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 初露峥嵘 ------------ 01 城门血仇 【《皓明史书·第二百一十八卷》:“天启四年,清流党名臣顾西林,上书弹劾东厂大太监魏喜,无奈事败,革职为民。次年七月,被诬贪赃,身受酷刑死于狱中。顾家满门抄斩,仅余一女……”】 初秋深夜,月黑风高,草木苍茫。 一骑高大的黑色骏马在树林中飞奔,马上之人是一个黑色劲装的少女。一人一马皆是暗夜的颜色,笼罩在同样暗色的夜幕之下,给这安静的树林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息。 但见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明眸皓齿,云鬓柳眉,可目光却坚毅非常,毫无一丝闺中少女的娇弱模样。她眉头紧皱,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似是有无尽的恨意在她心底蔓延。 “驾!”少女挥动马鞭,催促着胯下的骏马往前驰骋。眼前一条几步宽的小河,神驹一发力便矫健地跃过,在半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扑通!” 马蹄落地之时,竟意外地没有踩到平实的土地。 “不好,有陷阱!”少女脑海中迅速划过了这个念头。说时迟那时快,她一手撑住马背,飞身跃起;另一只手已经伸向腰间佩剑,以防不测。 转眼的功夫,那匹名马神驹已经掉落到少女的足下。那少女毫不留情地朝骏马蹬去,利用最后一点反弹的力道腾空跃起跳出陷阱,稳稳地落在平地之上。而那匹骏马则如沉重的秤砣一般,狠狠地下坠到陷阱之中。 少女足踏平实的土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陷阱,只见一张大字条扑在她爱驹的肚子上,字迹歪歪扭扭,上书几个大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落入陷阱土一抔。” 这个设陷阱的人,真是好奇怪的趣味。 不过此时,少女管不了那么多。她手按佩剑,犹如一只警觉的猎豹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很快,眼尖的她便发现了十数道绊马索、陷阱。这还不算,草地上还隐藏着一些绳套,若是不小心踩中,便会被吊到树上。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她隐隐瞧见,这些机关中还夹杂着字条,上面写着什么?“自在飞花轻似梦,一脚踏落难卖萌”:“两个黄鹂鸣翠柳,中招你就仰天吼”:“碧玉妆成一树高,吊起看景视野好”:“劝君莫要赴险境,竹签倒刺血淋淋”…… 这些小机关都是按照失传已久的五行八卦排列,若是一般人路过,定然会被困在这里。只不过,她不是一般人。 正在她打算按照师门所授之法,闯出阵去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在这诡秘夜晚的树林响起:“你这阉党走狗,快放老子下来!” 一听见“阉党”二字,少女眸中寒光一闪,恨意大盛,一双粉拳紧紧握住。她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大树上,已经吊起了几个江湖中人,他们显然已经挣扎的没有了力气,但张开眼看见她便开始破口大骂。 少女着急赶路,本不想多管闲事。不过转念一想,他们毕竟也和自己一样仇视阉党。虽然本事太差被人困在这里,但好歹也是一腔赤诚,姑且救他们一次。 她不顾他们的疯狂咒骂点了他们的穴道,然后将他们放下,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说罢便扬长而去。 经验告诉她,有陷阱的地方就会有“猎人”。可奇怪的是,这里一个旁人也没有,四周静悄悄的。 少女隐隐觉得布置陷阱的人没有恶意,既没有过来清点“战利品”,那些陷阱本身也没有什么致命危险。似乎那人只是想把人困住,却没有害人性命的心思。而且那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字条,也无一不显示着,那人只是在恶作剧。 无论如何,自己的坐骑是着了那人的道。可恶,竟敢耽误自己的要事!她辛辛苦苦从桃花潭边的师门偷跑出来,一路快马疾奔至湖广应山,眼看这就要到达城门,竟在这里被人夺了马去! 没马一样到得了城门!她提剑疾奔,犹如矫健的燕子一般轻盈,按着师门所授的五行八卦方位往前行进。 因为恼恨别人的摆布,她还顺手毁掉了一路的机关。她对布置机关的那人很没有好感,凭什么把江湖志士都困在阵法里! 这个阵并不大,她很快就走了出去。出了这阵法,离树林的出口就不远了。而出了城郊的树林,便是应山城门。 城门高大巍峨,青色的城砖记载着这座城池的历史风云。吊桥被高高收起,宽阔的护城河阻拦了少女前行的步伐。 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可这少女此时翻滚汹涌的心绪却不是因为对故乡的思念,而是因为城门上正悬挂着一颗首级,而那首级的主人,和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清流党名臣顾西林,字文孺,号大洪,湖广应山人。不久前刚刚被东厂太监诬陷,因此下狱,死于狱中。顾家全家灭门,五十三口人,一个不剩!只是,除了一个6岁就离开顾家的女儿。 不错,她正是顾西林的女儿,顾颜熙! 十年了,父亲大人,整整十年了!女儿十年都不曾见到您的容貌,不曾聆听过你的教导。本想着今年十二月份便是女儿的十六岁生日,按照师门的约法便可以下山。没想到,您竟没能等到女儿来看您最后一眼!如今,您为国尽忠,首级还要被那些阉党挂在故乡的城门上羞辱,这口气,女儿怎能咽得下去! 前方高大城门上悬挂着的那颗首级,在苍茫的夜色下,面目五官难以分辨。但是颜熙一路上已经听说,白日时有很多平民百姓路过城门下都要三鞠躬,那不是父亲的头颅还能是谁的! 两行清泪从颜熙的眼角滑落:“只这一会儿”,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只准再哭一会儿。” 其实颜熙6岁之后就再未见过父亲,按理说父女感情并不算得十分深厚。但父女连心,血浓于水,这又怎能是时间和距离可以抹杀的。更何况,顾西林一代名臣,就算是贩夫走卒也要嗟叹流泪,颜熙自然更是为他的牺牲而五内俱摧。 颜熙伏在树林的出口处,默默流着眼泪。林间的晚风幽幽拂过,给这悲怆的初秋之夜添了几分凉意。 她知道,短暂的软弱过后,自己便要飞身跃上城楼夺回父亲的首级。城楼上一定有阉党的伏兵,但是她师从桃花潭边的玄绝门,一身武功超凡脱俗,当世敌手寥寥。她并不将那些东厂阉狗放在眼里。 正在她抹掉眼泪打算飞身跃起之时:“簌簌”的声音隐隐在她身侧响起。 什么人!颜熙眉头紧锁,左手飞快地戴好蒙面纱巾,右手已经按在了佩剑之上。 来人一身白衣翩翩,举止优雅,并未蒙面。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孔甚是年轻,嘴唇上挂着一丝不羁的笑意。 “女孩子家别这么凶”,那人来到了颜熙身侧伏下。他微笑着看向颜熙,戏谑道:“不要这么仇恨地看着我,我又没杀了你全家。” 颜熙并不喜欢别人伏在自己身侧,但不知怎地,她发出的几枚梅花针都如泥牛入海,毫无讯息。 她微皱着眉打量着身侧的男子,显然,他是一个高手,而且不会比自己差多少。这样一来,颜熙就不敢贸然去劫夺首级了。万一被这男子在背后捅上一刀,那可真就是阴沟里翻船,颜熙并不想落得这么个下场。 月光之下,但见眼前男子的剑眉之下闪动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全无咄咄逼人的锐气。相反,倒是与一种出尘的宁静,雍容而闲适。他的身上传来一种好闻的梅花香味。后来他们熟识之后,颜熙还曾问过他,这初秋时节是哪里来的梅花香。 此刻的颜熙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欣赏美男,她警觉地试探道:“阁下莫不就是林子里布置陷阱的人?” 那人戏谑一笑,臂肘撑住地面,侧过身来好整以暇地冲她微笑道:“小姑娘,有点本事,看的还挺准哈!要不要本公子赏你块糖吃?” 颜熙看得怒从心起,自己父亲的首级就挂在城楼上,这人还这般戏弄!她低声警告道:“休得胡言!无论你是什么来路,阻我者死!” 说罢,颜熙便打算去劫夺首级。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男子对她没有恶意,眼神中也没有杀气。更何况,他在林中布置的陷阱也不是想害人性命。颜熙更加断定,他最多只会阻拦,不会杀人。 只是他高超的武功,决定了他的阻拦同样不容小觑。 “姑娘,且慢!”果然,那男子伸手便要拉住她。 颜熙微微眯起眼:这男子看似平平常常地伸手一拉,可竟然是朝着自己脉门而来,出手间便包含了极强的内家真气。 ------------ 02 不羁男子 颜熙冷笑一声,手腕翻飞,转瞬间手指间便多出了几枚毒蒺藜。只要那男子收势不稳,便定然要着了她的道。 那男子目光闪了闪,并未收回力道,而是并掌为指,迅速转了个向,朝颜熙胸前大穴袭去。 颜熙不想他竟然如此流氓,明知她是女的还点那么敏感的穴道,一时间羞怒交加,手中的毒蒺藜毫不留情地朝那男子的手腕袭去。 “乖乖,这么狠!”他低呼着,连忙收手,迅速避了开来。饶是如此,他手腕上仍然有浅浅的擦破。他心疼地看了看自己手腕,像小孩一般举着手腕凑到颜熙面前,皱着眉说道:“你得给我负责!” 颜熙看了看他,眼神闪了闪。那毒蒺藜上涂的是千日醉,纵然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燕大侠都曾着了这千日醉的道。可这男子怎么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对手如此可怕,颜熙生平第一次心中有了一丝慌乱,她决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谈。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颜熙冷冷问道。 “哈!”他像是见到母猪会上树一般地惊诧起来:“你到现在才问!你一见我就凶残无道惨绝人寰地发梅花针,然后又用毒蒺藜伤我,恨不得‘壮志饥餐我的肉’,‘笑谈渴饮我的血’。要不是我武功高强反应敏捷,就可叹,‘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了。唉唉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现在本少侠不高兴,不乐意告诉你了!” 颜熙被他一通胡扯八道弄得哭笑不得,只觉得多日来郁结在心中的悲愤之气舒缓了不少。她恳切地说道:“之前是我莽撞了,失敬失敬。少侠您现在气消了没,能告诉我了吗?” 他“嗯”了一声,好整以暇地说道:“这还差不多。本少侠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张三是也,师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李四,拦你是因为那颗头颅不是好东西!” “大胆!”颜熙听着张三前面的鬼扯原本还带着笑意,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勃然变色:“原来你是无耻的阉党,你罪该万死,今日便拿你的首级祭我父亲!” 说罢,她已经拔出佩剑,挺身欲刺。 张三轻巧避开,求饶一般地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说道:“大小姐,您动静小点,城楼上还有东厂的人呢!” “你们都该死!我杀了你再去杀他们!”颜熙手中的攻势半分没有松懈,招招剑花咄咄逼人,逼得张三只有招架之力。 在对了十多招之后,颜熙终于明白,张三其实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他看似只有躲闪的份儿,实则是在她的剑花下游刃有余,还能装出一副受惊的样子。他眼神中戏谑的笑意骗不了她! 一想到这里,颜熙恨意更盛,父仇未报,竟还要被这个阉党捉弄!奇耻大辱!愧对祖先! “大小姐,您听在下说啊”,张三一边躲闪着一边求饶道:“那头颅不是顾大人的!” “你说什么!”颜熙手中的剑猝然停了下来。 张三见她收手,便立在原地使劲抚着自己的胸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内,内部消息,绝,绝对可靠。那头颅根本就是个圈套,我跟你讲……”张三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直直地盯住了不远处的城楼。 “怎么了?”颜熙以为他又在耍什么花样,不耐烦地问道。谁知她话音未落,便见得张三紧皱眉头,一跺脚叹道:“不好!” 颜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有三个黑衣人已经跃上了城楼,轻轻巧巧打退了守卫,其中一人的手已经抱起了那颗首级。颜熙先是欣喜,可一想到张三说的“圈套”,一时间心情沉重起来,隐隐有些不安。 “没救了”,张三竟一改之前的戏谑,语气中饱含自责:“我没想到竟能有这么多人穿过那个阵。这阵法除了我的师门以外,明明只有玄绝门的弟子知道的。” 颜熙突然想起自己救下的三个江湖中人,以及自己走出阵法时破坏的机关,一时间竟有些心虚。显然那三个人原本可以安全地待在阵法中。虽然逃不出去,可是若有敌人也进不来。可如今他们却因为自己而逃了出来,跑来这里冒险。 她无比希望张三只是在吓唬她,那三个人一定要成功抢回父亲的头颅。“究竟是什么圈套?”颜熙有些不安地问道。 张三默默不语,看着那三个人已经将头颅抱在了怀中,一行清泪竟从他的眼角滑下。 “砰!” 巨大的爆炸声在应山城楼上响起。颜熙听见张三淡淡地说道:“那是炸药……”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颜熙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三个人,悲愤交加地质问。 “呵”,张三苦笑一声:“你若知道那是炸药,为免祸害他人,一定会亲自上城楼取下头颅扔掉。到时候埋伏好的东厂高手骤然出击,你能有几分胜算?” 颜熙咬着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那样做?你又怎么知道我打不过东厂的人?” 张三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们江湖中人都是这般意气用事。至于东厂,里面高手众多,连我也不能全身而退。” 颜熙呆愣半晌,突然扑通跪下,向着城门的方向磕了一个头。“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三位志士,颜熙在这里给各位壮士磕头!” 站起来之后,颜熙看着远处的城门只觉得心凉了半截,这样说来,若想夺回父亲的首级遗体,岂不是希望渺茫? “你是顾大人的女儿吧”,张三带着几分不忍,几分怜惜地看着她说道:“别去想着夺回顾大人的遗体了,如今清流党众文臣皆被东厂太监打压,他身为清流党第一名臣,为人正直,更是被阉党首领魏喜深恨。几日前他已经被挫骨扬灰,被东厂的太监下了酒。” 挫骨扬灰!下了酒! 仿佛这暗夜的苍穹塌陷了下来,颜熙只觉得心口一滞,眼前一阵晕眩。她悲怒交加,多日来气息郁结于胸,现下一时间得知这样的消息,竟然急怒攻心:“哇”地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张三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一股温暖平和的真气自相接的手掌源源不断地注入颜熙的体内。借助着张三的真气,颜熙逐渐平复了下来。 张三随手解下腰间别着的酒壶,打开壶盖饮了一口,冲颜熙温和地一笑道:“弄了这么半天,你都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颜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脸上的蒙面纱巾拉下露出真面孔,郑重地对他说道:“顾颜熙欠张少侠一条命,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还。” 张三乍一见颜熙的面容,只觉得光彩夺目,好似月华下的仙子,心神不由得一荡。可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反倒是“扑”的一声,将嘴里的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弄脏了颜熙满身。 颜熙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微微有些蹙眉。他大笑道:“你这小丫头真笨!我说我叫张三你就信啊?改明儿我说我是你自小指腹为婚的夫君,你信不信?” 颜熙怫然变色,冷冷道:“名字只是个代号,你休要再胡言乱语。” 张三见风使舵比谁都快,立马换了一副殷勤讨好的样子赔着笑道:“那你欠我一条命总该知道我叫什么呀,不然到时候有另一个叫张三的人占了我便宜,那多不爽!” 还有这么缠着别人,非要告诉别人自己名字的…… 颜熙蹙眉道:“快说!” 他将酒壶塞上盖子,插入腰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微笑。负手独立的他,恍若月华之下的谪仙人,俊颜上噙着的雍容笑意仿佛三月的春风一般和煦。“在下玲珑谷,乔隐。” 是的,千日醉就是出自他的师门。他是江湖第一神医,他是情报机构天机阁的阁主,他是独一无二的乔隐。 ------------ 03 玄绝师门 颜熙那一晚和乔隐分手之后,火速赶回了师门。因为,她私自下山触犯了门规。 桃花潭底,玄绝门内,庄重肃穆。大殿两侧站了两排玄绝门的门徒,他们身后的牛油蜡烛犹如人的小臂那样粗,大殿的柱子上雕刻着精致的奇珍异兽,镶嵌着诸多紫色的水晶。 大殿上方宝座上的女子约莫四十多岁,长眉入鬓,眉目如画,保养得宜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睿智精明的眼睛。脸上坚毅的线条告诉着所有人,这个女子性情刚烈,手段过人。 她就是玄绝门的门主,冷秋怡,江湖人称秋怡仙子。 她冲着堂下跪着的颜熙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淡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颜熙,你可知错?” 玄绝门门规,男弟子弱冠方能出师,女弟子及笄方能出师。出师前未经师父允许不得私自下山。而颜熙今年十二月才是16岁生日,现在是七月,也就是说她还差五个月才能及笄出师。 大殿上所有人都知道,颜熙未及出师,趁师父闭关偷跑下山。如今师父震怒,不知要怎样处罚她。但颜熙是因为父亲身死,情有可原。 颜熙是玄绝门的小师妹,上头两个师兄对她都颇为爱护。此番颜熙犯错,诸位师兄都想着如何帮她说情。可是师父一向严格,门规摆在那里,竟从来无人违反。 颜熙低着头,看着地上青灰色的砖石,咬着牙说道:“回师父的话,颜熙知错”,她倏地抬起头来,勇敢地对上师父的凤眸,字字泣血地说道:“颜熙知错。先父为国捐躯,未能从旁相助,是为不忠;身为人女,十年来未曾侍奉双亲,是为不孝;先父头颅高悬城门,未能劫夺下来,是为不仁;此等豪侠之事,未曾叫上同门师兄弟,是为不义!颜熙做下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任凭师父发落!” 此语一出,全场静寂无声。 大师兄素文心中颇为担心,因为颜熙此语看似责怪她自己,实则将自己推到了一个道德的制高点。师父素来蔑视世间礼法,恐怕会生气。 二师兄祈跃心中无比愧疚,因为他是玄绝门负责对外联络的弟子,顾西林身死的消息就是他传给颜熙的。他因为在外活动的多,所以伶牙俐齿,颜熙这番话少不得是源于他平日里的耳濡目染。 “你说的不错”,秋怡仙子缓缓开口,精致的长指甲缓缓勾起自己身上的紫色披风,好似不经意地看着。那动作优雅华贵,一举一动都显示着她少年时出身于锦衣玉食钟鸣鼎食之家。“也好,为师也同意你的说法,不如就逐出门墙吧。” “师父!”素文和祈跃闻言大惊,双双迈出一步,跪倒在地。 大师兄素文抬起头来,恳切地看着师父说道:“师妹年幼无知,恳请师父宽贷一次。” 二师兄祈跃脑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他对着颜熙怒视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还没及笄就想出师了吗?” 他随后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向师父进言道:“横竖颜熙也只有五个月就及笄了。要不师父就直接让她出师吧。要逐弟子出门墙也得她武功未成时才划算,颜熙师妹天资卓绝,才16岁便武功已成,此时逐出去,岂不是浪费了师父十年来的悉心教诲?” 祈跃这番话看起来处处为秋怡仙子着想,可同样是离开师门,出师和逐出门墙太不一样了,就如同大学毕业和大学退学的区别! 他见师父眉色稍缓,不由得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我们三人当中只有师妹一人是女弟子,师父也一直待她如亲女。一朝偷跑犯不着断绝母女关系。” 这番话是利用秋怡仙子对颜熙的感情来说事儿了,之前是晓之以理,现在是动之以情。 秋怡仙子眸中的笑意一闪而逝,她依旧端起那副庄重的面孔,微微点头道:“也罢,就照祈跃说的办。” 师兄弟两人都放下心来,拉着颜熙一起向师父磕头谢恩。 “颜熙”,秋怡仙子的一双凤眸淡淡地扫过堂下的爱徒:“你到为师房中来一趟。”说罢便起身,在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殿。 颜熙向众师兄道谢之后,穿过一片竹林,惴惴不安地走到了师父的门前。 她伸出嫩葱一般的小手,刚要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那熟悉而威严的声音:“进来。” 颜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师父的房门。自6岁拜入师门起,师父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冷眼冷语,从不和弟子说笑,对几个弟子的要求极其严格。 颜熙天资聪颖,学艺比师兄们都快了很多,可是师父仍旧不满意,不断地给她制定更高的要求。以至于师兄们苦练十年只能达到第四层的御宇功,她同样学了十年,却已经到了第六层。 秋怡仙子正斜倚在贵妃榻上翻着手中的书卷,她见颜熙进来便抬眸说道:“坐!” 颜熙道了谢,在师父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秋怡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诗集丢在一边,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对颜熙说道:“你很恨魏喜,想要去暗杀他?” 颜熙紧紧捏着拳头说道:“是!” “不成器!”秋怡将手中茶杯骤然掷出,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不可遏止的怒气。“暗杀难成大事!为师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那魏喜原先也深恨你父亲,可他有没有用暗杀这种低级手段?就你这样还想跟魏喜斗,你以为他东厂的高手都是花瓶吗!” 颜熙被茶水溅了一身,可却毫无知觉。因为她心中蓦地一惊,豁然开朗: 师父在教他们学习韬略时就反复强调:“暗杀是最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 魏喜恨父亲,但他却没有派东厂高手暗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而是选择了利用阉党的势力彻底清除清流党人,血流成河,贬官撤职不计其数,清流党再无反扑之力。反观自己,竟想着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和东厂高手硬拼。 一招之间,高下立判! 颜熙暗暗自嘲,自己先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想过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魏喜。死了一个魏喜,什么刘喜、马喜、李喜照样会层出不穷。只有打入朝政,彻底清除东厂阉党,彻底废除宦官专权的体制,才能将皓明王朝的这颗毒瘤连根拔去。这才是父亲穷尽毕生精力想要去做的! 颜熙“扑通”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恳切地说道:“多谢师父提点!” 秋怡淡淡道:“起来吧。为师急于让你离开师门,是因为乡试三年才一次,而今年刚好有。” 颜熙突然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乡试都在八月份,如今已经七月。若是按照门规等到自己十二月生日过后再下山,便要错过今年的乡试,再一次便是三年之后。 颜熙的眸子中闪过点点泪光,感激地说道:“师父大恩,徒儿永生难忘。” 秋怡“嗯”了一声,睿智的眼眸紧紧盯住颜熙,神色郑重地说道:“颜熙,为师送你一句话。我辈胸中当有天下,莫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颜熙并不很明白师父这话具体指的是什么?可还是牢牢记在了心中。 秋怡重新拾起了一旁的诗集,清淡地说道:“为师乏了,你自己去找祈跃吧。” 颜熙心中恍然,师父想必已经早早让二师兄为她安排了下山的身份,只是自己要提早用了。 “还有”,秋怡叫住了正欲起身告辞的颜熙,带着一些难明的感情说道:“玲珑谷的人奸诈狡猾,最擅作伪,你若遇见,要尤其小心。” 颜熙心里一咯噔,难道师父知道了她遇见乔隐的事?可她抬头望去,只见师父目光悠远,竟不是在看着自己…… ------------ 04 小惩无赖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杭州的确是一个极美的地方。这里自古才子鼓袖,文采词赋,佳人联袂,玉簪罗幕。颜熙牵着祈跃送她的绝影名马在这杭州城中怡然地观赏风景。她并不担心半个月后的乡试,因为她的文采和她的武功一样非同凡响。 祈跃替她安排的身份是嘉兴的秀才席言,还特地把她拉去培训了一番如何女扮男装。颜熙并不喜欢人皮面具,不透气,她索性就素面朝天,一身青布直身的儒生装扮,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引得杭州街上的大姑娘们频频围观。 来杭州怎可不去看西湖?颜熙将行李马匹安顿在客栈之后,便只身去西湖观景,她希望能有幸在第一次来杭州的时候就看到西湖的日落。 丹霞满天的时候,颜熙赶到了西湖湖畔。但见接天的莲叶远远延伸开去,和天上的烟霞在远处相接,朦朦胧胧的色彩交叠,将西湖的傍晚映衬得无限美丽。 颜熙正在苏堤上欣赏着西湖的美景,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却不受欢迎的声音。“呦,这不是那个傻丫头嘛,改公子哥啦!倒也还算俊俏。” 颜熙一回头,扑向自己眼帘的可不就是乔隐那张欠揍的俊脸。今天他仍是一身白袍,长身玉立,在傍晚的霞光映衬下更多了几分风流潇洒。 颜熙冷哼了一声,不带感情地说道:“在下姓席名言,是嘉兴前来赶考的秀才,请公子管好自己的嘴。”说罢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乔隐倒也不以为忤,反倒是迈到了颜熙面前,夸张地打量着她。“颜熙,席言。不错不错,好一个俊俏的小倌儿。” “本公子再警告一次,嘴巴管紧点!”颜熙也不知为何,平日里自己的性子也还算沉静,可一遇上这个乔隐就各种火大。 不过这也怪不得自己,你看看,他方才说自己是小倌,可恶,竟敢说自己像娈童。 懒得跟这种人纠缠!颜熙一挥衣袖,转身便走。 “哎!”乔隐见状立马换上一副殷勤的笑脸,厚脸皮地扯住了颜熙的袖子。“是我错了,我的错!” 颜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脸色说道:“当然是你的错,本公子也知道。行了,你别拉拉扯扯的,有多远滚多远!”说罢便狠狠摔下乔隐那只拉住自己衣袖的魔爪。 乔隐右手被颜熙摔下的瞬间,左手又如牛皮糖一般扯上了颜熙的另一只袖子。颜熙被他嬉皮笑脸地样子弄得心头火起,恨不得把他杀了剐了。 乔隐一脸真挚的样子对颜熙说道:“我既然冒犯了席公子,犯下如此惨绝人寰人神共愤的滔天罪恶,公子一定要留我在身边啊。一则教导我,让我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二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我的不赦罪恶!你若不同意,我死后要下阿鼻狱的,你一定不喜欢我落得那样的下场!” “我喜欢!”颜熙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吼道:“我喜欢的不得了!” 这话一出口,颜熙就觉得哪儿不对劲,因为乔隐脸上一抹得逞的奸笑。 “哇,现场表白诶!” “是啊是啊!两个俊美的男人。哦,我的心肝啊!” “好有勇气,那句‘我喜欢’好感人!” “这两个小倌儿挺俊俏的,赶明儿爷也找个这样的玩玩。” …… 西湖游客本就摩肩接踵,颜熙和乔隐周围很快就聚集了一大拨围观群众。 乔隐一把拉住颜熙的手,一脸深情地对颜熙说道:“言言,你终于承认了你自己的心。我好欢喜!” “哇!”“哇!”“哇!”围观的人群中又发出了一阵叫好声。 颜熙被他那句“言言”叫的心头火起,狠狠盯着眼前的乔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该死的,竟敢利用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来捉弄她!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颜熙一咬牙,狠狠一掌就朝乔隐胸口拍去。 乔隐正满面笑意地接受着围观群众们的道贺呢?突然见颜熙掌风凌厉地拍来,只得往后一退化去颜熙的势道。饶是如此,他还是被拍出了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华丽丽的降落在西湖之中,溅起了一个超大的水花。 颜熙看都懒得看他,转身欲走,不料却被围观群众堵住。“这位小哥儿,你为何要把他打下水!”众人都冲颜熙质问着。显然,满面春风笑容可掬的乔隐,比满脸肃杀的颜熙更讨大家的喜欢。 这时候,乔隐已经被岸边的人拉了上来,湿淋淋地趴在岸边,一副肝肠寸断心痛欲绝肠断白蘋洲的样子说道:“言言,你终究还是骗了我!诸位乡亲,放他走吧。我们之间的恩怨一时半会,也是说不清的……” 众人一听就更不能放颜熙走了,纷纷聒噪着要听乔隐的情感口述。 乔隐在众人的要求下推脱不了,只能勉为其难地开口道:“我和言言的邂逅,纯属一场偶然。” 颜熙听了不由得嗤之以鼻,这么恶俗的开场! 乔隐也不管颜熙是如何鄙视他,至少群众们是饶有兴趣地等着他的下文。“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言言单人独骑在树林中疾奔。” 颜熙眉头一皱,几枚毒蒺藜已经滑落到手指间。他若敢泄露自己的身世半点,便要他彻底开不了口! “突然!”乔隐一惊一乍地说道:“树林间传来人和马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繁多杂乱,至少得有二三十号人。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言言面前。你们猜,他们是什么人?”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聆听下文。颜熙也有些奇怪,哪里来的二三十号人。不过见那个样子应该也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世了,于是颜熙就将手中的毒蒺藜收了回去。 “唉”,乔隐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那是树林里的绿林大盗啊!他们足足二三十号人,都是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言言一个单薄的年轻书生,如何能抵挡得了!那群强盗凶蛮狠辣丧心病狂,劫了财竟然还要劫色。你们说,言言要怎么办才好啊!”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乔隐此时一定被颜熙凌迟处死了。可是他依然唾沫横飞地说着:“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本少侠从天而降,一柄宝剑,虎虎生风,将那二十多号强人统统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春光灿烂万紫千红!言言为了报答本少侠的救命之恩,便许诺以身相许倾心相随。可如今,如今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切!不信!”众人都哄笑着。 “你若是高手,方才还能被打下水去?” “大言不惭,吹牛吧!” …… 颜熙心中好笑地瞥了乔隐一眼,冷冷开口道:“他确实救了我,可不是通过打退强人的方式。” 众人见一直不说话的颜熙突然开口,一下子劲儿就上来了,催促着问道:“那是什么?快说啊!” 颜熙满目笑意地看了一眼乔隐。 乔隐见颜熙一笑,好似桃花开遍了山野,一时间竟心神一荡。可是颜熙说的话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只听她淡淡道:“他本就是梨香苑的小倌儿,一日不伺候男人就浑身不自在。那一日他对那二十多个强人以身相许了。” 众人先是愣了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们哄笑着纷纷围住了湿淋淋的乔隐,几个少爷已经摇着扇子猥琐的笑着,各种调戏的言语都冒了出来。 “小倌儿,给爷乐一个!” “来嘛,二十多个男人都能伺候,也不在乎多爷这一个。” “一日不伺候男人就浑身不自在吗?爷保管让你爽得再也离不开!” …… 原本围住颜熙的人群已经统统奔去乔隐那边。颜熙对乔隐求饶乞怜的目光和哀嚎选择了自动无视,摇着扇子扬长而去。 ------------ 05 谁是金主(1)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客栈的窗户洒落到了颜熙身上。她睁开眼睛,想起昨晚的事情心情大好。那种无赖就应该这样好好整治! 对了,不知道昨晚问祈跃的事情有没有结果了。一念及此,颜熙便翻身下床,吩咐小二打水洗漱。 这家客栈是祈跃手下的产业,小二也是祈跃的人。他将水送上楼的时候顺手塞给了颜熙一张字条。 颜熙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钱塘有风”。 她心中了然:“钱塘”就是杭州,而那个“风”……这便是今日自己出门的目的了! 不错,京城的少年皇商风子萧! 颜熙要入仕,早就对如今朝堂的风云人物了如指掌!风子萧,正是皇弟信王的亲信。 当今皇上没有子嗣,皇室血脉凋零,只有两个皇弟。一个宁王因为性格耿直,被魏喜陷害,已经不久于人世;另一个便是韬光养晦的信王朱羽渊。 也就是说,信王朱羽渊,已经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风子萧,就是这个信王的亲信。 当今皇帝昏庸,沉迷于木匠工艺,不问政事。如今朝堂政局,两派互斗: 一是以大太监魏喜为首的“阉党”,主要是东厂的势力,也有少量文臣依附魏喜; 二是以颜熙故去的父亲顾西林为首的“清流党”,全都是一些文臣,他们原先依附于宁王。可惜宁王没斗得过魏喜,现在宁王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如今的清流文臣,恐怕已经紧密团结在信王朱羽渊的身边。 太监和文人,本就是势不两立。魏喜带领阉党;信王带领清流党。目前,阉党势力较大,而信王蛰伏韬晦,以图反扑。 风子萧此人城府很深,作为京城最大的皇商,他表面上和魏喜合作密切,为东厂提供了很多便利,但却又同信王暗中来往。 他看起来是一个中立的商人,但祈跃告诉颜熙,风子萧其实是信王朱羽渊的人。 此人冷心冷面,眼里只有利益,什么父母亲情都是白扯。他16岁时,便设计让篡取家权的叔叔身败名裂,手腕冷冽无情。信王不知用什么条件与他谈判,这才使得他暗中相助信王。 颜熙将来要入朝出仕,对信王寄托了很大希望。不过在决定全心辅佐信王之前,她想对信王的这个亲信有点了解。 此时风子萧正在杭州,那便是再好不过,她很想会一会他! 收拾好之后,颜熙看着镜子中的俊俏公子,心中颇为满意。跟女装比起来,她甚至更喜欢自己男装的扮相。 她随手整了整衣衫,走去床头伸手拿钱袋,却惊讶的发现钱袋里的金豆子统统不见了,只剩几粒碎银子。 是哪个无耻的小偷干的! 一般的偷儿怎么可能只偷金豆子?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把钱袋直接拿走吗。 