怕了吗?” 殷承夜老实的点了点头,道:“嗯,我害怕。咱们有这两个孩子就够了,刚才吓死我了。” 段紫陌心中一暖,道:“我早就知道怀得是双生子,没敢告诉你,怕你胡思乱想。” 殷承夜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描绘着她的脸颊,“我从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有孩子。谢谢你。” 段紫陌一愣,扬起嘴唇笑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要陪我走完,不许反悔。” 殷承夜点点头,半躺在她身边,将她抱住,“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一个月后,大夏的皇子段昀诺和公主段辛夷满月,尚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内。段紫陌下令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修建水渠堤坝,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包括漠北南疆等新纳入大夏版图的地方,都是一派繁荣景象。 自从段昀诺和段辛夷出生后,天山老祖就很少回天山,一直赖在皇宫里陪着自家可爱的重孙子一点点的长大,那宠爱的劲头让殷承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这两个孩子,段昀诺是紫薇帝象,从小喜怒不形于色,颇具父风。而段辛夷则天资不凡,骨骼清奇,难得的是性格好,走路不稳摔倒了流血从来不哭,还特体贴的安慰身边的宫女太监,有时候殷承夜都怀疑这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脾气也太好了些,太招人疼爱了。 从小就十分激灵聪明的段辛夷对自己的哥哥和殷勿离都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殷承夜的教育有关,殷勿离不怎么爱说话,性格阴沉一些,对弟弟妹妹却十分宠爱,尤其是对段辛夷,那绝对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尹默寒和那个貌似水若寒的男人终其一生没有下天山半步,潜心修行。 过了十六年,段紫陌退位,将皇位传给儿子段昀诺,与殷承夜离开了皇宫,云游四海,逍遥天下,最后找了一个岛屿过上了逍遥快乐的隐居日子。 历经了重重磨难,段紫陌和殷承夜的爱更加醇厚,更加坦然。 ------------ 番外 相思曲 ------------ 第一章 水家有朵玉兰花 正月刚过,天山上的镜湖畔下了一场大雪,将整个天山都包裹在一层素白之中。镜湖畔边有一所雅致的竹楼,楼边上是一大片竹林,洁白的雪打在翠绿的竹上,极为赏心悦目。 这里是天山的镜湖雅庄,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在这里你可以卜算命运,也可以改变命运,相对的,你也会失去一些与你想要东西的等值物件,也许是金银珠宝也许是房契地契,也许,你会失去你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或者是你的生命…… 今天历经重重磨难来到这里的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蜀中唐门的掌门人唐亦尧。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清灵悦耳的声音响起,唐亦尧推开了小楼的门,只听“嘎吱”一声,一个白衣白靴头戴白玉冠的美人探出半个身子,那模样真是秋水为神玉为骨,一双葱白纤细的嫩手扒在门上,好看得有些刺眼。 美人缓缓走了出来,指了指椅子,手里的玉壶倒了一杯香气逼人的茶水,送到唇边。 唐亦尧也不多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眼中有惊艳,也有惊吓,索性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下个月,在下便要与南疆毒王之女柳溪惜成婚。”唐亦尧开门见山地道,“在下想求仙子卜上一卦,问问吉凶。这是柳溪惜的生辰八字。” 美人眼中带着一丝嘲讽,从广袖中掏出一个龟甲,放入三枚铜钱。龟甲晃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听得唐亦尧心慌意乱,她将铜钱轻轻倒出,在玉案上排开,摇了摇头。 “你这亲恐怕不能成。”她抬起头看了唐亦尧一眼,见他拧起眉毛,似乎不信。 收起龟甲铜钱,她缓缓起身,道:“出门左拐第三个路口结账,一共五千两金子。” “仙子留步。”唐亦尧见她要走,赶紧拦了下来,“还望仙子指点迷津。” 美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回眸一笑,那笑容如同天空中璀璨的明星,让他有些失神。 蓦然清醒,唐亦尧错愕地别过头,讪讪地道:“柳姑娘与唐门渊源颇深,若是不缔结姻缘……” 美人冷冷一笑,淡淡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唐公子,做人莫要太贪了。” 唐亦尧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腕悄悄运气,那美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直看得他心中发毛。 “记住我的卦,很准的。”美人歪着头笑了笑,带着些孩子般的恶作剧,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唐亦尧扭头便走,什么话都没留下。竹林深处,一个绿袍书生姗姗而出,此人相貌极为俊雅,气质高贵,手里抱着一坛子泉水,以极慢的语速说道:“这年头冤大头真多,是吧,小玉兰。” 玉兰,极其恶俗的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某个村姑的名字,然而,此玉兰非彼玉兰,此女大名唤作段辛夷,是玄帝段紫陌的幺女,天山的嫡系传人。 对着段辛夷说话的这位青衣美男是皇夫殷承夜的养子殷勿离,本来根正苗红的他在陪着看似仙女实际吃货的段辛夷上了天山之后,就从一个冷酷忧郁的小王子变成了一个脾气温和甚至有些二的大厨,为了勾住吃货的心,只能先留下吃货的胃。 “今天不是做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么,米饭要用山泉水焖才好。”段辛夷微微翘起嘴角两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殷勿离,给了他一个最真诚的笑容。 “老祖让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殷勿离将一个卷轴扔向她,被她一把接住。 段辛夷抬手一样,卷轴打开,看着看着眉头紧皱,“湖州郊外据说闹僵尸,让我过去看看。” 殷勿离把东西放到厨房,走了出来,“这些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谁这么不长眼出来找死?” 段辛夷很严肃的看完了卷轴,扭身进了书房,“不管是谁,这案子都够血腥的,必须要彻查。” 殷勿离点点头,将太子段昀诺给他写的那份密信内容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天山老祖在得知段辛夷要出去查案之后,在马车里头塞满了吃的和银票,又把自己的佩剑承影交给了她,咬着手绢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和殷勿离驾车离开。 马车在官道上走了一天,入夜之前,两人找到了一个山洞,在地上撒上些药粉,铺上了一层厚厚羊毛毯子。段辛夷拎着吃的,坐在毯子上,仰望着宁静的夜空。 殷勿离看着她手里的桂花酒,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喝酒伤身,最好还是不要沾。” 段辛夷颇为爷们的将一个酒囊塞在他怀里,笑着道:“这是我酿的药酒,喝了强身健体。” 殷勿离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拿起了一块云片糕放在了嘴里,“很快就到湖州了。” 段辛夷的嘴角微微翘起,道:“湖州的小吃不错,尤其是水晶虾饺和蟹黄包。” 殷勿离鄙视的瞄了她一眼,心说你就是个吃货,心里头除了吃就是吃,没别的东西了。 段辛夷闭着眼睛,轻轻地道:“今儿早上那个唐亦尧你知道么,他印堂发黑,估计够呛了。” 殷勿离皮笑肉不笑地道:“唐亦尧看上了尚都万花楼的头牌花魁冉烟,柳溪惜是个醋坛子,长得五大三粗,又黑又壮,若不是家里有钱有势,唐亦尧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段辛夷笑了笑,“说起唐亦尧那位未婚妻柳小姐,本家就在湖州吧?” 殷勿离啃着一根老玉米,道:“柳溪惜的娘是南疆毒王,他爹在湖州也是一个有名的员外。三年前吧,他们家的钱庄被人纵火,烧了个干净,就是那时柳溪惜遇到了唐亦尧。” 段辛夷来了兴致,翻了个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道:“你是说唐亦尧图财害命?” 殷勿离摇摇头,低声道:“唐亦尧当初是被唐家老夫人逼到湖州的,据说之前唐亦尧身边有个女人,已经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不过后来和柳溪惜订婚之后,那个女人就神秘消失了,唐亦尧转而迷恋起花魁冉烟,因此和家里闹得都不痛快。” 段辛夷好奇地长大了嘴,殷勿离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继续道,“柳溪惜家里虽然遭了灾,但是还有她爹给她准备的万贯嫁妆,尤其让唐门心动的,就是毒王的秘籍。说来也怪,自从柳溪惜进了唐家的门,唐家接连死了几个亲人,柳家也在一夜之间败了,尸体都埋在了湖州城外的丧尸岭,曾经显赫一时的柳家只剩下柳溪惜一个人。” 段辛夷咽下绿豆糕,点了点头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就跟你亲眼看见似的。” 殷勿离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你忘了,万花楼是谁开的?” 段辛夷突然想到皇城中自己的爹娘,呵呵一笑,“还别说,我爹就是有先见之明。” 殷勿离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捂着她的嘴纵身跃入了马车,隐秘在黑漆漆的树林中。 段辛夷刚要说话,就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几乎,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干什么!”女人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段辛夷探出头去,是一个黑胖的女人,长得跟天山上的大马猴有一拼,眉宇间带着一股子死气。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一个看不清样貌的男人语气疏离,带着说不出的厌恶。 “我知道你大哥看我不顺眼,是为了我娘的秘籍才要娶我,你呢,也是为了那东西才和我相好的吧。”女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咱们都是江湖儿女,我也就不和你玩虚的了。你跟我合作杀了我那大哥,到时候唐门都是你我的。”男人压低了嗓门,“唐亦尧那东西去了天山,趁这个时候……” 段辛夷和殷勿离对视一眼,心道:奸夫*啊……武大郎潘金莲西门庆啊…… 沉默了一会儿,就听那女人叹息道:“天山上的辛夷仙人是水家的嫡系,你我招惹不起。” 男人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对女人说:“溪惜,你娘当初不是跟你留下了金蚕蛊么……” “啪”的一声,柳溪惜给了男人一个嘴巴子,凄厉地道:“唐逸,你真不个东西,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金蚕蛊你想都不要想!就算我死了,你也得不到金蚕蛊。” “溪惜,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呢?”唐逸叹了口气,搂住女人熊一般的腰身,“我为了你,连我的亲娘都不要了,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对你的好呢?宝贝,我真的不是利用你,我是爱你,真心的爱你。如果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段辛夷听到唐逸的这番表白后,把头扎进了殷勿离的怀里,憋着笑直打滚。殷勿离很无奈的看着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继续听着外面的动静。 “唐亦尧如果活着回来,是不会放过我的,溪惜,娘子,救救我。”唐逸死死的抱着比他还健壮的柳溪惜,嘴里说着比蜂蜜还甜的蜜语,满眼却是不屑和淡淡的恶心。 任谁抱着这么一个五大三粗跟男人没什么区别的女人说这些肉麻的话,都不会好受。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爱柳溪惜,之所以和她缠绵悱恻,为的不过是唐家族长的位子。 “我爱你,溪惜,真的爱你。”说着,两人抱在一起,吻得天昏地暗。 段辛夷胃里一阵翻滚,酸得牙都快倒了,殷勿离面色不愉,出来摸了摸白马的头,驾着车从这对几乎要在野地里做某些事情的男女身边疾驰而过。 ------------ 第二章 鬼寺的炮灰和尚 连夜赶路,在天明之前,殷勿离终于赶着马车来到了湖州城外的林子中。两人路过一座废弃的寺庙,感觉是阴气森森,眼尖的殷勿离还发现了脚下的森森白骨。 他停下马车,和段辛夷去废墟中看了看,里头荒草连天,藤蔓纵横,断壁残垣,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段辛夷突然拽了拽殷勿离,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角。 那里有一个铁锅,地下有烧焦的痕迹,显然是前不久刚刚用过的。两人往前走去,就见锅里面的肉汤油乎乎的,一根根只剩下骨头的手指头飘在上头,诡异恐怖。 段紫陌就觉得心里头一阵恶心,差点没有吐出来,眼睛被一片水雾蒙着,鼻子似乎也不通气了。殷勿离赶紧拉着她走了出去,两人坐上马车,进了湖州城里。 找了一家不错的酒楼,殷勿离给了伙计一锭足足五两重的银子吗,打听城外闹鬼的事情。 伙计拿了银子,乐得合不拢嘴,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城外闹鬼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两人。原来,城外闹僵尸的事情发生在三个月前,当时柳家小姐柳溪惜与蜀中的唐门大公子唐亦尧定亲,柳家的太太小姐们去了城外的万安寺祈福。那一夜,万安寺天降大火,所有人被困在禅房中不能出来,等衙役带着人去万安寺灭火之时,人都已经死了,烧成了焦炭。从那天起,柳家开始没落,唐家的老人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有人说是因为柳家小姐和唐家少爷的八字不合才惹下的大祸。 本来事情到这时也算告一段落,然而总有猎户在城外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湖州知府下令彻查此事,在山腰上的废弃庙宇中找到了那些猎户的工具和衣裳,当然,还有他们的遗骸。知府派了一队衙役在山腰上蹲守,希望抓到凶手,却没想到一队衙役只回来了一个,还满脸的血迹,精神几乎崩溃,说凶手是柳家的几位太太小姐和万安寺的和尚…… 知府刚开始不相信,但是有一个云游的道人来到此地,说死人的地方是大凶之地,阴气重,又是横死,埋在那里很容易尸变,到了晚上就要出来吃人。那位道人当天晚上穿戴齐整,和小徒弟一起上了山,第二天晌午有人看到山里又多了两具残尸。 打发了伙计,殷勿离拿着筷子夹起一个鱼皮馄饨,问道:“此事大有蹊跷。玉兰,你怎么看?” 段辛夷横了他一眼,闷头吃着东西,喃喃地道:“管他有鬼没鬼,晚上去看看不就好了。” 殷勿离故意吓唬她,“你也听说了,万一要是有僵尸怎么办?被咬了可不得了。” 段辛夷撇了撇嘴,一点都不淑女的抄起一个冰糖肘子就往嘴里放,只吃得嘴唇油乎乎的,两只爪子也油乎乎,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不怀好意的瞪向殷勿离。 