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卷 ------------ 楔子 “师傅,您要出远门吗?” 一个童子扮相的七岁小童,恭敬的立于白衣男子身旁。祥云笼罩间,一切如虚如幻。 小童娇小可爱,圆圆的脸蛋,白皙红润的肌肤,脸颊两侧有一对小小的梨涡。笑起来深深的凹陷下去,如一个酒坛子的口。头顶梳着两个童髻,一排整齐的小刘海调皮的在额际跳动。颈间带着一个盘龙项圈,项圈底部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金锁片,锁片中雕刻着两个门神,看似睁着狰狞的圆眼,却被长期抚摸得光亮圆润。 祥云在那白衣男子间环绕,只隐隐看到洁白如天羽的华衣,还有一泻千里的华发,似与缠绵的云合为一体,看不真切容貌。 “久魃(ba),为师有事出去,单灵宫将付与尔等管理。为师出去期间,尔等且不可懒怠,应当勤加修炼,知道吗?” 白衣男子的声音似从万丈高空传来,虚虚渺渺,清脆柔和,像来自天际的天音般,撞击着人心。 不远处的湖水,随着男子的声音,有规律的跳动着,犹如一个顽皮的精灵,每一个跳动翻越间,都带着灵气。 “师傅……那雪因呢?她太顽皮了,都只听您的话,您走了她就会捣蛋的。”小童子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抛去乖巧听话的外衣,整个儿趴在了白衣男子的腿上,撒着娇。 “呵呵呵……”一阵清悦好听的男子声音忽远忽近的在单灵宫中飘荡,霎时间,四处的鸟雀花草聚集在白衣男子的四周,一只彩色的白灵振翅跃上白衣男子的肩膀,一双散发荧光的彩翅开开合合的扇动着,似乎在应和男子的笑声。 许久,男子的笑声消失。四处无风自动的花草也慢慢静止,微微低着杆子,却开得浪漫。 “难道就许你顽皮?”男子一点小童光滑圆润的额际,宠溺的道。 说话间,一道白光划过,带起一阵清凉的风动,当一切静止时,白衣男子的怀里,已经趴着一团白雾似绵软。 “雪因今天你不能跟我抢,师傅今天是我的!” 小童对于白衣男子怀里的绵软气怒地道,小脸鼓鼓的,一双短小的肉嘟嘟的小手就往白衣男子怀里扒拉着,要将那白团掏出来,然而白团却是如棉絮般轻柔的飘荡着,却不离白衣男子身边,转着圈圈,逗着小童玩儿。 “好了,不要闹了!”白衣男子带笑的一手将白团拥进怀中,另一手揪着小童,拉到身侧。“大家都在,为师现在安排一下,以后单灵宫就由久魃(ba)管理,你们要听从安排,知道吗?” 虽说是对四周所有的动植物说的,但男子却微低着头,看着怀里不停扭动的白团。白团在他轻柔的抚动下,渐渐停止了所有动作。 “师傅,你究竟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会回来?太久了我可管不过来。” 小童嘟着小嘴,仰着小小的脑袋,红润的色泽如樱桃般鲜艳欲滴。 “为师要去……” ************** “素素,来,小心点!” 一个素衣的贵公子小心的搀扶着华衣拢身的贵族小姐,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而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华衣的年轻男子。此四人乃是京城中的名人,无人不知这独特的四人组合。 柳公子、苏公子和稚公子乃京城三大富豪之子,而此素素乃肃亲王的独女安素媺(mei)。三人与安郡主是青梅竹马。近日来,肃亲王想为安郡主选夫婿,为成为安王府的乘龙快婿,三人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抱得美人归。 初秋,乃看跌山最美的时节。 无边无际的竹林,一夜间由青翠欲滴的翡色,变成了火焰般的红,犹如吞灭一切的地狱炼火,燃烧了整个天与地。 每当此时,那个青衣人一直在看跌山的竹林中徘徊,却是极其熟练的在林间穿梭,为每一棵新长出来的红竹刻上两个专属的字。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没有人能看见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林中徘徊的青衣人。据说他貌美如谪仙,举手投足间,亦正亦邪,神情是化不开的浓浓忧伤,在红竹掩映下,照不亮心底的所有思念。 为了一个凄美哀伤的传说,三人决定于今年初夏开始,带着安素媺(mei)穿过大半个山河,来到处于极南的看跌山。 此时已入初秋,望不到边际的看跌山果然笼罩在炼火的鲜红中,微风徐徐,它犹如一条在狱火中淬炼的火龙,忧伤沉郁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怒吼。 几人惊叹于这壮丽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便爬上了这个宽阔的山。一路前行,一路的风景,简单却壮阔的凄美。 “快看!那儿真有一青衣男子!”安素媺(mei)在无意的转身间,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美貌仙人。 他如诗,温婉祥和;他如画,精致缥缈;他如泉,清脆优雅;他如花,绚丽璀璨。 密密的竹林间投下的点点光华,打落在他身上,犹如一道彩练,将他笼罩在那不属于人间的世界。美得不真实,犹如海市蜃楼,昙花一现。 “哪里?” “没呀?” “在何处?” 几人回头向安素媺(mei)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条两人宽的山涧小道,便是一排排火红火红的竹竿,以及铺满一地的似焰落叶。 “我真的有看见的,刚刚还在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安素媺坚持自己亲眼所见,执意要弄通透,众人无法,只能下山请教那有地仙之称的老翁。 到过看跌山的过往的旅人,有不解之惑,便问山下的老翁,众人沿着古人的足迹,来到人烟稀少、屋宇简陋的茅草屋中。 见过老人后,几人道出来意。老翁无奈的一叹,请众人坐下,各人面前,是清一色的以竹子做成的饮具。而老翁为每人倒上一杯竹心茶后,缓缓道出那青衣人与竹子上刻着的那两字的主人间的故事。 故事罢,桌上香炉中的香已燃尽,留下一堆白灰与屋中袅袅不散的轻烟。风从破败的纸窗中吹入,吹散了暗香中的灰烬,吹散了阴霾的薄烟,吹不散缭绕在众人心间的沉沉伤怜。 “既然那人是竹妖,那老伯你不怕吗?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白发老翁抚须一笑,道:“老朽不巧正是见证两人万年缠绻的地仙。” “什么?”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老翁的周身被白雾所围绕,不多时,一个身形矮小面容祥和,大白山羊胡子的老翁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夜珩(heng)君,真的魂飞魄散了吗?”安素媺红着双眼,哽咽的问道。 她手中是紧紧拽着的手帕,菡萏百叶图案的手帕,被拽得起了层层褶皱,隐约可见的,还有被泪水沾染后,风干的痕迹。 “或许吧!如果不是,为何会让竹寒弦等他万年而不现身呢?” 执念呀执念,你究竟倾注了谁万年不变的眷念,只为等那伊人眉目流盼、笑靥如仙的瞬间? ------------ 卷一 缘何遇 ------------ 第一章 入看跌 “少爷,我们都走了三个月了,那看跌山究竟在哪呀?我们不会被那老道士骗了,这儿根本就没什么看跌山吧?” 从三月初走到六月中旬,从京城到极南的聊镇,从北方初初有了春意的万物生机到了此时的炎炎夏日,小岑子那两条短腿都变粗了,白嫩的小脸蛋都染满了风尘后的黝黑粗犷,前路却依旧渺渺无终,这让他不禁怀疑,那老道士算的那一卦,是不是就是招摇撞骗的。 “小岑子,不得玷污逍尘观主。观主说看跌山有医治爹爹旧疾之药,便一定会有。” 欧夜珩责备似的看了小岑子一眼,随即继续埋头赶路。 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欧夜珩还是忍不住剑眉紧锁,走了三月,虽说此处是已经是极南的聊镇了,但此处大小山头不下百座,究竟那座才是看跌山呢?一路走来一路打听,所有人的摇头说不知,那他要去哪里找那所谓的妖山,找到自己想要青竹心? 小岑子不知自己少爷心中的焦虑,虽嘴上抱怨着,但还是紧跟在欧夜珩的背后。少爷这种没做过粗活的贵公子都能吃这样的苦,他这样的小厮更应该比公子能吃苦。 从今日起,两人已经离开了聊镇唯一有人烟的市镇,来到了这些丛林密布的深山野林。长年的人烟罕至,山间小道都已经被密布的荆棘所覆盖,各种野藤蔓四处蔓延,悬挂交错着,在高耸入云的百年老树的衬托下,有股阴森森的味道。 越进入山林中心,越感觉到雾气弥漫,浓浓的白气,将四周的景色都掩盖了起来。 两人抡起斧剑,一路的披荆斩棘,开道向深处走去。 “少爷!” 小岑子慢了几步,再抬头时,却已经看不见了欧夜珩的背影,顿时六神无主的慌乱起来,急急的追着欧夜珩消失的方向走去,直到前路依旧是密集无法前进的荆棘丛林,哪还有欧夜珩的身影。这让他更加惊慌了。 “少爷……少爷……你在哪呀?你快出来呀?少爷……你别吓小岑子,小岑子胆子小,我怕……” 小岑子急切得到处乱转,呼唤的声音已经带着浓浓的哭音。但四周除了不停的渐渐微弱下去的山间回音,什么回应都没有。 “小岑子?”欧夜珩走了几步,却听不到小岑子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禁回头疑惑的唤着。回头间,却愣在了当地。 背后是一条休整整齐的小道,路下是全部栗色的肥沃土地,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凹凸,也没有半根野草。小道两边是青翠欲滴的茸茸绿草,微微的低垂着脑袋,有股慵懒的憨憨状。 欧夜珩惊慌四顾,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了高耸入云的百年老松与白银树,一望无际的翠竹枝叶在四处蔓延,笔直的干,笔直的枝,直指云霄,却在白雾缭绕间,有股清雅的韵味。 待得他转身看前路时,不知何时也变成了翠竹蔓延的小道,每株翠竹只有五六根竹竿,四周是清一色的那种憨憨的小草,野花不可一见。 “这是……”欧夜珩不敢自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想起了云游仙人逍尘观主的话: “极南之地有个看跌山,是上古时期遗留的唯一一块妖山,聚集着法力最强的蛇妖与竹妖,竹妖主宰了那一方领地,但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方位,除非有缘人才能有机缘进入,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去吗?” 竹妖主宰的世界,难道就是如眼前这样的翠竹遍布的地方?如若世间真有这样的仙境般的去处,不是世外桃源是什么? 欧夜珩忍住内心激荡的情绪,继续迈步向前走去。这里只有一条小道,似乎是一路带领着他去寻找什么般,所以他也毫不犹豫的向前走着。 “弦,来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一条巨大的青花蟒蛇在竹林深处快速地爬动着,绕着一根鲜艳欲滴的翠竹,几个旋转,已经到了有枝叶延伸的半空,微微吐着穗子,却是发出人类的话语。 “哦?有什么惊喜的吗?” 回答它的,是一个全身青衣宽袍的青衣男子。 只见他一头青丝随意的以几根绿草缠绕,松松的披在胸前,洁白的面容,柔和的五官,光洁的额际下秀长的双眉掩映,那一双如星般的眼眸,带着邪魅的风情。高挺秀气的鼻梁下,是鲜艳欲滴的红唇,未点先朱,欲语还羞,搭配着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有着说不出的妩媚风情。 他就那样随意的斜躺在一根细细的竹枝上,微微的随风飘荡着,似随时可随风而去,飘飘如仙。 在这看跌山已经上万年,每日重复着看日出西落,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惊喜,可以激起他的兴趣,所以他即使问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趣味,在微张开双眼看了青花蟒后,继续着闭目养神。 “弦,快起来,这次真的有好玩的东西来了,快点起来啦!” 青花蟒一急,没有化为人形,尾部缠绕上青衣男子放在胸前的手,用力的想要将他拖起来,口中也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激动。 人,它看到了一个人!这七前多年来,除了蛇就是竹,这里没有花鸟没有虫鱼的入驻,它都快疯掉了,难得今日有弦口中的人类出现,它就急急忙的跑来叫弦,就怕那人一眨眼就跑掉了。 “唉!平日一只鸟飞过你也大惊小怪的,难得今日是一只天鹅来了,让你看见了?” 青衣男子扭不过它的那股蛮劲,无奈的起身坐着,打趣道。 “什么是天鹅?”青花蟒一双咕噜噜的眼中充满着茫然,不解的歪头问道。 “算了,懒得与你这呆瓜说。” “我不是呆瓜了,我懂得很多法术了!” 青花蟒却不依了,长长的尾巴拖在半空,整个身子直立着,吐着星子直嚷着,如果此时它幻化成人形,一定是忍不住两手直挥舞,缠着他嚷半天,要他收回刚刚的话为止。 “你刚刚说有什么趣事来着?”青衣男子为免那呆瓜真的缠着自己半天,只能转移话题问道。那精致的脸带着真挚的微笑,使其看起来更加摄人心魂。 “哦,对了,告诉你哦,我刚刚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看起来比弦你还要好看,很好看哦!味道一定很好。” 青花蟒得意的说着,一脸的陶醉,到了最后还忍不住转动了一下穗子,看起来有着一种对猎物的渴望。 “白色的人?”青衣男子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只见青花蟒高兴的直点着头,最后还直接整个的缠上了青衣男子的腰身,粗大的蛇身缠绕在青衣男子清瘦的身形上,看起来恐怖得吓人。 “下去,带我去看看。”青衣男子一拍那凑过来的大蛇头,有些不满的扒拉着将它从自己身上弄下来。安从这小子,一兴奋就老喜欢往他身上缠来,完全不注意收敛自己的力道。 “好!快点快点……”一个急速下冲,青花蟒已经到了竹子底部,仰着头冲半空中的青衣男子催促着。 人类?比我好看?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儿。 青衣男子一个纵跃,转眼间已经在青花蟒旁边站稳,随即一蛇前,一人后,快速的在竹林间穿梭,往一个方向直去。 ------------ 第二章 遇上妖 欧夜珩漫无目的的走着,四处寻望,心底却想着逍尘观主的话,青竹心究竟是什么?他要怎样才能采到青竹心? 如果六月一过,即使找到青竹心也没有用了,但如今只剩十几日便到七月,他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要如何找到呢?爹的病如果真的只能撑到明年初春的话,那势必今次他一定要找到并带回青竹心了。 心里想着事,欧夜珩完全将小岑子忘到了脑后,没有记起那小家伙应该哭着鼻子,焦急的四处寻找自己。 “痛!” 脚下突然踩到一团绵软的物体,随即一句龇牙咧嘴的痛呼声从欧夜珩的脚下传来,他一回神,以为自己踩到人了,急急的后退几步,却不曾想,依旧踩在那绵软的东西上,整个重心不稳,摔在了那团东西上。触手一片滑腻冰凉 “啊……痛痛痛……痛死了……” 一句句痛呼近在耳边,欧夜珩心惊的侧头,却看到一个大张的蛇嘴。 顿时惊慌失措,脸色煞白,然而那蛇头却一直的摇摆着,口中是人类的话语声,这一发现,让欧夜珩更是心惊胆战,手上一直抓着的短剑,直直的就向那青花蛇挥去。 “砰……噹……”一根细竹闪电般的截住了欧夜珩的短剑,强大的震力,震得欧夜珩虎口生痛,剑也被打飞了出去,深深的插入了一旁的地上。 “弦……”将还在心惊的欧夜珩甩在地上,青花蟒安从快速的远离他,一脸委屈的躲在青衣男子身后,一个硕大的蛇头吐着星子,还时不时的探出来,冲着欧夜珩。 欧夜珩触不及防间,被甩了出去,撞击在路旁的青竹上,再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头昏脑胀,两眼发昏的抬头,只朦胧的见到一道青色的修长身影。 “还真是狼狈呀,作为一个蛇妖,输给一个凡人,你也太丢我们妖族的脸了。”青衣男子揪住安从的头,将它提到眼前,嗤笑道。 “我只是好奇,跑近去认真的看看他,谁让他直接就往我身上踩过去的?”安从委屈的嘟囔着,那双咕噜噜的清幽眼珠,还直直的瞪着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欧夜珩。 蛇妖?遇见妖了? 欧夜珩抬头看去,极力使自己的神智清醒着,只见那个绝美如仙、邪魅如魔的青衣男子,带着一脸莫测的笑意,像看着猎物般,双眸直直的看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禁不住心底一阵颤动。 “啧啧啧……凡人吗?果然长得不错。”欧夜珩抬头的一瞬间,一缕凌乱的发丝从眼睑间滑过,衬得那如白玉般完美的肌肤莹润光泽,俊美无双的脸庞,让他都不禁微微的有些痴迷。 “你们是……”虽然心底有恐慌,但欧夜珩极力的想要掩饰自己的恐惧,缓慢的爬起来,再优雅的拂去身上的泥土杂草,用淡淡而有礼的语气问着那两个怪异的“人”。 “我们吗?我叫竹寒弦,这是安从。” 竹寒弦搂过青花蟒蛇,蟒蛇也乖顺的躺在他怀里,一人形一兽性,搂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竹公子,有礼了!鄙人姓欧,名夜珩,字清玄。”欧夜珩对着竹寒弦抱拳微施一礼,礼貌的报上自己名讳。 “弦呀,什么叫做字呀?也是像我的安从这个名字一样的吗?”某蟒蛇却不知所云,迷糊着向它头上依旧笑得迷人的竹寒弦问道。 “你想明日开始都不能说话吗?”竹寒弦没有回答,脸上的笑意在扩大,但刚刚还一脸疑惑的蟒蛇听得他这句带着红果果的威胁话语,腌了似的乖巧得不再说话。 欧夜珩看着这一人一蛇旁目无人般的你一言我一语,而且那青花蟒乖巧的模样,初初泛起的惊恐无措,也渐渐的淡了下去。 虽然竹寒弦看起来就是一个凡人模样,但欧夜珩知道,对方肯定是妖儿,只是不知他的原形是竹妖还是蛇妖。心底虽有些好奇,他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静静的等在一边,等那边的谈话结束。 “欧夜珩?名字挺好听的。”居然比他的好听,心底狠狠的再记上一笔,但竹寒弦面上却是笑容满面,让人误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在赞美着。 “竹公子,在下有一疑问,还请公子为我解惑。” 欧夜珩也没有在意他说的话,只是更加诚恳的上前两步,恭敬的询问着。 “你想知道什么?” 将青花蟒放下,拍了拍对方的头,将它驱离身侧,竹寒弦前倾着身子,微低着头,引诱般的问着,脸上是那一笑倾城的如雪美颜。 竹寒弦比欧夜珩高半个头,身形更显挺拔修长,一青衣一白衣,一个清魅无双,一个超凡脱俗,秋水星眸,寒潭深渊,就这样直直的对视着,都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茂密的竹林,微微浓郁的白雾,将照射的艳阳切割成片片,微风拂动间,扬起清淡的竹子香气,在鼻尖缠绕,舒心惬意。 微风掀起两人的墨发,在空中短暂的纠缠,随即安分的落回原地,青衣白袍,一霎那的缠蜷,一霎那的分离,有一种凄凉的绝美。 “请问公子,此处是否就是看跌山?” 欧夜珩对于竹寒弦突然靠近的举动,没有退缩,而是不卑不亢的问着,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坚决。一身贵气,身上却没有贵公子的娇气与软弱,自有一番清傲雅致。 “看跌山?没听过这个说法。想想本尊在这都已经有万年,还没听过这里有叫看跌山的,不过……” 竹寒弦突然伸手一抓,小道旁的一株翠竹突然齐齐的向两人打下来,欧夜珩来不及反应,眼前的青色身影已经不见了,抬头一看,却是不知何时已经优雅的坐在了微微弯曲着枝干的翠竹上,一脸邪魅的看着自己。 “不过,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这样一个名字,倒也不错,嗯……很符合本尊的这座山,那以后就以看跌山命名之。安从,你觉得如何?” “好!好好啊……以后我们这就叫看跌山了。” “小心。” 青花蟒蛇一跃,往竹寒弦的怀里冲去,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让欧夜珩忍不住惊呼出声。 却在一眨眼间,巨大的蟒蛇变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精致小童,眉眼间都是普通人般的青嫩可爱,如初熟的蟠桃,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咬一口。 竹寒弦挑眉轻笑的看了大惊小怪的欧夜珩一眼,随即伸手抚摸着怀中的淘气,嘴上却责怪着:“再淘气,就将你关洞里,跟大伙一起修炼去。” “我才不要咧,一群的老头子,都没有弦那么好玩,还是跟着弦身边好。” 安从就赖定了他一般,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身,往他怀里钻。 “好了,别闹了,先看看,我们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吧。” 竹寒弦无奈的按压着怀中不安份的小家伙,斜觑了欧夜珩一眼,然后说道,话里平淡,像说的是花花草草般,没有一些情绪。 “他归我,要陪我玩。” “如若你能赢,他就归你。” “不行,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的,你使诈。” “我就算使诈了,你能奈何?” …… 一大一小,完全无视当事人,直接就讨论着一个大活人的归属权。 ------------ 第三章 留山谷 两人拌嘴半天,最终决定,欧夜珩为两人所有物,在每人身边各三天的轮转。 那日宣布这个结果后,竹寒弦轻挑的挑着欧夜珩的下颚,邪里邪气的道:“啧啧啧……你看这人儿,哪有一点凡夫俗子的风尘气,真真的是一个谪仙般的人儿,肌肤如玉,眉目如画,笑颜如花……” 嘴里说着挑逗的话,手上还不老实,修长的指尖从他的眉目滑过,渐渐的抚摸着他的红唇,勾勒着那柔美的弧度,一阵冰凉的触觉遇上欧夜珩温热的肌肤。 欧夜珩就那样不动如山的静静站立着,双眸直视着竹寒弦的双眼,没有退缩瑟缩之意,眼底一片清明,就这样的一个如此清澈的眼神,却让竹寒弦心底有几分不悦,眼底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即恢复那邪气的模样。 欧夜珩其实没有反对的立场,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虽然竹寒弦说他没听过此处叫看跌山,但他还是捕抓到了竹寒弦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冷冽与犀利,即使此处不是看跌山,但以竹寒弦的态度来看,他也一定知道看跌山在何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入虎穴须得虎子。 竹寒弦在欧夜珩眼前的笑意逐渐加深,手上的力道也加大,拈住他下颚的手劲渐渐大得出奇,欧夜珩痛得微微蹙眉,冷汗也滑下了他光洁的额际,他却紧咬牙关,不出一声。竹寒弦眼底浮现恶意的笑,手劲继续加大,欧夜珩的脸色已经变得通红,精致的脸在那只手的挤压下,已经微微变形,却不肯发出一声呼痛声。 “弦你在干嘛?我不许你杀他。” 在一旁看着的安从,见竹寒弦那强硬的架势,焦急的上前将他紧拽着的手扒拉下来,扯过脸色发青的欧夜珩,白白嫩嫩的小手抚上他的手间穴,欧夜珩顿觉一股热流从手间窜入,抚慰着他全身的血液。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真要他命,他这几日还要当我的小厮呢。走开,说好了这几日他归我的。” 竹寒弦慵懒的平展着一只修长的手,随即欧夜珩感到一股强烈的吸引之力传来,似乎是一个旋转着的黑洞,要将他吸食进去,突然,他的身子就这样悬空向着竹寒弦飞去。 待得他头晕目眩的站定后,却已经离开了刚刚的那片竹林,眼前是与翠竹林大相径庭的嶙峋石洞,不是漆黑一片,洞中有些发光的石块,五颜六色的炫彩夺目,这在人界应该属于价值连城的珍奇宝石,但此处嶙峋蔓延一洞。凹凸不平的石壁,偶然间会有一闪即逝的寒光,煞是吓人,似是隐藏在阴暗处的猛兽,随时准备张嘴吞噬猎物。 “弦,你使诈,可恶!”一道气极败坏的声音从看不到洞口的一方传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稚气未脱。虽然他的本体有些庞大吓人,但性子却还是孩童未泯的玩心,欧夜珩在不知不觉间,也不禁对他莞尔。 “走!”竹寒弦没有给他继续打量这个山洞的时间,伸手揽上他的腰,就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飞快的飞去,在相对窄**仄的洞里,这样快速的飞行,让欧夜珩心底带着浓浓的担忧。 如果前方突然出现伸出来的石柱,他飞躲不及,便会是要撞上去了,那一定是个不忍目睹的惨状。 欧夜珩心底在想着,突然前方不远处就出现一根足足有三根手臂粗细的石柱,末梢笔直尖细,似一根石钉子,眼见距离越来越近了,但狭窄的通道只允许一人通过,欧夜珩认命的闭上眼。 但许久都没有传来撞击上石柱的痛感,正要睁开眼时,竹寒弦凑近了他,在他耳旁嗤笑着:“放心,不会这样让你死的,你死了我可找不到乐子了。”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中,痒痒的,却又像柔软的羽毛拂过,轻柔的舒适。 欧夜珩张开双眼,躲开竹寒弦过于暧昧的举动,竹寒弦却一脸的无所谓。欧夜珩举目望去,已经出了那个奇异的山洞,此处却是别有洞天。 眼前是一个清幽的山谷,举目所有的空间都可一眼望尽。最远处是一道高耸的峭壁,四处被古树藤蔓遮蔽着,浓郁的山林气息在山谷间弥漫。从山顶蔓延下来的粗壮藤蔓下,是涓涓细流般的瀑布,流水不大,却清澈见底。 山壁下是一个十几丈见方的水潭,汇成一道水泉,在又侧方留着一个小口,往一道狭窄的壁缝流下去。左侧方是一间两层样式的竹屋,屋子不大,却是精致美丽,在瀑布山间,隐隐有一种避世超尘的清幽。 竹屋前方是一个宽阔的平地,用竹子围城一个大院,竹篱笆上攀附着一些道不出名的花,巴掌大小,五六瓣花瓣不等,中心几点淡黄的花蕊,形成团状,洁白的颜色,在翠绿的掩映下,娇俏可爱。 此处应该是整个山间唯一一处有花之地。 竹寒弦没多说话,径直往山谷下的竹屋走去,几个轻松的纵跃,离开了高高的洞口。 欧夜珩看看脚下,这洞口距离下面的山谷起码还有三丈高,他在考量着如果跳下去,会不会摔断一根腿。回头看看身后的山洞,一闪一闪的彩晕中,带着几点银白的光。 “还不下来?难不成想要本尊抱你?”竹寒弦在谷底双手抱胸,微微仰着头,脸带邪笑的打量着一脸纠结的欧夜珩。 欧夜珩紧紧的蹙着双眉,额际中心已经成一道小山形状,却紧抿着唇,看着地上的那个邪笑着的青衣男子不语。 他敢打赌,那邪气的妖精是故意的,想要看他出糗,看他狼狈的爬那段陡峭的“山路”,他偏偏一动不动,两人就这样对峙,看谁有耐性。他就与他杠上了。 “你不累吗?”许久,欧夜珩脸上也带着一丝邪笑,温文尔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一丝狡黠的意味。以往的循规蹈矩,如今在竹寒弦的眼里,或者只是他一道嘲笑的佐料,但他不会让对方看到就是了。 欧夜珩处在上段,一直是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下面,而竹寒弦在谷底,需要仰视着上面的白衣男子。欧夜珩不说他还不觉得,只是之前自己带着看好戏的姿态,等着欧夜珩那白衣翩翩如谪仙的佳公子模样被自己撕毁,却不成想自己站着的这个位置有点矮了一截去。 “哼!你如果喜欢,就这样站下去好了,本尊可不陪你耗了。” 竹寒弦恼怒的扔下话,转身就往竹屋而去。他就不信这个邪,不怕妖是吗?那他倒要看看那高傲得什么似的人类,究竟什么时候会被他踩在地下求饶。 ------------ 第四章 换约定 竹寒弦走后不久,一道小身影就从洞里走了出来,安从那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看怪物的神情。 “哇……你好厉害耶,都不怕弦生气,他生气很可怕的哦。” 小家伙凑到欧夜珩眼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审视了一会,然后高兴的拍掌:“以后你跟我一起,我们想办法捉弄弦,怎样?”笑脸中是小孩子顽皮的狡黠,银白中闪着光辉的眼瞳,此时像极了天上的繁星,扑朔迷离中的诱惑着人的心魂。 他只到欧夜珩的双肩,眉目中还留着稚气未脱,但他却不同于普通的小孩子。欧夜珩心底很清楚,自己不能以普通人的眼光看待他。 “你叫安从对吧!你对这里很熟是吗?”欧夜珩微弯下腰,使自己的目光与他的平视着,清悦的声音带着轻柔的诱惑。 “嗯,我对这可熟了,如果你离开了我或者弦的身边,很容易被其他妖给吃了哦!”眼神依旧清澈,但话语却是红果果的恶劣。时不时的眨巴着那双大眼睛,那是以一条蛇的眼光看着自己。 欧夜珩忽视心底泛起的疙瘩,依旧脸带柔笑:“你要捉弄他呀,我有的是办法,你要拿什么跟我交换吗?” 迷人的笑在安从无辜的眨眼中一直不肯消去,安从嘟着小嘴不满的嘟囔:“弦说人类最狡猾了,你也是最狡猾的动物。” 欧夜珩继续微笑着,没有接着安从的话,转而问道:“安从多大了呢?” “我已经有七千四百五十三岁了哦!”说到这,安从早忘了自己的抱怨,一脸得意的道。忍不住昂起小脑袋,笑眯眯的与欧夜珩分享他的喜悦与自豪。 在这里这么多年,他是除了几个老头和弦外,资格最老的妖了。这是让他最自豪的事,其他小妖小怪的见到自己,都要尊敬的叫声前辈,然后灰溜溜的夹着尾巴跑。 “可小安从看起来还很小呢?都还没有我高,不如这样吧!你就叫我一声珩哥哥,我就给你想法子捉弄竹寒弦,怎样?” 欧夜珩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安从那一头看起来极其柔顺的青丝,触手间如丝绸般柔滑,色泽黑亮,手感极好,让他爱不释手。 对于欧夜珩突然的举动,安从先是一愣,随即眯着眼静静的让对方抚摸着。其实对于他们这些蛇妖来说,多少还是改不了作为兽类的习性,抚摸头部,会使他们感到舒适而安谧。而欧夜珩这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却找到了对付这小家伙的诀窍。 “那说好了。勾手指……”许久,安从睁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欧夜珩,在那双柔和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脸有些发热,匆忙的抓起对方比自己宽大厚实的手,小尾指勾上欧夜珩的尾指:“不许反悔!” “好,一言为定!” 一人一妖,在千风洞口许下相互间的承诺。 “那小安从,你先想办法把我带下去吧。” 欧夜珩对着安从挑挑眉,使着眼色,安从顺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到不远处的竹屋,已经亮了起来。原来夜已经黑了下来,而因洞中闪烁着光泽的宝石照耀下,两人都不知时间的流逝。 “这简单!”话落,安从伸手抱着欧夜珩修长的身子,笔直的向着山谷下跳去。紧紧的靠在安从的身上,可以闻到与竹寒弦一样的青竹味道,淡淡的清甜之味,很好闻。 闭着眼睛,可以感受到四处快速窜过的风,身子紧靠着安从肉肉的柔软身子,他出奇的平静与安心。 刚刚与安从平视的时候,他出奇的觉得眼前的小童的脸与另一张脸相似,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但可以肯定自己一定见过的。眼前一闪而逝的是小岑子那张瘦小黝黑的小脸蛋,心底无力一笑。如今自己的处境更危险,如果那小孩留在自己身边,自己也不一定能照顾他。 似乎在空中许久,其实只是眨眼间,两人已经在山谷底下。 “你有计划了吗?”安从看起来虽小,但也是鬼灵精一个,没有错过刚刚欧夜珩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有,珩哥哥我打算以小厮的身份呆着他身边,随时准备行动。”欧夜珩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举手投足间都是贵公子的优雅得体,如沐春风的微笑,如今是脸带笑,眼含诡异。 “那我也要在你身边,如果你行动后被弦不小心杀了,那我就没得玩了。”小安从一脸幸福与陶醉的自我决定道。 欧夜珩的笑有些微僵硬,这小鬼头想的不是他哥哥被杀了他会伤心,而是只想到自己被杀了他就没得玩了,果然是冷血动物,他一定不懂亲情为何物。 “走吧!”伸手牵着他,他认命的往那一豆微光弱弱晃动的竹屋而去。 踩在咯吱咯吱响的竹屋上,欧夜珩都担心这看起来精致但不太稳固的小屋会随着自己的到来而坍塌。推开门进去,屋子果然很窄小,但屋子收拾的一尘不染。 里头的摆设很简单,正中一张矮小的竹桌,桌上摆着两个用竹竿削成的像是杯子一样的东西,简朴的房内没有床也没有椅子,屋角堆放着几个圆团,在阴暗里看不清是什么?一个小小的窗户,几根藤蔓扎成一道帷幕,几株紫色的叶子在微光中泛着幽光。 竹寒弦就那样侧躺在地上,一身的青衣有些凌乱的散落,他怀中蹲着一条手臂粗细的红蟒蛇,看不到头,藏在了弯弯曲曲的身子里。 “聚聚……你在这呀?” 两人进来后,竹寒弦维持着闭目养神的模样,没有看他们。倒是欧夜珩身边的小家伙在看到竹寒弦怀中的那条泛着红光的蛇时,挣脱了他的手,向着他们扑去。 “嗞……” 静静躺在竹寒弦怀中的红蟒,突然抬头,冲着向它扑去的安从吐着长长的星子,眼神冰冷冰冷的,看得出它的不满。 但安从好像没见到,一个闪身就坐到竹寒弦身旁,还不知死活的伸出白嫩短小的肉手,按照欧夜珩抚摸他的头那样,抚摸着那红蟒的头,顿时它就没有了那凶煞的表情,乖乖的耷拉下脑袋,任由那只小手在它脑袋上轻轻的拍打着。 竹寒弦睁开那双明媚的睑水双眸,看了看身边安从一脸陶醉的与那红蟒互动,抬头看着还在屋门口的欧夜珩,眼神复杂。 “嗞……” “嗞……” “嗞……” 屋角发出几声与那红蟒一样的声音,随即那几团看不清的圆团动了起来,然后是碜人的软体动物爬动的声音,随即,几条红蟒渐渐出现在光线所及之处,吐着星子向欧夜珩爬去。 ------------ 第五章 火烧寮 欧夜珩心惊的退后几步,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几条蟒蛇,它们却是受了蛊惑般,直直的齐向他爬去,欧夜珩看着安从的方向,但那小家伙却在低头逗着不知何时跑到他怀里的那条叫聚聚的红蟒,完全没有顾及到他这边的状况。 微微调整视线,对上竹寒弦带着冷冷笑意的双眸,眼中是带着看好戏的逗弄,欧夜珩心底一颤。看来这几条红蟒是受了他的蛊惑了。 “过去,将他撕烂吃进肚里,快去吧……” 空气间响起竹寒弦冰冷无情的密语,只有屋中的几条红蟒与安从能听到。安从怀中的红蟒也脱离安从的怀抱,向着欧夜珩而去。安从却瞪大双圆溜溜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看竹寒弦,但收到对方传来的警告意味,微微瑟缩了下,却担忧的看着欧夜珩。 眼见那四条红蟒蛇越靠越近,泛着冷光的八只眼睛显示着危险的降临,而安从那一脸的爱莫能助,更是让欧夜珩无从寻求援助。四处空荡的屋子,没有可以称手的利器,让他进行自卫。 欧夜珩紧紧的退后几步,眼见就要到了门边,忽来一阵风,将那竹门关得死紧,欧夜珩想要逃出去的想法幻灭,背部紧靠着冰冷的竹墙,即使心底慌乱无神,欧夜珩也决计不让自己发出一句求饶或服软的话。 “只要你说几句求饶的话,或者本尊一高兴,可以让它们饶了你!” 竹寒弦见欧夜珩看似还是镇定自若的硬撑着,似乎清爽的额际也已经滑下一滴汗迹,在夜中如常视物的他眼中,有种妩媚的风情。 “或者,我除了求饶,还有一个选择……” 欧夜珩左手紧紧抓着右袖口,双手青筋微微凸起,在竹寒弦冷嘲热讽的话语下,最终伸手进袖中,转眼间那手上已经躺着两块乌黑的石块。那两块石头,凹凸不平,平常无甚特别,却让竹寒弦脸色一变,飞身就像欧夜珩而去。 但他毕竟还是慢了一步,那两块石头在欧夜珩双手紧贴摩擦碰撞之后,发出耀眼的火花,在这豆点光辉的暗室,带来瞬间的明亮。 火! 红蟒蛇见此情形,在竹地板缓慢前行的身躯迅速的转向,身上的红光更炽,外层是一圈银白的光华,随即消失在这清幽的竹屋中。 “聚聚、霍霍、觥觥 、茗茗……你们这几个没有义气的家伙,怎么可以丢下我们就跑……”安从气急败坏的大喊大叫,看着被竹寒弦撞倒在地的那两块黑色的石头,以及慢慢窜起的火苗,想要到两人身边的脚步一顿,一个旋转,也消失在了竹屋中。 “你们等等我……” 留下一句火急火燎的话,在渐渐明亮如昼的屋中久久回荡。 而竹寒弦则将欧夜珩紧紧的压在了屋子的角落,双手紧拽着他的两只手,压在身子的两侧,肩膀顶着肩膀,微微有些气喘的看着仍旧云淡风轻的他,顿时气怒交加,却又不知如何惩治好。 “你毁了我半生的心血!” 竹寒弦红着双眼,咬牙切齿的指控道。如果是平时,他二话不说,一掌就将眼前的人给拍死。拍死一个凡人,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是你逼我的。”对于竹寒弦此时的气急败坏,欧夜珩显得气淡神闲,完全没有对于渺渺未来的仓皇无助。他抬头,对上竹寒弦的双眸,清澈如华的双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心慌,里头只是一种陈述事实的淡然。 竹寒弦看着这样的一双眼,不禁微微一愣,他的眼神太过澄澈,不似凡间红尘的私熏心的人,这样的人,应该会有一颗超然物外的心。这样的人,应该接近于无欲无求,这样的人,似乎没有了凡尘俗世的风尘味。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看不透眼前的人。 “你不怕火吗?” 见竹寒弦盯着自己在发呆,欧夜珩蹙了蹙眉,看着越来越大的火蛇,淡淡的开口提醒道。 “你说呢?”竹寒弦的脸凑近了几分,再进一寸,两人的脸就要贴在了一起。竹寒弦的身子是冰冷没有温度的,但他凑近了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吞吐在欧夜珩的脖颈间,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战。 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子,霎时间让他感到些许的不自然的暧昧,微微侧过头,避开了两人危险的距离。他侧过头,乌黑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飘动,露出洁白如雪的修长脖子,欧夜珩没有看到竹寒弦微微的吞了吞口水的动作。 “来了……” 话未完,他的身子已经随着竹寒弦灵活的几个轻点跳跃,飞出了火花包围的房子。两人站在几米外,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表情不一。 “你要赔我一间竹寮……”竹寒弦气极之后,反倒变得极其的平静,仿佛刚刚在竹屋中那个气急败坏的人不是他:“还有,不能用我山上的竹子!” “……” 火光映亮了这个小小的峡谷,那几条半人大小的红蟒已经站在了几丈高的千风洞口,这时欧夜珩才看清,那几条红蟒身上交错着几缕银白的光辉,刚刚在屋中看不真切,此时却是心底一叹。此乃传说中的极其罕见的血蟒吗?逍尘观主曾说此仙物的一滴血,便可解百毒,而这里一出现便是四条。 那安从是什么仙物?青花蟒,常见的,却不知有何本事? 刚这样想着,安从那小家伙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攀上他的双肩,这个小孩子的黏腻在他怀里:“珩哥哥,你没事太好了,我怕弦会把你给杀掉呢!”说着那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这样安从就会变得很无聊了!” 欧夜珩感到十分的无奈,感情这小家伙这样紧张,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死了,他会少了个玩伴,所以才会感到无聊。 “没事,他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是不是?”手上温柔的抚摸着安从那不安份的小脑袋,却意有所指的看向抿唇不语的竹寒弦。 火光映着他俊美出尘的容颜,明明看得极其真切的容颜,但却看不到那过于平静的脸上的表情,这一刻的他,高深莫测,带着神秘的面纱,却是吸引着他的视线。一身青衣无风自动,黑发偶尔拂过面颊,将那双如山涧清泉的双眸隐在了阴影中。 “之所以不杀你,是你还有要还的债。” 冷淡的看了欧夜珩一眼,竹寒弦以他看不见速度,突然出现在他身侧,不知如何出的手,下一秒安从已经被拂到泉水那头的石壁上,恹恹的耷拉在那。 “安从!”欧夜珩面对惊变,惊呼着就要过去看看那小家伙,却被竹寒弦伸手拦住了。 “死不了!”说完,修长有力的手臂拦腰缠着欧夜珩的腰身,几个跳跃就离开了这个犹自在燃烧的谷底。 ------------ 第六章 夜宿怀 “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 头晕目眩的被放下,还没缓过劲来,竹寒弦冷冰冰的话语就从头顶传来,来不及说话,却再次感到一阵悠悠的晃荡感,欧夜珩眯眼看去,却是气得将要岔气过去。 只见两人在一根一手臂粗的翠竹的枝顶,而他就被安置在一个手指粗细的斜枝上,翠竹的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姗姗的姿态,看不出美姿,却是碜人的恐怖。 竹寒弦没有坐下,高高的耸立在他身侧,微微弯腰低头,逆着冷白的月色,隐在黑影中,看不见他的神态。但欧夜珩的直觉告诉他,他一定在等着自己要下去的请求,他感受得到自己心底的恐惧,却越发的抿紧双唇,不打算说一句话。 “既然你没意见,那就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起来伺候本尊。” 竹寒弦也不在多说,转身在另一侧的侧枝上轻松的躺下,一阵动作一气呵成,却带来一波又一波强烈的晃动,欧夜珩感到胃部一阵翻滚,两眼有些花昏,却更加咬紧牙根,不让一声**从自己嘴中逸出。 月华如昔,清幽淡香飘逸,竹枝飘逸,地为床,天为盖,遍竹为墙垒,也不算太坏,不是吗? 欧夜珩微微侧躺着看着背对着他的竹寒弦,那一身青衣如今就像融入了这无边墨色,只让他看得出大概的轮廓,却描绘不出那孤傲清华。那人,其实也不是太坏的,拥有身为妖的强大法力,却没有滥用,也没有肆意滥杀。是真的因为太过寂寞,还是本身的那抹良知并未泯灭? 安从,应该是跟着他长大的吧!想起安从那洁白可爱的小俊脸,已经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里闪耀的光华,欧夜珩忍不住嘴角含笑,渐渐沉入了梦乡。 空气中,有股异于翠竹清幽香气的淡淡花香四处漫溢,形成一聚微微光华的白雾。 欧夜珩向他投去的目光,他有感受到,却不动声色的静静的躺着,他感受到那股善意与迷惘,所以没有打破这种打量,直到身后的那抹目光渐渐消失,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才起身坐起,侧头看着那个沉睡的人。 空气中散发的,是天然的迷香,那股异于翠竹的清香,每到夜晚便会从那遥远的石洞中传来,让人安稳的进入梦乡。 但此夜,竹寒弦却是难以入眠。他静静的打量着那个力量弱小,意志却顽强的普通凡人。他白衣黑发,衣袂飘然,高华如仙,如此气度风华,岂非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所有?他的闯入,究竟是为何?因缘际会吗?还是别有目的? 明明身处妖窝,为何还能如此淡然无防的入睡?当然,他不会承认此时那个恐高的家伙是因为迷香的缘故才睡得如此恬淡舒适。 伸手拂去那掩住他面颊的黑发,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容就暴露在自己的面前,柔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伸出一指,缓缓的勾勒着他精致的五官,眼底慢慢蔓延上迷离沉醉的色彩。 突然一阵微微的响动,惊得他回神,迅速缩回手,狼狈的退后几步。 “弦,你刚刚想干嘛?” 安从不多时已经从地下爬上来,只来得及看到竹寒弦退了几步,在另一根翠竹上停下来。他粗壮长长的身躯灵活扭动着,来到欧夜珩身边时,将那细细的竹枝又压弯了几寸。 “我能想干嘛?要杀他不用这么麻烦,刚刚一掌就拍死他了。”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安从那双清澈的双眸,别过脸去,别扭的道。 “你刚刚差点杀了我,那么大力干嘛?明知我不会游泳的!”安从不满的嘟囔着,那青光闪闪的蛇头,直直的吐着星子,看起来却是恐怖得紧。安从抱怨归抱怨,看着蜷缩着熟睡的欧夜珩,兴冲冲的爬去,沿着他转了一圈,用自己的身子包裹着他,并慢慢收紧身子。 虽然是夏季了,但林中的夜晚还是很冷的,珩哥哥那么单薄的身子,一定是怕冷的,所以他一定要为他取暖。 “你在干嘛?”竹寒弦见安从不知力度的不断缩紧身子,而欧夜珩在他的缠绕下,脸色渐渐呈现出不正常的绯红,快速的飞跃过去,掐着安从的蛇头吼道:“你这样会勒死他的,白痴!” “我只是担心珩哥哥夜里着凉了,给他当被子而已!”对于竹寒弦的指控,安从委屈的道,那双圆溜溜的大眼含着莹莹白光,眼看就要滴出几滴廉价的蛇泪。 “那他死得更快!”蛇本就是冷血动物,一身的冰冷,夜里更是像冰块,这样缠着他,不死得更快才怪。“走开,让我来!凡人就是麻烦!” 嘴上这样说,但扶起欧夜珩的动作却不自禁的轻柔起来,安从倒没说什么?顺从的爬到另一端,独自蜷缩成一团,露出两只泛着幽光的蛇眼,静静的寝眠起来。 竹寒弦坐在欧夜珩原来躺着的位置,将他安置在自己怀中,他温热的呼吸就这样在自己微微敞开的锦衣里畅通无阻的传到锁骨上,引起一阵颤栗,却惊人的舒适。 欧夜珩一头的秀发就这样散乱的披在他身上,少了几许光华,多了几丝妩媚的诱人。高挺的鼻尖近在几尺,引得竹寒弦一阵饥渴。 怪异,太怪异了!自从这个凡人出现后,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怪异,为何此刻的自己会有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明明在自己怀里的就是个男人,可自己还是觉得他诱人得紧。这,究竟是为何呢? 漫漫长夜,竹寒弦就这样愣愣的看着眼中熟睡的男子出神,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知不觉间,日出东方,暖阳驱散一夜的清寒,却破不了那出神男子的魔障。 一夜无梦,欧夜珩惺忪醒来,犹自没反应过来此处为何处。昨晚没做一直做的那个梦,让他又有些失神。似乎睁眼后发愣成了一种摆脱不了的习惯,除了几个极为亲近之人,无人可知惊采绝艳名动京城的宰相公子,会有如此迷糊的一面。 但似乎现在又有一个不是极为亲近之人,也见识到了这一面。 “醒了?那就下去吧!”一道冰冷好听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欧夜珩柔软的身子一僵,随即想起昨日的事。微微侧头,就看到修长白皙的脖颈,以及那好看的锁喉,看了好一会,才惊觉发生了何事。 欧夜珩急速的后退,想要退出那个温暖的怀抱,却是一个扑空,直直的往竹下坠落。声音落在喉中,喊不出来。 在落地之前,一道青色的矫健身影快闪而来,随即他再次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虽然是两个男人,但躺在一个大男人的怀里他还是感到说不出的暧昧,忍不住涌上些微小女儿的娇羞态,快速的退出那个怀抱。 “谢谢竹公子!”整了整衣袍,欧夜珩有礼的抱拳施礼,以掩饰自己刚刚一闪而过的紧张慌乱。 “不用谢了,本尊是不想你以受伤为名,达到可以不照顾本尊日常起居的目的。”竹寒弦对于欧夜珩刚刚的举动,微有不悦,脸色下沉了几分,语气也越见冰冷。“你这几日是本尊的小厮,就叫本尊主子,随后本尊会吩咐你做些什么!”竹寒弦冰冷的说完,消失在这寂静的竹林中。 欧夜珩则眉头紧锁,主子?那自己不就成了他的所有物了?还真是滑稽,自己都被那妖给扣留了,心底却没有一丝反感。 回头看看那一条青花蟒拖到半空的尾巴,在半空中微微晃动,摇头无奈的一笑。随即向着小道的一方走去。 ------------ 第七章 溪流浴 找到竹寒弦时,他在一条清澈的小溪中,赤身露体的维持着打坐的坐姿,就没有什么了其他的动作,双目紧闭,一头黑发松开了披在光洁精瘦的肌肤上,在微阳的映照下,莹润如玉,脸颊侧有些微的水珠,似微微渗出的汗,整个人出尘如仙,却静若磐石。 这是个集天地灵气的所在,即使他以凡人之眼无法看到那些灵气的流动,却还是可以感觉到,此处的空气清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翠竹的清幽之气,似被一股旋风集聚而来,浓郁而不呛鼻,反倒有股飘飘然的舒适意味。 欧夜珩的到来,并未打断竹寒弦的修炼,即使闭目却是丹田中的内丹一周天一周天的吸纳着这精纯的天地灵气。修炼时他的五官感知更是灵敏,即使欧夜珩留在原地,他的一举一动还是被他收纳在眼底,更何况此时那人就在自己百米之内。 欧夜珩却是不知,他静静的立在一边,看着竹寒弦置身万物之外,完全投入到修炼中,不禁在心底想:若是有外敌进入,那他这种修炼方式,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了吗?难道,魔便是如此而来? 或者对于遇到云游仙人之前的欧夜珩而言,他不会相信此种怪力乱神,但见了云游仙人的无上神通后,以及如今身处妖窝,他就已经深信,世间果有仙魔妖鬼,普遍来说,便是分为三界五区,即为仙界、凡界、阴界,而妖魔则参杂于凡界,形成了仙、凡、妖、魔、鬼五区。 “在想什么?还不来为本尊沐浴着衣?” 欧夜珩陷入自己的思绪良久,冷不防竹寒弦冰冷倨傲的声音传来,欧夜珩回神看去,对方已经打坐完毕,离开了高耸的圆润石块,大半个身子已经落入了水中,周身便被蒸腾的热气所包围。 他在岸边犹豫良久,就是迟迟不肯下水。虽说如今已是六月,但在此竹林间,即使是白日也感觉不到那种蒸腾的炎热。那水,也比往常的要来得寒冷些的。 “磨磨蹭蹭什么?听不到本尊在说话吗?” 话起:“砰”一声,欧夜珩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的被拉入水中,激起千层水花,却没有一滴溅到眼前的男子。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倒有着越来越明显的躁热,欧夜珩全身湿淋淋的立于竹寒弦面前,他已经将所有的衣物一一褪尽,近距离来细细打量,那精瘦却不羸弱的身子,披着一层金黄的光泽,像世间最美味的佳肴,诱惑着人来细细品尝。 竹寒弦虽闭着双眼,但全身的感官依旧灵活清明,对于欧夜珩此时的反应,不知为何,心底泛起些微的得意与满足。“看够了吗?看够了还不动手?”慵懒低沉的嗓音,带着戏谑的意味,从他微微勾起的嘴角逸出。 欧夜珩一回神,却惊觉此人身上的那种诱惑,对他而言是致命的。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竹寒弦的神情,没有出声,半弓着身子,伸出修长匀称好看的双手,用自己的锦帕,为他细细清洗着身子。 一个微仰着头,一脸舒适惬意。一个微低着头,一脸凝重深沉。两人各怀心思,却久久不语,一时间,除了潺潺流水流过的沁人声音,寂静一片。 为竹寒弦清洗了整个平滑却充满力量的背椎,欧夜珩转身来到他面前,开始为他清洗那美丽的锁骨,健壮的胸肌。他的表情那样认真,那样的冷淡,动作优雅沉稳,似乎在做着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竹寒弦睁开双眼,看着那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双精巧的手在胸前游走,一股复杂的情素漫起,眼神深邃。 “本尊从未问过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竹寒弦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沙哑,直直的看着欧夜珩微微带上红晕的脸颊,出声问道。 “我来寻一样东西,逍尘观主指明那东西只在看跌山可以寻到。”欧夜珩手上不停,却还是淡淡的开口。黑发浮动,带来一股淡淡的清香,不似女子的柔腻,却是清爽宜人。那发有些沾湿,贴在他俊美的脸庞,黑白间形成强烈的对比,更显阴柔美丽。 “寻什么?”竹寒弦似是漫不经心的问着,随手一撩落在他发间的那缕黑发,动作优雅而带着调戏。欧夜珩动作一滞,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若无其事的继续掬水漫上那白皙的肩膀。 竹寒弦则伸出食指,一圈一圈的在指尖绕着那顺滑如丝绸的黑发,他的发质光华润泽,还带着淡淡的清香,似极了美人那无尽的诱惑。抬头看着那蜜桃般滋润红艳的双唇,忍不住喉头滚动,一股饥渴之感爬上心头。 “啊……水呀!弦和珩哥哥你们都在这玩水,都不叫上我!”声音刚起未落,一道圆滚的身影已经冲入两人间,打破了刚刚那诡异的气氛。 “出去!”在他裸露的怀中,那身影不停的扭动着,一条粗壮的长尾在水面晃荡,激起沉沉细浪,再次溅湿了欧夜珩一身白衣。白衣紧贴在身上,他那修长而精瘦的身形若隐若现,在光线的照射下,透着无尽的诱惑与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要!你干嘛那么凶,以前你都叫上安从一起的,今儿个你冲我发什么火?”安从抬起那白白胖胖的脸蛋,不满的嘟囔着,那蛇尾示威似的缠上他的身子,并渐渐收紧。白皙的肌肤,慢慢变成蜜桃的绯红,再呈现出酱紫,与淡淡的黑青。 “安从,下来!你这样他会受伤的。”竹寒弦寒着一张脸,即使被安从这样纠紧成一团,却依旧冷冷的不出声,欧夜珩无法,只能上前伸手拍着安从的小脑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导。 “他才不会受伤呢!”虽是如此说,但安从还是乖巧的从竹寒弦的身上下来,一个扑腾,将欧夜珩整个扑倒在水中,溪流底下是大小不一的山涧石块,他就这样直直的撞在那石上,后脑勺传来一阵更甚一阵的疼痛,两眼昏花,一抹漆黑。 “珩哥哥,你怎样了?你别吓唬我呀?” 安从在欧夜珩身上许久,都不见对方起来,头部就这样淹没在清澈的流水中,从上方可以看见他在水底苍白的脸色。 “走开!”竹寒弦将那大三粗的小人儿给拨开,伸手将欧夜珩拉起来,但他的脸色不仅没有血色的苍白,还有隐忍的时泛起的青筋,汗水与流水混合,分不清他的伤势严重与否。看着他这模样,竹寒弦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烦躁,瞪着安从委屈的脸,没好气道:“下手没个轻重,明知他只是一介凡人,哪像你们这一群畜生耐打抗压!” 欧夜珩缓过劲来,看着安从低到胸前的脑袋瓜子,不忍的劝阻道:“我没事,他一个小孩儿没个轻重是正常的,以后注意就好。”说着,挣扎着从竹寒弦微微发烫的怀中出来,努力掩饰着不稳的脚步,缓慢爬上岸,背对着两人,握在胸前的手却紧紧的拽着,紧到指甲拽入肉中,才将体内那股沸腾的乱气压抑住。 两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着大眼瞪小眼,竹寒弦没发现,此时的他充满着孩子气,像一个自己十分珍视的宝贝,不仅被其他人觊觎了,还被破坏了,那宝贝却不愿回到他怀里,他因此而生着闷气。 ------------ 第八章 改造房 今日是欧夜珩来到这的第二日,阳光如昨日充塞着翠竹的边边角角,洒落一地的光辉。毛茸茸的绿草,无风自动,如一只乖巧讨喜的小狗,摇头摆尾的乞求主人的爱抚。万物一切如常,又似乎一切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在欧夜珩身边的两妖。 安从的真身是一条巨大的青花蟒,唾液中是沾肤即毁的毒液,但他都会小心翼翼的避开自己的唾沫,以防让欧夜珩中剧毒。竹寒弦恢复淡雅冷峻的面容,欧夜珩到如今还未曾见过他的真身。 他时而冷峻深沉,让人捉摸不透,时而怄气顽劣,让人哭笑不得。就如此时,他将欧夜珩与安从从石壁上寻来的木块与藤蔓,一根根一条条,慢条斯理的破坏殆尽。 平坦的谷底,四处躺着竹寒弦的犯罪证据。一根根笔直光滑的长木,如今四分五裂,木屑横飞,一阵山风吹来,如滚滚烟尘旋转不歇。长长的结实藤蔓,如今也只有一两寸的长短,如蚯蚓僵直的躺了一地。 “弦,你在干嘛?”安从又缠着一根粗壮的木头从石壁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残留的“断肢截体”,抢上前去夺过将要丧命于竹寒弦手上的结实藤蔓,气急败坏的道:“你你你……你干嘛?弦哥哥,你看弦,你看他……” 安从剧烈的摇晃着那条粗壮的蛇尾,它背后的草地生生的被崛起了一层土块,尘土飞扬,显示着它此时的怒气。 闻声回头的欧夜珩,因半攀附在枝蔓横生的石壁半中央,离谷底远了,看得不甚真切,但还是看到了自己寻来的粗壮木条与藤蔓,残肢遍地,有股硝烟过后的破败味道。虽昨晚此地确实是硝烟弥漫,却也没有殃及到整个谷底。 竹寒弦依旧淡定如风的站在整个“硝烟”中心,抬头看着向下俯视的他,墨发随风而动,与一身飘逸的青衣长袖纠缠,看不真切表情眼神,但欧夜珩可以想象到他眼底的倔强与微微蹙起的眉眼。 “安从,来送我下去!”欧夜珩在心底无奈的一叹,对着安从依旧不满的眼神大声道。看来又不能善了了,本还想着给他重新搭建一间木屋,但那人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看自己难做的。 安从一个旋转,转眼间已经出现在欧夜珩面前,欧夜珩伸手搭着它的蛇身,紧闭着双眼,任由微风拂面,不多时,便也已经稳稳的立于竹寒弦不远之处。 “请问主子,您将这些搭房的原材料给弄坏了,小的我要给您做什么房子呢?” 欧夜珩皮笑肉不笑的来的竹寒弦面前,不卑不亢的问着冷傲的某人。 竹寒弦暼了自己的“杰作”一眼,无所谓的道:“本尊不喜木头的味道,你给我搭个别的房子。”说完,不看一人一蛇一眼,转身消失在千风洞冷风习习的洞口。 “珩哥哥,现在怎么办呀?”安从在白光一闪间,幻化成了一个白皙俊美的小男孩模样,蹭蹭蹭的依偎到欧夜珩身边,仰起圆溜溜的大眼问道。 “他以前都是这种性子的吗?怎么这么……”纠结。欧夜珩伸手抚摸上那柔滑如丝绸般的黑发,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背影消失的地方许久。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们得想想该给他建一间什么样的房子。”笑容温雅的拍拍安从的小脑袋,欧夜珩的眼底却越见深沉。 这山中只有翠竹,却是不能用。石壁上的树已经被砍了大半,剩下了做不了大事,那究竟要如何做呢? 繁星遍布整个夜空,月光儿躲在了繁星的背后,俯瞰着这风尘将起的凡尘。或者有司命者预测着某人的命轮,或者月老儿忙着为新的姻缘搭桥牵线,无论如何,此时的星光却是散落人间,却照不进人心的彷徨无眠。 欧夜珩背靠着一块平坦的石块,坐在地上,他的怀里是闭眼假寝的十几岁小童。 “珩哥哥,你说弦为什么要特意惹你生气呢?以前他都不是这样的,弦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关心,也不爱理人。我是自己死缠着他,他才看我一眼的,可是他好像对你……是特别的……” 安从的声音,闷闷的断断续续的从他怀中传来,喷洒出的热气,撩得他颈间微微发痒,却抑制不住心间那紊乱的气息。 “也许……他是不喜我的闯入吧?”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什么是可以解释的呢?仰头看着那密密一扎一扎的繁星,脑中映出的却是爹爹久卧床榻的消瘦凹陷的憔悴脸颊。还有十一日,过了这十一日,即使找到青竹心,也回天乏术了。 “记住,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凡间多情,繁结万千情缘。”逍尘观主的话在心底回荡,但他依旧无法参透。 山竹无心,与青竹心究竟是何关系?凡间多情与别人的情缘,又与青竹心有何关联?这些玄妙的存在,这些万物间的纠葛,他一介凡尘俗子要如何参透看透,破解这芸芸众生的奥秘? 在思绪翻转间,竹寒弦那清冷绝傲的面容,那眼底复杂难明的神色,那白皙精瘦的腰身,突然间如走马观灯般,在眼前脑海一一浮现,突然一股陌生难明的心绪自心底涌起,并逐渐蔓延全身,让他刹然一惊,直起了半躺的身子。 低头看时,安从已不知于何时深深的入眠了。欧夜珩伸手擦去他额际冒起的几滴汗,无奈而宠溺的一笑。再抬头四顾时,夜依旧,星辉依旧,所处的山谷依旧,只是刚刚的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万年的长眠,不知今昔是何年。 夏日的夜里,依旧如深秋般,有着冰冷的气流,而怀中的小人儿那冰冷如雪的体温,使他更觉冷上几分,却没有推开他,看着他恬淡稚气的睡颜,他的眼底眉心泛起浓浓的宠溺,紧了紧双臂,背靠着石块,闭眼开始一夜冰冷的睡梦。 欧夜珩渐渐沉稳的呼吸声传出不久,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千风洞中出现,在繁星的照耀下,隐隐可见那绝美俊秀的面容,以及眉眼间浓浓的疼惜。 只见他弯腰细细打量着熟睡的欧夜珩许久,无奈的一叹后,轻轻的将他怀中的安从拉了出来,安放在一旁的地上,随手一扬,一张洁白如雪的貂皮大毯子出现在他手上,他为欧夜珩披上后,在他身旁划出一个半弧,随即一个若隐若现的光圈出现,将两人包裹在其中。 那黑影随地而坐,一手撑着弧度优美的下颚,一手抚上那貂皮大毯子,许久许久没有了动作。 ------------ 第九章 千风洞 一缕缕温和的阳光,透过山谷中盘旋的枝叶,投下点点细碎的光斑,烨烨生辉中,是两道白衣如雪的身影,以及交缠的青丝。 欧夜珩睡眼惺忪的抬头,突来的光亮让他微闭了闭眼,抬起僵硬的手遮挡了那刺激的光源,再抬头时,已经适应了那种亮度。 昨晚,他又是一夜无梦的度过了。那个从小环绕着他的梦境,如此真实,却是离他如此的远,只是,为何在这里,他便不会再进入那样的梦境呢? 安从的小脑袋在他怀里动了动,然后更深的埋入他怀中,选择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沉入梦乡。 欧夜珩嘴角带着宠溺的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有一事他不是很想得通,据说蛇是冬眠的动物,可为何安从给他一种何时都在冬眠的感觉呢?一张微显黝黑的消瘦笑脸在他脑海中游荡,他无奈的一笑,抬头看着湛蓝澄净的一洞蓝天。 小岑子如今一个人,在做何事呢?不会因为自己不见了,而在一边哭鼻子了吧? “珩哥哥,你在发什么呆呀?”一只白皙圆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摆了摆,安从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打量了他许久,一双如黑朔石的圆润双瞳,带着点点不符合那张脸的忧思。 他莞尔一笑,掩藏不经意间流露的感情,淡淡而宠溺的道:“珩哥哥……有点想家了呢!”他如今越来越喜欢揉乱安从的一头秀发,那样会让他减少了心中的悲凉与孤独,似乎他一直有一个依赖他的人,伴在他身侧,不离不弃。 安从不满的嘟嘴,闷闷的却又带着少许的紧张,攀在他肩上,整个的重量都往他身上挂:“你才来了没多久呢?想什么家?我就没想过家!” 欧夜珩好笑的将那耍小孩脾气的家伙拉下怀中,没有说话。没有想过家的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没有家的人,一种是没离开过家的人。那小家伙,究竟是哪种呢? “弦,弦不见了,以前他都会在这过夜的,但现在都没看到他的身影。” 在欧夜珩酝酿出浓浓的疼惜时,安从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却突然在山谷中蔓延,震得他两耳轰鸣,头晕目眩。 欧夜珩头痛的揉揉额际,想要伸手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未动,那人影却已经上蹿下跳,转眼消失在千风洞口,他哪还追得上。 竹寒弦那家伙,昨日不是在竹林中渡过的吗?什么叫都在这过夜,说得好似毁了他房子的自己,是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似的。 空旷而了无生气的山谷,凉风习习,在他看来有股阴风阵阵的错觉。盘旋在石壁山的粗壮藤蔓,犹如蛰伏着的青花蟒蛇,让他心里打了个突,不敢久留。 困难的爬上千风洞的洞口,从两人多宽的洞口从外往里看,依然可以看见五彩斑斓的荧光闪烁。那些镶嵌在洞壁的发光宝石,似乎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召唤着他前去采摘。 欧夜珩头晕的向前两步,一手撑在石壁上,按上了一颗如夜明珠般闪着夺目金光的圆润石块上,却似乎碰到了海绵一般,整个身体往侧一倾,就要跌往那宝石上。急急的站定,抬头看去时,却发现那金光的中心隐隐有一团红光,似一朵妖艳的红梅,冷淡而嗜血的笑看人间。 “这是……”欧夜珩急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诡异的石块。心激荡的跳动,在寂静的空间,让他清晰的知道,自己紧张的厉害。 “看你的反应,应该知道我是谁哦?”那金光闪耀的宝石中,映射出一张妖娆魅惑的女子脸庞,那冷淡而嗜血的笑,隐隐灭灭,似人的幻觉。 “不知道!”虽然心中肯定了几分,但欧夜珩隐藏起多余的情绪,淡淡的看着他,淡淡的道。 身后,离那阳光已经遥遥,不知何时,他已经被施法挪移到这个外观与千风洞无异,实则是这石妖的腹中。而那荧光依旧的,则是被封印的灵魂。 “啧啧啧……看你的反应,还真是不简单的一个凡人呢?怪不得那老竹妖会那么特别的待你……”那张妖娆魅惑的脸,带着一抹夺人心魄的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要将他的灵魂吸进去,肆意侵蚀,肆意摆弄。“什么?你是……”她那张魅惑的脸色,瞬息间惊异非凡,随即双眸射出诡异的灵光,脸色是肆无忌惮的的狂喜。 欧夜珩急退几步,她便飘忽间又出现在他面前:“没用的……没用的……哈哈哈哈哈……那老竹妖做梦都不会想到,上天待我如此不薄,居然将你送来了给我,我就要离开这鬼地方了,离开这里……” “离开哪?”熟悉的翠竹清幽淡雅的香气,熟悉的淡漠语气,以及随之而来的熟悉的怀抱,将欧夜珩整个包裹住,让他的视线,嗅觉,触觉,所碰触到的,都是他的味道。 “主子?”欧夜珩压下心头那一阵阵涌起的热流,恢复淡雅的声音,淡淡的抬头看着头顶的突然如神诋降临的竹寒弦。 竹寒弦闻言,眼神复杂的看着怀中的欧夜珩,许久,淡漠的声音响起,复杂的神情一一掩去:“呆会再与你算账!”说罢,便不再看他一眼,反手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竹……竹……竹竹弦子……”那张刚刚还在肆意狂笑的魅惑的脸,如今布满了深深的恐惧与惶急,竹寒弦每进一步,她便急退几丈,可以看见,她深深的惧怕着眼前淡漠依旧,慑人气魄涌起的的竹寒弦。 竹寒弦没有再前进一步,却如神诋般环绕在一片青莹的光芒中,伸出修长宽厚的右掌,从欧夜珩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一个越来越大的青光团,如一个有生命的心脏,在跳动着。 竹寒弦渐渐收紧那张开的手掌,那张魅惑的脸恐惧更甚,惊恐的瞪大双眼,颤动的嘴唇如呓语般的喃喃:“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声,在这诡异的空间中,肆无忌惮的晃动,久久萦绕不歇。 欧夜珩看着那紧拽的右拳,以及从指缝间满满流淌出来的鲜艳颜色,再抬头看看隐藏在黑发中的那种俊秀绝伦的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竹寒弦看了一言不发的他一眼,越过他,往那肆意照射着亮光的地方走去,他知道,欧夜珩会跟上的,他没有回头,心底却是有着气。而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生气。 安从找到他时,他已经往山谷的方向而去了,没曾想,只是一个转身,那个人便这样隐没在千风洞中,而他没来由的惶恐惧怕,那感情冲击着他的灵魂,那种比魂飞魄散更恐惧的感情,就那样深深的扯裂着他的灵魂。 欧夜珩低头跟随在他身后,他没有看到,那紧揣在身侧的双拳,还有隐忍不住的颤动。 出到来,依旧是千风洞,依旧是暗黑的洞,莹莹的光,凹凸不平的石壁,以及两人站立时,窄**仄的空间。 “以后没本尊的允许,不准你踏入千风洞一步。” 抛下一句话后,竹寒弦迎着安从关心的脸,没说一句话,便从两人的视线中消失。 “珩哥哥……你以后不准再一个人进入千风洞,知道吗?”安从快跑过来,架着欧夜珩,几个飞跃,便落在了竹林间,与山谷不一样的风貌,铺天盖地的闯入眼帘。 安从慎重的话中,也有掩藏不住的颤抖与心惊。 欧夜珩拍拍他的脑袋,微微一笑,安抚道:“嗯,我知道了,让小安从担心了!” 那千风洞中,究竟是有什么我不能触碰,或是对我不利的吗? ------------ 第十章 搭茅寮 因独自进入千风洞一事,竹寒弦整整消失了三天,欧夜珩也被安从那小家伙目不转睛的“瞪”了三天,简直到了寸步不离,目不稍离的地步。对此,他不能有任何意见。 “小安从呀,你看都三天了,竹寒弦究竟去哪了?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的行踪,不知道他的行踪,我还怎么想法子帮你整他呢?是吧?” 是吧是吧? 他头痛的偷偷敲额抓发,这小鬼还真难打发,为了那天的事,嘟嘴不理他也就罢了,干嘛还给他摆脸色,一整天的“哼哼”声不停,他究竟都招惹了些什么怪妖呀? “聚聚,你说某个人怎么那么缺根筋呢?他应该也是跟我们一样,是蛇变的……”安从不理他,自顾的与怀中的红蟒絮絮叨叨的:“弦也是缺根筋的,要不也不会自己躲着去疗伤了,唉……” 一声长叹,惹来欧夜珩的惊望。 他受伤了?可那日他行动没有什么变化呀?想起那日他的眼神,很深邃莫测,看着他的眼神似有惊惧,似有怜惜,只一闪而过,让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安从,你说竹公子他……”欧夜珩衡量再三,还是慎重的开口,毕竟那人是为救自己而受伤,怎么样自己也应该关心关心他如今的境况。 “哼……” 对着在他面前微蹲下来的人,安从翻翻白眼,再次投以一个鼻音,带着怀中的红蟒蛇跃上了一旁的翠竹枝头。 “安从,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明知竹弦子没有真的怪他的!” 翠竹枝头上,安从依旧目不眨睛的盯着草地上的白影,却听怀中的红蟒责备的话语传来。 “要你管!”安从瞪了它一眼,继续瞪着欧夜珩,一眨不眨的,滴溜溜的大眼,带着圆润的脸蛋,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 “你说,我给他搭间茅寮,他是不是就不会没地方养伤了?” 林间久久沉入一阵死寂后,欧夜珩沉沉的淡漠声音从下面传来,让安从从发呆中惊醒过来。低头看时,红蟒聚聚已经不知何时退出了他怀中,在另一头蜷缩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茅寮?那是什么? 安从低头认真的考虑了许久,想起昨天弦那满脸有气却隐忍不发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好玩。弦,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生闷气了,若是以前,他只要一生气,就笑得阴阳怪气的,或者笑得更是迷人,只是身为一只妖,他还是能很敏感的触碰到那种散发的压迫。 轻松的跃下枝头,安从学着竹寒弦的样子,撩了撩白袍边底,一派气定神闲的在欧夜珩身边坐下,老神在在的道:“说吧!你想怎么弄?只要不砍弦的翠竹就成。” 欧夜珩回头好笑的看着他,伸手将他一头秀发揉乱,惹来安从的嘟嘴与白眼:“怎么,还没扮够呀?学大人就那么好玩吗?你根本就没有给人摆脸色的定力!”意思是,你又破功了! 安从龇牙咧嘴的看着欧夜珩一副吃定自己的样子,很想扑上去咬一口那白皙修长,十分诱人的脖颈,尝尝那滋味。想法刚起,却觉一股寒气猛然间从脊背后窜起,惊惊的打了个突,回首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神经过敏了?安从不解的四处望望,却什么也没发现,甩甩头回神与欧夜珩进入了搏击战当中。 两人闹够了,欧夜珩将任务给一一的安排下去。原本在睡梦中与太阳约会的聚聚,也被两人给拉扯了下来,不久将霍霍、觥觥 、茗茗三条红蟒蛇给找了过来。 翠竹林中,除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林外,只有在竹底下的茵茵绿草,纤细修长,却韧性极好,听说这草叫刃尾草,越是尾部,越如刀刃般尖利,却能不伤人不刺人,很是有些灵性的。 欧夜珩将随身带着的收缩佩剑给拿出来,剑尖闪烁的莹莹光华,惹得安从呱呱大叫,想要拿去玩耍,却又怕被那剑给割伤。 竹寒弦本身就是道行很深的妖,不必使用什么兵器,但安从不同,他修成人形虽有千年,却实战经验不足,所以竹寒弦给了他一根长鞭,长鞭一出,安从的法力就上升了一倍,却是世间难寻的神兵利器。但他轻易不拿出来,此时却是被欧夜珩给连哄带骗的给祭了出来。 但将他宝贝得要命的长鞭拿出来与欧夜珩的收缩佩剑一比,他却是被那剑的光华给震住了,看着长鞭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样炽烈。 “珩哥哥,你这剑,叫什么名头呀?好像很厉害呀?”安从蹲在一旁,看着欧夜珩右手握剑,轻轻的一挥,一丛刃尾草便齐根砍断,不禁赞叹了一声,很慎重的问道。 “它叫雪微,怎么了?”欧夜珩明知故问的笑问,眼底是浓浓的笑意,手上的动作不停,一个缥缈的剑花起,又一丛刃尾齐根被削下来。 “它好像比我的冰魄还厉害耶!”安从把玩着缠绕在掌心的玉白长鞭,羡慕的看着那肆意挥动的长剑,眨眼垂涎道。 “是吗?可我的只是凡器,没你的神器那些法力的,所以还是你的法器厉害吧?” 不多时,一捆一捆的刃尾草在两人四周堆着,又一捆一捆的被一条条红蟒蛇给卷走,在空中飘荡的,是几缕脱落的嫩绿刃尾,以及那幽雅的山草香。 欧夜珩直起酸痛的腰杆,伸手拂去脸上额际的薄汗,轻轻的吐纳着气息。他的四周,是被削去一大截的半截刃尾,与其他方向的一对比,如一个凹下去的大盆,突兀的静立着。 “走了,我们回山谷中搭茅寮了!” 凭着那日的记忆,欧夜珩将之前取得的粗壮树干给挑拣了出来,再用新寻来的藤蔓给细细结实的绑好,弄了个屋子的大概梁架,然后在将刃尾给铺上,在捆扎结实。 霍霍几个不知从何处叼来一株紫色的植株,那两片莹莹泛着紫光的叶子,让他想起了那日看到的竹屋中的那个小小的窗户,几根藤蔓扎成一道帷幕,几株紫色的叶子在微光中泛着幽光。难道,这植株便是那日所见的吗? 虽有疑问,但那几个小家伙死摇头,却又坚持让他给种上。屋内的摆设相似,只是缺了一张矮小的竹桌,以及桌上摆着的两个用竹竿削成的像是杯子一样的东西,但简朴的房内却多了一张床和三把椅子。窗户依旧,对着那一汪潺潺流水。月华依旧,透过那一道小门,照在那地板上,发出淡淡白光。 ------------ 第十一章 玉帝寻 人界,是如往常一样的夜,一样的月。弯弯的月牙,淡淡的银辉。人间,一样的时光,一样的生活,四处歌舞升平,笙歌弥漫。繁华的花灯,点亮黑夜的狂欢与疯狂,张扬着奢靡与铺张。 仙界,是如往常一样的昼,一样的云。飘渺的云雾,袅袅的盈风。不同的,只是某个角落,某个仙的某些举动。 单灵宫三个大字,刚劲有力,俊挺秀气,在一张巨大的朱红匾额上,闪着耀眼夺目的光。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一脸的沉寂与迷离,静静的伫立在这巍峨却幽雅的宫殿前,深深的凝视着那几个字。 “久魃见过玉帝,玉帝万福!” 一道稚嫩老成的声音从男子的背后传来,男子回神望去,只见一个童子扮相的七岁小童,恭敬的立于他身后不远处。祥云笼罩间,一切如虚如幻。 小童娇小可爱脸蛋,白皙红润的肌肤,脸颊两侧有一对小小的梨涡,笑起来应当是一对酒坛子的口。头顶梳着两个童髻,一排整齐的小刘海调皮的在额际跳动。颈间带着一个盘龙项圈,项圈底部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金锁片,锁片中雕刻着两个门神,看似睁着狰狞的圆眼,却被长期抚摸得光亮圆润。 “久魃,你师傅呢?” 玉帝看了他一眼,将刚刚迷离的神情一一收回,用着醇厚好听的声音,低低问道。 “回玉帝,师傅几个时辰前说要出远门,已经离开单灵宫了。” 久魃依旧静静的站立着,恭敬却不卑不亢的回答着那个他口中的玉帝的话。 玉帝,即珑御清听得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直挺修长的身子微微一震,长年无波无绪的眼中,不细看,一如往常的如寒潭般深邃,如今细看,却见了神色变幻复杂,似乎隐藏着汹涌波涛,亟待喷薄而出。 “他有说是因何事,去何地吗?” 只是眨眼间,那复杂波动的情绪隐去,他清朗醇厚的声音,已经飘飘传到久魃的耳中。 “回玉帝的话,师傅这个没有告知久魃,他只说他有一件很紧急的事要处理,交代我等好生管理着单灵宫,便匆匆离去了。” “嗯,朕知道了,你去忙吧!朕随意走走。” 话未完,珑御清转身便往单灵宫的西苑而去,抛下的话,久久在那飘渺的云雾见缭绕徘徊,不多时,那静立一侧,久久凝视他离去的背影的久魃,隐去老成的伪装,恢复一个七岁小童稚**样,摇头晃脑的往相反方向而去。 单灵宫西苑,清幽淡雅,出尘飘渺,一如其他宫殿的一角,仙花仙草遍栽,可没有一个地方一个角落,能像此地这样,让他浮躁的心,慢慢趋于平静与心安。 珑御清在湖边静立许久许久,四处的花草,静静的低矮了身姿,以一个卑贱的姿态,迎接这位万物的主宰者。 “雪因,出来吧!”凉薄的声音,从那凉薄紧抿的双唇中逸出。 一道白光划过,带起一阵清凉的风动,当一切静止时,珑御清的身侧,已经飘着一团白雾似绵软。随即,亮光闪过,一个如梦似幻的窈窕身影,在层层光晕中,淡淡掩映出来。 “雪因参见玉帝,玉帝万福!”清脆绝美的声线从光晕中传来,窈窕的身影盈盈一拜,说不出的万代风华。 “免礼吧!朕今日召唤你,是想知道,夜珩君究竟去了何处,办何事去了!”珑御清没有看那女子一眼,依旧看着静静不见一丝波澜的湖面,冰冷的问着。 “回玉帝,师傅的去处,雪因不知!”女子的声音已经清清淡淡,却掩饰不住话里的懊恼之意,而听此话的男子,却猛然转身,不悦的看着她。 “你说你不知?朕当年为何将你安排在他身边,你应当一清二楚,如果你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你认为朕会继续让你呆在他身边?”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些话,可以给对面的那个女子带来怎样的威胁性震撼。对于威胁到他的,他从来不会心软的留下,这是身为一个帝王的绝情冷情。果不其然,那窈窕女子的身影抖如筛糠,羸羸弱弱,惹人怜惜,却唤不起对面男子的一丝丝温意。 “回玉帝,雪因真的、真不知珩……师傅的去处,师傅隐了仙气,似乎……似乎魂魄已经离了夜石,我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什么?你说他魂魄离了夜石?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因何事,必须将魂魄逼离夜石?”珑御清惊怔莫名,一连串的问话,更像自言自语,实际上,他也没指望灵雪因的回话,喃喃自语不多时,一拂袖间,只留一缕残香,独留女子蹙眉心伤。 “究竟是因何事,必须将魂魄逼离夜石……究竟是因何事,必须将魂魄逼离夜石?”女子喃喃的重复着珑御清的最后一句话,神色凄惨莫名,两行清泪,落下如雪般的容颜,我见犹怜。 “珩,如果当年你能为我而魂魄离夜石,如今,单灵便一直是单灵,而不是如今的灵雪因了!” 淡淡的充诉着无限忧伤的话语,在那寂静幽清的西苑湖边响起,人影幻灭,换不来一声清浅的叹息。 灵雪因回归寂静,久魃刚从东苑过来,手上捧着一个金蛋大小的丹炉,炉中烟气未去,缭绕扑鼻的丹药清香,弥漫了整个的西苑,引来了西苑所有的仙花仙草的一阵悸动。 “稳住稳住……这可不是给你们的,边上呆着去……”久魃嘴里嚷嚷着,所有的悸动也在瞬息间缓慢了下来,久魃则直来到湖边,对着寂静的湖面张望许久。 “雪因……雪因……快来呀,这是师傅吩咐给你准备的丹药,已经好了哦!”久魃扯着清脆的童音,对着死寂般沉寂的湖面喊了许久,却不见一丝动静? 皱起浓浓的双眉,疑惑的歪头嘟囔道:“奇怪,这个时辰她应该没有跑出去疯玩的,究竟去哪了?” 孩童心性的他,没有过多的思量,端起那丹炉,转身往夜珩君的寝宫方向而去。 通常师傅一不在宫里,雪因便会去师傅寝宫捣乱,或者此时她又在那也说不定。 ------------ 第十二章 误中毒 第四日,清晨,曙光初起,一道黑影遮去落在两人身上的白光。安从睡得极香,欧夜珩却被惊醒。不适应那光线,伸手微微遮挡了下,才看清那身影的主人,正是消失了三天的竹寒弦。 “这是你建的?”竹寒弦冷着一张俊脸,淡漠的四处打量着这间茅寮,虽少了竹屋的淡雅清幽,但了胜于无,心中虽是如此想,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欧夜珩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他的情绪。他的表情过于淡漠,无悲无喜无怒,欧夜珩对于他这种莫测的人,很是难懂,所以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小厮,能在短时间内给本尊搭好了这个,勉强过去了!”淡淡的从欧夜珩那张俊美非凡的俊朗面容上掠过,竹寒弦最后仍下一句话,便毫不客气的往房中唯一的那张简陋的床走去。 随手一个翻转,原本安稳的躺在床上熟睡的安从,便被他毫不客气的扔出了房子。 “哎呦……痛痛痛痛痛……”一阵倒抽一口气的呼痛声惨绝人寰般的从山谷中传来,一阵阵回声,撩人心寒。 欧夜珩看看一脸无动于衷且理所当然的优雅躺在床上的某人,转身想要出去安慰那个被伤害的另一个某人,却在走到门口时,那扇简陋的篱笆门就那样猝然的关上了。 “主子没让你离开,你就给本尊安静的在这呆着。”竹寒弦没有转身,慵懒散漫的话语,却透过那张性感的唇,传到欧夜珩的耳中。 “这……是!”欧夜珩看看已经爬起来在一抽一抽装可怜的安从,最终无奈的皱皱眉,回身在一张比较舒适的躺椅上,坐了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今日犯何病,总归是要对症下药的。 寂静的空间,闻不到一丝的声响,欧夜珩看了看许久没有动静的身影一眼,起身向门口走去。 “本尊有叫你出去了吗?”冷漠的声音传来,使他轻缓的动作一滞,心中一叹,继续退回那张躺椅上靠着。 继续一段时间的静谧,不多时一阵轻微的“咕咕”声响起:“咕咕咕咕咕咕……”最终是连续不断的继续响起。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中,显得尤为突出。 “你能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竹寒弦寒着一张脸:“咻”的坐起身,不悦的看着紧紧蹙着俊眉,一手紧压在腹部的欧夜珩。 “腹中饥碌辗转,空空闹荒,我能奈何?” “什么?”竹寒弦有一瞬的发愣,无法反应过来对面皱眉看着自己的男子究竟说了什么?许久才回味过来,只能瞪大双眼,好笑又好气的看着那文绉绉的人。“你直接说肚子饿不就得了!” 算算他来这的日子,都已经过了五日了,这五日来跟着他与安从,没有任何食物果腹,平常人早就饿得双腿发软,双目发昏了,可那人却还能文绉绉的告诉自己,他肚子饿了,果真还不是普通人能媲美的。 “我说了你能变出食物给我不成?”欧夜珩无语的翻翻白眼,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做的最不雅的动作,难道他与一个妖怪说肚子饿,他就能给他变成人类的食物不成?尤其是在这个除了竹就是妖的地方。 “谁说本尊不能?” “不能什么?” 安从那蛇脑袋不知何时从窗户中冒出来,随即一条青花巨蟒从窗户中强行爬进来,压得那株紫色的植株摇摇欲坠。 “行了,你别过来!”欧夜珩见它有爬过来的倾向,赶紧出声阻止。 虽然与安从在一起已经几日了,但他还是不能习惯怀抱着一条巨蟒的样子,而且现在他胃部抽痛得厉害,也没有那个力气抱得起他。 “把它吃了!”许久,他是没有等来安从不依的声音,竹寒弦冷冰冰而强硬的话语传来,随即他摊在靠椅扶手上的手多了几颗紫光萦绕的果子。那果子不大,透过紫光,能看到半透明的果肉,鲜艳欲滴。 “紫菱?真的是紫菱?弦,你怎么可以……”安从的话没说完,再次被那侧躺在床上的冷漠之人扫地出门。 “不是说饿了吗?还不吃?难不成要本尊这个当主子的来喂你?”看着欧夜珩看着手中的紫菱发呆的模样,竹寒弦不耐烦的道。 “这……能……”吃吗?欧夜珩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决定不问出口才是明智的选择。刚刚看安从的反应,这果子大有来头,应当是不寻常的果实,那吃了应当无什害处。 这样一想,他便也不再犹豫,一小口一小口的优雅的吃着那如鸡蛋大小的紫色果子,软绵甜嫩,很是可口。 一刻钟后。 “啊……” “你怎么了?”竹寒弦看着无力躺靠在躺椅上欧夜珩,有点急切的问着。 欧夜珩脸色时而苍白无血,时而青紫难看,优美的双唇如今遍布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一滴滴的汗珠从额际一直蔓延到因疼痛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领,一头秀发凌乱不堪,有些被汗湿了黏在了他脸色。他紧紧咬住的双唇,仍时不时的逸出几声悲戚痛苦的**声。 看着他这个样子,竹寒弦心急却又无计可施。安从围着两人不停的转,突然灵光一闪,两眼发亮的看着脸色青白的欧夜珩,急切的对着竹寒弦道:“弦,你刚刚给他的紫菱,他可能不能吃的!” 什么?竹寒弦身子一震,拾起剩下的半个紫菱,放在眼前观摩。因此紫菱来百年开花百年结果,一颗却能提升仙妖魔的一层法力,他却没有考虑到,欧夜珩是凡人,或许不能吃这个。 “他似乎中毒了!”静静思考了许久,竹寒弦紧皱双眉,那双深沉淡漠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担忧,只是其余的情绪波动,被他极好的掩藏在那双幽深的眸中。 “那怎么办?”安从听说中毒,却是一脸的茫然,弦好像没与他说过关于中毒的事呀?那究竟该怎么解决呢? “你先出去!”竹寒弦抱起欧夜珩,将他轻柔的安放在房中唯一的一张简陋的床上,却头也不回的对安从吩咐。 “不……好吧!” 从竹寒弦的侧影看过去,欧夜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也渐渐的沉重,断断续续逸出口的痛苦**,让安从心焦而无措可施,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最后也只能无奈的答应了。 当房中只剩两人时,竹寒弦便伸手扯开欧夜珩的银白长袍,衣襟微松,衣衫凌乱,雪白的里衣露出了一大片,竹寒弦伸手要将那里衣一同脱下。 “住手,你……要干嘛?”欧夜珩痛得神智有些迷离,双眼的神光如今被深切的内脏纠痛撕扯的疼痛给掩盖,却固执的伸手死拽着衣领不放,用仅有的几分清醒,戒备的看着俯撑在他上头的人。 “帮你脱衣服……”竹寒弦气极反笑,阴阳怪气的样子,使那围绕着他的寒气更甚:“我对现在的你没兴趣,所以将你的心安放回去,现在该担心的,是你的小命!” 当那修长匀称的手指,终于将他最后一件衣裳挑落时,欧夜珩紧绷的神经也慢慢的低沉下去,最终在一阵炙热的气流从背部传来时,一股气血沸腾,一口腥甜冲口而上,最终喷涌而出,然后沉沉昏迷了过去。 那撕扯的疼痛渐渐离去,他的思维也渐渐远离,在失去意识前,仿佛看到了一束红艳妖娆的花,尖尖的上翘,如吐雾吞云的飘渺,却红艳得扎眼。 ------------ 第十三章 耍心机 迷糊间,好像有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柔的执起自己的手,许久,却没有其他动作。温温凉凉的触感,使他被一片白茫茫的云海所环绕的思绪,渐渐恢复一丝清明。 “弦,是不是凡人都像珩哥哥这样,又弱又不耐打,而且总是要人照顾的?” 安从稚嫩而略带骄傲的声音渐渐清晰的传来,欧夜珩想睁开眼,认真的看着那小家伙的表情,却发现,如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也无法做到。 一根稚嫩的手指伸来,戳了戳他的脸,再戳了戳,却被横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拂开。 “别烦他了,让他继续休息吧!”竹寒弦看了看那依旧没有醒来的人,拉着安从在房中的那张躺椅上坐了下来。伸手想要倒水的手一顿,转回来掩在长袖下。 安从乖巧的用下巴抵在竹寒弦的腿上,微仰着头,眨巴着两只大眼:“弦,好像你真的很关心珩哥哥,可是为什么老是对他板着一张脸呢?那样珩哥哥应该会很伤心吧?” 伤心吗?他才不会伤心,那个无心无肺的家伙。竹寒弦在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纹丝不动的面无表情,只是偶尔会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依旧一动不动的躺着的人。明明他体内的毒自己已经为他逼出来了,可他昏迷了一天,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弦……你怎么都不理人家了?”安从撒娇了半天,竹寒弦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样他诧异加不满的瞪着他。 “嗯……” “可恶!”一声轻微的**声传来,安从以为是竹寒弦随意打发他的应付,刚吐出两个字,身边的人却一个急速的抽身,眨眼间,已经到了那张简陋的床边。 窗外黑沉黯淡,室内几个发光的物体,莹莹白光,使得亮如白昼。 “欧夜珩,你见怎么样了?”竹寒弦窜到他面前,见他悠悠转醒,一双晶亮的双眸,如星闪烁,却依旧带着几丝迷离。竹寒弦伸手帮他慢慢坐起来,背靠床柱,动作不知不觉的带着轻柔。 “珩哥哥,你醒了?”安从的小脑袋无孔不入,从竹寒弦的腋下钻了出来,灵动活泼的大眼,以及满脸的喜色,十分的讨喜。 “嗯,醒了,让小安从担心了。”暼了某人青黑的脸一眼,欧夜珩佯装没有发觉的笑看着安从,忍不住伸出依旧无力的手,想要抚上那顺滑如丝绸的黑发。 竹寒弦却一个反手,眼明手快来的将那只清瘦修长白皙却十分有力的手,捂上安从的脸,微微用了几分劲力,将他推离欧夜珩可触及的范围。 “他刚醒,还需要再休息一下,你去让聚聚、霍霍、觥觥 、茗茗几个,寻些吃的回来!”安从的不满刚要爆出,却被竹寒弦的话给噎了回去。 “知道了!那珩哥哥,你再休息一下,我马上让聚聚它们去给你找吃的!” 安从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那急切的样子,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会法力这件事。也因如此,所以他没看到竹寒弦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奸计得逞的得意表情。但房中的另一人却看到了。 欧夜珩依旧有些剧痛后的疼痛与酸软无力,倚靠在床柱上,静静平复微喘的呼吸,一时间,房中诡异的静谧。 “多谢寒公子的出手相救!”欧夜珩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对着竹寒弦,客气的道。 如今细细打量眼前离得很近的人,才发现那俊美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与苍白,想是照顾了自己很久了,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感觉,酸酸的暖暖的,也怪怪的。 竹寒弦却是一脸诡异的笑,看着他不语,直到欧夜珩感到阵阵寒意从背脊脚底窜起,才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你又怎知本尊是救你了?你昨日吃的紫菱果,可是本尊让你吃的。” “你不会!”明明昨天气急败坏的人是他,今日最先察觉自己醒来的也是他:“而且你也没必要用这么婉转而费事的手段,若真要置我于死地,你有的是简单快捷的方法。” 欧夜珩一脸的笃定,可是那笃定里,却没有来自于朋友间的信任,只是对于竹寒弦的法力与性格的一种通透,这种感觉还真是令得他十分的不爽。 “不要以你的眼光去看所有人,尤其是妖,这样只会害死你!”扔下一句话,竹寒弦起身就要拂袖而去,却被横伸出来的莹润如玉的修长五指给抓住了袍角。 “对不起,我是清楚你不会害我,所以才这样笃定的,没想过……”虽然对方是试曾加害于自己,但后来他渐渐发现,眼前之人,对自己也渐渐的没有了初时的敌对试探之意,只是,这些都是自己相信他的原因吗? “你来此地是因何,本尊可以忽略不究,但如果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或者想活着出去,那本尊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是,妄想!” 欧夜珩一阵怔愣,此时他面前的男子,掩去了往日的淡漠与一脸的云淡风轻,如今他脸上,写满了狠戾与决绝,那是对自己所在乎的东西的守护,那是对入侵者的一种警告,那种决绝与狠戾,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脸,依旧是那张邪魅俊美的脸,只是那邪魅如今写满了冷血的意味,这一刻,欧夜珩毫不怀疑,此人是一个十足十的妖不假。 “那,如果我说,想得到你的心呢?”欧夜珩从怔愣中回神,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珠玉般圆润好听的声音,从那渐渐恢复血色的唇中吐出。 寂静,一片的寂静。 竹寒弦狠戾的表情一僵,随即是一脸的困惑,到不敢置信的死瞪着那一派慵懒的男子。 从见到他那一刻起,他都是一副世俗中的世家子弟的做派,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有礼却疏远,但没有一刻是像此时这般的带着一股淡雅的慵懒意味。他不知如今在他脸上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配着一头稍显凌乱的黑发,带着浓浓的妩媚风情。 竹寒弦不自觉的一吞口水,顿觉口干舌燥得厉害,光滑修长的脖子下,那喉结不停的滚动着。他眼神不自觉的渐渐加深,原本黑沉如夜的双眸,如今更是如渊难测。 “你刚刚说了什么?”竹寒弦努力压下涌起的一股异样感觉,死死的盯着对方的脸,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只是吐出的话,微微颤抖,又带着浓浓的暗哑低沉。 “我说,我想得到你的心!”欧夜珩坐直了身子,直直的望进那双如漩涡般的黑沉双眸中,轻启红唇,慢条斯理的吐出那就坚决而毫不迟疑的话。 “扑通……扑通……扑通……” 突然剧烈传来的心跳声,让两人都是一愣,寂静的屋中,只有这响声轻微却清晰的传到两人耳中。 “你……我……我们……你……” 竹寒弦突然一步一步的后退,一脸的不敢置信与被吓到的惊惶,食指指向那个语出惊人的人,却语无伦次不知说些什么?直到撞倒一张半路放着的椅子,才猛然回神:“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明日再说。” 说完,不去看床上那人的表情,转身飞速离开。那微微颠簸的脚步,可以想见,那落荒而逃的窘状。 ------------ 第十四章 乐耍逗 “嗯呵……嗯呵……” 黑影在黑夜中消失后,一阵低微的轻笑声从床上的男子口中传出来,带着轻快与愉悦,但竹寒弦没有看到,此时掩唇低笑的欧夜珩,在银光照射下,说是绝代芳华,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一张绝美的俊脸,少了清俊端肃,多了几许得意与欢快,妩媚的凤眼微眯,长长的睫毛留下几许淡影,白皙如雕玉的面容,染上淡淡的笑晕,光华万丈,使得室内的的清辉也黯淡失色。 轻笑维持了一阵,随着欧夜珩眼中的笑意失去而渐渐隐去。他眼神复杂的深思许久,一声轻叹从口中溢出。浓浓的愁绪升起,紧皱的双眉,看着某道身影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转回视线。 昨日,他帮自己逼毒的时候,看得模糊,但直觉告诉自己,那便是此次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那是他的心,他愿意给吗?还有,如果他将心给了自己,他还能活吗? 想起刚刚自己试探式的话,竟让一向冷漠傲然的他一阵失态,他没有愤怒,没有鄙视与厌弃,那眼中那脸上,只有不敢置信与惊喜,如若没有看错,那一闪而逝的光芒,是惊喜没错。 他终究,还是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不是吗? 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但睡得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轻柔的揽着自己,原本冰冷的身子,顿时便靠着那热源而去。一个轻柔的触感,抚上自己的面颊,很舒服,忍不住在那蹭了蹭。 舒适的睡着,不知何时,却像坠入了一阵迷雾中,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就如他初来此山时,那迷雾笼罩的山林。他高声的叫着小岑子,叫着叫着,不知为何叫出了竹寒弦的名字,他叫他寒,为何会叫他寒呢?明明喉头有叫着,耳中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喊累了,走累了,微弯着身子,手撑在一棵树上,在喘着气。但坚硬粗糙的触感一变,却是一个温温凉凉的身子,他一惊,急速的收回手,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却依旧跳动的心脏。 惊震莫名,甩手就要扔去那心脏,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紧握了上来。他猛然抬头,却对上了竹寒弦淡笑而忧伤的脸,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掩去了一切的淡漠,一切的高傲,如今剩余的,只有浓浓的化不去的忧伤与深情。 “你……”他急退两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清俊的面容苍白憔悴,一身青衣却被染成了黑色,而最为恐怖的,是那心脏位置的一个大大的空洞,以及汩汩流淌的鲜血。 他想问,你为何变成这模样,但声音卡在喉咙间,出不来,也咽不下去。 这时,浓雾散去了,一阵耀眼的白光射来,照在两人的身上,也让他看清了那满身鲜血的男子,以及渐渐透明的白皙面容与双手。 他扯开一个满足的笑,那笑,少了平日的邪魅,多了清雅俊秀,如最是妖娆的牡丹,震慑着他的心灵。 竹寒弦握着他的手劲渐渐松了,人也如失去了重量般,慢慢飞起飞起飞起……直至隐没在那耀眼的光华中,他的声音透过世间万物,飘渺而掷地有声的闯入他心中: “你要我的心,我给你,希望你好好对待它,那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最好的补偿……最好的补偿……” “最好的补偿……最好的补偿……” “最好的补偿……最好的补偿……” …… 声声如魔音穿耳,在他脑中心中一阵阵回响,一阵阵的激荡着他的心灵。 “不要……竹寒弦!” 欧夜珩睁眼急速的起身,脸上早已冷汗淋漓,口中直呼着竹寒弦的名字,心惊莫名。 “怎么了?做噩梦了?” 清越好听的声音,伴着一个温温凉凉的手心,熨帖在他那汗湿的额际,让他心惊的心一顿,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俊秀绝伦的男子。 “你……”欧夜珩回神,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才惊觉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原本想问你为何还在的话,急速的转为了疑惑:“我为何会在这?” 已经不是昨晚他睡着的茅寮,而是一片翠竹与刃尾草的户外,清香的空气传来,深吸一口气,顿觉神清气爽,那股熟睡时的梦魇,也渐离渐远。 “屋中无人,安从那家伙又没回来,我不放心你一人在那,所以就带你出来了。”竹寒弦转身与欧夜珩背靠背的坐在草地上,简单的解释着,随即话锋一转,回到刚刚的问题:“是做噩梦了吗?与我有关?你可是叫了好几声我的名字!” 欧夜珩如今才惊觉,不远处是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水,小溪旁的石上,还有一件耷拉在那的藏青衣裳,用眼角余光一瞥,才惊觉此时的竹寒弦,里衣微敞,露出精瘦健壮的雪白肌肤,一滴滴水滴,还从他脸上发间,缓缓滴落,蜿蜒在那极具诱、惑的胴、体上。 “嗯,被梦魇住了,你……”欧夜珩抽回视线,脑中却如浆糊般,没有思考,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如今两人的相处微妙,想无话找话都极难。 “你昨晚说……”竹寒弦转头,说话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微温的呼吸一一吐在了欧夜珩的脖颈间,让他经不住大了个突,看得他的反应,他满意一笑,继续道:“要本尊的心?你有曾想过,本尊的心,你要得起吗?” 昨日因他说得太突然,自己才会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后来仔细想想,自己的做法无疑就落了下风,怎么说今日也要将局面扳回。 “有心者,我要得起;无情者,我要不起。如此,就看你是有心或无情!”欧夜珩一语双关,却是连他自己的都没想到的内心深处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有心或无情?呵呵呵呵呵……欧夜珩呀欧夜珩,你知为何本尊不许你砍这满山的翠竹吗?”竹寒弦好整以暇的端正坐姿,一副欲与君长叹的架势,看着欧夜珩的如玉面庞,一眨不眨,却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真正想法。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果然聪明!此其一,那其二呢?”竹寒弦眼底带了几许赞赏,但那赞赏只停留在眼底,为到达眼底深处。 “其二?”欧夜珩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一个看似简单的刁难举措,看不出还有第二个原因。他认真的思索了一遍,将可能的原因一一细数,最终仍是放弃了,摇摇头。 “这其二嘛,只是觉得为难你,是一件十分好玩的事!” 竹寒弦眼底的深意加深,最终化为嘴边一朵绝艳的笑花,带着作弄人后的得意与畅快。 “什么?”欧夜珩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只是为了作弄自己,只是为了好玩?为何他看着竹寒弦,都不似这种无聊而幼稚的人,会只想着刁难自己。 ------------ 第十五章 觅食归 嘴角微微抽搐,只能强制着自己不要出口骂人。这个人不是一般的人,不能与他一般见识。努力说服自己后,欧夜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情绪稳定些。 “那你那日将我与安从寻来的木材与藤蔓破坏殆尽,这……又是何意?”不会又是因为好玩吧?好玩也不必玩到自个儿没房子住。 “不是!”久久久久,却只有这两个字,竹寒弦却只盯着他看,没有再说其他话。 随即欧夜珩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肚子又在闹空城计了,不满一阵尴尬赦然。对上对方古怪的看着自己的眼神,欧夜珩气结。 不是自己是怪物,反倒是眼前的人才是货真价实的怪物,这些天他都不用进食的吗?最怪的是,这看跌山这么大,除了竹就是草,唯一的动物还是巨蟒,这种地方,居然还没有将他们饿死,还真是天下奇闻。 欧夜珩在心里歪歪着,但所有的情绪都展现在了那张丰富变幻的脸上,不多时,听到了竹寒弦发出的愉悦轻快的悦耳笑声。 “我可没怀疑你的肚子是怪物,只是我与安从虽是妖,但也不是妖,我们如今只需吐纳这天地灵气,便可保腹中无饥饿感。但聚聚霍霍她们就还不行,所以昨日才让她们去寻事物,这却是比安从那小子保险多了。” “是妖又不是妖?那你是什么?” 欧夜珩却抓住疑惑点,认真的问了出口。 “确切来说,我与安从都属于半仙。”竹寒弦继续耐心的为他解答,手上却不停,伸手往左侧方一抓,,那件藏青衣袍便出现在他手上,他也不避讳的起身,将里衣与外衣一一整理穿戴好。 “半仙?” 欧夜珩却是微微一赦,侧转头,眼神望向空处,却不敢看那男子优雅大方的在自己面前更衣。 竹寒弦有看到他这个小动作,却不道破,继续慢条斯理的整理腰带,并耐心的为他解惑:“嗯,有资格位列仙班,却依旧在红尘徘徊,没有正式册封的修仙已成的原妖或凡人,皆属于半仙一类。” 欧夜珩心里一惊,看着眼前依旧云淡风轻的青衣男子,有些许的不敢置信。“那你为何不……” “有未了的心愿吧!”轻轻一叹,却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欧夜珩也明智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咕咕咕咕……”安静下来后,那肚子闹饥荒的声音就更是响亮,欧夜珩羞得无以复加,竹寒弦却但笑不语的看着他。 “它们回来了……” “珩哥哥……弦……我们回来了!” 竹寒弦话音刚落,安从激动莫名的声音传来,随即“咻”一声,一条巨型的青花蟒已经出现在欧夜珩视线范围内,一起进入他视线的,还有安从那蛇身上驮着的几样其余动物的尸身。 欧夜珩还不及反应,安从已经从大老远的将身上驮着的动物扔到了他面前。 愣愣的看着依旧鲜血汩汩的一头山羊,一头野猪,以及几只颜色参杂的野兔,它们统一的在脖颈处被锋利的牙齿给咬破了血管,一身白的、黑的、灰的毛色,已经被鲜血沾满,黏腻非常,却死不瞑目的死瞪着白眼,恰恰看着欧夜珩的方向。 “呕……呕……” 一股反胃翻江倒海的袭来,欧夜珩支撑,半转身一手撑地,一手抚胸,大吐特吐起来。原本就饥肠辘辘的胃,此时是酸味苦味与隐隐的疼痛抽搐一起侵袭而来,两眼冒星,全身虚脱无力。 竹寒弦伸手过来扶着他,一手在他后背上或轻拍或拂贴,动作轻柔,眼神却瞪向安从。 “谁让你去杀生的?”声音不大,也不显冰冷,但这看似温和的问话,却让安从惧怕的缩了缩脖子,一双圆滚滚的青光闪烁的蛇眼,充塞着委屈。 “是聚聚霍霍她们一定要吃这个,我只是帮忙抓了这些个而已。”安从化回人身,不满的盘腿坐在两人不远处,双手交叠于胸前,说完这些忽觉气势不够,再一甩头加上一声重重的“哼”声。 安从已属于半仙,与竹寒弦一般,只需每日吐纳内息,吸收这天地灵气即可避免饥饿但其余那几条红蟒,却依旧难改妖畜习性,喜猎食动物,本就为常理。想通此关节,欧夜珩拉了拉竹寒弦的衣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吃这些的,只是方才被这鲜血淋漓的场面给吓到了,一时过激,才会如此。”以及思及方才那个可怕的梦魇。 欧夜珩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安抚性的对安从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小安从你为我忙活了这一夜,还找来了这些。” “呵呵,这没什么!”安从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呆呆的笑着,样子十分的憨厚可爱。 “对了,聚聚与霍霍它们呢?” “啊?我忘了,刚刚我说先回来,它们跟在后……” “嗞嗞……”“嗞嗞……” “嗞嗞……”“嗞嗞……” 几声轻微的“嗞嗞”声传来,不多时,如风分草地般,分四道裂痕整齐的向三人的方向而来,快如闪电。 “嗞嗞嗞嗞……” 聚聚先到竹寒弦身边围绕着转了几圈,口中嗞嗞声不断,像是在传达什么消息,又像在讨赏,随即竹寒弦抬眼看着欧夜珩,眼神复杂难明,看得欧夜珩莫名其妙。 “嗯,本尊知道了!”竹寒弦收回视线,伸手拍了拍聚聚的脑袋,然后不知说了什么?聚聚就往他身边爬了过来。 “嗞嗞……嗞嗞……” 与安从的青光闪烁的大眼不同,聚聚的眼睛红艳艳的如夜灯的灯芯,魅惑妖娆,却也泛着诡异的光亮。 “这是……给我的吗?”欧夜珩看着那一串串被聚聚尾巴卷起,并送到自己面前的鲜艳果子,看那样子,有些似桃子,有些似李子,却又与他之前所吃所见的有所不同。 霍霍与觥觥 、茗茗也依次爬了过来,纷纷献上自己的成果,各式各样的水果如花灯展示般横陈在他面前,而它们也眨巴着眼睛,一脸祈盼的看着他。 这……能不能告诉他,这些能吃吗?不会是另一种的紫菱果吧? ------------ 第十六章 水果餐 “那……谢谢你们了!”那四条红蟒都一个模样,他可无法像安从、竹寒弦那般神通,可以一一分辨区别,所以只能一边接过那些水果,一边说着道谢的话。 竹林间,分不清早晨正午,只有夜昼之分。此处没有细雨绵绵狂风暴雨,似乎每日都是阳光万里,可他却见不到万里无云。即使如此,几日来,依旧没有多大的伤感,因此地的这些“妖”,对自己不是**的对待,而是如同伴般窝心的呵护。 安从惯性的嘟着嘴,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自己,虽没有说话,但那眼中的责怪之意,还是让欧夜珩头皮发麻。 “这个……”欧夜珩伸出食指戳了戳那杂毛横生的野猪与野羊,一脸求助的看向好整以暇的竹寒弦。他应当知自己不能如野畜般生食这些的,但见自己的为难模样,却没有打算出声解围。 欧夜珩皱眉看着他许久,竹寒弦也笑看着欧夜珩,两人就那样大眼小眼的来回转,却依旧不肯先出声。欧夜珩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入怀中,掏出两块形状普通的黑石块。 “不要……” 安从见得那石块,突然心惊的大呼出声,原本向欧夜珩那方向前倾的身子,突然一百八十度的逆转,直向后方急退,堪堪的在一根竹枝上立住。末了,伸手抚上前胸,大大的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欧夜珩假装不知所以的笑着看看安从,又看看突然坐直身子的竹寒弦,笑得那个妖娆妩媚。 “嗞嗞嗞嗞……”聚聚霍霍它们一开始不知状况,目不转睛的看了那石块 许久,突然如见鬼般的四处逃窜出去,偶尔还会与身边的同伴撞在一起。 “哈哈哈……”欧夜珩见那些个人与妖的反应,一阵发自肺腑的笑逸出那双红润美妙的唇,声音清脆欢快,还有传出隐隐的震动声。 “你别吓我们了,可以吗?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哈哈哈……没事,真的没……没想吓你们的!”看着安从夸张的猛拍胸口的模样。欧夜珩再次大笑起来。虽然他是有少少的捉弄一下他们的成份在里头,但看到他们如今这样的反应,还真是有点预料之中的无法预料。 “好了,你不是说饿了吗?赶紧就着吃些野果吧!”竹寒弦第一次见欧夜珩这样无所顾忌的大笑,不禁也被感染了他的喜悦,伸手拍拍他的背帮他缓气,一边柔声的道,眼中是浓得化不开也不想掩藏的宠溺。“这太危险了,给我帮你保管吧!” 见欧夜珩终于缓过气来了,竹寒弦伸手便夺走了滚落一边的一块黑石,边说着还想去他手上拿另一块,欧夜珩却死抱着不给,宝贝似的直往怀里揣。 “先给我,以后还你!”竹寒弦脸带微笑,继续耐心的劝道。 “反正我一块石头也成不了气候,你拿一块就好!”就是不给。欧夜珩将石块放入怀中,在心底哼着。不给你,难道你还伸手来抢不成? 竹寒弦是没再坚持,拿了几颗鲜艳欲滴的果子,到溪边清洗干净,再回来放到那双同样纤瘦白皙的手掌上:“吃吧!”动作一气呵成毫无阻滞,仿佛早已练过好几百遍般。 欧夜珩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野果,再抬头时,那几只鲜血淋漓的动物,已经被一一分配给了聚聚、霍霍、觥觥 、茗茗,她们欢天喜地的拖着自个的食物,归巢去了。 “你不要吗?”当竹寒弦再次坐回自己身边时,欧夜珩抬头递给了他一个似李子一般的野果,但手才伸到一般,突然想起,眼前这人是半仙,早已不需这些实物性的食物了。正要缩回手,手上一阵温温凉凉的触感,却是竹寒弦含笑的伸手接过了那野果子。 “陪你尝尝!”看出他眼底的疑惑与惊讶,竹寒弦依旧微笑着解释。 欧夜珩看着那绝美的笑颜,有一瞬间的晃神。此时不知是因为那笑,还是因为如今竹寒弦这样一改常态,常常含笑相对的做法。好似,他变了,又好似,没有变。 “我也要尝尝!”安从见危险已经解除,而且那几个小家伙都欢欢喜喜的拿了自个喜欢的东西,他当然也要来尝尝鲜,再次品尝一下,这些野果子究竟是什么个味道。 三人盘腿围成一个曲坐在草地上,而三人的面前是格式各式的野果十几二十种,除了几种看着眼熟的,其余都欧夜珩都不认识。 突然,像是应景般,头顶的翠竹微微晃动摇摆着,一片片红艳艳的竹叶开始飘飘渺渺婀娜多姿的旋转飞落,美到极致,却又梦幻般虚渺。 “一树飞花满天红,落地成霜火焰山。”看着如此美景,欧夜珩不禁喃喃而出两句诗,微微仰着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依旧一片鲜艳翠绿的细竹。 “不必那么惊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幻术哦!”安从咯咯咯的笑着,自个儿就玩得极欢了,还不忘回神来炫耀一下。 纷纷落落,渐渐铺了一地。火红的颜色,如这六七月间的艳阳,耀目非凡。落在翠绿的刃尾间,绿红交叠,阐述着一场异样的缠绵恋眷。 欧夜珩一身白袍黑发,竹寒弦一身青衣黑发,两人盘坐相对,隔着着纷飞如蝶的红叶,偶尔间的视线相接,一股道不明的情愫在暗暗滋长着。 “此情此景,似极了京城初春三月的踏青桃花盛会,那遍开的桃花,如红梅傲雪般妖娆枝头,轻轻落下的花瓣,依旧带着那股醉人的甜香。如今这落红树下水果开,是否别有一番滋味心头起?”别开眼,遥望着一地的落红,欧夜珩依旧谈笑风生。 “真的吗?珩哥哥,你来了那么久,都不曾与我说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真的如弦说的那般,很热闹吗?” 安从虽是坐不住,但听到欧夜珩谈起外面的世界,新奇万分的凑了回来,两手抓着欧夜珩的一根胳膊,不停的上下左右摇摆。 “嗯……与此山中比起来,自然是要热闹些的。” 听得此话,竹寒弦笑脸一滞,深邃的眼神透过红艳妖娆的落叶,停在了那张俊美无铸的笑脸上。 “但那里却不适合你生活,因为那里有着种种的权力欲望、钩心斗角,那里,你要学会心狠才能很好的生活着,那里,只有利益的趋使,才会有所谓的友情。”想到那些朝廷间的政党纷争,欧夜珩就有些头疼,不知不觉间,说起他生活的地方,满满的,都是不喜之情。 “怎么这么不好的?那珩哥哥,你还喜欢那里吗?不如你就一直留在这里吧!不要回去了,我们这可没有你说的权力欲望、钩心斗角什么的。虽然我不知何为权力欲望、钩心斗角,但用尾巴想也知是不好的东西。” 安从板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着看跌山的好处,没有看到欧夜珩渐渐浮上嘴角的无奈苦笑。如果可以,他未曾不想就此隐居于此,远离红尘的纷纷扰扰,但世事不由人,他,终究还有自己未尽的责任。 一个细声的点数着,一个苦苦陷入自己的沉思,而另一个,怎看着那俊美的侧脸,同样陷入自己的沉思。 数种水果,漫天红叶,早已被三人忘在了脑后。 ------------ 第十七章 无理闹 “你想离开,是吗?” 是夜,云遮月,星隐匿。 没有点点星光的夜里,欧夜珩看不清竹寒弦的面容,他的语气淡漠,听不出白天时的温和。 白日漫天绯红的情景如火焰纷飞,而那张白皙俊美的面容,就隐隐出现在那耀目的鲜红之后,说不出的惊艳。只是那眼底复杂的情绪,也被隐藏了起来。如今,便是这些情绪的释放吧。 “清玄本就不属于此地,所以也就没有留下之说。”欧夜珩在黑夜中,寻找着那双此时也清润如黑玉的灿亮眸子,并不隐讳自己的想法。 离开,只是早晚的问题,没有想或不想,相信竹寒弦也应当相当的清楚。 “如果说,本尊允许你留在此处呢?” “清玄有未完之事,家中尚有高堂不能离了我的照顾,底下又有几百家丁侍卫倚靠生计,如若清玄不顾这些而一走了之,如何对得起生我养我教我的家中老父老母!” 此刻的他,也只是一个别人的亲子,需要赡养高堂的男子而已。如此的他,没有放弃红尘一切纷纷扰扰的资格。 “那我呢?” 竹寒弦突然站了起来,欧夜珩只觉胸前一紧,衣襟已经被揪住,勒得他一阵窒息。 “那你昨日所说究竟是何意?羞辱?嘲笑?还是一时的捉弄?”两人距离较近,竹寒弦如今怒气正炽,喷洒在他的脸上,久久不能散去。 “不是,我只是……咳咳咳……”知他有误解,欧夜珩突然慌乱了起来,伸手抓着那越揪越紧的双手,想松口气,忙去解释。 竹寒弦见他越来越呈现出不同寻常的潮红,以及开始喘不过气的开始咳起来,脸色又气又怜,又怒又伤,经几个变幻,直到欧夜珩渐渐连咳嗽的声音也已经弱了下去,终究不忍,粗暴的甩开了手,欧夜珩也被如此大的劲力,甩了出去,如破布般撞了一边的石壁。 “呕……”一口鲜血呕出,鲜红的颜色在此黑夜中显得有些刺目,一尘不染的白袍,被溅污,白皙稍显苍白的面容,自嘴角缓缓挂上两行残血。 见他如今那不堪一击的柔弱,竹寒弦有些懊悔刚刚出手过重,忘了他一向柔弱不堪的身子。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只能僵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微微咳嗽的欧夜珩。 “你不必说了,本尊知你是何意!呵呵呵……是本尊有了不该有的妄想,才会招你如此的嘲笑,让你来看本尊的笑话,这只能说是本尊自取的。” “不,不是的,竹寒弦,我……” 见竹寒弦转身,又要再次留个背影给他,欧夜珩心底的慌乱更甚,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此时让竹寒弦离开,那么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解释了。 至于自己为何为竹寒弦对自己的误解而心慌意乱,欧夜珩却来不及细细深究。 紧拉着他衣袍下摆的手,颤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紧张。但无论因为何原因,他都感到自己的心在被一根利刺,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扎着,直到它血流涌柱,或者才肯罢休。 “你不是要离开吗?只要你、此时放手了,本尊绝不会难你,本尊放你离开。”极力压抑下,才能将那颤抖的话语冷漠的传出,心底却是越来越痛。究竟是为何,结成了此时的局,而他这个在局中的人,又是从何时起,将心也投注了进去。 那一百年的红尘历练,皆是白费了罢!明明告诫过自己,如许多人陷在爱欲泥淖,最终身死情灭,自己最终还是泥足深陷了。这是缘,还是孽? “竹寒弦,你……我那日所说,并无欺辱你之意,我……”是真的需要你的心,只是此心非彼心。 但后半句事实,却是更为残酷,要他如何说出口。他明知竹寒弦对自己的心意,一面假装不知,一面却又搅动他的心。这样的自己,连他自己都鄙视。 “不是欺辱?那便是捉弄了?捉弄本尊很好玩是吗?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半仙,被你踩在脚底捉弄的感觉,很好是不是?” 竹寒弦夜视如昼的双眸,紧紧的盯著那张纤尘不染,如世间最纯净的面容,将那一瞬间的闪躲犹豫,看得清清楚楚,于此,他更是暴躁非常。 他那闪躲犹豫是何意?不是欺辱?那为何不说得更理直气壮些,为何不将平日端庄不惧的姿态摆出来,为何如今要慌乱? “你……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你为何一定要曲解我?明明是你无理取闹,你还要咄咄逼人,你……你可恶……” 左右解释都不对,欧夜珩急出了一头热汗,突然赌气的一甩刚刚紧紧拽住的衣袍下摆,气怒的道,并转身背对着竹寒弦,一副不再理他的架势。 “什么?”生气中的竹寒弦面对这一变故,有点摸不清状况,刚刚生气的还是他,为何转眼又变成了欧夜珩的。 凝神看着气鼓鼓的背影,竹寒弦一会保持着沉默,就在欧夜珩以为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多时,一个温温凉凉带着翠竹清香的怀抱靠近,最终将他的身子抱着,竹寒弦便将他的上半身重量,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面对这熟悉的怀抱,欧夜珩只是初时的一阵僵硬,却并没有挣扎,在竹寒弦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情况下,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千风洞中传来的微微光亮,照在两个相拥的人身上,投在那漆黑冷硬的石壁上,染上了些许的柔和温馨,使得这个凄清的夜,也不再凄清。 无风无月,没有花香竹楼,却依旧漫漫温情,脉脉流水。 “你刚刚赌气的模样,很……可爱。”竹寒弦拥着欧夜珩,低低的吐着气,在他耳边轻轻的道。原本想着其他措辞,却没有适合的,只觉得那一刻,欧夜珩的确可爱得紧。 “什么?”原本那不急不缓的心跳声,透过两人单薄的衣裳,有条不紊的敲击在他心灵上,丝丝的温馨甜蜜就在此刻肆无忌惮的漫上心间,却被竹寒弦“可爱”两字,一个激灵,就想要跳出那个怀抱。 “别动,再让我抱抱。”竹寒弦收紧了那悄悄缠上那清瘦腰身的手臂,深深的在他颈项间厮磨着,轻声阻止了他过激的行为。 “放开……嗯……放……”敏感点被那痒痒的感觉包围,欧夜珩一个激灵,忍不住**出声,并赶紧伸手阻止。 “就不放!”竹寒弦耍赖般的越埋越深,眼见就要往他微微敞开的衣襟的胸膛而去,欧夜珩赶紧伸手阻止,从那抬起的深沉双眸中,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假装不知般的别开头,闷闷的道:“给你抱可以,但你要收回那两个字?” “哪两个?”竹寒弦一脸疑惑的看着那张绯红的俊朗面容,却见欧夜珩渐渐的底下头,许久才龇牙道:“竹寒弦,你滚开!” “哈哈哈哈……” 一阵愉悦的笑声传出来,久久在深谷中回荡,没有飞鸟被惊飞,没有沉睡的兽类被惊醒,有的,只是此时嬉笑逗闹的两个修长身影。 “咳咳咳……好,我不笑了,来,过来给我抱抱。”放柔声音,竹寒弦以前所未有的声音柔声哄道。 “不要!” “乖,来给我抱抱,不做别的!”尽管欧夜珩在别扭着,但当那双强健有力的手再次放在他的腰身上时,他却还是顺势依偎入了他的怀中。 就这样,就这样让自己堕落一会就好,然后在离开的时候,也能减少对他的愧疚。 夜慢慢淡化了它的颜色,黎明却争夺着每份靓丽的色彩。一夜,或平静或激越,也就此掠过,隐没。 ------------ 第十八章 和相处 “珩哥哥,起来!快点起来啦!” 睡梦迷糊间,安从那娇娇软软的童音传来,紧接着还有冰冷却肉肉软软的触感,紧贴着他的侧颜,并不时的轻轻拍打着。 欧夜珩迷糊着睁开眼,见到的不是安从那张白白嫩嫩的俏脸蛋,却是竹寒弦那张带着异常柔和的面容。看着那张俊美的笑容,不知不觉的,想起了昨晚两人抱在一起的情景,双颊就这样突兀的染上绯红,衬着迷离的双眸,带着不自知的魅惑风情。 竹寒弦盯着他的脸的双眸,颜色渐渐加深,渐渐复杂。欧夜珩不经意间对上那双复杂深邃的双眸,紧张的移开了视线。 不知为何,渐渐的,他清冷的目光已经变得柔和,冷淡的态度也已经变了,自己却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是怕对上那双眼眸,总感觉,里头有着自己无法对抗,也无法承受的感情。 竹寒弦倒没在意,只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轻声道:“醒了就起来吧!你应该也饿了,洗漱一下,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话虽这样说,但却没有起来走开的意思。欧夜珩这时才惊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房中那张唯一的床上。想到昨晚自己在对方的怀中睡去,再由他抱着回房,那张通红的脸更是火烧般到热辣。 而此时,一个躺在床上,淡淡的脸色,却如上了胭脂般的色彩美艳。一个柔和的笑着,静静而宠溺的侧坐在床沿,看着欧夜珩。 刚刚本是叫欧夜珩起床的安从,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在房中频频的打着转转。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呀,之前不是都不大爱搭理对方吗?怎么现在反倒喜欢这样静静相望了。 想上前继续叫珩哥哥起床,但碍于刚刚弦看他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不过是拍了拍珩哥哥的脸而已,有必要盯着自己的手,一副想要将我都手给剁下来的表情吗? “弦,你不让开,珩哥哥要怎么起来嘛!”犹豫再三,安从终于气嘟嘟的开口,他那是顶着被竹寒弦大卸八块的眼神,拼命的吞着口水开口的。 经这一番闹腾,欧夜珩终于离开了床,往山谷中那个小溪谭而去。 清澈见底的潭水,在几片落叶落下时,悠悠荡荡的晃开来几个涟漪,有股柔情依依的味道。夜间的那股幽香在新日乍现之时,早已退了回去,留下的,是竹林处传来的清幽之香,以及紫菱花的浓郁之香。 掬水洗了把脸,却看着那青绿色的倒影发着呆,这几日的生活,仿似云里雾里,绵绵软软的带着不真实。平日清醒着的时间似乎越来越少了。 当竹寒弦靠近时,即使没有发出丝毫脚步声,欧夜珩还是辨别出那独特的淡雅清香的味道。不多时,竹寒弦在他旁边蹲下,也看着水中荡荡的迷离倒影。只是不知是看他自己的,还是看欧夜珩的,这就不知道了。 一夜嬉闹,欧夜珩瘦弱的身子撑不住,最终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也已有隐隐的夕阳西去之感。 出神的看着那碧青碧青的水面上,映照出那张熟悉的面容,心底却只有无奈。这张比女子还要柔美几分的面容,在他身上,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你说,如果这张面容不是长在我的脸上,那会怎样呢?”你还会如此时这般对我吗?还是,初见面,就将我杀了。 竹寒弦眼虽同样的看向水中,却不是看自己的倒影,而是透过那水中映印,揣摩着欧夜珩此时脸上的表情。无奈水波微微荡漾,偶尔落下的叶子,使得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说什么傻话呢?你的脸不长在自己脸上,难不成长我脸上?” “扑哧……我想,这张面容要真长你脸上,也一定不好看了。”欧夜珩笑出声来,认真的打量着竹寒弦,许久,悠悠的道。 “哎,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激我呀?我可告诉你,这方圆几百里,可就只有我最好看了。”竹寒弦龇牙作凶狠状,对于欧夜珩拐着弯说他不好看而不满。可眼睛却忍不住拼命的往那水中瞄着,并用眼角暼了好几眼欧夜珩的倒影。这样两厢对比,似乎欧夜珩还真长得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 “因为方圆几百里,只有你与安从两个人。不过那日在千风洞中的那个似女子又似男子的人,似乎……” “你说什么?”竹寒弦还在比对两人的长相谁更美时,一听得欧夜珩谈起那日他所见的那妖,不禁紧张起来,语气也不禁提高了几分,却是将欧夜珩吓了一跳。 “怎么了?” “不要再提那石妖,知道吗?”竹寒弦惊觉自己吓到他,放缓语气道。 “为什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欧夜珩第一次见他这样紧张,想起那日他收拾了那石妖后,隐匿了三日不见踪影,安从说他是疗伤去了。可那日他没见那石妖有还手之力呀。 “总之,你没有我与安从的陪同,不要私自进去千风洞,尤其不要被那石妖所惑。” “说起来,那日只觉得他很是魅惑,如世间最妖娆妩媚的女子,魅惑人心。” 竹寒弦定定的看着欧夜珩在说起魅惑时,不自觉升起的一丝迷惘神思,心里却已经有了计量。 看来那老妖不肯死心呀,在自己出现之前,早就动了手脚了,若今日不是欧夜珩主动提起它,即便是自己,也没有丝毫所觉。怪不得,最近越是看着欧夜珩,越是无法自持了,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出。 “你怎的这样看着我?”欧夜珩微微后退了几寸,对于竹寒弦眼中越来越深邃的色彩,有点后怕,只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在想,你是否该用膳了?”竹寒弦掩去瞬间流露的情绪,转移欧夜珩的注意力,故意若无其事的道。 欧夜珩也不在意,起身提步便往回走。其实刚刚他在想,自己已经有将近十日未更衣沐浴了,却不知如何逃过竹寒弦的双眼,来进行这事。 其实要怪只怪自己,当时竹寒弦不见踪影的那段日子,为何他不会想到沐浴更衣呢?只是幸好他天生的体质良好,虽没有如女子般体带柔香,却也是自有一番干爽清雅的香气,并不会因为长途跋涉而脏乱不堪的。 欧夜珩前脚进了茅寮,竹寒弦却停在了千风洞口三丈下的石壁边,久久的凝视着那荧光闪烁的石洞,神色变幻莫测,却最终抿了抿唇,带着一抹嘲讽的笑,转身回房而去。 迟早都会露出原形的,只要有我在,你便休想对他不利。 用过膳食,严格来说,是一大一小两双眸子,盯着欧夜珩慢条斯理的用过水果。安从期间是抓耳挠腮,急得上蹿下跳。竹寒弦却是气定神闲的欣赏着欧夜珩慢条斯理的吃相。 “安从,你是有何事?很急吗?”虽然早就看出来了,欧夜珩却是佯装刚看到,并“好心”的出声询问。 “珩哥哥,我明日开始要回族里一趟,所以想与你去外面看看其他风景的!”见他终于吃完,也终于看到自己的急躁了,安从赶紧委屈的偎依进他怀里,委屈的道。 “回族里?什么族里?”欧夜珩不解的看向竹寒弦,希望对方给自己解释一下。 “他们族里规定,一月、三月、六月、九月、十二月的最后这几日,必须回蛇族洞窑中,举行他们族里的仪式。” “什么仪式?”欧夜珩继续追问。 “斗法!如果没有通过长老规定的测试,他便不能跟着我修行,必须留在蛇族中接受训练。”竹寒弦好笑的看着一脸无奈的安从,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安从也一直都很主动的配合着,不会有如现在这样的委屈表情,他知道,这小家伙是不舍得离开欧夜珩了。 “那就只是回去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欧夜珩也对于安从的委屈小脸感到好笑,但一转念,想到自己,那笑便渐渐隐了下去。 自己能等到安从回来的那日吗?或者他必须尽快离开的,毕竟爹爹的病已经不能再等了。 竹寒弦不动声色的看着欧夜珩渐渐隐去的笑,心里却也是一阵失落,只是明白,他强求不得他。有此认知,那笑也隐了几分,眼神变得深邃迷离。 如果他能一无所知,便不需日夜思想,单纯的只是与他这样静静的、和睦的相处,那即使万年不变的时光,依旧温情无限。心中暖意涌涌的感觉,便是每日看着那张俊颜,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的幸福吧! ------------ 第十九章 交心倾 三人在翠竹林,直直的坐在竹尖,眺望夕阳落下。 这里高挺入云,视野开阔,明明似乎一伸手便可触摸到那红霞装点的天际,却依旧看不到那一片晚霞染霜的竹林尽头。没有源头,没有终点,犹如在茫茫碧绿**中,就着中心的旋窝,缓缓沉落。 沉默,许久的蔓延在三人间,带着点点宁静安详。暗香浮动,不知是那翠竹的清雅之香,还是那千风洞中藏匿的天然迷香。就在欧夜珩渐渐的头脑昏沉时,安从的声音,似乎从天际那遥远的地方传来。 “珩哥哥,好像我们都没问过你的身份来历呢?在来到这之前,你究竟是怎样生活的呢?” “我吗?也无甚特别的,凡尘俗世的一个世家公子,日日便是与琴棋书画为伍,无任何建树,躲在祖上庇荫之下,苟延喘息了却一生罢了。” 欧夜珩不愿多说那些凡尘间的俗世身份,在凡尘,无论多多尊贵多不俗,在此都不会轻易入他们的眼的。 竹寒弦漫不经心的暼了欧夜珩一眼,似是随意的问道:“能清闲雅致的过着抚琴弄墨日子的,想必不是官宦之家,也是富家出身了。”能过得如此随心的人,即使生活在不受看中的商旅之家,财力还是能半许多事的。 欧夜珩不予回答,反倒突然神采熠熠的直起身子,认真的打量着竹寒弦,那眼神已将那炙热的神光展露无遗,完全不见平日清清冷冷的模样。竹寒弦见此,忍不住心底的惊艳,为此时欧夜珩脸上那中笔墨难描绘的神采着迷。 “弦是何时开始在看跌山的呢?又是因何事而长留此地?”他侧身看着迷离的竹寒弦,脸上是难掩的好奇与期待。 “在这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具体时间,没有两万年也有一万年了吧。至于为何留在此处,我想,是为了等你!” 说着,那迷离的表情一变,转而轻挑邪气,倾身就将那邪魅的俊美送到欧夜珩面前,微微吐露的热气,喷洒在他越见绯红的脸颊。 夜色渐浓,零星散落的星光点缀天幕,安从的脸在不远处若隐若现,若有所思的表情在两人间来回穿梭,一脸的有所思,却无所获。 “珩哥哥是我的~”突然飞速过去,将欧夜珩紧搂于怀中,孩子气般的想要将他藏起来,不让竹寒弦觊觎。 欧夜珩本就在尴尬之地,不知如何反应,经安从一闹,倒也解了他的围,顺势就躺在那冰冰凉凉的怀抱中,脸也往那肉肉的怀中钻去。 “嗯,安从的怀抱真舒适!”感叹罢,还拖出长长的一声满足之尾音,听得安从满面得意之色无以复加,竹寒弦就一脸的菜色。 月华如昔,清幽淡香飘逸,竹枝飘逸,地为床,天为盖,遍竹为墙垒,竹上两人一蟒蛇,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可不就是他将竹寒弦的清幽竹屋烧毁那日,竹寒弦故意刁难自己而为时的情景。 只是情景相似,心情不同。那时的他恐惧迷惘,小心谨慎的设防着的。而如今,却是全心的相信着对方,不会伤害于己。 想到这,忍不住微微红了脸,粉嫩的色彩染上整个白皙无暇的面容,形成了与往日不同的柔弱风姿。 竹寒弦微微侧躺着看着面对着他的欧夜珩,那一身白衣如雪,却融入了这无边墨色中,他却能清晰的描绘着那人面容的轮廓,他的一举一动皆在眼中展现。但双眸却并未接触,竹寒弦灼灼的看着那张俊容无法回神,欧夜珩却是紧闭着双眼,就怕对上那双如焰火燎原的火热眼神。 世间怕是什么笔墨也无法描绘出他的孤傲清华吧!那股与生俱来的灵秀与不染纤尘,让他这个半仙都自叹不如。 “当日,我之所以不许你砍这山中翠竹,是因为,我以这所有的翠竹为体,设下了远古阵法与结界,一旦有一棵翠竹被砍,阵法即破。但没有走出阵法的人,是无法见到这一片翠竹。真正的说法是,无法找到真正的看跌山,该阵法与结界,只能从内而破。” “什么?”竹寒弦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让欧夜珩睁开迷惑的双眸,呆愣了一会,突然会悟过来竹寒弦是说什么。心底也跟着一惊,难道这人会读心术? “呵呵呵~”欧夜珩清清楚楚的将心中所想表现于脸上,竹寒弦看得分明,忍不住就愉悦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清新悦耳,很是好听,这样一来,熟睡中的安从从睡梦中转醒,好奇的向他看去。 “我不会读心术,只是你任何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了,所以我可以清楚的猜到你的想法。”伸手抚上那张绝美的秀颜,触摸上那柔滑丝腻的肌肤,忍不住就改摸为掐,生生的在那俊颜上留下一道掐痕。 “你……” 在欧夜珩生气前,竹寒弦抽回了手,改而将靠近两人的安从捞进了怀里,肆意的蹂、躏着他那张白白胖胖的秀气脸蛋,安从不满的他怀中扭动着身子,奈何总逃不出竹寒弦作怪的魔抓,一张秀脸被拈得红肿,青紫色的痕迹遍布,说不出的狼狈,搭配着那种受气包的脸,煞是可爱。 看着平日里清冷深沉的竹寒弦表现出异于寻常才孩子气,欧夜珩忍不住扑哧一笑,那笑正是“百花争艳暗垂泪,羡煞孔雀闭屏归”,让两个打闹中的人纷纷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笑颜。 “看着我做什?你们继续呀?”