颜熙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欠揍的脸,估计只有那么无聊的人才做得出这么无聊的事!说白了就是炫技,向颜熙炫耀自己武功高超,不但能偷,而且能还。昨日他在西湖边对自己拉拉扯扯的时候,想必就下了这手。 “再让我遇见你一定要把你整的不敢见人!”颜熙捏着拳头狠狠骂道,可是一想起他昨夜狼狈的样子又不禁柳眉一展,失声笑了出来。 丢了就丢了,他既然敢偷,就一定会再来纠缠。到时候再狠狠揍他!罢了,不要被这等无耻之徒扰了兴致。自己今天有正事要做! 她仍旧是一袭青衫在繁华的街道上走着,城里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两旁的店铺旗帜招展,美食的香味充斥着整个街道。她装作欣赏街边风景的样子,心里却只想着待会儿去聚宝居要如何行事。 “滚!没钱还敢来赌!”一声怒喝吸引了好些路人的注意。 颜熙顺着人群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白衣公子衣衫凌乱地被扔在“聚宝居”门口。 “哈”,颜熙喜上眉梢,那不是乔隐吗?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乔隐看见人群中的颜熙就像猫儿见着了腥,跌跌撞撞地就扑了过来。 颜熙皱着眉头闪开身子,只听得乔隐轻飘飘的一句话:“输的是你的钱。” “可恶!竟然拿我的金豆子去赌博!”颜熙在大街上不好痛骂,只能压着声音骂道。 乔隐慨叹了一句:“更可恶的是竟然输了。” 颜熙闻言真想捏住他的脸,量量看他的脸皮有多厚。“白痴”,颜熙知道他武功不错,便低声骂道:“赌钱不会用内功控制骰子啊!” 乔隐摇摇头,煞有介事地说道:“非也,非也。赌钱的快乐并不在此,用内功控制就无趣了。” 颜熙忍无可忍,捏着拳头怒道:“你用自己的钱去寻乐趣我没意见,既然是用我的钱,就去把它们都给我赢回来!” “不干!”乔隐抱着双臂,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无赖相。“这是我的原则,不出老千!而且用别人的钱赌钱本来就更有乐趣。” “好!”颜熙一把拉住乔隐的衣袖:“那我把你卖去梨香苑抵债!” “哎呦呦,少爷,少侠,好汉,快放手啊!”乔隐哀鸣求饶着。可是颜熙恍若未闻,拉着乔隐就往方才路过的妓院那里去。 “言言,你听我说……” “闭嘴!不准这么叫我!” 乔隐讨好的笑着,一脸“真挚”地恳求道:“我不出老千,你可以出老千啊!你去聚宝居把那些钱都赢回来不就行了。” 颜熙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微笑着说道:“真稀奇!你输光了我的钱,还让我去劳心劳力给赢回来?本公子嫌麻烦,瞧你这细皮嫩肉的估计也能卖个好价钱。反正你昨儿在西湖也出尽了风头!” 乔隐叹了口气,凑到颜熙耳旁悄悄说道:“你别忘了,风子萧此时正在杭州巡视。” 他怎么知道! 颜熙闻言心中一凛,乔隐知道风子萧在杭州,这并不稀奇。玲珑谷和玄绝门在江湖上齐名,玄绝门有情报机构摘星阁,玲珑谷也同样有天机阁。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乔隐其实就是天机阁的阁主。不过,颜熙是知道的。所以,乔隐知道风子萧在杭州一点也都不奇怪。 如今的问题在于,乔隐想干什么? 乔隐此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但他主动向自己袒露底细,反倒让颜熙放下了心。这等狡猾之人,与其让他在背后捅刀子,不如让他在你面前表演。颜熙喜欢这种掌控局势的感觉。 “走!”颜熙转身朝聚宝居走去:“本公子的金豆子岂能这么输掉。” 颜熙不但要赢回金豆子,按照她的计划,她还要赢下整个赌场!聚宝居是风子萧的产业,风子萧不是在杭州巡视么?那只要她设法把聚宝居赢下来,还怕风子萧不会跑来会她? 她早就从祈跃那里学到了不少市井的东西,赌博也不在话下,于是便大步流星地迈进聚宝居。 走进一看,只见里面场子极大,人声鼎沸。一张张八仙桌旁人流攒动,呼声不绝于耳。 “大大大!” “小小小!” “开啦!” …… 颜熙冷眼打量着整个赌场,暗自摇头,这场子里衣衫华贵之人也有,但是大富大贵之人却无。这不是她要的效果,她颜熙出手就得是大手笔! 她唤来一名小厮:“啪”地掏出一块佩玉往他手里一搁,做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样子,轻摇着折扇漫不经心地说道:“带本公子去你们贵宾包厢!” 贵宾包厢一般都是给有钱的熟客,生客很少带过去,当然,极有钱的人什么话都好说。 那小厮在赌场混得久了,玉的成色是好是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最高档的玉石只有翡翠及和田玉两种。而颜熙拍在他掌心的正是一枚上好的新疆和田玉,质地细腻,白若凝脂。他赔着笑谄媚的答应着,叫颜熙稍等。 “大金主啊!”那小厮转身敲着和田玉,听着那声音清越绵长,如金磬之余响。嘿嘿!这下子赚大了。 不料他一抬头,看见老板就在眼前,连忙把和田玉塞到自己怀中。 ------------ 06 谁是金主(2) “老板,那边有位公子,说是要去贵宾包厢。”那小厮主动凑上去恭顺地对老板耳语着。 这个老板约莫50多岁的模样,相貌干练,一双鹰隼一般的眼睛散发着贪婪的光。他看了一眼穿着考究、年轻纨绔的颜熙,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就好像看见了金山长了腿正向他奔过来。 他眼珠转了转,对那小厮说道:“能让你贪鬼阿三费嘴皮子的,想必确实是个金主。”说罢便用威胁的眼神往阿三身上扫去,他知道,颜熙一定给了阿三什么好处。 阿三闻言心里一哆嗦,略微挣扎之后还是恋恋不舍地把和田玉交了出来,心里暗自咒骂着:“等那公子去了贵宾包厢,他身上的钱还不都是你的。我阿三就拿块玉你也要抢,究竟谁才是贪鬼!” 显然,这赌场的老板和伙计都已经把颜熙看成了大肥羊。 老板接过和田玉,一下子大喜过望,连赏个小厮都这么出手阔绰,这人一定是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他将和田玉收入怀中,步伐稳健地朝颜熙走去。 “鄙人是聚宝居的老板,人称老杜,不知公子贵姓?” 颜熙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一脸我是大款我怕谁的模样。“老杜,本公子不想跟这些穷鬼在一起玩!” 这时候乔隐已经溜到了颜熙身后,他跳出来耀武扬威的说着:“好好招呼着!我家席公子出身显赫,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威震海内外!” 阿三认出他就是方才输光了钱被自己丢出去的无赖,一时间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他指着乔隐说道:“你,你,你不是方才那个……” “指什么指!”乔隐一脸飞扬跋扈的家奴模样,一巴掌就打掉了阿三伸出来的手指。 这一打用了三成内力,阿三的右手食指当场就断裂了,把他疼得“哎呦”一声就叫了出来。 杜老板皱着眉瞥了一眼阿三,呼喝道:“没用的东西,敛钱一个顶几个,装腔作势无病**也一样厉害!不就打了一下手指,至于吗?害我在公子跟前丢脸。看这位席公子,连他的随从身上的衣衫都是布料极好的。穿得这么光鲜的随从你也打?真是没眼力劲儿!席公子,您千万别往心里去。阿三,你下去”,杜老板不耐烦地挥退了阿三。 对有钱人,杜老板向来是客气的。他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对颜熙招呼道:“席公子这边请。” 赌场一侧的包厢门已经被小厮打开,颜熙大步流星地朝那里走去,杜老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出于尊重,他和颜熙乔隐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 “头抬高点,要趾高气扬!”乔隐在她耳边用极微弱的声音提点着。 颜熙觉得有道理,便挺了挺胸脯,高高地抬起头。 “啧啧”,乔隐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凑过去耳语道:“原来你挺有料的。” 什么有料?颜熙疑惑地望向乔隐,却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胸脯上。 无耻!流氓!颜熙憋红了脸,一巴掌就朝身侧的乔隐扇了过去。 乔隐早有准备,轻身一跃犹如矫健的山猫一般便逃开了去。 杜老板在后面看得莫名其妙,可是他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便选择了非礼勿视,将客户的私事自动过滤掉。 颜熙气的粉脸通红,可碍于公共场合不便发作。她在心里暗暗咒骂着乔隐,将她知道的各种倒霉事情都安在乔隐身上想象了个遍。 “阿……阿嚏!”乔隐突然觉得鼻子一酸,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哈哈哈,活该!颜熙见状心情大好,一想到他打喷嚏是自己咒骂的,她心情就更加好,嘴角浮起了一抹快意的微笑。其实只要乔隐狼狈她就开心,若是自己动的手那就是烟花三月下扬州九九那个艳阳天正月里来是新春了。呸呸呸,自己什么时候跟那流氓一样胡扯八道了。 很快,他们已经走进了贵宾包厢,杜老板指引着他们坐了下来。 颜熙舒服地靠在椅子上,静静打量着包厢的布置。这包厢四面皆是用名贵的西域金丝毯拼合作为墙纸,当中一张赌桌,全是紫檀木制成,幽雅的香气盈于全室。赌具骰子是一颗颗绿色翡翠,上面的点数是用粉色的蓝宝石镶嵌而成。 颜熙对杜老板说道:“老杜,本公子不想待在这密闭的房间里,去把门打开。”她想着既然要设法赢下整个赌场,围观群众是必不可少的,闹得越大越好。 杜老板觉得很惊诧,以往的贵宾赌客都希望安安静静的,这位怎么要打开门?要知道外面那些平民赌客极少有见过贵宾包厢的,这要是打开了门,他们还不得在外面围个水泄不通?自己生意还怎么做? 乔隐见杜老板犹疑,便不耐烦地吼道:“磨蹭什么?你以为你这屋子多金贵,外人还看不得?实话跟你讲,你这包厢跟我们家公子府上差了十万八千里!” 颜熙听了微微有些皱眉,这么奢华的装饰已经很罕见了,乔隐为何这么托大?乔隐今日究竟有什么目的? 杜老板一直将这贵宾包厢引以为傲,就算是当朝皇弟信王过来,也是对这布置赞不绝口的。这小随从竟然敢这么说,这让杭州城第一大赌坊的杜老板情何以堪! 开门就开门,他老杜混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过?还能怕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大手一挥,吩咐一旁的小厮道:“阿财,开门!” ------------ 07 豪言风流 阿财一把门打开,大堂的赌客们就好奇地看了过来。见阿财将门固定好不让它自动关上,这些平民赌客一下子兴致高涨起来,纷纷跑来围堵在了门口张望。 “哇,看这气派!” “恐怕比知府老爷家还富贵!” “你们闻闻这香气,闻见没有?那是紫檀香!” “真的诶!哇,眼都花了!” …… 杜老板听着外面赌客的称赞,不由得得意地摸了摸胡子。他转过头向乔隐得意地问道:“这位小哥,你倒说说,是哪儿跟贵府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乔隐往椅子上一靠:“啧啧”地挑剔着,指着墙上的金丝毯说道:“先看墙上的毯子,一眼就能看出是用多块西域毛毯拼接起来的,寒碜!老杜你可知道,整张大面的金丝毯也不是没有。你们聚宝居出不起这个钱吗?看看这像什么话,穷叫花子才把破布拼在一起穿!” 老杜闻言一惊,整张大面的金丝毯确实有,但那都是进贡给皇室的贡品!他只是一个杭州的一家分店,就算是京城的总店也挂不起啊! 但外面的赌客可不知道这些,越是贫穷的人越是喜欢看富人吃瘪。他们闻言都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起哄。 “切,原来如此!” “连完整的毯子都舍不得用!” “哈哈,原来是拼凑出来的!” “跟街上的叫花子一样!” …… 杜老板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不甘地辩解道:“那是金丝毯!整张的金丝毯都是进贡……” “好好好,拼凑出来的毯子很好很名贵很有风格。现在我们不说这个”,乔隐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的话,拿起桌子上一颗绿翡翠的骰子往上空信手一抛,然后又轻轻巧巧地接住。“老杜,你这翡翠也不地道。问题有二。其一,颜色为阳绿,倒也凑合,可帝王绿不是更好吗?其二,这质地是冰种的吧!为什么不用玻璃种的呢?用个下脚料的破石头来装富?老杜,你这也忒小气了些吧!” 杜老板都快被他说得肺都快气炸了,骰子的磨损很厉害的!用帝王绿的玻璃种做骰子?谁家有了帝王绿的玻璃种还不得好生保养着!阳绿的冰种已经是很好的翡翠了! 外面的围观赌客才不管这一套,他们只是又一阵哄笑和讥讽,什么“下脚料”“破石头”不绝于耳,把杜老板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这下面子丢大了! 还没等他开口争辩,乔隐又开始了新一轮攻击,他信手一挥,手指落在了紫檀木的桌子上:“再看你的桌子,紫檀木是极好的,可惜这香味一闻就知道是小叶紫檀中的檀香紫檀。老杜,你不舍得用金星紫檀吗?” 紫檀本就昂贵,檀香紫檀已经是小叶紫檀中的上品。而金星紫檀最为名贵,都是被用来做名贵古董的托座,哪有这样用金星紫檀做这么大一赌桌的!难不成家里开个园子批量地种?可是紫檀的生长周期慢的发指啊!有木有! 不过杜老板对这一点倒是没那么耿耿于怀,这桌子根本不是他的。 知府的独生儿子马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没事就爱来聚宝居赌钱。他嫌贵宾包厢原来的桌椅不够舒服,竟然把家里的这套紫檀木桌椅给搬了过来,说是租给杜老板用。 这个大金主可是常年的老主顾,杜老板当然不愿得罪,只好给租了下来。这租金可是付出去了,杜老板怎么可能不捞回本儿?横竖羊毛出在羊身上,多从那纨绔身上赢一点过来不就成了。眼下这臭小子贬低的可是马家大公子的东西,一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他甚至隐隐有些兴奋,刚才这随从的这番话若是让马公子听见就好了,让马公子好好整治这臭小子! 他看了一眼外面讥讽他的一群赌客,心情竟然大好。哈哈,人多嘴杂,他就不信马公子会不知道。他从来没觉得讥讽的声音这么可爱。 为了保险起见,他指指桌子,朝阿财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去叫马公子来。 阿财立马会意,像一条泥鳅一样挤开人群钻了出去。阿财并没有亲自去找马公子,而是嘱托另一个小厮去做,因为他自己还得及时回去跟在杜老板身边。 乔隐见杜老板的笑意和对阿财使的眼色,嘴角浮起了一抹诡秘的笑意。那笑意一闪而逝,却已经被颜熙捕捉到。 只听他接着说道:“啧啧,这蓝宝石也不行。要说这蓝宝石啊……” “够了。”颜熙淡淡笑着打断了乔隐的口若悬河。她早就意识到乔隐这厮动机不纯,此番炫富定有玄机。她放任他啰嗦到现在,他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方才那一抹笑意明确的告诉颜熙,乔隐的目的一定和檀香木桌椅有关! 那檀香木桌椅……颜熙心里冷笑一声,她已经知道乔隐想做什么了!她要对付聚宝居,自然对其中的每一件物事都了如指掌,这檀香木桌椅,她了解得很!马公子是吗?看来乔隐此番是想挑起自己和知府公子的争斗了。 还以为乔隐给她惹了多大的麻烦,不就是个区区知府。不过颜熙并不想表现出什么?她宁愿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乔隐和颜熙对视了一眼,一个一脸无辜地笑着,另一个则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地探询。 颜熙暂时不想再去理乔隐,自己的计划该怎么地还得怎么地,这聚宝居是一定要赢到手的!这问题难就难在如何去激杜老板用整个聚宝居和自己赌,正常人都不会用整个家业去做赌注,不过赌红了眼的除外…… 她从怀中掏出一颗硕大珍珠,成色极好,粒大饱满,珠圆玉润。她“咚”地往桌子上一搁,然后一手摇了摇折扇,另一只手中摆弄着骰子说道:“这么大的南海珍珠至少值一千五百两银子吧。现在贵宾包厢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我不喜欢赌场坐庄。你,亲自来和我赌战!” 坐庄和赌战是不一样的。 坐庄就是说赌场的人摇三个骰子,不揭盅,让玩家来猜大小。玩家猜中了就赢钱,猜错了就把赌注全部输给赌场。在骰子不做手脚的情况下,赌场是通过抽水来盈利的,即玩家若是赢了要让赌场抽水五分利,也就是返给赌场5%。当然,大部分赌场的骰子是有问题的。 赌战就不一样了,参玩的双方通常是两个玩家,稍大一些的赌场都不会亲自下场参与赌战。过程是这样的,事先约好是比谁的点大还是谁的点小。然后两个玩家各自摇三个骰子,比点数就行了。这种赌博方式,赌场同样抽水五分利。 显然,颜熙希望赌战,因为这样她可以亲自操纵骰子。 聚宝居这样的大赌场,老板是不应该亲自参与赌战的,更何况坐庄本来就获利更大。于是杜老板便道:“席公子,恕老杜无礼,敝赌坊没有这样的先例。” 颜熙闻言也不以为忤,又从怀中掏出两颗同样的珍珠往桌子上“咚”一放:“一赔三!本公子就要和杜老板赌战, 赌谁的点数大!” 外面的看客已经沸腾了,他们都只是升斗小民,赌个几两银子就算豪赌了。历来几百几千赌注的情景都是在贵宾包厢发生的,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大的手笔,纷纷起哄着要杜老板答应。 ------------ 08 千金一掷(1) 颜熙出的赌资虽然丰厚,可杜老板也并不觉得四千五百两是一笔诱惑力极强的超大数目。他本不想答应,可是围观的看客们纷纷起哄,若是自己不答应,以后在杭州城里怎么混,这小子方才如此挫了自己的锐气,还口出一赔三的狂言,不好好杀杀他的锐气自己这口气实在难以咽下。 杜老板其实是杭州城20年前的赌王,后来才因为某件事不再参与赌战。现在,他很想试一试,好些年了,不知怎地,自己当年的豪侠志气似乎被这位席公子激了起来。 只是,风家经营赌场不允许分店老板亲自下场,自己若是去赌,被京城那边知道了可是要受罚的…… 他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赌就赌,即便输了不也就一千五百两嘛,也不算什么大数额,东家那边设法封锁消息不就成了! 一个“好”字到了他的嘴边,刚要说出来,却生生转了个弯被他咽了下去,因为他感到一道寒冷的目光正从门外朝他射过来。 好冷!他打了个寒噤,朝门外望去,看见围观的赌客中有位十分显眼的公子。他一身质地上佳的白衣,目光冷冽,好似腊九寒冬,仿佛永远没有激动喜悦或是哀伤的情绪,想来是个冷心冷面的主儿。 不好,是少东家来了!杜老板一眼就认出自家赌场的大老板。唉!自己真是大意,十天前才收到京城的来信,说是少东家要来南边巡视产业。可自己等到现在也没等来少东家,没想到竟恰好是今天来了! 幸好幸好,若是自己贸然答应了,眼下可就被抓了个现行喽。 杜老板微微垂下眼帘,不敢正视少东家的目光。不单单是出于礼貌,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不敢:因为少东家的眼神太冷太肃杀。。 让杜老板大吃一惊的是,少东家竟然向他使了个眼色,默默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少东家竟然让自己去赌! 杜老板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少东家一定是想探他们的底。这下好了,身后有大靠山,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拿出看家本领来,杀得这两人血本无归! “阿财”,杜老板不动声色地吩咐道:“去拿一千五百两银票过来!” 围观人群一看要赌,高兴得一塌糊涂,纷纷起哄叫好。转眼间,门外的群众已经自动分成两拨,在对这场赌局跟注了。 乔隐瞧了一眼门外的情况,凑到颜熙耳边笑道:“怎么办,买你输的人更多。” 颜熙诡秘一笑,用几若不闻的轻细声音说道:“那他们可真是押对了!” 乔隐闻言也没多说,只是和颜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来者是客”,杜老板大方地说道:“席公子先来。” 赌战的先后顺序是有讲究的,如果先掷的人投出了三个六点,加起来也就是18点,那便是稳操胜券,对手根本就没机会掷了,直接判先手嬴。所以说,先掷的人沾了一点点优势。杜老板让颜熙先来,可以讲是摆出了一副十分客气的态度。 颜熙却没领这个情,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杜老板先。”她只是平平淡淡地开口,话语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这一刹那,杜老板恍惚觉得眼前的公子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他开始正视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若是此次折在这他手中,少东家一定会对自己极其失望!自己必须赢! 杜老板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稳了稳心神,赌博最忌心焦气躁或者信心不足。来吧!自己已经多年未在人前表演了,这下子一定要在少东家面前好好表现,一定要像20年前一样再次名扬杭州城! 他将骰子放入赌盅内,拿起赌盅猛地起手,一条长臂上下翻飞,手中赌盅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只听得翡翠骰子相互敲击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啪”,杜老板将赌盅往紫檀桌子上重重一落。 阿财凑上前来,轻手轻脚地拿开了盅罩。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只见三个骰子堆叠得高高的,最上方的骰子上面镶嵌着六颗宝石,正是六点。“六!”阿财报着结果,好让门外看不见骰子的赌客尽快知道讯息。 他小心翼翼地拿开最上面的骰子,略有些欣喜地报到:“又是六!”门外的赌客已经发出了惊呼声,买杜老板赢的人隐隐有些兴奋了,而买颜熙赢的人都在热切地盼望着第三个骰子是个一。 阿财拿开第二个骰子,真相就要揭晓了。 “还是六!三六全色18点通杀!”阿财兴奋地叫起来,老板赢了老板赢了! 门外的赌客们知道结果,迸发出或是兴奋或是沮丧的声音: “你们不知道吧!杜老板二十年前是杭州城的赌神!” “这样啊!难怪!” “三六全色十八点,通神了!” …… 杜老板让阿财收下三颗珍珠,随即往门口看去,想从少东家那里寻求一点肯定。出乎他意料的是,少东家冷冽的眼神竟一直锁定在颜熙身上。他顺着少东家的眼神看过去,发现颜熙正狠狠抽打着乔隐。 “都是你这败运的狗奴才!今天聚宝居明明财星高照,你输了钱就让本公子替你来赌?”颜熙恶狠狠地打骂着乔隐,那动作都是真的,一点不掺假。因为颜熙心中正在为之前他那句“有料”耿耿于怀。哼,新仇旧恨今儿一把算,打不死你! 杜老板看得颇为得意,他也很讨厌这个嘴贱的随从,可是眼下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咳咳,席公子,莫要和一个奴才一般计较了。公子您看是继续赌,还是就此作罢?我老杜一直是听凭公子吩咐的!” “你这扫把星,给本公子滚!”颜熙对乔隐呵斥道。乔隐见状便灰溜溜地钻了出去,混入了门外围观的赌客当中,恰好站在了风子萧身侧。 风子萧也看见了他,冷笑着将冰冻严寒的目光从乔隐脸上扫过。 乔隐淡淡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很快就意识到这白衣公子一定是风子萧,这周身的气场,一看就知道是发号施令惯了的人。而且,嘿嘿!乔隐是什么人,这世上有名的人物玲珑谷都有画像。 风子萧的气场很强很冷冽,可惜,乔隐并不会被他的气场镇住。没有任何人的气场能镇住他,因为他是乔隐。 正当乔隐暗笑着打量这位公子的时候,风子萧也在打量着他。 风子萧冷冷开口道:“阁下诱敌深入好手段!” 乔隐撇撇嘴笑着道:“我家公子才是正主儿,我只是个费嘴皮子的。” 风子萧轻挑眉梢,冷笑道:“哦?在下怎么觉得你家公子反倒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乔隐撇撇嘴,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只怕她对我的举动都了如指掌,她恐怕留着后手呢。” 风子萧也没多言,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 哈哈,事情越来越好玩了!乔隐在心中暗暗叫好。 此时,包厢内也并不消停。 “你……你说的,无……无论我出什么赌资你都赌?”颜熙面色有些尴尬地朝杜老板结结巴巴问道。 众人心中恍然,想来这席公子身上没什么贵重东西了,怕拿出来丢人。 杜老板心情畅快,今日挣得不是银子,是面子!他豪爽地着说道:“赌,我老杜当然赌!公子一赔三太不公平,我们还是一赔一吧!” “好吧”,颜熙一副略显无奈的样子,伸手往怀中摸去。众人纷纷削尖了脑袋往里面张望,不知这次他要拿出什么赌资,该不会只有一两银子吧!那可就太丢人了,杜老板会不会把他赶出贵宾包厢? ------------ 09 千金一掷(2) “哇!” 颜熙将怀中的物件掏出来的时候,所有人脑海中都只有一个念头:真特么亮瞎狗眼! 珍珠串,约有一百颗珍珠的珍珠串,每一颗都和方才输给杜老板的一模一样!难得的是,这些珍珠皆浑圆饱满,连大小都一模一样。凑齐这样的一百颗,实非凡品!这可不是单纯的一千五百两乘以100了,十五万真的不足以衡量这串珍珠,最起码也得值二十万两白银! “怎么样?”颜熙微笑道:“二十万,一赔一。杜老板方才答应的,不会反悔吧。” 杜老板看着那串珍珠,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十万两白银,整个聚宝居也只值这个价啊!他只是分店的老板,这种事情怎么敢做主!更何况看着席公子的样子,之前分明都是诱敌深入,压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更何况,他根本没出手,没人知道他的赌技如何! 杜老板紧张地看了一眼风子萧,只见他的少东家目光冷冽地打量着那位席公子。终于,风子萧转过脸来,冲着杜老板微微颔首。 老杜见状那叫一个汗流浃背啊!若是他一不小心将聚宝居输掉,那岂不闯大祸了!更何况,这家分店自己也有三成的股权,这是自己的全部家当啊!少东家输了无所谓,他分店多着呢;自己要是输了,以后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颜熙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轻蔑地看着杜老板,想要激起他的志气和自己赌这一场。哈哈,今日聚宝居定得归于自己手中!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飞扬跋扈的声音:“本公子赌!” 老杜闻言一喜,是马公子,马公子来救他了。哦,马公子,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活菩萨! “滚开,还不给我家公子让开道!”几个家丁呼喝着挥开人群,一身肥肉的马公子摇动着折扇趾高气扬地迈了进来,身后跟着聚宝居的阿三。原来是去叫马公子的就是他。 周围的人见了纷纷让道,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这就是知府大人的公子啊!” 颜熙一见马公子,心里便冷笑一声:乔隐,你很不错,成功把他引来了。你故意挑起他和我的争斗,你居心何在!可是不管你什么居心,只要你遇上我顾颜熙,此番定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跟在马公子后的阿三眼尖,穿过人群时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乔隐。他咬着牙琢磨着:好啊!叫你折断我的手指,这次还不整死你! “是他!”阿三跳起来指着乔隐向马公子叫喊道:“就是这小子吃了雄心豹子胆,说公子您的紫檀木桌椅都是些不入流只能当柴烧的烂木头!” 马公子顺着阿三的指示看见了乔隐,他一见乔隐就气的脸成了猪肝色,大骂道:“我当是谁呢?原来又是你这狗东西!”他转身对身后的家丁吩咐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去给本公子揍他!” 马公子那个“又”字提醒熙,马公子和乔隐原来早就有矛盾!颜熙原本以为,乔隐是恶毒地想要挑起马公子和她的争斗,如今看来,还另有隐情? 众人见就要开打,纷纷自动退开,场子里就只剩下马公子一伙人和乔隐一个人。 几个家丁见乔隐不过是一个面皮白净的文弱男子,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为了在主人面前表现的忠勇,都抢先围了上去,五六只拳头一下子就招呼了过来。 乔隐面色惶恐,一脸惊慌地躲避。颜熙看着他那样子,心中不由得觉得好笑。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乔隐就是这样捉弄她的,而这次又要有人被他捉弄了。 果不其然,乔隐只是灵巧避开,轻轻一带,一招借力打力,那伙家丁的拳头便都往自己人的身上互相招呼了过去。他们出手很重,纷纷被同伴打的鼻青脸肿。 “妈的!”马公子气得直跳脚,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地叫喊道:“你们这群饭桶,本公子叫你们揍他,没让你们互相打!” 家丁们心中也很奇怪,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了,公子催得紧,这次出手小心些便是。 这五个人谨慎了很多,将乔隐包围在圈子中。 乔隐见状一脸害怕的样子朝颜熙求救道:“公子救我!” 颜熙见状暗自冷笑,乔隐的武功明明能轻易打败那些家丁,如今还要把事情扯到她头上,这不摆明了是要利用她!这个无赖,做事能做得稍微不着痕迹一点吗! 颜熙心里其实早就有了计划要答应他,可是乔隐如此这般,她倒反而来了兴致,想继续吊着他,看他干着急。说不定这样一来,她还能试探出马公子和乔隐究竟有什么矛盾。 “公子,快救我啊!”果然,乔隐见颜熙不吭声,十分着急。他扭过头指着颜熙,对马公子喊道:“我只是个随从啊!做事都听我家公子的!” 马公子轻蔑地瞥了颜熙一眼,然后对乔隐讽刺道:“哟,你换主子了啊!原来不是那个姓陆的白痴吗?现在怎么又变成了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该不会是你们有什么苟且吧!” “呵,是吗?”颜熙冲着马公子冷冷一笑。这不知好歹的胖子,骂人竟然骂到她头上来了!她本想坐山观虎斗,可如今既然骂到自己头上,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柳眉倒竖,将乔隐拉到自己身后,做出一副护短的主子模样,厉声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的人你也敢骂!” 马公子一听也怒了,他挥动着肥胖的胳膊,挑衅似的朝颜熙猥琐笑道:“不但骂他,连你一起骂!不过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爷还真有点不舍得。小倌儿,快给爷乐一个!说不定爷一高兴就把你收了房!” 杜老板见两人之间硝烟弥漫战事一触即发,生怕砸坏了场子。他赶紧开口把事情往正题上引:“哎,哎,两位公子,这里是赌场,有什么过节,场上见分晓嘛!马公子,来来来,骰子都给您预备好了,您方才说要和席公子赌战的。” “哼!就给老杜一个面子!”马公子满脸鄙夷,蠕动着肥壮的粗腿便走进了包厢。 马公子一坐定,杜老板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席公子出赌资南海珍珠一串,合二十万两白银。马公子,您看您接不接?” 老杜赶紧把赌注报了出来,生怕颜熙改赌注。20万两啊!抽水五分利就是一万两!赚大发了,赚大发了!原本还担心要把整个聚宝居全输掉,这下可好,无论谁赢他老杜都会赚一万两! 马公子压根不知道赌注这么大,他只是听说有人在聚宝居鄙视他的东西,这才一时冲动说下那句“本公子赌”。方才还飞扬跋扈的马公子一下子蔫掉了。苍天啊!他真的不知道那是20万啊! 20万……要是输了老爹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可若是不接,自己就骑虎难下,外头这么多人在看着,以后在杭州城还怎么混! 他紧紧咬着牙,一狠心,接! 就在他刚要说出那个“接”字之时,却听得颜熙冷冷道:“慢!” ------------ 10 谁更腹黑(1) 所有人都一愣,莫非是她觉得赌注太大,反悔了吗?杜老板比谁都担心,白花花的一万两啊! 颜熙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乔隐,暗自冷笑,自己怎么会任凭乔隐摆布呢? 她一改方才愤怒的神色,朝马公子友善而诚恳地一笑道:“马兄此次动怒,皆是因为我这不懂事的随从。既然如此,不如本公子就用他做赌注吧。马兄,你看你愿意出多少银子来赌?” 啊哈哈,颜熙在心里各种开心:哎呀呀,乔隐啊!你机关算尽也算不到我会拿你做赌注吧。不但拿你做赌注,我还要把你华丽丽地输给马公子,你就等着按手印签卖身契吧!这次一定要让你认识到,我顾大小姐是要好好忌惮的!谁叫你自称是我的随从,这下子让你尽忠尽职! 至于聚宝居,这还是要赢下来的。虽然你这家伙给我惹了很大麻烦,但是只要我把你输掉,杜老板一样会认为我赌技奇差,诱敌深入更进一步。然后本小姐再去和他赌钱,聚宝居一样是我的! 颜熙心中打着她的算盘,而这边厢,马公子却高兴坏了。他原本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只觉得佛祖观音八大罗汉玉皇大帝统统是眷顾他的! 马公子高兴地跳了起来,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用他那猪油手拿着折扇指着乔隐大叫道:“你这狗东西,等你落到本公子手里,看本公子不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乔隐倒也不生气,冲马公子咧嘴一笑道:“谁输谁赢都不一定呢。我家公子舍不得把我输给你的!” 此话在颜熙听来甚是轻薄,她看都不看乔隐,冷冷说道:“你再胡说,本公子就把你直接送给马兄!” 围观的人群纷纷哄笑,没人能料到颜熙竟突然调换赌注,而且这一次换上的赌注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大家只觉得这场戏更加精彩,赌局更有意思了。 只有杜老板心中一万个咒骂,尼玛到手的鸭子飞了!赌人?自己怎么抽水!割五分肉下来?可是他满腹牢骚也不敢说,马公子是常客,他不想得罪。 人群中的风子萧暗自打量着颜熙,他原本以为她一直在被自己的随从牵着鼻子走,如今看来,她确实一直都了如指掌。不错,一个有意思的人。 这边厢,乔隐见颜熙动怒,连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说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在公子心中就是一根青草,一阵风儿就能吹走。但小的对公子的赤胆忠心天地作证日月可表,真的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求贤明豁达的公子千万不要把我输给这天地震怒日月同弃的无耻浪荡人渣!”。 马公子一听怒了,可他的词汇可没有乔隐那么丰富,只能暴跳如雷地指着乔隐骂道:“你……你才是人渣,你全家都是人渣!” 乔隐走到颜熙身边,一副我有主子我怕谁的模样。他“扑通”坐在颜熙旁边的一张椅子上,舒服的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朝马公子问道:“闹了这么半天,你这无赖都还没说你的赌注呢!莫不是想赖账,想空手套白狼吧!” 颜熙听了“无赖”二字不由得笑着摇头,要说无赖,身边这男子才是大大的无赖。 马公子见乔隐坐在自家的椅子上还敢骂自己,气的一下子就冲到乔隐身边。 颜熙见状暗自好笑,这胖子定要吃亏。果然,马公子膝盖突然一软,摔倒在地,竟成了单腿跪在乔隐面前。颜熙看得分明,方才乔隐垂在下面的右手,大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显然是发出了某种暗器。 “哎呦!马公子快快请起,您是知府大人的娇娇宝宝,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折杀我了!”众人听到乔隐的话纷纷哄笑。 马公子羞恼不堪,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摔这一跤。