殷勿离一个侧身,不让她把手上的油抹到他的身上,拿了一块桂花糕塞在嘴里,同时给她夹了一个湖州特有的蟹黄虾仁灌汤包,把段辛夷吃得眉开眼笑,什么烦恼都忘了。 半个时辰后,殷勿离见段辛夷吃好了,油乎乎的两只爪子正要抓向她雪白的衣衫,立刻用筷子拦住,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仔细的给她擦干净。 吃饱喝足,两人来到湖州府衙,直接找到湖州知府周念祖。周念祖这几天被城外的僵尸搞得头晕脑胀,不怎么清醒,一见到那块金龙玉牌的时候,咽了口唾沫,脑子立刻清醒了不少。 段辛夷别看平时不怎么着调,关键时刻端起架子,还真有种王者风范,她冷淡地看了一眼周念祖,径直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对着殷勿离点了点头。 殷勿离公事公办的问了几个问题,周念祖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擦着脑门上的冷汗,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段辛夷眼睛一眯,就要拿下他头顶的乌纱。 殷勿离平日和段辛夷交流惯了,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对方的心思,立刻办起白脸,态度亲和得周念祖脑门上的冷汗流得更多,身子也不知不觉的抖了起来。 周念祖的师爷赵斌见此情景,也顾不得别的,赶紧上来跪下,说起周念祖的难处。原来,周念祖是去年的新科进士,半年前才被指派接替告老还乡的知府一职。他是世家出身,又接了一个相对的烂摊子,对百姓虽是极为负责,但是为了僵尸吃人一事,把他的心气都灭了,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能耐,有些自暴自弃。 段辛夷象征性的训斥了周念祖几句,在府衙内住了下来,主办城外的案子。赵斌印着两人来到后院,叫下人打理好住宿便让殷勿离叫住在耳边说了几句退了下去。 天色渐暗,段辛夷换上了一身紫色的衣裳,在暮色的遮掩下跟着殷勿离来到了城外。走到万安寺废墟前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了下来,风呜呜的吹着,有一种阴冷的感觉。 裹着一身狐裘,两人走进了废墟,听到有脚步声,一个和尚出现在断壁残垣中,在看到段辛夷的时候显得有些兴奋,眼神在她身上华丽的狐裘上面停留了好一阵。 段辛夷握着殷勿离的手,在破损的庙宇中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点上了一堆篝火。 借着火光,段辛夷偷眼看了看那跟着他们进来的和尚,满面的油光,眼中带着几分邪气和戾气,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估计装神弄鬼的就是他。 “大师不知怎么称呼?”殷勿离彬彬有礼地打了个稽首,客客气气地问。 “贫僧法号元晦。”和尚回答,“两位施主是初来此地的么?” “是啊。”殷勿离笑眯眯地说,“我们来此地做买卖,顺带着找个亲戚,许久未见,也不知还……”话未说完,就被段辛夷拉了一把,低头一看,段辛夷神经兮兮的靠了过来。 “怎么了玉兰?”殷勿离觉得手臂一阵剧痛,刚刚那股淡淡的臭味已经没有了。 “奴家有些怕,刚刚好像听到了婴儿的啼哭。”段辛夷装模做样地靠在他怀里,手中的银针已经将他的皮肤划破,眼睛里也带着几分杀意。 那和尚贪婪的目光黏在段辛夷皓腕上的翡翠凤凰镯上,急匆匆的转向了后殿。 殷勿离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令人心悸的冷笑,低声说:“我去看看,你自己小心。” 段辛夷笑了笑,就见殷勿离跃上房顶,蹭蹭几下没了踪影。她站起身,冷冷的看着外面的那颗奇形怪状的大树,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均匀的洒在了大树周围。 元晦一头冲进后院的柴房里,推门就叫:“大当家的,来了两只大肥羊,那小妞漂亮得不像话,要是能有这么个女人,我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殷勿离跃上房顶,掀开瓦片往里头看,就见柴房里聚集了十几个秃子,一个个满脸的横肉,中间放着一口大锅,里面咕嘟嘟的炖着肉,那味道很是难闻,有一股…… 强压着心中的恶心,殷勿离眯着眼睛继续往下看,最中间有一个大胖子,眼睛冒着绿油油的光,粗眉大眼,朝天的鼻孔下是一张蛤蟆般的大嘴,满脸的络腮胡子,胸毛也挺重。 “瞧你那点出息。进来这鬼门关,就是天皇老子都是咱们的了,着什么急。” “大哥,你是不知道,那小妞身上的衣服最起码值一万两,手上的镯子那成色……” “一万两?”为首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老子正缺一个压寨夫人。” “那个男的长得也漂亮,二哥,你不就喜欢那个调调吗,觉得让你满意。” “哦?”一个瘦高个,獐头鼠目的秃子捂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笑得不怀好意。 “兄弟们,咱们过去看看,今儿晚上有得玩了。”为首男人站了起来,带着人抄家伙往外走。 殷勿离也快速回到了前殿,跟段辛夷简单的说了两句,这地方不是什么鬼寺,就是个土匪窝。 段辛夷抱着胳膊摸着下巴,听着外面细微却又杂乱的脚步声,不耐烦地说,“既然没有价值,就嫑留下来祸害花花草草,污染了空气也不好。” 殷勿离的眼皮抽了抽,待要开口,一帮子土匪已经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段辛夷看到为首的胖秃子实在有违自己的审美取向,二话没说直接抬脚踹中了男人的脸。 男人的鼻子被踢了进去,牙齿也全都掉了,惨叫一声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庞大肥硕的身躯把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虽然还有一口气,但人已经废了。 凶恶的秃子们看到弱质纤纤的脱俗女子出手竟然如此的狠辣,都呆住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殷勿离三下五除二将这帮子打他们主意的夯货踹到在地,狠狠地痛揍了一顿。 “留口气,别打死了。”段辛夷的一句话让众人有了生的希望,再一句话却将他们打进了地狱,“要死也要死在城里,当着百姓的面凌迟处死。” 将这些凶徒打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殷勿离打响了信号弹,城里的衙役看到信号弹,会火速向这里集结。 “这地方还真是有趣。”段辛夷指了指那颗大树,“有时间,咱们该找那位柳小姐聊聊了。” ------------ 第三章 封门闭户大凶地 等湖州府的衙役到来,一帮子凶徒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估计就是他老娘来了也得吓死。 将十几个人五花大绑扔进囚车,段辛夷走到为首的胖子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是……”话还未说完,肿得跟两根腊肠似的嘴又被贴上了两记响亮的耳刮。 “本宫怎么就没听说过有吃人肉的佛门中人?”段辛夷瞪了他一眼,冷森森地道。 胖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说得这么清楚在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他就是个瓜皮了。 这位大夏的公主娘娘说起来也是个传奇,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从小就在山里修行,远远看去跟个菩萨似的,都说她继承了水家悲天悯人的性格,活脱脱一个小神仙。 然而,只有最亲近的人才清楚,虽然段辛夷长相气质都和段紫陌颇为相似,但是脾气秉性却与殷承夜无二,是个杀人不眨眼却不愿脏了手的聪明主儿。倒是当今的太子,看起来邪魅俊雅,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是个热心肠的善良人,跟段紫陌倒是如出一辙。 段辛夷见胖子开口不语,心下不耐烦,正待让人给他松松筋骨,胖子突然哭着道,“别杀我,我说,我都说,我叫王三,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女人让我……” 话还没说完,王三的眼睛突然爆裂,段辛夷被殷勿离一把拉了过来,看着他蹊跷流血而死。 段辛夷冰冷的目光有转向其凶徒,就听元晦颤声道:“我们都是周边的混混,被人抓了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冒充和尚抢东西,都是那死鬼惹得,与我们无关啊……” 段辛夷不耐烦在听下去,抓过身就见周念祖亲自赶来,衙役在周念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脸上大变,赶紧上前几步道:“殿下,在地牢里,发现了许多残骸和一些疯了的女人。” 正说着,几个痴呆的女人抱着怀中孩子的遗骨从地牢中被抬了出来。 看着一个个痛失子女又惨遭蹂躏的女人,段辛夷的火气越来越大,“带回去游街,凌迟处死。” 周念祖让人将这些假冒的和尚押回湖州府,游街示众后在校场上当众凌迟。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周围出来了许多围观之人,一听说抓到了僵尸,一个个兴奋异常,口口相传。很快,消息传到了湖州府里,老百姓们都沸腾了,拿着烂菜叶和臭鸡蛋从家里冲了出来。 对于城里发生的一切,段辛夷并不知道,她和殷勿离走向了后山,传说中的大凶之地。 湖州府的衙役有些老人,知道许多地方轶事,相传万安寺之所以建在这里,是为了镇住后山上的一个小小的村落,那个地方叫做黄泉镇,只住死人,生人莫进。 传说万安寺失火那晚,黄泉镇里突然想起了一阵阵清脆的铃声,点点幽光从镇中散发出来,非常恐怖。有人亲眼看到那些吃人的僵尸走进了黄泉镇中,看到镇子里破败的房间重新点燃的灯油。衙役们一直不知道这些灯油是从何而来,直到灭了万安寺的这帮悍匪…… 走在满是枯枝烂叶的羊肠小道上,殷勿离从一个隐蔽的树丛中看到了一方云锦的手帕,上面还有一行血字,她拿给段辛夷一瞧,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封门闭户,夜夜鬼哭,生人勿近,死人勿扰?”段辛夷照着帕子一念,顿时笑了。 殷勿离冷笑了一声,道:“这破地方还真有些古怪,不如给平了,也省得麻烦。” 段辛夷想了想,突然扑到了殷勿离的身上,摸了半天,殷勿离的脸红了,想要打落她肆无忌惮的爪子,被段辛夷一把按住,从他胸前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印信。 “喏,虎符。”段辛夷拍了拍手,停止了占便宜的行为,往后面退了退。 殷勿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塞到自己手里的虎符,“这东西怎么在我这儿?” 段辛夷特真诚的笑了笑,道:“晚上睡觉咯得慌,再说了,咱俩谁跟谁啊。” 殷勿离咬了咬牙,傲娇地转过头,不去看她,唤出了几个影卫,吩咐道,“您们带着虎符去找程昱调兵三万,把从万安寺到黄泉镇一路上的树都砍了,尸体挖出,全部焚毁。” “是。”几个影卫带着虎符蹭蹭几下消失在灌木丛中。 两人继续往里面走,越走越破败,一股腐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几欲呕吐。段辛夷从随身带着的包中拿出了两颗薄荷药糖,自己含了一颗,给殷勿离吃了一颗。 远处,一个大大的石碑立在当中,上面鲜红的黄泉二字触目惊心。两人走近了一看,镇口被厚厚的蜘蛛网所覆盖,上面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上千只蜘蛛。 “娘喂!”段辛夷大叫一声,躲到了殷勿离的身后。总归是女孩子,她不怕死人,却害怕这些看起来很可怕的小动物,“放把火把这儿烧了,什么鬼地方啊!” 殷勿离看着这么多蜘蛛也麻爪了,掏出火折子吹了吹,扔到了蜘蛛堆上,一会儿,那些没被烧的蜘蛛全都跑了下来,一时间满地都是,吓得段辛夷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身上。 “淡定。”殷勿离眼中流转着一丝幸灾乐祸,嘴上却一本正经地安慰,尽管十分无力。 “淡定你个头啊。”段辛夷把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丝毫没有考虑到两人暧昧的距离。 殷勿离带着她窜上了一颗大树,在树上眺望着镇子中的景象,一看吓了一跳,“你看看。” 段辛夷微微抬起头,扫了一眼镇子,“咦,布局好像蛊盆啊。蜘蛛,蜈蚣,蝎子……是五毒蛊。看来这次湖州还真是没白来,有人又蠢蠢欲动了。” 还未过晌午,林间小道上尘土飞扬,湖州总兵程昱亲自带了五万人马跟着影卫赶了过来。程昱将兵马分批安置在山脚和山腰上驻扎,自己带着一队亲兵匆匆赶到了黄泉镇的镇口。 从马上下来,程昱翻身跪倒在地,对段辛夷和殷勿离行礼。然后立刻下令,将山下通往黄泉镇的路边上所有的树木都砍倒,挖地三尺将尸骨起出,烧了了事。 段辛夷对程昱麻利的处事风格十分满意,和殷勿离在军帐中吃了一顿午饭,手下回报前往黄泉镇的杂草树木都清理干净了。她欣然走出大帐,看到外面的山峰跟被剃了阴阳头一样,一绺子光秃秃的,倒也干干净净,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 “将军,有重大发现。”有个老兵慌慌张张的跑了来,没留神被石头一绊,差点摔一个狗吃屎,幸亏殷勿离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不至于还没说话就先掉了满口的牙。 “老赵,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也不怕冲撞了公主和王爷。”程昱横了老兵一眼,“有什么发现你慢慢说,身后边又没有鬼追你。” “公主,王爷,地下挖出了几十具尸体,身上都有尸斑,却一点都没腐烂,还……”想到刚刚看到的,老赵打起了寒战,“大凶之地,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混账,怎么说话呢。”程昱嘴上骂得凶,眼睛却不断的瞟着两位真正能说得上话的。 段辛夷挥了挥手,道:“带本宫去看看那些尸体。程将军,大军先不要进镇。” “是。”程昱松了一口气,随着两人来到了营帐前方的空地上,一排尸在眼前摊开。 段辛夷走到尸体前头,从小包中拿出一双轻薄的手套,蹲在地上检验尸体。 “别动。”殷勿离突然出声,他在段辛夷翻动尸体的时候看到了闪亮的东西,赶紧走了过来,捏起来看了看,转头问道,“这尸体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回禀王爷,是在距离黄泉镇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老赵上前回话道。 “这些尸体都被中了尸蛊,当初娘亲征战南疆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景。”段辛夷皱了眉头道,“看来有人装神弄鬼,是不想我们在这里查到什么。” “泼上雄黄,放火烧了。”殷勿离断然下令,“先去挖到尸体的地方看看。” 说着,抬脚就往前面走,段辛夷紧随其后,两人走到一个大坑前面,双双蹲了下来。 “我先去看看。”殷勿离说着,纵身跳了下去,没一会儿,又跃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地底下全都是这种石头。打开看看,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答案。” 段辛夷蹙着眉,刚要将这石头粉碎,就看到有一个参将倒吸了一口凉气,跑了过来,“公主,切莫动手,这石头看着像是老坑翡翠,价值不菲啊。” “公主,这是下官的参军,姓贾,家里是做玉器生意的。”程昱赶紧上前说明。 “过来看看。”段辛夷将石头扔给贾参军,那贾参军如获至宝,敲敲打打一番后点头肯定。 殷勿离眼珠一转,抓起贾参军跳进了坑里,没多长时间,就听到里面出现了一声尖叫。殷勿离将他拽了出来,他怀中还抱着不少石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竟有些痴了。 对着段辛夷点了点头,殷勿离叹了口气,“是深坑翡翠,上报朝廷吧。” 段辛夷微微一笑,“程将军,写折子上报朝廷,接下来的不用本宫教你吧。” “下官明白。”程昱派人写折子,连夜送进皇城,禀告玄帝湖州僵尸食人案告破。 “行了,你们在这儿守着。咱们进去。”段辛夷拉住殷勿离的手,就要往里面走。 “公主,这地方凶险,还是从长计议,让下官……”程昱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殷勿离打断。 “无妨,若有危急,你们在外面还有些保障。” “是,下官明白。” ------------ 第四章 荒村诡异的一夜 黄泉镇位于湖州东山的背阴面的山坳中,地处偏僻,又常有闹鬼之说,普通百姓谈起此地闻之变色,根本就不曾踏入半步,或者说曾经进来过的人再也没有活着出去过。 虽是下午,正是阳光充足的时候,却因为里面灌木丛生,使光线昏暗,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整个小镇静悄悄的,一看就是废弃已久,且死气沉沉。 走在常年堆积的枯枝落叶上,鼻尖充斥着一股腐烂后的发霉味道,着实让人心里有些恐惧,再加上总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让段辛夷和殷勿离感到很不自在。 走进镇子以后,最先吸引两人眼球的是一口口排列齐整的棺材,上面堆满了黄色的纸钱,风一吹,纸钱飘落了一地,没有一丝声息。 段辛夷看到几具在腐朽的棺材中腐烂成白骨的尸体,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念着往生咒。这时,殷勿离突然叫了一声,指着中间一个乌木的棺材,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段辛夷的目光转移到乌木棺材上面,盖子敞开了半边,一个很漂亮的女人睁着眼睛躺在里面! 殷勿离并不怕尸体,也不怕所谓的鬼魂,因为他的手里也沾染过血腥,而且永远无法洗干净。在一瞬间的失神后,他仔细的打量起这个恐怖的女人。 无可否认,棺材里面的女尸如果不是惊悚的睁着眼睛,还是一具很漂亮的尸体,鹅蛋脸,樱桃小嘴,穿着一件很有南疆特色的嫣红色大襟上衣,上面绣着两朵曼陀罗花,那绣工一打眼便知道是蜀绣。下身穿着一件青色的罗裙,绣满了五毒,看着十分的瘆人。 不知从何处刮起了一阵邪风,地上的纸钱随风飞舞,还夹杂着一阵古怪的抽泣之声…… “什么情况?”段辛夷抓住殷勿离的手,躲到了他的身后,“不会这么邪门吧?” 殷勿离眯着眼睛,抓着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甚至可以分辨出正在哭泣的是个女人,而且……他突然一抬手,对着远处的某间屋子扔出一颗雷火弹。 就在雷火弹爆炸的一瞬间,哭声停止了,殷勿离挑了挑眉,看向段辛夷。 段辛夷的眉毛颤了颤,无语的看着他,竖起了大拇哥,“你果然不愧是我爹亲手*出来的。” 殷勿离的眉头忽然紧紧皱起,段辛夷猛地一回头,顺着他的目光往前面看去,忍不住张大了嘴,震惊得说不出话,眼里满是不正常的兴奋。 之间刚刚那个躺在那乌木棺材里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眼神空洞的在半空中漂浮。她的身体似乎很轻,随着阴风轻轻的摇曳摆动…… 段辛夷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从心情到头脑都平静了下来,她不退反进,向着女鬼的方向走去。 “欸。”殷勿离见她往前走,赶紧将她拽进怀里,“你别是让鬼迷了心窍,怎么犯起糊涂来。” 一道强光晃了一下眼睛,两人下意识的一闭眼,再睁眼的时候,什么鬼影棺材统统不见了。 “哥舒家的机关术。”段辛夷淡淡地说,“我曾经看过前朝的旧记,里面有一章就是说这个的。” 哥舒家族是前朝的皇族,段辛夷的祖母便是哥舒家的公主,对此她最有发言权。 “又是翡翠坑,又是前朝皇族的机关术,这小镇子还真是有趣。找找看,估计还有金子呢。” 段辛夷的话也不是胡说,黄泉镇生人勿近,这许多年来也没发生多少诡异之事,每每有人靠近才会出现命案,若是和哥舒家的亡国宝藏联系起来,便解释得通了。 两人走到刚刚出现棺材的地方,段辛夷在周边敲打,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两圈半,棺材群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朝着殷勿离抛了一个媚眼,她继续弯着腰敲击着棺材的周边。 被她媚眼抛得有些心慌的殷勿离深吸了一口气,默念着清心咒,平复了一下心情,跟着她走到了一个突然出现的洞里,“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段辛夷凭着脑中的记忆,误打误撞的开了一个机关,竟也走了进去。 “不知道!”殷勿离猛地站住,尖声道,“不知道你就敢进来,万一要是有什么机关怎么办!” 段辛夷回头看了看他,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像女人啦,婆婆妈妈的。” 殷勿离阴沉着一张脸,将她拉到眼前,沉声说,“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我是个男人。” 段辛夷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转过身嘴里喃喃地道,“流氓。” 殷勿离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就算流氓,也是你先流氓我的。” 段辛夷张了张嘴,眼睛盯着夜明珠照耀下的亮光,“你看到了吗,满地的黄金啊。” 殷勿离的视线从她的身上转下,也是一愣,山洞里满地的金砖,还有一个大炉子,炉子旁边散落着很多制造金砖的模子。他走过去,拿起一块金砖看了看,点头笑道:“你猜的没错,金砖上的年月是三十五年前,哥舒王族最后的时代。” “之所以会传出闹鬼吃人的事情,就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人知道这里头的秘密。”段辛夷叹道,“再往里走走,这地方有年头了,应该藏着不少秘密。” 继续走在阴森森的洞里,殷勿离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扭头一看,竟然是一条带着尸斑的手臂,饶是他胆子大,也被吓得一激灵。 段辛夷听到身后的动静,扭过头去,低声喝道,“低头!”与此同时,她的长鞭将那只手卷了过来,甩到了地上,墙壁上的金子落下,露出了森森白骨堆成的墙…… 殷勿离带着一副双蚕丝的油布手套,花了些时间拼好了一副人骨,皱眉道:“刚刚那个和这个不一样,这个像是常年干体力活的,而那个似乎是前不久误闯进来……糟了!” 他拉着段辛夷转身往外跑,等两人从洞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就在两人从台子上下来的当口,身后的洞口被一阵蓝色的烟雾覆盖,随即闭合。 段辛夷和殷勿离面面相觑,两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若是刚刚没有出来,后果不可设想。 “咱们虽然不惧毒烟,被憋在里头,第二天估计也够呛。”殷勿离松了口气道。 段辛夷看了看天色,再不离开,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了。说到过夜,她肚子有些饿,从下午到晚上什么都没吃,也没喝水,嘴唇都要干裂了。 两人在街道上漫步,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地方,殷勿离将油包里的葱油饼和一袋子水递给她,自己则在一边看着她吃。段辛夷接过葱油饼,一分为二。 “喝口水吧。”段辛夷并没有独占唯一带进来的水囊,她慷慨的分给殷勿离一半。 “我听父王说,今年要给你选一个驸马。”殷勿离啃着葱油饼,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道,“武威大将军杨非雪听说是热门人选,人长得不错,军功在身。” “那个娘娘腔,我才看不上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货说话有多肉麻,身边红颜知己无数,每一个都自称是付出了真心,却又一心想着攀高枝,简直就是个渣男。”段辛夷不屑地道,“哥哥正好想教训教训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货,所以才故意放出风声,让我帮把手。” 对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杨非雪,段辛夷也早就看不顺眼,尤其是当他抛弃青梅竹马的女孩一心争做驸马的时候,所以当段昀诺跟她提起将他捧得高高的在狠狠摔下,她欣然同意。 “其实我的驸马人选父王早就选定了,不是那个娘娘腔。”说到这儿,她偷眼看了看殷勿离,这个从小被当做童养媳跟在她身边的男人,她父亲亲自选定的驸马。 殷勿离听了她的解释心中微微一动,伸手过来一搂她,笑道:“那位准驸马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辛夷和他嬉闹惯了,也没当回事,正要笑嘻嘻的回嘴,忽然看到远处一个影子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运起轻功跟在那影子的后面,来到了镇子的最里面。两人上了一棵大树,在林立的树枝见往下望去,只见漆黑的山沟里,点着一堆蓝幽幽的篝火,中间还站立着一个女人,这女人正是他们在棺材中看到的那个。 黑漆漆的晚上,这样的场景颇为诡异,那女人一动不动,在听到脚步声时,如同飞蛾扑火般落入了火海,篝火中顿时冒起了一股妖异的红雾。 殷勿离下意识的挡住了自己和段辛夷的口鼻。等到红雾散去,有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的是唐亦尧,女的不认识,一身的锦衣,身材惹火,样貌也漂亮。 “这就是你做的毒人,威力似乎比不上金蚕蛊。”女人十分不屑地说,“想要弄死那丑丫头,就凭这个你是白日做梦。啊,还有你的好弟弟唐逸,那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也太小看我的毒人了。”唐亦尧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不看看最后的效果,你是不会明白我的。这也是天才与庸才的最大区别。” 段辛夷耸了耸肩,伸手轻轻拍了拍殷勿离——什么东西啊,也敢自称天才? 殷勿离呲牙一笑——没办法,水至清无鱼,人至贱无敌。 段辛夷突然捧着他的脸,仔细的看着他的眼睛,眼看到就快脸贴脸了,底下的女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将两人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女人跟着了魔似的正在脱着衣裳,唐亦尧不怀好意的将女人按到在地…… 段辛夷赶紧捂住殷勿离的眼睛,殷勿离在同样时间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两人一个留神,脸对脸,嘴贴嘴,心里砰砰乱跳,赶紧退开,跑到了远一些的地方。 ------------ 第五章 懵懵懂懂的爱情 远离那对幕天席地的狂野男女,殷勿离摇了摇头,扭头看了段辛夷一眼,那夺美丽的玉兰花耳朵红了,圆溜溜的眼睛中有羞涩,也有好奇,估计是头一次看见。 “怎么出来就遇到了两起这样的事情,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段辛夷茫然地问,“大晚上不在家里好好呆着,非跑出来做这种事情?”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殷勿离想到那个扑进火中的毒人,微微蹙起了眉,“外头都是我们的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里头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为何一点都没有察觉?” 段辛夷一头雾水,身后*喘息之声更胜,赶紧捂住耳朵,道:“先回去再说吧。” 殷勿离很理智的点点头,两人立刻离开了镇子来到了外面不远处的营帐。殷勿离粗略的嘱咐了几句,便拉着段辛夷坐上特制的马车,缓缓下了山,回到湖州城中。 一路上,段辛夷脑子似乎慢了许多,身子也开始发热,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累了,盖着狐裘被闭上了眼睛,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在梦中,有人和她缠绵亲热,在看清对方样貌之后,她猛地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一丝杀意在琉璃般的眼眸中静静流淌。 与此同时,殷勿离静谧的睡眠被一场春梦打碎,他惊骇的坐了起来,与段辛夷对视了片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那种梦,他不该这般亵渎眼前的女子,不该的…… 看了一会儿殷勿离的眼睛,段辛夷心中难以遏制的杀念渐渐平息,她从小包里拿出了一个玉瓶,倒出来两颗药丸,“安神的,吃不吃?” 殷勿离想都没想拿了一颗往嘴里塞,半晌之后,心中的燥热总算有所消退。 “唐亦尧心术不正,毒人绝对不会只有一个。”过了好半天,段辛夷才将心中难以启齿的尴尬压下去,缓缓地说,“你我百毒不侵却还是着了他的道,唐亦尧确实是个人才。” 殷勿离看着她,那张清丽而秀美的脸蛋与殷承夜渐渐重合,夜晚的风顺着掀起的车帘灌了进来,吹透了单薄的衣衫,让他的头脑也逐渐清醒过来。 “那毒烟既然连你我都不能幸免,若是……”殷勿离的眉头皱成了疙瘩,“我说怎么会无缘无故做这么……的梦呢。必须尽快找到那些毒人,杀了唐亦尧以绝后患。” “你梦到谁了?”段辛夷突然问了一句,就看到殷勿离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没有啊,一个噩梦,小时候经常做的。”殷勿离赶紧摇头,欲盖弥彰般掩饰着自己的真心。 段辛夷心中知道殷勿离也一定和自己一样,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也不再问,只是心中有些在意,不知道他的梦中人是谁。 沉默了有一会儿,殷勿离紧张地看着她,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道,“你呢,你梦到谁了?” 段辛夷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巧妙的转换了话题,“睡觉吧,天都要亮了。不管是谁,敢吵醒姑奶奶的一律杀无赦!”说完,她蒙去被子,到头便睡。 殷勿离心里莫名的空虚,嚯地摇了摇头,将车窗关好,放下帘子。他躺在她的身边,看着她枕在软垫上,似乎是睡着了,就轻轻的把被子往下拉了拉。 躺下之后,正好看到段辛夷原本闭上的眸子睁开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我脸上又没长花,不是困了吗,睡觉。”双目相对之下,殷勿离突然感到很尴尬。 “你也就长我五六岁,不要说话做事都给我爹似的。”段辛夷突然伸出手,把他拉得更近些。 殷勿离顺势往前一靠,胳膊枕在头下,与她对视,“那你就成熟一些,别跟只野猫似的,动不动就亮爪子。”他身后抢了她一半的被子把身体盖上。 段辛夷按住不停抽动的眼角,窝在他怀里嘟囔了一句,“你才幼稚,你才是野猫。” 殷勿离微微皱眉,将她按住,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几乎鼻尖对鼻尖,“别闹了行吗?” 段辛夷笑了笑,凑了过去,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耳边,让他生理上起了某些变化,“反正也睡不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杨非雪喜欢的人不是我,是你。” 殷勿离无语的看着他,撇着嘴道:“胡说八道什么呀你!这种话也能说出口,还是公主呢。” 段辛夷似乎也感到男人的某种压力,轻轻的推开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安全的距离,“我饿了。” 殷勿离将手伸到她的嘴前,“我虽不能以身饲虎割肉喂鹰,但喂只野猫还是可以的。” 段辛夷听着他近乎调戏的话,嘴角直抽抽,伸手抓到了他的腕子,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不敢啊。我就是晚上不想吃宵夜怕变成肥猪,等留着明天早上再说,现在要睡觉。” 殷勿离挑起一边的唇角,在她的脸颊处轻轻地道:“可是我饿了,你说怎么办?” 段辛夷眼睛瞪大,她白白嫩嫩的小手被他出其不意的咬了一口,手腕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若是换成第二个人,以段辛夷强烈的生理及心理洁癖,一定先把手洗干净,然后将胆敢调戏她的人大卸八块,扔进茅厕里头做成人彘。然而,对于殷勿离,她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虽然颇为羞涩,心中却隐隐泛着一丝喜悦,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流氓。”