羞红了脸,欧夜珩有些恼怒的嗔道,却不知此时的他风情更甚。 “咳咳咳……我们还是说说刚刚那个话题吧!我说的远古阵法与结界,不是轻易可被破的,他日若是遇到任何麻烦,躲到此处,多少还是可以避免灾难的。” 竹寒弦这话说得认真,眼神却没有看着欧夜珩,安从在两人间来回的打量着,总感觉这两人间的气氛怪怪的,似乎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难道……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刚刚窜入脑海,便被他甩开了去,如何也不能相信,两个男子…… 无言的夜,渐渐缩短,也渐渐的拉短了离别的旋律,有人心知肚明,有人蒙在鼓里,却依旧是各人怀着心事,渐渐走向自己的梦境。 ------------ 第二十章 旧梦袭 “将军……吃你一个炮……珩,如果这次你能赢了朕,朕便不勉强你,并允你一个愿望,否则,你该知道朕的耐性有限,已无这个闲情再陪你耗个几千年。” 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青年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金色盘绣祥云蟒袍,一头乌黑的秀发一丝不苟的用一个简单白玉冠固定,两条金色绸带垂在他双肩,他一脸的慵懒惬意,看似闲闲的不甚将心思放在那已经下了一半的棋局上,反倒是那双深邃幽深的双眸,偶尔带着异样光彩,掠过对面白衣玉面的清越男子露出来的白皙脖颈。 “是吗?可陛下似乎大意了,不到最后,却也是不知谁胜谁负呢?”白衣男子抬头,脸上带着绝美的而温柔的笑,对面的男子微微一愣,再回神时,那双方优劣之境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动弹不得的平局。 金衣男子微微眯眼,那是一种危险的征兆。白衣男子似乎熟知对方脾性,依旧温温一笑,一拂袖,四周仙蝶纷纷扑翅而去,奇花争艳之景不再,却是一个普通的花亭,花亭四周依旧有假山流水,却没了那妍秀的花鸟锦绣。假山顶端,是一棵苍翠的石竹,笔直的耸立着,直指苍穹。 风拂过,竹未动,叶却纷纷落下,围绕在亭子中的两人周身,刹那间,翠绿的颜色变成焰火的熊熊,如漫天翻飞的红蝶。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翠竹红叶,不是好的征兆。珩,你不该与朕赌的,明知会输……” 白衣男子起身,来到小亭外,所有的红叶似有生命般,纷纷围绕其身旁,将其包裹于其中。 “是吗?山竹无心?本宫就偏要它长出心来,如何?” 白衣男子的声音如天籁之音,清脆悦耳,却也缥缈无踪。金衣男子焦急的立起来,看着那如要离去的白衣男子,心潮复杂激荡莫名,心也揪扯着,阵阵痛开始由心开始蔓延全身。 “你想做何?夜珩夜珩……你要去何处?” 要去哪里?究竟去哪里呢? “少爷,少爷,该起来了!” 一阵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欧夜珩突然睁开了双眼。清澈晶莹如最上乘的墨玉宝石,幽深的色泽,带着一道道窒息般的吸引力。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眼中还有几分没有褪去的蒙忪睡意,微微紧蹙的眉宇,在清俊的容颜下,投下丝丝阴影。 “少爷,您起来了吗?”刚刚在叫门的小童声音锲而不舍的透过紧闭的房门传进来。 那个梦,为什么会一直缠绕着自己?欧夜珩静静的躺在床上,思虑着刚刚未做完的梦。 那个梦里的白衣男子,究竟拥有怎样的绝代风华?一身银白华衣,几缕三千华发。细细的眉眼,精致的鼻梁,却看不清容颜。可为何每当梦到他要说出去处时,梦都会醒。 “少爷,少爷,您有在听吗?您再不应我,我可要撞门进来了哦!” 谁?是谁在叫他? 小童锲而不舍的声音越发的宏亮,语气中却没有紧张,散漫中有着一股耗下去的劲。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熟悉。这才是他的生活吧!那为何他会有一种迷茫之感?今生是何生?今年是何年?如今,又是谁在与谁赌下一世姻缘? 不,不是真的,他如今已经不再京城,他与小岑子走失了,不可能会听到他的声音。那个人,究竟是谁? “咳咳咳……清玄,咳咳……别别……忙活了,为父自知已经回天乏力,你切不可亲身去……咳咳咳……去冒险,那里不是……不是你该去的……咳咳咳……” 布置简单却精巧的宽敞卧房内,离床较远处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贵妇人,保养极好的柔荑紧紧的拽着一条蝴蝶绣帕,不时的抹着眼泪。白衣男子却是坐在镂空雕花的床沿,担忧的看着床上躺着的面黄肌瘦的男子。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他急剧的咳起来,白衣男子上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为他缓缓气。那瘦黄的五十岁男子,沧桑与病痛满面,银发爬满头。 “爹……爹你别吓清玄,您好好歇着,清玄不去就是了。”白衣男子安抚性的说着,但那男人却是深知自己的儿子般,不满的继续道:“你莫又……拿……拿这些话搪塞……我,我决不会……让你~咳咳……让你去涉险……水因……水因~” 一阵剧烈的咳嗽起,他口中唤着佳人的闺名,却突然急火攻心,一口血呕了出来,双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老爷……” “爹……” “爹……” 一声惊叫起,欧夜珩从睡梦中醒来,心跳急剧无法屏息,茫然恐惧的双眸在四处巡视着,一时间不能醒悟今夕何夕。 “醒了?做噩梦了吧?” 竹寒弦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接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雅的翠竹清香传来,随即那气息将欧夜珩密密实实的包裹着,犹如那温温清清的怀抱,将他心底的那丝恐惧压下。 回头便见竹寒弦的上衣微微敞开,露出的精瘦健实的胸腹处,泛着莹莹的水珠白光,一头半湿的黑发已经散开,披泻在他身后,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晃花了他的眼睛。 “嗯。安从呢?回洞里了吗?”简单的应了一声,却不愿多说那些个围绕繁杂的梦,四处寻望着,故意转移话题。 竹寒弦深知他不愿说,也不勉强,伸手将他抱于怀中,欧夜珩身子突然一僵,没来得及反应,竹寒弦却是带着他飞下翠竹枝头,稳稳的立在刃尾草从中。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欧夜珩茫然的问着,此时刚醒来的他,眼中不是那平日的冷清与清明,带着点点的迷糊色彩,很是惹人怜惜。 “抱着你的感觉不赖,我舍不得放下!”说着,低头在欧夜珩渐渐红晕飞染的面颊上偷了一个香。欧夜珩脸更加的发热如火烧,暼了对方一眼,却急急的转头看向别处,将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竹寒弦那一方。 也因欧夜珩的娇羞,他没有看到竹寒弦说完那话时,眼中的黯黑深了几分,话语里也是隐含着另一层深意。 竹林的夜晚与黎明都是偏凉的,竹寒弦细心的为他微微传送法力以驱寒,果真就如此抱着欧夜珩往山谷的方向走去。 欧夜珩虽羞红了双颊,却没有挣扎。两人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就让这份悸动继续持续长些时光,这,也是对他的补偿了。 ------------ 第二十一章 青竹心 “可以放我下来了。” 入得茅寮中,竹寒弦自己坐在那床板上,却将欧夜珩安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双手横过他的双肩,极具占、有性的紧拥着。看那架势,也没要将他放下的意思,欧夜珩只能在心中一叹,出声提醒道。 “若是我不想放呢?你会愿意就这样安静的躺在我怀里吗?” 竹寒弦微微低头,想要看着欧夜珩的脸,也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丝的表情。可惜的是,欧夜珩低着头,似乎要将那张俊美却通红的脸深深的埋到胸前。那一撮荡在空气中的墨发,半遮半掩的隐去了他的表情,却是露出一段白皙如玉的脖颈,散发着诱惑的香气。 听得竹寒弦的话,欧夜珩心底一颤,不知竹寒弦话中是否有话,昨日便觉得他有些异样,难道是自己想要离开的心思被对方看在眼里了?想到此,更是忐忑不安。一直以来,竹寒弦对他还是极好的,也并未追问他来此的目的,但一旦被对方知晓自己的真正心思,他会如何想如何做?成全他?还是杀了他? 突然腰间的力道加重,他的背脊更紧的贴在背后男子的胸前,隔着两层单薄的衣料,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强有力且急速的心跳。一个吐着热气的脸,埋在了自己的脖颈间。气息温热缭人。被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惊,欧夜珩回头想看个究竟,不曾想一回头,却是与紧紧靠着自己的脸庞碰个正着。 “这……” 柔软温润的唇,像是不经意的擦过竹寒弦的脸颊,那触感,似乎带着蜜,让他全身都似被黏着,绞着,带来一阵阵陌生的颤栗感。两人都微微愣了一下,欧夜珩首先回过神来,红着脸转开视线,悠悠却又有丝羞涩的道:“那个……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从他腰间移开,慢慢的扳过他的身子,让他面向自己,另一手却是紧紧的揽着他的腰,怕他趁机脱开自己的掌控般。 欧夜珩有丝不解的看着竹寒弦怪异的表情,刚想出声询问,竹寒弦滚烫滚烫的手心,却是抚上了他如玉的面庞。 竹寒弦看欧夜珩的眼神渐渐加深,神色几经变化,带着不可阻挡的决绝与坚定,带着不可阻挡的欲、望,身子也渐渐的往欧夜珩靠去…… “竹寒弦,你怎么了?你怎么全身都那么烫?你……” 一个天旋地转,欧夜珩已背紧贴着床,竹寒弦紧接着俯身压上他,双手分开,撑在欧夜珩的身侧。 “你这究竟是为何?” 欧夜珩见竹寒弦这架势,在心中多绕几圈,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只是未经人事的他,尤其是“这种”,想要他心不慌不惧,却是极考验人的。 “我要做何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竹寒弦将脸深深的埋入那对他散发着阵阵淡雅香气以及极具诱、惑力的脖颈间,不停的摩挲着,一声模糊不清呻、吟轻声逸出口腔,带着点点的惬意满足与极力隐忍的痛苦。 当真光明正大的将喜欢之人压、在身、下,便是这种愿一世就此沉迷下去迷醉之感吗?从心到全身都有着前所未有的兴奋,带着一阵阵的颤栗。那颤栗中带着嚣张的嘶喊,嘶喊着想要更多更多更多,似乎想要将他身下的人拆卸了吞入腹中,让两人完全的融、合为一。 清清凉凉的怀抱,渐渐火热如烈焰炙烤,竹寒弦原本清冷的吻也渐渐带着火热的温度,每触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经不起的引起一阵酥麻火热的快、感,那双火热的手,也渐渐的在他身上四处点火,让他原本还有些理智的大脑,渐渐的趋于混沌迷惘。 看着那张绝色的白玉面容,如月般光洁而纤尘不染,温润如玉,那双往日清冷淡雅的双眸,渐渐地已经被他的挑、逗染上浓浓的迷雾,带着极致的绝美,只是怀中之人不自知。竹寒弦在狂、野的动作中慢慢的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细细描绘着欧夜珩那张绝美的眉目,不自禁的低头,再次含住了那早已被吻得红艳的双唇,细细描绘着那诱、人的弧度…… 一阵撕裂的疼痛从**传遍全身,让意乱情迷的人儿突然醒转,却是被紧实的压在粗糙得有点磕人的床板上,全身的感官的疼痛一下子聚集在了后面的某处,疼得他差点眩晕过去。感觉到身下人不住颤栗以及手死死的抓住他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柔滑的躯体绷紧,竹寒弦放慢了速度,让对方适应初次的疼痛。 两人粗重的呼吸在静夜中,显得凌乱而浑浊,却又在清辉的月光中,带着几分飘逸的迤逦。一阵凉风吹入,将两人身上的浸出的汗风干了一半。 见欧夜珩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并染上了运动过后的潮红,隐忍许久的竹寒弦再次加快速度,随着他的速度,一阵阵粗重的呻、吟声在狭小的山谷中徘徊,直到那光洁的月色,羞涩的隐没在云层间。 黑暗的空间,一阵青绿之光慢慢升起,来源却是赤、裸坐在床上的竹寒弦,他的怀中,是疲累过后缓缓喘着气闭目休息的欧夜珩。 绿光隐现中,那青红吻痕遍布那白皙如最上乘的羊脂玉般的光洁身子,精瘦美丽的锁骨,随着呼吸的深浅轻轻的震动,长发半披,长而微卷的睫眉如蝉翼般轻轻颤动,带着如女子般的娇弱,却又比女子又多了几分清俊。 竹寒弦满足的吻了吻对方光洁的额际,伸手在胸前轻轻一放,结了个手印,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就在欧夜珩在半梦半醒将睡去之时,竹寒弦出声唤醒了他。 “你是要这个吗?” 在竹寒弦微微张开的掌心中,一个被青光缭绕的似竹枝缠绕而成的的拳头大小的东西,在静静的有规律的跳动着,如他此刻屏息跳动的心。 “这是……”突起的声音,惊得他紧闭的双眼刹那睁开,盯着对方的手心。虽猜得几分,欧夜珩却依旧不敢确定,竹寒弦为何会轻易将他万年的修为,交到自己手上。 “青竹心。”言简意赅,却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便将青竹心放在欧夜珩交叠在胸腹间的手上。碰触到欧夜珩的那只手,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清凉凉的温度,似乎刚刚那如炼火的温度,不是眼前之人所拥有的。 欧夜珩没有再出口寻问,要问什么?难道他要假装疑惑的问对方,你是从何时知道的?还是,你为何要将它交与我? 睡梦迷糊间,欧夜珩隐约感觉到被紧紧的搂抱在那同样清瘦却矫健的怀抱中,耳中嗡嗡响起竹寒弦带着浓浓深情的话语,听得不太真切,却似乎又夹杂着关于什么的破阵之法。 ------------ 第二十二章 长别离 天方发白,雾岚初现,一夜的寒气渐渐散去,幽雅的翠竹清香弥漫缭绕。 按照昨日竹寒弦所授的破阵之法,小心谨慎的的回旋叉绕,不多时便离了阵眼,走上了一条似熟悉似陌生的野花小道,却没有急着离开。静静的在花道中心站立许久,脑中萦绕不去的,是清晨醒来时,那个一脸安详柔情的睡容。 两人昨晚……想到昨日迷乱间的意、乱情、迷,欧夜珩伸出拳头轻轻的撞了撞太阳穴,想要缓冲那一阵阵的晕眩,以及敲去那不该有的迤逦缠蜷。 一步一回头,再长的小道也终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再次静静的伫立许久,回头看着远方隐隐露出的天青色,蹙眉思索许久,像是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般,终是狠心转身而去,渐渐离了翠竹林的最边缘范围。 当他决绝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个青衣着身的修长俊挺身影,从虚空中凭空出现,站在他刚刚久久驻足回望的那地上,看着那一袭白袍,渐渐消失在青松白杨耸天直立的转弯之处。 云破日出,缭绕的云雾,染上缕缕彩练般丰富的色彩,翠绿的颜色也镀上了一层辉煌,柔和而妖娆,最美也不过如此。 竹寒弦静静的站立在欧夜珩刚刚久久站立的地方,看着那洁白的衣裳渐渐消失在天边,如一抹随风而去的闲云,没有落脚某处的打算。 其实他一夜没睡,只是闭着眼,静静的感受着怀中之人沉稳微弱的呼吸声,满足与落寞爬满心头。终于还是得到他了,所以觉得世间再没有什么遗憾,即使注定他以后要失去青竹心。却又是想要一直的将他绑在身边,不让他离了自己半步,如此一个想法,却是如何也不能做到的。 刚刚得到的喜悦,永远也敌不过他将要永远离去的忧伤。忧伤?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只是所有的竹妖都没心,为何偏偏自己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偏偏要去涉足情爱的泥潭? 不知站了多久,似乎烈日从正头渐渐的偏移到了西方,眼前什么都看不到,脑中却是不断回放着欧夜珩来到看跌山后,与自己的种种。 明明相处的时日不长,明明只是一介凡人,为何自己的心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牵系于他,为何他要有红尘的牵绊? 想到此,突然又一个想法窜入脑中。一介凡人,寿命只有一百年,这短暂的生命于他如白驹过隙转眼即逝,但他还有漫长的人生,一个注定孤独寂寞的漫长人生。如此的生离死别,却是比如今的长久别离更让人揪心。 额际紧皱的眉峰,切切的显示了他的忧虑与焦急。看来只能逼着他跟着自己修行了,如若不行,他可渡他些仙气,那也可以为他续命个几百年。 主意一定,便寻着有借口下山寻他了。反正他也关在看跌山几千年之久了,此番下山,也可去各处游览游览。 这边竹寒弦忧虑已解,便也没有多少烦心之事,利落的飞身上竹梢,如踏雪飞燕般轻盈往回路翩翩飞去。 欧夜珩在林间穿梭,想起第一次来此地时已是六月中旬,一心只想着早些寻着看跌山的入口,好寻到青竹心救爹爹的病。看着怀中被仔细包裹着的青竹心,不禁一声长叹。终究,他还是负了他的。 欧夜珩闷头在林中走着,也没细细看路,寻着稍微能走人的不成形的小路走去,没注意身上的一截白袍,被横生的枝桠给勾去了一截,飘飘荡荡的挂在那,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微凉的清风,似乎不愿惊动前进中的人般,在空中轻飘飘的绕了个弯,却是笔直的往天空飞去。 ***************** “啪~砰砰砰……哐当……” “砰……” 珑御清气怒的将手上的杯盏全部扫落于白玉地上,发现清脆的玉器瓦盘破裂,白玉光滑光可鉴人的地面,刹那间铺满了五颜六色的碎片,如天女散花般,美丽却又令人恐惧。 “玉帝息怒……” 一个白胡子白发白袍的老头出声劝慰道,看眉目似乎已经上了年纪,然而面上与双手的肌肤光滑白净,没有一点老人相貌的征兆。虽是语气镇定自若的,依旧恭敬的跪于杯盘狼藉的不远处,也幸得那些破碎物件没有砸在他身上,将他那仙风道骨给破坏了去。 “息怒息怒息怒……你们就只会劝朕息怒,稍安勿躁,信誓旦旦的说会找到夜珩君。可如今呢?都几个时辰了?难道要你们找个人都那么难?是人太难找还是你们没本事?” 珑御清的一句怒吼,将跪在白胡子白发老人身后的一干守卫南天门的天兵天将吓得瑟瑟发抖。那老人却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不愠不火的,让人不知该气还是该将那气压下。 “玉帝,且稍安勿……” “除了这句,你还能有别的话吗?朕不知你这个上古老怪物是如何活到如今的?”珑御清听又是那些场面话,气得吼了出来,将那老人的话给生生的截断。语气中,还有着浓浓的不满与轻视之意。 那老人却是最早跟在女娲身边的玄风子清风仙人,却是与夜珩君同个辈分的上古上神,只是此人逍遥惬意大半生,不乐衷于修炼,好四处逍遥,却也自有一番奇遇机缘,所长也不是这些个法力,却是有自己的独特本事。 清风仙人是乐习惯了的,但上任玉帝偏偏爱捉弄于他,最后他被骗着打了赌,输了就留在了天庭任人差遣。起初眼前的玉帝对他还是很有几分恭敬礼遇的,只是渐渐的玉帝沉稳历练了许多,大小事能游刃解决,加上夜珩君在一旁辅助,他也就慢慢回归逍遥恬淡的生活。岂知……唉! 揣摩着玉帝的气又消了几分,清风仙人伸手梳了梳白茸茸的长胡子,叹一口气轻声道:“玉帝,老臣刚刚感应到了夜珩君的行踪。”这个主子,不知为何,这些年一遇到夜珩君的事,便容易情绪化,这对于天下苍生的主宰者来说,未必是好事。 “什么?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夜珩的凡体究竟去了何处?”珑御清紧走几步,激动的伸手紧拽着清风仙人的衣领,那力道之大,差点将人给从地上拉了起来。 “咳咳咳……刚刚风儿来报,寻到了夜珩君的气息,在……”停顿了一下,清风仙人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在哪?” “看跌山……” “竟是……去了那里!”珑御清放开手,退后了几步,喃喃自语中带着不敢置信。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珩这一去,就真的是要离开自己了。 ------------ 第二十三章 出山遇 出得那如上古遗留下来的山林,已是日暮十分,虽有竹寒弦提点,但他依旧在山林中迷路多时,这一日便也耗在了那摸索爬寻中。十几日不曾真正的进些主食,而因瞒着他们,匆匆而走,更是不曾带些野果,到得如今,已是饥肠辘辘手脚虚浮无力了。 四处寻望,只见天边一道残阳,将隐未隐,几缕霞光,将山峦与云层染成红橙紫光,一派落日辉煌。出了山林,视野便也宽广极多,但他此时却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欣赏此美景。 寻了一块稍平滑的石块坐下,稍做休息,并寻思着去何处寻小岑子,只不知自己失去踪影这些时日,他是如何过的。 “清玄,别来无恙呀!”一道清悦有力的声音从欧夜珩的侧方传来,语气不清不淡,如清风拂面般,却是让他浑身一震,随即不敢置信的看向来人。 来人已过而立之年,面容清俊,身姿挺拔稍显清瘦,精神却是清烨非凡,尤其一派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风姿,那不动如山、清渺如风的身姿,一个拂尘随手搭在手上,意态随和,面容淡雅,似在此等候多时,而又随时随地随风而去般。 欧夜珩刚出得山来,却在此处遇到了云游四海的逍尘观主,着吃了一惊。 “清玄见过逍尘观主,观主别来无恙!”欧夜珩上前抱拳恭敬的作了个揖,语气中也透着浓浓的喜悦。 “看清玄这般清爽模样,想必贫道所说的那东西,已经寻到了?” 逍尘观主一手甩拂尘,一手抚摸着那簇长长的青须,形态优雅,自有一番世外高人的姿态。虽说是询问,但话里眼里的语气神情,都说明了他似乎早已心里有数,此番一问,只是带着点关心的意味了。 “承蒙观主庇佑指点,清玄确是寻到了那物,只是不知家中老父如今身体如何,病情是否加剧?” “这你大可放心,青竹心到你手之时,令尊病情便有所缓和,只是最终还是须带回青竹心治愈罢了。” 欧夜珩心中虽担忧不已,恨不得现在立时快马加鞭的回去,只是如今他连下山的路都遥遥无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回到家中。 逍尘观主看着他眼中脸上的担忧之色,也不再提起那些,只寻了个靠近欧夜珩所在的地方坐下,也让他继续坐下。然后慢慢的诉说着这段时间他在外游历的见闻,其中有说到一段看跌山的来历的故事。 “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听到此处,欧夜珩喃喃自语,低头沉思起来。若说竹寒弦的出现,只因玉帝与一位上古天神间的赌约,那对他那个高傲之人而言,却是太残忍了。突然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过脑际,让陷入沉思中的人猛然间抬头看向逍尘观主。 那日,他梦见了一个场景。还有,一段不甚明晰的对话,记不清容貌,却觉得熟悉。 风拂过,竹未动,叶却纷纷落下,围绕在亭子中的两人周身,刹那间,翠绿的颜色变成焰火的熊熊,如漫天翻飞的红蝶。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翠竹红叶,不是好的征兆。珩,你不该与朕赌的,明知会输……” 白衣男子起身,来到小亭外,所有的红叶似有生命般,纷纷围绕其身旁,将其包裹于其中。 “是吗?山竹无心?本宫就偏要它长出心来,如何?”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恕清玄愚钝,当日观主替家父医诊时,说到青竹心,观主曾赠清玄一个锦囊密语,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凡间多情,繁结万千情缘。这,却是何解?” “贫道还道清玄是聪明人,时机一到便自能解开所有密语,却原来并非如老道所想,只是,如若没解,青竹心如何得?清玄可否将青竹心借与老道一看?” 一只清瘦而白皙的手伸出来,指节分明,却没有一丝皱纹。 “自是可以的!” 说话间,欧夜珩已将怀中紧抱的包袱解开,将泛着莹莹青绿之光的青竹心拿了出来,递给了逍尘观主。 “这是……”等不及欧夜珩将它递来,逍尘看着那形状,便夺了过来。青光缭绕的似竹枝缠绕而成的的拳头大小的东西,在静静的有规律的跳动着,如他此刻屏息跳动的心。“为何会如此?” 逍尘夺过来细细的观摩许久之后,忍不住急问道。期间,他脸色几经变化,阴晴不定,刚刚那得道高人的姿态,哪还见得踪影。 “怎么了?难道这不是青竹心吗?” 见他焦急,欧夜珩心底也有些慌了。他从来没想过竹寒弦会给假的滥竽充数,甚至到此时,他也依旧不能往那方面想去。因为这是竹寒弦亲自给他的,而他绝对不能相信竹寒弦会骗他。 “不,不是!青竹心是真的,不但是真的,而且……”看着欧夜珩的脸色,从紧张到松了一口气,逍尘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却不得不停了下来。他不能确定,当年夜珩君究竟在竹弦子身上下了什么咒语,导致如今竹弦子的咒语被解,动了凡心。只是,他能如何跟眼前的欧夜珩解释呢?他不能说,却又不得不说。这可难为了他了。 想起上界那个俯视众生的主对夜珩君的态度,逍尘又是一阵头痛。他知道这场闹剧刚开始就是一个错,只是没人能阻止这闹剧的行进,也无法改变它的结局,即使法力高强如玉帝。 “而且什么?”见对面的人看着自己陷入沉思,却久久不再说下去,欧夜珩不得不接下去问道。 “没什么?你只要知道这是真的就成了,其他的先不要管那么多,你先回御京去吧!贫道突然想起一未了之急事,先行一步。” 突然半空飞起的青竹心,亮光一闪一闪的,迷了他的眼,他抬手微微遮住那亮光,等回过神来,已无了逍尘那清俊的身影。而青竹心却似被什么包裹着,轻轻的飘荡在他面前。当他伸出手时,它便有灵性般的自觉飞到了他的手心。 最后一道残阳隐没之前,一道广远飘渺的声音似从九霄云层传来: “记住,使用时打开贫道给你的最后一个锦囊……” 那他今天究竟是为何而来? 虽心中带着疑惑,眼见天越来越黑沉,此处也不便过夜,必须马上寻路下山,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想那些困惑着他的事。 ------------ 第二十四章 相见欢 夜隐漫漫,虫声悠悠,月星隐烁,山间寂静中带着阴阴山风,虽不致侵体生寒,却还是让人忍不住颤抖生惧。 欧夜珩在夜间慢慢摸索,却依旧无法寻得下山的路,不知不觉也不知到了何处。正寻思着是否要在此地将就过一夜,却隐隐约约听得些声响。 微伏低身子侧耳倾听,那声音越来越大,怕是山间野兽之属,更是屏息不敢出声。火石被竹寒弦夺了一块去,他是偷偷离开的,也不敢直言让他将火石归还,以至于如今连个可照明的火把也无。 方才,为何忘了向逍尘观主借那一物呢? 欧夜珩独自在懊恼不已,却是不曾深想,逍尘观主乃修仙之人,夜视如昼,如何需那鄙陋的凡物呢?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间或还有斧揪铲去横生枝桠的声音,这却是人了。突然目中被透过繁茂枝桠投来的点点星火照亮,隐约见得几个高大的身影。 “小兄弟,不是我说不吉利的话触你霉头,可你家公子进山已经十几天了,估计早已凶多吉少,我看你呀,还是死了寻他的心,回家报丧去吧!” 一个稍显粗犷的声音传来,语声中带着浓重的惋惜与劝慰,没有恶意,若是平日,这些便也是普通的农民罢。 “胡说!你胡说!逍尘那老道士都说,我家公子是福星转世,必然逢凶化吉的,我不许你诅咒我家公子,我家公子一定在山中某处,等着我去寻他!” 一个小童尖声叫喝着,语声中却是带着浓浓的哭音,想必是被那大汉如此说,心中担忧更甚,又或者是,他一直都在哭泣着。 “唉……你这人还真倔,似头牛似的,这我也不说你了,咱大伙可不再帮你了,今日夜已渐深,再往深处走,便有危险了。走与不走,你自个儿决定。我们走了,你自个好自为之吧!咱走……” 大汉吆喝一声,其余几个却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无奈的叹息声响起,随即是有几个稍显不忍的大汉,对着那小童安抚了几句,转身也要跟着离去。 “小岑子,是你吗?”欧夜珩听得真切,刚刚那声音,不是伴了自己几年的小岑子的声音,会是谁的? “谁?谁在那?” 听得声音起,那几个稍微走了几步远的大汉如临大敌,将拿来开道的用具高举,戒备的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副展开战斗的架势。 小岑子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搭着想要哀求大伙再陪自己找找,却不防被这道醇美如天籁的声音震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也忘了反应。 “小岑子?”欧夜珩起身,对面火把越来越明艳,想是那些人已经渐渐往他这个方向而来,他却依旧唤着小岑子的名字。 “少……少爷……少爷……呜……”刚刚止住的哭声,不再压抑,冲口而出,声音震动整个山林,吓走夜宿飞鸟一片。 “什么?你就是那小子家的公子?” 那几个大汉举着火把,一路开道,终于来到欧夜珩面前,当那张俊美无铸却又比女子美艳几分的秀雅玉面出现在火把的照耀下,都不敢置信的呆看着他,许久才回神。 “少爷……你……你没、没事吧!可吓、吓死小岑子了……”小岑子急冲过来,就扑进了欧夜珩的怀抱,口中还不停的一边抽噎一边说着自己的担心恐惧。 “好了好了,别哭了,小岑子都已经是个小丈夫了,怎的还如黄毛小儿一般,总爱哭鼻子。难道少爷我平安归来,你不高兴?” 欧夜珩拈了拈那鼻涕纵横的小鼻子,取笑道。心中也是一阵感叹,他当初,也不曾想会有名出来的。 “高兴,谁不高兴了?我是喜极而泣……”小岑子赶紧从他怀中抬出小脑袋,认真的解释,只是那泪痕遍布的脏脏的笑脸,看起来有几分的诡异。 “各位大哥,清玄在此谢过各位多日来对我家小岑子的照顾,在此有礼了!”欧夜珩将已经哭够的小岑子推开一边,对着那几个保持沉默的大汉,诚恳的道谢,并深深的一揖。 “不敢当,不敢当,这……公子平安归来就好,平安就好。”一个大汉赶紧阻止欧夜珩的再次一揖,憨厚的笑道。这个,应当是几人之首,他一出声,其余五六个大汉也纷纷出言,表示不必言谢之意。 当夜,在几个熟识山路的人带着,花了半个时辰,便也下了那个漆黑的山林。 一路上,小岑子如放出牢笼的小鸟,唧唧咋咋个不停,却是在汇报着这半月来,他的艰辛与恐惧,回忆惊险处,还忍不住打个寒颤。 欧夜珩虽脸带笑意的听着,一脸的疼惜与宠溺,听到小岑子一笔带过他寻自己时的遇险,还是紧了紧搂住他的手。如今一路行走,早已驱走了山林间留下的寒意,他掌心微热,透过衣裳传入小岑子明显单薄许多的身子,熨帖着这半月来的艰辛。 “少爷?”小岑子突然抬头,认真的看着欧夜珩也消瘦了许多的面颊,出声唤道。 “嗯?”欧夜珩低头不解的回应着。 “少爷?” “嗯?” “少爷……” “你怎么了?”欧夜珩越来越不解,伸手抚摸上那张清瘦黝黑的小脸,担忧的问道。 “没事,只是想叫着少爷,听到少爷的应答,这样我就……”我就不必担心,不必惧怕,担心惧怕如今这些,都是自己的梦。 “小鬼头……”欧夜珩伸手揉上他一头本就乱糟糟的秀发,无奈的道。心中却是异常的温暖与淡淡的酸涩。他,注定是要离开的,因为这红尘中,有爹爹与额娘,有小岑子,还有那些与他自小认识的人,这些,他都放不下。 回头看了一眼那早已隐没在沉沉夜色中的山林一眼,如放纵般的深深注目许久,便决然的转身,随着那几个大汉与小岑子离开。 “没良心的家伙,你一定,已经安全下了山吧!安从那小子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骂我养了你这只白眼狼?” 无月无星的夜晚,却有一个青衣男子,斜躺在一株细弱的翠竹上,忽悠忽悠的晃荡着,一双如黝黑宝石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在翠竹间隐现的天空,口中喃喃的道。 “就给你逍遥个几日,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随即,那半隐在黑夜中的脸,突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语声轻快愉悦,哪还有刚刚喃喃自语时的落寞与悲伤。 这一夜,虽寂静,却也不孤单吧! ------------ 第二十五章 启程归 “小岑子,你去与东家说一声,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御京去。” “是,少爷!”小岑子听少爷终于松口,肯动身回京师去了,立刻欢天喜地的放下手中的择菜,一蹦一跳的往那好心收留了他一段时间的老人家的主房而去。 少爷自从回来之后,好像总有心事。这几天夜里头,总可以看见他坐在窗前叹气,即使睡下了也是辗转反侧的,与在家中不同,那时的少爷是无甚烦恼的,毕竟以少爷的出身,自是会有一个好去处的。只是如今老爷重病,少爷也吃了不少苦。 原本看着欧夜珩心事重重,小岑子还以为少爷是在担心京城中老爷子的病,可一连三天,少爷并没有要立即动身的意思,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看着干着急,难得今天少爷终于松口说要启程了。 此处在寻到欧夜珩那座山的山脚下一个村落里,村里住户不多,且都比较零零落落的分散着住,而小岑子这半月来,都在这家辛姓人家中住,辛家在这当地算得上大户人家,有一个两进式的院落,高高的围墙围着七八间住房,中间有一个大大的空地。这却与他们城里的房屋结构不同,院子中种的不是奇花异草,而是一些山上采摘的山草药或者是普通农家的菜食。 欧夜珩与小岑子住在西边的厢房,而主人家都住在东边,所以小岑子要绕个大弯,才能过去。 欧夜珩保持着懒懒的趴着窗户的姿势,眼神却是飘的。距离他所在的那个窗子不远处,有一簇簇的夹桃竹,墨绿的颜色彷如最上乘的墨汁,粉红或火焰的花瓣点缀期间,算不上玲珑娇俏的,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整个院子中其实种着不少开花的药草,散发着阵阵香味。尤其是院中央那棵巨大的茉莉花树,已经有点点玉白的花骨朵爬满枝头,散发着浓郁的幽香。 即使如此,他却还是不自禁的想念那满山翠竹的幽香,淡淡清雅的,闻着舒畅。 也不知过了多久,用罢午饭,天却也慢慢黑沉下去了。山中生活不如京城,没有繁华热闹的夜市,也就没有了那的灯红酒绿、紫醉金迷。最淳朴最原始的生活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此一天,便也悄无声息地的游走而过了。 夜里小岑子在收拾包袱时,欧夜珩曾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在脑中徘徊,若是让小岑子自己回去,会如何呢?念头刚起,他便甩头将那不该起的念头甩去。家中爹娘在担忧着他的安危,他怎可如此不知轻重呢? 罢了,罢了,天作此安排,便也就是天意了。 辗转反侧又一夜,屋外不时传来的不知名小虫的叫声,成了他与之诉说心事的依托。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倾盆大雨,打得瓦屋噼啪作响,欧夜珩刚刚眯了眼,却被这巨大的响声吵醒。虫声已隐,淅淅沥沥的声音是顺着窗檐低落走廊的雨滴,睡前微微敞开的窗户,不知何时已被人关了,阻住了视线,看不到外头的雨景。 那人,有没在茅寮中熟睡呢?还是也被这雨声扰了梦,不再熟睡。 翌日,雨过天晴,天空碧蓝如镜,看不出昨夜那突来的雨。如果不是院中的药草菜食被蹂、躏得七倒八歪,泥土带着雨后的泥泞,却也看不出那来得快猛的雨,退得要快速。 因着此地偏僻,道路坎坷难行,昨日一场暴雨,将那山路斜坡给冲塌了,无奈只能绕那远路而去。只是不知那远路,又要花去几多时日。 原本从京中家里出门前,欧夜珩已带了充足的银两,却不曾想,变故突生。欧夜珩在山中与小岑子走散,小岑子遍寻人不着,急切下山,寻了几日才找到有人家,便高价征了那附近的壮汉,来这山头寻人,眼见这银两越来越少了,人却依旧没个踪影。 如今欧夜珩平安归来,自是好事,只是如今回京路途遥遥,又恐路上再遇变卦,将如何是好?加之,两人上山之前,将车马寄存于一户农家,便是想下山后去寻回,好走完那段人烟稀少的山道,只是如今这通往来路的山路被封,如何去寻那人家? 在那辛家当家的指点下,欧夜珩带着小岑子,从来时的北路,往东绕去,走东北那条路。幸得那家是好人,硬是给了他们一头拉车的骡,欧夜珩也就能在颠簸中,少走山路折腾。 “少爷,过了前面,那路便没那么泥泞了,我们不如就在前面歇歇脚,如何?” 欧夜珩在简陋的厢车中,说是厢车,却不能与京中的马车厢相比,没有坚固的横木车架,更没有雕璜精美的花窗和华贵坚实布帛垂幕。里头也没有软垫,欧夜珩也只能在木板架上堆积了茅草,减少山路行走的磕撞。头顶是村民们热心送来的干芭蕉叶,弄了个三角支架,芭蕉叶就用黏泥土糊上,稳固在支架中,围成如今这样一个小尖堆似的车厢。 本是已过季夏,到了孟秋之季,天便开始转凉。但昨夜一场暴雨,不仅没将夏日的暑期驱尽,反倒艳阳高照,很是毒辣。即使隔着芭蕉叶,欧夜珩也不禁热汗直流,更甭说在外头拉着一头骡爬走山路的小岑子了。 原本行了一段路,欧夜珩要下车,让小岑子上去,但那小子说什么也不肯上,说是哪有当小厮的要主子来牵驾。争执不下,便也由他去了。 如今听得小岑子虚弱的询问声,欧夜珩当然是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在前方一个比较干爽的地方下车后,小岑子又忙前忙后的开始布置吃食。这时欧夜珩才惊觉,已经到傍晚了。只是刚刚还觉得难过了一日,却也是这样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虽说在路上不必讲究,随便用些干粮将就一下就成。但小岑子说什么也要去寻拾柴火生火,并去不远处一个山涧中装了些山水,开始忙活着煮吃食。 ------------ 第二十六章 遇劫匪 “小岑子,你走了一日山路也累了,别忙那个了,快坐下休息一下。” 见对方忙得气喘不息,欧夜珩终于有点头晕的拉着他,就要他坐下歇着。 “少爷,这天看着就要黑了,我们可能要在这将就过一晚了,所以多拾些柴火备着,晚上可以照明,也可以驱赶些野兽。再说了,今晚不吃好点,等明日你哪还有力气走那么长的山路?我倒没什么问题的,你不见了的那段时间,我可是天天爬着山路来着,早习惯了。” 看着小岑子一脸憨笑懂事的模样,欧夜珩忍不住就两眼发热,喉咙干涩。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那段时间,小岑子为了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想起那张经常在自己眼前委屈嘟嘴的孩童,欧夜珩心里更是不好受,起身就要帮他捣鼓。 “我来帮你吧!你累了就歇歇脚,呆会再忙也不迟。” 接过那黝黑粗糙的小手上的勺子,欧夜珩对着他笑笑,专心的转着锅中的稀饭。 小岑子却没有走开,站在蹲着的欧夜珩的身旁,小手不自觉的又开始搔着脑袋。 “怎么了?”欧夜珩不解的看着他。 “那个……少爷,我想去……去……” “嗯?有话就说吧!在外头没什么讲究的。” “那少爷你先看着火,我去小解一下。” 说完,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头看着一踢一踢的脚尖。那是一双新垫的鞋面,之前那双,却是半个多月日日上山,已经磨破得不能再穿了。辛家大妈见他这模样,熬了几天夜,给纳了这双粗布鞋。鞋虽不是贵重的,鞋底去垫厚了许多,贵在耐翻山越岭的行走。 “那你就去呀?难道是怕野兽将你叼了去,要少爷我陪你去?” 欧夜珩好笑的看着他,打趣道。听得这话,小岑子的脸更红了,一蹬脚,哧溜的就跑得不见踪影。 等小岑子回来时,他手中抱着一堆的枯枝,想必是在那边又弄了许久。此时,那锅中的稀饭也已经熟了。两人拿了碗,就着一些村民给的干肉和干馒头,一餐就这样过去了。 “少爷,此处阴森森的,你有没察觉有些怪异?”小岑子紧走几步,仍小心翼翼的四处寻望,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那树长得怪枝嶙峋,就已是有些如鬼魅般的阴森了,如今更是一点星光亮都无,阴影投下,如张牙舞爪的地狱魔怪,随风移动,更是添了几分寒碜。白日里头还不觉得,现在天色将晚,阴风阵阵的,诡异得很。他总有一种直觉,会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 他今日是渴坏了,所以停下来歇息时,喝了太多生冷的山水,如今有点闹肚子,黑压压的一片,却不敢独自一人去解手,只能央了少爷陪同。 欧夜珩打量了一下四周,也是心中有些发毛。但表面却仅是蹙了蹙眉,向小岑子所在方向靠近了些,抓着对方的手,安慰的拍拍,道:“放心,有我呢!” 一阵山风过,吹得山间高树摇摇晃晃,飒飒声大作,吓了小岑子一跳。解手解到一半,再也出不来了,拉着欧夜珩就往两人的驴车而去。 不远处火光晃动,微微照亮着这一方地,似乎也能减少对这野外的恐惧。小岑子抬脚就要跑回去,却被欧夜珩伸手拉住。 “少爷,怎么了?” 小岑子不解的抬头,借着不远处的火光,可以看见欧夜珩白皙的侧颜,却是严肃莫名。心中也就跟着一紧,身子也下意识的往他身上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听……为什么这方没有虫子的叫声了?”在火光这边,寂静得诡异,不同于刚刚他们一路走来的树木飒飒声与虫声叽叽的相呼应。 “是不是,虫子也怕火呀?” 小岑子不太确定的道,只是话语中,带着惧怕。虽然之前也试过在野外露宿,但感觉都没今天这样诡异,让他从头顶到脚底的直发毛。 “嘘……”欧夜珩突然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小岑子安静,并侧耳细细的倾听。虽然他没有内力,但也学过些花拳绣腿,耳力上自是比小岑子这个粗线条好上些许。刚刚小岑子都有察觉周围环境怪异,他自是也有发觉的。 不远处传来那唯一的一头骡不停以脚蹄刨土的声响,还有那异于白天的粗重喘气声。 “骡子也显得比白日暴躁许多。”一会儿,欧夜珩下了结论。两人在黑夜中站了一会儿。 “走……”欧夜珩突然一声喊,拉着小岑子就往刚刚的来路跑。 “他奶奶的,一个臭书生居然这样的警醒,存心给老子找麻烦。” 一个粗犷的声音骂骂咧咧的传来,随即是四周丛林加重的颤动的声音。一道道矫健的黑影从四面八方,向疾跑着的两人围拢而来。 “抓住他们,快给老子抓住他们……他奶奶的,害老子被蚊虫叮咬了这么久,居然还想逃?” 不多时,两人慌不择路的跑着,却正正中了敌人的包围圈,左右前后的去路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跑呀……给老子再跑呀!怎么不跑了?” 粗犷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小岑子害怕的往欧夜珩那里靠,双手紧紧的拽着欧夜珩的衣袖,身子拼命的颤抖着。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多的小童,平日里看着很机灵老成,却也还是会害怕的。 “别怕,只是几个山贼。”欧夜珩借着那刀剑沧冷的反光,看到那几人的打扮,却是普通的山贼模样。 “他奶奶的!”那粗犷大汉应该就是这群人的首领,走上前来就是大掌一挥,欧夜珩与小岑子就这样在对方的蛮力下,被摔飞了出去,摔得七荤八素。 “将他们押回刚刚那马车那。” 大汉说完,转头就往回走。两人就这样被几个小罗罗似的山贼的推搡下,一步一颠簸的回到了火堆旁。 刚刚那山贼头领说的马车,却是那头骡子。因为山中只有两匹马,驴和骡却是不少。这骡子与马有几分相似,却是马与驴交、配得来的。只是这些山中人,却连马与骡也分不清,想必见识也不是很广的。 这样想着,欧夜珩一直保持着沉默,表面不动声色,心底却想着逃跑的法子。 “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一点值钱的玩意儿都没?” 那粗犷大汉爬入车厢中,翻出了欧夜珩随身带着的包袱,将里头的东西一一翻出,却不见什么值钱之物,不禁气恼不已。 这山本就偏僻少人往来,他们许久都未曾干过一桩大买卖,难得今日里头下山探风的小罗罗回山报说有猎物,他便带着几十个弟兄在寻来,半夜了在这设着埋伏,竟不知猎的却是这种连皮包骨都不如的猎物。 “这些大哥,小生并非什么富贵之家,若是,也就不会在此出现了。小生身上最值钱的,便是那头……那匹马了,若是壮士不嫌弃,牵了去便是,却请壮士放小生与小生的弟弟一条生路。” 欧夜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不卑不亢的拱手说道。 “少爷!” “闭嘴~本大爷还没叫你说话,你说什……”那个扬手就要打欧夜珩一巴掌的大汉突然咽声,双目如铜铃般大睁,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墨发飘飘,一身白衣如华的绝美男子。 借着火光,欧夜珩比女子美上万分的容貌,半隐半现的,带着朦胧虚幻的美,却成了最是夺人心魄的光。 ------------ 第二十七章 起死药 “美人!”那壮汉看到此人非人间可寻,呆呆的注视了许久,就在欧夜珩不满的蹙眉时,也觉得那是美不胜收,不知觉的伸手想要触摸上那光洁绝美的面容。 欧夜珩微微倾身一闪,险险的闪过,却是被一旁刚回过神来的小罗罗给擒住。 “老大!现在这两人如何处置?”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瘦高个子来到那壮汉身边,提醒似的道。只是那丹凤眼,看不出神韵,只剩令人厌恶的贼眉贼眼。那令人厌恶的露骨眼神,在欧夜珩与小岑子全身上下游弋了一遍又一遍。 “咳咳咳……”那被称为老大的粗壮汉子,连续咳了几声,掩盖自己刚刚的失态,然后笑意盈盈的问着他身旁的男子道:“依二弟之见,如何?” “依凤成之见,这财,定是要的,不然山上兄弟吃什么?这人嘛……” 那自称凤成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看着欧夜珩,那眼神带着欧夜珩清楚的欲、望,那是与竹寒弦看着自己时一样的眼神,只是眼前这人的眼神,让他反胃得想呕吐。 “这人如何?”那老大见自己这个二弟拉长了声音,却一直没有下文,不禁焦急的问道。 “这人嘛,自是也要的。大哥你看看,这世间还有几个人能有他这样的娇俏妩媚的?别说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了,就算是天仙下凡都不知能不能将此人比了去。如此尤物,大哥不收归帐下,却是糟蹋了那正绝色皮相。” 说话间,那凤成还不停的绕着欧夜珩打转,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还伸手偷偷的摸了他几下。欧夜珩心中虽带了怒气,面上却是不显。对着在一边被人架着,却急得跳脚的下岑子递了个眼色,暗示他稍安勿躁。 “对对对!这人儿美得呀,怕是那些个仙姑也及不上他的万分。本大爷不好好的爽上几回,哪对得起这个美人儿。” 那凤成说对了他的心事,他便放声大笑起来。拍了拍身旁那人的肩膀,一双色、眯眯的眼神也往欧夜珩身上招呼,红果果的带着淫、秽之色,似乎想立即将眼前的人给剥光个精光才好。 “那大哥你爽够了,可别忘了小弟。”那凤成趁机说道。 “那是自然,别说你了,别的兄弟也可以爽一下。”说着流下了一溜的哈喇子,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画面,但让欧夜珩看着就厌弃,那些贼头们看着却是兴奋不已。 “老大万岁!老大万岁!” 那人一扬手,顿时响彻深山的呐喊停了下来,然后他便是安排那些人牵骡子的牵骡子,拿包袱的拿包袱,甚至连地上的锅也一并捡起想要带走。 “咦?老大,这是什么?” 包袱刚刚被那壮汉翻找过一遍,那装着青竹心的精致盒子微微打了开来,荧荧的青光在夜色中格外的显眼,随着那青竹心被拿了出来,欧夜珩的心也沉了下去。 “什么破东西?怎么怪怪的,还会发光?” 一个站在那小罗罗身边的另一个大汉,伸手粗鲁地就将盒子打开,将泛着荧光的青竹心提了出来。 “糟糕!”小岑子忍不住低呼出声,却被欧夜珩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掌捂住,而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过去,没有注意这边两人的动作。 “怎么了?怎么了?嚷什么嚷的?” 粗大汉推开慢慢围拢的人群,走了进去,对着那两个刚出声大惊小怪的人道。当看到他们手中的东西时,也好奇的凑上去,并夺了过来细细看。 “什么东西?怎么会发光的?还有点像人的……心脏?”他喃喃的嘀咕着,也不太确定。 但围在周围的人听见这话,却是脸色剧变,并飞速的跑开,口中惊惧的喊道:“见鬼了,撞邪了!见鬼了见鬼了……撞邪了……” 干他们这行的,最是有些忌讳,也最是惜命如金。听说这里曾经有狐妖出没,专挑男子的心吃,这个山也因这件事,一夜间人烟罕至,他们山上也越来越破落。今日见得这东西,他们还没想到那事,如今一人尖叫,其他那些人便也跟着喊叫连天。 “住嘴住嘴!!怕什么?就算是狐妖的猎物又如何,如今这地方,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出现,狐妖也被饿死了,这个看起来就不是普通人类的心,想必就那狐妖的,如今被我们拣了来,毁了去便是了。” 那粗壮汉子刚刚也想到狐妖偷心这事儿,本也是两股颤颤,如今听得凤成这话,也挺直了胸膛,豪气干云的道:“就是,这也就是一死物,将它毁去就是了。”说着,将那东西粗鲁的往凤成那一扔。 凤成接过后,对着离得他比较近的一个小罗罗道:“斧头!” 那人微微一愣,随即伸手递出自己手上的铁斧。那铁斧不大,且锈迹斑斑,在青光中依旧看得分明。 凤成将青竹心置放于地,接过斧头,高高的扬起。 欧夜珩心中一阵惊颤,就要抢上前夺回青竹心,眼前人影一晃,转眼间,小岑子已经跑了过去,紧紧的将青竹心护于怀中。 而凤成的手劲不减,眼看就要一斧头下去,将人劈成两半。 “住手!” “凤成……” 在两声叫唤中,欧夜珩与那壮汉都来到了凤成旁,一个伸手隔挡着那落下的斧头,一个紧张的将地上的人护在怀中。 “让开!”凤成瞪着在欧夜珩怀中的小岑子,阴沉着脸道。 “就不让!这可是起死回生的无价之药,我家老爷在等着它来救命的!” 要小岑子睁眼看着那几个不识货的土匪,生生的毁了这无价之宝,他怎样都做不到。更别说这可是他与少爷辛苦半年的成果,没了这药,老爷的命就危险了,以后欧家也就散了。这是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的。 “小岑子!”欧夜珩急出口喝止,却终究还是迟了。那几个土匪贼子还是听到了小岑子的话。 “起死回生的药?” 凤成那双令人厌恶的丹凤眼滴溜溜的转着,一看就知道在打着鬼主意。 “你们说的可是真的?”那壮汉也眼中一亮,死睁着眼问道。 “当然!”小岑子昂头回道,欧夜珩却抓紧了,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小岑子回头看着欧夜珩的眼睛说:“少爷,难道你忍心见着这万年难得一见的稀世珍药被毁?” 即使他有夸大的成分在,保存了青竹心,也比被这群人毁了去好。只要青竹心还在,他们总还有机会抢回来的。 欧夜珩在心中一思量,觉得小岑子说得对,若是青竹心被毁,不仅爹爹的病不能医治,还害了竹寒弦。 ------------ 第二十八章 寒弦出 “弦……弦……珩哥哥呢?珩哥哥不见了!聚聚说珩哥哥走了,以后都不回来了,是不是呀?” 人没到,声先到。安从哼哼嗤嗤地飞跑过来,蹿上了竹寒弦的怀中。一张白嫩的小脸,红彤彤的,极是可爱。想必是一路紧赶慢赶的跑回来,还没来得及歇口气。 “他是走了。” 竹寒弦抚着安从那墨黑柔顺的秀发,懒洋洋的说道。那态度那语气,就好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他为什么要走了?他不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吗?” 扭了扭身子,他不解的继续追问。 “他拿到了青竹心,为何还不走。” “什么?”安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漠不关心的竹寒弦:“你怎么把青竹心给他了……那可是你的万年道行,没了它,你可……” “放心,两个都跑不了!” 说着,嘴角已经上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为他俊美的脸,镀上了一层耀目的色彩。 敢拿了他的心就落跑,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怎么说,他也得将他的心留给自己,那才公平。 “安从,去,准备准备。” 将怀中的安从推开,竹寒弦慵懒的伸了一个腰,心情很好的吩咐着,随即还哼了曲子。 “去……准备什么?”安从不解地问。青竹心没了,怎么弦的心情反倒更好了?难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准备出去找你的珩哥哥呀!”伸手一刮安从那肉肉的鼻头,极其好心情的解释着。追出去看看,顺便将那家伙的心给追回来,将人绑在身边,心才能安着。 两人说话间,却已经是欧夜珩离开的第五天的黄昏,安从比预计的迟了两天回来,却是被洞中的长老用各种借口给扣留了下来。他心里虽急,但该尽的孝道,该守的规矩,还是一样的不能废。 而竹寒弦心中虽说是心急着欧夜珩,却还耐心着等安从回来,再携了安从去追人。本在他心中,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青竹心在欧夜珩手中,他放心。一来是欧夜珩不会对青竹心不利,二来则是有青竹心跟着,那人走到哪,自己一个感应,瞬息间就可以找到人。 可当他与安从利用移位幻术寻到欧夜珩时,他却是恨极了自己之前的无所谓。 那一刻,他的心急剧的跳动,揪扯。那被凤成捧在怀里的青竹心,感应到主人的到来,脱离了敌人的掌控,飞扬而起,并慢慢的移动到竹寒弦身边。青光大乍,照亮了整个山间。众人被这变故一惊,惊惧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安从与竹寒弦。而那荧荧青光,正缓慢的与竹寒弦融合,似乎本就合该是一体的。 “该死的!谁准你动他的!!”竹寒弦怒喝出声,那个紧压在欧夜珩身上,欲行不轨之事的蛮虎大汉,被他轻轻的一拂衣袖,便甩飞了出去,顺带的还连撞飞了几个围在一边呐喊助威的小罗罗。 那蛮虎大汉被突来的袭击牵翻,撞在坚硬的石头上,一阵痛楚传来,顿时大怒。踉跄了几步,抬头转身抡拳,就要往竹寒弦冲去。 “啊……妖怪呀……” 一个瘦小个子回过神来,恐惧的大喊着。众人也在此时回神,拔腿就没命的跑,寂静的山间,一阵阵回响的,都是那些鬼哭狼嚎似的惊恐的呼救声。不多时,夜间在树上安窝的息鸟振翅纷飞而去,鸟叫声凄切哀鸣。 正在此时,安从一个旋身,恢复了原形,一条巨大的青花蟒一露面,众人更是四处逃窜。霎时间,刚刚还自得意满的一群人,如颓垣溃蚁,乱作一团。而安从却兴奋的一跐溜的,追了出去。 “少爷!” 众人顾着逃命去了,一开始被几人压制在地上的小岑子立即爬了起来,将躺在地上的欧夜珩小心的抱了起来。 刚刚那凶恶的大汉要抢青竹心之时,他死抱着不给,那大汉提手就要一掌劈下,幸得少爷将藏于袖间的袖箭射出,贯穿了那恶汉的手,但少爷也就要遭罪了。 那人气怒之下,甩了少爷一巴掌,然后就整个人压在了少爷身上,欲行那禽、兽之事来惩罚少爷。可怜了少爷虽有习武,平日也是温润如玉不沾尘染的,却被一个大男人如此对待。小岑子被人紧紧的将脸踩在泥地上,无论如何挣扎,也不能解救少爷。就在这绝望之际,却是有了这等转机。 “少爷……”看着白衣被半褪到腰间,雪白的里衣也凌乱的散了开来,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腹,一条丝带高高束起的墨发也在挣扎间散落了开了,墨黑一片披散在肩背间。许是刚刚挣扎得厉害,躺在小岑子怀里的欧夜珩双脸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有一边还红肿不堪。却是被刚刚那粗大汉给生生剮耳光打肿了的。 小岑子一见他这模样,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你见怎么样了?哪里痛?” 小岑子抬手擦眼泪的瞬间,怀中的重量突然没了,一道低沉醇厚并带着隐隐怒气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等他急急的放下宽大的袖子,目光触及的,是一个青衣宽袍的俊美男子。只是该男子美则美已,话语动作也是温柔的,只是周身那萦绕的强烈煞气,令他生生的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你?”欧夜珩缓过气来,正要出声安慰哭得悲戚的小岑子几句,来不及说的话被这个清清冷冷的怀抱、清幽淡雅的香气以及熟悉的声音给惊愣住。 回头认真的看了对方几眼,欧夜珩挣扎着站起来,离开那个怀抱,小岑子也回神,赶紧上前几步扶住欧夜珩。 虽是脚步还在虚浮颤抖,欧夜珩面上却不显半分,初初的怔愣过后,恢复清冷的容颜,冷淡疏离的态度,淡淡的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说着,还礼貌的行了一个大礼。 “你!你这是何意?当我是陌生人吗?”看着欧夜珩冷淡的态度,竹寒弦青筋暴跳,双拳紧握,死死的咬牙,才吐出这几个字。如果是在看跌山,他就没必要这样忍着,活活自己受罪。 “难道不是吗?”欧夜珩抬起没有多少情绪的眼眸,对上竹寒弦气怒的红眼,他的左手悄悄地抚上右臂,刚刚在那蛮人的蛮力下,似乎骨折了,一阵麻痹过后,是阵阵锥心的疼痛。忍着痛回话间,声音已经带着颤抖,冷汗也慢慢滑下了光洁的额际。但暴怒中的竹寒弦没有发现。 “欧夜珩,你这个过河拆桥的白眼狼,本尊要杀了你,将你生吞入腹。”竹寒弦气极,暴怒出声就大步上前,伸手就抓住了欧夜珩的右臂。 “哼!”一阵阵剧痛似乎从四周百形骸传来,闷哼一声,天旋地转的黑暗袭来,欧夜珩晕了过去。 “少爷!” “欧夜珩!” ------------ 第二十九章 杀人夜 夜如魅,星月隐,最是杀人好光景。 当然,杀人的人若是某妖,便需另当别论了,何时何地,只要他喜欢,都是杀人好光景。尤其是这些嫌命过硬过长的人,居然将主意打到欧夜珩身上,那他便不客气的成全他们。 还记得刚刚欧夜珩软倒在他身上时,那微弱的气息,苍白的脸庞,以及已经紫黑一片的双唇,他就恨不得立即去将那群天杀的的给千刀万剐,或生生的用地狱之火将他们烧上七七四十九天。 气急败坏地将人安顿好,并渡了些气给他疗伤,确保他没有大碍后,才询问那跟在欧夜珩身边的小厮。 当知道事情经过后,他却是又气又怒,这个夜晚,或者是他这将近万年来,所有怒气总和加起来都不及的。修仙之人,首要的是要练心态,要做到绝七情六欲,变得寡淡清冷,无喜无欲无悲无忧,方能有所成就。所以这些年,他便也养成了对世事冷眼相看的态度,但如今遇上欧夜珩的事,他却再也做不到冷眼相待了。 安从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天正是黑沉,夜也还漫长着。山中夜里微凉,欧夜珩睡梦间蜷缩着身子,额际却是冷汗连连,不知是因疼痛还是因今日所遇的风险。心里心疼着他,竹寒弦的气怒也隐忍着不发,细心的将小岑子放倒,然后才驱动法力,为两人结了个大结界。 “弦,珩哥哥怎样了?他脸色好像不太好的?” 安从安静的等竹寒弦细心的为欧夜珩盖好薄毯,便靠近他放缓声音问道。他因为刚刚那放开手去吓人,玩得还算尽兴,可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却又懵懂不知。 “那些人往哪逃了,你可知道?” 竹寒弦没回答,反倒问了另一个问题。说话间,起身离开了简陋的的车厢,来到已经熄灭了,只剩几缕苍白飘摇白烟的火堆旁。安从紧跟上前,发现竹寒弦紧绷的气息,还有如今刻意释放的毁灭煞气,不禁打了个抖。 是有什么他不知的事,惹怒了弦吗?歪头想了想,好像弦不是生珩哥哥的气,因为刚刚他还很温柔的待珩哥哥,可也不是自己呀,虽说他刚刚有现出原形吓人,弦也没阻止,说明他是默许的,而且刚刚明明就是那群人在欺负珩哥哥……欺负珩哥哥! 低头沉思的安从突然抬头看着隐在黑暗中的竹寒弦,眼中神色复杂变化。对于他们而言,夜中视物如探囊取物,更何况对面的人还刻意将眼中的怒色表露无遗。 “弦……” “你带路,本尊不介意花几个时辰解决了那群杂碎!” 话落,本站着人的地方凭空消失那黑影,安从无奈的嘟嘴,一甩宽大的锦织百合袍袖,原地一个旋身,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邪门!真他妈的邪门!那两只妖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两个臭**样的贱人,下次被老子见到了,一定要将他们扒皮水煮……你他妈的给轻点!” “啪!” 一个不大的黄土砖围房中,三四级阶殿的上首坐着那个土匪头子,腹背熊腰挺得笔直,背后是一张铺着虎皮的靠背椅,左手放在椅旁的桌子上,骂骂咧咧时,还不忘握拳在桌上直“咚咚咚”的敲得雷响,四周的土壁都被震了几震。 为他受伤的右手上药的大夫模样打扮的男子,被他那模样吓得手一震,力道大了些,涂抹在手上的药也滑落了大半。主要是弄痛了那处于暴躁中的人,被扇了一个耳光,摔得眼冒金星,嘴角也渗出了一滴血。 “老大息怒!咳咳咳……” 一脸阴郁之相的凤成踏前一步,手放在左胸上,似是被震出了内伤,说话间,已经咳出了血。 “息怒?你叫我息怒?你他妈的还叫我息怒?我他妈的就是养了你们这一群没用的东西,才会落到今日的田地,留着你们能有什么用?哈,说话呀!有什么用?比养一头猪还亏本。” 有人出声,那土匪头子的怒气更炽,甚至将身边的木桌牵翻了在地,站立在下阶的众人不敢躲,离得近的,被砸个正着,但依旧有怒不敢言。 大概十几个人,分两边站立着,甚至有几个缺胳膊断腿的,只是半坐在地上,伤口血肉翻飞,似是被什么兽类生生咬断了,即使疼痛得脸无血色,却依旧咬牙忍着,不敢发出一句**。未受伤的,则默默地低着头,不敢再发出任何一句话。 那大夫模样的男子也不敢再耽搁,立马上前继续埋头上药包扎。 “你们就是一群废物!废物!居然会盯上那些个一文不值的猎物?猎物?我呸!”说着往地上啐了一口:“免费送给我我都还嫌弃。妈的,今天不但白忙了一场,还让老子损失惨重,要你们这群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 “既然没用,我帮你解决了如何?” 土匪头子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冷冽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冰冷无比的声音,如空气般缭绕在不大的房中,吓得众人惊惧寻望。未受伤的几人,赶紧背靠背的紧贴在一起,围成一个圈,拿着武器戒备着。 “嗞……嗞……” 声音一起,众人头皮一阵发麻,那种凉意由脚底板直蹿上头顶,恐惧也从心腔传遍全身。 “蛇妖呀!” 一句话起,如巨石掷入湖面,水花四溅。而人,也开始四处如无头苍蝇般的躲避。 “谁?谁躲在那?别装……装神弄……弄鬼的,你快出来……” 土匪头子舌头在打着结,刚刚还围在他四周的人,如今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无半点武力的山中大夫躲在椅子底下,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别杀我,别杀我。” 看得他这样,那土匪头子更是气怒,一脚就踢散了那把当家椅子:“没用的东西!” “啊……” 那大夫大叫一声,抱着头,跑了出去。没多久,一声更加惨厉的声音划破天际,再次惊散了一片林子里的宿鸟。 “那你就是活腻了的东西了?” “啊!” 土匪头子才一转身,却被眼前的青衣男子挡住了去路,回过神来时,已经给紧紧的掐住脖子,那白皙纤长的五指,不断加重力道,那本还有力气挣扎的人,脸色越来越酱紫,唇色紫黑,双目圆睁,目中满满的是死前的恐惧与绝望。 竹寒弦冷酷着一张俊脸,眼中是浓浓的杀戮之气,手上劲道不减反增,生生的将那腹背熊腰的大汉举得双脚离地。那铁臂似的双手还维持着要扳开那五指的动作,可惜出气多入气少之时,那双手也缓缓的垂了下来。 “才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竹寒弦阴沉的眸眼一眯,甩手就将他狠狠的扔了出去。 那汉子如脱线的风筝般,在土墙上直直的撞出了一个洞,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身上的疼痛还没感觉过来,刚要喘气恢复呼吸,一口血又呛了出来。 竹寒弦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俯视着那人。媚惑的嘴角挂上一抹残忍的笑,看着对方一个手肘一下一下的撑着地后退,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不近不远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直到,天边开始出现一丝鱼肚白,远处的山峦开始渐渐被染成橙红的颜色 “弦!” 安从回来,嘴上叼着已经晕死过去的凤成,安从一出现,几丈方圆内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那些都解决了?没有一个活口吧?”竹寒弦冷冷的看着那还不懈的爬动的人,头也不回的道。 “嗯,都解决了。” 安从将嘴里的人一扔,刚好砸在不远处的那土匪头子上。 “你将那两个人给我扔回千风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想必,那群老妖怪会帮我好好的“招呼”你们的。 ------------ 第三十章 误会生 “你不回去,跟着我们做什?”欧夜珩瞪着豪华马车上,一派休闲品茶的人道。两道俊秀的远山眉,蹙成了褶皱山似的。 “我为什么就不能跟着你们?如果不是我……跟安从,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吗?”竹寒弦慵懒的脸色一沉,将手心捧着的白玉杯盏往矮几上一放,伸手一捞,将坐得离他远远的人捞入怀中,狠狠的抱住:“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若不是我费了些法力为你疗伤,你现在还能生龙活虎的上路回京吗?再退一步将,如果不是我暗中施法,用了隔空位移,你跟那小冬瓜还不知要在山中绕多久,才到集市。” 欧夜珩皱了皱眉,想要挣开这个清凉的怀抱,但竹寒弦岂会遂了他的愿,不但加紧了手上的力道,而且整个头都埋入了欧夜珩清香的脖颈间。 虽然对方说的都在理,他自己也知道这次这件事,多亏了竹寒弦。但感谢的话语,不知为何,在口中心中绕了几圈,就是无法说出口。尤其是对方明知道,他是为了青竹心,才到看跌山的。而他也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信任。只是为何,他只字不提青竹心的事? 是无所谓还是不在乎? “在想什么了?”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反倒安安静静的,竹寒弦觉得奇怪,抬头看他一副深思的模样,好奇中又带着点点不满。 “没什么!”冷淡地说完,推开了紧贴在背部的胸膛,欧夜珩挣扎地站起来,坐回原位,却也不再看竹寒弦,反倒掀了那垂幕似的窗帘的一角,静静打量外头的车水马龙与人间繁华。 竹寒弦弄来这辆马车的时候,小岑子一脸崇拜的看着对方,生生的就将他这个主子给忽略了。原本要爬入马车照顾他的伤,却被竹寒弦的一句话给打发了出去,与安从坐一块去驾车。欧夜珩掀开帘子的时候,传入耳中的,除了集市中的小贩吆喝声,还有两人间的嬉闹声。 “安从,你家少爷真厉害,三两下就将那些坏人给解决了,不但救了我家少爷,还会为少爷疗伤,真真的比那个骗我家少爷去那鬼地方的老道士厉害多了。”小岑子豪爽的童音传来,不多时,安从自豪的话也传了过来。 “那当然,弦可是天下无敌的,没有什么事他办不到,也没有什么人敢惹怒他。” 或者在安从单纯的世界里,竹寒弦便是那独一无二、天下无敌的吧?瞥了眼那灼灼看着自己的人,心底柔柔的窜起一道陌生却舒服的感觉,脸色不显什么?依旧半靠在车壁上,隔着一条缝隙,看着红尘众生匆匆又纷纷。他们的忙碌,有着明确的目的地,但他的呢?治好了爹爹的病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欧夜珩与小岑子走了半年的路程,生生的给竹寒弦给缩短到半个月。欧夜珩对他表示不满时,竹寒弦还一脸你不满,我更加不满的表情:“如果不是因为怕那矮冬瓜怀疑,怕你难解释,本尊可让你半个时辰内就回到的路程,硬是给拖了半个月。” 说完,还一副你施恩的表情。欧夜珩是想发发脾气,刚想说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转念一想,却又忍下了。最近他是不是被宠着就容易骄纵,初遇到竹寒弦时,都不敢如此肆意妄为的,如今却是一心想着激怒他。激怒他之后呢?又有什么改变吗? 回到欧府,欧夜珩让竹寒弦照着逍尘观主留下的锦囊,用青竹心为欧丞相治病,竹寒弦便顺理成章的以神医的名号,住进了丞相府,当然,安从就是神医的徒弟。 这日,竹寒弦照例选在欧夜珩前去探视父亲病情的时辰,美其名曰为丞相切脉查看病愈情况。丞相喝过药后不久,昏昏沉沉的睡去了。主人家一睡过去,在房里伺候的小厮就被欧夜珩打发了出去。 平日里这个时辰,欧夜珩的生母木水因也会在房中候着,以防欧丞相欧政宏病发无人照料。但因最近欧丞相病情见好转,朝中大臣也纷纷前来道贺,木氏也就担当着主母出去招呼客人,所以才会有此时的竹寒弦看过病后,赖在欧政宏卧房外间的情况。 “珩,我为你治好了你爹,可你到如今还什么表示都没吧?”这几日欧夜珩也忙着招呼来寻他的至交好友,经常早出晚归的,两人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但欧夜珩对他的态度又越见冷淡,竹寒弦心底就有些沉不住了。 “那你还缺什么吗?银子?宅院?还是香车美人?或者清玄可全部都送与竹神医,只要你开口便是。”欧夜珩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在对面托着腮帮子看自己的竹寒弦,故意冷着脸道。 “我要那些俗物作何用处?反正以后都用不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欧夜珩听得他那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心里却是跳漏了半拍。以后也用不到是何意?以后不会在红尘中走动吗? “若你真要给,不如香吻一枚如何?”欧夜珩还沉浸在竹寒弦刚刚的话中,被这句话一惊,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起身叹了半个身子过来。 “你……” “咳咳咳……” “你们……” 欧夜珩循着咳嗽声望去,帘子掀起了一边,欧政宏正站在那掀起的帘子旁。竹寒弦循着女子惊讶的声音望去,木水因正站在大开的房门正中。一男一女,都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坐一半弓着身子,气氛异常暧昧的两人。 随即,欧夜珩赶紧起身离开桌子旁,有些微尴尬的以拳放嘴边,轻轻的咳着,欲打破这尴尬。竹寒弦则气定神闲的直起身,彬彬有礼的对两人作揖行礼:“欧丞相,欧夫人。” 欧母收回表情,冷艳的点点头,快步越过两人,走到欧政宏身边,扶着他就往卧室内间而去:“病还未好全,怎的就不注意了,还不能下床走动呢。” 两人间叨叨的情话传了出来,欧夜珩也不好在房中逗留,迈步便出了这房间。 “珩,等等,我与你一道走走。”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听两人间的脚步走远,木氏便收起刚刚的情意之色,满面愁云的看着脸色越见好转的丈夫。 “那孩子,好好的,怎的会……唉……”欧政宏如今也不知该说何话了。打小,欧夜珩便是一个懂事守礼的孩子,长得自是俊秀,气质也高华出尘,只是不曾想,如今却有这好男风的不良癖好。 “老爷,这珩儿年纪也大了,如果不是最近几年你身子不太利索,珩儿与紫菱郡主的婚事也早该办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赶紧与张太师商量商量,让两个孩子早日完婚?” “这你倒提醒了我,看来我是该与张太师好好计量计量两个孩子的婚事了。” 婚事?与欧夜珩走在一起的竹寒弦听得这话,脚步微微一顿,眼睛危险的半眯起来。这家伙居然已经定亲了?而房中的那两个老家伙,居然想背着自己,赶紧为他儿子筹办婚事? 两老在房中商量着欧夜珩的婚事,说得前景一片光明。而在走廊中走着的某人,越听脸色越阴沉。而走在他前面一个脚歩的某人,却是依旧毫不知情的低头走着。 ------------ 第三十一章 备科考 “逍遥日子不过,偏生的喜欢在那尔虞我诈中打滚,总归脱不了一个俗字。” 竹寒弦嗤笑着,伸手便将欧夜珩手上的书夺了过来,翻了几页,觉得无趣,往后便是一扔。然后再伸手拿起另一本书,再拿起一本,一本一本的扔着,他倒扔得欢,寂静幽雅的书房,却被他弄出“砰砰砰”的响声。 欧夜珩气结,脸色几经变幻,最终无奈一叹,不语。但见他展纸研磨提笔,挥洒间,两行隽秀工整的楷书跃然纸上。 竹寒弦伸长脖子一看,只见白纸黑字写着两句诗:功名利禄红尘尽,不为权势为黎民。 “志向倒是清高远大,可惜了自己都照顾不了,哪有那个闲情逸致,管天下黎民生死。”竹寒弦依旧嗤笑着,伸手便将那张宣纸拿起,两手前后一个错开,便将那洁白的纸张,隽秀的字迹,一分两半。 “你……”欧夜珩将毛笔重重的拍在桌上,气怒的瞪着那依旧闲情熠熠的人。双拳紧了又紧,青筋隐约在暴跳着。 “珩哥哥,别气别气,弦不是故意的,我们让他给你道歉就成了,对吧弦。”刚刚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壁上花的人儿,见欧夜珩脸色难看得紧,但弦却没有丝毫反应,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这几日这两人不知发生了何事,珩总是冷冷淡淡的,与在看跌山时爱抚摸自己、爱搂着自己、爱逗自己笑不同,整个人好像变成另一个人般。而弦这几天就爱惹珩哥哥生气,专挑珩哥哥不能忍受的事做,做了又不认错,害得他老要在两人间围绕,然后一看气氛不对,就要给两人缓解气氛。 竹寒弦却没有顺着安从和事佬的台阶下,不言不语的看了欧夜珩一阵,将眼光投向了刚刚出声的安从。 被竹寒弦一记刀眼射来,安从“咻”的一声,消失在房中,刚刚飘荡在空中的白玉碗在平滑的桌面旋转几圈,渐渐归于平静。刚刚还有人的靠背椅,突然间就空空如野,看得欧夜珩眼一眨一眨的,不太敢置信。和事佬居然自己给跑了? 唉!奴性呀奴性,他怎么感觉自己比小岑子还要有奴性了呢?但一想到弦冷冷的眼神,他还是宁愿做一个比小岑子奴性百倍的小厮。只是可怜了他的马蹄雪儿冰糖水,他只喝了几口呢?就因为当了个和事佬,连糖水也没得喝了。 安从摇头晃脑的在庭院中晃荡晃悠的,时不时的伸手揪下几朵珍贵的月季或天竺葵,可怜了那些珍贵不凡的花草,就这样被糟蹋了许多。 在外头无聊的转了几圈,正想着偷偷兜回去赖着珩哥哥不走,不巧正见那小岑子从正厅方向而来,双手端端正正的拖着一个芙蓉花果盘,果盘正放着几株紫黑紫黑,圆润盈亮的葡萄,看得他口中唾液迅速分泌,忍不住就频频吞口水,舔舔双唇。安从小心地跟在那矮冬瓜身后,只等着时机去尝尝那鲜果的滋味。 “扣扣……扣扣……”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传来。 “快走开,小岑子来了!”欧夜珩气急败坏的推着还不断向他靠近的身躯,第一次狼狈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安从人刚在房中消失,竹寒弦便搞偷袭的突然扑过来,等他回神时,已经被迫压坐在竹寒弦的大腿上,整个人大半的重量都只能倚靠着他,才能勉强维持着平衡。可如果两人这样的暧昧模样让小岑子见到,他将作何解释? “少爷,三夫人让我给您送些水果过来,让您先休息休息!”小岑子敲了敲门,随即习惯性的不等里头的人回应,径直的推门进去。 “小岑子,今后没有我的应答,不得擅自进来,知道吗?”微微缓和了下因气怒而不稳的呼吸,欧夜珩板着脸,严肃的道。 “哈?哦,小的记住了!少爷,这是皇上御赐下来的西域进贡的水果,老爷带回来后,夫人让送你房里,你尝尝!”小岑子楞了楞,看了眼在一旁也一脸不虞之色的竹寒弦,没反应过来,却也依着欧夜珩的话。 “嗯,放下吧!”欧夜珩漫不经心的应答着,却依旧没有抬头。小岑子误以为他是在用功,也不多说,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转身就打算离开。 欧夜珩的脸依旧滚烫滚烫,想起刚刚竹寒弦那暧昧的动作与神态,他就克制不住的浑身打颤,脸颊发烫。如今他的脸红潮未退,却是拍被小岑子见了他这模样而大惊小的,到时自己更是不知该作何解释了。 想是如此想,却听得一阵惊呼从门口传来。 “这这这……少……少少爷……”小岑子惊震的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刚刚还放满西域葡萄的碟子,突然凭空消失了般,这样的诡异,吓得他语无伦次。 “又怎么……”欧夜珩抬头,正要呵斥他,却见一大一小两个家伙,一个一派闲适悠然,一个一脸陶醉的在消灭那碟葡萄,而正正不巧的是,小岑子却见到了这种诡异的场面。 “咳咳……小岑子,你不是要出去了吗?怎的还在这大呼小叫的?”干咳两声,欧夜珩负手站起,挡在了那张放着空碟子的桌子前,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不是呀少爷,那个,很诡异的,刚刚那盘葡萄还在的,一个眨眼却消失不见了,少爷……竹公子,你们不觉得……好……好恐怖……” “你眼花了罢,那分明是方才我吃的。”欧夜珩一脸就是如此的坚定表情,反倒让小岑子一脸的迷惑变成了不自信。 “是……是吗?”一脸怀疑状。“对了,少爷,那个胖胖的小子呢?为什么今日没有纠缠着你了?”突然想起那个特别爱缠人的安从,小岑子随意的问道,欧夜珩脸色却是不自在。 小岑子也没在意,一边关门一边道:“那少爷你好好看书吧!小的就不打扰你了。夫人说让您不要太劳累了,科举也不是就在明天开始,日子还……” “你究竟爱走不走?”竹寒弦拉下一张脸,上前迈去。 “走!走!立刻走!”小岑子在竹寒弦来到门口之前,砰的一声,关了门迅速离开,跑的速度比兔子还快。 ------------ 第三十二章 妖魔随 “少爷,今日要去太师府,昨日已经投了拜帖的,夫人说您应该要起身准备了。” 小岑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那软软的童音的,还有“砰砰砰”的激励敲门声。 自那日少爷吩咐没他的允许,不得擅入他的卧房与书房之后,小岑子每次敲门的力道,都似带着发泄不满般,吵得里头的人不得不赶紧让他进来。 但今日却与往日不太相同,小岑子在外头敲了半个时辰的门,殴夜珩也没半点应门的迹象,急得他在外头抱着铜盆抓耳挠腮的。 殴夜珩其实已经醒了一段时间,今日却是被梦魇了,惊醒时窗外还投入淡淡月色,使得房间像是染上了一层白霜。离开看跌山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看跌山的模样已经有点模糊,却唯独记得那光彩灿烂的荧光石,以及那惊鸿一瞥的妖。 “进来吧!”无奈的一叹,欧夜珩起床披衣,走到门边将门闩拉开,便转身坐回大床上。 偶尔的有几日,他半夜中醒来,发现竹寒弦不知何时入了他房中,静静的立于床头,赶不走那人之后,便开始了上门闩,但竹寒弦依旧每日来报到,干脆双眼一瞪,冷冷地对小岑子道:“以后没我允许,不得随便入我房中,若是违了我的意,便打发出府去。” 那日他特意在竹寒弦面前说那番话,小岑子就委屈的瘪了瘪嘴,却没说什么?竹寒弦只是若有的看了他一眼。昨夜他却是真的没再来,只是他却开始被梦魇了。 甫一坐到床上,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阳光随即冲进来,撒上一室光辉。 “少爷!嘻嘻……”瘦小憨厚小童在阳光下,投下一道阴影,一手端着洗脸的铜盆,盆子上搭着一条洁白的面巾,一手在脑后直挠着,脸上是讨好的笑。 “什么时辰了?”伸手接过小岑子递过来的湿毛巾,欧夜珩没有因昨晚的梦魇而带上气恼的情绪,依旧如往常般温和的问道。温暖的晨辉洒在他雪白里衣包裹的修长身形上,依旧掩饰不住绝代风华的姿态。 看着笼罩在晨辉中的少爷,小岑子一如往常般,愣愣的眼中,无法掩饰那抹惊艳以及痴迷。 “啊?噢,已经差一刻就到巳时了。”回过神来,小岑子掩饰了一下脸上的红晕,见欧夜珩还在看着自己,忙收回失神的心智,赶紧道。 “那么晚了……”欧夜珩看着外头已经慢慢靠近正中天的艳阳,对着他吩咐道:“去准备准备,将前些日子恭少爷送来的那几样玩意儿带上,一刻后出发。” “是,少爷!”小岑子高高兴兴的应下了,就要转身去准备,这时想起刚刚在回廊上遇见的竹寒弦与安从,他又纠结着一张笑脸,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什么?但看到欧夜珩温文尔雅的洗漱着,转念一想,少爷这去看自个儿的未婚妻子,那竹公子生气个啥,说了反倒坏了少爷的兴致。 一个利落的旋身,他就给自作主张的将这事给搁下了。他转身之时,没有看到,殴夜珩雪白里衣的后背,不知何时,渐渐的渗出一缕嫣红彩光。 魅惑妖媚众生的脸,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刚刚那小童心里想什么?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竹弦子这几日寸步不离殴夜珩身边,想必是早就已经猜到自己这几日会醒来,想要将自己再次绝杀,却是也小看了他的能力。 殴夜珩这时已洗漱完毕,转身挑着今日要穿的服饰,却没看到,那淡黄色的水盆中,荡荡漾漾的倒影出魅惑那妖媚横生的容颜,以及嘴边肆意张扬的笑。 “少爷您看那,水依琴铺的店面都改了许多,小的可记得这还是您给那姑娘提的点子……您瞧瞧那生意临门的模样……”一路上,小岑子唧唧咋咋个没停,原因欧夜珩的相貌就够引人注目的,如今加上个不知低调的人儿,更是引得行人纷纷停脚侧目。 “就你知道嘴贫,再不快些走,让张太师久等就不好了。”欧夜珩也看了看那装璜典雅清幽的店面,却不在此地停留太久,依旧不紧不慢的迈步往皇城西的太师府而去。 “我看吧!您不是怕太师老爷久等了,而是怕紫菱郡主久等了吧?”小岑子跟在他身后,小声的嘀咕着。不曾想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一个没注意,直接就给撞了上去。“哎呦,少爷您怎么就突然停了也不说一声,小的……少爷?怎么了?小的撞痛您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竹寒弦那日明明将他给……”欧夜珩顿住脚步,眼神看着某处喃喃自语,但离他不远处那个木板上,魅惑横生的躺着的人,却真真的是那日在千风洞见的妖没错,他不会忘记那双似可勾魂的桃花眼。 “少爷?”小岑子来到他面前,伸出白白嫩嫩的短小五指,在他眼前晃呀晃,晃到手都酸了,还没将少爷的魂给唤回来。 “没事,走吧!”那把白玉扇子一隔吗?隔开了那只爪子,欧夜珩没事人般的继续前行。刚刚一个晃神,那妖却不知去了何处,而他也没必要在意那只妖的去处。 一个俊逸潇洒的高挑背影,一个矮小可爱的胖嘟嘟背影,就这样在众人,也在魅惑的视线中,渐渐远离了皇城中央的闹集,不缓不慢的往西边而去。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精致美人儿呀,怪不得那竹弦子会紧张宝贝得不得了,连他见了也想上前咬一口。 那日千风洞中,欧夜珩独自遇到他石妖魅惑,本就该变成他的所有物了,却偏偏的那万年老妖竹弦子插了一手进来,生生的阻了他的元神融合,不得已,为免自己魂飞魄散,他才将自己的八分灵识注入欧夜珩体内,蛰伏了一段时日,跟随欧夜珩出了看跌山,现在寻了个时机,窜了出来。 没想到还有机会出得了看跌山那个鬼地方,他之前怎么就觉得那是一个世外桃源呢?一只羊脂玉般圆润白皙的手,抚上尖尖带勾的下巴,脸上是一股妖媚勾魂的笑,突然一个念头窜上脑海。 竹寒弦再大的能耐,却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对欧夜珩的心上人动手,那,他何不与那人会上一会? 主意一定,原本就透明如无形的人影,消失在不停穿梭的人流中。 ------------ 第三十三章 桃花开 三月鸢时天,也称桃月,御京初雪稍霁,梅香渐隐,虽有暖阳拂照,天依旧冷的得碜人。 如此风雪如此夜,胜却三季碧蓝天。白雪皑皑已过,火树银花不夜天的国庆也已经过去了,热闹了将近一月的御京,游旅商人也纷纷离开,显得尤为的凄清。一地的白雪,由于阳光的照射开始融化,树上冰锥也开始滴滴落雨,整个大地显得脏乱不堪。 欧夜珩站在卧室窗前,雕花罩纱窗大开,院子外的几棵柳树开始抽枝发芽,却没到一抹青柳水中映的时节。国庆之日已过,招募新官员的考试也已经过去了,如今他却突然觉得无事可做,这种天却是不想出去的。 “少爷您不去主厅用膳吗?最近老爷向晋王爷讨了一个江南来的厨子,做得那手好菜,可馋了丞相府上上下下。” 小岑子见欧夜珩站在那边发呆,以为他是刚刚考完科考,心里担心着,便故意转着话题。 “江南?听晋王爷说三月的江南却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不知漫天桃花纷飞,会是何光景?”欧夜珩却突然想起前几日与竹寒弦的玩趣笑话,就起了想要去江南看看的念想,这念想一起,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竹寒弦住在欧府的这些日子,一直以神医竹弦子之名为欧丞相治病,而欧丞相三年病缠床榻,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却在他来了不久就开始慢慢痊愈,也因此名声大起,宫中朝廷纷纷来人结交,他也渐渐的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 晋王爷却是当今圣上的一母胞弟,名侓(lu)澈寒,却是与欧夜珩自小就走得极近的,最近却天天拉着竹寒弦往外跑,那江南来的厨子,多半是晋王爷为了向爹爹讨竹寒弦,才大方的送来的。 “少爷,您不会是……不行不行,前些日子您出门被几个纨绔子弟误认为是哪家小姐,还被调戏来着,你要是去那么远,夫人肯定是不允的。”小岑子收拾床铺的动作一滞,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你有见你少爷我有被那几个纨绔欺负了去?”欧夜珩好笑的回头,伸手就给小岑子头上一个爆栗:“丞相的公子这名头,我还不至于丢了那脸面。” “那倒是!”小岑子揉了揉被敲的地方,想起那日那几个纨绔子弟被少爷玩得最后屁滚尿流的跑了,就觉得好笑。后来回府,这事被老爷夫人知道后,两老便要少爷尽量不要出府,没过几天,那几个纨绔却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了,直嚷着他们禽兽不如,要丞相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们。 “再说了,娘不让去,我偷偷的去还不成?小岑子,你要不想跟着,我也不管你,但对娘那要给我保密,知道吗?” “嗯嗯……”小岑子两手紧捂着嘴,拼命的摇着头,口中却发出嗯嗯的声音。 欧夜珩不再理小岑子,转身将埋在一个箱里的包袱提出来,细细的清点里头的物什,随即打上一个活结,提起包袱就要出去。 “少爷,让小岑子跟着您吧!小岑子可以照顾您的日常起居的!”小岑子见欧夜珩就要大步离开这间宽敞的房子,赶紧上前揪住了他手上的包袱,一脸哀求的看着他。上次去看跌山,少爷也不想带着他,却也是被他死皮赖脸的缠得没办法,才让跟着。 “我没说不让你跟。”欧夜珩暼了一眼在门槛后露出的一角藏青白袍,袍边绣着祥云图案,却是绛绣楼织就的上品,只有皇亲贵族才能有那么好的布料做衣裳,他却假装没看到,对小岑子道:“翔凌院问问,看看竹公子愿不愿结伴而去?” “是,少爷,小的马上去问,那……小的帮您拿包袱,嘻嘻……” 小岑子一脸喜笑颜开的来接欧夜珩的包袱后立马跳出房外,往竹寒弦所在院落而去。欧夜珩握拳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假咳的动作,然后四处寻望,确定没人经过时,直往大院的后门而去。 残冬尽去,春色无边。风吹草低,万红袅袅。江南却真真的已经到了芳菲漫野的时节。一地翠绿,一地落花,不见悲凉,反倒添了几分趣味盎然。 桃花山花开烂漫,江南才子佳人相携踏春赏花。红粉相间的桃花般,带着阵阵清淡幽香,撩拨着鼻尖。一条小道分两边,一条是梨花与桃花间隔的白粉色,极是别致的。一条就相对清幽些,却是上山的路。 欧夜珩缓步迈向人迹稀少的上山之路,这里就只有纯净的桃花,花瓣尖儿处是淡淡的粉色与洁白相间。今日只有两人出来,安从与小岑子被竹寒弦撇在了暂宿的客栈,所以这条只容两人并肩而走的桃花小道,刚刚好让两人缓步走着。 一路行来,两人无话。欧夜珩心情很好,不时的伸出左手展开,托着几片刚刚落下的花瓣,淡粉的花色,在白皙的玉掌中,极是恰到好处的美。停留片刻,便又从指缝间溜了下去,带着几分俏皮。 竹寒弦脸色却是臭臭的,昨日刚到江南桃花山下,他本是想着与欧夜珩两人单独过过的,孰知欧夜珩直白的告诉他,邀他齐来江南看桃花,却是存了私心的,只因他有法力,可眨眼间就将他与那黑冬瓜给送来了。而带上安从,却是真的想要带安从出来走走,听罢此言,他气得不轻。辗转了一夜,想着今日他便会与自己道声歉,却直到现在,那人儿都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 走不多时,已经到了半山上,桃花树也越见稀疏。不远处有一个岔路,却不知是伸往何处。这时,只见一个紫袍男子带着一个小厮打扮的小童从那转了出来,见得在这边停着的两人,那当先的男子却也是一愣,随即却有些痴迷的看着欧夜珩俊美绝伦的脸。 温润如玉,气质高华。一袭宽松的白袍,衬得是偏偏佳公子的飘逸俊秀。 欧夜珩见对方打量着自己,衔着一抹淡笑,微微一额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只见那男子却也是不凡,除去浑然天成的贵气不说,即使一身平凡的穿着,也透出了点点上位者的霸气来。虽说为欧夜珩的容貌而惊艳,却也在瞬间回神,礼貌的上前回礼。 ------------ 第三十四章 江南雨 “原来是欧公子,有礼有礼!鄙人姓侓(lu),单名一个琼字。”听得欧夜珩自道姓名,侓(lu)澈雨心中更是一惊,只面上不显。 国庆日刚过不久,传统的三年一次科考刚过,从文殊院上报过来的高中之人中,却是以欧夜珩为榜首。欧夜珩之大名,他却是有耳闻过的,传闻欧丞相有一个惊为天人的公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今日一见,却是不假,甚至比传闻中的更是令人惊艳几分。 “侓(lu)公子有礼。”欧夜珩见对方本就气势不凡,直到这互道姓名之后,却更是心里一惊,经不住认真的将眼前之人再打量了几分。 侓是国姓,当今仍以此为姓的,除去几个年轻的王爷与皇叔洪王外,便只有当今圣上了。几个年轻王爷他皆多少有往来,单单就那人却是无缘见过的,今日对方直道姓氏,却多少也没有药隐瞒之意,只是不道真名,却也怕是不想他直接道破他的身份罢。 想到此,也知对方定是已知自己的身份,两人便互相看着,相视而笑,端的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两人并肩一边走着一边相谈甚欢,竹寒弦便从一早开始的被某人不理不睬到现在完全被忽视的地步。只能恨恨的一步步与那紫袍之人的小童一起,跟在两人身后。 “赏一季桃花沐如春。” “念他朝雨露似阳风。” “好,好!歌酒巷,一语惊却万花羞。”侓(lu)澈雨大赞几声,随即又吟出一句。 “帝王业,半壁颓山水方生。”欧夜珩踏出一步,口中已接了下句。 “这……看不出公子如此……儒雅之人,却也是有着这不凡的霸气呀!”侓(lu)澈雨对于欧夜珩的这番举动,不但不认为不妥,反倒又高看了他几分。 欧夜珩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琴瑟琵琶,偏生的大王头冠。” “魑魅魍魉,怎奈的小鬼肚肠。” 欧夜珩一接完,两人皆相视大笑起来,笑得那个畅快淋漓。一边闷声听了许久的竹寒弦终于受不住,上前重重的哼声道:“明明御京迟些日子也可见这些个桃花,你偏生的爱跑老远来这看这些个落花,再吟这些个酸诗。” 此时侓(lu)澈雨才转头认认真真大大方方的打量着竹寒弦,他知得欧夜珩的身份,见得竹寒弦将一袭简单青衣也穿得俊美非凡,多少也猜得此人的身份。其弟晋王爷侓(lu)澈寒这段时日却是天天于他耳边说道此人的,却不曾想,也真真的是个非凡绝妙的人。他与欧夜珩这样光华万丈的人一起,也不见得被比了下去。 “非也非也。古语有云:桔生淮北则为枳,生淮南则为桔。皆同一理也。”侓(lu)澈雨彬彬有礼的答道,竹寒弦却是不屑一顾般的转头,拉着欧夜珩便走。 “什么狗屁歪理,在我眼里,什么桃花烂花都一个样。” “大……” “嗯?” 站在众人身后的小童刚要怒喝着出声,却被侓(lu)澈雨伸手挡了回去,自己却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紧握的手,以及那一前一后相随的背影。 竹寒弦对他,似乎有很浓的敌意呢。想到此,唇边淡淡的笑却放大了几分,一撩衣袍下摆,也往两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连几日,春雨绵绵,桃花皆被打落,今日见得天气稍霁,侓(lu)澈雨便邀了欧夜珩出去踏青。那两人的小厮皆不带出去,他便也轻装简从的要出行。两人好巧不巧的在同一个客栈落宿,这几天便也天天聚在一起,减少了许多春雨潮湿带来的烦闷。 侓(lu)澈雨与欧夜珩、竹寒弦一同外出,如往常一样独自与欧夜珩天南地北的海谈着。 却突然噤声,眼睛盯着欧夜珩那窄小细致的腰身。 欧夜珩本就纤瘦,加之长了一张俊美柔和的绝色丽容,让男子见了都不得不错认他为女扮男装。今日一袭白袍,外罩一间天蓝镂花罩衫,偏生今日束了腰,一条天蓝长腰带在下半身拖着长长的尾,一头秀发一发冠高高梳起一束,于脑后腰间一荡荡的,配着几根长长的流苏坠,更显飘逸出尘。 而显眼的,便是那腰间挂着一把小巧精致的琉璃锁,却是将侓(lu)澈雨腰间那罕见的白玉镂雕生生的比了下去。而侓(lu)澈雨现在所看的,便是那泛着透明光质,倒影着万千世界的琉璃锁。 “那琉璃锁……”侓(lu)澈雨将目光移回欧夜珩俊秀绝伦的脸上,好奇的问道。 “琉璃锁,锁去红尘万千繁琐。侓兄以为如何?”欧夜珩见对方只是对他腰间的琉璃锁有兴致,刚刚抽紧的心微微一松,便笑容浅浅的答道。 “却是在何处所购?”侓(lu)澈雨继续追问道。 “这……”欧夜珩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微微往竹寒弦的方向看了看,却没有继续说,只伸出拳头放于唇边,轻轻一阵咳嗽。 这琉璃锁倒真是做工精细的,透明的琉璃上,根据色泽的变化,有层次的雕刻着繁复的富贵竹图案,整体却是一把拇指大小的锁的形状。挂在腰间,倒也挺有韵味,只是这些小玩意本该是女子爱的玩意,那日竹寒弦无意见了这个琉璃锁,买来后就送了自己,今日却无论如何也要他戴着出来了。 侓(lu)澈雨却是会察言观色的,见对方面露尴尬,也不再追问,只转了话题继续与欧夜珩谈着诗赋词曲。 被晾在一边的竹寒弦却是不满,故意将欧夜珩手上的茶盏夺了来,狠狠的喝了几口,再将剩余残渣放置回欧夜珩手中。 “你这是何意?”欧夜珩微红了脸,有些着恼的看着往亭子栏杆潇洒一坐的竹寒弦。这几日每当他与侓澈雨谈得欢时,便出绊子或做出如刚刚那种举动,打断两人的谈话。 “你说是何意?那日你是否还有些事没与我说?我大老远的陪你来这阴沉沉的鬼江南,却还要看你脸色,本尊何事受过这种气?”说到后来,竹寒弦也恼了,这几日来,欧夜珩就围着那叫什么琼的转,将自己晾一边也实在是够久了。 侓(lu)澈雨用探究的眼神看向两人,欧夜珩却蹙了蹙眉,随口就说出了气话。 “既然不能受这种气,那为何还要与我呆在一起?你走你的便是。” 竹寒弦一听这话,不敢置信地看着欧夜珩,对方却将头扭了一边,不再理他,他气得呼吸有些不稳,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最终稍稍平复了胸中百味杂陈的情绪,狠狠的扔下一句话:“好,我走!我走!这你便顺心了!”说罢,一甩衣袖,出了这半山的凉亭。 雨哗啦啦的下着,一滴一滴的落在刚刚竹寒弦伸腿而坐的栏杆上,朦胧的水汽氤氲,给这春意盎然的翠山蒙上一层薄纱。 “不去找他吗?”两人无语顾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许久,侓(lu)澈雨最终打破了沉默。看着外头越来越急的暴雨,却突然对竹寒弦起了担忧。 欧夜珩看着雨水发了一会呆,突然唰的起来,不顾背后侓(lu)澈雨的喊声,往竹寒弦刚刚离开的方向冲了出去。 最是二月剪刀飞,撩拨一道心湖水。那不经意的一个举动,却生生的牵动某个人的心。 ------------ 第三十五章 魅惑出 “笨蛋,你跑出来干什么?” 竹寒弦虽生气,但终究还是对侓澈雨放心不下,也担心欧夜珩的安全,只在雨中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回头想寻回亭中去,却在半路遇到了摔倒在雨中的欧夜珩。 看着那人一身白衣已经被粘上斑驳的泥土痕迹,三千青丝湿哒哒的紧贴在脸上身上,一身的狼狈。他紧紧的将人护在怀里,将外袍脱了盖他身上,为他阻了些雨水的冲打。 侓澈雨跟了出来,远远的见欧夜珩被小心的护在竹寒弦怀里,顿时心里添堵得厉害。这几日他隔在两人中间也看得清楚,欧夜珩似乎是故意冷落竹寒弦的,只不知是何原因,竟让他以故意与自己亲近来刺激那人。如今见了,却是心中明澈得很,又不愿太相信。 竹寒弦早就看到在两人不远处站立着的侓澈雨,也没多搭理他,一手紧抱着欧夜珩的腰,一手弯过他的腿窝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欧夜珩脸埋在竹寒弦冰冷的怀中,闷声道。 竹寒弦一愣,却又一乐。平日里,欧夜珩对他不是冷冰冰的,便是爱搭理不搭理的,今日却是闹着别扭中又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难道你摔得不够痛?”从肺腑间震出几声笑,抱着他便转身往之前的小亭走去,经过侓澈雨时,飞了一道冷冽的眼神过去以示警告。虽然雨幕蒙蒙的将那效果遮挡了几分,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到侓澈雨不太好看的脸色。 只不知是因为淋了雨,还是因为竹寒弦对他的大不敬,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回头路走了许久,三人在雨中兜兜转转,却依旧寻不到之前的那个避雨的小亭,欧夜珩拉了竹寒弦的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苍白着脸色,有点呼吸不过来的喊道:“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不会,刚刚我们便是从这边过来的,景物也未变,只是不知为何这亭子却好像凭空消失了般。”侓澈雨走近两人,听得欧夜珩的疑问,肯定的答道。 竹寒弦微微提气,驱赶着怀中人的寒气,随后四顾看着,远处某个地方,似乎被一些荆棘藤蔓挡了大半个口的,是那天然石洞。自小便在看跌山长大,对于山洞类的处所,他最是很快便能辨认出。 几个纵步飞跃,矫健敏捷的身影便在雨雾中翩扬而去。欧夜珩只感觉迎面而来的雨又急又密,打得脸颊生痛,便将脸紧贴进了竹寒弦的胸前。侓澈雨呆呆的在雨中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在雨帘中渐渐变小,不禁又惊又诧。 虽说这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无奇不有,这传说中武林人的轻功绝学也不是说没有,只是像那人刚刚抱了个人,也能像平地行走般的在空中飘动,却是他第一次见到的。 暴雨似乎被隔绝了,欧夜珩从竹寒弦怀中抬头一看,见是一个阴暗的山洞,呼出一口气,就要跃离竹寒弦的怀抱,对方却收紧了放在他腰上的手劲。 “衣服都湿透了,我帮你催干,免得你又生病了。”上个月天气忽寒忽热,欧夜珩得了风寒,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劲头,本想用些个法术帮他治了,他却倒好,偏选那时候与自己闹别扭,见都不让见,生生的将一个小小的风寒给拖了大半个月。如今这样,更是容易得了风寒,所以他也更加注意着他的身子。 “侓兄呢?怎的没在这?”欧夜珩也不拒绝,在竹寒弦帮他催干衣服的时间打量着这个山洞,突然想起刚刚在两人身边的人儿,四处寻顾,却终究寻不到那抹昂扬的身影。 “这功夫你还有闲情管那些个不相关的人?”竹寒弦怒目一瞪,有点咬牙切齿的道。 “我先不与你争论这个,快去将人带上来吧!免得出了些什么意外,那便不妙了。”说着,已经从他怀中出来,伸手推着竹寒弦往那光线来源之处而去,一边还哄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也不想那罪孽报在我身上,况且我们也算相识一场,如此袖手旁观,不是君子所为。” 竹寒弦听得欧夜珩口中的“也算相识一场”,心中那不满便消了不少,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靠前在那人面颊处偷了一个吻,便笑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去将人给扔上来就是了。那你先在这休息一下,别到处走。” 吩咐完,竹寒弦便在欧夜珩微红着脸的时候,大笑着没入雨中,久久,那笑声还在动作徘徊缭绕。 “啧啧啧……真是不敢相信呀不敢相信,这人居然是我魅惑认识了八千多年的冷冽之人竹弦子?” 一道轻柔娇媚的声音突兀的传来,欧夜珩一惊,回头四处寻望,却什么也没有,刚刚那声音似乎不是在空气中传入耳中的,而是直接在他心中响起,但这声音却又带着点耳熟。 “好久不见呀,欧夜珩!”话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一道艳红身影一晃,便定定的站立在了他面前,正确的说,是飘在他面前。 “是你?”欧夜珩见得眼前那金光闪耀的宝石中,映射出一张妖娆魅惑的女子脸庞,那冷淡而嗜血的笑,隐隐灭灭,似人的幻觉。这场景,这张脸,如此的熟悉,却不就是在看跌山千风洞中遇到的那石妖? 虽然心中肯定了几分,但欧夜珩隐藏起多余的情绪,淡淡的看着他,没有恐惧,也没有出声。 那张妖娆魅惑的脸,带着一抹夺人心魄的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欧夜珩一步步后退,不多时,背部便抵在了凹凸不平的石壁上,有点磕人的痛。 “说起来,我倒还要谢谢你呢?提供了那么好的一个寄生地给我,还将我给带出了千风洞那个鬼地方,只是可惜了,你居然是竹弦子看中的人,若不然,单凭你这张脸……”一根纤长秀丽的手伸来,挑上了欧夜珩的下颚,脸微微靠在他的脸上,喷吐着浓浓的香气:“这张脸,我看了这么久都还没看厌,就这样给毁了倒可惜!” 欧夜珩一偏头,正要说话,近前的那张若女子般魅惑横生的脸,突然变色,只听他懊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腰间一紧,却是已经被他给揽在了怀里。 “该死的,怎么这么快的动作。” 没来得及挣扎,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竹寒弦气怒的声音传来。 “别抱我那么紧,恶心死了。快下去……珩……” ------------ 第三十六章 失踪寻 “珩?珩?欧夜珩你给我跑哪去了?欧夜珩?” 竹寒弦将黏在他怀中急喘气的人给扔下地,焦急的在几十坪的山洞中寻着,从平淡柔和的呼唤到后来的急切气怒,将山洞摸索了个遍也不见那清瘦的身影。 “怎么了?不是只有一个洞口吗?这样高的洞口,没有像你一样的武功,根本无法……”侓澈雨话为完,被竹寒弦如千年寒冰的冷冽眼神生生的堵住了出口的话。本就被淋湿个透,现在更是寒彻心骨。本就是长期处于上位者的他,第一次见识到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霸气与冷酷,却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如果今日不是你一定要出来,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你,如果不是珩要带你上来,珩怎么会……”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从冰冷变得灰败,这些时日与欧夜珩闹别扭,他倒是将那石妖给忘记了,如果真是他……想到此,他脸色一变再变,阴暗低沉得吓人。 洞外噼里啪啦的大雨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雨线,不多时,安从那娇小的身影已经窜入洞口,极其敏捷地进了洞口并向他奔来。 “弦,今日的雨下得真是怪异,我担心你与珩哥哥就过来看一下,咦?珩哥哥呢?”安从跑进来,蹦蹦跳跳的就四处晃荡了一圈,却没见着欧夜珩的身影,不禁疑惑的看向竹寒弦,这才发现对方脸色难看得吓人。 “怎么了?珩哥哥呢?”安从噤声看着竹寒弦许久,见对方不回答自己,便转头看向一身狼狈的侓澈雨。 “不知,我们上来之后便不见了人。” “魅惑。魅惑将人劫走了。”竹寒弦向着不远处的石壁一角走去,淡淡的暗梅之香依旧在空气中盘旋不去。 安从听到此,上前一步,果然闻得那阵阵幽香。顿时有些着急的紧抓了竹寒弦的衣袖下摆,眼中带着征询的急切。 “安稳些,别急躁,慢慢想办法。”深吸一口气,竹寒弦极力压抑着翻滚的思绪,拉着安从就要离开。 “朕……我可以帮你们寻人的,只是你们说的魅惑是何人,有何特征?” 见两人将要离去,侓澈雨焦急的喊道。竹寒弦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转头对安从道:“你带他回御京,先回欧府看看,我去想法子追踪魅惑的行踪。” 话刚摔下,竹寒弦便不再管身后两人,疾步迈出洞口,随即消失在两人的眼前。 ************* “瞪着我干嘛?难道我这张脸就真的让你如此的迷恋上了?” 魅惑勾着一个媚笑,又向前靠近了几分,鼻尖嗅到的,是不同于他身上浓浓梅花香的淡雅清香,闻着极其的舒适,不禁耸肩深深的嗅着。 “离我三尺之外。”欧夜珩抽回过于“炽热”的目光,恢复淡淡的脸色,淡淡的道。 “你现在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好给我乖乖的听话。”魅惑也不管他淡漠的脸色,依旧勾着笑,伸手在那俊秀绝伦的脸上拍了拍,然后转身在房中西边的卧榻上慵懒的躺下,右手撑着头,半侧着身子,微眯着眼,眼神却在欧夜珩那张脸上流连。 欧夜珩转头不再看他,同时也避开那份灼热的注视。微微蹙眉,想起他被劫走时,听到竹寒弦那气怒的声音,记忆却突然飘回到初遇他时,他清雅又邪魅,冷傲又淡漠,将所有的情绪都掩盖在淡淡的笑容下,高深莫测。 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慢慢的变得不太一样了?而他,却认为如今的竹寒弦更沾着些红尘气,让他不会觉得遥不可及。 “在想什么?走,陪我去逛逛。”盯着欧夜珩若有所思的脸许久,魅惑无来由的觉得心底烦躁,粗鲁的扯了那白皙细致的手腕,就往楼下走去。 两人出的房门,正对着一个木制楼梯,半旋转着,客栈大厅的人一抬头便可望见楼梯上的人。 当两人出现在旋转楼梯上,热闹嘈杂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细听却可听见众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欧夜珩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袍,在腰间裹了条绿宝石的镶金丝腰带,墨发以一条丝绦高高扎起,随着他优雅淡然的举止飘荡在身后,十分的飘逸而出尘。那双清冷的秋水睑瞳,清澈明朗,却有带着高贵的淡漠疏离。 魅惑则是一身火焰般的红,大红的衣袍宽松的罩住那诱人的弧度,尖尖的下巴向上微勾,带着撩人的脸部轮廓,一点梅花立于眉心,桃花眼尾微微上翘,看人时总有媚眼乱飞的感觉。 一白一红,如一束百合与傲梅争相竞方,一清雅秀丽、一魅惑撩人,气质却都是勾魂摄魄般的美。大厅中的市井民夫何曾见过如此清雅卓绝与娇媚动人的人儿过,所以就这样呆愣愣的注视着两人并肩着下楼,并肩的离开。直到只剩两道如天边的云彩。 “小二,那……那那两个公子是谁家的少爷呀?”一个衣着相对华丽的而立男子首先回过神来,招手唤过夜也愣神许久的店小二,激动的问道。 “这~这位爷,我也是不知店里何时来了这两个人物,咱离县可不曾见过这等天仙般不凡的人儿呀,约莫着是路过的旅客吧。” 原本也一脸好奇,凑着头侧着而仔细倾听的众人听得那小二这话,顿时失望一起看向那人来人往的客栈门外。心中不禁暗暗赞同那店小二的说辞,如此人物,真真的当得天仙般的人物。 一路走过,路人纷纷驻足侧目,魅惑也不管众人的目光,拉着欧夜珩直向那繁华地段而去,而那些人也纷纷往两边散开一条路。 “求求大人您高抬贵手吧!施儿就只有这条活路了,您不能将她逼到绝路上去呀?” 经过一个路口,一声尖利而嘶声力竭的哭喊传来,声音尖利如锋利的指甲刮在光滑的刀面,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捂住捂住……给大爷我将她的嘴给堵上……”一声痛苦的嘶吼,随即便是气急败坏的怒吼。听着似乎一群人乱成了一团,那尖利的声音也彻底的消失了踪迹。 这时,一道清越飘渺的冷声传来,如淳淳流水,涓涓细流,如黄莺鸟清悦婉转。 “大人,施儿虽说身份是低贱了些,但好歹也不是随便勾栏雨巷中倚楼卖身的烟花女子,施儿卖唱多年,还不曾有谁真正的对民女如此的无礼过。” 说着说着,那女子说着也气红了双眼,声音带着委屈后的哽咽。 ------------ 第三十七章 救美人 欧夜珩静静的站在路口许久,见那彪形男子还依旧骂骂咧咧的伸出肥壮的手去抓那女子,一个眼神转瞬变冷,拔出佩在腰间的雪微剑,迈步就要上去阻止,魅惑却一个灵巧的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让开!”欧夜珩冷冷的看着魅惑那依旧笑得邪魅的笑脸,雪微轻轻晃动,外人看着随时会将那把剑挥向这个火红艳服的男子。 “你这是要自己去寻死,以你这三脚猫功夫,你认为自己能打赢那十几个莽夫?”魅惑嘴角的笑加深,却明艳非凡。欧夜珩抬头看去,这时才发现,原来那五六个人背后不远处,围着几个虎背熊腰的莽汉,看着却是力大无比。本想抬头瞪回去,说着根本不会怕的话,却气得肺都要炸了。 原来魅惑故意下了绊子,一个手指轻划,生生阻了他前进的方向。那透明如胶质的结界,散发着飘飘荡荡的光,如一缕阳光照射的潭水,如无形却又阻力强劲。 眼见那女子死命挣扎着要甩开那只巨掌,奈何女子力气太小,远远的都可见那挣扎后被掐红肿的玉臂。一张美颜梨花带雨,更是带着江南女子的娇弱与楚楚动人。即使铁石心肠之人,见了也不得不生怜悯之心。 欧夜珩紧蹙眉峰,心里虽说不上是何感觉,但那肯定不太畅快。回头看看魅惑那依旧媚态横生的姿态,更是心里添堵得慌。 “说,你要如何才救那女子?”欧夜珩也不再与他兜弯子,直截了当的点出了魅惑的意图。 “爽快!一人换一人,倒也很值,你说是不是?”魅惑一勾嘴角,笑得如腊月间最是艳丽的霜梅,漫天暗季,只余了那笑如夏季的白蔹,淡黄耀目而不觉突兀俗气。 欧夜珩被那笑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目,躲了那太过晃眼的眼神,淡漠着声音道:“如何一人换一人?如条件太过份,也不见得我必须救那女子不可。” 本就是萍水相逢莫不相识,何苦为了救万千悲苦民众间的一个,而将所有珍重的人或物投了进去。不说他未必有这种操守,便是被竹寒弦知了,也必是不允或是又生气得要跳脚了吧。 想起那人气怒而极力隐忍的模样,欧夜珩淡漠的脸色渐渐缓和,眼神也带着几丝柔情似的光彩,只他自己不知,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魅惑却尽收眼底。掩了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魅惑依旧用娇媚的声音,顺着细致柔美的手指在发间缠蜷的动作,慢慢的响起。 “只要你肯与我一起上天姬山,寻到天狐一族,破解竹弦子加于我身上的封印。” “就这样?”欧夜珩惊讶的看着对方说得似乎云淡风轻,却原来竹寒弦在他身上加了印制,怪不得他只施用了些许法力,便要在此地逗留这些天了,想必也是力不从心了。 说罢,不知何时的微动,结界已去,而他也已经大步往那一群将要消失的背影而追去。欧夜珩也不再多言,紧步跟在他身后。 路过刚刚那群人拉扯的楼下,欧夜珩抬头看了看那招牌:“醉江南”三个大字隽秀明艳,不知加了何种染料,竟在阳光的照耀下,散着七彩云光。层层半透明薄纱垂下,随风而动,隐隐透了些楼内的紫醉情迷,竟是当地的烧金窟,一眼扫过,竟也是带回了那些迷醉目光。 “走了,难道还要将这些个货色也带上?”见欧夜珩停在那俗气的楼宇之下,而那些个风尘女子竟不知羞的将目光赤、裸、裸的投向他,如狼似虎般的想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 欧夜珩没多说,只将冷了几分的目光扫向刚刚那个还哭天抢地似的老鸨,如今她也只是一脸迷醉的盯着他看,似乎没反应过来。被欧夜珩冰冷带刺的目光扫过,那徐娘半老的风骚模样,那市侩浮华的双眼,都令欧夜珩心生不喜。 虽刚刚隔得远了,但那闪烁的眸子,以及暗暗对那强霸女子的男子互通声气的模样,还是让他又气又怒,却又没有气怒的立场。 转身便向前走去,那老鸨似乎反应过来,急急地跟了两步,伸手想将人留下,却最终被魅惑那似不经意间流露的煞气给逼了回去,心底打了个突,背脊也冷汗直流。 “闹够了该放人了吧?”魅惑如鬼魅般出现在十几个大汉的面前,那叫施儿的女子早已在一路挣扎扭打中红肿了清丽的面容,一头如墨秀发也散落一肩,将纤细的腰身衬得更是娇小玲珑。听得这魅中带柔的男女莫辨之音,大家都停下来,寻着声音看去,便见到魅惑那耀目的红衣,以及雌雄莫辨的娇媚容颜。 那粗胖男子看着魅惑,顿时眼前一亮,不自禁的松开了紧拽着那女子的手,唌着嘴脸,就要凑上去,这时欧夜珩也已经走近了这一堆人,而施儿却是第一个见到欧夜珩过来的人。 只见一个白衣翩飞的男子,逆着光,如踏光而来,微风撩过他的白衣黑发,手中一把银光闪闪的短剑,清瘦却不显柔弱,似乎在他身上都恰到好处。单单就那张脸,却不似人间所有般,美得让最美的女子也汗颜。 施儿愣愣的看着这个出尘的偏偏男子一步一步的从光中走出来,走到她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纤细而白皙的手,将她从那满地的泥土间带了起来,似乎要将她带出这肮脏泥泞之地,到一个完全圣洁的世外桃源或人间仙境。 那肥胖男子也意识到身后那些小厮到抽一口气的声音,缓过神来时,便又见到了一个与眼前艳红衣裳完全不同的一个人,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却遮掩了他男子的气质。 没等他回神,魅惑已经蹙眉手一挥,他便重重的飞了出去,顺便撞倒了十几个小厮,顿时窄小的巷道,哀声遍地,场面宏大,更将一面护院的围墙给撞出了一个大大的窟窿。魅惑还要上前教训那几个刚刚肆意流连在他与欧夜珩身上的人,却被欧夜珩眼明手快的挡了下来。 “别闹出人命了,教训一顿便好。” 这话听在不同人的耳中,就有不同的理解。魅惑回头盯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习惯性的诡异笑容,没说话,只接过那个看似“受惊不小”的女子搀扶着,往回路走去。 施儿红着脸,微微的暼了安静的欧夜珩一眼,却正好碰上对方看来探视的眼神,心中突然砰砰狂跳,脸上一热,如夏日里最火的天时,消不去的暑气。 “可恶,敢坏老子事,抢老子的人就想这样跑了,来人,给老爷我将那几个人给拿下。” 那男子已经在一群小厮的搀扶下起来,龇牙咧嘴的捧着撞歪的嘴角,支支吾吾的呼喝着。 魅惑一个回身,利落的一扫,将磨磨蹭蹭的几个蹭上来的人再次横扫了出去,层层叠叠的如堆稻草般,堆作一堆。 ------------ 第三十八章 美人恩 “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 施儿一个伏身,怯怯的说着感谢的话,早没了在醉红尘时那清丽脱俗的冷艳,欧夜珩看着有些淡漠,却依旧维持着平日的风度,不亲近也不冷漠。 魅惑听得这些红尘女子惯用的话语,嗤笑着打断了施儿对着欧夜珩将要说出的话。 “愿如何?以身相许?只不知你这身还能不能入我家公子的眼,不,应当是你这身子,不知会不会污了我家公子的身子。” 魅惑说得毫不留情,施儿则被这露骨的话说得脸色几个变化。她一直以清倌之身寄居青楼卖唱,虽说一直秉持着洁身自好,但对于像眼前这神仙人样的公子,自子这种身份,真是污了公子的名声。自己心知是一回事,被人生生的切开伤疤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尤其是在自己心仪男子面前,被人将最不堪的往事道出来。 想起三人离去前,那一身狼狈的赵大人曾扔下狠话,要他们终身后悔。刚刚见那红衣男子身手倒是不错,可她也感受到那红衣男子并不诚心要救她,倒像是受了这白衣男子所托,只不知白衣公子的身手如何,自己执意跟随,又会不会拖累了他。 正在犹豫徘徊着不知如何是好,那冷清却好听的声音悠悠传来,如酒入弹杯般的有力而清越。 “别胡说,污了姑娘家的清白。即便身不由己处于那些烟尘之地,也有那洁身自好的清倌姑娘,靠卖艺糊个口罢了。”说罢,淡淡而疏离的眼神看来,如深水寒潭般又如明净清澈的泉水般的眼神,诉说着对人世间冷暖的淡漠,对浮华红尘的疏离。这一刻的他,似极了遨游云天之上的上仙,不食人间烟火,不染红尘一点。 施儿心中一震,却寻不到话来说,只愣愣地看着那俊颜发呆,似乎这样的一刻,眨眼已是永恒。 “这倒好,我唱黑脸你给唱白脸,反正人是你要救的,现在已经救出来了,往后赶路我是不会带上他的,你自己想办法打发吧!” 魅惑嗤笑一声,便扔下房中的两人,独自背手走了出去。 两人处在一个尚且算是雅致的房中,一个微微低着头,脸颊红润,为刚刚欧夜珩的话而感动着;欧夜珩却因魅惑刚刚那话而蹙眉看着那娇羞的女子,却真不知如何将她打发了好。刚刚那男子表明了不会轻易罢手,如果不带她走,她一个弱女子却要去何处栖身? “施儿姑娘,在下还有事,姑娘先在此稍作休息,晚饭时分在下再来打扰!” 欧夜珩优雅而举止蹁跹的向施儿抱拳一礼,开门就要出去。施儿回过神来,有些焦急,却突然上前伸出一只柔荑,扯住了对方的长袍袖子。欧夜珩被阻了脚步,停下来看着那只洁白的小手,却不说话。 施儿自知有些失礼,赶紧松了手,双颊染上胭脂般的晕红,焦急地解释道:“公子,恕施儿无礼了,只是施儿刚刚说愿意将施儿送给公子,是实话,还请公子……” “姑娘不必说了,在下救姑娘并不是对姑娘存了别的心思,你就放心好好休息,至于以后的路,就以后再说。” 说完不等施儿继续说话,迈步就走了出去。 施儿看着那清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双眸渐渐染上了雾气,只不知是为了他刚刚那话而喜,还是忧。 掌灯时分已过,这个偏僻的小镇也就这样在冷冷清清中带着白天有惊无险的插曲中迈了过去,将要进入一天中最沉寂的黑夜。 施儿微敞了临街的窗子,看着零星廊灯一晃一晃的,总有种明明灭灭的悲凉。就如此时的她,不知自己明日一睁开眼,该往何处而去。 “需要我给你指明一个路吗?” 一个偏阴柔的男子声音嗤笑着传来,近在耳廓,吓了她一跳。施儿回身,只见魅惑衣裳凌乱的侧躺在她的床上,露出胸前大片洁白的肌肤,如奶脂般,泛着柔滑的光泽。 施儿一阵气怒,脸色乍白乍青乍红,紧稳了心神,别过脸,淡淡的道:“公子深夜不在房中休息,跑到小女子房中却是为何?” “为何?呵呵呵呵……这还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使是养在深闺的女子都知道是为何,更何况……” 魅惑故意没继续说下去,拉长了声音,只一双桃花眼顺着施儿沐浴后单薄的蚕丝睡裙游移,露骨的勾勒着那媚惑的弧度。 “你……”施儿紧握双拳,一双眼中已经微微泛红,眼珠在眼中直打滚,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她早就知道这个红衣男子不喜自己,只没想到他会半夜悄悄到她房中,来羞辱于她。 “我怎么了?哦,我倒是忘了,你是珩口中的清倌,不接客的是吧?这么说来,倒还真是我唐突‘佳人’了!”故意将佳人二字咬得极重,眼中满满的嘲讽意味,丝毫不见怜香惜玉之色。 “施儿冒昧,请问公子过来所为何事?如果公子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施儿乏了。”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送客,却在门后边立住一震,她明明记得自己有落了闩的,可如今那门闩依旧横梗在两扇门间,丝毫没有被碰过的痕迹,那……他是如何进来的? 施儿从气怒与受伤的心情中回过神,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慵懒闲适的卧躺在床上的男子。 注意到施儿惊恐防备的视线,魅惑现出那诡异嘲讽的笑,随即云淡风轻道:“如果今日进来的是珩,只不知施儿姑娘的态度是否会有所不同?” “珩才不会……”珩这个名字,一整下午都在心中默默念着,如今脱口而出,不显得生疏与难为情,只说出口后,心跳得像要从胸腔跳出来般。 “珩?叫的真亲热!”魅惑缓缓起身,那本就随意套在身上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一边,露出打半个洁白纤细的肩背,施儿见此情形,害羞的向后微退一步,别开了视线。 魅惑却如鬼魅般突出出现在她身旁,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小巧的耳朵上,激得她打了个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我能让你跟珩,更加的‘亲热’,你觉得如何?”不让她有机会退开,魅惑紧走一步,将施儿堵在他胸膛与门板上,柔柔的问道。 “你……这是为何?你明明不喜欢我接近珩……公子。”虽然不知为何,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而且他有着很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哼,这你不用操心,你只要知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我让你成为珩的女人,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他,至于如何做,明日我自会知会你。” 魅惑说完,就迅速离开了施儿身旁,一脸的厌恶。 “我不会……” 施儿焦急的出口,想要拒绝这些,魅惑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扬唇一笑,危险的眯着眼睛笑道:“由不得你!” 说罢,转身潇洒的一个飞跃,跳出了半开的窗户,消失在明弱的夜色中。 施儿急速喘息着,消化着刚刚魅惑与她说的话,久久久久,直到打更的声音传来,她才跑到窗户那往外看,哪还见得到一丝人影。 ------------ 第三十九章 醋意起 翌日,欧夜珩仪态端庄的坐在大堂上慢条斯理的吃着清淡早点,魅惑仪态万千的从旋转楼梯下来,惹得大堂众多这几日慕名而来的男男女女哈喇子流了一地,却还不满足的向人群中抛去一个媚眼,引得到处都是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早呀,珩!今日你越发的明艳光彩呢!” 魅惑媚笑着走到顾自吃着早点的人儿面前打着招呼,一股弱不禁风的模样就要靠上那清俊的肩膀,欧夜珩却依旧目不斜视的吃着早餐,只冷冷的说道:“要骚浪就躲房了骚浪去,莫在此扰了我的食欲。” 话说得不留情面,魅惑却毫不在意的一笑,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就拿了欧夜珩只喝了一小口的玉米粥到自己面前,缓慢的喝了起来。 欧夜珩皱眉看着对面吃的欢的人,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道:“你慢慢吃,我去送些早点给她。” 说完,不等魅惑出声,端了桌上的一叠桂花糕和一碗清淡小粥就走。那出尘的步姿,勾着一大堂人的目光。魅惑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嘴角勾笑,显得极是愉悦,吃粥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如果他没猜错,以那人的本事,今日应该会赶到了。没赶到也没关系,就等上几天好了。不过现在他要赶紧吃了早点,上去给盯着,可不能便宜了那个女人。 “扣扣!扣扣!”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施儿还来不及应门,欧夜珩清越的声音便透过厚重的木板门缝,清晰的传来。 “姑娘起了吗?在下给姑娘带了些早点过来。” “来了,请稍等!”施儿边应着,便整理着衣裙,在梳妆台前细细的抹上胭脂,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开了门将欧夜珩让了进来。 “有劳公子特意为施儿送过来。公子请坐。” 欧夜珩将早点放在圆桌上,就要告辞离去,施儿却伸手为他倒了杯温茶,放置在他手边,让他想离去也不得。此时他倒也不再客气,一撩雪白衣袍,就在施儿对面坐下,端起那被温温的茶,置于鼻端轻轻一嗅,却也知是最新得的雨前龙井。 在江南这一带,种植着极大面积的上好茶叶,这次来到江南,除了品尝御京没有的精致点心外,便是这各种新采的茶。 轻哂一口,入口间齿贝清香,带着淡淡的苦涩与清凉,最终直滑入喉中。 施儿见欧夜珩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脸上忽的一阵红热。欧夜珩今日穿了件单薄的洁白丝滑绸衣,与往日宽松的样式不同,紧贴着他瘦消的精简身躯,衣领微低,露出那小巧的喉结,随着他吞咽清茶的动作,微微滚动着。本是优雅清越的动作,看在施儿眼中,却带着极致的诱惑。 想着今日凌晨魅惑的吩咐,施儿微低了头,脸颊更加红热,额际还微微带出了些香汗。 对面的欧夜珩却没有发现施儿的异常,安静的品着茶,房中静谧得带着些诡异气息在浮动。只余了欧夜珩偶尔已杯盖轻轻滑过杯子边缘的碰撞声。 直到杯中只余些残汁茶叶,欧夜珩才欲要将杯子放下告辞。 “公子再来一杯?”施儿在欧夜珩放下手中的杯盏之前,快速的提起茶壶,想为对面的人将那杯盏添满。 “姑娘还是趁热将早点吃了吧!在下就不打扰了。”推辞着,欧夜珩放下杯子,起身就要告辞,却在起身时一阵头晕,堪堪的伸手撑在桌沿,才免了直接栽倒在地上。一手抚额,轻轻的摇晃着头,却更加晕眩得厉害。 施儿见此,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双洁白纤细的柔荑就扶了上来。 “公子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那施儿扶您到床上休息一下。”施儿说着,已经半搀扶半架着欧夜珩往房中唯一的一张床而去。 欧夜珩甩头想要拒绝,却突然间眼前发黑,如目盲之人般不能视物,头重脚轻,不多时已经靠在了柔软的香枕之上,无力感蹿遍全身。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熟悉而陌生,不似之前的带着点点的心安,此时却是焦急得额际汗滴滚落。 急喘着气,想要出声却发现声音已经带上了嘶哑,如那夜茅寮中的激情过后的声音。他脑虽混沌得厉害,但多多少少已经猜到。没想到一个平日洁身自爱的女子,此时却比红尘中的女子还要疯狂。 “这是……为何?”欧夜珩拉扯着嘶哑的声音,艰难的道。 施儿洁白的小手哆嗦了下,最终还是缓缓的将腰间的裙带解开,爬上小小的雕花木床,微伏在欧夜珩的身上,哆嗦的小手,慢慢的为他解着衣袍。 “公子,施儿喜欢公子,早已在心里将施儿给了公子,只是……”眼神微微黯淡,如一潭清澈见底的溪水,渐渐变得幽深难测。“可是公子你不要施儿,所以施儿只能想此法了……”说罢,冰凉颤抖的柔软覆上欧夜珩那比女子还要红润精致的唇,慢慢的允吸着,却没有深入。 “施……” “砰!!!” “欧……夜……珩……”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声从门口传来,还未等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反应过来,竹寒弦已经如一阵风般,将那娇弱的美人掀翻在地。 施儿正意乱情迷着,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愣,侧倒在地,衣裳半褪,露出粉色绣荷花莲叶的小巧肚兜,白皙如玉的肌肤,双眸中还染着浓浓的春、情荡漾,撩人的姿态,若看在平日那些酒肚直穿肠过的庸俗男子眼中,会叫人气血沸腾,兽、性大发。 真可惜,房中仅有的两个男子,却都不是那些个庸俗子弟。一个衣衫半褪的风情男子费力侧靠在床柱旁直缓着紊乱的气息,一个一缕青烟似的衣衫无风自动,不似那床上男子淡漠的眼神,那青衫男子双肩抖动,眼眸中透着火焰燃烧的通红。 “公子……”施儿见两人静默相对许久,嘤咛一声轻轻娇唤道。 “该死!”竹寒弦本无处可发的气怒顿时如寻到发泄口般,一脚踢出,施儿已被一阵强风带起,直直的撞在了房中摆设的桌椅上,却去势不缓,直到背脊撞上了坚固冰冷的墙壁。落下时,额际重重的撞在突出来的墙梁,血腥顿时弥漫在这窄小的房中。 竹寒弦气红了双眼,曾经墨黑幽深的眼眸处,泛着吞噬一切的滔天怒火。施儿全身疼痛难忍,痛苦的**刚逸出口,竹寒弦已经接近,抬脚又是狠狠的一踹,,施儿如断翼之蝶,飘飘荡荡的摔在欧夜珩不远处。 “呕……”一口鲜血喷洒在欧夜珩微微垂落在床榻处的白袍,欧夜珩脸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依旧面无表情的坐着。 “公子……呕……”再次吐出一大口艳红,施儿神情哀伤痛苦的看向欧夜珩,眼中是满满逸着的不舍。 在竹寒弦走近,想要继续泄愤时,欧夜珩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缓缓的,清清的,如一片擦着湖面飘过的白羽。 “弦,算了吧!” ------------ 第四十章 怒难消 竹寒弦靠近的身影一顿,不敢置信的看着避开他眼神的欧夜珩。渐渐压下去的火气再次涌起,却已经不似刚刚那般的失去理智,反倒冷酷如修罗般的冷笑。 “呵呵……呵……弦?叫得还真亲热了?之前让你这样叫我为何不肯?今日是为何?为了这贱人吗?”说罢,弯腰伸手一揪,狠狠地揪扯着施儿早已披肩的黑发,一扯间,顿觉头皮发麻发胀,似乎要被揪扯下来吧。不得已的,随着那揪扯的动作,扬起了狼狈娇弱的小脸。 “如果不是我即使赶到,你是否就与这贱人做了那苟且之事?说……是不是?” 话虽是对着欧夜珩说的,但他眼神却未离开施儿痕迹斑斑的脸庞与那痛苦的表情。这一刻,他有毁灭一切的疯狂,也有冷眼旁观的酷寒。 “苟且?难道不是香艳之事吗?” 魅惑娇媚的的声音传来,人已经斜靠在已经被拆毁一半的门扉上,姿态撩人而慵懒,似乎在那看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见竹寒弦的注意已经转移到自己身上,魅惑唇边的笑更加灿烂,拂了拂了衣衫间并不存在的灰尘,姿态婀娜地向房中走来。 竹寒弦危险的眯着眼,脸上的笑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大力的甩开手掌中缠绕的墨发,厌恶的大脚将堵住他与魅惑之间的路的施儿再次踢向墙角,踏着一滩血迹,迈步到魅惑眼前。 “你说什么?”竹寒弦咬牙切齿的问道,以前那个被自己狠狠的踩在脚下的石妖,居然也有翻身挑衅自己的时候。冷冽的目光如果可以杀死一个人,那站在他眼前的魅惑,已经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上千上万次。 “你是他何人?为何他喜欢一个女子,想与那女子做喜欢的事还必须经过你的同意?”魅惑见竹寒弦明显的气火攻心,便勾笑继续在一旁说道。 “何人?”竹寒弦回头看看苍白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却依旧不声不响的欧夜珩。他没有对魅惑的话进行反驳,难道他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这个念头一起,心中一痛,额际已经冒出了薄汗。原来一万年来,毫无感觉的青竹心,也是会痛的,而这份痛,几乎让他无力支撑着继续站在这间窄小的房中。 施儿倒在墙角边,额际撞破的地方流出殷红的血迹,渐渐流淌下那洁白娇美的清丽容颜,一张本就白皙的脸庞,因为失血过多,而更加的苍白。她抬头微弱的看了看从刚刚进来便没看她一眼的魅惑,然后看着那个气怒的男子眼中露出沉重的悲伤与灭绝气息,蠕动了一下双唇,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魅惑嗤笑着越过挡在他前面的竹寒弦,直接坐到那张木制床旁塌下,温柔的伸手将欧夜珩一撮乱发挽在耳后,充满同情与宠溺的声音在空气中如麦芽糖般黏腻的响起。 “如珩此般的人物,不风流则枉少年,风尘女子间的逢场作戏本就是常事,偏生的你还不许了,难道珩今日这些行为,不是为你所逼的吗?” 听得此话,欧夜珩回头看了魅惑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他扑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霸道,以及那浓烈的占有欲。为何他不曾注意到,这个曾经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何时心思变成深沉难懂,何时又对自己起了心思。 若说他还不知形势,便浪费了他这个御京第一公子的称号了。或许以前不知原来男子与男子间有那些情愫发生,但经历了与竹寒弦的纠葛,魅惑眼中的那些信息是什么?如今他心里明澈如镜。 “竹寒……”欧夜珩暗暗的缓着气,想将刚刚那嘶哑压下去,却没想到一出声,魅惑却先一步的阻去了他的声音。 只见魅惑一手托在了他的咽喉处,微微用着力,原本就微弱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在空气中飘动,便被阻住了发泄口。欧夜珩只觉得喉间一痒,开始忍不住咳嗽起来。 “珩,你见如何?没事就别说话,刚刚应当是被阻了正常发泄,你身体才会这样的弱,先歇歇。”说着,强行的将欧夜珩往那床上压下去,手劲却恰到好处,不会弄疼他。但他那眼神却暧昧的飘向如今衣裙尽落,且露出一大片莹白肌肤的施儿,再似乎有意无意的看看欧夜珩那洁白衣袍下摆那滴血迹,那暧昧的位置,让人想入非非。 竹寒弦顺着魅惑那有意无意的眼神看过去,然后看着欧夜珩顺从的被魅惑搀扶着躺好,心中闷痛难当,也不得不往歪处想。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竹寒弦一闪身,伸掌便将魅惑打到一边,伸手一揪,将欧夜珩从棉枕上提起,气怒道。 “咳咳咳咳……有时候,你见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相信我,这……由不得我解释的。” 欧夜珩大咳之下,声音变得更加的暗哑低沉,空气中除去浓重的血腥之味,还若有若无的飘散着欢爱之后的淫、靡气息。 “那你如何解释,自从回到御京之后,你便一直躲着我,一直不让我抱?”竹寒弦红着眼,说得理直气壮,欧夜珩一听,却是气羞得红了眼,伸手就想将那人给推开,无奈此时的他虚浮无力。 “放开我!”欧夜珩冷了脸,淡漠的道。 竹寒弦手上一僵,正不知要说些什么时,恰巧因为欧夜珩的微微挣扎,衣袍微解,露出那洁白修长的颈项上,几个鲜红泛紫的吻痕。 “原来……原来这还真是真的……还说什么要我相信你……我从来就不该相信你!” 手劲狠狠的用力一揪,欧夜珩虚弱的身子猛的前倾,若不是站在不远处的魅惑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他便会被甩在那冰冷的地上。 “怎么样?没事吧?”将人扶正在床上,魅惑焦急的询问道。 