他挣扎着爬起来,冲外面的看客气急败坏地骂道:“谁再笑!” 大家只好忍住了笑意,心底里已经早已把知府公子狼狈的模样笑了个千遍万遍。 乔隐悠游自在地笑道:“嘿!你还没回答我家公子的问话呢?你要拿多少钱来赢我回家?说好了,我除了我家公子哪个男人都不伺候,要不你让我替你伺候你全府的女人吧!” “你……你!”马公子气的说不出话来,红着脸指着乔隐“你”了好半天。 “你什么你?哎呦喂,我的马公子,你怎么还没想出赌注?”乔隐一副好心的样子对马公子建议道:“要不这样,你也用你手头的一个人作为赌注,这样就公平了嘛!” 一个人?颜熙微眯起眼,乔隐闹了这么半天,原来是为了从马公子手中夺一个人! 马公子闻言一愣,很快也反应过来。他一改方才的失态,长长地“哦”了一声,怡然自得地摇着折扇说道:“哎呦,那个小贱人滋味真真不错,都三个多月了,本公子早都把她骑在身下了千次万次了,这样的残花败柳你还念念不忘?” 颜熙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乔隐是想要赢回一个女子,能让他费这么大劲布局的,应该是他的心上人吧。 颜熙心中原本对乔隐的愤恨一下子减轻了好多,原来他布下这么多计策就是为了救回他心爱的姑娘!颜熙未曾尝过人间情爱,自己身负血仇,不愿也不能将自己的心轻易托付。可是她毕竟只是16岁的少女,对于他人的爱恋,她很愿意促成。 唯一的愤恨在于:他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动手!他深情,这值得褒奖,可利用自己就是犯了大忌讳!颜熙不信凭他自己的本事救不出人来。无论如何,她还是不能任他摆布。乔隐,你还是得被本小姐输给马公子,没得商量! 乔隐听了马公子那句粗俗无耻的话,眸中寒光一闪,不怒反笑道:“你不敢赌?你若不赌便按照原来的说法赌二十万两白银!” “哼!不就是个女人吗?赌!”马公子嘴上豪言壮语,实则心中害怕。若真要赌20万两,然后自己还输了,那还不得被老爹打断腿。 颜熙无所谓啊!反正自己赌战是一定要输的,乔隐小随从一定是得输给马公子的。至于那个姑娘,乔隐你自己去救吧! 正在颜熙暗自好笑的时候,乔隐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上次在应山,你说你还欠我一条性命呢!” 上次在应山……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此时颜熙心里就只剩下了这句话。 原本自己已经是必胜之局,没想到却被旧日欠下的人情要挟!不错,自己确实欠了他一条性命。可是这家伙,若是好言求自己去救人,那自己一定会答应。可他弄出这么多事儿来,这不分明是想气死她嘛! 颜熙不经意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竟意外地发现了某个冷冽的身影。真是意外,真是好极了的意外!她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心道:乔隐,这次便宜你了! 罢了罢了,拿人的手短,谁叫自己那天意气用事欠了这无赖一个人情呢! 这样也好,救了那女子,从此和这讨厌的男人互不相欠,下次再出手整治他也没了顾忌。哼,要是再落在本小姐手里,一定让你哭着喊着回玲珑谷找你师父来救你!这等是敌是友尚不分明的人,欠他一条性命就是个定时炸弹,早早解决了也好。省的自己将来爬得越高,这个人情就越麻烦。 最重要的是,替乔隐救了那姑娘,自己一点损失都不会有!因为,门外那人……门外那个冷心冷面的皇商才是她此行的目的!既然风子萧来了,那她也就不保留了。 ------------ 11 谁更腹黑(2) 颜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开始赌吧!” “慢着”,乔隐对杜老板说道:“麻烦杜老板去拿纸和笔,卖身契得先准备好。” 纸和笔很快便出现在了桌子上,乔隐写下卖身契,自己签字画押,然后又写了一张字据,让马公子签字画押。 “咦?”马公子拿着字据狐疑地朝乔隐看去:“怎么不是把冰儿卖给你?” 乔隐摇摇头道:“我的意思只是让你承诺休了冰儿,且从此不要再接近她。她自然是要恢复自由身的。” 所有人皆一愣,大家都以为乔隐是为了赢回自己心爱的姑娘,没想到他只是让那姑娘逃出虎口恢复自由。哦,对了,马公子说那位冰儿姑娘已经被他糟蹋了。大家一下明白过来,他是嫌弃冰儿身子脏了不肯要她。 颜熙心中如明镜一般,乔隐不是那种拘泥世俗之人。在颜熙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十分爱冰儿,想要尊重她,想让她以自由之身,而不是作为被买卖的女人跟了他。 其二,冰儿不是乔隐的心上人,而是另有归宿。乔隐自己不拘泥世俗,可其他男人未必,他不愿玷辱了这姑娘的名节。 除此之外,这个事情还有一个疑点,那便是乔隐的动机。颜熙相信,这家伙要想救出冰儿,绝对有一千一万种方法,可为何偏偏就要利用自己呢? 他究竟是蓄意挑起自己和马公子的矛盾,还只是单纯地不想出面? 被利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对方的用意。颜熙最担心的是乔隐和政局有瓜葛。 她确实打算追随信王,同他一起扳倒魏喜。可是?信王此人城府太深。 信王朱羽渊,他看起来是个闲散王爷,完全不问政事,性子清雅,喜欢吟弄些诗词,一副想要隐居的模样。 不过颜熙知道,信王的韬光养晦,无非是想借魏喜之手除掉宁王。 宁王性子耿直,被魏喜陷害,不久于人世了。信王从头到尾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如今,信王已经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换言之,他让自己哥哥宁王冲在前头,借魏喜之手,除掉了皇位的竞争对手。 好可怕的心机,好冷血的信王! 在她看来,魏喜和信王两派势力都很可怕。她只愿意自己主动出击来找风子萧,她喜欢事情掌控在自己手中。她不愿意不明所以地被人牵着鼻子走,这让她很不愉快。 马公子的父亲其实是一个依附于阉党的官员,不知乔隐此举是否和朝堂斗争有关。 今日之事,作为知道自己身世的乔隐,无论他是清流党还是阉党,颜熙都觉得危险。最好他只是一个江湖中人,不要干政的最好。可眼下他却挑起自己和阉党官员的矛盾,说不出有什么不妥,但就是让颜熙觉得很不安。 不安来自于未知,乔隐此人太多谜团了。 杜老板见两人签好字据,便问道:“谁先来?” 乔隐嚷嚷道:“先来后到,当然是我家公子先!” 马公子的家丁也不甘示弱,叫嚣道:“我家大人是堂堂知府,当然是我家公子先!” 这时候,马公子的一个家丁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杜老板方才掷出了三六全色十八点,而且他还是二十年前的赌王,公子让他来替咱们赌,一准儿能赢!” 马公子闻言眼前一亮,对杜老板说道:“老杜,你来替本公子掷骰子,赢了给你一千两银子做酬谢!” 杜老板心中叫苦,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输了呢?” 颜熙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包厢门口的风子萧,嘴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还没等马公子答话,她便一拍桌子爽朗大笑道:“你们俩都来掷一次,谁的点数大就算谁的!” 众人闻言皆吃惊不已,这是要一挑二啊! 一旁围观的风子萧眼神微微闪了闪,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颜熙。 杜老板和马公子对望一眼,谁都不敢托大拒绝。杜老板轻咳一声,恭敬地说道:“公子以一敌二,还是公子先掷吧!” 颜熙也不推却,将骰子捏在掌心微微一搓,然后便放入赌盅内信手一摇。“咚”,赌盅被她扣在了桌子上。 阿财揭开赌盅,但见三个骰子散乱地摆放着,上面三个点数赫然是一点、两点、两点。 “双二一一,五点!”阿财报着结果,众人听到都窃窃私语,这么差,输定了! “哈哈哈”,马公子指着骰子大笑道:“原来是个臭五!” 杜老板也微微有些惊异,原来还以为这位席公子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原来也不过如此,怎么能掷出这么烂的点数来。 颜熙也并不沮丧,摇着折扇淡淡道:“臭五总比臭四强。” 马公子此时已经将赌盅拿在了手里,他嗤笑道:“本公子要是掷出臭四来就跟你姓!” 颜熙皱着眉摇摇头道:“不好,本公子不想带你姓,脏了姓氏,对不起祖宗。” “你!”马公子闻言气急:“啪”地放下了赌盅。 赌桌的规定,赌盅放下了就成定局,不可悔改。 阿财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说道:“马公子,能揭盅了吗?” 马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这不能算!再掷一次!” “这……”阿财有些为难地看向杜老板。 围观的赌客不高兴了,凭什么你摇的不顺手就能再摇一次,你爹是知府你了不起啊! 颜熙大方的一挥手道:“再摇,没事!” 马公子腆着脸再次拿起了赌盅,用尽他平生的那点微末本事摇着赌盅,摇了半天觉得差不多了才“啪”的一声扣在了桌子上。 阿财揭开赌盅,只见三个骰子一个两点,两个一点。他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报数道:“双一一二,四点!” “哈哈哈”,乔隐学着马公子的样子指着骰子大笑道:“原来是个臭四!” 一旁的杜老板微眯起眼,这位席公子一定对骰子做了什么手脚。 ------------ 12 谁更腹黑(3) 杜老板拿起骰子端详了一番,果然看出了端倪。这骰子的内部隐隐有一些细小的裂缝,一定是席公子用上乘内力将骰子内部的骨质震得松软了,道理和灌水银差不了多少。 杜老板不懂武功,为何能看出来呢? 原来他早年曾在江湖第一的燕大侠手中吃过亏,那是他唯一一次在赌场上输给别人,就是因为这事他才再不参与赌战。他当时多留了个心眼,将骰子保留下来。后来他遇见了风家的一个老板给他指点了迷津,告诉他燕大侠是把骰子内部震散了。他多年疑惑一解,心中感激不已,从此便成了风家的人。 杜老板既然心中明了,那定然不会再吃亏。可他并不想戳破,因为一来,毕竟颜熙掷出了一个臭五,自己换副新骰子怎么着也得比她强;二来,这种将骰子震得松软的内力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种上乘的内功,须运用得恰到好处,劲力稍大会把骰子震裂,劲力稍轻又不见效。这么可怕的内功,杜老板可不想当面得罪! “阿财,换一副骰子来!”杜老板吩咐道。 颜熙闻言心中冷笑,不错,懂点门道。 杜老板接过新的骰子,按照赌战惯例拿去给颜熙检查。颜熙拿起骰子细细看了,道了声“没问题”便又还给了他。 杜老板再次查验骰子,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骰子正常没有裂纹之后,便将骰子放入了赌盅。 一番堪称精彩表演的摇动之后,杜老板堪堪就要将赌盅扣在桌面上。 这时候,颜熙陡然一声大喝:“杀!” 众人丝毫不觉奇怪,因为赌掷骰子咱卢喝雉乃是习惯,谁也不能干涉。要不然为什么赌场总是吵吵闹闹的!许多人都会大声吆喝,这算不得什么。 风子萧心下了然:席公子是个高手!他方才这一声大喝乃是用“传声震物”的功夫,把杜老板骰子的点数变了。这一手功夫可不简单,场中这位席公子是个真真正正的高手。只是他费尽心思跑来自己的聚宝居,有什么企图,意欲何为? 风子萧不知道颜熙已经被乔隐要挟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依旧以为这位席公子一定会把自家随从输给马公子。这样一来,他心中就存了一分疑惑:杜老板若是正常地去赌,席公子必输无疑,这不正好将那随从输给马公子吗?可她如今费尽心思改了杜老板的点数,难道她临时变了卦?她为什么要变卦? 他敏锐地将目光瞄准到乔隐身上。看来,要么是席公子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这随从手中;要么是马公子家的那位姑娘很有来头。 阿财揭开赌盅,只见三个骰子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叠在一起,而是散落开来,点数和马公子的一模一样。“双一一二,四点。双一一二,四点!”阿财重覆了两次,声音颤抖,显得非常惊讶。今儿真是见了鬼了,名声赫赫的自家老板怎么可能掷出这种点数! 乔隐哈哈大笑,一把将马公子签的字据夺了过来,示威一样的在他面前晃了晃。 马公子气急败坏地责骂杜老板:“老杜,你他妈的是存心的吧!” 杜老板垂首不语,他压根没听进去马公子的话,他拿着骰子,心中百思不得其解。骰子明明没问题的,自己怎么就能掷出个臭四来! 颜熙看也没看场中诸人,也没跟乔隐打招呼,冷着一张俏脸站起身来,径直往门口走去,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盯住了人群中的风子萧。 “好戏看够了没?”颜熙走到他身边,淡淡一笑。 风子萧面上也并无什么表情,依然是那般冷冽地说道:“公子为何要赢这一局?” 颜熙斜睨着他,抱着胳膊淡淡道:“去赌战的谁不是想赢的?” 风子萧也不揭穿她,只是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冲一旁的杜老板扬了扬手。 杜老板见少东家召唤自己,连忙小跑着奔过来。“见过少东家!” 风子萧对颜熙说道:“在下京城风子萧,公子方才的一手骰子掷得漂亮。不过,你机关算尽,归根结底却还是输给了老杜三颗珍珠。” 颜熙轻轻一笑:“在下嘉兴席言,骰子我可不在行。哪里来的机关算尽?我刚才分明掷了个臭五,全依仗杜老板手气同样差才侥幸赢了一局。至于那三颗珍珠,哈!” 她说着便转身拍了拍杜老板的肩头,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对他说道:“老杜,你们少东家说我在你们这儿输了钱。我听了心里很不爽快,要不我隔三差五就来您这儿玩玩?” 我的小祖宗,您隔三差五来这儿玩玩?!老杜心中暗暗叫苦,若是少东家不在场,他一准儿将三颗珍珠双手奉上,再搭上些银票,求席公子再也别来了。若是遇到寻常的赌场高手,他还能用赌场豢养的打手来解决,可眼前这位是武林高手啊! “席公子太客气了!”老杜尴尬地打着马虎眼,心里想着,等少东家走了,自己再私下里将珍珠还给他。 这便是颜熙有恃无恐的原因,她那三颗珍珠不但不会输掉,杜老板还会毕恭毕敬地赞助她考试的路费。 ------------ 13 结识子萧 风子萧冷眼瞧着颜熙威胁杜老板,不但没生气,反而说道:“老杜,从今往后把聚宝居交给席公子打理!若非那位马公子过来救了你,你这聚宝居已经改姓席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寒冷的目光探询似的射进了颜熙的眼眸。可他只觉得眼前这位席公子目光深邃,似乎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其志向绝不仅仅是一个聚宝居。 “你们两个,凭什么拦着我家公子!”乔隐一副郁郁不平的样子走到了他们几人中间。 杜老板赔着笑说道:“你还没去马家接人?” 乔隐点点头道:“有道理!言言,我先走了,保护好自己啊!” 颜熙看都懒得看他,任凭他的背影消失在聚宝居的大门口。此人是敌是友尚不明了,目前还是小心为好。好在自己欠他的人情已经还给他了,以后行事也少一份顾忌。 “你这随从有些意思”,风子萧打量着颜熙,似乎想从她微皱地眉头中读出些什么?可是他失败了。“思考的如何了?”他再次询问。 颜熙熟读历史,深知欲擒故纵的道理。她拱手抱拳道:“抱歉,在下只是个赶考的秀才,分不出精力来经营贵商号。公子的好意,席言心领了。不过有些建议还是想跟风公子说,聚宝居如今这样已是极好,但还是有些可以改进的地方。” “哦?愿闻其详。” 颜熙微笑道:“自古声色犬马不分家,赌场亦可有佳人陪伴。佳人在侧,男儿是不是更有豪情去一掷千金呢?”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将妓院生意和赌场结合起来,倒真是个好主意! 风子萧对眼前的少年更多了几分欣赏,他是商人,又不是圣人,逐利本就是他的本性。 更重要的是,席言这话向他传达了一个信息:此人不是针对自己的,他能给自己提出好建议,那就是暗示他日后愿意托庇于自己,或者和自己合作。 “好想法”,风子萧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笑意:“期待来年京城会试,再和席兄把酒共饮。” 颜熙也没多客套,说了声告辞便离开了聚宝居。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她看出了风子萧意欲结纳的意思。虽然有乔隐那个无赖搅局,不过幸好今日风子萧亲自来了,不然自己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 总的来说,自己今天除了与马公子交恶之外,没有任何损失,反倒是将那个无赖的人情还给了他。唯一不爽的就是被人利用,这笔账一定要跟他算清楚! 杭州的街道熙熙攘攘,颜熙一路走一路看,从日上三竿走到了傍晚时分。她把杭州内城的街道都逛了个遍,兜兜转转转了一圈,也去全城最好的成衣铺锦澜轩买了件衣服,此时已经准备回客栈了。 走了这么久,她觉得有些饿了,恰好路过一家门脸不错的酒楼,便走进了进去,想着吃过晚饭再回客栈。可是一进门,她就微微蹙起了眉。 “啪!”一个凶恶的家丁一巴掌就甩到了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头脸上:“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我家公子看上你孙女儿是你全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几人,很面熟啊! 她微微扬起嘴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奴家跟你们走,跟你们走,求你们不要打爷爷!”一个衣着寒酸的姑娘哭哭啼啼地说着。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模样,衣衫破旧,怀里抱了个同样破旧的琵琶。她面容姣好,虽不施粉黛,仍难掩丽色。 离她们爷孙二人不远处有个被踢翻了的铁腕,碎铜钱散落一地。看来是一对卖艺的爷孙。 颜熙冷笑着,瞧着折扇在手故作风流的马大公子。呵,看来这位上午刚输掉了一个女人,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抢一个回去啊。 只是……颜熙看着那位姑娘,觉得事有蹊跷。那个女子在见到爷爷被打之后,只是拉住了家丁的衣袍恳求不要再打,竟连一点奔回去看爷爷的想法都没有。 诚然,在这种情况下奔回去看爷爷是没有用的,但普通女子都会是这个反应。能迅速作出这个判断的女子,定是有些见识的。可她怀中抱着琵琶,泪水涟涟,在家丁的拉扯下哭哭啼啼,面色极其惊慌,又不像是有些见识的女子。 似乎,她说“跟你们走”这话,并不是出于对爷爷的关心,而是在急着把自己兜售出去。 颜熙微眯起眼,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嗯,有意思,这个姑娘极有意思。 正在此时,颜熙却听得身边一个男子低声道:“三姑娘!” “刷”,颜熙锐利的眼眸骤然射向了身边的男子。因为三姑娘是玄绝门的普通门徒对她的尊称。 “原来是你。”颜熙放下心来,此人是二师兄祈跃的属下雷烈。 颜熙看看雷烈,又看看那个女子,心下了然。这个姑娘,就是二师兄的人! 关于这位姑娘为什么要被派进马府,她不想过问。一来,这里人多嘴杂,隔墙有耳;二来,祈跃管理着江湖第一情报机构摘星阁,往各个权贵府中派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她只用在需要情报的时候去找二师兄说一声便行,余下的事她不用管。 颜熙要了一碗阳春面,一面欣赏着好戏,一面品尝着杭州的美味。 她微眯起眼,看着场中做戏的爷孙俩,装作看热闹的样子。只见她端着茶杯,看也不看雷烈,可是口中却在对雷烈低声吩咐着:“雷烈,这位姑娘进府后,让她去查一下,马公子是如何跟玲珑谷乔隐结下梁子,还有孟冰儿是什么人。” 雷烈低声应道:“遵命!” 这顿饭吃的颇为有趣,颜熙眼瞧着那姑娘在家丁挟持着送上了马车,回给了雷烈一个赞许的笑容。 ------------ 14 贡院枪手(1) 一连几天,日子都这么平静地过去了。眼看着,乡试临近了。 考试前自然要去考场踩点,颜熙也没叫马车,便徒步去了浙江贡院。 自古江浙多才俊,金陵的江南贡院固然有名,但浙江贡院也是不遑多让的,名臣于谦就是在这里中举,皓明王朝平均每六个进士就有一个是浙江贡院出来的举子。 贡院的建筑格局规整肃穆,大门旁悬有一副对联:“下笔千言,正桂子香时,槐花黄后;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 颜熙看了这对联,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只觉得天朗气清,神思清明。出门一笑,看西湖,观钱塘。小小乡试,原就该这样潇洒恣肆! 考场并不能进去,颜熙就只在贡院外面转了转,浙江贡院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景点。 “这位公子请留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颜熙回头一看,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微微有些驼背,神情还有些不自然地东张西望。 “兄台唤在下何事?”颜熙冷眼打量着他,但见他一身儒生装扮,背上背着书箱,乍一看也像是来踩点的考生。只是那左顾右盼、扑闪心虚的神色让颜熙多留了个心眼。 那儒生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的黄牙。“兄台来杭州赶考,怎么连个书童也不带?” 颜熙淡淡一笑道:“独来独往习惯了。” “哎,这你可就不对了”,那儒生驼着背,右手在空中比划着,颇有些手舞足蹈的感觉:“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下余杭张贵,字谦来,交个朋友如何?” 他的名是“贵”,表字是“钱来”?颜熙心中暗笑,果真富贵荣华不可限量。她拱手道:“兄台若无事,在下便先走了。” “哎,别急嘛”,张贵伸手欲拉颜熙的衣袖。 颜熙不动神色地一拂,她可是玄绝门的高手,此人的脏手岂触到她半点! 张贵有些诧异,但还是决定直奔主题,他凑上去对颜熙神神秘秘地说道:“兄台对今年的试题有兴趣不?” 原来是个兜售考题的骗子!乡试考题何等严密,更何况泄露试题会被判处腰斩,哪儿这么容易满大街都是? 颜熙一摆手道:“好意心领了,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她对这张贵委实没什么好感:男人最忌讳故作神秘、欲言又止,一不留神就成了张贵这样的猥琐。 正在颜熙转身欲走之时,耳边又出现了那阴魂不散的声音。“言言!好巧啊!这人是谁?”颜熙抬眼一望,只见乔隐一身白衣,轻摇折扇,怡然走来。 颜熙看到他就没好心情,索性扔个皮球给他,于是便对那张贵说道:“在下没兴趣,但这位乔兄,对此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正好,让这个猥琐男缠住乔隐去。 张贵眼睛一亮,连忙凑到乔隐身边,带着一点猥琐的神色说道:“乔兄这边请。” 乔隐轻掸衣襟,挺胸收腹,神色一正,一手挥开他,严肃地说道:“本公子洁身自好,从不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 啥?颜熙和张贵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乔隐看了看颜熙,又看了看张贵,瞬时明白自己会错了意。他尴尬地“咳咳”了几声。“那个,那个,我弄错了,弄错了。” 颜熙恍然,轻摇折扇大笑道:“你以为是什么?莫不是我说你‘日思夜想、辗转反侧’,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烟花柳巷?还‘从不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贵满脸堆着笑转到乔隐面前,凑过去耳语道:“我们集贤斋,主要卖考题、提供枪手。不过,红袖添香的服务也可以提供的。” 乔隐真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他也不觉得丢人,神色自若地答道:“我不是来参加乡试的,我只是来给这位席公子陪考。若说那些烟花柳巷之地,我这个陪考自然也只能跟着我家公子去了。” 张贵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凑到乔隐耳边低声道:“你家公子脸皮真薄,不过由你来买试题也是一样。二百两银子一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颜熙内力超群,掌柜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见。敢情这乔隐一说是她的陪考,张贵还以为是她自己不好意思买试题,便故意拒绝,然后暗示陪考的人来买…… 这个乔隐,怎么跟个牛皮糖似的啊!到哪都给自己惹麻烦! 她皱皱眉一挥袖,对那张贵道:“不用了!乡试试题何等严密,岂是街上随便花个二百两就能买到的!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说罢转身便走。 张贵还想争辩,乔隐用手指戳戳他道:“都说你是的假的啦!别再缠着我家言言!” “等等,等等!”张贵不甘心地黏了上来,低声道:“试题是真是假,您心存疑惑也是正常。可我们还有提供枪手啊!价格公道,五百两银子保管中举,只用先付订金二十两就好。” 颜熙懒得理睬他,冷着脸便要离去。倒是乔隐出声问道:“这些枪手真能写出好文章?” 张贵神秘一笑道:“他们自己就是往届举子,可是京城会试不中,做不了官,就替人考乡试赚点银子使使。都是元老级的人啦!对阅卷考官的口味摸得一清二楚!” 乔隐眼睛一亮,低声问道:“不瞒你说,我是余杭人,早就听闻余杭举子陆麟才思敏捷。他也在你这儿做枪手吗?” 张贵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说道:“他昨天刚来!可是他只是来抄书赚点零花,不参加代考。要不,公子你换个人?我们这人好几个举子呢!” 乔隐皱眉摇摇头道:“不不,我就要他!要不张兄带我去见见他,我亲自和他谈谈?” 张贵警觉地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集贤斋内部不允生人进入,我们的枪手都是亲自上门的,不劳公子大驾!” 乔隐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道:“如我定要去呢?” 张贵见状,觉得乔隐压根不是诚心的买家,而是探底的官府中人。于是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张兄慢着”,乔隐轻轻一拉,张贵只觉得自己脚底好似被钉在了地面,一步也走不动。 乔隐面上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朝张贵吩咐道:“带我去见他!” 张贵的身子开始微微哆嗦起来,面色惊慌地连连点头,因为此时乔隐的手中正夹着一柄飞刀,抵在他的腰间。 ------------ 15 贡院枪手(2) 颜熙此时也来了些兴趣,不知这次的陆麟又是何人,乔隐为何定要见他?乔隐又救马府的那个女子,又要见这个陆麟,这二者有什么关联吗?乔隐此人看似戏谑,实则心机很深,不然那日在聚宝居也不会布下这么个局来。 对了,马公子当时说乔隐原来的主子是个姓陆的白痴,莫非就是陆麟? 此时乔隐转过身来对颜熙说道:“言言,你还是先回去吧。” 颜熙微微蹙眉,见乔隐面上是难得一见的郑重神色。她问道:“为何?” 乔隐看着远处贡院的“明远楼”,淡淡道:“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暴露在阳光下的事情,不是吗?” 他的话,语气听来风轻云淡,可不知怎地,却会给人内心很大的冲击。颜熙恍若回到了应山那夜,亲眼看见父亲头颅悬在城门之上的情景。 眼前的乔隐,一身白衣长身玉立,面上没有往日的嬉闹,眉眼的神色皆是平淡,可却让人看着有些心疼。颜熙点了点头,朝他淡淡一笑。 乔隐挟持着张贵往远处的街市上走去,颜熙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对他有了一些新的认识。陆麟,当日马公子说乔隐原来跟着的主子是个姓陆的,说的应该就是他。 看来乔隐和马公子交恶之时,陆麟一定也在场。 回到客栈后,颜熙正要走进自己的客房,却在客房外墙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 嗯,看来二师兄的摘星阁有消息了。 颜熙微微一笑,将那图案擦去,径直推开了客房的门。将门掩好之后,她走到客房的书架旁,轻轻旋动了一个花瓶。书架缓缓侧移了一些,露出了一段白墙。颜熙用手摸索着那段白墙,找到了一块松动的墙砖。 她拿开墙砖,里面塞着一张字条。颜熙取出字条,然后将一切都恢复了原位。 不错,这家客栈本就是玄绝门的产业。颜熙独自下山,祈跃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住在别处? 展开字条,只见其上写道:“孟冰儿,余杭人士,家贫。其弟有恶疾,三月前被其父以三百两银子卖与马家。此女被卖之前曾被马公子当街调戏,得一路人出手相救,正是乔隐。” 颜熙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用手轻轻一捻,那字条便化为了飞灰。真可惜,前几日托雷烈调查冰儿的时候,还未曾知道陆麟的存在。不然此番恐怕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她将前后的线索细细一想,事情的始末她便已经了解了大概。虽然还有些疑惑,不过今晚就能得到答案了。无论如何,乔隐在这件事上利用过她,于情于理,她去讨个说法都不为过。 颜熙的唇角微微扬起,想起乔隐临走时对她暗示道:“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暴露在阳光下的事情。”不暴露在阳光下,确实,去集贤斋救人的行动怎么能在白天进行呢?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白昼的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夜色已经降临。 颜熙一身夜行的黑衣,腰间别着佩剑,匆匆往贡院方向奔去,一路飞檐走壁,轻身跃行。杭州的夜晚虽然有夜市,但颜熙巧妙地避开了人多的路径。 贡院南面有一条清雅的街道。街道本不该用清雅来形容,但这条街上鳞次栉比地都是书铺。白日里书铺纷纷大开,整条街上书香阵阵,令人闻之心旷神怡。可是杭州城的百姓却不知道,书香掩盖下的书铺中间,竟然隐藏着一些污浊的舞弊据点:“集贤斋”便是其中之一。 颜熙赶到集贤斋的时候,书铺的后门正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门,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人声都无。 “嗖!”一片飞刀右边射过来,极其迅速,直逼颜熙的面门。 颜熙微眯起眼,轻一抬手,便用食指和中指将那飞刀夹住。此时,她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香气从那飞刀上飘来。 “不好!”颜熙脑海中跳出了“有毒”这个词,迅速将那飞刀往其飞来的方向回掷过去,那里是一个漆黑漆黑的屋子。 “丫头还是这么狠!”乔隐背上负着一个昏迷的男子从那屋子里跳了出来。 颜熙此时已经迅速运功,试图将迷.药逼出,可是不知怎地,她越是运功,神思就越是迷糊。“是什么药!” 乔隐哈哈一乐道:“就许你用千日醉,不许我用百桃香?” “你,无耻!”颜熙大怒,百桃香是江湖上采花贼用的迷.药,还带有一定的催情作用。 只见她两眼一闭,双腿一软,眼看便要栽倒在地。乔隐怎么会让佳人倒在地上呢?要倒也是倒在他怀中嘛。他长臂一伸,颜熙便落入了他的怀抱。 “唉!傻丫头。”乔隐轻轻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她那平日里冷冽,但一见到他就怒火中烧的杏眸,此时正乖乖地闭上。羽扇一般的睫毛娇俏地落在其上,月光透过那对羽扇,在她的闭合的双眼上洒下一个美丽的阴影。 乔隐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放在了颜熙鼻子下面。 正在此时,颜熙突然睁眼暴起,冷笑一声,手腕一翻并掌为指,直朝乔隐胸前大穴袭去。两人距离太近,乔隐避无可避,被颜熙定住了身子。 颜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抱着手冷冷一笑道:“玲珑谷的毒药,我玄绝门早就研究透了!” 乔隐被定在那里倒也不惊慌,反倒是悠游自得地说道:“在我怀中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我宽阔坚实的胸膛给了你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颜熙早就已经知晓了他的流氓秉性,再不会被他轻易激怒。她冷笑道:“这有什么?你哪只手碰了我,我便砍断你哪只手。你的哪块皮肤碰了我,我便在哪儿浇上腐骨水。现在你再说说,你到底哪儿碰到过我?” 乔隐可怜兮兮地望着颜熙说道:“言言,我知道你舍不得!” 颜熙冷笑一声:“你真是找死!”说罢,她走到乔隐身边,一伸手便捏住了乔隐背上那人的咽喉。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乔隐淡淡道:“你这么辛苦才把这位陆公子救出来,不想他就这样死在我手中吧!” 乔隐眼神闪了闪,原本僵直不动的四肢突然又伸展开来。他将背上的陆麟往颜熙手中一塞,悻悻道:“原来还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 颜熙扶着陆麟,淡淡笑道:“你我师门渊源颇深,彼此的点穴手法和毒药解药都融会贯通。我既然能对付你的毒药,又岂会不知你玲珑谷的移位换穴。既然知道你有可能只是故意装作被点穴的样子,我只好将计就计,先制住陆麟再说,这样才十拿九稳,不是吗?” ------------ 16 条分缕析(1) “好!”乔隐脸上突然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这样的女孩子聪明又有个性,我师父一定愿意看到你变成他徒弟的娘子!” “你活腻了吧”,颜熙冷笑一声:“陆麟可还在我手中呢!” “无所谓啊!”乔隐灿烂一笑:“言言,咱们快走吧!我给集贤斋这些人下的迷.药估摸着也快到时候了。” 颜熙抬头一看,不远处已经火光微现,显然这集贤斋的人都已经发觉并追过来了!死乔隐,怎么不早说! 颜熙手中扶着陆麟,恨恨道:“凭什么我来背他!”说罢便打算把陆麟推到乔隐怀中,却发现乔隐已经脚底抹油,轻身一跃便跳到了院墙上。 他站在院墙上朝颜熙灿烂一笑,好整以暇地说道:“注意得把陆麟背好,他一个文弱书生,受不得颠簸的!” 好,让你跑!颜熙一手托着陆麟的身子,另一只手掏出一颗小火流弹,然后往乔隐的方向一掷。火流弹落地之后“砰”地一声鸣响:“刷”地燃起一小撮火焰。好在乔隐逃走的方向是一些砖瓦,要不然就要烧起来了。 集贤斋的人此时才刚刚追近,看见火流弹的火光都纷纷朝乔隐那边追了过去。 人都走了之后,颜熙扶着陆麟,从树后面探出身子。她看着远去的火把,不禁得意地一笑,自言自语道:“哼,这下子,总算是我给你找了点麻烦!” “多谢你替我省了不少麻烦呢!”那个讨厌的声音竟幽幽地从颜熙身后传来。 颜熙大惊,一回头,发现乔隐那张笑脸正横亘在她面前,真是说不出的讨厌! “言言”,乔隐微笑着从颜熙怀中接过陆麟:“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请你去我的住处喝一杯如何?” 颜熙冷冷道:“不稀罕!” 乔隐将陆麟重新背在身上,神秘地眨眨眼道:“你就不想知道,你那日在聚宝居究竟赢回了什么样的女子?” 颜熙轻笑一声,纤细的玉手拂过了龟裂的树皮。她云淡风轻地说道:“这与我何干?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一日为什么要利用我?” 乔隐眼神闪了闪,别过脸去淡淡道:“他们很快会追回来,还是去我的住处详说吧。” 颜熙也不再坚持,随着乔隐出了集贤斋。 乔隐的住处是杭州西湖边一间最最普通的民居。走进去一看,小院里干净整洁,还种了些菜蔬。整个民居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初秋时节,哪里来的梅花香?”颜熙看似随口一问,实则疑惑良久。自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乔隐身上便有这种香味了。 