段辛夷缩回手揉了揉,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你还真敢下嘴啊!这是手不是猪蹄!” 殷勿离很自然的躺了回去,无所谓的拉了拉身上的被子,“你得爪子比猪蹄差远了。嘶……” 话还没有说完,段辛夷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这一下还挺用力,没有渗出血也差不多了。 殷勿离生怕她把牙咯坏了,哪怕碎了一小口,殷承夜都会把他满口牙给掰下来啊…… “你不是说你不想吃了吗,饭量太大小心没人要。”他无奈地说,“真是野猫。” 段辛夷抹了抹嘴,揉着自己的手腕,笑着道:“你知道的,我受不了刺激,尤其是你的刺激。” 当她扬起脸的时候,一截白皙的脖子露了出来,他起了玩闹的心思,扑上去低头轻轻地咬了一下。偏巧在这当口,车门被掀开了一个小缝,影卫探头进来想要报告唐亦尧的去想,却愣在了原地。他赶紧回过身,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看到了不该看的,自己是否还有能活下去。 殷勿离在影卫推开一条小缝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此刻正压在段辛夷的身上,一手还扯着她的衣领,这状态看起来怎么看怎么像…… 段辛夷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才想起来两人此刻的处境,轻咳了一声,“起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闹了一场的关系,段辛夷再次睡下之后,没有做莫名其妙的梦了。等她睡醒之后,发现自己并不在马车里,而是一间颇为素净的厢房,殷勿离就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上,听到动静,张开了眼睛,冲着她笑了笑。 “什么时辰了?”从床上爬起来,她走出掬着凉水冲洗了脸,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不到晌午。”殷勿离也走了出来,拿出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吃饭去吧。” “嗯。”段辛夷确实饿了,洗漱完毕后也没跟周念祖打招呼,就出去找地方吃饭。 宽阔的大街上商铺林立,行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大街的南边有一家特别招人眼球的酒楼,段辛夷拉着殷勿离大步走了过去,马上就又伙计迎了出来。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段辛夷点了一桌子好菜,一共花了一百三十两银子。 伙计出门张罗,殷勿离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一顿饭就一百多两银子,真是败家。” 段辛夷沉默了半晌,淡淡地道:“我挣得,便花得。你若是清高,不吃就是了。” “你不会这么小气,一点都不禁逗吧?”看着她不高兴的脸,殷勿离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段辛夷乐了,她那里会这么小气。等菜上来,她的脸多云转晴,欢欢喜喜的夹起了一块海参,送进了他的碗。殷勿离看到她的示好,也知道自己大概是误会了,当下低头吃东西。 两个人青梅竹马,性子互补,段辛夷是个怪脾气,从不示弱,喜欢气人唱反调,对付她这样的,殷勿离向来是先下手为强,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之下倒成了知音。 殷勿离见她嘴里嚼着嘎吱响的猪耳朵,脸上露出很惬意的表情,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吃得好不开心。 “咦,那不是唐亦尧和他的弟弟吗?”殷勿离无疑见扫了一眼楼下,竟让他看到了现在最不愿意看到的人,“他们不是打得不可开交吗?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段辛夷茫然的顺着他的视线望下楼,忽然被一个蘑菇卡住,上不去下不来的,殷勿离转过头,也顾不得唐家兄弟,赶紧上前,又是拍后背又是灌水,才把蘑菇顺下去。 “仙子。”唐亦尧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出现,段辛夷和殷勿离无奈的对视一眼,双双转过了身。 “真是有缘啊,没想到仙子竟然下了天山。”唐亦尧的眼中的妒恨一闪而逝,他身边的唐逸则盯着段辛夷,眼中的猥亵让段辛夷很像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喂狗。 “唐公子,别来无恙。”段辛夷装得很像,仿佛还是天山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殷勿离冷眼看着唐家兄弟,怎么就这么巧? “仙子现在住在何处?”唐亦尧殷勤地道,“我们容华山庄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不至于辱没了仙子的身份。” 段辛夷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正要开口拒绝,就感觉殷勿离的眼神不对,立刻道,“那,就打扰唐公子了。” “不打扰,不打扰,仙子是给我们唐家面子。”唐亦尧乐呵呵的在前面引路,回容华山庄。 ------------ 第六章 逢场作戏的男女 常言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在容华山庄里,看似和睦温馨的家庭隐藏着各种各样致命的矛盾,那天见到的锦衣女子竟然是唐逸的未婚妻,叫做常月娥,是江南织造府常胤贵妾所生之女,从根上论,也是唐门的表小姐,唐亦尧的亲表妹。 荣华山庄,确实声名如一,荣华富贵,玄机也深得很,后山出的碧波池更是山庄的禁地,任何人不得进入,唐家的两位准少夫人对碧波池颇为关注,暗中各有打算。 小院中,段辛夷摆弄着手中的玉簪,对出去探查了一番的殷勿离问道:“你看出头绪了吗?” 殷勿离点点头,道:“这一家子都心怀鬼胎,尤其是后山的碧波池,怎么看怎么别扭。”说着,他背在后面的手提出一只大耗子来,又大又胖看起来跟兔子一样,眼睛都是红的。 段辛夷瞅了一眼,心中一惊,“这东西是兔子还是耗子还是什么新品种的东西?” 殷勿离眯着眼睛道:“我在碧波池那边发现的,他正在啃一根骨头,是人的骨头。” 段辛夷小声说:“完了,咱们进了妖怪窟了。吃喝都小心这些,这帮人都不是善类。” 殷勿离坐在她边上,担心地道:“这帮人和朝廷里的某些人有关联,不得不更加小心。” 段辛夷忽然想起了让自己趟这趟浑水的哥哥,笑骂道:“我就知道那狐狸没安好心。” 殷勿离听着这话,想起段昀诺说话时笑眯眯的样子,确实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把手里的耗子扔到地上,拍了拍手道:“我看了看院子里走动的丫鬟,个顶个的美人,就是眼神呆滞,跟行尸走肉似的,看着头皮发麻。” 段辛夷对他笑了笑,道:“一会儿出去逛逛,看看这些丫鬟是活人还是僵尸。” 殷勿离的脸垮了下来,有些哀怨的看着她,“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还仙子,乌鸦仙子吧。” 段辛夷站起身,一派的从容淡定,给他打了一个手势,独自出了门,在山庄里闲逛。 殷勿离在后面跟着,尽量不让人发现他。两人顺着羊肠小道往前面走,曲径通幽,繁花似锦,可惜景致大多相同,恶俗的富贵中带着一股子颓败的味道。 走在荷花池边,段辛夷停下了脚步,不远处,一个容貌姣好的丫鬟手里托着一个银盘,上面是如同玛瑙般的石榴子,妖妖袅袅的走了过来。 那丫鬟从她身边径直走过,仿佛段辛夷是透明人一般,擦肩而过之际,段辛夷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是腥还是哈喇的味道,夹杂着浓浓的花香,让她的头晕脑胀,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你的脸上这么难看?”殷勿离不放心,在她身后现身,摸了摸她的额头。 “那个味道我闻过,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闻过。”段辛夷闭着眼捂着脑袋,似乎很痛苦。 “有人过来了。”殷勿离将她带到一棵槐树上,就见刚刚的丫鬟神色迷茫的走了回来,满脸的红晕,常月娥在她耳边不知道说着什么,丫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若是大少爷能让奴婢做妾,也是奴婢高攀了。”说着,她臊得脸通红,却没有看到常月娥眼中明显的杀意,“若是表小姐容得下奴婢,让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段辛夷很鄙视的看着树下的两个女人,又回头看了看殷勿离,他不比那个唐亦尧强上万倍! 没有段辛夷眼中的鄙夷,殷勿离对不在乎的女人连关注都很好,只觉得既可悲又可怜。 “表妹,你在这儿啊。”唐亦尧走了过来,丫鬟赶紧行礼,他温柔的笑了笑,轻轻的摆了摆手。丫鬟红着一张俏脸,踉踉跄跄的走了,还差点摔一跟头。 “你不去看你的仙子,怎么有空过来找我?”常月娥皱着眉看着春风满面的唐亦尧。 “怎么,你吃醋了?”唐亦尧上前搂住她,在她的嘴上亲了亲,“人家是当朝公主,我怎么敢高攀。再说了,她是野王看上的女人,谁敢动啊。” 野王?殷勿离和段辛夷的头脑里同时出现了一个穿着黄袍的大猩猩形象,同时甩了甩头。 殷勿离怀疑的看着段辛夷——你有招惹什么人了?野王是什么东东,我怎么从没听过? 段辛夷还傻着呢,野王是什么东西,她过目不忘的脑子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印象。 不过,野王看上她了?段辛夷自嘲的笑了笑,是看上那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吧。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以为段辛夷会和段紫陌一样是个小神仙,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不是悲悯的神,而是在幽冥畔忘川边土生土长的修罗。她的脾气古怪,做起事情手段毒辣,从不喜欢拖泥带水,敢背叛她的人只有死路一条。能够忍受她的男人除了家人就只有身边的殷勿离。 想到这儿,段辛夷忽然发现,殷勿离已经在她不大的心里稳稳地占据了一席之地。 “她身边的男人是当朝皇夫的养子,不是个好惹的,你可别自己往刀山火海里头跳,谁也救不了你。”唐亦尧戏谑地看着常月娥,“我知道你见到小白脸就走不动道,这次可不要……”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没等他说完,常月娥便打断了他的话,“我比你有自知之明。说说吧,那东西什么时候到手,我实在看不惯你那未婚妻,丑人多作怪。” “你那边动作也要快些,若是被他们发现毒人的秘密,你我都难逃一死,我们的家族也会跟着完蛋。”唐亦尧阴狠地说,“最重要的是,我们的灵魂也会被野王囚禁受苦,不得超生。” 听到这儿,殷勿离对这个传说中的野王十分感兴趣,还能囚禁灵魂,莫非是大巫? “咦,那个丑婆娘在看你了。”常月娥轻佻地笑了笑,“我真是佩服唐逸,这样的女人都能要。” 唐亦尧转过头去,就见粗壮的柳溪惜站在九曲回廊上,手里粉红色的丝巾被揪成了碎条。 “溪惜。”这一声叫得荡气回肠,柳溪惜扭身就跑,豆大的眼泪随风而落。 看着唐亦尧追逐了柳溪惜而去,常月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出来吧,别躲着了。” 树上的段辛夷和殷勿离一惊,心说这常月娥行啊,唐亦尧都没发现他们,她竟然发现了。 还没等两人从树上下去,一个玄衣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正是唐家的二少,唐逸。 “柳溪惜很精明,警惕性很强,很难下手。”唐逸很公事公办地说,仿佛对面的女人不是红杏出墙的未婚妻,而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般,带着不自觉的恭敬。 “野王对金蚕蛊的进展情况极为恼火,若是你也完不成任务,唐门就彻底完了。”常月娥此刻像是一个高贵的公主,趾高气扬地道,“最短时间,把唐亦尧的那些毒人毁了。” “毁了?”唐逸皱着眉道,“那些毒人是唐亦尧的心血,毁了就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对主公的大业怎么着也有些影响。再说,公主也在,万一……” 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常月娥道:“正是因为公主,所以我才不得不兵行险招,有什么事情我担着,你知道照办就行了。记住,一个不留,绝不能让他们找到证据。” 上头的段辛夷对此话嗤之以鼻,没证据就奈何不了你吗?灭了你满门也不过莫须有三个字。 看着他们走了,段辛夷才和殷勿离从树上跳了下来,往小院的方向走。忽然,她停住了脚步,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有一个人影,青天白日的,说没影就没影。 正想过去看看,两人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便没了声息,一阵阴嗖嗖的风刮了过来,吹得她打了一个哆嗦。殷勿离对她轻轻摇摇头,两人顺着原路返回了住地。 “我最讨厌逢场作戏还演得不好的戏子。”端起茶杯,段辛夷撒了一包粉末进去,安安心心的喝起了甜滋滋的水,“真够蹩脚的,也不知道那个野王是个什么货色。” 殷勿离的眼神一凛,往她脸颊上凑了过去,“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招惹的野王。” 段辛夷扭过头,温热的唇部擦过他的嘴唇,毫不示弱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左右不过是找我看相之人,喜欢的也是那个神仙一样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殷勿离手中把玩着她的一缕墨发,“要不然,我送你回天山,或者回尚都也好。这个案子牵涉甚广又错综复杂,你的身份极为敏感不宜插手,不如……” 段辛夷摇摇头,“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走了也没用,倒让人笑话,我爹也丢不起那人。” 殷勿离收起脸上的担忧,微微一笑:“我又忘记了,你是不需要保护的,我总是忘记。” 一个女人就是再强也需要男人的保护,所以他总是忘记,段辛夷是殷承夜的女儿,她不是金丝笼中的黄鹂雀鸟,而是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雄鹰。 段辛夷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道:“谁说我不需要保护。只不过,人都是有两面的,你的一面需要对付敌人,另一面就只能交给我,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听到这话,殷勿离心头堵着的石头放了下来,“听这些小鱼的意思,大鱼定是妖魔鬼怪,你就不怕么?” 段辛夷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他手眼通天的妖魔,也逃不出天师的手掌心。” ------------ 第七章 一顿晚饭的血案 日落西山,段辛夷在殷勿离怀里睡得头昏脑胀,被他晃悠半天,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起来洗漱梳头。迷迷糊糊的坐在梳妆镜前,殷勿离给她绾起头发,插上了一根冰玉的簪子。 殷勿离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段辛夷,嘴角微微上挑,拿出了一副紫玉莲花的坠子挂在她的耳朵上,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脸颊,“醒醒,该出去赴宴了。” 段辛夷显然是还没有清醒,嘟嘟囔囔地道:“赴宴?什么宴?鸿门宴吗?” 殷勿离的手颤抖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段辛夷,不要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动你。” 段辛夷玩闹的心思上来,乐呵呵的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调戏地道:“美人,给爷笑一个。” 