欧夜珩却用空茫的眼神,看着不远处一步步后退的竹寒弦,轻声无语的与他说着什么?但空气中却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沉闷得像是暴风雨欲来临之前的宁静。 “本尊只是不明白,那紫菱郡主论容貌论出身,有哪样不比这个女人好,只是你为何要背着我,来寻这种肮脏的女子来发泄?”竹寒弦冷嗤的看着床上的那两人,吐出的字眼,伤己又伤他。眼神慢慢掠过魅惑突然变色的脸,心里突然就带了几丝痛快。 连日来的焦急担忧,直到今日的气怒难消,他的精气神的处在崩溃状态,他也需要寻找发泻口,想要将某个人也撕得鲜血淋漓。 ------------ 第四十一章 愤离去 “不,不是……”清越的声音不复,暗哑撕裂般的声音带着稍微的焦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渐渐的一股无力感越来越强烈。他感觉自己的心如今在汩汩流着血,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他感到自己累了,很累很累。 扣心自问,他究竟是怎么了?似乎从到了看跌山,遇到了眼前的人,他已经渐渐的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往日作为御京第一公子的神采。究竟是为何,自己的心变得阴暗,渐渐变得有了嫉妒,有了强烈的占、有欲,有了黯然神伤的时候。他渐渐变得如一个养在深闺,辗转思念情郎的女子。这让他厌恶,让他恐惧,让他……迷惘。 头渐渐沉了下去,身子转了一个方向,面向里头,背对着众人。 他气,没错,他气。气竹寒弦撩拨他一道平静的湖水,气他在搅动得他无法平静下来的时候,开始日日不在出现在他的寝室、书房,气他开始与晋王侓(lu)澈寒越来越亲密的一同出入。所以,他给了自己一次任性的机会,不顾娘的感受,跑到了江南。 可是?自己的心意,对方一丝都没有察觉到。然后说,他不该相信他。那他究竟又做了什么?值得对方毫无保留的贡献这些相信呢? 慢慢的闭上眼,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后考虑着往后该往哪个方向走去。 竹寒弦见欧夜珩背过身不再理自己,也不再解释,气得胸腔都快要炸了。想上前将人揪起来带走,却在向前迈出一步后,停住了脚步。静默许久,突然转身拂袖离去。 空气中的剑拔弩张消散得一丝不剩,只余三人微弱的呼吸。 窗外开始下起了暴雨,江南的春季不似北方极难得遇到下雨天,这里雨气氤氲,变幻无常,突然间便从淅淅沥沥、飘飘荡荡的如风筝线的雨丝,变成了琉璃珠似的大点。 并未关紧的窗户,被暴雨夹带而来的邪风吹开,刺绣纱窗被打湿,窗前的椅子垫子早已浸透了水,地上也积了一滩。 靠近窗边墙角的施儿,被这大风大雨吹得肚兜翻飞,冷得瑟瑟发抖。不多时,只有雨水狂风肆虐发出的声音,渐渐增多了施儿冷得牙齿打颤的磕磕磕声。 “你带她去包扎一下伤口,换件衣裳吧。” 欧夜珩依旧没有翻身,即使闭着双目,掩藏着眼中透出的失望心伤,但平淡流出的语气,已经将那情绪渐渐的洒入空气,流淌如雨中,冲不散,淋不透,反倒沉得揪心。 魅惑却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许久许久,就在欧夜珩渐渐抵不住困倦,要沉沉陷入梦乡之时,一双冰凉的手,小心地扶正了他的躺姿,轻柔的为他盖好了被单。然后,缓步离开床边。 魅惑一离开,便将他暴露在了暴风口,一阵冷风穿入,调皮的钻入被缝间,冷得他一个冷颤。不多时,那风源似乎被堵住,全身开始感受到被窝的绵软温暖,思绪弥散。 魅惑难得蹙眉的来到施儿身旁,见到她那狼狈不堪的模样,有些残忍的快感,也有丝同病相怜的怜惜。施儿被这炽热却又如寒冰的眼神看着,全身忽冷忽热起来,虽知自己此时的狼狈与羞耻,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无。 自嘲的笑在那红肿一片的脸上散开,看上去有些狰狞。直到公子急欲想要解释什么?直到那男子眼中的悲痛欲绝,直到自己如今狼狈不堪的躺在这个如女子般娇媚却如修罗般冷血的男子面前,她终于知道,公子不可能属于她。而她,可笑的带了妄想,可笑的甘心被人利用,不但惹了公子的不喜,也坏了公子的姻缘。 当魅惑那双洁白修长,十分精致美丽的手带着不情不愿粗鲁地将她抱起时,她脸上的笑绽放得越加的灿亮。是了,即使她低贱如斯狼狈如斯,这个男子憎恨她如要将她碎尸万段,却依旧不会杀她,因为那是公子的意思。 肆意淋漓的笑过之后,扯动了脸上的伤口与肺部内伤,她却依旧止不住要笑。即使那笑渐渐的变得自嘲变得凄凉。 “不想死就给我收回你那笑。”出了欧夜珩在熟睡的房间,不知如何做的,将那七零八落的房门拼好,魅惑直接抱人进了他的房间,却没放在床上,而是泄愤般的将人往地上一掷,砰的一声,极是响亮。 施儿只麻木得没了痛觉,似乎刚刚还在体内叫嚣肆虐的锥心之痛,已经远离了她,她依旧笑着,直笑得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溢出,将上好的针织地毯染得污秽不堪。 她知她不会死,他不会让她死,因为公子刚刚出声了要他救她。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偏偏为了公子去气走另外一个公子在乎的人,他心里也是怕的吧!也是想要而不得的吧!所以他才不择手段的利用自己,想将伤害公子的罪名,推给她来承担。 或者她该气该怒该抗争,可是如今她已经没有抗争的必要了。 一夜云秋白。 虽不是夏末秋初的季节,但昨日那场暴雨,似乎将所有的肮脏与激越都冲刷洗净,明亮洁净的天空,不再阴沉天昏。 施儿从疼痛中惊醒过来,入目的便是欧夜珩那洁净俊美的脸庞。淡淡的,温温的,一缕秀发半遮脸颊,虽离她极近,却是伸直了手,怎么也无法够着。 欧夜珩见那人醒了,却不发一语的盯着自己发呆,喂药的动作却没有停。勺子碰撞瓦碗的声音,吹气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一时,房中一切显得极其的和谐美好,却不似人间所有。 缓慢地将一碗苦涩的药汤喝完,欧夜珩体贴的用手帕将那嘴角的黑液擦去,放下手中的剜,然后弯腰将施儿放平躺在床上,再盖上被子,转身要离去。 “公子……”哽咽的呼唤声传来,欧夜珩只是顿了一下身子,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你恨我吗?你怪我吗? 静静的泪流淌下红肿的双眼,经过如山丘凸起的脸颊,最终滴落在棉枕中,失去了踪影,只留一滴似有还无的痕迹。 “我已为你安排好了去处,晚点会有人来为你打点一切。明日我与魅惑便启程去一处地方,路途遥远坎坷,不适合你一个弱女子跟随而去。” 话落,脚步起,不多时房中就只剩施儿渐渐掩饰不了的抽噎声。 欧夜珩在房门的另一头,久久的伫立着,听着房中传来的微弱抽泣声,却面无表情。 他是气是恼是怒,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发生的事,谁也无法改变,让一切重来。既然答应了魅惑要陪他去寻天姬山所在,寻找那竹寒弦法术的克星天狐一族,破除封印,断没有反悔食言的道理。只是此次一走,便不知何时再见了。 微微叹息一声,欧夜珩渐渐走远。他的私心,她应该能懂,只希望,他能再来。 时光荏苒,迷醉了你的眸眼,苍白了谁的岁月,失落了他的爱恋。 如此,便是不该。 ------------ 第四十二章 千里寻 徘徊在客栈外头,从天色朦胧纱雾变成朔日当天,再然后,日薄西山。客栈人流进进出出,他俊美无铸的容貌,器宇轩昂的身形,自是引来众多打量的目光,不时的,会有几个初初及笄的女子羞笑着以手绢掩面而过,那双双如水睑瞳却飘落在他身上,忘记了收回视线。 黄昏时分,将近掌灯,施儿推开临街的窗户,倚窗独自话凄凉。人去楼空,暗静沉沉,便也是这种光景吧。若是还在醉江南,此时正是灯色迷离之景,嫣声燕语,笙歌将起未起,很是撩人。只可惜,此时已非昨日。 伤势已好了大半,公子与那叫魅惑的男子早已于昨日夜里启程,他们要去哪,为了何事,她没有立场问,也没有资格问。只是,看着公子站在楼下街道,半侧着身子抬头看着一扇窗户发呆,她便知,公子是不想走的,这让她的愧疚之心更是强烈。 心中郁结着一口气,微微吐纳出来,不经意的低头,却被那青色长身玉立的身影给震得一颤。即使那日她被踢得七荤八素,但那俊美的面庞与优雅淡漠的身形,却是埋入了她的骨子里,想忘记都难。 就在施儿有些惧怕有些呆愣的看着竹寒弦之时,竹寒弦已微微抬头,对上了那双满满的忧郁之情的女子。 竹寒弦疲惫的面容,丝毫不影响他俊美容貌下那浓烈的冷酷气息。他在这徘徊了一日,即使有些大胆的女子想借机亲近他,都在离他几尺之远的寒冽给震住。 微眯了眼,嘴角勾着个冷酷的笑,看上去令人如千年寒冰锥直刺入心脏,全身血液凝固而无法动弹。一眨眼,那道身影消失在街角,施儿焦急的想要去寻找那道身影,却最终一无所获。 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手微微安抚着急速跳动的心脏,一口气也顺着吐了出来。 “呲……” 猛地转身,刚刚那消失的人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房中,如帝王亲临人间般,带着滔天霸气,冷漠如看着蝼蚁般的眼神,在在的说明此人不能惹。 惊呼将要逸出口时,看见那眼中寒冷中带上的浓浓的轻蔑,施儿生生的堵了回去。强自镇定的在临窗软榻上落座,礼貌似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公子今日还真有闲情到小女子这里来坐,只是今日来是为了给小女子补上一刀,还是……” 语声带着微微的震颤,施儿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婉转柔语依旧。此时的她淡紫薄纱衣,将那凹凸曼妙的身材衬托得生动婀娜,脸色的红润的,樱桃小嘴未点先朱,此时清水出芙蓉般的美人,如何也无法让人将她与前几日的那个浪、**子相联系。 听得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竹寒弦勾了勾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单刀直入道: “他人呢?” “为何要告诉你?” 竹寒弦身上冰冷之气加重几分,屋中本是清凉的适宜温度,此时更似如坠冰窟。 “哼……看来你是怕了魅惑那妖孽,不敢说了?”竹寒弦突然挺直了腰身,收起身上的寒烈之气,哼笑一身,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个清美的女子。 “你……”施儿被激得微起身,随即又微笑着躺回去,摇摇头,叹息一声,随即若恍惚般淡淡开口:“罢了。虽然那日你误会了公子,但公子依旧还是想……想你来寻他的,只是这两日你却不出现!” 说完,眼带责怪的看向竹寒弦,微蹙的颦眉,更显得女子的柔媚。 “误会?”竹寒弦抓住关键字,呼吸有些微的不稳,咄咄逼人眼神紧盯着施儿那张柔美的脸。 “那日,不关公子的事,是我……”说到此事,施儿脸红着又低下了头,虽说她不为自己做了这样的事而后悔,但身为女子,却逼迫公子那仙人似的人儿做那种事,竟是那般的不光彩。 “是你勾引他还是你逼迫他?”竹寒弦嗤笑,但当见到施儿因他的话,越来越红的脸,越来越低下的头,却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蓦地大变,伸手就去将人提到眼前。 “果然是你搞的鬼?”虽是问话,可却已经知道了大概。他本就该知道的,珩性子冷淡,尤其是对风月之事并不在意,怎么会突然想跟风尘女子纠缠不清,而魅惑就在他身边,他怎么就没想到他的难言之隐呢? 施儿虽带着丝惧怕,却也出声安抚了竹寒弦几句,便将那日清晨,魅惑到她房中,与她的对话。 “那日,那红衣公子突然出现在我房中,说昨日与我说的事要提前了,那人估摸着到了,如果他到了,你什么都别想得到。我当时只在意着得到或者是跟着公子,以报当日救命之恩,只是没想到……” 竹寒弦已经放开了施儿,并倚在刚刚施儿站立的窗边,眼神悠远的注视着高墙红瓦外的天边,天早已全黑,各间酒楼有的已收了店门,长长的廊道上挂起了纱罩或纸糊灯笼,散发出的灯光淡淡的黄色或红色,有种温馨的色调在四周散开,聚拢,诉说着彼此的思恋。 施儿站起来,也望着天外,但她的眼神没竹寒弦的深邃,也没有像他那样的夜可视物的本事,只能呆看着天边,想象着那仙人似的公子,在天光间,回眸的辉灿光华。 恬静优美的声音,划破夜空的寂静,远方不时的有更夫打更时传来的“梆梆”声。 “那红衣公子知我惧怕那县太爷,定是想法子绊住公子,让他将我带上的,只是公子的态度不明,我心中也是焦急,便应允了那人的条件……那药,我不知是什么药,他只说对公子身体无害,只是能让他暂时不能行动自如,只要……只要我主动些,挑拨挑拨下……便可……成事……” 那清丽的脸上,早已红透如樱桃,声音中带着些颤音,似乎回到那日的激情与心悸中,却不知,与她并立的男子,早已黑沉的面容,火红了双眼。 魅惑会算计于他,他本就心中有数,只是关心则乱,加之这些时日在江南,珩若即若离的态度,更是让他心中不安。魅惑的本事他是最清楚的,只要他想,便可将世间平常的人带入如此如醉的迷幻中,从此沉醉于他编织的美好仙境而不愿醒来。他之所以没有用此手法对付珩,必是有其他的打算。 尽力说服自己恢复冷静,如果不是他这万年来潜心修炼,寡淡惯了,说不定今日又会像那日那般,不顾一切的将眼前的女子杀了,以泻心爱之物被觊觎的愤怒。 “我知道了,我会将他追回来。”然后,对他说抱歉,请求他的原谅。这或者对于他来说很难,但为了那人,他愿意。 “天色已晚,公子……”话未完,那站在身边的身影却已不知所踪。 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该往何方寻去? 竹寒弦站在湖边,望着在夜色中泛着涟漪的湖水,突然怀恋起看跌山中,怀抱着那人入睡的每个夜晚。 风已渐渐吹远,江南的雨似将近,眼泪落下,却无从寻找踪迹,烦绪杂生。千条柳树万枝绦,纷纷落叶飞扬,湖边芦苇处的蛙声渐起渐灭,江南的春,将尽。 如若可以,告诉他,珩究竟往何方去了? (第一卷完) ------------ 卷二 囚禁鸳 ------------ 第一章 洪荒起 御清帝一万七千年,人间风调雨顺,四海升平。 御清帝一万七千年,那风调雨顺,四海升平,人间帝国繁华景象渐渐褪去,蔓延的,是由天神震怒带来的天劫。 珑御清站在天镜前,踌躇多时,却迟迟下得心去启动。天镜如人般大小,浑圆而泛着银白光泽,那光泽能倒映出人的影子,却模糊不清。镜面打磨得光滑,如平静的湖面一般,平凡的外表,却拥有不平凡的法力。圆镜四周围镶着金色的花镂及祥云,高贵而大气。 天镜开,四海乱。 此乃每任帝皇皆要谨记的仙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能轻易启动天镜。 “可恶!” 一声脆响,却是珑御清紧握的双拳捶打在玉石桌面,生生的将桌面给打碎了,一地的碎片,落地即化为缕缕白烟,与似虚还无的幻境融为了一体。 偌大的恒阳殿,只有他一人立着,出神的看向某个方向,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知道他在看跌山,明明知道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想要赢了这场赌局,但他还是不甘心。为何,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依旧无法接受他。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的男儿之身吗?他并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因为在初初相遇之时,他便知自己的心思,却一直未点破,也未拒绝。 两天零四个时辰,整整两天零四个时辰,他没有看到他了。而他,却是已经忘记他的存在。 想到那张绝美的脸,终有一天用着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心就一阵阵的纠痛,无法平复任何情绪。 玄风子说他在看跌山,他终究还是做出了选择,要离开自己了,是吗? 越想越是难以掩饰眼中心中的绝望与怒火,他为他付出了四万多年,难道还抵不过一个死人吗?想起单灵单灵,珑御清清澈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他千防万防,就让这个异族的水精灵给寻了空隙,夺了珩的全部心神。灵雪因那绝美的脸庞在脑中一闪而过,更是烦躁难耐。 以珩的聪敏,他必是知道灵雪因乃单灵的转生,只是为了再次保护她,所以才假装不在乎,不相认。 想到此,他更是耐不住了,在大殿中不停走动的脚步转了个方向,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大殿东方的那面虚无之墙上,双手背对着脸,置于与双眼平行的位置,交叉叠放,随即两手同时向两边移开,在空气中划出一个诡异而美丽的弧度,被隐藏的天境便再次被展现在眼前。 看着洁白光滑,银质镜面,在一连串驱动咒流出时,渐渐起了变化,而镜中倒影的,是与此地完全不同的一个世界。 飘飘荡涤的雪花,冰天雪地,如吐薄雾,那人绝美的脸上带着丝丝愁绪,被一个红衣男子温柔的呵护着,那双白皙纤长的手,绕过他细小的腰身,稳稳的将他送上又一层的断峰。两人脚下簌簌落下的雪球,带着让人惊心的弧度,越滚越大,最终将下一段峰面压塌下去。 远处隐约露出雪针树的叶尖儿,银装素裹的,已看不出原貌,只是条条冰棱下,露出娇嫩滴翠的芽儿。大地似乎在此刻变得沉寂,没有任何动物出动的脚印,除去雪声,人的脚步声外,什么都没有。 欧夜珩站稳后,微微退出魅惑那温暖的怀抱,如雪中松柏,站得直立而萧然。他虽比不得江湖人有内力,却也是扎扎实实的练过一些功夫,这些雪地行走,还难不倒他。倒是想起那日竹寒弦一脸怒气与失望离去的背影,他心中就是一阵阵麻木似的疼痛。 “你不必再想着拖延时间让竹寒弦来救你,反正他也寻不到此处,这里已经是天狐一族的领地,即使是玉帝要来要人,也要顾忌几分。” 此地已经进入天姬山天狐一族的范围,历来天狐一族便游离在天界管辖范围之外,是与凡界、冥界、魔界、天界并立的一个狐界,却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一来是因为它神秘的发展历史,二来则是天狐一族只在族内进行联姻,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尤其是身为狐界的族长,更是要选择近亲进行联姻,以保持血统的纯正。 如此一个神秘强调而团结的族群,即使是以竹弦子万年强大的修为,也必不敢轻易乱闯。再加上,竹仙一族历来与狐族不和,两族便都研制出了压制对方的法术,只是当年的狐族族长略胜一筹,得了破竹仙的法术。 “我并没有在等谁,反倒是你,你不是说我们已经进入天姬山了吗?为何连一个狐狸的影子都无?” 欧夜珩被说中心事,反倒镇定的转移着话题,他不知自己为何在不知不觉中,对竹寒弦带了渴望的情绪,渴望见到他,即使是那张冷酷冰冷的脸。 绝美的脸上,微微落了层霜华,显得更是洁白无伦,眼神带着魔力般,吸引着魅惑的视线。虽明知对方转移着话题,却也依旧微微一笑,转开了视线,四处寻顾着。 “快了!” 在一片白茫茫中,有一道洁白莹雪的小团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快速的往一个方向窜去。果然,这冰天雪地,还真是适合天狐一族的生存,单单这洁白的色调,便是最好的掩护。 “什么?” “走!” 欧夜珩还没反应过来,腰身已经被魅惑揽起,向着一个方向快速的掠去。 而两人刚刚站立的地方,除去渐渐被新雪掩埋的脚印痕迹外,还有一片片平展的茶叶,随风飘荡,最终静静躺在这冰寒世界。 “砰!!” 一声脆响,此次破碎的却已不是玉石桌,而是那半壁中的天镜,正正中间,一个拳印,向着四处裂开几道大大的缝,倒影在镜中的景象渐渐模糊,那两道渐渐远去的一白一红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那最高贵的男子面前,直至画面完全静止,银白的镜面,变成不见底洞的深渊。 果然,他还是不能克制住自己。天镜初启,他便感受到珩心中强烈呼唤的一个男子名字――竹寒弦,竹寒弦。你便是竹弦子吗?好得很,真的好得很,一个他花费了四万多年都无法获得的真心,就此两天就已经属于那个半妖不仙的竹弦子。真的好得很! 看着天镜上的裂痕,珑御清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即使手段不光明,即使是用强硬的手段,他也已经决定了,要将珩逼回他身边。 天地变色。 前一刻还四处人声鼎沸,四处走贩商家在市集吆喝交易,士兵禁卫在皇城周围巡逻护卫,农民在天地中忙着春耕下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突然,阳光普照的天变成了黑云压城,如天狗食日般,世界变成了黑夜,不见天日,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快逃呀……天神发怒了……救命……” “啊…………” 惊慌混乱蔓延,黑夜整整覆盖了人间三天三夜,所有的油灯材火皆灭,人们躲在房中避难。暴雨倾盆,狂风大作,所有人都不知,何处被洪灾淹没,吞噬着大片大片的土地。也不知,何处狂风带起的沙层,活活淹没了一个家国。更没有人会想到,在暴雨过后,便是长期的干旱,寸草不生。 饿殍四野,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眼珠暴突,死盯着不远处因为饿极倒下的人,待得他死挣扎着爬不起时,他们如饿狼豹虎般,猛扑上去,生生将那人生吞拆卸入腹。撕心裂肺的痛呼声蔓延在四处,如孤魂般的人群拖着无力的四肢,对那痛呼声听而不闻,往前去寻找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六月,原本还桃花盛开笑靥迷醉的红尘,此刻直如人间地狱,幽冥九渊。 ------------ 第二章 妖魔逸 人间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一个个繁华昌盛的城市倒下去,四处流浪着饥渴不休的难民。御京的状况虽是相对好点的,却依旧挡不住渐渐聚拢的难民,暴动骚乱层出不穷,十几万驻边界的军队一朝被急召回京护城河,整个城河四周早已死伤无数,饿极的人一哄而上,生吃人的画面,凄惨血腥。 “陛下,如今人间遭此大劫,若不及时派天兵天将救助,恐人界将不复存在,到时,五湖四界将要大乱了!” 在皑皑白雪似的冰冷大殿,各位上仙按左昭右穆排列,手上都拿着一个上朝的玉牒,人人低着头,不敢直视上首一脸寒冰的玉帝。惟独玄风子不惧龙颜大怒,上前一步进谏道。 珑御清冷酷的眼神扫视过一群因为玄风子的话而抬头急切地看着他的众人,冷冷的扯了一个漠然的笑,望着高高陛阶之下的人道:“那众爱卿是否已经想出对策了?派谁领兵前去?” “回玉帝,战神鹰笙……” 话未完,大殿上如炸开的锅般,刚刚还沉浸在沉默的众上仙倒抽一口气,纷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唠嗑了起来。 “战神鹰笙五十万年前为天狐一族开罪,得罪了纸晦帝,仙籍被除,法术被禁,人如今还被囚禁在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守护兽的中心地带,若要放出那人,必先唤醒四神兽,到那时……” “是呀是呀,且不说那战神的罪还未到饶恕之日,单单贸贸然唤醒四兽,则是毁天灭地的灾难呀……” 珑御清漠然旁观着下首众人的举动,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一道笑,耐人寻味的幽深。 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震颤,将讨论得激烈的众人震得东倒西歪,哀声连连。 “何事?又发生了何事?” “……” “报……” “发生何事?”几个大臣见守卫南天门的仙兵仙将惊慌失措的进来报,纷纷稳住心神后围着那几个仙兵,七嘴八舌的询问着。 “你们都退下去。”珑御清清冷而威严的声音自高高的九玄之巅传来,众大臣纷纷停止询问,乖乖的垂首静立于一片狼藉的大殿两侧,眼神却不断的往那几个惊慌跪着禀报情况的天兵,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是说……魔王煞题破了封印,已经冲破暗玄洞,将里头的镇压多年的妖魔都放了出来?” 珑御清眉都未皱一下,冷冷淡淡的开口询问着,似乎在讲今日的天气般,不紧不慢,不慌不乱。众位大臣看的他那神情,暗暗松了口气,以玉帝今日的表现,似乎胸有成竹解决这些事,这样也就不需太担心了。 底下人的表情皆入了珑御清的眼,他只冷漠的勾了勾唇角,挥手让人退下。看来这次,所有一切,都在顺着他的意思进行,珩,终会回到他身边。 玄风子落后众人几步,回头看着渐渐迈步往恒阳殿方向而去,看着那坚挺俊逸的背影,他突然涌上一股悲悯的情绪。 别人或者不知,但惟独他一清二楚。天镜已经开启,五湖四界大乱必不可免,当年纸晦帝便已知会有此一劫,为了替珑氏一脉坚固政权,便将知情的战神鹰笙以勾结天狐一族,叛变天界为名,将其囚禁。只是当年这些隐情,为何独独告诉自己? 一双峻烁灵目,想要透过一切红尘烦杂,看破仙人凡界各类情感,却依旧无能为力。 众人皆道,红尘凡世多纷扰羁绊,所定之事无所能改,却不知,仙凡间并没有多大区别,依然是无法改写的劫,万物众生,皆是平等。 “魔王魔王……你醒了?” 煞题睁开双眼,一双火瞳如炼狱之火,充满着杀戮嗜血的残冷。那张刚毅而棱角分明的俊脸,毫无表情的环视着围绕在他四处的妖魔。 四万年前,他被夜珩君一掌重伤,再被珑御清封入暗玄洞,在这里渡过的这些岁月,早已让他忘记了红尘四界的纷扰,唯独一张绝美的脸,如何也挥之不去。既然命运如此安排,他这次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煞题起身,一身黑衣将他健壮的身躯包裹着,透着暗藏不住的力量。浑身上下,浓重的威压蔓延,众多被困的妖魔纷纷为这个曾经叱咤五湖四界的魔界之尊让道,并跟随在他身后。 “你们不必跟着本尊,回你们的家园去吧。” 出得玄洞口,煞题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淡漠道。 他的私事,由他自己去解决,至于其他人,他不需要。 “尊者,我等的家园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如果尊者不让我们跟随,我们便不知该去何处,那样……那样还不如继续留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一个为首的小魔悲伤的在题煞跟前跪下,头却仰视着那个曾经让人不敢轻视,如今也如神诋般的魔界之尊,眼中是坚定的神色,如罄石不移。 “尊者,您不在的这四万年,据说空为已经据魔界为己有,尊者名下所属的部下,多半已经不再了,现在留在魔界的,都是叛变投靠了空为的,若照此情势,尊者若没有足够的势力……” 另一个修为较为强大的魔人,见有人开口,便也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来。煞题听得空为夺权,心中一痛,却也释然。一个因自己的私欲而使得整个魔界陷入劫难的魔王,是没有资格再让整个魔界信服的。况且,他成了仙界的阶下囚,便已注定了他的命运。 可是?他不甘心,如今四万年已经过去了,唯一让他有所牵挂的单灵已经灰飞烟灭了,那对于牵绊他追逐夜珩的脚步的障碍,已经没有了。 微微闭了闭眼,将瞬间涌过的情绪一一收敛,煞题抬手,阻止了那人的话,双眸再露时,依旧是吞噬一切的地狱炼火。 他曾经是冥界地狱炼火中一朵浴火重生的血莲,如今他是那朵为了爱,可以毁灭自己的青莲。即使,他知道自己不配。 “本尊只问你们,跟随本尊之后,便注定了与整个天界与魔界为敌,如此,你们还要追随于本尊吗?” 凌厉的眼神划过,四周死寂般的寂静,许久许久,众人终于在那无形的威压中回神,山呼海啸是誓死效忠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震耳。 “愿追随尊者与天界魔界为敌……” “愿为尊者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愿……” “好,如此甚好。本尊有令……”双手一起,呼声渐熄,煞题俊眉微扬,以霸绝之气道:“重整魔界,收归旧部,接纳新人,直冲天界,报宿年旧怨。” 场面继续陷入混乱激昂,煞题却不再安抚他们,他回眼看向单灵宫的方向,焰火般的眸眼星光闪烁,仔细一看,却是一滴晶莹落下玉面。 即使我不配,珑御清更是不配。当年的单灵,是你的最爱,却依旧在你眼前灰飞烟灭。你心中是有怨的吧!所以你宁愿伤己,不愿纷争再起。当年那一眼复杂难言,今日便让你畅所欲言罢! ------------ 第三章 仙界崩 珩,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曾经在女娲手中交给你的责任,如今面临着毁天灭地的灾难,而你在何处?在何处?快回来吧……回来……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一个个腥风血雨的场景,如记忆蚕丝不挠不休般的钻入他脑海,撕扯着他的每一处神经,再然后,撕心裂肺的醒来。 欧夜珩一阵急促的喘息醒来,夜色依旧漫无边际的黑暗。从前几日起,天色便起了变化,时而夜漫长得如三日的黑夜,时而狂风乍起,时而暴雪倾盆,本已寻到的天狐踪迹,在这些变化之下,无处可寻。 透过魅惑结出的结界,看着隐隐约约飘荡着的雪花,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倍显凄凉孤单。想起那段在看跌山的日子,地为床,天为被,青竹为床幔,但依旧有一个温温凉凉的清香怀抱。即使在梦中,依旧是安稳的。 “怎么了?又梦见什么了?” 魅惑的呼吸突然在欧夜珩耳边传来,温温热热的,让他的耳廓一阵不舒服的麻痒。堪堪的躲过,却又被魅惑长臂一伸,勾入了怀中,紧紧的抱着。并趁势将下巴埋入他的脖颈中,与记忆中温温凉凉的触感相似,让他缓缓的放弃了挣扎。 “总有些不安的感觉,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欧夜珩皱眉老实的说道。听得欧夜珩的话,魅惑却是身子一僵,随即笑着说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家了吧?” 欧夜珩望着外头渐渐亮起的天际,没有看到魅惑眼中浓浓的不安与怜惜。即使离开尘世,他还是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以及绝望的气息。天边乌云笼罩,却是一些因外在天劫枉死的冤魂在徘徊聚集,无法进入冥界顺利转世,如此多的亡魂,他不会认为这是寻常。 欧夜珩没回答,依旧看着远方出神。这些年,被那些梦境缠绕着,早已分不清何处是真实何处是梦境。 短短数日,从暗玄洞逃逸而出的魔妖势力突然暴增,所有黑暗势力蠢蠢欲动。仙界人心惶惶,偏偏珑御清却不出现主持剿灭。整个天界陷入动荡不安,哪还有心思想着救援凡尘之事? “尊者,我们收纳的旧部已可与天庭的兵将对抗,部署也已安排好,只是……” 一个身穿灰色战甲副将模样打扮的人过来,打断了正在出神的煞题,恭敬的道。 煞题将飘远的思绪收回,脸上的煞气收敛了许多,温和了些表情,伸手将那半跪在地上的人扶起,虚虚一指,示意对方坐下,道:“只是不知天庭将派何人出来应战?天庭虚实无法精确得知,是吗?” “是!”那刚毅的脸上,带着些微的忧虑与坚定,本是一张普通的脸,那双盔甲下恰到好处露出的双眸,却深邃而带着耀人的光亮,让看着的人忍不住晃神。 煞题看着这双眼瞳,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那同样迷耀人眼的清冷眼瞳,不太深邃,却同样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咳咳……”回过神来,发现那男子一脸疑惑的看着他,煞题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宏一,你为何对天界中人也这样的仇恨?” 宏一却不是从暗玄洞出来的妖魔,只是在他寻找落地时,半途跟来的一个凡人,没有法力,行军布阵却是极好的,据说是从人间不经意间逃到此处的。 他没有来得及下凡界了解状况,但从下方来投靠的魔界子弟告知,整个凡界如修罗狱场人间炼狱,却是变天的了。 想起四万多年前的那个乞巧节,单灵拉着他去逛花街,却一脸娇羞的将自己拉到夜珩的面前,说那就是她的良人。抬头的瞬间,他望见了今生以来,日日夜夜无法忘记的一张绝美的脸,淡漠疏远的表情,在面对着单灵的那一刻,柔情似水,温尔缠蜷。 “据说,如今人间有此大祸,皆是天界无能,犯了禁忌,遭殃的却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既然都是一死,那为何不为天下百姓争一次逃过此劫的机会?” 宏一说得坦荡,那双深邃的眼眸直视入煞题的眼中,坚定的,耀目的,为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增了不少艳色。 煞题认真的看了他几眼,却不置一词。背手起身,望着延绵不绝的青山,冷淡而霸气的下令道:“传令下去,今日过三更一刻行动。” “是!”宏一没有多余的话,恭敬一个礼,领命退了出去。 三更一刻。天色弥漫着黑夜的寂静,天界却是祥云环绕,星罗点坠,五光流动。 一阵流窜的晃动,人影簌簌,却是妖魔联手攻入仙界之时。不多时,本一派祥和的桃源之境,纷纷起了吆喝打斗声。 天兵天将一处阵,排开着银白辉耀盔甲,长长的矛,坚固的盾牌,流光溢彩的长鞭,以及各式各样的斧剑刀轧,直直的对着另一边黑色装扮的妖魔入侵之队。一轮又一轮的攻击下来,双方都死伤无数,相对于仙界一方人多势众,魔王煞题领着的这方,却是讨去了不少便宜,收缴了不少神器。 “珑御清呢?怎么?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流匪山野还是怕得躲起来了?”煞题嗤笑的看着对面为首的白发老头子,他记得这个人,自喻清高的桃仙――杨章城,当年若不是他坚持要铲除魔界,他也不会被夜珩君无奈的打伤。如今见了,新仇旧恨涌起,冷硬淡漠的心如火烧,恨不得将此人打下十八层炼狱,永世不得翻身。 “收拾尔等余孽,有老夫在便可!”杨章城吹胡子瞪眼,一甩白花花的拂尘,高傲的道。 “那本尊还真想看看,四万年后的今日,你一个小小的桃李之仙,能长了多大本事!给本尊上,活捉那老头。” 一个宽大坚实的手掌扬起,向前下方压下,稍微停顿的战争,再次拉开。 外头的厮杀声久久在整个天界蔓延,小仙们都惧怕的躲在了后院或者别的仙宫,却是不敢出去见那炼狱似的场面。 恒阳殿中,珑御清半躺在铺了千年狸毯的卧榻上,双眸紧闭,左手手背俯在眼睑上,一身银白光芒明动的华衣,衣摆拖出长长的,散落在地上。他一动不动的,似乎在思索着,又似乎正在熟睡中。 珩……珩……珩,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曾经在女娲手中交给你的责任,如今面临着毁天灭地的灾难,而你在何处?在何处?快回来吧……回来…… 然而,那张绝美的面容上丝毫没有动容的神色,他向着自己呼唤他的方向,微微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砰!” 连续的巨响传来,直扣人心,珑御清紧闭的双眼渐渐打开,唇边溢出丝丝艳红,却是惨淡的一笑。 如此,也不能将你唤回吗?珩,你的心,究竟还是石头做的。如此,便不可怪朕了。一个天下,换你一个回眸,这便是朕的决定。 一个手印结出,在大殿门被人从外攻破进来的前一刻,躺在软榻上的人,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仙界无首领指挥坐镇,顷刻间崩溃离散。女娲一生心血铸就的超尘之世,土崩瓦解。 ------------ 第四章 人间灭 “皇上……” 侓(lu)澈雨在一群朝中大臣的陪同下,轻装简便的登上了最高的城东护城楼,在城墙上站岗的各个御林军首领与守卫一见来人,纷纷放下手中的长矛,恭敬的行礼。 “善将军,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侓澈雨站在城墙边,接过身边的太监递上的望远镜,口中却对着跪在他脚边不远处的将军打扮的男子问道。 那男子听闻皇上问话,忍住叹气的冲动,虚弱的回道:“情况不太妙,根据各地官员与密探发回来的消息,似乎整个大侓皇朝都陷入了危局,而且……” “而且什么?”侓澈雨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一双美目深邃而带着犀利,直刺得人背脊冒寒。 “天劫已降,无可避免。”吞吐许久,那叫善将军的男子,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妖言惑众!朕是要你查明此次劫难的原委,不是让你撼动民心的。”怒吼一声,明黄的袖摆带着凌厉的劲风,扫过跪在他跟前的人的脸上,将那厚重的盔甲打落,露出一张憔悴而刚毅的脸。 晋王爷侓(lu)澈寒与欧丞相欧政宏紧跟在侓澈雨身旁,本都是一脸的倦怠憔悴。听得那善将军的话,以及皇上气怒的表情,皆是一震,随即带头带着后头一堆的文武百官跪下。 “请皇兄息怒!” “请皇上息怒!” 侓澈雨气得手紧握成拳,隐约的青筋可见,呼吸有些不稳的上下浮动。有些胆大的见得皇上这个样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就在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时,一道软绵却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大臣们的缓气。 “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呀,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天劫,为何他说实话,你还要骂他?简直就是是非不分。哼!” 众大臣倒抽一口冷气,偷偷瞄了一眼皇上青绿的脸色,僵硬着脖子循声忘向那道声音的来源处。却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白嫩小童,眉眼清秀,胖胖嘟嘟的,有点像招福童子。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童,却是不惧龙颜震怒而直言不悔。这倒是让一众大臣汗颜。 欧政宏回头看着高高的坐在城墙上,一条白胖短腿还一晃一晃的伸出了墙外,顿时心脏都被吓得一颤。 安从跟在竹寒弦身边,进进出出各个大臣官宦家,自是露了个熟脸的,但此时安从直言冒犯,又正正的撞在皇上震怒之时,众人都噤声不敢出声求情。 欧政宏曲腿上前几步,挡住了侓澈雨一眨不眨的看着安从的眼光,微微颤声道:“皇上息怒,一个山间顽童不懂规矩,冒犯了圣颜,求皇上看在童言无忌上,网开一面……” “欧丞相!”侓澈雨却依旧看着安从清澈洁净的双眸,打断了欧政宏求情的话,语气微颤的问:“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朕该如何?” 该如何?无人能回答侓澈雨的问话。天劫非人力所能为,除非有奇迹。只是如今要寻找这些奇迹,却是极其渺茫的。 恐惧、饥饿、瘟疫、黑暗、死亡,充塞着大侓皇朝的每一个角落。七月的流火之季,如火焰渐燃渐旺,大地一片荒凉。本是繁盛茂密的季节,山青水秀却在一月前,渐渐消失在这片曾经繁盛的皇朝土地上。 瘟疫横行,死伤无数,血染大地,野草不生,妖魔横行,孤魂弥漫。这便是如今的人间。 安从悲伤的看着在龙榻上,脸色灰败气息微弱的憔悴男子。仍记得在江南烟雨中,这个万人之上的人间帝皇,意气风华指点江山的豪情万丈,他做这人间帝皇,却是再合适不过的。然而如今,看着这个嘴角渐渐流淌下艳红的男子,安从不忍的转头,温润的眼眸,空荡荡的看着大殿外枯枝残垣。 “安从……你不是普通人类,是吗?”一道粗噶的声音自泛黄的帷幔背后传来,刺激着安从的耳膜。 “嗯!” “那你能去寻欧夜珩吗?无论生死,都好好的安置他,那样的一个精致人儿,不该被这场劫难磨灭的,他,应该是超出尘世的……” 那双被青灰色包围着的眼睛,黯淡无光,没有焦点,思绪似乎也散涣着,口中却流淌出对欧夜珩担忧的话语。安从心头一痛,回头间,一滴晶莹滑落白玉般的面庞。然而那床榻上的男子,在最后一字落下时,无力的倒了下去。 “侓澈雨……侓澈雨……” 撕心裂肺的呼喊声飘荡在偌大空荡的皇宫,回声阵阵,阴森恐怖。一阵狂风过,将一堵断垣吹塌,风中带着浓重的腥味,以及难闻的腐臭气味。 远方,如千军万马般的妖魔滚滚踏尘而来,所到之处,掀起几丈泥土。 当一群妖魔落在安从不远处的空阔地上时,安从脸上的泪痕已经被泥土黏糊着,脏兮兮的,怪可怜的模样。 “蛇妖?”对面领头的男子看着安从渐渐露出的原形,诧异的呼出一声。当安从完全露出青花蟒的巨型体魄时,那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即道:“原来是青蛇一族,草蟒有礼了。” 安从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对方的阵势看了一会,随即转身,留下一个向前爬动的身躯,稚童的声音悠悠的传来:“那人我要带走,至于这个破地方,你们爱就拿去。” 人间已经不在了,守着一个破败的皇宫也没有用处。当欧政宏与水木因双双离去之后,他在此地唯一的牵挂便是怀中的男子,但他还是一天天衰弱,一天天接近死亡。 安从用嘴叼着侓澈雨的尸体,从千军万马前掠过,他看着四处流窜搜索的妖魔军队,如泰山压顶般,将皇宫唯一一棟挺立的宫殿压塌,夷为平地。 这里,便只能到这一刻了,从此,便不再大侓皇朝,不再有皇宫。微微低头看着静静躺在他怀中的侓澈雨,安从眼中露出一丝忧伤与一丝喜悦。 他要将他带回千风洞,然后寻到弦,他会有办法救他的。主意一定,便如风般快速的离开。 “不要,不要……不要啊……我们不要下地狱……” 经过一个废弃许久的城镇,连续不断地传来这些冤鬼的哭丧**声,不多时,安从便见到了白无常,领着一溜的鬼卒,背后是粗大的铁链捆绑着的死状惨烈的冤魂。 “青蛇族的?麻烦将你嘴里的那人给留下,你可以走了!”白无常面带微笑地开口,语气却是强硬,丝毫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我要是不放呢?”安从幻化回人形,一个白白嫩嫩的童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白无常苍白的面上,笑容渐深。 “别在这废话了,直接将那魂魄锁了去便是。”站在鬼卒中的黑无常突出走出来,青面獠牙似的吓人,一串链子、镣铐甩出,就要将安从一并捉了去。 “小黑!”白无常的面色一变,看着安从来的方向:“妖魔那边行动了,我们要抓紧,这里先别管了。” 黑无常见白无常难得的严肃,便暂时将安从撇下,跟着一转身,消失在安从眼中。 黑白无常竟然一起出动了吗?这个几界究竟有多乱?珩哥哥与弦,又在哪里? ------------ 第五章 担忧起 “清玄,为父要先行一步了,你自己一个人要好生照顾自己,千万别为了爹爹难过,知道吗?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 欧政宏瘦篙如柴的立在欧夜珩旁边,伸手轻轻的拍抚着他的背,似有千言万语,却哽咽着只吐出几句话,便慢慢的消失在迷雾中。 欧夜珩翻身拔腿去追,却被四面迷雾笼罩着,失去了方向。呼喊声在耳边徘徊,却似乎散不出去,只在他身边耳廓处打着转,飘飘扬扬的。 “爹……” 迷雾中,回荡的只有冰冷而沧桑的声音。欧夜珩劈手撩开挡在面前的从树上垂下的浮须,一层层一垒垒,如水帘幕般,起起落落,最后沾了他一身的湿。 欧夜珩从那种冰冷的黏腻感中睁开了眼,入眼的依旧是不变的万里飘雪,白皑皑冰封世界。 “又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了?”魅惑伸手一抓,将盖在欧夜珩身上的大红外袍收回,红衣在半空中如有生命般停住,魅惑伸出一双修长的臂,那红衣便缓慢的套了进去。 欧夜珩暼了魅惑的装腔作势一眼,一言不发的起身,拍去身上的雪屑,抬脚就要出去。 “你不想知道是为何吗?”魅惑在欧夜珩消失在他面前的前一刻,突然慵懒的起身,从背后紧拥着欧夜珩,一手还轻轻的抚上那张白皙如玉的温润脸庞。 欧夜珩一个偏头,顺势挣开了魅惑的掌控。回头冷着一张脸,脸色清冷却蓄了怒气。 “请放尊重点!”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一排或深或浅的脚印。而在他转身那一瞬,没看到魅惑脸上邪魅的笑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忧伤与怜惜。 看着细细悠飘着的雪花,白皙修长的手伸出,还未将那手完全染白,便如掬了一把清水般,悠悠荡荡,带着不属于这个节气的寒烈。 欧夜珩是生气了,但究竟是因为那些纠缠着他的梦境,还是因为魅惑的举动,这些他已经无法去细分。 靠着一坨露出的丑石靠着,微仰着头,飘飘洒洒的雪花便落入那微敞的衣领,遇上滚烫的肌肤,随即化开,滴滴流入心间。虽全身冷颤连连,欧夜珩却只是为蹙了蹙眉,没有要起身走走的意思。 不多时,瓦湛瓦湛的天蓝里,飘荡过一缕乌黑,滚滚而过,带着地狱传来的凄厉与寒冽。欧夜珩顿生寒意,比之刚刚落入怀中的冰水还要冷上千万分。 快速的站起,迈步跟着那片移动的乌云走了一丈远,魅惑的身影却出现,挡去了他的去路。 “别去,危险!”魅惑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手紧紧的握着欧夜珩的手腕,将他抓得生痛。欧夜珩痛得皱眉,却没去管手上的疼痛,定定的看着那张散发着戒备气息的脸。 “那是什么?” “你别管,知道了对你没好处。”冷着声回答,转头看见欧夜珩那双绝美面容上的眼瞳,颜色从淡淡的灰色变得极其的幽深,带着清澈与黯黑,看着让人心慌,便撇开了眼,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欧夜珩却将他的行为看成了心虚,咄咄逼近,自由着的那只手反手便紧握着魅惑搭在他手上的手。“说呀,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是什么?竹寒弦吗?” “不是!”魅惑怒声回答,蓄满怒气的眼瞳,变成了火红的颜色,如火焰簇簇燃烧,美艳而烫眼。 欧夜珩却是对魅惑突然的怒意一愣,他能想到的出事的人,就只有竹寒弦了。这些天来,魅惑的所有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心底清明。有了一个竹寒弦在前,对于这些违背伦理的断袖之好,他不再懵懵懂懂,却又不知该如何理清这些纠葛。 “那是什么?”他回神,好看的眉心皱成褶皱的眉峰,在那张俊颜上,说不出的不协调。 魅惑手抬了抬,想将那眉峰抚平,却在抬了一半时,生生的忍着,放下了。双唇依旧红艳如圣雪傲梅,蠕动了下,却没说什么。 两人又在漫天飞雪中走了一日,魅惑变得十分的安分安静,不再时不时的调戏他,也不再以慵懒的语气回答他。两人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的压抑,总让人喘不过气来。 夜色沉沉,寒风呼啸,那都是外间。魅惑渐渐的利用幻术,变出一间温暖的房子,虽不大,只能弓着身子进入,两人躺着也紧挨在一起,但总比前段时间在冰天雪地中风餐露宿的好。 又是一夜寒风袅袅,吹得他睡得不安生。一个翻身,似乎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往那热源靠了靠,并微微蹭了蹭,嘀咕一声,眉峰紧蹙,又进入了梦乡。 惨烈,如此荒凉慌乱死气沉沉的景象,只能以惨烈一词来形容。入目寸草不生,还是长长的野草身躯,却失了生气,耷拉着身子,枯黄干燥,偶尔看到一些黏稠,却不是草汁甘露,而是暗红的,散发着阵阵恶臭或腥味的液体。 白骨堆叠,却是七扭八歪没个完整的,人骨、马骨,以及各种牲畜骨头,四处散乱,与白森森的人骨扎堆在一块。 不远处没有被完全吞噬或腐化的尸体上,各种极其毒的蝎子蜘蛛从狰狞的黑洞洞的眼窝爬进爬出,放眼望去,一片废墟。 “呕……呕……” 突然一阵反胃,欧夜珩从那恐怖的梦境醒来,黑洞洞的房子,没有一丝光亮,但那阵阵的腥臭味,似乎就在鼻尖,直窜入心底。伸手触摸到一掌的黏腻,看不出是什么?但那腐臭之气越来越浓,,似乎那惨烈就在眼前。 “呕呕呕……” 忍不住,一个侧身,大吐特吐起来。 一手柔软的手伸出,轻轻的拍在他的背上,为他顺着气。一声无奈的叹息自背后响起,魅惑的声音中,带着点虚渺。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欧夜珩控制着呕吐,回身虚弱的问着。 “知道什么?”魅惑却不直接回答,反问道。 见魅惑这种态度,欧夜珩心中的不安更甚,伸手紧握住身边的那只手,却久久的愣着,不知该说什么?许久许久之后,他喃喃的道:“我必须要回去看看。” ------------ 第六章 拒相随 乌云暗,秋风寒,何时定归还? 看着那双坚定的眸眼,魅惑突然有一种感觉,留与不留,他终将会离自己而去。 但没有尝试,又知一定不能将他绑在身边? “我不同意!”没有他带路,他就不信欧夜珩能走出天姬山的地界。他就是存了欧夜珩没有法力,不敢轻易离开自己。 欧夜珩停止了呕吐,缓了缓心神,恢复因为难受而变得迷雾的双眸,冷清的眼神看着魅惑严肃的脸,却突然笑了。这一笑直如“腊月寒霜梅赛雪,一春朝色覆红尘”,魅惑有些痴迷的看着这个笑,在记忆中,如何都无法寻到与之媲美的容颜丽色。 “若是我坚持呢?” 欧夜珩笑不收,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柔和的声音在这个寒冷的地方直温暖入心,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语气虽带着问,眼神却是渐渐的冷了下来,幽深莫测。 魅惑一个激灵回神,欧夜珩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靠近了门边。一伸手,笨重的门被由内向外推开,一阵冷风夹着寒雪,铺天盖地的吹进来,不多时,屋中的地上,两人的身上,都粘上了晨天的寒气风雪。 “欧夜珩,你知道离开我身边会有什么后果吗?总之我是不会放弃寻找天狐一族的,所以你要么跟我一起去寻到了人,我再送你回去,不然……”绑,也要将你绑着去。 魅惑危险的眯起了那双魅惑的桃花眼,眼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强硬,剩下的话,通过语气去传达。 欧夜珩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转身便出了房子,雪微握在手上,剑鞘微微提了出来,戒备架势十足。 “欧夜珩你给我站住,信不信我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让你臣服了?”魅惑跟着出来,语气虽带威胁,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急切。外头雪地不平,加上几尺深的白雪,脚步踩上去一深一浅的,走得十分不畅。踉跄几步,抬头望去,欧夜珩在几步远,冷冷的看着他。 白衣芳华,在一片雪中,脸白如与雪是一体的,冷傲的气息,似乎整个人都与这冰寒之地紧紧融合,下一秒会随着那渐渐狂烈的寒风,飞扬而去。愣住的脸上,已经不知可以再用何表情,脸冷得生痛,渐渐变得麻木,欧夜珩不言不语,缓慢的将他手上寒光冽冽的雪微拔了出来,在雪地上划出一剑深深的痕迹。一个转手,剑已经横亘在雪白的脖颈间。 “别过来,否则下一步,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深深的划下去。”欧夜珩挑衅似的嗤笑一声,缓慢退后几步,手上握着的剑却不松手,紧紧的压了压,压出了一道血痕,他却已经没了丝毫的痛觉。 手冻得僵硬,指尖紧握剑柄,从深痛到麻木,如果没有唬住魅惑,他应该也没有丝毫力气将剑的力道加深了。继续艰难的往后一步一步退着,宽大的下摆,隐藏了他吃力的动作。 魅惑却是气煞,想上前将他手中的剑夺了掰个粉碎,却又实在怕他伤了自己。犹豫间上前跟了两步,欧夜珩手中的刀又下压了几分,鲜艳刺目的红,刚从伤口流出,便瞬间凝结在刀口间,如血玉凝脂,美得惊心动魄。 “你能确定自己能走出这个雪域吗?你能确定出去之后,能寻到你要等的人?或者说,你能改变什么?别傻了,正因为你在这,所以才逃过了一劫……” “劫?什么劫?”欧夜珩抓住他话中的字眼,心中突然一突,想起爹爹苍白瘦消的脸,隐约间,似乎还带着娘亲痛心的啜泣。 竹寒弦,竹寒弦…… 没有任何一刻,他像此时般心急着想到竹寒弦身边,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然后理直气壮的要他帮自己,对了,竹寒弦是半仙,他有这个能力的。 他没有看到魅惑眼中浓浓散发的无奈与失落,转身便开始不分方向的跑,不停的跑,手中的剑长长的拖在身后,留下的足迹,被新落下的雪覆盖。 门外寒草带露,夜风未尽雨未歇,却是声声入愁眠。竹寒弦眉峰紧蹙,想起那张清冷的容颜,以及微红的眼瞳,突然乍起的急切呼唤,睁开了眼,便忍不住清泪涟涟。 披衣而起,倚靠着结了银白一层冰霜,并泛着寒意窗棂之下,敞开的窄小窗口,可以看到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如江南那日风拂过后,桃花浪漫扬撒的模样。 苏金带着束起的墨发,被撩过的微风带出了窗棂,与白雪纠缠扬扬了一会,被打湿后,再安分的垂落,却凌乱的披散在竹寒弦那藏青色的绸袍上。 不远处的紫檀香木的隔架上,摆放着各色稀奇的宝贝,青花瓷与翡翠玉相得益彰,却也吸引不了窗边人的注意。 已经到了天姬雪域,他却是不能进去。只因两族曾有个宿怨,而他自身的法力也受制约。虽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让自己冷静下来。人间如今已不再,他必须想办法,在魅惑送珩下山之前,将人寻到并带回看跌山。只是如今在这寒雪天地中,他如迷失方向的羔羊,无路可走。 房子不知是何人留下的,装扮高雅出尘,与这寒风凛凛的气候极其不搭,带着江南烟雨的风味,偌大的庭院小桥流水,却已经被冰封了去,没有江南的鸟语花香。 一声叹气起,惊落一瓦冰凌。尖尖的凌锥深深的插入地上,将雪陷了下去。 雪?脚印? 竹寒弦突然盯着廊檐走廊下,一个模糊了的梅花似的脚印。突然一跃出了屋子,半跪着查看那脚印,并伸出手比对了一下。 “天狐一族?”喃喃自语着,并回头四顾,如不其然的看到一排或深或浅的梅花脚印,蜿蜒着向远处伸展,按照此刻脚印的清晰度判断,那狐离开的时间并不久,若是寻着去…… 念想一起,已经寻着脚印的方向急急的掠去。 欧夜珩艰难的在雪地中爬涉着,不时的被绊到摔在雪地上,啃了一口的寒雪。魅惑上前将其扶起,并想着法子帮他驱寒,却被欧夜珩一把推开,坐在了地上。 “既然你要下去,我送你。”魅惑知他清傲,却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本不想再理会他的,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慢慢的跟了来,见到他摔了,更是情不自禁的便上来搀扶着。 “不必了,你去寻你的破解之法,我自己便可回去。” 本该没有任何交集的人,如今究竟是为何而变得纠缠不清。他不知这个结如何解,只能自己尝试着冷陌的将人推开,自己走下去。 茫茫白雪之地,何处是归途,何处是离薨? 无论结果如何,终究是看到结果,自己才甘心,只是这隐隐的不安,魅惑刻意的隐瞒,究竟又有什么是自己难以承受的痛? ------------ 第七章 痛心扉 竹寒弦跟着脚印寻到此地时,欧夜珩已经倒在了雪地里,半个身子被雪掩埋了,雪白华衣与这白茫茫的一片似乎连成了一体,如果不是披散了一地的黑发,竹寒弦却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将人小心而急切的揽入怀中,顿时寒气袭来,冰冷僵硬的身子,微弱的呼吸,刺得竹寒弦既心疼又愤怒。心疼他人柔弱,却有气着他独自离开魅惑。如果不是他寻着天狐的脚印而来,他却是要交代在这里的了,到时即使他寻去冥界,冥王也不一定放人,尤其是他这样的容颜。 小心翼翼地将人揽紧,一手帮他驱寒,一手帮他揉着已经僵硬的四肢,漫天飞雪中,一个青衣男子柔情似水的呵护着怀中男子,面虽带着疲惫,却漫溢着一种名为失而复得的幸福。 似乎在冰窟中尘封了万年之久,冷得撕心裂肺,却又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僵硬着身子,渐渐的往下沉去。却突然间,好像千年寒冰裂了条缝,阳光开始洋洋洒洒的落满身上,暖暖的,带着青竹的香气。 一个熟悉怀抱,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动作。不是梦境,不是幻想,却是真的让竹寒弦给找到了。欧夜珩勉强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竹寒弦憔悴带着灰色的脸,眼中带着浓得话不开的温柔与担忧。 见怀中人睁开了眼,竹寒弦忍不住收紧了双手,将其紧紧的抱在怀中,眼睛直直的看着,一时竟忘了说话,许久,见欧夜珩上下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才回神将耳朵贴近他的唇边。 “珩你说什么?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觉得冷?”紧贴着的唇,干燥粗糙,似乎被风雪侵蚀得失了润泽,听着虚弱的“水”字,竹寒弦终于松了一口气。 将人轻轻的安置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转身到大梨木桌上倒了一杯水,却是半结了冰了,伸出食指绕着杯沿转了一圈,冰水便微微的冒着热气,氤氲了一室。 东边床下点了个火炉,炉中炭火火热,烘得整个房子热热的,却也有点闷热。淡淡的白烟在房中的一边袅绕着,透着温馨安谧。 竹寒弦将人扶起靠在自己的怀中,小心的哺着他喝水,一边轻声的哄着:“喝慢点,别呛着了。” 欧夜珩喝水的动作很优雅斯文,完全没有落难公子的狼狈,却还是因为长久的喉咙干哑而被呛到了。竹寒弦伸手在他后背轻轻的拍着,口中吐出一口叹息。喝罢水,欧夜珩看着竹寒弦,一眨不眨的,眼神十分复杂,看得他背脊生寒。 将被子向上挪了挪,压紧后轻声的哄着他闭眼休息,欧夜珩却依旧不言不语的看着他。无奈,竹寒弦伸出一年四季都清清凉凉的大掌,覆盖上了欧夜珩那双清而柔的眼眸。欧夜珩不死心的扇着长长的眼睫毛,如蝴蝶羽翼般轻轻的扇动,挠得他手掌心与心底都痒痒的,有想要将那清美绝伦的人狠狠的压在床上。 “你再不睡,是想要……我好好的疼你吗?”竹寒弦带着暧昧的语气,靠近欧夜珩敏感的耳背上,轻轻的吐纳着气息,邪气的道。 果然,听得竹寒弦邪气暗示的话,欧夜珩那不停扇动的睫毛紧紧的定住了,不再有任何异动。竹寒弦就维持着一手撑在欧夜珩身侧的床上,一手捂着他的眼睛,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却又不压着他,温润的气息渐渐变得浑浊粗厚,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怀下的人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柔和,屏住的呼吸渐渐自然,他才微微一笑,在他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轻嘬一口,翻身侧躺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愿知道今夕是何夕。却还是因为怀中满满的柔软突然一空,而惊醒。 惊惧的四处寻望着,见欧夜珩完好无缺的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景。寒风掠过,扬起他的秀发,覆住了一半的侧脸。 “怎么不多睡会?饿了吗?”竹寒弦光着脚走下床,轻轻的从背后将人拥入怀中,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柔声的问。 “血腥味!”淡淡的带着些嘶哑的声音响起,短促低沉。 “嗯?”竹寒弦抬头,不解的看着欧夜珩美丽的侧脸。 “很浓的血腥味,腐臭的、肮脏的、黑暗的……”欧夜珩空乏着一双眼,毫无焦距的回头,对着竹寒弦喃喃道,那空茫的视线中,却没有倒影出竹寒弦的影子。 “珩?你怎么了?突然说些什么奇怪的话?难道是发烧了?”竹寒弦心中一惊,脸上却不表现,伸手抚上他光洁的额际,关切的问道。 欧夜珩什么都没再说,由着他张罗着吃食,换着屋中的火炉。屋中很暖和,他的心却一直处在冰寒中,无法温暖起来。 他记得那日将魅惑赶走时,魅惑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最终在转身离开时留下一句话:“或者当你有命活着出去时,却发现你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你的亲人……”最后那几个字他没听到,背着风,那人如喃喃低语的话,被吹散得看不见任何踪影。 纠缠着他的梦境,爹爹惨白消瘦的脸,娘亲撕心裂肺的痛喊,魅惑似有似无躲避他的眼神,以及如今竹寒弦刻意营造的忙碌。他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 风雪稍停,竹寒弦提议启程回去,欧夜珩没有意见。 一路行来,却是绕着之前的人烟之地走的,越是偏僻竹寒弦便越是钻入去,黄土弥漫,寸草不生,沼泽无边无际。 当欧夜珩一脚踏入沼泽之地,无法自己挣扎出来时,竹寒弦眼疾手快的将人给抓起,抱着 “我能知道你绕着市集居户而行的原因吗?”欧夜珩有些恼怒的冷声问道。 竹寒弦却依旧敷衍他几句,就想带着他飞过这片腥臭无比的沼泽,欧夜珩生气的挣扎着要下地,竹寒弦却收紧了手劲,争执间,欧夜珩却顿时愣住。 只见黑乎乎的沼泽中,刚刚还是枯草臭水的地方,渐渐浮出白骨森森,一个个空洞洞的眼眶头骨,透着地狱般的寒酷。隐约还可以见到一两只蟑螂鼠类在白骨间窜过,带起一阵匡匡的碰撞声。 “这是……”欧夜珩暗哑着声音,倒抽一口气。黑乎乎间突然变成白森森,这些人骨兽骨混杂,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大的炼狱浩劫。 “别看!”竹寒弦扳过那固执的看着那惨烈景象的头,欧夜珩去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有权知道。你不说就放我下来,我自己去寻人问。” 说着,已经不管不顾就要跳出竹寒弦的怀抱,往那沼泽深处落去。竹寒弦收紧手臂,紧得似乎要将人揉入怀中。 “别去看,别去管,什么都别理了,跟我回看跌山,好吗?”竹寒弦有点服软,却依旧柔声的哄着,想要安抚怀中挣扎的人。 “说!”欧夜珩红着眼,怒吼道。 “没了,什么都没了。你爹、你娘,你的家,你的皇,你的国……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是什么意思?”脑中一轰,似乎整个世界坍塌了,眼前一黑,强撑着一口气,颤着声音问道。 “天劫,什么都不剩了。整个人界……”想起一路来见到的惨剧,竹寒弦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不舍与难过。 “爹……娘……”竹寒弦被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震住,回神时,欧夜珩已经脱出他的掌控,直直的向下坠去。 “珩……” ------------ 第八章 怒意涌 在欧夜珩栽倒如那片沼泽的前一刻,竹寒弦将其拧起,甩得远远的。他气怒的看着欧夜珩被摔在干燥的地上,剧烈地咳嗽着,甚至咳出了一丝丝血迹。 虽然心疼着,却对他的轻生更是怒极,身子剧烈颤抖,落在距离他不远处,不走进不搀扶,就这样瞪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慢慢的从泥土间爬起来,眼神失去光彩的茫目四顾。 “还想死吗?”见他摇摇晃晃就往沼泽边走去,竹寒弦揪紧他的衣领,将其半提起来,四目相对后,怒吼道。 他比欧夜珩高半个头,平日里他为着这个高度沾沾自喜着,因为如此,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抱他,将他揽入怀中,或者很好的看到他的表情。可如今看到的是那满满的绝望,满满的毫无生息,他却恨极了如此去看他。 他真的要疯掉的,被欧夜珩这种要死不活的死样子给气疯了。 “想,你就给吗?”欧夜珩的眼中没有他,居然什么都倒影不出来,空空荡荡的,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生死无分别。 “你……”竹寒弦气得无法再说出更多的话,只能死瞪着那行尸走肉般的人。 欧夜珩真有本事,将他修行了万年寒冻的心,生生的给气得活蹦乱跳的,如今他的心像要跳出来般,擂鼓般的动荡着,时冷时热,却又找不到发泄口。 一个红着眼怒目瞪着,一个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一阵阵恶臭传来,欧夜珩却已经没有了感觉。一阵风吹来,带着亘古的荒凉绝望,撩起他已经沾上泥尘的黄色衣摆,飘在沼泽地上,不多时便吸了那些黑乎乎黏腻腻的水或者血,无法负重般的沉了下去。 竹寒弦紧拽着他衣领的手,青筋暴跳,握拳的手发出骨骼荜拨荜拨声,听着让人牙齿打颤,欧夜珩却是连个眼神也欠奉。 自个儿暴跳如雷也无用,欧夜珩根本就不搭理他。一咬牙,狠心的再次大力将他抛出远处,在他因为在空中翻转以及大力撞击的疼痛而稍微回神时,竹寒弦已经欺身靠近,居高临下的将他压在地上。一手紧捻他瘦消的下巴,让两人的视线对视着。 “放开!”欧夜珩也气了,冷冷的呵斥着。手上刚有动作,却被竹寒弦快一步的握住,拉在他头顶固定着,而双腿被对方跪着紧压住,丝毫都动弹不得。 “竹寒弦……别逼我恨你!”下颚被捻得发痛发麻,欧夜珩怒瞪着双眼,咬牙道。 见他如此,竹寒弦却是笑了,笑得无奈,却也宽心。 幸好,幸好他的珩不是真的变得心灰意灭,幸好他的珩除了心胆俱灭外还有怒意,幸好他的珩还愿意瞪着眼看他,愿意直视着他的存在。 “珩,别闹了,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的,如你的亲人般,还有安从,安从也在等你回去……” 竹寒弦心中微松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整个人半瘫软的伏在欧夜珩身上,感受着底下人缓慢却真实的心跳。心跳连着心跳的感觉,有那么一瞬,让他觉得幸福而不真实。 “回去做你的禁脔吗?” 许久许久,就在竹寒弦以为他答应回去时,欧夜珩突然冷冷的吐出那话。冷冽刺心,刺伤的不知是他自己,还是爱他的人。 竹寒弦身子一僵,埋在欧夜珩光滑的脖颈间的呼吸一窒,久久没有反应。也之所以,他没看到欧夜珩在说出这话时,眼中脸上,是后悔的神色。 “是禁脔又如何?反正我也没想过放开你!做禁脔最合我心意了。” 竹寒弦终于从他身上起了,冷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欧夜珩,冷酷的说出这些残忍的话。果然,下一刻欧夜珩本就白皙的脸色灰白带青。 下一刻,他想说什么?却已经无法发出任何话语。手指双腿,直至全身,如瘫痪般动弹不得。他只能瞪着竹寒弦,却什么都无法说无法做。 可恶,他居然在悄悄的做手脚,而他居然毫无所觉。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能死了,我可以安全的将你带回看跌山,以后你就是我一人的了,没有什么紫菱郡主,没有那烦人的侓(lu)澈雨,没有世俗的眼光,没有你爹娘的反对,如此,不是最好吗?” 清清凉凉的气息,不知何时变得灼热无比,喷洒在欧夜珩的脸上,让他有一刻的晃神。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他紧抱在双臂间,悠悠的飘起来了。 竟然是,连死都不得吗? 欧夜珩悲伤之余,却也是带着恨的。为何不在魅惑面前要死要活的?为何一定要选在竹寒弦面前?他就是恨就是气,恨他的不信任,恨他的眼睁睁的让魅惑将自己带走,恨……还有恨什么了?江南之行是他要去的,他除了恨那日竹寒弦的拂袖而去,还能恨什么? 竹寒弦似乎是故意,又似乎是无意的。没有直接使用移位幻术回看跌山,抱着他在人界四处游荡着,入目皆如洪荒初始,没有人类,没有鸟兽,一切都在沉寂着,毫无生息。 寸草不生,流水全无,一切都是黄与黑在交替着,黄的是凹凸不平的土地,黑的是覆盖千里的冒着黑色泡泡的沼泽地,唯一可见的野畜,也就是偶尔从白骨森森间爬出的老鼠与毒蝎子毒蛇。 这,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如果不是偶然间经过一个没有被黄土完全覆盖的城镇,如果不是看着那破败的残垣峭壁,他总会有种错觉,他十八年静谧安详的岁月,只是他的一场美梦,而如今,梦醒了。 “如此,你还想要看什么吗?” 看着欧夜珩渐渐又恢复黯淡的眼眸,竹寒弦低沉着声音问道。 他也不想如此残忍的让他面对这些,只是如果不让他看清这些,他却是不会死心的,所以他决定狠心一次,就那么一次,然后带着他远离这个让他伤心的红尘,去他的世界了,受他的庇护。 欧夜珩的眼神依旧放在远处的市镇残垣上,眼前闪过的,是不久前他与竹寒弦闹脾气,一脸惬意的与圣上相谈甚欢的场景。如今,却已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人不再,家不再,国不再。那让他,为何而活?有何意趣? 一行清泪滑下,落在竹寒弦紧抱着他的手臂上,落在了泛着橙黄的土地上,渐渐的渗透深入,却是如石头落海,悄无声息。 ------------ 第九章 囚禁鸳 无论欧夜珩如何的不愿意随着竹寒弦回看跌山,竹寒弦终究是一意孤行地将人带回了看跌山。 看跌山依旧,漫漫翠竹,片片针尖似的绿叶,如果不是刚刚从人间炼狱,荒芜大地间行走过,欧夜珩不知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承受天劫的洗练,依然与天傲立着。 真是一个讽刺,如今的看跌山,似乎成了一个安全的避难所,不必担心外界的劫难会殃及这的一草一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外桃源? 云山乱,千古峦,待阙红云留竹管,笙歌蛮蛮,却道人间六月无人还。 安从奔踏而来时,欧夜珩却没有丝毫松一口气的感觉。看见安从,便忍不住想起与他一样大的小岑子,那时而憨厚时而精明的模样,明明是与安从一般大小的年纪,却将他伺候得妥妥当当的。还有爹爹、娘亲,爹爹缠绻病榻多年,初初痊愈,却遭此大劫。娘亲守得云开,眼见就可与爹爹白头偕老,却是黄泉路上不知可否还能相遇。 “珩哥哥?你怎么哭了?珩哥哥……” 安从见两人安全回来,高兴的想要抱抱珩哥哥,却不曾想,一靠近,却见他满面清泪,澄澈如最铮亮皎月的眸眼,因为泪眼迷蒙,极其的迷惑人心,却也让人疼惜。 安从心中一紧,却一脸关切的上前询问安抚着,但他逗弄欧夜珩半响,对方都不出一声。安从不解的看向一直诡异沉默着竹寒弦。 “弦,珩哥哥怎么了?泪一直掉个不停,又不说话?” 竹寒弦没回答,低头看着径自流泪的欧夜珩。自那日看到遗留的断墙残壁哭过一场后,他一直都保持着安静状态,偶尔他也让他自由活动活动筋骨,但他却依旧沉默的看着虚空的某处发呆,完全没了往日的笑意出尘,真真的就是一个行尸走肉了。 虽心疼着他,却也有些恼怒的。即使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他却不是一个人的,他明明还有自己,但他却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只一心想要跟着去寻死。 寻死,在他看来是死后便一了百了了,却不知自己依旧有办法将他追回来,绑在身边。红尘万界法则,他全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中,唯独一个叫欧夜珩的人,就那样进了他的心,拔不出,扔不下,却又无法揉入体内,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回答他,安从自觉无趣,想着侓澈雨还在千风洞中,不知情况如何,便打算过去陪着他。还未离开,竹寒弦的话却突然飘了过来。 “安从,你发给信息回蛇族洞窑,让长老们带上大家都到这边来,我有任务分配。” 竹寒弦简短的吩咐后,便抱着欧夜珩,几个纵跃的往千风洞的山谷飞去。安从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已经无处可寻。 竹寒弦带着人回到谷中,带入那如一年前离开时的茅寮,将人小心的放在床上,自己在床边坐下,将那冰凉的手包覆在手心中,细细的磨着。 起先欧夜珩还睁着眼,后来越来越撑不下去了,便闭着眼休息,不知不觉呼吸渐渐稳下,熟睡了过去。 竹寒弦盯着那睡颜一会,低声一叹,伸手揉着那紧蹙的眉心。 他不知道,他痛着自己的疼痛,而他,却是痛着他双重的痛。淡淡的呼吸声在简单的房屋中响起,不远处还有溪流淳淳。 直到安从的身影窜了进来,竹寒弦才将视线从那张绝美的脸上移开,皱眉示意对方别出声,领头便出了房子。 山谷一片空地上,密密麻麻的站立着或蠕动着一些人头蛇身的各色蛇类,嗞嗞的争吵着,场面有点混乱。当竹寒弦现身时,那骚乱便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领头八个白发白须的老头中,一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且比较受尊崇的老者上前一步,恭敬的问候着。 “竹尊者,今日唤我族类出窑洞,可是有事要嘱咐?” “安从应该将人界是事与你们说了罢?” 竹寒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地问道。 几个老人互相看看,低声交流了几句,最后还是由刚刚发言的老者出口道:“是,安从有告诉我们情况,只是我们隐居看跌山多年,与各界几乎脱了联系,就算凡界有劫难,与我们似乎也无多大关系。” 那老人说得似乎在理,蛇妖一族都低声的互喝着。竹寒弦看着热闹起来的蛇堆,突然看见了在那群蛇中心的霍霍、聚聚它们,招手示意它们过来,它们便摇摇晃晃地爬了过来。 竹寒弦低头看着它们道:“外头情况如何,你们几个应该也知道了大概,如今我也不要求你们做什么危险的事,只是珩是一个凡人,没有丝毫的自保能力,加之如今他被噩耗缠绕,一心寻死,你们几个就给我看着他,别让他有个三长两短的,更不能让他离开看跌山,知道吗?” 红蟒已经变了身,几张或美丽或刚毅的脸上,带着慎重的表情,认真的听着,当竹寒弦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几人不约而同的应答着:“知道了!” “好,你们去吧!”俯身拍拍他们的头,竹寒弦一指身后的茅寮,霍霍、聚聚、觥觥 、茗茗分四个方位站好,不多时便如石化了般,各自摆好姿势,一动不动了。 “竹尊者,这……”听得竹寒弦说看跌山中有凡人,吃惊的出声询问,竹寒弦一记冰寒的眼神射过,众人顿时噤声。 “凡界之事,不管我们插不插手,这一劫应当难逃了。但天劫之下安能有完卵?据说天界已经被妖魔攻陷,迟早我们这都会被觊觎的,所以你们打起精神,养精蓄锐,不多时,便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说完,幽幽的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如此纯净的天色,出了看跌山,却是很难寻得的了。只是即使这里再好,有人,依旧不屑着。 想到躺在房中安睡的容颜,竹寒弦哑着声音低低道:“珩不愿留在这的,是本尊强行带回来的,你们平日都留个心,别让他靠近阵法出口处,尤其是安从你,要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安从被点名,突兀的从失神中回神,对上竹寒弦幽深的眼眸,敛了敛眉,肃穆道:“嗯,我会的。” 竹寒弦具体的细细吩咐各个人的任务,便叫他们散了,不必再回窑洞,都在外间的竹林里活动,一有状况就发信号。待安排妥当,夜已经渐渐偏暗。 安从看看竹寒弦往茅寮中回去的身影,蠕动双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说。 侓澈雨说,弦看珩哥哥的眼神不一般,珩迟早有一天会被囚禁在弦的世界里。他所说的迟早,是不是指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 第十章 绝食斗 欧夜珩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午时过后,竹寒弦不再屋中,他睁着眼看着从屋顶垂落的刃尾草尖,在半空中一荡一荡的,有点凄凉荒废。他突然就想起,上一年这个时候,他将竹寒弦那间清雅脱俗的竹屋给烧毁时,他那被气得青绿脸。 如今想想,这间茅寮好虽好,但还是少了那种清雅之气,生生的将一个清雅的半仙给逼得住在这破陋的屋中。 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传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却是很久都没有自己下地走路了。起身到那简陋的桌上,端了一杯水喝下。肚子一阵阵的饥饿感传来,这几日他都没怎么吃东西,整个凡界都一片废墟瓦砾,如何寻得吃食呢? 推门出去的时候,他便觉得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只是细细看去,山谷峭壁以及上头长的树,那一条淙淙小溪,那莹莹泛光的千风洞口,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他依旧感觉,有什么似乎是变了的。 环视一周,依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提着衣摆,慢慢的接近千风洞口,看着三丈高的洞口,想起了那人独自一人进去时,遇到的魅惑苏醒了。如果那日不是被魅惑劫持了,后来因为与竹寒弦的误会,让自己愤而远走,那是否他还能见到爹爹娘亲的最后一面? 缓慢而吃力的攀爬着,爬到一半时,安从睡意浓浓的声音从洞口传了出来。 “珩哥哥,弦不让你接近千风洞,你还是回去吧。” 欧夜珩一愣,却依旧埋头往上爬,刚走了两步,腰间一紧,却是被安从用粗粗的蛇尾,卷了将他放在了地上。刚松开他,欧夜珩继续默不作声的开始向上攀爬,却又再次被安从卷放下来,然后他再攀爬。 如此反复几次,欧夜珩已经大汗淋漓了。本就是没有进食而四肢乏力,加上如今虽是到了夏末,却还是有些热气的。 欧夜珩生着闷气,闷不吭声的再次要往上爬,安从却终于从洞口出来,落在了他身边。 “珩哥哥,我知道你因为伯父伯母的离世伤心,可人死不能复生……也不是不能复生,只要冥王网开一面……哎,我的意思是……” 安从说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后来说得他自个儿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了。欧夜珩却是看着他,为刚刚那句“只要冥王网开一面……”而心跳加快了一下,顿时像找到了生命的支点,伸手紧紧的揣住了安从的双臂。 哑着嗓子刚想说话,突然想起,以爹爹一心为国的刚正,见到家国君皆灭,唯独他一人苟活,却是徒添伤感之情罢。 刚涌上的一股希冀,再次被自己打断了。家国君……家国君……真的就如此重要吗? 抬头看着一轮耀目的旭日,即使耀目得刺眼,依旧让人感到有希望的。突然,脑海中窜出了侓澈雨那浑身自然散发着帝皇霸气的身影神情,再次感到,希望也不会太少的了。 本来看着欧夜珩慢慢淡下去的色彩,安从也难过着,刚绞尽脑汁想了几句话,想要继续安慰安慰他,吞吐着抬头,却见珩哥哥又满眼放光的看着自己,似乎里面带着一种名为激动的喜悦。 “安从,如果我爹爹能复活,那侓澈雨呢?他是不是也能复活?”欧夜珩激动的摇晃着手中两根胖胖的手臂,急切的询问道。 “澈雨他……” “没我的允许,谁准他复活?” 安从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竹寒弦冷酷非常的声音打断。他不解的回头看竹寒弦一个飞跃,跳下了千风洞,稳稳的站在两人身边,身上却散发着极其寒冷的气息。那是他发怒的前兆,安从惧怕的缩缩脖子,往旁边闪了闪。 “安从刚刚说了,只要冥王网开一面,他便能复活,这何须你出手?”欧夜珩脸上也冷了下来,语气冰冷挑衅。 “是吗?若没有我出面,你认为冥王作为一界之主,他凭什么会听你的请求?复活一人自损三千,你认为谁会为了一个凡人,损耗自己三千年的修为?” 竹寒弦反倒不气了,笑得欢快淋漓,罢了,换脸冷冷的道:“真是不自量力。”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着,却不知一旁的安从听得竹寒弦的话,心中咯噔一想,却是有些慌了。 关于侓澈雨的事,他本想找机会与弦说,但弦刚回来,因为照顾珩的心情与身子,一直都在忙碌着,还要安排青蛇一族准备防御之事,澈雨的事便拖了下来。刚刚珩哥哥说到澈雨,他本想趁机让珩哥哥出面,求弦帮忙,如今听得这些话,似乎澈雨要复活,机会渺茫了。 最后败下阵来的,还是欧夜珩,因为他多日未进食,刚刚又折腾了一番,现在是又虚弱又无力,身心俱疲。一阵晕眩,眼一黑,伸手想找个依靠点,竹寒弦迈步向前,将他揽入了怀中。他生着气,伸手想将人推开,他却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呢喃。 “乖,别闹了,你现在虚弱着,心情不要太激动,要好好休息,嗯?” 不等他反应,却是打横将他抱起,又送入了屋子中的床上。 “安从,去找霍霍它们要些吃食……” “我不需要……” 一靠到床上,欧夜珩便清醒了些,冷冷的拒绝道。 “不吃东西你会……”死,对了,他不是一直在寻死吗?在他制住他的寻死时,他是不是已经想好了用无言来反抗呢? 他是的心是又痛又怒,气得都快肺炸了,看着床上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更是挫败感与疼惜涌上心头。 “那……”安从挠挠头,不知该如何做。 “去……”竹寒弦低吼道,安从不敢过多停留,一溜烟便跑了出去。 水果是寻回来了,一堆堆的放在房中的桌上,竹寒弦挑了些软甜多汁的往他唇上送,他却紧抿着双唇,如何都不肯张开,竹寒弦试着强行撩开他的唇,他紧咬牙根不张开,将他的牙也撩开了,喂入他口中,他却尽数都吐了出来,涎了一衣的果汁。 竹寒弦看着他这个固执的孩子样,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只能冷笑道:“你不吃是吗?反正我有办法让你就算不吃也死不了。” 说罢,手中皮开肉绽,汁液溢流的水果被他扔了出去,一手直接托在他的后背,一手放在他的心口,源源不断的热流,便透过薄薄的五颜六色的衣服,传了进去。 一连数日都如此,竹寒弦便日日为他渡着仙气,自己却越见衰弱。欧夜珩偶然间醒来,看到的便是竹寒弦合衣躺在他身边的憔悴脸庞,伸出手想要抚摸上去,却又无声的收了回来,闭眼继续睡去。 一日他气色好了些,早起了想出去走走,在门边,听到安从大呼小叫的声音,即使距离很远,他却突然间听得一清二楚,似乎他五官的灵觉都变得十分的敏感灵锐。 “弦,你再每天这样给珩哥哥渡仙气,你自己会撑不住的,更何况现在这种局势,你要保存好实力,我们都需要你坐镇的……” 渡仙气?原来每日源源不断流入他身体的,是修仙之人极其宝贵的仙气。 ------------ 第十一章 珑御清 “我不能看着他死,他死了……不,他不能死,就算他死了我也要将他的魂魄绑在身边!”竹寒弦只要一想到欧夜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心就一抽一抽的疼痛不止。只要想想那个场面,总会有窒息的感觉。 霸道的宣言,在这个午后微凉的季节,如最有热力的火焰,燃烧进某个人的心里,久久散不去热气。 听到这的欧夜珩突然眼睛一热,要极力忍住才能阻止眼泪滑落。那个还是当时他见到的那个霸道邪魅,而又冷漠无情的竹妖吗?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他了,却越来越能牵扯着他的心。 欧夜珩依着房门没有走出去,午后的阳光直射在山谷里,本就不多的日光,却像是有生命般,透过那紫菱藤蔓缠绕的简陋窗户,照射在不甚平滑的木地上,带出奇异的温暖光辉。 或者,不是只有一条绝望的路可以走的,比如他现在,可以将自己交给竹寒弦,因为那个男子,宁愿放弃他最珍贵的某些东西,来真心的对他好。 “怎可?你怎可伤朕至此?怎能……啊……”珑御清脸色发青,极力压抑的愤怒如决堤的万顷汹涌波涛,紧握的双拳放开间,一阵阵地动山摇的巨震传来,伴随着山崩地裂的巨响。本就荒废了大半的江山河川,更是再次难逃一劫,塌陷无数土地。 天镜自他手中脱落,摔在地上,顿时纷飞四溢,在破碎的镜面上,零零碎碎的倒影着两个身影。青衣男子温柔的伸手,将手中的草尖挠在睡趴在石桌上白衣男子,那男子似乎在睡梦中,嘴角唌着一个美丽的弧度。 两人身后,是笔直挺立的翠竹林,一丝丝风声掠过,如竹箫笙动,清脆婉约。温情浪漫的场景,本是让人羡慕莞尔,如今在珑御清的纶眼中,却是刺眼更刺心。 他已经为了他,放弃至如此,他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失去的了。整个天下,整个基业,全部都付出去了,难道还不能将他挽回吗?不甘心,他不甘心,明明那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既然不是不能接受男子给予的感情,那他就应当遵循约定,回到他的身边。 几次翻涌气息激荡,临近的一张千年寒冰打造的菡萏凹槽型桌子,顿时变成灰烬,消失在这广寒的冰殿中。 回头细细的看着那镜中倒影的青衣男子,那温柔幸福的神情,让他抓狂得想将那妖撕裂,让他魂飞魄散,才能一解夺爱之恨。 宽大高雅的衣袖一拂,一道荧光闪烁,支离破碎的天镜自动自发的聚合修复,不多时,一块完整的银白镜面安静的竖立于一边的冰墙上,只是隐约可见一丝丝裂痕中,冒出缕缕飘渺的烟。 破镜难重圆,即使是天镜,也是不能完全没有裂痕的了。 天镜在自动修复中,寒凉的大殿中却失去了珑御清的身影。 看跌山中,多了一组石墨似的圆桌圆凳,这都是从不远处的溪流中,被搬运回来,竹寒弦细细打磨好的。石桌石凳的样式都极其简单,没有繁复的花纹与雕刻,只是相对那些圆润的石头,多了些规则的形状。 这几日欧夜珩的状态慢慢好转,愿意主动进食,也回到了与安从嬉闹的状态,竹寒弦便乘着这个时候,打磨了这些桌子凳子,顺便放了一套进他们的房中。但那的石材却是取自千风洞中五光盈秀的宝石,在黑夜的包裹下,泛着美仑的色彩。欧夜珩却喜欢竹林中这些简单的石凳,每每累了,都要趴在这小憩一会。 欧夜珩从睡梦中被刃尾草绵软毛绒的尖毛挠醒,一睁眼,却见竹寒弦放大的俊朗面容,眼中满满的溢出温柔,以及淡淡的慵懒惬意。 “我将你吵醒了吗?” 语气是带着歉意的,眼中却满是捉弄的闪亮眼神。欧夜珩也不戳破他,直起身子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眸,动作间,感到有些腰酸背痛,便握了小拳轻轻的捶着,舒缓一些难受。不多时,他落下的小拳被一只大掌包覆着,温温清清的温度,清爽幽香的气息,将他包覆在一个属于他的世界里。 两人对眸凝视,眼中都是柔得化不开的浓烈情感。两人的背后,是笔直挺立的翠竹林,一丝丝风声掠过,如竹箫笙动,清脆婉约。风中流送的,除去淡雅的青竹香气,还有缠蜷的爱恋迷醉。 极其秀雅的一只莹白拳头,被竹寒弦包紧在掌中,慢慢的拉到心的位置,让他感受那抚摸下跳动的心。 竹寒弦伸出另一手,轻轻的挑起欧夜珩的下颚,将他的头微抬起,欧夜珩的眼中,还带着午睡后的雾水,迷蒙中带着诱人的迷糊。竹寒弦半俯身下去,温温清清的唇辗转于那绵软的触觉中,唇微启,舌窜出往欧夜珩紧闭的唇而去,不多时便将他的牙撩开,闯了进去,紧紧地探索他口中的美味。 欧夜珩看着紧贴在他面前的那张俊颜,早已没了初初开始的抗拒,随着他的允吸挑拨,渐渐的思绪变得迷离,烟雾迷蒙如三月的烟雨江南,水汽缭绕而春水荡漾。 不知何时,他已经从半趴着的姿势,坐在了竹寒弦的腿上,一手绕过他的肩,紧紧的攀附在那秀美的脖子上,陷入那一滩柔水中。竹寒弦感受着欧夜珩生涩的回应,更是激动万分,允舔得更激烈。 珑御清寻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情意绵绵纠缠不休的模样,顿时怒火中烧,紧握的拳张张合合,最终一股强大气流汹涌着向着相拥而吻的两人而去。 竹含弦在珑御清刚出现,便已经有所察觉,身上的气息暗暗凝聚着,戒备的寒气让已经被吻得迷糊的欧夜珩回神,他睁眼时,眼中虽还带着激情后的雾气,但已渐渐清明。竹寒弦心中虽一阵气恼,但对于突然出现的不善之气,他却不得不小心对付。 煞气逼近,竹寒弦堪堪的将欧夜珩推离气流地带,一个翻身躲过,那气流却似乎带了灵性,紧追着又赶了过来。 凝聚的气息翻覆挡了出去,竹寒弦才在刚刚站立的石桌几丈开外,两股暗流交锋之地,已经被翻起泥尘几卷。 “你是谁?怎会出现在看跌山内?”看着欧夜珩没事,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冷寒着一张脸,对上一脸气怒的珑御清。他不明白,一个初初见面的人,为何带着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恨意。 “珑御清!”珑御清冷着声音,自报姓名,眼神却回过去,一眨不眨的看着欧夜珩。一样的容颜,一样的气息,唯独少了那脱尘的银丝飘逸,以及眼中冷情渺漠的凉清。这个人已经变了,慢慢的变得有了情,有了绪,慢慢的变得像他想要的方向,然而使他改变的,不是自己。 “珑御清?天界之主?只是如今天界大乱,玉帝不在天庭坐镇,跑到本尊这小庙来,却是为何?不是为了避难吧?” 直觉告诉他,珑御清前来,与珩有关。他不喜珑御清看着珩的眼神,太具侵略性,那种霸道的眼神,似乎在看着他的所有物被抢走的气怒,以及要不顾一切抢夺的决绝。 ------------ 第十二章 心伤痛 “避难?只怕你这小庙都自身难保。”珑御清冷酷的掀起嘴角,全身的霸道之气直冲而出,竹寒弦被逼得退了一步。 “玉帝?”欧夜珩听得二人的话,看着那个金色绸袍的男子,那身耀目的衣袍上繁复的祥云飞鸟图,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有着他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珩,朕今日来,就问你一句,你是想这天下因你一人而深陷泥潭地狱,还是愿意跟朕回去,朕为你解救这万千苦难。” 他就赌,赌珩依旧表面衔着淡漠,却有一颗善良动容的心。 “你说什么?”欧夜珩一听这话,初初不懂,细细品来,却又包含着深意,这究竟是为何?直觉告诉他,不应该深问,不要信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然而他终究为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动容,似乎一直理不清的一些结,就要跳出万千烦琐,直逼真相。 “珩,不要听他乱说,你回谷底去,不要在这停留。” 竹寒弦听出了那弦外之音,急切的吩咐着,出手便狠戾的劈向珑御清,珑御清却也不避其锋芒,冷笑一声,更加快速的迎了上去。 “不自量力!” 让人眼花缭乱的碰撞中,珑御清嗤笑刚落,竹寒弦便被远远的甩落了地上,如脱线的风筝,毫无生气:“噗”的一声,突出一大口青绿色的液体。 “竹寒弦!”欧夜珩上前将他扶起,见那张脸苍白如纸,心头是百转交隔,不知做何言语。他知竹寒弦的元气并未恢复,如今更是急火攻心,似乎有他惧怕的事在发生,他在极度害怕着,想要压下去。 “珩你让开,这是朕与他之间的事,呆会你只有选择跟朕走便是了。” 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珩打着主意的人,尤其是又一个走近珩的心的人。他从来不惧怕因为珩而双手沾满鲜血,既然当年能将单灵逼出珩的生命,这次,他也一定要将这个男子驱离珩的生命,这次却是魂飞魄散。 仍记得那日午后秋阳的凉意散在两人的四周,风拂过,竹未动,叶却纷纷落下,围在他与珩的周身,刹那间,翠绿的色调变成了焰火的鲜艳,如漫天翻飞的浴火之蝶。那日他便知,珩对竹弦子是带着歉意的,一个以竹弦子一身修为作赌的上神,即使自己输给了他,珩却依旧还是输给他自己的心。 但他不甘心,明明只要竹弦子无法长出心,他便赢了,珩就会一直在他身边,慢慢接受他的感情,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竹长了心,冷漠清雅的珩,却丢了心。 一场纠葛四千年的赌局,终究还是要以这样的姿态摆上台。虽然他心疼着珩,竹弦子真心爱着珩,但不意味着他会因此而放手,而竹弦子得知真相后,会大度的前沿不计较。他就是拿捏着这个,来与他谈判,将人带走,这是他最后的一个赌注,赢,便带人回去,即使得不到他的心。输,便让他们一起万劫不复吧! 他孤高,他是万界的主宰,却唯独将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毫不保留的给了这个清雅出尘的男子,但苦恋了几万年,终究还是要落得这不甘的局面。 人事浮华万千,如过眼云烟,唯独情之一字,是他今生无法跨越的劫。 珑御清冷着一张脸,伸手幻化一个雷霆万钧的灵力界,只要手一送,他便可以将那个夺了他所爱的人打得灰飞烟灭,从此,他便可以将珩绑在身边,与之一起携手看红尘舒卷。 心念一起,手上动作不停,急急的推了出去。 竹寒弦见对方不停反进,欧夜珩却将他护在怀里,如果那掌下来,魂飞魄散的恐怕不是自己。他用尽全力,伸手将欧夜珩往侧推去,却发现,不能将之推动半分。 珑御清知竹寒弦不会允许珩为他而重伤,他预见了原因,唯独错漏了结局。只见欧夜珩将竹寒弦放下,一个掌风携着微弱的灵力而来,珑御清见那越来越近的面容上的决绝,突如其来的一阵心慌。掌中灵力界急速一收一偏,却还是慢了半拍,反噬己身,被撞击退出几丈远。 “你要救他?”吐出一口鲜血,嘴角顿时艳红,珑御清换下残戾的表情,突然哀伤的看着欧夜珩冷凌的面色。 眼突然带着点迷雾,似乎出现了几万年前,第一次遇见珩,他劝自己将雪灵留着时的温柔笑脸,想起了那一次,他被四哥凤城欺负时,冷凌气息弥漫,为他教训四哥的场景。 那时,仙离花飘飘的在他身后,如透明的雪蝶,扑散着微软的翅膀,美丽至极。他雪白的发丝,微微向后翻卷着,似要随风而去般。那一次,他便发誓,以后他要将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让他没有烦恼没有争斗,他也就不会有突然失去他的恐惧。 “因为你要杀他。”欧夜珩伸直手臂,掌间紧握的,是那从不离身的雪微剑。这一次拔剑,他感受到了雪微剑的兴奋,似乎有嗜血的欲望在震动,急欲跳脱他的掌控。 “你还记得当年,凤城将我打伤,欲夺雪灵剑时,你说了什么吗?”说话间,珑御清平摊一掌,流动似的水光过去,一把与雪微剑相似的短剑出现,同样的兴奋震动着。 欧夜珩一愣,却对他所说的当年有些疑惑,当年,他与堂堂的玉帝,会有什么纠葛吗?挥开错乱的思绪,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玉帝说笑了,清玄区区一介凡夫俗子,怎会与万物之主有纠葛?” “你真要与朕打吗?”珑御清看着那清澈眼眸中浮起的一丝愠怒,他,为了一个竹妖,与自己对峙了吗?当年,他抱着渐渐死去的单灵时,也是如此的一丝愠怒闪过,却终究只是抱着单灵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却并未与自己争锋相对过。 “你话太多了,要打便打。”话落手起,一个缭乱而秀雅的剑花被挽得飘逸出尘,欧夜珩人已经上前,刺向了珑御清的门面。 珑御清知他法力几乎尽失,不敢真出手将其打伤,堪堪招架间,一路的退去。忽近忽远的眉目,如那日俯视着他时清秀高洁,如墨染丹青的氤氲雅致。 一个失神,欧夜珩的剑送进了他的胸前,顿时鲜艳的颜色,染了一地,刃尾草尖,开出了啼血花瓣。身上一痛,惊愣间身手缓下来,欧夜珩却不停,剑往前再送入几寸,他嘴角的血色蔓延了整个光洁的下颚,缓缓没入金黄色的龙鳞绣领间。 这一刻,四周的声音皆静灭,唯独听到如天镜碎裂时发出的声音,他的心,却是也碎了,为他眼中的冷凌,为他手下的决绝。他伸手抚上被一剑贯穿的心脏,那里还会跳动,可为何他觉得全世界都在那一刻坍塌黑暗,没有了那眉目如画的容颜。 “珩……”竹寒弦虚弱的声音传来,欧夜珩回神,刚刚被那双悲恸的眼眸吸附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吸食进去,一样的陷入绝望与黑暗,因竹寒弦的一句惊叫,欧夜珩拔剑抽身离去。 ------------ 第十三章 两厢斗 欧夜珩就要上前到竹寒弦身边,眼前突然又出现一道结界,水光潋滟似的,如软绵花絮,却过不去。回身一望,原来那结界极其庞大,不知何时已经挂起,方圆几里内,被圈围了起来。 “为什么要让我?”避开那隐约露出担忧急切的眼神,欧夜珩直视着一步一步走近的珑御清,冷着声音道。 “因为你是珩,朕说过,朕会永远守护着你的。” 珑御清与竹寒弦一样高挑,站在欧夜珩面前,高出了半个头,带着一种让人压抑的压迫感压来,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慢慢的往欧夜珩的玉面上抚去。 欧夜珩皱眉,忍着不适,没有躲开,那不算柔和的手心,带着长期握剑握笔的薄茧,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庞,勾勒着那柔美的线条,脸上是忧伤与满足交错的表情。 “这还是朕第一次,在你没有入睡时,认真看着你,抚摸着你,但你入睡的时间都很少,每次朕都是偷偷的小心翼翼的,不敢摸得着实,就怕你一睁眼,眼中不再是柔和的神色,怕你那清澈透亮的眼中,会带上厌恶与冷漠。” 珑御清细细的描绘着那面容轮廓,口中呢喃着,带着小心翼翼与叹息。他的悲伤,他的小心,欧夜珩都透过那指尖的颤栗,感受得一清二楚。 眼前的这个男子,一定是很爱那个他口中的珩,但很可惜,他不是他要的那个他。 “你可知,你是我的天下无双?” 那一句似是情人间缠绵的话语,在那个竹箫萌动的季节,落下了烙印,刻进了某个人的心里。可面前的那拥有倾天下风华的男子,依旧傲立着属于他的绝尘风骨,依旧愿意遗落在这红尘滚滚中。 “你可知,你是……我的……天下无双?”欧夜珩抬头,看着面前男子桀骜的眸眼,一双剑眉直飞入鬓,一双单凤眼,本是带着风情万种的,如今却有着隐隐的戾气,携着毁灭天地的决绝。 “没错,朕说过,你是我的天下无双,回去吧!我们让一切都回归原位,好不好?”珑御清看入那双清澈的眸眼中,继续蛊惑着。如今的珩,意志力相对比较弱,他只能趁其不备,攻克他那些严密的防线。 眼见珩清澈的眼眸越趋迷离,渐渐的似乎已经被他迷惑住了。突然,一声清脆的箫声响起,却是珩几日前谱的一首曲子,凄清婉转,又带着几丝甜甜的心路,划过长空,入了这结界,进了他的心神。 猛然回归清明的眸眼,急速离开珑御清的掌控,手中雪微轻灵一动,再次划出重重的一剑。 珑御清急退几步,躲开了那一剑,将雪灵上扬,两剑相碰,发出清洌的龙吟,如困兽搏击,携带着万钧气势。 被两人波动的气流向后击退,但手中雪微却突然与珑御清手中的雪灵剑婉转纠缠在一起,似乎两把灵剑天生就是一对,相遇便无法分离。那股强力的拉扯之力,将欧夜珩后倾的身子往前一拉,便向前飞去。 珑御清一手紧握雪灵剑,灵巧的一个拉扯,便将欧夜珩拉入他怀中。他一手托着他的腰身,脸上神情复杂,在这纷飞缭乱的旋转中,欧夜珩无法去分辨。在晕眩中,唯一清明的心只有一个念头。 大力抽出于雪灵剑纠缠着的雪微剑,在它还维持在扭曲缠绕的形状时,从珑御清的侧腰一推,便没入了半个剑身。 “呕……”珑御清吃痛,一口鲜血喷在欧夜珩颈间,没了进去。手上却不松,直直的看着他,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决然、深情、眷恋。 那一刻,当那眼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清清楚楚的甘愿,欧夜珩脑中轰的一声,似乎那样的眼眸深入骨髓,曾经他被这样的眼眸纠缠了许久许久,那隐隐约约露出的似曾相识,揪扯着他的心。 终于落地了,珑御清被雪微重伤,失力的半跪在地,欧夜珩重心不稳,被一起拉着倒坐在地上。雪白的衣袍,染上青绿红艳,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洁白无瑕。 碧水一色,白衣无瑕。 那只是想象中的境界,世上,本就没有谁能真正的白衣无瑕,白,注定是被染上杂色的。 闭了闭眼,欧夜珩再睁开眼时,撞入那双如秋水深潭的深邃眼眸,终还是不忍,淡淡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虽知对方是手下留情,否则如今躺在血泊中的那个,一定是自己。 抬眼看去,竹寒弦坐在结界外,急切的看着里头的情况,手中结印换了一个又一个,试图冲破这结界,却屡屡被反噬,碧绿的颜色,从嘴角蔓延到全身,天水碧绿的衣袍,渐渐变成了黑色,浓重凄苍。 “朕说过,今日定要将你带走。” 珑御清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那年,他伤了他,他的眼神奇异的没有了他的影子,所以他说,若有下次,我定不会放过你。可如今,他依旧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样的一个男子,这样的一个在他生命中如此绝妙的一个人儿,他早已下了决心,绝不放手。 “你是要我杀了你吗?”欧夜珩严厉的声音响起,脸上带了从不曾有的戾气,那一刻,他不再是云淡风轻如风随行的夜珩君,这一刻起,他已经是在红尘历年些许年华的欧夜珩。 “如果你能下得了手,朕这命,你要便拿去。”话落,欧夜珩手中的剑被他修长的手握紧,放在了洁白的脖颈间,眼神咄咄的看着欧夜珩。 欧夜珩抽身离开,锋利的剑身将那线形优美的掌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印,与那本就带着图腾的手心,形成了一个圆融的图案。 那泛着金华亮眼光芒的图腾,是一条口衔天镜盘旋的飞龙,张开的大口,天镜隐隐欲出,流光溢彩的金色,蔓延整个看跌。 “拔剑!”珑御清一手紧握那欲飞的蟠龙,眼中伤痛的看着欧夜珩冷下的面容。那把他送予他的剑,正遥遥的对着自己的命脉。 手放开,张开,剑起,剑送。 一切如瞬间,一切又如过了万年,两把曾经一起飞舞的剑,再次一起肆意舞动。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 欧夜珩喃喃自语,低头沉思起来。突然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过脑际,让陷入沉思中的人猛然间抬头看向珑御清。珑御清在他面前,一人保持后退的姿势,一人保持前进的速度,平平的便对视着。 一个俊秀绝伦的儒雅而贵气的青年男子,一身金华,一身光彩,金色盘绣祥云蟒袍,一头乌黑的秀发一丝不苟的用一个简单白玉冠固定,两条金色绸带垂在他双肩,他一脸的慵懒惬意,却眼神深邃,气质桀骜霸道。梦中的那男子,便是眼前之人吗?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翠竹红叶,不是好的征兆。珩,你不该与朕赌的,明知会输……” 若说竹寒弦的出现,只因玉帝与一位上古天神间的赌约,那对竹寒弦那个高傲之人而言,是否太残忍?如果玉帝口中的珩是他,那造成对竹寒弦残忍的人,就是他了? “哐当”一声,欧夜珩手中剑落地,整个身子落入珑御清掌控。 ------------ 第十四章 赌局出 “珩……” 一口碧绿撒下早已寸草不生的泥土上,莹白的结界被破,竹寒弦顾不得自身的伤势,急速掠入,将被掌控着的人儿拉出珑御清的怀抱,揽入自己怀中。却因为过快的撞击,两人直直的后退,弹到笔直的竹枝间,再被反弹而回。 落地前一刻,竹寒弦翻转身子,护着欧夜珩,自己重重的摔落地上,一口碧绿,喷在欧夜珩的脸上。 鲜艳与碧绿,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张被掩盖的绝世容颜,却依旧散发着倾国风情,眼中的疼痛,带着柔风似的熨帖,抚慰着他惊急的心。 “竹寒弦?你怎样了?”从他怀中爬起来,欧夜珩将人半揽入怀,急切的问道。 这边两人相互关切着,那头珑御清眼中却带着浓烈的煞气,下一瞬,却又淹没不见。 他刚刚被破结界,惨遭反噬,现在心中如百蚁噬心的难受,见那两人情意绵绵,更是急怒攻心,再次一口鲜血落地。本寸草不生的土地,在吸食了他高贵的鲜红,刹那间刃尾草疯狂生长,尾尖开出鲜艳的花瓣。如彼岸火焰似的曼珠沙华,带着诡异的艳丽。 竹寒弦盯着渐渐走近的人,全身提气戒备着。欧夜珩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没事,便将人放下,迎上前去。 “还想打吗?” “你明知打不过朕的,为何不愿跟朕回去,难道你真的愿意这天下苍……” “呕……”在珑御清要说出最后的话时,竹寒弦逼自己血气上涌,再次吐出一大口碧绿,欧夜珩心神被扯,没有要听下去的意思,回身查看竹寒弦的伤势。 珑御清若有所思的眼神与竹寒弦探过欧夜珩的肩的警告的眼神对视,突然莞尔一笑,转了话头,对欧夜珩道。 “今日我们怕是不能分出胜负了,既然你不愿杀朕,朕也不愿伤你,不如我们来一个赌局如何?” 话虽是对欧夜珩说的,眼神却直视着竹寒弦,里头的挑衅意味十足。 “赌什么?”欧夜珩知这是一个他下的局,无论赌什么?他与竹寒弦赢的几率都很小,但若说如今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皆因他而起,他却是不得不应这个赌的。如果这一切可以因他的决定而改变,他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竹寒弦抓着他的手劲加大,扯痛了他,他也只是蹙眉看着那双带着担忧与不赞同的眼眸。但竹寒弦终究没有出声阻止他,他知道,竹寒弦是懂他的,明知不可,却不得不选择这条路。 “赌,谁能解决如今天下祸乱蔓延,洪荒回归之状况。” 话落,竹寒弦忍不住挣扎着要起身,冷冽的眼神眯起,如果不是受伤太重,他定会将那带着大义之气行苟且小心的人置之死地。欧夜珩却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对他摇摇头。 优雅的一个转身,伸手将脸上黏稠的液体抹去,嘴角却也带着一丝血迹,那是属于他的血迹。即使珑御清小心着不伤他,但因为他自己那零星法力还是来自于竹寒弦渡给他的,所以还是受了重伤。 “你……”珑御清见那血丝擦净后又汩汩流下,知是自己最终大意伤了他,心虽痛着,但最终还是抖着手,移开了视线。 “好,我应赌!” “欧夜珩!!” 竹寒弦对欧夜珩爽快的应赌气恼之极,咬牙切齿的喊着他的名字,眼中衔着一抹艳红。如果不是如今伤势过重,他一定会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好好的教训一顿,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事,他都对会他纵容的。 “放心吧!因为要应赌的人不是我,是你。” 欧夜珩回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靥如五月珊瑚,光彩非凡,却带着说不出的恶意。 “朕并未说……”珑御清见被对方反了一将,正要挽回,话却被堵了回去。 “如果不是弦应这个赌局,我便不会与你赌。”欧夜珩说得坚决,看着竹寒弦的眼中,带着浓浓的信任。 “我并未说要应赌,你别耍小脾气,现在不是让你任性的时候。” 竹寒弦不赞成的看着他,他心里清楚,欧夜珩是在拖延时间,如今他俩都受了伤,虽说珑御清也被神器所伤,但毕竟对方是一界之主,万物之灵皆为其所用,要杀他们轻而易举,但只要有一点让他失去珩的几率,他都不愿去尝试。 珑御清若有所思的看看竹寒弦,再看看欧夜珩,沉思了一会,见两人眼中虽都带着相似的倔强,却都是为对方着想,心里便不舒坦,有种要将这种心心相惜的心给狠狠的掐灭了去。尤其是珩,他从未见他有过这样担忧与信任的眼神。那种即使万事万物皆灭,唯你独留我心尖的念想,让他觉得刺心。 “如此更好。珩便先跟朕回去养伤,不得出手帮助我们两人任何一方,以示公平。” 微微一笑,摊摊手,定论已下。所谓的公不公平,还是他说了算的,所以无论最终结局如何,珩的心终究还是有再选择的机会,所以他选择将人绑在身边,以图达到最终目的。 那两人沉默对视许久,竹寒弦欲不愿,欧夜珩却暗暗点头,表示他答应了。竹寒弦气闷着,扭头不看他,自己生着闷气。 珑御清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生活。珩的心才渐渐向自己靠近着,他只要再努力一下,珩便会心甘情愿的一直留在看跌山,留在他身边了。如果此次珩与珑御清回去,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到时…… 想到那种变故,心中抽痛着,却又突然一惊。刚刚珩递给他的眼神里,有信任有鼓励,他不应该不信任他的,他应该全力支持他的决定,并配合他,赢得这个无理的赌局。 自己梳理着一些头绪,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在欧夜珩伸手拉上自己的衣袍袖摆时,竹寒弦顺势拉住了那柔美秀雅的手腕,拉入怀中,缠蜷的厮磨着。 “记得守住自己的心,因为你的心装的不再只有你自己了,还有我的,知道吗?”伸出手,将那一缕微微凌乱的发,别于他的耳后,竹寒弦细心的叮咛着。 欧夜珩无语,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两人对视许久,欧夜珩终究叹了一口气,拉下那人的脖子,在那冰冷的带着浓浓青竹香气的唇上,覆上自己的柔软。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那属于欧夜珩的温度,似乎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久久散不去。 两人忘我的对望着,两人都没有去看看一旁珑御清极其难看的脸色。他们无言的对视中,要表达的,已经很多很多。 ------------ 第十五章 当小厮 窑洞长老带着青蛇一族赶到时,竹寒弦虚弱的靠在一旁的竹竿上,呆呆的看着乌黑暗沉的天际。刚刚还有半个圆月的银辉,洒下这一片狼藉之上,但随着欧夜珩的离开,银辉似乎也躲了出去,星光半点不见。 难道是心中阴暗,星光月辉也难以到达? 虽说懂他是一回事,可当他真的离开自己身边时,心便觉得空落非常。如那三个月中,他苦苦辗转在大江南北,并远走到大漠孤烟,却依旧无法寻到他的身影时,那种空落与茫然。他知自己是一定要将人接回来的,可那日期遥遥不可及,终究还是有些气馁的。 “竹尊者?” “弦?珩哥哥呢?发生何事了?” 领头的白发白须长老刚发话,安从便从蛇群中窜出来,半个身子趴在了竹寒弦上。却触动了他的伤口,一口碧绿被撞了出来。 “呕……” “弦,弦你怎样了?” “竹尊者,你无大碍吧?”那长老上前,将安从拨拉到一边,仔细的为其护着心脉,关切的询问道。 “嗯,没事,只是伤了些元气。咳咳……”竹寒弦借着那长老的力,慢慢站了起来,环视一周在他身边环绕的蛇族宗人,随即对着身边的长老道:“大长老,让七位长老都到千风谷去吧!呆会本尊有事要宣布。” 转身看看那已经破损一地的石凳,那是白日里头,欧夜珩还半伏在那休憩的所在,如今却已经如尘湮灭了。 从明日起,他们要有一场硬仗要打了。他一定要在珑御清之前,将珩抢回来。珩临走前,唇擦过他的耳廓,蠕动的唇形告诉他,他等他接他回来。 渐渐的看着那被夜色淹没的身影,看着他眼中浓得化不开的郁色,欧夜珩有刹那的冲动,想大喊着他不要离开了。然而他终究还是将那话掩在了口鼻间,渐渐的看着一片无边无际的翠竹,渐渐在视线中消失。 珑御清并未立刻带他回天界,而是到了一处冰雪层封的雪城,如天姬山的雪域般,终年飘雪终年冰殿层层。 一个冰玉雕琢似的冷寒大殿,空旷辽阔,寒风如有形般,四处皆有淡淡的影子。大殿正中东面墙,一块半人高的圆镜,镜面有些破裂了,却在裂缝中散出金辉似的光芒,缓缓流动间,似乎在缓慢修复着。 “天镜?”一个念头起,欧夜珩喃喃出声,却为自己知道此镜而惊讶着。回头看落后于他几步的珑御清,他没有看那面镜子,只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浓浓的压抑,看着他。 “只要它修复完毕,平定妖魔叛乱,整治凡界洪荒,都不在话下。”看着欧夜珩许久,他突然悠悠的出声,抬头看着那灵动的天镜道。 欧夜珩心中一惊,没成想,一面看似平常的镜子,竟有如此巨大的能耐。 “这镜中,凝聚的是女娲补天后,剩余灵力的集结,不,应当说是剩余灵力一半的集结,因为女娲剩余的一半灵力,释放在了黑嗍石上。”珑御清盯着他的眼眸,反问道:“你知为何魅惑无法对你使用魅术吗?甚至你可以将被封印将近万年的妖王唤醒?” 欧夜珩有些迷惑了,不知他为何一会说魅惑那石妖,一会又说妖王。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珑御清轻轻一笑,那笑起,那迫人的霸气便渐渐的隐了去,柔和了这满室的冷清。 “你便是当年女娲补天遗留的最后一颗黑嗍石,可以说,你是灵石万灵的始祖,而魅惑是石妖,他便是要臣服于你的,石妖曾于一万二千年前统治了整个妖界,与天姬山天狐一族有些交情,后因抢夺看跌山这块灵地,被竹弦子封印在了看跌山。” 欧夜珩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这些与魅惑无法伤他,有什么关联吗? 珑御清伸手摸摸那带着疑惑的面容,微微笑道:“珩,你这趟人间之行,变了很多,多了些人气,让我知道,你其实不是那么难靠近的。那样的迷糊的你,带着点可爱。” 说到可爱这话,欧夜珩却是不愿听了。收起那因迷惑而蹙起的眉峰,冷着一张脸,与对方的笑意盈盈对视着。 珑御清无奈一笑,收回手,叹气道:“性子还是没变,都喜欢用云淡风轻掩饰,或者用冷漠疏离来拒绝。”顿了顿,突然像想到好玩的事,笑着道:“虽然你现在没了之前的记忆,但想必你已经隐约知道,竹弦子……不,现在叫竹寒弦,他之所以会在看跌山,那是因为当年你以他作赌,跟朕赌山竹会长出心……”说到这,他又顿了顿,有些郁结了。 看看高大宫殿上莹莹光辉的宝石,不情不愿的接道:“你以他作赌,将他万年修为生生的打回千年修为,放逐在看跌山上,看跌山之所以招惹那些个妖魔鬼怪前去争夺,却因了你的灵力,尤其是千风洞,聚集了你几百万年的集天地灵气,更是所有妖魔修炼所抢夺的。竹弦子……竹寒弦没了前尘记忆,便一直守在了看跌山,一直却是不知他有长心的,就不知为何,突然就出现了青竹心……”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夜珩曾经趁着他登基庆宴时离开过,眼神便带着点了然后的怒意。原来一直作弊的人,不止他一人。另一个看似云淡风轻的人,做得比他更隐蔽而已。 可恶可恶,真是可恶至极。 那日想通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珑御清生着闷气,冷落了欧夜珩几日,但几日过后,受不了这种冷战似的形式的人,反倒是他。认真想想,如今的欧夜珩已经忘记了许多前尘往事,生气也只是徒伤己身。 将人带回破败不堪的天庭,已是欧夜珩离开看跌山后第六日。只是听说天上一日,人间三年,只不知他这六日是不是属于天上,而看跌山属不属于人间。 到得珑御清的恒阳殿,他被要求不得擅自离开其半步,欧夜珩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如今他没法力的一介凡人,在这动不动便要腾云驾雾才能离开一个宫殿的地方,也是没处可去的。 那日,被破坏殆尽的恒阳殿,在他眼前瞬间修复完好,然后似乎在突然间,那些飘逸出尘的仙婢,也翩翩然的前来请安。珑御清将人挥退后,一手托腮,一手有节奏的敲着玉白的桌面,随即一锤定音似的说:“为了惩罚你犯规,以后你便做朕的小厮了,每日就负责朕的作息饮食。” 欧夜珩没说什么?也未问惩罚他的什么犯规,如今的一切,没得选择,也不需要他选择,他只需静静的等某个人的到来。 离散的众位仙人纷纷回来了,天庭也慢慢进入重整中。珑御清开始忙碌了起来,但他到每一处,都将他带在身边,欧夜珩便不言不语的。 那些个仙人见了他,都一脸激动欣慰的左一句“夜珩君”,又一句“您终于回来了”。每当此时,他只淡淡一笑,然后对上珑御清促狭的笑脸。 ------------ 第十六章 情不怯 寂寞庭院,月不安,夜微寒,谁的梦谁的情入了谁的心,却皆如浮云过季,触手不及。抬头望天白云过,红彩挂,却是人间一世苍凉无仙垂怜。 一天天,忙碌而不觉寂寞。平淡而不惧怕,似乎这些,本就该是他的生活,如此的……熟悉。仙界重整未闭,谁又有那个心那个闲情,去管人间水深火热? 倚柱而叹,庭院仙花雨露带着灵气,萦绕着许许祥云。众仙飞过,带着一阵轻盈的风,将那淡雅清香撩到很远很远。 “夜珩君,既然您已经回来了,为何单灵宫中还不见久魃童子?” 欧夜珩在发着呆,被那秀雅的声音惊回神,只见对方秀气脱俗的面容与气质,与其他白发白胡飘飘的仙人不同,却是一个极其灵秀的俊逸青年。虽说话语是不卑不亢的,但看着他的眼中带着一抹羞涩,脸也泛上淡红。一个与竹寒弦完全不同的气质的人,却突兀的让他宁静了几天的心,开始鲜活了起来。 “你是……” 欧夜珩不掩自己对对方的好感,微笑着询问道。 “小仙是清风仙人麾下弟子,叫风语。” “映秀带红颜,怪清风不语。好名字,也有一个好性情。”欧夜珩笑着看着对方越来越低的头,说话间已经让了一个口,示意他进来亭子中,反手将桌上斟好的琼酿递上一杯。 “呃……小仙不敢逾越。”犹豫再三,风语最终退出几步,并未进入亭子,也未接过那只有寥寥几人能喝的至尊美酒。 欧夜珩也未逼他,依旧淡笑着,即使只是平常的动作,一手拈袍一手转动着那透明的琼瑶杯,却依旧散发着倾国无双的风情。 “你不是说要寻久魃童子么?怎么,现在不想问了?”欧夜珩独自斟酌半刻,对方耐着性子低着头,时不时的踢踢脚跟,这个小动作让他突然想逗逗他,就如那时他总会逗弄小岑子。 想到凡界的亲人如今不知在冥界何处受着困难煎熬,刚刚涌起的捉弄之心,突然又淡了下去,人也觉得乏味了。挥挥手,将手中杯子放下,清洌醇香的美酒,在喉间打了几个转,变得淡乏无味。 “久魃……应当还在单灵宫吧!” 脑中浮现了那个娇小可爱的小童,圆圆的脸蛋,白皙红润的肌肤,脸颊两侧有一对小小的梨涡。笑起来深深的凹陷下去,如一个酒坛子的口。头顶梳着两个童髻,一排整齐的小刘海调皮的在额际跳动。颈间带着一个盘龙项圈,项圈底部是一个纯金打造的金锁片,锁片中雕刻着两个门神,看似睁着狰狞的圆眼,却被长期抚摸得光亮圆润。 这几日无聊了在庭院中散步,有几个仙子偶然说起单灵宫与久魃童子,都是喜滋滋的语气,想必那个童子也是极招人喜欢的。如果安从在,两人不知哪个比较招人喜欢呢? “要不,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如何?”欧夜珩突然很想出去看看,外头与这偌大的恒阳宫,究竟有何不同,那个所以仙人都艳羡的单灵宫,究竟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嗯?嗯,那,夜珩君请!” 风语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便一个侧身,让开了道,尊敬的让欧夜珩先行。欧夜珩看着他这模样,在脑中遣词组句,要如何来告诉他,自己不会御飞。 “珩这是要去何处?要不朕与你同行,如何?” 一个冷傲霸气的声音从偏殿转角传来,不多时,那明黄闪耀的锦袍已经出现在两人面前。风语立即恭敬的行礼跪下,珑御清却视而不见,眼神紧锁在欧夜珩难得因为窘迫而微微泛起潮红的脸上。 在珑御清眼中,那潮红不是因为窘迫而生,却是因他对那跪着的小仙有好感而生,想到此,射像风语的眼神更是冷冽。那低着头的人感到气压有异,却不敢抬头查看,依旧恭敬的跪着。 “你先退下吧!今日朕寻夜珩君有要事。”珑御清在欧夜珩面前,终究不好发作,挥挥手,想将人赶离欧夜珩的视线中。 他只是放松了一会,见他在殿中无趣,便默许了他出大殿,却不曾想,一眨眼的功夫,倒又被其他人给瞧了去。刚出来便听他要去单灵宫,心中更是不快。 风语抬头看看欧夜珩,对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没有让他离开也没有让他离去,似乎突然间,他的存在在他眼中成了虚无,他不需对虚无的事物,给予过多的关心。 珑御清不喜的看着他,催促道:“还不下去?” “是!”风语不敢多留,恭敬地向两人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人一消失在视线中,珑御清愠怒的看着欧夜珩,对方却回身端起桌上的琼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杯中的琼酿,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整个人却被珑御清往他怀中一拉,便倒在了那散发着龙泉之香的胸膛中。 “欧夜珩,你是在挑衅着朕的耐性吗?朕随你,不是因为朕不敢动你,只是朕想要你心甘情愿的……” “何为心甘情愿?难道就如现在这般,被你揽在怀中就是心甘情愿?”欧夜珩嗤笑的抬头对上那双因嫉妒而燃烧着火红的双眸,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快意。无声给人一声闷痛的快感,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明知朕做的这一切是为何?朕与你有八万年的感情,难道都比不上一个竹寒弦短短一年的感情吗?” 珑御清怒斥着,突然带着粗暴,将人往大殿内扯去。欧夜珩力道不及他,被他拉着跌跌撞撞的往前去,途中还碰到一些假山盆景,撞得生痛,但珑御清不管不顾,抓着那白玉秀雅的手的力道不松反紧,勒得他生痛。 穿过长长的殿廊回墙,过了一道道门槛雕门,欧夜珩天旋地转的被大力的甩上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全身的疼痛叫嚣着蔓延全身,还未等他**出声,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子已经覆在了他的身上。 “下去!”欧夜珩心中一惊,伸出疼痛难耐的双手,抵住珑御清压下来的胸膛。珑御清看着那白皙的手腕上,清晰触目的紫青红印,心就突突的疼痛起来。 他哑着声音半侧着身子,拉过那受伤的手,轻轻的揉着,缓解他的疼痛。 “对不起珩,朕不是真心要伤你的,朕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你不要再惹朕生气了好不好?你只要乖乖的呆在朕身边,不要再跟风语来往,乖乖的……” 珑御清软着声音哄着,浓浓的歉意里,还是带着无形的霸道之气。但让一个万物之主低下身子道歉,却也是不易。欧夜珩不知如何回答,保持着沉默。 珑御清看着他淡漠的侧脸许久,认真的道:“珩,为何你能接受他,却不能接受朕?朕能给你的更多,朕比他更早倾心于你,更早的与你在一起……珩,留在朕身边好不好,我们像以前那样,舞剑下棋,对饮研磨……” 欧夜珩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眸,看见里头急切与期盼,看见里头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依旧淡淡一笑,移开了视线,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清晰的回旋。 “因为我爱他,不爱你。 人说,一个爱字,最动人,却也最伤人。如今这一刻,珑御清深有体会。你的爱,他不要。他的爱,你不得。 ------------ 第十七章 日日眠 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珑御清静默地看着虚空,许久没有声响。 “朕会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你不必现在就答朕。” 回身,将人强行揽入怀中,欧夜珩背紧贴着他的胸,弓着身躯被安置好,欧夜珩不习惯这个姿势,动了动,想要移出那让他不适的怀抱,珑御清却收紧双臂,让他动弹不得。 欧夜珩僵着身子,睁眼看着飘飘荡荡的芙蓉帐,不敢稍微动一下。珑御清打在他裸、露肌肤上去气息渐渐粗重低沉,抱着他腰间的手劲也渐渐加大,经过人事后,这种变化他极其清楚,更是不敢小看。 欧夜珩刚来这时,床幔还是清一色的金黄,华美而霸气非常,但不久便换了这种暧昧的芙蓉帐,飘逸雅致,却隐约可见内里的风情。 外间的光亮不知何时黯淡下去,珑御清换了几个姿势,呼吸从浓重到清浅,渐渐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缓缓睡去。 欧夜珩睁眼看着外头黑暗的夜色,鼻尖充溢的都是珑御清的味道。突然似乎错觉般,一阵阵青竹香袅袅而来,清清凉凉的气息似乎在梦里挥之不去。一阵惊醒,外间依旧是黑的,珑御清依旧睡得安稳,只是初初过了那阵迷糊,倒精神了起来,如何再也睡不着。 想起在看跌山或是欧府之时,只要有竹寒弦气息在的地方,他都极其容易入睡。似乎那个趁着他沉睡而将他揽入怀的人,怀惴着小心翼翼的心,掩藏着对他的爱,直到最后无法在掩饰。 这些天,他渐渐知道了为何竹寒弦会毫不犹豫的倾心于他,据说妖是没有性别概念的,一个人入了他的心,他便就是爱了,爱得直接而不顾一切。 珑御清起身之时,他是醒着的,但不愿睁开眼,面对令他不喜的一切。虽说他如今的身份是他的小厮,但他多数都不必他动手,一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在这仙界中,本就是一无是处的。每日他只被要求在珑御清看得到的地方呆着,却不让他做事。 一阵温热从侧脸传来,珑御清的气息近在咫尺,欧夜珩要强忍着才不让自己因为条件反射而移开。但脸上的温热久久不肯离去,欧夜珩忍了又忍,终于要忍不住之时,珑御清一声叹息传来。 随即,一个温热的指腹揉上他双眼下方,轻轻柔柔的,让他一夜未合酸涩疼痛的眼,稍微得到缓解。清凉传来,不知是何清香,淡淡的萦绕在鼻尖,思绪就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 “弦,你已经几日不曾休息了,去休息一会吧!” 安从从千风洞中出来,阳光洒了整个看跌山,蛇族之人都在忙碌着简练备战,而竹寒弦自那日欧夜珩离开后,便不曾作何休息,整个人憔悴不堪,加之那日伤势严重,因没有好好休息,元气无法得到复原。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必担心。”竹寒弦眼不动的看着那挥舞着刚得到武器的众小妖,看着他们那兴奋生涩而小心翼翼的动作,竹寒弦不经意的皱紧双峰。 不行,这样的实力根本就是蚍蜉撼树,不知量力,如此弱的一小队妖兵,如何可与如果霍乱的妖魔斗?更不必说是珑御清的整个仙界。 安从看看竹寒弦,再看看不远处他的同族之人,回头看着背后的千风洞口,脑中纠结着该不该说,犹豫再三,终于在竹寒弦迈出第一步后,眼一闭,张嘴道:“弦,我有一个办法!” 竹寒弦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安从一脸割舍什么心头之物的表情。 “怎么了?你说的什么办法?” “那日我回看跌山之前,有遇到冥王麾下的黑白无常二人,当时我看他们的俘虏队里,有些是妖族魔族之人,冤魂倒是成了其次,那天他们……” “你是说让我找冥王纥(he)岚合作?”安从话未说完,竹寒弦便想到了他最终想说的话,想想冥界的力量,竹寒弦忍不住眼前一亮,如此强大的外援,却是极好极难得的。 “安从,想不到你脑子转得还真快,既然可以与冥界合作,我明日便去冥府一趟,今日便先稍作休息,我要好好想想要如何说服冥王……” 竹寒弦拍拍安从的肩,越过他往千风洞方向而去,留下安从张大着小嘴,双唇上下蠕动着,双眼大睁,明显的有话未说完的样子。 看着那轻快许多的脚步,安从泄气般的垂下双肩,耷拉着脑袋。他本是想趁着这个机会与弦好好说一下侓澈雨的事的,但话还未说完,弦又不让他说下去了。看来只能等这件事过后,弦才会有心思帮他解决侓澈雨的事了。 只是安从不知,这一等,却是济济漫长的一万多年。那人在他凝结的幻界中,久久的徘徊了万年之久,茫然中似乎在等待谁的呼唤,直到渐渐忘却。 *********** 自那日后,珑御清每日必要拥着他入睡,只偶尔亲亲他的额际与脸颊,并没有过分的下一步动作。但欧夜珩依旧紧绷着神经,一整晚都不得入睡,只能在珑御清去处理政务后,他便昏睡一天。 白日里睡多了,黑夜时分依旧被迫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睁眼到天明,双眼下是浓重的黑色,清冷的双眸,染上的都是抹不去的睡意。 珑御清起床唤人来伺候梳洗着装时,一个小仙娥一不小心,将手中的陶桦瓦瓷面盆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欧夜珩突然惊醒,直直的坐了起来,双眼迷蒙的看着那声音发出的方向。 珑御清冷眼看了那仙娥一眼,吓得对方惊颤着身子,才转身回到床边,拢了拢欧夜珩因为起来而滑落下一半的天蚕薄被。 “早日里天露寒重,还是要小心些身子。你这些天里都没什么精神劲,日里还是在这歇着吧。” 欧夜珩还迷糊着,顺从的让珑御清安置着再睡下,闭着眼,精神却又涌了上来,但房中没有脚步离开的声音,那慢慢变得熟悉的味道还在他身边,欧夜珩便闭着眼,假装熟睡。 珑御清看着那双柔美的眼眸下浓重的黑影,淡淡的吐出一口气,转身便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完全褪去,欧夜珩睁眼看着芙蓉帐尖耸的顶端,那淡淡的绿色,让他想起了那随风而动的青竹枝,以及那淡淡的青竹清香。 他,开始日日夜夜思念那清清凉凉的温度,想念那淡雅的青竹香。 ------------ 第十八章 伏妖醒 珑御清在大殿玉阶尽头的宝座上,分批下放着一些安排,几个位阶较高的上仙垂首站立一旁,只偶尔微微抬一下眼看看宝座上的人,然后几人各自递个眼色,皆不愿上前接那烫手山芋。 “今日究竟是为何?如今那霍乱之首前魔界之叛逆煞题已经被擒,妖魔叛军群龙无首更是不堪一击,如今乘胜追击将其一举歼灭,时机正好,也是开始着手凡界之事的开始……” 珑御清冷寒着脸,看了许久殿下的众仙,却没有一个敢直视着他的眼睛,上前领命。 “玉帝。”玄风子清风仙人挥去刚刚眯眼假寝的睡意,朗声向前一步,行了一个大礼后,拱手上奏道:“除魔伏妖,本是众仙家的本职,只如今这天劫的因果尚且不明,如何就要将魔王煞题打入殷灭谷呢?这处置却是过于严苛,至于征兵祸乱妖魔,自是势在必行,只这名目嘛,我们自身的目的也并不是能服众的,加之这次大乱,我等也是损失惨重,若是……” “若是如何?”珑御清双眉越皱越紧。清风仙人与其他众人不同,他身份尊贵,法力高深,甚至还在珩之上,连夜珩君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如今他在众人面前出来这样一站,玉帝即使有再大的权力,却也不能贸贸然拂了他的意。 无意间对上清风那双精濬的双眼,珑御清心底一震,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刚刚那一眼,似乎自己的灵魂都被吸入进去,被窥视得一清二楚。 “若是我们自身都不知天劫之因由,如何让众兵将服,如何压得住那流窜的妖魔,如何恢复得了如今洪荒泛滥的人间。” 那眼神尖锐地咄咄而来,里头似是清明一片的,仿佛所有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珑御清紧握手掌下的龙头杖,隐隐的低沉龙吟,带着空旷的哀鸣。精明的那些个仙家,早低了头退在一边,不声不响的看着站在殿首闲适与宝座上男子对视的清风仙人。大家却也是不敢交头讨论,整个大殿就只有珑御清手心发出的鸣响。 “好,很好!既然清风仙人觉得要先寻出这次天劫的缘由,便就由你去吧。你寻得真正缘由也是好的,免得下次再遇到此类之事。那今日便到这里,无事便退了吧。” 几番忍耐,珑御清终究还是压下怒火,恢复冷冷清清的语气,便将人给打发了下去。 清风却也不作停留,领命后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富丽堂皇的大殿,众仙人便也纷纷行礼退了出去。 “玄风子……”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有两边伺候着的仙娥手举羽扇如意立于两旁,珑御清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生生的将掌下的龙头给掰断,拈得粉碎,尘飞大殿。 立于两旁伺候的仙娥纷纷低头,却不言不语。珑御清绝傲的身子立于大殿上,背对着众人看着清风仙人离去的方向静立许久,最终冷冽地道:“今日你们什么都没看到。” “是!” 拂袖而去的人,卷着一股气怒,却突然极其心急的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告诉自己,他在他怀中,那么这一切,都值得。 回到恒阳殿,还未入得大殿,偏于僻静的恒阳殿左后方传来困兽般的吼声,将他前去的脚步阻住。正巧几个负责照顾着欧夜珩的仙娥急急切切的飞了出来,见得珑御清在外间站着,顿时惊慌失措地跪在了地上。 “发生了何事?”珑御清心中一沉,脸色并为恢复多少,如今更是冷酷得如千年寒冰,气势也并未收敛半分。 “回……回玉帝,夜珩君……夜珩君……玉帝饶命……玉帝饶命……” 一个跪在前头的仙娥诚惶诚恐地开口,话不成句,见珑御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却是不敢再说下去,只伏在地上直打颤。 “究竟何事?” 珑御清不耐烦的一指那仙娥背后的一个小仙娥,冷问道。 “夜珩君……他……他不见了……” 轰的一声,他感到自己的心都快要坍塌了,重心不稳的退后几步,强忍着眩晕感,扶了扶额际,蠕动着双唇,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刚刚传来巨响的方向,再次重重的传来一次震荡。 冷凌的双眸爬上鲜艳的颜色,珑御清循声望去,噬杀的气息开始蔓延。 “真是……找死……” 几个仙娥听得这话,都颤抖着伏趴在地,纷纷颤抖着,却许久未有任何动静。一个胆大的微微抬眼,那一抹鲜艳的明黄色早已没了踪影。 欧夜珩站在冷风寒飕飕的暗玄洞口,有种莫名的抽痛压逼着他的心,这究竟是何地,为何他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掌握拳,死死地抵在心的位置,却还是忍不住冷汗直冒。一阵胜过一阵的晕眩袭来,令一手向后伸去,寻找支撑点,却不知碰到何处,本是凸起磕手的地方,突然就凹了下去,欧夜珩整个人也失重的往后撞去。 “轰隆……轰隆……轰隆……” 本是黑洞洞的洞口,突然一阵强光之后,一道阴潮暗湿的阶梯出现在眼前,欧夜珩蹙眉看了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踏步走了下去。 黑暗狭窄的甬道没有丝毫灯火,只从尽头传来淡淡的光,恰好打在那地上,让他看得到路下去。 到得阶下,却是有几个风洞口,每处都阴暗之极,寒冷阴森之气更是直冲而来,让他生生就打了个冷颤,回身去看,洞口不知何时合上了,如今更是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他道不急着寻出路,之眯着眼,细细打量这阴暗潮湿的地方。只不知,为何一个仙界之地,会有这样的地方。 往直前方走了几步,脚上一个趔趄,被绊倒在地,手上一阵刺痛,却是擦破了皮,鲜血缓缓流了出来,滴滴落下那冰冷的地面。 “轰……” 地动山摇般的剧烈颤动从地上传来,欧夜珩猝不及防间,受伤的手再次被尖锐的锋利刺伤,鲜血汩汩流下,那晃动便更加厉害。 “忽笼……”如雷声贯耳,而来,最后底下再次一阵耀眼的光,欧夜珩不适的伸袖掩挡,各种怪异的呐喊声欢呼声却开始萦绕在耳边,冷气更阴寒。 适应这强光之后,回神望去,眼前或飞着或站着的,却是各种妖魔鬼怪,用着疑惑贪婪的目光看着他,一些个人形的妖魔,脸色不太好看,看着他的眼神里也是只有敌视与戒备。 仙界中所谓的天牢?这个念头刚窜起,几个饥饿的妖魔已经涎着口水,向他走来。欧夜珩皱眉后退,背后却也纷纷围了上来。 “退下!” 一声怒喝,众多围绕上来的妖魔垂丧着脑袋,退了下去,纷纷呢喃着让出了道。 那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向他走来,脸在阴影中看不到表情,看不清五官,却让他出奇的觉得熟悉,似乎这些年,他一直都记得这人。 ------------ 第十九章 重伤迷 “珩……夜珩君……”煞题从众妖背后走来,背着光,看着地上那个绝美的男子。时隔四千六百多年,在这黑暗之地呆的每一个日夜,都如一百年那般的漫长。 如今那个日夜思念的男子,就这样迎着光,看着他,依旧一脸的淡漠却是极其的优雅,一身脱尘风骨,即使在这阴暗之地,依旧倾城绝世。 想起那日在车水马龙间,单灵一脸甜笑唤着他,在那万千华色中,他单单记住了那一抹雪白,光华如洗,映着柔和的月色,欲御风而去,飘飘如风,脱了这红尘的污俗。 第一次,他看着一个男子失神,第一次,他嫉妒着笑得一脸幸福的单灵,第一次,他对一个男子的笑,心动,不已。 