乔隐扶着陆麟,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处的西湖,恍若无人似的喃喃自语道:“解毒。我年少时曾身中奇毒,师父救了我,解毒用的方法有些特别,从此我身上便留下了这香味。”说罢,他回过头来冲颜熙温和一笑道:“言言,别站在外面了,我们去屋子里坐下说吧。” 颜熙觉得今日的乔隐有些不一样,她默默点头,随着乔隐进了屋。 乔隐将陆麟放到榻上,然后点亮了蜡烛,整个屋子便一下子亮堂起来。颜熙环顾四周,只见屋子里的家具都是用竹子制成,屋子里飘着梅花香和竹叶香夹杂的味道,很是让人心旷神怡。 颜熙往榻上瞧了一眼,这才发现陆麟身边躺着一个紫衣女子。那女子双眸紧闭,模样姣好,身材娇小纤弱,腰身细得好似风一吹就能断似的。 “希望他们从此能平静幸福地生活着。”颜熙慨叹道。 乔隐往一旁的竹椅上一靠,略有些惊奇地问道:“你怎知他们二人是一对?” 颜熙微微一笑:“你既然知道我是玄绝门弟子,那便应该知晓,这些对我都不算什么秘密。你在三个月前曾到余杭附近游玩,那时恰好马公子也在余杭,当街调戏了这位孟冰儿姑娘。你当时便出手教训了马公子,救下了冰儿。之前你提到过陆麟是余杭的举子,其实陆麟和孟冰儿本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是吗?” 颜熙说的这些话有不少是在故弄玄虚,其实陆麟和孟冰儿的关系是她推断出来的,不是玄绝门的摘星阁提供给她的。很简单,乔隐和马公子交恶,是因为乔隐救下了被马公子当街调戏的孟冰儿;而马公子曾说乔隐跟着的主子姓陆。那陆麟和冰儿的关系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嗯,不错”,乔隐不知为何,竟是神色一松,仿佛是放下心来的样子。他微笑道:“接着说。” 颜熙看了看榻上二人,接着说道:“但你毕竟不可能永远伴在陆麟和冰儿身侧,很快你便离开了余杭。你走之后,马公子找到了冰儿的父亲,出三百两银子买下了她。陆麟虽然是个举子,但会试屡试不中,家中又清贫,无钱打点,自然也无法做官。冰儿的弟弟得了重病,家中债务累累,孟家急需用钱,而陆麟却拿不出这个钱来。在这种情况下,孟父也只好把女儿卖给了马公子。” 乔隐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走之前,想要留给陆兄一千两的银票。可他却坚决不要,那时的他,还不知道那个姓马的白痴要用钱来买冰儿。” “世间的事,多得是阴错阳差”,颜熙慨叹了一句,接着说道:“陆麟知道冰儿被卖,便急急凑了钱赶来杭州,想谋份差事,再图谋救人。而你因为家父被害的事情,直到前一阵子才从应山赶回余杭,一得知陆麟家的变故,便也赶来了杭州。” 乔隐闭上眼,默默点了点头。 颜熙拿着剪刀,一边信手剪着烛花,一边淡淡说道:“陆麟只是普通举子,你若是直接从马府劫走冰儿并不是长远之计。你一走,马公子便能名正言顺地再次抢走冰儿。于是你便想到了卖身契这个法子,要让马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了冰儿并承诺永不骚扰。而你之所以卖身契上写的是放冰儿为自由身、而不是卖给你,就是因为冰儿是陆麟的心上人。” ------------ 17 条分缕析(2) “哈哈哈,你说的不够全”,乔隐朗声大笑道:“不仅如此,我事后还打了那姓马的白痴一顿,把他打得跟貘似的!你不晓得,更绝的是,他还不敢回家跟他老爹告状,半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他去聚宝居和你豪赌了。如今乡试临近,那个胖子也要去参加,他生怕他老爹知道他这个时候不好好备考。哎呦,笑死我了,他有气没处发,又不敢让他爹看见那双貘眼,只能躲在屋子里谎称专心备考。言言,你没去过四川吧!下次你见到他,就能知道四川的貘长什么模样了,哈哈!” (【注】貘,即熊猫古称。) 颜熙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如何去捉弄马公子我不关心。我很好奇陆麟究竟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要用我的一个许诺去换取他们二人的自由。” 乔隐沉默半晌,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他们一家人对我有恩,我不能眼看着他惨遭欺凌。” 颜熙心中并不相信他的解释,她玄绝门弟子的许诺多么珍贵,竟被他用在这等无名小卒身上。恐怕这陆麟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不过这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她更关心乔隐利用她究竟是什么动机。 颜熙的声音骤然提高,风轻云淡的神色瞬间变脸。她柳眉倒竖,声色俱厉地问道:“你为何不自己出面与马公子赌战!为何要利用我!” 乔隐戏谑一笑道:“因为你很想结识疯子.萧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呗!若是我去和马公子赌战,那疯子萧看中的可就是我啦!问题在于,我对那个疯子萧没有什么兴趣。”他故意在“风子”和“萧”之间停顿了一下,听上去就像是“疯子萧”。 颜熙没工夫跟他开玩笑,一枚毒蒺藜已经滑落到她的掌心。“乔隐,你最好今天给我说实话。不然榻上这两个人,你护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 “别着急!”乔隐毫不担心地微笑道:“言言,这很简单,我既然一直把你推到前台,说明我有苦衷不想露面呀!” 颜熙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温柔的表情柔声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招惹了一个极厉害的仇家,怕被他抓住,于是不敢抛头露面。你是未免露出行藏,所以迫不得已、心不甘情不愿地借我的手救出冰儿?” 乔隐睁大眼睛,惊喜地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言言,你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包公狄仁杰在世也定要甘拜下风!” 颜熙面色一变,温柔地笑意骤然不见,换上了一副逼问犯人的凶恶神情。 “哼!”,她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微眯起眼,朝竹椅上的乔隐步步逼近,举起手中的毒蒺藜居高临下地晃了晃,威胁道:“老套的借口,我手上的毒蒺藜都不会信!你,如何能证明你不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地想找我麻烦!” 乔隐跳起来,夸张地叫道:“凭我对言言你一颗天地可鉴日月为证的红彤彤亮闪闪的水晶玻璃心啊!言言,你竟然不信我,我好伤心!” 颜熙冷冷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告诉我,你招惹的仇家是谁。” 出乎颜熙意料的是,原本嬉笑的乔隐竟突然沉默下来,别过头看着榻上的二人凝眉沉思。 颜熙看着沉思的乔隐感觉的有些陌生,仿佛他就应该是整天乐呵呵的,这样微带凝重的表情似乎就该永远不属于他。 半晌,他才回过头来,冲颜熙苦涩一笑,幽幽地说道:“言言,你终有一天会知道那人是谁。可我却希望这一天越晚越好。希望到时候,你还能当我是朋友……” 越晚越好?乔隐的仇家究竟是谁?和自己有关吗? 不知怎的,乔隐那一抹苦笑竟让她有些心软,原以为他每日嘻嘻哈哈,应当是没有忧愁的。不曾想,那苦笑,竟苦得让颜熙也有些心疼。这个男子,他的内心,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苦衷? 用欢笑的面具遮住自己的人,恐怕才是最痛苦的吧。 也许,乔隐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有那样一个能让他无比痛苦的仇家,让他大隐隐于市、不敢抛头露面的仇家。若是这样,那陆麟也真的有可能只是乔隐的恩人。乔隐担心陆麟落到仇家的手中,担心仇家会利用陆麟要挟他、令他两难,所以才会对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格外上心。 可是?事情真的这样简单?那仇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罢了,他若想给自己造成麻烦,除非他是朝堂中人。 颜熙放下了手中的毒蒺藜,幽深的眼眸探询地望向乔隐,不带感情地说道:“好,我姑且信你这一次。只是你如此利用我,差点让我没能见到风子萧!” 乔隐唇角轻扬,淡淡一笑道:“你就那么想见他?” 颜熙闻言面颊一红,他说的这叫什么话,听着怎么就好像自己暗恋风子萧似的!“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志向?”她红着脸辩解着。 “呵”,乔隐冷冷一笑:“你的志向?你想见他,无非是为了将来飞黄腾达的仕途罢了!” 颜熙心里一下子放下心来,原来在他看来,自己只是贪慕权势之徒。那无论如何他不会给自己什么麻烦了。 她索性来了个默认,看着榻上的二人淡淡道:“人你也救回来了,应山那一日的人情我也还给了你。你如今这样骂我,看在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姑且容忍你一次,下次你再无礼,就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言言”,乔隐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嬉笑胡闹,竟变得严肃深沉:“我知道你的志向,你需要飞黄腾达的仕途,并不是因为你贪慕权势,只是你需要从根本上扳倒你的仇人,是吗?” 颜熙心中暗暗自嘲,这个男人,还真是一刻也不能小觑!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便绷着脸冷冷道:“你引来马公子破坏我的计划,我已经原谅了你,你凭什么再这样无礼地追问我?” ------------ 18 互相试探(1) “唉”,乔隐叹了口气:“言言,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你可知道,你选择的这条路千难万险,并不是你在赌坊里赢几个骰子就能成功的!我引来马公子,一是为了救人,二也是为了免得你踏上这条不归路!不错,我一点也不希望你和疯子萧搭上线,他和信王朱羽渊都是顶顶危险的人!” “不劳你操心”,颜熙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乔隐:“越是艰难的路途,就越能得到更好的结果!” 乔隐也站起身来,平日温和的眼睛此时正锐利地盯住颜熙,和她针锋相对地说道:“只怕是南辕北辙,方向选的不对,越是卖力,结果越坏!” “哦?”颜熙来了兴趣,重新坐到竹椅上,淡淡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何选错了方向?” 乔隐也收起了锐利的目光,重新恢复了雍容闲适的样子,坐回到自己的竹椅上。“言言,你如今费尽心思想要步入仕途,都是因为你恨魏喜,想要扳倒他甚至铲除东厂,是吗?” 看来瞒是瞒不住了,他对自己的事情了如指掌。颜熙索性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了。 乔隐戏谑着笑道:“你就那么相信魏喜死后,清流党的人能治理好国家?” 清流党?颜熙心中暗自苦笑。父亲是清流党的首领,可自己并不赞同他们的很多举措。 颜熙也担心过这个问题,可能是科举八股文的弊端,皓明的文臣确实能力不足。清流党的很多文臣迂腐不堪,空会纸上谈兵却无务实的能力。马谡纸上谈兵失了街亭,文臣纸上谈兵一样会误国。 若是魏喜被扳倒,信王登上皇位,那朝堂之上就是清流党一家独大。到时候,恐怕国家堪忧。 按照颜熙的计划,她是想要先和清流党一起除掉魏喜,同时暗暗培植自己的势力。等阉党被扳倒之后,自己要能左右时局,与清流抗衡,避免那些迂腐的文臣把国家搞得一团糟。 简而言之,颜熙给自己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那是整个皓明王朝的国运。她不允许自己有丝毫闪失。 颜熙虽然心中对清流党有自己的计划,但她并不想当着乔隐的表露出来。眼前男子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要好好试探才行。 颜熙心想:反正他知道我的父亲是顾西林,那索性就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铁杆清流好了,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她装作一般的士子那样,义愤填膺的说道:“清流党皆是名臣直臣、国之栋梁。他们见识卓著,定能让我皓明王朝朝政清明,一洗污浊之气!” 乔隐眼中满含失望,他站起身来,神色严肃地疾声说道:“言言,你的父亲顾西林大人清廉正直,可是眼光太过狭隘!而你,也和他们一样迂腐不堪,偏执狭隘!” 乔隐贬低了她父亲,但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很高兴有人和自己观点相同,就像是找到知音一般。 尽管如此,颜熙依然不能放下心,她想接着听听乔隐的观点。 她冷冷道:“我是否迂腐不劳你多心,清流直臣天下闻名,家父一世英名岂容你置喙!” 乔隐剑眉紧皱,目光锐利地盯住颜熙,带一丝痛惜说道:“言言,你不是这样固执己见的人,你是在隐藏自己的内心吗?” 乔隐的眼神穿透力极强,仿佛要洞悉颜熙的内心一般。颜熙只觉得自己的伪装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好似无处可遁。而他那略带痛惜的神情,又让自己颇为心疼。 她不知怎的,竟心中一动,面色和缓下来,轻扬唇角道:“我的内心,你若能看得出来又何必再问?若是看不出来,我解释又有何用?” 乔隐闻言眼眸一亮,微笑着坐了下来,嬉笑道:“言言,我早就知你定不是迂腐之人。你对清流党果然有自己的见解。魏喜杀不得,到时候清流当权,后患无穷。这一点想必你也是赞同的。” 颜熙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面容又骤然冷冽起来。清流党纵然再多不是,魏喜也一定要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宦官当权天理难容!此人为何要着力强调魏喜死了后患无穷?难道他是阉党? 颜熙脸上的冷冽神色一闪而逝,她一如之前那样淡淡道:“照你这么说,魏喜是大功臣,东厂也灭不得?” 乔隐笑着反问道:“我何时这么说了?宦官当政确实不是正常的事情,东厂必须铲除。可是魏喜也有他的苦衷,我认为他罪不至死。平心而论,魏喜做的那些事情,若不是因为他是宦官,若是这些事情被一个进士出身的文臣做了,哪里会被如此诟病?” 颜熙冷冷道:“不是说太监就会被骂。张居正首辅当政时的冯宝,还有永乐年间出海的郑和,他们也都没有被如此诟病!” “哦?”乔隐冷冷一笑:“概括起来就是说,既然身为太监,要想被夸奖只有像冯宝一样为文臣铺路;要么就是像郑和一样,去做一些文臣不敢做的苦差事?” 颜熙斩钉截铁地说道:“人人各司其职,太监就只是伺候人的,不应该干政!不然还要臣子何用?” “哈哈哈”,乔隐大笑起来,翘起二郎腿,悠游自得地反问道:“各司其职?那身为女子的你,是不是应该在家绣花等着嫁个好丈夫呢?” ------------ 19 互相试探(2) “我……我”,颜熙一时语塞,自己一直瞧不起双重标准的人,可自己如今责骂魏喜干政,却没想过自己也是离经叛道。 “言言”,乔隐朝她温和地一笑:“不公正的规则是否应该遵守,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你认为‘女子不得参政’是不公正的,自己可以不遵守,于是女扮男装来参加乡试。那么魏喜认为‘太监不得参政’也是不公正的,他也不想遵守啊!有人替他想过吗?” 颜熙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和乔隐聊天,她感到很是颠覆自己以前的观念。师父是一个鄙弃男权的人,一直教导自己女子当自强。那么除了女子之外,人人也皆有难处,魏喜又何尝不是呢? “那”,颜熙抬起头来看着乔隐,轻声问道:“你觉得不公正的规则应该被遵守吗?”眼前的男子观点新奇,很有自己的见解。颜熙对这样的人总是想虚心求教的,她虽然讨厌他,可是并不讨厌他的见解。 乔隐微微一笑,说话仿佛春风一般和煦:“这个问题很难,没有什么一定正确的结论,各人的看法不同罢了。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规则既然制定了,就是要被遵守的。若觉得它是不公正的,那便去改变它。” “改变它?”颜熙喃喃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说女子为官应当被写进皓明律法?” “是啊”,乔隐温和一笑:“言言,假若你有一天权倾朝野,那也只是你一个人罢了,天下千千万万的女子还是要遵从三从四德的束缚。你如今能想到改变这个规则,这很好。可是?我却不希望你去做,这条路太艰险,太困难!说句实话,我确实存着一些私心,因为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踏上官场!” 颜熙听了很是惊讶,没想到乔隐和师父的观点竟不谋而合! 乔隐站起身来,走到颜熙面前,拿起桌上的剪刀,漫不经心地剪着烛花。而颜熙则一直思考着,今天听的东西钩起了她的一些回忆,也引发了她的思考,更是让她对乔隐有了一些新认识。 颜熙抬起头来,她微眯起眼眸,幽幽地试探道:“乔隐,你绝非常人,你为何不去改变这个世道?” 乔隐放下手中的剪刀,淡淡一笑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我生性闲散,做不得官。而且我又没有杀父之仇,这条路太艰难,我没有足够的动力去这样做。再者说……”,他的脸上突然又出现了往日的戏谑笑意:“言言,你不是一直都被我当枪使嘛!” 当枪使……颜熙脑海中浮现出赌场那一幕。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冷笑着道:“你以为这种事情我还能让它发生第二次吗?” 乔隐戏谑一笑道:“你提防我做什么?那个狡诈的信王朱羽渊和冰块脸疯子萧,才是你要好好提防的人物。还有那些清流党,这些文臣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做了什么你很难知道!” 和乔隐聊到这里,颜熙觉得他定不是朝堂中人,他虽然精于算计,但恣肆放浪,不是官场中人的做派。如今官场中人无非是清流和阉党,他哪一派都不像。 颜熙对他的观点很是欣赏。可是?魏喜的问题,她绝不能退步! 她抬起头来,正色道:“魏喜一定得死!那阉宦纵然有再多苦衷,可毕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件事,你如何劝我都没用!” 乔隐也没坚持,只是微微一笑道:“也罢,魏喜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劝不动你。不过实话说,我真的十分不愿意看你走上这条路。唉!你呀你,这么个小姑娘,叫我怎么放心?” 颜熙自小就要强,最反感别人说她是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她反唇相讥道:“唉!你呀你,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若是再遇见二十多个强人,叫我怎么放心?” 乔隐一愣,哈哈大笑道:“嫉妒我英俊也没用,倒是你要多留神,别被人看出女子身份来。” “咳咳”,颜熙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副醇厚磁性的男声正色说道:“在下嘉兴席言,字行之,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说罢,她还挑衅一般地对乔隐一笑。 乔隐却没有笑话她或是捉弄她,而是温和地点点头道:“‘惜言’,‘行之’。好,行胜于言!” 颜熙得意地一笑道:“姓名是祈师兄替我取的,可表字是我想出来的,是不是一下子将这名字点活了?” “那当然”,乔隐唇角轻扬,戏谑一笑道:“行胜于言,不说话、光干活,天生被人当枪使的命!” 可恶!颜熙一时气急,可是跟乔隐斗了这几次她也算是有了经验,自己一旦生气那就是必败之局。要镇定,要镇定!她平息了自己的怒火,不但没生气,反而温柔地对乔隐说道:“是呀,我不会说话,要是哪天默默地把你的宝贝陆兄抢走了,你可别跳脚啊!” “我错了我错了!”乔隐立马换上一副惊恐害怕的表情:“你太可怕了,明儿我就将陆兄和孟姑娘送回余杭!” “再好不过!”颜熙得意一笑:“最好再别在我面前出现!” 乔隐皱皱眉道:“那可不行,你总是到处惹麻烦,没有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你早就栽了好几回了!” 颜熙怒道:“到底是谁到处惹麻烦!” 乔隐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道:“我做什么了?我只是公子您的跟班啊!” “你还敢说!”颜熙佯怒着就要拔剑。 乔隐做出躲避的样子一下子逃开了去,他站在门口,朝颜熙微笑着招呼道:“今夜月色好,别闷在屋里,出来走走!” 和他谈到现在,颜熙心中对他好感颇增。虽然还有一些顾虑,但她很想再和他深谈一番。颜熙爽朗一笑走到门边,对乔隐朗声道:“乔隐,今夜我们不谈时局,不谈身世,不谈过去,不谈未来。你只是江湖神医,我只是玄绝门弟子。我们彻夜长谈,把酒共饮,飞觞醉月,不醉不归,如何?” “好!”乔隐一双眸子亮闪闪的看着她,唇角扬起,纵声笑道:“我要拿出我们玲珑谷的竹叶青,今夜定要将你灌倒!” 颜熙的酒量在玄绝门内是出了名的大,她自信地一笑道:“好啊!不如我们赌一局,什么赌注?” …… 整整一夜,他们在月色下畅聊天南海北,喝了很多酒,也斗嘴了好多回。乔隐去过的地方极多,颜熙听得津津有味。颜熙读过的书比乔隐多,说起历史掌故来也让乔隐频频点头。当然两个人都是嘴巴不饶人的,自然也交锋了好多次,不分胜负。 不知不觉,天色渐明,拂晓将至。乔隐将颜熙送到她的住处时,颜熙竟生出了依依惜别的感觉。 她不再担心乔隐是否是朝堂中人,她已经放下心来。 只是,乔隐的神秘仇家,总让她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 20 考场风波(1) 终于到了乡试的时候,乡试一共三场,分别在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三场考试考察的内容也是不一样的。 颜熙轻轻松松考了前两场,今日已经是八月十五,最后一场了。 她的心情很轻松,反正自己不求第一,今年浙江录取九十个,考前九十名就行啦!则对她而言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身为女子,颜熙比较头痛的是进考场之前的搜身。皓明王朝为了防止作弊夹带,搜身极其严格,要求考生敞开上衣露出胸膛。这可真挺麻烦的,男子露出胸膛还能当做潇洒不羁的美男秀,可颜熙一个美娇娘,这可怎么办呀? 关于这搜身,颜熙自有对策。唯一让她苦恼的是,恰好考试前一天乔隐突然出现,非要送她去考试,牛皮糖一样怎么都甩不掉。她便顺势让乔隐扮作她的随从。颜熙自然不会完全信他,作为条件,她把陆麟和冰儿扣下来交给了客栈掌柜,托他带给师兄祈跃作为人质。其实颜熙是想托祈跃查清乔隐的事情,想必师兄能懂她的意思。 前两场的搜身都没问题,今天她更是如法炮制,玩得驾轻就熟。她在脸上抹了些药灰,扮作一个垂危患者的样子。乔隐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扮作随从,那是驾轻就熟且相当敬业。 到了贡院,她一下马车就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在乔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踉踉跄跄地走到队伍的末尾。 前面一大串考生在那儿排着队等着搜身呢。他们一个个解开衣裳,露出胸膛,左手拿着笔砚,右手提着鞋袜,光着脚在考场门口各种哆嗦。 “唉!如此搜身,真是有辱斯文!”一个士子两手满当当、双脚光溜溜地感叹道,那模样甚为滑稽。不过大家都滑稽,前后看一看也就心理平衡了。 站在颜熙前面的那个考生一回头看见了她,立马眉头紧皱,把身子往前让了让,尽量离她远一点。他在心里暗暗咒骂:“真是晦气,撞见一个快死的病鬼!” 很快,搜身的队伍便轮到了颜熙。为免作弊,三场考试负责搜身的人都不相同,所以今日搜身的并不认得她。 那人一见颜熙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不由得恼火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没看见前面的考生都做好准备了吗?快,还愣着做什么?衣服脱掉!” 颜熙缓缓抬起头来,吓了那搜身的一大跳。只见颜熙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咳咳……本公子……咳咳……” 一旁的乔隐涕泪俱下地说道:“大人!我家公子半个月前心口中箭,眼看着再难生还,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拽了回来。可他偏偏坚持要来考试!前两场考试他都撑下来了,可是身体情况也每况愈下。求求你了大人,快劝劝我家公子让他别考了吧!” 丫的,原来是个快要死的货!搜身的皱了皱眉头,让到一边,捏着鼻子说道:“心口中箭也没用,脑门中箭都没用!快解开衣服!” 乔隐面上涕泪横流、实则内心畅快地替颜熙解开衣襟,露出了裹着厚厚束胸布的胸膛,只见心口处有一个可怕的红色血印,旧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新的血迹还在隐隐渗出。 那搜身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恶心,他别过头去不耐烦地说道:“快穿上快穿上!进去!”颜熙今日束胸布裹得格外有技巧,再加上一团发黑的血迹煞是吓人,搜身的也没仔细看,自然瞧不出颜熙是女子的事实。 正在乔隐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替颜熙系好衣服的时候,马公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哎呀,怎么是你啊?啧啧,真是想不到,你也落得这番下场!” 颜熙闻言,迷蒙着眼吃力地回过头,努力地睁大眼看着马公子,瞳孔散乱,难以聚焦。 马公子只觉得被她一双空洞的眼睛盯住实在可怕,心里凉飕飕地慎得慌。“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我射的箭……你死在里面也别来找我啊!别来找我啊!” “休得胡言!”一位容貌清矍、目光锐利的中年官员走了过来,他身穿七品官员的官服,皱着眉头对马公子呵斥道:“哪儿的小子,对病者半点仁爱之心也无!” 颜熙认得那是今日的主考官,翰林院编修,赵慎赵大人,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真是惹麻烦啊!自己本来低调混进去就完了,这下可好,惹上了考官。真是,姓马的你简直比乔隐还烦人! 不过赵大人那句“仁爱之心”,也确实是好笑极了。 马公子连忙低下头,战战兢兢地答道:“学生,学生是杭州府的秀才,方才是无心之失,还大人请不要责怪。”虽然马公子的父亲是四品知府,而赵慎只是七品的编修。但人家是京官啊!而且正好主管这次乡试,眼下马公子可不敢得罪他。 颜熙“咳咳”了几声,气若游丝地说道:“别……别怪他……” “唉”,赵大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对颜熙说道:“你既然已经来考第三场,看来劝你回家是无用的。也罢,你先进去再说。” 颜熙努力地点了点头,口中挤出两个字来:“多……谢……”说罢,她便颤颤巍巍几欲跌倒地走进了考场。身后的乔隐还在哭喊道:“公子保重啊!公子千万保重啊!” ------------ 21 考场风波(2) 颜熙缓慢而艰难地移步到她考试的号舍门口时,身后却传来了赵大人的声音:“这个号舍对你而言太艰苦。” 颜熙心里一咯噔,这老头儿该不会是给自己想出了什么特殊优待吧。我的个天,千万别呀。一旦有特殊优待,这就意味着自己这一整天考试都得继续装病,想默默混在人群中都不行了。 无奈,她只好回过头,对赵大人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 赵大人摸了摸胡子,带着一丝敬佩和怜悯地说道:“你身体不适,去本官的监考间答题吧。” 颜熙心里暗叹一声,果不其然,真是飞来的好待遇,好的让她咬牙切齿。原本这装病装到号舍里就完了,考生那么多,没人在意她,她只用正常答题就行。这下可好,特殊待遇了,自己得装病一整天! 算了,事已至此,索性开开心心接收好了。颜熙虚弱地答道:“谢……” “行了”,赵大人打断了她的话,指着身边的师爷对她说道:“你随着梁先生去就行了。” 颜熙便只好随着那个梁师爷走去了监考间。所谓监考间,无非是贡院里的一间书房,环境倒是挺不错的,房间里还种着些花花草草,和书卷的香味的交织在一起,真是沁人心脾。 可惜的是,自己不但不能欣赏,还得装病,一边答题一边装病!还有比自己更惨的考生吗!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赵大人去各个号舍巡视了,梁师爷则坐在颜熙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监考人员自然是不能走的。 要说梁师爷他也是学过医的,这位姓席的考生确实是重病之状。梁师爷心中想着:“此人答题时才思敏捷,下笔有神,若不是身子虚弱,恐怕早就交卷走人了。真是可惜啊可惜,一个人才却受了如此重伤,要不等他考完要给他请个名医来治一治。 不过见这考生衣衫华贵,家境应当是不错,江浙一带名医众多,想来他是请得起名医的。说不定他心口中箭还能勉力来考试,就是因为大夫妙手回春。罢了,还是不要多事,科考最忌讳考官和考生有私交。” 颜熙不知道梁师爷心中对她的无限感慨,她只是在纠结着答题和装病的节奏要如何把握。 辛苦而漫长的一天终于熬到了尽头,黄昏终于来临。当交卷的钟声响起时,她简直恨不得跳起来把试卷往梁师爷手中一塞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不过她当然不会这么做,她微微咳嗽着勉力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梁……梁师爷……”她手臂一软,险些跌倒,惊得梁师爷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梁师爷低头扫了一眼试卷,只这一眼他便对这位名叫席言的考生多了几分好感,因为试卷上字迹工整,隐隐还有着名家风范,这在乡试考场上很是难得。 皓明王朝建国之初,乡试中考生和阅卷考官时常串通作弊,一般来说都是使用特殊的字迹作为暗号,比如把文章开头三个字写得特别大,借此来提醒阅卷人:“是我啊!是我啊!我使了钱,快给我高分!” 为了杜绝这种现象,皓明律法规定,阅卷前必须由专人誊抄试卷。这样一来,所有的试卷字迹都一样,考生便无法通过这种方式来作弊。但这也导致了一个后果,就是考生的字迹常常潦草,只求能被人认得,完全没有书法的美感。 梁师爷摸了胡子,心中暗暗赞赏:眼前的考生不但文章做的行云流水,一手字也写得极好,若不是身子虚弱笔力不济,这张试卷拿出来真的可以算得上一幅好字了。 颜熙在考场军士的搀扶下走出了监考间,她回过头来朝梁师爷拱手作揖。梁师爷连忙制止,温和地笑着对她说道:“多注意身体,期待着你金榜题名,来年二月还得去京城参加春闱啊!” 颜熙虚弱的点着头,道了谢便离开了考场。军士将她交给了早就在外等候的乔隐。 “怎样,没遇见麻烦吧。”乔隐搀扶着她低声问道。 颜熙“嗯”了一声,没再回答。这里人多嘴杂,还是先回客栈的好。 她正准备在乔隐的搀扶下踏进马车,身后却传来了马公子嚣张的声音:“姓席的,你竟然活着出来了!” 颜熙回过头,目光空洞地看了看他。马公子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还是被颜熙的一副病容吓得不轻。 一旁的乔隐突然睁大眼睛,盯住马公子身后的方向张大嘴巴,结结巴巴地说道:“赵……赵大人!” 马公子一听这名字就吓得一哆嗦,连忙回头去看,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赵大人呢?赵大人在哪儿?马公子傻呵呵地转了一圈也没瞧见,这才意识到被人耍了。等他咬牙切齿地去找颜熙时,只看到一辆马车远远驶开,只留下一地的烟尘。 马公子气得直跺脚:可恶!再让你们二人落到本公子手里,定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颜熙坐在马车里和乔隐谈笑风生,一点病人的自觉都没有。 “言言,那赵大人没难为你吧?” 颜熙淡淡说道:“他倒是真好心,就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不过也算是仁善之人了,以后去京城可以结交看看。” 乔隐点了点头,戏谑一笑道:“真是可惜,今天你的胸膛裹了那么厚的白布……” “你找死!”颜熙皱着眉头对他怒骂。 “开玩笑啦”,乔隐嬉笑道:“裹的越多越好,考场门口那么多考生,被看了太不划算!” ------------ 22 失落皇弟 颜熙听得心头火起,可她却没有动怒,反倒是温柔一笑,反问乔隐道:“你的宝贝陆公子正在我们玄绝门手里,你不怕我通过他们查你的底细吗?” 乔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若是怕,我还会把他们交给你吗?” 颜熙唇角轻扬,幽深的眸子紧紧盯住乔隐道:“你自然不怕。你把陆麟和冰儿交给我,本来就是让我去查你的!你倒也真是大方。” 乔隐笑道:“不让你将我彻头彻尾查一遍,你怎么可能放心让我和你像现在这样共乘一辆马车呢?” 颜熙冷笑道:“我如此查你,你不生气?” 乔隐摇了摇头,戏谑笑道:“你若不查我,我反倒要怀疑我看人的眼光了!要是你真那么傻,我还不乐意跟你耍了!” “呸!”颜熙啐道:“谁乐意跟你耍!你这无赖有多远滚多远!” 乔隐“哈哈”一乐,一挑眉道:“哎,到了!下车!” 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乔隐先下了马车,站在车下伸出手来想要搀扶颜熙,却意外地被一只男子的手突然插过来拦住。乔隐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微笑却散发着寒意的眼睛。 乔隐并未有任何惊异神色,他对那人回之一笑道:“传闻摘星阁阁主‘琪月公子’,无论心中是喜是悲,脸上永远挂着一副半死不活的微笑表情。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祈跃闻言也不生气,依旧是那般清风朗月般地笑着,无人能看穿他的内心。他礼貌客气地开口,说出来的话却不留什么情面:“师妹这几日多蒙乔公子的照顾,祈某感激不尽。如今祈某已将陆麟等二人带来,乔公子若是不想接走他们,大可以在这里逗留。” 颜熙见师兄来接自己,心情大好,她倒是很乐意看乔隐在师兄那里吃瘪的。她微微一笑,自行跳了下来,抱着手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戏。 没料到,乔隐却并没有和祈跃争执,只是转过头对颜熙笑道:“我去送陆兄他们回余杭了,言言,改日再见!” “赶紧滚走!”颜熙不客气地说着,可是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她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滚得远远地,要像蹴鞠一样圆滚滚地滚走!” “乔公子,慢走不送。”祈跃微笑着朝乔隐拱手一揖,他一直是那般清风朗月。江湖上享有盛名的摘星阁主“琪月公子”,从来都只是微笑,没人能懂他内心的情绪。 乔隐离开后,祈跃才撤掉了面对着外人时万年不变的表情。 颜熙朝祈跃问道:“师兄,可有什么线索?” 祈跃微笑道:“为兄亲自去查过,陆麟和孟冰儿本身没有任何朝廷和江湖的背景。而乔隐,他也确实是出身玲珑谷,不过他在入谷之前,是个孤儿,曾被陆麟家收养,也就是说陆麟一家对他有恩。这恐怕就是他对陆麟如此上心的原因。至于你说的乔隐的仇家,真的是半点线索也没有。他在江湖上救治的人不少。虽然救人是兴之所至,但口碑还算不错,不曾查明有什么仇家。” “知道了”,颜熙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乔隐和阉党或者清流党有关系吗?” 祈跃摇了摇头道:“完全没有,乔隐完全和朝堂无关,你多虑了。不过东厂最近有件大事。” “什么大事?” 祈跃答道:“惊闻先皇曾有一个遗落民间的皇子,也就是当朝皇弟。如今皇上没有子嗣,若是寻回这名皇弟,便可以做很多文章。原来,信王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如今又多了一个,自然会有事情要发生。” “哦?”