殷勿离真的笑了笑,继续给她捯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在院门口等候的唐家兄弟和两位准少夫人都惊呆了,男人眼中贪婪的欲望和女人眼中怨毒的恨意交织在一起,一股看不到的黑气从四人身上源源不绝的往外冒。 晚宴的地点就摆在堪比御花园的山庄后花园中,地方富丽堂皇,歌姬舞姬柔媚低唱,唐家兄弟带着自己的准未婚妻坐在下首,气氛却稍显诡异。 唐亦尧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段辛夷和殷勿离,殷勿离拿起一个黄橙橙的橘子,剥了皮直接喂给段辛夷吃。段辛夷理所当然的张开嘴,他喂多少吃多少。 丝竹管乐之声靡靡,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水汽较重,后花园起了一层薄雾,人的脸都隐藏在了雾中,看不清楚。院子上空挑起了一串彩灯,在雾气弥漫下竟现出了淡淡绿色。 段辛夷带着嘲讽的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向小鸟依人状的常月娥,冷冽的眼神似乎能把人冻僵。常月娥被她的眼神冻得心里一突突,酒杯中的酒向外倾洒了一些。 唐逸喝着小酒,心里七上八下的。诚然,他想要做唐门的主人,却也清楚,唐亦尧不好对付,他背后的野王更加不好对付,而眼前的这位公主殿下不好对付的程度甚至要高于前者。权力这东西,只有活人才能享有,若是命都没了,再多的权力也无福消受。 一群丫鬟托着盘子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斟酒布菜,周到得几乎和活人没有区别。是的,活人!只有段辛夷知道,这些丫鬟其实都中了一种蛊,这种毒蛊被放在脑子里,吞噬了她们的*,渐渐变成了跟尸体没有两样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闷头吃了几口菜,唐亦尧忽然扭头看向唐逸,问道:“飘飘呢,不是说今晚出来跳舞么?” 唐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柳溪惜,笑着道:“飘飘姑娘辞工了,说是娘家给找了个好婆家。”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唐亦尧沉下脸,“荣华山庄到底是谁在当家啊?” 唐逸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柳溪惜突然接口道:“不就是个丫鬟么,也至于你这么恼火。” 唐亦尧斜着眼看向柳溪惜,冷笑道:“说来也巧,最近只要是我看上的丫鬟,都无缘无故的辞工了。溪惜,看来你清楚这里面的原因。” 柳溪惜还未说话,常月娥赶紧打圆场,“大哥,还有贵客在场。公主王爷,让你们看笑话了。” 殷勿离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客气话,和段辛夷对视了一眼,段辛夷摇了摇头,继续吃饭。 这时候,小丫鬟给段辛夷端上了一壶菊花茶,还有一盘龙井虾仁。段辛夷倒了一杯茶,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将茶水和龙井虾仁一把推倒在地,地面立刻被腐蚀出一个坑。 唐家的兄弟和两个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弑杀皇亲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公主,冤枉啊。”唐亦尧能想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他脸上难看,让管家将所有的菜和酒都用银针试了一遍,除了段辛夷摔掉的那些,别的都没有毒。 段辛夷站起身,冷冷一笑,对殷勿离说:“我不想兜圈子了,太没意思。” 殷勿离从段辛夷的眼中看到了冰冷的杀意,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惹恼正在气头上的她为妙,于是很干脆的问道:“要几个活口?” 段辛夷闭上眼睛,淡淡地道:“这院子里的活人除了这四个还有别的吗?留口气就行了。” 殷勿离点点头,从口袋中拿出了一根白玉的笛子,在唇边吹了吹,十几个影卫从各处落了下来。段辛夷厌恶的看着这座充满了邪恶的庄园,冷漠地道:“除了这四个,其余的都杀了,然后放把火,把这个屠宰场烧得干干净净。”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刻意忽略了身后传来的骨折筋断之声,从容的离开,回到湖州府衙。 湖州府衙的内院,尚都终于来信了。对于黄泉镇下的黄金和外面的翡翠大坑,殷承夜已经有了处理之法,不需要段辛夷他们插手其中。对于这个决定,段辛夷很欣慰,她翘着脚,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跟只毛毛虫一样,蠕动到殷勿离身边。 “你怎么了,吃撑了不睡觉出去消化食?”从回来那一刻,她就注意到他有点不对劲。 “我在想,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殷勿离神经兮兮地说,“关于那个野王的事情。” “老实说,不管野王是谁,我都不能让这样一个王朝潜在的威胁活下去。”说这话的时候,段辛夷像极了殷承夜,“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在担心什么?”殷勿离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卧在她身边问道。 “不知道,就是不安。”段辛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心中强烈的不安让她显得比平时更为警惕,“你还记得我最近一次不安出了什么是吧。” 殷勿离点点头,那件事他永生难忘。三年前,尚都皇城里面来了一群刺客,这些人武艺高强,不择手段,刺杀的目标正是段辛夷和段昀诺。刺客骤然行刺之时,为了保护段昀诺,殷勿离挡下了致命的一掌。那掌不是一般的毒掌,而是一种极阴毒的武功,上面带着许多细如蜂针的毒针,顺着掌力送进五脏六腑,被拍上一掌必死无疑。 然而,身受重伤的殷勿离并没有死,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还活蹦乱跳的。原来,段辛夷之前总是感觉不安,非逼着他带上了一个黑金打造的护心镜。正是这枚护心镜救了他的性命。 “自从皇上一统天下,风调雨顺,就算有个灾难都能逢凶化吉,这么好的日子不愿意过,非要闹腾一番,误了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殷勿离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人就是这么不长眼睛。”段辛夷掀开被子,嘴里嚷嚷着饿了,想要吃宵夜。 殷勿离相当无语的转过身,认命的给她弄了些吃的,还要了一坛子女儿红,端了进来。 拿起一个油乎乎的猪蹄,段辛夷啃得满嘴是油,“手艺见长,不过要赶上我爹,还差一点点。” 殷勿离倒了一杯酒,看着美酒中泛起的点点银波,微微一笑,“有的时候,我真挺妒忌你的。” 段辛夷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捏着酒杯道:“可是能够继承殷家的人是你,不是我和哥哥。” 殷勿离摇摇头,淡然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是一个孤儿,若不是父亲,我或许早就死了。”说着,他的表情有些黯然,看到段紫陌和殷承夜的恩爱,他有些怨念自己的亲生父亲为什么要找那么多的女人,难道孩子真的只是上位的工具吗? 段辛夷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他,道:“说起来,你还记得你的亲生父母吗?” 殷勿离沉吟了半晌,轻声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的亲生父亲是漠北一个部落的什么王,他有许多女人,我的母亲是被贩卖到那里的大夏人,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自己的家乡。” 年幼的时候,他总会看到母亲的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的流淌,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悲伤,直到有一天,母亲偷偷的逃走未遂,被抓了回来,受尽了酷刑…… “我娘受不了我爹其他女人的排挤侮辱,带着我跟着一个对她好的男人逃了出去。半道上就让人给劫了回来,那男人为了救她死了……我娘回来之后受尽了你想不到的酷刑,被活活折磨死了。”殷勿离平静地说着,就像是说别人的事情,不带一点情绪,“我则被带到集市上,当成人牲贩卖。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逃走,遇到了父亲。” 在殷勿离看来,遇到殷承夜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事,若非这个父亲,他又如何得意重生。 笑着摇了摇头,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每当看到你们一家和睦,我的心里又很难受,谁不想有个温柔的母亲,慈祥的父亲,疼爱自己的兄弟。” 段辛夷握住他的手,眼光闪了闪,“我们从没有把你当成外人,你感觉得到对吗?” 殷勿离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点点头,“我当然感觉得到。只不过……或许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若是说了,怕连兄妹都做不成了。 不知为何,段辛夷的胸口泛起一阵酸意,“什么痴心妄想?你这人总是这样,既然当我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什么痴心妄想的,只要你想要,没有什么得不到。” “嗯,你说得对。吃饭吧。”殷勿离暗暗苦笑一声,给她的碗里夹菜,看着她把一坛子酒喝光,醉倒在他的怀里,泛着水汽的眼眸盯着他,在他的唇上烙下了一吻。 “我喜欢你,殷勿离。”说完这句话,段辛夷的脑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呼呼大睡起来。 使劲儿甩了甩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听差之后,殷勿离温柔的环住神志不清的段辛夷,在她的嘴上轻轻啄了一下,轻声笑道:“我也爱你,我的玉兰花。” ------------ 第八章 神秘野王的现身 次日一早,段辛夷和殷勿离启程回尚都。坐在温暖舒适的车厢内,段辛夷一手拿着一串拇指大小的翡翠玉珠,一手拿着一本玄门法事的书,看得眼皮子直打架。 “睏了就眯会儿,这天书你看着不累我看着都累。”胳膊都让她枕麻了,殷勿离的眼睛也渐渐模糊,书上的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段辛夷微微一笑,转脸看向他,“你也觉得烦吧,我也一样,这时候要冒出几个刺客就好了。” 殷勿离一愣,随即笑道:“你总是唯恐天下不乱。刺客要杀你,你却一点都不担心。” 段辛夷笑眯眯地道:“如果你说的那些饭桶能让我不这么无聊的话,我想我会留下他们一命。你知道我娘为什么唯独把我困在天山上吗?” 殷勿离摇了摇头,道:“莫非不是因为疼你?如果这是真的,那你也太没有良心了。” 段辛夷搂住他的腰,轻轻地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满月的时候正好是破军遇七杀,用娘亲的话说是因为我身上的戾气太重,需要学会克制,不能被戾气控制。” 殷勿离低下头,还没说话,脸上就是一变,冷笑道:“看来你很快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段辛夷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颇为慵懒,“听响动轻功太差,又是一帮窝囊废,弱爆了。” 说话间,树林中异动频繁,几十支弩箭朝着车厢射来。段辛夷拦住了想要出去的殷勿离,素手轻轻挥舞,反手一掷,将弩箭全部射了回去,几声闷叫随即传来。 四周一片躁动,几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直扑段辛夷。 段辛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利刃,她如同舞蹈般旋转着,片刻之后,黑衣人倒了一地,血渐渐汇成了一条小河,而段辛夷的身上却没有沾染到半分血腥,回到了马车里面。 殷勿离递上一块手帕给她,让她擦了擦手上的尘埃,“都不是中原的招式。” 段辛夷点点头,“我看到这些人身上纹着三条腿的癞蛤蟆,还有螃蟹,黑乎乎的挺恶心的。” 殷勿离拍了一下大腿,“我下去看看那些人的长相,或许……希望不是。” 段辛夷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看过,都是毁了容的,你什么都查不到。” 殷勿离忍着笑意,背对着她道:“其实我更想看看你说的三条腿的蛤蟆和螃蟹去。” 段辛夷的手一松,乐着道:“影卫不是回报说,已经撬开常月娥的嘴了么。我估计,这批是试探的人,下一波正主就该出来了。传说中的野王,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转过头,她看到殷勿离蹙着眉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在想什么,你的脸色可不好。” 殷勿离张了张嘴,半晌也没有发出声音,就在段辛夷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忽然说道,“那个,我小的时候,我们部落的图腾就好像是个三条腿的蛤蟆。” 段辛夷睁大了眼睛,笑道:“不会这么巧吧?你的亲爹不会是什么野王之类的吧?” 殷勿离摇摇头,再次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他是王,至于什么王我不知道。” 带着淡淡的怨气,殷勿离不情愿的回忆着自己年幼时仅有的记忆,“我记得那个时候他们要在我身上纹一只蝎子,我娘就是那个时候抱着我逃跑的。” “蝎子?现在想想,那只黑乎乎的螃蟹确实有些像……”段辛夷捂着嘴直乐,“我看到的纹身是在胸口和肩膀上,你们部落里面有没有这样的规矩?你还有印象吗?” 殷勿离闭上眼睛想了好久,模模糊糊的忆起了某个男人,脸色越发的难看。段辛夷看到后,轻轻地握了握他冰冷的手掌,淡淡地道:“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无所谓。” 殷勿离实在不愿想起那最痛苦的回忆,缓缓睁开眼睛道:“找个地方吃东西吧,我胃疼。” 马车又行进了一段路,在一座酒楼前停了下来。时值正午时分,酒楼上的客人很多,段辛夷刚刚看到街边有卖棉花糖的,忽然很想吃,殷勿离让她上去占个雅座,自己去给她买棉花糖。 段紫陌在雅间里落了座,等待着伙计上菜,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窥视着她。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条蛇盯上了,阴森森冷湿湿的,讨厌极了。 等了一会儿,菜都上来了,殷勿离还没有回来,段辛夷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站起身,就见一个长得和殷勿离有几分神似的男人站到了她的背后。 “公主殿下在等人吗?”男人说话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浓浓的诱惑。 “你是什么人。”段辛夷很冷静的看着他,语气不善,“殷勿离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是你做的?如果他有什么闪失,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殷勿离?他现在叫这个名字啊。”男人挑了挑眉,笑道,“放松些,我没有恶意。”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人,殷勿离在什么地方。”段辛夷温柔地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再不说,本宫让你这辈子都没机会说。” “你很漂亮,尤其是杀人的时候,让我很心动。”男人笑着看着她,就像是看一只猎物。 “是么?”