那日后,他的一颦一笑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单灵每次出去,他都会寻了借口跟着,然后,他第一次在东海见到了三千华发的夜珩君,如画中之人,无可寻找的绝世。 “你……” 欧夜珩缓缓站了起来,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高大刚毅的男子,有着熟悉感,却不觉亲切,想必也是有过一些交情的。 一旁的大小妖魔,在一个副将打扮的男子组织下,缓缓往拾级而上,留了不多的人在这,都默不作声,恭敬的侍立一旁。照此来看,眼前的男子应当是那些妖魔的首领。只是,若自己真是神界的上仙,又是如何与妖魔的首领有交情呢? 欧夜珩眼中的疑惑,清晰的透过那双清澈的眼眸,显示在脸上。但煞题却是误解了他的疑惑,淡淡的解释道:“你不必再自责,四千年前你重伤于我,可终究没下狠手杀了我,几月前我便已逃了出去,只是不曾想珑御清经这些年,法力竟是惊人的增强了,我是大意才又被他抓了。” 说到这,他脸一红,便不敢再直视那双清澈的眸眼。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欧夜珩看着他在暗夜里光晕隐耀中通红的侧颜,突然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听得笑声,煞题回头,却撞入了那满目星辉的眼眸中,久久不能拔出思绪。 “珩……” 一声急唤从洞口传来,煞题回神,思绪不及手快,等回神时,他已揽着欧夜珩奔出了那囚禁着他们的暗玄洞,那充塞着几千万年强大怨念的天牢。 “放开他!” 珑御清见欧夜珩被揽在另一个男子怀中,顿时怒气冲天,完全没了一点一界尊的威严,他如今只是怒火熊熊,只想着将那魔王给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煞题冷笑一声,轻轻的将人放开置放于他身后安全之地,抽身离开之时,眼神复杂的看了依旧淡然默言的欧夜珩一眼。 他似乎变了,变得与世孤立,似乎他们都走不进他的心,触摸不到他的思绪。从刚刚将他揽入怀中那一刻,他就强烈地感觉到,刚刚他那笑,似乎是透过他,在看着另一个人。 煞题一离开欧夜珩,珑御清便放开手脚打了起来,将人逼离欧夜珩身边,头也不回地道:“回恒阳殿去。” 欧夜珩却像并未听到,倚着怪石嶙峋的山壁,淡笑着看着在空旷场地纠缠争斗的两人。 即使如今他已经稍微有些法力,但依旧无法看清场中两人斗法的身姿,只隐约透过那强烈的银白之光与暗黑的云雾,纠缠出火红的色彩。 闻声赶来的天兵天将,被四周流窜出来的妖魔阻住去路,双方便纠缠在了一起。有几个仙阶较高者,更是被一群魑魅魍魉给纠缠住了,一时倒也脱不开身。 煞题见慢慢聚拢着越来越多的天兵天将,在打斗的空隙看了四周一眼,皱眉间突然全聚全身力量,发了狠劲向珑御清劈面而去。狠戾的招式万马齐喑,波及的范围却是极广,他就揪准了渐渐靠近珑御清的天兵们而做的蓄势待发。 “珩!”珑御清见对方突发狠戾,脸色大变,怒吼般的叫不远处正躲着被打落的尸体的欧夜珩,欧夜珩回头,却没躲开一个巨大的如牛般笨重的魔怪尸体,被压在了下面,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变形的痛,一口闷血,被迫呛入喉间,腥味肆意。 珑御清飞身向前,将手中结的巨大印界往欧夜珩的方向投掷而去,却依旧是慢了一步。 “砰!” 四处飞沙走砾般狂风四起,将落了一地的尸首撩起在半空,然后狠狠的撞击在嶙峋石壁上,再重重的撞出一个个凹陷的黑洞。反应及时的天兵天将以及四散着的妖魔,急速飞身离开,堪堪避开了这强烈的一击。 众妖魔看着这胜利的一刻,突然铿锵着撞击手中的兵器,趾高气昂的呐喊助威着。煞题这一战对抗玉帝大获全胜,本该高兴的,他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被撂落在暗玄洞左侧方地上,奄奄一息的欧夜珩。 珑御清已经闪身上前将人轻柔地抱于怀中,但欧夜珩双目紧闭,一头秀发半散落地,掩映着那苍白的容颜。白衣染霜华,艳艳的刺痛了他的眼。那无力垂落的手,一个半弧形状打开,似乎再也握不住世间一切浮华云烟。 “珩……别怕,你会没事的,我带你去太白金星那,那有仙丹,你会没事的……” 珑御清抱着奄奄一息的欧夜珩,那抱在怀中的人儿如断线的木偶般,软绵沉重,似乎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忍不住泪便溢了出来,渐渐流淌落下那灰尘扬扬的地上,没入尘土中。 此时的他,早已无心与煞题纠缠,红着眼瞪视着那呆愣一旁的人,撂下狠话,便消失在这片瓦砾尘土间。只九天悬空之地,万里空旷之所,回旋不散的,是珑御清带着凄沧的狠戾。 “煞题,我珑御清发誓,定将你打落殷灭谷,让你尝试灭魂噬魄之苦……之苦……之苦……” 谁的一眼注定了纠缠千年,谁的一掌打落了万千情缘。 煞题摊开掌心,那厚实的掌上,纹路清晰,但隐约流淌出的,是丹红的鲜血。那深深的指尖抠入掌心,却无法止住他颤抖的心。 当年那一掌便将他打成重伤的夜珩君,真的变了。原来,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绝世男子,而他却依旧还是那个怀惴着浓浓眷恋的煞题。 清风明月乱流觞,剥茧梨落千重雪。谁言江山难画眼,弱水三千不变颜。 ------------ 第二十章 魔界乱 夜珩君重伤昏迷,玉帝心智大乱,其他天兵天将没了主事人,也没那个心思缉拿逃逸的妖魔,便整顿好了守卫着天庭各处。暗玄洞被破坏,亟需修整,顿时间天界也是一番忙乱景象。 煞题离开天界后,便率领他的散兵回到之前聚集之处,先整顿修养,以图后事。 半月后,煞题率领大军逼压魔界,欲重掌魔界政权,魔界警戒加强,两边互相争斗不休。互不相让下,于魔界入口盘山岭对峙数月。 煞题倒沉得住气,悠闲地领军于盘山岭下驻军,不主动进攻却也不见丝毫懈怠。时间一久,四千年前属于煞题的旧部开始沉不住气,纷纷倒戈追随了煞题。 “一群白眼狼,果真就是白眼狼,即使投靠了本尊也不得相信的。” 空为用了全力的一击,将一个被两个青面獠牙的小魔压制在地的魔怪打得四肢飞散。碧绿的颜色撒了一地,泼了两个小魔一身,却与两人青绿色的脸相得益彰。 底下一群人正襟而跪,皆低着头不敢回话。空为一甩浓黑得与暗色融为一体的衣袍,一头火红的发随着动作,划出一道妖冶的弧度。俊美的脸上,一朵鸢尾正中眉心,一对细而微挑的眉,秀气而妖。 前一刻还愠怒着,下一刻便慵懒的侧卧于十几阶之上的宽大宝莲卧榻之上,挑着眉心笑着。众人却不敢大意,纷纷低着头半掩着袖擦汗。跟随空为多年,对他的性子也估摸了几分,每当他笑得慵懒之时,便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传本尊令下,立即整装,我们去会会那成了阶下囚的前魔王去。” 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只不知这四千多年,煞题你究竟变了多少。 当空为立于万马千军之前,遥遥的与对面的煞题对视时,恍如昨日般,那个俊毅的男子,刚毅的脸上,依旧带着某些他所不知的情感,却浓郁得似要覆灭一个江山。 空为依旧衔着一抹妖冶的笑,额间的鸢尾花,艳艳的盛开着蓝紫色,似翩翩起舞的蝴蝶,美而空灵。 煞题立于飞翔的大鹰之上,手中是控制方向的缰绳,绕着尖利的鹰嘴,缠绕在长长的脖颈上,尾部便落在他的掌心间。大鹰扑腾着那双巨大如山屏的翅膀,将地下一众妖魔兵团都掩在了暗影中,微微的飘荡,煞题便随着那震荡,微微的晃着。 一朝曾为知己,如今却是两军对垒阵前,当年所谓的情谊,真假莫辨。 “呵呵呵……为了一个男人,与整个天界为敌,置整个魔族于水火之中,这样的人,难道还有资格回来要回魔王之位吗?” 空为声音不大,不急不缓的慢慢叙说着,却让整个盘山岭的人都听得见。众人有的鄙视的看去,有的犹疑的两边寻望,有的却面无表情。 在妖族一类里,没有性别之分,魔族虽与妖为伍,却是极其注重这个。在魔族中,虽不似天狐一族要族内联姻,却也不外乎与魔族妖族一类结合。至于仙族一类,却是看不上他们这些邪魔的。他们不高攀,便成了妖魔合群的习俗。 煞题微微挑了眉,嘴角上钩,一个淡漠的笑出现在那俊毅的脸上。 “本尊爱的男子,便是四海五界中也无能出其右者,如此绝世之人,本尊为何不爱?怕只怕,本尊的爱还无法匹配他那样的男子。” 空为的笑,僵在了脸上,霎那间暗沉。眼神复杂,各种情绪交替着。最终化为一抹清清浅浅的淡笑。 “是吗?看来我们的前魔王不仅没了志气,便是身为一界之主的傲气,也在这四千年的囚禁中给消磨殆尽了。” 听着似在惋惜,但话语里却藏着讥讽。煞题也不在意,已经淡笑着扬手,当手起手落,早已准备好的妖魔军,便如离玄的箭般,冲上前与对方纠缠打斗在一起。 空为倒也不及,慵懒的发号让上前与对方玩玩,却与煞题隔空对望着,只是那笑中,带着隐隐的苦涩意味。 明知不能爱,却依旧陷入得太深。明知不可爱,却依旧无法摆脱。挥刀斩乱麻,那人,却依旧要在他面前出现。两人纠葛多年,中间却还是有道他无法跨过的坎,明明艳艳,晃得他心慌眼花。 此处争锋相对,那边竹寒弦率领看跌众部与冥王军一同攻入魔界。 一个看守外界的勘察小魔回来报告时,煞题皱眉看着空为。 “前段时日,据说在天界大乱之时,有一股魔界势力渗入人界,占领驻地,此事难道就是你下令所为?” 空为不答,反问道:“如今外忧至,只不知前魔王会如何抉择?” “哼……该承担后果的人便出去承担后果,至于魔界,从今日起,便归回本尊掌管。” 煞题不为所动,冷笑着道。听得煞题的话,他手下之人打得更是卖力火热,顿时,整个盘山岭轰鸣震响,呐喊冲天。 空为面色不变,看着不远处渐渐攻入来的妖鬼军团,眼中神色淡蓝,恍如宝石般,空灵绝美。煞题有刹那的失神,那是与夜珩君不同的眼眸,淡淡的,显着凉薄的色调,却又忧伤得似乎天地都在沉寂,他就是那孤独的一人。 他俩相处了近万年,但他依旧是不懂他。明明相知相守的两人,为何在他落难之时,他却选择了背叛他。 “你若一定要这掌权之座,本尊若有心与你争,你也未必可得的。”空为看着他,眼神恢复了淡淡的,话语依旧慵懒,身子却直了起来,上身微微前倾:“但这些年,本尊也厌烦了这个魔界,厌烦了人世所谓的浮华,所以你要便拿去罢!” 众人闻声回头看向空为,不可置信。众人拼尽一切为他维护的,他却淡然的拱手让人,那这些年他们为了那至高之位,残害同伴换来的,又是什么。 煞题怀疑的看着他,抿着唇不语。看着对方手下一脸不忿,甚至有些抵死要继续纠缠下去,似乎不是计。但他要的,必是自己争取的,不需人让。 “本尊不是让你,只是如今累了倦了,况且,本尊惜命得很,不会为了这个空乏的位置,拼上自己的命,再说了……”微微一停顿,脸上的表情极其怪异:“领兵而来的是看跌山的竹寒弦。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充塞在整个盘山岭,传得极远,又在山谷间回响不绝。 空为便在那笑声中,扬袖飞去,带起一阵鸢尾花瓣,暗香浮动。 那一刻的煞题不知其含义,任由空为消失在视线。直到不久之后,他与那个男子对峙,他在那青衣男子身上,看到了另一人的影子。只是那时,却已经迟了。 ------------ 第二十一章 离不去 欧夜珩被煞题重伤昏迷,这一睡便是几个日夜,人间却是十年已过。那场魔界的动乱,看跌山与冥府合力的围剿,具体过程无人知晓,只知那之后,煞题重新掌握魔界之权,而竹寒弦,依旧带着他的兵团,征战四野,平定五湖。 珑御清寸步不离的守候在重伤的欧夜珩身边,一边也曾派人领兵前去围剿魔界,却因盘山岭经历一场大战之后,易守难攻之势不再,魔界举族搬迁,刹那间人间蒸发般,踪影无寻。 “今日朕让太白金星过来再看看你的伤势,朕有事出去一下,你就好好在这休息吧。” 珑御清轻柔的为欧夜珩将被子拉好,看着他依旧苍白憔悴的脸,心疼莫名。心中对煞题的怒意又增加了几分。 欧夜珩虚虚应了几声,便又闭目睡了过去。 太白金星的金丹药效太厉害,这几日他一直全身冷然交替得难受,出了一身的汗后又像被扔进冰窖里,冷得难受。这几日珑御清都看着他,不让他因为难受而作出伤害自己的事,他过后却也是累得无力,一直都不太精神。 这一睡,迷糊间似乎听到太白金星峻烁的声音带着些暗哑,他掀了掀眼皮,转身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却已经是日照西斜,热烈的阳光躲到了天边的云层里,残阳光照却还是有的。睡得整个人不太舒坦,便起身披衣走了出去。四周没个人影,缓缓的沿着缭绕小道,不知不觉便到了南天门。 南天门三个大字用朱红金砂描绘,在艳艳残阳中,闪着别样的光芒,透过大门,看见外头云层叠叠,偶尔露出一片翠绿。 看跌山…… 欧夜珩缓慢的迈步走去,将要出南天门之时,从左右两边横隔出两把长长的矛,交叉在一起,堵住了他的去路。抬头只见两边直立着穿着银白盔甲,全身只露出两只灿亮眼瞳的守兵。 “请夜珩君回恒阳殿歇息,玉帝有令,不得让夜珩君出南天门。” 透过冰冷的盔甲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声音。欧夜珩抬头看了看那些看不到表情的士兵,抿唇不语,转身便往来时的反方向而去。 原来不是没人,只是他遣走了人,他可以在整个天庭走动,却唯独不能离开南天门。 突然觉得悲凉,本被魅惑强带着去了天姬山,随后被竹寒弦带回了看跌山,直到如今被珑御清囚在这光鲜的天界。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为何却无法说不? 路,漫长而曲折,走走停停,思绪翻飞,却不曾留意四周景色,待得回神,却不知此地为何处。 眼前一条幽僻小道向上蹒跚蔓延,从半腰间隐在了云层之后,四周还有几条窄窄的小道向两边延伸出去,似乎拦腰缠绕着山腰转了一个圈,再回到原点。欧夜珩抬头看看这座山,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缓慢的迈步上前。 四处景色迷人,花草鸟兽出没却不显慌乱荒凉,欧夜珩逛着逛着,心情也好了不少。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一半路,站在一块石碣旁,欧夜珩认真的看着这块无任何字的碑石,许久还是无法找出有何奥妙。 轻叹一声,转身要走之时,背后传来石块相撞的声音,欧夜珩回头看去,却是无任何字的石碣突然在正中出现了一行深深的字:云霄爻。 在爻字交叉之处,出现一个手指大小的红点,欧夜珩看着似是熟悉,本能的将右手拇指按上那个红点,那巨大的石碣,颤动起来,随即便向两旁缓缓移动,将中间的几个字从中心断开两边。 石碣分开后,里头却是别有洞天。一个大而空旷的广场,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淡淡的云烟飘在膝盖以下,走在地上便有翩跹之感。四周却也是高大耸立而独立院式的大殿,每个殿匾额名字不同。 欧夜珩站在正中那最高大峻肃的大殿前,这应该是个主殿,殿前阶下正中有一个香火鼎盛的四兽方尊鼎,四兽分别是上古灵兽中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分别朝向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微微张开的兽嘴,吐露着袅绕的烟雾,玉石地板上的白烟便是从此处而来。 欧夜珩站在这个大鼎旁细细查看,四兽雕刻逼真,神态各异,在这袅绕中似要挣脱束缚,飞出这座别有洞天。 此处居然有此地?欧夜珩是又惊奇又好奇,四顾查看了下,不见丝毫人烟,似乎此地是一个早已被忘记的处所,但弥漫不去的浓烟,却又让人压下这个念头。 提摆踏步上前,轻轻一推,高耸而看上去笨重的铁锁大门便“哐呛”一声,往殿内退去。殿中正中央依旧是一个香火鼎盛的四兽方尊鼎,形制一模一样,连香插的数量方向都一样,只是规格明显的小了些。欧夜珩看着空旷大殿四周各种不知名的壁画,有山鸟虫鱼,有神兽妖魔,有仙人飘飘,也有普通的凡人繁荣贸易,只不知此处为何处,竟然囊括如此之浩瀚巨幅。 云山飘,雪海摇,青龙玄武在母桥,朱雀白虎吼山鸟…… 童稚软蠕的歌声突然从四壁传来,朗朗的,明艳的,似乎有光亮透过那想阴暗的壁画,照亮了整个宽敞的大殿。 欧夜珩侧耳细细的倾听,恍惚那歌声,一直都存在他脑海中,一直就伴着他成长。 云山飘,雪海摇,青龙玄武在母桥,朱雀白虎吼山鸟……母桥过花轿,花轿美人娇,琵琶伴笙箫,谁在等…… 喃喃低语出声,这首歌谣回响在脑海,回响在耳边。那个清雅秀丽的女子面容,映在一双清澈明朗的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抚摸着幼童总角,一下一下,一声一声,回荡在虚无而真实的空间。 “师父……”欧夜珩低头,一行清泪顺着微闭的双眸,渐渐落在了玉白飘烟的地上,隐没不见。 “夜珩君,贫道有礼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打断了欧夜珩陷入思念的思绪。抹了眼眸间的泪,欧夜珩深吸一口气,回身向来声看去。一个人逆着光,清瘦高挑,白发飞扬。 ------------ 第二十二章 道天机 迷蒙山雾其间,一间似人间却又更出尘的道观,一个高挑峻烁的道人,如此一切,和谐出尘,却如梦境迷幻。 “请问道仙是?”欧夜珩有礼的施一礼,虔诚的询问道。 “恕贫道冒昧,扰了夜珩君散步的兴致。贫道云遥,夜珩君与小徒倒是有些交情的。” 经云遥仙人一番说辞,欧夜珩突然想起了为他指点迷津的逍尘观主,立即便更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两人相互寒暄半会,云遥道人便请欧夜珩入雅室一同品茗,欧夜珩便也欣然前往。 氤氲的茶室,不远处焚着一盅香,缭绕的香烟与茶壶中的水汽,相对而坐的两人,沉默的空间,一切都显得如此的宁静祥和。 云遥除了刚开始的烫茶,取茶,闻香,倒水,上茶外,之后便只是添水,当欧夜珩杯中茶铭不多时,再提壶为其正满。 待得第二壶见底时,浓郁醇香的一品梅已经变得极淡,那微微苦涩的味道,已经在舌尖绕过去了。欧夜珩低头抿着杯中淡而无味的茶,能感觉到云遥那探寻的视线。 “道长有何话不妨直言。” 不得不主动出声,欧夜珩放下已经没有丝毫茶味的杯子,直视着对面依旧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云遥。 “贫道倒是并无话想说,倒是夜珩君,眉目间尽是愁丝千丝万缕,似乎有何忧心之事缠绕不去。若是夜珩君有不解之事,倒是可以与贫道畅谈一番。” 云遥笑笑,将手中杯子换了个方向,再次一抿,当那握在消瘦白皙的手中的杯盏落下时,欧夜珩似乎看见那杯中倒影着某些画面,只是一闪即逝,被那随之盖下的盖子掩藏了去。 欧夜珩抬头看着对方依旧淡淡的笑容,突然很深切的感觉到,何为深藏不露。 指腹曲成半个弧,揉着眉心处,一个高耸的褶皱,表明了他心中的烦乱都现了出来。 洁白如上好羊脂玉的指腹,与苍白的脸色,似乎融为一体,清澈的眼眸半掩,视线落在空处,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何事。 云遥在心中一叹,果然是有着倾国风姿,难怪会惹得仙、妖、魔、冥、人五界争夺了,如此人物,也就只有女娲手笔可造,后世还能有几个夜珩君? “有一个疑惑,我不知为何本是一介凡夫俗子,突然便被告知是上古天神,这……似乎中间出了什么错,我一点都不能参透。” 欧夜珩思量许久,终究还是问了出来。想必他没有多少法力,在云遥眼中早就明透如镜,他也不必隐藏什么。 云遥梳了梳长长的灰色长须,笑得一脸慈祥而莫测。 “关于此答案,并不需要贫道去回答,夜珩君心中早有了答案。人界短短十几年时光,对于你而言只是眨眼,所以想必夜珩君在作出决定之时,必是有自己的考虑,所以才将某些记忆给封印了。如今只差一个契机,然后……回归。” 欧夜珩心中一突,听得“回归”二字,纠结在脑海的是竹寒弦那张淡淡忧伤的俊脸以及珑御清霸道入心的眼神。 “师傅,夜珩君。” 逍尘的声音,打断了欧夜珩的遐思,抬头见到多日不见的人,欧夜珩心中是百感交集。数数已有一年多不见,不长的时光,却是物是人非。一句夜珩君,倒是将他的身份摆在了那里了。 “逍尘观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礼貌的起身一礼,欧夜珩淡笑道。 逍尘却是不敢受,伸手堪堪地阻止了他一揖的动作,再将人扶座回去,自己在下首陪坐着。 云遥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爱徒,摇摇头一叹,逍尘却似乎懂了什么?眼神复杂的看向眉峰越蹙越高的人儿。 见两人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欧夜珩敛了敛心神,与两人再次谈了些其他话,便起身告辞。云遥便遣逍尘送他出去,只是临出大殿前,云遥的声音再次传来,如九天弦音,莫测而舒心。 “红尘因果,终归还是要局中之人去解,贫道不可多说,送你下去,倒是不难。” 欧夜珩闻言回头,只见在大殿晶珠明亮光照下,云遥的面色若隐若现,镀上一层银辉,柔和着,那浅浅的皱纹,轮廓清晰。 欧夜珩心中突然明阔许多,淡淡一笑,回身跟着逍尘往外走。 “夜珩君,贫道只能送到此处,请走好。”逍尘习惯的以指捋须,一脸慈祥而莫测的看着欧夜珩。 “道长请留步,清玄仍有些许疑问需道长解惑。”欧夜珩见对方就要转身离开,赶紧出声道。 “夜珩君不必忧心,一切皆自有定数,只是时候未道罢了。”逍尘一摆拂尘,一阵清风扫面,本欲就此离去,看着欧夜珩紧蹙的眉峰,终究还是不忍,一声长叹。 “情起情灭,终离不开因果二字。无彼时因何来此时果?世间万物因果轮回,此乃天道之寻常。姻是前世的姻,飘错了方向,落错了点,然后成全了如今的模样。只可惜,道不尽的天机,理不清的错情。夜珩君,你好生思之虑之抉之!如此便可稍改些许命数。” 如此之结,早在夜珩君与玉帝落下那一盘棋局,便注定了结局。逍尘此言,本不能改变什么?只是给他个提醒,免走更多弯路。逍尘一扬手中的拂尘,眨眼间,消失在欧夜珩眼前。 “一任红尘两渡水,三生情缘四瓣心。眉间云雪落风尘,却非人间羁绊牵。” 远处,再次传来逍尘的声音时,欧夜珩已经离开了那个四处都是仙气袅绕之地。看着眼前荒芜的一片,落败残垣,即使最繁盛之时,也自是无法与天界相提并论,更何况是此时。 手中结了个印,掌心缓缓出现银亮白光,一个跳动的晕圈,随着欧夜珩一弹指间,半里方圆,渐渐出现碧绿青草,一个缓缓的抬头,迎着夕阳余晖,却是生机的灿然。 欧夜珩看着缓缓焕发生机的斜坡,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所谓的红尘因果,皆由局中之人去解,便是这个吧。 看着掌心,那里蓄起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假以时日,当他完全恢复为那受万仙敬仰的夜珩君时,大地也就恢复了吧。只是待得那时,他还能是他吗? ------------ 第二十三章 欣重逢 欧夜珩不知云遥为何要助其离开天界,按照他的猜测,此人只怕并非等闲之辈。只不知此举是为天下苍生还是有一己之私。 以两人间相互像是试探又像知己倾诉的情境来看,只怕珑御清对他的畸形之恋,对天界对整个苍生,也是弊多利少的。 将他送离,断了玉帝的妄念,用他与看跌山的力量,重整人间,为玉帝所犯之错做些弥补。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吧。 欧夜珩站在一片黄土荒凉的大地上,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将黄色镀上几许焰火的红,大地似乎也在燃烧着,热得人出了一身的汗。那一小片渐渐焕发生机的地方,是他重新开始的起点。 在这一刻,他很想竹寒弦在他身边,与他一起看这点点生命,从指间流转的瞬间。 四顾却是人影无踪,偶尔见得一两个,却最终还是退避三舍。而这些所谓的人,也只他一人而已。四处偶尔窜过的,应当是一些小妖小魔与冤魂,看见欧夜珩只身一人,本想攻击将其当做猎物,却被他身上的强大灵气给冲击了开去,便不敢再招惹他。 天地之大,天地浩瀚,如今终也是变作一滩黄土沼泽,却是如何才能恢复原来模样? 再三思量之下,欧夜珩自觉凭一己之力却是无法扭转整个人间劫难的,况且如果珑御清知道他在人界,定会追来将他带回去,到那时,他要出来便没机会了。 可在四处皆荒芜的情景之下,他却不知该往何方而去。看着渐渐西下的余晖,想起一年多前,不,如今却应当是十几年之前,他与小岑子南下寻看跌山时的情景,本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事到如今,却已是十几年光景。 十几年,若是他依旧是凡人之身,如今倒已是而立之年,而爹娘,本是颐养天年之时。想到前尘旧事,依旧忍不住心中一痛。 爹爹曾说他感情用事,为人太阴柔细腻,没有男子的大气硬朗,这却是真的。如果当年他未离家寻去看跌山,如果当年他未遇到竹寒弦,如果当年他未意气用事跑去江南,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因果因果,这一次,何来的如果? 欧夜珩寻了一个南方的方向,缓慢的走去,心中思绪万千,却总抓不住一个点。如今太多事纠杂在一起,让他不知该如何下手解决。 绕过几个相对较高的黄土堆,接下去便是沟壑嶙峋的怪石峭壁,经此一劫,整个人界面貌全非,完全让人无法判断此地为何处。欧夜珩站在顶端,看着下面冒着黑色泡泡的沼泽地,以及所剩无几的白骨,闭了闭眼,最终还是一个纵跃,运气飞在半空,向着南方而去。 行不多久,却突然被不远处的巨响吸引,欧夜珩停下来,寻了处相对较高的土墩停下,望向声音传出来的那方。 只见黄土滚滚,轰鸣不断,不时还有武器相碰发出刺耳尖利的声音。欧夜珩突然双眼一亮,只见在黄土间难道一见的青衣,带起一阵清幽,即使在各种色彩的衣衫盔甲之下,依旧能抓住他的眼球。 竹寒弦,三个字卡在喉间,想要大声的叫出来,却突然发现,从喉间一直哑到嗓子眼,多少个日夜的思念,多少个担忧到天明的夜晚,多么清晰的面容身影,突然就出现在眼前,那一霎那,天地似乎都在晃动,唯独那个身影似乎就那样静止的等待他回归那温温清清的怀抱。 欧夜珩干涩着嗓子,快速提气纵跃,眼中心中只有那个在一群妖魔包围中的人。 “竹寒弦……”离得近了,欧夜珩在心中呼唤着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似乎是有感应般,竹寒弦蓦地回身,往他这边看来。欧夜珩双眼干涩,酸涩得厉害,一行清泪却在不知不觉间淌了下来。 “小心……” 竹寒弦回身,本是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强大煞气给惊扰到,谁知一回身见到的竟然是离开了许久许久的人儿。他白衣翻飞,一头墨发规整的高竖于脑后,长长的拖在背后,飞动间,扬起一个个飘逸的弧度。 一秒的狂喜,一霎的悸动,突然双眸骤睁,惊恐的看着突然从欧夜珩背后出现的巨型大雕,生生的被吓到。大雕似乎从九玄天而来,气势汹汹,速度极快,伸出的利爪四指向内微曲,形成一个抓的半弧状,直直的往欧夜珩头顶抓去。 铺天盖地的黑暗,撕心裂肺的呐喊,充塞在这个荒芜的大地。 竹寒弦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挡住几个向他攻来的尖利爪子,血肉翻飞,碧绿的颜色染了他一身,与藏青的衣袍融为一体,将黄土变成绿地。 竹寒弦不管不顾的往欧夜珩的方向冲去,那里乌黑一片,他已经看不到那个白衣翩然的身影,只死死的瞪着那停留在半空的黑鹰。向他攻来的一些妖魔,被黑白无常阻住了去路,为他快速奔到那边给了不少助力。 竹寒弦忍着胃中翻腾的疼痛,聚力就要将那大雕撕得粉碎,突然那大鹰抽搐得厉害,痉摩间,微微弓着身子,一身黑而亮的羽毛,顿时满头纷飞,带着血雨,染红了一片黄土。 “弦……”在那大雕四肢飞散的前一刻,欧夜珩从那黑暗间飞出,伸手揽住竹寒弦的腰身,将人带离了血雨的范围。 竹寒弦在他怀中,犹自不敢置信的看看那已经被分、尸的的大雕,再看看毫发无损的欧夜珩。他的眉目间有着浓浓的疲倦,却没有伤痕没有忍痛的表情,他就那样眉目清俊的看着自己,眼中亮亮的,眼底却也带着担忧。 “珩……”喃喃自语间,伸手抚上那张绝美的面容:“你怎么会在这?”突然想起他应当在珑御清的保护范围内的,如何会突然出现在这混乱的征战场。 “怎么?不想看到我吗?既然如此,那我走好了……”一边装委屈的说着,一边将人拉离怀抱,将人扶正,眼看转身就要走。 竹寒弦哪会放他走,赶紧从身后将人拉入怀中,动作大了,扯动伤口,碧绿的血液涌出,染了欧夜珩一身。欧夜珩看看他那黏腻的衣裳,无奈的摇摇头,叹息一声,便安静的躺在他的怀中。 ------------ 第二十四章 与天齐 此处相见柔情蜜蜜,那边黑白无常带着一群小鬼小妖招架得吃力。黑无常乌黑的脸,配上一身黑得油亮的衣袍,一贯冷漠无情的脸上,如今气得直咬牙。 “那家伙以为他是来干嘛的?现在都什么时候,还有时间友情蜜意的,也要看看有没有命继续友情蜜意。” 白无常依旧衔着一抹笑意,眉眼弯弯的暼了黑无常炭黑的脸一眼,悠悠的道:“你看上的人的心上人回来了,心里不舒坦了吧?要不你就以他们的救命恩人要挟,做个第二把椅应当是可以的。” “谢必安……你找死!”黑无常脸色更加铁青,一个旋转的铁镣飞来,带着千钧之势,却被白无常一个轻灵的转身,避开了去。 “啧啧啧……被说中心思就发脾气,一点都不可爱。”虽说开玩笑,白无常还是把握分寸,伺机窜了出去,留下一个大大的真空范围,让黑无常范无咎在那发狂飙。 “怎么?这个是天上派来的援军吗?” 白无常离开黑无常发狂的范围,钻了个空到那相拥不放的两人身边,带笑的问。只是那笑声中,带着几分打量了与试探。 欧夜珩抬头看向来人,被那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竹寒弦感觉到那微妙的一颤,不满的皱眉看着谢必安。 “别怕,他是白无常,没有什么攻击力的。”竹寒弦瞪了某鬼几眼,手在欧夜珩的后背轻轻的拍着,给他压惊。 “鬼差?”欧夜珩回头打量白无常,心中一个激动,他似乎看到了某个希望。竹寒弦清楚他心中所想,不动声色的摇摇头,表示不赞成。 而白无常谢必安则因为刚刚竹寒弦那句“没什么攻击力”给气煞到了,堵着一口气怒瞪着依旧脉脉含情的两人,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龇牙喊道:“要不要我给你上个脚镣拖回黑池,你才知道我的攻击力在哪?” 欧夜珩听出对方开玩笑的成分,看看竹寒弦依旧一脸淡笑的看着自己,突然觉得心中温暖。竹寒弦看起来有点惨兮兮的,全身都是伤,狼狈不堪,长年四处征战,应当也得很劳累的,但看起来,他似乎过得还可以,只是没了在看跌山的闲适。 那边该抓的抓得差不多,黑无常过来与白无常嘀咕了几声,冷眼甩了欧夜珩一眼,便招了一小队鬼差,压着那些妖魔俘虏走了。 “他好像不太喜欢我。”欧夜珩扯扯竹寒弦的衣摆,低声附耳道。 竹寒弦来不及回答,白无常那耳尖的笑嘻嘻的插嘴道:“这你该庆幸了,如果他喜欢你了,会将你抓回冥界去当鬼娘子……” 竹寒弦虽知道这是白无常惯常的玩笑,却依旧不喜他拿欧夜珩开玩笑,独占性的将人揽入怀中,扭头就往僻静之处而去,他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欧夜珩来得刚好。虽然不想让他担心心疼,但他的身子还是只能让他看了去。 清风仙人整军完备,与珑御清报备了一下情况,便准备挥军下界。这时,久魃(ba)颠着身子往大军这边跑了过来,背后紧跟着风语。 “师伯,师伯,你是要去抓师傅吗?” 久魃人未到,高声呐喊着,小童濡软的声音,带着点稚气与焦急。一路跑来,手上还抱着一团白绵软似的灵水因。到得清风仙人身边,灵水因离了久魃的怀抱,围着清风仙人一个劲的飘。 清风仙人揉着眉心,眼就瞪了刚到的风语一眼,眼中带着责备。 “久魃乖,师伯不是要去抓你师傅,只是下凡界去平定一些作恶的妖魔,好让人界早日恢复。”揉着小童顺滑的黑发,清风仙人放轻声音道。 “那我可以跟着去吗?久魃已经好久没见过师傅了,好想念师傅,然后水因也好想念师傅,一直在闹脾气,都不肯吃药了呢!” 久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脸上眼中都是浓浓的哀求,清风仙人在心底哀叹一声,他最受不了夜珩小时候的这个眼神,如今那个顽皮小童大了,不再对他摆出这个表情了,他的徒弟倒是学了个十成足去。 “久魃乖,师伯这次下凡是玉帝下的命令,你没有任命令,是不得出南天门的,乖,先带水因回去,师伯看见你师傅,定让他回来看你们。” 千哄万哄,才将那黏糊的小仙童给哄回去。风语不舍的看着久魃又一颠一颠的往回走,直到人影不见了才收回视线。一回头,便见师傅一脸探究的看着他。 “咳咳咳……师傅,该是出发的时候了。”清咳几声,掩饰尴尬,清风仙人却依旧直直的看着他,这眼神让他忍不住背脊生寒。 “想将人给拐下凡界,就不怕夜珩君回来,将我们的风宸宫给夷平了?” “师傅,夜珩君才不会像……”赶紧打住,风语双眼四处瞄,就是不敢再看师傅越来越眯起的双眼。 “像什么?”清风仙人眯着眼问。 “参见玉帝!”见到珑御清,风语如见救星,欢快的跑开去给珑御清请安,随着他的一声呼喊,严谨列队的众兵将也纷纷放下手中仙器跪地行礼。 “清风仙人。”珑御清表情冷淡的看着清风仙人,醇厚的声音淡淡,似乎不参杂任何情感:“给朕传个话,朕希望他自己回来。” 清风仙人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了。 经过几个小擦曲,由清风仙人带队,一个大约三千多仙兵仙将的平魔军队便出发了。 欧夜珩跟着竹寒弦在荒芜之地辗转,两人并肩,一路带着收来的良善妖军,一起对抗邪魔,黑白无常负责将人压卸去囚禁。但近日来,两人往返阴阳间的间隔时间增长,每次都是一脸疲惫的回来,两人却依旧沉默,丝毫不透露消息。 欧夜珩想向两鬼差打探他爹娘的消息,竹寒弦将他劝住了,看这两人的神色,他也不好多过问。安从依旧留在看跌山,具体做何事,竹寒弦未说,只说安从必须留在那。 天气变幻反复无常,上一刻还是狂风大作阴沉暗色,下一刻便烈日烧山般,四处都在冒着白烟。 欧夜珩毕竟还带着凡胎,依旧有饥饿感与渴感,无奈却寻不到丝毫可拱果腹充饥的食物,竹寒弦曾起念头带他回去,却被他拒绝了。 一对疲惫散军,边走边扫荡着所剩无几的四处横行的妖魔,在众人以为终于可以分头归巢时,却遇上了大批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 竹寒弦忧心的将欧夜珩护于身后,沉默着与对方头首的清风仙人对峙。欧夜珩探头,看见对方队里没有珑御清的身影,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待看得风语友好清雅的眼神时,更是安下了心。 “夜珩。”清风仙人慈祥的笑着,看着躲在竹寒弦背后的欧夜珩道:“不必担心,我不是来抓你回去的,相反,我是来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这个一臂之力,见人见智。只是此时,妖魔军队中带着欢呼,因为他们的疲惫,暂时可以得到缓解了,而鬼军立刻撤离,匆匆回冥界救援。 ------------ 第二十五章 黑漩涡 突然急剧增加的冤魂,在冥界四处游荡,更有甚者,联结一起想要冲破冥界结界口,欲图回阳间横行。冥界鬼兵一部分已经被调离阴间,随竹寒弦四处征战,剩余的兵力不多,随着被黑白无常强行揪抓回来的冤魂增多,往生之门成了死门,地狱惨状更甚。 对于冥王纥(he)岚而言,最迫在眉睫的是地狱被破坏之地越来越多,冤魂叫嚣着甚至暴乱频繁,基本的设施被破坏了大半。 最严重的一次暴乱,碰巧赶上黑白无常带回的一些专吃冤魂生存的妖魔回来,将最凶狠的一些厉鬼吞吸入腹。这缓解了一时半刻的暴乱,但长此以往,暴戾的厉鬼是少了,但那些以此来增长自身法力的妖魔,实力却是大大增强,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这日纥岚在偏殿中将之前应天劫受牵连的无辜百姓的魂魄收归安置好,正要遣人来询问一下外头的情况,血玉池那边却又开始有暴动声传来。声音杂乱,狠戾如暴兽的声音传来,将整个偏殿震得微微的颤,墙壁边缘还飘落了好些尘土,大殿正中的东海明珠也被震歪了些许,打照在侧殿的光线突然暗了几分。 纥岚皱眉痛苦的揉着眉心,俊美的脸因长期在阴间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眉眼带上几丝倦色,不耐烦地喝道:“今日又是何事?” 不多时,一个全身黑袍包裹的鬼将飘入偏殿,恭敬的立在一旁,声音不急不缓的道:“回冥王,那几个戾魔饿了,正在四处抓游走的鬼魂,还将主要打到鬼差身上了,所以冲突爆发了。” “大胆!也不看看是在谁的地盘,竟敢如此放肆。随本王去看看。”纥岚起身,宽大飘逸的黑袍带着长长的袍摆,在漆黑的墨玉上,拖过一个灵动的弧度。 纥岚赶到时,那个最强的魔兽已经将附近的鬼魂吞食的差不多,四周还有战战兢兢观看的一些妖魔,看样子都很羸弱。附近没有一些相对较强的妖魔,纥岚靠近时,只正中央那个一脸舔舐满足的恶魔骤然回身,与他对峙着。 “就是你在捣乱?”纥岚因长期不见日光的脸,苍白却俊美,瘦消的身形笼罩在宽大拖曳的黑袍里,黑暗的气息浓烈,却又带着与那些小鬼不同的强大灵力。 “嘶……看起来你更好吃呢……嘶……”舔了舔宽厚的双唇,一脸饕餮贪食的贪婪模样,渐渐的向纥岚靠近。 纥岚不动声色的飘退几步,身后的鬼差靠近想要挡住那个恶魔的的攻击,被纥岚一个冷冽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强大的阴寒之气瞬间聚拢于此,渐渐将一魔一仙缠绕期间,形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漩涡,龙卷风似的动着。黑漩涡刚起,从四面冲出的几个较为强大的恶魔,将围在周遭的鬼差打退,前仆后继的往那黑漩涡中钻进去。 “不好!”那一直在一旁的鬼将见几个妖魔钻入黑漩涡,淡漠的脸色骤变,想上前阻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而他也被骤然变大的黑漩涡给弹了出去。 纥岚的囚笼罩必须在黑漩涡中施行,但还未等他祭出囚笼罩,被突然闯入的几个妖魔四面围攻,左突右避之下,渐渐不敌,强撑着一口气,将黑漩涡收回,终究还是被刚刚那恶魔一掌打出了去。 纥岚一口黑血吐在血玉池,焰火似燃烧的血缘池中,鲜艳血泡泡一个接着一个爆破,有着不祥的征兆。在那几个妖魔靠近之前,纥岚宽袖长袍一甩,打了几个虚虚的招式过去,转眼便消失了。 小岑子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口中急切的呼喊着欧夜珩,四周似乎有与他一样死不瞑目的人,在推搡着他,往某个未知的方向而去,行色匆匆,又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那些咿咿呀呀的话语,他一句都听不明白,脑中徘徊的,是那日少爷离开时,穿着如雪光华的绸袍,外罩一层天蓝纱罩的天姿模样。 他脚步踉跄,被拥挤着出了那冷飕飕的阴暗,趴在了一座缭绕云雾的小桥上,桥是碧玉色的,桥柱雕刻精美绝伦,都盘绕着一朵朵精美的花瓣,花心似乎吐露出淡樱色的光。这里与他之前所待的黑暗之地不同,悠悠笛声传来,一个婉转的如黄莺的女子声音传来,许久,他听出了那淡雅的歌词。 “烟雨楼,路尽头,谁在碧波水中漂流? 笙竹箫,一首又一首,谁在摆渡口,静静的守候? 雪纷纷,染白了谁的头,日照不透心中愁? 西风瘦,踏马落花惹谁回头,红烛帐下,你牵了谁的手? 我却在梧桐树下,让风吹尽了故事苍老的守候。” 歌声戚戚泣泣,哀怨无限,忽远忽近,让他忍不住泪爬满了双颊。毫无自觉地,缓缓的往那飘忽的歌声方向而去,渐渐的过了那座如掩映在江南烟雨中的小桥。 “哼……” 一声低沉的闷哼声从小岑子不小心踩到一堆似软似硬的凸起时传来,小岑子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却是个趴在小桥阶梯上的一个黑衣男子。墨发将苍白的脸半包裹着,只看到凌乱发丝下一半的阴柔俊美的脸庞。 看着那侧脸,小岑子心中一动,喃喃的呼唤着:“少爷……少爷是你吗?你也跟着小岑子到阴间了吗?少爷?” 迷糊间被那低低啜泣稚嫩声音吵醒,纥岚睁了睁沉重的眼皮,一个十三四岁的瘦小小童,将他半搂在怀中,低低而哀痛的哭着。纥岚躺在那不甚结实的瘦弱怀中,紧皱着眉峰,呵斥道:“别吵,将本王带回……” 最后几个字如蚊呐般细小,小岑子还是听到了,回过神愣愣的看着与欧夜珩有几分相似的侧脸,咬咬牙,努力的将人扛在肩上,一步一步的往那歌声渐渐隐匿的方向而去。 他其实不知他刚刚说的地方在何处,他凭着直觉去寻找,正如他凭着直觉在这阴暗的地狱徘徊,寻找着他心中那个倾城绝世的身影。 地狱被破坏,黑漩涡曾经出现异常,天镜一闪即灭,昭示着,人间地狱将面临又一场通天浩劫,此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曾经想要置身事外的冥王被重伤,不知所踪,在黑白无常回归冥界时,冥界早被那些收回的恶鬼戾魔破坏得面目全非。 ------------ 第二十六章 八荒乱 “怎么了?” 欧夜珩与竹寒弦走在大军的中央,突然一阵怪异感窜过欧夜珩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往那不东北方向,那里,一轮艳阳正缓缓升起,驱散了一夜的暴雨寒风,洒在渐渐绿意盎然的半黄泥土上,有着别样的劫后余生之感。 竹寒弦注意到他的情况,关切的低声沉问,欧夜珩甩甩头,正想说是自己的错觉时,那种不详的感觉却又从正北方向传来,这次来得激烈,撞在他心神上,都是一个踉跄的后退。 走在两人前面不远的清风与风语回头来看,间欧夜珩脸色骤变,不安的看着东北与正北方向,清风正要询问,却突然也是脸色一变,睁大的双眼与欧夜珩那双由清澈渐渐暗沉的眼眸相对,心中思绪在两人的视线中流转交换。 “师傅,怎么了?”风语站在清风身旁,一向能够察言观色的他,也发现了师傅骤然变化的情绪,忍不住担忧的出声。 距离黑白无常离开已经有数月之久,他们在之前的几个大国的领土上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将剩余的一些叛乱妖魔就地裁决了,便一路向西,往那个与这东边领土完全不同风俗民情的地方而去。 在这相对受影响较小的地带,却依旧没有人类的出没。欧夜珩将随军带来的锅在那些石块堆好的临时炉灶上,加入一些水,便升起了火。 竹寒弦依旧对火有着抗拒,离了远远的,还有窑洞的一些蛇妖们,夹杂在一堆银白色盔甲的天兵天将中间,缠着他们讲天上的故事。 欧夜珩正侧耳听得出神,被人拍了拍肩膀,回神一看,却是清风仙人与他一起蹲在了火炉旁。 “在想什么?” 清风仙人笑着看着他那依旧带着些迷惘的眼神道。 似乎想起了许久许久之前,那个与久魃一样,有点婴儿肥的仙童模样,头顶顶着两个童髻,一脸红扑扑的看着自己,问什么时候可以瞒着女娲娘娘去蟠桃园吃蟠桃。脸上的笑,更深,那双染上岁月风尘的眼眸,浅浅的露出了纹路来。 “今日那事……”欧夜珩却笑不出来,他如今整个心神都在想着前不久那异常的状况,就在刚刚他们大部队准备休憩一会时,南方又传来了同样的不详之感。 听他如此说,清风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敛容正衣,认真而严肃的看着欧夜珩道:“恐怕,又一个大劫难又要来了。夜珩,如今你既然已经有所感觉,那说明你……咳咳咳,你的法力应当慢慢回拢了,到那时,这些天劫,我们也就多了几分的胜算。” 欧夜珩一愣,随即本能的看向离这边很远,但眼神依旧没有离开他身上分毫的竹寒弦。 他一派闲适的坐在土丘上,双腿交叠着,修长的腿从长袍中露了出来,充满了力量。而他双眼含着深情,即使离得如此之远,他依旧能清晰的接收得到。 但如今的变故,催着他回归他的位置。虽然他不知回归后,迎接他的是什么?但从清风的话中,带着许多的不确定与愧疚。 一个生命长得离谱的上古天神,他的使命注定他不能只为自己而活,只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而活,但不为自己,那便是为了别人。但如今,他有了那个可以让他为了他而活的人,现在连这个,也将被不确定的天劫所剥夺。 他闭了闭眼,避开了与竹寒弦纠缠的视线,回头淡淡的道:“我知道了。” 清风怜悯的看着那个清雅秀美的侧脸,这个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长大的孩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如今这个淡漠超尘的模样。他在用自己的若不经心,隔离一切的纷扰,保持自己内心的纯美。 一夜之间,天地变色,却是镇守整个大陆八方的神明神秘失踪,妖魔横行已平,如今横行的,却是与天界同宗同源的仙人。 自女娲开天辟地以来,在大陆板块中设置了八个方位以八卦命之,每个方位设置一个神明镇守,镇守地之下,是一些上古妖魔,法力极强,却被每一任玉帝登基之前,加盖一层封印,才不至于被解除封印出来横行。 如今正是五界弥乱之际,若是这些上古妖魔出得封印,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到时,他们这些女娲一脉传承下来的仙人,又该何处何从? 但如今摆在珑御清面前的,还不是那些迟早会出现的上古妖魔破界出来报复。而是如今八方镇守失踪后,余下小仙开始争斗清伐,拉帮结派,欲争夺各方首领的内乱。 “查出来了吗?究竟是因何各方镇守擅离职守?” 珑御清依旧是坐在高耸的阶殿上首,沉着脸询问着底下的人。 众人却不约而同地垂下了头,相互间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语。 “桃仙你说!”珑御清修长的长指一指,指着站在右边首位的桃仙杨章城道。 “这……恕老臣无能,无法查之因果。”杨章城难得的低下了高傲的头颅,顶着一个尖长的桃子尖顶对着上首之人。 珑御清听罢此言,紧握发白的手,青筋已经冒了出来,突突的跳动着。 “难道你们都是酒囊饭袋吗?难道除了清风仙人就没有一个是朕能用之人吗?如此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如何位列着这让人仰息的仙班?哼?” 众人继续低头弗应。 珑御清气极,就要摔手边的茶盏,却因为突然出现的一个身影,僵住了动作。 “夜……珩……”他喃喃出口,叫唤着大殿尽头,缓步行来,一身白衣的欧夜珩。突然间,世界静止了般,他的眼中只有那绝世芳华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是一抹淡雅出尘的风骨。 随着珑御清的眼神,众人回身往高耸的大殿口看去,只见仙云袅绕中,夜珩君的面容渐渐清晰,那清瘦高挑的身影,渐渐靠近。 “夜珩君,您回来就好了,您说这事该如何解决……” “夜珩君,您是有办法是吗?” 众人一见欧夜珩,便像见到救星般,睁亮着双眸,已经将座上的玉帝撇在一边,纷纷围着欧夜珩唧唧咋咋个不停。 欧夜珩尴尬的看着被众人挤出了他身边的清风仙人,正想着如何开口说话,清风仙人那清朗的声音便在大殿中有力的回响着。 “咳咳咳……各位仙僚,你们也特不厚道了些,我是与夜珩君一同出现的,怎么众人就只见到了夜珩君,见不到我这个清风君呢?” 清风几声加重的清咳声,成功拉住众人的注意,便顺机走到欧夜珩身边,将他与众人分开,带着几分揶揄的出声。 众人在尴尬中,珑御清掩了清晰的醇厚声音传来,众位便又规矩的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竖起耳朵倾听。 ------------ 第二十七章 四兽醒 “夜珩与清风,你们怎么回来了?是遇到什么难解之事了吗?” 欧夜珩与清风对望一眼,最后还是清风无奈一笑,拱手向前一步,禀道:“今日臣与夜珩君夜观天象,加之白日里各方有蠢蠢欲动之象,我等恐不久将有大事将近,故特地上来以禀报天听。” “那具体是?” 见对方明显有所保留,珑御清有些不耐,却在看到欧夜珩紧蹙的眉峰,情不自禁的放缓语气,耐心的问道。 “召唤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守护兽,以解除此次天劫。” 清风话一落,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湖波,荡起一圈圈涟漪。 东方的角、亢、氏、房、心、尾、箕形状如龙,所以称东宫为青龙或苍龙;西方七星奎、娄、胃、昂、毕、角、参形状如虎,称西宫为白虎;南方的井、鬼、柳、星、张、翼、轸联为鸟形,称朱雀;北方七星斗、牛、女、虚、危、室、壁,其形如龟,称玄武。这是后人对那传说中的四圣兽的理解,却不知,在天界漫长的时光中,他们真实的存在着。 青龙,即亦称苍龙,是上古遗留的东方之神,其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相貌威武。白虎属西方之神,形体似虎,白色,凶猛无比。朱雀,亦称朱鸟,为南方之神,形体似凤凰天之灵兽。玄武,亦称玄冥,形似大龟。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起先是镇守天官的四神,主要是辟邪恶、调阴阳。后来在女娲独战上古妖魔,将其镇压于九玄之渊时,四兽便被冠以“四神”之称,代表女娲镇守大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以“镇四方,避不祥”为守护神职能,其实就是防止上古妖魔出来为祸人间。 青龙白虎掌四方,朱雀玄武顺阴阳。世间之事,阴阳调和趋利避害,总离不开四圣兽长年漫漫的守护。 “不行……绝对不行……如今各方镇守已经失了踪影,如果再召唤四兽,那封印在九玄之渊的上古妖魔便会乘机逃逸,到时莫说倾仙界之全力缉拿,便是集仙妖魔冥几界之力,也恐难将他们一一封印回九玄之渊……” 一个白胡子飞飞的老头子吹胡子瞪眼,激动的打断珑御清想要出口的话,众多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人,都停了下来,纷纷看着他,眼中都多多少少带着赞同。 “那难道以星辰君之意,是要我们坐以待毙等死吗?还是袖手旁观,让下界动乱不堪?我们应当要清楚,三界虽分领而治,却是生生相系,如果另外两界皆灭,仙界如何独存?”清风仙人冷嗤出声,咄咄逼人的看着那个星辰君。 “老夫并非此意,只是现在还没到需要召唤四兽的时候,我们应当先将八方镇守寻回,将那些个小仙叛乱压平,然后……” “时间来不及,九玄之渊已经动荡了……” 在那星辰君还在掐着词儿想辩解之时,欧夜珩冷清有力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成功的将那老头子的话堵在了喉间。 到此时,众人纷纷瞪着眼看着欧夜珩,眼中带着惊惧、犹疑、信任、淡漠。珑御清在座首一直保持着沉默,当欧夜珩出声时,便不再沉默了。 “夜珩君为何有此一言?” 珑御清换了个坐姿,相对于刚刚的肃穆庄重,倒显得有几分慵懒。修长白皙的手,微微撑着侧着的头,明黄的龙袍袖子滑落在肘间。 “感应到。” 这个说辞一出,大殿再次陷入静默。没有人敢出声质疑,因为当年女娲将那些个魔兽困入天玄之渊,只带了夜珩君去,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也只有夜珩君知道了。 在众人的沉默中,珑御清带着柔和的微笑,看着他道:“既然是夜珩君说的,那便去做吧!朕会派人鼎力相助,至于八方镇守的失踪,朕自有安排。” 玉帝一声令下,众人焉有不从? 当云遥道人奉命出了离尘世殿云霄爻,站在欧夜珩与清风面前之时,两人面面相觑,欧夜珩上前清咳一声,不知该以何身份面对这位似乎能看破尘世一切的长者。 云遥却似是没看出欧夜珩的尴尬,微微一笑,依旧捋着长长的白须,那眉眼间长及胸前的白眉,却是与太白金星有几分相似。 “夜珩君,不曾想,我们又见面了。”仙界一日,凡尘三年,这三年未过,这仙界也就未满一日了。 欧夜珩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倒也不恼,正了正神色,将清风仙人引到云遥面前,正要介绍,却听清风仙人与云遥道人热枕的抱了抱。 “你个老不死的,终于肯来见贫道了?” “你个老不死的,终于肯出你那个云霄爻了?”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起来,留着欧夜珩在一边一头雾水。 三人别了玉帝,乘风踏月而去。 此时人间已经又一次转入四月天,本是艳阳正好的时节,风调雨顺的青梅黄时雨,如今落下的,却是点点腥黑的血雨。 云遥道人紧皱眉峰,那两道雪白的长眉,跟着一颤一颤的动着,样子恰是滑稽。但另外两人都笑不出声,因为那肢零破碎落在几人面前的,便是失踪许久的八方镇守之二:东阳、东水。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清风与云遥无奈的长叹。作为两方首领,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永远消失,让人感伤与担忧之时,更多的是无奈。 这个天劫,究竟要作出多大的牺牲,才能完全渡过。 “夜珩君,你确定黄就是在此地吗?” 云遥慎而重之的看着欧夜珩,脸上神色凝重,微微的薄汗滑落在脸上,更是透露了他的焦躁紧张。 清风不动声色的拍拍好友的肩膀,直到感觉那掌下紧绷的肌肤慢慢放松时,才看向欧夜珩,同样带着询问探视。 “嗯,就是此处,感应很强烈。”强忍住不适感,欧夜珩肯定的点点头。 “好,开始。” 说罢,云遥右手紫灰色的长袍突然无风自动,越来越长越来越宽大,缓缓的拉扯着生长着,围着几人旋转,最后似乎将三人围在一个极其广大的空间,将外头的日光都阻挡了去,留下空阔的黑暗。 欧夜珩的眼还未来得及适应这个黑暗,突然一道强光从云遥的袖口深处传来,不多时,一个明明灭灭的四兽方尊鼎突然出现,渐渐的浮在三人所在方位的正中,并缓缓落下落下,最终深深的插入泥土之下,散发着柔和惨淡的光。 四兽的嘴中,缓缓吐出白烟,烟雾弥漫间,三人的视线模糊了,只见那四兽的眼渐渐泛出不同的颜色,按照四个方位,东青龙青光,西白虎白光,南朱雀红光,北玄武黄光。 突然,鸟鸣龙吟,虎啸龟叫,传遍整个大陆,天地为之震动。 ------------ 第二十八章 四海聚 “起!” 在那四兽四声吼叫之后,云遥快速的变幻手势,随着口令一出,那深深将四脚插入泥土的方尊鼎缓缓的升了起来。 “扩!” 再变幻一个手势,一人大小的鼎突然慢慢变大慢慢变大,最终将云遥长袖隔出的广大空间突破,紫灰色的破碎布片纷纷扬扬,不及落到地上,便变成缕缕尘烟,消失在空气中。 “散!” 又一次变幻,从四兽首口中喷出四个颜色不同的丹珠,皆被一缕缕白光柔和的包裹着,散出迷人的芬芳。 “去!” 云遥用尽所有力量,眼看就要倒下了。欧夜珩赶紧将手中凝聚许久的力量,通过两手的食指与中指结出的灵力,点入了那巨大的四兽方尊鼎中。霎时,那四颗丹珠如离弦的箭,极快的向正东、正南、正西和正北四个方向飞速而去。 “老不死的,你觉得怎样。” 当一切似乎已经进入轨道后,云遥体力不支,终于眼一闭,摔在了地上。清风赶紧上前将人搀扶起来,支着胳膊半扛着人。 “死……不……了……” 间他还有力气说话,清风是又好气又好笑,顾好了这个,才有时间顾及欧夜珩。回头却看到欧夜珩抬着头,看着那已经失去支撑,倒在地上的四兽方尊鼎看。 那鼎还是几丈高,极其的大,半侧着,鼎口倾斜。从鼎口洒出一堆香火燃烧后剩余的烟灰,如一个突然冒出的土丘,静静的在时光长河中,等待命运的造化。 “夜珩,你无大碍吧?” 清风仙人担忧的看着欧夜珩过于平静的表情,抓不准他究竟怎么了?只能小心的询问着。毕竟强行将一个人的修为渡到另一人身上,能百分百的融合并运用自如,也是要经过漫长的融合时间的,而现今由于情况紧急,他的修为渡到欧夜珩身上,并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 “它们要来了。” 许久,欧夜珩飘渺的声音如从九天玄外传来,动听则动听,只缺了几分人气与生气。 “嗯!” 欧夜珩回头,看着那两个头发胡子皆白的老人,那相互扶持着的模样,突然让他忍不住鼻头酸酸涩涩的,似乎透过他们,看见了容颜老去的他与竹寒弦。 “珩……怎么了?怎么哭了?珩……” 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随即那淡雅的清香笼罩而来,欧夜珩以为是幻觉,却不知,不知何时,那张带着憔悴,却依旧俊美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不过,不是他刚刚幻觉出的那个白发长胡子的老竹寒弦罢了。 “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了。只是……你怎么来了?” 欧夜珩带着泪眼,对他笑笑,那笑不太真切,却依旧是美得倾国倾城。 “我不放心,而且……”竹寒弦没说下去,但欧夜珩已经知道是为何了。 只见珑御清一身湛蓝长袍,一条飘逸的深红绶带,缓步走到了四人身边。 他清冷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的看了将欧夜珩揽在怀中的竹寒弦一眼,随即柔和的目光看着欧夜珩,关切地道: “珩,你没事吧?” “嗯。”欧夜珩却淡淡的点头,只发了一个单音。 珑御清也不介意,点点头,便去查看云遥的伤势去了。 清风四起,沉默蔓延,带着淡淡香味的烟灰,被缓缓扬起,旋转,漂游,最后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夜的沉寂,五人皆没有过多的交谈,欧夜珩躺在竹寒弦的怀抱中,闭目休息,贴近耳廓处的,是那规律沉稳的跳动,与他的相应和着,时光静好。 两个白发子老头,转了眼前,不言不语,却皆心明如镜,但珑御清在这,让他们这两个精明的人,多少还是有些尴尬,却又不能离开了去,就怕有一个闪失,玉帝忍不住出手伤人。 当天方慕白,橘红色的云层面积开始渐渐扩散,一夜的孤寂也过去了。 “来了,布阵!” 欧夜珩微闭的双眸乍然睁开,不等竹寒弦反应,已经跳出了那温温清清的怀抱,手飞快的结出几个印,分别在四兽方尊鼎的四个方位落下,动作不停,口中吩咐着。 竹寒弦紧跟他而动,在正南方站好,随即珑御清也在东方位置站好,云遥昨日消耗太大,今日不便上去,清风将人放在一边,也跑了过去在正西方向站好。 欧夜珩安排好一切,在正北方向站好,右手食指点在额际眉心正中,左手半握拳掌心向上,拇指一点鲜红,点在了玄武的额际,随即珑御清、竹寒弦、清风仙人依次而动。 “珑御清,今日一过,我们间的赌约便算是作废了。” 在众人凝神静待时,竹寒弦温凊的声音突然传来,不响,却让四人都清楚的听到。 欧夜珩睁眼看着面前青铜似的鼎壁,鼎太高,他无法看见竹寒弦的表情,但此时他必定是淡淡的笑着,似乎一派的云淡风轻的。 珑御清微转头,也看不见竹寒弦如今的表情,只看到一截随风而动的藏青衣摆,那晃动的颜色,在如今黄土片片之荒芜地,实在刺眼得很。 他紧抿着唇不答,能作何回答?谁也不能先完成那个赌约,他们如今是并肩作战的,他没有他的帮助便不能将这越来越混乱的局面掌控,那么,他依旧失去夜珩的心。 “集中注意力,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三人陷入各自的泥潭,幸好有一个局外之人保持着清醒,经清风一声呵斥,顿时四股强劲之气沿着四兽眉心,注入那庞大的鼎身之中。 颤动,颤动,依旧是颤动,一声声咆哮怒吼如在耳中炸响,一道道彩光依次从远方飞入汇聚,膨胀的鼎身,笨重却不能抵抗那强大的冲力,震得四人死死抵在四兽眉心的手,从剧痛变得麻痹,当最后一抹强烈耀眼的金黄之光,从正中黄天直射而落之后,四道杂乱而又有规律的声音,清清开始荡开。 “我以夜珩之名,命你——玄武……” “我以玉帝之名,名你——青龙……” “我以妖主之名,命你——朱雀……” “我以清风之名,命你——白虎……” “齐聚我等神力,请昭于黄,启用四兽神力,掌四方,顺阴阳,平八乱,开十六方土,破……” 声声怒吼激人心肺,众人一口鲜血,喷洒在四兽口中,似乎相互混合了的彩光,经过一次聚合,纷纷扬扬洒向四面八方十六地。 “成功了吗?” “嗯。” “我们会看跌山吧。” “嗯。” 竹寒弦温柔的看着静静望着远方的欧夜珩,一阵轻松愉悦渐渐填满空落了许久的心,这样安静祥和的珩,能永远都躺在他的怀抱中,那是世间最美不过的事了。 ------------ 第二十九章 天狐劫 “为何要助他回去,你不是深爱着那人吗?” 天姬雪瑶现身于这茫茫冰雪之地,立于那一身红衣的男子身旁,看着那青衣男子小心的护着怀中的天神男子,冷淡的道。 她只是好奇,却并非真正的关心。这个红衣男子,只是曾经有恩于她们天狐一族,她们只是信守承诺,为其办一件事,只可惜,唯一的一次解寒心锁的机会,他都让了出去。 这究竟是怎样的情感,让曾经游戏人妖魔几界的妖王,深陷至此,牺牲至此。 “他不愿的,强求也无用,他想要的,本尊便在背后给他。”魅惑最后看了那雪白一角一眼,回身将蹲在两人脚边的雪白小狐揽入怀中,柔和地抚摸着,眼神平静,只脸上却是有着无奈的笑。 深爱着又如何,他的爱他不需要,便是对他的阻碍,那样一个男子,不是他能强行留下的。他曾经来过天姬山一次,对此地并不陌生,刚踏出这片雪域之时,他便找到了如今天狐一族的族长天姬雪瑶,但他小心隐匿着所有的信息,就为了将那人拖住在这片与世隔绝之地,却在最后,还是不能将人留住。 “你……这些就是你们所谓的为爱牺牲吗?很傻!”天姬雪瑶见他转身要离开,突然冷冷的开口,阻止他就要离开的身影。 魅惑回身看着天姬雪瑶那绝美的脸上带上不正常的冷淡,突然就笑了,笑得魅惑众生。 天姬雪瑶急欲想从他身上找到什么?他心里清楚,想起那张俊逸的脸,以及别扭的性子,魅惑笑得更欢。他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的妖,看着别人痛苦,他就快乐。 “傻不傻要等你遇上那人之后才知道,反正你是不会遇上的了,所以这种滋味你不会懂。”说完,摇头晃脑的就要走开,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人挡住了去路。 天姬雪洊(jian)眯着一双斜长丹凤眼,上上下下的将魅惑打量了一番,最后抿着唇,越过那红衣艳艳的人,走到天姬雪瑶面前。 “雪瑶,司长老寻你,似乎有重大事要与你商量。”语气极其的温和柔软,声线极好,带着糯糯味道,沁人心脾又挠人心肺。 魅惑突然就不走了,将在他怀中的小狐狸放到地上,拍拍它的头,将它赶走了,然后漫步回到天姬雪瑶身边,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他。 近距离一看,他突然有种半个欧夜珩的错觉,一样的俊美,一样的喜白,一样的冰清玉洁似的气质。他想要逗逗那个一间他就冷下一张脸的人,却被天姬雪瑶隔了开去。 “嗯,我知道了,雪洊(jian)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 天姬雪洊(jian)皱眉,不赞成的看了一眼魅惑那眯得只剩一条缝的桃花眼,那眉心处一朵妖娆的梅花开得艳丽,刺心又刺眼。 “我与你一道。” 天姬雪洊(jian)不动声色的将魅惑隔开,站在了天姬雪瑶身旁,自以为做得漂亮,却不知魅惑那双媚眼眯得更小更魅。 “雪瑶,本尊这次来你也知道的,寒心锁当年被竹弦子夺了去,施在本尊身上,才压制了本尊多年,如今逃出了千风洞,便是想着想尽办法去报仇的。” 魅惑有意无意的说着,将那绝美而冷冰女子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来。 天姬雪瑶本在沉思着自己的事,被魅惑突来一句,抬头见他笑得极魅,甚至带着些淫、荡,她迷惑的与对方的桃花眼对望,寻思着,他不是以放欧夜珩离开为条件,抵了那寒心锁的解法了吗? 然而在天姬雪洊(jian)的眼中,两人对望,却是有着情深意切的味道。紧皱双眉,他将两人隔开后,对着天姬雪瑶道:“雪瑶,长老们似乎想要寻你商量关于那鹰王亦真宸竑(hong)之事。” 天姬雪瑶一听事关某人,脸上神色变幻,最终冷着一张脸,点点头,假装淡漠道:“嗯,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你帮我招呼一下贵客。” 说完,不等两人反应,便飞快地消失在冰天雪域中。 魅惑看着天姬雪瑶离开的方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带着几分真实,煞是迷人。 在天姬雪洊(jian)眼中却是刺心又刺眼。 对上那不善的眼神瞪视,魅惑笑得更是欢,这小子,看来是敌对错人了,刚刚看天姬雪瑶的反应,想必她那似有若无的幸福之笑,便是因为那个亦真宸竑(hong),这小子却将自己当成了假想敌。 “听说,你是雪瑶的未婚夫婿?”魅惑揣着明白装糊涂,敛去笑意,淡着一张脸假装随意问道。 “是,所以你没机会了。” 天姬雪洊(jian)也不假装收敛,将自己的敌意明显的散出来。 “哦?这可未必吧?虽说你们天狐一族习惯了族内联姻,但也不是没有个例外的,当年的天姬雪梓……” “闭嘴,我姥姥还轮不到你来多舌。” 天姬雪洊(jian)黑着一张脸打断。 魅惑摇摇头,究竟还只是一个孩子,许多事,想得并不远并不透,比如这情字,便是一个劫。 眼前有几分像欧夜珩的天姬雪洊(jian)如此,刚刚为了一个男子失了平日方寸的天姬雪瑶如此,那他自己呢?也是吧!想起那一步一步缓慢在雪地中行走的白色清瘦身影,他依旧是心疼了,才会做出这个决定。一个到如今还不后悔的决定。 说孩子不懂事,他却已经算不得了吧!几万年的老妖怪,那那人呢?他的神,他梦中仰望的神,依旧也是陷入了这情之一字中,不能自拔了。 他能预见的,试图改变的,却依旧还是无能为力。他看看那雪地中倔强而立的白衣男子,那样芳华绝代,却也是为情所累。天姬雪瑶终究不会属于他的,那样这孩子,情路坎坷,天狐一族,不久也要变天了吧。 “烦请代本尊告知雪瑶,便说魅惑有事要先离开,不便继续打扰,日后再登门拜访。告辞!” 话落,不等那人反应,便消失在他的面前。 天姬雪洊(jian)张了张嘴,依旧什么都没说,看着那抹嫣红,消失在茫茫雪海中。梅花吐蕊,势若雪海,满山盈谷,香气醉人。那是姥姥生前渴望的世外桃源,那一刻,看着那点眉心梅花渐渐隐没之时,他似乎见到了他的香雪海。 魅惑在雪域逗留时间不久,但在下山之前,先去了天姬雪梓安睡的溶洞中探视,当年这个死小孩,说什么都要跟着战神鹰笙走,最后被赶出了天狐一族,却落得爱人被囚,自己身死的下场。只是如今,她的后辈还是走了她的旧路,爱上了鹰族的后代首领,这是否只能说,是命运捉弄? 路上耗了些时间,下得山,才知人间经此重大天灾,顿时心急如焚,当心着欧夜珩安全,马不停蹄的赶往那个他发誓再也不踏足的看跌山。 ------------ 第三十章 惹尘怨 魅惑赶回看跌山之时,恰是众人刚刚合力渡过了天劫,大地在缓慢的恢复当中。当然,看跌山依旧是与 那荒芜之地隔绝开来的。青青翠竹,满天漫地的绿,阴凉舒适,刃尾草摇摆着,似在欢迎着谁的回归。 见欧夜珩无事,魅惑放下一块心头大石。他来到那静静趴伏在石桌上小憩的男子身旁,从上往下打量着那俊美的侧颜,心中痒痒的,似乎被什么挠着,不舒服,总想伸手揉揉那白皙如玉的面庞。 手上动作比思绪快,那紧紧拢在大红绣袍下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了出来,往那秀美的面容上伸去。 “拿开你的脏手!” 竹寒弦冰冷的声音从竹枝上传来,欧夜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迷蒙着一双眼,抬头便见魅惑一身红衣艳丽挡在眼前,随即竹寒弦已经飘落枝头,站在了他身旁。 魅惑来不及收回手,欧夜珩抬头时便轻轻的碰触到,滑腻而带着些微的体温,那手,似乎也带着淡淡的清香。 “你回来做什么?掳人吗?” 竹寒弦不会忘记那日他见到欧夜珩时的情景,趴在雪地上,全身冰冷,仿佛就那样永久的从此静静的离开这个人世,那一刻开始,他便告诉自己,不会放过眼前这个人。虽然一直未问珩为何单独一人离开,但那个该死的石妖就不该放他独自一人在漫漫雪天中冒险,哪怕是强行将人锁住了。 “回来看看呀,看他有没因为你被天劫给带去阴间了。” 魅惑收了手,在红袍下缓缓摩挲着,脸上却带着邪恶的笑,一脸欠揍。 “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是那样的人。”欧夜珩拉了拉竹寒弦,对着魅惑摇摇头道。 “我就是那样的人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有点怀念那段时日夜夜将你搂在怀中的温暖,所以倒觉得你去冥王那报到了,倒是可惜了……怎么,嫉妒我的美颜吗?” 轻松的躲过竹寒弦飞来的竹枝,魅惑脸上的笑更是肆意,一边调笑着,一边左突右闪。 “真想将你脸上那恶心的笑给撕裂了去。” 竹寒弦冷寒着声音,一步一步的往魅惑走去,欧夜珩皱眉看着嬉皮笑脸的魅惑,对于他所说的那些话,多少还是有着抵触的。他虽对竹寒弦有着一种特别的依恋,却对于那种事,多少还是在抵触着,如今在魅惑口中,似乎自己就是那浪、荡之人,听在耳中,实是不悦。 “呵呵呵,竹弦子,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那冲动的性子依旧没改变多少,那日若不是因为你的不信任,怎会被我略施小计便唬弄了过去。” 魅惑一个闪身,快速到欧夜珩身边,本想偷个香,却不料欧夜珩反应相当敏锐,他只吻到了那一缕淡淡竹香的秀发。 但从竹寒弦那角度看去,却是正正吻在了脸上,加之想起那日自己甩袖离去,致使他与珩分别许久,而也是自己不信任珩的过往生生被揭开,更是愤怒难当。 一个凌厉掌风飞出,眼看就要劈向魅惑的门面,对方却眼疾手快一伸手,拉了欧夜珩挡在前头,眼看掌风要劈向欧夜珩,急急的收手,对方却已经抱着欧夜珩离开了几丈外。 被自己急收的力量反噬,竹寒弦倒退几步,一口血强行吞咽下去,只觉得味道极其难咽。 抬头便对上欧夜珩异常复杂的神色,有震荡,有犹疑,有难过。竹寒弦见此,更是心中百味翻滚,他应当也是想起了那日在江南水尘客栈,他不信任的眼神吧。即使他一直未表现出伤心,心底依旧还是有着疙瘩的吧。 “啧啧啧……还真是难堪呢。我这么爱珩,怎么会真的就让他当靶子给你劈呢?这点信任,珩还是会给我的……” 魅惑见竹寒弦受伤,讥诮的声音起,煞有介事的撩了撩那一头乌黑亮泽的发,并向怀中的人抛了个媚眼。 “闭嘴!” 竹寒弦冷着脸,声音已经缓缓恢复平静冷冽,抬袖抹了抹嘴角一点青绿。 “放开珩,我与你打一场。” “我说不呢?” 两人静静的对峙着,一个眼神带着魅惑风情,一个冷冽如冰,风撩起发,缠着衣袍,如一幅江南画,深情缠蜷。 “我能问问……你们在干嘛?” 安从一脸疑惑的从竹寒弦身后走出来,看着对峙的两人,又不是珩哥哥与弦对峙,却是与一个穿着妖娆火焰大红袍的女子对峙,倒是让他迷糊了。 “珩哥哥,弦他怎么了?怎么对着这个红衣姐姐那么的……呃,想将人给吃了……” 安从一蹭一蹭的靠近一红一白的两人,还忍不住多看了笑得妖娆多姿的魅惑几眼,走近被虚揽着腰的欧夜珩身边,低着声音问道。 “噗呲……”欧夜珩听罢笑了出来,一双澄澈眸子在背后的人脸上看了一眼,见对方那笑更扯开了几分,便拉着安从往一边站。 “我只能说,你看错了,那是一个男人,不是女人,但那也不怪你,因为那是一个爱扮女人的男人……” 魅惑那自如收放的笑,就这样僵在了嘴角,认真去看,还能看到额际隐隐抽动的青筋。 一点都不讨喜的小胖童。魅惑瞪视了一眼被欧夜珩耸动着肩膀揽在怀中的安从,恨恨的想,安从却被瞪得一脸糊涂,貌似他没招谁惹谁吧? 欧夜珩一离开,竹寒弦便拉开了架势,冷着脸道:“出手!” 魅惑耸耸肩,无所谓的轻飘飘往对方飞去。 一个自恋之人才会爱穿着艳丽的颜色四处招惹,也只有一个极其自恋的人,即使在掐架时,才会注意自己的动作优不优美,还有那张魅脸,有没有受伤。 “竹……寒……弦,你个阴险货,说了不准打脸,偏还净往我脸上招呼……” 龇牙咧嘴的怒喝声,在寂静的竹林间,荡漾了开去。震动了笔直的翠竹,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它们飞出去好远好远。 珑御清看着在天镜中倒影的欧夜珩那眉目间的喜色,心却一抽一抽的疼痛起来。在那人身边,他果然还是过得比在他身边开始得多。自认识他以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只在珩与单灵一起时,出现过。但那时,那笑,没有此时的上达到眉梢眼睑。 珩在人间,惹起的这些纷纷情债,往后却是如何去一一解开?一个上神,与凡尘恩怨过多,终究不是好事。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天庭,况且,他也不愿他一直留在凡尘。 ------------ 第三十一章 算天机 “天镜,你能算得出天下众生的生死离缘,为何唯独算不出朕与珩的?为何连竹弦子的也无法算出呢?” 珑御清伸手抚摸上那又再次变得光可鉴人的镜面,忍不住喃喃出声。自小他便带着宏图大志,希望获得父皇的亲睐,进而成为天下苍生的主,那时的他只知自己要坐上这个位置,但坐上之后究竟要做什么?却是迷惘无知。 直到,珩出现在他的生命中,那冷淡却秀雅的侧脸,那清澈的眸眼,那微蹙的双峰,以及那永远如九天玄音的天籁之声,渐渐地缠绕了他的生命,入了他的梦,搅了他的心,夺了他的魂,永远也驱之不去时,他知道了自己还要做什么。 夜珩君,已经是最尊荣的了,因为他是唯一靠近过那传说中开天辟地始祖女娲的人。他不必仰人鼻息,甚至是身为万物之主的玉帝,也要对他礼让十分。这样的存在,在他小小的心灵中,有着骄傲,也有着自卑。 为了让自己能并立站在那人身边,他逼着自己不断变强变强再变强,可当他登上那皇位之时,他却认为他已经不需要他了,从此慢慢离开他的生命。他怎能如此狠心?怎能? 而他,又怎能容忍如此这事发生,怎能?对,一定不能。 广大的大殿,金碧辉煌,光滑的玉石地面,映出的,只有一个男子落寞的脸。殿中焚着香,袅绕的青烟与仙云缠绕,将他笼罩在其间,却已经掩不去那悲伤的味道。 抚摸着光洁镜面的手,缓缓收回宽大的龙袍中,缓缓缓缓的握紧,直到那尖利的刺痛感,从掌心蔓延到全身,也抵不过心中的疼痛。 离了大殿,未燃尽的香依旧袅袅,未喝尽的茶,却已冷却。江南的雨前龙井,曾经是那人的最爱,只可惜,如今没了与他一起品尝那茶香醇的人,便也不必将之一一饮尽。 “鹰笙,朕问你,如果朕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愿意去做吗?” 珑御清来到关押着当年横斩三界的战神鹰笙面前,两人间,隔了一重厚重的玄冰,丝丝冷气冒着,洞中的温度冷得蹭人,珑御清周遭带着荧光,将那寒气隔了开去。 鹰笙桀骜俊朗的面容,隔着一层厚厚的玄冰,让人看不真切,但那脸上的冷漠,却是透过这玄冰,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不愿意,因为我本就没有错。” 静默许久,鹰笙冷冽的声音透过玄冰,缓缓的传来。珑御清早就猜到,也不急,看着那个一身褐色盔甲罩身,独独将头盔扔在一边的男子,淡笑。 “天姬雪梓早就死了,在你被关押在这寒冰洞里不久,就死了。” 鹰笙身子一颤,终究只是低了头,沉默。 “想知道原因吗?因为她为了你,背叛天狐一族,被赶出天狐一族,而你最后被玉帝打入寒冰洞,她无处可去,便回了天狐一族,长老会要求她发毒誓,并嫁给了天姬雪宏,生下了下一任族长,然后,自我了断了……” 珑御清声音虽冷淡,但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为那刚烈的女子而心痛。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他父皇爱上了那个女子,她也不会遭受这些罪,情之一字,终究还是累人。 他虽看得清,但他自己都陷入了情网中,也同样的不可自拔的想将人留在身边,不让他离开他,逃出他的生命。 鹰笙默默地听着,那醇厚的声音极其动听,但传到他的耳中,那每一字每一句,却又是如刀绞着他的心,他终究不是无动于衷的。当年玉帝有来看过他一次,告诉他,他们两人终究还是谁都没有赢得她,因为最终她还是回归了属于她的地方。 当年他是做了什么反应?恨?恨到痛切心扉,发誓此生若有机会,定不会再相信情爱,所以,这些年,他的心,早已变得冰冷坚硬,不会为任何事而有激动的情绪。但今日,他依旧为那个倔强的女子,而心痛心悸。 缓缓抬头,往如那双如深潭寒水般的眼瞳中,依旧冷着声音问道:“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朕去做,做完了,朕便放你去看天姬雪梓的尸身。” “尸身”二字,让他所有的冷漠伪装刹那崩塌,手边的头盔,生生掐得变了形。 “好!” “不问是为何事吗?” 鹰笙抬头看着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眉宇,摇了摇头。 情劫情劫,即使身为最尊贵的仙界之主,也是难以跨过的。当年,珑城寯(jun)也没有渡过,眼前的男子,却是正在经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说的便是此时吧。 看跌山中陷入一片慌乱之中。青蛇一族全部出了窑洞,男女老少残兵弱将,再加上一个在此养伤的魅惑,面对仙界突然降临的大队剿杀神兵,还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欧夜珩与竹寒弦并肩与对面黑色盔甲包裹的男子对峙着,两人身后都是一排排的兵士。只是对方的威风凛凛,而看跌山方面,因刚在凡界收拾了些狠戾妖魔,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偏偏又要再次上阵对敌。 只是,不久前还是盟友的仙兵,如今却成了敌对双方。 “战神鹰笙?”竹寒弦皱眉看着对方带兵首领,心底带着诧异。天界凡界动荡之时都未被放出来的战神鹰笙,如今却为了要将珩带走而被免了罪,这代价,可真是大。 他感受到欧夜珩僵硬的身子,伸手握住那微微冰凉的掌心,紧紧的握住,低声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不会让他将你带走的。” 欧夜珩无声的摇摇头。终究还是要再次对峙,本是能各不相干处着的,为何一定要兵戎相见呢?一场风波刚平,他却是再没有经历去平息另一场风波,而那风波中心,还是他。 “只要夜珩君跟我们回去,这场战便不用打。” 鹰笙只有那双凌厉的鹰目与一双坚毅的唇露在外头,声音冷漠的道。对于夜珩君,许多年前,他们有接触,但交情并不深,一个是文官一个为武将,所能牵涉的话题并不多。如今看着这个风骨与当年差了许多的男子,心中却是带着慨叹。 一个超脱凡尘俗世的上古之神,依旧还是逃不开情劫繁琐。才会让自己以凡人之身,强行留在了这是非之地。 “此处并非你的长留之地,你心里清楚。” 鹰笙看着那清澈的眸眼,一字一句的道。欧夜珩回望着,却不答。无奈,鹰笙那宽大的圣剑微微上指,摆开了阵势的天兵天将,呼啦着涌了上去,与对方的妖军缠斗在了一起。 ------------ 第三十二章 看跌破 漫无边际的斗争,剿杀,漫无边际的血腥,为何总缠绕着他,将他拉入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红颜祸水,那他又算什么? 所有人都有意避开不伤他,欧夜珩看着与鹰笙缠斗在一起的竹寒弦,他与魅惑一战,刚元气大伤,加之那段时间东奔西走降妖伏魔,还没好好休息,如今又要再次战斗,看着那渐渐吃力的身影,他无声的过去,与他站立在一起。 “珩,这边交给我,你去保护安从他们。” 两人背靠着背,竹寒弦沉着声音,却依旧控制着自己,让那声音听起来多几分轻松自如。 “他不能轻视,我还是与你一起吧。” 欧夜珩说着,便缓缓抽出了一直带在身边的神剑雪微,十几年前他不会用,但几个月前他跟着他们南征北战,早已将雪微用得淋漓尽致。 “放心,他不会伤我。”为了让竹寒弦自己放开手脚去,便出声安慰道。 “那你就错了,我只在乎结果,从不在乎过程,只要你没有魂飞魄散,将半死人带回去,他依旧有办法将你救活,所以你受不受伤,不在我的保证范围内。” 鹰笙冷嗤,其他人或者已经收到了珑御清下的命令,不得伤害夜珩君,且其他人也不敢。但他鹰笙征战妖魔两界几万年以来,从没在战场上缩手缩脚有所顾忌过,况且还是一个与他没多大关系的人。 话已说开,他光明正大的以以往狠戾快捷的速度向前挥刀,而竹寒弦快欧夜珩一步迎上去。欧夜珩随后到了对方的**,一起挥剑而出。 剑光火石,飞沙走砾,竹草皆断,风中淡雅的青竹香气被杀戮中的腥味掩盖,如一个地狱炼场,火光滔天。 蛇族怕火,而熊熊火焰如地狱炼火,一碰触到便着火,逼得青蛇一族的人纷纷后退。安从与几位长老在前,护着族中老弱病残的后退,魅惑在与两个法力较高的仙家斗法,无法顾及左右。 “珩,退开。” 帮欧夜珩隔开了差点刺伤他的圣剑,竹寒弦将人推离了一些,沉声吩咐道。欧夜珩却轻巧的越过他,又向靠近的鹰笙刺出一剑,将人挡在了外头,才有时间回头道:“集中注意力,不要管我。” 能不管你吗? 竹寒弦心中恹恹,却还是挺力上前,与他配合默契共同对敌。 这边正打得难分难舍,看跌山外头却有了异常动静。当第一束强烈击力冲击而来时,竹寒弦动作一滞,便挨了鹰笙一剑。 “好好对敌,重来没人敢在战场上轻视我手中的剑。” 给对方一击后,鹰笙没有乘势给以致命一击,反倒抽身离开几丈之距,桀骜的道。 欧夜珩挡在竹寒弦身前,手平伸着,那雪微倒影着刃尾草与青竹的颜色,泛着青光,迷了人眼。 “没事吧?发生什么事?” 虽然对方只是一滞,他却也看出了异样,低声的询问着。 “有人在强攻看跌山,结界快撑不住了。” 竹寒弦本不想他担心,但他也要他做好准备,如果看跌山真的无法保住,那么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 虽然他一直不说,但竹寒弦有感觉到,他是极不喜被当成禁、脔似的圈养着的,无论那个圈养着他的人是他还是珑御清。 “有什么地方可以躲吗?” 知道他担心什么?欧夜珩直接问道,两人彼此心知的对视一眼,随即调开了视线。 “跟着安从,却窑洞。千风洞太危险。” “嗯。” 欧夜珩算是答应了,便又与他一起对抗着鹰笙一轮比一轮快准狠的进攻。 “安从,跟我们回窑洞去,这儿危险!” 大长老与二长老还在与对方对峙着无法分身,三长老垫后着护送窑洞的小妖撤退,一回头见安从那胖童还往混乱的战场冲去,顿时又气又急的大喊,想要上前将人给揪回来。 “三长老,我要去帮珩哥哥与弦,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回头抛下一句,便直往那边冲去了。 “你个死孩子就是牛脾气,现在不是你倔的时候,要倔也要留着命去倔呀。” 三长老简直就是吹胡子瞪眼了,但那死孩子还是左闪右突,没入了战斗人群中。 “老四,你带着他们会窑洞,我去将那死小孩拽回去。” 三长老扔下话,也不等四长老回话,便也跟着混入了人堆。 多年后,他回想那时安从不顾一切的为竹寒弦挡那致命一击的情景时,他忍不住就后悔着,当年不应当将安从交到竹寒弦手上抚养,青蛇一族族长的流传,在安从那一辈就只剩他了,最后却也还是辜负了族长当年的临终托孤。 然后,他们几个老、不死的,只能带着愧疚,离了看跌山,永远守候在窑洞不再出去。这便是他们对自己的惩罚。 一道道强光从天而降,一棵棵青翠笔直的竹子倒下,被碾成薄纸似的竹片,纷纷扬扬飞满整个看跌山的竹叶,如折了翼的蝴蝶,随风飘着,落到何处,命运如何,无人可知,但结局总归是凄惨的。 “珩小心。” 竹寒弦吃力的躲着鹰笙依旧凌厉快速的剑,见一根尖利的竹干笔直的向他背后射来,突然大喝一声,宁愿自己挨了鹰笙一剑,也要将欧夜珩护在怀中。 鹰笙那把圣剑,跟随他南征北战几万年,什么妖魔鬼怪的血到祭过剑身,可在刺入竹寒弦身上的那一刻,它自己脱了鹰笙的手,渐渐没入了竹寒弦的身体,最后只留一把雕刻打磨着繁复火焰图案的剑柄。 一声闷哼吐在了欧夜珩滚烫的脖颈间,欧夜珩将人揽紧飞身离了开些,看见鹰笙低着头,看着半开的空落掌心发呆。待得他与竹寒弦落地,他抬起波动的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虚弱的竹寒弦:“不可能,圣剑怎么会认你为主?” 欧夜珩一怔愣,低头便见已经没入竹寒弦单薄身子的剑身,心中一阵疼痛,这样的认主,也要有命去使用呀。 “能坚持住吗?我帮你将剑拔出来。”汩汩如泉水流出的青绿,渐渐变成了墨绿,将欧夜珩本就已经狼狈的白袍,更添上一笔凌乱的深色。 “不……不要,你小心……” “砰……” 千风洞破。碎石嶙峋飞散,将没来得及撤离的蛇妖撞飞,各仙兵也损失过半,伤亡惨重。封印的妖全部逃逸出,纷纷伸出饥饿的爪子,向他们这边围拢。 “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前有挡兵后有追兵,欧夜珩挺直着身子,与对面破界而入的一队人对视着,珑御清飞在队首,脸上的表情在欧夜珩的眼中模糊而让人憎恨,他,是真的要将他逼入绝路吗? ------------ 第三十三章 安从死 冷眼看着那人渐渐走近,他的眼中带着志在必得,那是他身为一界之主的霸气,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却不是他的身份所该做的。 搀扶着伤势极重的竹寒弦一步步后退,欧夜珩看着渐渐往这边靠近的珑御清,眼中除了沉痛外,还带着点点的痛恨。那样明澈的眼眸,带上这种负面的情绪,也渐渐染成了红色。 “珩,朕给你选择,要么直接跟朕回去,要么,便是朕杀了这里的人,将你带回去。” 终于,他还是在离几人十几步远停了下来,忽视欧夜珩眼中的敌视,忽视那曾经带着包容宠溺的双眸中,带着让他痛彻心扉的憎恶。 他,依旧淡淡的说出自己的威胁。如果他是懂他的,那么他会跟他回去。 但很可惜,他依旧还是估计错了,竹寒弦对他的感情,以及,珩对竹寒弦的感情。 “珩,不要回去,我不会死的,我说过……要……要在这,与你安谧度过的。” 掌心传来的冰凉,以及那坚定的力量,将他眼中的阴郁一点一点的抹散开去,低头看到的,只要那依旧倔强昂着头,与他对视着的幽暗眸眼。 他曾记得第一次与竹寒弦相见时,他身上散发的,是与魅惑有几分相似的邪魅之气。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怀中的男子,对着他的,永远都是清雅的笑,带着淡淡的竹香,包裹住了他矛盾复杂的生命。 这个男子,从进入他的生命开始,便渐渐改变,渐渐包容他,用全部身心去融入他的生活,为他收拾烂摊子,容忍他的无理取闹,然后,再为了他,渐渐的离死亡越来越近。 那张俊脸憔悴,吞吐气息微弱,似乎下一秒,他就要离开他而去,那坚定有力的手掌,也会渐渐失去力量,那双深情的眸眼,也会渐渐涣散。 “我……不要你死……” 欧夜珩双眸渐渐被水汽晕染,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他害怕这个男子,会突然收回所有对他的好,抽回所有关于两人的回忆,跳出他的生命,让他独自一人在夜中品尝孤独与无助。那样的他,比死,更难受。 将人抱紧了些,抬头,用泪湿的双眼,看着对面的珑御清,缓缓平静着心情道:“如果我跟你回去,你便会放过竹寒弦与看跌山上的所有人吗?” “朕保证,只要你……” “我不答应,我不准你答应!” 竹寒弦突然大睁着眼,对着欧夜珩怒吼道,在他愣神间,将他推离了远些,伸手狠狠的拔出埋入身子的圣剑,用尽力气的向珑御清飞去。 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便能…… “竹弦子你个傻子……” 魅惑失了柔媚的声音传来,但欧夜珩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看到那抹深墨色的身影,往那金光飞速而去,那样快,那样不顾一切,如凤凰浴火,雄壮的艳,却不知有无生机。 机械似地往前追去,前方出现一个黑影,眼看着他就要撞上那黑影,腰身却被人抱着,转了个圈,绕过了那黑影。抬头便见魅惑担忧的神色,浓浓的关心里,带着什么?他已经没有心神去探究。 “去吧!别让他死了,我还没报仇了,他只能死在我手里。”魅惑微微一笑,用力将人送出了鹰笙的包围圈,自己阻拦着那黑沉的人影。 见对方想要强行冲过去阻挠,魅惑轻巧的翻身,再次挡在了鹰笙面前,淡淡一笑,道:“好久不见,鹰笙战神。” “你让开,我不想与你动手。” 鹰笙头上的玄铁头盔不知何时已经摘下,一张刚毅的俊朗面容在这厮杀的战场,显得威凛而生冷,那是带着杀戮后的血气熏染的,让人退避三舍。 “不想与本尊动手?为何?为了雪梓吗?只可惜了,雪梓在雪洞中长眠,连死都不瞑目的,而你,又做了些什么?” “闭嘴,不许你说雪梓……” 两人一冷笑,一怒颜,就这样对峙着。 欧夜珩用尽所有力气,想要阻止那个以卵击石石的男子,却最终还是慢了一步,眼看那雪灵剑,朝着他的丹田,狠狠的刺了过去。 “弦……” “安从……” 安从不知何时,身上已经受了多处伤,他离得竹寒弦近,见竹寒弦生命陷入危险,不顾一切的便挣脱了紧拽着他的三长老,为竹寒弦挡下了那致命一击。 打蛇打七寸,那是蛇的要害,即蛇的心脏位置。当雪灵送入安从心脏部位时,他便知道,自己这条九命蛇,就要送在这里了。 “你个死孩子,怎么就说不听呢……” 三长老奔过来,将撞在竹寒弦身上的人搂入怀中,老泪纵横着,却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半凌乱的黑发,皱纹深深的脸颊,在那柔滑的发顶,磨蹭着,像怀抱着婴孩般,无限怜爱。 “安从……” “安从……” “哐当!” 竹寒弦欧夜珩反应过来,快速的在安从身边跪下,手颤抖着,一个往那张苍白的脸上抚摸而去,一个在那汩汩流动鲜血的伤口上,不敢触碰。 珑御清手中的剑落下地上,愣愣的看着欧夜珩满面的泪,那脸上,充溢着无限的悲伤,痛悔,自责……那样的他,似乎沉寂在了某个他无法触碰的世界,慢慢的,离他更远了。他伸了伸手,双唇上下蠕动,却无法发出一个字。 他想说,他不是真的想要杀他的,他不想杀任何人,不想让他伤心难过。但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深深的陷入去了,无法不去做些什么?将他拉回自己的世界,因此,他做错了。 “珩哥哥……不要哭……咳咳咳……哥哥哭,难看……弦,不喜欢看哥哥哭……哥哥笑着,很好看……” 安从看着一脸悲伤的欧夜珩,脸上却慢慢带上了淡然而童稚的笑,那笑,是所有人熟悉的,无忧无虑,安谧祥和的。 他回头安慰着泣不成声的三长老,喃喃地,说着他小时候的调皮与跟在弦身边的日子,渐渐的,那张脸上的色彩淡了下去,似乎带着悲伤与让人无法理解的幸福,他透过围拢在他身边的人,望着某一处,黯淡下了那双如最明亮的夜星的双眸,渐渐离他最爱的人,越来越远。 “安从……”欧夜珩仰天大吼着,山间久久的回响着,那回音,传入所有仙妖的心,所有人,都忍不住底下了头。 珑御清沉静许久,隔着那些悲伤的、平静的面容,看着那镌刻在他骨髓中的人儿,那泪痕渲染的脸上,是他深切感受到的情感。但这一刻,也坚定了他将人带回去的决心,有能力不让他受伤的,只有他。 “珩……跟朕回去……”珑御清越过众人,靠近仰脸哭泣的人儿,那晶莹剔透的泪。落入他的心中,打痛了他的心。 “滚……你滚……离开这里……” 欧夜珩冷着一张脸,满面的泪痕,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口气却极冷极寒。 珑御清脸色一滞,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刚踌躇间,却对上了三长老如蛇眼寒飕飕的冰寒眼神,心中一寒,随即便掩去了。 ------------ 第三十四章 仙魔斗 如果让他再次做选择,他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既然无法用其他途径将人带回去,那他便将人绑回去锁在身边,即使要如地狱,那便让他们一起去历劫吧。 “朕说过,朕给你选择,要么直接跟朕回去,要么,便是朕杀了这里的人,将你带回去。”珑御清不退反进,咄咄逼人的气势,将所剩不多的人压得不能动分毫。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欧夜珩将竹寒弦轻放在地上,竹寒弦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靠近珑御清,那眼中红红的,带着噬血的狠戾,没有看向那个他爱着的男子,而是恨恨地看着那个将跟着他几千年的安从害死的人。 “那……朕会让他也死在你面前。” 珑御清伸手指着坐在地上看着他的竹寒弦,衔着一抹冷酷噬杀的笑,煞气骤现。 “是吗?那倒要看看,玉帝你,能不能从本尊手上杀了他了。” 一道醇厚好听的声音从众人远处传来,如万山压顶,穿过层层竹林,最终在这一片狼藉的空地上,缭绕不去。 “煞题?真的是煞题?” 在外围的那些兵将纷纷拿着武器后退,相互间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敢上前拦住那个煞星,当年煞题为了一个水精灵,大闹天庭,好不容易被夜珩君打伤了,玉帝才能顺利将那魔王给关押进暗玄洞,前不久才被他趁乱逃了,好不容易抓了回来,却又再次逃脱了。 那一次的逃脱,却是使仙界伤亡惨重。不但暗玄洞被破坏,夜珩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那魔王还回了魔界夺回政权,并带着魔界众妖魔躲过了天界的围剿。如此多惊煞众人之事,让人不得不惧怕。 珑御清眯着眼,看着煞题一步一步的靠近,眼中的神色深沉,旁人看不出那幽深的双眸中,装载着什么。 煞题勾着一个邪笑,越过珑御清,蹲下身子,看了看被欧夜珩揽在怀中小心呵护着的竹寒弦,两人眼神交汇一会,便相互移了开去。煞题看着欧夜珩染上火红色的双眸,轻轻一叹,伸手为他将脸上的一丝血丝抹去。 “对不起,上次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只是不知,这几千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而你……” 他双眸渐渐的黯淡下去,不知该说何话,才能减少自己的愧疚,还要掩饰那抹难过到窒息是心伤。 欧夜珩摇了摇头,低下头,轻轻地道:“谢谢!”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眼神的交汇,但煞题身子一震,却是明白了他话里想要表达的话。 魔王带来的军队不知何时已经蓄势待发,将仙兵仙将围了个水泄不通,密密麻麻的颜色,掩盖了本是青翠欲滴的轻灵色泽,一些仙家已经带着惊惧犹疑的神色,慢慢向珑御清靠近。 “煞题?” 魅惑跟在鹰笙身后走来,也是眼神复杂的在煞题身上与欧夜珩身上徘徊来回。既然能够让堂堂一界的魔王率整个魔界倾巢而出,只为了救一个身陷包围的凡人?这个凡人,究竟有着怎样的颠倒众生、倾国之风骨,才能办到。然而,这个人却是真实的在他面前沉默着,依旧面容俊美。 鹰笙的好斗分子终究还是藏不了多久,一双黑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煞题,身上已经缓缓地升起待战气息。 “夜珩,呆会你看着时机就好,什么都别管。” 低头在他耳边轻轻吩咐着,起身嗤笑地看向站在珑御清左后方的鹰笙,毫不畏惧。 又一战,不知何时开始拉开,仙魔间的战斗,只为了一个男子,却都是两界之主的私心,两界之人的心甘情愿。 见过那个男子的人,无人不为那男子,轻轻越去前一刻,回眸间的灵秀绝美而折服,如此一个妙人儿,却注定为那些尘世纠缠的爱恨情仇所累,活得颠沛流离,却依旧光华流洒。 “拦住他,快拦住……” 珑御清一直在防着欧夜珩趁乱逃了去,所以千防万防,却没料到煞题竟然能将他之前的对手,败走的空为给拉拢了过来,一起与天界对抗。 珑御清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的两人,煞题与空为合作默契,竟然能生生地将他缠斗在此地,为欧夜珩打开了一个缺口,带着伤势严重的竹寒弦离开了。 在两方拉开战势不久,三长老已经趁着珑御清的注意力放在欧夜珩身上时,带着安从的尸身,离了这是非之地。 仙界众人终究还是不敢用死力来拦欧夜珩,他算准了这个,拼着命直闯,加上魔族众人出发前便收到命令,竭力助其脱身。 那人消失之前,他突然大笑,狂笑不止。千算万算,算出来的,永远不会是与他有关的,所以他赌,然而赌输了一次又一次。即使用强抢,依旧带了赌的成分。现在是什么?破罐子破摔吗? “夜珩,我永远都会放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咆哮似的怒吼在山间回荡,一层层铺开去,遇到阻力,又一层层的荡了回了,震动得笔直的竹枝弯了腰,来回弹动着。 不多时,一片万里无垠的翠竹,齐腰断裂,参杂着落了一地,狼藉片片。裂花似的竹竿,四散着,有些成了淡淡绿色的粉末,在空中飞扬,带过一阵阵青竹之香。 鲜血残肢,如人间地狱,曾经与世隔绝般的世外桃源,霎时灰飞烟灭。天边的残云,带着血色,染红了半边天,昭示着一场浩荡之劫,以血,做了休止符。 离了战场厮杀之声,离了那腥臭的血腥,离了那尘世的纠纷,天地之大,他与他,却依旧无处可去。 竹寒弦因重伤,终究撑不下去,晕死了过去。欧夜珩毕竟法力有限,用于逃亡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精力。在此处茫茫中,他看着脸色苍白,印堂发青的人,由心底而生一种悲凉。 “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泪,一滴一滴,渐渐汇聚成一串串,落在那苍白的面容上,如水墨着彩,有着淡抹晕染后的迷蒙。 谁霸道的言语,给了谁一个心悸无法平静?谁的执着不离不弃,给了谁坚持下去的勇气?谁的刚毅不屈,给了谁越陷越深的决心? 然而诺言千金,浩大天地间,却不让它有实现的生机。 欧夜珩昏睡过去前,将怀中的人搂紧搂紧,再搂紧。如果睁眼便不能再在一起,我,宁愿就此与你长眠于此,不必再面临别离时,你眼中深埋的绝痛。 ------------ 第三十五章 千年怨 “想往哪里走?本尊还没打够呢?” 煞题见珑御清与鹰笙打眼色,想要让人撤退,便几个快步,拦了过来。他本就与珑御清法力不相上下,如今有空为助阵,魅惑缠住鹰笙,且没有了欧夜珩在这的顾忌,所以如今是他们魔族这方占了优势。 “朕无心情与你在这边耗时间?” “哦?这倒是提醒了本尊了,刚刚你可是做了小动作了呢?让那些对竹寒弦心怀恨意的小妖小怪去追那两人了,怎么?这回心疼了?着急了?” 珑御清冷冷地看着煞题得意的神色,没有暴躁,没有愤怒,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寒意渗出,冰冻了方丈几里。 “人有事,难道你就不心疼吗?哼,如果不是心疼,为何如此阵仗。” 以为别的心思可以掩藏得很好,但看着那人一模一样的眼神,这却是怎么也骗不了他的双眼。当年,如果不是这魔头对珩有非分之想,他也不会设计让珩将其打伤,将其关押。 只可惜,赢了几千年,终究还是输在了珩的手上,输在他的不忍心,输在他想要获得那颗爱他的心。这一等,便是沧海桑田。 “哼,本尊不明白你想说什么?本尊之所以来,只是看着单灵的面上,为她助他渡过这一劫,如此而已。倒是本尊与你,还有一个杀妹之仇未报……” 四千年前,当他赶到时,见到的便是倒在了夜珩怀中,渐渐变得透明的单灵,那清灵绝美的女子,那还带着些微孩子的天真无邪,却就这样,成了某些人暗沉欲望的牺牲品,成了那个男子这一辈子都无法继续脱尘超世的羁绊,即便再过千万年,除非忘却,除非死亡,除非,永远不再踏足红尘。 “要打便打,废话少说。” 本就不是可以和平一处的,本就是情敌,如何,都是没有好相与的方式。 鹰笙没有过多停留,与珑御清告辞后,深深地看了魅惑一眼,转身便离去了。圣剑被竹寒弦收了去,战神一名,从此便不再属于他,他要回去看那个为他的身份所累的女子,与之相守寒冰之中。 魅惑也不再参与这些打斗,也没人有多余的时间缠着他,他抛下一个媚眼,便颦颦婷婷的走了。 看跌山,已不再是当日的看跌山,只一日时光,废墟瓦砾,充塞着这个世外桃源般的翠园,有着人去楼空荒凉无限的悲凉。 喊杀声震天,新的一轮博弈开始,谁胜谁败,是个未知定数。魔王与玉帝的对峙,煞题被囚禁于暗玄洞的四千年,单灵被害的仇恨,所有的,便成了对珑御清的恨,这些,都要借今日一一了结的。 欧夜珩从昏迷中醒来,大地是一片黑暗的,但他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四周渐渐向他与竹寒弦围拢过来的妖气,十分强大,应当是数量极多的。 缓缓适应着这黑暗,低头便见竹寒弦依旧紧闭着双眸,眉峰紧蹙,却是难受到极了,才会有这种隐隐抽搐的跳动。 “为何我总是会成为你的负累,却不能保护你一次呢?你为我受伤了,你可以说那是应该的,那安从呢?安从为我而死,看跌山因我而破,妖魔也在横行着,难道这就是我所谓的解救一切罹难吗?” 轻轻抚摸着那张冰凉的脸,黑暗中只看得到大概轮廓,却依旧知道,那高挺的鼻梁下,紧抿的双唇,应当,也是苍白无血的吧。 “那个人类,识相的话,将竹弦子交出来,我们便不为难你,放你走。” 火光大起,耀得他的眼看不见四周的一切,但那些从千风洞逃出来的妖魔,已经将两人包围了,然后说着可笑的话。 欧夜珩衔着淡淡地笑,抬头冷看着那些似乎饿了许久许久,却只用贪婪而隐忍的眼神看着他。那嚣张中带着忌惮,是忌惮,他清楚,因为他们即使再无所顾忌,却是怕了天庭了,如今除了刚刚的魔界的,还有谁能与珑御清相抗衡? 不巧的是,他正是珑御清想要的人,而他要保护的人,却是那些妖魔想要除去泄愤的人。 再次紧了紧手中的人儿,缓缓带着他起身,欧夜珩依旧冷笑着,那双清澈明朗的双眸,在这强烈的光照中,渐渐变得如天边最黑沉的暗石,似乎可以吞噬一切。 “是吗?交出人我便可以安全离开?” “没错,只要你将那竹弦子交与我,我们便放你离开。” 刚刚出声的那个领头的,紧接着回答,那强制按捺住的急切,在欧夜珩的眼中,无所遁形。 恩恩怨怨,情情恨恨,纠缠人世万千人身的锁,究竟有无钥匙,去开解,去掩埋。 “若是,你们放他走,我便随你们处置呢?” 欧夜珩的声音很轻很低,却依旧清晰的传入了众妖耳中,他们愣了一下,纷纷低头交耳,谈论着这个交换的可行性,在将要定案时,有一个声音急切地插了进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老大您往了,他想那人命令不许动分毫的人。” 如此一说,众人的视线带着探究,将欧夜珩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除了见他容貌比普通人美上几分,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如何会让那人如此的特别对待。 缓缓靠近了,却被迎面扑来的气息惊得变了脸色,惊惧忌惮皆有,疑惑也更甚。 “你……你是谁,为何你身上会有如此强烈的……”那熟悉的灵力的味道,似乎还缠绕在他的周身,这几千年来日日将他捆绑着的那似淡还浓的,很是强烈的灵力之气。 众妖魔对他们的头的惊诧反应有些不解,纷纷围了上来想要问清楚,却被欧夜珩身上浓浓淡淡的气息也惊吓得迅速退了出去,慌乱中,相互踩踏着,皆恐惧的看着那个笔直而立,却稍显单薄清瘦的白衣男子。 “千……千……千……” 几千年前究竟是多久之前呢?他们被竹弦子扔进了千风洞,便是被这种气息纠缠着,捆绑着,渐渐被拉入了褐色的嶙峋的石壁间,成了那石壁的装饰,莹莹泛着光,却是生命流逝换来的一点光明,那种看着自己的灵力一点点被吞噬的恐惧,千年纠缠,本是摆脱了的,如今却发觉,他们依旧还是没有逃出多远。 “他们,都不能留。” “不能留。” ------------ 第三十六章 地狱火 欧夜珩一手将人揽着,脚下踏尘而去,白衣翻飞,墨发渐渐染了晨曦前的白霜,如银丝几缕,点缀着墨黑的单调。 身后的怒吼嘶哑声阵阵传来。他们说:“全杀了,他们不能留。”“杀了,报这几千年的仇。” 为何要跑呢?他问自己,却是为着昏迷中的竹寒弦,他不能使竹寒弦落入那些怀着恨意的妖魔手中,那样,还不如将其交给珑御清,命留着,便有希望。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些日子,他从一个小小的官家公子,卷入这些仙妖魔间的纠缠,从此这一生,注定不能平凡,而他怀中的男子,却努力的想为他撑起他希望的平凡,却越来越无法负荷那种重量。 究竟是谁的宁静平和,被谁的闯入,撞翻了油锅,点燃了火,从此便注定煎熬,注定没有终点的行走,不再只停留于原地,守着自己的几寸天地。 看见黑暗之所,他便如离弦之箭,将那些火红的、亮黄的、青绿的色彩,一点一点的,想要抛到远远的,离得远了,即使黑暗,也不会带着担忧的绝望。 乱闯之际,似乎入了一个口,四处依旧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暗门开了合,将外面的呐喊厮杀声隔绝了去,一个极吵,一个极静,正如地狱之门,是生死之间的极差。 不久之前,他还能勉强视物,即使走得跌跌撞撞,也不至于如此时,如盲人摸路,无法下步。 “弦,醒醒,你能慢慢走吗?” 感觉到竹寒弦微微的动作,欧夜珩屏住呼吸,怕惊扰了那人儿的沉睡似的,轻声问道。却不敢动作,身子有些僵硬,反手将那冰冷的身子揽紧了些,可手却失力得厉害,那紧揽着竹寒弦腰身的手,控制不住的颤动。 “珩……要是情况危急,你……便放下我吧……” 他感觉到喉咙撕裂得厉害,总有一种要被生生割开的痛,不想开口,却不忍看到欧夜珩担心,便淡淡而嘶哑着声音,低声耳语。只是,说出的话,稍显残忍。 “嗯,我会的。那你现在先坐地上,可好?” 欧夜珩也不多说,淡淡应承下来,便将人往地上一置,动作有些大,却是带了怒气的。 黑暗中,竹寒弦无奈一笑。平安康泰之时,只希望对方能多想着自己一点,多为自己一点。如今陷入生命困境,却又是想对方不要顾着自己,离自己远远的,便是没了祸源了。他知,欧夜珩懂,却不会真的做。 “你在这别走开,休息一下,我去前头探探路。” 扔下话,欧夜珩堵着一口气,摸索着往右方而去,他感受到了温热与寒风,两种极致的反差,却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的阴森,总归多了几分生气。 竹寒弦如今重伤在身,视物也诸多不便,加上这里的暗,是如地狱间毫无生气的阴暗。地狱一词在脑海中窜起,一个想法便冲击而来。嗅着似曾相识的阴暗味道,远方隐隐传来的暗红,以及在黑暗中肆虐地森寒冰风,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珩……”急切出声,想要唤回出去探路的欧夜珩,却只剩他的声音,如重拳落入棉花中,似乎有回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虚软得让人难受。 静静等了许久,侧耳倾听,依旧没有丝毫脚步声。竹寒弦极了,勉力撑起身子,摸索着向欧夜珩离开的方向而去。 越往那方向走,渐渐的感觉热气弥漫,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从背后传来的点点丝丝的阴寒,似乎都被逼退到许远许远。火焰似的橘红橙黄,覆盖了半边天,偶尔传来几声泡泡“啵啵”的爆破声。 欧夜珩站在滚滚燃烧的岸边,看着一条似河非河之地,窜起几丈高的火焰,不同于时间的火红黄亮,那是带着鲜血颜色的暗红,隐隐的似乎还挟着血腥味。 竹寒弦靠近,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看着这一切,紧皱的眉峰更是能夹死一只苍蝇般,眼中神色暗沉晦涩。以往偶尔闪现的如鹰隼犀利的眸眼,带上浓浓的担忧与烦躁。 “你知这里是何处,是吗?” 欧夜珩虽说是淡淡的询问语气,却是肯定对方知道。方才竹寒弦急切呼唤他的语气,显示出了他的担忧,他在想,为何这个男子,总是能无所不知呢?那前世,他以他的一身修为狠心夺去了,流放红尘,这些残酷的过往,他又心中澄明几分几点? “冥界。这里便是血池吧!只是血池被毁,地狱火生。” 侧颜看欧夜珩,那面无表情地脸,他不喜欢,似乎一眨眼间,他会变成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然后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离开,那孤傲的背影,似乎就篆刻在他的脑中,与这个清雅的消瘦的背影,重叠无缺。 “不要这总表情,不适合你。” 宽大厚实的掌心,带着些微冰凉与颤抖,覆上了那张玉面容颜,将那眼中的无情无绪掩去,只留一张带着淡淡火光的唇。 “如何能过去?” 将那手拉下,欧夜珩已经换了一个表情,不再无情无绪,带着些隐痛,带着些急切,抓着他的手微微用了力,或许是不自觉地紧张着,所以手劲手紧时,那圆润平滑的指甲,想要掐入他的掌心。 竹寒弦看着那张脸上的表情,心间纠结百回,最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你就是我的冤家,永远不能对你说声不,便惯着你这任性的行径。” 只是这话,不知是说予欧夜珩听,还是说予他自己听。 他终究还是有些累了,趴在欧夜珩稍显消瘦的背上,有点悲伤,有些温暖,有些喜悦,有些心疼,无味杂陈,最终紧紧闭了双眼,口中说着出这血池之路。 “寻到血池的正中央,选西直走,为死门,冥界入口即为死门,选生门即是返回阳界之所,过后往西有一条玉桥,乃通往冥王宫,往东是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 说罢,双眼睁开,眼神复杂的看着欧夜珩那头随着行走而飘动的秀发,柔滑的,温和的,清香的。 “这火,为何燃起?” “因着这里,有外人的闯入。” 一个冷寒的声音传来,黑影一闪,一个掌风落下,欧夜珩只来得极看到一张苍白俊秀的脸,眼前一黑,便昏倒了下去。 “纥(he)岚,你……”竹寒弦低沉着声音,看着眼前冷酷罗煞的面容,皱眉刚要怒喝,却也被对方一个掌风,击落倒地。 纥岚冷眼看着两人,一挥宽大绣袍,身后滚滚燃烧的火焰,燃烧得更旺盛,将对岸完全掩盖。不远处,隐隐传来野兽受困的嘶吼声,声嘶力竭,咆哮天地。 “不知死活!” 冷笑一声,一卷长袖,带着昏倒的两人,扬尘而去。 蔓延的瘟疫渐渐被压下,地狱回归平静。 ------------ 第三十七章 是非生 “冥王,这……” 黑白无常二鬼差被冥王叫来,还不知发生何事,两个昏迷不醒的人便被扔到了二鬼差面前,两人顿时变了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惶恐的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这不关你们的事,将他们关入密室去。” 纥(he)岚冷着一张脸,淡淡吩咐道。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欧夜珩那张绝美的脸,眼神复杂,紧蹙的眉峰,有怒意,也带着不甚明显的嫉妒。 “这……如何是好?” 白无常谢必安白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依旧黑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盯着浑身是伤的黑无常范无咎问道。 “关!”扔下一句话,便毫不迟疑的上前将竹寒弦粗鲁地扛在肩上,往密室的阴暗之地走去。 白无常无奈一笑,低头将欧夜珩扶起,紧搀着靠在身边,往前走去,口中不断喃喃道:“自古就有红颜祸水,谁知现在兴盛蓝颜之祸,你说那小子也没多出色呀,怎就将冥王给迷住了呢?简直就是着魔了……” “主上的事,你还是不要嘀咕那么多的好,管好自己的嘴!” 前头走着的黑无常听得白无常喃喃自语,顿了顿脚步,冷声提点到。 白无常被噎着,摸摸不算高挺的鼻梁,闭嘴不再说话。一路无言,穿过长长的凌风长廊,走过几个石山,推了一个石山锥的把柄,密室黑暗的入口出现在两人眼前,两人将珩、弦两人放到密室中就离开了。 昏迷中的人儿,在脚步声渐渐离去后,突然睁开了那双澄澈的眸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透过密室,隐隐传来的火红光亮,那样刺着双眸,生涩的刺目,有着想哭的味道。 刚刚白无常谢必安就已经知道他是假装昏迷着的,那刚刚那段话,可是对他的提点了? 蓝颜之祸?小子?出色? 他肯定知道,那人说的不是自己,首先是自己从不曾与那冥王有交集,能跟冥王有交集的,而又与他有关的,能有谁? 闪入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珑御清那张俊美霸气的脸,却在念头一起,自己便被吓住了。怎么可能?摇摇头,推翻自己的想法,起身,摸着黑走到竹寒弦身旁,触手却是冰冷,还有低沉的**声,不甚明显,细细听去,却是带着压抑。 “弦?你觉得怎样?弦?” 欧夜珩将人抱入怀中,对着那石门间投入来的火光,想要看清那张脸的神色,却发现依旧是徒劳。 这样下去,他,会不会死? 死这一念头一起,突然就想起了安从,那个总爱粘着自己的孩子,却是,为了他与竹寒弦,去了。思绪中游走过许许多多的人,爹爹,娘亲,侓澈雨,侓澈寒,紫菱郡主,小岑子…… 小岑子! 念头一起,却再次被自己所想吓到,如果真是小岑子,以那孩子的倔强劲儿,倒还真是会对自己念念不忘而不肯去投生的。那,如今的小岑子,便是步了自己的后尘了? 脸上的悲哀,越来越胜,看着怀中的竹寒弦,那大致的清秀轮廓,朦胧了双眼,却笑了起来。初初挺不喜的一张脸,如今即使看着那轮廓,却还是会觉得极是耐看呢? 我带你走吧!远远的,离了这红尘之事,便让这些前尘往事,尘归尘,土归土,从此便是陌路,如此,可好? 他知竹寒弦重伤需要治疗,却是有心无力,如今只能寻了办法,先离开这个幽禁的密室。 缓缓移到密室门后,正要寻思着要不要用最后一点法力试试破了这门,却不想,传来了竹寒弦低微的声音。 “别费心破这门,会被反噬。”呕了一口,便有昏迷了过去。 欧夜珩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将手放在他的心口处,渐渐的输送着一丝灵力,为那受伤极重的青竹心疗养着。 时间静静的流淌而过,黑暗中的世界,似乎漫长无天日,又似流水般逝去,没有天明,没有希望。 竹寒弦昏迷了许久许久,偶然醒来,却是说着混话的,没了清醒时的清明。欧夜珩知道,他的伤势,不能在这阴森的地府间耗着,如此,只能将他微弱的精元耗尽。而他,也会渐渐的衰弱了,不能离去。 撑着一丝气力,将人拉上背上背着,一步一步的走到密室口,伸手平开,大展,口中念着云遥所授的法术口诀,那是开启上古神器的口诀,也能开了这些加了冥界结界的物事。 冷汗一滴一滴落下,浸透了整件衣裳,黏黏的,极是不舒坦。 抹了一把汗,将人儿往上托了托,继续催动着门的开启。 滑开,天光大亮似的,满室火红。 欧夜珩来不及细看这间关了两人许久的密室,背着人,快速的掠过那冰冷的黑暗,往东边而去。竹寒弦说过,东边,是阳界,与西相反。 “噗……” 一口鲜血落在光可鉴人的黑玉石面上,那双紧闭的暗沉黑眸缓缓打开,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突然阴测测的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怎么样?心痛了?还真是自作孽,偏偏爱上了个不爱你的小娃儿?哈哈哈哈……” “闭嘴,你给本王闭嘴。” 同样的声音,不同的神情语气,在同一张脸上交织出现。纥岚的脸色青黑难看,与那长期不见日光的惨白的脖颈,形成鲜明的对比。 “哈哈哈哈……那样平凡的一个奶娃儿,你还当个宝,还不如给我吸了,养养胃……” 那阴寒的声音再次响起,纥岚不能反驳,却伸手狠狠的抓起一个灰鼎,砸了出去。一个白影带着青色衣袍的身影闪过。 那双暗沉的眸深了几许颜色,脸上的表情冷酷噬血。 “谁躲那,出来……”音起,翻飞,落下,动作利落流畅,一转身,白皙修长,留着长而尖利指甲的手,狠狠的掐在了那白皙嫩滑的脖子上。 “是你?找死!”纥岚脸上的神色带着气急败坏,还有一些心慌。手上力道不轻,将指甲深深的插入那白皙嫩滑的脖颈间,一道道鲜血,落下,如彼岸花,艳红妖冶。 “哦……被撞见了呢?啧啧啧,真是不小心呀,这样也好,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来了……嘻嘻嘻……” “闭嘴闭嘴……” 欧夜珩看着眼前这个男子,不停变换着语气表情,自言自语似的,似乎有点走火入魔的迹象。脖颈被制,不能移动,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个男子,在自己的分裂与回归中挣扎。手上慢慢加了力道,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沉睡中的竹寒弦。 ------------ 第三十八章 惊变蔓 看着对方冷静的模样,那绝美的面容,冷淡清雅的风姿,怒意上涌。脑中徘徊的,还是那张瘦黑的小脸,拍打着他的胸膛,满面泪痕,带着绝望与恨意,恨恨地道:“我恨你……我恨你……还我的少爷,我要少爷……我不要你……” 心一下一下的抽痛着,那个死小子就是死心眼,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他的少爷,却将他的心扔了满地,踩在上头也不觉得可怜。 高傲如他,绝不能允许他爱的人,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眼中,更何况他心心念念着这个男子。比女子美,出尘,带着傲骨风姿,却该死的让人嫉妒。 而自己,却有着这黑暗的一面,一个嗜血的,不能让那人看见的一面。偏偏,让这个绝傲风骨之人看见。 “乱闯和暖宫者,死!” 纥岚猩红着双眼,眸中脸上,浓烈的杀机大胜,将刚刚那个黑暗的,怪笑着的影子,完全压了下去。 “这只是你的借口罢了,你杀我,只是为了封住我的口,将那不该看的都在一个死人处终结了……” “你倒是清明得很,只可惜了这七窍玲珑心,再也不会有人能见到。” 说完,还故意暼了欧夜珩背在背上的竹寒弦一眼,脸上渐渐带上了一抹嗤笑。只要眼前之人死了,便断了那娃儿的念,从此乖乖地呆在他身边,不再对一个灰飞烟灭的人心心念念,不再想着求他将他放走,放他离开他身边。 欧夜珩怜悯地看着这样男子,因爱而走火入魔,因爱而变得冷酷嗜血。他应当是一个冷静淡漠的人,即使身为冥界之主,却不会草菅人命,因为冥王,是公正的,不让人冤死,不让该死之人逍遥。 “收回你那怜悯的眼神,那对本王没效,本王对你这张皮囊没兴趣。” 欧夜珩依旧淡笑,眼神柔和了,如竹寒弦在六月兴盛之时,回眸一瞥间,那个眉间带着零星忧愁,脸色恬淡,眼神却是极柔和的光下男子,夺目耀眼,亮入了人心。也如年少的小岑在,匍匐在肮脏的人行街道上,追着一个被半大小孩踢着玩儿的一个烂桃子时,仰头一瞥间,那满眼柔和疼惜似的双眸。 晶亮,清澈,不染凡尘,却带着怜悯,疼惜,包容着整个世界。 “他还好吗?那孩子其实很怕黑,早年间吃了不少苦,却倔强得很,即使自己害怕得抽搐了,依旧倔着性子,在黑暗中摸索,寻找着失了踪影的他的少爷。” 欧夜珩的眼,带着泪光,那是他亲手带着大的孩子,最后却反倒要那孩子照顾着自己,四处寻着自己。他,终究还是愧对那个孩子的。 “本王不知你说的是谁,也不想知道,你,只要受死便好。” 手上劲道加中,尖利的指甲深深的没入那血肉模糊的脖颈间,甚至在空旷的大殿中,还能听到骨头咯嘣的声音。 欧夜珩说话的时候,喉间很痛很痛,似乎每动一下咽喉处,微微的颤动,便是那尖利刺入几分,搅动几分,痛得有些麻木了。双眸间淌下的泪,不知是因心痛还是肉、体上的疼痛。 将背上的人放下,来不及让他缓缓落下,人却被纥岚一脚踢出去,重重地撞在大殿一侧的黑玉石大柱子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弦……”欧夜珩嘶哑着声音,就想上前去查看那人的伤势,纥岚却五指搅动,呈出鹰爪似的形状,将人狠狠地往另一边甩去。 堪堪稳住身形,伸出点滴鲜红的绣袍,按压住汩汩留下的鲜血,嘴角淌下一丝丝,与白玉面容相得益彰,带着平常少有的妖娆。 “看来,今日注定不能善了了。” 话落,手气,带着飘渺的风与银白,飞速向前,刺向纥岚心口。 雪微的莹白光芒,在这暗沉的黑色调中,显得极其的柔和与温柔,将那快速的速度,带了几分掩饰的意味。纥岚衔着一抹嗤笑,一蹬脚,飞了出去,在半空,留下一截浓黑的长袍角,人影却凭空消失。 背后冷风袭来,欧夜珩本能地将雪微后翻,却刺了个空,一个趔趄,再翻身时已不及,被那长而细的黑鞭缠着脖颈,连着雪微,重重的摔向大殿的陛阶。 “哼……” 雪微深深的刺入体内,一阵尖利割裂肌肤,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全身,带着点点的麻痹。头晕眩着,将雪微从体内拔出,就着剑身,撑着身子起来,黑影罩下,全无退路。 他,是想下死手的。就因为,他是小岑子心心念念的少爷。那爱,是否就是如此的自私,如珑御清的爱。闭上双眼的那一刻,他没有看到竹寒弦醒来时,心痛欲绝的绝望,没有看到那飞扑而来的羸弱身影,没有看到,纥岚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 终究,黑鞭落下,套锁魂魄,肉身灭死。魂飞,魄不见。 “珩……” 悲烈的惨呼声,震荡在空旷的大殿,大殿的回声哀绝,却不如那青衣男子悲痛的眼眸一分。竹寒弦紧紧的抱着那鲜血汩汩的尸身,眼中绝望蔓延着,蔓延着,却没了焦点。 珑御清来到时,见到的便是竹寒弦抱着欧夜珩冰冷的尸体,失神痛苦的模样。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静立一旁的纥岚,纥岚却冷冷的勾着笑,见对方心虚地暼向自己,间到他的笑却移开了目光,眼中的嘲讽更炽。 那些所谓光明正大的人士,即使使了卑鄙的手段,也依旧想让自己活在光明下,让那黑暗,永久地埋葬。 纥岚不愿再与珑御清站在这,转身欲走,竹寒弦却突然放下手中紧紧抱着的欧夜珩,暗沉的眸色中,看不出神采,紧握的双手,渐渐带着点星火,然后,圣剑出。 “圣剑为何在你手上?”纥岚吃惊的看着那把曾经在地狱炼狱中淬炼而成的圣剑,眼神复杂。如果他没记错,这把圣剑,在六万四千年前,便随着战神鹰笙,被囚禁在了寒冰洞,永不见天日。 “如今该担心的,是你的狗命吧!” “嗤……凭你?恕本王不奉陪。” 说完,飞身消失在黑暗中,留了满室寒冷,冰到骨子里头。 “你先回答我的话。” “什么?”本欲转身离开的珑御清,被竹寒弦突然而来的声音,顿了脚步问。 “他,是回去了吗?”离开他,回去了。 “没有。” 简短的两字,没有多余的话语,淡淡的梨花香气,随着人的消失,跟着消散,不见。大殿中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将远处的冰冷绝望也一并带了过来,欧夜珩静静的躺在一旁,被那青衣男子,柔情蜜意的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那面容。 这次离开,是多久? (第二卷完) ------------ 卷三 恨别离 ------------ 第一章 仙人姿 这次离开,是多久? 他不得不对自己催眠说,那个男子,终究不会离开自己太久,所以他给他一个限期,时间到了,便回来吧。 然而,他抱着的男子,渐渐失去了温度,渐渐比他的身体还冷的,是他的心。 时间静静流淌过了,血液流逝的声音,滴滴如雨打芭蕉,清脆的,带着节奏的,点滴撞击在那人的心里,终究还是不忍,从虚空中化出了形,走了出来,如雾如烟,将黑暗染上一层虚渺,三千华发,如水雾云烟,掩映着一抹滴水清瞳。 竹寒弦似乎看到了那个白衣翩飞的身影,那双澄明的眸眼,如秋谭浅水,点滴清明,那样纯粹的干净,影射着在他瞳目中的物象,肮脏到地底。 “珩……”喃喃低语出口,那双白玉似的luo露脚踝,随着走动,在雪白的衣袍下,若隐若现。这还是他的珩吗?一头长及脚踝的银发,无风自动,随着一步一个飘动,飘逸出尘。 上古之神的英姿,惊艳非凡,比之凡人之躯的欧夜珩,带上了几抹超凡脱俗,清雅的,不冷漠不亲近,若即若离,却是云泥之别,移目不得。 一心念青竹,九天梦回落。 说的,就是此时吗?但为何,那眉目没变,那一身清雅未失,独独少了那抹人间之气,难以捉摸的,不可直视的。 夜珩君面无表情地来到竹寒弦身边,优雅地将竹寒弦怀中紧抱的毫无生气的人儿掰开,置于一旁,情绪无波无动。一阵淡雅的清香传来,似香雪海的味道,又似琼酿的清香。独独少了那抹沐浴过后的淡雅,这是高洁的,无法触摸的。 “告诉我,你是欧夜珩,告诉我!” 在他靠近之后,那紧拽着欧夜珩雪白衣裳的手,带着凝脂似的艳红,抓上了眼前男子华绸雪衣,冰凉的,蚕丝似的,滑而涩人。 “你的伤很严重,本座为你疗伤吧。”男子淡淡的开口,远山眉秀雅高洁,眉目如画,面容绝佳,唯独少了些烟火气 “告诉我,你是欧夜珩,告诉我!” 竹寒弦执着的拽紧那华绸,手上模糊的血迹间,依旧可以看到淡淡的青色。 “唉……”夜珩君一声轻叹,淡笑,摇头,却不再多说,手中带着暖流,覆在了竹寒弦的胸口上,为那渐渐弱下去的青竹心,注入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眼中渐渐模糊的,不知是眼前之人的容貌,还是他的心。一行清泪,不知不觉,流入了谁的心间。 大殿依旧沉寂在黑暗中,不透光,一边玉石柱上的明珠不知何时掉落在一旁的地上,照着黑俊俊的冰冷地面。穿堂风过,玉石大殿上首的一把王椅,隐约看到龙头口含火焰珠,暗红的光,照不亮整个大殿。 夜珩君身上的淡淡银光,笼罩着两人,柔和的,点滴星辉似的,透过风吹过的冰冷窗台,射入了某人冰冷的双眼。 纥岚静立在窗前,看着那眉目静美的男子,惊艳有之,嫉恨有之,汇聚的,便是浓浓的苦涩。刚刚那孩子,在睡梦中衔着泪,口中呼唤的,依旧只有那二字。 少爷少爷,究竟在他心中,少爷二字,能抵过他多少真心。 紧紧攥着的手,狠狠的撞击在玉石柱上,却依旧是划了结界,将那轰鸣声,隔绝在他的世界。 竹寒弦渐渐沉睡过去,呼吸清浅,睫毛浓密轻扇,带着几点泪痕。这样柔弱的一面,在那张清俊的面容下,依旧协和着。 伸手抚摸了下那张熟睡的容颜,静静的深深的注视着,许久,才淡淡开口道:“不知冥王如此有兴致,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 纥岚早知夜珩君法力无边,却不曾想,在这冥界,失了一半法力,并耗费大量精血为竹寒弦疗伤后,对方还能发现他。 浓重的黑色带着压抑,来到殿中,纥岚一挥衣摆,稳稳当当的坐在上首。 “堂堂夜珩君,却是要做这占山当王的匪徒,要霸着本王这冥王宫不愿离开不成?” 戏谑似的声音,一双丹凤眼,深邃如寒潭,微微上挑的嘴角,有着冷酷与魅惑。 “本座不愿与冥界为敌,况且这次天劫,冥界出力不少,也为夜珩做了许多,所以昨日之事本座不会追究,但,冥王为一己之私,做下这等不光明之事,却是难以瞒天过海吧!” 夜珩君虽站立于殿阶之下,与上首的纥岚对视着,气势却不输分毫,一双如水秋谭,漾着水汽,朦胧氤氲,依旧掩不去那抹光华清潋。 “哦?夜珩君之意,倒是只有本王做错了,只有本王为了一己之私,要断了你与竹寒弦的性命?那难道夜珩君就没有为了一己之私,负着这天下人之性命?夜珩君不记得了,不妨跟本王去冥府之地看看,看看那些冤魂,看看那个你所守护的人界……” 纥岚的话尖锐锋利,夜珩蹙眉不语。宽大的绣袍,无风而动,卷着雪白的发丝,如梨花纷纷,玉蝶蹁跹。一个男子,美到极致,却不妖娆,确实可恨。 夜珩淡淡一笑,脸转向那个沉睡中的男子,光华掩映中,看不出表情。只淡淡的语气,如六月的风,和暖,不凉。 “天命,天命便注定了一切,无法可改。” “别跟本王扯这个……” “纥岚,还记得你父王带你到天界之时,本座赠与你的囚笼罩吗?” 夜珩君话锋一转,淡笑着询问。纥岚却被对方之话所惑,当年的囚笼罩,威力无比,父王不许他随便用,便锁了起来,这一锁,便是六万多年,如果对方不提起,他便会忘记此事。 原来,在他年少轻狂的岁月,映在脑海中超凡脱俗的男子,依旧丝毫未变。而他,却已是长大成年,长大到,忘记了儿童时期,对眼前男子的深切眷念。 “旧事重提,难道夜珩君是想要收回囚笼罩?若是,恐怕要费些时力寻找,那物事如今不在本王手上。” “不,你收着,往后,你会明白有何用处的。” 夜珩走到竹寒弦身边,将人抱在怀中,直接往暖和殿深处而去。 “喂……那是本王的寝殿。”然而那清雅的身影,不停步的前行。 “他会来,你不必费心赶本尊走。” 那个他,他知,他也知。 ------------ 第二章 翩然去 奔波,受伤,奔波,受伤,奔波,再受伤。竹寒弦这些时日,便是如此循环着活着,都只为了一个人。一万年的沉寂空虚,突然间被一个人填满生活的喜悦,那一个回身相对间的眼波流转,究竟是过了几个千万年,才有此幸,遇到彼此。 香甜的睡梦中,不是疲惫得到缓解,而是,心依旧在疲惫中得到安抚。 一双清冷秀雅的手,将他抱在怀中,一阵阵香雪海的清香缭绕鼻尖,将他包裹在山雪无垠的香雪海中,白的,广阔,宁静,安详。 似乎梦到了孩童时期,那个白衣男子在仙雾笼罩间,绝世的容颜时隐时现,记忆最深的,是隐隐看到洁白如天羽的华衣,还有一泻千里的华发,似与缠绵的云合为一体,那丽容,便添了几分高洁。 他看见一个同样绝美的女子,那一头长及脚踝的银白秀发,一身雪纺轻纱,两者无风自动,衬得那莹润如脂、白皙如雪的香肤,更加的绝美纤弱。精致绝美的面容,带着甜美幸福的笑容,欢快地在男子周身奔跑跳跃,一副孩童模样,扬起的汗湿小脸,带着浓浓的眷恋。 而那男子,一脸的宠溺,脸上的笑,淡淡的,却透如眼底,黑濬的双眸里,全是笑意。 那时,他便想,也就只有如此女子,才配得上如此清雅脱尘的男子,那一抹遗世之味,便是精灵的超脱,才能让其驻足停留吧。 清晰记得,那男子见到躲在一旁的他时,不愠不火,清冷的嗓音,带着包容,祥和,询问着。 “外面太乱了,你还是回你本该在的地方去吧。” 那绝美的女子很是欢喜他,将他当成一个六岁小童,揽在怀中,呵疼着,嗔怪道:“才多大的小孩,别吓唬他了。” 那男子,笑笑,随她而去。 那是他第一次离开看跌山以外的世界,繁华的,热闹的,甚至是光怪陆离,也是温馨和暖的。那女子叫单灵,一个精灵样的女子,那男子叫夜珩,一个暗夜中极其耀目的男子。一场嬉戏游玩,一段铭刻心中挥之不去的美梦。 原来,许多许多年,他去人界徘徊的那段时光,只为了寻找一个叫夜珩的男子。究竟在那徘徊了几个月日,几个日暮,几个寒冬腊月,只记得,天山雪莲,埋在了雪里,终久不见了踪影。 久久的在看跌中守候,终于,慢慢淡忘了那个迷一样,却让人着魔的男子。那男子,已不会再出现。 “夜珩……夜珩……” 低低的呢喃在黑夜中响起,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寝殿中带着回音,一声一声,敲击在未睡的人儿耳中。 “怎么了?梦魇了吗?” 一道清凉自额际传来,清冷的声音,带着神诋般的孤高,又有着无限的温和,环绕着床上的人。竹寒弦从睡梦中醒来,睁眼便见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清淡的,淡然的。 有一瞬的怔愣,想起昏睡前的一切,想起梦醒前的那段美好,喉间哽塞,突然便不知该说何话。眼神复杂的对上那双如云气缭绕,又似水澄澈明净的眼眸,久久不说话。 “无事便继续休息一会吧!还有些时间。你受伤过重,宜好生修养。本座便不打扰了。” 说完,夜珩君从床边站起,就要离开。竹寒弦却眼明手快地抓住了那双不再温暖的手,即使清冷,却依旧带着瘦弱的骨质与柔和,让他这一握,便不愿松手。 “我们早就认识,是不是?” 竹寒弦颤抖着声音,却竭力平复心情,却只是徒劳。 “为何这样问?昨日便是本座为你疗伤的。” 夜珩君依旧清清淡淡,不动声色地想将被抓住的手腕抽出,竹寒弦却加重了力道,夜珩君心中好笑,脸上却不表现出来,望着黑暗之处,出声道。“冥王此时过来,难道是那人来了?” 竹寒弦听此,心里一个咯噔,另一手也攀上那华绸衣袖,急切地问道:“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九千多年前,看跌山外,一个香雪海源中的轻水湖,一个绝美的女子,你只需告诉我,是与不是?” 夜珩君回身,眼神不变,色泽明艳,嘴角勾起一抹笑,清雅的,温润如玉。 “珩,时间到了,冥界不宜久留。” 珑御清一身明黄,只在领口袖摆处纹饰百鸟朝凤图,一头墨发高高挽起,未束冠,显得飘逸洒脱不少。他突然出现,便是不想夜珩君回答他的话吧。 夜珩君只一脸意味不明的眼神,扫过珑御清的脸,那人便转开了视线,似在躲避什么。 “竹弦子,本座不宜在此处多停留,你伤势未愈,本座已与冥王求了个情,允你在此处养伤,之后的离去,你自便即可。” “珩,为何一定要离开?我们回看跌山不可吗?看跌,可以重新建起来的,难道,就不能跟我回去吗?” 竹寒弦不顾身上的伤,掀被赤脚,冰冷的感觉,直冲心门。 “你逾越了,本座本就该回去来的地方。” 夜珩转身与珑御清往殿门而去,紧闭的黑色大门,自动往两边打开,暗夜中寒冷的风,呼呼的灌入,似乎带了几缕奈何桥上,哀怨愁肠。 竹寒弦挡在两人面前,看着两人道:“你们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黑黢黢的大殿,骤然被青绿的光笼罩,竹寒弦身上,散发出的,强光。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反倒对你没好处。” 珑御清挑着眉,嗤笑道。却被夜珩君一个清冷一瞥的眼神,收了回去,带着点讨好谄媚的意味,笑得眉眼弯弯道:“师傅,我们回去吧!久魃那小娃应该在单灵宫等急了,还有雪因那小家伙。” 夜珩君蹙眉,看着珑御清的笑脸若有所思。玉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叫他师傅了,当年,他登基时,便说过,他是君,他即使是女娲的直系传人,终究还只是臣,便就此,不再唤他师傅。这还是,四万年前的事,许久许久了,如今再忆起,却恍如昨日,一切都未变。变的,只是心境。 “走吧!”不再回头,一个挥袖间,隐了踪迹,绝了香气,没了踪影。 那样的决然,那样的,毫无眷恋。 挡住珑御清的去路,竹寒弦高挑着眉,脸上恢复清冷,以平等的姿态,傲视着这个天界之尊。 “还有事?” ------------ 第三章 打赌续 “珑御清,当日本尊与间的赌约是否继续?” 竹寒弦紧拽着双手,冷凌的眼,对视着对方玩味的表情。 “本尊?若朕未忘记的话,上一任妖王魅惑已出了千风洞,顺理成章的接回妖王之位也无可厚非,至于你,只因收了妖王,便名不正言不顺的坐上妖王之位,如今更是成了魔妖两族的剿杀者,你认为……” 说着,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喷洒在竹寒弦在寒风中显得冰冷的脸上。珑御清比竹寒弦高半个头,身子也壮实些,那一身明黄色,给人无上尊贵之感,加之他不加掩饰的释放的威压,使竹寒弦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认为,作为一个战败者,有与朕谈判的资格吗?” 竹寒弦脸色骤变,苍白,羸弱。 直刺竹寒弦的心脏,比遍体鳞伤更伤的,便是这种无法回击的无力。 珑御清,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低到尘埃里。他明明知道的,醒来时,那人眼中的自己,如红尘中最污浊的存在,而他,却是月华前,最光辉的一抹。 珑御清是何时走的,他不知,只知,冥府间的夜,冷而刺骨寒心,纠绞着心,一寸寸,血肉模糊。远方传来奈何桥上死水的腐臭气味,阴暗的,带着死气,与绝望。 “珩,怎的不进去,在这做甚?” 珑御清从冥界出来,便见夜珩君站在南天门处,一众守护南天门的兵将跪了一地,夜珩君却只是手背于身后,银发随风而动,双眸却眺望远方,不予理睬。珑御清见他此模样,便知他心中必是有不痛快之处,便小心陪着笑脸询问着。 天庭的景致是迷人的,祥云缭绕,大鹏展翅,云雾间传来仙娥间的嬉戏轻笑声,一派和乐湘美,却是人间惨祸不能相比的,只是夜珩君心中带着沧然,忽热间,忆起的,却是人间二十年的风雨温情,比之仙人的超脱,却才是适合他的去处。 远处蝶仙蹁跹而来,明艳耀眼,比之彩霞红月,多了几分艳与妖娆。这与冥界的长年不见天日的黑暗比,闹极人心。 “你与竹寒弦,又交换了何条件?” 之所以不参与,不是因为不知,只是想断了对方的念,过上往日般平静祥和的日子,不再踏安从的旧尘,也不要让他身边的人,踏上他们的旧尘。一场噩梦,醒后,便要回归原来的日子,即使不咸不淡,即使,将彼此从对方的生命中抹去。 “珩……难道我就真的如此不能得到你的信任吗?” 珑御清皱眉,心里有些不悦,却不敢表现在脸上,毕竟这次,错在他,如果他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这天灾人祸,便能减少几分了。 “如若是你,你如何做?” 冷冷的暼了对方一眼,夜珩君不再多说,扬云便走,如风急骤,风卷残云般,打落了一路的香雪海,以及雪白的梨花香。 “夜珩,你等等,朕话还未说完!” 珑御清心中的气上升了几分,明明是对方先破了规定先出猫腻,如今他也耍些小手段却成了全错了,这是何道理,如果不是因单灵之事,他也不必如此服软…… 想起单灵一事,心情一滞,便也急急的追了上去。 路,是直往单灵宫而去的,路上遇了些采仙露酿琼浆玉液的宫娥,珑御清也顾不得让对方免礼,便急冲冲追着前方那个儒雅出尘的身影而去。 “偲司,刚刚那可是玉帝?” “嗯,我见着就是玉帝的身影,那前方的,一头银发光华,却是……夜珩君?” 能让玉帝急着去追的人,放眼整个仙界,除了夜珩君,不做第二人选。几个宫娥对视一眼,都抿唇轻笑了起来。 这边厢,夜珩君知珑御清在渐渐的靠近了,他却不急着走,慢慢地往单灵宫方向而去,在到了一个鹅卵石铺就的,仙雾弥漫着的小道上时,转了个弯,到了那不远处的清雅精致的小亭上去了。 夜珩君看着熟悉的精致,温温一笑,一拂袖,四周仙蝶纷纷扑翅而去,奇花争艳之景依旧,多的,却是一个小谭清泉,淳淳流水,山涧间的清幽。右方一个普通的花亭,花亭四周依旧有假山流水,却没了那妍秀的花鸟锦绣。假山顶端,是一棵苍翠的石竹,笔直的耸立着,直指苍穹。如六万年前,那一抹他亲手栽下的长年青竹,又如,四万年前他亲手攀折下的仙云瑶池山中的青竹,抛下万丈红尘。 风拂过,竹未动,叶却纷纷落下,围绕在精致的小亭四周,几片翠绿,落在清澈的小谭中,荡漾出一波又一波的氤氲。 “你还记得当年我与你,便是在此立的赌吧!” 听见脚步声传来,夜珩君便知珑御清追来了,听他带着责备的话语,却轻轻的笑了。是呀,当年,他便是在此地,将那一抹遗世之竹,推入了万丈红尘,才历劫如此。 “当年我们分明有约定,让其自生自灭,可你,为何瞒着朕,偷偷下凡去,还……” 还将心丢在了水精灵单灵那。 两人都未说出口的话,在彼此心中,蔓延着,兜转着,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你究竟想提醒我什么?” 夜珩君回身,紧紧的看着对方的面容,那张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面容了,褪去了那份稚嫩胆怯,多了身为帝皇的霸气与狂妄,那眼中,有着势在必得的决绝,倔强的。 “当年那个赌约,你违反在先,朕才会在后头耍小动作,所以抹去不说,我们重新开始,输了,你便要心甘情愿的留在朕身边,如若你赢了,便按照之前的约定,朕放你走。” 心甘情愿?有谁真的能做到心甘情愿?即使超脱如夜珩君,依旧做不到心甘情愿四个字,所以他不得不抗争,不得不,想离开这个束缚了他大半辈子的地方。 “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假若心已死,再多的束缚,便是个死结,解不开,变慢慢将两人一起勒死,何必?” 即使你不愿与我一同勒死,我也不会放手让你离去,宁愿一同奔赴黄泉,而不愿你逍遥云海间,这便是我这一生的心愿。 然而,夜珩君没有看到他背后那抹猩红的眼神,淡淡的看着绕着长亭飘飞的青叶,心中淡淡惆怅,究竟天上人间,何处才是他想停留的所在。 “如若你要继续,那便继续吧!我累了,想休息。” 说罢,扬袖,一切回归平静,转身,离去。 一个蔓延了几万年的赌约,该如何完结这场局,如何将那局中人,带离这是是非非。 他不知,他不愿,如此,便让他继续吧。 ------------ 第四章 单灵宫 又一季的英花草长,除了来路落了一地的香雪海与梨花白,此地却是姹紫嫣红一片争艳。夜珩君司百花灵草,掌日月星辰,他是除玉帝外,天庭最高的掌权者,上仙觐见尤为困难,所以百花绽放,只为一朝一睹芳颜。 夜珩君一路行来,百花微微放了些花蕾,未全绽放着,将放未放之时,却是女子娇羞的红颜。夜珩君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那些仙花仙草颤动摇摆得更厉害。 回到单灵宫,宫殿却是被毁得厉害,整个气势磅礴的正殿,七零八落的石柱,玉石椅断成几节,石桌被正中分裂,光可鉴人的玉石地面,被卷起一大片,堆砌在角落,隐约似乎还能见到蜘蛛结的网,千垂万落,似情思千千结缠绕。 夜珩君心中带着突,转过被严重摧毁的大殿,心中带着几丝急切,往西方**而去。绕过几个琼枝玉树林,羊肠小道花卉幽香漫洒,即使在荒凉之地,也不显凄清。 单灵宫西苑,清幽淡雅,出尘飘渺,与被毁的凋零宫苑不同,却是完好无缺的模样。或许其他宫苑角落,已经恢复仙花仙草遍栽之景,可没有一个地方一个角落,能像此地这样,让他刚刚还在浮躁的心,慢慢趋于平静与心安。 夜珩君在湖边静立许久许久,四处的花草,静静的低矮了身姿,以一个卑微的姿态,迎接这位司花掌草的主宰。微微仰视的幅度,透露着爱慕的姿态。 “雪因,出来吧!”清雅的音线,自那色泽美好,线条优美的唇中逸出,那双清丽的眸眼,紧紧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 他在赌,赌那轻灵云烟,依旧安静恬然的等待他的归来,一如四万年来,她安静恬然地呆在他身边一样。 一道白光划过,带起一阵清凉的风动,当一切静止时,夜珩君的怀中,已经撞入一团白雾似绵软。亮光闪过的瞬间,他带着一种迷离的目色,似乎看见一个如梦似幻的窈窕身影,在层层光晕中,淡淡掩映出来,却又悄无声息地掩去身影。 “雪因,你淘气了没?” 夜珩君将手轻轻的拍抚着那绵软的云团,脸上轻松一笑,眸中神色温和,带着浓浓的宠溺。 灵雪因当然不会回答他,只一个劲的往他怀里钻,以此表达她对他的想念,怀中一阵冰凉,却是那小东西流了一滩泪,濡湿了他的前襟,他不忍呵斥她,便让她将软绵绵的身子,靠在他怀中,尽情的撒娇耍赖。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一定很寂寞吧!无人与她玩耍,无人关心,无人静静的假装熟睡着,让她将冰冷的身子靠近取暖。耳中依稀听得的,是她那清脆绝美的声线,目中柔和了一个窈窕的身影,说不出的万代风华,鼻尖嗅到的,却是浓郁黏稠的血腥,渗入梦里,埋没了流年记忆。 “雪因,我们去看看久魃吧!那孩子在何处呢?” 夜珩君耐心的安抚了一下激动的孩子,待得一切都平静时,便循循善诱似的,询问着。平日里,灵雪因与久魃最不对付,总爱抢东西,两个半大小孩,看着倒心里活络,不拉在眼皮底下,总会心慌,如今见得一个安好,却不知另一人如何。 珑御清与他说,久魃在宫殿中苦苦的等他,他是信的。那孩子心眼儿直,打小便跟在他身边当了童子,原就是地仙老儿的孩儿,却让地仙老儿寄放在他这儿,自个儿携着老伴,与玉帝告假,云游四海去了。 他这偌大的宫殿,本就是冷清的,原本的珩星宫,被他弃了,如今改为宸星君的老巢,他不愿再踏足,却喜上了这方的偏远宁静,便取了此地,建了这单灵宫。 单灵单灵,当年知道内情的人,有几个不知是何意?只那人总爱假装毫不在意,总会找各种借口,来这地儿寻他,偏偏的自己隐着痛。谁能真正的完全放下,全不在意呢?难道只允他做,不允自己记恨吗? 只不知,如此,刺的是谁的心,揪扯的,是谁断不了的情。 单灵宫建成不久,久魃便来到他身边陪伴着,那娇俏的顽童模样,与珑御清儿时极是不同,却带了几分单灵的神韵,让他爱极,便多了几分旁人所不能及的宠溺。 久魃倒也机灵,并不恃宠而骄,倒是个懂分寸的孩子,也爱粘着他,经久年月,当他以为自己渐渐淡忘了单灵渐渐透明的身子时的痛绞揪心时,他却又将眼前的水精灵,送到了他怀里。 明明深爱过的人儿,即使只剩一抹气息,嗅到了,便知,这人,准没错的。 灵雪因赖在他怀中不愿出来,他依旧只是宠溺的点点那软绵绵的脑袋似的地方,随着她唧唧唧唧的指点,往大殿内而去。 穿花拂柳,清幽雅致的内苑与外殿的大气磅礴不同,他喜静,不喜那浮华的装璜,只不经常踏足外头,便也随他弄去。只如今,大殿却是残败落破,里头却保存完好,甚至比他离开时,更精致典雅清幽几分。 绕过龚月长门,到久魃的住处而去,灵雪因却开始在他怀中不安的扭动,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 夜珩君低头淡笑看她,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依旧嘤嘤畇畇,不知在说着何事。 一路行来,其余人影都不见,联想到外殿的残破之景,突然隐约似乎知道什么?看着怀里的水精灵,眼神便深邃复杂起来。 “雪因,久魃不在殿中是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骗是进来?” 低头,语气却是不自觉的带上了责备。平日里即使灵雪因再顽皮,他也是淡淡一笑,得过且过的。如今涉及到久魃,他却不得不严厉了。 那孩子单纯,心眼直,谁对他好他便对人十分好。即使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若是连这修葺被损的前殿的能力都无,便也不配称为他夜珩君坐下第一大童子了。 “你留在此处吧!我去寻久魃,去去便回,你安静的在这呆着。” 说罢,不愿再与灵雪因单独久留,将绵软团放开,便转身往大殿方向离去。 他直走,没有回头,也就没看见,那一团绵软间,银光乍现,随即隐匿。一个水雾缭绕的女子,一头如雪长发,摇曳身后,摆落一地残花。眼眸间,流淌着晶莹,滴落,隐没。 曾经听族中窈窕女子低低吟唱,蝴蝶为花醉,花却随风飞,花舞花落泪,花哭花瓣飞,花开为谁谢,花谢为谁悲?而今,她成了那花,该为何悲? ------------ 第五章 久魃伤 终究不是离了谁便活不下去的命,当年一路走过,伤痕遍体,到得如今,还是能淡然面对一切别离。即使猜到几分结局,却终究还是有了倦怠,不再急切的去改变什么。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原点,渴望的原点,回来了,却怀念起不久前经历的一切。即使当年难过心如刀绞,如今一笑,便也能坦然面对。 渐渐走着,寻思着自己的心思,却不曾想,意随心动,不多时便寻到太上老君处,看着顶头烨烨生辉的几个烫金大字,无奈一笑。罢了,顺道给竹寒弦寻些灵丹妙药吧!昨日看他的身子,却是落下的病根都未除净,如今更是伤上加伤,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复原。 只道是为这么多年来,他为他受的苦,遭的罪的一些补偿吧。 太上老君的老巢,进了金碧辉煌的大门,有一条只能容两人行走的弯弯曲曲的小桥,四拐八绕的,周遭还环绕着阵阵仙雾,看不真切路,只隐约看得见半人高的石桥柱,以及那柱顶上的蟠桃雕刻。 过了那段路,到得太上老君的炼丹房,仙童不在,整个大殿空旷着,只有一个四人环抱的大炼丹,往外冒着青烟,烟雾缭绕的,很是有着别样的意境。看来太上老君又在研制新丹药,若是以往的平常丹药,定是要在专门的丹房中淬炼着的。 夜珩君寻了一遍,都不见平日里看着丹炉的侍童,绕过正殿,往后方的丹方而去,寻思着适合竹寒弦疗伤的丹药,不知不觉中,到了太上老君的重地。 潺潺流水,从情态曼妙的假山上流下来,假山石上的仙绿草,见得夜珩君,纷纷摇摆骚动起来,细细倾听,除了流水潺潺声,便是那风吹草摇的动态。 “哼……嗯…………” 一阵低、吟传来,带着难以控制的难耐,似乎极是难受。将夜珩君的沉思打破,他凝神静听,那呻、吟声越来越急促与焦躁,带着点火烧揪心的味道。 “久魃?” 细细听来,却是越来越似久魃的声音。转了个方向,往声音传来之地寻去,却是太上老君后院客人休息之所,平日里极是冷清的,偶尔来的一些上仙,看了伤势,拿了丹药便离开了。如今却是越走近,越能听到嘈杂的声音,其中一个还是太上老君稍显苍老的声音。 “快~快压住他,别让他挣脱了,针~~再打些水来,基儿去丹房将紫金盒中的丹药按五三分配拿来,快点……” 夜珩君推门,看着眼前乱而有序的安排,有点眼花缭乱,踏入明亮宽敞却极是简单的房子,人不在内房的床上,却都聚集在靠西边窗的暖炕上,四个平日里守着丹房的童子都在这,围着的是躺着的人儿,以及满头汗迹的太上老君。 “发生何事了?” 夜珩君出声询问,但房中的人都没有听见,待得他走进,那个叫基儿的小童回身正要出去拿药,见得一个高挑的身影,正要呵斥,待看清来人,却惊讶得失声,颤抖地道:“夜……夜……夜珩君?” 太上老君回身,空出一个空隙,从夜珩君的方向看去,却是久魃那张苍白中带青的脸色,毫无生气地静静躺着,随即又一阵抽搐,口中吐着青绿色的液体。太上老君看着夜珩君,摇摇头,随即让开了位置,让夜珩君来到久魃的床前。 “发生何事?” 夜珩君心一抽一抽的,手颤抖地抚摸上那张消瘦了极多的脸。青白的,憔悴的,脆弱的,痛极了,便是声音的颤抖也不见了,显得淡漠地出奇。 “魔界妖孽来袭,不知在寻何物,久魃童子不允,便打了起来,被伤成这样。” 太上老君挥手示意几个童子出去,自己留下来,听得夜珩君询问,便怜惜的说道。 “魔界?怎会是魔界?谁带的人过来?” 煞题当时带人解救看跌山的危机,空为助阵,魔界主力都在看跌山,寻常不可能还有妖魔能将久魃伤重如此,何时魔界有此人物,他竟是丝毫不知。 太上老君也说不上来,他被带到单灵宫时,久魃便是这个模样了,问灵雪因,但那水精灵却是小儿模态,如何也问不出个因果,只问了路边花草,它们吵闹不休,争执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珩君也不再多问,如今看久魃的伤势,不在肉身,却是在元神真身处,损耗极大。伸手盖上其天台,为其渡真气,结界自然包裹着两人。太上老君摇摇头,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了。 这几日久魃将他这太上宫的丹药吃得差不多了,却丝毫不见起色,一直也只是在用药吊着那口气,就等着夜珩君归来想办法。 半日过去,夜蔓延在整个房中,不远处的木墩桌子上的红烛,自己燃烧起来,浓烈的色调,烨烨生辉,与房中死气沉沉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 夜珩君收掌聚气,吞吐,归纳。然而,久魃的脸色虽淡去了青白,却并未见红色润泽,也依旧昏迷不醒。 “啪……” 木墩桌上的红烛被横扫落地,劲风不减,将不远处的毳幔拦腰斩断,纷纷落了一地。淡紫色的云雨石地面,姹紫嫣红似的,却透着凋零的悲凉。 守在外间的太上老君,早在过了两个时辰后,便急得团团转,打发了一个童子去通知玉帝,得来的,却是玉帝随他而去的谕旨,更是心里焦急陈杂。 如今听得声响,进去一看,也是呆滞了一会。小心翼翼进去,踏过铺了半个地面的毳幔,夜珩君已在木墩凳上坐下,一手肘撑着粗糙的桌面,宽大的袖口,滑落在肘间,露出一根青葱玉白的手臂。指腹揉着眉心,透过几缕垂落的银丝,隐约可见青筋跳动的频率。 “夜珩君,您觉得如何?”长期输送真气,即使是灵力充沛的人,也熬不住。更何况刚刚见夜珩君脸色,除去疲惫外,还有一些陈年旧伤复发的征兆。 “为何他还不醒?为何?” 夜珩君却大手握拳重重的打在桌面,将桌面的紫砂壶生生震裂,却依旧维持着那端放的姿态。 这却是极怒了。未想到,这个小童在夜珩君这,却是比外间流传的,更是受宠。 夜珩君是上古天神,地位尊崇,即使是位居他这个品阶的上仙,在夜珩君面前,也只能是兢兢诺诺态。 太上老君低眉顺眼,不敢多言,久魃童子重伤多日,他不能为其救治,只能稍微的处理一些伤势,砸了自己招牌,落了体面不说,在夜珩君这,更是不能说话。 “太上仙君,久魃依旧要放你这照拂着,他是伤势本座会想办法,你好生照料着。” 知自己失态了,稳了稳心绪,恢复惯有常态,吩咐了些注意事项,便招云展袖而去。 ------------ 第六章 惹煞题 南天门固然有玉帝的人看守,但夜珩君要硬闯出去,众人也不敢多加阻拦。所以当夜珩君离开太上宫前,派了个小童去单灵宫告知灵雪因,他有事外出,今日应当不会殿休息了,随后便直接出了天庭。 守卫来报时,珑御清正在殿中练字,一个个苍劲有力、霸气斐然的毛笔字跃然纸上,上好的玄真镇石,泛着莹莹的青白之光,辉映着白纸上几个金黄泛红的大字,有种说不出的别致。 “哦?出去了?又说是去何处吗?” 洋洋洒洒笔锋流畅的字体,听到守卫通报的内容后,稍微的停滞,一点多余的金黄墨迹,留在了尾锋处,坏了整个横条。珑御清也只是一滞,随后沾墨,提袖,落笔,如龙飞凤舞,大气磅礴,声音也是冷清威严的。 “没,属下不敢多问。” 守卫低着头,声音却是洪亮。仙界位阶虽不是极其森严,但有眼见的,都不会得罪那些资历极老的上仙,更何况是唯几几个的上古天神。 不敢问。好一个不敢问,以那人的身份,即使是他,本也是该战战兢兢不敢多过问他的行踪的,只是从何时起,这种限制他的行动的做法,早已成了习惯,刻入了骨髓? “知道了,下去吧!” 挥退那守卫,早已没了心情,扔下天山雪狐毛亳,溅了一桌的金黄墨迹,污了一张笔劲极好的墨宝。 ******************* 夜珩君寻到魔族新驻地时,已经过了将近三日,凡界如今万物复苏,渐渐地四处已经起了浓郁的绿色,点点野花,落在茸茸野草中,有着风姿绰约的秀美。 此处山谷,由于被魔族驻扎占领,成了魔族之地。外间设了结界,营口处有看守,当然这些只能防着那些个小妖小魔,要防他这种上神,却是如以卵击石,不自量力了。 入得营口盘山处,守卫便极是森严了,一步设一个岗哨,盘山蜿蜒,易守难攻。 走过几个岗哨,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如今的魔界纪律严明,比之空为在位的那些年,明显的魔界势力扩张了许多,而且实力提高了几层。 嶙峋的石岛,只有这一条小道,中间还是断桥连接的,那桥没入黑色的海域间,浓重的黑云,将远处的岛隐没,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四处了无草叶。 不曾想,草长莺飞的山谷,过了狭道,却是另有洞天。这一愣神间,便被巡逻的魔兵发现。如此,他便也不再闪躲,直接便与那些魔兵打了开来。 打斗声嘈杂,兵器交接不断,呐喊厮杀声震耳,这些他都听不到。唯一残留在记忆的,是不久前,与竹寒弦并肩作战,在人界四处奔走收服妖魔的场景。如今忆起,却似乎已经过了千百年。 一路打将进去,到得断桥边时,被这边骚乱引来的一群群守卫魔兵,将他团团包围了,并有不屑地谩骂声。 白云烟雾缭绕,他的身影掩在那云雾间,与那黑纱似的绸云,形成强烈的对比。一个旋转,银华泄地,耀花了一群妖魔的眼。一头银色长发,已经拉伸得极长极长,深入浓稠的黑色中,没入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这……” “他是……” 微微一笑,惊震满座妖魔。当年的囚笼罩,便是由女娲身边第一童子夜珩所创,多年来,众说纷纭,却无人得见。只道是,多年前,囚笼罩已赠于上任冥王作为新婚贺礼,从此埋没于冥界深府,却不知,今日所见,是否为当年的囚笼罩。、 只这些妖魔见识短浅,不知夜珩君能创一个囚笼罩,便能创第二个,第三个。众人被困于他的浅笑倩影中,无法动弹,僵硬着身子,直瞪着眼,见他随着飞舞后扬的银发,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煞题在修养声息,几月前与天界一站,即使受伤不重,千里爬山涉水归来,元气损耗还是很大的。此处虽比不得那些上仙寻找的多日月精华之处,对于魔族修炼也是极好的,尤其是这浓稠的黑云环绕,浓烈的怨气集结,对魔族修养,很是滋补。 闭眼精修,忽觉空气中带着强烈的银光飞来,睁眼便见一把利剑直刺眉心而来,抡起武器一个格挡,顺势一个滚动,躲开了去,来不及看清何人,劲气又到。过招几个回合,离开了些定在半空,才看清来人竟是夜珩君。 “夜珩,你这是作何?突来魔族驻扎地,不会就是手痒要与本尊过招的吧?” 虽然对方脸色清淡,气质冷然,煞题依旧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那些直接冲着他而来的。本是玩笑的话,说到一半,已经说不下去了。 “废话少说,你若是有怒气可冲本座而来,何必惺惺作态,一面以援救之名带人入看跌山,一面却派人入单灵宫,打伤久魃。” 话落,夜珩君揽绣飞来,那旋转着的绣摆锦绸下,是一把寒光迸发的雪微,剑锋凌厉,直取对方要害。 煞题心中虽有疑惑,对方却不让他解释的机会,招招狠戾,式式新招,没有丝毫破绽。煞题虽在这些年法力升了不少,但在面对全盛时期的夜珩君,也只有挨打的份。 过招半百,煞题见他已显现疲态,突然发现对方似乎故意留了一手,并非是要杀死手,如若是真正的生死对峙,定是用最厉害的法术将他困住了。 虽心中如此想,手上动作不停,聚了全力,推送间,另一手同样结气狠狠地往对方心口撞去…… “砰……” 夜珩君被煞题那一击,直接打翻在院中的怪石上,撞击后,将半个小土墩高的石山,拦腰撞断,四零八落。一口鲜血,染红一身白衣。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本就有伤未得痊愈,来之前又为竹寒弦、久魃渡气过多,如今更是伤上加伤,他要的,本就是如此,一个对决,还了当年的债,从此便桥归桥、路归路,不必亏欠任何人,也不必担负往日的种种恩怨。 煞题愣怔一瞬,随即明白发生了何事,一个劲气,将背后的一座庭院生生打得齑粉纷飞。几个呼吸间,缓了气息,上前将人搂入怀中,胸口依旧激荡着。 “如此还债,本尊要来有何用,况且在本尊想好要你补偿的方式前,你自以为是的做法,就算还了吗?” 煞题边气怒的说着,动作却是极其温柔,伸手想要拉开那件淌着血的衣裳,刚将衣领褪下肩膀,夜珩君却趁其不备,一掌拍上了他的胸口,将他打落在地上,胸口一阵激荡,血涌翻滚,却寻不到出口,极是难受。 “你……莫名其妙,不知好歹。” 煞题大怒,甩手就想一掌打上那张绝美的脸庞,绝傲的,冷然的,淡漠非常。手在半空,终究还是没忍心落下,有点悻悻然的收回。 “刚刚让你,是还当年本座亏欠你的,刚刚那一掌,是还久魃重伤不醒的。” 看着那懊恼的神色,夜珩君却冷冷的道,起身就要离去,却被身后一阵大力,拉住后退几步,被揽入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 “既然来了,想走就能走的吗?反正本尊的恶名已被你坐实了,何不趁机再落实几分。” 手上大力的掐住那尖瘦的下颚,让那张俊脸换了方向,对着他,他的眼中有着浓浓的悲伤,毫不隐藏的,脸上却又带着盛怒:“那就有请堂堂夜珩君,在此地逗留几日,让本尊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当日,夜珩君没有走出魔族新地。当日,魔族新地多了一个外族人在此。 ------------ 第七章 夜难寐 夜珩君没有反抗,他不吵不闹的样子,让煞题皱紧了眉心。这个男子,从自己初次见他起,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笑,如云里雾里,让人好生费解,却总会忍不住飞蛾扑火般陷落在那双睑水秋眸中。 将人推入他房中隔壁的那间小屋中,随即便锁上了门。其实他知道,即使用了魔界最上乘的镇妖锁,只要对方想,就一定能离开,他却也不急,如此守卫森严,加上他身负重伤,跑,也不能跑出这个孤岛的。 此处是集几万年怨气的幽灵之地,怨气极重,终年被乌云环绕,隔得远了,丝毫看不见人,所以此时屋中不点灯不用宝石明珠照明,便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夜珩君淡雅的坐在漆黑无光的房中,房子极其简陋,迎面拂过的阴风,有着长年不见天日的腐臭。尘埃遍处,呛鼻得厉害。偶尔一个转脸,便有蜘蛛网类的似丝非丝的网状物,粘着脸,痒痒的。 伸手拂去,一甩长袍衣袖,一点孤灯莹莹烁烁,似极了冥界招魂的鬼火。微眯了眼去瞧,却是一个堆着一些妖怪骨头兽角牙齿之类的废弃房子,蜘蛛老鼠不多,想是妖气太重,不易生存。 清扫了一处干净的地儿,倚着一根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柱子坐下,闭了眼静静休息。 煞题在外间徘徊着,几次想推门进去,道个歉,送他回去,便了了今天这事。只是手抬起落下,几番如此,最终还是有些气不过,便继续在被破坏得彻底的院子中踱步。 空为在监督魔宫新建,有几个魔将去通报消息,便急急地扔下那边的事,赶过来时,见到的便是煞题这副窝囊样。 “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何一转身便变成了这副模样?” 空为有些气结,拉着像个小傻子般转圈圈的人,指着零落一地的碎石,问道。 “嗯,没什么事,我就练功时,一个力道拿捏不当,便将院子给废了。” “你就给我掰吧!掰得动听些,掰得圆满些,如此我便更能理直气壮地给假装不知发生了何事,你说是也不是?” 空为毫不留情地奚落着煞题,直到对方脸色难看得铁青了,依旧不依不挠。 “当年你为了他,连魔界至尊的位置都抛弃了,被屈辱地锁在暗玄洞中不见天日,是谁为的你苦心经营着魔界,然后又是谁为你将这散乱之兵一点一点的收拢操练整顿的?煞题你给点良心好不好,为了一个男子,难道还要将魔界拱手让出去吗?你对得起为你出生入死的部下吗?” “够了空为,本尊只是留下了一个人,何必将事情说得那么严重,本尊何时说了要将魔界拱手让出,何时让魔界兄弟为本尊去死了?” 见空为越说越过,煞题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心中也有些恼了。 “难道不是吗?那男子的身份你最清楚,如今他是玉帝一心要得到的人,以你如今的实力,你认为你能胜过整个天庭吗?单不说珑御清那边,就他本身而言,是女娲座下第一童子,法力无边,是你能够留在身边的吗?煞题,别犯傻了,那人不是我们要得起的。” 空为将利害看得透彻,他何尝不是?可当他一见到那人时,所有的理智、控制力,全部如大洪崩塌,无法阻挡,便顺着心意,一味的沉沦下去。 见对方陷入自己的沉思,空为便不再多说,拍拍他的肩膀,摇头叹气,转身离开了这荒废的院子。 煞题下夜色中静立许久,脑中徘徊的,是与他第一次相见的情景。香雪海飞满天,他在一簇簇雪白粉嫩中转出来,一头银发,打落一束鲜花,艳红的唇,衔着高雅清淡的笑,脸上眼中,是对着单灵时,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他就是实实在在的雪中精灵误入凡尘的模样,第一次,让他感叹,这世间,竟然有比单灵更美的人儿,尤其是一个美得似虚幻的男子。 万千繁花从你眼中掠过,只一眼,他便定格在你的记忆,挥之不去。 听到隔壁房中的动静,夜珩君睁开双眸,眸色迷蒙,映着对面的烛火,有些虚幻,像在水宫中,往宫殿上方看去,金黄的水光投影晃荡的模样。 连接两间房的小门上,有人轻轻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夜珩君知道,那扇连接两个房间的门,定是从对方那边有个门锁,落了闩,上了锁,锁上锈迹斑驳,年代久远。 “珩,你睡了吗?” 稍微嘶哑的声音,透过那被腐蚀得厉害的门,清晰有力地传到他的耳中。 “嗯。” 只一声,对方便知道,那方的人儿,也依旧未入眠。 其实方才空为与煞题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他耳中,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地闭目养神。他知,如今的他,便是空为眼中凡人口中的红颜祸水,惹得三界动荡,争乱不休。 “有个问题,一直摆在我心中许久,便一直寻着机会想问你,今日便趁着这个时机,想好好问你,希望你能回答我。” 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也不等对方回话。 “当年,遇到单灵之前,你是否早就知道,你与单灵的姻缘,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屏息静气,寂静的空气中,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对方的呼吸。煞题紧拽着手心,冒出的汗,似乎干了,又再冒出来。 等了许久,本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正要悻悻然回去休息,却不曾想,那清泉石上流似的声音,悠悠地传了过来。 “不知。准确来说,我对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都不知,与你们是一样的,茫然的,跟着感觉走,走到哪,便是哪了。但又不能说完全不知,当年女娲娘娘将手谕传予我时,便告知,我会有一劫,情劫难过,从此灰飞。” 听对方说得严重,煞题心中一惊,又带着惶急,急切打断道:“不,不会的,你如此强大,怎会沦落到灰飞烟灭之地?” 如此空乏无力之语,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更枉论是夜珩君了。 若当年他也是不知情的,如此的发展,那便是,他渡了情劫,单灵却替他灰飞烟灭了。 煞题一边带着庆幸,庆幸那人儿并未就此灰飞烟灭,一边却又带着浓浓的思念,思念着那个惨死的单灵,那绝美的脸,在他眼中,开出浪漫的花,一瞬间,却湮灭了,无踪无迹。 困扰他多年的疑惑已解,他却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眼中反复翻转的,是单灵那巧笑倩兮的笑脸,与夜珩那淡笑宠溺的神情。 ------------ 第八章 灵雪因 珑御清早早便知夜珩君离了天庭的,但他清楚,只要让夜珩知道久魃童子重伤难愈,他便一定会回来,所以他便悠闲得过了一个清静的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日出东方。天边晚霞拉出的彩练,颜色深深浅浅几个变幻,最终被热烈得旭日夺了光彩,却依旧不见那人回来。 珑御清开始急躁起来,派人去寻了几遍,依旧没有丝毫消息,心忧难耐。便寻思着,是否该再次出门,亲自将人召回来。 正在犹豫间,太上老君身边的侍药童子便来禀告说久魃童子醒了,如今太上老君正为他配药调理。 听得此消息,珑御清心中更是焦急难耐了。心中自有另一番思量,难道是夜珩归来便为久魃治好了伤势,却硬是让他今日才能醒来? 念头刚起,便压了下去。夜珩君光明磊落,即使要离开,也是会光明正大的离开,端不会像这样以寻药之名,离开天庭。 到单灵宫时,久魃早已闻讯回来,翻遍了整个单灵宫,却寻不到人,正焦急地想要去玉帝的恒阳殿看看,在颓败的大殿口,两人便相遇了。 “参见玉帝!” “起吧!” 珑御清脚步不停,直直地往殿内走去,久魃来不及起身,便赶紧往路旁闪开,让出道来。抬头看着那桀骜霸道的背影,忍不住嘟嘴,心中腹**:“当了玉帝就是不一样,贼神气的,又不见你在师傅面前这样神气?” 想到夜珩君,刚起的玲珑心思又黯淡下去,忍不住大大的叹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在珑御清身后回去。 珑御清习惯了这个点到这儿,即使天边擦黑,月儿将起未起,凉风如洗的初春,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起江边悬月,朦胧的裹着一层轻纱,极是缥缈撩人。 “玉帝,听说师傅归来了,可我找遍整个单灵宫都寻不到人,只以为师傅又是在恒阳殿,却不知……” “你下去吧!朕想在这单独坐坐,你师傅的事,让他回来再跟你说。” 将人打发走,珑御清倚靠在夜珩君惯常品茶的小亭栏杆上,望着一波在月色中幽暗清雅的湖水,一池仙锦鲤,见人却不惧,围拢了过来,摇头摆尾的想要寻吃的。静静地站立着,看着那一圈圈一层层的锦鲤,突然觉得,它们却是比自己幸福的,因为珩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就是每日在这,将那些食物,漫洒入湖中,宠溺地看着它们吞食。 天神是孤独的,帝王是孤独的,天上的帝王,便是如他现在这个模样,无论如何努力伸手探抓,似乎总有一条缝隙,让人伸出一个掌,将那点滴的相伴,推出老远,似乎总怕他将孤独传染般。 而这个孤独,却不是独有的。如在冥界的竹寒弦。 冥界中依旧如往常的黑暗,黑白无常开始恢复往日的事务,没了几日前的闲情与他相伴,说得好听点便是照料他的伤势,说得难听点便是囚禁看守他。这些他倒不在意,如果将他一人锁在那黑暗中,他知自己是极其不愿的,每当一闭上眼,便是那日欧夜珩绝然离去的背影,在大殿中残留的光影,在他眼前,转眼即逝。 纥岚与那小岑子的事,他已经知道大概,却不曾想,原来那人冷心冷面,里子里却是如火炽烈,这样的人,惹上了,便难逃脱。也极幸,他先遇到的,不是珩。 在他心中,珩是最特别的存在,绝美,清冷,高雅,离尘,风骨绝然,但他有时却是恨极了他的这种特质。招蜂引蝶不说,更是冷情绝情,说走便走,无丝毫眷恋。若是他能将自己也带走,他便不必一人在此单相思了。 只是,想多少,都只能是枉然。若当真有一天,他被逼到绝路,他不敢担保,不会有第二个纥岚,可以自私霸道的将人圈在身边。 珑御清呆了一会便离开了,人走茶凉,亭中也显荒凉。一束银光乍起,飞过平静的湖面,出现在刚刚还站着人的亭子中。 一头长及脚踝的银白秀发,一身雪纺轻纱,两者无风自动,衬得那莹润如脂、白皙如雪的香肤,更加的绝美纤弱。精致绝美的面容,带着冷冷淡淡的神情,一股遗世的清幽淡香,却给人一种孤独的感伤。 灵雪因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肉身已经渐渐可以化出形状,若隐若现的身子,如四万年前一般实实在在的身子,只要不多时,她便能再次傲立在珩面前,如往常般,巧笑倩兮。只可惜,如今却还是有比她恢复肉身更重要的事。 雪绸灵衫雨衣袖从胸前掩面划过一个美丽的弧度,一道五彩华光划破天际,飘渺的身影,立时如四散的飞花,绝尘离去。 以她的灵力,寻得夜珩君不难,夜石从许久许久开始,夜珩君便放在她处保管,尤其是他有预谋地以凡胎下界历劫。此事她知,只不知他知不知她已知。 珩被囚禁在煞题的地方,她能感觉到,偷偷下界来,她却不想煞题知道自己还活着。当年她一心求死,只不想珩为难,可如今,归来了,依旧是珩在为难,如此,便还不如让单灵这个人,一直活在过去,从此灰飞烟灭。世上,有一个灵雪因就好。 谁的前世里,一直奏着一首歌,当繁华唱尽,瞬间凋零,如奈何桥边,那一直呼唤的歌声,缭绕悬梁,终究寻不到那走失的人儿。 灵雪因不曾想过,与煞题的再次见面,是如今这种对峙局面。本想着偷偷的来,带着人偷偷的走。曾经的单灵,是精灵界的公主,是魔王煞题的妹妹,她在精灵界与魔界间来去自如,如今这些魔障,本就难不倒她,只是她轻视了那个强大男子的敏感性。一丝风吹草动,便能将他唤醒。 肮脏的杂物房,散发着霉臭味与腐臭气息。看见那个一身光华的男子靠在被腐蚀得千仓百孔的柱子上闭目养神时,有一瞬的怒,就那一瞬间的气息波动,那个高华的男子睁眼,那个在旁边一个屋子里的煞题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单……灵?” 煞题不敢置信地看着蓦然转身与自己对视的绝美女子,声音都有些发颤了。那波动的气息,那绝美的眉眼,无一不在告诉他,她没有死。 灵雪因只微微颌首,清清雅雅的声音响起,唤了声哥哥,好久不见。便转身扶起夜珩君,越过那站在黑夜中的高大身影,想要离开。 “你要去哪?要带他去哪?” 煞题回神,伸手抓住灵雪因瘦小的柔荑,紧紧的握着,怕一放手,那人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抬头对上夜珩君依旧冷淡的眼神,心中却是一滞,突然就堵得慌。 他一直都知道,她一直在他身边。如此的讽刺,他让自己躲在黑暗中,以为这样便可以为自己对他那不见光的心思赎罪,却不曾想,他四千年的自我救赎,在他们的眼中,成了一个笑话。 “哥哥,我,想带珩走。” 灵雪因直视着煞题在夜色中,极是复杂的眼,说话间,却调了方向,低声道。 “走?走去哪?本尊不许你将人带走,还有,既然你回来了,便也在这呆着吧。” 强硬的语气,让灵雪因不敢置信的抬头与对方对视。 ------------ 第九章 姻缘线 “哥哥,你不要逼我!” 恢复以往清冷的神色,灵雪因倔强的抬头与对方对望着,手紧紧的抓着一旁沉默着的夜珩君柔滑的衣袖,将那平整的衣袖,抓出折痕。 夜珩君摇头笑笑,与煞题对望一眼,低头柔和的道:“雪因,你先回去,我在这还有些事需要解决。” “你……” 灵雪因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对方,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清晰的脸,惊讶的表情,然而对方只是淡笑着看着他,不言不语。 “不行,我今日来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带你走!” 说罢,回头倔强抬头,眼中神色决绝,有着不顾一切。 “哥,如今只要你一句话,要么就让我与珩离开,要么便让他离开,留下我的尸身。” “你……”煞题气极。脸色铁青铁青,扬起的手眼看就要落在那张微扬的脸上,夜珩君眼疾手快的在半途将手拦下了。 “这是否就是你要的结局?是不是?是不是?” 面对曾经亲如妹妹的单灵,他永远生不起气来,所以他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在挡在单灵身前的夜珩君上。他的脸色依旧淡雅,神情淡漠。这是当年自己初次见到的那个出尘绝骨的上神,然而又已经不再是那个上神。 他的身上,带着对世事的淡漠,远离一切的纠葛,俯视着一切为他而起的风波。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人,然而当那个人被迫被逼出他的生命时,他便用这种淡漠,隔离了身边的一切事与人。 身在局中的自己曾经看不清,读不懂,一个头栽在里头,在他身边四处乱撞,撞到头破血流。然而这几日,他按照空为的指点,站在旁人的角度,看得清晰明了。 那沉寂了几千几万年的心,住过一个叫单灵的女子,然后,当那女子消失在他身边时,他的空洞的心,渐渐被一个叫竹寒弦的男子填满,直到如今,不曾驱离。 然而,仍在局中的单灵,即现今的灵雪因,还沉浸在当年的美梦中,不愿醒来。为了同一个男子,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气,他恨,他怒,然而却无可奈何。 因为爱过,所以他懂。所以,他无能为力。 一拳打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对方没有避开,他听到肉、体撞击的声音,他偏头,嘴角流出几丝鲜红。他听到单灵的惊呼声,责问声。然而,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能机械的转身,回房,将斑驳迹迹的房门“砰”,一声关紧。 然后,脱力般的靠在那吱吱直响的房门上,将那由于激烈撞击而颤动的房门,安抚似的让其平静,让他自己也平静。 两人离开了,他知道,仰头,将想要落下的泪,生生的逼回眼中。何时,儿女情长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可又在何时,他已不再适合儿女情长。 宫院深墙,谁曾将流年付与,转身,凋零,却不可再索回。 经此一事,灵雪因已无法再隐瞒自己的身世。看着在前方与自己保持几步远的夜珩君,那高挑清瘦的背影,身姿卓越,光华无限,只是如今看着,却似乎离自己原来越远。 “珩……”上前几步,如几万年前那般,小女儿态的拉着他的衣袍袖摆,撒娇怪嗔,夜珩君停下脚步,叹一口气,当他转身对上灵雪因的那双睑水秋眸之时,她突然有点害怕,直觉告诉她,应该阻止他说话。 “嗯,珩,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久魃等你很久了……” “单灵!” 夜珩君伸手拉住单灵一只娇柔柔荑,拉她与他对视,下定决心般,眼中神色清明,脸上却带上几丝歉意:“单灵,我有话与你说。前因旧事,隔了太久太久了,你知你我一起,终究不是最适合的,而我们的缘份,早在当年你将雪灵送入腹中,便改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要听……” 灵雪因摇头,抽出手,紧紧的按在双耳旁,阻止夜珩君说的话入耳。夜珩君也不再说,只是看着她,直到她蹲下身子,紧抱着双腿蹲下,一抽一搭的哭泣着,却没有如往常般将她抱入怀中,细细安抚。 清风,明月,红晕微起,月色渐渐朦胧模糊,橙红的色彩如彩练飞舞,染红半边东方层林。 夜珩君不再说往事,他说,有些事,因当让你亲眼去看看,结果,却不会改变了。 灵雪因哭累了,然而那个温暖清香的怀抱,离她远了,只留下一个孤高冷清的背影。 他说要带她去看一样东西。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月老的姻缘殿。 根根红线,细小如蛛丝,密密麻麻的网交错纵横。红色,却鲜血的艳红,入眼便恍惚了。 月老在,一个白发洁然的老头,一簇密密的山羊白胡子,将那双唇都没进去,看不见影子。声音却是投过那一动一动的胡子,传到她耳中,入不了心,却在一张一合间,如流年过眼,看见了,不能改变。 “夜珩君,这……若是上头怪罪下来,老夫也是很难担当的。当年玉帝那事儿……咳咳咳,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呀。” 夜珩君伸手抓着那一根纵横交错的线,只要轻轻一用力,便可将太扯断的,只要稍微用力。 然而月老看出了他的心思,如饿虎扑狼般,将那线从那白皙如玉的手上夺了下来,藏在怀中护着,口中叨叨念念,将灵雪因恍惚的心绪拉回。回神望去,线是完好的,多而杂,沿着与珩的线交错纷杂的线看去,捆绑着玉帝珑御清的、竹仙竹寒弦的、石妖魅惑的、魔王煞题的,以及七彩童子夜岑的。 她不自禁的倒抽一口气,那些人,皆是男子。而自己将其奉为亲哥哥的男子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唯独,没有一个叫单灵的,或是灵雪因的女子。 “看到了吗?” 夜珩君也不再逗月老,那一大把年纪,老爱学小童般,撒娇耍赖,与他处多了,都爱他那老顽童的性子。或者初初是气极了他的胆小怕事,然而经历了一些事,看淡了,便也就如此。 谁的曾经,不曾逼不得已的做些事,即使,对某些人有愧。 谁的红线,曾经灿烂的搭在另一个人的手心,然而一个不小心,力道重了,却是只能无奈的看着听着红线断裂的声音。那一刻起,便知,后悔,无益。 ------------ 第十章 深思量 后悔,无益。这些话,在另一人的耳中,却是有另一种解释,比如此时逆光站在姻缘殿外的珑御清。在他的世界里,既然无法后悔,便一直做下去,至死方休。 灵雪因沉浸在悲伤当中,一双眼眸,氤氲着层层水汽,长而密的睫毛上,挂上几点晶莹,却一直强撑着,不肯落下。无声,却煞是惹人怜惜。 若是往日,夜珩君必是会上前将人揽入怀中,好生安抚一番,只如今,往事皆为尘烟,一切只如梦一场,梦醒,灯灭,酒醒,然后一切回归本位,不偏不倚。 “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比不过一条红线吗?” 灵雪因抬头,颤着声音,身子是微微抖动的,如落霜的茄子,随时会被寒风冰雪打落,不堪一击。 “不是,只是……” 只是情不再,如何维持一段云烟飘渺的感情。这些年,那些所谓的悸动,转变了方向,所有的感情,变成了一种宠溺,近乎救赎的宠溺,却再也生不起别的心思,就好似,那些呵护包容,皆只是因为一个亲人间的,自然而不能掺杂多余的情感。 只是,这些只是,他都不能说,说了,也只能为她徒增伤感。 谁还停留在流年的香雪海中,看着花开花败,花飞花落,而忘记,那个季节,走过了,脚印落在上头,也会慢慢失去踪迹。一如,他与她的曾经。 灵雪因绝望而去,夜珩君没有挽留。珑御清侧身躲入一旁宽大的廊柱下,挡去了半个身子,心魂俱丧的灵雪因绝尘而去,她没看到那个男子一闪而逝的精光。夜珩君却知道他在外头听了许久,待得灵雪因离开了,便出声道:“只不知玉帝何时喜欢上了这墙角君的喜好?” 珑御清耸耸肩,并无被发现其偷听的尴尬,一撩衣摆,风姿翩翩的入了姻缘殿。弯腰低头,绕过几根被灵雪因方才拉扯下的纵横着的红线,踱步到夜珩君身边。 “参见玉帝!” 见得煞神来了,月老兢兢巍巍的行礼,眼神却一直瞟向夜珩君,意思很明显:人是你强带进来的,这规矩破了,担当责任的,也该是你这违规之人。 夜珩君被月老这一瞟,倒是被冲去不少心中郁结,忍不住莞尔一笑,摇摇头笑道:“月老君,若是你无甚事了,便出去吧!本座与玉帝有些体己话,要好生说说。”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呀!”他就只差给夜珩君磕头喊上几声万寿无疆了。擦擦汗,赶紧一哧溜爬起来,向两人福了福身,便告退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为两人掩上大殿高耸笨重的门。 顿时,大殿中一半黑一半亮,恰巧在两人间隔开,夜珩君站在靠近红蜡烛燃烧光亮照得到的地方,整个身子沉浸在一种温暖的桃红色中,衬着身旁的姻缘红线,煞是好看。 而珑御清则完全被黑暗包裹着,身后的大门缝隙间,只投了几丝朝阳的光线,打落在他脚边,只隐约看到一双秀龙纹黄靴以及祥云盘龙戏珠金丝纹,眸色暗暗,神色暗暗,一派昏暗。 “玉帝来此,不知找本座何事?” 夜珩君敛襟,清冷的肃容,在这昏暗的大殿中,依旧光华流转,只看着珑御清的眼神,已冷然了几分,没有恭谨,也无厌烦,冷冷清清的,带着不近不远的疏离意味。 “朕听说夜珩君归来了,便来瞧瞧。” “是吗?既然是瞧瞧,如今也瞧够了,是否也可以走了?” 这个来瞧瞧,倒是来得远了点,单灵宫在西北方方向,而姻缘殿却是在东南方,两者相差距离极远,若不是有目的而来,却是不会特地绕到此处。 “珩,你让月老君出去,却也是有话与朕说的吧!不如就一次性说完,何必大家在这兜弯子打哑谜呢?” “如此甚好,那就由玉帝先说说,来此究竟是为何吧?” 夜珩君微微一笑,看着对方,意思很明显,有何事,趁着现在,一次说清,便将事情解决了。 “咳咳咳……还是珩你先说吧!” 看着那双眼,如能进入你的内心,将你的所有心事都囊括眼底的清明的眸眼,他依旧害怕,却又无可自拔的着迷。从何时起,两人间的相处便是如此客客气气,带着拘谨与淡漠的,可他依旧怀念着那些伏在他双腿上,一板一眼的被法术口诀时的模样,无拘无束的,可以带着依赖,带着撒娇。 只是,那些年少的无忧无虑的美好,在他渐渐被一种感情所侵蚀时,两人的关系,便也跟着发生变化。他厌极了那种在他眼中,他是一个孩子的感觉,虽喜爱他的宠溺,却不能忍受自己爱着的人,爱着另一个女子,却仍旧将自己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厌倦着过去的那种宠溺,在面对着对方的淡漠疏离时,却又怀念着那种关系。 “是吗?那好,本座只说一次,若竹寒弦不被允许存于世间,那么这世上也不再有夜珩君。” 云淡风轻的话语,在月老曾经肆意挥霍的大殿上,从那形状姣好的唇中逸出。轻声慢语,话却是极具威胁性的。 珑御清瞬间呆滞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神深邃,慢慢带上了火光。怒与痛交织着,如冰火在心间交替折磨着他,难受得想要剖腹,将那揪扯着的心,拿出来看看,究竟能被伤害到何种支离破碎的境地。 “你在威胁朕?” 珑御清痛到极点怒到极点,原本在指尖缠绕着玩儿的几个红线,嘣的,突然全部断裂成几节,那被他死死握在手中的红线,瞬间化成灰,无了痕迹无了踪影。 如此,又有几个人的姻缘被改写,一如曾经的他与她、他。 夜珩君看着那消失在眼前的半截红线,蹙眉,眼中带着浓浓的责备。一个万物的主宰,最需要的是强而硬的自制力,但如今的珑御清,离此道却是越来越远。帝王最是无情,对万物便是有情。 想起不久前在云遥道人处,那云遥道人意味深长的笑,洞悉一切般,却只能无能为力的让他们自己解救自己。这场浩劫,并未完结。他清楚,依旧无法改变。 珑御清虽然怒,但心里清楚,这个赌他打不起,冒险他不怕,但就不能拿夜珩君的生命去冒险。那是他将他逼到何种绝路了,他才有此要挟?他是爱他,但他难道不知,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会允许别人得到吗? 然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到那一步。 夜珩君亲眼看着珑御清离开,与月老交代了几声,才双手背于背后,一步一步离开这个本是喜庆浪漫如今凄零凋落的大殿。 月儿正盘空,却是又一天过去了,只不知那人在黑暗阴森之地,何时才能见得这圆润如玉的月光。 ------------ 第十一章 劝阻难 难得一切都恢复了太平,外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行进着。 天庭的日子,过得极慢的,眼看着一年又一年草长莺飞鸢声燕语,单灵宫却是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夜珩君恢复深居简出的生活,每日里只在侍花弄草,将一众仙花仙草都给宠出了脾气,欢喜时遍孔雀开屏般煞是艳丽无边,不喜时就耍耍脾气的,紧包着花骨朵忒是不给个花样。 前些日子在这仙花园里散步的上仙,都在这些花花草草处受了不少气。但却都是感怒不敢言。这天上谁不知夜珩君的地位,那是铁板钉钉的摆在那,那个不长眼的敢去触眉头?据说玉帝都在单灵宫大门外徘徊了几个日头,那边恁是不开门让进,这些闲言闲语早在天庭中传开,更是没人敢去触玉帝的霉头。 本是清静了些时日的天庭,今日却是热闹非凡。吵杂的喧闹声,透过单灵宫高高的墙门,以及长长的弯道,传入到夜珩君的耳中。 他淡淡一笑,抬手挽袖落棋,一张石桌上摆满了落错的棋子,看似随意凌乱的摆放,却透着无人能窥视的睿智先机。 “师傅师傅……” 久魃小跑着进来,大老远便嚷着,打断了夜珩君执棋深思的模样。抬头宠溺的笑看着他,却用手中的棋子一指,黏在了那个光洁高耸的额际上。那模样,颇有几分顽童老虎的扮相,让他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师傅,你又欺负我!” 久魃不依的嘟嘴,伸手将那紧紧黏在他额际的写着军的棋子扒拉下来,却是红肿了一片,配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以及水汪汪的大眼睛,煞是可爱。 “好了为师不逗你玩了,怎的还如此冒冒失失的,都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掏出一张绣着青竹漫漫的手帕,就要帮他抹去额际淌下的汗珠。久魃却伸手隔开了,自己拿着袖口往脸上一抹,留下一片通红的色泽。 “我那是有事儿要急着跟师傅说嘛。”说着也不顾着尊卑了,扒拉上夜珩君的腿上坐好:“师傅你不知,外头可热闹呢?据说新飞升了一批小仙,各种形态的都有,还有些白胡子拉杂的老头儿比我还大得多了,也作为新弟子上来了。刚刚遇到几个殿里的上仙,他们都去正殿那瞧热闹去了,说要寻几个机灵的放殿里,作为看门童子……” 久魃兴致勃勃的扬手说着他在外头的见闻,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他有一瞬的晃神。 当年安从也曾坐在自己的腿上,神采飞扬的说着窑洞中的生活,有他与青蛇一族的,有他与竹寒弦的。恍然只是一场梦般,如此的不真实。 “师傅师傅……你有在听吗?” 久魃伸出五根青葱白玉的短指在他眼前晃着,极力的拉回他的注意力。他回神淡淡一笑,抚着他的头道:“咱久魃也大了,是不是也该收几个看门童子了?” 听得此话,久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乍然一亮,突然又憋气的气球嘟着唇,翘得老高的。 “师傅就爱捉弄我,你都不出门了,如何给我招看门童子,再说了……”摇头晃脑的下地,将短短的小手背在身后,衣服小大人模样道:“我们单灵宫的虽然人是少了点,但门槛可高着呢?连玉帝都给挡在门外了,这可不是哪个上仙的能做到的,那些个小毛头还不抢破脑袋地想进来?我可得放好心眼去敲敲,才不要让他们轻易进来。” 夜珩君忍不住哈哈哈大笑,敲了敲那乌黑发亮的头顶,起身掀摆,长身玉立的身影迈出亭子,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就得了吧!明明想去凑热闹想得要死,还在这逞强装大人,走,跟师傅去瞧瞧,也好好用你的心去敲敲那些人的心。” 目的达到,久魃晶亮晶亮着双眼,赶紧小跑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夜珩君身后,从后门看,一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一个一颠一颠,带着点屁颠屁颠的味道,煞是可爱。 夜珩君与久魃出现在恒阳殿正殿时,引起了一阵阵骚动。有为夜珩君的绝代风姿而惊艳的,有为夜珩君这三年多才踏出单灵宫而惊奇的,也有为久魃童子日渐出拔得灵润有致而惊叹的。 夜珩君就是灵染就的人物,绝代风骨无人能及,便是跟在他身边的童子,也是亮眼得紧。 珑御清见人一步一步的从逆光中走出来,也被惊到,有些迷醉迷离的看着那个人。 他进来了,对周边的低低耳语充耳不闻,对着他有礼的一揖,便带着久魃站立一边,旁骛则殆得打量着那些个新进的小仙,那认真的模样,那洁白的侧脸,看得珑御清心里一阵堵慌。 清清喉咙,继续着为升仙初入门的那些新人进冠礼,一切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有条不紊,除了夜珩君偶尔低头与久魃耳语几句。 待得所有刚上来的小仙都过了冠礼,照例便是一些殿里的人挑人了,几个早早相中了人的上仙,跃跃欲试般的紧盯着玉帝,就等他一声令下。只这一令,还未来得及下,夜珩君清越的声音便在大殿中响起。 “你,你,你,还有你,愿意跟本座回单灵宫吗?” 夜珩君的手看似随意的在那群人中一指,便指出四人,众人循指望去,却都是小童模样,长相也各有千秋,极是惹人喜爱的机灵模样。 那几个刚刚还跃跃欲试的上仙,顿时憋着一肚子气,退了回去。无人敢说声不,玉帝也就眼神复杂的看了夜珩君几眼,挥手准了。那几个小童,便在众多小仙上仙羡慕的眼神中,跟着久魃离开了大殿。 剩下一些,有些被其他殿里的挑走了,有些便是因为年纪太大,不知该安排到何处,珑御清便准了当些游散仙人,四处云游,待得有事召回时,再另作安排。 新入的小仙一一退出大殿,殿中只剩下些德高望重的上仙。夜珩君见大伙都在了,便将自己要去凡界游历游历的决定说了,只看着珑御清,不管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同见解。 “夜珩君却是说笑了,以夜珩君的资历,什么凡尘冥府未曾去过?只怕是西边无人知的仙界夜珩君也是极熟的,如今说这话,倒是让人不解了,众爱卿说是也不是?” 鹰目扫过,众人低头急急应是是是。各位仙家在玉帝授意下,极力劝阻,,试图以天庭存亡之大义挽留之,更有甚者,将礼仪忠智信那一套都搬了出来,夜珩君也就淡淡一笑,道:“凡尘却是多变的,经不久前的一场天劫,只不知如今究竟如何,本座却还是想好生去看看,为天下苍生解解难,也解了本座这些在天庭中的聊赖日子,众位仙家难道不觉得造福人界我等不应该去?” 这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说辞,再加上满口造福人界,众仙家即使有许多的意见,也都悻悻然的偃旗息鼓,缄默其口了。夜珩君执意而去,那股绝尘风姿,却是带着如风的随意,肆意盎然。 珑御清却是面色难辨,众仙家心惊莫名,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声找倒霉。有几个知内情的,却是对视一眼,淡淡一笑。 ------------ 第十二章 祈神宴 御京繁华渐起,四周商店林立,货物鳞次栉比。走往商贩只在赶集时分出没,如今这种午后时分,却是渐渐稀少了许多。日上五竿,饿极的时辰。 伏月,即为暑气正胜的时间,各家贵族公子多数是留在府门大院的纳凉亭中,一边吃着冰镇的瓜果,一边有美婢手摇琼扇,极是享受的。然而此时的一个客栈中,却是极不平常的聚集了这御京中半数以上的皇宫贵胄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而他们聚在此处的原因皆只有一个,便是这家不算太招摇的客栈的老板——夜珩。 “珩公子,难得遇上三年一次的祈神节,若是错过了,忒是可惜了些。” 一个自认风流倜傥的白衣公子哥纸扇啪的一声,打开了来,碧玉的扇面,绘着孔雀开屏时的艳丽,极是生动逗趣的。 夜珩君就坐在几个公子哥的中间,一派的闲适悠然,手中一杯清茶,淡淡的水汽飘起,却依旧一身清爽淡香。 “对对对……珩在这御京也就只呆了一年多,自是不知咱今晚的祈神宴,这说出去,可是羡煞了其他的平头百姓,宫里头的达官贵人多如流水,便是全国富商,也挤破了脑袋想要去见识见识,我们哥儿几个想着,珩公子虽不在意这间客栈能挣多少,就只途个吃穿的去处,那有更好的去处,为何就不去试试呢?” 另一个紫衣彩带的公子哥也凑上来,夺了夜珩君白玉般的五指间的茶杯,苦口婆心的道。 众人头点得如抖糠糖一般在一旁附和。 夜珩君以一个凡界公子的身份,在四处游山玩水时,遇见了这个穿紫衣的公子,却是颜真王的小公子,性子直爽热情,自两人认识后一直怂恿他来御京瞧瞧,最后还让他去他府中当个一官半职。夜珩君自是婉拒,便以心在商路不睐官途给推搪了过去,一板一眼的开了这家地处偏僻的小小客栈。 客栈刚落成,他便有些后悔了。在这御京里,认识一些达官贵人了,那些其他官员富商的,多多少少还是会卖几分面子,尤其是他认识的还是如今正当权势熏天的颜真王世子。这王世子姓颜单名一个“孜”(zi)字,极好的名姓。占了皇家亲戚的身份不说,还是直系血脉。 如今这一世,侓家天下却是没了踪影,在颜宏颜真兄弟的父亲赤手空拳打下江山离世后,这偌大的皇朝,便在这两兄弟中,渐渐繁荣了起来。 颜孜(zi)虽不是颜真王唯一的世子,却是最得宠的一位,加之他上头的四位兄长平日里都是宠惯了这位游手好闲的弟弟,所以京城中,还没有哪个官员弟子不卖他几分面子。如此一来,夜珩君这三四间楼房,一个不算宽敞的大厅的小小客栈,反倒成了这些京中贵族子弟交游之地。 颜孜(zi)也曾劝他另选一处僻静优雅或是宽敞车龙水马之地建一座宽敞的客栈,专做达官贵人的生意,被他拒绝了。他喜欢这处的偏僻,悠然自在的,煞是惬意。 “珩,你究竟有没听我们说呀,今晚的祈神宴,你去是不去?” “去去去,当然去!” 夜珩君无奈的举一手做投降状。若是还不答应,还不被你们给缠死。夜珩君在心底好笑的想着,对着这一群半大的孩子,他还真是没辙。平日里就与这些孩子呆久了,反倒喜极了他们这种撒娇耍无奈的模样。 他们都还是半大的年纪,不太懂人情世故,不太会勾心斗角,最是直率坦诚,与他们一起,比那些在官场摸爬打滚多年的老油条来得舒适。 将人打发走,说是要准备准备。颜孜(zi)怕他反悔不去,便缠着说要等着与他一同去,夜珩君无奈道:“难道你不必回府去换件衣裳?杵在这也无事做,还不如回去看你家的美娇娘,看着我算是什么事?” 夜珩君只当玩笑话的说着,却没看到颜孜(zi)眼神一闪,脸色绯红。 我家的美娇娘哪有你美!心里嘀咕着,嘴上却是不敢说的,只随便扯了个理由,钻入夜珩君的寝房去了,锁门前,吩咐身边的小厮回王府去拿他要换的衣裳。 待得夜色渐沉,天边一抹残云未退,颜孜已经拉开了门,疾风般跑去大堂拉着夜珩君就要往外闯。夜珩君拉住他,只说也要等他去换件衣裳吧。便回房换了件雪白纺织的白袍,白得如天山之雪,将那白皙的脸庞,衬出了几分红润来。 他出来时,颜孜看了看那张平凡无奇的白色面容,却未多说,拉着人便走了。 他习惯了夜珩只在自己面前展露真容,在外人的眼中,这个风骨绝然的男子,只有一张平凡的面容。却依旧光华无限,让人陶醉在其优雅的一举一动一颦首一投足的风姿。 到了祈神节的地点,许多达官贵人在上头祭神,下头跪了许多平明百姓,都是十分虔诚的,口中念叨着这些年来由于上神的眷顾,让他们过上国泰民安的日子。夜珩君微微一笑,正想找个地方坐下,等他们的仪式过去了,再与他们一起去参加那个所谓的盛大的祈神宴。 颜孜却不依不饶地将他拉到前方那些官员堆里头,跪下时顺道将他也拉了下去。他只能心中发笑,有自己给自己的金身塑像跪礼的吗?或者上天入地就他一人了。 仪式是繁琐庄穆的,他不是朝廷中人,不宜太过招眼混在一堆官员中,低声与颜孜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人群,在外头找了棵繁密的树,跃上树梢,赏月听风,也是极惬意的事。 半梦半醒间,听到平日里交好的几个公子哥在寻他的声音,偷偷的跃下树,再出现在他们面前。后来便是直奔他们口中所说的祈神宴。对这种凡界的宴会,他多是无什么兴趣的。当年女娲娘娘的蟠桃盛世,比这凡界的宴会,自是精彩华丽万分的。 然而去到宴会地时,却经不住叫声好。场地布置的不会太华丽铺张,却是人山人海的壮观,一溜去的桌子紧挨着,坐满了人头,众人前方是一片清风徐徐的湖,湖中有几艘精美的画舫,舫中传来琴瑟琵琶与竹萧笛子的相和声,将吵闹的场面控制在一定的清雅气氛中。最高处便是皇上太子们的去处,他与一群公子哥儿在一些朝廷官员的队伍中,不前不后的,却能将湖中景色一览无余。 觥筹交错间,五彩缤纷的灯笼被灭了大半,却在众人还未回神时,烟花水灯弥漫,摇曳生辉。焰火是直冲霄汉的,绚烂非凡,他还看见了宣岚色的烟火,极是难得。水灯除去些花草样式,却也极具趣味,猴子狮子蛇头各类造型表情极逗趣,配上相应的彩光,配合着飞花漫天,也是一种奢华的享受。 ------------ 第十三章 惊人舞 正观赏得兴致盎然,不知谁发现了在官员中的平凡面容的夜珩君,惊叫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再寻着那人的手指的方向,看向言笑晏晏的夜珩君。在众多俊秀清朗的贵公子间,面容一般的男子,却依旧光华万千,夺人心魂。 有第一次见到夜珩君的,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纷纷低头询问这是哪家公子,怎的有如此风华。 只听得那刚刚发出惊呼声的胖男子抖着声音道:“这这这……这不是一年多前以一琴而闻名于世的珩公子吗?” 众人一愣,随即议论纷纷,有膜拜的,有羡慕的,也有不屑的。夜珩君却在位上不动如风,微微淡笑举杯与看向他的众人敬酒,慢条斯理的品着。 颜孜等人也是一愣,平日里他们就是别人眼中的纨绔子弟,本就是钟情酒色当中,少不得接触些附庸高雅的音律,这珩公子的大名他们倒是在那些莺吟燕唱中听过,却未放在心上,如今这一闻,却才知原来那曾经引起整个御京之坊间女子爱慕不已的男子,便是这一年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夜珩。 有几个慕名的,壮着胆子上前一揖到底,却是重重的一个礼,请夜珩为众人奏一曲,但众人皆知公子的惯例,再多也不敢有的。夜珩君微微一笑,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抬头正对上城楼上往下看着这边骚动的皇上等一众人,便起身恭敬的一拜,撩袍离开坐席,到得众人围拢出来的一处高耸戏台,席地而坐,那早已摆了一副上好古琴。 夜珩君起弦调试了几个音,音色清脆悠远,却是好琴。正要抚琴清唱,一窈窕女子从人群中出列,轻声打断道:“公子今日难得再抚琴,却莫是嫌了轻舞的舞姿,不让轻舞伴舞了?” 只见来人红衣飞舞,白纱罩面,颦颦婷婷一礼,道尽凡尘万间风华,此乃绝世女子也。夜珩君只觉来人有一种熟稔之感,细细打量去,那眉眼过于深邃,不似灵雪因的清晨带雾似的睑水秋眸,便淡淡一笑,颌首。 “谢公子!既如此,还请公子不啬赐教。”盈盈一礼,便在琴座旁不远处拉开了舞姿,只等夜珩君手中五指牵动,撩拨出一声声曼妙歌声。 “一曲《红尘坠》,一罢梦一场。赐教不敢,只望轻舞……姑娘能体会其中韵味。” 说罢,幽美琴声起,清越歌声漫。 秋风送秋枫。 满红落地树成空。 竹篾头里望秋峰。 红掌纹心提灯笼。 睛瞳染血焰火红。 花月夜,几多结。 青丝白发因缘劫。 一掬相思泪。 几多忘情水。 月赢照月影。 戏水揽镜残月夜。 庭院宫深掩殇痛。 谋权谋位转成空。 倾国红颜祸水容。 心未眠,思泛肿。 千年缠蜷万年种。 妄念情执雨。 遍洒红尘梦。 盘山带蹒跚。 红竹轻摇胜秋枫。 寒夜清风吻冰弦。 纸墨莫逗香闺焰。 歌赋一阕伴笑颜。 月弄弦,风舞姿。 一曲笙歌万古枯。 白了红颜发。 断了夜缠蜷。 兮盼归溪畔。 风拂草坠缠绵意。 弱水山前红尘灭。 浮生彼岸凉薄侵。 几度轮回繁华尽。 数飞阁,寥寥衣。 盛世烟花一场雨。 灭却偏执意。 斩断姻缘丝。 而舞,艳光四射,惊艳四座。红衣摆动,灵巧无比,时而如群蛇乱舞,时而如火蝶涅槃,却最终,只不过是枫叶被霜华燃尽,成了火焰,染红江山,为一尺江山一寸土,涂抹几点极艳丽的红色。 舞姿随琴声歌声而动,激荡处叶翻飞舞翩翩,清越低婉处,柔柔沂水间,似能看见那一汪秋水,点滴清明柔和。 众人耳中只有那缭绕人心的歌声,眼中只有那翩翩蝶舞的身姿,眼神离不开那一个面容平凡气质出尘的男子,离不开那风华无限却尽掩白纱中的女子,那一刻,有种神仙眷侣的感叹,在人们心中流转。 却不知,那白衣如华的男子的目光,渐渐从清越变得迷离与彷徨,又渐渐变得清澈纯净,带着到达心底的喜悦。 却不知,那红衣蹁跹的女子,面纱下那种俊秀的面容下,勾起的是一抹邪魅戏谑似的笑,眼中望入那伴奏的男子,带着得意的傲气。 却不知,红尘繁锁,奏响一曲谁的盛世离歌?却也是空有“雨打芭蕉泪先流,残酒未去新上愁”的离怨别愁罢了。谁人能听出此曲中相爱之人不能相守的无奈,谁能懂白首相依只是他们的夙愿? 一曲笙歌竹萧赋,唤那游人几时归。 游人几时归?归来我身旁,不再有离愁之事缠绕,不再有无关之人介入,只是单纯的归来我身旁,一起相守白头看云卷日落,看红尘繁华。 音落舞停,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随即移开,微微一颌首,退了开去。 观众处一片沉寂,众人大张着嘴巴,望着台上的两人,久久不能回神。而过了许久,传来的热浪似的鼓掌叫好声,却是城头天子所在之处。随即掌声此起彼伏,雷鸣贯耳般。 “传朕口谕,珩公子琴艺绝佳,歌声空灵绝美,甚得朕意,特赐宫词绝赋侍律房学士一职,择日上任。” “皇上圣谕:珩公子琴艺绝佳,歌声空灵绝美,甚得圣意,特赐宫词绝赋侍律房学士一职,择日上任。” 宫中太监尖利的声音在这夜色中一遍遍传遍整个御京,刺激着众人耳膜,忍不住纷纷伸手堵住两耳,却是羡慕的看着那依然神态自若的男子。顿时觉得此男子真真的如神人般,只除了那平凡的相貌。 “传朕口谕,轻舞姑娘舞艺无双,身姿曼妙轻灵,甚得朕意,特赐宫词绝赋侍舞房灵首一职,择日上任。” “皇上圣谕,轻舞姑娘舞艺无双,身姿曼妙轻灵,甚得圣意,特赐宫词绝赋侍舞房灵首一职,择日上任。” 一歌一舞,在这场祈神宴中大夺光彩,让不钟情声色的皇上钦点为御前侍琴侍舞之人,这是何等荣耀。然而那两人,依旧云淡风轻,没有丝毫得意的傲气。 众多官员都是有眼色的,在圣谕下达后,纷纷离开了座位来与两人道贺,夜珩君倒是来着者不拒,举杯与众人欢饮,为红衣女子挡了不少不太善意的敬酒。 ------------ 第十四章 竹妖面 颜孜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夜珩君身边,独自斟酌着不言不语,几杯酣酒下肚,便有些酒醉,夜珩君瞟了他不太高兴的脸,也不方便说些什么?只唤了他身边的小厮送他家公子回去。 王世子不在,其他官员便也放开了许多,频频敬酒敬得勤了,让夜珩君心中更是苦不堪言。凡尘之酒虽品质不一,后劲却大,他本就不胜酒力,如今被人围着也不便使用法力作弊。 在夜珩君再次举杯要饮时,一双欺雪赛霜的白皙小手伸过来,摇摇头柔声道:“公子莫要再喝了,酒多伤身。”随即回身对着一众朝廷官员道:“还望各位大人体谅!” “好说好说,这都让姑娘出面了,本官也不好再为难,你们说是吧?” 色眯眯的将手抚摸过那双柔滑的柔荑,轻舞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在衣摆处狠命的揉搓着,似乎那是毒蛇猛兽般。 几个比那胖子低官位的纷纷附和道是,也不再纠缠着夜珩君,纷纷将矛头对向轻舞。轻舞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眼中冰冷寒碜。 “冒昧问姑娘一句,姑娘仙乡何处,可许配了人家?为何在这……嗯,登台卖艺?” 这个死色鬼,哪只眼睛见到他在登台卖艺了? 轻舞不动声色的恨恨想,脸上表情却依旧是柔顺温和的。 “大人说的哪里话,轻舞是公子的人,这公子去哪,做奴婢的便跟到哪,这是轻舞的本分。” 话已至此,打什么主意的也要看看夜珩君的脸色,虽说一个小小的侍律学士不在他们的眼中,但怎的说也是圣上亲点,并且与颜真王世子又交往过密,众人也不好多得罪。再说,刚刚看王世子在见到那轻舞姑娘为珩公子伴舞时,那人的脸色就不太好,估摸着这位也是那公子哥的红颜知己。 想清楚其中的纠葛厉害关系,那些零星的几个官员,也在其余一些人的眼神示意下,找了个理由,离了场。 夜珩君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对着他扮鬼脸的女子,虽看不到面纱下那张脸,可那眉眼间的熟稔,越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祈神宴是开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时方散的,人已经渐渐稀少,夜珩君趁着人不注意,拉着轻舞便回了自己的客栈,从后院翻墙进入,没有惊动外堂守夜的小厮,便入了自己的房间,紧关了门。 “如今能将你的面纱摘下了吗?” 回身双手环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公子真的要看?我怕你会吃惊呢!” 那红衣女子一副扭捏态,但手已经放在了面纱的一边,一双媚眼直像夜珩君抛来,夜珩君有点受不了,紧皱双眉。心想:你突然出现冒然假冒我的婢女,已经让我吃惊了,如今倒在意她的容貌让他吃惊来着。 只这一霎的时间,那张白如云雪的轻纱已经落下,被对方一只白皙如玉的温润小手握着,然而面纱下的那张脸,却是他极熟悉的。 惊愣的看着对方那张脸,夜珩君有原来是你,果然是你的恍悟。之前只觉得熟悉,且方才那首歌,虽之前并未填歌词,旋律却是与竹寒弦一起合奏过的,如此两人才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怎么?珩见到我,很意外吗?” 竹寒弦将手上的轻纱往夜珩君脸上一扬,一阵清香袭来,却不是往常习惯的青竹香气,却是抹上了女子常用的胭脂味,将他身上的气味给掩饰了去。 “好了别闹了!” 扯住那在眼前晃来晃去带着脂粉味的轻纱,夜珩君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转身将房中的一些东西一点一点的拿出来,一一摆在正中间的桌子上。 “珩,你这是怎么了?我来了你不高兴吗?” 竹寒弦恢复男子之身,走近夜珩君,伸手抱着那清瘦的腰身,整个人就趴伏在他的背上。他能感受到那背脊突然的僵硬。心里虽难过,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重逢的喜悦,隐隐的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夜珩君停下手中的动作,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静立许久,夜珩君最终叹一口气,回身,竹寒弦也直起身子站起来,与他对视着。 最终夜珩君捧起那张瘦消了许多,依旧苍白的脸,轻轻送上一吻,温凉的,濡润的,柔和的,如沐春风,如水流过。 竹寒弦憋下的脸瞬间如花绽放,笑逐颜开,回吻了过去,并变被动为主动,将人压在了一旁的衣橱上,凉凉的唇从额际眉眼流转过,最后停留在那张嫣红的唇上,辗转缠绵,口齿相、交。 许久许久,久到似乎两人都将窒息,从此相生相息。 最后两人分开,粗重的喘着气。竹寒弦眼神幽深,手上不安分的往夜珩君的衣领伸去,却被夜珩君抓住,拉了下来、 “收拾收拾,明天准备离开这吧!” 夜珩君站直身子,平息了紊乱的气息,并将凌乱的衣服整理了,又开始翻找东西。 “为何要离开?” 竹寒弦不依不饶的又上来要抱他,又被夜珩君给拉开了。 “难道你真要以这个身份入宫去天天给人跳舞?” “有何不可?”竹寒弦两手一摊,一副随便的样子,让夜珩君看着气得牙痒痒的。 这个男子,何时变得如此会耍无赖来了? “那你好好享受这种宫中生活吧!本座不奉陪。” 有些赌气的将手上的一个包袱扔在床上,将衣橱打开,一整个衣橱都是白色不同纹花袖手的绸衣,如雪峰耸立。 “这……当然是珩去何处,轻舞便去何处的,哪有公子将自己的侍婢扔下不管的道理。” 得了,如今反倒是成了他的不对了。夜珩君瞪了对方一眼,脸上却又是淡淡的笑,笑意却深入眉眼,将一双清澈的眸,衬得极是灵致动人。 当夜,无人知的角落,一青衣一白衣的高瘦男子,在月色朦胧中,相携而去。起床出恭的小二看着那背影,有一瞬间的愣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揉双眼看去,哪还有人影? ------------ 第十五章 双人游 江月入秋白,一弯蜿蜒溪流,缓慢在山涧间环绕,缓缓往低处流去,远处天边江月,在一片光洁如洗的云层外,高洁的俯视人间。安谧,宁静,祥和,温柔,却也,清冷。 “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不是因为我才离开御京的,反倒是我只成了你离开的一个借口。” 竹寒弦这几日辗转反侧都在纠结着这个问题。虽然说男子不该过多哀怨愁绪,但一旦发现自己心爱之人不曾将自己放在最最重要的位置,心里总归是存了个疙瘩,怎的挠着都不舒服。 夜珩君回头暼了他一眼,对他那一路来小女儿似的唠唠叨叨样已经免疫了,不再感到有些不自在,便选择了忽视。 “你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吧。” 此时两人正侧躺在一处溪流出口断壁半腰的古松上,松树枝繁叶茂,横枝蔓生,夜珩君惬意的双手叠放于脑后,翘着一条腿,细细的看着这湖光山色月色蒙蒙。 两人一路从御京而来,如今已经到了南方中部,再往下,便是极南之地了。两人皆闭口不提看跌山,不提冥界,不提珑御清,这样的日子,过得宁静祥和。 静默在两人间流转,竹寒弦就坐在夜珩君对面不远的一处横枝上,见得他的悠闲,却是手与心都痒痒的。起身纵跃,跳到对方那一方的粗壮树干上,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头抱起,安放在自己的腿上枕着。 竹寒弦的一系列动作,夜珩君都顺从着未反抗,只突然间雪微差点因两人的动作而掉下山涧,便伸手快如疾风的握入手心,然后静静的闭眼假寝。 竹寒弦跨坐在树干上,低头便能将那张美颜收入眼底,见那紧闭的双眼下,浓密卷曲的睫毛,轻轻的颤动,呼吸悠远祥和,忍不住就嘴角上挑,勾出一个好看的幅度。 “珩,我觉得你越来越有人气了。” 一只清瘦长而有力的手,轻轻的碰触上那颤动睫毛,忍不住低头印上一吻,哧哧的道。 “为何有此说法?”双眼半睁不睁,带着半嗔的味道。 “嗯,怎么说呢?当年你离开的时候,身上的高洁出尘,好似最圣洁的存在,让人望而生敬,不敢心生任何亵渎之情,可如今的你却不同了,会笑会气会无奈会哭笑不得,总让人能轻易的感觉到你情绪的波动,这样的你,更加的有人气。” “哦?照你这样的说法,便是如今的我让你能生出亵渎之情了?” “那当然,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学了人界的一些什么?学会了商人的市侩,学会官场的手腕,学会了人情世故,还被一群半大的小屁孩缠着无法应对,最后连拒酒拒官都不会,只会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带着我逃跑。” 竹寒弦一口气的说完,看着夜珩君越来越暗沉的脸色,最后还是两眼一闭,快速的说完。待得睁开眼时,他只看到夜珩君未及快速收回的那一抹浓浓的笑意与宠溺。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让他暖入心底,情不自禁的将人揽得更紧些。 突然,一只色泽带着淡黄与银白的小鸟飞了过来,直接落在了夜珩君平伸的手上,唧唧咋咋地跳动着,翅膀挥得生风,不知是因慌乱还是因欢乐。 “这……打哪来的呀?难道不知避嫌吗?偷窥是可耻的,打断人家恩爱甜蜜就该扔血池化血去。” 竹寒弦伸手就要打落那只在夜珩君手上欢跳的小鸟,却被夜珩君一个手弯绕了过去,他好整以暇的换了个睡姿,一腿高高的翘起,一抖一抖的,有点江湖侠士不羁的模样。 “你说让本座去救谁?” “唧唧唧唧……” “本座为何要去?” “喳喳喳喳……” “去了有何好处?” “叽叽喳喳……” 一人一鸟聊起了天,某人的表情带上玩味逗趣,那鸟雀却急得直蹦跳着,都快炸毛了。一对翅膀挥得向手一样,直指一个方向。 “你能听懂它在说什么?” 竹寒弦惊奇的伸手戳了戳那只有几根极细的羽毛竖起的脑袋,好奇的问道。 “那不然你以为我方才是在对空气说话?” 竹寒弦囧。他只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对方有必要露出一副看妖怪的表情吗?即使他真的就是妖怪一类。 “那它叫你去救何人?” “去了就知道。” 说罢,飞身而去,那小鸟雀在前头带路,速度不快,还要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两人有没跟上来,仿佛怕对方骗了它似的,所以身子一颠一颠的,胖胖的身子,逗趣得紧。 “珩,你很喜欢那小东西?” 竹寒弦靠近夜珩君,见那双眸眼带着浓浓的笑意,却是极高兴的了,便小心的询问着,心中已经打着如意算盘了。 夜珩君回头淡笑,却不说话,飞速上前将小家伙收入掌中,低声安抚道:“我已只你家主人所在方位了,以你这种龟速过去,她早就死翘翘了。” 果然,夜珩君恐吓的话一出,它便乖巧的躺在那微凉的掌心,随夜珩君快速的在山谷树丛间穿梭。这夜,它经历了此生以来最为高的速度与高度。 夜珩君没有骗那小家伙,他确实根据小家伙身上散发的血腥味,寻到了它家主人被围攻的地方。当两人一鸟来到时,那小姑娘正被一群怪头怪脑的小妖怪给围困着,衣服袖子被咬得只剩几块碎步,零零碎碎的挂在白皙却布满伤痕的手上。小家伙从夜珩君的手心爬出来,全身毛都炸起来了,怒气冲冲的飞入包围群,挡在那小姑娘的身前。 “看不出来,还真是护主。” 竹寒弦站在几个小妖背后,啧啧有声的叹道。几个小妖正想将那小鸟给拍飞,听得这话回身,见两个已经能化成人形的强妖,顿时就被震得手脚都发软了。 在这一代,谁的法力高能力强,谁就是老大,所以他们这一群刚成妖的小妖怪,没能力了被这边稍微有点修为的妖怪给打压了,地盘也被占领了,无处可去便出来这边欺压平头百姓,如今却是不幸的遇上了高人。 竹寒弦三两下将那些妖给打跑了,夜珩君却已在为那小姑娘疗伤,小家伙兴奋的围在两人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看似极高兴,那小姑娘本被吓得苍白的小脸,见到夜珩君绝美的面容时,忍不住羞涩的红了小脸。 不知为何,看到这幅看似唯美的画面,竹寒弦心里极不舒服,走上前将小家伙握入掌中,不顾那小家伙的挣扎,便恶形恶状地对那小女娃道:“喂,女娃儿,我们可不是白救你的,这样吧!你可要好好的答谢我们的。” 夜珩君包扎伤口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开始处理那被妖怪给咬伤,以及在摔倒时的跌伤划伤上药。 那小女孩听得这话,果然脸色变得苍白,一脸无措的样子看看低头为她处理伤口的漂亮哥哥,又抬头看看恶形恶状的漂亮哥哥,最后喃喃道:“可是?我……我没有钱……” “谁要那些俗物了,本公子挺喜欢这个小家伙的,不如就将这个送给我们当作答礼吧!” ------------ 第十六章 凡尘雨 夜珩君第一次发现,原来竹寒弦这人还挺会坑人的,也有些蛮横得不讲理。 方才向那小姑娘索要小家伙的时候,看都不看小姑娘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眼,将小家伙揣入袖兜,愣是不还给人家。然后拉着他就走,那小姑娘鼻涕眼泪流了满面,蹒跚着脚步跟在两人身后,他还不让他去搀扶。 “你究竟在与一个女娃儿闹什么别扭?将小家伙还给她吧。” 竹寒弦眼神古怪的看着夜珩君,左手放在右手边上的袖兜里,恶狠狠的大力一掐,将那作怪的小家伙掐得四处乱窜,怪叫连连。 “谁让你刚刚那么温柔的看着那小丫头片子的?当年我受伤比她还严重,也不见你为我这样细心的包扎伤口?还轻声轻语的哄着她,哼!” 一甩头发,继续闷声不吭的往前走。心中暗暗地大骂夜珩君:你个呆头呆瓜,没看见我在吃醋吗?也不懂得来哄哄我,哼。 得了,感情就是在吃醋。夜珩君在心中好笑,多大个人了,在人家小孩面前,便也是个老妖怪了,却连这种醋都吃。心中却是很受用,暖暖的,带着一种缓慢而激烈的悸动,忽觉这渐渐清明的夜色,也极是浪漫的。 最后竹寒弦还是在夜珩君连哄带骗下,将那小家伙放了出来,还给那小姑娘。只中间,那小家伙出来后,趁竹寒弦不备,狠命的用尖细的小嘴戳了他的额际一下,又划了一爪,然后与那不远处的小女娃儿哧溜的跑远了。 竹寒弦气得大骂,将整个清晨仍在休憩的栖鸟都吓得振翅高飞,顿时整个树林梭梭飒飒,很是热闹。 夜珩君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直笑得腰肢酸痛,肚子发疼,如果不是顾及着身份,且平日里修养过好,他就要像久魃一般,在地上打滚着笑了。 竹寒弦面上虽懊恼气怒着,见夜珩君笑得畅快,便也心底跟着高兴,不多时,眉眼弯弯的,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悠远,爽朗,传得极远极远。 继续往南而去,期间经过一些小城镇与商市,在坊间如今最热闹的话题,便是白衣公子与红衣绝姬不贪慕朝廷权贵,是圣上钦点为官之夜,便双双携手离了京城,浪迹江湖,从此又多了一出才子佳人红衣鲜马的佳话。 是夜,两人又寻了一处断壁山谷,在野生桃树上将就过一夜,期间聊起了两人分别前的种种,忍不住对视会心一笑。夜珩君询问竹寒弦如何脱的身,毕竟冥王纥岚将气出在他与竹寒弦身上,如果不能在他身上找回,便会想法子将竹寒弦扣留在冥界的,却不曾想竹寒弦如此轻易便离了冥界。 竹寒弦却仅淡笑着,说起他出来后的所见所闻,却将他脱身的经过略过不提,夜珩君也不好再多问。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半夜时分,突然狂风大作,将那本就不太粗壮的桃枝干摇颠得厉害,夜珩君感到一阵阵的寒冷袭来,睁眼,一滴滴豆粒大小的雨点开始如珠落地般,落了下来,浇了他一身。起身望去,天蒙蒙的如挂了一道水帘,偶尔夹着狂风,冷雨闪电。 竹寒弦早就醒了,却不知在想什么?出神地望着远方的水幕,两人的衣裳都湿透了,黏在身上,他觉得难受,伸手将水汽除去,一身清爽,起身将人也拉起来,顺道结了个界,将水汽都挡在了外头。 “这个深秋,突然间就遇到了暴雨,江北一带要洪灾泛滥了。你看那~” 夜珩君手指之处,是江流下游处的一个村庄,庄子还挺大的,夜里在雷电交加中,看得到密密草屋的顶,在夜色中,风雨飘摇。而他们随之上下浮动的树枝下,是一条奔涌着的江流,流水暴涨,汇聚了从山坡上流下来的黄泥水,浑浊汹涌。 竹寒弦神情古怪的顺着夜珩君的手指方向看去,蹙紧了双眉,有烦闷纠结于心。 “你有事瞒着我。” 夜珩君看着他的眼,肯定的道。 “嗯……就是……其实我本不想说出来让你担心的,只今日这事似乎有点严重了,所以还是必须要与你说一声。” 吞吞吐吐许久,最终还是将事情的大概向夜珩君交代了一遍,唉!谁让这个男子,换了个身份后,总让他有点不真实的感觉,那样出色光华无限的人,就害怕即使抓在手心里,一觉醒来,发现手心中抓住的,依旧只是一缕不真实的梦。 “你是说,青蛇一族的长老驾驭南海之水,将冥界给淹了?” 夜珩君瞪着眼,不敢相信。 “胡闹,简直太胡闹了!你们知不知这样做回扰乱整个轮回秩序,到时不仅冥界大乱,就是仙界与凡界一并受其害。好不容易平下来的祸乱,又将要起了。” 果然,如他所料,平日里态度淡然,脾气极好的珩,听到这事,定是会生气的。 竹寒弦嘟嘴,不言不语的低着头,一副很虔诚的模样挨批,让夜珩君好气又好笑。责备的话,再严厉的也说不出了。 “那如今这是何总情况?”冷着声音,继续问道。 “嗯……我想应当是那纥岚小子将淹没地狱的水给反射到人间了,所以如今才会突然暴雨连连。只我估摸错了那小子的能耐,本想着这洪水,起码还能让他焦头烂额一阵子的。” “闯出了祸,你倒还有理了?如今这样便是最好的结果了,将淹没冥界的水导出,再寻人将泛滥洪灾给解决了,不然三界又将不得安宁。” 雨越下越大,夜珩君心里有些烦躁,施了法力堵了那直奔村庄而去的水,但单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将所有的洪水堵住,却是万万不能的。他擅长的司花司草,驭水术只有青蛇一族与龙族可做到。 “你看这雨大概要下到何时?” 竹寒弦也用法力帮忙,期间还不忘问问夜珩君。如今才发现,他越来越依赖着身边的人。 “若是我们能撑过今晚,你寻机会赶紧去找救援,大概我们也能撑个两三天,但是这单单是此处的,江南江东几个方向还未计算在内,如今那边情况也不知如何了?” 一滴滴水落下光洁的颈部,流入了衣领,不知是因为冷还热,只是觉得有些乏力。但又庆幸自己遇到了竹寒弦,若不是,他都不知这糟糕的情况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难得经过几百年慢慢恢复的人界,遭遇了千百年来的第一场大劫,而此场大劫的到来,离众人的祈神仪式,不过一月有余。 ------------ 第十七章 龙公子 当天蒙蒙亮之时,雨却是越下越大了,山谷间的水涨满到了那棵百年桃树的下方,眼看就要将它没入水中,但远方的缺口却是万万不得放松的,只要他与竹寒弦谁稍微松弛一些,那这边积攒了一夜的暴洪,便会顷刻间将远处的村庄给淹没冲刷了去。 河口的水汹涌奔腾,如凶猛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却无法将猎物吞入腹中,便更显得狂躁。 “珩,如今这种态势,不久这洪水便会冲破结界,你说该如何是好?” 夜珩君沉吟一下,看看那边越来越不妙情况,认真严肃的道:“你去寻青蛇一族的长老来吧!我尽量撑到你归来。” “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去要陪你……” “原因!” 话不多说,如今形势如何两人心中清楚,夜珩君就不相信是因为这个,所谓的危险,根本就不存在,要危险,也是下头那一整个的村庄居民。 “就是……”竹寒弦沉吟不语,看着夜珩君清冷的眸眼,不知该不该说,但想想,这事本就不能瞒多久,便吸了口气,道:“安从死了之后,窑洞那边长老已经带着青蛇一族退出看跌山,回原来的地方隐居了,之所以会以水灌冥界,却不是为了我,安从逃过一劫,并没有魂飞魄散,但是勾魂使者去勾了他的魂,长老们是去抢安从的魂,然后我是趁机逃了出来的……” 原来……那就是说,连他也不知青蛇一族,究竟隐居何处了? 看来原本的打算落空了,如今却不知该如何收拾残局。 “我说为何江北这方下游洪水情况不明显,却是两位公子在此拦截了洪水向下流去。” 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夜珩君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手心处,没有经历向后看去,但从空气中传来的气息来看,来人便是他所祈祷的。 龙宫之人,且身份还不低。 竹寒弦正想回身时,只突然感觉一阵如水清凉铺面而过,随即一阵狂风起,他的压力顿减,似乎所有的强压气都被一个巨大的旋窝吸走,随即连在三人脚下澎湃泛滥的洪流,也渐渐平静下来,水岸线越来越低了下去。 “你是……” 夜珩君终于有时间暼了对方一眼,看了看,却不是自己认识的,只不知是哪方宫殿派来的。无论是谁,终归还是解了围。 龙公子见得夜珩君的面容,有一霎的失神,被那绝美出尘的气质所吸了惊魂,迷醉在那精致的容颜中,却被一阵猛咳声惊回了神,敛了敛神,道:“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在下姓龙,人唤龙公子。” “龙公子?” 竹寒弦戒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衣冠楚楚,看上去就一派文弱书生样的男子,姓龙的,他都没有好感,前有一个珑御清,老在背后下绊子,拆他与珩的姻缘,连带着的,他对眼前的所谓的龙九子也就没多少好感。 “在下姓夜,单名珩字,只不知龙公子是从何处来?” 看了看已经渐渐低下去的流水,夜珩君收手吐气,将澎湃的气流纳归丹田,随即礼貌的询问道。 “夜公子,本王……呃,在下看尔等如此气质不凡,定不是普通人,便也不好隐瞒,本王乃东海龙王龙太子,又称龙八子,这几日却是凡界无故洪灾泛滥,雨水不断,便奉天庭之命,前来解决这水灾的。” 夜珩君表示理解的点点头,看看不早的天色,正要说告辞离开,竹寒弦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转身往来路而去。 “你怎么了?不是说往南而去吗?” 夜珩君不解的问,却没有上前追他,只碍于眼前还有一个龙太子在,基于礼貌,他要离开也是要与对方打声招呼的。 “那公子似乎不太高兴?只不知是否为本王冒昧阻碍到两位……” 龙公子明显的感受到对方骤变的情绪,却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因何得罪了他,他与两人并没有过多接触,所以面对这情况,却是有些下不来台。 “与太子无关,他便是这脾气,让太子见笑了,我们还有事,便不打扰太子执行天命了。” 夜珩君与对方一颔首,抬步却不是去追竹寒弦,而是走的相反方向,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往南方而去。 竹寒弦走出几十丈远,不见人追来,放缓了脚步偷偷回头一看,顿时脸色青黑,气得他就要夷平这座山来泄气。 刚巧气怒的眼神与那龙公子对撞,想要调转眼神掩饰方才的失控,对方却对他狡黠一笑,抬步跟上夜珩君,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竹寒弦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咯响,但最终还是快步追上那两人。 没走近,便听那龙公子一副好奇心很重,却是诚心交往的姿态,在与珩攀谈着。 “夜公子,本王见你与那青衣公子气质不凡,定不是普通的妖魔一族之人,只不知夜公子是否为上面的人,下界来却是要去何方游历?” “龙太子谬赞了,在下只是一个游散仙人,四处随便走走,也无甚事,权当去查查四处民情,就如太子出来一般。” 两人打着哈哈,竹寒弦听着这不痛不痒的谈话,以及夜珩君刻意散发出来的淡漠疏离,心中那些不满倒是消散了些,快步跟上两人,隔在了两人中间,一副无事人状。 夜珩君暼了他一眼,心中好笑,面上表情却不变,依旧走自己的。 他方才认真的寻思了下,能让竹寒弦突然变了脸色的,要么就是身旁的龙太子,要么就是那位珑……好笑的勾起嘴角,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龙太子恰巧转头看来,又被这比女子盈盈一笑还多几分醉人的笑,又让他晃了神,直到被身旁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神给激得一震,回神,哪还有什么笑靥,什么冷眼。 “二位公子心怀慈悯之心,让本王好生佩服,本王也甚少在凡界走动,难得遇到两位公子,这便是缘,欲与二位公子相交,携手游历,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竹寒弦依旧脸色冷淡的暼了对方一眼,不说话,自己走自己的。夜珩君却带上淡淡的笑,礼貌的应答。 身份不凡,谈吐不凡,身手不凡,这要是遇在平日里,他或许还不会看着眼里,只经历了昨晚一事,心中便有些忐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什么事,正悄悄的靠近他们,有着他不得不作出选择的强势。而眼前之人,似乎能为他们即将面对的事,化解去一分两分。 ------------ 第十八章 游故地 扬州三月,烟雨纷飞,桃花浪漫,那是遥远的记忆。 重新踏上当年一步一步走过的街道小巷,却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残留的印象不再。 “珩与弦似乎对此地有着不同的情感,很微妙的,带着回忆的味道。甜中带酸,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龙公子通过两人情绪变化带来的空气湿度的变化,来判断两人对此地这种独特情感,但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因为那两人脸色不太好,只对望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并不说话。 此处经历过浩劫,他是知的,只当年他还小,并未被允许出龙宫,如今看着这车水马龙走马观花似的赶集,完全无法想象,几百上千年前,这里曾变为一片废墟,人影无踪。 夜晚,江南小镇也开始笙歌不辍,晚灯不灭,听着缭缭笙歌,就想起了千娇百媚似的江南,以及江南女子的软濡似水的声音。 “公子,进来坐坐嘛~来呀~来呀~” 经过夜市,灯红酒绿,奢靡浓香,还有一些看似阔气的公子老爷,在此一掷千金,那声音洪亮高昂,在远远的街道入口,便已经听到。期间几间早开的青楼,浓妆艳抹风情万种衣着单薄的女子,轻摇着手中的绣帕,招揽着客人。 夜珩君换了以往平凡面容的装扮,只一身白衣光华如洗,温润如玉,见之,女子忍不住也心悸莫名。竹寒弦换了女装,以轻舞姑娘的打扮,只一身艳丽的红衣变成了淡青色的纱裙,极是飘逸潇洒,一方半长半投的粉红纱巾,将一张精致面容若隐若现。 只龙公子以真面目示人,真的是那个风流倜傥,翩翩无限。一路来引得四周路过的男女老少频频回头。如今在这青楼雅趣之所,更是有大胆的女子在楼阁上拉低了衣裙,露出抹胸来挑、逗。 “这人间女子,都似这些女子一般大胆的吗?” 毕竟还是龙宫太子,有些修养,轻轻一咳,移开那看着直抛媚眼,撩人姿态千变万化的女子的视线,困惑而羞涩的问。 “咳……我们先寻个客栈歇一晚吧!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也够呛的了。” 这一问倒是又勾起了两人不甚愉快的回忆,一个轻轻一咳想要转移话题,一个却幽怨的看着另一人。 “夜珩,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感觉两人有些怪异,他却不敢招惹竹寒弦,平日里看着对夜珩挺悉心呵护千依百顺的,一转眼夜珩不在,便对他横眉竖眼冷言相向,若不是处久了对他的性子有些摸透,会受不了甩手走人。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我们当真需寻个客栈歇息了,明日我们去郊外看桃花吧。” 说罢,迈步前行,留下一个好奇的眼神,一个幽怨的眼神,不松不紧的紧跟着。 夜珩其实就是一个挺孩子气的大人,喜欢一些新奇的东西,喜欢与孩子呆在一起,喜欢宠溺自己喜爱的人,喜欢花草,每到一处地方,见得奇特的花花草草,定能研究半天,私语半天,然后再助花草成仙,还有就是喜欢用淡漠高深掩饰自己。 一个好玩却不能玩的人,让龙公子心里痒痒的,看着那紧跟在夜珩后方亦步亦趋的竹寒弦,总感觉两人间怪怪的,若说是主仆,竹寒弦的气质不像,若说是朋友,却没有朋友间是这样相处的,只要他一靠近夜珩,竹寒弦便会露出森森白牙尖尖利爪,待得时机便想过来将他碎尸万段以泻心头之恨。 只他自己困惑着,他何时得罪了此人? 三人寻的是一间简朴但干净的客栈,夜里人已经零星稀少,有些客栈也已经打烊了,只几盏破了些洞的泛白红灯笼在风中飘摇,带着灯光一闪一闪的,似灭非灭。客栈大堂已经无人,小二在柜台前头打着瞌睡,一下一下的点着头,掌柜的在柜台后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 见到三人气质不凡的从夜色中走来,赶紧将手上的算盘放下,重重的一拍在打瞌睡的小二,低声呵斥道:“找死呀?不想干了?来客人了知道吗?” 小二被人从睡梦中吓醒,直泠泠的打了个颤,回神低声骂骂咧咧的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才一晃一晃的上前来询问。 几人早已听得小二骂咧的话,却也只是会心一笑,并不多言。 店小二一边弯腰打哈,一边鼓起精神招呼道:“几位客官是来打尖的还是夜宿?” “你看这么晚了,我们这样像来打尖儿的吗?” 竹寒弦捏着嗓子,蠕蠕糯糯的轻柔娇媚女子声音,让低头弯腰的小二一个激灵,抬头打量着这个淡绿衣裳的女子。 透过面纱,一张精致绝美的面容若隐若现,让人心醉神迷。 “为何还不带路?难不成已经没上房了?” 龙公子只竹寒弦故意逗这小二,本想着在一旁看好戏,却见夜珩在一旁眉眼弯弯,脸上淡笑却到达心底,带着一丝的宠溺纵容,心中就升起一丝的不快,便故意打断道。 “有有有……怎会没有,那三位客官是要几间上房?” 掌柜一听这话,赶紧上前将愣头愣脑的店小二推开了,自个儿来热络的招呼着,在前边引路,让小二去后房准备热水热茶。 几人在这客栈歇了一晚,一大早在店小二要来送早点时,三人却已经神清气爽的出门了。 沿着稍显残旧的旧城楼,一砖一瓦的走过,看着斑驳的青砖上布满青青的青苔,却是别有一番风味。这便是历史留下的痕迹,久远的,沧桑的,却涵养着一种力量的。 循着旧城墙出了这个江南小镇,去了当年的桃花山。 郊外荒草遍野,百废待兴。两人走过旧日繁华如今飘零凋落的街道,心中感慨万千,悲凉不已。本是连绵一山的桃树,如今变成了一座荆棘山,只有一两条窄**仄,且荆棘丛生的小山路,蜿蜒着伸往不知名的方向。 “夜珩说要看桃花,这何处能长桃花呢?” 龙公子看着眼前算得上是荒凉的野外之地,不禁有些汗颜。这夜珩怎的说也是一个稳重之人,却不知会摆了这样一个乌龙。 “三月桃花开,如今已是十月入秋,何来的桃花?只当年见过着绵延一山的桃花林,却是极美的,只不曾想,到了如今,这当地人却还并未将桃树重新修整修复。” 声语中带着淡淡的苍凉,竹寒弦上前一步,在长长宽大的袖子下,握了握那双不再温暖的手,两只清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两个在冰天雪地里相互依偎取暖的人。 ------------ 第十九章 雪纷飞 当年最爱的,便是那漫天花海中,悠然浪漫的色彩,没有浓妆艳抹,没有奇异艳丽,有的只是白中带粉的点点风姿,落在地上,铺开了,成了一道毯子,落在肩上,带来清香,冷寒的香气,便这样缭绕周身,几个百年时光。 夜珩喜欢江南,这里气候宜人,即使在秋天,许多树也是常青的,高耸入云有之,横斜怪生有之,皆是独特的一道道风景。 桃花山是没有了看头的,他却爱上了长着青苔的黄土砖,要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入一些店铺中,看着一些独具特色的民间工艺品。他总爱淘些小玩意,却都放进兜里了,只说日后有用处,宝贝得不让他看。 虽然桃花为能见到,却让几人发现了一家扇面刺绣的店面,专做桃花扇,扇面以一匹裁剪好的绸布为底,绣上栩栩如生的桃花枝叶干花,一枝或几枝,错落有致的横伸斜立着,或立着几只鹦鹉,或几只黄鹂白鹭,恰是高雅又逗趣。绸面颜色不一,有靛青、杏黄、豆绿、藕色、鹅黄、酡红、墨色、牙白、葱绿、秋香色等等,为了与扇面颜色调和得极相称,那桃花的姿态色彩便稍微的调整了些,却都是极美的。 三个大男子在女子极爱的地儿一站便是几个时辰,引来众多男男女女的注目。店面不大,它有一个后院作坊加工,在临街的前房,只摆了些成品出来。想是有些名气的店面,唤“桃李缘”,却是也做梨花的扇面,只这桃花做得极美,更受这些女子青睐。 龙公子未曾与这些女子一起呆在一处这么久过,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一众女子偷偷瞟他几眼,就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房子的人都能听见,说罢一个话题,便掩嘴轻笑起来,惹得龙公子频频握拳轻咳,掩饰尴尬,偏偏那两人又极是认真的挑着桃花扇。 众女子都不大,也就二八年华,青春靓丽,有几个处在其他女子的包围中心,想是此地大庭大院的千金。夜珩虽气质出众,但一张平凡的脸却乏善可陈,加之一个绝色的红衣女子亦步亦趋的跟着,想必对她们这些长相尚算清丽的人儿却也不会太多关注的。 只龙公子今日一身淡紫穿金线绣鸾袍,端的是风姿卓越,也难怪一群女子频频向他抛媚眼。 竹寒弦靠近正在细细挑着扇面的夜珩君,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是故意的吧?看那老龙,都急得掉了几桶水了。” 夜珩君头也不抬,比对着手中几张扇面,淡淡道:“故意什么?他爱跟着来我也管不着,你若心疼了便去为他解围吧。” 竹寒弦悻悻然的闭嘴,只在心中嘀咕道:我心疼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怕只怕你心疼。 一群女子走了,又来了一群,直到玄月高挂,点点红灯挂起。店家的也不见不耐烦,因着这三人在这逗留了一天,倒是为他招揽了许多生意,就在店家的打算今晚不关店时,夜珩君却将挑选的一堆扇面递给那店家掌柜,让他好生包好。 “我就要这些吧!” “这……公子可是这些都全要?” 店家掌柜看着眼前这起码有一百多柄,也傻眼了,这些公子看着也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难得会自己来挑这么多的扇面,若是平日,都是让人来唤了师傅,将扇面样板拿去挑着的。 “嗯,都要,今日打扰点家多时,麻烦店家包起来,我们这就走。 “好好好……各位稍等!”” 店家高兴得合不拢嘴的将人送走,几人老远都听得那喜悦的笑声。 竹寒弦不解的看着夜珩君,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道:“你买这么多的扇面,你有用处吗?要是没有,我不介意接受一柄……” “谁说我没用处?不然我买来做甚?我宫中的仙娥们,总归是要问我讨些手信的。” 得了,感情就是忙活了一天,却是送给他情敌的。竹寒弦狠狠的想,忍不住就自己生起了闷气。 离了江南小镇,又去一些南边的城池小镇游玩了些时日,不知不觉,却已到了深冬时节。 深冬时节,雪花蔓延到江南的鸟语花香之地,一片冰雪世界。如雪精灵般,带着冰寒与清新的气息,扑着人的面,也是一种享受,然而打破这种享受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出现了。 三人见到灵雪因时,她正驾驭着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飘雪,冰凌,水面的单薄透明,她就在那冰雪中尽情的旋舞,飘荡的长发,飘逸的长裙,划出一个个漂亮的弧度,如梦如幻。似乎是三人的到来,让她察觉了出来,舞姿渐渐放缓,停了下来,转身,见到不远处的几人,却似乎又不是在看那几人。 “美……美……绝美……如此绝世佳人,非仙子不作二选。”龙公子手执一柄青玉折扇,轻轻打在另一掌上,心中的赞美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夜珩,你看这世间,竟真能与你媲美的女子存在的。” 初遇夜珩时,他还惋惜了很些时候,只叹这世间为何有如此美貌的男子,心想这世间应当是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了。可今日一行,却也知道了世界之广大,何时皆有可能。 “珩……” 灵雪因上前,距几人几步远,眼中储着晶莹,哽咽的喊道。 “雪因原来下了凡界,倒是我们有缘了,在这遇见。” 夜珩君态度依旧淡漠的,清冷,似乎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与平日的和睦易相处的夜珩,有些不同。 竹寒弦与夜珩君并立着打量着这个盈盈欲泣的女子,方才还一副超凡脱俗的模样,却原来也是珩的老相好。想起夜珩总四处留情,心中便烦闷起来,脸色难看。 龙公子看看夜珩君淡漠的脸,再看看竹寒弦青黑的脸色,然后看着对面女子柔弱凄苦的眼神,似乎看出了什么?若有所思。 几人有些僵硬的对立着,却不说话,气氛极是尴尬。龙公子呵呵一笑,上前施礼道:“在下乃东海的龙太子,不知仙姑芳名仙位为……” “我没有仙位,不属仙界一族。” 龙公子脸上表情一滞,他知夜珩是仙人,只道他的故友也定是,却被人如此否认,道不知如何下台来。 “她属于精灵一族,雪精灵。” 比水精灵又上了一阶,此时的灵雪因,比离开时,多了几分难言的气息。 “如此窈窕淑女,只不知有心上人否?” 龙公子的喃喃自语,被两人听到,夜珩君不语,竹寒弦却看出了苗头,挤眉弄眼的直摇头,看得龙公子一头雾水,最后看懂了,望向灵雪因的眼神,渐渐狂热起来。 ------------ 第二十章 心难测 终归还是认识的人,一起生活多年,夜珩君对灵雪因也算极了解了。几人去了灵雪因的处所,一个极其精美的冰宫,寒冰为壁,打磨得极光滑,四壁可说是光可鉴人,通过不长的通道,到得大厅,不算太广阔,却胜在摆设简单而雕琢精美。 四壁下方都有些栩栩如生的动物人物冰雕,其中一个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在大厅右方一个相对高的平台上的一个一手托腮一手执棋沉思的男子,眼神悠远淡然,面容绝美,棋盘旁还有他惯常用的茶杯。 几人见此,都有些明白,倒是灵雪因蛮不在乎的请众人坐了,摆出一些寒天里所没有的瓜果招呼着。 “灵姑娘一人住在此,倒是极雅致别出心裁的,只不知平日里有何消遣去处?” 灵雪因看看坐在她对面低头抿茶的人,苦笑一下,摇摇头,只道:“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该去何处找消遣,再说,我一个姑娘家的,能去何处?” 龙公子一听这话可不乐意了,摇头道:“方才龙某人看姑娘那一手,法力并不比在下低,有如此身手,去哪还不是一个念头,怕只怕是姑娘不想动,不愿出去看看罢了。” 灵雪因抬头愣了一下。虽然众人都知的理,这个龙公子却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倒还让人生出几分尴尬来,但转念一想,她方才所说,都带上了指责意味的,说她耍脾气也罢,只相处了如此多年,夜珩君却说变心就变心,伤了她的心不说,更是对她不闻不问,端的是绝情如斯,怎能让她心顺? “这倒是,只雪因没有相携游玩的伴,不像公子与珩一般可以随性四处而去,所以只能寻了个去处,好静心休养些日子。” “这好办,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陪姑娘四处去走动走动如何?” 夜珩君依旧没反应,自顾自的喝茶,竹寒弦看看那稍微冷下几分的面容,心下也沉了几沉。终究还不是无动于衷的,那他又将自己置于何地? 三人在灵雪因辟出来的冰宫住了下来,一人一个密闭的房间,不会显得寒冷或闷热,却是一个极好的处所。 竹寒弦在房中犹豫的四处走动,下不了决心让自己不要担心。那个女子,曾经那样深刻的镌刻在那人的心里,如今要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女子投入另一人的怀抱,终归是心里不顺畅的吧。 他的犹豫没多久,便听到他对房的门开了,夜珩出去了!在门边停下,静静倾听,手不由自主的握在了冰冷的把手上。 “雪因,我有话与你说。” 夜珩君冷凌的声音,透过不甚厚的冰门,隐隐约约的传入他耳中。 “珩你有何事到时再说吧!我明日与龙公子出去玩些时候,你有什么话可以到时一起说。” 灵雪因在大厅中,手拿一个锥子一个锤子,在敲敲打打的雕琢着新的物品,是一株迎风飞扬的傲梅,花态显出了几许形状,只花蕊处需要细细雕琢。锥子落在冰上,闷闷的声音,并不显得吵闹。 “你何时回天宫去?” 夜珩君却不让她逃避,直接夺了她手上的锥子,逼视着她的面容,严肃道。 方才竹寒弦在,他不好开口,加之上次也是他让她心灰意冷的离开的,怎的说心中还是有愧疚,又难以启齿去道歉,可细想,两人处了那么多年,为何就不能做朋友,他可以依旧宠着她,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与久魃一起生活在单灵宫中,不必如游仙般,无处可去。 方才她的怨气,她的愁苦,他都有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百味杂陈不好受。 灵雪因只看了对方一眼,也未说话,将手中的锤子放下,起身便回了房间。 随后,大厅传来一阵清脆声。却是被夜珩君握在手中的玉石锥子,瞬间被握成了块块碎片,落了一地。 第二日一早,龙公子便兴匆匆的去敲开灵雪因的房门,夜珩君在这时从房中出来,看了两人一眼,默不作声的去了厅中摆弄昨日临时弄出来的冰棋,只有白棋,五指划过,便将一半的白棋变成黑棋,回身看着跟在他后面的竹寒弦道:“要下一盘吗?” 竹寒弦默默看了对方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手自然而然的执起黑子,放于面颊旁,一阵冰寒气息。 龙公子出门,特意过来告辞,夜珩君并未多理,倒是平日与他不对付的竹寒弦抬头对他淡笑,并颌首示意他可以离去了。待得两人一走,夜珩君却拈指沉思,久久不落下。 “若是担心,便跟着出去得了,何必在这摆这幅表情?” 竹寒弦怒了,将手中几个子扔了出去,砸在冰冷光滑的棋盘上,顺时滑动开去,撞散了下了一半的棋局。 夜珩君抬头看着他,却并不说话,许久的静默在两人间流转,这是多久之前,他们也曾经如此,不言不语,却在冷战着。只往常的冷战他能忍受,这次却感觉心一阵阵的被割剐着的痛,痛到窒息的那种,他能忍受夜珩将自己放在他的家人之后,能忍受他将天下大义天下责任放在他之前,却唯独不能忍受,他将他的旧情人放在自己之前。 夜珩君没有如他所说的追出去,他依旧慢条斯理的放下棋子,却不再继续棋局,而是起身,站在了那一尊他的冰雕面前,久久的凝视。 “你知当年她是为何而死的吗?你不知道,我却清楚,所以面对她,我不能不带着愧疚,也必须带着对她的愧疚,活一辈子。” 他的声音带着伤感与沧桑,已不是平日里他熟悉的那个淡漠的,永远都以处事不惊,淡然独立的夜珩。这段时日里,他看见了他比较像一个凡人的一面,他喜悦,他高兴,如今为着他有着因另一人而起的这些感情,他嫉妒,他要抓狂。 死?难道因你而死就能让你永远愧疚,永远存在你心里,抹不去挥不掉吗?若是如此,我也愿成为那个为你而死的人,如此,我便也不再担心,从你的生命、你的记忆中淡去。 两人平淡的过了两日,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够十句,夜珩君想着灵雪因的事,竹寒弦想着他与夜珩君的事,多少情事多少情,纠缠着他们,一天天的难受。 第三天,灵雪因与龙公子归来了,似乎游玩得很尽兴,归来时还言笑晏晏的。 灵雪因偷空看了夜珩君一眼,见他脸色并不太好,心头的一口闷气出了不少,脸上笑容更艳,状态亲昵的与龙公子道:“这两日还真多亏了公子,我玩得很尽兴,改日若公子还有空,我们再一起出去,如何?” “有空有空,自是有空的,雪因姑娘亲自相邀,便是大事也变成无事。” 这边龙公子说得油滑,夜珩君脸色更难看,竹寒弦转身,砰一声大力关上门,震得四壁的冰颤动了一下。 ------------ 第二十一章 凡人弦 翌日,却不是只有龙公子与灵雪因单独出去,竹寒弦一大早便在门口堵人,硬拉着夜珩君与他们一道,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昨日生了一天闷气,发觉自己越来越小女儿姿态,动不动就吃醋嫉妒,活得都不似自己了,便觉得好笑。以前那个肆意的竹寒弦哪去了?那个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的竹寒弦哪去了?自从遇到夜珩君,竹寒弦便已经不是竹寒弦了,那么夜珩呢?夜珩是否也是曾经遇到过单灵,所以他便也不是原来的他,而如今遇到自己,他又不再是单灵所认识的那个夜珩君。所以,他与她便是不能在一起的了。 想通了一些事,便也不觉得难受,跟着人便去就成,将人看紧些就成,那为何还要为一个女子,将他与夜珩的关系弄得如此僵硬? 南边的小镇,都带着点呢哝的味道,虽不似北方的广阔豪迈大气,却都是小巧精致的。烟雨江南,竹排小舟,都带着淡淡的嫣然之气。 虽是寒冬腊月时节,往南一些,却又没了那纷飞飘雪,整个大地虽带着丝丝寒气,却又了几分春的气息,清新而俏丽。 草露尖尖角,花儿冒出头。嫩绿与淡红相交,总归有着点迷醉意味。 穿街走巷,夜珩君爱极了这小镇的淳朴宁静,然而走不多时,却来到了一个小蛮樊素聚集之地,似琴非琴之声,似筝又非筝,期间还夹杂着箜篌编钟之声,极是雅致独特的乐音。夜珩君静静站立许久,侧耳凝神去听,竹寒弦见他此模样,笑道:“人说有酒痴叫酒鬼,棋痴叫什么?花草之痴人唤何?如今这音律之痴又该如何称呼?” 夜珩君觑了他一眼,有些嗔怪的意味。而这两人间的互动,却都落在了在两人前方不远处,恰巧回头看来的灵雪因眼里,忍不住便黯淡了眼神。 龙公子见灵雪因神采飞扬的神态不再,寻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两个极其惹眼的男子,并立着,一白衣飞扬,一青衣撩撩,清风拂面而过,两人长长的衣摆便纠缠在一起,如缠颈而眠的鸳鸯。 如此绝配的两人站在一起,当灵雪因插足过去时,便显得累赘,而带着些违和感。虽心中有此想法,却又不敢明言,一个是如今他爱恋着的女子,一个是他推心置腹的好友,两人在他心中,都是不可替代。 夜珩君没回遇到这些雅致的事物,便总会前去看看,属于真正的四处游历的。新奇之物,总能发现其美。两人不询问他们两人,他也就无奈一笑,对灵雪因道:“要不,我们也跟进去看看?” 灵雪因没说话,迈着碎步便进去了。而在她头顶上,一块大大的镀金招牌在暖和的日光下,散发是耀眼金光,只见“樊素居”几字,极其刺眼。龙公子虽不知何为樊素,但听得从里头传来的莺莺燕燕的软糯之声,也猜了个大概。 此乃比普通烟花之地多了几分高雅秀致的妓院也。 两人进去时,只见这方的大堂与其他的烟花之所不同,除了有个高高的表演台外,四周都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演奏的多数为女子,半掩着面容,素手纤纤,抚弄着那或大或小或精致或粗大的乐器,形状与平日里见的乐器不同,其中正中一个半跪在毛毯上,肩上与面颊之间夹着一个弓形的乐器,扶手边上有开关按拉,中心与古琴相似,以琴弦贯之,一弹一按,音色清脆别致。 小巧的乐器,在女子手中发出极其熟悉的韵律,却是夜珩君三年前在凡尘游历之时,无意间在断崖口弹的一曲《红尘坠》,只那音色,与古琴琵琶所弹奏出的效果,却大为不同。 那些姑娘已经看见几人进来,却并未大惊小怪而停下手中的乐器,不急不缓,女子不同于男子低沉的清脆婉转之声,如黄鹂初放啼高歌。 夜珩君得见一些新奇乐器,大为欢喜,一时兴起,与过来招呼的老鸨低语几句,老鸨为难的看看跪在正中的鹅黄衣裳的女子,却还是上前在那女子耳旁低语几句,那女子终于抬头看向夜珩君,初见那面容,眼中也是一亮,神情愣了愣,随即淡笑着,扬手,所有乐器一同停了下来。 众女子不明情况,纷纷看着那为首的女子,惊讶道:“语姐姐怎的停了?可是还不能找到珩公子弹奏此曲时的感觉?” 那鹅黄女子却淡淡一笑,缓缓放下手上的乐器,对着周围询问的女子道:“妹妹们莫急,今日有位贵客,想要试试咱们特制的乐器,与众姐妹合奏一曲,如今便请那为贵客,与大家一同弹《红尘坠》吧。” 众人循着那女子的视线,对上夜珩君那张惊为天人的绝世丽容,纷纷接头交耳询问这是哪家的贵公子,长得如此俊俏。不单单是夜珩君一人男生女相,俊美异常,那青衣男子、紫衣男子与那红衣女子,却都是极出类拔萃的人,比之这里以容色秀美出名的的女子,却是令人咋舌的存在。 夜珩君在众多女子的窃窃私语中,款款撩袍踏上高台,在鹅黄衣裳领头的女子面前微施一礼,歉意道:“扰了姑娘兴致,只在下听姑娘方才所弹奏的曲子,有几个地方似乎转不过来,所以才冒昧打断,至于姑娘手中这新型乐器,在下却是第一次见,还请姑娘稍微提点提点,好让在下能好生的演奏下去。” 此话一出,那些女子纷纷掩嘴笑了起来,有一个淡绿衣裳的女子上前一步道:“公子特会说笑了,我们这乐器也是抚了有几个年头,才有今日的成绩,公子却想让语姐姐稍微提点,便想以此器奏珩公子的音律,似乎有点说大了?” 夜珩君也不恼,淡笑道:“说大与否,各位姑娘稍等便知。” 那位被称为语姑娘的女子淡笑,却是认真的低头,细细的讲解着这乐器的原理与音色调度,不多时,夜珩君便颌首称知道。随即,撩袍席地而坐,效仿那女子方才的动作,将那弓型乐器置于肩上。龙公子瞠目结舌的看着夜珩君熟练的动作,低语道:“若非知夜珩是第一次玩这玩意,我还会以为他老早就是玩这玩意儿长大的。” 竹寒弦暼了他一眼,与灵雪因对视一眼,便调开了视线。心中腹诽道,他就是玩那玩意儿长大的,他会玩这些东西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挣扎。 一切就绪,各个姑娘也纷纷为其伴奏。 ------------ 第二十二章 万年曲 当夜珩君第一个音色起,当那个清唱的女子第一句“秋风送秋枫,满红落地树成空”与从那清瘦修长的五指间流转出来的音调完美切合时,所有人都陶醉在这绝妙的音色中,柔和和暖,轻轻如飞絮,却又瞬间变得沧桑沉重,哀婉凄凉。 与竹寒弦几人坐在不太远的语姑娘,早在夜珩君起第一个音时,眼中的神色便变化了,如今更是沉醉在这个绝美男子所营造的氛围中,清泪漫洒,毁了一个精致妆容。 当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轻轻抚的乐器,静静聆听一个低柔婉转的曼妙曲赋,那方,却已经到了收尾音,颤动的,久久不散。 夜珩君放下乐器,四人便要离开这个雅致的律所,那老鸨与语姑娘却赶紧上前,拦了几人的去路。 “这位公子,如此一手好琴,不知师从何人?”老鸨堆着讨好的笑,谄媚的询问道。 语姑娘却上前将老鸨拉到一边,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出声,便柔声道:“公子可就是珩公子本人?” 此话一出,众人喧哗。不敢置信有之,怀疑有之,歆慕有之。私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吵杂的市集似的。 “什么?他就是珩公子?不是说公子善音律,气质高雅,可惜了是一张平凡面容吗?” 说罢,还不忘偷眼打量夜珩君。随即掩嘴娇羞模样。 龙公子见众人如此反应,一头雾水的询问一旁稍显烦躁的竹寒弦:“珩在凡界很出名吗?” 竹寒弦没心情理他,他如今只想着如何将被众多女子围着的夜珩君拉出来,然后离开这个莺莺燕燕聚集的地方。方才他是怎么的了,脑子一热,便询问夜珩要不要进去看看,明知这地方是什么场所,此时着急的却是自己。 有几个女子颦颦婷婷就要近前来搭讪,被他一个冷冽的眼神给吓退了,迈步推开几个女子,只听得夜珩君与众人道:“不知姑娘们的乐器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在下能否前往去看看?” 有求于人,定是对方有何要求都尽力满足的。当日,一群坊间女子,便簇拥着三男一女,往设计那些新奇乐器的当地名曲家的作坊而去。 地处比较偏僻,三拐五拐的,却是在一个弄堂最里头的一个半荒废的清幽院子中,透过半人高的藤蔓院墙,能看到一个灰发满头的老子,手中执着几根不成形状的木块摆弄着,敲敲打打,投入非常。 “如此偏僻之所,若非有人带路,谁能寻来?或者只有那些迷路的小猫小狗走错了路,误打误撞才能寻来了。” 龙公子话说得倒是实在,灵雪因暼他一眼,蹙眉。一路行来,她都未曾再开口。在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中,她突然有种孤独的荒凉感。往日里,她都是众人眼中极出彩的女子,族中是高贵的公主,在魔界是被魔王捧在手心呵护的义妹,在天界他是堂堂夜珩君爱恋的女子,这三个身份,高贵而傲视群雄的,却一夕间消散无踪。 问自己,值不值得,或者有那么一瞬间,看着夜珩君望向竹寒弦的眼神时,会后悔,可下一秒却又摇头挥去这种念头。值不值得,并不是现在能去想的。 “郑爷爷,我带了个人来看您。”那闲适摆弄手中之物的老汉,闻声抬头看去,见一溜的人中,多数都是樊素居的女子,面上便带了慈爱的笑。 放下手中之物,双手在稍显脏旧的衣袍上抹了抹,上前招呼道:“是语女娃儿呀,咋这个时间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来来来,里边坐去,这外头太乱了。” 樊素坊间的女子似乎与这个老汉很熟,不客气的便进了那房子,夜珩君放缓一步,落在众人后头,当所有人都进屋后,他便蹲下身子,拾起方才那老汉手上摆弄的几根旋木。粗糙的有些刺手,形状不显,却看着不像平日里他见的那些器物。 “这位公子,为何不进内坐坐?” 那老者出来,在他背后冷沉着声音道,没了方才对那语姑娘的热络心肠,反倒还带了几分防备。 “老先生,在下姓夜名珩,人称珩公子,也是个爱音律之人,今日路过贵宝地,忽闻樊素坊的姑娘以老先生的乐器弹奏着在下的曲子,甚觉新奇,便冒昧慕名前来叨扰,还望老先生海涵。” 那郑老汉听得对方自报名讳,本就有些愣神,冷不防的还是那语女娃儿极推崇的一个曲赋泰斗,更是忍不住细细打量,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直把夜珩君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番,最后下定论道:“姑且信你一回。” 爱不释手之下,请教当地名曲家,亲手做一把普通的琴弦。 语姑娘开口让他教这个长得比女娃还美上几分的男子做乐器,郑老汉也不好推脱,他本就一个鳏寡老汉,早些年老伴去世,家里米粮无踪寻,眼看就要饿死了,还是樊素居的头牌语姑娘给接济了,才保住了这条老命,所以对于那些女子,他只抱着感激之心,却也是将她们当成自家人来看。 郑老汉起先还手把手教夜珩君如何运锋笔铁钻,打磨弦的样式,却发现那男子动手能力极好,看一眼便能准确无误的照做,不多时便也将敲门摸得熟门熟路了。 凡弦成,小蛮樊素之伎伶争相目睹,樊素居座无虚席,并有许多不请自来的这周边百姓,将大堂门口围得水泄不通。夜珩君随意手指翻动,一曲清歌,清越撩人心弦。歌词乃随兴而至,却令一群观摩之人,泪洒青衫。歌词大意如是: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众人惊叹惊绝,将其奉为万年难得之神曲。小蛮樊素的老鸨以礼极力请珩公子教授,珩公子却淡笑看着语姑娘,道:“花嬷嬷说笑了,嬷嬷此处,还须在下教些什么呢?”随即,携了三人而去。 如今人们只道得了这世间难寻之绝音,却不知,千万年后,有一青衣男子,徘徊在血染红竹间,几次回眸,人间依旧笙歌一片,词曲凄然升起。即便红尘墨染,一切缠绵悱恻都带上几许淡雅高华,然而最是明艳的那一抹,早已被人忘却,空留一曲环绕不断的箜篌凡弦曲赋。 ------------ 第二十三章 江南妓 珩公子之名在坊间盛传为佳话,江南名伶皆以得到珩公子手稿为至宝,一时间,大江南北,除去《红尘坠》一曲老少皆知,一首未命名之歌,也开始在坊间传诵出来,只那音色,却都没能及得珩公子当日随性所奏的百分之一。 “据说那珩公子,长得超凡脱俗,灵致无比,却是凡间绝世倾城的女子也难比,而他身边跟着一青衣男子,也是极其俊秀的,紫衣男子高贵典雅,还有一个,算是绝世倾城的红衣女子了,如此天仙般的人,再加一手独步天下的曲赋音律,世间怕是再难寻此一人。” 各有女之家,无论富贵,皆在谈论着那一日的盛况,只可惜,女子不得踏入那青楼烟花之地,若不是,她们也一定要去一睹公子真容,且不会留下如今的遗憾。 那几人在江南一带,掀起一股狂潮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众人一阵好找,几乎牵翻了江南子图镇的一砖一瓦。 此处有江南第一名妓烟雨,在一略懂音律的恩客处,得来了珩公子之名曲手稿两份,如获至宝,日日抚琴弹奏,拒绝了其他恩客点名作陪。这让老鸨一个头两个大,作为这江南花魁头牌,若是不再出来陪、客,那她这青楼要如何开下去? “烟雨呀,不是嬷嬷说你,虽说这珩公子琴稿确是可算无价之宝,可就算是无价之宝,没有摆出来,也无人能欣赏,这无人欣赏便也就没了钱银收入,没了钱银收入,你还谈何活着,更何况是像你这种富家小姐般的生活。” 老鸨苦口婆心的说教,说得是嗓子眼都冒火了,那边厢那烟雨姑娘只暼了她一眼,淡淡道:“嬷嬷这是怎的了?当时我得了这手稿之时,嬷嬷可是与我说,让我安心练习,好好休息一阵的。” “这……” 话是她说的没错,可当时也就是迷昏了头,只知各个坊间女子因弹那珩公子的曲赋而招揽了许多客人,便眼红得慌,恰好那日那位大爷得了真稿,她当然高兴,只觉得这是她翻本的时候到了,不曾想,却让她这的当家头牌给迷上了,日日拒绝点名要她作陪的客人不说,还得罪了不少当地有权有势的人物,如此下去,她这洒花楼早晚给关门大吉。 老鸨嬷嬷这样想,烟雨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思量。弹奏间,只觉得如此出尘之曲,却又参杂着入世的无奈,世间情爱,对于青楼女子而言本就是一种奢侈,她们只愿能在当红之时,有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爷将她们抬进门,做个偏房小妾,在徐良半老之前,有个家有个着落,便是这后半生的归宿。 然而那超凡脱俗的男子,在他的每一词一曲间,虽透露了爱情的艰难,即使身心受伤,依旧不怨不悔,依旧,爱得深沉。打动她的,不是那人的名声,而是那里头包含的情感。她突然想,就此离了这皮肉之业。 心中念想起,便越来越排拒那迎来送往的生涯,那虚情假意的笑,便如何也堆不起来,她的脸,早已因为强颜欢笑太多,而变得僵硬。 暮春潇潇,湖光氤氲,画舫开始在湖中漫游,而这些画舫中传出的,无一不是珩公子的曲子,缭绕而带着点悲凉,虽与这春意盎然的烟雨江南不符,却又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境。 烟雨被老鸨嬷嬷逼着出来陪这一方的侯爷公子,心却不在那使尽浑身解数来哄她开心的男子身上,若是平时,如此一个青年俊秀,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宠着,她也是极高兴的。 画舫渐渐的与迎面而来的那一个竹排小舟相碰,只恰巧这方通道极窄,只能通过一艘画舫,而对方的竹排小舟,却也是面积极广的。在这本就喜好这些雅致之趣的高官子弟中,竹排小舟出现在这,有碍仰光。所以那边掌鸵的几个水手模样的家丁跑来,与那侯爷公子低声说几句,他便不耐烦的挥手。 “去去去,派几个人去打发了去就成,还来禀告什么?没看见爷正在忙吗?” 说罢,回身细声细语的对烟雨道:“烟雨,那些鄙夫未扰了你的兴致吧?” 烟雨百无聊赖的摇摇头,随即又专心的低头,继续研究手上的曲子。这又是一首新词,却不是出自珩公子之手,虽词曲间有模仿公子文风,终归也只是强求一个神似,内容却是东拼西凑词不达意的。看着也乏味,但总比对着那张讨好的脸要来得好些。 正在那侯爷公子处在尴尬之地时,下方突然传来了袅袅飘渺的琴音,又非琴音,伴着各种不同的或清脆,或低柔,或醇厚的声音,听之让人忍不住放下手中所做之事。 烟雨放下手中的琴谱,一脸惊喜的看向画舫下面,只见比画舫足足低了一丈多高的竹排小舟上,错落有致的坐着一些妙龄少女,每人手中所拿的乐器皆奇特,见所未见,音色却是极好的,以此弹奏珩公子那首无题歌曲,却是恰到好处。 那原要去打发人的家丁见这架势,又跑了回来,硬着头皮要再次向自家主子请示,却再次被他挥挥手打发了下去,只没有说什么不悦之语,他便抹了抹额际的冷汗。 一曲罢,那十几个女子,面罩轻纱,对着画舫橼边的两人盈盈一笑,便吩咐船夫调头而且,缓慢悠扬,似乎那歌声,也依旧悠扬在那舫中之人的耳中。 许久,烟雨回过神来,歉意的对侯爷公子道:“商公子,烟雨这些时日身体都不适,所以方才扫了公子的兴,实在是对不住,今日便到这里罢,还烦请公子让人靠岸吧。” 那侯爷公子也没了心思陪这病美人,只想快点让人靠岸了,他好去询问方才那竹排小舟上那些个天香女子,来自何方。 不几日,江南最著名的洒花楼宣告停业,坊中女子皆弃皮肉之业改而为艺伶,而为首的正是江南最出名的花魁头牌烟雨。从此,音律之声繁盛,江南名妓纷纷效仿,并聚在一起,开了个大型的以音律舞蹈表演为主的场所,却不再有青楼女子的存在。 多年后,当竹寒弦与夜珩君说起这一事之时,他却淡淡一笑,道:“从未想过,本座一手被人称为不务正业的抚琴,也能为那些苦命女子,寻了一个尚算好的去处。” ------------ 第二十四章 千里随 江南已过,洪灾已解,暴雪已除,春风已尽,又到了夏日万物丛生的季节,白日里多的是聒噪得让人心烦的蝉鸣,夜里在田间,又有蛙声片片。有一日实在烦得慌,竹寒弦气恼的丢了手中的一片清香荷叶,恨恨的道:“若不是该死的珑御清将我的地盘给毁了,我便不用像过街老鼠般四处走,就回看跌山好生休养,不知多惬意。” 更重要的是,能将不喜看见的人排拒在外,不出现在他面前,也能将自己喜欢之人藏在他的地盘中,只有他能见。 龙公子与几人在凡界逗留了太久,也是时候告辞回去复命,但却对灵雪因有着恋恋不舍之情。虽知灵雪因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而与自己亲近,只是拿着他当个幌子,但被如此利用,他心中依旧残存着一点点希冀,一丝丝甜蜜,很奇怪的感觉。 他与夜珩君、竹寒弦来告辞之时,特意看了看灵雪因的表情,却是淡然的,就如她的身份一般,十足的冰美人。 龙公子临走前,却还是与灵雪因细细告别一番,并承诺着日后得闲,定然会去寻她,灵雪因只淡淡点头,并未多言。他便也就带着一丝失落招云离去。 “雪因,你若是没别的事就回单灵宫吧,你若回去,久魃必然十分欢喜。”夜珩君见她又要独自一人离开,便上前拦了她的去路,真诚的道。 那双眼,清澈明净,如上好的黑蒴石,圆润光滑,然而这双眼,即使真诚的看着她,里头包含的,再也不是她所希望的那种宠溺。 她摇摇头,越过那个在夜色中依旧光华如洗的男子,走了许久,背后传来脚步声,这次追上来的却不是夜珩君,而是一直对她带着敌意带着戒备的竹寒弦。 他淡笑地看着她,身上已经隐隐约约有着那个男子的气质,淡淡的傲视出尘,冷漠却又心怀悲悯,她讨厌这样看着如此相似而相配的两人。 “怎么?想要在外头四处流浪,让珩心疼了去寻你回来,是要通过折磨自己来折磨他,让他心里不好过吗?” 他说得犀利,但就是能撞击到她的内心,她瞬间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虽然心中有着些许这样的小心思,但如此被一个男子直言不讳的宣之于口,她还是有些气急。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灵雪因突然觉得自己溃败如山倒,明知此人用的是激将法,她却觉得无力反驳,也没了去辩驳的精力。 当看着灵雪因黯然而回天庭时,夜珩君有些不忍,在那个地方,终日里也是无事可做的,但看着她在外头四处漂泊心中更是不忍。最终也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看跌因他而毁,安从也因他而死,所以在越靠近看跌山时,心中总有些怅然的痛,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忘却了自己的使命,忘却了如何去当一个辅助帝皇的上神。心也慢慢地沉沦,成了这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员。 “珩,若是不想,便不要进去了,我也不太想进去看那模样……”竹寒弦看他一脸悲悯的神态,终究还是不忍,上前牵起那双稍显冰冷的手。对方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还是踏了进去。 本是清雅趣致的一个世外桃源,如今见着这模样,便想起了当年安从死在他眼前的模样,只隐隐觉得那张稚嫩秀气的脸,似乎已是许久许久前的记忆。千风洞被毁,片片翠竹被横扫得只剩零星几棵,东倒西歪的倒是挺多,还有些从未被连根拔起的主根部长出的嫩笋,也隐隐有了新生的意味。 “还不算太破败,是不是?”竹寒弦心里苦笑,脸上却带着淡笑,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对方。两人背靠背在一棵青竹下坐下,风一阵大一阵小的吹着,带来熟悉的青竹清香。 “青竹心怎么样了?”两人都处了这么久,他倒是许久未询问他的伤势了,如今也就借着这个,转移话题。破败不破败,两人心里清楚,他并不想竹寒弦强自克制自己,反倒来安慰他。到了他这个年纪,看开的更多,离世太久,能伤他心的也太少。 “嗯,那日你在冥府为我了疗伤,黑白无常也不曾亏待我,所以伤好得也快。” 夜珩君听此话,不禁展颜一笑,看来那个冷面王也是面冷心软的。小岑子跟着他,应当也不会差到哪去。 两人在看跌山呆的时间不多,夜珩君提议去塞外看看,西行出草原到沙漠,领略一下与江南水乡不同的大气磅礴,竹寒弦生性喜温湿,但难得夜珩君出言邀请他一同去,也欣然答应。这次两人并未一步一步的走去,而是用上了法术,瞬间便到了极西之地的广袤草原。 青青绿草地,茸茸头低低,风吹挥挥手,谁言草无心? 夜晚,草原的月似乎离人间极近极近,又圆又大,那上头隐隐透出的黑线轮廓,都能用手一一去描绘,似乎伸手便可触摸。 “这里的月色真美,莫不是江南女子都未出过塞外来看这霁月风光,才抓了那月伤春悲秋的,怎的都想不到它除了月色凄清外,也有如此辽阔悠远的意境。” 夜珩君暼了他一眼,抿唇不语。说什么江南女子,却将他也给骂了进去。想起那两首被坊间女子传唱的曲子,都似带上了哗众取宠的意味。 长夜漫漫,心境却又有了些不一样。夜珩君一直都未说话,竹寒弦忽觉奇怪,一转头,便见对方已经闭目睡了,又浓又密的弯弯睫毛,在那紧闭的眼线中,随风微微颤动。一张玉面,在光亮柔和的月色下,静谧绝美,似美得不真实水墨丹青上的画作。 竹寒弦眼神柔和下来,伸手抚摸描绘着那张柔和的脸,细细勾勒着每一寸肌肤的柔滑线条,忍不住便低头,以唇代替着手,从面容渐渐吻到对方的唇,从浅浅的舔啃到越来越重,伸出灵活的舌头,撬开了对方并未紧咬的贝齿。灵舌在那似乎含着蜜酿的口腔中,极力的吸允着,挑/逗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深沉。 他知道夜珩醒着,方才当他的手触摸到他的唇瓣时,他明显的颤了颤,许久许久,当他快要窒息在对方的口中时,夜珩终于睁开了眼,用一双明澈而渐渐带着如水朦胧的双眸,看着他,气息微热,呼在他脸上麻痒麻痒的,又极其舒服。 竹寒弦就这般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但眼神中的情愫分明,让人拒绝不得。 夜珩也看着他,突然觉得,今日这月色,这柔软的草地,这轻和的微风,这荒袤的土地,都在他们周身雀跃着,似他与他的心情,十分美好。 ------------ 第二十五章 拒同行 明白是一回事,可竹寒弦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询问又是一回事,霎那间,他只觉得脑袋轰鸣一声,便一片苍白,白茫茫的脑中,只徘徊着他的那句带着些微哀求意味的问话。 他忘记了自己是做了何回答,只知,当他微微闭了闭眼后,那人便颤抖着手,将他的衣袍一件件的剥离,放在柔软的草地上,铺开,青色的长袍与白色的绸衣,雪白的里衣,在嫩绿中带着墨黑的草地上,如缠颈鸳鸯般,紧紧纠缠。 “弦……” 一声抖音,久久的在这草地上,蔓延开去,一圈一圈,如水中涟漪,不知搅动了谁一池春水,久久不能静止。 第二日当夜珩君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太阳在正顶上,炙热得厉害,如昨晚某人的热情。 眯了眯眼,不习惯这般炙热的阳光,翻了翻身,他的轻微动作,也将熟睡中的某人给吵醒,竹寒弦睁眼,一脸吃饱喝足的饕餮模样,看着就欠打。夜珩君心中想着,手上就这样伸了出去,在对方赤/裸上身腰侧,狠狠的扭了一下,疼得竹寒弦龇牙咧嘴,满腹委屈。 “疼疼疼疼疼……乖乖珩,放手呀,想要谋杀亲夫呀!” 本就想着饶了他一回,听得这话,夜珩君的脸是又热又红,一股热气从脚底直接窜上脑门,手中的力道更重。 “嘶……” 这次是真疼了,竹寒弦疼得心里直抽筋,口上的讨饶也顾不上了。夜珩君见他不像装的,便松了手,不出声的看着他。 “珩,我能说昨晚我太卖力,将腰给折了吗?” 听得此言,方才缓下了脸色的夜珩君,脸色青黑,雪微出销,刺向某人的要害处。 “吓……珩你疯了……”狼狈的一滚,躲开了那看似狠戾的一剑,竹寒弦心有余悸的紧盯着那在日光下,也泛着森森寒光的雪微剑,惊恐道。 “哼……”夜珩君狠狠剐了对方一眼,收剑,起身披衣,迈步离去。 竹寒弦灰溜溜的摸着自己高耸的鼻梁,一脸无奈的苦笑:“啧啧啧,脸皮还真薄,开一下玩笑也不成……” 心里一边腹黑着,却又一边嘿嘿直傻笑。想起昨晚,真真是今生难忘。若是以后每天都如此,那就更好了。想到此,却突然冷冷的打了个颤,抬头看去,却是夜珩君在不远处,用眼神将他凌迟着。 他赶紧爬起来,却不想折了腰感觉真不好,稍微动一下就疼得要命。龇牙拿起外袍罩上,脚步虚浮,一颠一颠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气氛算是怪异的,但实际上是夜珩君在闹别扭。果然平日里看似挺不在意任何事的一个人,却是遇到某件事时,就爱钻牛角尖。 两人这边一前一后的走着,却突然红衣一晃,一个魅到骨子里头的身子却已经偎依到夜珩君的身上,一双如女子般纤细瘦白的柔荑,攀附在了夜珩君的脖子上,整个人就这样挂在了夜珩君身上。 夜珩君被遭突袭,第一反应是要将人给甩开,鼻尖却嗅到淡淡的梅花香气,以及艳红如火的衣裳,却是许久许久不见的魅惑。 一个白衣月华,清冷俊秀仙姿无双,一个红衣似火,妖艳魅惑柔媚无双,端端的好生登对,如神仙眷侣的一双璧人。 “石妖,给我滚下来!”竹寒弦咬牙切齿的道,双手握紧,都能听到骨头咯吱咯吱的响声了。若不是尚有残存的一丝理智,当手一劈,就会直接从对方的脑袋过去。 让他们如此登对,让他们旁若无人,让他们暧昧不清,让他们…… 简直七煞他也。 “啧啧啧,我还当这么多年不见,你有些长进了呢,却是被珑御清给打傻了,脾气也变得这么差,以前那些个风度呢?难道是被狗咬走了?还是被打回原形,装不下去了?” 魅惑对着竹寒弦的怒气,向来是立誓要越点越高的。当年被对方给囚在千风洞将近万年,这个世仇都未报,居然还心慈善良的给救了他一命。为此,他把这个情默默记着,就为了时不时气上对方一气,好缓缓之前的恶气,缓缓自己的煞气。 竹寒弦是知魅惑对夜珩的心思的,所以被对方气得直跳脚时,他最后也是忍在了心里。只暗暗地在心中琢磨着,怎样给对方下个绊子,使使坏才好。 当然,这些都不得端上明面的,就怕夜珩不喜。若两人真为一个外人伤了和气,也是极不值得的。 他这般舒缓着、压抑着满腔的怒气,但在魅惑提出要跟着夜珩君,一同去天涯海北,看天高地远,大漠孤烟,极北风雪时,他就怒了。怒气差点没把自己的五脏六腑灼伤。 “不行,我们带着一个妖冶的男人一点都不方便。”竹寒弦特意将“妖冶”二字咬得极重,怒瞪着一双眼道。 他的怒气已是极明显了,脸色都开始渐渐狰狞了。 但可惜的是,这魅惑似乎看不懂人的脸色,妖冶一笑,“那简单,我化成女子便成,反正我早就是雌雄同体的了。”说着还不忘比着一个兰花指,向夜珩君抛一个媚眼。看得竹寒弦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竹寒弦想到一个拒绝的理由,魅惑便给他堵了回去,让他也不好发作,回头看着夜珩君,柔声道:“珩,你说,我们带着他一个时男时女的妖孽,极是不方便的,是也不是?” 夜珩君却突然笑了,笑得魅惑众生,比魅惑一笑还要倾国倾城。“本就是多一个人也不多,我并无意见。” “你——说——什么?”竹寒弦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对方依旧淡淡的笑。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哼,你会故意我就不会吗? “那随你兴。” 说罢,转身就走,赌气的意味十足,生怕对方不知他在生气似的。一个直挺的背影,虽脚步走得不太稳,却依旧很快。夜珩君在后头看着,无奈一笑,对着魅惑摇摇头,拒绝道:“他爱耍小性子,所以,为了哄他,我们便不能同行了。” 说罢,往竹寒弦的方向追去。 ------------ 第二十六章 情敌追 两人经三个城池十五个市镇七个山村。每到落榻处。魅惑必神出鬼沒的出现。 是可忍孰不可忍。孰可忍。竹寒弦不能忍了。当今天第三十八次遇到魅惑那妖魅时。竹寒弦直接将手中滚烫的茶水给扔了过去。恰巧。一个跑堂小二端着满满一板菜从侧方跑过來。口中还吆喝着:“客观久等了……菜到……”却突然被就要撞到脸上的茶杯给惊到。愣直了眼。手上端着的一板菜。眼看着就要掉落地上。 “你沒事吧。” 这时。一个柔魅到骨子里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那愣住的小二给惊醒。回神一看。滚烫的茶水沒有泼到他脸上。杯子未砸到他的鼻子。而那一板极昂贵的菜肴。也沒有落到地上。顺着眼前那端端稳稳的拿着水杯。一板菜肴的手看去。忍不住瞪直了眼。一个千娇百媚似的红衣女子。。哦。不是。是男子。正眯着眼对他笑。 “沒……沒事。谢谢公子。” 说着。正要接过那男子手上笨重的一板菜。对方却只是将手中还有些烫的茶盏放到了他手心。魅惑一笑道:“我帮你端过去吧。” 不等对方反应。便施施然的靠近了一个对他怒目而视。一个淡然无波的两个男子那桌。 “今日真是巧了。你说是不是。珩。” 魅惑亲昵地在夜珩君身边坐下。伸手便抓起对方放在碟子上的一双筷子。殷切的夹着一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往夜珩君的碗中放去。 “珩你细细尝一下这道菜。我昨日刚好吃过这道菜。极是美味的。我想你定会喜欢。” 但菜未到那精致的白瓷碗上。半路就被竹寒弦劫了去。他自己也不吃。只放在手边的一个备用碗中。冷冷的道:“你跟着我们做甚。以为这样我便会同意你跟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话在人间。可是至理名言。如今用在这妖上。倒也贴切。 “这倒是为难我了。塞外虽大。但也就一条路。我魅惑要在这塞外玩玩。难道也碍着你的眼了。不小心给遇上了。见是熟人便上前打个招呼。便是别有用心。竹弦子。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了。” 魅惑嗤笑道。言语间都是挑衅。 “小心谨慎些终归沒错。谁让觊觎我家珩的人太多。不留个心眼。怕有人觑了空隙。挖了我的墙角都不知。” 两人在这唇枪舌剑。夜珩君却独自优雅的细嚼慢咽。神态淡定。丝毫不受两人的影响。就只见一个人影在他们这边犹犹豫豫许久。却不敢开口。他便放下手中的饭碗。抬头道:“有事。” 却是方才那差点被竹寒弦的滚烫茶水给泼了一身的跑堂小二。 夜珩君与竹寒弦在这已经住了一日。这边的雅室也是两位预定的。只他们的雅室设计得有些不一样虽是独立式的。却在东南西北分别有四个门可进。所以要经过这边这个雅室出去的。便也能见到这间房中的客人。而如今在他眼前的三位。却是从未见过的出类拔萃的人物。一看那气质不凡。容貌端丽。只不知是哪來的大人物。 店小二不敢怠慢。方才出去便将这间雅室刚发生的事与掌柜的说了一遍。掌柜的沉吟许久便让他來问问。來人可是对方的友人。 “呃……请问公子。这位公子可是两位的故友。是否需要小的再为公子添加一个茶位。” 小二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來。虽说看那青衣男子与红衣男子吵得激烈。但话语中可以听出是认得的。只不知关系如何。 “认得。添茶位那是感情好。谢过掌柜的了。” “不认得。添什么茶位。将人打发出去。多管闲事。” 果然。两个吵得激烈的人。一听他的询问。纷纷转头。一个怒气冲冲的盯着他。一个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同说话。语气不一样。内容也完全相反。店小二不知该如何做。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那绝美的男子处。对方却又开始低头。细细而优雅的吃着手边的饭食。 很明显。意思是。与我无关。 店小二欲哭无泪。却最后还是咬咬牙。狠着心想。就为了报答方才那公子的救命之恩。怎的也该给他的台阶下。所以不再犹豫。闭着眼便道:“那公子请稍等。小的这就去给公子添双碗筷。” 说完。就在竹寒弦冷冽寒渗的眼神中。僵硬着身子走了出去。不久。进來送碗筷的。却不是方才哪位店小二。而是另外一个年龄稍微小的。小姑娘。 一个大男子。怎好与一个小丫头生气。竹寒弦的一口恶气。就这样生生的压了下去。但一整天下來。却是脸色铁青。沒少冷言冷语的讥讽一番。但魅惑都一一淡笑以对。完全沒了方才过招时的凌厉。 用罢饭。确切的说是等夜珩君用罢饭。因两人都沒怎么吃。倒是他看起來清瘦的样子。却是吃得挺多的。但桌面依旧还是看得到沒动过几筷的菜肴。 竹寒弦也不等对方细细品茗。拉着夜珩君的手臂便出了雅室。回去后院的上房。进去后便在里头将房门给锁上了。 夜珩君也说话。坐在房中的桌子旁。倒了小二备上的茶水。却已经是冷了的。只饮了一口。蹙眉。便放下了。 “珩。我们现在就走吧。回中原去。” 竹寒弦看着他。认真的道。 “为何。” “你难道沒看出來。魅惑是有目的的在接近我们吗。他能追了。那下一个呢。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现在与你一起。所有都來凑热闹了。在这样下去。保不准上面那位。也已经……” 后面的话。他沒有再说下去。他看到夜珩君的脸色已经沉了下來。当时珑御清之所以让夜珩君下來。是已经有授意冥王纥岚绊住他。不让他出冥府的。却料不到一场洪谁。将冥府淹了。他竹寒弦会趁机逃了出來。并寻到了夜珩君。 如今魅惑能寻过來。便说明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珑御清迟早有行动。 夜珩君沉吟。此事他在竹寒弦亮出身份时。便已经想到了。所以才故意四处走动。让他们都估计不到他究竟去了何处。只未想到。终究还是让他们追來了。无奈一声苦笑。他明明法力无边。却还是被人缠得只能四处躲藏。这于他而言。又该是多难言。 ------------ 第二十七章 双斗法 “一切随你愿吧。只这天下终归是他的。你能去何处。”夜珩君虽松动了。但如今是整个凡界几乎都走了一圈。却沒有寻到合适去处。如今只有一个去处是珑御清不能去的。只他犹豫着是否与竹寒弦说。只因这去处与魅惑有关。所以他才会睁只眼闭着眼的让魅惑跟着。 竹寒弦想的并不多。他只期望能在人杀到之前。与夜珩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所以的。当得到夜珩君的首肯。便立马收拾了东西。拉着人就走了。 來时只有一条出关之路。回时便也就只有一条。他们俩本可以绕道而行。竹寒弦却怕如此做会暴露行踪。所以与夜珩君敛了气息。与一些商旅打扮之人混在一起入关。关门的查首还算严格。只两人來时并未办理相关的通关手续。在这却是遇到了麻烦。 “怎么办。为何这人界如此麻烦。连进个门也要什么官府通行证。” 竹寒弦与夜珩君混在商旅队伍中。长长的队在沙漠这头。烈日之下。确实看得让人难受。 “南天门出入也需通行证。”夜珩君不咸不淡的道。将竹寒弦咽得可以。 “那我们……” 话未完。却睁大了眼睛看着从不远处婀娜多姿的摇曳走來的魅惑。心里恨得牙痒痒的。 “当真是阴魂不散。阴魂都沒他如此难缠。” 夜珩君淡笑不语。并沒有惊讶。也沒有竹寒弦所有的烦恼。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魅惑靠近两人。低头耳语般的道:“你们是否还缺这个。”说罢。红袖一摇。一阵清香窜入鼻尖。让竹寒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刚抬头想要骂妖孽。却见两张发黄的硬皮纸张落在眼前。却是与前方人手中拿着的通行证文一般无二。 若不是怕人追來。他早就用法力了。何须这人在这献宝。 不多时。三人顺利通过了通关检查。只中间有个插曲。 魅惑这人本就长得娇俏娇媚。一点梅花印记在眉心。一张柔和的脸白皙如羊脂玉。再加上一身艳丽耀眼的大红长袍。一头柔顺墨发松散于双肩。如此模样。比凡界女子美上十分。 而在这边沙漠当差的。都是在炎日里风里沙浪里被折腾得粗犷而性子大大咧咧了的。见得如此美人。便忍不住调戏了下。有个胆子大的。性子也猥琐几分的。还伸手在魅惑那长袍遮住的臀部掐扭了一下。随即与其他士兵对视淫、笑。 魅惑从头到尾一直淡笑着。顺利过了关。他就被一直调戏了十几遍。竹寒弦一直看在眼中。心中直笑翻了。却只能强力忍住。憋得脸颊通红。鼓鼓的。 直到走远了。魅惑终于忍不住了。放口大骂。直将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诅咒了个便。还顺便施了个小法术。所谓的略施惩戒。再回头收拾竹寒弦。 “男生女相就算了。偏生的还爱穿红衣。只让人误会也是正常。” 竹寒弦说得随心。并未多想。只想打击打击魅惑的气焰。却不曾想。对方只看着夜珩君不语。笑得淡淡而别有意味。 突然悟到什么。那落井下石的笑及时收住。回头看去。果然。夜珩君脸色依旧白皙。面色淡然。只眼中含了些他无法读懂的情绪。 “珩。我……”张口便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说何话。夜珩君面容绝美。让人第一眼见到都会觉得眼前一亮。呆愣只觉此人非凡间女子。再细看。那眼神虽清澈。却沒有女子的柔和与那种魅气。 独自懊恼着说了不该说的话。看着魅惑与夜珩君又说又笑。他却不敢上前惹他。 入草原之前。三人遇一丘陵裂谷。前面两人并无异样。只竹寒弦突然灵机一动。落后两人几步。靠近裂谷查看地形。 故技重施也不是不能。只此处不能将人困得久了。却能引开天庭那方的注意一段时间。主意一定。手上便开始动作。 两人察觉些异样。夜珩君疑惑回头。魅惑却已经一步跳开。手掌一个银白圆晕。向竹寒弦拍了出去。恰好与竹寒弦手中的圆晕相碰。化解了去。 “卑鄙小人。背后偷袭。也不怕污了你的名去。”魅惑早有准备。方才虽然一直在与夜珩君说着话。却不忘留个心眼观察某人的一举一动。对方似乎忘记了。他是石妖魅惑。对方还似乎忘记了。沒有一个人会在同样一种手法上。摔第二个跟头。 “说到卑鄙。我们是彼此彼此。你做了何事。大家心知肚明。” 竹寒弦冷笑。若不是当年他对珩出手。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随后他掳走了珩。他本不能容忍。却又不得不卖珩一个面子。也就忍了下去。珑御清围攻看跌山。他助他与珩离开。这里他欠他一个人情。却不代表。他会将珩拱手相让。 魅惑也冷下了脸。看了夜珩君一眼。突然却向竹寒弦发难。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夜珩君无奈一叹。不知何时开始。竹寒弦的性子越來越带着安从的撒娇耍赖。还有就是不顾后果。如此孩子心性。怎的与无法想象当年的欧夜珩遇到竹寒弦时。是如何的情景。 两人在半空打到丘陵裂谷下。只一阵阵轰鸣声在断谷中回响。声音之巨大。震耳欲鸣。谷底因常年不见日光。带着点幽暗。水分却充足。夜珩君即使站在远处。都能闻到花草的清香。 不多时。一群被惊吓的鸟群拍翅而起。四处飞窜。惊弓之鸟便是如此吧。 夜珩君无奈看着天上四处飞散的鸟群。此时的竹寒弦。便也是那些惊弓之鸟吧。当魅惑出现时。他便考虑到了或许某个时间。珑御清也会出现。然后他再次将他从他身边夺走。所以便不择手段。想要拖着他们的脚步。 下方。竹寒弦倾尽全力。不顾一切。魅惑却也不敢轻视。两人过招不久。魅惑便祭出天狐一族族长天姬雪瑶赠与的宝器。。九锁环。环变幻莫测。时而修长成锁链。时而变大成锁圈。当年竹寒弦却是在此武器下吃过苦头。似乎还是年少游历时。遇过一个白发童颜的紫瞳女子。就是用此武器将他制服的。 竹寒弦不敢大意。也将圣剑祭出。两人便有激烈的斗在了一起。 “为何我们见面每次都非得动手。” 一个喘息的机会。魅惑喘气笑着问。一滴汗沿着柔和的线条。划过额际、脸庞。最后落入了大红的衣领中。如一滴清泉。沒入艳红的血中。 “不知。我只知你长了张欠揍的脸。” ------------ 第二十八章 魔王现 “欠揍。” 魅惑僵硬着笑。气得脸色都青绿了。两人平日都是情绪不外露的主。这些时日里。相互间你來我往冷嘲热讽。早就积了许多不满。如今更是一点即爆。 两人缠斗在一起时。上方却來了一个人。一个夜珩君在等着的人。 “夜珩君。好久不见呀。” 煞題一身黑色盔甲。散发着森森寒气。尖锐的。冷寒的。硬质感极强。 “嗯。是许久不见。”夜珩君敛了翻飞的绣袍。笑得云淡风轻。一如万年前那个超然的上神。箐箐芨草。终归还是沒有了香雪海的意境。被风撩起的黄叶。飞起了。也无蝴蝶的舞姿。然而那个男子。静立在夕阳余晖下。依旧光彩夺目。 “单灵呢。为何你又跟那人纠缠在一起。单灵不是与你一起离开的吗。” 煞題一來。便气势汹汹的。夜珩君抬头看去。却是不远处有着他的亲卫军。不知何时开始。这个大男孩似的男子已经长大。变得沉稳而坚韧。却依旧抹不去那抹真情流露。他淡淡一笑。看着远方的天边。 “单灵宫适合她。魔宫里的阴寒之气。迟早有一日会将她的精气耗损。” “我本认为天庭适合她。可是当年呢。当年如果不是你。单灵就不会死。也不会堕入生死轮回之门。现在你让她回那个伤心之地。能见到你。却不能在一起。如今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难道不会感到愧疚的吗。” 煞題气极。本因为单灵未灰飞烟灭而对此人存了个原谅的。如今。见到单灵黯然神伤。他便不能咽下这口气。尤其是在此处。他跟另一个男子你侬我侬。那个女子却只能呆在清冷的宫殿里。对着一塘静水、一池菡萏花叶。默默垂泪。 “你逾越了。” 两人不知何时上來。见得煞題如今这模样。竹寒弦便忍不住出声道。本就是单灵与夜珩的的事。他虽是当事人之一。但也见不得夜珩被如此的责问。 本爱情就是你情我愿之事。并不能说谁先來先得。若是不爱了还勉强一起。最后痛苦的。不知是谁。 “当年我就不该救你。”煞題回身。冷厉着一双鹰目。寒声道。 当年之所以会选择退出。他归结为成全。成全所爱之人。他只是静观的那一个。他能依旧默默的爱着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当单灵还在世时。与他一同黯然看着他们所爱之人。在别人的怀抱。 “怎的。今日是清算情债的好日子吗。” 魅惑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一丝灰尘。慵懒的走过來。一手攀上夜珩君的肩上。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煞題。“就算是清算情债。也该是单灵仙子來。怎的是你这个魔王出头。” 几人一阵静默。相互的看着。你瞪我我瞪你。唯一一个依旧云淡风轻的人。却是此次众人围着的中心。。夜珩君。 男生女相。视为不祥。 当年女娲娘娘只想着要造一个最完美的子。却不曾想。这个子却是在千万年后。承担着所有美好恩赐后的灾难。他不怪娘娘。只当这是一个考验。可如今与他有牵涉的。却都为他付出过许多许多。无论哪一个。都不想伤害。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寻个地方吧。” 最后还是他打破了这对峙的状态。只有些头疼的揉揉额际。何时起。让他心烦的不再是天下苍生。而是这些零碎的私人情感。一个珑御清、一个竹寒弦。本就让他有些头疼。如今再加上一个魅惑、一个煞題。这都是什么事呀。 煞題却手一挥。他带來的亲卫军瞬间将几人包围。另外两人不解的看看。不知他來这究竟是何意图。若方才气势汹汹是來为单灵仙子讨个说法。如今这架势。又不知是为何。 “我今日來。虽说有着借单灵的意味。但今日是我与夜珩君间的私事。请两位不要插手。” 说罢。扬手示意。一群魔便似事先被吩咐好了的。纷纷围着竹寒弦与魅惑。几个几个一次轮回。打算进行着拉锯战。 “今日我便是在等你來。” 夜珩君却也不急。看着他道。倒是煞題心中稍微一愣。不知对方凭什么带着如此镇静的姿态。等着自己來。今日是他法力尽失的日子。五千年一个轮回。他一直记得。而他似乎并不想躲开。 “你不怕我与珑御清勾结好了。将你打伤后。让他劫走你吗。” 煞題盯着那双清澈的眸眼。心中百味杂陈。五千年前。他被关进寒冰洞时说过。待得他五千轮回日。他不会手下留情。只不知。这个五千年轮回。果真等到了。 “就算你不与他勾结。他也定是要來的。只我使了些手段。他可能今日到不了了。” 夜珩君看向那个青衣男子潇洒而俊逸的身影。突然笑得柔和。融入他的眼中。却刺得他心痛。手紧紧的抓入手心。握拳。狠狠的朝着那人挥出去。 魅惑回身。惊觉煞題在干何事。突然睁大双眼。厉声喝道:“煞題你疯了。今日夜珩并沒法力。” 声音洪亮。直冲云霄。少了平日里刻意捏着嗓子出來的媚气与嗲气。正在几个魔界族人中穿梭的竹寒弦听得此言。身子一顿。后背挨了一记。却來不及感觉疼痛。急急的回身。像那一动不动的人儿飞扑而去。 煞題却只是想吓吓对方。见他不闪不躲。本也不存心要伤他。就要收手时。一个青衣一个红衣身影皆扑了过來。他便顺势后退。手风分成两份。向两人拍去。 三人缠斗在一起。夜珩君却在一旁头疼。他早估计到煞題不会下狠手。但是那两个人却不会管这个。只有有人伤他。他们便都是较真的主。 眼看夕阳隐沒。渐渐消失在草原背后。橙黄紫红的色彩。被点点星光的夜幕接替。月却沒有爬出來。怎个天地间。似乎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 狂风大作。却不知是自然之风。还是那几人狠戾的掌风。 “说。你究竟是來做何的。” 竹寒弦一脚狠狠的踩在煞題的胸膛上。踹出了对方一口黑血。仍旧不泄愤。还要下狠手。却被魅惑拦住了。 “你这是干嘛。为何一定要出手如此狠辣。” “他方才想对珩出狠手。他如何对珩。我便如何对他。” 竹寒弦虽收了手。狠戾的表情却并未收回去。一张俊逸的脸。稍微显得狰狞。 ------------ 第二十九章 记忆回 觑着机会,当竹寒弦收手时,煞题却突然发难,手上的武器就那样无情的向竹寒弦后背拍去,魅惑靠得近,见此,将竹寒弦给推了开去,手上带着几分狠劲,击落了煞题手上的武器,另一掌狠狠的又拍子了他方才受伤处。 一掌下去,直接将人给拍下了断谷,凭空传来的呼呼风声,寒都碜人,幸得煞题带来的人眼明手快地将人给接住了,却依旧重伤了。煞题却将人推开,自己站了起来,笑得诡异的看着魅惑,夜珩君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方才他跌出去时,不知使的何手段,只见魅惑紧蹙眉峰,一手抚上一边,却是跪了下去,站立不起。 “你……你使诈?讹我?” 魅惑痛得脸色发红,却依旧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将那人算计成功的嘴脸给打肿了。 煞题伸手将嘴角的黑血抹去,笑着上前,道“你们的性子一看便了然,要耍个小手段,那还不容易?如今不是成了?”说罢,看着夜珩君,微微抬了抬头,有些示威的味道。 这个结果,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本担心着他的,如今却是要担心自己了。他不着痕迹的向竹寒弦靠近了些,想要安排些事,魅惑觑准时机,却是又去反扑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连着这些也要分个高低才罢休。平日里看着挺沉得住气的几人,似乎吃了火药,没过多久又打将了起来。 魅惑被煞题打得伤势挺重的,又一个被撞退了去,夜珩君怕最后两人都下不来场,忙上前阻止。然而打斗中的两人,仍不忘照顾到他。魅惑回头,第一次色厉内荏的道:“退一边去,不要过来!” 夜珩君却不退反进,煞题怕伤了他,就有些束手束脚的,魅惑的狠戾招式却有紧逼上前来,煞题便用了一个诡异手法,将夜珩君打出两人的打斗圈,却因为出手得有些急促,一时力道拿捏得不好,将夜珩君打飞了出去。 “珩……” 三人从三个方向一起飞向夜珩君被甩出去的那一方,还是竹寒弦临场记得有法术,远远的结了个印,将他包裹着,缓缓的放在了地上。 “珩……你觉得如何了?” 魅惑将靠近的煞题给甩开一边,上前将人揽在怀中轻声道。然而那张白皙的面容,却紧蹙着眉峰,双眼紧闭,丝毫不动弹。 竹寒弦缓步上前,却没有急着去查看夜珩君的情况,只在呆呆站立的煞题前站定,询问道:“所谓的五千年一轮回是什么意思?” 煞题担忧的神色还未消退就被惊讶代替,抬头看着竹寒弦一脸的不知情,不似造假,便道:“早年曾经跟着女娲娘娘南征北战,在九玄之渊囚禁上古妖魔时被打伤,落下了病根,之后……” “娘娘娘娘,她们说我是石头?我怎么是石头呢,石头又冷又硬。珩儿明明就软绵绵暖呼呼的!”一个七八岁的灵智小童,虽带着点婴儿肥,身子却不显臃肿,已经隐隐有清秀之气,将一身白袍穿得灵致出窍。 “珩儿你记住,你乃补天所剩之灵石所造就,乃我最得意的子民,我赋你以司掌万物生机之权,许清风以司风雨之能,你若灵石不灭,即使历大劫,定能化险为夷。” 一个绝世丽人,同样的白衣飘飘,墨发于身后飞扬,只周身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虚幻,没得不真实,脸上笑容却柔和而宠爱。 “那娘娘,如何是司掌万物生机呢?难道我能点石成花?”男童眼睛亮亮的,如天上最明亮的月,将人间黑暗纳入容碎,只留清明撒落。 女娲依旧淡笑,却颔首点头。 男童见此,那双美丽的大眼更加亮晶晶的,跃跃欲试,手指指着不远处的黑石道:“我去试试。” 说罢,小跑步过去,伸出食指,点在黑石正中心,只一碰触间,黑石变得柔和,亮色起,一点玫红出,一株梅花,便娉娉婷婷,立了起来。 “哇,娘娘娘娘,你看,我真的能点石成花了。” ………… “珩儿,快走!” 一直都是如春风细雨,飘渺亲昵的声语,此刻却带着恐惧与急切,急急的呼唤着那个她一手养大的孩童,也就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精致非常,轮廓明晰而精致,即使还带着些微的稚嫩,却看得出往后是如何的倾城绝色。 此时,那个不久前还在她身后撒娇的人,不时的喊:“娘娘娘娘,我们去看点石成花长得怎样了吧?”的人,如今却是在那些凶恶的妖魔的包围中,失去了踪迹。 “珩儿……我的珩儿……” “娘娘,不要来不要来……” 夜珩艰难的睁开眼,便见那一抹飘渺的洁白,被染上了血的影子,一张绝美的脸,依旧带着柔和的笑,只那笑,比之平日,又多了些虚无缥缈,抓不住的,越来越模糊的,却带不似平日的安心,他的心就抽痛起来。 被吼那尖利的牙齿紧紧咬住半个身子的他,觉得乏力了,看得那个身形飘逸的女子向他飞来,张开了怀抱,带着银白柔和的光,将他包裹着。 那声音在耳边说:“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狮畏之,盖吼溺着体即腐。 这是“吼”。记住,珩儿,今天的一切只是梦,一切只是梦!” 声落,音消。睁眼,映入眼帘的,似魅惑那张容貌姣好的脸,以及那朵耀目的梅花印记。 “点石成花……”夜珩君喃喃自语出声,眼神有些迷离,他记得了,当年他只是女娲娘娘坐下的第一童子,也是最得女娲疼宠的子,当年,他点石成花,当年,那普通的一块黑石,眉心多了一个梅花引子。 几年了,那个他口中的点石成花终究还是没成花,而他的娘娘,却静静的躺在了那一片土地之下,许多年许多年。让他忘记,那日的惨烈。 “你……忆起了?”魅惑依旧笑着,只那魅惑众生的笑脸上,不知何时带上两行清泪,看着夜珩君的眼神,狂热而喜悦。 夜珩君站起,那双迷蒙的眼也渐渐恢复清明,他直视着那个敛了刻意捏造的媚色,掩去清华的红衣男子道:“灵石的一半在你处?” 虽是询问,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方才,便是在他怀中,他想起了一些被遗忘或是被刻意压制的记忆,关于那个总会出现在梦中的女子的事。那身影,与单灵有着相似之处,却比单灵更美好的存在的,他的娘娘。 魅惑脸上的喜悦渐渐掩去了一半,半僵着脸笑道:“嗯,本就该还予你的。” ------------ 第三十章 红线结 “本就该还予你的。” 如何不是呢?当年在千风洞,他便是被那熟悉的气息所迷惑了,一直走不出去,一直到他出现了,即使是以凡人之身出现在那,却是给了他从封印中醒来的气息,容貌已经模糊了,气息却是篆刻入骨髓,只因那种与他身体完全切合的另一半,在急切着召唤着,要回到他的身体里。 方从封印中出来,带着几分迷糊以及从见光明的喜悦,他忽视了心中那急欲喷发的欲、望是什么,看着那个似乎极其可口的男子,只带着急切,想将他纳入到他身体的一部分。直到,他在他身上落了手脚,而他也渐渐陷进去时,才发现了问题。 夜珩乃女娲娘娘开天辟地造人时便诞生了,尊其一声上古上神也不为过。他是女娲的子,是她坐下最得宠爱的第一童子,在这沧海桑田的千古岁月流转中,他依旧风华不掩,容颜不衰的活着,掌管着这万物生机。 而他魅惑的生机,便是许久许久之前,那个一时玩心起的孩童,随意的一个“点石成花”的笑语中造就的。 当年他被女娲娘娘救出来时,奄奄一息的躺在他的身旁,血如泉水,汩汩直流,将黑石染红,变成了火焰的颜色,他的眸眼,渐渐燃烧着火焰的红烈,便成了如今的魅惑。 “当年的我,本是连妖也不是,却因为吸食了你大量的仙血,沾染了仙气,带了灵性,后来是天庭的人来将你救走的,当时你已经昏迷了多久呢?似乎有上千上万年了吧,那汩汩鲜红,如不断涌的泉水,一直流着,半颗灵石应当也是顺着那些血,入了我身体的。” 此时的几人,已经在断谷中找到一个山洞,洞中极其宽敞,原本一些在顶头的倒锥形柱子,似乎是蝙蝠的老巢,却是因白日里竹寒弦与魅惑的打斗,被惊吓了出去,如今只显得幽深,带着股霉味。 东北边上,有一道水流,不大不小的缓缓从洞顶击落下来,不是沿着石壁的溪流瀑布似的,却是在上方的一个空口,直接落下来,窄小的洞口,充溢着水,落下来时,漫洒开去,成了孔雀开屏似的弧度,银白银白的,带着哗啦啦的水声,也别有风味。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冲去了不少洞中那股难闻的味道。 几人看着魅惑说话,煞题带着他的侍卫找了些柴火,点着了,照亮了半个山洞,一张张白皙的面容,被迎面的火光,耀得橙红莫辨。 夜珩君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但这丝毫也不妨碍其他人看着他的脸色变幻。但他一直都是淡然的,自制得似乎无情无绪。 “既然是珩的,便趁此机会,还给他罢。”发话的是煞题,他进来时,只听得后面那一句话,因为方才打伤了夜珩君,虽伤势不重,终归是心里有愧,一路来都保持着沉默。后来也找了个借口,出去寻柴火。如今听得这些话,众人保持沉默,他便硬着头皮开口。 果然,他一出声,其他人便将目光都投到他身上,让他又浑身不自在。即使那眼神中,没有责备之意,但也没有别的情绪。 他淡淡一笑,见夜珩君两边的位置都有人紧挨着坐了,便四处看了看,寻了个离火堆远一点的石墩上坐下,不再出声。 夜珩君看了看,眼神比往常带了些温润,对着他点了点头,随即看着魅惑道:“你与我来。” 竹寒弦起身就要跟上去,夜珩君却头也未回的道:“弦在此处等着即可。” 魅惑与再次起身的煞题一起,跟在那白衣如画的男子身后,只心中不解为何夜珩取回灵石,要将煞题也带上。 两人来到谷底山洞口,站在月色能照到的大裂缝中正中央,静静立了许久,直到那脚步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住,他回身看着两人,脸色淡然道:“魅惑是当年女娲娘娘选的灵石守护者,那你呢?煞题,你为何也会恰巧出现在此地?” 煞题看着他,沉吟一会,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随即措辞道:“单灵不是水精灵一族的。” 只说了一句,见夜珩君并未说话,似乎早已经知道此事,便松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父王捡到单灵时,她还是个婴孩,很漂亮的一个婴孩,当时有个女子,在虚无中出现,告知父王说,此人是来助一人渡劫的。但她说的那一人,父王却不知是谁,只以为是为我渡劫,便将她抱回了魔宫好生抚养,弄了个水精灵公主的身份。因我母后是水精灵一族贵族出身,也无人怀疑,便一直到了如今。”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插话的,却是魅惑,他好奇,那个女子单灵,究竟能为夜珩渡什么劫。 “单灵离开天宫时,曾来找过我。”说着,看向夜珩君,对方的眼中果然带了些许情绪涌动。“她说,她知道了自己是谁,为何而存在,所以她绝望过,却又不能弃你而去,今日本是她来为你渡劫,你却将她赶离了身旁,所以我来了。” “你?本是她要做的事,你来有何用?”魅惑真是哭笑不得,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这两兄妹像是在开玩笑,玩过家家的游戏说得轻松简单,一个不慎,死的却是夜珩。 “你们知道,为何众人唤我夜珩君吗?” 夜珩君突然一个转话,让两人皆一愣,对视一眼,摇摇头。 “只因,我是一个老怪物了。说是尊称,带个君,可太上老君也带个君,那却是因为老君老了。老了,便说,可以不再顾及那么多,能够活得自由些。你们说是不?” 他回身一笑,月色打落在他身上,光华耀目,却让魅惑忍不住红了眼瞳。这个男子,看上去与他一般的年纪,绝美无双的,心却是累得只想什么都不在管。 最终,煞题还是将魅惑身上的,属于夜珩君的半颗灵石,移了回去,只这一次,他不知,因他承接了单灵的使命,他与夜珩君的命运,再次紧密的牵扯到了一起。 月老在姻缘殿的一旁桌子上,一点头一点头的打着瞌睡。因为上次夜珩君带着单灵仙子来之事,玉帝罪怪下来,虽拿不到什么名目,却还是要他天天守着这姻缘殿,看着红绳闭门思过,可人年纪大了,精神头就不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屋中很静谧,只有从月老鼻嘴间不时传出来的打鼾之声。 突然,一道红光自那被高高供奉着的红线处传来,让月老惊吓的跳起来,瞪大眼睛看去,却惊吓得胆儿都破了。 只见原本与夜珩君只有末梢些微擦边纠缠的煞题的姻缘线,开始紧紧的纠缠上去,还有越演越烈之势。 “惨了惨了惨了,这回可怎好,可怎好?” 急得在姻缘殿中转了几个圈,冷汗落了满面,突然一拍大掌,定音似的:“此等要事,还是去禀报玉帝亲自裁决才好。” ------------ 第三十一章 前世怨 “你说什么?有人擅自篡改了夜珩君的姻缘线?” 珑御清本在寝宫中睡得不踏实,有宫娥进来禀报说月老有急事来求见,便顾不及其他,披衣起床,人还未坐定,脑中就被这个消息轰炸得如一团糊浆,怎的也清醒不过来。 月老一脸的惶恐,小心翼翼地看着玉帝的表情,然而一阵沉默后,他脸色虽铁青,却并未责怪于他,只唤人进来伺候了梳洗,换上衣裳,迈步往殿门而去,“跟上来。” 月老应了一声,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到得姻缘殿时,整个大殿本因是暗黑的,此刻却有两根红线烨烨生光,照亮了半间大殿。 “为何会如此?” 玉帝当先一步进来,见得此景,指着那荧荧发光的两条红线道。 “老朽……老朽也不知呀,就打了个盹儿,回神来便如此了……只不知,是否是夜珩君与煞题有何奇遇,所以就改了命理,连带的姻缘也会有所改变……” “你说什么?改变命理?”珑御清上前几步,伸手就揪住了月老的衣领,将人提高了拉近眼前。可怜那月老儿长得个儿小,而珑御清高了他一个臂膀儿,这一提溜,没将他勒个半死。 “咳咳咳,玉……玉帝……” 他只能艰难的出声,以期能唤醒处在愤怒中的人,将那紧紧拽着他衣领的手松开。察觉自己失态了,珑御清将手松开,一脸阴郁的看着不远处的那两条依旧红光荧荧的线。 “如若命中不能得,必摧之,必摧之……” 珑御清冷厉的眼神,紧紧的盯着那两根纠缠的红线,一步一步的靠近。月老听得那些话,只心道大事不妙,赶紧上前,对方手心却不知在何时已经开始结了灵力,眼见就要将夜珩君的红线与煞题的一同摧毁。 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纵跃,扑上去拽住了珑御清的腿肚。“玉帝请三思呀,请三思……” 他都老泪纵横颜面无存的苦苦哀求了,那玉帝儿能给他老人一个面子,别让他到时死无葬身之地成吗? 珑御清被阻了去路,月老的声音鬼哭狼嚎似的在空阔的大殿中回响,如魔音穿耳般,来来回回的在他耳中穿梭,撞得耳膜生疼,也让他从魔愣中回神。 若再魔愣一段时间,说不定就真毁了他的姻缘线了,如此,也绝了自己的念想。 他沉默的站着,红光映亮了他的面容,棱角分明的俊容上,悲哀与无奈,爬满了眼角眉梢。月老蹲坐在地上,手上不敢放松在,整个人抱着珑御清的大腿,一搭一搭的抽泣,如个小孩般,若让久魃看了,定能嘲笑个千百年去。 “放手!” “呃?” 淡漠的声音自上头传来,月老抽噎的声音一顿,抬头看去,这一看差点没被吓去半条命,对方虽没满面怒容,只那冷漠的容颜,总让他忍不住想起冥王纥岚那张脸。二话不说,赶紧松了手退到一边角落,看着高高在的玉帝,背影带着冷寒,出了姻缘殿。 他却松了一口气,一手猛拍着胸口,呼道:“幸好幸好……好险好险……” 珑御清出了姻缘殿,并未直接恒阳殿,而是不自主的往单灵宫方向走去,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今日……五千年的轮回……对了……” 回身看着月色渐渐单薄,云朵浓密的凝结,似乎下一秒就要将那单薄的月色,永远的掩埋。人间已是深秋,过了夏了,而天庭却是依旧繁花春盛,何时,他将如此重大之事,忘了个干净? “鹰笙!我定不饶你!” 珑御清咬牙切齿的对着某个方向,喊着战神鹰笙的名字。若不是这些时间寻着他去了天姬山,今日与夜珩君纠缠的,也不会是煞题。不知不觉间,手边的树枝被生生折断,落了一地紫叶,翻滚了几寸,似乎死不瞑目的挣扎。 当两人相见时,已经是深秋末了。珑御清踏着枯草残枝而来,身后翻飞的,是清风撩起的几丝苍凉。 “你又要作何?” 竹寒弦见得珑御清来,便上前将夜珩君挡在了身后,自己上前与他对视着。珑御清却似乎未见到他,直接越过了他,站在了夜珩君的面前,深邃的眸眼,紧紧的锁住他的眼神。 “你曾说,只要朕当了玉帝,万物将俯瞰在朕脚下;你曾说,只要朕是玉帝,朕便可得到任何想要的,任何……你还曾说,你会一直陪朕看这芸芸众生,陪朕到天荒地老……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天荒地老……天荒地老……” 珑御清仰头狂笑起来,眼中是不知何时淌下的泪,他笑得癫狂,笑得绝望,也笑得人心间泛酸。 天荒地老,天荒地老,如今于他,是多么讽刺的字眼,刺得他宁愿将心掏出来,让他看看那心不再完整的模样。 突然,那抹掩藏在狂笑中的悲伤绝望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残酷。 “这是你的承诺,朕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也决不允许你忘记!”说罢,突如其来的伸手抓上夜珩君的手臂,指甲就这样掐入了那白衣袖见,破了,进去肌肤,艳红也渐渐浸染了出来。 “珑御清你疯了!” 煞题与竹寒弦上前,一左一右的包围着他,伸手就要打上去,夜珩君却对两人摇了摇头。 “你有事与我说,我正有事要问你。”说罢,也不顾手上的痛,反手拉着人便往人烟稀少处走,两人绕过一些山间落错的小茅屋,进了繁密而落叶纷飞的树林,灌木丛生处,长满了荆棘花,似乎这深寒萧索的秋季,丝毫不能对其造成威胁。 “当年,你针对单灵之事,是否另有隐情?” 夜珩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的问,这倒是让珑御清一愣。他未想到,自己本就是先发制人,对方反倒将他追问之事给绕了过去,询问起当年之事。 当年那件事,本就是他理亏,如今问起,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夜珩君看到他闪躲,更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架势,看着他道:“煞题不愿说,我便知有隐情,你们是否有事瞒着我?” “煞题煞题……为何你现在就知道说煞题,以前你跟竹寒弦在纠缠时,也不见你将那人挂在嘴边。” 带了些气怒,也带了些讥讽,珑御清嘴角含笑,只眼神又暗了几分。 夜珩君一愣,不知对方究竟生的何气,只方才那句话,却有些戳到他的痛处。之所以不提竹寒弦,是因为他将竹寒弦对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但这几人间的纠缠,却是从万年前开始,他却不能再将煞题拉入来,他必须想办法,将人推开。 “这事你不用管,与你无关,是我们珑氏一族与魔界的纠葛,管好你自己就成。” 珑御清不愿对方在此事纠缠,一口回绝了,想再翻方才那事,张口刚想说话,却还是闭了口,深深看了他一眼,只道:“你要记得,这次朕只是给你个警告,朕是不会放弃的。” ------------ 第三十二章 离别意 不放弃?不放弃又能如何? 夜珩君看着珑御清消失的背影,无奈的摇头一笑。 那几人见他回去,并没有询问两人究竟说何事,要单独去谈。几人只是安静的在这边等待他归来,如今的夜珩君,得回了另外半颗灵石,法力恢复得极好,就算是如今三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一个珑御清。 第一次,他要求买了两马车,两人坐在马车外驾车,魅惑与夜珩君在马车内坐着休息,呼呼的风声,透过飘荡的麻布窗帘,打在脸上,有些生痛。 魅惑见他闭着眼,便也沉默不说话,正要抬手去压住那不断涌入寒风的窗帘,夜珩君却突然出声道:“就让它这样吧,人也清醒些。” 既如此,他也不好再去做那些事,静静的半靠在他的对面,打量着那张绝美的面容。 “我就真的长得如此耐看吗?为何每个人都爱这样看着我?” 虽是发问,但他依旧闭着双眸,面容祥和安静,让魅惑看不见他那眼帘下的双瞳,究竟带着怎样的感情。 “确实耐看,这世间,只怕除了灵雪因,便没人能与你相比了!” 魅惑认真的点头道,说罢,还伸出手,细细的在那张面容上描摹着那精致的五官。即使看了如此之久,他依旧觉得夜珩君长得实在是好看,只不知当年女娲娘娘,是如何的一双巧手,才造了夜珩这个一个绝世无双的人。 夜珩君终于睁开双眼,看着对方眼中的痴迷,还有那双渐渐往他衣领滑下去的手,他伸手将他按压住,冷凌的声音,带着疏离淡然。 “魅惑,过了!” 然后将那手拿开,自己正了正身子,整理了下衣袍。方整理好,马车的帘子一掀,一股寒风凶猛的灌入,将陷入迷离的魅惑冲醒。 随即,竹寒弦的踏入了窄*仄的车厢内。 “珩怎么了?是马车颠簸得不舒服?要出去走走吗?” 见对方摇头,便将视线放在一边自顾自整理衣袍的魅惑身上,道:“我有些乏了,你出去与煞题一道赶车吧。” “凭什么?”魅惑冷笑道,还向马车边角深入几分,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道:“我也乏了,想睡睡,若你不嫌拥挤,我们三人一辆马车也可的,反正赶车只要一人便可。” 说罢,果真闭上眼,自顾养神去了。 竹寒弦看着夜珩君,让他做选择,他无奈一笑,起身道:“我与你下去走走。” 是夜,四人在一间清幽小院中住下了,这地儿是煞题名下的产业,一个魔王,为何在人间置办产业,竹寒弦与魅惑自是不屑,夜珩君却看着煞题,在众人看不见时,担忧的蹙起双眉。 几人到了,自是有下人打点好一切,一桌人间美食,夜珩君吃不吃皆可,另外三人也是凑个热闹,也一一坐在了他身边,围成一个圆桌,竹寒弦殷切地为他布菜,他便一一的细细咀嚼了吃下去。煞题与魅惑吃一口抬头看看他,再低头吃一口。 这样安静的情况极少见,气氛显得有些怪异,但谁也不想打破这种气氛。当竹寒弦在一羮蛋羮往他碗里放时,他抬手挡住,摇头示意饱了。 煞题唤人将残羹撤了,搬上茶水美酒,夜珩君却是没这个习惯,起身要入房中歇息。 “我陪你去。”竹寒弦想都不想,也起身跟在他背后,急急的道。 其余两人脸上表情一滞,黑了下去。 夜珩君好笑的按下他的肩膀,道:“你们几个好好聊聊,我真的乏了,先去歇息,明日才能早起。” “才赶了多少路呀?就乏了?怎么你越来越像个凡人了。”竹寒弦口中虽如此说,但还是心疼夜珩君,也不再纠缠,让他回去了。 三人各据三个方位,谁也不说话。人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是又是仇人又是情敌的,更是处不来。所以几人也没说几句话,就在煞题说众人还是散了时,他身边带来的几个魔族近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王……王……不好了,方才收到空为将司魔族告急信息,他让您马上回去。” “什么?有说是因为何事吗?” 煞题见对方急切得乱了章法,他自己倒是保持着冷静,将一族之主的风采展现无遗。 “求救信息中未说,只说十万火急之事,可能是情况过于紧急,来不及细说。” 一个副将模样打扮的魔人道,脸上也带着急切的表情,一脸期盼的看着煞题。 “宏一!” “末将在!”方才带头进来的一个近侍上前几步,恭敬的跪下一个膝盖,低头道。 “你想办法传信息回去,就说本王会尽快赶回去。” “是!” 几人退了下去,厅中便又只剩下三人。魅惑见煞题一脸静默,不知在想何事,只以为他心中担忧,便似不经意道:“若是有麻烦,说一声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多谢石妖君你的好意,魔族之事,我们魔族自己便可解决。” 拒绝得决绝,魅惑也毫不在意的一耸肩,打了个哈欠,告辞说要去休息。在厅中转角处,却看见白衣霜华的夜珩君往这边走了过来。 “珩你不是去休息了吗?怎的还起身了?” “魔族有难,煞题,你便赶紧启程罢,这次我去帮你解决。” 煞题心中一惊,不明白夜珩君如何知道魔族此次是劫难,只他说帮他解决,单此一话,便让他心中感动温暖,却还是摇头拒绝。 “不,此事乃我魔族之事,外族人不宜插手,珩你不用担心我,我能解决。” “我有事,需去魔界一趟,方能解决。” 夜珩君却也坚持,其实只要他想去,便能去的,但出于对朋友的尊重,他还须知会煞题一声,只如今却不是好时机,尤其是现在魔族有难之际,他可以趁机还了煞题的人情,但这还,也需对方先点头。 一旁的魅惑与竹寒弦却不喜夜珩君参杂到魔族的事务中,上前道:“珩,你伤才方好,不宜太动心劳力,还是歇息一段时间为好。” “魅惑说得在理,再说我们现在还要处处防着珑御清不知何时会给我们出绊子,如果这次你卷入魔族纷争,说不定珑御清又会插手,这样不单单不是帮煞题,反倒是为他添麻烦了。” 夜珩君回头看向煞题,问道:“你也是如此想的?” “嗯。”煞题心中苦笑,他能如何说?虽知夜珩君法力高强,但自己终归还是不愿他卷入危险当中。 ------------ 第三十三章 海棠心 几人就这样匆匆与夜珩君、竹寒弦和魅惑分别。两人心中欢喜暂且不表。只煞題一人心中泛着淡淡怅然。夜珩君却是满心担忧。 那日珑御清所说。本就是针对煞題而來。虽然他并未放弃针对竹寒弦。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有事。将近了。这种不安越來越缠绕着他的心。让他心中烦躁。却不能表现。 几人并未取道江南再北上回御京。只沿着一条出塞的商路。走走停停的在沙漠、草原、绿洲中行走。如今虽是深秋天气。夜里极寒。但白日里还是带着几分暑气。 “珩为何总喜欢四处走呢。寻一处好的去处。安定下來就极好的了。” 魅惑是慵懒的。天天跟着夜珩君在这粗犷之地走动。又不使用法力。整个人便黑了一圈。每日也累得半死。却不能诉苦。怕一出口。便被竹寒弦咽得半死。 果然。当他这种半抱怨似的话出口时。竹寒弦便嗤笑的看着他。笑得极其邪魅:“哎呦。我说你一个娇滴滴的大男人。跟着我们也实在是苦了你。不如你就先回江南。等我们哪日有空了。想起要去江南看桃花时。便顺带也去看看你。如何。” “你不必句句带刺的说我。难不成你这样日日在大太阳底下走。不嫌累吗。” 魅惑不满的反击回去。虽说他是长得媚了些。但被另一个也长得比女子俊俏的男子如此说。心中自是不服。若在平日。他也不甚在意。抛个媚眼。邪魅一笑。也就过去了。偏生的今日他在珩面前落他面子。 魅惑一说完。往夜珩君的方向暼了几眼。对方却只是摆弄着手中的几颗彩石。似乎沒有注意这边的争执。 “若是能这样天天与他在一起。我并不觉得累。” 竹寒弦却趁机不遗余力的表露真情。若是以前。这样的自己。他想都不敢想。如今却是能直接自然的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告知。 果然。听得他这话。那人白皙修长的手。拈着一枚褐色的石子。却顿在了半空。抬头看向他。对上了竹寒弦认真而深情的眼神。他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假装不去在意。只手上的石子。在指尖流转。却久久沒放下过。 魅惑与竹寒弦都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一眼。魅惑媚眼微眯。神色难懂。竹寒弦却高挑着嘴角。透着喜悦。 “夜深了。你们聊。我去睡了。” 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他还怕将他的媚眼给瞪坏了。魅惑心中酸涩难耐。却又不好发作。只耍性子似的。甩了手中的玉扇面。撩起大红衣袍。就往大门走去。 “如今才何时辰。掌灯时分都未到。就说夜深了。”竹寒弦却揭他的借口。望着大开的窗户。揶揄道。 窗子靠近后院假山水池。假山上搭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亭子。这亭子也能容四五人。这在北方來说。却是极奢侈的装饰了。北方多大气磅礴的建筑。贵在宽阔大气。而这精致的装点。却是煞題特意为夜珩君而设计的。至于此间宅院。又是第几个私产。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余晖还剩点点。透过西开的窗户。照落在书房中的桌子上。带着橘黄温暖的颜色。般透明的窗花。雕刻精细美丽。却是琼花是形状。琼枝上。立着几只娇趣可爱的喜鹊之类。 “谁规一定要夜深了才能去睡的。那打更的更夫还倒着时辰白天睡。晚上行动呢。还有那梁上君子……” 魅惑一脸黑线。却不好发作。只扯着其他的來圆场。 “得了得了。你要将自己与那些更夫、小偷比。我也不说你。你爱去便去吧。不在着碍事更好。” 竹寒弦掩着笑。抬抬下颚。对着大开的门示意。 “哼……”看着对方那得意的小模样。魅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定力。迟早有一天会在此人面前消失殆尽。极力压抑下。只能留下一个鼻音。甩袖出去了。 只屋里的两人。沒有听到魅惑低如蚊呐的声音:“我当采花贼不成。夜里偷香。将珩的心也给偷走……” “耍什么小性子呢。”竹寒弦看着那高傲的背影。笑声嘀咕道。 听得此话。夜珩君抬头看着他。“你若不存心气他。他便不会耍小性子。” “那可不成。谁让他想跟我抢你。那就要做好受气的觉悟。”说着。笑嘻嘻的上前。从背后拦住夜珩君的腰。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与脖颈间。细细的摩挲着那白皙嫩滑的脖颈。 对于此种时不时的亲近。夜珩君也慢慢适应了不少。除了方才的僵硬外。身子在那温温清清。透着青竹清香的怀抱中。渐渐放松了不少。 “珩……” 竹寒弦放柔了声音。一手将夜珩君落在耳边的发撩到耳后。随即在那白皙小巧的耳边。轻轻吐气。 对方一个激灵。侧头想要躲过去。 “呵呵呵。你还是这样敏感。也容易害羞。”竹寒弦看着那白皙的侧颜与脖子缓缓转为胭脂似的粉红。心情极好的调笑道。随即低头。将温热的唇。落在那透着冷香的裸、露肌肤上。 “正经些。说不准魅惑什么时候折回來。”夜珩君将越來越不老实的那双手抓住。推了推。正色道。 “不怕。被他看到正好。让他死了这份心。”说罢。还当真扯起了夜珩君衣袍腰带。将那碍事的衣物一件件剥落。眼看就要将手伸入夜珩君凌乱的里衣。却被手边一个冷而滑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力。 却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琉璃锁。只见透明的琉璃上。根据色泽的变化。有层次的雕刻着繁复的富贵竹图案。整体却是一把拇指大小的锁的形状。 “这是……我送你的那把琉璃锁。原來你还带在身边……” 竹寒弦捡起方才因自己的急切。而将其丢落一边的锁给捡起。握在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横竖它也是可爱得紧。世间怕也难找到第二把。便一直放在身边了。” 竹寒弦微微泛红的眼。在夜珩君看來有几分别扭。便扯了个理由。想绕过这个话題。但竹寒弦却盯着他被拉开的里衣。那里却是有个小小的印痕。应当是他贴着心口放着。被他方才用力压出了的痕迹。 ------------ 第三十四章 冰雪情 “珩,其实我要的并不多,只要你心中有我,便也就足够了。” 竹寒弦看着他的双眼,认真而深情的道。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中是有他,但夜珩君对他的心思却又总带着若即若离的态度,在他以为两人靠近了些时,他又将两人的关系打回原形。 如此反复的性情,如此反复的离合,众归他有心有情,也不知在哪一日,会心灰意冷。所以,只要他一丝丝的回应,他便能一直义无反顾的沉沦沉沦,直到世事沧桑。 夜珩君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静下心细细想,总是竹寒弦在围着他转,似乎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孤傲的男子,早已方下了身段。 他看着他,清澈的眸眼带着盈亮的光华,伸手抚上那张轮廓渐渐变得刚毅而棱角分明的脸,认真道:“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很明显了。” 让他一直跟着,两人四处游玩,过着逍遥无拘的生活,只能让他抱让他亲,事事想着如何才是对他最好的,尽力扫除一些挡在两人中的障碍,尽力自己去还了所有亏欠的债,然后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心中做好了规划,却又不知如何告诉眼前的这个人。只因那一切美好,他怕自己完成不了,便成了一场梦,让人更伤。 然而竹寒弦有些意乱情迷的看着身下透着迷人气息的夜珩君,心思早就有些飘远,听得夜珩君这样似是而非的真情流露,早就有些控制不住,却没有理会那话语中带着的无奈。 一低头,喊住了那微微凸起的喉结,伸出舌头,一下下的允吸着。 “嗯……”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夜珩君猝不及防,一声呻、吟就逸出了口。 竹寒弦闻得此声,只如天籁般,突然就着魔了般,急切地将人推倒在书桌上。 不算宽大的檀木桌子,一边本堆满了书籍,正中还是方才夜珩君摆下的算卦盘,如今却因为他的一个大力一推,将桌上的东西,都推倒在了地上,发出阵阵响声。 夜珩君回神,正要将人喝退,那人却已经覆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口。灵活的舌尖,在他的口中,来回的搅动,与他的纠缠,有着抵死缠绵的意味。 两人急切的喘息声,在这静谧的书房中,越来越粗重,竹寒弦忍不住,伸手去拉夜珩君的亵裤。 “你们在干什么?” 魅惑的声音传来,两人的动作都一滞,夜珩君连呼吸也快要静止了。还是竹寒弦快反应过来,伸手将方才丢在一旁的衣裳拿了过来,覆在了夜珩君半裸的上身。怒气冲冲的回身,将手边的砚台往门口砸去。 “难道没听说过进来要敲门吗?” 一室迤逦暧昧,烟消云散。 竹寒弦脸色极其难看,一来是心中炙热难耐,两人本就在紧急关头,却突然被人打断扰了兴致。二来则是气恼难得今日珩表白了心思,正想好好温存一番,为自己在他心中再加个砝码。如今的如意算盘却都被打断了,他心中的气就往上冲。 “放开他!” 魅惑却也是一脸寒冰,全身冷寒之极,若不是夜里本就是有些冷意,而他又背着月光,便能感觉到,此时的魅惑,如地狱修罗。 夜珩君在竹寒弦下面,这个姿势极其暧昧,他的脸如今定是又羞愧又难看,但竹寒弦在他上方,挡住了他与魅惑的视线,虽阻了些尴尬,但被压在桌子上,也有些磕人,让他难受。 他推了推竹寒弦的胸膛,示意他起来,他不情不愿的起身披衣,却依旧挡在魅惑面前,冷声道:“出来!” 两人是出去了,并顺手将门关上了。只夜珩君在里头整理衣衫时,听得外头又开始掐架了。无奈的一笑,清咳一声,缓了气息,道:“打伤了便不要跟着我了。” 那方两人动作皆一滞,随即打斗的声音却是轻了些。 两人何时回房的,夜珩君并没有细细去查看,只在窗边看着苍白的月色,心中带着几分凄凉。夜里风越来越大,呼呼的风声夹杂着从草原吹来的沙粒,拍打在窗纸上,总让人睡不踏实。 开门独自一人出了院子,这里离一个游牧民族之地不远,他便信步的走着,夜风将白衣高高的撩起,黑发也被撩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竹寒弦看他走出房门时,便跟了出来,到了那个游牧民族的蒙古包前,见夜珩君一下一下的拍打着谁在蒙古包外头的一头獒犬。 若是平日,他也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人背后,看着他如遗世独立的一人,抬头看天边风月,心中却是对世间的忧虑。 站在辽阔的草原上,可以看见辽阔的星空于半隐的月色,而夜珩君的身子单薄,背影孤寂,忍不住上前,打断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这么晚了,珩不休息吗?” 竹寒弦上前,在他身边蹲下,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那头灰色毛发的獒犬,但没动两下,那獒犬却龇出尖尖的利牙,示威似的不再让他碰。 “这畜生也狗眼看人低的,怎的就让你碰不让我碰呢?” 竹寒弦收回手,戒备似的看着他,对夜珩君道。 “呵呵呵,你说我是谁?” 夜珩君笑得欢,为那獒犬梳理着毛发,低低的问着,完全不顾对方无法回答他。然而那獒犬却呜呜几声,似是回答了他的话。夜珩君顺应的点点头,随即看了竹寒弦一眼。 “它与你说什么?” 竹寒弦好奇的问。那日两人在山涧遇到一只奇葩的小鸟,夜珩君似乎能与它沟通,这让他好奇,这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能吐出象牙来不? “它说,你身上就有狗的味道,那是低贱动物,与他不能比,他才不让你碰。” 夜珩君每说一句话,眼睛就微眯几分,最后忍不住,抱着那獒犬大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身上有狗的气味?这畜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开打,夜珩君起身,跑在前头,獒犬在后头,汪汪的叫着,带着欢快愉悦。 两人一狗,跑得累了,夜也过去了大半,夜珩君就地躺在草坪上,竹寒弦在他身侧睡下,看着天色渐渐清明,不死心地问道:“它方才真的这样说我?” “嗯?” “我说那头臭狗。” “嗯。” 鼻音渐浓,竹寒弦回头一看,夜珩君已经渐渐睡了过去。 今天几番波折,却还是没吃到一点甜头。罢了罢了来日方长。 竹寒弦小心翼翼地将其搂在怀中,抬头看着隐没的月,似乎又回到了在看跌山时,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时光。想着,嘴角衔着笑,也跟着睡了过去。 ------------ 第三十五章 情愫生 翌日,夜珩君与竹寒弦手牵手的回了煞题的宅院,魅惑已经在院中中葡萄棚下的竹椅上坐着,脸色极其难看。 “你们两个一晚上去哪了?”见两人手牵手的进来,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开口便是责问的语气。 “这与你无关吧?难不成你担心珩与我私奔了,将你扔在这不管?” 竹寒弦笑着,将夜珩君按坐在魅惑对面,伸手亲热的为他梳了梳秀发,贴在他耳边道:“前两日我私下寻了些好茶,泡来给你尝尝。” 夜珩君点点头,竹寒弦便故意不经意般,红唇擦过那白皙如玉的面容。 人缓慢的离开,只剩夜珩君与魅惑,在这还带着点点绿意的院子中,静坐对视。 “魅惑,若是没事,你便回妖界吧,毕竟你是妖界的王,总不能一直群龙无首,这于妖界于凡界,总归不是太好。” 思前想后,夜珩君还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本不愿伤了对方的心,但见那双媚眼横波的秋水睑眸渐渐黯淡下去,却又开始心软,终还是停了下来。 “你是厌烦我了吗?所以要赶我走?还是因为竹寒弦吃醋了,你怕他有所误会?珩,你能公平些好吗,我本就未想从你身上拿走些什么,为何你偏偏要对我百般防备?” “并不是防备,只是不愿你沉沦下去,本就是只有我与弦,和珑御清三人的事,我不想旁人再掺杂进来,不愿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你懂吗?” 夜珩君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手背在身后,背对着魅惑,看着不远处的花圃。越是多人纠缠入来,这事便越来越难解。当年本就是他与珑御清间的事,他却将单灵、煞题、竹寒弦都拉扯了进来,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 “原来说那么多,就是怕我在会让你为难,会给你如今的状况使绊子?” 魅惑唰的站起来,有些激动的道,宽大的衣袖将手边的杯子扫落,发出清脆的瓷瓦碎裂声。 “珩不是此意,他只不想将你拉入这个漩涡当中,珑御清对珩的态度你应当也清楚,他不会容忍任何人,夺了珩,所以,不知往下他会使出什么手段。” 竹寒弦的声音从葡萄藤架后方传来,话落,人也转了出来,手上捧着一个茶盘,上方放着一个紫砂壶和三个配套的杯子,淡淡的清香从紫砂壶中传来。 “我不怕,且我愿意,只要是为了珩,我什么都愿意。” 夜珩君回身看着他那双带着坚定认真的桃红眼,无奈的一叹,撩袍在他对面坐下。竹寒弦却笑了起来,将手中杯子一一放下,斟满,香气四溢中,低声道:“我就在等你这话。” 虽不想自己所爱之人被太多人觊觎,虽总会在所爱之人对另一人透露出些微的关心时会胸闷难受,但若是那些觊觎他的人能真心守候在他身边,他便也能放宽心些,只要对方安好,便胜过一切。 一杯清茶下肚,一个眼神对视,淡淡一笑,落下了几人间的关系。 绝情冷漠的上神夜珩君,终究还是动了凡心,对曾经是他坐下的竹弦子,如今的竹妖竹寒弦,有了异样的情绪。一场百转纠结的爱恋,注定要经历万般的磨难。 夜珩君做了决定,魅惑便也不好再插足,虽爱一个人,他却愿意放手让所爱去追求自己所选的幸福。 只看见那两人眉眼间,毫不掩饰的爱意,那亲昵的举止,举手投足间的默契,都如利剑一剑一剑剜在心间,却只能合着所有的苦与埋怨,吐进肚里。 路,越走便越少,人烟越来越多,所经过的商路,一路都有些落错的草市与简陋的客栈,作为周边经过的商旅打尖夜宿的去处。过了几个稍微偏僻的市镇后,慢慢出现的,便是繁华的街市,路边摆着摊子,都是一些御京处或是西域间流入的一些民族小玩意,还有便是些零嘴小吃。 几人都不爱吃零嘴,夜珩君倒是喜欢些小玩意,几人便弃了车马,慢慢在街道中晃悠,如寻常百姓家的公子哥,看上一个物件,偶尔砍砍价,在商家犹豫时,利落转身便走,让那小商家追上来,一边拉着往回走,一边听着他说亏本卖了。 三人便掩嘴一笑,回头挑了几样顺眼的,再付账时,却又给了两倍的价钱,然后就在那商家目瞪口呆,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中,畅快的离开了。 “珩你也忒小气了些,又不是缺银子,怎的爱与人家一个小商贩砍起价钱来了。” 几人一边走,竹寒弦一边奚落道,只脸上眉间,带着浓浓的笑意,看得出他心情极好。 “这你可不懂了,所谓的凡人凡人,便有许多烦人之事,若是何事都顺利了,那还叫什么凡人?直接就是神仙似的无忧无虑了。” 夜珩君说得俏皮,还不忘对着两人挤眉弄眼的,却让两人苦笑不得。 “珩这样说就不对了,谁说神仙没烦恼了?你自己就不能脱离烦恼,又不见你就成了凡人了。” 这话却是让活络的气氛一阵僵硬,竹寒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正想找个圆场的,魅惑却轻轻一笑,接话道:“所以珩才带了些人气呀,若当真无忧无烦恼,他就是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出尘高华,冷淡绝情的神了,你说是不?” “嗯,确实,若是那样的珩,根本就不会将我这个小妖放在心上,更不会被我拐走了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魅惑与夜珩君对视一眼,夜珩君转头看似在寻有趣的摊位铺子,魅惑却一脸的意味不明。 拐走了心?只不知是你拐走的,还是对方送你的。 后头便有些意兴阑珊了,三人便寻了个干净的客栈,暂且落脚。掌柜的见三人气质出华,衣着高贵,也不敢怠慢,引了进去上房,殷勤的招待着。 一夜无话。不表。 珑御清亲手合上手中的折子,只见金黄的表面,印着两条张牙舞爪的飞龙,一手中抓着上古妖魔吼,另一手抓着一个青绿色的珠子,但细看之下,却是形状不规则的一颗石子,只那龙的模样,狰狞中带着肃穆威严。 “西门将军,你带着朕的手谕,去西门调动七千兵马,去将魔界的出路给朕封死了,不许任何一只妖魔从里头出来,知道吗?” “末将领命!”一个一身砖是色盔甲的男子,应身跪下,双手恭敬的接过那飞下来的手谕。 “去,把桃仙杨章城也带上,就说是朕的旨意。” “是。”人领命而去,留下一室空寂。 珩,你就要回到我身边了,做好准备了吗? ------------ 第三十六章 心远离 此处煞题回到魔界,却是之前的反军勾结其他族群的妖怪,围攻了他们新建的魔族之地。新魔族地地势利守难攻,此处外间设了结界,营口处有看守,虽不至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是一道尚算坚固的屏障。只如今这道屏障大开,从弯弯曲曲的窄小通道间,飘来恶臭与腥味,以及一阵阵黑烟。 煞题带着人入得营口盘山处,往日守卫极是森严,一步设一个岗哨盘山蜿蜒断崖处,七零八落的倒下了一些魔族族人。断肢四散,惨状森森,让长年生长在这些打斗当中的魔族一众,也忍不住调转了视线。 嶙峋的石岛,本只有一条小道,中间还是断桥连接的,那桥没入黑色的海域间,浓重的黑云,将远处的岛隐没,只看到模糊的轮廓,四处了无草叶。黑色绿色的血液,染了一层,将零星长在石缝间的草叶,染得看不出颜色与形状。本是草长莺飞的山谷,因设置了屏障,便带了几分阴森寒湿,如今屏障虽被破,却更感四周肃杀,阴气冲天。 “王,如今如何是好?” 宏一将军近跟在煞题身边,其余几个魔族中人也分开四方,围拢在煞题身边,警惕着任何意外发生。 “走,大家小心些,别中了埋伏,找机会与空为将司联系上,并集合退到孤岛处,不可恋战。” 吩咐完,也不等众人回答,便一个纵身,跃出了几人围出来的安全圈,一马当先的往厮杀声处而去。 打斗声嘈杂,兵器交接不断,呐喊厮杀声震耳,煞题一路打将进去,到得断桥边时,却发现唯一的一条通路已经被熊熊烈火燃烧着,黑暗与乌云相接之水,早已被烈火燃烧得见不到孤岛的丝毫影子,而没来得撤回孤岛的守卫,在与叛军殊死搏斗着。 “王,大王回来了……” 煞题加入搏斗中,有几个魔族士兵见到他,高声呐喊,果然,本就已经无力再战的士兵们,顿时高声欢呼,士气也大振。 “发生何事?为何会有叛军与外头的妖魔勾结的?” 煞题救下一个下属,拉着他的袖子便问。 “不知道,我们被遣开了,然后才知中计,却已经落了下势,只能拼死搏斗。” 那小魔拉着嘶哑的声音,极力的想要说清楚,却还是听得出他说得极其吃力。 煞题点点头,环顾一周,却见留在这与这些人纠缠的,都是些陌生面孔,以前并未见过,便有些焦急,“空为将司呢?为何不见他人影?” “将司……将司他受了重伤,被其余的首领带回岛上去了。” 煞题脸色一变,怒气汹涌的看着渐渐又围拢过来的叛徒,一声大喝:“你们退下。”随即便挥刀砍去,带着万钧之势,生生将众人冲飞几丈远,便趁机带着众人逃出包围圈, 熊熊烈火中,突然从那边被分了一条生路出来,只见火往两边分去,一艘咿呀直响的独木小舟,一个撑船之人站在船头,一个半蹲下的人被他挡住身后,即使离得还有些远,煞题依旧知道,背后那人,是空为。 “煞题,快上来。” 果然,船还未到岸边,空为便探出半个身子,朝他吼道。煞题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人,都是出生入死的族人,要他抛弃他们而去,他心里不安,也不犹豫,伸手抓住宏一的手,就要将他抛去那小舟上,宏一却比他先一步动作,往后躲开了他的动作。 “大家快送王过去!” 宏一一退后,见煞题一脸不敢置信的回头看他,便吼着对其余几人道,自己却抓紧手中的兵器,向那边围拢过来的敌兵冲去。 “宏一……你他妈的给我回来……”声音在山谷间回响出很远远,过了许久才听到回声,而下一刻,他被几人合力,击出了一段路,只能自己赶紧借力点击水面,再落入小舟中。 “空为,你去接他们过来,我呆会解决了那群混蛋,便自己回去。” 煞题头也不回的说着,就又要飞身出去,却被空为抓住。“你不想整个魔族都面临灭族之危,你便去。” “你……谁伤你如此重?” 煞题一回身正要反驳,却吓了一条,空为单薄的身子,浸泡在血池当中一般,前胸被打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窟窿,而整个后背,连着衣裳皮肉,都透出烧焦的味道。 “天界的人来了,这天火便是他们放的,他们就是要置我们于死地,所以这时你更不能自己白白的送去。回孤岛,我们还能寻机会。” 说罢,整个人双眼一黑,往前栽倒而下。 话说玉帝派人截了煞题等人的去路,将他们困在魔界,此边却自己带入来截夜珩君与竹寒弦的去路。来势汹汹,一如几百年前在看跌山的那一场战斗。只当时有看跌山的结界,如今却是以三对千,胜算不大。 “朕的来意,你们应该都知道了,现在朕只要珩你一个点头与朕回去,那么你所看重的竹寒弦、魅惑,甚至是整个魔族,朕都能当做一个人情,放了他们。” “魔族?原来魔族告急,也是你的手笔?” 竹寒弦冷酷着一张脸,站在夜珩君身边,带着些鄙视与厌恶的看着他:“还是堂堂一界之主,却是如此的一个卑鄙小人,之后背后下手。” “哼,蝼蚁之类,朕要杀只是一点头之事,何须朕亲自动手。只不过恰好有魔族之人看不惯煞题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整个魔界之生死,欲串谋夺权,朕也只是顺机略施小计罢了。” “说得再高风亮节来,也还是逃不脱一个趁人之危。”魅惑也上前来,呈现出与竹寒弦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夜珩君的状态。 夜珩君紧抿着唇不说话,这一局面本就在意料之中,只他不知,珑御清的能耐如此之大,将久离宫廷锁事多年的老玉帝的旧臣,都被请了出来。碍于身份,与晚辈动手便是自己不该。碍于君臣之礼,他更是不能还手。一群迂腐的老臣,更不会赞成自己离了仙阶,与一个妖在一起,更何况还是一个男妖。 “这一步棋,下得不错。” 许久,当他一一在那群熟悉或陌生的仙人中巡视过去,嘴角便忍不住上翘,露出一个讥讽的弧度。若是平日,他也只是依旧淡笑,最多也就蹙眉罢了,但今日,却是不同了。本就不是一个软弱之人,本就有着自己的追求,也本就有着自己不必左右的命运,为何还要有如此多的人来参杂? 三人站立在千军万马,高手如云之前,毫无惧意。夜珩君冷下了脸,身上的寒气渐渐散发,往日温润和气的样貌,一点点的离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陌生的夜珩。 “珑御清,你今日的做法,便是将本座与你最后的一点师徒之情,也给消磨殆尽了。” 说罢,手中雪微剑出,在寒光泠然中,珑御清看不见那隐藏在冷芒中的表情,只心中的某处,突然觉得空虚,慌张,恐惧莫名。 ------------ 第三十七章 仙妖恋 “朕发过誓,你只能是朕的,从八万年前朕登基时便起誓,你只能在我怀里,慢慢的死去。” 珑御清也将雪灵剑拔出,遥指对方的雪微剑。原本两把被他视为一对的剑,本是并肩作战的一对,如今却要再次面临对峙的局面。第一次对峙时,欧夜珩只是根据身体的本能在使用着雪微,而如今的夜珩君,却是能将一把普通的剑,发挥到淋漓尽致。 “珩你退下,今日这一战,应当是我与他打。” 竹寒弦抽出圣剑,与对方遥遥对峙着,另一手拍了拍夜珩君的肩膀,投以一个鼓励的眼神。夜珩君看着他这个模样,心中苦笑。似乎与这个有纠缠不清开始,珑御清便将他视为死敌,每次见面,必定要有一场硬仗要打。 顺应的点点头,明知他不是珑御清的对手,但是那是身为一个爱他的男子,却迎接另一个男子的挑衅,他要为责任而战。 夜珩君退回去与魅惑背靠着背,低声询问道:“如今这形势,你后悔吗?” “不会,我很高兴,若是今日死在了这里,我便能在你心中留下一席之地了,你说是不是?” 说罢,挥绣与上前打将过来的众人纠缠,不再说话了。 其他几个元老大臣,也算是与夜珩君旧识多年,几人出面,也是逼不得已,玉帝有命,不得不从。 “夜珩君,听老夫一句,各自退一步便海阔天空,何必做得如此之绝呢?当年你也是女娲娘娘坐下第一童子,就此身份,就算有再多过错,玉帝也不能严惩于你……” “司星君说笑了,若是单单为了些微过错,本座还不放于眼中,但身为玉帝,要将本座作为禁脔囚于天庭,此等心思,岂是本座能忍?” 夜珩君嗤笑,话语间已不留情面。或者这些老臣多少已经知道,本就是不是耳目混沌之人,再者见玉帝多年并未建立后宫,王母之位空缺,早有隐忧,只可惜他们都不愿先出头触霉头,一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了,可如今被夜珩君如此不留情面的说出来,还是让众人一阵尴尬。 如此说来,倒成了他们是此次出征,算是不义之举了。 “但夜珩君可否想过,君乃上神之躯,岂可屈尊与妖相恋,此乃不容于天理呀。” 夜珩君看了对方一眼,却不再说话,说多也无意,一群食古不化的迂腐之众,本就无甚交集的,如今却来攀交情,只怕是想在新帝面前邀功。 雪微再次亮出来,众老头子一咽噤声,互相打量过后,都纷纷祭出武器,道声“多有得罪。”便纷纷上前围攻了去。 纵使三人法力高强,但敌方占了个人多势众去,况且珑御清与前玉帝座下四大护法,都是法力高强之人,如此一来,三人就落了下风,敌不过对方的步步紧逼。 “如何破?” 魅惑有些气喘,与另两人背靠背,形成三角防御地带。额际已经渗出点点晶莹,面颊因剧烈打斗而变得通红,却不显狼狈。竹寒弦也是一样的情况,因他对抗的是珑御清,方才一个不慎,已被雪灵伤了几处。夜珩君看似依旧能够游刃有余的,只要时不时注意魅惑与竹寒弦那边,一心三用之下,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有一个办法,但是比较冒险,不知可不可行。” 竹寒弦一出声,两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等着他的下文。 “当年珩在看跌山布下了结界,结界如今已经慢慢修复当中,我们或许能借助看跌山的结界,挡住一部分的兵力。” 竹寒弦一说,夜珩君便想到了。上次两人转道江南,回看跌山一次,便感觉到千风洞中的结界在缓慢的修复当中,虽然对珑御清等人影响不大,但是其他小兵小将,还是能阻挡一些的。 几人交换了眼前,皆统一的点点头,一起发力,用全力瞬间移回看跌山。 “玉帝,这……” 看着几人凭空消失,几个元老旧臣看着珑御清,不知该做何动作,只能犹豫着是否还要去追。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应当是回看跌山了,我们往那边去追。” “这……” 如此劳师动众,却是为了玉帝的一己之私,若是在平日,一群元老谏臣必定极力阻止,只这次玉帝师出有名,他们也不能多说什么。 玉帝发话了,一干天兵天将只有领命,呼啦啦一阵兵器收拢之声,不多时,一群人已经调转了方向,往南而去。 “现在如何?”司星问。 “还能如何?跟着去。” 几人暗地里摇摇头,只如今的天庭,已经不是他们能说事的了,事关整个天庭多年声誉,且与女娲娘娘座下第一童子相关,他们想不凑合过去,却也是不行的。 这边三人回到看跌山,夜珩君便为竹寒弦稍微整理了伤口,随即便马不停蹄地修复千风洞。距上次被珑御清破坏后,已经是七零八落了,却还未到完全被摧毁的地步。 “这样做能成吗?珑御清的人马似乎法力都不会太差。这样一个结界虽强,却不能阻止全部人的进攻的,若是从外头强行入内,受反噬的却是你。” 魅惑看着夜珩君在忙前忙后的,忍不住说出他心中的担忧,若是三人能寻一处珑御清想不到的去处,便能躲过一阵子了。 夜珩君停下来看着魅惑,认真的道:“世间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虽说九玄之渊对他不利,同样的对我们也不利,而天姬山,战神鹰笙在那,他也定能进去,至于冥界,纥岚与我有怨,不会帮我们的。若是能去之地,便是天姬山了,你去就可。” “夜珩,你这是何意?我只是在劝你不要强行为之,并未说要独自离开,你知我是不会轻易丢下你的。” 魅惑有些生气,让他如此一说,反倒显得自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心里堵着一股气,如果可以,他还想好好的与珑御清一较高低,若真的不能活下去……那也是,对他最好的去处了。 想着,眼中怒气消下来,神色变得黯淡。 没有谁愿意无条件的付出所有,也没有谁能心中无愧的接受被人给予的好,夜珩是那种不能回报便要拒绝的人,而自己也并非丝毫不求,他只希望,自己能保护他,或是能为他而死,那么今生,他便会在他的心中,有所存在。 夜珩君与竹寒弦间破坏道德伦常,于天理不容的仙妖执念,只能以叛离仙界论处,那么往后他要走的路,艰难无比。他不希望自己见到夜珩如此东躲西藏的生活,若是可以,他倒宁愿他一直都是那个高贵典雅的上神夜珩君。 只可惜,爱情这东西,不是他能置橼的。 ------------ 第三十八章 花开漫 也不等他们细细再说些话,那边珑御清已经带着人追了过来,一来便不再讲情面,狠戾的攻势强逼进来,将三人逼得已经是疲于应付。 “众将听令,石妖竹妖二人,心怀二心,以图挟持上神夜珩君,谋逆于天理,尔等只需将此两人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便算头等大功……” 珑御清脸色阴沉,看着夜珩君处处保护着竹寒弦,让其不得下手,便下了死令,有赏在后,定有勇在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便不信以天界如此兵力,还剿杀不了两个低等妖孽。 “展!” 夜珩君将魅惑与竹寒弦打入千风洞的结界中,翻身与挥剑而来的众人缠打在一处,但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对夜珩君下手。一来是以夜珩君的身手,他们不是对手,二来则是他们也摸不准玉帝的心思,只下了死令要另两人的命,却并未说要如何对待夜珩君。 君心难测,况且平日里夜珩君也是备受尊崇的,若是有丝毫损失,回了天庭,受罪的还是他们。 珑御清见众人缩手缩脚的,便喝退众人,自己上前。 “珩,这次你是走不掉的,若是继续反抗,不要怪朕狠心。” “本就要有一日对峙的,时间拖得越久,变故便越多,你说是不是?” 夜珩君淡笑着,手中的雪微微微伸长了几寸,黑发瞬间散开,飞扬在身后,渐渐从发根到发尾,变成光华流泻的银辉。 “既如此……” “生!” 竹寒弦一声喝令,看跌山原本还是寂静盎然的竹林,突然发出簌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急欲挣脱束缚,飞向远方。 魅惑与竹寒弦从千风洞中出来,方才被那群天兵天将围堵都未曾这样狼狈,如今魅惑衣裳半解,一头松松绑着的墨发,已经脱了束缚,飞扬在身后,头上还有些草屑。他哀怨的看了夜珩君一眼,低头跟在竹寒弦身后。 不多时,本只有几丈高的竹枝,嫩嫩的叶子,突然如 焕发生机般,猛烈地生长着生长着,直如要顶入天庭,摧毁一切。 “长!”笔直的竹干竹枝,突然绕起了圈圈,围成一个个人头与手的形状,随即剧烈的抖动抖动,最后将主根也拔起,裂开,成了两个脚,如所有人形妖魔般,走动着。 见得如此变故,珑御清也只能来得及向后飞去,伸手想要将夜珩君也拉上,对方却是早有准备,飞到了竹寒弦身后。 “中计了!” 此话却不是珑御清所说,但他的脸色难看之极。没有想到,短短的时间内,这三人竟然还能做到如此多的安排,他还真是低看了他们了。 “去!”又一声喝令,本缓慢而动的竹妖,动作剧烈了起来,加快将珑御清一行仙人包围在一个地方,竹枝珩横生,如手拉手的人,缠绕在一起,滴水不漏。 “迷幻术?为何一个竹妖会迷幻术?” 一个声音从竹缝中传出来,几个大力的打击,只让围拢的竹竿微微膨胀向外拱了拱,随即又都合拢了回去。 “慌什么?如此雕虫小技就想困住朕?你们是太小看朕了吧。” 珑御清的声音刚落,眼见那阵已经无法将他们光住,夜珩君上前,手上开始动作。只右手掌心一个扣鼎模样的形状,开始出来了。 “若是加上本座的囚笼罩呢?” “什么什么?夜珩君真要将我们一众老家伙化成血水在这?这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好歹也是同僚多年,在老玉帝跟前听差的……” 一众老迂腐开始七嘴八舌的挣扎起来,声音带着哀戚,还有浓浓的抱怨。夜珩君手上的动作迟迟没有进行下去,眼神看向竹寒弦,对方却只递了个随他心意的眼神过来。 此时,那方见这头迟迟没有行动,便渐渐静了下来,珑御清的声音,便是从那静谧中,缓缓的流窜出来。 “师傅,你当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了吗?” 即使冷血心肠,也不会当真不念丝毫旧情。夜珩君缓缓放下手,眼中的神色迷离,也带着凄然与无奈。 “珩,集中精神,别被对方影响了……” 竹寒弦见他神色柔和了下来,心中暗叫不妙,方出声示意,就在此时,突变顿生,翠竹碎裂,眼见他们又要出来了。 夜珩君顾不上考虑,手中方灭下去的囚笼罩又起,只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强行的施法放了出去。 “噗……” 反噬之力骤然而来,夜弦君心头之血被击出,洒落在翠竹上,漫山遍野的翠竹,如烈火燃烧般,艳红耀目,火焰般的飞花,掩盖整个天劫。 花,在一瞬间,淹没了众人的视线。 “竹开花了?为何竹在此时开花了?” 众人议论纷纷,皆交头接耳的说着方才的景象。夜珩君一口鲜血喷在翠竹之上,倒是将整片翠绿盎然的竹林,变成了火焰肆掠的山野般。 “玉帝,这景象不是好的征兆,我们……” “怕什么,只要再一步,只要朕再踏出一步,朕就可以灭了这看跌山,灭了这竹妖,带珩回去。” 夜珩君受伤,竹寒弦与魅惑已经无心再恋战,两人细细查看他的伤势,却是反噬得厉害了。千风洞中所布结界与囚笼罩一同反噬过来,若是平常人,早夺取了一半的修为。 “珩,你觉得如何?” “死不了!”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 魅惑将人搀扶起来,却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打不过,走不了,他死无碍,只是不想夜珩君耗费心力,最终还是被那人纳入那黑暗之地,而竹寒弦,却也是不能死的。 魅惑认真的看着竹寒弦,第一次以心平气和的心态看着他,嘴角掀起一个妖娆的笑:“竹玄子,这是本尊最后一次如此唤你了,待得来年你还记得我,便不要忘记,我不喜千风洞中的黑暗阴森,我喜欢冰雪中傲梅的挺立……所有过往,今日便一笔勾销吧……” “魅惑你要做什么?”夜珩君挣扎着脱离竹寒弦的搀扶,伸手要抓住那人,他却倒退着飞了出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与以往的妖娆不同,那一双娇媚的桃红眼角,带上了几滴晶莹。 而这边珑御清早就将灵力凝聚于掌心之间,到得此时,已经寻准了时机,要置竹寒弦于死地。银辉出去之时,魅惑已经先一步将竹寒弦与夜珩君推了出去,却是自己的身体承受了极大的攻击,身受重伤,却咬紧牙关,依旧向敌方阵营冲了进去。 “魅惑,你回来……”夜珩君挣扎着就要冲出去,却被竹寒弦紧紧的揽住,他对着他摇摇头,就在这一瞬间,几股力量皆往魅惑身上打去,让他不忍的调开了视线。 他心中所想的,就此,定格一生。 夜珩君想,这漫山遍野的火焰竹心,是否就是魅惑那一身火红,悲鸣过后,留下的灿烂缩影? ------------ 第三十九章 翠竹灭 “魅惑……” 竹寒弦与夜珩君同时出声,然而却是无济于事,他回身嫣然一笑,如衔着一只傲梅,散发着冷冽清香,即使带着妖冶气息,依旧魅惑倾城。 身子一阵痉摩,却被对方大力一击,反弹回来,竹寒弦一个纵跃,将人揽在怀中,却只看见了那渐渐隐去的笑,以及那爱恋的一眼。 “珑御清,你我师徒之情分,今日一过,有如此剑,一刀两断。” 夜珩君冷酷带着怅然的声音起,便是雪微剑应声而断的清脆声音。雪微乃上古宝剑,此一断,夜珩君也抵不过其力道,双手皆是艳红,滴答滴答的沿着修长五指,落在纷飞落下,铺了满地火焰竹花的地上,融为一体。 珑御清握剑的手一抖,雪灵剑差点落地,满目悲凉,心痛却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子走出自己的生命。那一刻,似乎那白衣如华的男子,在莲池旁,回以一笑,便踏着莲蓬而去,决绝依然。 “既如此,今日便最后分个胜负吧,我输了便死在此处,若是你输了,便只能跟我回去。” 手直直的遥指对方,一点一点的抖动被他极力的隐藏起来,去突然转了个方向,指着站在夜珩君身旁,抱着轻盈若风的魅惑的竹寒弦。 “我要他血溅看跌,永世不得超生。”怨怼恶毒的话语,从他紧抿的口中说出,众人都是背脊一寒,生生打了个寒颤。 “去,杀无赦。” 玉帝话落,其身边的护卫便如鬼魅般在竹林中穿梭,鲜艳刺目的红色,与那火红的盔甲,如一体连婴,看不见其移动的身影。 夜珩君反手接应,手执一柄长矛,挥洒利落,砍、挑、刺、劈,让他们也无法近得两人的身边。竹寒弦将魅惑的尸身放置一边,起身与夜珩君并立,手中圣剑伸长了几寸,外部如火焰淬炼,带上星火飞溅。 “珩,若是今日注定我与你不能离开,你会后悔来到看跌山,遇见我吗?” 竹寒弦眼盯着珑御清,表情淡淡,声音轻柔。 “不会。”夜珩君神情肃穆,说得认真,说罢,抬手抚摸上竹寒弦的白皙面颊,并落在了那稍显红润的双唇上,细细摩挲着。 “或者有一日,你会埋怨我,说我为何众多人中,却偏偏选了你。” 这话说得怪异,竹寒弦忍不住回头看他,夜珩君却突然倾身过来,柔软的双唇,钳住了他的,从方开始的在嘴角便摩挲,到最后的细细描绘着他的唇形,轻柔而认真,缠蜷绵绵。 “这……这……” 玉帝那方,一群人相互对望,不知做何言语,最后纷纷调转了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趁现在……” “嗯……” 两人突然急速分开,分两边直直的往处在震惊与暴怒中的珑御清刺去,这个变故骤生,让方才一群被夜珩君的不得体的举动震住的人,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两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却并未震住珑御清,他嘴角带着冷酷的笑,残忍不亚于冥王纥岚。已背对向夜珩君的放向,手中的雪灵却是带着万钧之势,直直的往竹寒弦的致命之地贯穿而去。 夜珩君一惊,手中终究还是留了分情面下来,避开了他的要害,只伤了他的肋骨处,然而,却终究还是又做错了一次。 “呕!” 竹寒弦被珑御清致命一击,忍不住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胸口一阵闷痛,手紧紧的拽着胸前衣襟,似乎什么东西,要从身体被吸出来般,极其难受。 “弦……”夜珩君反身抱住他,低声喃喃,见他的脸色渐渐变成了青绿色,更是紧张焦虑,连带着手上也带了几番凌乱,来不及抽出长矛,便揽住他,退开了几分。 盈盈青光,自竹寒弦的心脏处漫出,随即一个如青竹枝般的碧色心脏,自大开的胸膛,缓缓飞出,而竹枝盘绕似的形状中间,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石头,发出莹白光辉,在这翠绿中,显得极其耀目。 “灵石?” 珑御清看清此物,惊诧出声,看向夜珩君的眼神,暴怒汹涌,以至于表情吓人,让一群人惊若寒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失去了踪迹的半块灵石,居然在这竹妖里,夜珩呀夜珩,你究竟在背后还做了些什么,是我所不知道的,嗯?” 怒极反倒冷静了下来,表情淡漠无波,嘴角带着嘲讽的笑:“苦心经营了八万年,小心翼翼试探了四万年,按说就是铁石心肠也有些微的回应了,却不知,原来我一直苦心经营的都是白费了,一个无心之人,如何会回应我的深情,你说是也不是?” 说罢,手一伸,青竹心便飞到了珑御清的手中,砰砰的跳动中,如鲜活的心脏,带着与此时此地悲凉不同的欢脱。 糟糕!夜珩君脸色一变,出手想要夺回青竹心,却已经被对方牵制住,稍微一用力,便觉得揪心的疼。 “另外半颗灵石,想必魅惑已经还予你了,怎么,难道你想着与这竹妖一人分着一半,好心心相惜不离不弃?笑话!” 说罢,手上力道加重,看着竹寒弦迷离的双眸,以及夜珩君紧蹙的双眉,心底一阵快意。只要他掌握了这半颗灵石,只要他掌握着,那么夜珩就是他的,一辈子只能是他的……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凡间多情,繁结万千情缘。 逍尘,你是否早已知道这个结局? 竹寒弦即使渐渐迷糊,思维混乱,却依旧能听到珑御清说的话,他艰难的睁开眼,看着夜珩君忍耐着痛苦的神色,突然咧嘴一笑,倒了下去。 原来,真相是这样。 原来,所谓的心,最终也不过是那人移入的假象。 青竹无心,为何偏偏他是例外?他的心,便是他的心,如此,也好。 早在当年夜珩君将竹玄子贬落凡界时,作为补偿,赐予了他上万年的法力。以一半的法力,半颗灵石的代价,造就了一个竹寒弦。 只他不知,青竹心可作假,但他的真心却不假。为何没人能信,一个无心之妖,在夜珩君面前,也终归是动了情的。 夜珩君抱着昏过去的竹寒弦,突然笑了,不似以往的云淡风轻,高洁出尘,带了几许魅惑妖娆,一点血色,染红了眉眼,如魅惑额际的一点寒梅,迎风绽放。 若灵石不灭,你便无生命危险。 原来早在许久许久之前,女娲娘娘便知他会有此劫。千算万算,想将另外半颗灵石放于魅惑身上保管,却依旧还是不能阻止命运的齿轮,这一劫,在所难免。 另外一道银光自他体内渐渐出来,包裹着两人,刺得珑御清伸手半遮住视线,待得光线落去,惊变漫生。 “夜珩……朕不准你死……不准……” 怒吼声在竹林间响起,久久震荡人心,让人气血翻腾难以平静。 无心便死,两块灵石皆碎裂成片,落在地上,变成齑粉,消散在空中。夜珩君在白衣包裹的身子,渐渐变得轻盈透明,一如当年被珑御清打伤的单灵。 霎时间,天地变色,火龙般的竹林,瞬间枯萎殆尽,如火焰过境。 ------------ 第四十章 姻缘断 看漫山红叶,层林尽染,火焰吞灭一个远离喧嚣的笔墨红尘。谁的红尘,顷刻坍塌。 竹寒弦自疼痛中醒来,惊恐万分的看着夜珩君慢慢变得透明的身子,而珑御清已经上前来,伸手就要夺过夜珩君。 “住手……” 顾不上身上的伤痛,竹寒弦拍开那只颤抖着要将抱着他的夜珩君带走,自己翻身起来,将那透明轻盈的人,轻柔地抱在怀中。 “傻瓜……你这个傻瓜……”脸在那晶莹透着白光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泪,忍不住便落了下来,滴落在那张变得虚幻缥缈的脸上,隐没在那白光中,如血*融般。 “弦,如今你知道真相了,是否会怨我恨我?” 轻轻勾起一抹笑,却不似往日的清雅,带着点苦涩,隐隐灭灭,不知那无心无情的人,遗落在了何处。 “怨,我怨死你了,若你不想我怨你一辈子,便不要留下我一人,夜珩,欧夜珩,你听到没有,不要留下我一人……” 低沉嘶哑地声音,在这荒颓的山野上,第一次,竹寒弦倍感苍凉。安从去了,他没有哭,看跌山没了,他没有哭,第一次,夜珩也去了,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走下去。 泪,越来越多,将他的青衣染成了墨色,却在落入地之前,消失在空气中,如雾气缭绕般,包裹着两人。 “怨吧,如若不怨,我却不能瞑目了。” “夜珩……你若敢死,我就算掘地三尺,将冥界灭了也要拉你出来。” 珑御清站直了身子,形成一道阴影,高高的看着渐渐透明的夜珩君,激荡着心,却沉静道。没有人知道他会如何做,但却清楚,他一定会如此去做。 夜珩君淡淡的笑,喜怒哀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灵石不灭,生命便无忧。当年女娲娘娘一言,如今却是不能如她愿了,只负了她的一番思量。” “你说什么?” 竹寒弦与珑御清皆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寻望地下,却哪还有灵石的踪影。此时,两人都慌了。 “无碍,本就活得太久的人了,往日都不知为何而活,如今,再也不必想了。珑御清,本座只求你一事,本座去后,放过弦罢,当年本就与他无关,若是无那个赌约,他便不会被牵扯进来……” 竹寒弦紧紧握住那冰凉的手,极力忍着没有低喝出声,他不要珩为了他而对另一人低声下气,他不要他为自己去求情,他要看那个高洁如华,回首间皆是万般风骨的男子。 珑御清看了看他,难过的别过了脸,抬头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第一次,心如刀绞,自责难耐。若有第二次机会,他是否还会逼他至如斯地步? “好!” 艰难的吐出一字,他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谢!” 说罢,看着竹寒弦,慢慢阖上了双眼,将上一世的万千繁华与风华,皆沉寂到另一个世界中去。 “珩……”竹寒弦将脸紧紧的靠在那人缓慢嗑动的双唇上,感觉到那冰凉,心却又带着些微的安详,脸上神色莫辨,却依旧满含感伤。 “师傅……” 久魃与灵雪因,只赶上了最后那一幕,他们亲眼见着夜珩君,慢慢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行晶莹的水滴,宣告着此生的终结。 “珑御清,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 灵雪因满目皆是晶莹,素手遥遥指着珑御清,厉声喝道。 “师傅……你还我师傅,还我师傅……” 久魃大哭着,上前甩袖便打上了珑御清的胸膛,下手狠戾,一拳眼看就要打上他的俊脸,一旁的近身护卫就要上前将人拉来,却被珑御清挥手示意退下。 “久魃,跟朕回去吧,朕会像师傅一般,好生照顾你的。” 珑御清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像的孩子,低声道。他曾经嫉妒过这个孩子,他在久魃这个年龄时,还深陷兄弟间的夺位争斗中,用尽苦心想要获得父皇的亲睐,一举登上玉帝的位置。他在他这个年龄,早已经埋没了一切天真纯良,若不是那人的出现,自己或者早在一群兄弟间,被埋汰了。 如师如父如友的一个高华男子,让他渐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发展到今日这个田地。眼前这个小孩,是那人一心一意栽培呵护长大的,他想,为他完成这个心愿。 “走开,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守在这,我要等师傅回来。师傅不会不要久魃的,师傅已经不要你了,你走,带着你的人,滚出师傅休憩的地方。” 久魃甩开那来牵他的手,推着人往外走,自己回身,跑到竹寒弦抱着空气发呆的地方,蹲在他旁边,低低的啜泣着。 “乖,不哭,久魃乖,不要哭了,珩他说不想看到久魃哭。” 听到小孩的哭声,竹寒弦回神,伸手拍着那抽搭着的小童,低声安慰道,只他声音同样因为哭泣带着嘶哑,却出奇的能安慰人心。 “真的……吗?师傅他真的跟……你说了吗?” “嗯。” 珑御清最终还是带着人走了,留下一片荒芜死寂,带着悲凉的身影,看在竹寒弦眼中,也不再是厌恶或愤怒。有的,只是悲凉。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这是一场盛世悲歌,千万年恩怨爱恨离愁,在此,以黄土掩埋。 竹寒弦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口中便哼唱着夜珩君方才在他耳边低声唱的曲子,婉转哀愁的韵律,以他低沉嘶哑的声音唱出了,带了别样的味道。 “弦哥哥,你唱的是什么?” 久魃趴在他双腿上睡着了,突然醒来,好奇的问道。 “你师傅的一首曲子,久魃要听吗?” 竹寒弦淡淡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家伙柔顺的墨发,带着轻柔宠溺,一如那人对着他笑般。 “要听要听,我要听,我还要学,等我学会了,我要唱给师傅听。” 他说得无心,却未发现,竹寒弦清冷的笑,黯淡了几分。 箜篌一曲响起,却不曾奏响两人的盛世离歌。看跌不再,尘埋了谁的情怀。谁的眉目笑靥,如水打湿的画卷,墨染一片?冥府九渊,谁会在忘忧河迷迭徘徊? 此世姻缘,应声而断。 (卷三完) ------------ 卷四 盼磨鬓 ------------ 第一章 长相思 “素素,来,小心点!” 一个素衣的贵公子小心的搀扶着华衣拢身的贵族小姐,小心翼翼的照看着。而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华衣的年轻男子。此四人乃是京城中的名人,无人不知这独特的四人组合。 柳公子、苏公子和稚公子乃京城三大富豪之子,而此素素乃肃亲王的独女安素媺(mei)。三人与安郡主是青梅竹马。近日来,肃亲王想为安郡主选夫婿,为成为安王府的乘龙快婿,三人使尽浑身解数,只为抱得美人归。 初秋,乃看跌山最美的时节。 无边无际的竹林,一夜间由青翠欲滴的翡色,变成了火焰般的红,犹如吞灭一切的地狱炼火,燃烧了整个天与地。 每当此时,那个青衣人一直在看跌山的竹林中徘徊,却是极其熟练的在林间穿梭,为每一棵新长出来的红竹刻上两个专属的字。 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没有人能看见那个传说中一直在林中徘徊的青衣人。据说他貌美如谪仙,举手投足间,亦正亦邪,神情是化不开的浓浓忧伤,在红竹掩映下,照不亮心底的所有思念。 为了一个凄美哀伤的传说,三人决定于今年初夏开始,带着安素媺(mei)穿过大半个山河,来到处于极南的看跌山。 此时已入初秋,望不到边际的看跌山果然笼罩在炼火的鲜红中,微风徐徐,它犹如一条在狱火中淬炼的火龙,忧伤沉郁中带着毁天灭地的怒吼。 几人惊叹于这壮丽的景色,不知不觉间,便爬上了这个宽阔的山。一路前行,一路的风景,简单却壮阔的凄美。 “快看!那儿真有一青衣男子!”安素媺(mei)在无意的转身间,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美貌仙人。 他如诗,温婉祥和;他如画,精致缥缈;他如泉,清脆优雅;他如花,绚丽璀璨。 密密的竹林间投下的点点光华,打落在他身上,犹如一道彩练,将他笼罩在那不属于人间的世界。美得不真实,犹如海市蜃楼,昙花一现。 “哪里?” “没呀?” “在何处?” 几人回头向安素媺(mei)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条两人宽的山涧小道,便是一排排火红火红的竹竿,以及铺满一地的似焰落叶。 “我真的有看见的,刚刚还在那,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竹寒弦绕过那几个凡人,依旧徘徊在竹林间。一万年过后的看跌山,渐渐变成了如今层林尽染的模样,当年夜珩那一身的血,染就了如今看跌山的绝美之景。 竹花开,秋火来,漫山红叶若枫塞,谁言秋枫悲凉哀,此处看跌竹林在。 凡界有着许多关于他与夜珩君的传说,同情有之,鄙视有之,爱慕有之,但这些,他都不放在心上,他心心恋恋的,是那个在他耳边,轻轻哼唱歌曲的清雅男子,如今不知落在了何方,是否迷了路,找不到归来的方向。 翠竹有翠竹的清雅,红竹有竹子的炽烈,竹寒弦想,若是魅惑还在,定是要赖在这不愿走的了。 走到一棵夜珩爱坐在下方打瞌睡的竹子下,细细的抚摸着,上头已经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却久魃不时地上山来,一年便刻上一个珩字,如今已经爬满了整棵竹竿,比他在每一株新长出来的竹子上刻上夜珩的名字,还要来得疯狂。 淡笑着,细细摩挲着竹身,已经不再光华,甚至有些磨手,却让他心跳莫名加速的字。顺着竹身,坐在了地上,本长了一片刃尾草的地面,如今已经变得火焰般红了一片,小巧精致却极其硬朗的花瓣,不似脆弱的牡丹,不高贵,却艳红耀目,一如那人铺满他心扉的霸道。 三生情三段,一夕梦一长。竹心与君共,千载待君还。 万年已过,珩,你所作出的诺言,何时来实现? 三生许诺犹言在耳,梦中与你执手相依。眨眼间,炼火旁,你却独留我于隔岸,见你火焰弥漫。曼珠沙华如火焰山的熔浆,在你身后铺天盖地滚滚而来,将你吞灭。话语卡在喉间,想唤你快快离开,却发现,早已发无声出。 竹寒弦在竹下不知不觉睡去,却被梦中所见惊醒,汗滑落脖颈,进入单薄的青衫下,带着些微秋寒,原来已经过了一夜,已是第二天清晨了。清晨带着些微山中的雾气,露水带秋寒,迷人眼,透心凉。 起身,想要去看看后山谷新种上的紫菱花,久魃却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带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方才沾染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地映在脸上,极其可爱俏皮。 “弦哥哥弦哥哥,昨日里又有几个人跑来问我师傅的事了,你猜怎么样了?” 久魃一上来,便抱着竹寒弦撒娇,如今的竹寒弦,带着淡淡的清冷气息,话语不多,爱淡淡的笑着,看着远方天色出神,越来越像夜珩君,久魃这些年跟在他身边,也喜欢上了他身上带着师傅的气息。 “怎么了?你又装神弄鬼糊弄人家了?” 竹寒弦淡笑,伸手点了点他透着水珠的鼻子,宠溺地道。 “人家哪有糊弄他们,我只是说事实罢了,还有还有,有一个姑娘,被我说的都哭了,她说你与我师傅的故事很感人,还有还有,她说她见到你了,神一样的人儿呢,还有还有……” 久魃说得兴奋,如数家珍般一一点过去,竹寒弦越觉好笑,揪着他的耳朵道:“怎么那么多还有?你师傅就教你这样说话的?” “我这不是想起一点就说一点嘛,反正左右也无聊,如今都过了这些年了,师傅也丝毫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何时才回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竹寒弦含着笑意的脸渐渐沉了下来,久魃也察觉了他的变化,兴奋而带着些微埋怨的语气,也停了下来,看着眼前高华如洁的男子,眼中带上些歉意。 他似乎依旧是当年的他,但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他。 昨日清俊的容颜,已在日日等盼中染上霜华,烙下沧桑,不变的,是那双眼中的寂寞。 如此深浓的寂寞,日复一日的掩藏,又用日复一日的祈盼与等待浇灌,如今,能剩下的,还有什么? “弦哥哥,你别这样,说不定师傅明日就回来了,你这个表情久魃很怕。” 竹寒弦看着这个渐渐高大挺拔,带着几分英姿的男孩儿,那个如安从一般带着婴儿肥的男孩,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中,渐渐褪去了稚嫩,带上了男子该有的风华。 清澈闪亮的眸眼,似极了某人。忍不住在心中一叹,心想,长大了又是一个倾城风骨之人呢,只不知他会不会如夜珩一般,命途多舛。 也罢也罢,他也只能管着自己的事罢了,多的还需那人亲自来接手的。 ------------ 第二章 守护地 命中劫,情定三生,前世缘,尤记年华。彼时谁捻花,流年难停下,一许容颜醉,朝暮难追,空牵挂。 珩,已过了如许多年,而你,却在何方? 一个青衣男子,日日于翠竹红叶中徘徊,在竹林之巅弹唱一曲悲凉之歌,而他身为一界之主,即使心中再思念,也只能在此处,看着清冷的宫殿,回忆着那人儿在香雪海花树下,捻花一笑的绝代风华。 碧玉云雾飘渺的宫殿,百花争艳的美丽,却总缺了些生机,单灵宫依旧有仙娥打点着,珑御清也经常过来,站在当年对弈的亭中,对着一池水,一方睡莲,静静发呆。 池塘中的锦鲤,依旧欢快的跳跃着,见到人来了,便来寻吃的,珑御清机械似地将手中的鱼粮洒落,看着水中一点河贝,愣愣出神。 他早已换下那一身的金黄傲骨,喜欢上了这一身洁白如雪的轻衣,衣摆拂过亭子扶手,似乎都能嗅到那人留下的淡淡清香。 夜珩君喜香雪海,他便让人将外间长廊小道旁的香雪海移了些进来,如今小池对面,便是大片大片洁白如雪的香雪海,风似乎在这也停止了顽皮,只轻轻拂落几片,落在水池面上。 “单灵,你出来罢,朕想与你说说话。” 珑御清犹豫许久,终还是开口,唤那河贝中的人。却久等不到回答,他无奈一叹,众叛亲离,孤寡无人,便是如今他这幅德行吧。 就要转身离开时,那河贝却轻轻打开了,一个蜷曲着睡在河贝中的绝美女子,没有出来,没有起身,紧闭着双眸,若细细看去,定能看到那长而卷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显示着那人的清醒。 “有什么想说的,便说了吧,说完便走,这儿是他的地方,我不想你再踏入属于他的地方。” 清冷的声音自那紧闭的唇中出来,却不见双唇掀合,原来只用了密语,在空气中飘渺清冷,也带了几分凉薄。 珑御清苦苦一笑,看着那个紧闭双眸的女子,第一次觉得羡慕。她曾经被那人深深的爱过,被放在手心细细呵护。即便最后不爱了,依旧希望将她护在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便连这单灵宫,也只是留给她的。 而反观自身,他除了留下一个空壳的身躯给他,便将自己的灵魂也抽走了,苦闷却无处发泄。久魃走了,不愿再回来。清风退隐了,不再过问他的事,其余之人,皆不能理解他心中的苦闷,然而那个人,只剩几分灵识在聚魂灯中,久久不肯回应他的呼唤。 “单灵已死,请玉帝记得,此处住的,是一个叫灵雪因的仙子。” 说罢,灵雪因将河贝轻轻阖上,继续她千万年来,静静的休眠。 无人画得出梨花的清冷之香,也无人能解香雪海的独特,那能解之人,早已不再。 看跌山重新焕发生机,却不是一日两日可成之事,经过千万年的洗礼,此处虽还带着千万年前杀戮过后的痕迹,却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生机盎然。 好去处自然有人窥觑,尤其是那些势力渐渐膨胀,隐隐有称霸一方之意的魔鬼妖神。 久魃性子在这些年岁中,带了几分野气,虽说在当年夜珩君去世之时,见着带了些老成之气,但没过多久,便原形毕露了。说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顽皮心性难免,竹寒弦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也将他宠上天去。 据说,当年夜珩君,更是将他宠得无法无天,整个天庭中,他除了珑御清,谁都不怕,且那活泼性子,也确实讨喜。只今日,竹寒弦阴着脸,强力忍着自己吼他的冲动。 “这是哪来的孩子?” 竹寒弦看着久魃手上攀着的一个小童,孩子还小,只会咿呀几句小语,吐字不清,还爱将拇指放在嘴中啜着,虽长得灵致可爱,却不该出现在此地而出现了在他眼前。 “这……呵呵呵,珩哥哥,我在山下看到就只有他一人,哭哇着要找爹爹,看见了就不忍心将他扔在那不管,所以我就带回来了,反正我们这多个人也不多,而且我告诉你哦,师傅他最喜欢小童了……” 竹寒弦忍不住伸手拍上额际,如果可以,他还真想一掌拍在那缺根筋的家伙脑袋上。珩喜欢小童他知,珩宠小童他也知,但珩却没他这种不分青白就将人给带回来的迷糊性子。有时真怀疑,这是不是珩带着看着长大的孩子。 “你在外头与这些小孩儿玩玩我不说你,甚至是去糊弄些上山来的人我也不阻你,但你要带人上来,也需细细盘查,你看看你手上那个……” 竹寒弦指着那个依旧一脸懵懂咿呀摇着自个儿小手的小童,沉下声音道。 “怎么了?很正……啊,你是谁?妖怪……” 久魃一低头,便见那本娇小而胖嘟嘟的身子底下,那双嫩嫩的小脚丫,突然变成了狸猫的爪子,屁、股后面也破了衣服,露出一条低垂着的尾巴来。心中一惊,手上已经飞速的将人打出,让他在地上滚了几圈。 “哎呦!你这臭小子,干嘛打我?” 狸猫精恢复原身,摔得七荤八素,双眼冒着圈圈,却龇牙道。 “你个小妖精,居然扮成小孩儿还唬我,招打。” 说罢,抡起棍子便追了上去。 “哎呀,救命呀!”那狸猫呼喝一声,便屁滚尿流似的往看跌山出口奔去,临出去之前,往竹寒弦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撒开脚丫子出去了。 竹寒弦看着久魃追出去的身影,并没有出声阻止,他知以久魃的法力,不会有危险,反倒是如今这些不长眼的家伙,却是撩到了他的虎须,让他很生气。 “怎的?鬼鬼祟祟地躲在身后,是想要偷袭,还是想趁机逃了?” 竹寒弦没回头,却带着淡笑出声,声音方出,一个黄鼠狼精抡着铁锤,便从他头顶狠狠的往下砸来。 竹寒弦一个侧身,轻松躲过之余,一拳打在他软软而带着许多毛的肚皮上,将人打出了老远,滚在地上哭爹喊娘。 其余应当是与这两个小妖一同来探路的小啰曪,只在后头拿着武器,一步步后退不敢上前来。 竹寒弦衔着冷笑,突然手上一挥,方才那在地上打滚的小黄鼠狼精便就此灰飞烟灭了,吓得其余众人更是跪在了地上,一径的求饶。 “回去告诉你们头,此地不是他能觊觎的,若是不怕死,便来找我,但到时,你们的下场,就会如他一般。还不滚!” 听得此话,众人如败溃之军,毫无章法的四处乱窜,只求脱离那修罗般的男子的眼前。 ------------ 第三章 血雨醒 “找死!” “找死?”鹰妖坐在壁崖半出劈出来作为王座的石台上,尖利的指甲,一点一点的敲打在清脆的玉石上。 “那竹妖,当真如此说?” 鹰妖鹰峻双眸在那一群溃败而归的手下间一一看过去,将众人盯得如芒刺在背,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那鹰王对视。 “狸猫,你说。” 鹰王手一指,指着在下首,一抽一抽在啜泣,一身狼狈的狸猫精道。 那狸猫精本就全身大大小小都是伤,却一身拿来遮羞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已经无法再遮羞,而他最爱的尾巴也被久魃气极之下,给折断了,如今是身上痛着,心里惧着,突然被大王这样一指,心脏差点没跳出喉咙嗓子眼。 “呃……大……呃……王……呃……要我说……呃……” 没说个字,他便打起了“呃”来,语不成声,让底下众妖纷纷掩嘴低笑起来。狸猫精也自觉丢人,赶紧用手捂住嘴巴,但那打呃声依旧透过指缝,泄了出来,引来更大的哄笑声。 “得了得了,下去吧,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还是要本王亲自出马。” 说罢,起身一挥黑而宽大的长袍,站起身来,发令道:“众人听令,立即点齐兵马,本大王要杀将过去,将看跌山据为己有。” “据为己有据为己有据为己有……” 欢呼呐喊声响彻整个山林,乒呤乓啷选兵器的声音不绝于耳。而方才探路回来的众小啰囖,皆忍不住面面相觑,纷纷打了个寒颤。 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死定了! “来送死?难道本尊昨日说的话,你那些手下未转告你听?” 竹寒弦面对着这有几千个小妖组成的军队,淡笑着在人群中,寻到那几个小妖,似有若无的视线,吓得几人簌簌发抖,如深秋被风抖落的黄叶。 “别在这故弄玄虚,以狼充虎,是不是送死,还轮不到你说事,若是你识相,便带着你那小童离开这看跌山,从此消失不再回来,若不是……” “你妄想,痴人说梦话。”久魃见对方跋扈,忍不住便啐了一口,嗤笑打断了对方准备的长篇大论。“看跌山是弦哥哥的地盘,而且这里的竹子也是弦哥哥为师傅种下的,你凭什么来要,若是识相的,我还劝你带着你的小跟班,快些滚回你们的窝去。” “哼,就凭本王的本事。究竟此处归谁,咱打了再说。” 说罢,一挥手,那些小妖便拿着家伙,向两人冲了上来。 “可恶,竟然还真敢打我们这的主意,看我不将你们打得哭爹喊娘的。”久魃真就有些孩子心性,尤其沉不住气,见好生说了话也不能将人唬走,已经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久魃,这些小啰囖就交给你了,本尊去会会那个自傲的家伙。” “好咧!”久魃得令,更是欢脱的蹦跶着迎了上去。这些年在凡界,他也偶尔收拾一些仗势欺人的小妖小怪,但如此规模宏大的打斗,还是第一次,既有些兴奋跃跃欲试,也有些小紧张。再来就是他也想去红尘走走,但都被弦哥哥以年龄太小为由,拒绝过多次,若是这次能将这些小妖都给打趴了,他要出去便容易许多。 那边久魃算是游刃有余,偶尔还捉弄他们一番,而这便竹寒弦也未放松过,直接翻飞上半空,也那鹰妖对峙着。 “果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你便交代在此处吧,为我这方的竹林给做些养料。” “你……”那鹰妖在上头看了一会,早就觉得不对头,一个半大小童,也能将他手下打得七零八落,如今面前这人,气势猛涨,比方才凌厉冷酷许多。心中便打突,不知该如何应对。 “再给你一次机会,走还是不走?” 竹寒弦冷着眸眼,冷冷道,气势冷酷如地狱修罗般。那鹰妖也犹豫许久,但看看这大好地盘眼睁睁的就要从手中飞走,怎的也不甘心,咬咬牙,狠狠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也忒么的做大了吧。”说罢,抡起武器便急惶飞来,想要一招毙其命。 竹寒弦圣剑出鞘,火焰吞吐见,似乎能将鹰妖身上的毛都给一把火烧焦,所以在热气扑面而来之前,鹰妖急急转了个方向,却不料对方早已算到他的下一步行动,只“砰”一声,撞在了一堵墙上,满口血腥,落下地时还折断了一只翅膀。 “本尊这一片秋竹的颜色,可不是你能染污了去的。”竹寒弦落地,一脚踩在他身上,重重的补了一脚,回身看久魃那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用圣剑拍拍那耷拉着的脑袋,道:“带着你的手下,滚出看跌山。” 说罢,抽回脚,剑回鞘,悠然而去。 “你死了本王便不必……” 鹰妖突然起来发难,手中尖利三齿叉向竹寒弦推去,却只到了一半,便被圣剑带着剑鞘,插入腹部,烈火燃烧起,将他燃灭。 “啊……” 凄厉的喊叫,让不远处的众妖停下手中的打斗,亲眼看着他们的大王,在竹寒弦一击之下,灰飞烟灭。便溃不成军,纷纷夺路而逃。 “弦哥哥,要追吗?”久魃终究还是小孩心性,带着如那人一般的良善,所以方才手下都有留情。并未真将那些小妖打得极伤,如今见竹寒弦冷着张脸,有些惧怕的缩缩肩膀,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必,他们还会再回来。” 久魃虽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今日这事说来还是他惹回来的,若是不想被责骂,他还是乖乖的闭嘴吧。 果不其然,翌日起便有些零星的小妖组队,一轮轮的攻击看跌山,不再是以抢夺地盘为主,反倒有着些示威捣乱之意。久魃闻声追出去,他们便作鸟兽散,归来了,却那边又换了一批,接二连三,不胜其烦。 “弦哥哥,我的好哥哥,你还是出去把他们都灭了吧!”久魃一脸热汗,跑回来便窝进竹寒弦怀中,哀求道。 方才他自告奋勇去,也是想弥补些过错,却不曾想被这样折腾了一阵子,心里又急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偏偏竹寒弦还一副悠哉样,急得他抓耳挠腮。 “还敢不敢招惹这些小妖小鬼的了?”竹寒弦放下手中的杯盏,淡淡道。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竹寒弦也并未再为难他,起身便出了去。久魃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人还为走进,已经闻到一股血腥味。待得定睛一看,便目瞪口呆了。 竹寒弦毫不留情,一挥剑间,噬火燎原,所有挣扎的小妖,便被一一绞杀殆尽,鲜血再次染红了这片曾经翠绿盎然的土地。与摇摇生辉的红竹,形成墨染的画卷,夺目娇艳。 只竹寒弦不知,他在此处大肆杀戮,地狱血池却已经在蠢蠢欲动,噬血之口张开,似乎急切地等待谁的进入。 “冥王,血池有异动。”白无常进殿,单膝跪地,恭敬的道。 “哦?看来时间也要到了。”纥岚放下手心中的黑嗍石,若有所思的看着殿中燃烧的火焰,喃喃道。 ------------ 第四章 双目失 夜里,秋风寒凉,久魃已经下了山,回他的茅寮中去了。竹寒弦便回了之前那个山谷中,此处并未在那场战役中被摧毁,完好无损的保留了这些年。只那夜珩亲手搭建的茅寮,早已经在风雨洗礼中,破烂不堪。竹寒弦用法力,变了个一模一样的,却怎么住着也不习惯。 在那简陋的窗外,依旧已紫菱花蔓作为寻常的窗帘,半夜里醒来,还能看见紫菱花紫光闪烁,还有紫菱果鲜艳欲滴的颜色。 只如今,安从不会再守着紫菱果一脸馋猫相,聚聚、霍霍等也被长老们带回了窑洞,这些年也不曾出来过,这紫菱果,便让他给了久魃,久魃也因此法力越来越充盈,只怕不需多日,便也赶上他了。 早早便觉得有些困乏,脱了外裳搭在床头,卧榻便陷入沉香梦中。 梦里,夜珩淡笑着被他搂在怀中,就着他的手,喝着自己亲手为他熬制的汤药。 似乎是在江南的桃花山上,他们在那方圈了一块地,自己建了一间房子,外头围了个篱笆,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独户,后院却是有几棵桃树,与后山的漫山遍野的清冷不同,这里却是带着几分甜香的温馨。 如今他就是与夜珩在桃花树下,半躺在卧榻上,享受着难得的风光。将人儿揽在怀中,难得的夜珩没有闹别扭,乖乖的喝完药,便趴在他胸膛上,闭目休憩。 竹寒弦伸手卷着他那一头墨黑的秀发,柔滑如丝绸般,缠绕在手上,卷了几卷,又滑落披在他洁白如雪的外衣上。 “珩,我还是喜欢你黑发的模样,这样看着,更有些唇红齿白的味道。” “嗯!”夜珩君低声的应了一声,翻转了下身子,寻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从头到尾都闭着双眼,带着无限的慵懒与惬意,也是对竹寒弦全身心的信任。 “若不是黑头,那我的头发原本是什么颜色的呢?”睡梦中那个人喃喃自语,竹寒弦心中却一惊,回神时怀中已经空空如也,带着些寒凉。以为已经梦醒,却不是在山谷的茅寮中,反到了一处仙云飘摇的亭子处,外亭处有一个水池,池水清澈,锦鲤成群扎堆,亭子对面是一片白茫茫的香雪海,雪白的花瓣,将褐色的树干都掩埋了去,只如软绵的棉花,却又透着清香。 竹寒弦正疑惑着为何会到此处,正要四处寻望时,却见香雪海间转出了一个白衣男子,一身雪白,白发长及脚踝处,却并未拖在地上,只随着他的走动,一摆一晃的飘在身后。 “珩……” 竹寒弦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熟悉而绝美的面容,带着他所不熟悉的清冷与淡漠,似乎是与世隔绝的世外之人。 竹寒弦的惊呼,却并未传到那人耳中,他依旧在香雪海花海中漫步而行,这时,一个白衣女子走了出来,却是灵雪因的模样,巧笑倩兮,脸上带着些调皮,不似上次见到的冷雨冰清,似乎与珩说了些什么,珩蹙眉,旋即展开,将人拉入怀中。 “你这次要去多久?” “不知道,或者不会回来了吧。” “你敢?” “不敢,所以会尽量早点回来。” “这还差不多。” 竹寒弦不知为何,看着那相拥的两人,耳中便徘徊着这些低喃耳语,透过双耳,击入心中,带着些微的疼痛。 当年,夜珩便是这样柔情蜜意的对待她的,那对自己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只听得那人在耳边低低的哼唱着那首歌谣, “烟雨楼,路尽头,谁在碧波水中漂流? 笙竹箫,一首又一首,谁在摆渡口,静静的守候? 雪纷纷,染白了谁的头,日照不透心中愁? 西风瘦,踏马落花惹谁回头,红烛帐下,你牵了谁的手? 我却在梧桐树下,让风吹尽了故事苍老的守候。” 歌声戚戚泣泣,哀怨无限,忽远忽近,让他忍不住泪爬满了双颊。“珩,是你吗?你……在奈何桥边了吗?” 竹寒弦在歌声缓缓低沉下去之时,醒转了过来,看着外头依旧暗黑的夜色,感觉到面颊间的冰凉,手一抹,却真是泪落了满面。 起身披衣,正要出外头透透气,却被房中的一样物事吸引住了目光。只见夜珩亲手所做的竹箫,飞在半空中,散发着碧绿的莹光,并缓缓地想要落回桌面中去。 竹寒弦飞身过去,将竹箫握在手中,激动的道:“珩……珩……是你吗?你是回来了还是有什么暗示吗?” 竹寒弦低声的颤抖的询问着,然而那支竹箫,却再也没出声过,一直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当中。 谁在摆渡口,静静的守候? 谁在摆渡口,静静的守候? 摆渡口,守候。 是否预示着,你的归来。 翌日,久魃精神有些不振的来寻竹寒弦,却见他站在小溪旁,手中握着一支竹箫,陷入了沉思,连他靠近都不甚知道。 “弦哥哥,我昨晚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女人在我旁边一声声的唱着歌,反反复复的,吵死了……” 久魃揉着睡眼,嘀咕的抱怨着,却冷不防的,原本背对着他的竹寒弦,却突然转身,吓了他一跳。 “你方才说什么?有人在你耳畔唱歌?” 竹寒弦紧紧的盯着久魃的双眼,生怕错过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是呀,怎么了?” 竹寒弦就这样盯着他看,脸色几经变化,却不说话,让久魃背脊生寒,正要哇哇大叫几声表示不满,他却低声道:“久魃,他要回来了。” “谁?”久魃转不过思绪,本能的问出声,却在看着竹寒弦异常的眼神,心中却忽然明白过来。 师傅,要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 久魃被他打发出去查探消息,顺便看看能不能遇上夜珩君。他本是也想着第一个出去寻找夜珩,但如今的看跌山,正被四方妖怪觊觎着,他不能让看跌山被抢,便只能留在了此地。但心中总归是不甘心的,苦苦的等候,却不能第一时间去相见,心中总是不甘的,若是……若是…… 我以我双目,千万年生生世世寻你于万丈红尘烟雨繁花中;我以我双手,千万年日日夜夜将你篆刻于我暮暮眷念你的心间;我以你赠我之弦,千万年不停歇奏响你那戏谈红尘烟雨情残梦。 手起,血溅,双目翻飞。竹寒弦空洞的双眼下,流淌着两行碧绿的血水,嘴角却带上温柔的笑。 “去吧,将他带回来,我在这等你们。” ------------ 第五章 看跌复 这一年,光芒照射着大地,银辉洒满四方,万顷无边的看跌山屹立,翠竹片片,刃尾丛生,但如今这里,不再只有蛇妖与竹妖,此处还多了些鸟兽出没,竹寒弦也不再感到寂寞。 自从结界被破,便没能再次修复回往日那种与世隔绝,他便也就随着如此了。 他以双目幻化出两个人,放之于人间,四处寻找夜珩的转生,虽自今未有消息传回,但心中一直以来的焦虑,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久魃也许久未归来,竹寒弦便养了只小白鸽,白白胖胖的身子,翅膀偶尔掩着一个眼睛,另外一只就透过羽毛,往他这边偷看。看着挺憨厚可爱,却是机灵得很,跟安从有些相像,他便更是喜欢逗弄它。 小白鸽是被狂风吹了下来,撞到高高的竹枝上,被卡住了走不了。当时他发现它时,已经有一边的翅膀卡得太厉害而折断了,他本是想向往常一般在枝头静坐,却不曾想还能捡到一只白鸽。 “你别遮了,遮着也是看到白白胖胖的身子,怎么羞也是这样了。” 竹寒弦好笑的道,手中握着一根韧尾草,一下一下的挠它的痒痒,果然它便用翅膀一下一下的挡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瞪着他,煞是可爱。 竹寒弦笑着,伸出修长,摊开掌心,哄道:“过来吧,我帮你疗伤。” 小白鸽歪着脑袋看着他,似乎在想他说的话,又似在考虑他这人可靠不可靠,许久才伸出小脚丫,踏上他的手心。 竹寒弦好笑的一点它的小脑袋,那双空洞的眼中,却什么也看不见。双目掏出后,他的触感以及知觉都极其敏感,似乎方才小白鸽的动作,他全都收纳在眼中。 细细的为它清理了伤口,并用灵力为其修复了伤势,他就静静的靠在一棵竹子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那一身柔滑的羽毛。 “若是珩见了,定是极其欢喜的,他就是这样,总喜欢白色的,带着冷香的事物,却又喜欢可爱的小童或是像你一样呆头呆脑的小东西。” “咕咕……咕咕……” 小白鸽似乎不满他对它的评价,脑袋一甩,躲过了竹寒弦的触碰,咕咕叫着抗议。竹寒弦大笑着又逗了他一会,正要起身,却突然感觉到四周似乎有些不对劲。细细倾听,却是一些爬行动物在草丛穿梭的声音,他极其熟悉的。 “谁?谁在那?” 精准的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下一秒却在相反方向传来类似的声音,后来更是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这些声音。 竹寒弦皱眉,不动声色的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家伙放入怀中,轻轻拍抚着,一边却又静静的戒备着。 “弦……” “弦……” “弦……” “弦……” 四道童稚的声音从四面传来,竹寒弦只一愣,下一刻四个小小软软的身子便已经扑了过来,让他抱了个满怀。小白鸽却是凄厉的叫了起来,在他怀中四处钻着,在本能的躲避着这些动物的气息。 “小家伙真敏感。”竹寒弦无奈的一笑,将它拿出来,它便振翅不择方向的飞走了。 “嗯,真可惜,本来还以为会有白白的白鸽汤喝的,弦怎么就把它给放了呢?” 竹寒弦一笑,拉着那说话的小童的耳朵,揪了揪,道:“还是兽性难改呀?所以都化身了却还能让那些小动物给嗅出了气味,说出去羞不羞人?” 那说话的小童却是穿着花花的短衫长裤,个子矮矮的,圆圆的脸蛋带着四五岁小童的可爱。其余三个,一个扎着长长的辫子,却是穿着姑娘的打扮,其余两个都穿着比较清秀的素色衣衫,却还是可爱得紧,清一色的白胖小子。 “弦想我了吗?” “还有我……” “我……” “我呢?” 竹寒弦被四个小家伙缠着,只能带笑的一一点头,并一个个的捏了捏小脸,他们才欢天喜地的放开了他,蹦蹦跳跳的欢呼着。竹寒弦无奈一笑,还是蛇身之时,这四个小家伙却都没这么闹腾的,怎的这些年不见,都性情大变了呢。 “聚聚、霍霍、觥觥 、茗茗,你们怎的都来了?长老们知道吗?” 原来这四个小童,却是之前与竹寒弦、安从一同生活在看跌山的四条红蟒蛇。如今却已经是修炼有成,能褪去真身了。 “额……聚聚你说……” “不要,为什么每次都是要我说?霍霍说。” “不要……” “那我说吧。”茗茗见那三个小胖子推推脱脱的,只自己接过了话头道:“弦,安从哥哥不见了。长老没心思管我们,我们又不想……” “你说什么?安从不见了?”竹寒弦听到这话,忍不住便打断他们,急切的问道。 “哎,你听我说完呀,本来他是不见了的,后来长老们去寻他回来了,但是他吵着要来看跌山,说要找一个叫什么……额,什么雨来着……”小姑娘绞尽脑汁都想不起那人叫什么名字,只能歪着头,一脸焦急。 “叫侓澈雨,是当年的那个什么皇帝来的。”聚聚见她急了,便插嘴道。 “没错没错,就是他。” 竹寒弦蹙眉沉思,怎的也找不出看跌山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物,细细的一一排查,却是有一个尊傲不怒自威的男子的身影一闪而过,却是当年他与还是欧夜珩的身份时的珩去江南遇到的那个男子。只不知何时,安从与他却是有了这份交情,连自己都还是游魂之身,便想着出来寻人。 “你们确定,人是在看跌山吗?”竹寒弦看着他们的方向,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时安从又用逃走的老戏码,引走了长老们的注意,让他们躲过一些族人的视线,这才偷溜了出来,具体的他们也不是太清楚的。 “啊……弦你的眼睛怎么了?” 这时,一人惊呼,其余三人也看将过去,却是之前深邃的眸眼,如今只剩两个幽深烦着淡淡青光的空洞眼眶,若不细看,还真不能发现。 “无事,也没什么大碍的,只让他们出去帮我寻人了。” 他这样一说,几人却也安心下来,作为像他这种修为的妖,以身体的某部分幻化出一两个人来,也是常见的。 “话说,看跌山变了很多呢,怎的这些翠竹似乎还带着红色呢?难道是阳光照射的问题?” 见有人转移话题,竹寒弦也顺着说起这些年看跌山的变化,并带他们走了一圈,期间遇到一些出没的小动物,两个调皮鬼变回真身,吓得那些小动物四处慌乱逃窜,他们便抚着肚子笑得肆意。 竹寒弦看着虽带着无奈的笑,却还是满心的欢喜,看跌山,已经许久没这样的热闹了,若是某日,那人回来了,便也是如是光景吧。 ------------ 第六章 铭刻名 竹寒弦带着四个小奶娃儿去看紫菱花开的正是艳丽, 从零星几朵到得现在的一片片紫三色,也别有一番风味了。只可惜如今还未到成熟季节,那几个小家伙却嚷嚷着要尝鲜,竹寒弦被缠得有些头疼。 这不,聚聚就半个人的重量全部挂在他的手臂上,不依不挠地要新鲜玩意儿。 “你们几个的性子是谁给惯出来的,怎的这么难缠的?” 竹寒弦将人扒拉下来,头痛的揉着额际,但一个下来了,另一个又攀上来,如此这般几个轮回,竹寒弦已经出了一身汗。心中暗道:“怎么以前就觉得小娃儿闹闹脾气很可爱呢?当时我定是被竹子夹过了脑袋。” 来来去去,都是几句话,就是让他带着他们出去凡界走一遭,而四个小家伙之所以有这样的强烈愿望,却是当年他为了追着珩而去,便将安从带在身边,让他窥见了外头的花花世界,便在这几人面前吹嘘一番,只如今是苦了他。 “好了,别闹了,我不是说了,我不能离开看跌山吗,若是我前脚放走,后脚便有那些游离妖怪要来侵入看跌山了,知道吗?” 而他,是绝对不能让人将看跌山夺走的,这里,有那人的气息,有那人费尽心血维系的和平,也是他愿意为自己留下来的一处去所。 “那就如之前那般,加印结界不就成了?” 霍霍不解,便嘟嘴道。 几双眼睛唰唰唰地盯着他,竹寒弦却只能无奈一笑。 “若是能,我便早已做了……”若是能,他便也就无须自剜双目,而自己留在此处,苦苦等待了。 四人见那人脸上带着的苦涩表情,便也安静了下来,不在纠缠着他。几人一个商量,都道难得出来一趟,也不想如此早便回到那压抑的窑洞中,便自告奋勇的说要出去将觊觎看跌山的小妖小怪的窝给端了,竹寒弦还来不及阻止,几人便已经兴冲冲地走了。 本是热闹嬉笑的看跌山,突然又沉寂了下来,竹寒弦便又觉出几分寂寞来。上万年的等待,似乎越接近那人的回归,心中便复杂难明,也时时涌起如斯难过。 新竹依旧缓缓的拔土而出,嫩绿鲜艳的颜色,吐露着春天的气息。看跌山内即使早晚间温差有些大,白日里头还是舒适的温度居多。 那几个小娃儿还是孩子心性,也是窑洞中极其无聊的修炼生涯让这些孩子厌弃了,偶然间放他们出去一趟,也是好的。他知那几人,若是自己不点头放他们出去,也会偷偷的出去的。 如此一想,便也不再担心他们,只拿了往日的小刻刀,一棵一棵青竹摸索过去,抚摸到光滑鲜嫩的触感时,忍不住便带上了一丝笑意。 手上不停,利落的一笔一划的刻着,工整而飘逸的字体,不多时便在竹子间,隽然而立。 “夜珩……夜珩……”修长白皙的指节细细摩挲着那些刻痕所描绘出的一个名字,竹寒弦的脸上,带上幸福与思恋的笑。 你我不经意的遇见,却成了我此生的偏执。 夜珩,你是否也该为我偏执那么一回? 竹寒弦黯淡无光的双眼,走遍了看跌山的每一处,每当新竹长成,他便在其竹身上刻上那个融进了骨髓的名字。每一比一划,都刻进了心里,永难泯灭。 夜里,又是深秋的圆月之夜,银辉漫洒整个人界。如今,却是他们的团圆之夜吧。 那日聚聚、霍霍四人果真将外头的几个妖窝给一起端了,闹得鸡飞狗跳,最后他们挨不过,便都纷纷逃了,准备去其他地方寻个处所,重新开始,也不愿承受那几个小祖宗不顾后果的嬉闹。 这些日子下来,看跌山却是太平了许多,可也正因为太太平了,心中反倒浮起一股烦躁。久魃已经许久未回来了,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或是喜欢上了什么新奇玩意。 而他的双眸,每日夜里,给他反馈回来的,却也只是凡界的繁华于纸醉金迷。太平盛世,人民生活便带上了几许奢靡,似乎不久之前,新皇政变登基,将其叔父斩于大军之前,顺利夺了权,虽在登基的名头上名不正言不顺,但这两三年来,倒也政治清明。 竹寒弦对于青与白两人返归回来的信息,因与夜珩无关,便也并未关心,只不知,他心心念念之人,却也将会有与那个奢靡朝廷,有揪扯不清的牵连。 月华如洗,照在他的身上带着夜的寒凉,竹寒弦并未留在山谷的茅寮中,而是到了竹林间的那条小溪处,汩汩流水,叮咚清脆,衬得今夜,更显荒凉。 离他平日里打坐修炼处不远,他亲手为安从立了块墓碑,只简短的几行正楷小蝇,还是当年夜珩无意中的叹息,他却记了下来,篆刻在了那石碑上。 靠着冰冷的石碑,缓缓坐下,侧耳倾听着韧尾草丛中传来的细细鸣叫,似乎那些虫儿,都在欢聚中,带着几丝欢快,如今却是在叙话般的唠叨。 “安从,今日又只有我与你一道了,或者他还未转生,又或者,不知在红尘中辗转了几个颠沛流离,只不知,他是否还记得我与你。” “安从,你说我是否不该执着于某些事,只要放手去寻他便可……” “安从,若是你要回来,便回来吧,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真身……” 竹寒弦独自一人,仰头看着无辨别光线的方向,脸上带上了怅然。无论他多坚强隐忍,他总也有脆弱的时候。 紫菱花开开败败几个经年,红竹下青衣人依旧在月下。曾经深邃柔和的眸眼,如今只剩无底洞般的思念。 只在看跌山中的竹寒弦不知,久魃在凡界却也遇到了些问题。只在四处奔波之时,他遇到了一个故人,乃清风仙人座下第一弟子——风语。 “你说清风师叔要我跟你回去?回去哪?”久魃不解,并且还带着些戒备意味。 一直以来,他便觉得清风仙人对自家师傅是敬畏有之,照料有之,便与清风殿中的人也连带着高看几分。加之论辈分,清风仙人本是他师傅夜珩君的师兄,但因为他师傅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身份自然也就高出了几分,才有了如今这个辈分。 他与风语,也是打小就有的交情,且他师傅经常锁在单灵宫,鲜少出来与他一道玩儿,他便爱缠着与他年龄较为相近的风语。 只当年珑御清点兵来擒拿他师傅之时,清风仙人与风语皆知情,却并未阻止,也瞒着他,才导致最后他连师傅最后一面也不得见,心中便也就带了怨怼。 事后他也听说清风仙人携着弟子风语,避世隐居去了,本想找人出口气的,却也在时间的沉淀中,慢慢的淡了下去,如今风语却亲自找上了门。 ------------ 第七章 大雁飞 风语苦笑。如今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倒不如不解释。只被久魃以这样敌视的眼神看着他。倒还真有几分伤心。却也只能和着苦水往肚里吞。 “师傅他老人家要见你。你只要见了他。便就能明白一切了。” 久魃不愿再与清风仙人一门又任何瓜葛。拒绝风语。便要再次去寻找夜珩君的转世。在他心里。总觉得师傅离他很近很近。却在人界寻望将近三年。依旧一无所获。 风语看出他的心思。急着叫住他道:“师傅寻你。便是因为夜珩君之事。” 这倒是阻住了他前进的脚步。久魃思虑许久。还是觉得去碰碰运气也成。反倒这些年來。心里留着个疙瘩不解。也是难受。便也就先放下凡界这边漫无目的的寻找。 跟着风语。却是到了一处与看跌山相去不甚远的一座岛上。青烟缭绕。仙鹤群居。半山间开满了常胜桃花。比看跌山更似世外桃源。 “这些年。你与清风仙人便是居住在此处。”久魃看着此处的美景。不禁赞叹道。若是早知这两人就居住在此。他便经常來这窜门。也就不会那么烦闷了。 此时的久魃。完全忘记了方才是谁。还指天骂地地说清风仙人与风语不念同门之谊。眼睁睁的看着夜珩君被珑御清迫害致死。 风语在一旁观察着久魃的神情。见他不似方才那般故意端着老成的模样。而又带上了一万年前。那天真烂漫的模样。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带上了松一口气之感。 “我说这里……”久魃回头。便看到风语笑盈盈的脸。顿时一头雾水。不知对方究竟在高兴什么。正在这时清风仙人也不知从何处转了出來。手抚着长长的白须。笑意盎然地看着他。 “师伯……”久魃见到來人。忍不住高扬声调。叫要像往常那般奔向他扑进他怀里撒娇。却突然想起自己來这的原因。便生生的停止了下一步动作。 “久魃这是怎么了。跟师伯闹什么别扭。” 清风仙人看出久魃那一刻的别扭样。故意说得亲近。却让久魃蹬鼻子上眼。哼了一声。转头道:“我才不要理你了。见死不救的家伙。” 清风仙人好笑。却又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这时云遥道人与云游仙人逍尘一同出來。云遥抚须笑道:“清风你这老家伙就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与他最想知道的即可。” “要说什么。” “关于你师傅历劫之事……” 如今初秋已经过了许久。但岛上的花草树木依旧生意盎然。仙云缥缈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的仙宫。如此一个好去处。却是沒有几个云游四处或是隐居的仙人能寻到的。 清风仙人与云遥道人在轻雾缥缈中。缓缓叙说着女娲娘娘为夜珩君历劫所做的一切安排。久魃听得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张开了也忘记合上。末了咽了一口口水。巴巴的道:“那按照师伯之意。若是当年师傅不是死在玉帝手上。往后会有更大的劫难在等着他。” 见两人皆慎重的点头。久魃只能细细消化他们所说的。以及一个最大的天机。 而这一消化。便用了两日。顺带的拉着风语。四处欢脱的跑了几圈。只差将岛上的鸟窝蚁穴给掏了个遍。所以当他离开时。便与风语恢复到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自初秋伊始。大雁已开始从北而南飞來。南方人皆以“归”言。只道:南雁北上时节。即劳燕分飞也;北雁南归时节。却是有分雁聚合之意。只是与不是。只有每个人自己心中所评判罢了。 竹寒弦翌日醒來。便见到几只在看跌山落脚的大雁。在不远处。雄雁为雌雁清理身上的羽毛。偶尔间的缠颈。都让他看得出神。 只不知为何。看着那几只双双对对的大雁。竹寒弦便会回想起那个夏末初秋的季节。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光洁生辉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还有那一片自己钟爱的翠绿。终将化为火龙焰花。一道以他的血染就的画卷。 久魃回來。犹豫许久。还是决定先将清风师伯告知他的事。瞒一阵子。反正如今师傅也未到转世时间。久魃如此下定决定。便信步去寻他。 只他不知。因自己一时的决定。造成了夜珩君差点便不能与竹寒弦相见。此乃后话。先揭过不提。 “弦哥哥。我回來了……”久魃奔回來便往山谷而去。一路上惊起一片鸟雀。久魃看着出奇。尤其是不远处缠颈缠绵的几只大雁。更是出奇。 最近说來也出奇。似乎之前不在看跌山活动的鸟类。都或多或少的结群到了这里。而一向喜欢清静的竹寒弦。对其他动物比较苛刻。唯独很是纵容蛇类与鸟类。 “嘘……”久魃刚走近。原本陷在沉思中的人。突然就着他的方向。将食指放在唇边。轻声阻止。 “哦……那弦哥哥。我今日……啊……你的眼睛怎么了。”久魃刚想说他在凡界一无所获。却突然发现那双好看的眉眼的中。只留一双空洞洞的无神眼眶。虽对着他这个方向。却丝毫沒有神采。 久魃一声惊呼。终究还是惊动了那几只大雁。只听得振翅之声以及鸟鸣叫声。渐渐飞远了。 竹寒弦心中一叹。好好的一个如斯美景。又让久魃的大惊小怪给吓跑了。 “无甚大碍。你不必大惊。总归还是会好的。” 对于久魃的大惊小怪。竹寒弦却是平静得紧。于他而言。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听声辨位。偶尔的以灵力聚视。也不是完全的瞎子。 “是不是那群小妖小怪趁我不在。便暗中对你使阴招。才害你至此……”久魃说着。伸出手托着竹寒弦精致俊秀的面容。心疼的龇牙咧嘴了。 “与他们无关。你不必猜了。早日也能恢复的。”竹寒弦说着。望着方才大雁离去的方向。喃喃低语道:“只可惜了。难得让他们有归家感觉的。却还是走了。终究还是不喜这里的吧。” 久魃听他说得奇怪。有心细问。他却又转了话題。询问起这段时间凡界的事。大大小小。分析着夜珩君可能降生的家庭。却只获得一个个的失望。 一起住了如许多年。久魃自是知他心中失落。却也只能好言规劝几句。别的也是最拙的。也说不开去了。 ------------ 第八章 红火魂 中秋那夜。当圆月高挂。银盘紧锁人世繁华之时。翠竹一夜间鲜艳如血。漫山遍野花开飘扬。如珩那日与他席地而坐时“一树飞花满天红。落地成霜火焰山”的情景。 既然寻找无望。便只能苦苦等守。某日那人的归來。 人间自有人间的繁华。而仙界妖界也自有一番祥和景象。然而守在看跌山中的竹寒弦却不知。他心心念念的某人。因为一个念想一句承诺。沒将整个冥界闹得鸡飞狗跳。 黑无常如今正黑着脸。不知该如何办。虽说血池早些时候已经苏醒。冥王也已经知晓了。只今日却发生了特殊状况了。只不知何时血池像被点燃了般。燃烧了起來。火势极大。将周围方圆几里都已经烧得焦黑一片。更是有些小鬼游魂。直接被打散了魂魄。 白无常去整治混乱的场面。他便來禀报冥王该如何处置。只他常年不在冥王后殿往來。不知冥王早已经不再和暖宮过夜。便匆匆跑去。却扑了个空。那边的宫女皆要他往这边寻來。可这边却也不让进去。 自从封后赐文下來之后。冥王纥岚已经甚少回和暖宫过夜。经常就在冥王妃的夜岑宮过夜。有时甚至待在那一整日都不出來。将所有的事务都搬到夜岑宮的偏殿中处理。俨然就成了第二个政事所。 当年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子。谁也沒想到。如今竟然成了冥王妃。且不说这男妃的名头不好听。单单就如今冥王将他宠上天去的劲子。许多人也是乐意之至的。 本冥王也不是好男色之人。曾经也纳过几个冥府中的绝色女子为妃。也是受宠过好一些时候的。却不知在何时。跑出了这个岑妃。夺了帝王的所有宠爱。甚至将那些个妃子也给遣散了去。自如今便也只剩下这个岑妃。 冥王好男色。便也就有些不长眼的自认相貌出众之人。费劲心思想要引起冥王的注意。甚至还有加害于冥王妃者。所以后來冥王大发雷霆之后。便严令禁止所有人靠近夜岑宮。整个偌大的夜岑宮。除了重兵把守外。也就自有几个冥王亲自**过的婢女在里头伺候。 荣宠至此。当是有人羡慕有人不屑。帝皇的宠爱能维持多久。却不曾想。这一过便是万年有余。只外头人不知里头人的心思。只有些耳闻。据说这岑妃曾逃过一次。不是自愿留下來的。却被冥王囚禁了。强行封后。锁在了这深宫大院里头。 冥王霸道。不许其他男女见到冥王妃。那几个近身婢女也不得泄露半句。如此一來。众人对这位神秘的冥王妃更是好奇与猜测。 虽说黑无常也曾经好奇那个小小瘦瘦的男孩。如何会独特到获得冥王的亲睐。但不久后便也被那孩子身上散发出來的气息给吸引。早已忘却了当年的竹寒弦的风华。只记得那个站在竹寒弦身边的唤作欧夜珩的男子身上的绝代出尘之气。跟在他身边长大的。自然也就学得了些许精髓來。 猛的打住。黑无常无奈一笑。每当牵扯到岑妃。他便忍不住想起往事。渐渐的也就强迫自己不要关心他的事。所以也就渐渐淡忘了去。如今却是才清楚了这夜岑宮的规矩。已经无力做些什么。若是硬闯的话。也不是不成。只他向來按法办事。若是他也违背了冥王落下的规矩。估计等待他的就是第十八层地狱的磨炼了。 