颜熙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她说道:“东厂的人正在追查这位皇弟的下落吧。” 祈跃点了点头道:“信王朱羽渊,淡漠超脱,不问朝政,看起来就像一个闲散王爷。但魏喜打心眼里并不一定就对他放心。摘星阁的情报显示,这位信王其实暗地里收买了锦衣卫的势力,而且和皇商风子萧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颜熙接口道:“所以,魏喜此番一定要抢先寻回失落的皇弟。若此人是个庸才,那便将他扶植成东厂傀儡与信王对抗;若此人有些见识,那便趁早下手将其杀害。” 祈跃点了点头道:“不但是魏喜,信王也想寻回此人。不过信王是想直接将其杀死,永除后患。” 颜熙微微眯起眼,略一思索便道:“既然前些日子风子萧出现在了杭州,莫非这个失落的皇弟此时也在杭州?” 祈跃不置可否,只是答道:“此事是东厂十天前重金托我们摘星阁去查的,因为证据的线索一直追到浙江就诡异地断掉了,他们被耽搁在杭州一筹莫展。而我们摘星阁的情报网在南方比东厂要发达得多,于是他们便重金托我们来办。” “浙江?”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涌上了颜熙的心头,她微微蹙眉道:“陆麟就是浙江余杭人,而乔隐是陆麟家的养子,也算是浙江人。线索在浙江断掉,除了专业老手,谁能如此迅捷地抹去浙江境内的线索?我怀疑,这个皇弟,就是乔隐。” 祈跃摇摇头道:“乔隐不像,如果是乔隐,那就不止抹去浙江的线索了,恐怕所有的线索都被抹干净了。” 颜熙沉声道:“或许那个失落的皇弟不是乔隐,而是陆麟。乔隐也是最近才得知,时间紧迫,所以只抹去了浙江境内的线索。而由于魏喜想要追查陆麟的下落,乔隐才会带着他隐匿,不愿抛头露面。” 祈跃说道:“浙江太大,不过经你这么一说,陆麟和乔隐确有嫌疑。总之我们也在查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 ------------ 23 鹿鸣饮宴(1) 等待发榜对很多人来说是痛并快乐着的,颜熙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聚宝居的杜老板前儿托人过来,双手奉还了三颗珍珠,外带两千两的银票。颜熙笑呵呵地全盘收下,全当做旅游经费了。 她悠悠哉哉把杭州城跑了个遍,郊区的景点也都没放过,游山玩水好不快活。只是玩着玩着也就觉得不过尔尔,清闲的日子过多了就想起乔隐来。 考试前,颜熙一直在和乔隐那厮拼智慧拼体力拼耐力,勾心斗角地一见他就烦,每个毛孔都烦。这下子他去送陆麟和冰儿了,好些天没出现,颜熙反倒觉得有点没劲了,想着下次见他再使个什么计策整整他才好。 这一日,颜熙还迷蒙着睡眼呢?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把她吵醒了。 客栈的小二被一众人逼到颜熙的房门口,赔着笑求道:“各位各位,席公子还没起身,各位稍后再进来啊!” 门外众人乱七八糟地叫嚷着:“席公子,让我们进去,大喜啦!” 颜熙还穿着睡衣,束胸布还没裹上呢。她在心里暗自咒骂,祈跃你手下的人怎么办的事,哪里来的一群暴民。大清早的,大喜什么?本公子还没云英未嫁呢! 颜熙把被子裹在身上,拎着衣服钻到屏风后面去,迅速的穿起衣服。 “咣当!”“哗啦啦!” “恭喜恭喜,除旧迎新!” 几声搞破坏的恶劣声响在门口响起,几个人拿着竹竿把客房的窗户全部砸烂了,看起来就像是强盗一样。 “轰隆”,客房大门被门外那群人给合力踹翻,溅起一地灰尘。 颜熙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摇着折扇淡然地走出了屏风。 “席公子,恭喜恭喜,恭喜恭喜啊!”一群人像瞧见金山一样地朝她扑了过来。 颜熙一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红榜,瞬间明白是自己中举了: 这些人都是报录人,他们争着扑过来报喜,是想讨喜钱。而砸碎房间的窗户,这也是有习俗的,象征着给举子除旧迎新,门外的木匠师傅都等在外面,马上就给修好!可颜熙郁闷的是,除旧迎新的习俗可不止砸碎门窗这么一点,自己一身衣服也少不得会被扯掉。 见他们饿虎扑食一般地扑过来,叫嚣着要扯掉颜熙的衣服。颜熙微笑着闪身,他们的手便连她的一片衣角也触不到。 “哎,各位各位,听我说几句。”颜熙淡笑着开口,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原本吵吵闹闹的人群瞬时安静下来,等着听颜熙说话。颜熙将床头的钱袋拿过来,掏出里面的金豆子在大家面前晃了晃。 来报喜的人们盯住那些金豆子,眼睛都直了。 颜熙笑着说道:“乡亲们来报喜,席言在此拜谢,感激不尽。但席某近来身体不适,实在不适应这么多的人在我屋里……” “席公子!”一个汉子绽开着大大的笑容说道:“你可不单单是中了举子啊!你……” “停!”颜熙大喝一声,将手中的金豆子往左侧地上一撒,大叫道:“尽管进来拿,先到先得!拿了钱的就速度离开客栈!”反正是杜老板的钱,她花着不心疼。 众人一愣,全都朝左边的金豆子扑了过去。颜熙闪到一旁,侧着身子贴到房间右侧,使着点轻功,一下子就溜出了客房。 “呼,真可怕!”颜熙拍了拍袖子,踱着步下了楼梯,抬眼便见到了师兄祈跃。 颜熙埋怨道:“你怎么弄的啊!这么多人一下子冲过来!亏我跑得快,不然按照习俗,他们还要扒我的衣服!看见那个媒婆没,提亲的都来了!还让不让人活命!” 祈跃笑着说道:“那些人是我放进来的,你中举了当然要让他们来闹一闹!今年你在这儿中了举,下次乡试我们的客房就能涨价啦!考生总想讨个好兆头。更何况你不单单是中了举人,你还……” “席公子,席公子!”一串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背后响起。颜熙一拍脑门,暗道这些人阴魂不散。什么破习俗烂习俗,不分青红皂白扒人衣服,这算什么! 她深深吸了口气,猛地一回头,神色严肃地厉声道:“各位听我说!” 大家闻言一愣,都停在那里面面相觑地看着她,实在不明白席公子为何突然生气了。 颜熙却收起冷冽的神情,温和一笑,恭恭敬敬地对大家拱手一揖道:“各位乡亲的好意,席某知恩感恩,愿和大家同乐。只是席某一个区区举子,何劳各位如此替席某庆祝?各位不妨去解元那里闹一闹,今年浙江举子足足有九十位,而他却能拔得头筹,自然是欢迎大家去闹的。” (【注】:解元,即乡试第一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场中一片寂静。颜熙瞅见祈跃一副想笑又极力忍住的样子,隐隐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果然,一个汉子站出来说道:“席公子,您就是解元啊!” 这……汗…… 祈跃笑呵呵地看着颜熙,但一看见她狡黠的目光朝自己射过来,他便知道她定然不会轻易尴尬,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拖下水。 果然,颜熙哈哈一笑,朗声说道:“中了解元自然是要闹一闹的。席某早已知道自己中了解元,所以方才离开,是在和玄悦客栈的老板商议,今晚要请各位乡亲吃饭!席某是在玄悦客栈这里住下的时候中的解元,玄悦客栈的老板表示,愿和大家同乐!众所周知,今晚,新科举子都要去布政使大人那里参加鹿鸣宴。席某自然也是要去的,而各位乡亲就来这里参加小鹿鸣宴!这一次,玄悦客栈做东,家里无论有没有读书人,都来沾点喜气,一定要不醉不归!至于席某,今日确实身体不适,诸位的盛情道贺,席某都心领了。各位晚上再来这里庆祝如何?” (【注】:鹿鸣宴是古时地方官祝贺考中举人的“乡饮酒”宴会,起于唐代。明清沿此。而布政使是明代省级长官,不做深究的话,姑且可以理解为省委书记,从二品。) 颜熙看着祈跃就来气,看他那样子明明知道自己就是解元,还不告诉自己,害自己平白无故受这尴尬!哼,让你也破笔财! 祈跃见状也只得在心里暗叹,自己这个师妹啊!唉……也罢。虽然破费了,但这也正是一个宣传自己客栈的好机会。他朝一旁的客栈掌柜使了个眼色,轻轻点了点头。 那名掌柜得了令,便清了清嗓子,往前迈了一步,朗声道:“玄悦客栈一直福气东来、文曲星高照,每次乡试都会出举子,今年更是出了一个解元。只可惜席解元今日身体确实不适,诸位晚上再来,一定要来啊!大家都要给在下一点面子啊!都要来沾沾喜气!今晚来玄悦喝酒,三年后家里保不齐就能出一个解元!” “好!好!”大家纷纷叫好。当然,有白食为什么不来吃?更何况这种喜气的聚会。 既然玄悦客栈的掌柜和席解元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大家也就不多纠缠,跟颜熙道了贺便纷纷离去。 报录人走了没多久,另一波人又来了玄悦客栈。这次颜熙心里有了底,知道这是布政使大人派人来发请柬了,于是也就欣欣然接了柬子。 天色渐晚,颜熙也就不再多耽搁,收拾齐当便上轿往观潮楼那里去了。今晚,浙江布政使将在杭州最好的酒楼观潮楼宴请浙江新科举子。她没有穿什么考究的衣服,只是一件寻常的士子青衫,便要奔赴鹿鸣宴。 ------------ 24 鹿鸣饮宴(2) 一下轿子,颜熙就见到了一幅热热闹闹的景象。高大豪奢的观潮楼张灯结彩,不同规格的轿子和马车在酒楼外排的整整齐齐。酒楼正门大开,穿着考究的士子三五成群,神采飞扬,高谈阔论着鱼贯而入。 颜熙满面春风,笑意晏晏地将拜帖递给了门口的执事。那执事一见颜熙的请柬和拜帖,便呼道:“原来是席解元,快快请进!” 周围的举子一听见解元二字,不由得都将目光聚焦到了颜熙身上。 “这就是解元啊!” “这么年轻就能做的如此好文章?” “真是上天的宠儿!” …… 颜熙温润地笑着,向大家拱手致意。一些富贵人家出身的举子打量一下颜熙的穿着,见她未曾穿什么绫罗绸缎,便没有与之多话。而一些穿着寒酸的士子却走上前来,与她寒暄。颜熙温文儒雅,谦和有礼,丝毫没有第一名的傲气和骄矜,很快就和大家聊得起劲。 观潮楼内,举子们三五成群地谈笑。颜熙他们走进去的时候,一群举子正围着肥胖的马公子听他高谈阔论。 只听马公子大放阙词道:“本公子得了第二,实属发挥失常!那个解元席言,我早就认识,也不见得就怎样!” 一个举子忙不迭地拍马道:“那是自然,马兄文采举世无双,是要去京城夺状元的!” 颜熙身边的一个举子不可思议地叹道:“真想象不出来,这样的纨绔也能考中第二。” 另一个举子嗤笑道:“杨兄,你太天真了。这马公子啊!肯定是他老爹替他使了什么路子!” 原先那位杨公子点头附和,颜熙记得他叫杨元,是湖州人。杨元说道:“也是,瞧他不学无术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他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中第二。” …… 颜熙听着他们对马公子舞弊的断言,也未多做评论,只是微笑地听着。她不关心马公子到底有没有使门道。她只是有些哀叹,寒门举子是否对富贵人家仇视太过? 眼前的马公子虽然言辞粗鄙,但没有证据的话,颜熙也绝不会妄下断言说他舞弊。寒门子弟素来对富贵少爷有种仇视,可是自己却又挤破了头想要跻身其中,这也真是着实可笑。轻微的仇富也没什么?可若是仇富太过,那就会很可怕。 “席兄”,杨元眼中划过一抹狡黠,朝颜熙问道:“你觉得呢?你觉得那姓马的是否有什么猫腻?” 此人绝非善类!颜熙在心中对杨元做了一个评价。他先是故意惊讶马公子也能取得第二的成绩,诱使其他举子品头评足。颜熙不参与其中,他甚至追着问,逼着她开口。 她锐利地瞧了杨元一眼,而后淡淡笑道:“纠缠这个作甚?乡试已经结束,都盖棺定论了,席某也只是一时侥幸。诸位一起用功,来年还有春闱,我们要代表浙江的士子去和全国其他地方的才俊一决高下啊。” 颜熙这话,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而是展望来年的会试。而且她将矛盾转移了,不再谈论浙江举子内部的矛盾,而是把大家都拧在一起,说成是浙江士子的代表。 杨元的眼神闪了闪,不敢直视颜熙的目光。他觉得眼前年纪轻轻的席解元,做人的老道远胜于己。 “浙江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姚大人到!杭州知府马大人到!主考官翰林院编修赵大人到!” 所有人都停下了谈论,目光朝着酒楼的正门望去。只见几个身着官袍的官员谈笑着走了进来。布政使,从二品;知府,正四品;翰林院编修,正七品。赵大人在乡试之前很有权力,可乡试一结束,姚大人和马大人对他就比较敷衍了。唉!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参见诸位大人!”酒楼中的举子们纷纷行礼拜见各位大人。 布政使姚大人在主座坐定,笑容满面地说道:“大家都坐,尽管坐,都放轻松些。今日是庆贺你们中举,你们才是主角!我们这些老骨头都只是陪衬喽!” “哪里哪里”,马公子站起身来抢先说道:“学生们都还年轻,诸位大人都是国之栋梁,还望诸位大人多多指导才是。” 知府大人朝儿子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这是他教儿子说的,就是要让儿子拔得头筹。 果然姚大人问道:“这是谁家的公子,看着如此眼熟?” 马知府连忙上前恭敬地答道:“犬子教导无方,令大人见笑了。” 姚大人心知肚明,也不点破,毕竟大家同朝为官,能托便托。他笑容可掬地称赞道:“果真虎父无犬子,马大人,你这儿子很是优秀啊!今年考了第二的那位也姓马,莫非?” “正是犬子!”马大人笑着答道。 姚大人摸着胡子赞道:“嗯,不错不错,世侄前途不可限量!对了,不知新科解元在哪里?” 颜熙站起来微笑着道:“在下嘉兴席言,今年秋闱,侥幸得中解元。” 赵大人认出了颜熙正是那日重伤的士子,便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而姚大人一看,只觉得眼前的少年神采俊朗,令人眼前一亮。传说中的潘安之貌、玉树之姿,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他很想开口称赞,可赞了席言必然会抢了知府公子的风头。据称此人只是嘉兴普通人家的子弟,犯不着为了他让自己和知府之间心生龃龉。 他点点头,不轻不重地赞道:“不错不错,我们浙江果然是才俊辈出。来来来,先让我们听一曲《鹿鸣》,稍后再吟诗作赋、抒发壮志。恭贺大家得中举子,日后为朝廷效力,似锦前途指日可待!” 一旁的乐工歌姬开始奏曲,《鹿鸣》,原出自《诗经?小雅》中的一首乐歌。含义有二: 其一,鹿一直来被崇为仙兽,意象为难得之才。故乡试得中,才子为客的宴会被名为“鹿鸣宴”,意指天子觅才、重才之宴。 其二,鹿与“禄”谐音,古人常以鹿来象征“禄”的含义,以此为升官发财的盼望,而新科入举乃是入“禄”之始。 众人听完了《鹿鸣》之曲,便是要作诗抒发壮志的时候了。 姚大人摸着胡子笑道:“今日诸位才子齐聚一堂。故鹿鸣作诗,便以‘聚贤’为题,不限格律,各位尽情抒怀!” 马公子早已得了题目,姚大人话音刚落,他便站起身来摇头晃脑地吟道: “鹿鸣钱塘畔,才聚观潮前。锦绣皇朝宴,清平盛世年。 地灵白丁鲜,人杰佳句连。江浙多才俊,皓明聚英贤!” “好!”姚大人拍手称赞,众人见状也都跟着附和。他盛赞道:“此诗歌颂我盛世皓明,赞叹我浙江英才,深切‘聚贤’之题意!果真是好诗!古来有曹植七步成诗,马世侄颇有古贤才之风!” 颜熙微微笑着附和着众人的称赞,心里却不屑一顾。且不说他出口成章太假了,就算是真的,也不算什么好诗。这诗确实对仗工整,可深究其意,除了歌功颂德和拍朝廷的马屁,什么也没说啊!不过作为鹿鸣宴的应景之作,也还算是凑合的了。 “在下献丑了”,马公子满脸得意之色,他转过头朝颜熙说道:“不知新科解元有没有好诗了呢?”他急于叫颜熙出来作诗,生怕时间久了被颜熙构思出好句子来。 ------------ 25 鹿鸣饮宴(3) 颜熙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擅作诗,不过既然马兄相邀,那就献丑了。” 她举起酒杯,将杯中琼浆潇洒地扬手一撒,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怡然吟道: “少年侠气轻掷酒,不甘随波逐水流。负手临江钱塘盛,乘风破浪壮志稠。 前路漫漫胆无惧,独行踽踽心满忧。幸得鹿鸣识诸友,天地壮阔任我游!” 马公子立马跳出来叫道:“跑题了,跑题了!他光说自己的壮志豪情,连题目‘聚贤’二字都没沾边。” 颜熙淡淡笑道:“是否切题,还得让三位大人评判。” 翰林院的赵慎朝颜熙投向了一个赞许的目光,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此诗立意不落窠臼,未曾一字提到‘聚贤’,但尽得其深意。诗的前两联诉说席解元的豪情壮志,但颈联笔锋一转,却开始为踽踽独行、知己难求而烦忧。尾联是点睛之笔,‘聚贤’二字尽在于此。诗文说‘幸得鹿鸣识诸友,天地壮阔任我游’。确实,朋友多了路好走,席解元‘任我游’的前提是认识诸多英才,而鹿鸣恰恰给了他这个机会。这岂不就是从另一个角度的表达了‘聚贤’的意思吗?” 众人一下子明白了此诗的精妙所在,纷纷称赞起颜熙的才思。 马公子不甘心地叫道:“这诗不对仗!不对仗!” 马知府闻言紧皱眉头,提醒自家儿子收敛些,别犯傻。 颜熙淡淡道:“诸位谬赞了,马兄说的有理,此诗确实对仗不甚工整。席某不善作诗,抛砖引玉耳。” 姚大人此时才缓缓开口,微笑着赞道:“确实才思敏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有如此构思尚属不易,想要对仗工整确实太难。不是每个人都如马世侄那般词句精美的。” 他这话既夸了颜熙,又夸了马公子,不愧是深谙平衡之道,是个十足的老狐狸。 马知府见状附和道:“犬子无状,席解元此诗确实是另辟蹊径的佳作。” 大家也都纷纷附和着称赞起来,一时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颜熙听着都有些厌烦了。不过她还是极有耐心的微笑着说些谦虚的客套话。 正在一排祥和其乐融融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呼声:“我要举报,我要告状!今年科考有人舞弊!” 什么?舞弊? 众人都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了门外,只见一个中年微有些驼背的男子被门口的执事拖拽着,口中还在不停地呼喊“舞弊!舞弊啊!” “何人如此大胆,敢来鹿鸣宴捣乱?乱棍打出!”马知府站起身来,对一旁的随从威严地吩咐道。 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围观的百姓,大家纷纷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他们不知事实真相如何,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无一例外地都希望里面的官儿们能接了这案子。 姚大人顾忌民望,于是便装作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子说道:“哎,不妨,让他进来说话。”心里却暗暗咒骂着手下负责鹿鸣宴的人,连个告状的都拦不住,真是给自己添麻烦! 颜熙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此人她认得,正是那日在贡院门口的向她兜售考题的张贵。真是有趣,他不是集贤斋的人吗?贼喊捉贼?只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张贵连滚带爬地奔到姚大人面前,倒头就拜,颤抖着说道:“小的是集贤斋的伙计张贵,今日过来是举报集贤斋组织枪手替人代考的事情。今日在座的举子就有利用枪手中举之人!” 姚大人威严地说道:“你可知,污蔑新科举子是何罪?” 张贵答道:“小的草民一个,哪敢有什么污蔑。今年的解元就是代考得来!” 一时间,众人哗然,大家都已经见识到了这位席解元的才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是代考的。颜熙抱着手,在一旁冷笑,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赵慎冷笑道:“大胆刁民,本官在考场亲眼见过席解元,岂容你肆意污蔑!” 张贵早有准备似的对答如流道:“集贤斋中有人擅长易容之术,能让枪手与考生七分相似,若非亲近熟悉之人,万难瞧出其中差别。” 马知府刚要将张贵骂走,他的宝贝儿子却叫道:“先把席言收监啊!”马知府皱紧眉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此时,一旁的举子杨元却恭敬有礼地说道:“姚大人,马大人,无论如何,这里终究不是说案子的地方。依照我皓明律法,确实应当先将被告收监,明日再开堂审理。” 姚大人抬头看了看门外围观群情激奋的百姓,便朗声道:“也好,便依律行事!” 老百姓并不知道详情,但他们无非讨厌的就是有人利用钱权不守法律。所以他们一听要依律行事,才不管事情是什么?便纷纷拍手叫好起来。 杨元?颜熙心中冷笑一声,看来事情并不简单。若是只是马公子兴风作浪倒还好办,若是有别的势力插手,那就要好好斟酌一番了。 颜熙从容不迫地朗声道:“遵法守法乃是皓明子民的本分,席某依律收监,不敢置喙。只是姚大人,门外这么多老百姓急切希望得知事情真相,这正说明我朝教化开明,贩夫走卒也关心科举之事。故此,席言冒昧斗胆,可否请求明日公开审案?” 门外的百姓们一听说要公开审案,更加兴奋了,纷纷叫着要求答应。 姚大人其实并不愿公开审案,因为万一真的有舞弊之事,那就是自己辖区的丑闻啊!他将疑惑的目光朝席解元投去,只见这个年轻人目光炯炯有神。他不由得想起席解元的才思敏捷,心中也有几分相信着刁民乃是诬告,于是便大手一挥道:“好,就依你说的,公开审案!” 一旁的兵士上前,要将颜熙五花大绑。颜熙淡淡一笑道:“我自己走。”说罢,她回过头瞧了一眼杨元,带着狡黠的笑意。 (下集预告:颜熙面对代笔的指控,如何自证清白?此时又是何人背后操纵?) ------------ 26 身陷囹圄(1) 颜熙手上脚上皆上了镣铐,马公子暗中嘱咐给她上了重刑犯才会用的最大一号。可是颜熙依然健步如飞,丝毫不见狼狈之相。 杭州府衙大牢,阴森可怖,血腥骇人。 颜熙走进去的时候,只见一个状若骷髅眼神凶恶的老头,冲她阴森森地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嘴的黄牙。 颜熙瞧了瞧他身上的官服,认得他是杭州府的司狱官。身后押送颜熙的兵卫冲那司狱官挤眉弄眼地说道:“刘司狱,这位是马公子特别交代的席解元,要好好照顾!” 刘司狱心领神会地一笑道:“叫马公子放心,老刘一定不负嘱托!” 押送的兵卫走了。颜熙淡淡地扫过四周,只见这里布满了各色刑具。对面墙上还用铁链吊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都垂着手昏迷不醒,身上布满可怕的血痂。黑暗的大牢里,闪动着烙铁等刑具的火光,竟如修罗地狱一般骇人。 “嘿嘿”,刘司狱目放精光地打量着颜熙,垂涎三尺地说道:“好久没见这么面皮白嫩的了,要是剥皮下来一定值得收藏!” 颜熙挑了挑眉,淡淡道:“姚大人已经许了我明日公开审案,刘司狱还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才好。” 刘司狱凶恶地皱起面部肌肉,恶狠狠地说道:“你以为公开审案就能救你了么?马公子交代过了,只要你招供了罪行,任凭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得乖乖去边塞充军!你若是不肯招供罪行,嘿嘿”,他扭曲了面部肌肉,阴森地笑着,随手拿起了身边一块红彤彤的烙铁:“这可是桃花儿图案的,保管映得你人面桃花!” 火红的烙铁散发着炙人的热气,在这阴森的大牢中诡异地可怖。颜熙却看都没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在下堂堂七尺男儿,对花花草草的没什么兴趣。这些大刑是给嘴硬的人准备的,我骨头软,嘴也软。您说什么我招什么。只是,您到底想让在下招供什么?” 这个回答让刘司狱始料未及,他做司狱官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答应的这么爽快的。他一时愣在那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颜熙淡淡一笑道:“我最是识时务的人,你说吧!是谁替我代考的?你说我就认。” 刘司狱一下子被她的逻辑打懵了,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犯人应该誓死不从,受点刑再屈打成招啊。哪有这样别人说什么他就就认什么的?自己最爱听烙铁烙在皮肤上“刺拉拉”的声音了,犯人哭天抢地的声音也很动听。可眼前这位,怎么能这样呢! 刘司狱变态的折磨人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他竟意外地有些恼火,气急败坏地说道:“老子怎么知道是谁替你代考的!是你招供,不是我招供!” 颜熙的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了大牢的入口,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叹了口气道:“那我没办法,只好招了。这个案子,错综复杂。概括起来说,就是一个叫杨元的举子替我代考,而杨元自己,则是京城皇商风子萧花钱买了人替他代考的,至于买的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可以把风子萧抓进来审问看看。” 刘司狱真的懵了,剧本真的不是这样写的啊!马公子说,这个犯人是余杭的陆麟替他代考的!皓明所有人都知道,风子萧是举国闻名的富豪,这小子简直信口雌黄。 “你胡说!”刘司狱怒道:“攀诬他人,其心可诛!快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余杭的陆麟替你代考的。再不说我就要上刑了!” 颜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胡说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胡说?按照皓明律法,你应该将风子萧和杨元提来审问才对!” “不用了!”风子萧冷着脸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唯唯诺诺的马知府和马公子。 刘司狱一见马知府,立马参拜。马知府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刘司狱走到门口,好奇地回头瞧了瞧为首的冷面男子,可立马就缩回了脑袋。此人从未在杭州城见过,但气场惊人的冷冽。 风子萧淡淡道:“你很不错,猜得很准。” 颜熙笑了笑道:“不是猜,而是推断。” 风子萧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道:“愿闻其详!” 颜熙说道:“此事我的第一反应是马公子所为,原因大家也都知道。可很快我觉得事情有些奇怪,风兄,您的手下杨元做事太露痕迹了,他的诸多反常让我意识到此事一定另有主谋。” 风子萧不露表情地说道:“即便如此,你又为何猜测是我?” 颜熙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我初来杭州,才认得几个人?风兄,我知道你有话想说,烦请无关人士回避。”说罢,挑衅般的朝马公子挑了挑眉。 “你!”马公子气急,却被马知府拉住了。马知府打量了一下颜熙,想起风子萧方才嘱咐自己的事,深知此人不是和自己在同一水平的,便连忙带着儿子走出了大牢。 风子萧冷冷道:“他们走了,你想闹什么花样?” 颜熙随手拿起案桌上的毛笔,在供词的白纸上刷刷写下两个大字:“皇弟”,她朝风子萧笑了笑,随即就将纸扔进了炭盆,顷刻间化为灰烬。 风子萧的眼神闪了闪,一挥衣袖背过身冷冷道:“信口雌黄!” 颜熙谦恭有礼地冲着风子萧背影说道:“风兄若认为席某是信口雌黄,那席某立即招供了陆麟代考之事,即日启程充军去边关便是。席某的武功,风兄也是知道的,要想在途中逃走,逃个100次都没问题。只是,这当朝皇弟的下落,可就再难寻觅了。” “你知道?”风子萧回过身来,微眯起眼盯住了颜熙。 颜熙温和一笑道:“席某不知,但席某曾与你们要找的人,也算是有点瓜葛。”她心中并不确定皇弟是陆麟还是乔隐,所以只好打着马虎眼,敷衍了事。 ------------ 27 身陷囹圄(2) “本公子知道你曾救了陆麟的夫人”,风子萧淡淡道:“否则也不会将你请来这里。” 颜熙冷哼一声道:“好一个‘请’字,镣铐上身也能叫请?你们无非是发现陆麟前几日在杭州人间蒸发,凭空消失,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你们将杭州翻了个底朝天,也只能找到我还和他打过交道,也算是对他有恩。然后你恰巧听闻马公子设计要害我,索性推波助澜,将我绑来这里。你是想孤注一掷,看看陆麟会不会看在我救了他夫人的份上,出现在公堂。” 风子萧挑了挑眉,眼中的兴致愈发浓厚了起来:此人为何什么都知道? 颜熙接着说道:“可惜啊!你们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因为陆麟根本没见过我,也没必要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来杭州。这个世界上,最不能企盼的就是知恩图报。” 风子萧淡淡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明日用刑是免不了的。不过本公子惜才,会嘱托用的很轻,不会有半分痛楚。你只要死不承认,配合着做戏便可,若是连审五日,陆麟还不出现,本公子自然会放了你。” 颜熙冷笑道:“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风子萧也不和她多言,拂袖道:“那便明日公堂见分晓,希望席解元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颜熙淡淡一笑,看着风子萧离去的背影戏谑笑道:“多谢风兄提点,慢走不送。” 风子萧走后,只见刘司狱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一大串狱卒,手中尽捧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快,快给席解元打点好!”刘司狱一边向那些狱卒吩咐着,一边弯着腰替颜熙打开那些手镣脚镣。 颜熙一看,这都是些什么啊。锦被枕头、绫罗绸缎,甚至还有熏香!颜熙冷笑着问道:“风子萧吩咐的?” 刘司狱摇了摇头,谄媚的说道:“是知府大人吩咐的,马大人说要让席解元吃得好住得好,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呸”,颜熙啐道:“本公子又不是你,可不想把牢房当做自己家!” 刘司狱哈着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陪着笑道:“看小的这张嘴,您老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刘随叫随到!” 这说会儿话的功夫,一间牢房的单间已经被装点一新。虽然污黑的墙壁依旧恶心,但已经实属难得了。 颜熙也不再和刘司狱废话,迈着大步便走了进去。 “席解元,这牢门还是得给您关上……” “行了”,颜熙冷冷道:“关上门,都出去。” 刘司狱和狱卒们都退了出去,颜熙闭起眼睛,斜倚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此事,对方一个很大的破绽在于不协调。起初只是马公子布的局要对付自己,所以布局才如此拙劣。风子萧应该是昨天才加进来的,但他的加入让整个事情变了走向。因此,方才的司狱才会对自己前倨后恭。既然如此,其实还是有一些文章可以做的。譬如马公子,那个呆瓜,可以从他的人入手。 月光透过大牢高高的铁窗,滑落到颜熙的肩头,如象牙一般的精致脸面在这月夜里格外摄人心魄。而闭目凝思的美人自己却不自知,一身男子的装扮反让她平添了几许英气和俏丽。 “师妹”,祈跃站在了牢房门口,也不知何时潜入,也不知站了多久,噙着那一抹永远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颜熙睁开双眼抬起头来,也未起身,只是一只胳膊撑住了身下的锦被。她直切主题地问道:“师兄,陆麟真的是先皇的皇嗣吗?” 祈跃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颜熙微蹙眉头道:“那就麻烦了,陆麟只是个普通人,若是落在信王手中,信王为了皇位,陆麟是必死无疑。如今信王想要利用我将陆麟引出来,这便是想要陆麟的命。” 祈跃担忧地说道:“陆麟的死活与你何干。如今你这案子,他们只是想要用你引出陆麟,并不会真的将你怎样。不如你便顺着他们的意思,也省了许多无端麻烦。” 颜熙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师兄,陆麟不能死。如今皇室一脉衰微,皇家血脉只有信王和陆麟。如此凋零的血脉,再也经不起一点损失。若是陆麟也死了,信王又被害,那皓明皇室就此绝了皇脉。届时天下必定大乱,魏喜会趁机篡位!今日护住陆麟不死,他日很可能就是皇朝的一条退路。” 祈跃叹了口气问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么,你打算怎样?” 颜熙答道:“最好的办法是制造陆麟的假死,保护他隐遁。信王的能力我也有所耳闻,他既然能收买锦衣卫和风子萧,那便定非庸人。我此番入朝,会先试探信王为人,若是觉得其大有希望,便会倾心辅佐。对了,师兄,东厂的人也把目光锁定在陆麟身上了?” 祈跃点了点头道:“没错,只是现在没人能找得到他和孟冰儿,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过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的案子。师妹,你这案子,颇有些棘手。” “哦?” 祈跃缓缓道:“张贵告发你舞弊,其实也就是告发了集贤斋聚众舞弊。然而主管刑狱的按察司却下令,将你和集贤斋的这两个案子分开审理。所以集贤斋的所有人,除了张贵,就都成了另一个案子的嫌犯。按照皓明律法,嫌犯不可以出堂作证。所以,你就陷入了无人作证的境地。” 颜熙微微一笑道:“他们这一做法是一柄双刃剑,既然集贤斋的人不能出堂作证,那张贵也就没有证人了。所谓坚壁清野,若是用的不好,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张贵没有了人证,你说,他能用什么作证据?” 祈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颜熙低声道:“师兄,有件事托你……” 祈跃将耳朵凑到牢门,二人耳语了几句之后,祈跃方才离开。 一夜过后,便是上公堂提审的时候。 杭州府衙,浙江按察司使林大人,端坐其上,官职正三品,与布政司使姚大人平级,主管浙江全省刑狱。两边坐着布政司使姚大人、杭州知府马大人、主考官赵大人,还有特邀来宾风子萧。 风子萧身后站着一个黑色衣袍的随从,那人目光淡然,似是极其平凡,但眉宇间却有着常人无法拥有的尊贵之气,那是常年身处上位之人才能有的贵气和从容。 府衙之外早已聚集了众多围观的群众,那名黑衣男子向外看了看,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正是这样,消息传播的越远越好。不过,他对于用这种方式抓来陆麟并没抱很大的指望。他布了这局,只是因为对风子萧赞不绝口的人颇有兴趣,想看看这位席言究竟是何方神圣。 姚大人是昨夜才受了某人命令,要配合风子萧追查要犯陆麟的下落。可他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昨日鹿鸣宴上的少年不是这般轻易受摆布的。他转过头朝风子萧低声问道:“此事若是他不肯配合,该要怎样?” 风子萧冷冷道:“那便将他下狱。” 姚大人闻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这种事对于那个席解元来说,简直就是一场飞来横祸啊!一旦定罪充军,即便四年之后放还,那也是再无科考的资格,一生的前途就此泡了汤。席言他十六岁便中解元,原本前途锦绣……唉!要怪就怪他和陆麟有了纠葛。只是,那陆麟究竟是什么样的重犯,不能公开贴告示去抓,只能用这样离奇的方式? “人犯带到!” 清脆的镣铐声响起,一袭青衫裹着的单薄少年,信步走上了大堂之上。他神色自若,嘴角噙着温文的笑意,就仿佛是去赴鹿鸣宴一般,全无下狱之人的颓唐和惊慌。 =================== (下集预告:这年头,韩寒被指控代笔也是毫无办法,我们的颜熙要如何面对代考的诬陷呢?) ------------ 28 对薄公堂(1) 林大人早已得了吩咐,今日要尽量扮得凶恶一些,让这位席解元的处境看起来更危险一些,好将那个传说中的要犯陆麟给引来。 “啪”,林大人将惊堂木一拍:“大胆人犯,还不速速跪下!” 席言并未多言,只是从容地掀起衣袍,屈膝跪下。 “堂下人犯,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席言悠然地答道:“席言,浙江嘉兴人,天启四年考中秀才,天启五年八月赴杭州参加乡试,侥幸得中解元。” “大胆!”林大人一拍惊堂木,怒道:“你这解元乃是代考而来,真是恬不知耻!” 