段辛夷冷冷的看着他,唇边勾勒出一抹甜美的微笑,“你可以下地狱了。” “你的殷勿离是我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男人如愿看到段辛夷的掌风停在自己面前不到三寸的地方,“我的名字叫夜淩,也有人叫我野王。” “你就是野王。”段辛夷嘴角掀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想怎么样直说吧,我不喜欢绕弯子。” “没什么,就是想要请公主到我那坐坐。”说着,他出手如闪电般袭向她的穴道。 段辛夷早就防备着他,两人在瞬间交手,双方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高下。 “你不想要殷勿离的命了吗?”就在一息之间,夜淩满怀杀意的说了一句。 就是这一句话,让素来沉稳的段辛夷气息微乱,也恰恰是这一乱,段辛夷忽然闻到了一股如同牛奶般的甜香,紧接着,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 接住段辛夷缓缓滑落的身体,夜淩冷笑了一声,回头看向正往里面冲的殷勿离,“你欠我的所有东西,我会十倍要回来。我的弟弟,在家族的墓地,我等着你。” 殷勿离冷眼看着夜淩抱着段辛夷离开,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段辛夷是被饿醒的,睁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到的居然是一片灿烂的星海。坐起身来,慢慢的挪动了一下手脚,竟然活动自如,运了运内力,畅通无阻。 “这地方叫坐井观天,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夜淩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回过头,夜淩手里拿着一个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有各式各样精美的小吃和菜肴。 “你不怕有毒吗?”夜淩看着她不顾形象的大吃起来,心中女神的形象就此幻灭。 “怕什么,被毒死总比被饿死强。”段辛夷当然看到了夜淩大大的白眼,但一点都不影响她的食欲。换句话说,天大地大都没有吃饭这件事情大。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仙女,后来看到你杀人,觉得你很像战神,但是……”夜淩的嘴角抽了抽,“殷勿离真的喜欢你吗?在看到你这幅尊荣的时候?” “你把我弄来,是想要威胁你那压根不在乎王位的弟弟,还是想威胁我的父王母皇?”段辛夷喝了一口冰糖金银花水,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不管是哪样,你都打错了算盘。” “我要和我的弟弟玩一个游戏,而你是彩头。”夜淩耸了耸肩,不在意地道,“他赢了,我放你离开,若是他输了,我便是大夏的驸马,很公平不是吗?” 段辛夷暗自骂了一句脏话,哼了一声,道:“这游戏是你定的,我和殷勿离都没有义务陪着你玩下去。而且我希望你搞清楚一件事,就是你现在这个地盘是谁的天下。” 两人话不投机,又打了一架,这一次动手让夜淩对段辛夷有了颠覆性的了解,段辛夷远远没有她外表的和顺善良,更不明白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咄咄逼人,辣手无情。当然,段辛夷有她狂妄的资本,因为她几乎可以将夜淩打败,从这个地方走出去。 夜淩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从一开始,他的重头戏都在殷勿离那里,段辛夷不过是一个鱼饵,是一个诱人的奖品,微不足道,但为了不得罪那两个不好惹的人,却不容有任何差池。 在最后一刻,段辛夷收了手,倚在墙边上,抱着肩冷冷地道:“我若想走,你拦不住。” 夜淩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离开?就像你说的,你想走谁也拦不住。” 段辛夷微微阖眼,笑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争什么,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上了。” 夜淩一怔,随即笑道:“争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不甘心吧。” 段辛夷被他说得一愣,噗嗤笑了出来,“你还不甘心,你有什么可不甘心的。比起你那倒霉的弟弟,你的命好太多了,你又凭什么不甘心?” 夜淩眼中闪过凛冽寒意,眯着眼道:“有些事情,你这种从小生活在蜜罐中的人是不会懂的。”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进了一面墙里,偌大的山洞又只剩下段辛夷一个。 ------------ 第九章 孩子与狼的故事 泸州郊外的山峰上梅花开得正艳,白色的如雪,红色的如血,远远看去,错落有致,美不胜收。殷勿离拿着一封已经被抓烂了的请柬,提前半个时辰来到这片看上去很美却暗藏玄机的梅林中,按照五行之术,每走一步都极其小心。 殷勿离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这个野王的,但是人家下了战表,自己若是不来,也太逊了些。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哥哥,他虽不以为然,却不得不加以重视。 “我的弟弟,你终于来了。”低沉暗哑的男声在他身后悄然响起。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一个哥哥。”殷勿离转过身,看到身后五官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 “夜惜,你不会连自己的家族都抛弃了吧。就算你想抛弃,你身上的血统也改变不了。” “那又如何!”殷勿离冷冷地看着他,“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是大夏的郡王殷勿离,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王子。至于夜惜,早在十六年前已经死了,我不是他。” 夜淩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殷勿离的反应有点超出他的意料,说话的分寸不太好掌握,“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毕竟,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确实是个烫手的山芋。” 殷勿离的眼睛微微眯起,尽管相信段辛夷,还是忍不住问道:“她在什么地方?” 夜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殷勿离跟着他走进了一个更加凶险的林子,这个地方充满了熟悉的瘴气,让殷勿离加强戒备,他可不想糊里糊涂的被这个所谓的哥哥控制。 “你比族里的任何人都要出色,殷承夜把你养得很好。”夜淩转过头,叹了口气道,“可惜,你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人家养的一条狗,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说够了吗?”殷勿离不耐烦地道,“我来这儿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为什么?”夜淩忽然问道,“为什么有些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东西,有些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我费尽心机的努力,竟然不如你误打误撞的运气!” “你在说什么呀?”殷勿离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过自己和他有过半点交集。 “你什么都不记得,或者说你根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夜淩淡淡地说,“还记得漠北成为大夏附属郡之后西域部族前去尚都朝贺的是吗?” 殷勿离想了想,那个时候段辛夷刚刚出生没多久,有很多人来到尚都朝贺,他那个时候七八岁的年纪。这事儿新鲜了,脸面都没见过的人,居然对他又这么大的怨念。 “那次我作为世子陪着父王前去朝贺,父王想要我拜殷承夜为师,加强我们部族与大夏的关系,千方百计托人制造了一次见面的机会。殷承夜却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把我当成了空气,而你则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义子,大夏的君王,还继承了殷家的姓氏。” 殷勿离听到现在有些明白了,说白了就是妒忌心在作怪,没事儿找事,吃饱了撑的。 “父王认出了你,却不敢相认。我知道,父王再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淡淡的厌恶。”夜淩惆怅地说,“在你面前,我早就输个一败涂地,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吗?”殷勿离不屑地道,“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儿,是不是男人啊,心眼比针鼻儿还小。” “你还记得江南嘉怡楼的花魁李梦如吗?”夜淩冷冷地问,“那个痴心而死的女人。” 殷勿离的脸上依旧无动于衷,脑中却显出了李梦如那张温婉可人的面孔和一手好琴。 那是四年前事情。段辛夷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想吃糖醋排骨了,殷勿离屁颠屁颠的跑了趟江南,只因为那边的黄花鸡和肘子调出来的肉汤煮排骨最好。 就在买回去的那天,路上遇到了一帮不长眼的土匪,正在欺负一个姑娘。本来殷勿离不想管这个闲事,但是那帮土匪竟然对他也出手了。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殷勿离将这帮土匪全都废了,让周围府衙派人出来清扫官道,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个姑娘正用爱慕的眼神盯着他。 再次见到李梦如的时候,是他代太子出巡到江南,正好遇到一起冤案,这冤案的主角便是李梦如。殷勿离帮她洗清了冤枉,李梦如对他芳心暗许。 “她做的酸甜桑葚辛夷喜欢,仅此而已。”殷勿离冷漠地说,仿佛根本就不在意。 “所以说,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夜淩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殷勿离和李梦如熟络,就是因为一盘酸甜桑葚,因为他喜欢的人喜欢吃,所以他才会耐着性子和另一个爱慕他的女人学。他不是不清楚李梦如对他的情,只是,她想要的他不能给…… “我喜欢她,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弹得一手好琴,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夜淩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尽手段都无法感动那个女人,原来又是殷勿离在里面捣乱。 “我要带她走,可是她怎么都不走,相思入骨,只盼着能再见到你。”夜淩挺不是滋味,“为情所伤,因情而死,她死前绝望的眼神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你知道吗,她手里攥着一幅画,据说是你为她画的,楼里的姑娘都叹息,她痴心错付,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殷勿离脸上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眼中甚至一点歉疚都没有。感情的事无谓对错,不爱就是不爱,他若是因为同情而有一星半点的暧昧,才是对李梦如最大的折辱。 “为什么要给她那幅画?我一直不明白,以你的为人,不屑做这种拖泥带水的事情。” 殷勿离抬起头,微微一笑:“因为我给她银子她不要,只要一副我亲手为她画的自画像。我不愿意欠人情,所以就画了,有什么问题吗?” 夜淩大笑了一声,道:“从那之后,我一直留意你,十四岁江湖成名,十六岁投身军中,这些年你春风得意够了,你可知道有很多人比你更加努力,却永远都见不得光,露不出头!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眼睛瞎了偏偏眷顾上你,所有的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尽了!” 殷勿离被他这一番话说得懵了,半晌没有说话,轻咳一声,缓缓地道:“你怎么知道老天眷顾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从小没有受过苦?从小被当做人牲贩卖的经历你有吗?” 夜淩看着他,淡淡地道:“想要回你的女人,和我玩一个游戏,赢了,人你带走。” 殷勿离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恐怕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该问问你身后的人。” 夜淩眉头皱了起来,扭过头,段辛夷正笑得灿烂,眼睛里却是寒冰一片。 “你是怎么出来的?”夜淩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那个地方只有我才能出入自由,你怎么……” “有名有听过一句名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段辛夷的语气似乎是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从你把我抓起来开始,你就已经输了。” 段辛夷最大的本事就是化被动为主动,面对敢挑衅她的人,绝对不留任何情面,不管那个人是谁。当然,如果这次被抓的是她那个同情心泛滥的哥哥,估计又是另一个结果了。为了防患于未然,即便夜淩是殷勿离的亲哥哥,段辛夷的底线也是废了武功,将其永远囚禁。 夜淩嘴角勾起浅浅的笑,“老实说,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不如你招我做你的驸马吧。” 段辛夷幽深的眸子中淡淡的,依旧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可惜你不是我想要的。” “我自认无论是样貌,武功,头脑,哪一点都不比我弟弟差。你就一点都不考虑?” “我不这么认为,无论是武功,样貌还是头脑,你哪一点比他强了?”段辛夷铁了心要气死夜淩,幽暗的眸子里闪过莫名的光芒,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不悦的征兆,“我告诉你,殷勿离是无可取代的,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永远比不上他一分一毫。” 看着段辛夷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维护自己,殷勿离心里暖暖的,他拉住段辛夷的手,对夜淩说,“我从没想过跟你争,这不是怕你,若是你执意想要和我作对,我同样不会手下留情。” 冷笑了瞄了一眼殷勿离,夜淩慢腾腾地道:“我说过了,你的血液中流淌着夜氏家族的血,总有一天,你会和公主殿下反目成仇,这是你的宿命,没人能够改变。” “不劳费心。”段辛夷和殷勿离同时说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手握得更紧。 “妒忌只会让你的头脑平庸,给不了你任何帮助。”段辛夷肯定地道,“你是个聪明人,不要为了一时意气把自己的理智丢了,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就如同……”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动手点住了夜淩的穴道,手中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夜淩感到身体里的真气慢慢溃散,消失,“你干脆杀了我!” “你怎么说都是我们家勿离的哥哥,我是不会杀了你的,你放心好了。”