这边黑无常在宫殿外记得热汗淋漓。那边纥岚抱着他的宠妃不愿意放手。 “放开……我热……” 小岑子热汗淋漓。华丽的外袍已经被对方撤下了大半。露出了白皙精瘦的胸膛。点点汗水。在夜岑宮的银华光照中。美丽而诱惑至极。 “本王也热。爱妃稍等。待会便与本王一起降温降温……嗯。”纥岚话说得暧昧至极。手上的动作也不停。直接从敞开的衣袍中滑落下去。在那双修长滑嫩的大腿内侧游走。时不时的碰触对方的敏感部位。小岑子难受得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來。 虽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他做这个。但他依旧不太习惯这些。种有点羞于启齿的意味。但对面的那位。却是爱极了这些。总爱缠着他。直到他筋疲力尽。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无。 “热……快放开……” 实在已经受不了那种从身体到外全部都叫嚣着热的感觉。似乎下一秒他就要被这股炙热给烧成灰烬。 冥王也渐渐的察觉出不对劲來。他本身就有些修为的。平常的这些热浪也不会感觉得到。但如今越來越明显。且极其难受。相比较于小岑子毫无术法的。那难受劲儿那是更厉害了。 “乖。先去水中呆着。我去看看……” 说罢将人打横抱起。送入后殿那清凉的水池中。转身便出去唤人來看着。出了殿外问守卫在外头的差役。 “怎么回事。怎的突然就如此热了呢。”冥王出來。更是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來。而周遭的树木更是已经奄奄一片。甚至还有些焦黑的颜色。而外头守候的人。早就大汗淋漓。衣裳紧紧贴在身上。下摆滴滴的落下一串水珠。 “启禀王……” “冥王。血池那边出了状况。” 那人刚出声。那边黑无常已经闻听到冥王的声音。冲了进來。打断那人的回话。 纥岚也來不及细究黑无常无令自己闯将进來。与他一边往血池方向走去。一边询问情况。 待得两人到了那处。却是一望无际的火海。火焰吞咽着整个冥渊之水。更隐隐有进一步扩大之势。 “冥王……”白无常一脸的焦头烂额跑过來行礼。顺道说了一下情况。原本连接血池两边的白玉桥。已经吞噬在火焰中。寻不到踪迹。更无人会冒着化为灰烬的危险。跑将过那边去。 “如今这该如何办。”白无常说完。便又已经一脸热汗。原本白衣胜雪的衣裳。已经灰黑一片。看不出原來的颜色。脸上也灰黑一片。 “本王知道症结所在。”纥岚观察许久。终于知道是何事。脸上神色莫测。一个纵身跃入火海。在众人还未反应过來惊呼之时。下一秒那个黑色身影又跳了出來。手中拿着一块泛着红光的石头。而身后的火焰。却奇迹般的熄了下去。 “冥王。你的手……” “无大碍。” “这是……” “那人的元神。” 时空就此静默。该到的事总在该來的时间。发生。 ------------ 第九章 暮迟夜 “冥王之意,是那人本就未魂飞魄散?” 黑白无常二人,围着方才还泛着红光,极其烫手,如今却已经恢复冰冷,且黑黢黢的石块,一番研究下来,依旧无法明白冥王方才所言。 “既然女娲娘娘如此宠爱这第一童子,能为他安排一条后路,便也能安排第二条,只不知当年她便已经将主意打到我们冥界来了。” 纥岚心中虽不舒服,嘴上如此说,但心中也清楚,当年的冥界只是受命于天庭,还未能与天庭分庭抗礼,所以女娲娘娘为夜珩君安排好后路,也不能说什么。 只他心中仍旧咽不下去一口气。想到小岑子在睡梦中依旧喃喃地唤着少爷时的泪流满面,或是做噩梦惊醒过来时,见到自己关切的脸,却是一脸失望的表情,这让他心中气怒与嫉妒一同发作,便连带着也不希望夜珩君再出现,若是出现了…… 冥王手中拿着黑黢黢的石头若有所思,这就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所剩余的天石,因其颜色深黑如无底洞般,众人都唤之为夜石,是夜珩君的元神所在,却不知谁听来的,灵石不灭便能保无事,可如今灵石已灭,夜石却还在。 突然他似乎想通了一些事,关于灵雪因的,也就是当年的单灵仙子,还有魔王煞题,时隔如此多年,以那两人与夜珩君的交情,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但这些年来却都销声匿迹。魅惑他知,来他这喝了一盏茶,便又走了,只那只老狐狸也是成精的,端不会如此无能一招就被珑御清打死,却来他这是为何? 越来越多难解之事纠缠在一起,似乎成了一道死结,解不开,却又并未完全拉死,让他想得头疼。 “今日这事,不得说与冥王妃听,若是被本王知道,便自个儿到十八层地狱去。”说罢,含威面容扫视殿中几人,直看到众人都汗流浃背,才一摆袖袍,往夜岑宮而去。 夜珩如在虚无的世界睡了一段极其漫长的时光,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漫无边际的黑,交杂着漫无边际的飘渺的白,空虚却不孤寂,只是似乎遗忘了一切,不知己身,不知人事。只是那个空阔的世界里,有一盏烨烨华灯,映照着他的世界。应当已是深夜,夜是该就寝的。 他只知自己叫珩,在睡梦中曾经有一个白衣飘渺的女子,来到他身边,细细轻柔的抚摸着他,唤他醒来,只人是浮万千皆如水雾,总带着点不真实的味道,也不知何处是梦何处是现实,只想着一味的沉睡。 然而冰冷的世界持续太久,在他就此冰封在那个时空时,却又有一阵热,热得他汗淋淋的直想睁开眼。身是疲惫的,似乎有万年之久未曾好好休息,如今只觑了个时间,好生修养一番。 谁在他耳畔低低的呢喃,一声声的“珩……”,敲入他心扉,只觉得熟悉,却真的也想不起来那人的模样。 反复如此,他便知自己的名字叫珩,多余的便也无意识了。不知何时,他的世界里,除了白云飘渺,烟波弥漫,便又多了些青竹,翠绿翠绿的一片,风摇而动,风姿绰约,隐隐还带着淡雅的清香。几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却抓不住一些多余的什么、 岁月蹉跎,便也是如此造就的吧。起身时,一身白衣已是与这个世界融合一体,一头白发披满前襟,岁月便如此飘摇而过。 头顶本是望不到天际的白,不知何时变成了火焰似的燃烧起来,他便是被这样的浓艳的色调,以及渐渐高上去的温度给弄醒了。 脚下是一个莲花蓬坐,还带着菡萏的清香,未有固定的位置,似乎一直在随着无形的空气在虚无中飘荡,如在风雨中随风而飘的孤舟,怎的也寻不到岸。 夜珩起身,一头银发流泻在身后,长长的拖曳到地上,将淡红色的菡萏蓬坐,铺上了白色的色调,奢华而典雅。 温度何时降下去的,他已经记得不清楚,只当那红色渐渐散去之时,他又开始觉得困乏了,只心底有个声音响起,低低婉转的,唱着一首歌,不似女子的轻柔,男子独特的雄厚的声线,却将那哀愁之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似乎那里包含着万年的眷念,让他心也跟着纠紧,然而最终还是抵不过那抹疲倦之意。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来世,因缘劫。” 竹寒弦最后一个尾音收起,久魃便从趴着的姿势,又换了一个,却是背对着竹寒弦偷偷的抹眼泪。虽然知道如今的竹寒弦看不到他哭泣的模样,但还是无法对着那张脸,哭得像狸猫一般。 “弦哥哥,你不会其他曲子了吗?为何这些年来你反复弹唱的就只有这一首?”虽早已经听过这首曲子,却还是在每次听完之后忍不住便泪流满面。就如清风师伯与云遥道人所说的一般,或者师傅他自己,被就早已知道了会有此劫,所以才会有感而作。 竹寒弦只牵强一笑,将琴细细抚摸擦拭后,才若有所思的道:“昨日我梦见珩了,但他却不认得我了,我抓着他的受,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他却冷漠的甩开我,转身便走,我一急,便哼唱起这首歌,他却停住了脚步,回身疑惑的看着我说,‘我梦里一直在唱歌的那人便是你?’经此一梦,我总觉得他在临去前唱这首歌是有深意的。” 竹寒弦说着自己的话,也不打算要久魃回答他,两人这些生活模式早就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如今他越发的喜静,而久魃是停不住的性子,却也在为了配合他而渐渐的习惯了在他面前安静下来。 只久魃在听着竹寒弦的自说自话,神色纠结,几次欲张口说话,最终还是吞咽了回去。或者在私心里,他还是希望师傅的心中,只有他一个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而不会为了一个凡间的妖,放弃尊贵的身份。 漫漫长夜漫漫月,青衣薄雨两相依,归梦里,谁哭泣,守得百越当故居。 这个夜幕,来得迟,也不知何时才能过去。 ------------ 第十章 红尘梦 云带残阳去。圆盘转兜回。银辉半洒。已是梦中千年。 沉沉安适的熟睡间。一个清幽淡雅的身影出现。一身青衣。出尘脱俗。只看得见半个侧脸。轮廓姣好。白皙的皮肤带着点苍白。背影似乎也带着几丝凄凉的意味。只看不到他的容貌。一片片的青竹。随风而摆动。那身影也跟着高低飘荡在半空。轻盈蹁跹。若随时都要离开。 夜珩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只看着那个身影。突然就双眼酸涩。泪落两行。声音似乎哽在喉间。说不出话來。然而他知。他依旧是在菡萏莲蓬上。随着虚无飘向虚无。 随即一个个人影翻飞。如突然出现又突然间的消失。抓不住一丝一毫的头绪。只在后來。瞥见了一抹极其艳丽的嫣红。他回眸魅惑一笑。倾城百媚。眉间一朵红梅赛霜。艳丽而不俗气。却是男子的容颜。 随即一张俊逸而方正的面容。一身金黄。逆光而站。投下的阴影里。不知谁跪在那里。瑟瑟发抖。那一刻。他涌起的感情极其复杂。有心痛有难过。最后还有失望。只不知。这是为谁。 然后背景幻化。翠竹一片转为火焰烧山般。那清雅的身影。淹沒在火龙的鲜红中。红衣男子口吐鲜血被击倒在地。凄然一笑。灰飞烟灭。金华万丈的男之手执长剑。向背对着他的青衣男子狠狠的刺去…… 再次变幻。红尘滚滚。一方笙歌处处。红袖翩翩;一方却千军万马对峙军前。那清雅的身影。裹在银白的盔甲中。威风凛凛。带着洒然与不屈。而他。却是早已被一剑贯穿胸膛。鲜血染红大地。似乎背后那残阳。也带着血腥。 猛的睁眼。夜珩坐起來。对面却有一张绝美的面容。若隐若现的看着他。慈爱祥和。 “你是……”夜珩礼貌的一颌首。询问道。 “你醒了。”然而那女子却并不回答。只温柔一笑。伸手将他脸上的发拂到背后。冰凉的指尖滑过。带來一阵颤栗。 “你……” “孩子。苦了你了。只如今还不是时候。每个人都要经历一劫。能过去便是你的福气。若是不能过。便面临着永世灭亡的危机。所以娘娘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那女子轻柔的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夜珩的肩膀。一下一下。似乎在诱哄着他静静的睡去。只那张脸。不似七八岁孩童般带着青涩稚嫩。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出尘秀气。别有风味。只一头银发。更是难得的如上好的丝绸般柔顺。 “我不懂……” “你如今无须懂。等某一日你出了这虚无洞。一切都会有答案的。”对着那小孩的天真与疑惑。女子轻声道。 “那你为何也会在这里。” 因为。我一直都守护着你。你在哪。我便在哪。 经历多年的发展。凡界早就拜托了当年天灾时的凋蔽。如今的凡界发展极其迅速。虽经历多个朝代更迭与国家混战。兼并分裂。也要个千百年。经济生产却是修复得极快。加之统治者尤其重视国计民生。实施轻徭薄赋。所以百姓生活得倒也太平安乐。 首都京昌。虽是新建都城。与有几万年历史的文化名城御京虽不能比。却也贵在此地在南北交接处。多商贾游侠聚集來往。新兴的商业市镇也开始兴旺起來。 一国的重心在此。人流量也就渐渐增多了。此处渐渐兴起的繁华。已经盖过了御京。而那也因为都城的搬迁。渐渐出现颓势。 亭子是一座八角亭。虽不大。却是飞檐丹柱。雕刻精美的图案。小巧玲珑的立在那。檐脚还挂着琉璃。风一过。叮咚脆响。面对一汪无际春水。两者相得益彰。极其雅致美丽。 亭中一方有几个女子。手执琵琶。铮铮有声。偶尔间弯弯眉眼带着几丝媚色。若有若无的瞥向那唯一坐着的男子。。当今的圣上凉憬棋。凉氏夺权已有四百年。这四百年來宗室间也是纷争不断。但幸好百姓免遭殃。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如今这位当今圣上。却也是夺了起叔父的皇位而登基的。 登基五年。脚跟未立稳。便做出了迁都的决定。虽当年大多宗室贵族都不愿意跟着到这南方來。皇帝手段强硬了得。便也只能悻悻然地跟在大军后方到了此处。只至此一來。许多盘根错节的关系也就浮出水面。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也付诸一炬。众人也只能埋头装疯扮傻。凉憬棋也就睁只眼了事。 京昌还不属于江南。它只在江南的一条狭长地带的交接处。河流发达。相对的水路船业也发达。而宫殿的这个角落的后方。便是圈河为湖建造的。视野极其辽阔。 凉憬棋不似北方男子的高大健壮。而偏于南方男子的清瘦高挑。带着几分儒雅气质。且一张脸白皙精致。阴柔有余刚气不足。这相貌倒是惹得许多女子的亲睐。 凉憬棋不甚耐烦的敲着桌子。一旁伺候的公公见此。赶紧挥挥手让那些名伶下去。再低头哈腰的为他拈肩捶背的。极尽谄媚。 “皇上这是乏了这些清汤小菜了吧。若不出去走走。据说江南女子柔情似水。据说都能捏出水來。皇上可要去看看。” “不了。这些年进宫的江南女子还不是一个样。看都看腻了。只不知还有甚好看的。” 凉憬棋不耐烦。挥挥手。那内侍便停了手。恭谨的站在一旁。 “皇上。据说这江南嘛。有一个传说。许多信男信女都极其崇拜那人。只可惜了这也只是传说。具体的。却无人能说出个大概……“那内侍眼睛一转。突然就转了个方向。小心的道。 “哦。是何传说。你且与朕说说。” 得了准。那内侍便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拉开不甚尖利的嗓子。开始道:“据说当年有一绝世男子。一手好琴名遍江南。许多名伶以获得公子手稿为荣。只可惜天妒红颜。各路英雄爱其美貌无人能敌。便都要抢了回去。却也让那男子香消玉殒。从此只留一个传说。” “世间果真有如此绝世男子。竟比女子还要美。”凉憬棋有些不相信。他自认自己也是长相极其出众的。许多貌美女子在他面前一站。也是黯然失色。如今竟然曾经有一位。名动天下而各路英雄为之争夺不休。 “皇上若是不信。倒可以去江南看看。那还有为那公子所建的一座夜珩殿呢。” ------------ 第十一章 因缘劫 走在江南氤氲的小道里。随便拦下一人。问何处是夜珩殿。那人便会停下脚步细细的与你指路。而那行色匆匆的神情。也为之柔和了几分。从此民风來看。这珩公子的名头。倒是颇有几分让人钦羡。 凉憬棋最终还是被好奇心驱使。带着几个内侍与御前侍卫。就这样轻车简便的到了江南。京昌与江南离得不甚远。只需要一日的路程。但因为凉憬棋身份特殊。即使心中有些急切。也不会紧赶慢赶的巴巴跑去看一个死了一万多年的男子塑像。所以这沿途。便以游山玩水为名。 说來也奇怪。当年的太祖皇帝不喜宗室男子过于阴柔。所以宫中的江南秀女嫔妃多不受宠。皇子公主间。便也渐渐的不再倾向于以往的柔弱纤细。所以这审美也渐渐的成了一种风俗。男子健硕高大。女子要高挑丰满。才得帝皇的亲睐。而到了凉憬棋这里。他父辈那一代也沿袭了这些传统。所以当他长成之时。带着与众不同的阴柔。也就不得宗室中人的喜爱。 凉憬棋也曾为自己的外貌所黯然神伤过一阵。只后來夺了权。女子争先恐后的扑入他怀中。且当那些江南女子抬头一见他的容貌时。所透出的惊讶与惊艳。他便习惯了这个容貌。也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带着几分自傲。 江南女子虽娇小清秀。男子虽沒北方男子的健壮粗犷。却也沒女子的媚态。循着路人的指点。凉憬棋背着一只手。信步领着几人往郊外而去。 据闻夜珩殿。便建在漫山遍野的桃花林中。许久许久之前。当夜珩殿建在了桃花山上。这里的桃花便常开不败。许多信男信女有慕珩公子之名而來的。也有为了这里的姻缘灵验而來参拜。随后据说都是家庭幸福和睦的。也就更得青年人的亲睐。这江南的七巧节。也搬到了桃林中举办。 而夜珩殿。就俨然成了凡界的姻缘殿。这情缘锁也代替了月老手中的红线。更得许多信徒信赖。 再说那情缘锁。却是一把小巧精致的琉璃锁。锁的制作工序应当不难。但里头的花纹却无人能雕刻出那形状。便也成了一道奇景。城中许多工匠。毕生都在研究这情缘锁中的内在玄机。却又毫无所获。 花香淡雅氤氲。飘得极远。却不呛鼻。一路行将过來。淡粉的花瓣铺开來。如奢华的宫殿铺上一层柔软的地毯。却是越铺越厚。 几人循着蜿蜒的小道。到得半山之时。却是人潮汹涌。磨肩擦掌的。凉憬棋的近身侍卫只能尽量的将人流与他隔开。保护着他的安全。 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多数树木已经翻出黄意。多少也带了几分的颓败气息。只这桃花山却似乎与世隔绝般。四季如春。沒有时节更替。也就无所谓的花开花败几时春。 有侍卫开道。加上凉憬棋衣着气度都是极不凡的。那些人虽不喜他们的插队。却也不敢上前呵斥几人的行为。所以七八个人。很快便进得了大殿。“夜珩殿”三个大字。在黑底上写着白字。泛着红光。极其醒目。却不知用何物做成。 厅堂正中。一个真人一般大小的雕像。便如此突兀的出现。一束寒梅含羞而放。一株桃花艳丽非常。却也抵不过一株高耸笔直的青竹。而一个白衣清雅的男子。便倚靠在青竹上。手上拈着一朵寒梅轻嗅。一株桃花半伸。缠绕在他腰身处。 “呵……” 凉憬棋从雕塑侧面走到他的正面。当看清那张绝美的面容时。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世间若真有如此绝色之人。也就莫怪天下英雄趋之若鹜了。”凉憬棋看着夜珩的雕塑。那张俊脸美得不似人间所有。但又不会让人以为是女子。 “这若说美倒是美。只男生女相。总归是不祥之兆。” 至于如何不祥。众人都保持着沉默。据典籍记载。一万多年前。人间遭遇一场滔天大劫。统治大陆的四个超级大国。都灭亡了。而侓氏一族也从此销声匿迹。这也才有了往后的朝代更迭频繁。宗室人员相互倾轧。 只说是如此说。凉憬棋又细细的看了许久夜珩的面容。忍不住的心便一阵悸动。心中带着某种渴望。越來越浓越來越无法抑制。以至于他的手的微微颤抖。出了一手的湿汗。 他呼唤。一个陌生的名字吐出。却惊住了他的心魂。 “竹寒弦。竹寒弦是谁。” 他想要救那摔落马下的男子。但银白盔甲罩身的男子。手中寒剑森森。往他的方向看來。那双眸却是冷漠而无光。似乎万物之生与死。全不入他的眼。那熟悉的双眸。似乎能将他扯裂。然后那寒剑。高高举起。再次向马下那个鲜血染遍青衣的男子直刺而去。 “不要……”惊呼溢出口。那冷漠男子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回身望來。他却已经身不由己的惊醒。一身冷汗起身。发现那美貌女子已经不在。伸手抹去额际的汗。却发现。手变得极其修长纤秀。不似孩子般的手。伸长双腿。也是同样的修长。 不知不觉。他又长大了。只不知这又是飘到了何处。人又曾在他生命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竹寒弦”三字。似乎扎根般扎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突然就有了一个念想。想要离开此处。出外面看看。看看青竹漫生的竹林。看看大漠孤烟的壮阔。看看水乡中的氤氲雾气。但如何能出去。却让他开始愁结。 在菡萏莲蓬处缓缓站起。伸手双手。慢慢握成半圆的形状。似乎无形的球状凝结于手中。就要脱掌直撞出去。 或许。能试试。 心念起。手中的动作便迅速起來。不多时能感受到身上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往手心聚集。急于喷薄而出般。让他有些控制不住。 若是能出去。那么。那个人就不会死吧。若是能出去。他便能知道自己是谁。为何会在此处了吧。若是…… ------------ 第十二章 生来世 纥岚将黑朔石随身带着。也是为了防止有任何的变故。也随时能解决。夜岑宫依旧还是他每日里歇宿的地方。但因着夜珩之事。他有需小心瞒着他。整个人便显得有些神经兮兮的。想要亲近过去。又不敢。索性就又在和暖宫歇几日。 “恩颖。冥王殿下呢。” 小岑子虽然与纥岚置气。但连着几日都不见人。却也是心里有些怪异。他本就有些自卑。总觉得以他这样的身份获得一界帝皇的宠爱。终归还是有些不真实的。所以这些年來。心里动摇了。渐渐将那人放在心尖。却又担心着一旦自己的心态摆明了。所有的往日恩宠。也会化为灰烬。 被唤作恩颖的姑娘。是这偌大的夜岑宫中为数不多的一个宫女之一。也是平日里受小岑子倚重的。所以当今天他问了不下十次同一句话时。恩颖是好笑又好气。调笑他道:“哎呦我的好王妃。现在才知道着急呀。前些天冥王殿下不來这歇的时候。您还一脸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还有往日。冥王带着笑脸讨好而來。奴婢记得您可是一直都是一张冷脸的呢。” 被近身婢女这样一调笑。本就脸皮薄的人一脸通红。到了耳朵根部位。如火烧了的般。 “算我沒问!”一个赌气。翻身将自己埋在薄毯中。不再出声。 恩颖心中好笑。却还是悄悄的退了出去。招手唤來恩情。让她去和暖宫寻冥王。 “恩情。你去冥王的寝殿看看。就说冥王妃询问起他的去处。问问王今晚是否过來这边留宿。”这些话都是以正常人的语音说的。为的就是那个偷偷将脑袋探出被子中的某人能听到。随即靠近了恩情的耳边低声道:“与冥王说。王妃甚是想念他。” 两人挤眉弄眼一阵。皆忍不住莞尔掩嘴偷笑。平日里冥王都是一个极其严肃冷漠之人。但一遇到冥王妃之事。却怎么也摆不起那副模样。所以她们在王妃身边呆久了。渐渐的便也不再怕冥王。 恩情一脸笑容的往和暖宫而去。却在那边扑了个空。冥王此时却是在正殿处理政务。她又只能往那边寻去。冥王曾有令。一切关于冥王妃之事。无论轻重缓急。都要及时奏报。所以那些守候在正殿外的冥差。也不敢拦她。 你究竟在执着着什么呢。明明已经飞灰湮灭了。却还在妄图复活吗。 一个全身黑衣长袍的男子。坐在高高的坐椅上。墨发倾垂。遮住大半张脸。另一半却是如刀刻的雕像般。刚毅深刻。俊美无铸。绵薄的双唇。紧抿成一条线。却奇异的柔和了那刚毅的下颚。 黑。是此时的色调。沒有点灯。沒有镶嵌着明珠的照耀。更沒有燃起四周半人高的石壁柱上的火盆。黑纱垂曼。风不知从何处吹入。久久徘徊在殿中。撩起一个个缝角。那高大的身影便久久的掩映在那黑纱垂曼间。冷酷的气息也漫了出來。 气势非凡的空阔大殿。高耸的陛下。分左昭右穆的列位着全身冰冷非凡的“人”。眼神无神。面容苍白无任何生命气息。面无表情如木偶般沒有动作。统一的挺直腰背。目视前方。却沒有言语。 这时。陛阶上首。那个坐于玉石椅上的男子手上的黑如墨石的石块。开始散发出荧荧白光。刹那间。黑暗中如一豆银珠。又如一个生命的昭示。 男子握紧了想要跳动的墨石。另一手快捷非凡的结出一个浑厚的结界。将那散发荧荧白光的墨石。圈裹在里头。白光更炽。照亮了这个可容纳几万人的大殿。并渐渐脱离了男子的掌控。飘在了半空中。慢慢的旋转着。似乎在查看着殿中的情势。 陛阶下的黑衣人。动作快捷而整齐伐一的祭出了武器。武器样式不一。却是寒光闪闪冷冽之气霎时间充溢着大殿。 大殿的尽头。一个硕大的水池。一条黑拱桥连接外门。桥身窄小而弯弓。只看得到最高处一个圆润的弧度。桥下的水。墨黑如世间最肮脏的所在。如一个黑洞。沒有尽头。却带着漩涡。似乎一个张开口的巨盆兽口。急欲吞噬生命。 黑墨石突然如发狂的野兽般。极力的撞击着那结实有形的结界。随着它的撞击。结界也随着在大殿中急速的冲撞。每过处。便是断言残壁。一派萧索。 几千个黑影如鬼魅般跳跃。随即那不停窜动的结界。被紧紧的围困住。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如巨网般。力压千斤的极压而至。 男子起身。出了黑纱幔。那股气压更甚。他却微微抬手。几千黑影立时退出包围圈。随即静立回原地。纹丝不动。那一瞬洋溢的煞气。如错觉般敛尽。无息。 “想逃出我的手心吗。那就看看你有何能耐……”冰冷的声音响起。伸出的洁白精美的修长掌心。渐渐握紧。随即结界更炽。渐渐如地狱魅活般。熊熊窜起。直到那黑色。隐沒在鲜艳刺目的鲜红中。 刹那间睁眼。包裹的黑朔石破裂。外面的结界被毁。 同一时间。珑御清的寝宫中。一盏荧光青灯。本燃烧得旺盛。灯芯处。还能看到三个银辉团。微微的跳动着。如三个有生命的心脏。有力的跳动。 突然。一阵强光大起。三个银辉团聚集在一起。融合为一。冲破聚魂灯的灯罩。往天边某处。快速的飞去。 珑御清方才踏步进门。被这突发的变故弄得一怔愣。却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三魂三魄。从自己眼前消失。 “珩……”一阵心滞。突然又涌起一阵无以言喻的欣喜。若是能将三魂三魄集合为一。是否就说明。珩转世重生了。 “可恶。珑御清手上的聚魂灯果然厉害。” 纥岚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本在结界被毁的瞬间。他便能出手制止住夜珩君转世。随知夜珩君分散于四海的三魂三魄。竟然被聚魂灯完好的保存着。到得现在是。连他也无法制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他就要苏醒于这万年之后。但他却还未真正获得小岑子的心。就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才会让他怎么努力。似乎也挤不进去。突然间就有一种无力感在全身四肢百骸中蔓延。 办法。还是要继续想的。只是如今头却是极痛的。 ------------ 第十三章 失记忆 一个心念咬噬着他的心灵,他要去救那个牵扯着他的心的人。所以,不知是否因为他的呼唤奏灵了,总归他还是脱离了那个虚无的世界。 然而这里却是与白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这里极黑,黑黢黢的世界让他有些压抑得无法出声,直到对面走出一个黑袍宽袖,墨发散披,冷酷如寒冰的男子。 他叫他夜珩君。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夜珩迷惑的看着这个没有丝毫印象的男子,那双眼过于深邃莫测,夜珩不敢直视,只转了头,四处查看着,却是阴森寒冷,不似之前的那种舒适。 “夜珩君,你这是怎么了?” 纥岚皱眉打量着他,似乎想要从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对方依旧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四周因方才夜珩君的强行冲破结界,而被破坏得厉害,本在石柱上熊熊燃烧的火把,被撞翻在地上,瞬间熄灭了。此时宽大的大殿中显得黑暗不见五指,但这丝毫不影响纥岚将对面那人的表情一一收在眼底。 而夜珩君却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只他长期留在一片虚无的白中,如今再突兀的出现在这黑黢黢的地界,霎时间却是难以适应。 “怎么了?”纥岚见他皱眉,似乎不太舒服,禁不住放缓了声音,询问道。 他方才就发现,对方看他的眼中,明显的带着迷惘与陌生。不是往年的淡淡的,冷淡疏离。 “我头有些难受,这里的阴气太重”说罢,修长白皙的手指揉上眉心处,光洁的额际紧紧的皱起,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 纥岚心底一阵冷笑,正想出言冷嘲热讽几句,却突然停了下来,扬眼细细打量对方,修长纤细的身形,不似女子的柔弱,反带着几分出尘意味,那是常年不沾染凡尘俗世的洁净,似乎这么多年未见,对方越发的出尘高洁,让他也忍不住要出声赞叹。 只一想到屋中的那人,总会在午夜梦回中,呼唤着他的名字,心中一凛,软下来的心肠又硬朗了几分,脸上缓和的神色也冰冷了几许。 纥岚挥手,上千条同样融入墨黑中的身影,唰唰唰地插过风声,出了大殿。使原本就阴森森的大殿,寒风阵阵过后,平静了下来。 纥岚上前,伸出冰冷的手,触碰那柔滑细嫩的肌肤,一股灵力涌入对方的额际,那不舒适的感觉,便缓和了几分。 “如今觉得如何?”纥岚尽量放低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比较随和亲近。 “恩,好许多了。谢谢兄台方才的出手。”说罢,拱手示谢。 “兄台?珩这是怎的了?怎会如此见外,以前你都是直接唤我岚的。”纥岚见对方明显的对待陌生人的姿态,心中一番思量,便带着嗔怪意味的道。 “呃……难道在下之前便与兄台相熟?”夜珩君不解地皱眉,似乎在努力地寻思着,自己与面前这个黑衣俊朗,无形中带着凛然煞气的男子究竟是否相识。 “何止相熟,我与你……我们曾经相互恋慕,但奈何此情不容于天,上有玉帝派出天兵天将欲将我斩杀灭绝,外有竹妖石妖魔王一流欲抢夺珩你,我拼死保护,奈何能力有限,珩你为免我身死,以己身相救。才……才保我不死,我悲绝,寻尽万般办法,才可让你复活。” 说罢,伸手将那人紧紧的揽在怀中,从殿外透入的丝丝光,如此看着,似乎真有几分重逢泪洒满衣襟的喜悦。 恩情进来处政殿之时,正巧赶上所有在处政殿当差的鬼差都被冥王遣了出去,偌大的大殿极其寂静,落针可闻。纥岚背着大殿门,正紧抱着夜珩君,蹙眉寻思着什么,没注意到背后有一个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当听得冥王那些话,本欲出声唤人的恩情,声音一滞,脸色骤变,心中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办好,只见对面两人都未发现自己,便又悄悄的退出了大殿,只如今不再是带着喜悦心情而归了。 恩情人本就单纯天真,一直以来都私心地觉得,冥王殿下是例外的,他会给冥王妃一生一世无尽的宠爱,但方才那一幕,却如针扎在她心里头,刺得难受。 行色匆匆的回到夜岑宫,恩颖已经在殿门处来回焦急的走动,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恩情赶紧敛眉上前。 “恩情,你可回来了,怎么样,见到冥王殿下了吗?怎的没跟你一起过来?”恩颖见恩情回来,忙不迭的上前抓住对方的手焦急地道。 恩情本压下心思,想谎称自己未见到冥王,如今看恩颖大滴大滴汗落的焦急模样,也不禁焦急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姐姐怎的这样焦急?” 恩颖急得都快哭了,恩情何事见到一项冷静进退有度的恩颖出现这种状况,更是急得眼睛发红,心里难受。 “你就说,方才没见到冥王吗?怎的未与你一起来?” 恩情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回答,她本就不擅长说谎,如今这模样,若是说未见到,对方定然不相信的。 “说呀!” “见……见是见到了……只是……” “只是怎样?”恩颖抓着对方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几分力道,指甲深深的印在那白皙清瘦的手臂上,但恩情也未注意到。 若是平日,恩颖也不会如此不知轻重失了分寸,只方才恩情离开不久,冥王妃的心痛之症发作,疼得他频频在床榻上打滚*,每当这时候,只有冥王在时,不知用何方法,能帮冥王妃减轻痛楚。 冥王妃不愿她在里头呆着看他难受的模样,将人都赶了出来,她心中焦急,只期盼着恩情快快将冥王带来夜岑宫。 “我在那见到了一个……嗯,不知是鬼还是仙的,哦,冥王唤他夜珩君,冥王与那男子说,曾经他们两人……” “他们两人怎样?”这头说着话,冷不防地一道轻柔带着嘶哑的声音传来,恩情与恩颖一同回头,便见冥王妃已经煞白了脸色,汗水浸染了华丽的花袍,一脸虚弱地靠在门框上。 “王妃!”恩情惊呼,脸色更加煞白,也不知要说何言语。 “说,他们怎么样了?” 恩情何时见过这样疾声厉色地冥王妃,顿时被吓得一跪,便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冥王与那男子说……说两人互相恋慕,却不被天地所容,他只好心中苦恋着那……那男子,却还是保不住他……” 说罢微微抬头,发现那倚在门框上的清秀男子,如断翼的雨蝶般,摇摇欲坠。 眼前一黑,小岑子一口鲜血喷在上前来搀扶他的恩颖的脸上,惨笑一声,只听得道他低声而绝望地话语,让人心惊莫名。 “纥岚……纥岚……我少爷与你究竟有何冤仇,为何要如此待他。我夜岑与你又有何冤仇,如此待……” 声音渐渐消失在那张染着浓艳血色,带着凄然惨笑的脸上。 ------------ 第十四章 夜珩君 “王妃。” 见小岑子就这样晕死了过去。恩情与恩颖大惊失色。凄厉地惊呼。 远在处政殿的纥岚突然间心神不宁。胸口烦闷地一滞。方才还精神非常地与夜珩君搭话。却突然静了下來。蹙眉分了神。 此时两人分首坐在陛阶之上的冥王宝座上。宽大的宝座铺着一层柔软的皮垫。坐上去不显得冰冷凛人。虽然方才纥岚对于夜珩君的一些细碎的问題皆应答自如。并未有丝毫破绽。但夜珩君也不是轻易能相信人的。 就方才他虽然刚复活转世。但还是能感觉到从对面这个男子身上传出來的明显地敌视与冷酷。这样的一个人如何也无法将他方才所说的那个对自己细心呵护。百般眷念之人联系在一起。 此时殿中的几个火把被重新点燃了起來。比照着光线。看着那刚毅俊秀的面容。脑海中却不期然地跳出一个俊美带着邪意笑脸的男子。突然心中就生出几分怪异來。如今他丝毫记忆都无。若是有心人故意编个故事來唬弄他。却也是有的。 只不知。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名讳。且方才又说得有板有眼的。似乎对他也是极熟的。那也不定说是朋友。敌人或是也能相互间了解几分。 奈何夜珩君前世有玲珑纤巧之心。如今却是何事摆在他面前。也只能落了个死结般。越深究便绑得越紧。 “那你……为何唤我夜珩君。” 君者。乃对对方的一种尊称。这是天界固有的规矩。且夜珩君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童子。身份更是尊贵。又历经十七代君王更迭。更是殿前玉帝赖以倚重的上神。就是其余各自为政的魔界、妖界、冥界与天姬山之主。在夜珩君面前也是要做小伏低的。 只当年天庭发生一事。先玉帝珑城寯与战神鹰笙。同时爱上天姬一族的上任族长天姬雪梓而大打出手。天庭大乱。夜珩君出手解决了纷争。却也因此得罪了好几拨人。而夜珩君也渐渐不再过问各种琐事。也因此夜珩君的名讳也渐渐淡了下去。只称呼上。依旧不变。 但这些前尘往事。都是上一辈间的恩怨。纥岚不可能与对方说。心中又想着事。便显得整个人也冷淡了下去。 虽失去了记忆。夜珩君还是甚能察言观色的。见此也不再多问。且要问的方才也问得差不多了。若说此地是阴间冥府。也难怪如此的阴气缠绕。甚是让人觉得背脊生寒。 若他前世真是上界天神。那么这一世。他便也只是一介凡人了。他不知对方作为冥界之主。为何违例让自己活了下來。只这些事。都比不上他心中的一个急切的念想。 “我有些事。大概是前世的一些前尘旧事。似乎等着我去解决。所以。在下想与冥王说个一二。便也准备告辞了。” “什么。”纥岚正兀自出神。被对方这一说。倒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离开。”问着话。心中却已经百个思量翻转。只想着如何将人给藏起來。不让外头的人知道。更不让里头的人给知道了。脑中千回百转。脸上却依旧丝毫不显。 夜珩君点头应答。只脑中不知为何呼唤得急切。一声声。比之之前还要热烈。似乎有人在等待他的归去般。 “这事再说吧。你方清醒了些。且在这好生休养。到时我自会让你出去好生的散散心。” 纥岚说得敷衍。夜珩君怎会不知。顿时便蹙眉看着他。若是真如方才对方所说的。自己与他是相互眷念的。为何自己对他无丝毫印象。反倒是那个青衣男子时常缭绕在心头。且如今见对方丝毫未有好生相劝之意。夜珩君心中更是疑心骤起。 “冥王多事物缠身。在下就不劳烦冥王了。只心中还有些事急着去解决。就此阔别。若是來人有空。定当登门造访。” 说罢。便一派雍容气度起身拱手。便往大殿方向迈步而去。 “嗤……真是给你台阶你不下。偏要蹭鼻子上脸。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來人……”随着纥岚一声高喝。成千上万个鬼差幽灵出现。青光闪闪。手中武器带着寒光。纷纷上前。不仅挡住了他的去路。还团团将他围拢了起來。 “你这是何意。”夜珩君微微眯眼。看着背光而站的人。全身都被黑色包裹的人。那种酷寒。是从内而外散发的。怎的方才他就沒有发现呢。 纥岚嗤笑着信步走來。围在夜珩君身边的鬼侍卫。自觉地让出一条路來。让他走到夜珩君的面前。 夜珩君看着这些鬼差。却是双目空洞无神。如行尸走肉般。不似法力高深的样子。如此一來。这冥王的心思就值得商榷了。是冥界无人了滥竽充数。还是。他本就有心要放他走。却苦于沒有借口。 纥岚就是苦于沒有借口放对方走。对他來说。夜珩君就是个棘手的存在。若当初能阻止夜珩君重生。便也有理由回绝了小岑子的那点妄想。但如今人又在他眼皮底下。若是当真下杀手。若是某日小岑子知道了。定是不会再原谅自己。若是留着。自己心里总归是有个疙瘩梗着不舒坦。 虽他心中万般思绪。面上依旧一副冷脸。夜珩君看着面前这阵仗。只道今天是不能善了了。这边夜珩君已经做好硬闯的准备。手中已经摸上腰间的长剑。 “冥王……冥王不好了。冥王妃昏倒了。” 突然大殿外有人飞身进來。语气急切。带着惶恐。纥岚身体一震。不敢置信地直直盯着來人。快步跑上去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人提起來。却认得是守卫在夜岑宫的侍卫。 “究竟发生了何事。”语气中透出急切。拉着人就直接往外走去。 “回……回冥王。冥王妃心疾复发……随后……随后便晕了过去。” 那侍卫惶恐。说话也就不太利索。纥岚心中焦急。拉着人就走。这边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办。只听得纥岚的声音传來道:“那么看着办。” ------------ 第十五章 久魃随 这个看着办可是值得好生商榷的,办得严了,上头一个不欢喜,没好果子吃的便是他们,办得松了,也不似他们主子的作风,这分寸拿捏,还需得是冥王殿下的左臂右膀黑白无常二人才能摸得准那主子的心思。 为首几个应当是这一批鬼差的头子,只见纥岚扔下烂摊子之后,那三人便你看我看你,不知如何办才好,便头碰头地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不多时,便从小声讨论到大声争执,最后甚至大打出手,互不相让。 众多鬼差毕竟只是奉命才能行事,头子都打了起来,他们更是不会有下一步动作,夜珩君便乘机跳出了包围圈,快速地往光亮处跑去。 他要快点再快点,离开这里,然后去……那究竟是要去何处呢? 迎着光,跑了许久,何时会飞的,都不知道,只知一阵强光袭来,伸出袖袍挡住,等适应了这强光之后,出现在眼前的,便是繁华热闹的集市。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在此处的人,行走的人群似乎没发现,真正引得众人驻足侧目,甚至是一些行人商贩走卒相互撞在一起的,却是这个白衣如华的男子,似乎不食人间烟火,倾国倾城之貌美的模样。 “哐当!” “砰!” “哎呦!” “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呀?” “你们才不长眼睛,没看到爷就站在这吗?” 夜珩君本还被眼前的景象所蒙住,一时半会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突然从四周传来吵杂争吵声,便侧头看去。清澈的瞳眸,虽带着疑惑,却洁净得不染尘烟,透明的色彩,似乎能将人完全吸附住一般。 “嗬……” 一阵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传来,却是众人被那绝美的面容给惊得,有些甚至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忘记了合上,只呆呆地看着夜珩君。 夜珩君直觉地皱眉,他极不喜欢被人这样盯着看的感觉,虽他是异类,但在这人群中,他却希望自己是一个平常中人,不会被这种世俗的视线所累。 似乎是接触到他不喜的视线,有些人便转了头,却偷偷地打量,有些却依旧光明正大的看着,甚至有些胆大的,已经在商量了上前搭话。 夜珩君不理那些人,只转身往人烟稀少的小道小巷走去,几个小厮打扮的人,鼠眉贼眼的跟在夜珩君的后头,转入了那个小巷子。 一群人一阵唏嘘,这样一个绝色男子,就这样被糟蹋了。 原来那几个小厮,却是受人指使跟着夜珩君而去的,那个指使人,却是本城著名的亵、玩娈童的太守之侄子,仗着其伯父的权势,在此地为非作歹。众人心中虽怜惜那男子,却也无人敢上前去搭救。 夜珩君在小巷子七拐八绕的,也不曾奢望会有意外的收获,只走了不久,便发现背后有七八个人紧跟在他身后,偷偷摸摸的样子。 皱眉,在一个加快步伐,几个转绕,便将人给甩了。几个小厮看见对方加快脚步,也不再怕暴露身份,吆喝着上前要抓人,却在转角处找不到丝毫人影。 “怎么了?方才还在的,怎的就不见人影了呢?” 一个打头之人,四处查看着,却没有发现夜珩君的身影,不禁踢了踢脚边的木头,吐了空唾液,嘴上还在骂骂咧咧的。 “妈的,这样也让人给跑了,回去准会让爷给拨开一层皮,你们还站着做什么?当木头人呀,还不给我去找?” “找什么?找我吗?” 冷不丁地夜珩君的淡漠地声音从几人身后传来,吓了众人一跳,回身见自己要找之人正在此处,顿时又喜笑颜开。 “嘻嘻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次倒不能怪我们了,要怪便只怪你自己回头来,兄弟们,上!人抓住了,回头找爷讨赏去。” 几人猥琐地围了上来,夜珩君却不冷不热的淡笑着,当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那只手便已经以诡异的形状,被弯折了,一声凄厉嚎叫在小巷中响起。 夜珩君慢条斯理的伸手掸了掸衣袍中不存在的灰尘,冷漠道:“我方才从地狱走出来,怎的还会去闯地狱呢?” 见他伸手了得,面容虽绝美,还带着几分柔弱书生的味道,但那一刻,淡漠的语气,让人生寒,几人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冷颤,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临转弯时,还不忘抛下狠话:“你等着,改天老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天庭上单灵宫内的清池里,一个彩贝从万年前闭合后,已经许久未开启了,如今却是在烟雾缭绕的早晨,缓缓从里头打了开来,双目紧闭的女子,缓缓从里头升起至半空中,惊起一树飞鸟。香雪海花海依旧开得浪漫,整个清池一半都飘着香雪海的花瓣,清香四溢,一群锦鲤正在草丛下摆着尾巴,看着那开合的彩贝。 灵雪因慢慢睁开了双眼,看了周遭一圈,一双清澈明眸,清明如水。待得回过神来,不知是感应什么,突然脸上就惊喜了过来,一挥衣袖,便消失在清池边。 久魃无所事事的在草屋外头荒地上,嘴上叼着一根狗尾草,手上也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乖乖睡在他身旁的一只野狼身上。 “你说师傅会在哪里转生呢?都过了那么久了,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 久魃也不是要对方回应自己,只忍不住想要对人倾诉,便不知不觉爱上你间染上了这种习惯。前些日子,他在山中游荡时,不意间救下了受伤的这匹狼,便成了他倾诉的伙伴。 “嗷呜……”似乎为了回应对方所说的话,那狼起身,对着某个方向高声一呼,久魃也习惯了它这模样,便也不太在意,依旧闭目笑道:“小康你安静点,要是惊扰到了弦哥哥,我也救不了你了。” “嗷呜……”但那小狼似乎不太合作,对着某个方向一直喊着。久魃无奈,起身正要继续说它几句,却看到了在虚空中的灵雪因。 “雪因?雪因你怎么会在这?”久魃惊讶地上前,灵雪因也不与他慢慢寒暄,直接道:“久魃,他回来了。” “什么?”久魃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待细细品味,回味过来,突然惊喜地道:“师傅,是师傅回来了吗?” 久魃高兴得在草地上转了几个圈,随后想起要询问夜珩君转生的地点,便兴冲冲地往那边去了。 灵雪因站在夕阳余晖下,看着那青春活力四射的身影,突然间一股暖意便涌上心头。“是呀,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 第十六章 天机变 再说天庭这边。珑御清虽知夜珩君的魂魄离开聚魂灯之事。却不动声色。一直忍了几日。直到第五天。突然心血來潮地要去看看聚魂灯。聚魂灯原本置放于长生殿。但当年珑御清强行将其移至于恒阳殿。放置于一个偏殿中。某日兴起。便会前往查看。这对于看守着聚魂灯的人來说。本就成了习以为常之事。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当殿门开启之时。众人便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一股阴气。不似因在天庭中所有的。在前头带路的小仙。顿时就惊出了一身汗。待得抬头看向玉帝时。只见他沉黑着一张脸。让人看得极其心惊。忍不住心头一跳。循着玉帝的视线看去。却想死的心都有了。 “聚魂灯何时灭了的。嗯。” 珑御清淡淡的开口。声音不疾不徐。但在他身边的人都熟知他的性子。越是生气之时。表面会越风平浪静。此言一出。吓得那小仙扑通一声。已经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 “玉帝饶命呀。玉帝饶命。请让小的去寻回來。将功补过……” 砰砰彭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响亮的回荡着。此处本是一个寝殿。却被珑御清改成了他喜欢的模样。殿中装饰不多。但他喜爱的梨木仿石桌。香案香茗以及素白垂帘都是一应俱全的。 四处的窗户虽未大开着。但透过窗花。将香雪海花样的窗帘吹得飞扬。似乎整个殿中都似单灵宫那人的寝室一般。风中浮动着香雪海花香。 跟在珑御清身后的几个大神。若是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便还真是糟蹋了这些年的修为。如此明显的装饰摆放。再愚钝之人都知聚魂灯中所聚是谁之魂魄。也因此。他们不敢轻易出声求情。只一副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寻回來。如何寻。去何处寻。” 珑御清的俊脸半边露在明处。半边隐在暗处。黑白分明。却又更加难以揣测。本就深邃的一双瞳眼。未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珑御清跨步越过那个跪在地上的小仙。直直地走到聚魂灯上。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滑过那凹凸的灯面。四个突伸的尖角。如水亭上的檐角。上头还缀着些铃铛。手指抚过。却沒有一丝声响。 若是魂魄还在。聚魂灯灯芯处便会发出各种色彩。交织成一幅动荡的彩画。是十种颜色还是十七种。他已经忘记了。只早已冷却的灯身和哑铃。显示着那人早就离开的事实。 四个铃铛。只有在灯还亮着时。会偶尔发出“叮当”之声。只如今如同一个个的哑铃。彰显着此处的荒凉与凄清。 “你知此处原本聚的是谁的魂吗。”许久许久。珑御清的醇厚的声音才逸出口。而那小仙却是已经被一身的汗衣包裹。忍不住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小的……小的不知……” “是夜珩君的三魂三魄。”那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听得那声音出口。那小仙直接就瘫倒在地。粗粗地喘着气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那小仙跪着爬到珑御清脚边。又开始一下一下的磕头求饶。众位仙家见这煎熬该也是够了。便纷纷上前为其求情道:“玉帝。这聚魂灯出了岔子。也不一定是看灯人的错。或者……” “难道是朕的错。”珑御清一个眼刀过去。将人噎了一下。随即道:“这件事召集所有九品以上仙位的仙家一同商议对策。这个看灯小仙。先在此处好生反省。就这样吧。” 似乎有些疲累的伸手揉着额际。大踏步离开了这个偏殿。留下一群人相互无奈地苦笑。 玉帝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其心思虽难测。但惟独对夜珩君之事。明眼人一看就知。既然无法放下。当年为何又赶尽杀绝至此。直到如今。就算是带着愧疚。也要想通过别的手法去掩藏。 召集九品以上仙位的仙家一同商议。商议來商议去。最终还是无法改变玉帝的乾坤独断。对于夜珩君一事。当年有些与夜珩君交好或是处于中立状态的仙家。对珑御清当年的作风都有些微词。而想着将夜珩君拉下马。好让其上位的一些人。却是乐见其成。 但如今是两方人马借不赞成寻回夜珩君。原因虽不同。但决定却是一致。珑御清却是一意孤行。甚至将女娲娘娘也拉扯了进來。这就堵住了悠悠众口。 主意一定。点派人马。分十八路四处寻找。尤其分了一拨去冥界与冥王了解情况。只转生一事。定要经过冥府。虽夜珩君身份特殊。但也不排除经此一途。 最后。人仰马翻地出行。将天界大半兵力都抽出。用之于寻找一人之上。而这也只是明面上的力量。暗地里珑御清却也是有所布置的。 “暗。你带着暗系一族。在暗中分批监视个个方位的人马。若是有发现隐瞒夜珩君行踪不报的。暗中回复朕。然后将剩余三分之二的力量。全部已撒网式搜索。尽量在其他人寻到他之前寻到他。知道吗。” “遵命。”一道铿锵有力地声音响起随即消失。一道如闪电般的黑影也消失在月色中。珑御清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侧卧着。洁白的长袍袖子滑下。露出一只清瘦白皙的手。而那白皙的手上。缠绕着一圈圈的红线。 他看着手臂上的红线。突然嘴角带上一抹诡异的笑。“竹寒弦呀竹寒弦。你就死死地守在看跌山吧。千年万年。你也依旧是输了。朕说过。就算是死。他也只能死在朕的怀里。” 声音悠悠荡荡的。不似白日里的杀伐决断。带着几丝凄清与无奈。突然忍不住就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想我堂堂一界之主。既然连一个男子也无法把握。夜珩……夜珩……你究竟负了我多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看跌山中。又到了春暖花开扶苏轻摇的季节。小溪边开始有了虫鸣与蛙叫。夜里显得极其的热闹。反观坐在安从墓碑边上的竹寒弦。清俊的面容有点瘦削。近日來他越发的心神不宁。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久魃未來看他了。若是他出远门。定会來知会他一声。 而青和白两人。却也不知遇到了何事。总未有消息反馈回來。夜里睡得不安稳。总会在半夜里醒來。似乎那人清冽的声音在耳边久久徘徊呼唤。 若是某日等我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你的容颜。那么此生。便已无憾。 ------------ 第十七章 恍然梦 夜珩君出得地狱。已在京昌。那是一片繁华得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地界。只在此处。却寻不到丝毫熟悉之感。似乎早年在梦中的一切。都只是泡影。 夜珩君虽不知世间之事。但经方才被一众小厮跟踪欲图不轨之行。他也知道世间险恶。需要小心处之。加之在冥界之时。纥岚的建议倒是挺好的。便遵照纥岚之叮嘱。买了一个面具覆盖了大半张脸。 只见在繁华嬉闹的街头。一个白衣霜华的男子。一银光面具罩面。纷纷引來众人的侧目。却也沒了那些上前搭讪之人。倒是减少不少麻烦。 不多时便站在了一条弯弯的小河旁。河边杨柳飘摇缠绕。带着点江南水乡的缠绵之意。河道旁就是一条繁华热闹的小街。有些早早出來踏青采风的官家少爷小姐。带着一群奴仆。或是车马相随。或是画舫游船。隐隐还有着太平盛世的笙歌曼舞。如此一个繁华之世。如此广袤的天下。他却不知要往何处去。方能寻到属于他的世界。 站在此处。人声鼎沸。恍然如梦。熟悉却遥远。 突然。不远处有一个娇小少年。白衣上以金丝绣着些花样。简单而除尘。他站在人流中。定定地目光灼热狂喜地看着他。那双眼。分明是他所熟悉。却在脑中如何翻找也寻不出相应的名字。 他几步并作一步。上前拉着他的衣袍。高昂着笑脸。看着他道:“师傅师傅。你是师傅。对不对。”说罢。还不忘揪着他的衣摆不停的摇晃着。 “你是。”夜珩君疑惑地看着他。却还是不自觉地弯下了腰。与他面对面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眼中。倒映出一张被面具遮住的眼。 “师傅。真的是你师傅。我是久魃呀。你最爱的久魃。”欢呼一声。久魃紧紧的抱着夜珩君的腰身不肯再放手。还不忘蹭蹭蹭地撒娇。一副小儿娇态。完全无顾忌于在大街上。 “久……魃。”夜珩君喃喃地重复着。对于这个还算是陌生人的小孩童。却也不太排拒对方的亲热。 “我怎会有你个这么大的徒弟呢。那我教些什么。”夜珩君好笑地将人拉开。细细的打量一番。 又问了几句关于自己的一些事。夜珩君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久魃。我……为师问你。为师可真是姓夜。单名珩。” 久魃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突然呲牙笑道:“谁说的。师傅您姓欧。名夜珩。前世可是丞相之子。身份可显赫了。” 夜珩君一听。却是与冥王纥岚所说有些出入。那便是说。那黑衣男子与他说的也不尽可信。 一个白衣男子带着一个可爱小童。气质出尘。尽吸引了游人的瞩目。有几个官家小姐。甚至在不远处。看着两人。指指点点。最后用扇子或是丝帕掩嘴笑了起來。 “师傅。我们要去哪里呀。” 夜珩君牵着他的手。两人一步一步走着。却不知该要去何处。才能找到个落脚的地方。 “我们先找个客栈歇下。如何。”夜珩君低下头。看着他询问。在这个对他來说。还属于是陌生地。要他能选择去何处。 “那你有银票吗。”久魃眯着眼。笑得天真无邪。 “银票。”那是什么。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久魃笑得更开心。拍着手跳了一圈。十足一个平常人家七八岁的小孩。然后献宝似的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沓银票。在夜珩君面前晃荡道:“师傅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告诉你哦。在这里有了这个你要什么都有什么。要糖果或者是鸡肉鸭肉……” 久魃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夜珩君只淡笑的看着他。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就算还未并未有多相熟。但夜珩君还是愿意慢慢的接受他的亲近。左右他也是要赖定他的样子。那为何不找个伴呢。 两人就近找了间客栈。环境倒还一般。只后院却临近一些勾栏院巷。虽不是那些三教九流之地。却能在房中听到笙歌曼曼。嬉笑嫣语。 不多时。一声似琴非琴似筝非筝的声音响起。那边的吵闹之声便停了下來。随即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子声音响起。却是唱着一首词曲。因隔着有些远。只飘飘忽忽听得些。大概就是: …………………… 眉如画。谁剪烟雨戏红花。如落霞。心念思白发。 细柳飘。烟雨漫洗雾如纱。艳阳照。谁能一手执扇点江山。 轻尘纤。酒满罍。更阑烛短人落榻。谁在窗下留落点滴沙。 城落垒。宫殿醉。扶苏烟波淼如水。万马千军谁仗剑劈挥。 秋雁去。冬至追。一年一岁一壶泪。一场梦境一段情难坠。 梦魂归。碧落黄泉彼岸花。苍月穹。星点红尘笙歌锁青塔。 清歌嘹。谁在梧桐戏珠耍。如峥嵘。青颜换落花。 …………………… 夜珩君突然停下手中的事。就这样靠在窗檐边。将窗户打开。能看到灯火辉煌的夜街。街角处还有几盏绣花灯笼迎风高扬。而正对着后院的那一座高楼。却是极其豪华的。不仅装璜高雅。且看那人流络绎不绝的出入。也能看出其繁华之境。 只这场景却是有些熟悉。似乎曾经也有个男子。在如此地方。一脸淡笑。盘腿而座。面对着成千上万的人。眼中映出一个火红的身影。以及那曼妙的舞姿。似乎就这样燃烧了场上所有人的眼睛。 “师傅。夜里寒凉。怎的打开窗户了呢。”久魃向店小二拿了些水进來让对方洗漱。却见他在窗户旁。陷入沉思。只不知在神伤些什么。只那双眉紧蹙。总有一层忧伤之感。 “久魃。告诉师傅。究竟是师傅梦里的是真实。还是如今才是真实。我总有一份不真实感。某些人某些事。总觉得熟悉。却又是陌生的。这样的我。好像很矛盾。” 久魃拧毛巾的手一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那侧面在灯火的照耀下。极其的艳丽却又脱俗。他的师傅永远都是这样的好看。似乎岁月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一星一点的痕迹。 “师傅。我记得你前世曾经常与我说。世间芳菲也就那几年。于我们只不过一瞬间。那浮生重重。何必事事时时计较。梦也好。实也罢。总归还是这样子过的。好与不好。恍然梦一场。全部都过去了。再差也沒有的了。” ------------ 第十八章 万事生 久魃说:“好与不好。恍然梦一场。全部都过去了。再差也沒有的了。” 夜珩君夜里躺在床上。忍不住就笑了出來。想來对方还要叫他一声师傅。怎的反过來他这个师傅要做徒弟的來开导呢。 这样一想。不知不觉爱上你便睡着了。连久魃何时悄悄地进來。爬到他的床上。都不知道。 久魃就着透入來的光线。细细描摹着夜珩君精致的轮廓。眼中带着浓浓的眷恋与满足。最后一声满足的叹息。将脑袋耸了耸。凑到对方的脖颈间。抱着他细小的腰身。便含笑地睡着了。 玉帝动用天兵天将寻夜珩君走失的魂魄已经上万年有余。本不是稀奇之事。只是如今动用最隐秘力量。。“暗”势力。却是大大的让众人难以不好生思量。 而这样大的动作。除了仙界怕全部精英力量都被派遣出去后。中宫虚弱。容易被偷袭且毫无反抗能力。但大臣们在后头急得团团转也无用。正宫主儿一点都不着急。他们也沒办法。 而妖界如今却是石妖魅惑在坐镇。当年看跌山那一场战役。魅惑假死。骗过众人。只到冥界走了一遭。只后來夜珩君身死。便无所事事了。回了妖界主持事务。而当年将魅惑困在千分洞中的竹寒弦。早在魅惑冲破结界重获自由之时。便已经不再插手妖界的一切事务。 魅惑不怕仙界之人。一來是妖界是一个极其庞大且复杂的群体。虽高手也是有限。但他们贵在分布广。可调遣的兵力大。二來则是魅惑身上。留着的是夜珩君的血。他就是第二个夜珩君的化身。普通的小仙小将。不能近他身。也无这个能力。三则这些年來。他潜心修炼。法力已经不亚于珑御清。更何况珑御清本尊并未下界來。所以他们也就肆无忌惮。 当然这些肆无忌惮。也只是魅惑身边比较亲近之人清楚的。底下的一群小妖小怪可不是如此。一见到大批的天兵天将下界來。便如见到洪水猛兽般。纷纷逃跑了开去。 有些甚至不辞千里。跑回了妖界的老巢。请妖王魅惑为其做主。 而与妖界完全不同的。便是魔界。如今魔界已经是鸡飞狗跳鸡飞蛋打了。若说他们怕天兵天将突然攻将进來。也不是无道理的。一万多年前。他们就曾经被仙界之人逼得差点就隐世不再出來。 当年叛变魔族的有许多人。还联结了其他外族之人。生生地将新魔族给破坏殆尽。那一战魔族损失惨重。便躲在孤岛中休养生息。若不是当年。夜珩君在那一战中身死。说不定灭族的。便是他们魔界。 说來对夜珩君。他们也是百味莫辨。若说恨。那道谈不上。只一个上神一个魔族。本未有任何交集。偏偏他们魔族公主单灵。爱上了夜珩君。不但因为其身死。连他们的新魔王煞題也被囚禁在天界四千年。 好不容易因为空位司将统领魔界。才稍有起色。上一任魔王却又回归了。这倒无什么。反正都是能统领魔族的人。只天界的玉帝因为夜珩君而不惜大动干戈找魔界麻烦。这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人虽身死。然而这些年來他们魔王却也不辞辛苦。寻找那人的转生之地。如今更是收到风声。便立即抛下魔族中的事务。不管不顾的跑出去找人了。 “空为司将。这魔王出去了。族中大小事务。你看……” 几个族中长老本早就不再过问族中事务。只外有魔王煞題掌管一切。内有空为坐镇指挥。便也过了些安适日子。只如今许多弟子跑到他们那嚼耳根。说大难将近了。他们才出來。只见如今族中人人惶惶自危。却真有一番大难临头之感。 “各位长老放心。魔王出门之前已经布置好一切。断不会让众多族人陷入危险的。” 空为最近也因为煞題的离去而大为头疼。前些日子两人就这个问題大吵了一架。他心中虽也气煞題为了一个男子而不辞千里相随。但也终归是无能为力的。 心中气归气。却也升起一阵无力感与挫败感。当年那一战。他元气大损。法力大不如前。想当初煞題见他受伤严重之时。那种关切与紧张。却是他这一生也不会忘记的。只这些年。他依旧无法忘记那个超尘男子。 空为收敛了下心神。按捺下心中的小心思。安慰了长老们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却怎么也收不回心神來处理事务。总不由自主地想知道。煞題。究竟找到了那人沒有。 而这边。煞題不多时便找到了夜珩君。两人见面时。中间还夹着个小胖子。就是久魃本尊也。 “臭小子。你闪边站去。我与你师傅有话要说。”煞題怒瞪着双目。恨不得上前抓着那小子。就一顿狠打屁股。 虽说方才他刚见到夜珩君时。是沒控制住就上前将人揽入怀中。但这也不能就说明他是纨绔子弟采花贼吧。再说一个小孩头的。怎的就这样难沟通。怎么说也死也不肯从夜珩君身上下來。手脚还要不安分。在他靠近夜珩君时。便挥舞得厉害。 夜珩君无奈一笑。却也沒有责怪久魃之意。他反倒觉得这孩子天真浪漫。倒是与他极亲近的模样。虽说眼前的男子刚毅俊朗。不似会说谎骗他。但如今他在外头。也是不得不留个心眼的。 “怎么单灵就喜欢你这样一个小屁孩呢。想当年你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本尊还抱过你呢。单灵还一直夸你可爱來着。想想就觉得单灵这话沒根据。” 煞題脸都绿了对方也不买他的账。无法。强的不行就改为柔情攻势。谁知对方油米不进。雷打不动地夜珩君走一步。他就紧贴着走一步。像是怕宝贝被人抢了去似的。 那两人旁若无人地向前走去。背后的煞題有着如今皇室里尊贵的外貌。众人虽不敢上前搭讪。但也还是忍不住纷纷回头去观看。这让他更是在心中腹黑着:等某日夜珩君不在那小子身边。他一定要将人吊起來。狠狠地打。 冥界中。因为小岑子知道夜珩君一事。对纥岚有了间隙。更是不愿理睬他。这让他懊恼之余。又对夜珩君带了几分怨气。本就已经打算派人通知竹寒弦一声。让其将人领回去。好哄了小岑子的心。谁知玉帝与魔王参入一脚。他便乐得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谁让那人总能左右小岑子的心。就这一点。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接受。 而竹寒弦放之于人界的青和白双眼。发现了夜珩君的踪迹。狂喜莫名。虽无人能分享这份喜悦。他却已经开始布置着。迎接夜珩君归來的准备。 ------------ 第十九章 久魃关 “启禀玉帝,夜珩君已转生,只……” “暗”族的人跪在那个背对着他们的高傲男子身后,细细的禀报着他们获取到的信息,珑御清只投给他们一个背影,让人摸不透心思。 “你说……他转生了?如今在人界?那竹寒弦呢?”许久的静默后,就在暗以为他不会出声时,他却逆着光,转身,将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依旧看不清神色。 “启禀玉帝,竹寒弦未曾出现,只夜珩君似乎已经失忆了,魔王与久魃童子都跟在他身边。” “失忆?”听得此话,珑御清不禁细细玩味起来,记忆尽失,便意味着他将自己忘记了,便忍不住悲喜忧愁参杂,但转念间却狂喜莫名,一旦夜珩君的人生是空白一片的,那么是否自己还有一个机会,重新进入他的生命,将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驱逐开去。 挥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珑御清独自在大殿中踱着步子,不时焦躁的拍拍手,寂静空旷的大殿中,他不必在掩藏着自己的所有情绪。 “珩……珩……朕说过,就算死你也要死在我的怀里,既然还有一次机会,朕一定不会放弃的,这一次,朕要你躺在朕的怀里,即使是一同死去。” 声音遗落在大殿中,那个孤傲决绝的男子,迈步进入银辉当中,最终隐没了所有心思。 再说这边,煞题又要抓狂了。他跟着那两人几日,在京昌的大街小巷中游走,已经多日了,却依旧进不了夜珩君的身边。 “小鬼……” 觑着夜珩君离开了一小会儿,煞题煞黑着张脸,死死的瞪着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的久魃,龇牙低声道。 “你喊谁呢?这有鬼出现吗?为什么我这个神仙都没看见?”久魃故意左右看看,上下看看,见对方那张脸更黑了些,心中更高兴几分。 “呼……你想怎么样,直说。”煞题深深呼吸吐气,稍微显些妥协意味的问道。 “我吗?我能想怎么样,就你看的这样呀!”久魃眨了眨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十分的逗趣可爱,但这种故作天真的模样,还真让人气得牙痒痒的。 “说,你不让我靠近夜珩君,是否因为竹寒弦,是竹寒弦派你来的,对吧。” 直直地盯着那双眼,心里却道:若是他敢说是,他就伸手掐死他得了。 意外的是,久魃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般,那胖胖的脸蛋皱了起来,带着与他这个外貌稍显格格不入的老成。 “竹……寒弦?”冷不丁的,夜珩君的声音从两人不远处传来,却是夜珩君已经回来了,手中抱着一把古琴,样式老旧,却又光滑发亮,想来是主人平日里极其喜爱的一把琴,只不知夜珩君是用什么方法,做到了夺人所爱之事。 “师傅你回来啦!我们等下去哪里呀?”久魃回神,带笑飞奔过去,抱着对方的腰身,撒娇充愣。 煞题干咳两声,也转移了话题:“这琴看着应当是名琴,珩你是如何买到的?” 然而夜珩君却没有被他们轻易唬弄过去,只方才听两人说,似乎竹寒弦这个人与他有极大的关系,且当他听到这个名字时,忍不住就带着心悸,心底有个声音也在喊着竹寒弦的名字。 “告诉我,竹寒弦究竟是谁,是与我有很大关系的吗?” “没有没有,怎么会有。” 煞题欲言又止,久魃却先他一步,急急的打断了。 煞题若有所思的看着久魃拉着夜珩君往前面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很不了解这个孩子。 按说,他获得的消息是久魃这些年中都在看跌山,没有理由不会偏向竹寒弦那边,但现在的情形是很显然的,他不想夜珩君想起竹寒弦。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这倒是值得好好商榷的。虽心中已经百转千回,脸上却不显,耐心的跟在两人的身后,看着那月华似的背影,满满的幸福就这样充溢着全身。 转生后的夜珩君,即使记忆尽失,却依旧光芒夺目,双眸清澈秀丽,气质出尘,永远都那样夺目,牵引着他的视线。这样的夜珩,这样安静的让自己呆在他身边的夜珩…… “闪开!” 久魃再次挡在夜珩君的房门前,不让他进去的时候,煞题发现自己的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忍不住就伸手揪起对方的衣领,想要将人直接给提拉开来,久魃毕竟伸手也不错,便如泥鳅一般滑不溜秋地从他手中逃了出去,煞题正要趁机开门,那双白皙圆胖的小手,却又及时上前,挡开了他的手。 “想打架是吗?” “不不不!我可不奉陪,师傅不喜欢我打架的。” 久魃嬉笑着,八脚章鱼般整个人贴在门上,就是不让煞题进去。 “我找你师傅有事。” “有什么事?” “正经事。” “什么正经事?” 这一大一小的一问一答,让跑堂小二经过时,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又捂着嘴偷偷笑着走开。 如今这后院,只住了没几个客人,而这三个却是这整间客栈中出手最阔绰的,平日里的打赏什么的,总少不了。 那小童看着才十一二岁,却也是个金主,更别说穿着湛蓝华袍的煞题了。本来煞题是要邀请夜珩君到他的私人宅邸去小住,但是久魃死活都不肯,夜珩君却是什么也不说,最后他也只能跟着住了下来。 本要将整间客栈买下来,这会夜珩君却出声了,只道:“我们三人不必住那么多房子,就三间就可。” 这人都这样说了,他还能如何?只他一个大男子与一个小娃儿天天吵架的戏码,被一个店小二看了去,心中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见人已经出了后院到大堂去了,煞题压低声音道:“你师傅刚刚转生,身体还虚弱着,我买了些补品熬了,想让他好生补补。” “这个……”久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若是对方想着对师傅近水楼台,他定然是不允的,只如今对方说要为师傅的身体着想,却是难办。 “要不这样,你给我,我替你送进去。”说罢就要伸手去拿煞题手中的药盅,煞题却是一个灵活的绕开了。 “想要借花献佛呢?你以为我就那么笨吗?” 跟久魃厮混久了,煞题也不再自称本尊,毕竟与一个小孩这样闹着,他也不好意思拿身份压人。 “谁要借花了,再说了,我师傅也不是佛。”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 “是煞题在外面吗?正好我有事要找你,进来吧。” 听得夜珩君的话,久魃就算有再多的不愿意,也不成了。 只见煞题惊喜得眉眼弯弯,示威似的一昂头,雄赳赳气昂昂的推门进去了。 ------------ 第二十章 容颜露 两人究竟密谋些什么。久魃丝毫不知道。只当时煞題进去后。他便不情不愿的被夜珩君打发去跟客栈后院背后那条街的流笙楼找他们的头牌。要那晚上夜珩君听到的曲子。 这曲子却是前些天。夜珩君无意中一说。煞題便自告奋勇地去与那头牌商议。之后获得首肯的。但对方唯一的条件。便是将其赠送给有缘人。 这倒难不倒夜珩君。前日里就是去将某名家的爱琴买了來。当天晚上便轻轻弹抚着。直到那头牌公子额首。答应今天会派人送來。 也因此。久魃才知道。这分明就是师傅有事要瞒他。所以故意支开他的。但师傅难得开口吩咐他做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所以一路上就显得有点纠结。却又不敢不满。 “珩。吃了这药吧。补补身子也是好的。”听着久魃的脚步渐渐出了后院。煞題心中暗笑。脸上却不显。只细心的用碗将药盅里的补药倒出來。瞬间药香四溢。让人精神一振。 “先放下吧。我还不想喝。” 夜珩君放下手中的书。人就坐在书桌后面。淡笑着看着煞題。并让对方坐在自己对面。 “也好。还有些烫。便先凉一凉吧。” 如今虽已是暮春时节。还有些冷。房中点着暖炉。热热的空气在房中蔓延。铺面而來的。不知是那空气中的暖气还是煞題因两人单独相处而起的悸动。 这些天來。煞題的举止也让夜珩君稍微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初初的尴尬过后。倒因为久魃的无理取闹。倒是将这些难堪的情绪掩下去了几分。这些日子久魃对煞題的态度。不能不说不是自己的沉默授予的。所以当两人这样面对面时。夜珩君倒也有了几分内疚。 煞題见对方只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不开口。他也就同样的保持着沉默。一时间。空气中暗香浮动。却让他忍不住浮想联翩。视线便若有若无的沿着夜珩君衣领外露出的白皙肌肤。缓缓的游遍全身。甚至遐想着。那白袍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销、魂身子。 “煞題。我今日所说。皆是我心中所想。只想趁早断了你些念头。不让你走歪了。希望你能理解。” 在心中组织言辞良久。夜珩君暗暗一叹。还是开口了。 “嗯。你说。我洗耳恭听。” 煞題正了正衣襟。真的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认真的看着对方。 因为沒有出房门。对方将那碍眼的银白面具摘了下來。比往日显得更白皙的面容。虽不至于露出病态的苍白。但煞題还是喜欢对方带着红润的色泽。或者是与他一般。带着稍显棕色的颜色比较好。 但无论如何。那人都是夜珩。怎的他心中还是掩饰不了那种喜爱。 他心中千回百转。是如今的夜珩君无法猜到的。只见他蹙眉。有些难以启齿道:“煞題。虽说我不会太介意男色。但……即使是男色。也当是要有那种……嗯。有感觉的那种。我自知对你无那种……” 煞題心中一凛。不敢置信的看着夜珩君突然羞红的双颊。往常的夜珩君。也是冷冷清清的。何时变得如此直白。直接道破一个人对他的爱慕之情。且是这种不留情的直接的拒绝。 像是被对方眼中的不敢置信与忧伤所触动。夜珩君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而煞題却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看透般。直到他全身都觉得不舒服时。煞題却轻笑着出声道:“珩你想哪去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只是泛泛之交。也该关心关心你一二的……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他已经说不出了。只知道自己声音带着暗哑。似乎将要涌出泪水般。便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匆匆从夜珩君的房中逃了出來。 出來时恰巧遇到从流笙楼回來。两人撞个满怀。但煞題却只丢下一句抱歉。便脚步匆匆的走了。 “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怪怪的。” 喃喃低语进去。却见夜珩君正看着煞題的背影。眼中带着歉疚。这让久魃心里不是滋味。方才涌起的一丝对煞題的关心。也消失殆尽了。 “师傅。您要的曲子我去帮您拿回來了。” 久魃献宝似的上前。将夜珩君的心思从那人身上转移开來。 翌日。春雨绵绵的天气好了许多。难得的天气大放清朗。夜珩君见煞題将自己关在房中一日。变得不言不语。心中愧疚更甚。便劝着对方与自己一同出來游玩。 只三人游玩在京昌四处。一少年一刚毅青年。皆均俊美非凡。一白衣带着银面具的青年气质出尘。成了一副淡淡的水墨画。引來众人惊艳的侧目。 “师傅。你看这个泥人。好搞笑呀。怎的歪鼻子歪嘴巴的。” 久魃拉着夜珩君的衣袍袖摆。显得有些亦步亦趋。但又时不时被街上的小玩意吸引。便拉着夜珩君过去看。而如今三人正站在一个彩泥捏的泥人摊前头。久魃孩子心性。看到这个虎头虎脑。憨憨笑着。却是嘴巴鼻子歪在一边的彩泥人呵呵直笑。 煞題心情不好。见了便淡淡道:“这不正好跟你一个模子刻出來的吗。” “你说跟谁一个模子刻出來的。”虽然这彩泥人看着可爱。但被人说成是歪鼻子歪脸的。谁听着心里都不舒坦。 眼见两人又要开始掐架了。夜珩君心中叹气。正要开口劝说一二。这时一架四匹高大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不知因何。似乎受了惊。在路中狂奔。直直地向夜珩君这一边急急冲撞而來。 夜珩君惊讶之下。眼看就要躲避不及了。身子却突然腾空。却是煞題急急出手将其拉开。脸却还是擦着马嘴套子而过。将面具擦落地上。 久魃也是眼疾手快地出手将马制服。一回头正想看看夜珩君有沒事。却看到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已经暴露在世人面前。 “嘶……”众人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连那近在咫尺的驾车小童。也惊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瞪大双眼。说不出话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道稍微尖细的声音响起。随即一双白皙却带着些微皱纹的手将车帘揭开。一个华服俊秀的男子。便半暴露在空气中。 凉憬棋正想出声唤早点回宫。却不曾想。车帘揭开时。那张曾经千百次在梦中宵想的绝美面容。却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视线当中。 ------------ 第二十一章 人间皇 “回去吧。”煞題与久魃不喜众人看夜珩君的那种视线。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便低声对重新带好面具的夜珩君道。 “嗯。” 夜珩君点点头。煞題与久魃一人左一人右。十足的护卫架势。凉憬棋见那人就要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张了张口。旁边的内侍便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拉尖声音道:“慢着。谁让你们走了的。冲撞了我家公子。连个道歉都不会吗。” 煞題凶神恶煞地回头甩了个眼刀子。吓了那装腔作势的内侍一跳。看看旁边的皇帝。却是沒有责怪之意。不禁又心中有底了几分。正要在出声呵斥。这时身后一群紧身黑衣的冷酷侍卫队追來。纷纷跪地告罪。 围观的众人再不明白。也情知这些是朝廷中人。便也纷纷离开了些。不敢再围观。而那内侍却是见皇帝亲卫都來了。心中底气更是足了。拉长了脖子。尖声道:“來人呀。快來将这几个冲撞了爷座驾的人抓起來。”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否要上去去拿人。 那边久魃听了忍不住就火起。方才若不是他与煞題眼疾手快。如今被马蹄踩踏的。便是他师傅了。想着就后怕。忍不住就要撸袖子上去去掐架。煞題却拉住了他。只冷冷地看着那个直愣愣看着夜珩君看的华衣男子。 直觉地。他不喜欢他看夜珩君的眼神。在那惊艳里。有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欲。 “嗤……若非方才我等出手。只不知是我们冲撞了你们的座驾。还是你们的坐骑踏死了我们家的公子。” 煞題的声音带着讥讽与嘲弄。将凉憬棋的心神拉了回來。为了掩饰方才的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呵斥道:“小柱子。这何时到你说话了。” 帝皇一出声。立时吓得方才还仗势欺人的狗奴才顿时面色发白。双股颤颤。立时跪在地上求饶。 凉憬棋定然也不会真就此事而处置了那内侍。只唤过侍卫将人拉下去。待得回府再处置。然后又亲自下得车驾。上前微微一施礼。歉意道:“家奴不懂规矩。方才冲撞了公子。扰了公子的雅兴。还请海涵。” “不敢受公子这一礼。方才也是因为马受惊了。才会有此一出。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鄙姓欧。不知公子贵姓。” 夜珩君如此一说。也只是礼貌性的询问。也在脑中想着脱身之法。却沒想到。对方见他一问其姓氏。眼中似乎有亮光一闪而过。却随即又隐沒了去。让他抓不住些微的变化。 “好说好说。鄙人姓凉。” 此话一出。剩余些胆子大点的。既想看看美男子。又想看好戏的几个围观的人。脸色大变。纷纷拉着身边的人。急匆匆地跑走了。 煞題不解地四顾。却是沒人敢对上他的视线。低着头。还迎面撞上了一些行人。却也只是闷声被对方呵斥几句。便又匆匆离去。 凉姓。煞題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华衣男子。以及其身后的堪称奢华的驾车。如此阵势。定也是这京昌达官贵人出身了。虽他不怕惹麻烦。但一界之主与个凡人闹矛盾。说出去还不丢了魔族的面子。 “珩。我们回去吧。这里也沒什么好逛的了。”煞題出声。久魃也赶紧上前拉了拉夜珩君的衣裳。表示赞同。 夜珩君额首。便抱拳表示要离去。两凉憬棋却急急上前道:“公子请留步。方才多谢三位的出手相助。为表谢意。在下想邀请三位到在下府上。好生答谢一番。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 “不必了。” 惊奇地。这次久魃与煞題异口同声地拒绝。倒是让夜珩君无奈地笑笑。眼看对方身份來头定是不小的。而若是真到了那人的府上。定少不了一些寒暄询问。如今他的身份是何。却也是不清楚的。随便捏造一个。却有难以启齿。 他正苦于不知用何理由拒绝。对方却又赶紧道:“公子若是不肯。便是看不起在下。也不肯原谅方才家奴对公子的冲撞。” 一顶大帽子扣下來。若是煞題本人还罢。他倒不在意对方如何想。只夜珩君不同。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往往总是用一副淡漠疏离的面孔去掩藏。却总让人能一眼便看到心底。 无奈在心中一叹。就静静地看着久魃还在软磨硬泡。愣是不让夜珩君去。并频频向他抛眼神。他却也只能当作沒看见了。 几人上了马车。宽敞舒适。布置得极其奢华大气。三人虽不经常在人间行走。也知只有皇亲贵胄才能用得起这样的规格。 在车上。久魃赌气地将头歪向窗外。却是不愿意搭理夜珩君。而凉憬棋报了自家姓名后。又一一询问了三人的姓名。便开始拉着家常。 煞題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來在何处听过。只稍微的想了想。便不再纠结这事。夜珩君却是眼中神色难明地看了凉憬棋几眼。心中有了个猜测。却又不敢妄下定论。 不多时。马车慢慢停了下來。却听到众多人整齐伐一。且都有着功夫底子的脚步声传來。将马车团团围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久魃脸色大变。将夜珩君与凉憬棋隔开。戒备道:“师傅。不对头。” “哈哈哈哈。这个小哥倒是忒谨慎了些。莫怕。这些都是我的亲兵。只是來接驾的。” 此时。煞題却突然想起了一号人物。看向夜珩君。只见对方也是清明如洗的神色。只久魃还是云里雾里。 待得脚步声停止。又是齐刷刷的兵器落地声。以及盔甲碰撞声。 “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广场。久魃再单纯。也知道是何事。看向凉憬棋的眼神。却不是敬畏。只带上了警戒与防备。一副别人要抢他的宝贝似的架势。 “各位。请。” 夜珩君也不客气。一额首。便先帝皇一步。缓慢地踏上柔软鲜红的毯子。一步步走下了这辆华贵的马车。 黑压压的一群人头。微微低着。只看到一双白色的鞋子以及雪白的白袍。在他们的视线中晃动。沒有人敢抬头直视天颜。却有人敢走在帝皇之前。 凉憬棋好奇地看着那洁白高华的背影。突然带上几抹笑意。这个人。他是要定了。 ------------ 第二十二章 惊天人 凉憬棋一步一步地从马车中走下来,沿途中那双明黄的靴子,在许多人眼底掠过,却没人敢抬头稍微看看龙颜。 夜珩君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异常高大的男子一步一步喊着笑像他走来,那眉目间的倨傲,却是方才在马车中刻意隐藏了的。方才坐在马车中,还不曾注意这个男子如此的高大,虽带着几分女子的柔,却不媚,俊秀而清丽。 “珩,与朕一同进去吧。” 这边是北苑,是帝皇的一处行宫,帝皇不轻易在外界露面,而北苑的防卫极其严,将整个宽阔的广场给团团围住了。 马车正对面,高高的宫殿门,上书北苑二字,镶金阔气,却没有那种俗气。夜珩君回身看了看久魃,只见对方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似乎还在为方才的事生气。而煞题,只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做好一副随时带他走的准备。 夜珩君心中好笑,他虽没了记忆,但是那两人似乎忘记了,他还是有些微的自保能力的。 心中百转千回之间,已经与帝皇一同迈步前进。只跪了一地的侍卫却低着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双白白鞋子与一双金黄的靴子,一同在他们的视线中往宫殿的方向走去。 这个男子,很受宠。这是所有人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是一个滇蓝衣袍与缩小版的白衣袍摆,慢慢从视线中消失了。 侍卫长带头起身,蹙眉看着那几人,低声问着他身边的人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怎的就跟在皇上身边了?” “这……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小柱子公公还因为冲撞了那位公子,而被打了一百大板。” 两人都是压低了声音的,但越到后面,声音更是低,听得那侍卫此话,侍卫长心中一凛,看向那背影的眼神也变了几分。 凉憬棋带着几人进了偏殿,宫婢侍卫纷纷摆好了香茗果酥等,几分分宾主坐下,凉憬棋便笑着看向夜珩君,道:“方才听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这京昌中人,只不知公子仙乡何处,又为何到此地呢?” 方才夜珩君便在心中有了思量,见对方果真问其来历,便抿了一口茶,优雅地将其放置在梨木圆桌上,礼貌回道:“草民只是江南的一个乡间鄙民,听闻京昌近些年来繁华昌盛,甚至已经有超越御京之势,便与朋友相携来看看。” 凉憬棋一听便知对方只是出于应付式的说辞,他也不在意这些,只淡笑额首,又与对方聊了些江南水乡中的一些趣闻。 说来也凑巧,凉憬棋方才到了江南桃花镇的桃花山,上去看了夜珩殿夜珩像,却转身回来京昌时,便遇到了一个与夜珩像十足相似的男子,且连名字也相似。 眼见天色渐晚,该聊的话题也聊了不少,内侍上来询问是否现在传膳,凉憬棋点头示意,随即便带人往膳食殿而去。 宽阔地大殿,一张长而大的长形方桌,摆满了山珍海味。久魃虽然贪吃,但看到这个阵势,却高兴不起来,只一脸忧郁地看着被凉憬棋拉上上位旁的地方坐下。 “皇上不必如此盛情,草民惶恐。”夜珩君口中说着惶恐,却也只是皱眉,对于堂堂一个帝皇的殷勤布菜,他虽不习惯,却又不真有惶恐之心。 只单单有久魃他便也心中放下几丝忌惮,更何况堂堂一个魔族之主在此,断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这个帝皇偏偏的对自己这份过头的热情,让他有些吃不消。 修长细白的手,拿着那象牙玉似的筷子,却丝毫不被比了下去。凉憬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玉手看,心中想着,若是将其握在手中,那究竟是何滋味? 夜珩君清咳一声,将手中筷子放下,凉憬棋回神,关切地问道:“珩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帝皇话刚出,在一旁伺候的内侍婢女纷纷脸色变得煞白,扑通声此起彼伏,告饶声也连接不断,尤其是“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声与额头重重敲击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极其清脆。 “这是做什么呢?” 凉憬棋拉下脸,冷冷地看着一群兢兢战战的人,罢了却回头笑着对夜珩君道:“让珩见笑了,这些奴才动不动就求饶,你说朕可是有说什么吗?” 夜珩君却不好接话,一个不好,倒还真的是让这群人受累。他淡淡一笑,伸手将绑在脸上的银白面具,缓缓的摘了下来。 凉憬棋就这样看着那张碍眼的面具,在自己面前缓缓被摘下来,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容,就这样完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心跳也随着对方的动作,跳得越来越快,甚至还忍不住屏息静候。待得那张绝美的面容出现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倒抽一口气。 就他的身份,什么样的佳丽绝色未见过,偏生的第一次见到一个男子,也可以美得如此出尘绝世,却又丝毫无那女子的脂粉气息。 久魃与煞题十分的不爽,极其的不爽。夜珩君的美色虽不单单是为了救那一群跪在地上求饶的奴才,也是出于一种礼貌,但是看到他被动摘下面具,让一个男人这样直盯盯的看着,他们浑身就是不自在,若是不在别人的地盘上,估计他们就要拉着人转身就走了。 “都起来吧,这样跪着,让人家笑话了。” 众人纷纷叩谢后,起身低着头,为几人布菜。一个皇帝的近身侍女,大着胆子抬头,恰好看到夜珩君向她投来的眼神,愣是愣了一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那个绝美的男子。 凉憬棋正巧也抬头,顺着夜珩君的视线看去,却看到那个姿色尚算清秀的宫女,就这样盯着夜珩君看,顿时脸色就黑了下来。忍不住出声呵斥道:“愣着作何,出去!” 被呵斥的宫女吓得一抖一回神,行礼后便匆匆出去了。 夜珩君却看着那个清秀的背影,双眉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凉憬棋敛了敛心神,让自己的声音放缓道:“珩这是怎么了?难道看上那个宫女了?若真是……” “不是。”夜珩君打断对方试探的话,随即继续低头优雅地吃着饭菜。 煞题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那相似的面部轮廓,是否让珩想起了什么? 而相同的,久魃也被那女子的面容,吓了一跳,突然就一阵愧疚感涌起,想着改天就马上报个信回去,好让竹寒弦知道他师傅的消息。 饭桌上各人各带着心思,一餐膳食便在沉默中,渐渐渡过。 ------------ 第二十三章 男颜祸 几重花树,几曲回廊,锁住了几多离索的烦扰? 欧夜珩爱极了这片竹成林的风景,那淡淡雅清的竹香,让他能沉醉一个晌午而不作休息。宫人为其点了竹节香,缓缓的烟气萦绕,最终抽成丝丝风线,顺窗没入不远处的竹林间。 宫人们奇怪着这个绝美男子的喜好,不喜高贵的龙涎香,不喜典雅的紫檀香,偏偏爱这奇特的青竹之香。淡淡清香在这个竹徊殿中飘逸着,有种出世脱尘之感。 然而欧夜珩也只是稍微的眯了眯眼,就被由远及近的呼唤声唤醒。 “师傅师傅,烦死了烦死了,这里真无聊,要不我们走吧!” 只见一个华衣小童,小跑步地上来,沿路就跪了一群伺候欧夜珩的宫女内侍,他却看也不看,直接就飞扑过来,扑入那个睁开眼还带着几丝迷蒙的男子怀中。只嗅得一阵阵扑鼻清香,却是这殿中的青竹之香。 每次过来,久魃都不喜这些碍眼的所谓的内侍宫婢,名则是为了就近照顾他师傅,实则就是那凉憬棋放在他们身边的眼睛,就防着他与煞题将人偷偷带走。 师傅心软,就这样被人捏住了弱点,将人安插在他身边,既可以监视他们的行动,又可以威胁师傅,真是一个用心险恶的帝皇,他怎么也喜欢不起那个男子来。 唯一的好处便是,他不会妨碍自己跑来见师傅,且师傅过得似乎也挺惬意的。 那日过后,凉憬棋便将他们留了下来,在北苑小住了几日,就有宫廷加快文书过来,说是有大事发生,需要帝皇回宫坐镇,凉憬棋便邀请三人入宫游览,顺带又小住几日,到得今日,却已两月有过。 “你们都下去,我有话与我师傅说。” 久魃回身,一副小大人姿态,就要打发人出去,欧夜珩好笑的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随即淡笑道:“你们都下去吧,顺带让御膳房弄些点心上来。” “是!” 众人虽心有不情愿,但还是微微一伏身,恭敬地退了下去。 见人一走,久魃便又赖回欧夜珩的怀中,撒娇道:“师傅,我们都在这劳什子皇宫好久了,我们走吧。这里都无聊死了,还有那个凄凉,老爱来霸着师傅,讨厌死了。” 欧夜珩淡笑,带着点宠溺味道道:“说了许多便了,他是帝皇,不得这样叫他的,只能称呼其为皇上,知道吗?” 久魃扁扁嘴,虽不回嘴,心中却不以为意。管他叫凉憬棋还是凄凉的,反正他天天来拉着他师傅到这偌大的宫殿游玩,他就有气。 “原来久魃也在呀,真是凑巧。” 前头还在说着人,人就后脚跟就到了,久魃气得牙痒痒,却不想理人,转身又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就是霸占着欧夜珩的怀抱不肯起来。 “珩觉得这几日如何?是否想到京昌附近的山水景色中去看看?” 凉憬棋也不与一个小孩子置气,只自己在欧夜珩对面的躺椅上坐下,伸手提壶为自己倒了杯清茶,竹香溢满齿间,让人流连忘返。 “好茶,珩果然是会享受之人。” 将茶盏方下,凉憬棋赞叹道。 久魃却在心中腹黑:若是我师傅喜欢,就算是动物大便,你也会说好的。 两人自是不知久魃的心思,凉憬棋与欧夜珩说了些话,就邀请对方去看他新建的蠡园。这蠡园却是大有来头,早些年这宫殿建设之初,就已经开始动土大肆修建蠡园,为的就是关押一些打猎或是外朝进贡的稀有品种,其中这几日有外国使臣进贡了几只天山雪狐,毛发白中带红,双眼带火,据说颇有灵性,凉憬棋见了欣喜不已,想着欧夜珩也定然会喜欢。 欧夜珩对这些动物本没多大兴趣,尤其是被关押在笼子里,似被折翼的困兽。但听得凉憬棋献宝似的介绍,欧夜珩心中不禁一凛,脑中想到的便是那些小动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轻轻叹气一声,依言起身迈步,与对方一同前往蠡园。 果然如欧夜珩所料,蠡园虽大,分门别类地关押着不同品种的动物,有凶猛如老虎狮子类的,甚至还有一头不太安分的,用胖壮的身子撞击笼子的大熊。还有温驯的小兔子,却不像平常的家兔或野兔,头顶的一撮毛中,挑染出几缕金色,极其耀眼。 一路过去,凉憬棋身边的近侍一一点将过去,直到那最里头,装璜算是较华丽的笼子前,凉憬棋才挥手示意那内侍退下,由他介绍道:“珩你看这几只狐狸,从双目看便不似普通的狐狸,只怕不仅仅是品种独特,应当还有些修为的。” 欧夜珩方进来之时,就已经感受到那三只狐狸,“嘤嘤嘤”地对着他哭诉着,出奇的,他居然能听懂了。如今到得几个小家伙面前,欧夜珩忍不住弯腰下来,伸手进去。 “珩小心!” 凉憬棋见他这样大胆的举动,面色骤变,就要伸手拉他起身,欧夜珩却摇头道:“无事,它们没有恶意。” 说话间,那几只小狐狸已经屁颠屁颠地上前,用尖尖的小脸,蹭着欧夜珩白皙的手掌心。 “真稀奇,昨日那些使臣呈上来之时,它们还龇牙咧嘴地想咬人,今日却是如此乖巧。” 凉憬棋也蹲下来,顺着欧夜珩的方向伸出手去,却将四周蓄势待发的侍卫惊得脸色都变了,上前急唤道:“皇上万金之躯,断断不可……” “你们退下,无朕的旨意不得上前来。” 将人呵斥了下去,便又与欧夜珩一同好好的与小狐狸亲近了些,他建议到其他笼子前看看那些新鲜动物,却被欧夜珩打断了。 “皇上难道不能将他们放了吗?” “什么?”看着欧夜珩双眉间的淡淡忧愁,凉憬棋有些不忍,却也有些欣喜。两人交往多日,但对方都只是淡淡的态度,也从不曾开口要求过什么,今日之所以带人来这蠡园,却也是想着法子让他不那么无聊,却不曾想,对方竟然开口,求自己一件事了。 “这本就是为了讨珩你欢心,假若你不喜欢将他们关着,放了又何妨?” 当下便下了命令,让看守蠡园的官员,将这里的动物好生送到外头的山林里,完全的放养。 当夜,皇上极其宠信一个男子的消息,传遍整个京昌。当夜,帝皇未召任何一个妃子侍寝,却独独留在竹徊殿过夜,引起了一阵男宠风波。 一连几日,帝皇开始倦怠朝政,并时有身体不适,早朝罢免等旨意出来。这更坐实了男颜受宠,朝政荒废的传言。 而这种传言在民间沸沸扬扬之时,朝中本忍气不说的大臣,再也忍不住,在朝中议论纷纷,皆说帝皇出游几个月,从宫外带回一个绝色男子,帝皇贪恋美色,从此不再早朝。一场宫廷的男颜之祸,就此拉开帷幕。 ------------ 第二十四章 玉帝怒 朝廷内外风言风语就罢,民间却也开始流传着,绝色公子专宠后宫的流言。 然而谁曾知,青墨书画,绘一帧红尘江南,谱一场箜篌曲赋,谁的年华,埋在了后院繁花,谁又能执笔挥洒下这一刹那。 “你们给朕说说,这是谁传播的流言?” 凉憬棋迫于流言的压力,不得不出来解决。虽他真心对欧夜珩有意,但他也是要通过自己的手段去获得那男人的心,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因为流言去坐实这个男颜祸水之名。且不说如今两人尚算青白,单单这个狐媚圣上之名,他也不能让欧夜珩担了去。 “啪啪”几声,一堆所谓的良臣进言清除妖媚男子的奏折,被凉憬棋扔在了一群跪在前排的大臣的头上,最后落在地上。 “请皇上三思!且不说如今朝廷当中有众多先皇之臣想要寻了皇上的错处,拉皇上下位,更有宗室子弟想要趁机制造声势,打击皇上的新朝,如今民间更是盛传男颜之祸,若是长此以往,就算皇上的帝位巩固如磐石,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如此何以平天下?” “你住口!”凉憬棋烦躁地在陛阶上来来回回的走动,却如何也阻止不了自己心头的那把火。虽说这些他都有考虑到,但如今被臣子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却是让他心头更加烦闷。 “皇上!”众多老臣跪步上前,恳切地呼唤着,帝皇却挥挥手,让众人先出去。 “你们先出去,朕自己想办法,若真到万不得已,真也不会让你们伤害珩一根寒毛。此事你们最好嘴巴给朕封紧一些,不得有丝毫传到竹徊殿去。” 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且不说久魃的人小鬼大,专爱找些绊子给凉憬棋和煞题下,但他那性子,就喜欢玩些新奇玩意儿,好奇心又重,何况这些流言与他师傅有关,他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搜刮最全面的消息。 “师傅师傅,你真要听我说,这是真的,听说大臣们都在劝那凄凉拿你去视众,好平息民愤。这里一点都不安全,我们还是偷偷出宫吧!” 久魃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欧夜珩,就等对方一个点头,他就会毫不迟疑的将人带出这深宫大院中。 欧夜珩却只是转了个身,一派悠闲的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继续不言不语地看着他手中的杂记。 “师傅!”久魃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有时他还真搞不懂他师傅。平日里看他对凉憬棋也不太上心,却无论他浅说深说,千说万说,就是说不动他离开这劳什子皇宫。有时他又在想,难道师傅真的喜欢上了那凄凉,却只是因为一直都性子比较冷,所以才不外露?可看看他对煞题的态度,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珩,这次就听一次久魃的,我们赶紧离开吧,且不说这些宫廷斗争不适合你,就单单那些人这样辱你,我也看不过去。” 煞题的声音传来,不多时便是琉璃珠翠的碰撞声,将这被隔绝的一小块暖阁给暴露在外面微微生寒的空气当中。虽已经是初夏,但这京昌却是有史以来地寒冷,前些时日的好天气,似乎都被收拢了去,只余腊月冬季的寒。 “我有些事,必须要在这里等下去。” 煞题都出声了,欧夜珩也不能假装没听到,心中一叹,将手上的书卷放下,伸手揉了揉额际,久魃见他肯出声说话,便上前为捏捏肩膀,按按摩。 欧夜珩却伸手将人的手给挡了开去,起身用镊子挑了挑炉子上的炭火,让这暖阁更温暖些。 久魃失落地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背影,突然一股委屈便涌上心头。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欧夜珩在生他的气。至于因何事,他却是不太清楚的。 煞题看看红着鼻子眼睛的久魃,又看看背对着两人的欧夜珩,不抱太大希望的询问道:“珩是要等什么结果吗?还是你要等什么人?” 果然,那个背影一僵,却也没有回话。 那日他与凉憬棋从蠡园回来后,便心事重重的,愣是让人怎么问,都问不出结果来。而他也敏感地察觉到,欧夜珩似乎看久魃的眼神中,带着严肃与责备,可就那缺根筋少个心眼的家伙,却是没察觉到,今日欧夜珩却是表现得很明显了。 欧夜珩确实在生久魃的气,不是因为他平日里的淘气,不是因为他的恶作剧,而是因为这样一个小人儿,在他跟前却学会了耍小心机。当时他从地狱中出来,人生地不熟,久魃就这样闯入他的生命,对他撒娇耍赖泼皮,这些他都能当作是亲近,可唯独他撒谎骗他,却是他不能接受的。 那日,他与凉憬棋去见了那些小狐狸,那却不是普通的狐狸,乃是天姬山的天狐,受命来见他的。它们说,遇见凉憬棋便是天意,因为他生命中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将会引领他回到过去,寻找他的过去。 而久魃清楚一切,却将他蒙在鼓里。虽对天狐所说的有着怀疑,但他观察久魃时不时说到竹林时,那闪躲的眼神,以及他突然涌出眼底的一丝愧疚,他通通收纳眼底。 对方有事瞒着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他在等着久魃主动与他说,可左等右等,如何也等不到那小孩子主动与他说。 这边凉憬棋被流言缠得焦头烂额,欧夜珩在与久魃置气,这边珑御清却是恨不得现在就发兵去将夜珩君抢回来。 “区区一个人界的凡夫俗子,竟然敢将手伸到夜珩君的身上,他是嫌如今的人界太过太平了吧!” 珑御清一拳将宫中的玉石桌面敲成齑粉,咬牙切齿地道。其身后,恭敬的弯着身子的,却是那“暗”势力的头子。 他不言不语,只看着帝皇自己出了一口气后,又询问他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如今只是那凉憬棋觊觎夜珩君,夜珩君却是对他无意?” 稳了稳心神,珑御清问道。 “回禀玉帝,久魃童子的行为似乎有些出格了,他并未告知夜珩君关于竹寒弦的事,还尽力地隐瞒着。” “哦?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只夜珩君会如何想?”他的徒弟,一个是他,一个是久魃,都对他产生了些情愫,他却是要如何应对呢? “还有什么?” “天姬山插手夜珩君之事,天狐一族派了几个族中弟子接近夜珩君,只说了什么,属下不知。” “嗯,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天姬山?想起天姬山,他忍不住又蹙眉,鹰笙如今就守在那天狐一族的女人的身边,如今他们却是不怕死的还来掺合他与夜珩君的事,真是不知死活。 想罢,一个计谋涌上心头。反正早些年都做过了,他不介意再用一场祸事,将那人逼回他身边。 ------------ 第二十五章 人间祸 这个六月,是接替万年前的人间惨祸的开始,前一刻,大地如烈火炙烤,炎日莫名;下一秒,洪水泛滥,淹没一座座城池市镇。 这些都只因一个人的存在,而民间多迷信之人存在,便将这种异象,通通归到那个深受帝皇宠爱的男子身上。 “你们说说看,若不是帝皇骄奢淫逸,违背天理伦常,专宠一个男宠,也就不会有如今这种异象出现,百姓就不必受此灾难。” “嘘……你不要命了?” 在客栈中,随处可听见人们的抱怨之声此起彼伏,而像今日这般毫无顾忌的批评帝皇的做法的,却是第一次。也无怪于与这粗布衣男子一桌的人,脸色大变,赶紧阻止更多的大逆不道之语惊人说出来。 “我怕什么?反正按照现在的灾情,迟早就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家破人亡,到时谁来管我们的死活?那高高在上之人?恐怕他还夜宿那妖孽房中,不肯上朝议政呢。” 不劝说还好,这一警告,却是激起那男子更多的激愤,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前些时间,北方九都频频告急,却是旱情来得突然,眼看就到收获季节,却突然见稻杆与麦杆因炙热的太阳,而自燃起来。好好的一个丰收季节,眼看就化为灰烬,大半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眼看播种又到,却天然火一过,洪涝灾害又频频发生。那些达官贵人家还好,到了他们这些只能靠每年的一些口粮度日的人而言,无意于杯水车薪,眼看就要全家都流落街头了,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出口的? “唉~说来也是,如今这世道不太平,但帝皇倦怠朝政,确实是我们这些子民的不幸。若有可能……” 可能如何,那人却也没说下去,只因后来进了几个衣着打扮,皆是富贵人家的模样,且那几个长得也极是俊俏,只几人围着的那个白衣男子,高洁如华,却是一张银白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一头墨发飘逸,只高高的以冠玉高竖,拖着长长的弧度在背后,怎么看就怎么有几分出尘之味。 不单单是这一桌噤声屏息地看着那几人,连整个吵闹的大堂都静止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些刚入门的几个年轻公子。 “几位客官,是要住宿还是用食?上方还有雅间,可要上去坐坐?” 这边客栈,大堂却都是一些平头百姓的聚合,走夫贩卒鱼龙混杂,而这些公子哥却是出身富贵,定然喜欢清静些的地儿,所以掌柜的一开口,便是殷勤地想将人请到上方雅间去。 却不曾想,掌柜一句常规的询问,却是激怒了如今还在气头上的几个百姓。 “掌柜的你这是狗眼看人低了?怎么了,那些人是长得多了个鼻子还是眼睛的,让你这样狗腿地让人上雅间?还是我们在这碍着这些公子哥儿的眼了?” 一声谩骂起,一阵唏嘘,一阵叫喝,甚至还有看戏的起哄。 久魃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个起身就指桑骂槐的人,只见一红棕色面容的粗壮老汉,头上绑着一藏青布条,肩上还搭着一个布袋,两个鞋子脱了下来放在一旁,一只脚蹬在凳子上,带着几分农民的粗俗。 久魃不动声色的瘪瘪嘴,若是平日他定然是不服的上前与人理论,但这些日子,欧夜珩正在与他置气,多说多做都是错,他就学会了乖乖的忍,忍到不能再忍之时,却还有煞题出声。 那为首被簇拥着的白衣银面具的男子,却是在深宫中长住日久,而在民间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欧夜珩。 欧夜珩看了那大汉几眼,礼貌地一点头,却不搭话,只对那呆愣的掌柜道:“不必要雅间,就那边的一桌即可。” 说罢,也不等掌柜的带路,他先行一步,经过那个挑衅的壮汉,却没有多余的表现,一派闲适安然地经过,倒是那大汉忍不住一哂,不知该如何下台来,也就变得悻悻然了。 几人入座后,便有跑堂的殷勤来上茶,久魃悻悻然坐下,默不作声,欧夜珩也并未向往常那般,低声询问,只透过一个半掩的窗户,看着外面一丛丛焦黑的杂草。 “珩好肚量!” “不必计较太多。”欧夜珩摇摇头,淡然道。 “既然珩能对陌生人有此肚量,那对身边之人,反倒多了几分苛刻呢?” 煞题这话,可谓是带着责备之意了,连欧夜珩如此淡然之人,都忍不住一愣,回头不解的看着他。随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低着头,一脸苦包子面容的久魃。 感情是为这小子求情了,还难为之前两人不对盘,打得火热呢。 “若说我什么都不在意,那是假的,人有七情六欲,果真能何事都不在意吗?对陌生人的讥嘲,我可以不甚在意,因为对方不了解我,所以对我看法有些出入并不出奇。但对身边人,明明知道我的性子,却还犯了我的忌,辜负了我的信任,你说这种比之于外人的讥嘲,孰更能伤人心?” 这话出,久魃更是不敢抬头与欧夜珩对视,只手上死死的抓着杯子,隐隐的还能看到杯沿出现的几丝裂痕。 陌生人的流言蜚语,却是不能伤他几分,但看到所有普通民众,将这天灾通通推到他身上,难道他心中就真的不痛吗? 随着几人的落座后,方才那些讨论声又开始窸窸窣窣的说了起来。有这些个身份看似不简单的人在,他们倒也有了几分忌讳,只不再说帝皇的坏话,却是全部脏水都往那居于深宫,似乎深受帝皇宠爱的男子身上。 煞题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那隐藏在银白面具下的表情,却也只是看到紧抿的双唇。或者那平日里舒展的眉宇,如今已经蹙起一座高峰。 今日的出行,真是大大的不利。欧夜珩提出要出宫走走时,难怪凉憬棋那么大反应,却是这坊间流传的,已经大大的对欧夜珩不利了。 想必如今的大臣,已经一张张奏折上奏的,都是要处置竹徊宫的妖媚,以还天下黎民一个交代吧。 他们只在客栈小坐了一会,便又在大街小巷中游走,沿街接济了些乞讨的从灾区过来的乞丐,却看见那目光呆滞的模样,久魃看着也有几分动容,毕竟也只是孩子心性,天真单纯。 然而这次天灾却远远没有结束。就在几人回宫后不久,已经迈入了七月的流火季节,却突然下起了冰雹,冰雹有拳头大小,将宫殿的琉璃瓦生生砸出了几个洞,甚至是那竹徊宫中的一片竹林,也被冻死了大半。 而在民间,更是死伤无数,每日里上朝商议的,皆是全国各地上奏的死亡人数统计。这一场天灾,将上万年的稳定祥和的局面,渐渐打破。 ------------ 第二十六章 讨伐升 七月飞雪,被认为是大大的不祥之兆,连续不断的天灾,皆被有心人利用,只道宫中有妖人惑主,所以遭了天谴。 欧夜珩自那日后,便渐渐的深居浅出,甚至连竹徊殿都甚少出去。凉憬棋安插在他身边的人,也开始私底下传他就是帝皇的男宠。欧夜珩听了,依旧不反驳。这让凉憬棋喜忧参半,喜则是因欧夜珩不反驳,自己便有机会。忧则是以欧夜珩的性格,不应该丝毫不解释,完全的接受外界往他身上泼的脏水。 像今日这般,凉憬棋特意下朝后过来与他一同吃早膳,别说久魃没给他好脸色,就是平日沉默不语的煞题也出口便是讥讽。 “什么风将我们日理万机的皇上给吹来了?难道不需要处理政务了?可不要懈怠了正事,不然一群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又有新名头扣下来,我们公子可消受不起。” 凉憬棋被噎得脸色发黑,却不好在欧夜珩面前发火,只不搭理的看向欧夜珩,对方虽然也在看他,却没有出声喝止煞题的话。 难道煞题这些话是经过珩首肯的?凉憬棋心中也不免开始有些小担忧了起来,可看对方神色,分明又没有多大改变。 “珩,近日觉得身体方面如何?听御膳房说你这些日子吃得少了,人也消瘦了不少。” 看着这个白皙如玉的男子,确实消瘦了几分,他不禁有些心疼,也很随意的问出了关心的话。 “谢陛下的垂询,草民身子一向如此,并无不适之处。” 一句话,便将凉憬棋满腹的关怀堵在了喉间。他不得不又随便拉扯了些聊着,但欧夜珩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呆着也是尴尬,用完膳后,便不得不提前离开了。 凉憬棋心事重重的在小道上走着,迎面走来伺候在御书房门口的的内侍,见到帝皇的身影,不禁擦了擦额际的汗,上前跪着道:“回皇上,御史大夫带着满朝四品以上文官,跪在了御书房门口,说是有事上奏。” 凉憬棋不禁皱眉,想也知道那群老头为何事而来,这些天,他们没少因为欧夜珩的事来烦着他。 “他们跪了多久了?” 帝皇让人起身,却脚步不停的进了附近的一个亭子。如今的御花园,放眼望去,虽然不似两天前的狼藉一片,但是许多珍贵稀有花草,都被破坏殆尽,如今只剩一些断根竖立着。 不远处的一个荷花池,荷花不见踪迹,倒是水都差不多逸出来,那相对矮一两个阶梯的小桥,已经被淹没。如此看去,茫茫然的一片,又带着些浑浊,完全不似之前的清花莲池。 “皇上前脚刚走,大人们便来了。” 那内侍诚惶诚恐道。如今正是人心惶惶之季,一个不慎,如何丢了性命都不知。尤其是这些日子,帝皇被流言缠身,加之各种天灾降临,且有些不安份的势力开始蠢蠢欲动,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更是得小心翼翼的伺候在身旁。 “那你如何回答的?嗯?” 他是去了竹徊殿,但是帝皇行踪不定,奴才也不得打听,知情识趣的都不会直接告知那些人帝皇的去向,若是一个不慎,丢脑袋是小事,怕就怕落得个灭九族的下场。 “回皇上,奴才只说皇上去用膳了。” 那内侍被吓得脸色煞白,扑通一声,便重重的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嗯,朕又未说什么,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起来前面带路,朕去御书房。” “喳!” 擦擦额际的汗,那内侍安分守己地在前头带路,帝皇却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却也只是一瞬,转身便恢复尊傲之色,迈步向御书房走去。 果然如凉憬棋所想,御史大夫带头,带领满朝文官前来劝谏,却都是要他将欧夜珩等三人驱逐出宫。理由千篇一律,皆是说三人乃不祥之人,不说民间祸事的起端由三人进宫始,单单就因为几人在宫中常住,于法理不合,上祖有先训,除开帝皇外与未成年皇子,宫内不得住入其他男子。 且如今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的,皆是帝皇好男色,凉氏后继无人,各宗室皇亲蠢蠢欲动,朝政倾轧严重,朝纲不正,何以治天下? 一堆大帽子扣下来,让凉憬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何不直说,朕贪恋美色,骄奢淫逸,倦怠朝政,非明君所为?” “臣等不敢!” 一排排的大臣跪了下去,口中道着不敢之言,但是却没有几个是真心诚意的惶恐。凉憬棋突然发现,自登基至如今,原来以为坚如磐石的新朝班底,却也只是表面的坚固,一旦他们的利益与帝皇的相左时,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团结起来,攻击帝皇的利益。 这些就是所谓的忠臣? 这边只是文臣间的口上劝谏,对于一个帝皇而言,手握生杀大权的兵权,却也在慢慢瓦解当中。 “护国将军,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兵士都已经聚集完毕。” 一个男子银白盔甲罩身,一双鹰目透过盔甲,严肃地看着底下乌压压一片整齐的军队。这时一个小队长模样打扮的副将上前,恭敬的行了个军礼后,报告道。 “三营的营长何在?” 那银盔将军点点头,随即用浑厚的声音,对着点兵台下方的军队问道。 “属下在!” “属下在!” “属下在!” 三个一样打扮的男子上前,单漆跪地,声音洪亮的回答。 “很好,那你们清楚我们今日聚集此处点兵的目的了吗?” “讨伐妖孽,杀死男宠!” “讨伐妖孽,杀死男宠……” “讨伐妖孽,杀死男宠……” 三人声起,后面的士兵便呼啦啦地跟着呐喊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将整个广场都震得微微震了几下。其中还夹杂着兵器敲击光滑地面的声音。 那男子等众人呐喊够了,手中的黑旗一挥,顿时全部都噤声,落针可闻。 “那你们怕吗?” “不怕……” “不怕……” “好,很好,我们的职责便是保卫我们的家国,如今有妖孽魅惑圣上,我们定当肝脑涂地,不畏生死,誓死讨伐妖孽。” “不畏生死,誓死讨伐妖孽!” “不畏生死,誓死讨伐妖孽!” “好,那先准备一下,我们等待时机就出发。” 一声令下,整个军队就开始分成几个小队,由各个队长领着,去自己的岗位准备去了。 ------------ 第二十七章 调离计 凉憬棋离开不久后,欧夜珩独自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唤来了煞题与久魃,让他们去看看各处灾情,并查明原因。久魃因为这些天欧夜珩都不理他,心中难免有些愁闷,如今见其终于松口,愿意与他说话了,当然乐意做些事讨他欢心。 煞题却有些不赞同,他在欧夜珩的对面坐下,手中捧着一杯热茶,茶水淡绿,还有几缕切细的竹叶尖儿漂浮在上面,闻听欧夜珩的话,忍不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交叠着两手。 “珩,如此做便是将你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如今外头风声如何,你我心中都清楚,此时我与久魃更是不能离开你身边。” 久魃听此,也惊觉是自己考虑欠缺,不禁有些懊恼,闷声在一旁一言不发。眼瞳在两人面上来回转动。 “如今情势我自是清楚的,只现在凉憬棋已经有些动摇了,或者某人他会当真将我当成这些祸事的源头,那么我们谁也走不掉了。” 欧夜珩看着外面飘起的鹅毛大雪,无奈一叹。不知何时起,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些怪诞之事,只是身为平常人类的人来说,这些异象环生,定然是妖孽横出,为祸人间。 “此事不管你如何说,我都不会听你的,你只有两条路选择,一是跟我们走,不要再管这些事;二就是我们不会离开你,有任何事,我们一起面对。” 煞题说得斩钉截铁不容拒绝,欧夜珩抬头看他,温暖一笑,心中感动莫名。这些天下来,虽因前些日子他将自己的态度挑明了,两人间有些疙瘩隔着,见面都有些尴尬,可煞题却是真心待他的,也并不因为自己的拒绝而远走不再见面。 虽不知两人前世有何纠葛,但总归也是好友吧。 “那能算我求你这么一回,可以吗?”欧夜珩叹气,声音软下来,低低哀求道。声音倒是依旧清洌的,只那柔和的面容配上这些软语,却愣是让人心生不忍。 煞题与久魃有些怔愣的看着对方,他们何曾见欧夜珩如此低声求人过?不免有些于心不忍,但想到对方的安全却又咬牙只稍微松了些口。 “那我一人出去便可,久魃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了。 但欧夜珩依旧摇头,看着他道:“你们两个都去吧,分地儿会快些,然后那些银子救济一下那些受灾民众,虽不知是否因我而起的灾祸,但总归还是能帮就帮的。” “你!”煞题有些气结,不明白为何他总爱这样掺杂些与己无关之事,前世便是如此,今生也逃不脱这些性子。但转念一想,若夜珩君能通过转世就性情大变,那他就不是夜珩君了。想到此,不免又放宽了些。 欧夜珩见煞题有些松动,便又赶紧道:“你放心,虽我法力不及你们,但对付些无法力之人,还是能自保的。我保证一定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若是真有心人要害你,你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煞题想是如此想,但心中又有了另外一番打算,既然他那么在意民间有多少人因他而受害,他便顺他之意前去也罢。但调遣一两个人来暗中保护他,却已不是难事。 心中虽有了打算,煞题也不轻易松口,在欧夜珩难得的焦急时,他才状似无可奈何一般,答应了他的请求。 两人双双离开他的寝殿,出得宫殿回廊处,久魃见四周无人,拉着煞题低声道:“你觉不觉得师傅心中有事,是故意将我们遣开的。” 煞题听罢,似笑非笑地看着久魃,直看到他感觉莫名其妙了,才开口揶揄道:“我还道你是正事糊涂,小事聪明的,原来也尽然。”说罢也不管还在怔愣中的久魃,自己便先走了。 久魃看着那高挺修长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他说的不是关于师傅的事吗?为何对方又绕回来说他的? 这边因为欧夜珩说要越快越好,煞题回房发了暗语给空为后,便去寻了久魃,与他一同出宫了。当然,以他们的法力,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了。 待得深夜,凉憬棋还被一群文官绊住在御书房。帝皇有些疲于应付,有些疲惫的揉揉额际,一旁伺候的内侍赶紧伸手递上清茶醒神,凉憬棋却摆手挥退了。 “众爱卿还有何事?若是无事便都跪安吧,朕乏了。” 被人纠缠了一整日,是神也乏了。心中虽带着怒火,却一直死死的压着,如今声音也有些嘶哑,双眼微红。 跪在龙案下首的几人对视一眼,依旧不退缩,上前一步道:“若陛下果真不能下旨,那如今臣等联名上书……”说着,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奏折,双手捧至头顶,“那臣等联合满朝文武八千九百三十二人以及宗室贵亲一千四百五十一人联名上书,恳请皇上下旨,当众腰斩魅惑圣上之妖男。” “恳请皇上,当众腰斩魅惑圣上之妖男!”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要挟朕了吗?” 凉憬棋气极反笑,将御案上的奏章书籍通通扫落,甚至还有笔架墨台,纷纷砸在了跪在前头的御史大夫几人身上,并被砸得头破血流。但那几人依旧不动如松,高高的举着手中的联名上书。 “来人,将这些逆臣贼子拖下去!”帝皇见此更怒,放声唤人进来,却久久无人应和。 “陛下不必费心唤人了,如今他们自有其去处,且好生等待几个时辰。” 突然那御史大夫站起来,身后一群官员也纷纷起身,带着些心灰意冷的味道,冷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帝皇。 护国将军带着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兵士进入这一方天地时,只觉得天地间似乎瞬间静止了般,翠竹环绕,袅袅生姿,阵阵与花粉之香完全不同的青竹之香扑鼻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将此处包围着,任何人都不能出去。” “是!” 几队人马分批分路将竹林尽头的竹徊殿包围着,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里头伺候的一些宫人,还来不及呐喊冲出宫殿去向帝皇报信,便被压制住了。 护国将军踏步前来,对着一群宫女内侍打扮的人,威严一扫,随即问道:“谁是这个宫殿的主子?” “不知将军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长长的回廊,皆点上精致的宫灯,显出几分迤逦来。而那个高华男子,便这样从暗处,一步一步,雍容优雅的走了出来,惊艳了一片夜色。 护国大将军也是一愣,眼中掩藏不住惊艳,却几个呼吸间,回神道:“那就劳烦公子与我们走一趟了。” 朝后一扬手,几个壮硕的卫兵上前,就要拉人,欧夜珩抬手淡笑道:“我自会走,请各位将军前面带路。” ------------ 第二十八章 关押虐 “公子倒是识相。” 欧夜珩经过那护国大将军身边时,只听得他声音里带了讥诮。欧夜珩也不恼,只回头对着他淡笑,一点头便踏步前进。 “公子……” “不要伤害我们公子……” 有几个内侍与宫女眼见欧夜珩就要被带走,心里也清楚是为何,但看着那无双男子就此从自己的眼前离开,忍不住呼喝出声,其余那些人也跟着“嘤嘤嘤”的抽噎哭泣起来。 那些手拿兵器的卫兵见那些宫婢就要不顾眼前的刀剑,往前推挤之时,恼怒的就挥剑要杀一儆百。欧夜珩却突然回身,冷冷地道:“你若伤害他们一根寒毛,休怪我不客气。” 那张绝美的脸,第一次出现如此狠戾的神色,不禁阻止了那卫兵挥刀的动作,也将一群哭泣中的人停止了哭泣,愣愣的看着他。 在他们心中,这个公子不会摆架子,即使帝皇宠爱无限,却不会故意刁难他们这些奴才。也会在久魃看他们不顺眼,捉弄或是拿他们冷嘲热讽一番时,出声阻止。 这样的主子,跟在他身边,就是他们的福气。如今却见好人不能有好的下场,他们不禁惋惜,也有对自身前途渺茫的悲伤,如今却见这个平日清冷温和的男子,这一刻却冷着脸,要保他们性命无忧,不禁又感动又悲悯,一阵呆愣过后,更大的哭泣声传遍整个宫殿。 “公子放心,无关之人,我们定不会轻易伤害,还请公子移步。” 欧夜珩再次扫了一眼那护国大将军,只见那人眉目间尽是浩然正气,端正的眉目虽稍显粗犷,却不能渐少别人对他的好感。便微微颌首,转身迈步出了这熟悉也陌生的竹徊殿。 最终,他还是未拔剑,那把雪微剑,就这样紧紧的被他握在手心衣袖内侧。或者是那些武官见他弱质彬彬不似懂武之人,又或者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且控制了这宫廷,不怕他逃脱,所以并未搜他的身,将他从转世起便跟在他身边的雪微剑夺走。 “将军,如今下一步该如何走?” 那护国大将军身边的副将见将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直直地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高华身影,心中一突,赶紧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护国大将军回神,别有意味地看着他道:“御史大夫那应当差不多绊不住了,那些被调遣开的皇帝亲卫也想必是察觉了不对,我们要赶过去镇着场子。” “那……方才那公子?” “按照计划,扔到天牢那里,让那边好生伺候着。” 那副将一听,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此绝色男子,莫怪帝皇会贪恋,就是方才他见将军的神色,似乎也有几分情动。如今听他说计划不变,不禁也庆幸这将军心中依旧以国家大任为重。 “进去!” 几人将欧夜珩带到昏黑潮湿腥臭的地牢,打开厚重的铁门,粗鲁的将人推了进去。半人高的牢门,欧夜珩的身形高挑,只能微微屈身,却不防被背后的人大力一推,便重重的撞击在了窄小的牢壁上。粗糙的石块砌成的牢壁,尖锐锋利的棱角,将他光滑细致的面颊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凉凉的滑落,滴入洁白的衣领处。 “走,外头喝酒去,让人去将鬼见愁找来,将军要人好好的审审他。” 两个卫兵锁了铁链,便边说着,往外走去。另一个稍显心软的男子,闻言回头看去,透过地牢中不甚明亮的火把,那个男子转身的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丝血光。忍不住一愣,却被同伴推搡往外间走去。 “那鬼见愁似乎手段极其了得的,让他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会将人弄死的。” 那男子回神,说道。 “怎么?心疼了?虽是长得一张女子脸,但那模样的岂是你消受得起的。”说罢,偷偷的低声道:“且不说他是皇上的人,方才将军看他的眼神,也已经不正常起来了,所以我们这些底下的人,还是安分点好,别太痴心妄想了。” 那卫兵惊讶地抬头,却发现那方才沉重警告自己别多管闲事的同僚,又换回了一副吊儿郎当样。他想,这人才是深谙宫廷生活之道的,善察言观色,却不参杂其中。 两人毕竟是在宫里当差,那些狱卒见人出来了,早就备好了好酒好菜,两人各怀心思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聊天,不多时,鬼见愁便被人请了过来。 “两位大人久等了久等了,小的刚爬上床,嘻嘻嘻嘻,所以就耽搁了些时间。” 两人也没什么心思与那鬼见愁咋舌,只客气说了些话,便将人打飞了进去。 鬼见愁却也是看不起那些宫里当差的,这些年他有多少朝中大臣落到他手里,不是卑膝求饶的,却是如今几个小卒就来他这摆架子。 鬼见愁心中本就不爽,还要大半夜的将他从美婢的软玉温香中拉起来,心中的一口气便想着要发泄在呆会的那个待审的罪犯身上。 招招手,一个牢中狱卒狗腿地跑上前来,听候差遣。 “将人绑到轮架上,呆会等本大爷好生伺候他一番。” 鬼见愁吩咐下去,也不待那狱卒回应,便往里头一间有小门隔开的房中走去。 “这……”那狱卒为难的看看外间谈天吃酒的卫兵,又看看已经关上的门,无奈一叹,拿了钥匙便去将人带出来。 欧夜珩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痛到麻痹后,似乎又没有了感觉。牢门打开时,他只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突然亮了起来,有些刺眼。却是狱卒拿着火把,要将他带出去。 左拐八拐,不多时便被带进了一个通火明亮的房中,腥臭味扑鼻而来,让人欲呕,有些适应过来时,便见两个手中拿着棍棒铁夹类刑具的狱卒,已经靠近了过来。 欧夜珩移目,便见一个木架上,一个光/裸的男子,被死死的钉在上面,鲜血汩汩流出,有些却是早已经凝结了,红艳艳一片的手背,却是被剥了皮,白骨森森。 “呕……” 饶是欧夜珩见过地狱的惨状,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呕吐了出来。 “哟,这又是哪家大臣的公子哥,怎的生得这般标致,怎么样?来了这刑房还想活着出去?甭想!要是能伺候好爷几个,说不定倒是能让你少受些苦头,早早去投胎。” 那狱卒见欧夜珩生得美,便起了淫/念,手中也不老实就要去摸他的脸,却是被那带人进来的狱卒隔开了,“超哥,这人是皇上身边的,方才由护国大将军的人送进来的。” 显然这些人还是让那狱卒十分忌惮,虽心有不甘,却还是将手伸了回去,心中却有些怒气,皇帝玩完了不要的,难道还不让人玩? “绑上去吧。”伸手一指,却是那巨大的如风车转轮般的木轮,上头钉着些铁钉子。 几人也不再手下留情,甚至那方才对欧夜珩怀着宵想的狱卒,重重的将人压在上头,尖利的钉子,便这样瞬间没入了他的身体。 “哼!”一阵闷哼出声,汗珠如雨落下,布满面颊。不知何时,欧夜珩的手脚也被紧紧的绑缚在那木轮上,沿着那轮廓成半弧状弓着身子。白皙俊秀的面容,煞时间没了血色。 然而这还未结束,那人见他紧咬牙关不出声告饶,到那机关处,缓缓的下拉着,那轮便转了起来,将他拉扯到诡异的弧度,那钉子,便深入骨髓几分。 ------------ 第二十九章 越狱走 欧夜珩被身上的疼痛唤醒,随后又晕了过去,如此反复,如在炼狱。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上的血一点一点的流失,或者等到某个时候,他就如方才那个被钉在木板上的男子一般,就此死去。 鬼见愁进来之时,欧夜珩已经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他暼了一眼那血肉模糊、衣衫通红的人一眼,阴测测地道:“这人是打哪来的,因犯了何事?” 那个方才被吩咐带人进来的人,赶紧递上热茶,上前捶腿捏肩道:“回爷,据说是从皇上那拿来的人。”那狱卒未发现那双捧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茶水稍微逸出了些,他只接着道:“据说是护国大将军亲自带了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兵士去到宫里拿下的人,要逼他画押承认媚惑主上之罪。” “你是说,他就是那个皇上的男宠?嗯?”鬼见愁终于还是没忍住,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乌黑的木桌,声音带了几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惊颤。 那狱卒发现了异样,见对方黑着一张脸,似乎也察觉了这事的可怕。且不说这人是护国大将军派人抓来的,且说这男子在皇上心中那可是心肝儿的位置,就算此时皇上未有闲情来寻他们的罪,但难保不会在空闲时,将他们通通来个满门抄斩。 想到此,两人不禁一同打了个寒颤。另外两个负责施刑的,却是未曾听两人的说话,也未曾察觉异样,依旧加大手上的力道,势必要将那看似羸弱的身子,生生的拉扯成两半。 “畜生,还不住手。” 鬼见愁怒喝出声,吓得那两人手中一颤,转轮失了力道,急骤的停了下来,却是又将那铁钉深深的没入了几分。 欧夜珩被这极痛震醒,抬了抬厚重疲倦的眼皮,只透过血光,隐约看到几个晃动的身影,以及一个粗噶的声音谩骂,随即彻底的昏死了过去。昏过去前一刻,脑中盘旋的却是那天姬山天狐对他说的话,它们说,他将有一场牢狱之灾,躲过了便能见到他。 那个他,却是那个青衣罩身,回头一笑邪魅温和的男子,俊秀的,带着熟悉与安适,缠绕着他。 “爷,这是?” “混账东西,谁让你们私自上刑的?” 鬼见愁一句话,却是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让这刑房中另外三人顿时煞白了脸色。 “爷,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那狱卒闻言,颤抖着双唇,颤巍巍的问道。 “谁说是我的意思了?我只让你将人带来这里,绑到转轮上,没让你们立刻用刑。”说罢,起身凶狠道:“反正这事与我无关,若是上头追问下来,也不是我的责任。” 完了,快步离开了这充满了腥臭气味的刑房,仿佛此地有什么洪水猛兽般。 “那如今我们如何是好?” 那狱卒声音中都带上了哭腔,一脸焦急与恐惧。倒是另外一个施行的高大清瘦的男子,在房中踱步许久,不时的双拳对撞,最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一锤定音道:“如此,只能这样做了!” 欧夜珩身上的伤被简单处理过,覆上捣碎的药草,麻痒痛辣得难受,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依旧黑黢黢的牢房,他身下,是那粗糙冷硬的床板,似乎还铺上了一层稻草,却在碰到伤口时,痛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倒抽一口气。 光影破碎间,一个人影似乎在重重木门外,隐在黑暗里的双眼,看不清情绪。只隐约看到一身金黄衣裳,定睛看去,却是幡龙盘踞的龙袍,一双九龙金靴蹬在那双修长的腿上,带着无上威仪。 欧夜珩奇异的看到那双红润的唇,那双唇似乎知道自己在看着他,缓缓的蠕动着,看那口型,却是无声的说着一句话:对不起,我不能再护你周全了。 人间黑暗,莫过于此。 帝位,永远比其他都重要,比如这本就脆弱得可怜的情感。 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眸眼,渐渐在光亮中出现,带着无奈与心痛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让他在狱中慢慢被虐死或者是从此老死在黑暗里。 他说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欧夜珩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即使心再痛,也不过如此了。似乎心底告诉自己,再残忍再无情之事,他早已司空见惯。 突然,一道亮光起,一道青色的修长身影,背着光,迎面向他走来,他的面容秀丽姣好,脸上本该是邪魅肆意的笑,不知何时带上怜惜与疼爱,极尽温柔地看着他,向他伸出了手,清洌的声音缓缓在耳边环绕,挥之不去。 珩,还在睡呢?该起来了,已经快要到秋季了,这些年你只见过青竹,却未见过红竹吧,来,我们今日便去看看,果真是一树飞花满天红,落地成霜火焰山的模样呢,就是你当年形容枫树的模样。 欧夜珩不知不觉伸出了手,想要与那纤细却看似十分有力的手相握,却扑了个空,睁开眼四处寻望,却原来只是一场梦。 身上依旧疼痛,久魃与煞题未归,欧夜珩透过外间隐隐绰绰的火光,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伤心,只起身在牢门前静了一阵,正要回身躺回那散发着霉味的床上之时,眼角余光里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那牢门并未关紧,且本应该死死锁着的铁链锁,不知为何,只虚掩着,并未关牢。欧夜珩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推便开的牢门,不知是顺应的逃出去还是在这里等。他虽身受重伤,但依旧是有办法出去的。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出去。这地牢据说已经在宫外,若要离开这京昌,却已经是小事一桩了。 伸手推开牢门,在反身将其虚掩,欧夜珩凭着印象,在七拐八拐的地牢中躲过巡逻狱卒,轻易的便出了地牢。 嗅着新鲜的空气,似乎身上的疼痛已经减缓了许多。回头看看在光晕下的地牢,淡淡一笑,这一场红尘洗练,他学会了如何生活,也懂得了该如何跳离这些利益纠葛,煞题说得对,即使自己想要帮助那人一些什么,但毕竟他也还只是一个凡人之躯,并不能扭转乾坤。 淡笑着转身离开,他不知道,地牢某处阴影里,三个鬼魅似的身影,看着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而从此的离去,他也不再想起,那深宫中的男子,为此,走上了他本该要阻止的那条道路。 景贞八年,凉憬棋终究还是一道旨意下达,血洗了地牢全部狱卒,连带着新三营,前三营与殿前三营的所有卫兵。景贞十年,护国大将军因叛变谋逆,被处凌迟之刑,满门抄斩。御史大夫为护国大将军求情,被罢官流放,永不得归朝。 知悉内情之人不敢私下议论,只怕祸从口出,一时间,这朝堂的动荡,瞬间成迷。 ------------ 第三十章 误入林 欧夜珩在民居间走动着,因地牢所处位置相对偏僻,他走在清冷的街道,并未有见到一个人影,只远远的隐约传来老更夫打更提醒小心火烛的声音。 一袭白袍早在被施刑之时被弄得破烂不堪,鲜血满满,方才那些人帮他处理完伤口之后,一并为他换了件衣裳。只这抹布料粗糙,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动,摩擦得伤口疼痛。 低呼一口气,忍不住热汗淋漓地一手撑在墙壁上缓气。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传来,惊得他来不及细想,手中雪微剑便出手向那背后突然出现的人挥去。 雪微为何还在他身上,他也不曾细想。只知如今他是从牢房中逃了出来,分明是有人故意放他出来的,但具体是谁他也来不及细细去想。 