席言失声笑道:“案子还没定,大人是否过于武断了?到现在连昨日那个张贵都没上来,大人凭何判定我是代考?” 林大人心里倒抽一口凉气,今日真是失态,只是这案子过于特殊,和往日里全然不同,上面吩咐的要求更是离奇,竟让自己分了心。 他平复下情绪,冷声道:“传证人张贵。” 不一会儿,那个驼背佝偻满嘴黄牙的猥琐男子便被带上了大堂,他有些心怯,双腿不住地打颤。 “啪”,惊堂木一拍,张贵便一个站立不稳,跌跪了下来。 “张贵”,林大人带着隐隐的压迫之意朝他问道:“你说席言的解元功名,乃是余杭举子陆麟代考得来,有何证据?” “考前三日,我们掌柜的叫小人去贡院门口拉生意,当时是小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席公子。小人对他说有今年的考题,二百两一份。席公子言道试题很难泄露,怎么会在大街上随便就能买到。于是小人便向他介绍我们集贤斋的代考,席公子还是不信,对我们集贤斋的枪手颇多疑虑。小人便告诉他,我们的枪手都是家境贫寒的往年举子,因为春闱不中而一直是候补,做不得官。席公子闻言满意,便来了集贤斋,当时给他介绍的枪手便是陆麟。席公子和我们集贤斋定了五百两银子的协议,白纸黑字。这是有他签字画押的协议,请大人过目。” 张贵虽然极其害怕,但供词他早已熟记在胸,倒背如流,此刻说出来也是十分流利,全然不似心虚的模样。 一旁的衙役接过协议,呈上去递给了林大人。林大人扫了一眼道:“不似作伪,席言,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颜熙微微一笑,戏谑说道:“若依张贵所说,集贤斋聚众舞弊乃是重罪,他为何要主动自首呢?草民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一种可能。张兄!” 颜熙突然转过来面对着张贵,拱手行礼,高亢激昂地说道:“张兄,您,一定是因为对科考舞弊痛心疾首忧心忡忡,这才不惜牺牲自己与恶人同流合污,打入集贤斋作为卧底亲自收集证据,只等在今日,一朝揭穿我席言真面目,还天地清明正义还皓明盛世祥和!您是盖世英雄,高大伟岸的形象在这浙江,在这钱塘之地,在这府衙大堂之上闪闪发光!今日非但我席言,堂上诸位也应当对张兄顶礼膜拜!您不求金钱利益,只求天地正气的高风亮节正是我皓明需要的,正是我们天启陛下需要的!此案过后,我们杭州真应当去张兄的老家建一个牌坊,向世人赞颂张兄的大义!张兄就是传说中的无双国士,是皓明依仗的国家栋梁!” “噗……”,门外的老百姓已经笑成了一大片: “张贵就是我们门口三阿婆的儿子,经常偷我家鱼干!” “哎呀,别提了,他小时候偷鸡摸狗的事做得真不少。” “他总去城西的下等妓院,可听说那话儿十分的不行!” “可不是么,他老婆一打就把他打个臭死,说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 张贵一时间瞠目结舌,上面早就料到席言会质问报案动机,教他说的话,也正是要将他塑造成一个潜入集贤斋卧底的人。可话从席言口中说出,怎么就显得那么荒谬呢? “肃静!”林大人见门外百姓笑成一大片,场面着实有些失控。“席言,你休要引开话题。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颜熙收起了脸上戏谑的笑意,神色一凛,反而朝林大人逼问道:“大人,您是浙江的父母官。如今一个见钱眼开、受人指使、胡乱攀诬的小人就在堂下跪着,您为何却要偏听其言,无视真相!” “我没有”,张贵心虚,一时间着急道:“你胡说!” 颜熙笑道:“我何时说那人是你了,莫不是你心虚,这才这么暴跳如雷?” 林大人威严地说道:“席言,堂下跪着的只有你和张贵二人,你说的不是张贵还能是谁?今日你若不能给出足够的证据,证明张贵是受人指使,那便是诬告良民,罪加一等!” “是啊!”门外一个平民装扮的人大声说道:“别以为是解元就可以随意诬告平民!” 一旁的民众最容易为这种论调激动了,纷纷附和。 颜熙微眯起眼看了看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这哥们不就是他们的托儿么,若是我连这个都怕了,我以后还怎么混! “咚咚咚!”林大人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击鼓的声音。 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门外的衙役挤进来说道:“有人击鼓鸣冤,非要此时上公堂来说。现在门口的人太多,不让他进来的话场面控制不住!” 林大人一时间有些欣喜,莫不是他们所说的要犯陆麟来自首了?“快,快传进来!” 衙役带着那人走了进来,颜熙一看,是个陌生的面孔。不过她在人群中瞧见祈跃了,看来事情都按着昨夜的计划在进行着。 那人走上前来:“扑通”跪下,朗声道:“草民李岩,杭州人氏,状告邻居马德保欠草民一千两银子不还!” 这时候,门口那个托儿跳起来叫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欠了你一千两银子!” 众人一听都懵了,这什么跟什么啊! 林大人原本以为这会是来自首的陆麟,没想到是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他希望落空,一时间气急,厉声道:“大胆刁民,扰乱公堂,乱棍打出!” ------------ 29 对簿公堂(2) “大人”,那个叫李岩的叫道:“此事与代考的案子有关!” 林大人皱眉沉声道:“好,那本官便允你说话。若是与本案无关,便要治你扰乱公堂之罪!” 李岩也不惊慌,只是磕了个头道:“谢大人。大人可否将马德保带上来与草民对质?” 那个叫马德保的托儿挤开人群迈上来道:“李岩,你胡扯!” “啪”,林大人惊堂木一拍:“还不跪下!” 马德保朝马知府看了一眼,缓缓屈膝跪了下来。他和李岩并排跪着,对李岩怒目而视。 李岩也不看他,只是仰起头,从容不迫地说道:“马德保欠草民一千两银子,有借据为证。借据已经签字画押,请大人过目。” 衙役将借据呈给了林大人,他仔仔细细地查验着这张借据。 正在此时,颜熙冷冷开口道:“为何草民与集贤斋的那张代考协议,大人是粗略一看就认定是真的;而李岩和马德保的这张借据,大人却要万分仔细地查验呢?莫不是这马德保有什么通天的背景?” 堂下的百姓有认识马德保的,大声叫道:“他是知府大人的宗亲!” 一时间一片哗然,众人都有些激动。好啊!又是一起官府压榨百姓的事件,这些万恶的官二代啊! 林大人皱起眉头,一来这借据找不出任何瑕疵,二来门外确实群情激奋。他想了想,这个李岩出现的如此凑巧,恐怕是席言为了挑起民愤的手段,若是自己不接这个案子,席言说不定会说他自己也是被当官的陷害的。 于是,思虑再三,他便沉声道:“肃静!这借据确实是真的。本官处事公正,从不徇情。” “大人”,马德保着急了:“他胡说!怎么能就凭一张字据便认定草民欠钱不还?字据可以作伪,城西的老丁专攻此道!” 话一说出口,马德保便后悔失言。伪造颜熙那张字据的事情,正是马公子托他去办的。可是?此事极为机密,他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了!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颜熙冲马德保温和一笑道:“马兄说得有理,怎么能就凭一张字据便认定我是被人代笔呢?字据可以作伪嘛!” “一派胡言!”林大人怒道:“堂下两个刁民,同流合污,罪加一等!” 颜熙冷笑道:“此时大人不是应当将那个老丁传来公堂审问吗?各位也看到了,讹诈钱财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各位乡亲们,若是这个老丁不被传来审讯,若是这个事情不弄得水落石出,那诸位以后睡在家中,什么事都没做,说不定突然就有人来告你,说你欠了他一千两银子。到时候那人再拿出一份伪造的字据,林大人便会将你判刑!诸位乡亲,这真是祸从天降、防不胜防、百口莫辩啊!” 门外众人一时间都人人自危起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叫道: “太可怕了,快把那个老丁带上来!” “此人不绳之以法,我们随时就可能入狱啊!” “飞来横祸,防不胜防!” “这事情一定要水落石出,诬陷别人者死全家!” …… 颜熙嘴角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风子萧身后的黑衣男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眼中充满了浓浓的兴味。 林大人见事已至此,只好沉声道:“传城西老丁!” 衙役们还得去城西抓人,这颇有一段路要走。于是,大堂之上便有了片刻的寂静。 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林大人看着堂下的少年,竟有些汗如雨下的感觉。他原本以为一个十六岁的书生,一听惊堂木恐怕都吓趴下了,没想到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不一会儿,衙役骑着快马赶了回来。“报告大人,嫌犯已经逃跑,不知去向!” 颜熙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们怎么会让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就这样被带到堂上来呢? 面对百姓们的议论纷纷,颜熙主动说道:“大人,老丁是否帮助伪造证据姑且不论。这位张贵的动机,是否应该考察一番呢?否则如此便将草民定罪未免有些不妥。” 林大人沉声道:“张贵,你为何要揭发被告席言?” 张贵按照之前被交代过的那样开口道:“小人曾经科考不第,深感科举腐败,于是便自愿潜入集贤斋,亲做卧底,今日终于能让事实浮出水面,为我皓明除一大毒瘤。” 颜熙戏谑笑道:“跟我原先想的一样,我也是这么说张兄的。唉!我原本也觉得张兄高风亮节,只可惜,那个城西的老丁冒出来之后,我突然有了点怀疑。各位乡亲们,若是以后有人诬赖你们欠他钱,完了还要说是为我皓明除去一个欠债不还的无赖,这可怎生是好啊!” 门外百姓一听,立即议论纷纷。张贵其人,大家本就不信,如今被席言这么一说,大家更加怀疑。 林大人心道:此人难缠,今天拼着惹民愤也要速战速决。他冷哼一句道:“强词夺理!看来你是不肯说真话了,来人,上刑!” 颜熙挑了挑眉道:“草民有话要说!” 林大人也不再理睬他,只是看着衙役将刑具搬了上来。 “严刑逼供!天理何在!”此时,堂下有人高呼起来。 一时间,老百姓们纷纷附和,大家早就恨透了官府断案时的武断。“严刑逼供!天理何在!”众人的声音不绝于耳。 颜熙看着衙役拿起夹棍朝她走来,不慌不忙地说道:“草民有办法澄清真相!” “让他说!”“让他说!”“让他说!”一时间,门外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大伙儿义愤填膺,眼看就要冲破衙役的阻拦,冲上大堂。 此时,风子萧身后的黑衣男子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林大人如坐针毡,用探寻的眼光朝风子萧望去,只见风子萧轻轻地点了头。 他得令之后,威严地说道:“好!那本官便给你一个机会。” 颜熙的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风子萧身后的黑衣男子,恰恰与他的眼神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玩味。 ------------ 30 对薄公堂(3) 她正了正神色,朗声道:“草民恳请大人提供笔墨纸砚。” 林大人道:“准了!” 不一会儿,文房四宝连同一张案桌就出现在了颜熙面前。 但见她一身青衫,发丝略有些散落,反而多了些不羁的潇洒。她长身玉立,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执笔在白纸上信手挥洒,笔走龙蛇。 一旁的黑衣男子静静打量着这位席解元:眼前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却平淡自若,泰山压顶而不惊慌,出言戏谑机智又句句切中要害。而此时的他站在案桌前,如玉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双灵动的眼睛,这双眼睛正专注于案桌上的白纸和手中飞动的的毛笔。威严的大堂之上,玉树临风的少年好似一株淡雅的青竹,令人捉摸不透,却又不由得心生好感。 一时间,黑衣男子竟有些恍惚,他不清楚,这个少年是有着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明明是淡然的如青竹一般,却令他心中一动。若不是少年那上挑的剑眉,和举止投足间非同寻常的英气,他几乎都要疑心这位席言其实是个女子了,因为他的脸庞,委实精致。 “啪”,颜熙将毛笔往笔架上潇洒地一搁,昂首道:“今年乡试,草民三场考试的答卷皆在此。烦请林大人调出原卷一一核对!如若文章不同之处超过十个字,草民立马伏罪;如若字迹不相符合,草民自上枷锁!” 此言一出,四座震惊!试问谁能时隔半个月还能将当初三篇文章默写出来。纵然能默写得八.九不离十,也万难如她这般口出如此狂言! 这就是颜熙,自小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顾颜熙! 衙役将席言的卷纸呈上去让林大人过目,一旁的赵大人也瞥了一眼,只这一眼,他便知道席言这份卷纸,和乡试的原卷确实一模一样。 林大人也见过原卷,第一名的试卷,自然是要在浙江官员中间广为传阅的,不过他万万不愿承认。此时,他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公事公办地说道:“烦请赵大人带人调阅席言的原卷。” 赵大人闻言起身,带着几名衙役就入了后堂。他是主考官,他很想站出来说席言的试卷确实一字不差。可他微一偏头看见了那黑衣男子,便暗道天不助席言,他也无能为力。林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显然是让他用一份假的原卷做伪证。 试卷存放在贡院,离府衙不算太远,乘马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赵大人坐在马车里,静静想着今日之事,心中对席言愈发愧疚。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贡院。 赵大人走向了存放原卷的那排库房,路过了一间标有“嘉兴”的库房,再三犹疑,他还是走了进去。他找出了席言的试卷,展开试卷,只见试卷上的字迹潇洒大气,竟有些名家手笔的意思,只是字尾有些疲软,似是笔力不济所致。 赵大人回忆起席言当日病弱模样,心中更是对他愧疚不已。唉!如此人才,文采超群,更兼毅力非凡,怎么就…… 哀叹无用,赵大人放下了手中的卷纸,缓缓走出了库房。他记得,湖州有个考生碰巧也叫席言。 赵大人走进了“湖州”的库房,找出了一份同名考生的试卷。他亲自动手,将上面的“湖州”籍贯,小心翼翼地改成了“嘉兴”,然后又改动了编号。反复确认之后,他拿着这份假的原卷朝库房门口走去。 他走出库房,回身关上库房大门并上了锁,叹了口气便转身欲往贡院门口走去。 “砰”,赵大人只顾低头走路,结果跟迎面而来的男子撞了个满怀。 “大人,对不起,对不起。”那人低着头不住地道歉。 赵大人心里头很乱,急急道了声“没事”,便匆匆离去。 坐到马车之上,赵大人心中很不是个滋味。好在王爷说了,若是那个要犯一直不出现,便将席言无罪释放。只是,自己毕竟是调换了证据,终究有些不安。 想到这里,他便将手中试卷随手展开一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变了脸色。 这……这……这!这不是席言的卷子吗?那潇洒大气的字迹,那文采飞扬的文字! 赵大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贡院中撞了他的男子,脑袋“嗡”的一声。不好,这下子惹大祸了! “停车!”赵大人焦急地叫道。 出人意料的是,马车非但没停,反而一路疾奔起来。狂奔的骏马将车厢带的东倒西歪,赵大人在马车内被颠得七荤八素,只得一个劲地大声呼叫:“停车!快停车!” 杭州城的百姓都在围观这辆马车,大家看得分明,这不是一匹失控的马,车夫经验老道,而且神态自若。滑稽的是后面那几位一路小跑的衙役,他们拼命追赶,气喘吁吁,可是两条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呢? “吁――” 马车顺顺当当地停在了府衙门口,车夫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恭敬地掀开车帘。 赵大人一躬身:“哇”一口就吐了出来。车夫将几近昏厥的赵大人小心翼翼地扶了出来,顺便把他手中的卷纸抽出来交给了前来接应的衙役。 试卷被抽走的那一刹那,赵大人突然清醒了过来。“不行啊!”他在心里暗暗呼喊,可惜已经太迟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衙役将席言的试卷呈了上去,眼睁睁地看着堂上的林大人变了脸色。一旁的黑衣男子脸色阴晴不定,目光锐利地盯住了他。 赵大人不敢与那目光直视,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气喘吁吁方才赶到的衙役连忙将他接住。 按说他这一晕,应该引起一片混乱才对。可是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被大堂上的那几份试卷吸引了过去。围观群众中有不少士子,他们都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努力要看到里面的情景。 颜熙也不说话,就只是那样云淡风轻地看着林大人,仿佛什么阴谋龃龉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这淡然的目光,却令林大人手心出汗。 “确实一模一样,仅在第三场考试的试卷中有一处‘之’字遗漏。”林大人心中无奈,可嘴上还是照实宣布了结果。因为他相信,若是他谎报结果,席言一定会令他更加难堪。 “哇!”门外传来一声声惊呼。大家都对席言心服口服,无人再会怀疑他是代考。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真相已经大白,这位解元不但文思敏捷,竟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真真是个难得的奇才。” “看来此案要了结了,那个张贵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此番诬陷新科举子,一定会被判刑。” “判得好,就要让这种无耻之徒获得惩罚!” …… 正在大家翘首等着林大人宣判的时候,事情却横生枝节。 “席言,你的记性确实很好。只是,你仍然不能自证清白”,林大人微眯起眼,缓缓道:“纵然你能默写出全文,也不能排除代考的可能。说不定,是陆麟出了考场之后写给你的!至于字迹,也是可以模仿的!” 颜熙心中冷笑一声,这还有完没完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觉得本姑娘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主儿吗?蠢货! 好,风子萧,姓马的,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 31 当堂比试(1) 此时,门外围观的群众开始有些骚动了。这什么跟什么啊!林大人强词夺理得也太明显了!门外不知是谁人高呼一声:“林大人,席公子到底要给出什么证据,您才能认定他是清白的呢?” 林大人听了哑口无言,确实,无论席言给出什么证据,他都不能认定席言是清白的。他只能装作没听见那人的高呼,继续用目光逼迫着席言。这个席言,怎么那么不识趣呢?又不会真对他上刑,只是配合着做做戏,他怎么就不配合呢! 颜熙回过头,对门外群情激奋的百姓们微微一笑,做出了双手下压、平息怒火的手势。众人一见,莫非她真的有什么高招? 颜熙朝林大人朗声道:“所谓乡试,无非考的是人的真才实学。草民忝列第一,也就是说文采自然是胜过第二的。所以,很简单,大人只要将考了第二的马公子传上来与草民比试,即可分出高下。若是草民文采不如马公子,那草民伏罪,心甘情愿!” 马知府一听可就慌了神了,自家儿子是和阅卷人通了气的!他教儿子在每一段的最末一句加上了“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作为信号。阅卷人一见此话便知道这是儿子的试卷,这才让儿子中了举。这要是当堂比试……更麻烦的是,林大人并不知道自家儿子是作弊了的的,他还以为儿子是凭真才实学考中的! 不行啊!马知府朝林大人一个劲地摇头,林大人也瞧见了马知府的异状。 林大人心道,不知道老马又在搞什么鬼,看来他儿子马德尧有些猫腻。不过此时不宜深究,马德尧是万万不能传上来的。 正在此时,门外一人大呼道:“大家看啊!马知府一直在对着林大人摇头!第二名就是马知府的儿子啊!马知府不敢了,不敢了!” “哟!”“没种!”“懦夫!” 一时间,马知府被嘲笑得体无完肤。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朝门外吼道:“让你们来旁听是林大人给的恩惠!若是再扰乱公堂秩序,便将你们全部逐出!” “报!”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林大人只觉得场面混乱、令他头痛欲裂。他对那衙役问道:“何事?” “报告大人,一批秀才袭击贡院,要求将……将马公子交出来。” “反了!”林大人拍案而起:“去,派兵将贡院围住!再将造反的祸首抓过来审问!” 他“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比今天更棘手的时候了。 颜熙心中其实有些疑惑,她并未让祈跃去集结士子冲击贡院,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可为何……?不过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风格,倒是有些似曾相识呢。 不管了,他也是要帮自己。 她抬起头来朝林大人微笑道:“草民也是同样的疑问,大人究竟要草民如何做,才能证明草民是清白的呢?” 林大人脑子都快炸了,他咬着唇沉默不言,脸上青筋已然暴起。“大胆,竟敢质问本官!”他气喘吁吁地吼道:“来人,上刑!” 门外的群众纷纷不平,这不摆明了是要置席公子于死地吗? “呼啦!”“轰!”门外乱成一片,一下子多了好些人。 “怎么了?怎么了!”林大人强自压抑住烦乱的心绪,威严地问道。 “大人”,衙役报告道:“贡院门口的秀才们见兵士们过去,便一哄而散,全都跑来府衙门口了!” 门外的秀才们大声呼喊,连同围观的平民也跟着喊起来: “要公平!” “不要贪官!” “揪出舞弊的官二代!” …… “放肆!”林大人咆哮道:“将他们统统抓起来!” 早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士兵们一哄而上,秀才们逃跑不及,有相当一部分被挟持住。 其中为首一人朗声道:“大人,我们不是要造反,只是要求公平公正!如今席言和马德尧究竟是谁舞弊,只要让他们二人比试即可,为何大人迟迟不肯下令!大人是浙江的父母官,是浙江民众心中的青天大老爷,若是能让他们二人比试,我们浙江的全体秀才一定心服口服!若是此案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审了,我们拼着去京城也要让舞弊之人付出代价!” 林大人一下子清醒过来,这群秀才年轻气盛,若是把他们逼急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倒时候王爷可未必救得了自己啊! 没办法,必须牺牲马知府了,自己这乌纱帽还要保住呢!唉!早知道当席言默写出试卷的时候,及时收手就好了…… “啪”,林大人一拍惊堂木道:“肃静!本官早已经派人去传马德尧了,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并没有去传马公子,但他必须这样说,借此掌握主动权。 门外众人一听,怨愤平息了不少。 没过多久,肥胖的马公子在衙役的跟随下走上了大堂。他早已听说了今天的事,吓得两腿直哆嗦。 他一见旁边坐着的马知府,便将乞怜的眼神投向了自家老爹。可是马知府只能闭目不理,事到如今,他也没办法了。儿啊!你惹谁不好,偏要惹这个席解元。此人,连按察司使林大人也束手无策,更别说老爹我了!而你竟敢叫人设局诬告他,你真是,真是,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马公子跪在堂下,头都不敢抬,看着自己撑在地上的双手,吓得瑟瑟发抖。相比之下,颜熙神色坦然,犹如清风朗月一般。两人只是跪在这里,便已经高下立判。 此时,风子萧身后的黑衣男子又在风子萧身边耳语了一句。风子萧朝林大人挑了挑眉。 林大人立马会意,朗声道:“二位今日的比试,由本官出题不甚妥当。不如就请京城来的风公子命题,他是天启三年的探花,学识渊博。” 京城皇商风子萧,不但擅长经商,更是文采斐然。他是天启三年的探花,这在皓明王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哇”,门外的人都没料到,那个冷冰冰坐在一旁的年轻公子就然是京城皇商风子萧!天哪,他竟然如此年轻英俊,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 “多谢林大人抬爱”,风子萧站起身来,朝林大人拱手致意,然后便朝颜熙和马公子冷冷道:“两位,命题作文,限时一炷香。香灭之时,必须停笔。科举舞弊自古有之,这次的题目就是,‘论科考舞弊杜绝之策’。” ------------ 32 当堂比试(2) 众人闻言,皆是会心一笑,今日之题,颇为应景! 不过多会儿,案桌和文房四宝已经抬了上来,一炷香也已经点燃。 马公子拿着毛笔,手心冒汗。他自己就是舞弊得来的举子,要让他论述如何杜绝舞弊?!没办法,必须得写啊。马公子只好硬着头皮提起笔在纸上奋笔疾书。 而颜熙呢?她看着白纸,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提起毛笔,悠游自在的慢慢写着,就仿佛在自己家中练习书法一般。 没过多久,一炷香就已经燃到了尽头。衙役将二人的卷纸呈上去交给了林大人。 林大人粗略一看,只见马公子的试卷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页,可是字迹潦草,令人观之不悦。而席言的试卷竟只有寥寥数行,字迹大气潇洒。 再一细看,林大人顿时生出无能为力之感,这两份试卷,确实是高下立判,无可辩驳。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将卷纸交给了一旁的风子萧。 堂上的诸位大人都凑过去围观,几人看了之后便都知道了结果,就连马知府也只能沉默不语。 风子萧站起身来,冷声道:“席言胜!” “为什么!”马公子叫道:“他只写了三四行字,而我写了那么多!” 风子萧唇角轻勾,缓缓道:“马公子此文,通篇皆是提倡严刑峻法。似乎马公子深谙此道,连如何作弊、如何施加酷刑都说的一清二楚。我皓明王朝仁义礼仪之邦,岂能效仿前朝暴政。” 颜熙闻言在心中冷笑,本朝的酷刑还不够骇人吗?满嘴仁义礼仪,真是虚伪无比! 马公子哑口无言,但仍是不甘心地问道:“那席言写了什么?不用严刑峻法如何能杜绝舞弊!” 风子萧将试卷交给一旁的师爷,吩咐道:“读!” 那个师爷接过卷纸,朗声读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故科考舞弊,盖因仕途有利可图也。此利不弭,此风不消。 科考者,为国遴选合适之官员。官员腐败一日不查,此利当头,科考舞弊一日不止。然腐败素乃痼疾,单独行之,难以奏效。 自古为川者决之使导,故有一计可与之配合。荀子曰:‘王者富民。’百姓生活富庶,则鲜有以身犯险之徒;官员腐败严查,则为官者获利受限。双管齐下,此消彼长,舞弊之风可遏也!” 师爷读罢,众人眼前一亮,纷纷叫好。马公子所说的严刑峻法只是扬汤止沸,席言此计才是釜底抽薪! 是啊!科考舞弊成风,无非就是因为做了官便有了数不清的好处。若是能令官员与民众的生活差距缩小,那舞弊之人定会大大减少,毕竟科考舞弊是要充军甚至杀头的重罪!而减少二者之间的差距,无非就是打击官员腐败,和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准。 那名黑衣男子紧紧盯住颜熙,眼中闪过不明的光芒。在他看来,这个席言颇为滑头,此文看似酣畅淋漓,实则无甚意义。谁不知道要打击腐败,谁不知道要藏富于民。可他席言就只是这么一说,一套实际的东西都没拿出来,就让那些围观的百姓激动沸腾起来。他利用百姓的仇官仇富心理煽动舆论,实在是一个心机颇深的人物。不过一个山野间16岁的少年,能有此见识也确实难得。 林大人见状,只得判道:“本官宣判,被告席言受人诬陷,恢复其解元功名,无罪释放;原告张贵居心叵测,攀诬举子,本应发配充军。但念其举报集贤斋聚众舞弊有功,姑且从轻发落,杖责二十大板!” “哇!”众人纷纷兴奋起来,大家都欢呼着向颜熙问好。 颜熙此时已经无罪释放,不用再跪着了。她站起身来,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反倒是目露寒光,朝林大人逼问道:“方才席某已经质问过张贵的动机,大人却按下不表。如今已经确认张贵乃是诬告,大人难道不应该揪出其幕后黑手吗!” 颜熙心道:哼,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想这么容易就蒙混过关?美得你!至少也要把那个姓马的胖子狠狠整治一番! 林大人无奈道:“张贵,你究竟是何动机?” 张贵十分害怕,他做这些事都是马公子指使的,马公子还许诺给他两千两银票做为报酬。他怯生生地朝马知府身后的马公子看过去,只见马公子冲他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说真话。 张贵心一横,不就是杖责二十大板么,打二十下换两千两银票,值了! 他低着头说道:“此事全因小人而起,那一日小人向席解元介绍生意,席解元不允,小人因此生恨,这才鬼迷心窍,污蔑了他。” 颜熙冷笑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深恨科考舞弊之现状,自愿打入集贤斋内部做卧底的吗?你一个卧底,竟然会因为拉不到生意而怀恨在心?” 张贵只是个小人物,哪里有这么缜密的思维,他只得嗫嚅着圆谎道:“拉不到生意,掌柜的便责罚了小人,小人只是,只是迁怒……” “好一个迁怒!”颜熙居高临下地指着张贵骂道:“你一个书店的小伙计,连谎都编不圆,怎么会有胆子来告新科解元!鹿鸣饮宴,举子云集,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强闯进去揭发舞弊之事!你既然有如此大智大勇,怎会因为席某不买你的考题而生怒!真是谎话连篇,漏洞百出!” 张贵低着头,不敢吭声。 颜熙见状,目光锐利地朗声说道:“要想知道张贵究竟被何人指使也不难。诬告席某代考,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是能借此获利,要么是之前跟席某有仇。这两个原因,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 33 大快人心 马公子已经站立不稳了,一旁的师爷连忙将其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颜熙微微一笑,目光与马知府对视。 马知府眼带一丝恳求,做人嘛,为什么要做的这么绝! 颜熙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心思,要不是自己还有几分本事,换了别的书生,此时就已经戴上枷锁去山海关充军了!你既然如此心狠手辣,又如何能怪我做事做的绝! “是谁?是谁?”门外已经嚷嚷称一片了,他们急切地等着颜熙说出结果。 颜熙淡淡道:“马德尧。” 马公子颤抖着说道:“你,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颜熙微微一笑道:“先说动机。诸位或许也听说过,大半个月前,聚宝居曾经有一场赌战,引来颇多人围观,不知大家是否还有印象。” “哦,是了!”群众中有人看到过:“那一场正是席公子和马公子赌战,难怪我说席公子看着这么眼熟!” 马知府猛地一回头,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科考在即,这个逆子竟然敢去赌博! 颜熙悠悠地说道:“那一场赌战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马公子输了一个侍妾给我。可他却怀恨在心,于科考当日对我口出诅咒之言。当时我身受重伤,仍然坚持着去参加科考。而这位马公子,不但不同情,反而口出恶言,希望我早日归天!” “我什么时候诅咒你了!”马公子急的跳了起来,那一日他分明是害怕将死之人,这才紧张地说了句:你不要死在里面啊! 这也能算诅咒? 颜熙从容不迫地说道:“席某有证人作证,当日同考士子有好几人都听到了马公子的话。” “传人证!” 不一会儿,几个士子都被带了上来,他们口径一致,纷纷指认马公子曾口出诅咒恶言。 颜熙心中冷笑,只许你污蔑我,不许我作伪证么? 马公子面如死灰,气急败坏地说道:“都是假的,都是被席言收买了的!” 颜熙挑了挑眉,幽幽地说道:“马兄,这大堂之上,可不是谁叫的声音大谁就是真的。有些人自己做伪证做顺了手,便贼喊捉贼,说其他人也做了伪证!” “哈哈哈哈!”门外众人闻言皆是一阵哄笑。 这时候,马知府站了出来,朝颜熙躬身一揖道:“犬子无状,给席公子添麻烦了。张贵此人和犬子确有联系,但他诬告公子却非犬子指使。试问,犬子已经中举,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诬告公子呢?” 颜熙冷哼道:“将我除掉,令郎就是新科解元了!” 正在二人针锋相对的尴尬时候,风子萧站起身来,冷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依本公子看来,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解元又有何用,来年京城春闱也是一样要去参试。若是春闱不中,照样做不得官。想做新科解元,这并不能算作马公子的动机。” 颜熙微微一笑,拱手道:“风探花说得有理,是草民狭隘了。但无论如何,马德尧与草民不和是事实,口出诅咒恶言是事实,做新科解元获利再小,毕竟也是收获!马德尧完全有这个动机!” 风子萧寒声道:“再有动机,没有证据都只是怀疑!席解元,你来年春闱前途似锦,为何要纠缠于这等小事?” 颜熙冷笑道:“小事?仗着自己有官府背景就可以随意诬告人,这也算小事?如果风公子认为这也是小事,那皓明就是全无法治、贪赃横行、百姓受欺、天良蒙蔽!谁家没有子女,谁人没有父母?乡亲们,若有朝一日您的子侄寒窗苦读数十载,竟然被莫名诬陷,从光耀门楣的解元变成发配山海关的囚徒,您能忍下这口气吗?如果风公子认为此事不宜深究,您问问堂下的数百位士子同不同意,您问问浙江的万千父老同不同意!” “好!”堂下喝彩之声不绝于耳。“揪出真凶!”“严办马德尧!” 颜熙双眸一凛,接着说道:“证据并不难找,该出现的总会出现!” 她话音刚落,一个衙役就焦急地跑上了公堂:“大人!那个伪造文书的城西老丁投案自首来了!” 林大人朝一旁的马知府看了一眼,之间马知府跌坐在椅子上,双腿打颤,汗如雨下。而马公子几乎站立不稳,完全靠一旁的师爷支撑着了。 “唉”,林大人心道:“老马啊!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次你遇到的对手,太强啦!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日后前途无量,我可不敢得罪哦!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住重要证人城西老丁,这表示他背后还有某种势力,我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堂下跪着的老丁简直欲哭无泪啊!他今天凌晨还在睡梦中,就被祈跃带人抓走。如今他有诸多把柄和软肋握在祈跃手中,他不自首也不行啊。 案子很快就真相大白,马公子指使同宗兄弟马德保伪造证据,交给张贵,让他告发集贤斋舞弊之事。张贵素来对集贤斋有诸多不满,此番马公子更是许以重金。 “啪”,林大人一拍惊堂木:“本官宣判,马德尧诬陷他人,其罪应当判处充军。不过念其帮助揭发集贤斋聚众舞弊案有功,姑且判处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颜熙心中暗自冷笑,判的这么轻!诬陷新科举子和诬陷普通百姓恐怕不一样吧!还揭发舞弊?他自己就是舞弊! 这时候,颜熙感到风子萧那冰冷的视线正对着自己。她微笑着看了看他,冲他友善一笑,示意自己不会把事情闹大,不会把皇弟的事情捅出来,让他放心。 这时候,她注意到了风子萧身后的黑衣男子,那个男人明显是收敛了气场,看似无害,可通身的贵气却瞒不了她。 “啪啪!”“哎呦哎呦!”…… 一晃神,这边竟然已经开打了。颜熙饶有趣味地看着哀哀怒嚎的马公子,看着他皮开肉绽,心中颇为解恨。