段辛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温柔地说,“你想要的是一间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一个心爱的女人,一双乖巧听话的儿女。你们男耕女织,幸福安康。睡一觉吧,等你醒来,这一切都会真实的发生。” 听了段辛夷软绵绵的话语,夜淩的眼皮越来越重,头脑中现出的只有刚刚她说的那一番美好的场景。渐渐地,他的身体软了下去…… “摄魂术。”殷勿离看着段辛夷,眼中闪烁着一道令人看不懂的光。 “只有这样,他不用死,我们不用担心。”段辛夷默然地说,“你背着他,咱们出去。” ------------ 第十章 无奈的亲戚问题 解决了夜淩的问题,两人重新踏上了回尚都的路。三天之后,两人回到了宫里,就见段昀诺在承乾殿里头转悠,见他们俩回来了,乐颠颠的跑了过去。 段昀诺是个极好看的男人,平时不苟言笑之时给人感觉冷冰冰的不可侵犯,而一笑起来则非常的阳光,作为段紫陌的继承人,在尚都享有极高的人气。 “哥,你怎么笑得这么二。”段辛夷没大没小惯了,直接上手捏住了段昀诺的腮帮子。 “还说我二呢,你自己看看吧,这回乌龙搞大发了。”段昀诺永远都是一副好脾气,开朗的笑道,“上野部落的野王根本就不是你上次抓到的夜淩,他也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 “真正的野王叫夜寒,是上一任大妃乌云的儿子。”段辛夷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殷勿离,“又是一个娘家人,你的娘家人还真多,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怎么说话呢你。勿离,别听她瞎说。”段昀诺走过来,带着真诚的笑容,“父王说了,你要是不想见他们的话,就不要出席了,和玉兰在宫里好好呆着。” “凭什么也不让我去?”段辛夷不高兴了,“我又不是妖怪,又不会吃了那群夯货。” 看都不看炸毛的妹妹,段昀诺跟殷勿离说道,“父王说了,夜寒这些年韬光养晦,收买了一些大臣,包括你我都看不上的那个。夜寒狡诈多疑野心极重,若非真心拜服,迟早是个麻烦。” “不然我去吧。”段辛夷跃跃欲试,她有自信让夜寒成为第二个夜淩。 “太过自信也是一种危险。”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段辛夷一下子窜了出去,抱住了来人,刚才淘气惹火的小猫立刻便得温顺无比,收起爪子只剩下软乎乎的肉垫。 “父亲。”殷勿离上前叫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的看着段辛夷,低下了头。 “你跟我来。辛夷,去乾元殿找你娘,她好久没看见你了。”殷承夜淡淡地说了一句,给儿子使了一个眼色,“你跟你妹妹去,别让她半道惹是生非。” “嗯。走吧,妹妹。”段昀诺抿着嘴忍着笑,拉着段辛夷耷拉下来的小脸走远。 殷承夜看着他们走远,对着殷勿离点头道:“走吧,进去说。” 殷勿离跟着殷承夜走进了后面的阁楼,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道:“父亲,辛夷……” 殷承夜挥了挥手,道:“辛夷的所为我都知道,真是难为你了。她是我的女儿,脾气秉性都跟我一样,看上的人绝对不会放手。你很幸运,她的心里有你。” 殷勿离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幸福,“是的,我很幸运,她的心里有我。” 殷承夜点点头,“杨非雪已经确定是夜寒的人,而我暂时不想和夜寒有正面冲突。” 殷勿离干笑了两声,道:“夜氏一族的实力根本就不是大夏的对手,父亲不必顾虑我。” 殷承夜摇了摇头,“夜寒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就看他对同父异母的夜淩你就知道。而且,我觉得夜寒身后还有另外一个人,这个人才是真正难对付的。” 殷勿离的表情随着殷承夜的话而变化,淡淡地道:“父亲,您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 殷承夜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毕竟是兄弟,血溶于水。” 殷勿离沉默了片刻,决然地道:“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天黄昏,在藩属国使节下榻的金庭驿馆里,突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他径直的闯进了夜氏族长夜寒的居所,却没有一个人敢拦住他——因为他的名字叫做殷勿离。 第一次见到夜寒,彼此通报了姓名,好奇的打量着对方。夜寒和夜淩不一样,比他年轻,比他阴暗,总而言之,是个很恐怖的家伙。 夜寒也在打量着殷勿离,这个从小就被遗弃的弟弟,如同杂草般活到了今天,还越活越金贵。人世无常,谁能想到一个贱婢生下的孩子竟然能有今日的成就呢。 殷勿离进来以后报完自家的姓名便一直没有开口,冷冷的看着夜寒,夜寒同样也在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夜寒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想不到,夜家最有出息的人竟然是你。” 殷勿离皱起好看的眉毛,问道:“你为什么不问问夜淩死了没有?” 夜寒无所谓的笑了笑,懒散地道:“他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夜家不要废物。” 殷勿离眯着眼睛,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讥消:“夜家不要废物,可是夜家出的全是废物。” 夜寒不怒反笑,道:“你今天来不是跟我抬杠的吧。我已经上书给大夏的皇帝,夜淩做的事情夜家并不知情,夜家已经将他逐出家门,大夏要如何处置夜家并不关心。” 殷勿离沉默了片刻,冷淡地说:“你说的那个人是你弟弟,你居然见死不救?” 夜寒哈哈大笑,道:“若是你从小生活在部落里,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果然大夏的皇宫一片和睦,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才会说这样的傻话。” 殷勿离没有反驳,夜寒说的是事实,大夏的皇宫里没有小时候在部落中的冷漠氛围,充满了家庭的温馨。这里没有皇上皇夫太子公主,只有慈父慈母,懂事的弟弟,爱恶作剧却容不得任何人欺负自己的妹妹。若不是在这样的家中长大,他或许真的和夜寒一样也说不定。 “你看起来很幸福。”夜寒羡慕妒忌恨的看着他,“我很想和你换换,虽然这是不可能的。” 殷勿离指了指凳子,问道:“我能坐下跟你说话吗,站着怪累的。” 夜寒点点头,道:“当然。不过你一定要告诉我,皇夫大人要你过来做什么来了。” 殷勿离拿起茶碗抿了一小口,笑道:“没什么,就是劝你识相点,不要跟夜淩那笨蛋一样走错了路。你知道,没有人幸运的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夜寒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到目前为止,我脚下的路只有一条,除非你愿意帮我。” 殷勿离抬起幽暗的眼眸,说道:“你要说出来,我才能判断是不是能够帮你走上正确的路。” 夜寒忽然走到茶几前,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起酒壶,“你还记得那个和娘私奔的男人吗?” 殷勿离点点头,声音冷淡了几分,“当然记得。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夜寒苦笑了一声,道:“那个男人确实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过,他有一个美丽的妹妹,那个女人很美,很聪明,尽管出身低贱,却得到了父王的心。” 殷勿离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悦,却没有说话,继续安安静静的倾听。 “那个女人渐渐控制了父王,控制了整个家族。”夜寒继续说道,“当我们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都中了她下的蛊,而她本身就是蛊母,只要她一不高兴,我们都要死。” 蛊母控制子蛊的途径殷勿离是知道的,他言语间带着厌恶说道:“你们才是最下贱的。” “我说过了,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而我们都是健全具有野心的男人,对于这样充满诱惑的女人,没有人能够抵御。”叹了口气,夜寒的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或许我们这些人里面,只有你除外。你身边的女人比那个好上千万倍。” “啪”的一声,殷勿离隔空给了夜寒一个嘴巴子,冷冷地道:“嘴巴放干净些。” 夜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瞬间化为错愕,“你是真的爱上了公主殿下?” “不关你的事。”殷勿离冷淡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怎么说你也是王,脑子一定要清醒。” “好,我言归正传。这次闹出的事儿都是那个女人暗中操作,夜淩与我不同,他对那个女人动了心,而我则是逢场作戏而已。如果你可以帮我摆脱那个女人,我将效忠大夏。” “如果你死了,我就是夜氏唯一的继承人了吧。”殷勿离唇边弯起一抹冷笑。 “你什么意思?”夜寒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你情愿多个对手吗?” “是多个对手还是多个死人,都不是你能决定的。”殷勿离看着夜寒冷笑道,“我可不想做你手里的棋子,被利用完了,还要费心费力的对付你。” 夜寒的瞳孔猛地收缩,嘴角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这么说,你是不肯帮我喽。” “我没有理由帮你,就像你想利用我,却不想付出代价一样。”殷勿离缓慢地说,“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你别想什么都不付出就获得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夜寒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又睁开了,“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活下去……” 殷勿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只要活下去,就会有东山再起的希望。眼前的困局,只有放下某样你视为生命的东西,才是最后的活路。你说是不是啊,哥哥。” 夜寒微微的皱眉,长叹道:“父王若是看到今日的你,说不定会后悔。你赢了,我答应。夜家十三个活下来的孩子,只有你没有被那个女人控制,由你出面对付她是最好的选择。” 殷勿离的声音似乎没有感情,“既然如此,该办的事情就抓紧办吧。什么时候夜家由我说了算,你身上的蛊毒我便给你解了。” 夜寒点了点头,看着殷勿离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的解脱。 ------------ 第十一章 一曲相思舞断肠 第二天一大早,野王夜寒当众宣布,大夏郡王殷勿离本是夜氏子孙,理应回归夜氏,继承爵位。消息传到宫里后不久,野王再次宣布,自己决定放弃野王的位子,由殷勿离继承。 一天之内,最具威胁和野心的夜氏真正成为了大夏皇朝的一员,也正是这个时候,殷勿离受到了一封带着淡淡花香的信笺,是那个传闻中的女人约他见上一面。 对于那个几乎毁了夜氏的女人,殷勿离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相反的,段辛夷对此十分好奇。 为了满足段辛夷的好奇心,殷勿离无奈准时赴约,被段昀诺撞见,揶揄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要他不要做一个趴耳朵,不要让那个嚣张的猫科动物占了上风。 和段昀诺闲扯了几乎,殷勿离的心情大好,他在掌灯时分来到约定的地点,却没有见到人。 屋子里点着蜡烛,散发着阵阵的幽香。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他有些不耐烦,正要转身离开,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绢丝的屏风内,慢慢的脱下了衣裳。 彩凤夫人是部落中的第一美人,她的身体洁白无瑕,她的容貌绝世无双,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拒绝她的邀请,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逃脱她的温柔陷阱。 她弯下腰,轻轻揉着轻盈柔润的腿,那双腿让夜氏的男人沉迷其中,无可自拔。 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她只穿着一件几乎透明的袍子,肌肤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更具诱惑。香炉中的香味渐渐浓厚,她的嘴角挑起了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感受到身上那股探究的目光,她笑了笑,似乎已经被人看习惯了,而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清透的眼神并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充满了欲望与征服。 “一般在房间里熏依兰的女人,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殷勿离不冷不热的给了她一句。 彩凤夫人从没有被男人这么说过,当她看清男人的长相后,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我不美吗?你就一点都不动心?”甜腻温柔的声音响起,彩凤夫人笑得勉强。 “我对涂了绿漆的老黄瓜不感兴趣。”殷勿离就跟去菜市场挑黄瓜的老太太一样,品头论足不说,还挑三拣四说风凉话,把人的自信心打击得体无完肤才算完事。 没有任何一种羞辱比这样的话来得更痛,彩凤夫人被他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其实,从他点破她用依兰熏香的时候,她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竟然……从来没有人这么说我,你莫非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还是说你是个瞎子,一个阉人?”彩凤夫人挑衅地说,“这是一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游戏,我从未输过,也不会输。” “如果你没钱买镜子,我或许可以送你一面。”殷勿离的眼神带着不屑,声音冷漠有礼,不动感情地道,“你约我来不是就为了让我看一堆毫无美感可言的肥肉吧?” 彩凤夫人叹了口气:“你和你的父兄们都不一样,从一进门,你的眼睛里面就没有我。” 殷勿离静静的看着她,也叹了口气,“你哥哥的仇已经报了,你还想要怎么样?” 彩凤夫人在他提到哥哥的时候,眼中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仇恨,咬牙切齿地说:“夜家的人还没有死绝不是吗?只有夜家的人死绝了,我才会放手。” 殷勿离摇了摇头,言语中充满了讥消:“你用自己作为武器,竟然几乎可以成功,夜家也是到了完蛋的时候了。不过我看你并不是因为你哥哥才恨上夜家的吧?” 彩凤夫人冷哼了一声,道:“确实不是,我只是在报复一个男人,一个很大方的男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舍得把我送给别人,但是他却将我送出去了无数次……” 殷勿离的眼中怜悯之情一闪而过,被当做货品的女人,不管她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悲的。 “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那个男人就是你的舅舅,杨非雪的亲爹。”彩凤夫人眼神朦胧,如玫瑰花瓣的双唇渐渐湿润,“当年你娘死后,你舅舅找到了我,是他从几个山匪的魔掌中救了我,让我学会做一个女人。我爱他,为了他,我愿意付出所有。