回头斜刺的瞬间,白光里两个青衣飘飘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却是极其轻易的往后一退,躲开了他的攻击。 欧夜珩看着这两个身形俊逸,却面无五官的男子,有瞬间的一愣,对方来意却不像是不善,就方才那身手,想要置他于死地也是可以的。 “公子莫怕,我们不会伤害公子的,只是奉命来寻公子。” 声音带着些朦胧,入耳却带了几分熟悉。欧夜珩渐渐放下心中防备,打量着对方,只觉得那俊逸的身形越看越熟悉。 “奉谁的命?” 欧夜珩问这话时,心中想着不知是不是冥王纥岚派来的人,见对方面容生得古怪,像极了无面鬼。 “竹寒弦!” 轰隆一声,只觉得脑中思绪万千,不知想了何事,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跟在那两人身后的,就这样来到了郊外,早已有了一顶朴素软轿,在月光投下点点星辉的树林下,静静立着,仿佛已经等待了千年之久。 软面轻轿,虽不大,却也舒服,欧夜珩入内,只觉得一阵温柔香气渐渐飘散在周身,忍不住就放松了些,眼皮越来越重,便渐渐沉睡了去。 晃悠晃悠,似乎在摇篮之中,头有些晕,却不至于难受。仿佛他就是该呆在那里,等待某个人来将他唤醒。 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醒来之时,昨晚那两个奇怪的无面人已经无了踪影,他一身的伤也不知为何结了痂,只有些痒,却不痛了。一身粗布衣裳也换了下来,变成一件崭新的,他习惯穿的绸面料的白衣。 掀帘出来,日照挂中,却不显得毒辣。面前却是一个青翠绵绵的山头,高耸入云的山林,似乎能环抱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这个念头跳出来,欧夜珩吓了一跳。似乎前世,他就是这样站在这里,慢慢进去,然后寻到他心中正在急剧呼唤的某些人某些事。 不知不觉间,已经迈步进了林子,四处荆棘丛生,应当是极少人在此出没的。手中的雪微剑充当了一次斧头类的工具,劈砍着这些挡路的荆棘。 过了几个弯道,面前一片开阔,却是一间小小的茅房立在那里,茅草被风吹得有些残破,糊了一层纱纸的窗户,已经破了许多的洞。欧夜珩站在篱笆外许久,忍不住伸手推开木桩似的柴扉,上前敲了敲门,却无人应和。 又站了一会,见四处无人,推门迈步进入,里头的装饰极简陋,只有一张铺了尘的木桌,以及寥寥的几把竹椅,却是连一张床也无。 不大的房子,毫无人气,却似乎有他熟悉的人来住过般。在房中转了一圈,透过破败的窗户,看到那一片婆娑的竹林,忍不住便出了房,往那边而去。 竹子挺拔修长,横斜枝干极少,就算有也只是堆在了树顶生长,颇有几分参天大树的意味。清香阵阵,缭绕在鼻尖,这味道却是比竹徊殿中的竹子清香多了几分红尘外的味道。 竹林自是极大的,四处已经没了外头那树林中的荆棘,青青绿绿的一片,底下还是绿油油的韧尾草,尖尖长长的叶子,半垂着脑袋,带着点毛茸茸的感觉。 他喜竹,恰好京昌的皇宫中有一个宫殿种满了竹子,这却本是凉憬棋为其早年极其宠爱的一个倾城妃子所建,却不料那妃子命薄,在迁都京昌的前几月,香消玉殒了。此宫殿却就此空置了。当凉憬棋邀其入宫游玩之时,欧夜珩拒绝的理由便是想寻一处山中竹林,小排流水,潇洒人生。 凉憬棋闻言,只说正好他那方就有此去处,极其盛情的邀请,欧夜珩难推辞,便住了进去。那宫殿之前不叫竹徊殿,却是叫青语宫,乃是那妃子的妃号。欧夜珩便大手一挥,写就了竹徊殿之名。 竹徊竹徊,谁愿意在竹林中徘徊不前? 想起往事,欧夜珩不禁苦笑。心中却也担忧起久魃与煞题的去处,毕竟两人是自己遣走的,只不知自己出了事,待两人回去后发现了,会做出什么来。 凉憬棋虽有心将他养在后宫当中,但他心底终究是不坏的。一个对自己而言带有善意的人,怎么也讨厌不起来。总想着凭自己之力,去改变些什么,却终究还是要因为自己,将其推入深渊。 只当时听煞题所言,不要参杂在宫廷的争斗当中去,不要试图去改变什么,是否凉憬棋的结局,就不会如他预测到那般凄凉。 一个帝皇,最难堪的下场,不是战死沙场或者死于夺位,而是,因为残暴,被平民推翻后,想寻死不得,只日日游街受辱。 忍不住闭了闭眼,似乎听到汩汩水流,清洌的水汽,此时便清晰的传来。寻着声音走去,不多时便寻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不是很宽敞,水却是清澈,渐渐昏暗的光线里,还能看到底部摇头摆尾的几尾鱼,以及那些随着水流浮动的水草。 小溪中央有几块光洁圆润的石头,还有一块中央稍微凹下去,似乎能坐进去一个人的平石,欧夜珩忍不住上前几步,寻思着如何到那中间的石块上去。却见到不远处一个石碑,竖立在高高隆起的土堆前,从这边看去,还能隐约看到几个字。 上前一看,上面用红色的力道刻出“安从墓,竹寒弦立”几个字样,一看到竹寒弦三字,顿时脑中轰鸣,反复念叨着:“竹寒弦……竹寒弦……” 竹寒弦似乎有所感,本在茅寮中查看紫菱花,却似乎有个声音就这样撞击着他的心,让他忍不住回头一看。 如今夕阳已经没入了远处岱山,天色渐黑。山谷这边更是比外头更早黑下来,千风洞被毁后,便未曾修建好,如今的连接竹林与山谷的,却是只用一个窄小的断壁小路,石壁上已经爬满了藤蔓,以及各种树木,如今从这里望去,却是幽深一片。 “难道是幻听了?” 竹寒弦摇摇头,伸手继续摸索着手中的紫菱花。细细摸索到,花心处已经慢慢结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果子,不多时,它便长大成熟,那时,珩也应该回来了吧。 ------------ 第三十一章 遇相识 翌日。当日头渐渐温暖的洒在身上时。欧夜珩渐渐转醒了來。却在昨晚不知不觉间。就在安从的坟前睡了过去。不太舒服的环境。却睡得出奇的安稳。 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一些露珠。四处寻望着。沿着小溪渐渐的往上游走去。每一步似乎都带上了音律。出奇的轻盈。 熟悉的。陌生的。轻柔的。暴力的。温馨的。残虐的。在通通在这宁静的早晨。化为了祥和安静。似乎就愿意长住于此。永远宁静下去。 从沉睡到苏醒。从地狱到人间。似乎极其漫长的一段岁月。又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从锦衣玉食到牢狱之灾。然后又到此时的平静祥和。似乎经历了很多很多。其实也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想着想着。却是不知为何偏离了小溪。又走到了竹林小道当中去。 刹那间。似乎是惊动了树上的鸟。一群群振翅高飞。刮起一阵风。翅膀扑动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一回身。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他背后的一条蜿蜒小道。一片的刃尾草迎风而动。上方的青竹却是由远及进。慢慢的变成了淡黄色。似乎带着枯萎的气息。随即再变。再变。变成了淡红色、橙红色。最后变成了火焰般的红。从竹干到枝叶。无一不散发着火热的味道。 “这是。怎会这样。” 欧夜珩看着眼前的奇景。不禁呆滞了下。再一转身。放眼看去。皆是如此缓慢的变化着。让人咋舌。 一瞬间全部青竹变红竹。一瞬间清雅丽致的去处。似乎带上了几丝霸气与血腥。 “看跌山”三个字窜出脑海。似乎此处合该就是叫此名。看红尘万物跌宕。我自清傲擎天。一个模糊的男子面庞。嘴唇扇动。似乎说的便是这两句。 “青山外。云雾白。看破宕跌红尘埋。空寂林。竹节枝。一抔琉璃黄土盖。 雪纱衣。霓裳曲。窈窈生姿红袖舞。相思弦。尘缘浅。红尘一梦弹指间。 茧丝缠。桑叶黄。泪溅帛绢迷乱颜。宿命牵。轮回换。奈何回眸看旧缘。 ……… 三生叹。叹红颜多辗转。离歌梦。梦故里升烟灭。醉花泪。泪洗红尘眷念谁。 玉箫悲。悲那山国破碎。云遮月。月笼寒烟寤寐。去留意。意需一声挽留语。 待何年。年过几曲清歌起。他年再续。前生來世。因缘劫。” 歌声突然响起。似乎就在脑中。又似乎在整片竹林中。这男子声音熟悉而陌生。带着莫名的悲伤与低沉。低低清唱着。似乎在召唤着谁的归來。 “竹寒弦。你是竹寒弦吗。”欧夜珩对着浓密蔽天的红竹呼唤。却只有几声不甚明晰的回音。告诉他。这一切。只是幻觉。 竹寒弦起身披衣。依旧是去房子后方的小溪流边洗漱完毕。又摘下池边的一缕草药。细细嗅着。脸上带上些满足。 “竹寒弦。你是竹寒弦吗。” “是你吗。是你……吗。吗……吗……” 就在起身之时。一道声音传來。惊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入水中。手上拿着的七夜草也落在了水池中。随着溪流。缓缓沒入石壁中。再难寻踪迹。 “谁。谁在那里。” 竹寒弦回身问道。久久侧耳倾听。却依旧沒有丝毫声息。 “看來这些日子是想他想疯了。才会总出现幻觉。”苦笑一声。伸手扭干了方才沾湿的衣袍下摆。 转身。一头飘逸墨发铺展开來。一如那人懒散时的风情无限。 缓缓的向着竹林的方向走去。却想着他已经有许久沒有青与白二人的消息了。这些日子完全成了真正的瞎子。任何东西都看不见。也恰好。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火红的颜色。刺目得让他心痛莫名。似乎当年这里都是平静祥和的。沒有争斗。沒有战争。有的只是肆意的欢笑逗弄。只不知何时。这里带上了鲜血的味道。如火炼场炼狱池般。都是鲜血浇灌成的红色。 欧夜珩趔趄着往前走去。心中开始带着莫名的惶急。心跳莫名的加速。再加速。似乎就要跳出胸膛般。揪心得难受。 忍不住手撑着一旁的红竹。低头喘气。落手处。凹凸不平。带着些磕手的刻痕。欧夜珩抬头看去。却见上方写满了“夜珩”二字。一笔一划。雕刻得极其端正秀气。深深的刻入竹干有半寸深。似乎饱含着那刻画之人沉痛的思念。 欧夜珩心中震荡。忍不住抬首看去。旁边一棵细小的竹干上。也刻上了这两个字。只刻痕相对鲜嫩。像是不久前才刻上去的。 紧走几步。在另一簇竹干上。依旧如此。每一棵竹身看过去。沒有例外的。 欧夜珩突然觉得喉头被哽咽住。想要哭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却缓缓的落下了脸庞。 这究竟是一份如何强烈的执念。才支撑着那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着同样的事。那又究竟是怎样一份执着的守候。不离不弃的诺言。 “谁。谁在那里。” 欧夜珩在一旁的竹子旁。默默流泪。却被不远处传來的声音惊动。忙收了眼泪蹙眉看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缓慢而优雅的行动着。伸手触摸每一棵红竹。以及细细抚摸竹身。他知道他在抚摸的是什么。是“夜珩”。 竹寒弦被声音惊动。侧耳听來。愣了愣。待辨别出声音的來源。依旧那梦中百转千回的声音。突然有些手足无措。手上的短刀。便这个掉在地上。沒入草丛中了。 “珩……你是珩……”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不会忘记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个低声在他耳旁许下三生诺言的声音。 三生许诺犹言在耳。梦中与你执手相依。注定此生此世的重逢。不离不弃。 那个身影如此寂寥却清逸。让他熟悉。并随着涌起心酸之感。“弦……”一个音。不知不觉逸出紧抿的双唇。原來那人就这样。一脸笑泪。看着他的方向。眼中却失去了光彩。 “弦……”欧夜珩再次大声喊出那个在心中百转千回的名字。迈步向前走去。却在下一秒。被那散发着青竹淡雅香气的男子。紧紧拥抱住。那力道。似乎要将他揉进他的身体里。让两人从此连成一体。 背后的红竹一片片。依旧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着。为这一刻的相遇。似乎做了万年的铺垫。 ------------ 第三十二章 记忆回 竹寒弦紧紧拥着欧夜珩。生怕对方又会突然就不见了。两人紧紧相拥的背影。在这火红的竹林衬托下。却是唯美而迤逦。 “回來了……你终于回來了……” 竹寒弦喃喃自语。忍不住就伸手。抚摸上他的秀发。那长及腰部的长发。被他高高的竖起。拖出一个诱人的弧度。 两人的心紧紧的贴在一起。欧夜珩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精瘦胸膛下鼓鼓擂动的心跳。 “青竹心如何了。” 话一出口。两人皆愣住了。 竹寒弦将人缓缓拉开。随即拉着人。一起躺倒在柔软的刃尾草上。而欧夜珩就被拉倒趴在他胸膛上。耳朵就这样贴在那上面。长长的弯弯晃动的刃尾草偶尔扫过他俩的面庞。有种想笑的麻痒感觉。 一跳一跳。有规律的。但是跳得极快。欧夜珩就这样倾听着。脸上是极其认真诚挚的表情。 竹寒弦却是哭笑不得。本來他预想的两个人重逢的场景。定然是亲密的相拥。然后缠缠绵绵的絮叨着这些年分别的思念。再然后情到浓时。把持不住。天雷勾动地。來一段迤逦的抵死缠绵。好慰藉这些年的相思之苦。而不是像如今这样。人在怀中。却只能安静的躺着。让他细细查看他的青竹心。 殴夜珩当然不知那人心中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听着那青竹心有规律的跳动。似乎在述说着一个个故事。往日的千种恩怨情仇。各种纠缠不休。都形成一幅幅画卷。在眼前。在脑中翻转。 那些年。他方出生。女娲娘娘便带着他四处降妖除魔。给世间一切的太平祥和。那些年。他还年幼。获得了娘娘的法术真传。成了天庭数一数二的存在。他拥有了司掌生机的法术。能点石成花。造就了一个魅惑。随后他点化了一棵新生的翠竹。助其成仙。 那些年。他看破红尘名利。世俗的一切权欲。想要隐居。从此不过问政事。却偏偏遇上了年幼的珑御清。并收他为徒。细心教授他的法术。 几万年后。珑御清接掌玉帝之位。他功成身退云游四方。随即收了地仙之子久魃为徒。回夜珩宫细细教授这个新弟子。将其宠溺上天。 随后。他发现了珑御清对他怀有异样的情愫。为避免此事无休止的发生。他与珑御清进行了一场赌约。生生的让竹仙成了这场豪赌的赌注。 他心怀歉疚。下界将灵石幻化为青竹心。植入其体内。助其修炼早日成人形。并为其建立了千风洞。划出结界。保佑其平安。 只喜爱香雪海的他。在回程途中见到了漫山遍野的香雪海花海。白茫茫的一片。洁白如雪。却带着冷冽清香。忍不住便进了去。遇上了清澈纯净的单灵。渐渐喜欢上了这个精灵样的女子。 随后便有几次下凡。与单灵一起四处游走。并认识了新魔王的煞題。 后來他与单灵两情相悦。欧夜珩决定与她在一起。便带了单灵离开魔界。到了天庭。极致宠爱。却招來了珑御清的嫉妒。害得单灵香消玉殒。而煞題也因此被囚禁在暗玄洞四千年。 随后。他为了渡劫。下界换了一个凡人的身份。只却失去了前世记忆。从此与竹寒弦、珑御清、煞題、魅惑更加的纠缠不休。也就有了后面的曲曲折折。 “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何看不见了。” 欧夜珩起身。盯着那双空洞泛着灰色的双眼。忍不住就伸出指节。半曲着抚摸上去。 “沒事。别担心。过些日子就好了。”竹寒弦轻声安慰着。伸手压住那只细白纤细的手。并慢慢下移。到得唇边。细细的亲吻着。 “你方才躺了那么久。究竟在想些什么。” 竹寒弦转了话題。转移他的注意力。欧夜珩闻此。耳朵到脖颈都红了个透。只紧蹙着眉眼。紧闭着双唇。看着有些别扭。突然想起对方看不到他的尴尬模样。又有些好笑。突然來了玩笑之心。伸出另一只手。扯了扯对方的耳朵。 “我在想。怎么就有一个傻瓜那么傻。相信我那句话呢。” 欧夜珩未指哪句。但是竹寒弦一想就知道他所指。 当年他趁着珑御清的杀心起。都集中身上时。便幻化出一个灵石。却将真的灵石植入他体内。保他一命。自己却灰飞烟灭。或者是他眼中的灰飞烟灭。 他伤心欲绝之时。欧夜珩在他耳边轻轻哼唱完那首宿命似的歌曲时。只说了句:“等我一万年。我便回你身边。永不离开。” “你迟到了。整整三千年。”竹寒弦控诉般。张嘴便腰上那滑嫩的手心。却不敢用力。只象征性的轻轻的咬了咬。 欧夜珩也未抽回手來。只让他细细的由啃咬变成亲吻。酥酥麻麻的痒从手心蔓延到心底。不知何时。竹寒弦另外一只手趁欧夜珩不注意。从敞开的衣襟处滑了进去。抚摸那光洁的胸膛。清清凉凉的温度。让欧夜珩一惊。 而同时。竹寒弦的身子也僵住了。却是那些深浅不一的嶙峋点点的伤疤。并未完全脱痂。摸上去刺手。 “谁干的。”竹寒弦危险的眯起双眼。方才的柔情蜜意意乱情迷。一下子如寒冰罩顶。欧夜珩不怀疑。如果他说出名字。对方下一刻便会大开杀戒。 “嘘……别问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着好了。”欧夜珩不愿再说。只摇了摇头。保持沉默。 “为何不说。应当不是纥岚干的。虽知他不喜你。却不至于对你下此狠手。那……便是你在凡界游走时。被人施虐了。青与白是如何守护你的。怎会让此事发生。” “你若真想知道。便先说说你的眼睛是何事吧。”直觉告诉他。竹寒弦的眼睛八成与他有关。而至于他口中的青与白。他却是丝毫也未联想过去。 竹寒弦表情古怪的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这些年……珑御清有沒來找你麻烦。” 欧夜珩见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便问道。 “你‘灰飞烟灭’之前。不是让他不要再來找我麻烦吗。他都答应你了。难不成会做背后小人这一套。” 欧夜珩噗呲一笑。他就知道竹寒弦的口。定然不会轻易饶了谁。听着像是褒奖。实则是贬人。带着讽刺。 ------------ 第三十三章 双目明 两人正聊得起劲之时,两道青衣身影快速的穿过火红的竹林,几个点竹起落,便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 “主子!”两人低着头,声音如出一辙,却是竹寒弦的嗓音无疑。 从欧夜珩的角度看着这两个低着头的青衣人,不必想也知道,这两个就是青与白了。只为何会没有五官,他却是极其好奇的。 竹寒弦将欧夜珩拉起来,掸了掸衣袍,将身上的草屑都掸下去,表情声音皆淡淡的,显示着他的不满。 “你们去哪里了,却是如今才回来?”声音虽清淡,却显示着他的隐隐怒意。 青与白低着头,其中一人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我们去接公子回来,遇到了魔王派去的人,我与白便将公子送到山下,将人引开了。” 竹寒弦一愣,这却是他不曾想过的结果。因为早年魅惑与煞题都对珩有着别样的心思,他倒是一直都有防着人的,只这些年,那两人似乎都销声匿迹了般,他也渐渐的放下了心房。 “那你们是如何脱身的?” 这次两人却不在考虑了,直接道:“遇到了久魃童子,他却是与魔王煞题一起,似乎急着要去某处,我们便乘机脱身了。” 竹寒弦虽诧异久魃与煞题厮混在了一起,却也没再说什么,只吩咐他们好些休息,晚上再进行仪式。却没有注意到欧夜珩怪异的神色,欧夜珩当时之所以将人给遣开,却是因为他失忆那会,久魃扯谎骗他,而煞题却没有揭穿久魃的谎言,可知这两人却是都不想他再寻到竹寒弦的。 只这些,他却是不想让竹寒弦知道,从方才来看,竹寒弦这些年对久魃倒是没有丝毫的戒备,如此轻易接纳久魃,却也是因为他的关系,毕竟他当年极其宠爱久魃,便是单灵,也不能比的。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何这翠竹会刹那间变成了红色呢?” 两人手牵手,走在不甚宽敞的小道上,欧夜珩修长的手指,在那满满的刻痕上抚摸而过,冰冷的触觉,到达心底,却是热潮澎湃。 竹寒弦停下脚步,仰头闭目,深深的吸一口气,道:“或者,是因为当年你的鲜血染红了这一片土地,它们也在为你哭泣吧。所以每年的秋季,它们都变换了颜色,仿佛当年的那一瞬间。” 这个话题倒是有些沉重了,竹寒弦整理好思绪,转了话题,皆是这些年来,他为久魃收拾的许许多多的烂摊子,期间还不乏告状意味,欧夜珩细细听着,说道久魃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忍不住也笑了。 “久魃是我带大的,他这撒娇耍赖的性子倒是不假,你现在满腹委屈的在跟我告状,是不是也不满我将他给宠上天了?” “这个所谓的宠上天的尺度我却是不好把握,毕竟久魃人虽小,怎么说也是位列仙班的,但就某些性格来看,倒是挺像你的。” 竹寒弦说完,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对方可有可无的一声轻笑。他也无奈一笑,罢了,即使有些时候珩也是爱耍性子,但是那时候的他却是最迷人的。 竹寒弦想起自己几次将人压在身下时,他那桃红的双脸,迷离的眼神,忍不住就自己一阵乱激动,也险些把持不住。最后却也只是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抓紧了手心间的那只手,继续往山谷而去。 晚上,他就可以通过自己的眼睛,亲眼看看那秀雅清丽的绝代眉眼了,所以他要去好生准备准备。 “这就是你说的要准备的物事?” 欧夜珩相当无语的看着竹寒弦煞有介事的忙了几个时辰,捣鼓出来的东西,也就是几片七夜草,一个装药汁的瓮,以及一根药舂。 在这光滑的桌面上,显得极其的简陋。 所谓的准备,起码也该是许许多多数不尽的药材,或者是一个盛大的祭奠仪式类的,如今看着眼前这人将七夜草放入瓮中,还要将药舂递给他,要他帮忙舂药,欧夜珩就觉得头疼。 若是他法力还在,定是一伸手,在那人的双眼前抚摸而过,下一秒便让他重见光明了。 “没有的事你别想太多,反正你如今的法力还不及我,想要上天去位列仙班,还是好好留在这潜心修炼吧。”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竹寒弦不无得意的道。想想早些年,他不知道欧夜珩就是夜珩君之时,确实在他面前好风光了些,因为对方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后来却在欧夜珩恢复上神之躯时,他就郁闷了。 所有的优势似乎都倒转了过来,他也只能跟在对方身后,亦步亦趋的,好不可怜。然后在对方历劫要去转生之时,也无能为力。 如今这个结果却是最好的,等他的眼睛恢复后,他又是意气风发的那一个。 “我还有一条选择。” 欧夜珩不紧不慢的打断那人无限美好的遐想,就看他那一脸邪笑的脸,也知他在想着怎样算计他。 “什么选择?” 竹寒弦一愣,不知对方为何会冒出这句话。 “我师兄清风仙人,还有之前见过的云游仙人,都在离看跌山不远的遥云岛上,那里倒是个好去处,跳出四界之外,真正的世外桃源。” 竹寒弦被噎得可以,真正的无话可说了,只闷闷的坐在石凳一角,手心拽着几根草,狠狠的拉扯着。 欧夜珩好笑,却也认真的低下头,为其舂药汁去了。 到了晚上,正当圆月升空之时,青与白已经恭谨的立在竹寒弦面前。欧夜珩站在三人几米开外,认真的看着竹寒弦手中结印翻飞,前奏准备妥当,便将瓮中的药汁一一召唤出来,泼了青与白两人一身。 待得药汁与人身完全融合时,一身“幻化”,两个身影便扭曲变形,最后化成两点圆圆的黑色,飞入竹寒弦空洞灰白的眼睛中。 欧夜珩小心的看着他,竹寒弦却也只是紧紧的闭着双眼,似乎入定了一般,直到翌日的第一缕清辉洒落大地,照在他身上,他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中神色清明如水,不再如之前的那般幽深难测,却是也明亮照人的。 “为何要那么长的时间?” 欧夜珩不无担心的道, “那里已经沾染了许多红尘的欲望,有些肮脏的,便一一将他洗涤了。” 欧夜珩闻言,便解开了一直以来的疑问,无面人,即使心头有再大的欲望,最终还是无力去施展,只能乖乖的回归到主人的身体里去,充当某一部分,却是不能特立独行的。原来,在这人担心自己的时候,还是极其聪明的留了后路的。 “珩……原来你还是一如往常般,绝代风华!”竹寒弦满意的看着眼前之人,霎时间就红透的脸颊,突然的心情就极其的轻快。多年的黯淡无光,一扫而空。 ------------ 第三十四章 忆安从 三生三世红尘独醉,一杯清酒,两行浊泪。一梦三四年,这次第,恍若当初浮世流年。醉笑陪君三百场,不诉离伤。 今晚,却是有些感伤了。 竹寒弦按照以往的习惯,带着欧夜珩到了安从的坟前,往年都是他独自一人,在这里思念安从,思念欧夜珩,如今却是这两人去思念一个安从了。 “也不知,安从何时能回来?” 竹寒弦喝了一口酒,想起当年三人在竹枝末梢,无所不谈的情景,又温馨又带了几分凄凉。若说欧夜珩能回来,他自是极高兴的,只如今一想到安从,还是忍不住伤感起来。 那个孩子虽并未魂飞魄散,留得一丝小命,但终究还是多有不便。且如今竹妖这边与蛇妖一族的关系,已经到了极其僵硬的程度,若不是几位长老还念旧情,且安从也不满他们禁锢他不让他来看跌山,或者两族早就打起来了。 “时间迟早罢了,你也不必太伤心。人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按照如今这势头,将来必少不了那小子的兴风作浪。” 竹寒弦半信半疑的看着欧夜珩,若是他法力强盛之时,他也未必全信夜珩君的话,只因那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让人完全的摸不透,总认为就是如此的,他却总会弄些玄机,再弄些转机。这些大起大落的心情,他已经领教太多。 而如今他法力微弱几近于无,却能说出这些似乎十分有玄机的话,真当让人无法相信。 “你这是什么眼神?”欧夜珩学他微微眯起眼睛,这样看起来有几分危险。 “怀疑的眼神。” 竹寒弦直截了当的承认,倒是让欧夜珩被噎到了。他顿了顿,有些抓牙舞爪的道:“虽然我法力是没了,但预测却是不曾减退分毫的。” 两人皆一顿,愣愣的看着对方。竹寒弦无奈一叹,将人搂抱在怀中,轻轻道:“什么好事祸事都预测了,担当着,是不是很累?” 欧夜珩闻此言,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暖,只怪这人,不对,是这妖也是不按理牌出牌的,每次都在将他气得有些快要跳脚之时,再来一段甜蜜贴心的话语,他也就跟着情绪大起大落了。 “你这样抱着我,我突然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你时,你抱着还是青花蟒形态的安从时的情景。” 竹寒弦眼角一抽,直觉对方下一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正要想办法转个话题,他却是噗呲一笑,开始有些遏制不住笑意了。 “那场景还真滑稽,似乎……似乎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在死死的抱着比自己体积大几倍的玩具般,背后还是拖着长长的尾巴……哈哈哈哈哈……” 再也说不下去,欧夜珩放声大笑起来,惊得在一些竹枝叶上休憩的宿鸟,纷纷扑翅,在林中乱飞。 竹寒弦脸有些黑,他的胸膛上能明显的感觉到欧夜珩大笑之时,发出的震动,传到他的四肢百骸当中。 “当年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我记得我与你的第一次见面,却是你与单灵一起,而我还是个小孩子的?”竹寒弦忍不住插嘴道。嗯,他记得的就是那次,那两个人超凡脱俗,似乎世间一切洁净的物事,加起来也没他们那样不染尘世。两人站在一起,极其的般配。想到此,忍不住又有些吃味,低头咬了咬那还继续笑着的人的鼻尖。 欧夜珩也只以为对方因为被自己笑,而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多想,接着道:“那一次虽然有些印象,但那会你还是个不染俗世的小孩儿,也无什么值得我好笑的。只当年见你与安从,明明是一个邪魅的,一个天真无邪,两人在一起却是出奇的和谐,当年只不知为何,有种要想将安从给拐走的欲、望。” 竹寒弦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为什么不是有拐走我的欲、望。” “因为安从比较可爱,你看起来挺让人厌的。”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欧夜珩赶紧闭嘴,想要补救,却是一道阴影压下来,竹寒弦的黑脸已经危险的靠近,双眼微微眯起,这是危险的前兆。 “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竹寒弦低沉的声音,近在几尺,温温清清的气息也在鼻尖萦绕,气息相互纠缠着,欧夜珩忍不住就心头有些发热,脑中也有些混沌起来。 直起身来得太猛,头顶就这样直直的撞在竹寒弦高挺俊秀的鼻梁上,痛得他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你在做什么?”竹寒弦有些懊恼的道。他方才也就是装装样子吓吓他,本来这人就是极其耐吓的,什么大事都是不动如山,冷静自若的,何时会有这些突发状况的发生。 “无什么,只是突然发现没有酒了,一直都是我们在喝,忘了给安从也倒一些了。” 欧夜珩说得自若,仿佛真有此事。他拿起那酒壶,起身就往山谷里走去,一道修长的白皙背影,在这夜色中,也显得极其的修长脱俗。 安从喜欢紫菱果,欧夜珩与竹寒弦都知道,这却是助长修炼的圣药,当年那些妖魔想要占据看跌山,也是看上了这里的紫菱果,只因它难寻,开花结果的时间极长,且只在看跌山此处有,却是青蛇一族的族中镇宝。 说来这些年也开了不少花,结了不少果,多了无人吃食,他分了些给久魃,其余的便酿起了果酒,如今趁着欧夜珩的身子弱,便让他多喝些,也好将前些年落下的伤给疗养好。 竹寒弦在自己独自冥思之时,欧夜珩已经满了酒回来,果然还带上了一个酒杯,倒了半杯,放在安从的墓碑前,自己也拿起一杯抿了抿,道:“珩哥哥不会忘记你喜欢什么的,虽然不太赞成你这个年纪喝酒,但尝尝也无妨。” 说罢,将手中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似乎你也不应该多喝的。” 竹寒弦借着月色,看着欧夜珩渐渐染上酡红色的脸颊,不怀好意的道。身子也渐渐欺近,从背后揽住了那纤细的腰身,鼻尖萦绕的,都是那紫菱果酒的诱人香气,忍不住将鼻子往那人光洁的脖颈间深深的嗅去。 “你是不是醉了?” 竹寒弦的声音透过那散发着清香的衣服间传来,带着些闷闷的味道。 “嗯?”欧夜珩有些不懂,只轻轻的发了个鼻音。 竹寒弦却吃吃的笑了起来,伸出艳红的舌头,舔了舔那光洁的肌肤道:“你醉了我才好下手。” 欧夜珩身子一愣,他能感觉到背后下身的某处,被某个硬物抵着,透过衣袍,还能感受到那股火热,灼人得厉害,他的身子也跟着有些热了起来。 ------------ 第三十七章 缘未尽 “还是我自己寻吃的吧。” 欧夜珩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求他不要在一边捣乱才好。 竹寒弦只在一旁不满的嘟嘴,有些被歧视的委屈,他是从来不知人类所需要的食物究竟是什么味道吗,唯一吃过的那些,也是食不知味的,自然也就无法弄出适合欧夜珩的食物。 欧夜珩自己在一旁捣鼓些什么,竹寒弦只疑惑的看着,最后一个网状的兜,绑在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又削了些尖尖的竹叉,不知有何用。 “你弄这些有什么用?” 竹寒弦看了半天,依旧没有弄懂。 “做陷阱,抓猎物。”欧夜珩依旧聚精会神的捣鼓着他手上的东西,头也不抬的道。 “为何要弄这么复杂,你要何猎物,与我说一声,便为你抓来。” 欧夜珩一愣,似乎他真的忘记了,虽然竹寒弦不会操持这些食物,但是吩咐他去抓个把个猎物,却是也成的。 为了挽回些面子,欧夜珩若无其事的放下手中捣鼓了半天的东西,拍了拍手,道:“我只是想自己动手试试,免得以后连基本的生存都维持不了。” “哦……” 这一声哦,拉得极长,别有意味。 最后,欧夜珩还是让竹寒弦去抓了几只野鸡和几条鱼,寻了些充当调味的植物,随后搭了火,开始烧了起来。 竹寒弦已经不怕火了,却还是弄了个结界,将两人圈在里头,不让火星窜出,烧了这片竹林。 不多时,便能闻到浓郁的肉香味,让人食欲大增。 欧夜珩掰下一个野鸡腿递给竹寒弦,对方也只是皱了皱眉,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只沾了满手的油腻。 而架在架子上的肉,因为烧灼,将动物体内的油都烧了出来,落在火堆上,噼啪作响。 欧夜珩也扯了些肉,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而云遥道人便是在两人在用食的时候,来到了看跌山。 云遥道人倒是看过世间沉浮多年,早已经看破一切,只逍尘观主却是道行比较浅,见此杀生情景,还是忍不住道了声道号。 “两位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竹寒弦见这两人,虽也不算陌生,但也没有熟悉到哪去,只话语里也是带了敌意的,毕竟位列仙班,都会站在玉帝那方居多。就当年珑御清派兵攻打看跌山,他们并未出手援助夜珩君这一事,竹寒弦便对天界之人,无丝毫好感。 “竹玄子有礼了,夜珩君好久不见。” 对于竹寒弦的冷漠,云遥道人倒是不甚在意,只礼貌的打过招呼后,便做进了竹寒弦做出的结界,与他们面对面席地而坐。 “云遥道人这番前来,只不知是因为何事?”欧夜珩顿了顿,最后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决定:“仙界之事,以与我无关,我如今的身份是欧夜珩,已经不是那位了,若是道长是为仙界之事而来,倒是不必开口了。” 欧夜珩态度坚决,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若是两人还真不知情趣,继续说倒是也过不去。 然而云遥道人依旧只是淡笑着,随手添了把柴火,才慢条斯理道:“夜珩君倒是请放心,如今老道与清风那老家伙却是已经在遥云岛住了许久,早已经不再过问天界之事,这事或者夜珩君也早就知道了。” 这事欧夜珩却是早就知道,只不想搭话,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逍尘观主也在一边沉默着,自家师傅在,倒也是轮不到他说话的。 竹寒弦却沉不住气,只戒备道:“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是要珩与你们一同到遥云岛去,与世隔绝吗?”而这个世,却是看跌山无疑,当然,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毕竟欧夜珩方才答应他要远离红尘浊世,就这样陪在他身边生生世世。 “非也非也,竹玄子莫恼,我们今日来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来告知两位一声,你们虽有远离尘世之意,只不知尘世之人,是否愿意让你们离开。” “道长的言下之意是……”欧夜珩看着云遥道人,虚心问道。话中有话,定有玄机。 “夜珩君是否还记得当年与玉帝的赌约?” 云遥道人点播到。 竹寒弦紧张的看着欧夜珩,却见对方凝重的点点头,他的心却是一点点的往下坠。 “你与他打了什么赌?” 似乎当年,他有听过此事的,只当年他却是未深究,后来因为一些事耽搁着,也忘记了去问,没想到今日却是被云遥这个老妖道来揭穿这伤疤了。 “山竹无心,空生几对枝节。” 竹寒弦忍不住伸手,便抚上了他的胸膛,那里跳动的,本就不该是他的心,那是欧夜珩的灵石,他所有的灵力,如今却是成了他续命的存在。 竹寒弦抬头,浓重的夜色里,染上了几缕悲伤的色彩。明明方才相聚,却总有些事来打断这一刻的温馨,他宁愿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与欧夜珩在此到老到死。 “道长今日说起这事,究竟是为何?” 欧夜珩看着竹寒弦明显的低落情绪,心中不忍,挪了挪位置,坐到他身旁,抓着对方的手,表示安慰。 “竹玄子放心,虽夜珩君与玉帝、魔王、妖王间的缘分未到尽头,却也不能再生出其他了,夜珩君历劫归来,却是已经注定了一切的。” “那你说珩与那些人的缘分未尽,却又是何意。” “老道并未有什么深意,只是来提醒一下夜珩君,既然当年与玉帝的赌约便是竹妖有无心,如今结果已经有了,这与玉帝的纠葛,也可告一段落了,至于魔王,夜珩君心中早就明镜似的,也不必老道来提点。如今妖王正在追着天姬山那天狐到处跑,倒似已经放下了对夜珩君的那份情。至于冥王的那份隐隐约约的恨意,想必两人也知症结所在。” 小岑子! 竹寒弦与欧夜珩对望一眼,心领神会。 而竹寒弦心中却也庆幸着,虽欧夜珩法力失了,灵石完全成了他的心,如此却正在的破了玉帝与夜珩间的赌约呢。 话已经提点完,云遥道人便于逍尘观主告辞离开,只在离开前让两人下山的时间。 “要去吗?”竹寒弦搂着欧夜珩的身子,询问道。 “你要陪我去吗?”如此一问,不必说也知道结果。 ------------ 第三十八章 万年聚 这几日竹寒弦在闹别扭,欧夜珩能清楚的感受到,且不说他如今不再缠着自己亲热,连说话之时都是可有可无一副挑衅模样,欧夜珩笑在心里,脸上却假装不知。 竹寒弦看着那人明显心情愉悦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心里的蚂蚁更是啃得他痒痒的,这些天他故意冷落他,不缠着他缠绵,难道他就没想过来问自己原因的吗? “珩,有时我真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 竹寒弦终究还是忍不住先出声,打断这看似祥和的温馨,实则带着冷战的汹涌的境况。 “嗯?你究竟是想指什么?” 欧夜珩一脸迷惑的望着对方,话说他又不是他心里的蛔虫,怎会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答应去见珑御清。” 某人气鼓鼓的责问。 “我不是只去见珑御清呀,还有煞题、魅惑、纥岚,久魃应当也会来,那么雪因应当也会来的。嗯,我是去见这些人,而不是一个人。” 欧夜珩说得理所当然,竹寒弦嘴角抽搐,这有什么区别吗? “好,那你为何要去见他们。我们直接躲开不就成了,为何还要去解决什么前恩旧怨的,如果他们不愿放手,这该如何收尾?” “你究竟在怕什么?” 欧夜珩终于皱眉看着他,对方却只是倔强的转开了脸,闷声道:“我在怕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欧夜珩无奈一叹,将手上的水壶放下,走到他身边,握着那双温温清清的手,安抚道:“那日不是已经说了吗,因为某些事还是要摊开来说比较好,我们就这样躲开究竟是个什么事?你之前也不是这种闪躲的性子,怎的现在变得有些小女儿姿态了?” “谁说我小女儿姿态了?也不知平日里在下面的那个是谁?” 竹寒弦说得得意,却没有注意到欧夜珩变了的脸色,依旧不依不挠的问:“好,那些我就可以不管先,那之前你为何愿意当那凉什么棋还是什么凄凉皇帝的男宠?” 欧夜珩心底腹黑,怎的这性子跟久魃这样相似,以前他倒是没注意。只心里有气,对他这句带了责问性的话,就不愿意理会,冷淡的看了竹寒弦一眼,抽回手,然后又去到一旁细心的呵护着他新种的花草。 竹寒弦看着那突然冷下来的人,有些不解,方才还好好的,怎就突然对他不理不睬了呢?难道他说错话了?又好好一番思量,怎么想就怎么觉得是因为那凄凉皇帝的事,顿时心里也带了气。 那个狗屁皇帝让他受了牢狱之灾不说,还让他在牢中受尽折磨,毁了他的清誉,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维护的。 就这样,竹寒弦与欧夜珩发生了自两人重逢以来的第一次冷战。这冷战一直持续到将近出看跌山,见珑御清一行人的日子为止,也未见转机。 欧夜珩倒是一派闲适,似乎从未与竹寒弦闹别扭般,每日只顾做自己的事,看自己的书,然后自己一人闭目养神。 竹寒弦却一日比一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何挑在这个时间来吃味,最怕就是欧夜珩一气之下,再在其余那些人的刻意挑拨之下,弃了自己而去,那他到时要去哪里追人回来,理由又是什么。 眨眼就到了下山的日子,欧夜珩一袭白袍将修长身型烘托得超凡脱俗,一头墨发高高竖起,并以一个白玉雕刻精细的发冠固定,真真的风形俊朗,玉树翩翩。平日里百看不厌的穿着打扮,今日就显得有些碍眼。 “珩,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究竟有没我。” 竹寒弦跟在欧夜珩身后,眼见就要穿出竹林了,疾步上前,拉住那人的手,认真的问道。 欧夜珩回头看着他那张俊脸,面上也依旧是淡淡的,只眼底浮起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终究还是忍不住先低头了。 想是如此想,面上冷淡,声音也带着淡漠:“如今才想起问这个问题,是否太迟了。” 说完,抽回手继续往前走去。只一转身的瞬间,方才还是淡漠的面容上,染上幸福的笑。只背后那人未看见,呆呆地看着欧夜珩离自己越来越远。 “如今……才想起……问这个……问题……是否……太迟了?”这句话反复在心底斟酌,在配上欧夜珩方才的表情,心里越来越虚,总是笃定的心,如今却又开始动摇了。 欧夜珩那话是何意?难不曾真因为这几天的事,而决定不爱他了? 本来欧夜珩这话就有些模棱两可,而竹寒弦又有了些疙瘩,自然会想偏。如此一想到对方有可能就要离开自己,突然发狠地对着欧夜珩的背影道:“对,我是现在才想到要问你,所以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改也改变不了。” 欧夜珩的身影一顿,只心底发笑,这个人不挑时间来说这些话。 只见欧夜珩正前方不远处,一行十几个人,都齐齐的将目光在欧夜珩与在后头发愣的竹寒弦身上游移。 那些眼神里有探视、有无奈、有欣然、有惊讶,当然也有阴郁。 逍尘观主、云遥道长、清风仙人和风语不适合参杂这些私人恩怨当中,所以这四人只去了久魃在山下的茅草屋中等人,只留下了如今这些人在这里——谈判, 这里以欧夜珩、竹寒弦、魅惑、天姬雪洊(jian)为一拨,而煞题、久魃、灵雪因为一拨,珑御清自成一拨,然后纥岚与小岑子是中间派。 对如今这个状势,欧夜珩看了看魅惑与天姬雪洊(jian)两人间的互动,也知道了些什么,只淡淡一笑,点头表示感谢。对于久魃,他却是有些责备意味的看着那低着的头,随后看着小岑子,本来那该是一个小孩的小岑子,如今已长成一个清逸少年,只见到他后热泪盈眶,想要上前撒娇,却被纥岚给死死抱住,不能靠近他。 “难得过了这么多年,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可要喝一杯?” 欧夜珩淡笑着问,下一刻竹寒弦已经默默上前,两手交叠一挥,一个大大的凉亭,以及一张圆桌,一壶酒,几个酒杯,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珑御清瞥了一眼,嗤笑道:“雕虫小技!” “今日我们却也不是来比法力高低的。” 欧夜珩淡淡一扫珑御清,低声提醒道。只见对方收了嗤笑,眼神阴郁地在竹寒弦身上打量。 他只不知道,为何他苦苦追了这么多年的东西,只一个竹妖用人界两年的光阴就追到了。他是有傲气,不能忍受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这样眼睁睁的被人抢走。 鹰笙说他这种心理,是霸道的占有比爱来得更贴切。他却不满,他要证明自己也是爱眼前这个男子的,只他当年手把手的教他法术之时,他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子,无可自拔。 几人纷纷在圆桌上落座,珑御清在外头看了许久,终究还是迈步进去了,却并未落座,只倚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冷眼看着这些场中之人。 ------------ 第三十九章 劝放手 几人倒也不在意,只自己谈自己的,当然只多数是围绕着欧夜珩转生之事。 席间小岑子显得特别活跃,这些年他也长大了许多,这酒当然也沾了不少。当年欧夜珩方转生之时,他被那婢女的话一激,差点就丢了这条命,从此以后纥岚对他倒是有求必应,比之于之前更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养得他的性子越来越刁钻,也不怕人了。 欧夜珩看着纥岚那冷心冷肺之人对着小岑子,也能露出这样温柔宠溺的表情,忍不住心底就是既欣慰又羡慕。回头一瞥,却见竹寒弦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两人视线相对,欧夜珩又转开了视线。竹寒弦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般,各人敬的酒,都被他一一夺了去,替欧夜珩喝了,只说他不要喝太多,对身子不好。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打闹,欧夜珩心中虽一暖,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的与众人说着话。 久魃看着心里不是个味,死瞪着竹寒弦。竹寒弦也不甘示弱,却淡淡的回看过去,道:“你不必瞪我,你与云遥道长等人的心思我都知道,就你这小样还在我面前耍心机?” 明显被人鄙视了,久魃更是气,就要站起来撸袖子去掐架,煞题赶紧来劝这个脾气急躁的孩子。却怎么也劝不住,有些无奈的向欧夜珩求救。 “久魃,坐下!如此行径,成何体统?” 久魃心中虽委屈,却也不敢反驳他师傅的话,乖乖的在凳子下坐下,又狠狠的瞪了竹寒弦一眼。 竹寒弦眼观鼻鼻观心的心想,这个体统还不是你给惯出来的。虽是如此想,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捅出来,否则他一个不高兴,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随这边的人中的某一个走了。 煞题见众人又恢复了静默的状态,忍不住开口道:“珩,那日我派空为跟在你身边,真不是别的意思,也就是派他在暗中保护你……” 后面的话,他却是也说不下去了。他本是好心让空为派几个魔族弟子在暗中保护欧夜珩,却不曾想空为亲自出马了,且还眼睁睁的看着欧夜珩被施重刑,见死不救。他心中是懊恼的,也为这事与空为大打出手,只这一打,却也是出了问题。 他心中苦涩,不知该如何像眼前之人解释空为这样做的目的。 “这事你不不必放在心上,本来遣走你就是我本意,我也未想你会派人来保护我,只能说那次牢狱之灾是我自作自受。”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他们总能感觉到欧夜珩的变化,却又不知变化在何处。 纥岚看看怀里嘟着嘴,想要过去欧夜珩身边的小岑子,心中涌起不悦,看着欧夜珩道:“本王不为本王的所作所为辩解,因为本王就是讨厌你,不愿本王的妃子这样日思夜想的想着你这个朝三暮四的人。” 这话却是有些重了,在场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到纥岚身上,他却是也不避让,欣然迎视着。小岑子却是有些着急,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也只是低头一笑,安抚了下怀中之人,又抬头挑衅地看着欧夜珩。 欧夜珩面色不变,依旧慢条斯理,抿了一口酒,随后不紧不慢地道:“我并非朝三暮四之人,至始至终,我心中只有一人而已。”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的视线唰唰唰的看向坐在欧夜珩旁边的竹寒弦,这说明,在众人心中,这已经是公认的结果。 珑御清终于把持不住了,双手紧紧的握成权,缓缓的站直了身子,冷笑地看着欧夜珩,责问道:“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谁?竹寒弦?抑或是……单灵?” 经珑御清提醒,众人才想起今日在这里的,最有权力说话的人,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坐在角落里头,尽力掩尽光华。 灵雪因因这些目光,缓缓的抬起了头,迎视着珑御清,语气淡漠清冷,与她身上散发着的气息无异。“玉帝说笑了,单灵早就被你亲手毁了元神,早就不存在世间,此时说起一个已死之人,却有何意义?单灵在天有灵,也希望夜珩君能寻得自己所爱之人。” “你……”珑御清气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处最有权力说话的人,竟然将这个机会白白浪费掉了。 其实在场中人,对这些事不是心中如明镜,却也无人去捅破这些,毕竟也已经是许久之前的恩怨纠葛了,摊开来讲,也不见得对此时的状况有多大帮助。 欧夜珩细细看着灵雪因的表情,直到看不出丝毫异样,才转身看着珑御清道:“玉帝今日来,想必不是单纯为了与我叙旧的。” 是我,而不是本座。欧夜珩的态度表达得极其鲜明。从他重生那一刻起,他就只是欧夜珩,再也不是夜珩君。 “当然不是单纯叙旧,你离开天庭这么久,早该回去看看了,况且朝中许多大臣都在叨念着夜珩君,怎的也要回去与他们也叙叙旧。” 他话一出,便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与霸道。竹寒弦紧张的站起来,站在欧夜珩身边与他对视,手中紧紧握着欧夜珩的手,对着珑御清道:“你以为这一次你还能强行将他带回去,吗?” “他法力尽失,难道你就忍心让他一辈子当个废人?” 又再次的一语惊起千层浪,久魃与煞题是早就知道的,惊只是惊这事珑御清竟然也知道了。纥岚只在一边看好戏,顺便安抚着留着泪,只差“哇呜”一声大声啼哭的小岑子。 魅惑抬头关切的看着欧夜珩,灵雪因也惊讶的看着他,双唇蠕动,却终究什么也未说。竹寒弦却是双拳紧握。他知道对方在击溃他的心智,在赌自己究竟是愿意将欧夜珩绑在身边当一个法力尽失的废人,还是愿意看着他回天庭,当回那个肆意人生的上神。 然而欧夜珩未给他太多的时间考虑,便握住了他的手,对着他认真的道:“漫漫岁月过得太长也太无趣,如今我只想与你过些平淡的日子,不需太长岁月,只不会厌烦就好。” 两人在众人眼中,也算是含情脉脉真情表白了。 珑御清看得火气,出掌就直取竹寒弦的害处,坐在靠两人最近的纥岚,眼明手快的将小岑子往旁边一放,出手便挡下了珑御清的攻击。 “别多管闲事!”珑御清怒喝道。 纥岚却气定神闲的将衣袍下摆的草屑弹去,嗤笑道:“本王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着某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心中不爽罢了。” 此话一出,更是将珑御清激得双眼极其危险的眯了起来。 “鹰笙为你差点没了命,你却在此处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大打出手,我真是为他不值。” “你说什么?” 珑御清不解的看着纥岚,纥岚却没有说下去,只还是一副讥讽的表情。一旁的小岑子看不过了,叹了一口气,站出来,好生解释道:“那个……战神鹰笙,为了让你能将少爷抓回去,跑去了冥界偷囚笼罩,嗯……然后……” 小岑子看了看纥岚,见对方依旧一言不发,心中想:难不成你不还真要我对着这一界之主说,你真正的心上人被我的心上人打得只剩半条命,现在在冥界吊着一口气? 小岑子说到此处,珑御清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只心中恶狠狠地想,鹰笙那家伙,闷声不吭的跑去做这些事,谁会感激他? 灵雪因起身,走到珑御清面前,只抬头面无表情的道:“该放手事便放手吧,有一种缘份,不能占有,不能强迫,一切随缘而走,放手后,它便成了风景,永留心间。但又有另一种缘分,你不去把握,却是永远都会消失了。” ------------ 第四十一章 安从归 这日,两人本来两人在种着新品种的树,种着种着,却不知如何厮缠在了一起,喘息连连,暧昧的水声在两人间流转,直到许久许久。 “再来一次!”竹寒弦一阵低吼出声,翻身换了个姿势,将人抱着,说道。 “不行了,放手!” 欧夜珩却是有些体力不支了,这些天来日日缠绵,也不知损耗了几多精元。然而他的反抗,不多时便被竹寒弦的一个深吻,给吞进了肚子中。 从日正当空,到月辉洒落,只不知惊羞了多少经过的鸟兽。 “起来,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 欧夜珩推了推一副饕餮饱食后慵懒模样的竹寒弦,有些恨恨的。这些日子,他都被竹寒弦压得死死的,白日里还好,怎的也是浓情蜜意呵护备至的,只夜里总会好翻折腾他。这些日子习惯了倒也好,就今日却是连正事也不做了,却做了这白日宣淫之事。 “嗯?何事?”竹寒弦翻了个身,将人搂在怀中继续睡着,只用鼻音应了声,眼见又要睡过去了。 紫色藤蔓处,几颗泛着紫黑荧光的果子,探出了半颗头,恰巧都对着这简陋却整洁的房屋,似乎充当了这黑夜里头的灯火。 欧夜珩细细的看着闭着双眼的竹寒弦,只觉得这人长得煞是好看,只这性子却是越来越像小孩了,让他有时都有些吃不消。 “珩,你这样看着你相公,我会以为方才没将你喂饱的。”竹寒弦突然睁开眼,那双眼里慢慢的戏谑,哪还有半分迷糊模样。 “少来了,快起身去干正事。” 欧夜珩又推了推他,却转身掩藏自己羞红了的一张脸。 “我的正事,就只有喂饱你。” 本也是情人间的私、密话,如今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却是这样的顺溜自然,欧夜珩有些吃不消。伸手夺过散乱的衣袍,兜头给他罩上,恶狠狠道:“别给我说你当真忘了今日有何事要做?” “何事?”竹寒弦拉下衣服,还当真不知有何重要的事。 “你不是与纥岚商量好,今日让安从回归真身吗?” 经欧夜珩提醒,方才醒起,一愣过后,赶紧起身穿衣服,“现在什么时辰了?可过了?” “现在倒知道急了?” 欧夜珩背靠着床柱,一床的藕色帐幔,将他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在那人面前。如今竹寒弦却是当真没有这些旖旎心思了。 “我不急,大不了赶不上了也就是被长老在无视一千年罢了。” 说是如此说,手脚还是极其麻利的穿好外袍,绑了腰带。欧夜珩无奈一叹,披衣起身,为他梳了头发,并用一条青色丝带松松的绑着,一副慵懒邪魅样。 竹寒弦回身抱着欧夜珩的细腰,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上亲了亲,低声道:“你好生歇着吧,明日准保给你带回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欧夜珩噗呲一笑,想起那包子脸似的安从,心情也轻快起来。 “赶紧去吧。” 竹寒弦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而欧夜珩独自躺回床上,辗转反侧,如何也睡不着了。 这些年,他早已习惯被那人拥着入睡,如今却是只有自己一人,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里欢、爱的暧昧气息。 这床或许是这山谷中,最奢华的一个家具了。檀木雕花,极其精致,也极大。铺上柔软的床垫和柔滑的丝绸薄被。当年竹寒弦说,什么都能简,就是这床不能简单了事,翌日便搬回了这张占据了三分之二房子的大床。 如今睡不着的欧夜珩,却开始嫌弃它的大了。 竹寒弦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冥界,纥岚已经黑着张脸等在那了。但竹寒弦的印象中,总觉得纥岚从来就是黑着张脸的,所以也不甚在意。 “失敬失敬,来迟了。” 竹寒弦施施然上前,不甚有诚意的致歉着,却让纥岚的那张脸更黑了。 “本王能问问你是因何而来迟了?” 纥岚耐着性子问道。 “这闺房之事,岂可轻易与外人说。” 瞬间让纥岚住口不再问,如今的竹寒弦,真是越来越肆意了,想当初来向他借鬼兵之时,也没有如今的这般傲气。 其实今日安从重生,本来也不需要竹寒弦来凑合的,只这让一妖重生,那是生生的要他将被毁的原身给召唤回来,却是极耗元神的,若是冥王元神大损,被冥界鬼怪知道,定然会大闹一番,这冥界就又要混乱了。 所以纥岚才要竹寒弦前来坐镇,替他压住场子。 竹寒弦在一旁,画了个结界后,便静静的看着。 需要准备的祭台果品等,冥王早就吩咐下去准备好,如今也没他们其他事,所以黑白无常二人被打发去夜岑宫守着冥妃,不让那些恶鬼有机会冲撞到他。 只见纥岚全神贯注手中的权杖舞动,不多时还有猩红鬼火出现,一个似鼎非鼎的上方,升起一团黑色圆球,也不知是何东四,被猩红鬼火包裹着,还能看到那扭动冲撞的四处蹦跳。 这些东西竹寒弦也不懂,只心中腹黑道:“仙妖间救了本该死的人就是违背天理循环规律,这冥界之主,却是想让谁复活就复活,想让谁死就谁死,也太不公平了。” 然而他却忘记了,冥王虽是名义上掌握生死簿,但是这世上真正掌生死的,却是夜珩君。夜珩君当年就承袭了女娲娘娘一身的司生机的法术,只如今他法力尽失,不得亲手让安从复活,却还是有权要冥王代劳的。 当然这些欧夜珩不说,冥王不说,也就要到许久许久之后,那个竹寒弦曾经吃醋过的侓辙雨复活时,他才真正知道。 在竹寒弦又在想着欧夜珩之时,那边纥岚施法已经结束了,只对竹寒弦道:“将结界撤了,将那小子的元神招呼过来即可。” 竹寒弦点点头,将结界撤了,果然在那祭台上,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安从,顿时心中五味杂陈,都不知如何去形容。 又是一阵忙碌,不多时只见冥府四处,被白色荧光包围着,随即几道强光冲破这些地府萤火虫的光芒,一一聚拢到那给没有丝毫生命气息的躯体上。等到全部强光都进入了,纥岚又在那身体各处点了几下,便收手,虚弱的往后一退,一双白皙的手便从背后接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呆在夜岑宫吗?”纥岚回头便见一身华服的小岑子在身后,话虽是带着责备,语气却是柔和的,手也不自觉的就盘在了那人的腰上。 两人一边耳语一边往后殿走去,竹寒弦也不好打扰,只遥遥的道:“多谢冥王出手了,那寒弦就不多打扰了。” 说罢,拉起方睁开眼的安从,转身便消失在了冥界中。 “珩哥哥……珩哥哥……珩哥哥……我回来了!” 安从一进看跌山的地界,便直冲山谷而去,一路上欢呼声不断,想是被关在窑洞也闷坏了。竹寒弦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笑意,嘴上却带些些吃味道:“方才你醒来,怎的不见你也这样欢欣?” “因为之前老看着弦,有些厌了,珩哥哥长得美,也不经常看,所以甚是想念。” 安从说得认真,竹寒弦却黑了一张脸。 这臭小子都已经知道美丑之分了,说不定也是一个队珩抱着宵想的,不行,这也是要防着的。 ------------ 第四十二章 大团圆 安从可不知竹寒弦的心思,只兴冲冲地跑进山谷,一路欢呼着。欧夜珩在睡梦中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起身,还未来得及回神,一个肉团子似的小人儿已经撞入了他怀中,带着屋外晨露的冰冷,激得他一颤,什么睡意都没了。 “珩哥哥,我好想你呀好想你呀好想好想好想……” 也不知他说了多少个好想,就这样攀着欧夜珩光裸的上身,紧紧粘着不肯下来,竹寒弦进门时,见到此情景,脸色顿时变成七彩板般,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你在这做什么?” 竹寒弦不满的上前将安从从欧夜珩身上拉下来,顺道将滑落的丝被覆上欧夜珩的光裸上身上,还细致的掖了掖四角,直到确保没有裸、露的其他肌肤,才放心的在床沿坐下。 欧夜珩让他做完这些事,只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突然一个念头,让他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青。 这家伙,不会是以为安从对他有什么吧?怎么就越来越爱吃醋了? 欧夜珩也没纠结此事许久,因为安从太久没有出窑洞,现在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这个季节,恰好还在青竹成红竹的季节,满地的都是红色的五瓣花,远远看去,极是艳丽。 安从就是方才急着进来找他,如今更是催着他出去。然后竹寒弦就将安从赶出了房中,让欧夜珩先穿好衣服,自己去收拾那个活蹦乱跳的像猴子似的家伙去了。 欧夜珩收拾妥当出来,竹寒弦与安从已经不在山谷这边,他便直接出了山谷,往竹林处走去,却是在不远处就见到了竹寒弦,他却没有与安从一起。 “怎么呢?安从人呢?” 欧夜珩上前问道。 “不知道,一个转身便不知去哪了。” 两人相对静默了一会,也不是很久,安从却跳了出来,只拉着竹寒弦的袖子道:“弦,怎么千风洞不见了?” 竹寒弦只不甚在意的道:“那次对战,被珑御清派人给毁了,你珩哥哥也去地府走了一遭。” 从欧夜珩的角度,他看见了安从的笑脸僵了下,身子也颤抖了下,他担忧的伸手去拍安从的头,下一秒,对方却又带着笑脸抬头,说要去其他地方看看,便又走了。 “他心里有事。”欧夜珩看着那个一下子似乎长大了许多,带着些悲伤的背影,对竹寒弦道、 “嗯,但是不要揭穿他,他若是不想说,我们就装不知道,直到他自己愿意说为止。” 两人的这点担忧,在窑洞一族群都来了看跌山后,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为安从重生了,却是打死也不要再回窑洞去,各长老无法,在征求了竹寒弦和欧夜珩的同意后,拖家带小的,举族搬入了看跌山。 如今看跌山是低头一脚下去是一堆蛇,抬头一看一条蛇的境况。欧夜珩有些头疼,他不知只这些年没见,青蛇一族却是繁衍得厉害,到了看跌山这种得天独厚的地方,更是每日都有蛇宝宝出生,他现在是除了房子这边能挪动一下脚的,到了外头,密密麻麻的蠕动的软体,看着都有些头皮发麻。 竹寒弦从外头进来,见欧夜珩皱着双眉,上前将人搂入怀中,轻声道:“谁惹我的珩不高兴了?” “我总有种掉入蛇窟的错觉。” 欧夜珩照实答道。 “哦?为何?你相公我可不是蛇,是货真价实的竹!” 欧夜珩将人推开,继续托腮皱眉,这两天他都出不去,因为一堆软体蛇在外面爬动,他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 “啪啦”一声脆响,从藤蔓覆盖的窗户外面传来,欧夜珩的脸色顿时变了,有几分狰狞的扭曲。 “我能问问这是发生了何事吗?” 竹寒弦呵呵几声,打了几个哈哈,却不敢说。 这已经是这些天的第几次了,对这个声音,他们两都是不陌生了。 果然,欧夜珩将挡在门口的人推开,出来环屋长廊外,一枝碗般粗细的香雪海的树枝,再次被压断,斜斜的耷拉在树底下。 而香雪海树上那几条罪魁祸蛇,却是还来不及逃跑,往下爬的身子只到了一般,见到主人出来,只抬头用那双双绿幽幽的蛇眼,看着欧夜珩,吐了吐星子,摆摆尾一副讨好像。 欧夜珩真是要气炸了,这已经是他仅有的四棵完好无损的香雪海树了,今日又被毁了一棵,若不是对几位长老的顾忌,说不定他早就开口赶人了。 竹寒弦站在欧夜珩背后,想也知道他会是什么脸色,赶紧在欧夜珩背后,双手做着赶紧走的动作,那几条罪魁祸蛇看看他,乖乖的慢慢爬下来,摇摇身子就要走。 “站住,谁说让你们走的了?” 欧夜珩冷着声音道。 那几条蛇回头,看着竹寒弦,那眼神定定的,似乎就在说,就你背后那位呀。 欧夜珩回头,对上竹寒弦讨好的笑,顿时气就消了一半。 “这个已经是第几次了?” “珩,既然错已经铸成了,你责备他们也于事无补,只能后天防备后天防备……” “似乎这句话很耳熟呢。” 欧夜珩似笑非笑的看着竹寒弦,竹寒弦被噎了,随即一本正经道:“放心,这次是最后一次。” 竹寒弦没有食言,那日真是最后一次。因为第二天,他为了自己与欧夜珩两人快乐甜蜜的生活,暗示加明示的表示,那些小蛇什么的,就应该回到窑洞中好生修炼,在这看跌山倒是将性子也给玩野了。那些有些修为的,倒是可以留在这边吸收日月精华。 众长老商量过后,觉得也对,便筛选再筛选,然后让竹寒弦筛选再筛选,最后只留下了大概一百条不到的蛇,其余的又举族搬回窑洞去了。 而留下来的,当然就是安从、聚聚、霍霍、觥觥、茗茗等一些已经能化人形的。其余的也分散在看跌山四处,等于是流放式的放养,终于也得了几天的宁静。 竹寒弦大大的松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想象中的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生活,也是这般难维持的。 只在这看跌山中,每日陪着欧夜珩看日出日落,赏花下棋等,也终究还是有些疲倦了,想着过些日子,等欧夜珩也倦了这的生活,便带着他四处去走走好了。 嗯,当然,出去之前,还得防着外头的凡夫俗子不能宵想珩的美貌。 而欧夜珩,因为山谷一下子安静下来,便好生的睡了一个美觉,嘴角边含着满足的笑意。 (全卷完,明日有番外哦~~) ------------ 番外卷 ------------ 第一章 玉帝师(上) (珑御清与夜珩君的过往……) 当我绝望的欲将雪灵扔下炼火池之时,一双白皙如玉的手伸出来,紧紧的抓住了我高举的手,我永远记得,抬头时,那个白衣飘飘、飘渺清雅的绝色男子,他淡雅的面容上,微蹙的一双秀眉下,那清洌莹莹的双眸,写满了不赞同与责备之意。 那一霎那,我被媚惑了般,移不开视线,无法思考,只知,这个男子,如天神之神,那样的光芒万丈,照亮了我晦涩丑陋的心。 “你是……何人?”我惊讶的看着这个超出仙人之姿的绝仙,除却惊艳外,无法有其他反应。 “你手中这把神剑,乃是上古时期女娲与千肢怪人厮杀的绝世神器,也因有此神器,女娲才可灭杀世间妖魔,成功补天,维持这天地间的升平万世。如此宝剑,你怎会忍心弃之毁之?” 他对我的问题不答,反手夺了那剑,细细的在手中抚摸,似乎是他极其珍重的一样珍宝。我在脑中搜刮着关于这人的所有信息,一一排除过去,突然一个人的名字,在我脑海里跳了出来。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细心而优雅地将雪灵剑收回剑鞘里头,却是将剑放在了身后,打算不再还予我。 我顿时有些急了,这剑的用处有多大我自然知晓,只因我母后是女娲娘娘的直系传人,这剑才到了我手上,而如今被眼前这人拿去了,却是无法向母后那方族人交代的。 “你为何抢我的剑?” “那你为何要毁了这把宝剑?若是你说得通理由,我便还你。” 他虽是如此说,却不似真会将剑还我一般,手背于身后,一派风流俊洒,并慢慢踱步,想要离开了。 “你等等,我说。”我急切出声道。 我当时也不知为何那样急切,心似乎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或许是因为我对那把剑,终究是割舍不下的,又或者,我怕那样光华耀目的男子,无能在遇。 他带我去了夜珩宫,一个简单大气中却四处洋溢着清雅的宫殿,就在父皇寝宫不远处,那一处我从出生到如今,只踏入过三次的地方。 我母后不受宠,她却是一个又不挣的女子,作为女娲后人,青蛇一族本也是一个让人不能小觑的大族,却在母后那一代,渐渐衰落了下去。 我不知后来他对我好,是否因为他曾经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且是女娲娘娘最喜爱的一子。 人说,后世所有人皆说,万物子民皆是女娲娘娘之子女,所有的善,皆是娘娘说喜所爱的子民。然而他们都错了,他们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不曾亲眼见过夜珩君,这个集所有光华灵气于一身的男子。 天界有一传言,说当年夜珩君去收伏上古邪魔之时,不慎受伤,差点与邪魔关在一起,却是女娲娘娘舍弃了不灭不毁的真身,救了他一命。 事实究竟是为何,已经无人知晓。因为在眼前的这个男子,不显山不露水,风轻淡雅,却是比之于其他女娲娘娘的弟子,却是更加出色的。 “如今可以说了?” 夜珩君将手中一个半透明的茶盏递送到我面前,揭开盖,里头却是一朵缓缓绽放的青花,千万片花瓣,层层叠得铺展开来,让我有些眩晕。 等我回神一看,却是愣了好久,他淡笑着看着我,如身披彩凤光芒万丈。 后来我是如何解释的,我已经不太记得,只迷迷糊糊说完,他认真的看了我许久,道:“明日本座便与玉帝说说,你归到我名下吧。” 我一愣,有些不懂那话是何意,机械似的出了夜珩宫,走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突然醒悟过来。心里一阵抽蓄,却是因为欣喜了。那一刻我便知,原本只能遥遥看着那个位置的我,终于还是能有一争的倚靠了。 夜珩君……夜珩君…… 即使在梦里,我也已经开始将他篆刻在心中,那是我心中神一样的存在,与容貌无关,与利欲无关。 往后,我便在皇子们嫉羡的眼光中,在天庭大臣的赞叹声中,跟在了夜珩君身旁,开始着漫长而新鲜的修炼生涯。我学的并不是女娲娘娘传给他的司生机的术法,那是女娲娘娘选定之人才可学,所以我并不敢妄想,只安安分分的学了夜珩君的其他皮毛。 他却是全身心的教我的,每到我遇到滞涩之处,手把手的教,一一指点。 他却是一个淡漠之人,何时都是温情而疏离的。只相处的日子渐渐长了,他却是也开始对我展露微笑,每当此时,我却是比自己的法术精进许多还要高兴的。 随着年龄的长大,因为跟在那样受人瞩目之人的身边,我获得的关注也越来越多,尤其是那位我称之为父皇的人。 也许是我看着夜珩君的眼神渐渐带着炽热的光芒,让旁人看了也惊奇,那位我称之为父皇的人,将我召去,明暗提示,说那人不是我能宵想的,我心中暗笑,是不是我能宵想的,还不知道呢,若是我能坐上这个位置,那人便有可能成为我的。 就是那时起,我渐渐的明白了那份我极力隐藏的情愫是何,虽然与夜珩君相处时,他亦师亦父亦友,我却渐渐的将那份感觉也添加了上去,亦情人。 既然几万前,那个身为我父亲的男子,将我弃如敝履,从不曾正眼看我一下,那如今,他有何资格来提点我?当年若非他看不上我这个王母之子,我便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责骂,不屑、冷漠,这些都已经不能再伤害到我,因为已经有另一人,用包容、宠溺、关切一一熨帖着我的心,从此不愿放手。 “珩……珩……你快来看,快来呀!你看这把神剑,是不是与我的雪灵很像?告诉你哦,这是父皇赏给我的,我今日的比试,可是夺了头筹,我厉害吧!” 那日,赢得比试后,我迫不及待的的想将这个喜讯告诉他,想将自己的喜悦与他分享,然后,我就将那第一次从父皇处得来的奖赏,赠与了眼前的人。 还记得那日,明亮亮的日子,仿佛是我的心情般,一样的欢快着。夜珩君继续笑着纠正我,要我喊他师父,我偏不叫,我已经慢慢长大了,已经高到他肩膀了,为何还要叫他师父呢? 他没再坚持了,接过我手上的剑,沉静的打量许久,微微一笑,倾尽芳华,耀目非凡。他依旧淡雅的说:“此乃上古神器,确是好剑,你好生收好,以后自有用处。”说着,便将剑往我手上送来。 “既是好剑,珩你便收好了,我将他赠与你。那你身边便也有一件法器傍身了。”在我的坚持下,他淡笑着收下了,我直着眼打量着他将我赠与他的定情之物,收入袖中,心中刹那甜蜜涌溢。只是我不曾想到,这把我赠与他的剑,终有一天,指向的敌人,竟会是我! ------------ 第二章 玉帝师(下) 时光流转,不知不觉又过了些时日,似乎那些与他一同生活的日子,眨眼间就过去了许多。我终究还是登上了那至尊宝座,远远的高高寒座上,我看到他一身白衣如华,光洁出尘,依旧淡笑着看着我那伸向权欲的手,却没有阻止。 他是知道我的野心的,却一直不出声喝止。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若是你的,怎么也抢不走,若不是,如何强求也不得。 那他这样远远的看着我往这宝座上走的过程中,是否早已知道,我的命,合该这样傲世群雄? 似乎真应验了那句话,得到一样,必须舍弃一样。如今却是到了舍弃的时候了,他前来与我道别,说是要出去云游。 “去哪里?” 我依旧用着依赖的口吻,依赖的眼神看着他,我想让他知道,我需要他,永远需要他,如此来掩饰那些恐惧。我不怕被人虎视眈眈,我却是怕寂寞,这些岁月有一日长年相伴,早已经远离了年少时躲在角落哭泣的日子,如今却是惧怕了那些黑暗中的孤单。 “四处走走吧,也许久未出去了,若是寻了好去处,多半是有一段时间不回来的。” 那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对何事都漠然的男子,超出尘世,也超出这仙界的束缚,变成了完全无拘无束的人。如浮萍如飘云,伸手都抓不住的。 “能为了我……早些回来吗?”我,需要你! 这最后一句,却是梗在喉间,未说出口。他终究还是离开了。 不久的岁月,他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带了一个极小的小仙童,却是地仙之子,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我又看见了他眼中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我远远的看着他手把手的教那唤久魃的仙童,纵容他的撒娇,为他收拾烂摊子,那份呵护里,沾染上了尘世父亲该有的喜悦。 如此真挚,如此刺痛我的心。 一日趁着醉酒,我跑到夜珩宫,久魃已经睡了,他却在卧室下棋,那棋局却还是许多年前清风仙人留下的残局,那个怪老头,眼前之人的师兄,我的师伯。他神情认真而专注,淡漠的侧面,依旧美得让人心悸。 “这么晚了还有事吗?”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的问。 何时,我与他已经疏远如斯,往年就算我缠着要在这夜珩宫宿夜,却也是常有的事。 我仗着酒劲,一把将那残局给扫落,我看见他抬起的双眼中,带着不悦,却最终又淡漠如水。 “喝酒了便早些歇着吧,明日还有朝政。” 说罢就起身要离去,我却是急了,不管不顾,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入了怀中,紧紧的拽住那细瘦的腰身,热气便扑在他的头上。 不知何时,我已经高出了他一个头,我变得壮硕高大,而他依旧清瘦,似乎总能随风而去。那一刻所有的爱恋溢满胸怀,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紧紧的将人拥在怀中,用前所未有的柔情,低声诉说着我的爱恋。 我说:“珩……珩……珩……从我不再叫你师傅始,我便未将你当成我的师傅了,而是朋友,爱人,你知道吗?我一直将你当成放在心尖上的爱人……” 我清楚的记得我对他真情剖解心迹,他未推开我,也未反手拥住我。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立着,仿佛就此停留,不再有丝毫痕迹。久到,我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旷世奇梦。 我们进行了一场苦恋角逐,他永远都离我几步之遥,我却苦苦的一步步赶上去,有时心里难受委屈,有时却有气怒难当,但最多的却是甜蜜般的充实,似乎只要这样看着他,每一天都是好的。 终究有一日,我还是忍不下去了,一场棋局,一个豪赌,我赌尽了自己的心自己的良知,只为赢。赢了便是能得到他的人,输了我不介意一同毁灭。 他终究还是未等到那赌局揭开,便惹我生气了。他从凡界带回了一个女子,虽是精灵族之后,却是寄居在魔族中,如此低贱之物,如何能配得上那样的人儿。 然而一群人却是声称两人是极相称的,她受尽宠爱与万般光华,我却要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我心不甘,不甘。 我终究还是出了手,将那女子亲手打得差点灰飞湮灭,而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眼中的恨意,那样的浓烈那样的让人心惊。 我心里一半疯狂一般晦涩,那女子死了,从此便无人能与我抢他。然而随着那女子的死,他的心也死了,如一汪死水,何事何人,都沉浸在最深处,爬不出来。 魔王煞题要来报仇,我的本意是要将那魔类也杀了,好统一天魔两道,他却比我快出手,击伤了煞题。那一刻,他的眼中还是有些浮动的,我知道,能影响他情绪的,也就只剩这个与那女子有关的事物了。 我命人将煞题关进了天界地牢暗玄洞,用那魔头的命来牵制着这人。单灵的魂魄被我用聚魂灯收拢,让她复活,却不让她在夜珩君面前亮出身份。 就这样吧,一切在我的股掌中,缓缓进行。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那人的能力,他下凡了,顶着一个凡人的身躯,将灵石藏了起来,让我找不到,我心里焦急,狂躁。 随后,便是他爱上了一个竹妖。我无法忍受,我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相伴,用了如此多的精力手段,却依旧拉不近那人的心,这要我如何甘心? 我心不甘。我终究还是打开了天镜,想要用一场人间的洗礼,逼他回来。他回来了,却又与之前的夜珩君不像了,他有了七情六欲,有了想念,有了祈盼,那眼中的色彩波动,让我心里嫉妒得发狂。 这一刻,我记住了竹寒弦这个名字,因为他成了我真正的对手。 一场又一场的角逐,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那个竹妖。那一把剑,就这样深深的刺入我体内,让我心与身,一起灭了声息。 “珩,你真要与我一决生死吗?用我赠与你剑,一决生死吗?”我不能以淡漠冷酷的心来对待这个我挚爱的人,这个我曾经发誓用一生去守护的人。 “这是你逼我的。只要你收手,一切回到起点,将一切复原……” 我有看到他眼中的伤痛,不舍,以及怜惜,但更多的却是绝决。为了那个无心的竹妖,所对我的残忍绝决。 痛切心扉,便是生不如死的感觉吧? “太迟了,太迟了……”我痛苦的怒吼着,天地间回荡的都是我绝望悲伤的嘶吼,连天地都在为我悲伤绝望而震动,为何唯独你无动于衷,“已经太迟了!自从你阻止我将雪灵扔下炼火池那日起,自从你微笑着指导我修炼起,自从你为我救我而自损千年修为之日起,自从……我将赠你那剑命名为雪微之日起,一切,便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你知道吗?” 是呀,回不去了!我也不要回去,不要再独自一个人品尝孤独绝望的滋味,明明我可以抓住那抹明艳的火光了,明明我可以与你生活幸福的,为何我要放弃,为何我要回去?我不要,我死也不要! “你我师徒情谊,今日起,再不复!” 那样决绝的话语,却已经不能再将我伤得体无完肤了。 我当时想说,我一直想要的,便不是师徒之情。 待得那人灰飞烟灭之时,我常常问自己,是否得到,才是真正的幸福? 等到我的心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之时,那想想念他的疼痛,渐渐减少,也渐渐的,被我遗忘。 ------------ 第三章 单灵死(上) (单灵与夜珩君的过往……) 要死了吗?应该是吧!如若不是,为何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的表情那样的忧伤,仿佛,已经被世界抛弃般,那样的孤独,那样的绝望。只是,如何是好呢?我,就要离开了呀! 我感到了身体的力量渐渐消失,我的意识已经渐渐离开了我的身体,我清楚的看到,我在虚无中,看着那个我挚爱的男子,抱着我已经毫无声息的躯体,不停在颤抖,无声无泪,却那样的让人感到痛切心扉的悲伤,狠狠的揪扯着我的心。 那个男子,从此,便不再属于我了吗?那样一个孤绝清雅的男子,又要再次品尝孤独的滋味吗?为何偏偏,要对他如此残忍。 “他不会孤独,因为他有朕!” 那个,掌握着天下万物生死的最尊男子,如是高傲的宣称着。可如今,他依旧背影苍凉孤独,依旧,让我心痛。 我以为,自己终究还是要离开了他。然而不久,珑御清却将我召唤了回来,没错,他将我半个元神灭了,如今的我即使有能力,也依旧虚弱。我被关进了聚魂灯中,日日夜夜,他在帮我催眠着,忘记那个男子。 然而如此深刻的记忆,我无法忘记。 仍记得第一次见他,我在风中舞蹈,那样尽兴,似乎这一生,只为了那个男子的出现。 我是水精灵一族的公主,本就继承了族中的精致面容,却不知何时起,精灵族灭亡,我被送到魔族中成长,这一去,便是漫长光阴。 从阴郁中渐渐长成,又渐渐变得放开了心怀,我知道这是我一生中变得最美好的事。 我依旧喜爱着那一片片香雪海林,清香幽幽,洁白无瑕,带到山花浪漫七彩斑斓之时,它依旧已纯美的颜色点缀着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没有什么异常,我生命中唯一的易数便是夜珩。那个同样爱着香雪海的男子,一个让人望而敬畏的男子,就这样闯入了我的生命,何其有幸。 我知他忙,却总会抽出时间来寻我,而他不知的是,他是随性而来,若是想来看看了便来,而我却是自那日起,每天必去那片香雪海林,只为等他带着笑意,温暖我的整个世界。 他的纯净的干脆,所有生命中的不如意,似乎都未在他身上有任何的停留。那样的光辉,让我也沐浴在了光明纯净的世界里,我只知自己喜欢上了那种感觉。 我们开始离开了香雪海,出外界去游玩,通常他依旧是清凉的样子,而我却因为他完完全全摆脱了往日的阴暗。这事煞题哥哥也看出了端倪,一定要跟着我出去,无奈我便将他带去见了夜珩。 我还担心他会看不上夜珩,却不曾想他眼中满满的欣赏,我就为自己当时的担忧好笑。如此光彩夺目的一个男子,只有自己配不上他,何时倒成了我担心他被嫌弃? 得了煞题哥哥的默许,我更是与夜珩纠缠不清了。他却是一个单纯的人,喜欢了便给了承诺,带我上天庭。我以为我的日子,从此就会每一日都是快乐的与他一起,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天庭何其多的规矩,他是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如今在天界地位可想而知,且如今的玉帝是他的徒弟,如此出色,手握大权的上神,受万千仙家崇敬。而我一个小小族灭了的精灵族公主,便是被看不上眼的。 虽受着夜珩的万般宠爱,与久魃一起可以肆无忌惮,但是否真的是肆无忌惮呢? 那些带着善意之人少之又少,那些带着嘲讽鄙视而来的人何其多,尤其那还是以玉帝为首的一群人。 珑御清这个人,想起我便会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虽也是长得极其俊秀的一个人物,眉宇间英气逼人,但他看向夜珩的眼神,让我极其不舒服,那是带着强烈占、有的眼神,作为女子,我不会看错。 起初我也心惊过,不曾想堂堂一界之主,竟然有了如此心思。我被这发现苦苦纠缠着,不知如何是好。总在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夜珩,让他好生做些防备。 原来,却也是我担心了。夜珩早已知道,他是极其聪明的,察言观色,料事如神,如此人物怎会不懂那人的小心思? 难道,带我回来,只是为了堵了那人的这些心思? 我心中开始带着犹疑,又为自己怀疑夜珩而心惊,整日开始惴惴不安。那日夜珩不在,珑御清派人来请我,我本不欲前往,他让人传的一句话,却让我如五雷轰顶,他说: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自己或许只是一颗棋子。 无论结果如何,终究我还是要去解了心中疑惑,我不能带着猜疑,如此欺骗自己一生。 我还是去了,在珑御清安排的地点,一个偏远的,荒芜石壁下面。他如不如忽视的神诋看着肮脏的生物般,看着我,让我头皮发麻。 他说,珩是他的,他不允许任何人将珩抢走。 他说,珩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所以才带了我回来,要阻止他继续沉陷下去。 他说,是我横刀夺爱,抢走了珩。 听了许许多多的他说,我心中已经明白几分,原来所有的一切,也只不过是这个男子的自以为是,我不愿再听,就要离开。 他刻薄嘲讽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我还道珩喜欢上的的女子究竟有多出彩,却也是不信任他的,怎么?是对你自身的怀疑,还是你对珩爱上你这事,也是存着怀疑的?” 我唰的回身,冷着脸反驳:“若非你从中作梗,我岂会胡思乱想?” “是胡思乱想吗?难道不是你自己心中自卑?一个小小精灵族的蝼蚁,却妄想高攀夜珩君这样的上神,难道你就不是在痴心妄想着,所以自卑了?” 我知他是故意用话语来激我,我知的。可还是忍不住,出手与他打了起来。 我不知他本就是存心来激我的,我手上也不忌讳,招招狠厉,他却都轻松自如的化解了,更是激得我失去了理智,唯一想做的,便是至少将他打伤也好。 我成功了,我也不知为何,在我一个猛势冲出后,伤到了他,我一愣,看着一道鲜血从他嘴角缓缓逸出,他却看着我的背后诡异一笑,那笑消失得太快,我来不及辨别,他便换上了一张脸,手中缓缓累聚的白光,让我忍不住伸出袖子遮挡。 “不要!”我听到了夜珩的声音,遥远的,带着急切,虽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听出了恐惧的颤抖。 我身子一僵,随后便不知发生何事,被一股巨大的冲力,狠狠的撞击了出去,那种灵魂被撞碎般的感觉,一声难忘。 然后我便知,我要死了。永远的离开这个将我紧紧搂抱在怀中的男子。 ------------ 第四章 单灵死(下) 我死了。却也沒死。就这样被关在聚魂灯中。等着某一日。这个男子将我放出去。 长年的孤寂。早已经渐渐死了心。他不会让我出去了。他瞒着夜珩将我关起來。便不会让夜珩知道我还存在于这个世上。 但那一日。他却出奇愤怒的回來了。几乎将恒阳殿中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烂了。我却依旧保持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冷冷的看着他。 似乎我的眼神过于冷漠。他被我引來了。眼中带着嗜血的红。极冷极冷的看着我。声音也是如冰。僵冻万年。 “如今你是否很高兴了。嗯。夜珩搬出了夜珩殿。为了离朕远远的。选了一处西边的偏僻宫殿。这样子离我远了。你是否就很高兴。嗯。” 他将聚魂灯拿了起來。便如我被拽在他的手心般。只要他手上一用力。我便会如方才遭遇劫难的所有物品一样。真的烟消云散了。 但那一刻我却不惧怕的。与其就这样被关在此处。我还宁愿就此离开。 他话里的气怒。都与夜珩有关。我从中听出了几分端倪。却不能言语。 “他不是想为了你而离我远点吗。好。我就将你送给他。我看这一次。他是否还能这样明目张胆的离我远去。” 他的话里有着些疯狂。我听着心里害怕。我不知自己为何会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他最终还是收了我一般的元神去。以一个绵软小球的姿态。将我送给了夜珩。 他的理由是。这是一个精灵族的遗婴。送给夜珩当作消遣的东西。带在身边。 消遣。亏他想得出。 如此。我便再次留在了夜珩身边。虽不能言语。却依旧留在了他的身边。 但因为我是珑御清送到他身边的。他多少有些疏离。只让久魃带着我。却从來不抱我。我心里却是有些伤心的。为着那个越來越冷漠。越來越沒有感情流露的夜珩而难过。 我看见他对着远方发呆。却已经极少再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此宫殿被命名为单灵宫。是为了我而建的。在南天门到单灵宫的路上。有着长长的香雪海花道。不知何时起。一夜间棵棵挺立着。花。常开不败。 我是水精灵。如今的原形需要在水中吸收日月精华。那一方凉亭便成了我的居所。但我不要只听到久魃在亭子栏杆边喊我。我要他也能喊着我。虽然那名字早就不再是单灵。 我知道我是一个贪婪的人。我渐渐的满足了一样后。再想要另外一样。所以。我开始调皮捣蛋。我用外表的顽劣。让久魃对我的无奈。來唤起那人的关注。 一天。一年。十年。百年……似乎时间就要如此过去。整个单灵宫被我绞得天翻地覆。久魃如今见到我调头就跑。我在笑。笑得肆意。却也凄凉。那人。终究还是沒将目光。转到我身上。 又一百年光阴流走。人似乎沒变。却早已沧海桑田。 我的心渐渐沉淀。也渐渐的有了心如止水的感觉。捣蛋成了我的习惯。我已经不能再让自己这样冷冷清清下去了。 一日我趁着他熟睡之时。潜了进去。就这样落在他的枕边。看着那在睡梦中。紧蹙的眉峰。他心里一定还未放下某些事的。只是白日里的那个人。太耀眼。也太冷静。似乎你永远也看不透他的心。 我将自己软绵绵的身子靠近他。微微的碰了碰那张熟悉的面容。却沒有丝毫的感觉。曾经棱角分明的触感。如今只是如碰在桌子凳子上的冰凉。我耸了耸身子。偎依进了他的怀中。能感受到那种温暖与清香包裹的味道。 下一刻。那双修长的手。便轻轻的拍着我。我抬头看去。却是已经张开了眼。清冷的眸子中沒有丝毫睡意。却是方才也不曾睡着的。 “怎的想到來我房里了。” 他平静的出声。也不似对久魃那种的宠溺语气。却出奇的让我感受到。他已经不似当初那般。对我不理不睬了。 我身上的手收了收。将我揽入了怀中。然后闭目休息。 自那晚以后。夜珩对我。果真变了好多。白日里会揽着我。细细说着话。然后偶尔对我宠溺一笑。这样的夜珩。让我越來越迷恋。迷恋到。不愿闭眼一分一秒。就想这样看着他到天荒地老。 但世事总是让人天上落到地狱。夜珩对我的宠溺。终究还是传到了珑御清的耳中。在夜珩处。他不动声色。却在夜晚将我召去。一番炼火般的虐待。让我遍体鳞伤。 可如今我的命。掌握在他手上。他能对我呼之则來挥之则去。能肆意的虐待我。本就活泼性子的我。开始渐渐沉寂了下去。即使我在夜珩君面前。有多想保持着活力。却还是无能为力。 夜珩渐渐察觉出了异样。夜晚都将我带在身边。我顺理成章的呆在了他身边。不必再受珑御清的折磨。 随后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夜珩却说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并未说原因。我想。他要离开我了。心中突然有些凄凉。但他终究还是去了。即使他还是让久魃好生照顾我却还是有被抛弃的悲凉。 不久后。从珑御清那得來的消息。夜珩爱上了一个竹妖。爱上了一个男子。那一刻。我心中不知该作何反应。该悲凉吗。曾经那样深爱着自己的男子爱上了别人。高兴吗。曾经有一个人费经心机想要将他留在他身边。却终究还是比不上那竹妖。 我冷眼旁观着。即使心中有着同样的悲凉。 虽然想将人锁在身边。却最后只能眼看着那人将目光投在了那竹妖身上。即使。那样的嫉妒过。最后还是只能祝福。 他死了。就这样死在那人的怀里。是珑御清亲手杀了他。那一刻。我有冲上去与珑御清同归于尽的冲动。却最终。还是只能龟缩在自己的天地了。筑了一个贝壳。将自己埋进去。不做奢望。也不再只一味哭泣。 最后。他还是作出了选择。出奇的。我不再有那种痛切心扉。我们都曾经深切的体会过那种痛。那么。这一刻。就持平吧。 他能过着自己的喜欢的生活。总比就此消失。让我心里有些安慰。 女娲娘娘给我的使命。我也终究是完成了。此后。我过我的生活。他有他的幸福。 ------------ 第五章 青竹生(上) (竹寒弦与夜珩君的过往……) 寂静,孤独,这便是我的生命起源时,早已习惯的。初始,我不知何为寂寞孤独,因为,四周万物,一片虚无,唯有我,有着生命。 初始,我只是一株翠竹的形态,何时起,有了思想,却不记得了。只知,沧海桑田后,我的身体被自然的风雨无情摧打,残肢落下土地,任何繁衍,生生不息的蔓延,如此,又经世事变迁,我依旧不停的蔓延着生长,直至一望无际,皆是翠竹片片。 那时,我渐渐的有了伙伴,那些自称是蛇的动物,盘旋在我的身上,不太难受,我便渐渐接受他们加入我的世界。 渐渐的,又有其他诸如羊、虎、兔、狐、鹰的生物,来到了这里。和平、宁静,开始被打破,他们相互猎食打压,渐渐的,这里不再只是属于我的天地,这里有了争斗,有了厮杀,我,开始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然后,那个自称是蛇妖的,幻化成一个男子的模样,开始教我术法,我开始了漫长的修炼,只是,即使我与世无争,并不代表,别人不会将我列入必杀的名单。 那日,是我幻化为人身的时候,却因大意,招来其他妖怪的合堵围击,那男子,跃出来,为我杀尽所有的妖,他却也,倒在了我的脚下,血肉模糊。 那一日起,我发誓,定不会再让这些人,闯入我与他的生活,我会将所有的闯入者,厮杀殆尽。 蛇妖一族,从此便与我隐居于此,听蛇族长老说,此山被命名为看跌山,然后我便以看跌山命名之,并勤加修炼,渐渐有所成。 然后,我以梦中出现的上古神卦阵,辅以强大的修为,设了一个结界,除非看跌山里的妖破阵,否则,我们便遗世独立于红尘纷扰之外。 安从的出现,给我平静寂寥的心,带来了几分喜悦与波荡。我一直知道,我在等一个人,却不清楚,究竟在等谁。安从出现后,我原以为,我等的就是他。 将近五千年的平静之后,迎来了这个调皮捣蛋的小妖,多少还是欣喜的。因此,纵容着他的顽皮与无理取闹。蛇族长老曾多次因此而责备于我,却对着的纵容,又无可奈何,这样吵吵闹闹的日子,确实多了几分新奇。 将安从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修炼之途,生活便会这样平静温馨的过下去了吧? 我努力维持着看跌山的平静祥宁,每有无意闯入的妖魔,我会毫不手软的将之擒拿封印,渐渐的,千风洞中,堆积如山的被封印的妖魔,日日嚎叫嘶吼挣扎,试图冲破封印,我却渐渐变得有些心力交瘁。 忘了是何时,厌倦了看跌山中那些妖魔的嚎叫,我将安从扔回蛇洞老巢,让几个长老看着,便跑到了红尘当中。这一游,便是百年。对于神魔鬼怪而言,百年只是屈指时光,一个转身,便已流逝。如此不值一提的时间,却是一个凡人的一生。 但,凡人一生虽短,却也是轰轰烈烈了一把,不至于在床上一躺,便是生死百年。红尘浮华,眨眼尘归尘,土归土,没有什么带得来带得去,如此,还要争什么呢? 只是,不知心底还在执着着什么,依旧有不舍得放下的事物。 尘世流连百年,知道了人间生死不渝的爱情,无怨无悔的亲情,以及尔虞我诈的争斗,这些,便是红尘的色彩,浓重绚丽,却也残酷血腥。 那时的我,还只是孩童的样子,我依旧也摆脱不了好奇心。繁华红尘失去了兴趣,便又迷上了山间岛上各色新奇的风光,以及妖魔。 那日一游,无意中一瞥,被那片出尘的白牵引着,不知不觉便进入了那地方。清冷幽香缠绕着我,似乎能将我就此陶醉在此地。 如此美景,只因初见,也不曾多想,便迈步进了这片丛林。越是深入,幽香越浓,却不显得呛鼻,只芳香萦绕间令人心醉神迷。 隐约间,我听到了女子清脆的笑声,还带着凡尘女子的撒娇似的。 一个转弯,纳入眼中的,便是在那白茫茫的一片空地上,一个白衣女子旋转飞舞,如水上精灵,轻盈婉转。而她的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出尘的男子,一头银发,似乎与这雪白的世界,融合无瑕。 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到来,女子停下了舞步,男子回身看向我。我却是一愣,如此绝色倾城的男子,就是妖中也难得一见,更枉论凡界那些庸夫俗子。那女子自然也是绝美的,两人的气质上乘,且白光环照,一看便是天庭中人。 虽知道,我却是也没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那两人。我看到那男子脸上,本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了一刻的松动,似欣慰,似喜悦,又似愧疚。如此繁复的情绪,在那张脸上,也只是一闪即逝罢了。 女子性子是柔和的,上前拉着我的手,问我是否迷路了。却在手上不小心探到我的脉门时一惊,终究还是没放手。 我已知她在惊奇我身上的法力,为何如此强。此话说来也是成迷的,我只当自己天生独异,所以奇遇也是有的。 “你叫什么名字?” 终于,那个男子出声询问道,但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似乎他合该就是这样的姿态傲立红尘之外,不染俗世,却掌握着众生生死。 “竹寒弦!” 我出口答,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带上了对这个男子的一种盲目的崇拜,极致虔诚。 “竹寒弦……寒山冰雪藏妙弦,此乃一个流传之语,也是不错的。” “那我的竹呢?” 听得他在赞美我的名字,忍不住就欢喜,紧追着便问出了口。后来又觉得唐突了,赶紧敛袖低头,心中惴惴。 他却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只听那清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柔意,“你为何姓竹,难道你不知道吗?” 突然间就有些兴奋又有些颓丧,我不厌恶那男子将我当小孩子看的这种亲昵,甚至心中十分欢喜,但却又开始为我的道行低浅而懊恼。我曾经十分骄傲我在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法力,但在这两人面前,却是低微到了尘埃里。 似乎看出了我的低落情绪,那男子又微微弯了腰,问:“要与我们结伴去凡界一游吗,过两日便是上元节了。” 虽然我方从凡界中游玩归来,有些厌倦了那边的利欲嗔痴,但与眼前这样的男子走一遭,倒是也是美事一桩了。 “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望着他问。 “夜落烛照影,归心谁可知。叫我夜即可。” 夜,这个名字,总在我往后的岁月中,望着点点星辰与银辉之月,总想着,夜,其实也是那般的照耀人心的。 ------------ 第六章 青竹生(下) 夜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沉默却不会让人觉得他闷。倒是他身边的单灵仙子,很活泼,总会牵着我的手在每一个摊子前挑那些小玩意。 我虽还是小孩模样,却早已经不爱玩这些,却也只能耐着性子陪她选。每当此时,夜都会凑上前,笑着问看上了什么,他送她。 我一眨一眨的看着单灵仙子选了个憨厚的泥塑娃娃,肥头大耳的,也极是可爱。她笑着将那娃娃往我脸庞一放,笑眯眯道:“你看你看,这娃娃跟小竹一样,好可爱!” 若是平日,别人说我可爱,我定是不允的。可一转头间,我看见夜那蓄满了笑意的双眼,清澈得仿佛不然红尘的明月,极是耀眼,反驳的话便吞了回去。 最后那娃娃还是被单灵仙子强塞了给我,只后来带回看跌山后,却是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是被我自己弄丢了,也或许是安从拿去玩丢了。 那只是我人生当中的一个插曲,我与那两人分开之时,曾经想着若是以后有空,便也去那香雪海花海中,或许还是能见到他的。 过了个把月时光,我再次去了那个地方,可四处找了一遍,却是没有寻到任何踪影,只留一片的香雪海地,散发着冷冽清香,一如那人身上的味道。 再过了有将近一年的时光,偶然间想起那个晚上,他站在火树银花间,即使逆着光,似乎也能将所有的视线都吸引过去,比背后那一片的火树银花还要光彩照人。心中难耐,再次去了香雪海花海处,却是花海不再,留下的,只是一棵棵将近枯萎的树干,昭示着,这片花海的主人,早已经不再此处了。 从此我便死了心,安心的在看跌山修炼,安从也慢慢开始长大,能跟在我身边修炼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寂寞。那些所谓的寂寞,其实于我们这些妖言,却是早该习惯的。 我虽长留在看跌山,却还是有些妖魔鬼怪的想要夺了此处去,当作地盘,妖王魅惑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份子,那一次的一战,我与魅惑都受了重伤,最终还是我将他封印在了千风洞。千风洞是个神奇的地方,所有的妖魔鬼怪关押在此处,都不会轻易逃脱了去。 春去春来,风尽花开,看跌山虽无甚花草,紫菱花却开得极好。青蛇一族的至宝紫菱,是一种能增加法力的仙果,但我却不怎么爱吃,反倒是安从爱极了那种味道,想必也是遗传的,我也就随着他了。 修仙的日子是极其漫长而消磨人的心性的,对于一个凡人而言,几百年的光阴是遥不可及的。对于一个妖而言,却是眨眼间的事情。凡界中游走的,也只是有着几百年修行的小妖,上了千年的,都被唤作老妖,成了精的。他们却不知,真正是修炼的妖,又岂只千年? 我与安从也是有几千年修行的妖了,这些漫长的岁月,或许于一个仙人而言,也只是眨眼的功夫,这就是凡人与妖,妖与仙间的区别。 回到看跌山不久的那段日子,我会做一些千奇百怪的梦,似乎梦见一棵小竹,只露出了个头,便被一个仙人看上了,带回天庭,指导它修炼,然后成精,成仙。只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那小竹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没有仙人指点迷津,没有一段一步登天的奇遇,他依旧只能在潮起潮落间,苦苦修炼。 我从梦中醒来,总觉得这个梦做得出奇。后来查了下原因,只千风洞中之前关了个梦魇的魔,总会发出一些让人做些千奇百怪的梦的香气。随着我修为的增进,这些气息也就渐渐的不能影响到我。 某一日,我一如往常般在竹子上惬意的过着休闲时光,安从却大惊小怪的来寻我,却是说有一个凡人进了看跌山。这倒让我有些吃惊了,这些年来,莫说是凡人,就是仙人、妖魔都没有能轻易进来的。 我与安从一同去看了,却是一个白袍男子,虽是凡人,却长得出奇的好看。我隐身在一旁的竹枝间,安从变了真身向他爬去,他却毫无所觉,并一脚踩上了安从的身上。 我有些忍不住,顿时就笑了起来。安从只委屈的回头看着我,那样子我觉得特别可爱。 这凡人倒也是胆大,知道我们是妖,竟然能面色不变的与我们交谈,想必也是凡界中的一个佼佼者。我看着那张面容,总觉得熟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张面容。 早些年我也是在凡界游荡过的,或许是那些人的转生也说不定。 此时的我已经长开了,自认也是长了张好面容,安从却是爱缠着那个凡人,原因却也是那男子长得比我好看,一时间我也不知是该好笑还是该好气。 他说他叫欧夜珩。 欧夜珩。 这个名字熟悉中带着陌生,我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审视。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麻烦,我应该将人赶紧赶出去。 可心中总是带着些不舍与心痛般的复杂情感,白日里我对他的态度都不太好,有时安从都看不过眼,总会嘟着嘴埋怨我,可到夜间,我却是翻来覆去的都是那张面容,熟悉的,而又带着陌生的气息。 “夜落烛照影,归心谁可知。叫我夜即可。” 这个念头窜出来,我却也将自己吓了一跳,虽是极久远的事了,记得也不甚清楚,然而那张面容,却是出奇的相像。想到此,总忍不住去看看那张面容,不知不觉间,便不由自主的将人揽在怀中,带着满心的呵护。 我与他的恩恩怨怨,似乎早就有了安排,否则今生他为人,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 我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上仙,转眼间成了一介凡人,或许那也只是一种假象,我藏在背后,想看看那人何时再换回一个仙人的身姿,却是越长久的时间,这种希望便越落空。 那日我急急赶回来,看到石妖魅惑想要将他融入他的体内之时,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极其剧烈,似乎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就要失去了般,那般的恐惧。 我发了狠,用了最恶毒的方法,却也因为心急,最终还是受了伤。不愿让他看见我受伤的模样,便瞒着他,只让安从好生照顾着他,我便寻了一处地方养伤了。 养伤期间,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那一刻,我知道自己要栽了,栽在那个男子手上。 往后的岁月里,虽千辛万苦都要面临着别离,虽渐渐有些真相浮头,却原来所谓的这种机缘,也只不过是一场豪赌,而我成了那场豪赌的赌注,只我却赢了那人生生世世的相伴,如此,也不亏了。 ------------ 第七章 魔王情(上) (煞题与夜珩君的过往……) 单灵春风满面的跑来与我说起夜珩君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个让她动心莫名的男子,出现了。只是我不知,那个我视同亲妹妹的单灵,爱上的居然是那个上古天神,那个如迷一样存在,却光芒万丈的男子。 我知,世间能与单灵相配的男子,少之又少,她是仙妖魔三界,最是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若说世间有谁能与那男子相配,除了单灵,别无二选。可为何,自己的心会有隐隐的痛,那是嫉妒的苦涩。 曾经以为,我对单灵的宠爱,便是那种对恋人的爱恋。虽她名义上是我的妹妹,但是我们从来相处都是毫无避忌的。也可能是魔界之内,并没有这些相处的大防。 当年父王将单灵带回来之时,她还只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姑娘,长得却是极其精致的,只那双眼中,带着防备与阴郁。 一个方才不大的年纪的小公主,遭逢家族大变,论谁也是不能轻易接受的。 刚来魔界不久的单灵,是一个孤僻的小姑娘,不喜人家的靠近,但那些人,却不包括我。 或许年龄相近,或许我对她有着一种从心底生出的怜惜,或许我的善意让她感受到,她不拒绝我的靠近。我用各种方法,将她从阴郁的小姑娘,变成了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魔界的生活是单调的,每日除了练功便是想办法去争夺地盘,或者是寻仇打斗,那些日子我都厌烦,更加不愿意让单灵参杂入其中,所以我总会趁着父王在忙着族中事务之时,带着单灵偷偷跑出人界去玩。 只那一次,在香雪海花海中,我离开不长的时间中,她就遇到了夜珩君。 当她与我说起夜珩君的时候,她的脸上是除了那种神采飞扬外,还多了女子识得情爱之后,才有的娇羞。看着这人小女儿态的单灵,我突然有种被夺了所爱的错觉,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夜珩君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放眼四界中,真正有些阅历的,提起天界,都不得不提夜珩君。 虽然这些年来,他已经渐渐退出了天界掌权之列,地位却是不容撼动的。 当年女娲娘娘座下第一大童子,法力无边,地位尊崇,连玉帝也要礼让三分。只这样一个上神,算算年纪,也是一个老怪物了,怎的还能入了单灵的眼? 那日她要出去,我不依不饶地缠着她,要跟着一同去。或许那一次,是我这一生当中,最为耍赖的一次,只缠得单灵也有些无措了,便答应带上了我。 她在前面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不紧不慢跟着她的我,那脸上是有着惴惴不安与带兄长去见心上人的娇羞,这样的单灵,似乎身上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都消失殆尽。 我们是在凡界的中秋佳节碰面,只红彩灯笼挂了满街,行人脸上喜悦,赏灯猜谜是消遣,不远处还有些杂耍的吆喝铜鼓声,不远处的鼓楼上,隐约传来筝琴之声,一派和乐。 魔族从来不会有这些喜庆的节日庆祝,反倒是打了场胜仗,得了些宝贝,会在族中办一场盛大的火会,臂腕粗的火把点上火,族中人排成长龙,口中唱着祝词,缓慢移动。 雷打不动的火会,却是让人有些乏味。我虽比单灵大些,却当真未来过凡界,参加这些节日庆典。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路上各色各样的花灯,莲花盏盏,寒船笙笙,灯花迷乱了我的眼,我才会如见神诋般,看着那个男子,渐渐迷离了神色。 我就见单灵兴冲冲的跑上前去,小鸟依人般攀着那男子的手臂,巧笑倩兮。那男子淡淡的笑着,微微低下的头,一头墨发飞扬,极是美丽。我能从那平淡中,看出了宠溺。 那两人站在一起,如此的切合,似乎周遭的一切喧哗,都被收纳入一个盒子中,而这个世界,只有这两人,相携相依。 两人低语许久,或许是我一眨不眨的眼神过于炽烈,夜珩君终于抬眼看着我。那眼中清澈如光华无限的月华,刹那将我拽住了,怎的也跳不出来。 单灵到此时也才想起我的存在,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拉着夜珩君到我面前,笑着道:“珩,这是我哥哥,唤作煞题。” 他颌首,只轻声介绍道:“夜珩。” 如此一个简单的介绍,里头包含了什么,我不清楚。只他眼中,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展现出丝毫的惊讶,或许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心思却是深沉难懂的。 那日因为我的在场,能看出单灵的拘束,怎的说我也是以半个家长的身份,起着监督之责,她自然不敢放肆。 我们逛花街,赏花灯,游花艇,放花灯。所有寻常人家中秋会做之事,我们都去玩了一遍。所谓的赏月吃饼,月是常见的月,我并不觉得出奇,饼是有些甜腻的饼,也是不喜的。我偷偷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夜珩君,从头到尾,他出声的时候很少,脸上总是淡淡的,却总会在单灵撒娇之时,适当的带上宠溺的笑。 或许他也并没有多喜欢单灵的。 此念头一出,我吓了一跳。若照平时,其他人如此待单灵,怎么说我也会为单灵出口气的,如今却为这个男子不甚在意的心态,多了几分窃喜。 我赶紧摇头将脑中那种龌蹉心思摇去,一抬头便见夜珩君那双澄澈的眼眸,便这样看着我,那双眼过于透明纯粹,似乎也能照出我心里的黑暗,我尴尬的调转视线,脸上有些火热。 那日与夜珩君见面过后,那张俊脸总会在脑中想起。我只暗暗的提醒自己,别想了别想了,那是单灵喜欢的男子,那人与单灵却是极配的,我是单灵的哥哥,应该给予祝福。 只自己催眠着自己,倒也是过了一段平常的日子,似乎单灵不再我面前提起他,我强制自己不去想起他,便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依旧是魔族的少主,单灵依旧过着小公主的生活,而那个男子也不曾出现过。 可那些自欺欺人,终究还是有破灭的一天,那一天便是单灵与父王说,她要上天界去了,那个男子要带她上去,给她全部的照顾,将她带在身边。 当时我冲口而出的便是反对。怎么可以,在我还未做好准备之时,那人就要带着单灵,消失在我的生命中,直觉的,我不想单灵嫁给他,即使这是单灵高攀着,是一种荣耀般的事。 族中有些资历的长老却是不反对的,毕竟夜珩君的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若是与天界联姻,倒是将魔界在四界的排行中提升了一个层次,其他界族之人也不敢轻易瞧视魔族。 但我依旧反对着,这样单灵有些不解。 ------------ 第八章 魔王情(下) 那日我第一次对单灵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我看着她两眼发红,却是心中委屈了,然而我铁了心般,只怒气冲冲的出去了。 她不知我为何生气,其实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当我看着单灵幸福的模样时,我的心却是痛的。起初我以为是嫉妒夜珩君夺走了单灵的全部爱,将我一直捧在手心的妹妹夺走了,但我发现我错了,原来我妒忌的是单灵,我妒忌她能有夜珩君给予的爱与包容,那些刺痛我的心的包容。 我离开了魔族,想要躲开去,以为只要这样就可以阻止单灵跟着夜珩君走,这样我就可以阻止夜珩君继续爱着单灵,这一走便是几年。 这些年里我走南闯北,寻着一些小妖小怪出气,空为不知怎的找到了我,我们两个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走,四处闯祸,不计后果。然后就这样过了这些年,直到有一天我问起空为,为何来找我。 “单灵跟夜珩君走了。” 空为看着我,眼中是带着探究的。 我如他所愿,忍不住就僵住身子,脸上的笑也僵了下去,再也笑不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 “你离开魔族一个多月后。” “嗤……原来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连我走了,她也要坚持她的选择。” 我不禁自嘲,然后笑起来,大笑,苦笑,笑到心都在吃痛。 “单灵是真的爱夜珩君,你为何就不能看开些,成全他们?” 空为或许说得对,他们是真心相爱,我为何不能看开些,成全他们。但我成全了他们,谁成全我? 我被自己脑中疯狂的想法一惊,原来我的一切无理取闹,我的偏激,也只不过是我对夜珩君起了非分之想。 但空为却误会了我的反应,以为我是喜欢上单灵,却被夜珩君横刀夺爱,所以才如此颓废,如此决绝。 我并未纠正他们的想法,与其让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上那个遥不可及的男子,还不如让他们误会我爱上了单灵。 回到魔族,我依旧是魔界那个受人尊敬的少主,甚至是被人同情的少主。魔族女子虽也是极其出色的,却也没有几个及得上单灵的姿色,那是由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出尘,却是与夜珩君的气质相似。 魔族女子偏于艳丽,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艳,但在他眼中却流于俗气。 不多时,父王在一场异族战争中身受重伤,去世了,我顺理成章的成了魔界之主。少年便主持一个族中事务,自然有些人不服气,一时间魔界也陷入了短期的混乱之中。 那一段时间,我已经没有经历去想如今那个男子如何,我全副心思都扑在了平定内乱之上。在这一场内乱中,我将大部分权力放给空为,他成了我的左臂右膀,为我出了不少力。 当这一切告一段落之时,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光阴,待得我有时间去细细想起那个男子的一言一笑之时,那边传来了单灵已死的消息。 我想也未想,便单枪匹马的闯了上天界,寻去找玉帝,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单灵死了,那个人一定很伤心,我要杀了那个让夜珩君伤心之人。 我不顾一切,招招狠厉。珑御清法力高强,我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很可能那便是我死去的地方。但我还想再见他一眼,我想好生安慰那个在暗处自己默默伤心的男子一眼,告诉他,单灵死了,还有我。 似乎是我心中所想都能实现般,我看见他从远处飞来,一头飘逸的银发,如白絮纷飞,扬起的是一个香雪海的花海。单灵说过,夜珩君很爱香雪海,如今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就如那散发着冷冽清香的香雪海般,将我包围。 我看着他向我飞来,隔开了珑御清对我的致命攻击,一转身却是向我的脉门袭来,我一惊,急速闪开,回神之时已经与他缠斗在一起了。 我脑中不停回响的是,他为何要与我打斗,难道他也认为我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吗? 他靠近了我,只听那清冷的声音传入我心中,却是用了密语道:你不该出现,他会杀了你的。 他指谁,不言而喻。 但得他此言,我心安慰。 这个男子,我终究还是未看错他。他的眼中,已经不复往日的清澈,里头带着些忧郁,那是所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之时的悲痛,只能沉淀沉淀,不得爆发。 我似乎看见了那个男子,怀抱着重伤的女子,无声无息的哭泣的模样。连自己所爱之人也无法守候,我作为哥哥,是否该给他一剑,为单灵报仇? 我犹豫了,就在我犹豫之时,我手中的剑果然透过了他的身体,我清晰的听到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我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却只是淡淡一笑,一掌击在我胸口,我便这个被打飞了出去。 他知我心中对他是有怨恨的,便以此来赎罪是吗? 珑御清派人将人关在了暗玄洞,他不敢杀我,因为这是夜珩君的意思。他爱夜珩君,他看夜珩君的眼中,有与我一样的神情。 呵呵呵,单灵爱夜珩君,单灵死了。我也爱夜珩君,是否某一日我也会成为下一个单灵。 我知我的心思是龌蹉的,单灵死了后,我心中竟然升起了丝丝的窃喜,那个我视如亲妹妹的女子,只因为她爱上了我也爱的人,所以就该死吗? 这一关便是两千年,这暗无天日的岁月里,我时时在忏悔与思念中度过。因为我被俘,魔族中有些我的忠心护卫前来营救,却也一并的被抓了来,在这里,其实我也并不孤单,只时间越长,对那人的思念就越浓。 出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他,然而去扑了个空。 在随后的岁月里,我知道他爱上了一个竹妖,可我也爱他,我依旧无怨无悔的跟随。空为说我傻,为了这个男人不值得。可他何尝不傻呢?我亲眼看着夜珩君在爱与被爱中,走得步履蹒跚,走得满身是伤。 竹寒弦爱他,想将他囚禁在身边,却最终也还是能放他走,那是真爱。 珑御清爱他,同样的想要占、有他,但他的方法过于激烈,伤人又伤己,害得两人最终破裂。 魅惑爱他,爱得大度与包容,最终也是能为他生为他死,为他放手为他祝福。 而我呢?我爱他那么长时间,为何就不能得到一些回应?我心中有迷惘有心痛,却最终也敌不过一句不爱。 单灵转世为灵雪因,她也爱得无怨无悔,爱得可以放手祝福,而我,也应该可以的吧。 ------------ 第九章 点石花(上) (魅惑与夜珩君的过往……) 在遇到夜珩君之前,我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的。谁说万事万物皆有生命?可作为一块普通的石头,我却是没有生命的,起码在夜珩君出现在我的生命之前。 九玄之渊是关押上古妖魔之所,只因这里有个龙脉,龙脉被强大结界封锁,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底下是千年不断的岩浆炼火,那是通往冥界血狱池的,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被封印在九玄之渊的妖魔能顺利通过岩浆,从冥界逃脱封印。 虽如此,女娲娘娘每过一段时间,还是会带着夜珩君到此地查看封印情况。那个绝世女子拥有强大的法力,本是高高在上之人,却唯独对夜珩君另眼相看。那是一种极尽于宠溺的爱。 司生机之法术,犹如是万物之主的无上术法,这无疑是将天下交到夜珩君手上。 那日,女娲娘娘照往年般带着夜珩君到九玄之渊,两人谈话间,便说到这司生机之术,夜珩君当年也只是小孩心性,忍不住便跃跃欲试,只他的一个无意间的一点,便造就了我魅惑。 当年,我只是一块在九玄之渊所有邪气浸润中的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却被他这一点,便将身上的邪气净化得一干二净,并在眉心烙下一点花印子。 将花印子掩藏住的,是一株艳丽的梅花,如傲雪中最艳的一朵,在这荒山中,耀目挺立。 印只是浅浅的一块,还不明显,也因夜珩君法力尚浅,所以当年的我也只是有了些微意识,他却是已经极其高兴了的。 那是第一次,我知道了有这样的一个人,还未能分出美丑,只知善的体现。 岁月在我身上留下的最明显的痕迹,便是久经洗刷,表面的粗糙已经被磨砺得光滑,黑暗的一层,渐渐变得光亮润泽。我是这九玄之渊中,独特的一个存在。往后的岁月里,夜珩君总会时时来看望我,说些孩子气的话,只当年的我,却分不清何为孩子气,何为理智之语,只觉得他憨厚可爱,却又带着几分精明。那是天之骄子,注定不是我能高攀的,只能仰止。 “吼”逃脱,是一个意外,那却已经是许久许久以后的事了,总之我的修为也到了能化成人身之时,只我还贪恋着夜珩君固定时间来探视我的这种温情,便一直留在了那里。 那一场战役,是我这一生当中,见过的最惨烈的一场,“吼”差点就将夜珩君拖入九玄之渊,若不是女娲娘娘舍己救了夜珩君。 但他也依旧是受了极重极重的伤,这一昏迷,便睡了漫长的光阴。 女娲娘娘在将自己与“吼”封印之前,将身受重伤的夜珩君的半块灵石,打入了我体内,因为需要容纳法力比我高出千万倍的灵石,我被所困住,不得动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夜珩君鲜血淋漓,他的血,染红了我灰白的身子,流窜入我的心。那是温养着灵石的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仙界之人寻来了,并将夜珩君带回去。那一刻我知道,我将有漫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 所以在不久之后,我化成人身,在凡界各处行走,其中自然有些道行高些的妖魔看出了我身上的宝贝,欲强夺了去,我却是拼了命的去捍卫着,属于他留给我的东西。 我知道那于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不能在我这丢了。 一年年的光阴,都耗在了搏斗上,倒也得了些小成绩,我收拾了那个虎妖,却是妖界之王,从此我成了妖王,带领一群小妖,四处征战,其中与魔族之间的地盘之争,也是最多的。 在一场大战中,我亲手杀死了魔族的魔王,受到万妖的崇拜。就那一年开始,我变得骄傲自满,只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因为我有那人留给我的法宝。 一日路过极南的地方,打听才得知唤作看跌山,那些小妖看中了它的集天地灵气,而我却是被它的气息所吸引,那是与我体内完全契合的气息,似乎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般,让我变得疯狂,变得想要不顾一切的扑进去。 最终我还是带着我的族人,侵入了那个唤作看跌山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竹妖与一些蛇妖的领地,那是女娲娘娘的后代,所以我以为那气息只是那些青蛇一族散发的,只有了些大意。 却在大意之下,被一个竹妖给打伤了,我不禁惊讶,那只有几千年修行的竹妖,身上却似乎有几万年的道行,这样的异常,让我惊恐。 然而惊恐的时间很短很短,只是一个念头的闪过,我便被他打入千风洞,并被封印了起来。 千风洞,千风洞,这个依旧是环绕着熟悉气息的地方,死死的将我烙紧,纠缠着不放我出去,挣扎得越厉害,便被揪紧得越疼痛。我终于发现,这里不是我轻易能够逃脱的。 漫长的时光中,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败笔,堂堂一个妖王,就这样被囚禁了,暗无天日。 千风洞中没有四季白昼之分,只昏昏沉沉的一日日的过,那一刻我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只记得当年 救了天姬山的天狐一族某位族长,给他们施予恩惠之时,他们似乎说过,他们有一个宝贝,是专门对付竹妖的法术的,只我想是想到了,如今却是没有办法出去。 日日夜夜的流盼,我在想,此生是否就要留在这里了? 却最终,上天总待我不薄。当那个男子被竹寒弦抱着穿过千风洞之时,我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让我迫不及待的飞蛾扑火。 那人又来了,那人又走了,那人又来了,那人又走了……来来回回的穿梭,让我一时惊喜一会失落,却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这个希望,不久便到来了。竹寒弦与那蛇妖都不在他身边,他慢慢的靠近我,我全身的力量就回来了,身上被封印着的重压,也顿时消散了去。我一得到自由,便迫不及待的现身,我见到一张绝美的面容,只觉得熟悉,却已经处于兴奋到癫狂的我,只想着将人吸纳入我的体内,如此,我便不再受任何人的控制。 我伸手,使出了魅惑之术,那是我百试不爽的法术,只要迷了他的心智,我便可为所欲为。在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鲜血淋漓瘫在我身上的男子,只这一犹豫,竹寒弦却出现了。 那似乎来自地狱的气息,将我死死的笼罩着,一招直逼我要害,我不得不退了回去。只他下了狠手,置我于死地,我却也是有些手段的。也幸亏我早有准备,先一步在那男子身上做了些手脚。 虽还被封印在千风洞中,却已经不再那么的难受了。 就单单此事,我找到了那竹妖的弱点。那个没有丝毫法力的男子,就是他的命脉。 ------------ 第十章 点石花(下) 我能感受到那人复杂的心情。有愧疚。有无奈。有苦涩。有焦急。这些纠缠在一起。却还能保持着云淡风轻。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竹寒弦终究还是察觉了异样。让那唤作欧夜珩的男子不离安从或是他身边。这样我下手便难了。或许在这太漫长的时光。过于无聊了。那两个一成不变的生活被打乱的同时。我却似乎有戏可看了。 我看着一个竹妖。渐渐陷入了凡界的情爱当中。躲在暗处。冷眼嘲讽。 那男子。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的。因他的身份。因竹寒弦的身份。因他未办完的事。因竹寒弦的高傲。 如我所料。欧夜珩最终还是离开了看跌山。我潜伏在他身上。离开了这个囚困了我将近三千年的地方。外界的空气。即使沒有看跌山來得灵气。却终归还是比千风洞好上几千倍的。 那日欧夜珩两人遇到山贼。生命倒还是无忧的。只我心中也是带着几丝看戏的意味。便冷眼旁观了。却未曾想。竹寒弦那高傲的家伙。竟然就这样带着安从追來了。 事后那场杀戮。我倒是有偷偷的跟去看。惨绝人寰倒不至于。只他知道如何去折磨一个人。那是比直接将人给杀了。还要恐怖万千倍的折磨。我便是从那经历过來的。 让一群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妖魔。去折磨这些凡界的无能之辈。也亏他想得出來。只如今我身上的禁咒还未完全解开。也不能与他硬碰硬。我只安静的潜伏在欧夜珩体中。那里有适合我伤势愈合的气息。 一路上竹寒弦警惕性很高。我不敢轻举妄动。且如今的法力也不能与他相比。 欧夜珩却是丞相府的公子。有了个定亲的未婚妻。这倒是好玩了。竹寒弦以医术高明在御京极受达官贵族的亲睐。自然而然的免不來要进进出出与那些人打交道。放在欧夜珩身上的心思就少了。而那男子的心思。却是让我也有些疑惑了。 他要去看他的未婚妻子紫菱郡主。我便跟着去了。那女子美虽美。却总与欧夜珩的气质有几分不搭。但也无碍。我窜入了那女子的身上。着实让欧夜珩疲于应付多日。我心中因为能这样作弄他而窃喜。这个男子。看着有些精明。却在情爱上迟钝。也难怪能让竹寒弦给骗了去。 想着。心中却开始隐隐的不舒服。总觉得是自己喜欢的东西。被人抢了似的。我开始喜欢上呆在紫菱郡主的身上。即使那个男子以对待女子的身份待我。去也是高兴的。似乎那一刻。那个男子。只属于我。 每当我感觉到自己离欧夜珩近一点之后。竹寒弦总爱來插足。他开始盯着欧夜珩。自己虽经常出入皇宫贵府。却让安从留下來看着人。不再让他出去寻紫菱郡主。我心中有气。又只能乖乖的回到欧府。 欧夜珩与竹寒弦置气。要到江南桃花山看桃花。这个稍微有些孩子气的举动。让我觉出了几分真挚可爱。竹寒弦吃醋。我乐得在一旁偷笑。是人一眼便知欧夜珩对那侓澈雨无那层意思。只有真挚陷进去的人才会看不清。 我看欧夜珩对那侓澈玉的态度。倒是恭敬多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就是沒有那些爱慕的接近。只有那傻子才会在一边生气。最后跑了出去。 这倒是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我趁机将人掳走。设计让他误会欧夜珩。然后让欧夜珩陪我一同上了天姬山。寻找天狐一族。其实当年我只要自己独自一人去。也是能成的。只隐约有些预感。凡界不太平了。总放心不下欧夜珩。便强行将人带上。 刚刚踏上天姬山。我便知凡界有变故。我是在九玄之渊修炼过來的。对这些变故极其敏感。却又不得不瞒着欧夜珩。我不知当欧夜珩知道真相时。是否会恨我。 最终。他还是以他的直觉。以及与亲人间的血脉相连。预感到了某些事。他要离开。要回家去。即使那已经变成了一道废墟。 我趁着他离开的那会。让天姬雪瑶派了天狐去引了竹寒弦过來。从进入这片雪域开始。这里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本可以带着欧夜珩。直接到了天姬族的居所。却还是为了能与欧夜珩单独相处些时光。生生的拉长了路程。 天姬雪瑶问我。不是爱那个男子吗。为何还要让他走。让他投入另外一个男子的怀抱。 我心中苦笑。若是我能再狠心些。再对欧夜珩的心视若无睹些。或许我真的能强留了欧夜珩在身边。但那究竟不是我魅惑会做的事。我魅惑虽能过不择手段。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有着傲气的人。 那一场天灾。让整个人界受难。几乎无寸土完好。我担心着欧夜珩的安危。直接奔去看跌山。看到他完好如初的那一霎那。我几乎想要哭出声。这个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的住进了我的心。让我对他欲罢不能。 珑御清带着人马要來将欧夜珩带回天界。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何我会对欧夜珩有异样的情感。他就是当年那个点石成花的男孩。那个给我生命的男孩。那个我曾经深深篆刻在心中的男孩。 只眨眼间。年轻的男孩已经长大了。不再带着年幼时的憨厚机灵。他变得淡漠清冷。与世隔了个距离。让人无雾里看花。总走不进他的心里。 他要带着受伤的竹寒弦离开。我便尽全力的帮他。一如闻声赶來。只为了帮他而救竹寒弦一样的煞題。 严格说起來。我与煞題却是有杀父之仇的。只当年之事隔了这么久。且如今都是为了同一个男子。我们竟然就这样携手作战了。这个男子。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 几经周折。他与竹寒弦分分合合。我在一旁看着。也为他的累而累。想为他担负些。或者是想将那些累给卸下來。可他却就这样担负着。就算喘不过气來。也不愿放下。这样的固执。让我看不见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 或者时间真能改变一个人。隐忍。清冷。淡漠。待得哪年。真将人给逼急了。或者冷情冷心皆有可能。 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也仅仅是助他渡劫。然后转生。回到那个竹妖的身边。这是我能最的对方的最大的祝福了。 也或许应了那句话。退一步。你或许能看到属于你的幸福。然后我迈步追向属于我的人生。我的幸福。我的爱人。 ------------ 第十一章 冥王怒(完) (冥王与夜珩君的过往……) 我很小之时,便与夜珩君见过一面,那是一个光彩照人的人,从头到尾都是白,银白色的发,月牙白长袍,皮肤白皙。反观我,我却是除了苍白,便是全身的黑。墨发黑袍,便连靴子,也是黑的。 他很喜欢白,相反的,我很喜欢黑。 当年第一次见到他之时,我就在想,这个男子,似乎就是上天派来的,与我是处在地对立面的人。 第一次见面,我偷偷跑去人界,不小心拘错了魂,平白让一个凡人早几年死了。这次犯错,恰好赶上夜珩君来寻父皇。据父皇说,他与夜珩君算是老交情,两人虽不经常往来,却也是极好的友情。 恰好不巧,那人来的时候,我被父皇罚,在殿中当着其他鬼差的面,举着万斤重的鼎,蹲着马步。我知这冥府的鬼差,自然是不敢嘲笑于我的,但夜珩君不同。 他是上界的天神,他只要一个眼神过来,那眼中的冷意,就让我感到寒冷,似乎那个人是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存在。 就这样,他与父皇在大殿上方,说了整整三天的话,而我就这样,被整整惩罚了三日,期间还要承受他若有若无的眼神。那日开始,我便不喜欢这个人,甚至是带上了恨意。 他终于离开了,父皇却唉声叹气,看着我的眼神,都是透着失望的。我不知为何,总有感觉,这事与夜珩君有关。 黑白无常送我回寝殿之时,我将心中的委屈都诉说了一遍,却是被两人紧紧的捂住了口,要我不要乱说话,那个人却是极其厉害的角色,说不定,任何事他都能轻易知道。 口中不说,我心中总会带着些怒意的。本就是我们冥界之事,为何都要忌讳着那男子? 第二次见到他,却是父皇寿终之前,他来见父皇最后一面,并将囚笼罩赠予父皇,这明摆着便是要赠予我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这个囚笼罩,却是他的宝贝了,当年女娲娘娘传给他司生机的术法,却是没有给他其他的武器,这囚笼罩却是他大半生的修炼结晶。 父皇说这太贵重,不肯收,但夜珩君坚持要送给他,随后便走了。那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背影,带着股哀伤与寂寞。 父皇遣退了旁人,将我留下来,与我说了那个男子与一个叫单灵的精灵族公主的事,而上次来,他便是想要请父皇为他关注一下,是否有这样一个游魂到了冥界。而这次来,却是已经决定放弃了,这囚笼罩,也只是为了表达他的谢意。 父皇叹气,只道世间之事多不是能顺心的,明明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却还是不能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那一刻,我在心里想的是,若是那女子真真的是我的心上人,我定然不会让她受这些苦,我会凭借自己的力量,给予最多的宠爱与保护。 父皇终究还是去了,吩咐我将囚笼罩锁起来,不到时间不要拿出来用,我都一一照做了。随后便是坐上了那个冥王宝座,顺风顺水,就这样过了些不长不短的年岁。 那一年,洪荒在大地上蔓延,不单单是人间遭受天劫,便是冥界,也因为孤魂野鬼骤增,变得有些混乱,这状况确实让我头疼了一阵,上报天庭,却是没有丝毫回应。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一个青衣男子,自称是妖王的竹妖,带着人来与我谈判,要我出鬼兵,一同平反在人界肆意妄为的妖魔,我想拒绝,并认为这本不该是我该管的事。 “我之所以来寻你借兵,是因为与玉帝有了一个赌约,若是我赢了,那人便能留在我身边,若是输了……” “输了又如何?即使你赢了,也与本王无关!” 我拒绝得直接,他却不肯轻易离开,甚至搬出来女娲娘娘的后人青蛇一族,来加大筹码,我却不是轻易能被要挟的。 “那夜珩君呢?若是我与玉帝的赌注是夜珩君,你是否愿意出兵?” 我离去的脚步,被这句话给牵住了,怎么都下不了决心离开。 那个男子,白皙如玉,光洁如华,即使在冥界这样黑暗的世界里,依然有着万丈的光芒,却总在感情这一条路上,磕磕绊绊。如今便是招惹了些男子,为其争得头破血流。原本我该高兴的,但是这一刻,我却感到有些悲哀。一个法力如此高强之人,依旧有其无奈之处。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竹寒弦的请求,甚至将黑白无常二人都派了出去。 然而这冥界中也不是那样的好过,即使妖魔恶鬼少了许多,但是人间的孤魂野鬼却是不得不召回来的,一时间这里也是拥挤得厉害,到后来这冥界也被破坏的厉害了。 血池的异状,也开始越来越频繁,我知自己答应帮竹寒弦也是有着私心的,血池与九玄之渊有连接,若是血池在冥界喷涌,那么九玄之渊中的上古妖魔,定然也会出来作乱的。而血池在地狱,却是已经归入冥府管辖的地域,若是出了差错,冥界也难逃此咎。 夜珩君却是不同,当年的九玄之渊,便有一半他的法力封印,所以若是阻止血池异动的,也非他莫属,所以这一个交易,我也不吃亏。 后来,我终究还是身受重伤,要寻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却是在此时,遇到了来到冥界的夜岑。他说他叫小岑子,但是我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他是当年从冥界走出去的夜岑,与他曾经两小无猜的,却终究还是去投胎了,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再也认不出我来了。 当年为了出去寻他,我将守候的鬼差给打晕了,最后被抓回来,被父皇关了将近百年,随后却是再也没见过他。 当这次见到他时,他却认不出我来了。他口口声声说要去寻少爷,我开始嫉妒那个他口中所说的少爷。我当机立断的将人给锁了起来,不让他踏出密室一步,无论是用威逼利诱也好,感情攻势也罢,这些年似乎忘记了的事,铺天盖地罩下来,将我锁在了死胡同间,怎么也出不来了。 后来,我知道了他口中的少爷,就是夜珩君为了历劫而到凡界的一个肉身,且竹寒弦爱上的,也是那个肉体凡胎的夜珩君。 为何只是一个凡人,也能让他们一个两个的念念不忘?为何那个男子如此懦弱,还有那么多人为他前仆后继?我不懂,所以也不打算懂。 我对小岑子的占、有欲越来越强,强到有些让我自己也心惊。那已经不再是儿时玩伴的那种强烈占、有欲,而是另外一种情愫在作怪,如珑御清对夜珩君的,如竹寒弦对欧夜珩的。我是一个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既然我清楚了,那我便会坚持去拿到,哪怕粉身碎骨。 唯一让我气愤的是,夜珩君身边明明已经有许多人围绕了,为何小岑子还要对他念念不忘,不愿意留在我身边,而要去那个男子身边。 我气,所以我要阻止他重生,毁灭一切阻碍我与小岑子在一起的可能。 但终究还是没做到,他复活了,小岑子生气了,我心却又有了另一种体验。因为他的吃醋,让我知道了他的心意。既然我们真心相爱,那我为何还要在意他将夜珩君放在某个位置呢? 虽然,每当他与我怄气时,便拿夜珩君出来,我还是依旧会气得牙痒痒的。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