敢得罪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这还算轻的,要不是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过于仓促,本姑娘非要把你科考舞弊的证据也挖出来不可! 二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颜熙笑眯眯地看着被人扶下后堂的马公子,心情大好。她一点都不担心马知府会记恨她,回头她让祈跃找到马公子科考舞弊的证据,从此马知府都会对她俯首帖耳。 林大人一敲惊堂木道:“退堂!” 围观众人看得颇为解恨,那个纵横市井作威作福的马公子今天终于被人收拾了!在清平安宁的杭州城,一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看到如此扣人心弦的对峙呢!而且席解元真的是大快人心,将恶意诬告的张贵和官二代马德尧整的是颜面尽失,哑口无言。 (下集预告,信王和颜熙之间会有怎样的接触呢?一直隐匿不见的乔隐何时才会出现?) ------------ 34 初识信王(1) 众人皆已散去,颜熙也离开了府衙。 她刻意选了僻静的路走,生怕被百姓撞见又是一番白扯。今日之事,她基本还是比较满意的,那个该死的乔隐集结士子捣乱,倒也算是帮了点忙。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颜熙也没回头,微一皱眉,一扬手就是一大把毒蒺藜。 “嗖!”宝剑破空的声音倏地往颜熙背后袭来。颜熙手持折扇,轻轻往背后一架,便将宝剑挑开,伤不得她半分。 “阁下见面的方式真是粗鲁。”颜熙回过身来,望着小巷里的一大排黑衣武士,悠然地摇着折扇。 风子萧从这一排武者身后走了出来,一身白衣与他们形成鲜明的对照。“席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依旧是那副不带温度的语调,仿佛天生他就没有感情。 颜熙轻扬唇角,问道:“有人要见我?” 风子萧闻言也不惊诧,冷冷道:“是的,你随我们走一趟。” 颜熙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道:“你这话很蠢。首先,我为什么要见那人?其次,即便我愿意见那人,也不必随你走一趟啊!他不就在我面前么?” 这时候,黑衣武者当中走出一人,颜熙定睛一看,正是大堂之上风子萧身后的黑衣男子。 此人约莫二十几岁,身材挺拔,风神俊秀,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膛一看就是一个习武之人。但见他面部线条刚毅有力,一双剑眉英气逼人。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诉说着他的高傲,薄薄的嘴唇展示着他的无情。 他的眉宇之间,并没有咄咄逼人的霸气,却隐隐有着王者天成的贵气。仿佛万物皆在他的脚下,仿佛天下皆在他的睥睨中。一扬手,便是一座城池;一挑眉,便是万千杀戮。他可以没有戾气,但若是冲冠一怒,皓明王朝便要为之嘶吼,九州大地也要为之颤抖。三千疆域又如何,万里河山又如何,于他,不过是卷轴上的地图,不过是他未来的辖土! 此时的他,将平日里收敛起来的气场全数释放,一时之间,仿佛让人看见一条黑色的游龙,正要从这杭州城中僻静的小巷内,腾空而起,剑啸苍穹! 颜熙对他的气场颇为欣赏,冲他淡然一笑道:“王爷,好雅兴!”如果这个时候她还认不出他就是当朝信王的话,那她顾颜熙真是活瞎了。 信王被人说出身份,也不惊诧,只是负着手微笑着说道:“席公子,幸会幸会。” 颜熙淡淡道:“王爷找在下何事?” 信王轻勾唇角,缓缓道:“交朋友。” 颜熙瞧了瞧一旁的黑衣武者,讽刺道:“跟王爷交朋友,需要有好身手,还需要随时防着背后偷袭。” 信王闻言也不气恼,反而怡然自得地说道:“只要入了本王麾下,自然就不用再防。更何况,熟读诗书,无非是卖与帝王家。跟了本王,你的抱负就可以实现。” 颜熙挑了挑眉,在心中给他下了一个自大狂的定义,然后戏谑道:“王爷胸怀大志,千里奔来杭州只为追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席某若是跟了王爷,便能刀头舔血,追杀陆麟了,果真好抱负!” 信王微微一笑,心中对颜熙的好感竟不由得多了几分。他喜欢这种带点刺的臣下,一味服从的只是奴才。他从容地说道:“你很能耐,竟然连这等皇室秘辛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你只有跟了本王,才有人庇佑。不但有人庇佑,而且将来的路也会一帆风顺。” 颜熙冷笑道:“多谢王爷关心,但弑弟之举,在下不敢苟同。王爷是薄情之人,今日若是跟了王爷,他日王爷亦会弃我如敝屣。席言深知兔死狗烹乃帝王本性,自问才思难堪大用,不敢做那权倾朝野之事。” 她这话看似不敬,实则是在试探信王的为人和度量,同时也是将话挑明了说,说清楚自己是一个有脑子的人,不是利欲熏心之徒。 信王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缓缓道:“席公子何故妄自菲薄。本王亦不否认兔死狗烹之事,但那都是因为臣子没有了利用价值。当今朝堂风云变幻,宦官当权,文臣乱政,南有倭寇,北有后金。如公子这般镇定沉稳、大局为重、身手不凡之人,正是我皓明求之不得的人才。更何况,纵使有那么一天,凭着公子的身手,要隐遁,也是易如反掌。” 臣子的利用价值,他就这么摆上了台面说,这个信王简直是皓明王朝最大的商人!颜熙在心中暗笑,他不似别的君王那般矫情地宣称同患难共富贵,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兔死狗烹之事,并且条分缕析地说明了他的意思。 不错,如今皓明内忧外患,安定平和之日不知何时才会到来,在那一天来临之前,他承诺都会一直重用自己。这还不够吗?自己要的不就是这个吗?等到四海平定之日,自己自然会去隐居,难道还会赖在官位不走? 虽然此人话语之间透着薄凉,但看得出,他是一个精明的人。颜熙喜欢聪明人,和这个信王合作,人生一定会很精彩。她相信,魏喜虽然势大,可终究不会是他的对手,而那些文臣,他也一定能收拾的服服帖帖。 只是,陆麟不能死。陆麟若是死了,那信王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一旦信王未能留下皇嗣,那皓明王朝就会断了皇脉!留下陆麟,就是为皓明王朝留下一条后路。 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事的时候,颜熙看得出来,信王霸气自信,绝不会想着为皓明王朝留后路。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言言!”一声熟悉的惊呼打断了颜熙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只见乔隐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侧。 ------------ 35 初识信王(2)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风子萧冷冷道:“乔隐,是你!陆麟呢?” 乔隐哈哈笑道:“疯子萧,你是真的疯了么?你问我就告诉你?” 信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听说过乔隐。眼前这位乔隐是陆麟的同岁的义兄,似乎还有玲珑谷的背景。陆麟在他手中,着实有些难办。 不过好在自己利用颜熙代考的案子设了局,本就是为了引乔隐和陆麟出现。如今乔隐既然出现了,陆麟的下落也就有了头绪。 风子萧寒声道:“你不说也无甚要紧!陆麟的下落,我们自然能寻见。” 乔隐并无意和风子萧啰嗦,他转过头对颜熙说道:“走吧!不要在这里。有些人不是可以随意攀附的。” 颜熙偏过头朝乔隐冷笑道:“我欠了你一条命,也已经还给你了。如今你来这里又是以什么身份?” 乔隐装作努力沉思的样子,用手握拳托住下巴说道:“陆麟的监护人?” 颜熙眼神闪了闪,朝信王和风子萧拱手一揖道:“王爷,风兄,今日一叙,颇多感触。春闱在即,我们还是京城再聚!在下告辞了!”这种事,答应的太痛快反而不好。你要说这很矫情吧!可人家诸葛亮就这么干了,而且历朝历代屡试不爽。 信王也并未再挽留,只是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朝颜熙掷了过来。 颜熙潇洒地接住玉佩,拱手道:“多谢王爷!”说罢,便与乔隐转身离去。 乔隐也不担心有人跟踪,带着颜熙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走着。 “你要上哪儿去!”颜熙开口问道。 乔隐睁大眼道:“你不回客栈?难道牢房还没住够?” 颜熙啐道:“都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说!” 乔隐大笑道:“是是是,我的不是。我欠你一个人情,行了吧。” “哼”,颜熙别过头懒得看他。 乔隐一瞧见她发小脾气的样子,就觉得心神一动,在他看来,那就是娇憨可爱。不过若是颜熙知道乔隐是这样看她,她恐怕就直接一个连环腿上去了。 不过多时,两人来到了玄悦客栈门口。颜熙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乔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颜熙也不阻拦,只是唇角微微一勾,在路过二楼走廊时悄悄启动了墙壁的机关。 “啪”,乔隐脚下一块木板突然坍陷,霎时间,他双足已经踏空。 颜熙得意洋洋地看着他一脸惊慌的样子,可这惊慌却未持续几秒钟,转眼间,他的双手已经牢牢撑住了地面,保持着自己不会坠落。 颜熙微微一笑,纤小可人的右足就要往乔隐的手上踏去。乔隐乞怜地看着她,她却丝毫没有脚软。 “咔”,颜熙一声痛呼,只觉得自己的右足好似断裂一般疼痛。原来是乔隐一手握住了颜熙的右足,另一只手竟然撑着地面生生将整个身子翻出了洞口。 乔隐力道颇大,捏住颜熙的右足就要将她掀翻。颜熙冷笑一声,左脚猛地往他的肋骨袭去。乔隐早已预料到,往后倒退几步化去势道,而后反应敏捷地又握住了颜熙的左脚。 颜熙双脚皆被他抓住,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被他整个提起来倒了个儿、还背对着他。颜熙一手毒蒺藜顺势往乔隐腿上射去,乔隐左蹦右跳竟然全数躲过。 颜熙微眯起眼,猛地暴起,挺起身来往乔隐手腕射去。颜熙此举过于突然,完全出乎乔隐的意料,他原以为颜熙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腰腹力量。一时间,他躲闪不及,只得松手。 颜熙双足被释,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哼”,颜熙冷哼一声,指着地面坍陷的那个大洞冷冷道:“再敢跟着我,就不再是这么简单的机关了!” 乔隐睁大眼睛说道:“那哪儿成啊!陆麟的事还得你我戮力同心嘛。” 颜熙皱眉道:“谁要和你戮力同心?自己的义弟自己保护好!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给他制造个假死难道你会死啊!” “来不及了。”乔隐神色突然暗淡下来。 颜熙心头一紧,一把扯住乔隐的胳膊,紧皱眉头问道:“难道……” 乔隐黯然地点了点头:“不错,他在东厂的人手中。今天早上刚启程,押往京城了。” 颜熙看了看乔隐,冷声道:“立即备马,准备动身,你随我赴京。” (踏上追踪陆麟的旅程,卷一完) ------------ 卷二 失落皇弟 ------------ 35 蓝色鸢尾(1) 午后的秋阳暖洋洋的,正是叫人睡个好觉的时候,只可惜,颜熙却要上路,半点耽误不得。 她收拾好包袱,走到客栈门口,只见乔隐已经牵着两匹汗血宝马等在颜熙面前。他灿烂一笑道:“上马,启程!” 颜熙其实很想骑师门的那匹照夜狮子,那是她的爱驹。可是事急从权,没办法。她正要翻身上马,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师妹,这是要去哪儿?” 颜熙回头一望,只见大师兄素文骑在马上,一手牵着她的爱驹远远地疾奔而来。 她一下子十分欣喜,没等素文到她面前,就一下子冲上去搂住了爱驹的脖子。照夜狮子好久没见主人,此时也想念的不得了,粗大的鼻孔“呼呼”地喷着热气。 颜熙松开手臂,朝素文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素文一路疾奔,可是却未显出疲惫之状,反而沉稳地答道:“为兄是要去南边办些事情,想着既然下山一趟,索性将你的照夜狮子带出来给你。之前你下山的时候它还在养病,现在已经全好了。” 颜熙微笑道:“多谢师兄了!” 素文微微皱眉打量了一下乔隐,一眼就认出他是玲珑谷门下的神医,因为他曾听祈跃向他描述过此人。素文将目光转回到颜熙身上,温文地说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颜熙答道:“去京城,有一件要紧事。我已经给祈师兄写信说明,信就在客栈里面。” 素文一直是在打理玄绝门内的事务,对于祈跃手下的摘星阁并未有很多了解。他也不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道:“好的,此去路途艰险,要多加小心。” 颜熙微笑着说道:“大师兄不必担心,咱们玄绝门的摘星阁在京城也有分舵,自然能照应好。” 素文瞥了一眼颜熙身侧马上的乔隐,心中有些不安。他想起祈跃对乔隐糟糕的描述,略带讽刺地说道:“师妹,去了京城,师兄不能照应在身边,凡事要多留个心眼。有些人看似无害,实则要小心提防。” 颜熙闻言哈哈大笑,偏过头瞧了一眼乔隐,看他一脸古怪的神情心中颇为愉快。她笑着对乔隐说道:“听见没,我大师兄叫我提防你。你要敢心生歹念,大师兄会替我一剑削了你脑袋!” 素文闻言心中有些不快,颜熙这幅神情,为何有点像是在依仗哥哥的宠爱与情人打情卖俏呢? 颜熙的话在乔隐听来也是这个意思。他心情大好,故作谦卑地说道:“我哪儿敢啊!你们玄绝门的人一个个这么厉害,我们玲珑谷门丁凋零,万万赶不上啊!” 实际上颜熙压根没往男女之情上想,她豪爽地笑道:“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师兄,咱们日后再见!” 乔隐也装模作样地一拱手道:“大师兄,咱们日后再见!” 颜熙皱眉道:“谁是你师兄!那是我家师兄,不许你乱叫!” 乔隐坏笑道:“我是天机阁的,他是摘星阁的。你们摘星阁生意比我们好,我自然要向素文兄多多学习。可是我和他年纪相差委实不算大,叫他师父也不合适,不如就叫师兄了吧。”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等你嫁给我了,素文不就成了我乔隐的师兄了吗?哈哈哈!” 颜熙没听出他的背后的意思,反倒是略带一些得意地笑道:“大师兄不管摘星阁的事情,祈师兄才是阁主呢!你倒不如找我学,经商之道我也懂一些。你,快叫我师姐,快!” 乔隐一咧嘴,正喜滋滋地要叫师姐呢?素文却一声轻咳,语带严肃地说道:“师妹,与别的门派交好要适可而止。你忘了师父的嘱托吗?” 颜熙想起师父说玲珑谷人奸诈狡猾的事情,暗中吐了吐舌头,脸上还是一脸恭敬地说道:“师兄说的对,这等无耻之徒,怎么可以将我们玄绝门的独家秘笈教给他呢?颜熙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乔隐也微微一笑道:“乔某也只是在开玩笑,对不住了,素文兄莫要介怀。这匹汗血宝马送你了,权当是赔罪。”说着,他便将多出来的马往素文手里一塞。 素文涵养极好。虽然心中愠怒,但还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只是并未伸出手接过汗血马的缰绳,以此来表示了拒绝。他向颜熙告别道:“好,我们日后再见!” 颜熙冲他挥了挥手,便双脚一夹马肚。照夜狮子马得令一跃,如离弦的箭矢一般冲了出去。乔隐的马虽不是照夜狮子,可也是汗血宝马,比起照夜狮子来不遑多让。 两匹名马,一匹雪白,一匹血红,在素文的眼中渐渐缩小成两个小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唉!素文在心中暗叹一声:这个乔隐不知是敌是友,师妹可要万分小心才好。 颜熙和乔隐在马上加紧疾奔,二人皆知时间紧迫,若是让魏喜他们先到了京城可就麻烦了。京城是魏喜的地盘,陆麟落入魏喜手中,实在很难再救回。 照夜狮子和汗血宝马皆是难得的神驹,月亮升起之时,他们已经到了蚌埠城外,可是二人皆不敢怠慢,没有进城歇息,而是继续往前飞奔。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东厂的人跑到夕阳落下时就会歇息,他们只有跑得更久才能追上东厂的人。 又跑了将近两个钟头,天色已经全暗,一弯月牙高高地挂在天际。 “吁――”颜熙和乔隐放慢了马速,他们打算在这片树林里找个地方露宿。 “呼”,跑了一天,颜熙也累了。她一边将马儿系在树上,一边向乔隐问道:“应该快到徐州了吧?” “不远了,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徐州城门。不过现在城门早就关了,想进去也没戏。”乔隐牵过他的汗血马,和颜熙的照夜狮子系在一棵树上。“你在这里看着马,我去寻一些柴火。”说罢,他便转身隐在了树林深处。 颜熙靠在树上,静静地欣赏着秋末的树林。此时树叶已经凋零,万物也显现出颓败之象,可在银色月华的浸浴下,竟有着别样的美丽,好似银装素裹的冬季已经提前到来。 不远处的乔隐抱着木柴,静静地看着靠在树上的颜熙。眼前的女子,一身青衫,平日里的男子装扮掩盖了她的娇美。可是此时,在这皎洁的月光下,她斜倚在树上,好似一株迎风堪折的蓝色鸢尾,素雅大方,却又游离易碎。乔隐竟看得痴了。 “又是一个冬天”,颜熙喃喃自语道:“父亲母亲,你们在地下,还好吗?十年前女儿离开你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啊!” ------------ 36 蓝色鸢尾(2) “你为什么那么小就要离开父母?”乔隐的声音出人意料地闯进了颜熙的耳朵。那声音很温柔,还带着一丝疼惜。 颜熙淡淡一笑,目光悠远地说道:“我自小体弱多病,六岁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大夫都说没救了。” 乔隐走了过来,蹲下来将柴火放到了地上。“然后呢?”他仰头问道。 颜熙淡淡道:“然后师父就来了,治好了我的病,却也将我带走。她说,我十六岁前都不能见到父母,否则,我只能活到十六岁。” 乔隐拿出火折子,点燃了柴火。火焰从火星而起,逐渐壮大,直至明亮温暖起来。他站起身来,走到颜熙面前,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额发,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温和地抚慰道:“今年你十六岁,顾家惨遭横祸。若不是你师父,你确实难逃一劫。” 颜熙抬起头看了看他,淡淡一笑道:“我十年未见父母,可是我也并不埋怨师父。若不是她,顾家已经尽数灭门,何来今日的席言赴京复仇?” 乔隐不曾料到她会如此回答,在他看来,他是宁愿得到那家人陪伴的十年时光,也不愿今日有机会去复仇的。人都死了,还复仇做什么? 他不想复仇,却有人逼着他去做。没人去逼颜熙,颜熙却一定要去做。 他摇了摇头,暗暗叹了口气。人世间阴差阳错的事着实太多,自己纵然武功盖世,医道卓绝,充其量,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乔隐不想再继续这么悲伤的话题了,他恢复了往日嬉笑的容颜,从柴火堆中拿出一截火把,在颜熙面前晃了晃。“嘿!别难过啊!复仇之心呢?有一点也好,只是火焰别烧得太旺,当心把自己化为灰烬啊!” 颜熙淡淡道:“我做事自然是有分寸的。” 乔隐大笑道:“你还叫有分寸,哎呦,我记得当日在应山啊!有个小姑娘……” “你再说!”颜熙飞起一脚朝乔隐持着火把的手腕踢去。乔隐微微一笑,一个转身,带着着明亮的火把转出了一道明亮的圆弧。 只可惜,这转身看似潇洒,可还潇洒的不够。溅起的火星一下子点着了乔隐的发丝,竟然燃起火苗来。 “啊!啊!救我啊!”乔隐手忙脚乱的扑闪着,可是火苗非但没被扑灭,反而有越燃越旺之势。一时间,一身白衣的公子,发尾却燃起一团火来,真真是滑稽到了一定境界。 颜熙忍着笑走上前去,替他扑打。两人同心协力,总算将火扑灭。 乔隐拉着自己的头发,懊恼地说道:“哎呀呀,引火烧身,引火烧身啊!” 颜熙乐道:“是谁做事没分寸啊!” “是我!”乔隐承认得倒是爽快。 闹腾了这么一阵,颜熙也是累了。她解下自己的青色披风,正要垫在地上,却发现一张大一些的白色披风已经抢先一步,在地上铺好。 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乔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道:“地上脏,你们女孩子爱干净,还是用我的披风吧。” 颜熙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忽的被触动,竟有一些些温暖融进了她的心里,就好像这跳动的火焰点亮了萧索的秋夜。 她定了定心神,淡淡道:“那你睡在哪儿?” 乔隐微微一笑,抬手指着拴马的大树道:“我睡那儿!” 颜熙顺着乔隐的手势看去,只见大树枝干粗壮,树上面确实可以睡人。只是…… 她摇了摇头道:“不妥,那样很不舒服。明日还要赶路,若是今晚睡不好,明天可就麻烦了。” 乔隐低低叹了一声,轻声道:“你终究还是女子。” 颜熙闻言心头一震,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没想到,乔隐这家伙看起来像个无赖,其实却是一个谦谦君子。 “谢谢!”颜熙朝他微微一笑,弯下身,在乔隐的披风上躺了下来。 乔隐双足一点,飞身跃起,在高高的树干上稳稳落下,斜倚其上。他从高处向下看去,只见白色的披风上卧着一名鸢尾花一般的少女,就像精致婉约的青花瓷一样赏心悦目。 唉!他在心中暗暗叫苦。哪里是他想做什么谦谦君子啊?自己是一个正常男人,真要是和她一起躺在下面,那自己这一晚还用睡吗?! 月夜沉寂,树上树下的两人各怀心事,都难以入眠。 乔隐看着树下的颜熙辗转反侧,不由得出声问道:“你在忧心什么?” 颜熙脱口而出道:“陆麟啊!” 乔隐微一皱眉,随即笑着试探道:“这么忧心?你不是已经从了信王吗?只要寻到陆麟杀死就行,凭你的武功,这有何难?” 颜熙一下子坐起来,仰着头对乔隐说道:“谁告诉你我要杀陆麟了?” 乔隐挑了挑眉,说道:“信王是个做皇帝的好材料,而陆麟只是个书呆子。若是他真被魏喜操纵当了皇上,那皓明就完了。所以,你想杀陆麟,这完全说得通。” “说不通!”颜熙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错,陆麟不可以和信王夺位,可他也不能死!” 乔隐哈哈一乐:“莫非你其实是个兼济苍生的大善人,不忍心看陆麟死?” 颜熙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你想想,当今圣上没有皇嗣。皇弟宁王已经命不久矣,若是陆麟也死了,那就只有信王这一个皇位继承人。若是真有一天,信王没斗得过魏喜,或者他没来得及留下子嗣,那皓明王朝就断了皇脉了!” 乔隐闻言一震,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总觉得信王那家伙命大得很,应该不会死掉。可颜熙说的也很对,断了皇脉,就会掀起一轮争夺皇位的腥风血雨!小心驶得万年船,颜熙想要保住陆麟确实是有道理的。 “你说得对”,乔隐说道:“那你和我一样,是要把陆麟救出来送去隐居了?” “没错!” 乔隐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同心协力、同舟共济、戮力同心、心心相印!” “去死!”颜熙坐在树下朝上面砸了一颗石子,被乔隐轻巧躲过。她骂道:“再胡说就烧光你的头发!” 乔隐叫道:“哎呦,我错了,不敢了,千万别烧我!” 颜熙见他还颇为识趣,也就不再怒骂,重新卧下身子,安然地闭上了双眼。不知为何,她觉得将心事说给乔隐之后,心情竟似平静了很多。好像艰险的前途也没那么可怕,好像未知的道路也没那么孤单。 夜沉沉,两人各自安眠,一场好梦。 ------------ 37 一场恶斗(1) 夜阑人静之时,树林深处突然出现了四个黑衣男子,他们步伐矫健,内力充沛,如同四只鬼魅无声地朝乔隐栖身的那棵大树靠近。 乔隐刷的睁开了双眸,靠在树上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四人走了过来。他原本担心树下的颜熙,可那四个人似乎对颜熙并无半点兴趣,只顾着朝他们的两匹名马靠近。 突然,照夜狮子马率先惊醒,反应敏捷,抬起前蹄就要长嘶,却突然诡异地被定在半空一动不动。紧接着,汗血宝马也被以同样的方式定住了身形。 乔隐心中一下子浮现出传说中的“盗马四煞”,他们四人喜好名马,在路上见到好马就要下手劫夺。更可怕的是,这四个人武功卓绝,从来失主都只有认倒霉的份儿。 只见“盗马四煞”走到马儿的身边,两个人翻坐其上,另外两个人牵住缰绳,随即便给马儿解了穴道,打算策马溜走。 “无耻马贼,快快受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马贼给马儿解开穴道的那一刹那,颜熙突然暴起,一个剑花就朝马上一人袭去。与此同时,乔隐也从树上跃下,宝剑劈空而下,直指马上另一人的头顶。 照夜狮子和汗血宝马都是有灵性的马,此时看到主人来救自己,也都前蹦后跳地要甩掉身上的两人。马上那两名马贼因此而被掣肘,与乔隐颜熙交战起来便有诸多不便。 “哼,不过是两个小娃娃,口气别太狂妄!”那二人索性跳下马来,与牵着缰绳的两名马贼一起,和颜熙乔隐混战在一起。 颜熙和乔隐武功虽高,这“盗马四煞”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儿。出来混,没两把刷子还行吗?更何况他们干的是劫马的营生,经常要和失主过招,所以他们起初也不畏惧,不过是两个年轻人,有何可惧。可是没过几招,他们就生出了怯意。 点子很硬啊! 交战六人皆使出浑身解数,剑花刀风、凌厉扑闪。 颜熙和乔隐,以二敌四,占了上风。可对方武功也不弱,他们两人短时间内也难做到速战速决。 正在此时,树林中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颜熙竖耳一听,大约是十来个人左右,都是步行,没有骑马。 “在那儿!他们四个在那儿!”其中一人指着“盗马四煞”大声叫道。 “无耻马贼,还我马来!”这十几个人一哄而上,提着大刀加入了战团,竟然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这令颜熙和乔隐颇为诧异。 “盗马四煞”一见形势不妙,立马打算脚底抹油,逃之夭夭。可是那十几人怎么可能放他们四个走,不一会儿:“盗马四煞”便被他们制服。 “好汉饶命,饶命啊!”马贼被擒,反绑双手求饶道。 “快说,我们的马藏在哪儿了?”为首一人质问道。虽然刻意掩饰,可还是能听出一些阴柔的味道。此人生了一脸虬髯胡子,说话却带阴柔,着实令颜熙感到奇怪。 一名马贼嗫嚅道:“在徐州城内,昌平客栈的马厩里面。” 为首那人一柄大刀架在了马贼的脖子上,阴森森地说道:“带我们去!” 马贼似是被那人脸上阴郁的神情吓到,微抖着说道:“城门已经关了,明早我带各位好汉过去。” “咔”,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马贼痛苦地大叫,面部肌肉因为疼痛而扭曲地可怕。 那人阴狠地说道:“这是个教训,你们若是敢耍花样,老子便会让你们全身骨骼尽碎而死!” 颜熙微微蹙眉,此人下手太过狠辣,不过是偷了马而已,他却将马贼的肩膀生生卸了下来。不过,这等精湛的外家功夫也确实不容小觑。这十几个人身手敏捷,下手阴狠。若是和自己对上,单打独斗自然是没问题,若是他们一哄而上,自己恐怕真的难以逃脱。 此时乔隐已经站到颜熙身边,轻轻拉起了颜熙的手。颜熙微微有些诧异,刚要甩脱,却见乔隐面色凝重,不似玩闹。 颜熙任由自己的芊芊玉手被乔隐握在手中,她感觉到乔隐的指尖在她的手心轻轻划动。寥寥几笔,颜熙的心也一下子沉重起来。乔隐在她手中写了两个字:“东厂”。 难怪这些人说话都有些女气,原来都是宦官。也无外乎他们手段如此阴狠,东厂之人向来如此。 东厂!既然是东厂,那陆麟? 颜熙微微低下头,掩饰起自己的神色,一边用目光偷偷打量这帮人,寻找着陆麟的踪迹。 此时,东厂的人已经将四名马贼捆好丢弃一旁。一个宦官冲着他们大骂道:“丫的,该死的盗马贼,害我们兄弟特么追了一夜!”说着又朝他们狠狠踢了一脚。 “盗马四煞”暗道今天流年不利,平日里难觅踪迹高手,今晚简直扎堆出现! 另一名宦官走到为首那人身边进言道:“兄弟们都乏了,这里的地面已经被那两个人清理过了,不如大家就在这里歇息吧。” 此时正是秋天,地上很多落叶,头一天刚下过雨,地面都潮湿不堪。也只有这一片地面比较干净了,而且乔隐还细心收拾过。 为首那人的三角眼如毒蛇一般微眯起来,默默地打量着颜熙和乔隐。确实,再找一片干净的地面很是麻烦,兄弟也都已经很累了。可是这两个人显然不是普通的路人,他们方才和那四个马贼交手,可以看出来武功很高。 乔隐一脸无害地拱手一揖道:“多谢各位制服了这四个盗马贼,不然我么兄弟二人可就要没有坐骑了!千金易得,名马难求。在下应天府刘隐,这位是我的弟弟刘言,拜谢各位了。”江南方言比较相似,假扮南京人也相对容易。 (【注】:应天府,即明代南京的称呼,朱元璋时期为明朝首都,后朱棣迁都至北京,南京作为留都。) 为首那人阴森森地说道:“你们身手很不错。” “那是”,乔隐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们是应天府巨鲸帮帮主的儿子,虎父无犬子,自小就被人夸赞骨骼惊奇,身手不凡。其实方才你们要是不上来的话,我们马上就能将他们制服了!” 东厂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竟然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自吹武功!刚才分明是他们和马贼胶着不下,要不是自己这十来个人及时出手,这一架还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 颜熙在心中暗暗赞赏,不错,乔隐这叫以进为退。看似自夸,实则自贬。 ------------ 38 一场恶斗(2) 果然,为首那人放下心来,说道:“刘兄确实身手不凡。在下是京城的一个小镖师汪鸣,带着众位弟兄押完镖返京,不料被人盗了马,连追了一夜没有合眼。树林里地面潮湿,不知兄台可否腾一些地方让我们弟兄歇息?” 他们是东厂的高手,可是行事却颇有分寸,并不会如东厂的低级官宦一般到处惹事。他们奉行着低调的原则,做着惊世骇俗的事情。 乔隐好客地说道:“当然没问题啊!你们打败了马贼,我们也好好好感谢你们呢。来来,这边歇息。” 不一会儿,东厂的人马都尽数安顿下来。而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颜熙,也已经找到了陆麟的踪迹。有两个东厂之人抬着一位伤者安顿下来,而那名伤者黑纱掩面,一动不动,身形与陆麟很是相似。 一个宦官嘟哝道:“呼,真特么辛苦!这趟差事……” “嘘……”旁边一人连忙打断他的话,然后拿出一块大饼塞进了他的嘴里:“少说一句没人拿你当哑巴!” 颜熙和乔隐交换一个眼神,乔隐站起身来,朝他们走了过去。“诸位,我们兄弟二人干粮就快吃完了,不知各位……” “滚滚滚!”一个宦官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似乎已经将他们腾出地儿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为首的那个汪鸣瞧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两位抱歉,我们人多,干粮也很紧张。”不是他吝啬,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食物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跟陌生人有接触的好。 乔隐在他们四周绕了一圈,叹了几句就又回到了颜熙身边。颜熙与他目光对视,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目光。 不多时,那一群东厂的宦官便都以手扶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汪鸣努力地用最后一丝清明大喝道:“你们……”话还没说完,他们就都已经晕倒在地。 乔隐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朝颜熙笑道:“千日醉!” 颜熙一下子想起了他们初初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候自己还想给他下千日醉呢!可眼前这男子,下毒的功夫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自己竟然还想毒倒他,真是有点可笑。 “愣着干什么”,乔隐招呼道:“快来看陆麟啊!” “慢!”颜熙微眯起眼冷冷道:“千日醉只能让这些阉宦昏迷,但他们都该死!你去把他们一刀一个都杀了!”她这是在试探乔隐,她总觉得乔隐对魏喜有些偏袒,她不放心。 乔隐心中也有些不豫,他并不是滥杀无辜的人。这些阉宦昏迷多日之后,自然也是不敢回东厂复命的,以后也再不能作恶了。为何还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玲珑谷门下的弟子中,就属他性情最为良善,所以他才选学了医术,他不愿看着有人在病痛中绝望的死去。 可是颜熙啊!唉!她戾气太重!罢了,这次先随了她,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将她改变。 于是,乔隐便向那些昏迷的阉宦走去,拔出宝剑,一时间,血肉四溅。 颜熙见状点了点头,走到陆麟身边,伸手便要揭开他脸上的面纱。 “小心!”乔隐突然大喝一声。“陆麟”挺身暴起,一掌便朝颜熙拍了过去。 距离太近,掌风凌厉,颜熙慌忙躲闪,却还是被一掌击中。此人歹毒,掌中竟暗藏一枚毒针,深深刺入了颜熙的心口。 “没事吧!”乔隐连忙冲了上去,扶住了颜熙的肩膀,立马伸手替她把脉。 “无甚大碍!”颜熙嘴上宽慰着陆麟,实则是头晕目眩,暗道此毒阴险。她一运内力,头晕便更甚,竟相当于废了自己的武功!她迅速掏出师门的解毒丸扔进嘴里,同时咬着牙暗暗在自己腿上扎了一刀,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那个假陆麟大笑道:“我乃东厂五督主毛升,大督主早就知道会有些不自量力的宵小会来劫人,特命我假扮人犯,守株待兔。他中了我掌中的万蛇散,也撑不了多久了。你速速招供,是何人指使!” 万蛇散!好歹毒的阉宦,竟然在掌中藏毒!乔隐心中暗暗后悔,自己方才下毒之时绕过了“陆麟”,没料到却令颜熙受伤。 “废话少说”,乔隐举剑袭上:“解药交出来!” 毛升手持一对金钩,也挺身上前,和乔隐缠斗在一起。一旁的颜熙咬着牙,一边抵抗着倦意,一边努力运功逼毒。可是她终究抵不过万蛇散的毒性,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言言!”乔隐见状大惊,胸中似有不尽怒火熊熊燃烧。“你竟敢伤了言言,纳命来!” 乔隐眉宇之间怒气极盛,拿出了自己全部功夫,甚至用上了自己平时很少使用的毒药暗器,很快就占了上风。毛升右臂中了一剑,见势不妙,也未多作纠缠,脚底抹油便要逃跑。 乔隐暗暗叫骂,颜熙昏厥,自己又不能追上去。解药拿不到,就只能运功逼毒,可颜熙身中一掌,显然受了内伤,再要运功逼毒,实在是有些凶险。 到底是追还是不追! 两相权衡,乔隐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医术。毕竟将颜熙一人单独留在这里实在太过危险。 毛升已经逃开了去,可乔隐远远发了数枚淬了毒的飞刀,有一柄击中了他的后背。乔隐对自己配置的毒药十分自信,他知道毛升即便内功精湛也活不过明日。 四野无人,万籁俱寂。此时这片空地上,这棵大树下,就只剩下了颜熙和乔隐两个人。 月光之下,颜熙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眸紧闭。乔隐将她平放在白色的披风上,双手朝她的胸口伸了过去。 她中了毒针的位置是在胸口,要吸出毒针,必须要拉开衣襟。 乔隐是大夫,也救治过女病人。医生眼中是不分男女的,乔隐以前也都是公事公办,从未对女病人有过任何感觉。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竟然有了犹豫,他就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子一般,不敢做出逾矩之事。 “嗯……”颜熙在昏迷中痛苦地**。这**声一下子惊醒了乔隐,必须医治,越快越好! 他强迫自己驱除了所有的绮念:“刷”地扯开了颜熙的外衣,露出了白色的束胸布。他拿出防止毒药的手套戴好,小心翼翼地将束胸布剪开。 颜熙胸前一直被勒住的一对小白兔一下子得到了解放,蹦脱了出来,在月华的浸浴下美得惊心,好似盛开的白莲,风姿倾城。 可乔隐却没那个心思去欣赏,他心中仅余的一点绮念此时已经烟消云散,因为颜熙的左胸上有一个青黑的掌印,让这朵白莲蒙上了可怕的阴翳!