你知道么,你的眼睛和他很像,如果你是他多好……”说着,她柔软光滑的身体滑向他的怀中。 就在她的身体要碰触到他的衣衫之时,殷勿离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掼倒在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地道:“你的这一套对我没用。而我,有万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彩凤夫人坐在冰冷的地上,疯狂的大笑:“真像,他就是这么推开我的,真是太像了!” 殷勿离轻叹了一声,用一种独特的语气轻柔地对她说:“你身上的蛊母是他给你下的?” 彩凤夫人停止了狂笑,眼中流出浓重的哀伤,“我自愿的,只要他说的,我都愿意为他做。” 她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嘶哑,“他让我陪着别的男人睡觉,我也同意,我什么都做了,可是他却不愿多看我一眼,是嫌我脏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 殷勿离眼中显出一抹嘲讽,淡淡地道:“发泄够了,就跟我谈谈你都知道些什么吧。” 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彩凤夫人颤抖着双肩道:“我要为他舞一曲,只要你能做到,你想知道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这些年的事情我都记在一个本上,包括大夏地底埋葬的宝藏。” “好,就这么办。”殷勿离点点头,“一个时辰,你准备东西,我去把人给你弄来。” 彩凤夫人看着殷勿离走了出去,失神的走进了内室,将头深深的埋在水里…… 一个时辰后,夜幕降临,被殷勿离点了穴道带来的杨非凡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恐惧。 房顶上,段辛夷看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也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彩凤夫人珍藏的那份记载着各种谋反人员名单和各地地下宝藏的小册子,送回了未央宫。 殷勿离不知道自己所谓的舅舅为什么在母亲受难之际不出现,为什么在他生死不明的时候不寻找,反而利用母亲的死攀上了权贵之女……但这一切追究起来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现在是殷家的儿子,与这些人早就没有关系。 丝竹之声响起,彩蝶夫人披着雪白的斗篷赤足走进了客厅,边舞边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斗篷落下,舞衣飘动,一曲相思,舞断愁肠。 彩凤的舞,是杨非凡亲自教的,她把她的生命和所有的爱恨都融入了这场舞中。在这一刻,她不是卑微狠毒彩凤夫人,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她只是一个舞者,高贵,妩媚,她的青春和热血全都集中在这一舞之中,也将在舞之后随风消散。 “铮”的一声,琵琶弦断,歌声骤停,舞蹈也断。彩凤夫人就像是一片被萧瑟秋风吹下的落叶一般,飘落在杨非凡的脚下,一把匕首已经插进了她的心房。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仅剩下最后一口气,彩凤夫人满是血迹的手抓到了杨非凡的锦袍上,断断续续地问道,“告诉我……我要知道……真相……” 杨非凡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拔下她心口上的匕首,斩断了她抓着自己衣襟的手腕,“没有,应该说从来都没有。我和你不过是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彩凤夫人凄凉的笑意永远凝固在了脸上,停止了呼吸,倒在了血泊之中…… “愚蠢的女人。”杨非凡自知必死无疑,倒也从容多了,扭头看向殷勿离,“我知道你一定不想承认有我这样的舅舅,我也确实没有想到你竟然能活下来,还被殷承夜收养。” “有意思吗?”殷勿离沉声道,“你明明知道凭你的实力就算有了那些也斗不过皇夫。” “我知道,你以为我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是为什么?”杨非凡冷笑着道,“我过腻了那种奴隶的日子,只要有机会,我就会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谁挡我谁就得死。” “所以当初我娘的事是你告的密。”殷勿离不是傻子,过多的巧合只有一种可能,“她和你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也下得去手!你看没看到她是怎么死的,还有我,我那时才几岁啊,我的舅舅!你到底还是不是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亲情?” “亲情?她是我的妹妹,是我把她养大的,她的命也是属于我的。人牲的日子你又不是没有尝过,如果有机会,是自由重要还是所谓的亲情重要?”杨非凡毫无感情地说,仿佛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一样,“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未来,你若不强,只能等死。” 说着,他看了看脚下的彩凤夫人,“我从未对这个女人说过爱,她愿意听候我的调遣,愿意为我办事,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为什么非要我接受一段不可能接受的感情?” “我的人生,不需要属于别人,更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一切不过成王败寇!” “疯子。”殷勿离缓缓吐出了两个字,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不杀了我?”杨非凡大声问道,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不会杀你。你所做的错事,该交由大理寺审判定罪。”殷勿离公事公办的说了这话之后,转身离开。 刚出门,就看到段辛夷等在门外。他对她笑了笑,拉起她的手,往皇城里面走去。 ------------ 第十二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几天之后,杨非凡叛逆余党尽数捕获,首犯杨非凡自尽身亡,曾经炙手可热的杨氏家族四分五裂,杨非雪等人被发配漠北,一切又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之上。 也就在这几天,未央宫的消息传了出来,大夏的驸马已经敲定,挑选个良辰吉日便拜堂成亲。 眼看着拜堂的日子临近,宫中众人都忙碌起来,段辛夷和殷勿离却在此时打了退堂鼓, 临近成婚的一日,两人紧张到了极点,胸闷气短,坐立不安。想想也是,之前两人再怎么好都是独立的个体,如今要成婚了,就成了真正的一家人,要对彼此负责。这也还罢了,只不过两人回想从认识到成亲的这些年,中间的过程简单极了,说好听了是青梅竹马,跟亲人似的,成了亲会不会很怪很别扭?会不会吵架,会不会…… 两人的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满脸心事重重,弄得殷承夜和段紫陌是莫名其妙。 殷承夜很敏锐的感受到了女儿的紧张,便拽住妻子道:“我看他们俩有些不对啊。” 段紫陌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道:“这俩孩子哪天对过?大概是不明白成亲之后怎么相处吧。” 殷承夜瞥了她一眼,问道:“当初你我成婚之时,你有没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 段紫陌老实的摇了摇头,道:“没有,你也知道辛夷的性格想你,所以……” 殷承夜苦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若是女儿的性格和她娘亲一样,也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段紫陌想了想,戳了戳他的胳膊,“要不你去跟勿离说说,我去找丫头?” 殷承夜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有些事情要亲身经历才能明白,说出来反而不好。” 两人说话的时候,段辛夷和殷勿离都在不远处,听得真真的。两人想了想,扭头转向相反的方向。段辛夷看到前头有一个铺子,走了进去,挑来挑去的最终选定了一样东西,揣着怀里心满意足的往外头走去。她前脚离开,殷勿离后脚就到,急匆匆的走过来,挑选了半天,终于选了一个入眼的东西,精细包裹之后,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刚刚拐过一个街角,殷勿离远远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石桥上徘徊,似乎有什么心事。 莫非……殷勿离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她果然还是不愿意的,只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叹了口气,他看了看手中的锦盒,转身离去。他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段辛夷已经看到了他的落寞和叹息,心里咯噔一下。 自从下了诏书之后,段辛夷看到的殷勿离总是笑容满面的,若不是心里藏着事,怎么会这么落寞难过?莫非,他是不愿意娶她,一直在强颜欢笑吗?不知怎地,脚下的步伐越发的沉重。 段辛夷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心思却极为细腻,尤其是对待自己喜欢之人,更是容易胡思乱想。她一想到殷勿离的心里或许有别人,心里就很不痛快,却也想到,从头到尾,他并没有说过喜欢她的话,若真是如此,她将他绑在身边,倒还真是有些愧疚。 两人心事重重,带着不确定性的惶恐,在乾元殿门口碰了头,两人心中一凛,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有些发虚。两人谁也没说话,都以为对方想要打退堂鼓。 “呃……”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对视了许久。 在察觉到彼此的异样之后,两人心里更加不安,身体都越发的僵硬起来。 咳嗽了一声,段辛夷率先打破了尴尬,“你干嘛去了,明天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了……” 殷勿离下意识的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没有,我就是出去走走,散散心。你呢,你去哪了?”这句话问得很随意,却非常在意,他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段辛夷愣了一下神,磕磕巴巴地道:“那个,我也出去走走,散散心。” 两人站在乾元殿外头,宫女太监们看见了,面面相觑,心说这两位祖宗今儿又是要唱哪出? “怎么不进去啊。”段昀诺的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 “进去说吧。”段昀诺一手拉着一个,把两人拖了进去,关闭了殿门,“可算回来了,我可跟你俩说好了,都这当口了,这婚事板上钉钉,愿意也要成,不愿意也要成。” “谁说不成亲了!”段辛夷和殷勿离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对视了一眼,随即别开了视线。 段辛夷觉得殷勿离在心虚,殷勿离认为段辛夷在犹豫,该不会真的不想成婚吧…… “你们俩怎么怪怪的?不会是真的不想……”段昀诺托着下巴,狐疑的眼神在两人之间穿梭,“我可跟你们说,这是关键时候,你们可不能掉链子啊。” 殷勿离下意识的看向段辛夷,想确认一下她的想法,与此同时,段辛夷也看向了他,两人一对视,顿时误会了对方,以为对方都在犹豫,有些后悔…… “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段辛夷扭头就往自己住的漪澜殿闯去。 “那个,我跟过去看看。”殷勿离也跟着走了,留下段昀诺在乾元殿中笑得打跌。 “怎么笑成这样了?”段紫陌从殿后走了出来,“就差在地上打个滚了,儿子,注意身份啊。” “娘。”咳了几声,段昀诺差点让自己的吐沫呛死,“他俩真逗,还患得患失的。” 段紫陌轻轻的给了他一巴掌,道:“别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跟小梅子的事儿怎么着了?” 小梅子是梅若雪和泽焰的独生女儿,虽然娇生惯养,却一点都不刁蛮任性,跟段昀诺是一对欢喜冤家。段昀诺一听母亲提起了她,顿时腼腆起来。 “怎么着也要再过几年不是。”段昀诺说完,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也溜了。 段紫陌叹了口气,抱着一大摞奏折,磨磨蹭蹭的朝未央宫走去…… 漪澜殿内,看着满眼的红色,段辛夷哭笑不得,“怎么这么没品位,还是咱俩家里布置得好。” 咱俩家里这四个字一出口,殷勿离感觉自己悬在嗓子眼的心掉了回去。段辛夷是个懒人,但是对于未来的小窝,她从不吝啬自己的心思,布置的温馨,舒适。 若是她不想成亲,何必做这样的事情!有了这样认知,殷勿离觉得某些事不能在拖下去了。 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锦盒,刚一抬头,就看到某野猫虎视眈眈的眼神,手中拿着同样款式的锦盒。他想都没想,把自己的锦盒和她手中的锦盒交换。 “我想了想,咱俩不是要成亲了吗,我还没送过你定情信物。”殷勿离打开锦盒,眼睛瞪得大大的,“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段辛夷打开盒子,也瞪大了眼睛,笑着道:“可不是,还胡思乱想什么。” 两个锦盒里面,装着同样的羊脂玉包金凤凰指环,一只是凤,一只是凰。 “嗯,有眼光。”两人将指环拿出,戴在了右手的食指上,不大不小正合适。 两只手往中间一方,两人都甚是满意,殷勿离凑到她面前,刚想亲亲她,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两人抬头一看,段昀诺破门而入。 “快来试试吉服。哎呀,要亲热成亲之后天天腻在一起都没人搭理你们,快快……” 两人手里拿着沉重的喜服,糊里糊涂的换起了衣服,连带吃饭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几次,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婚礼正式开始。 一对新人熬了一晚上,脑袋空空的,被簇拥着往未央宫走。皇城内外一片鸡飞狗跳,好些人围观这场盛大的婚礼,殷承夜派了许多人挨个发着红包。 在祖庙祭祀完毕,一对新人坐着花车绕着皇城走了一圈后前往婚礼的举行地——乾元殿。 乾元殿上,喜气洋洋,段家的长辈按着辈分做好,等待着新人过来行礼。段辛夷和殷勿离上前行礼,两人的脸都快笑僵了,心里却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闹闹哄哄一整天,眼瞅着天黑了,酒席才刚刚开始。段辛夷在离开乾元殿的时候朝着殷勿离使了一个颜色,殷勿离心领神会,不引人注意的点了点头。 深夜,酒席散尽,殷勿离晃晃悠悠的走进了作为婚房的漪澜殿,段昀诺带着家里的一帮子亲戚守在殿外听墙根,里面却没有任何声息。 莫非俩人睡啦?不可能吧?外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谁也没有进去,只得哄的一声散了,各自回去睡觉。 殷勿离从宫中的密道来到郊外的一所宅子,这是他和段辛夷的家,虽然不大,确是两人攒钱买的房子,是两个人真正的窝。 穿过朴质的庭院,殷勿离来到了两人的新房里头。里面红烛高照,暖暖的灯光下,是两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玉杯旁边,放着的是散发着淡淡酒香的白玉壶。 段辛夷见他回来了,将玉壶中的酒倒入玉杯,两人喝了合卺酒,互相看着对方傻笑。 殷勿离的手牵上段辛夷的手,笑道:“从今天起,我们真的要相伴一生了。” 段辛夷对他笑了笑道:“生米煮成熟饭了,后悔也没用。” 月色撩人,长夜漫漫,有情人相依相偎,数年的相思,终于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