他不敢怠慢,连忙拿出磁石覆在颜熙的胸口,不一会儿,一根带着血迹,闪着黑色光泽的毒针便被吸了出来。 ------------ 39 徐州惊云(1) 乔隐拿出师门独有的秘药,敷在了颜熙的伤处。药的效果很好,黑色已经有些变淡,可是青紫之色依然明显,因为那是被掌击伤。 他将颜熙扶了起来,背对着自己坐好,缓缓举起双手,贴在颜熙的背部。 少女的背部皎洁如和田玉一般,长长的脖颈优雅而迷人。与她贴近而坐,乔隐只觉得颜熙身上的少女体香萦绕在自己的鼻尖,似乎是要将他的心魂都勾出来。 他闭紧双眼,开始运功,努力让自己的神思凝聚在疗伤上面,他不能分心。哦,真是痛苦,颜熙是那么美丽! 真气自乔隐的掌心缓缓注入,沿着筋脉逐渐汇聚到颜熙的心口,那里还有一些余毒。 月夜柔美,乔隐的脸上开始滴落下汗珠,可他却浑然不觉。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颜熙的真气和他的交融的如此完美,就好像是本门武功一样,可分明颜熙和他不是一个门派啊。这个惊喜的意外也令疗伤变得容易了很多,此番乔隐还替她打通了筋脉,对她颇有裨益。 约莫过了快有两个时辰,东方已经隐隐现出鱼肚白。 “呼!”乔隐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掌收回。他看了一眼,颜熙胸前的青黑掌印已经消失不见,可颜熙的小脸依然苍白,显见得是颇为疲惫。 他小心翼翼地替颜熙把衣服穿好,束胸布是不能裹了,这对恢复很不利。他习武拿针略显粗糙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颜熙羊脂白玉一般细腻的胸口,一阵情潮的电流一下子击过了乔隐的全身,小腹处升起了一股热流,令他热血澎湃不已。 不行,不行!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坐到一旁,开始运功吐纳。此番疗伤,他的内力真气损耗都颇大,急需吐纳调息。 又过了不知多久,乔隐调息地差不多了。他站起身,走到颜熙身旁蹲了下来。此时的颜熙。虽然身着男装,但是因为没有束胸布,体态娇美,令人浮想联翩。这一身的男装不但没有掩盖她的美丽,反而平添了潇洒的英气,令她愈发迷人。 温柔的晨曦投射在颜熙俊俏的小脸上,将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显得无限娇羞。轻轻闭上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羽扇一般微微翘起,细细看去,好似在她的眼睛上投下了疏疏密密的阴影。高傲的鼻梁如象牙一般,不似很多娇娇女那样小巧,反而高挺笔直,颇有一种贵气。只是那副樱唇将她的女儿身份表露无遗,那样小巧红艳的双唇,就像是新摘的樱桃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去尝一尝。 乔隐努力克制了自己一吻芳泽的冲动,退到一旁收拾起了包袱。他觉得自己都不敢再去细看颜熙了,她真美,美得惊心动魄! “城门应该开了。”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走过来将颜熙打横抱起,抱上了自己的汗血宝马。颜熙受的伤说重也不重,只是,她十分需要休息十来天,但赶路又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唉!再说吧!什么陆麟、什么魏喜,统统都比不上他的言言。他要带颜熙去温暖的房间,不要在这里风餐露宿! “驾!”他怀中抱着颜熙,向徐州城进发。洁白的照夜狮子跟在他们身后,温柔的晨曦在他们身上投下了红艳艳的光彩。 ====================== 颜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靠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 怎么回事!衣服呢! 她眉头紧皱,低头一看,洗澡水的表面浮起了一层厚厚的中草药,整个房间都弥漫着药香。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之内。而浴桶和房门之间的屏风上,搭着她的青衫。 谁干的?东厂的人扣留了自己吗? 她观察着房间,眼尖的她看到了床边墙壁上靠着乔隐的宝剑。一股恼羞成怒的恨意腾地冲上了她的心头。 “吱呀”,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颜熙透过丝质的屏风,隐约能辨认出乔隐的身形。 好你个登徒子,她真想冲上去揍他,可是眼下她上身未着寸缕,只是下身穿着亵裤。还好,这乔隐没有无耻到底。 没办法,她只得将整个身子全都埋进水中,让厚厚的草药遮掩住曼妙的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 乔隐负着手转过了屏风,一眼见到的就是颜熙怒气冲冲的俏脸。 “醒啦!睡得咋样?”乔隐微笑着向她问好。 颜熙见他丝毫没有羞愧的样子,不由得更加生气。“你这个无耻之徒,快滚出去!” 乔隐大笑着指着自己说道:“啊!分明是你身受重伤,然后本神医大慈大悲施展出通天医术,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女人救回来!你不感激我,还说我无耻之徒?要是救你一命也算是无耻之徒,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样才是谦谦君子?” “你,你!”颜熙气的说不出话来。“你给我出去!” 其实来了将颜熙送进他在徐州城的别院之后,就是侍女伺候她脱衣的,但乔隐却没说,因为他觉得很有趣。他从前见颜熙,多是一副理智沉静的模样。今日看她粉脸通红,又羞又恼,心中不由得觉得她十分灵秀可爱。 唉!她本就是16岁的少女,本就应该是不谙世事,受尽宠爱的。可她却得背负仇恨,步入宦海,过着勾心斗角的生活。 想到这里,乔隐不由对她更是多了几分怜惜。 “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滚出去!”颜熙见他看着自己发愣,还以为他是在窥探春光,不由得更加羞怒恼火。 “好,好!”乔隐慢慢退到了屏风后面。 “出去!出门去!” 乔隐隔着屏风对她哈哈笑道:“是我把你放进浴桶的,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你此时再叫我出门,可来不及喽!” “你找死!”颜熙很想把屏风上搭着的衣服拿来穿上,可是乔隐还在房内,她不敢轻举妄动。 乔隐见她气急,觉得十分有趣,火上浇油道:“人家说啊!女孩子家要是被一个男人看了身子,就应该嫁给他。言言,你看……” 颜熙气急败坏,倏地跳出浴桶,一把扯过青衫,将自己裹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只是委实狼狈了些。 “你去死!”颜熙竟披着青衫,转过屏风,银牙紧咬,一掌朝乔隐拍了过来。 她方才慌忙披了衣服,就是要去揍乔隐。她盛怒之下这一掌拍去。虽然是伤后初愈,但不知怎地,竟觉得真气流动比从前畅通了不少。 ------------ 40 徐州惊云(2) 乔隐自然也听到了她跳出浴桶时的水声,此时早有准备,轻轻一闪,就避开了颜熙的掌风。 颜熙一击不中,自知凭自己的武功定难取胜,她愤怒之余还是选择了冷静处理。索性把自己往屏风后面一藏,仔细地系起衣服,将衣服穿得整整齐齐。 “你有伤在身”,乔隐收起了戏谑地笑意,隔着屏风对她认真地说道:“方才你一运真气,算是打破了休眠状态,帮助气血畅通。可若再要运功,那就会消耗真气,有弊无利了。” 颜熙穿好了衣服,走出屏风。她冷声道:“你可以出去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乔隐微微一笑,也不愠怒,说道:“我出去?这里是我的别院啊!” “好,你不走,我走!”颜熙怒气冲冲地去床头拾起自己的包袱。 乔隐微微蹙眉,伸手拦道:“言言,别任性,你身上的伤刚好!” 颜熙回了他一个冷冽的眼刀,挥手打落他的胳膊,大步往门外走去。 乔隐也未多加阻拦,只是在颜熙转身消失在院子门口之后,对身旁跳出的黑衣人吩咐道:“去,跟着她,务必要万无一失。” 颜熙走出院门后发现,这座别院是按照五行八卦的阵法布局,自己方才走出了一个小院落,却陷入了一个偌大的花园中。她唇角轻勾,冷笑道:“这有何难?”她心思全在这阵法上面,一时间竟没发现身后有人尾随。 她确实没花什么心思,便走出了这座别院,没想到一出大门,竟然就是徐州城的闹市区。 真是有意思,把充满了奇门遁甲之术的别院放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地方,这还真是乔隐的风格。这个腹黑的家伙,也是把诸多阴谋算计,藏在嬉闹戏谑的表面之下。 她沿着闹市区穿行,很快就找到了玄悦客栈在徐州的分店。 “啪”,一锭金元宝被颜熙拍在了客栈的伙计面前:“去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小伙计抬头看了她一眼,唯唯诺诺地收下了金元宝。 客栈的掌柜走到了颜熙面前,颜熙抬眼看了看他,负手冷声道:“危楼高乎?”这是他们摘星阁的暗号。 那名掌柜的眸子一亮,低声道:“高!手可摘星,不知公子欲摘几颗?” 颜熙一摇折扇道:“华夏之大,九州形胜。本公子便摘九颗!不知何处摘星,景色最佳?” 掌柜的连忙回道:“桃花潭中,星辰点点,伸手可得。” 暗号确实都对上了,颜熙微微一笑道:“在下来自嘉兴,初来宝地,还请多多包涵。”她不想轻易泄露三姑娘的身份,还是用了席言的化名,即便是本门门徒,也是需要多加小心的。 “好说,好说”,掌柜的躬身指引道:“楼上天字一号包房,王二,快带公子过去。”说罢,他朝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颜熙轻摇折扇,跟着那个王二上了楼,心中暗自冷笑。 天字一号房间是走廊尽头的客房。“公子”,王二毕恭毕敬地打开房门,躬身道:“公子请进。” 颜熙抬步正欲走进,突然她一抬胳膊,猛地夹住了身旁王二的脖子,一个回旋就把他扔进了房间。 “轰隆”一声,房门竟自动关上。 颜熙悠游自得地站在门外,看着跌坐在房内的王二,冷哼道:“想跟我斗?你们掌柜的都不够格!玄悦客栈分店遍布全国,只有掌柜的才是摘星阁的部众,你一个普通伙计,根本轮不到你来伺候本公子。掌柜的怎么可能让你来带我去看房间?” 颜熙手腕微动,只听得“咔擦”,似乎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老大!放我出去啊!救命啊!”王二在里面绝望地呼喊。只见无数毒蛇从角落涌出,王二惊叫着跳起,大声呼救。 颜熙冷笑一声,一个箭步翻过了客栈二楼走廊的栏杆,施展开轻功,一袭青衫,潇洒地落在了后院的地面上。她抬头望去,只见客栈十余个人急匆匆地赶到了天字一号房的门口。 掌柜的破门而入,一曲笛声驱散了毒蛇,对着虚弱不堪、全身浮肿的王二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人呢?” 王二喘着气,声音微弱的几欲难闻地说道:“不知道……” “废物!”掌柜的气急败坏,一掌就将王二打死了。 颜熙冷笑一声,钻进了客栈后院的厨房。她是玄绝门的人,自然知道玄悦客栈的密道都在哪里。她钻进灶台,打开暗板,轻身一纵就跳了下去,来到了一处地窖。 地窖里阴森森的,没有阳光,处处透着一股腐败的味道。 颜熙的声响在地窖中激起了一些扰动,只听地窖的那一头传来一个声音骂道:“恶贼!我是不会说的!快滚出去!” 她一边往声音的来源走去,一边轻声说着本门暗号道:“危楼高乎?” 那边先是一愣,而后大骂道:“兀你这恶贼,我上当了第一次,难道还会上当第二次吗?” 颜熙走到了那人身前,只见他整个人被绑在十字型木架上,全身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甚至还有多处蛇虫啃噬的痕迹。 她眉头轻皱,冷声道:“何人这么大胆,连我摘星阁的人也敢动?” 那人大骂道:“别装腔作势了,你们这些天机阁的恶贼,老子死也不会交出密探的分布图!” 天机阁?乔隐! 颜熙心头一震,她万万没想到会是天机阁做的。可是?真的是他们吗? 目前江湖上最厉害的情报机构只有四家:东厂、锦衣卫、摘星阁、天机阁。其中,东厂背后的势力是魏喜;锦衣卫背后的靠山是信王;摘星阁是颜熙的师门玄绝门的产业;天机阁的阁主就是乔隐,是玲珑谷的势力。 东厂和锦衣卫都是朝廷的机构,按说和摘星阁构不成竞争关系。如此来看,天机阁确实最有嫌疑。 颜熙从怀中拿出了祈跃交给她的令牌。 见令牌如见阁主! 那人见状大惊,目光由愤恨变为惊讶,又由惊讶变为惊喜,最后却成了担忧。 “属下徐州分舵舵主雷鸣,拜见公子!” ------------ 41 徐州惊云(3) 颜熙点点头,一剑斩断了雷鸣的锁链。 “解毒丸!”她拿出一颗药丸塞进雷鸣的嘴里,而后问道:“杭州分舵的雷烈是你什么人?” 雷鸣眼中闪着光彩,答道:“谢公子赐药,雷烈正是家兄。” 颜熙问道:“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厨房的密道吧。” “嗯”,雷鸣目光灼灼地说道:“厨房的密道是摘星阁的秘密,属下死也不会说出去!” “好”,颜熙从怀中衣服的夹层中拿出一个纸包来,交给了雷鸣,吩咐道:“里面是火药,在地窖的入口处洒满,入口的上面就是客栈的大堂,这次要将他们一锅端了!然后咱们从厨房的密道出去。” 雷鸣连忙照办,不一会儿就把火药都布置好,插好了引线。“公子”,他转过身来问道:“可以点燃了吗?” 颜熙“嗯”了一声,说道:“你身上有伤,轻功施展不便。待会儿你先上去,我在下面托你一把”。 “这怎么可以!”雷鸣睁大了眼睛,惊恐的单膝跪下,说道:“万万不可啊!公子是阁主派来的人,怎么可以冒如此风险!更何况属下这条命也是公子救得,一定要是公子先上去!” 颜熙把他托了起来,专断地说道:“按我说的做,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耗!你现在就去点燃引线。”她一点也不想废话,她恨不得赶紧把他们一锅端了,然后带着雷鸣去找乔隐要个说法。不知为何,她听说是天机阁的人侵犯了自己师门的分舵,她就尤其生气。 雷鸣点燃了引线,火焰“刺拉拉”地沿着引线往火药处窜去。 颜熙拉着雷鸣一起迅速跑到了厨房的密道处。 雷鸣还是有些犹豫,颜熙急了,大骂道:“不想我们一起死了就赶紧上去!”说罢,一把将雷鸣揪到密道下面。 雷鸣见情势紧迫,也就没再坚持,施展起了轻功。可是他身上有伤,密道的翻板高度他压根上不去。颜熙在下面一掌拍去,大力一托,便将雷鸣送了上去。 颜熙见雷鸣顺利地脱离险境了,安下心来,正要飞上上去,却没料到翻板突然关了起来。紧接着“咔哒”一声,被人上了死扣。 “哈哈哈!”上面传来了雷鸣得意的大笑声。 “雷鸣!”颜熙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怒火中烧地骂了一声。该死,雷鸣要不就是叛徒,要不就是别人假扮的。她竟然被人骗了! 她没有接着叫骂,也没有多想,而是立马往火药那里奔了过去。此时,火焰已经燃到了引线的尽头:“刺刺拉拉”地火信眼看就要接触到黑色的火药。颜熙一脚上去就将火焰踏灭。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火药就要被引爆。 颜熙排出了爆炸的危险,站在地窖的入口处,沿着台阶走了上去,可一推门,门也锁死了。如今,地窖入口也锁死了,厨房密道也被锁死了。 这时候,头顶上传来了雷鸣猖狂大笑声:“哈哈哈!到现在还没爆炸,看来你熄灭了引线啊!不错,不错!可惜,现在你头顶上正堆积着无数的炸药,你一样逃不掉被炸死的命运,哈哈哈!” 果然可怕,敌人布局缜密,就是等着自己上钩的。现在地窖的两个出口都被封死,他们一旦点燃上面的炸药,自己顷刻间就会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哈哈哈!”她不怕也不怒,反而也大笑起来。 雷鸣冷哼道:“你就快要死了,还笑什么!” 颜熙大笑道:“我笑你不知为自己取得最多的利益!如今摘星阁阁主的令牌就在我手上,你方才也看到过了。这块令牌,见令牌犹见阁主,权力巨大。若是就这样将我炸死,那令牌也会灰飞烟灭。你可想清楚了?不如你放我上去,我们好商量。” “哈,放你上去?”雷鸣冷笑道:“你的身手不错,我可不想冒这个险。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令牌确实不错。不如这样,地窖里其实还养着一批毒蛇……” “无耻!”颜熙闻言怒骂。 果然,话音刚落,毒蛇“嘶嘶”的吐信声便在这阴森的地窖中响了起来,听起来就像是催命的恶魔。 颜熙本想着上去之后再作打算,没想到对方如此狡猾。自己才16岁,父仇未报,仕途未展,岂能在这里不明不白地被毒蛇咬死! 她死命地咬住了嘴唇,脑中飞快地想着脱身之策。她回头看了一眼散落地上的火药,心中瞬时安定了下来。火药的构成无非是一硫二硝三木炭,而蛇怕硫磺! 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了火药旁边,用火药在自己脚边洒出了一个圈子,将自己保护在里面。 果不其然,毒蛇都聚在火药的圈子外一丈远,纷纷不敢靠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装模作样地大叫着,左蹦右跳就好像自己被毒蛇逼迫了一般。她一扬手就是一大把毒蒺藜:“刷刷”的声音就好像她正在和毒蛇做着殊死搏斗。 上面的雷鸣听见了这声响,满意地笑道:“公子,你就和这些宝贝们慢慢玩儿吧。对了,他们都是白驼山下的五步毒蛇。任你武功盖世,被咬上一口也是再难生还。哈哈哈!” “啊!”颜熙假装痛苦地大叫起来,**了几声,挣扎了几下,然后便不再发出其他声响。 她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双耳却竖了起来,她在等,等他们撤走毒蛇下来取令牌。到时候她就一举擒住贼首,这是唯一脱身的办法了。如今她身陷险境,当真是九死一生! 没过多久,一阵笛声响起,毒蛇纷纷散去。嗯,看来他们要下来了。 颜熙立马卧倒,做出中毒昏迷状,眼睛却微眯着,紧盯着厨房的密道入口处。 “咔哒。”翻板的死扣被人打开,约莫十几人跳了下来。颜熙一看,为首的果然是那个雷鸣。 “啊!”一声惨叫从头顶上传来,仔细一听,竟然是那个掌柜的惨叫声。颜熙有些疑惑,难道雷鸣和那个掌柜不是一伙儿的? 脚步声越走越近,颜熙来不及多想,连忙闭起眼睛,等着对方过来。 来人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颜熙的鼻端隐隐围绕着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将火药的硫磺味道驱散,分外的沁人心脾。 梅花香,乔隐! ======================== (插句题外话,那啥,看文的朋友们,若是没收藏的话,能不能免费注册个账号,然后动动小手指,点击“加入书架”?免费章节尤其需要精神支持啊!打滚耍赖满地,求收藏求评论!) ------------ 42 乔隐来救(1) 好啊!果然是你,果然是你们天机阁做的,这下子看你怎么说! “言言!”乔隐微蹙眉头,声音微抖着,伸手就要扶住颜熙的双肩。 说时迟那时快,颜熙睁眼暴起,一下子擒住乔隐的手腕,反绑到其身后,将他牢牢钳制住。 乔隐先是一惊,而后竟温和地微笑着,没有做任何抵抗还击。他很高兴颜熙没有受伤,也担心自己一用力会伤到她。 “少主!”几个黑衣人焦急地上前一步:“刷”地拔出了宝剑。 颜熙微眯着眼打量起在场众人,却发现雷鸣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欣喜。 怎么回事?雷鸣不是摘星阁的叛徒吗?为何见到自己制服了乔隐竟然还会高兴? 局势越来越令人迷惑了,颜熙紧紧皱着眉头,目光如鹰隼一般盯住乔隐,却发现他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言言”,他温柔地说道:“见到你没事真好,我还以为我来迟了。” 此时,颜熙却没将他的话听进耳中。她眼角恰巧瞥见,雷鸣趁着众人注视乔隐的空当儿,竟想偷偷溜走。她扔开乔隐,一个箭步冲到雷鸣身边,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她厉声对雷鸣责问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别问了”,乔隐活动了一下方才被颜熙制住的胳膊,淡淡道:“我们在客栈的一个客房中发现了昨日伤你的毛升,他们都是东厂的人。”说罢,他一伸手,便从雷鸣身上扯下了一块令牌。 颜熙定睛一看,上面金字闪闪,上书“东缉事厂役长”几个大字。她心中恨意更甚,掐住雷鸣的脖子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她阴冷地问道:“你不是真的雷鸣。说!雷鸣在哪儿!” 那个假雷鸣吓得话都说不清,睁大着眼睛哆哆嗦嗦地说道:“在,在天字一号房……” “咔擦”,颜熙阴冷着脸一用力,假雷鸣就被扭断了脖子,对于阉党中人,她向来没什么仁慈的心情。既然毛升还活着,那就算是留下了活口,假雷鸣死了也无妨。 她一挥衣袖,朝厨房的入口走去,她不能仅凭乔隐和假雷鸣一面之词就认定是东厂做的。她要亲自去求证。 “言言”,乔隐在身后叫住了她。 颜熙回过头来,只见昏暗的地窖中,乔隐的神色看得不甚清楚,但声音还是能听得出欣喜的。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沉声道:“有什么事等我去见过真的雷鸣再说!”现在她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一方面,她不希望是乔隐做的,因为那样的话,她就得和乔隐决裂; 另一方面,若是东厂做的,那就是说乔隐救了她,她又欠了乔隐一个人情。 她不想去猜测,还是去看看雷鸣再说。 乔隐见她语气并不愉快,也就没再多说,只是带着他的手下跟在颜熙的后面。 颜熙走到密道下方,一个纵跃就要上去,却突然心口一疼,竟跌落下来。霎时间,她只觉得天昏地转,原来是心口的掌伤发作,真的是痛苦不已。 原以为会摔到地上,但意外地,她却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子周围还萦绕着淡淡的梅花香。 她觉得好舒服,好温暖,只想要闭上眼睛,好好埋入其中感受。可是?就在她要放松意识昏迷过去的时候,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乔隐”两字! 那个大无赖! “刷!”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睁开眼,咬着牙就要从乔隐怀中挣脱。 乔隐无奈一笑道:“你太累了。”说罢轻轻一拂,颜熙就昏了过去,进入了梦乡。 “走!”乔隐转过身来对属下吩咐道。他的好脸色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见到的,尤其是他自己师门的人。说起来,他真的有好些年没回过玲珑谷了,他也不愿回去。 ====================== 颜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身处先前的房间里,看来乔隐又把自己带回了他的别院。 她咬着嘴唇支撑着自己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夕阳,顿时明白自己这一昏迷,便已经从晌午时分睡到了日薄西山。 “公子”,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端着脸盆走了进来。她见颜熙起身,连忙过来将她扶住,替她披上外衣,往她背后放了几块枕头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又端过来一杯茶水,放到了颜熙的床头。 她伺候颜熙洗漱,伺候地相当体贴,颜熙甚至没有下床,一直坐在那里,便搞定了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颜熙静静打量了她,淡淡问道。 那丫鬟敛衽有礼地答道:“奴婢名唤巧儿,少爷安排奴婢来伺候公子。” 颜熙端起茶杯,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少爷?是你们阁主吗?” 巧儿睁大眼睛问道:“什么阁主?” “不用问了,她不知道”,乔隐轻摇着折扇走了进来,挥手让巧儿退了下去。他端过一只凳子,坐到了颜熙的床头,柔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颜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轻勾唇角,斜睨着眼讽刺道:“乔隐,你在搞什么鬼!怎么天机阁分舵的丫头都不晓得你的身份?” 乔隐反唇相讥道:“你们摘星阁分舵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被东厂的一锅端了!” “哼”,颜熙别过脸道:“还不知道是谁做的呢?说不定真的就是你们天机阁干的,然后嫁祸给了东厂。” 乔隐听了也不急,优哉游哉地说道:“你们摘星阁引狼入室,要和东厂谈生意。惹了麻烦还跑来怀疑本公子?显然是东厂利用那个假雷鸣来嫁祸我天机阁,这么简单的套子你也会陷进去?” 颜熙其实心底里也觉得不会是乔隐做的,因为在地窖中,假雷鸣说是天机阁做的。乔隐又没疯又没傻,想要嫁祸东厂为什么还多此一举呢? 不过此时,她担心并不是这个问题。乔隐的那句“引狼入室”点醒了她,陆麟的事情就是祈跃和东厂的人合作的,就怕东厂会对祈跃不利!她目光一凛,问道:“雷鸣呢?带他来见我。还有,把这边的消息尽快传回杭州总舵!” “噗”,乔隐一下子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前仰后合,恨不得捶胸顿足了。 颜熙皱着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 43 乔隐来救(2) 乔隐捧着肚子,抬起头,一副强行忍住笑意的样子,说道:“我笑你的语气啊!你方才说话就好像在吩咐你的属下似的。喂,我好歹也是天机阁的阁主,是你二师兄商场上的竞争对手嘛。做生意的人要是像你这么说话,那还不得去喝西北风?” “快去”,颜熙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是商场的人!” “来人”,乔隐收敛起笑意,叫来了一个黑衣人,在他耳边吩咐了这些事情。那个黑衣人得了吩咐,立马出了房门去办。 乔隐这才回过头来,对颜熙笑道:“不错不错,好派头!你这很有大官们颐指气使的范儿嘛!” “哼”,颜熙别过头去,懒得搭理他。 乔隐从凳子上起身,直接坐到了颜熙床沿,换来了颜熙的怒目而视。他不但不收敛,反而凑了过去,一脸无害地说道:“哎,我发现你很喜欢使唤我啊!不如你就收了我做长随吧!” 颜熙没往男女那方面去想,乔隐这么放低身段,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最近乔隐最近救了她好几次。在她听来,乔隐说自己很喜欢使唤他,那是在讽刺她对救命恩人恶言相向。 她才不是不懂感恩的没教养的人,她也不是易怒的人。她能面对着代考的指控镇定自若,也能在信王强大气场的逼迫下从容不迫,只是不知为何,她一看见乔隐仿佛就来气,一看见这家伙就控制不好情绪。 她稳了稳心神,沉声道:“这两日你救我几次,当真十分感谢。我没有在使唤你,只是你有时候说话也太没礼数了。” 乔隐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了颜熙心中所想。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怎么连调戏她的话都听不出。他很无奈,只好谦逊地说道:“也没什么?其实是我不好,我早上的时候惹怒了你,你才会出走并陷入危险的。” 颜熙一下子想起早上的时候她躺在浴桶里,以及乔隐的出言轻薄,心头的怒气又聚集起来。她柳眉微蹙,正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却听得外面的通报声。 “雷鸣求见!” 乔隐沉声道:“让他稍等片刻!” “是!” 乔隐站起身来,走到一旁的衣柜中取出了一套青色的男装,放在了颜熙的床头,柔声道:“待会儿你的属下就过来了,此人经我们查证,没有叛变。你先更衣,我就出去了。”说罢冲颜熙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颜熙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情,看着乔隐的背影,似乎很讨厌,可竟也是有点可爱的样子。她不由得回忆起在地窖中,她昏迷前落入的怀抱,真的是很温暖呢。 她使劲摇了摇头,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觉得那个家伙可爱。不想了不想了!她利索地穿好了乔隐拿来的衣服,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一个清冷俊逸的翩翩公子便又出现了。 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朝外面吩咐道:“雷鸣进来吧!”然后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门口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他右边脸上有一道伤疤,疤痕尚新,应该就是这几日才留下的。他见到颜熙还有些警惕,只是恭敬地叫了声公子,便侍立在一旁。 颜熙用茶杯的盖子轻轻拂过茶杯,冷眼打量着他。不错,纵然在生死关头被人救了,他也不轻易信人,单是这份警惕性便是很多武林人士所没有的。 她放下茶杯,从怀中拿出祈跃给她的令牌,淡淡道:“摘星阁的暗号都泄露完了,什么‘危楼高乎’,以后就不要在用了。我会写信让阁主更换整个密保系统。” 雷鸣一见那个令牌,立马睁大了双眼,单膝跪下拱手道:“公子,属下雷鸣,任凭公子差遣!” “嗯”,颜熙点了点头,静静地打量着雷鸣,她注意到黑色衣服下隐隐渗出的血色,便问道:“他们是不是东厂的人?既然留了你一条命,想必还是想从你口中得到什么吧。” 雷鸣顿时双目晶莹,可叹一个七尺男儿,竟然一脸羞愤,泪如泉涌。“公子,属下对不起阁主,对不起死去的弟兄啊!” 颜熙目光带着些许感同身受的悲怆,她点了点头,沉声道:“请雷舵主细细道来。” 雷鸣抹去了眼泪,他一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心里就又是一阵绞痛。他低缓地说道:“原本在徐州,东厂查探的都是官府的情报,我们查探的多是商贾和武林的情报,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东厂的上层对朝廷拨给他们的款项层层盘剥,导致东厂徐州分部的经费不足,于是他们就打起了我们的主意。 “都是属下用人不察,招进来的伙计中有一个东厂的奸细,不知他用何种方法窥探出了玄悦客栈的秘密和暗号。于是那个奸细就一直在我这里探得情报,转手卖出去牟利。我们分舵最近生意总是被抢,属下心中疑惑,便开始整肃内部人员,结果挖出了这个奸细。” 颜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你做的不错。” “唉”,雷鸣叹了一口气,说道:“属下不想只是处死这个奸细了事,咽不下这口气啊!所以便想着在奸细和东厂之人接头的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 颜熙微微蹙眉道:“思路不错,只是有些不自量力了,东厂岂能是一网打尽的?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徐州分舵,若要和他们斗,万万不能硬碰硬地动武。就算你们把徐州分部的阉宦都杀了又如何,周围各个府县的东厂势力立马就能调集过来,灭你们满门!” “唉!”雷鸣捶胸顿足,悲怆不已。“我若是总能有公子的远见,也不至于被他们报复。公子,留守客栈的弟兄们全部都被杀死了,全部啊!还有无辜的普通伙计,他们也一个都没放过!他们留我一条命,是想要得到徐州城的情报网。我一直不说,他们就用刑。这帮天杀的,老子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啪”,颜熙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沉声道:“一定会的!” 她微眯起眼,对雷鸣说道:“不过,你既然还活着,想必情报网还没有泄露。此番交战,你们徐州分舵就算是和东厂的徐州分部结下梁子了。幸好情报网还在,还有翻盘的机会。” 雷鸣问道:“要如何去做?现在我们再要重建分舵,东厂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颜熙唇角轻勾,淡淡道:“他们不会。” 她心里有数,东厂与摘星阁其实关系还算可以,彼此之间也有生意业务的往来。此番徐州的事情,像是一个分部的擅自行动,不像是京城那边指使的。因为东厂眼下正忙着陆麟的事儿呢?哪有闲工夫和摘星阁对着干。 见雷鸣一脸不解的样子,颜熙也未多做解释,只是说道:“要重建,一定要尽快,且建好之后立马去求和。日后和东厂,要在商场上斗,要在暗地里使绊子,不要再在明面上扇人家嘴巴了。好好和你们阁主学学,学学什么叫笑里藏刀!” “是!”雷鸣听得心服口服。 “下去吧!及时和祈阁主联络,把情况尽可能详细地对他汇报。”颜熙吩咐道。因为她手头不像祈跃那般有着强大的信息来源,这些事情,还是由祈跃处理比较好。 ------------ 44 炽热的心(1) 打发走了雷鸣,颜熙刚刚抿了一口茶,就听见门外传来一曲平和的箫声。《平沙落雁》的调子便从门外缓缓地流淌进来,委婉流畅,隽永清新。 颜熙放下茶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走出房门,她只见得金色的银杏树下,站着一位白衣胜雪,手持玉箫的公子。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肩头,和他头顶上的银杏叶交相辉映,足下则是一个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倒映在满地金黄的落叶之上。 箫声本是多凄怨,但他手中的玉箫,却能流淌出这样意境悠远的曲子。那“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的壮观,与乔隐“少年奇才,鸿鹄之志,心如止水,归隐天下”的人生,反复碰撞、融和,让颜熙不由得神往起来,全身心都浸润其中。金色的银杏叶飘落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仿佛是为这曲子配了一副动景一般。 那箫声是那样旷远,那样安宁。颜熙心头萦绕的烦恼和纷乱都似乎减淡了很多。 一曲终了,乔隐收起玉箫,负手独立,朝颜熙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你出来了。” 颜熙回之以一笑道:“好一曲平沙落雁,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 乔隐将玉箫插在腰间,抬头说道:“别管什么逸士了,咱们走吧。” 颜熙疑惑道:“去哪儿?” 乔隐笑道:“我说言言,你在地窖那一跤摔坏脑子了吗?你这么辛苦从杭州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颜熙沉声道:“我们是要去截下陆麟。但眼下我们在徐州城外中了东厂的圈套,徐州的分舵又被破坏,我们下一步究竟要怎么走?东厂他们究竟是走哪条路押送陆麟的?嘱托沿途的分舵去劫人还来得及吗?” “你怎么像好奇宝宝一样,这么多问题!”,乔隐走到她身旁,笑道:“你们摘星阁太没用,徐州分舵被人一锅端了。可我手下的人还好好的在这儿!再说了,那个毛升现在可还在我手里呢。他是东厂的五督主,排行还挺靠前的。我手下有七七四十九种酷刑,东厂什么行踪逼问不出来?” 颜熙听了有种强烈的丢脸感觉,这次真可恶,丢脸丢到别人家门口去了。现在所有信息全掌握在乔隐手里,搞得自己这么被动! 她微微蹙眉道:“快带我去见毛升!” 乔隐挑了挑眉,轻扬唇角道:“死了。” “什么!”颜熙双眸一凛,怒道:“你在耍我是吗?” 乔隐并未像往常那般连忙服软,而是捏紧拳头,皱起眉头,一字一顿地说道:“此人昨日打伤了你,死一万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颜熙仿佛从这话中听出了别样的意思,可她却将其自动忽略掉了,因为她只对东厂的事情有兴趣。 她沉思了半晌,抬起头来,微眯起眼,沉声道:“你既然杀了他,那想必已经把东厂的行踪都问清楚了。” 乔隐坏笑着说道:“那是自然。言言,你想知道不?想知道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颜熙像是看笑话一样地冷笑一声:“刷”地打开折扇,轻轻摇着,带着笑意说道:“方才这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把这事想清楚了。不劳乔大阁主告诉我,我也知道东厂是走水路押送了陆麟。” “哦?”乔隐眼中满满的都是欣赏,他好奇道:“你是如何得知?” 颜熙淡淡道:“让我们站在东厂的角度想一想。东厂要押送陆麟,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沿途有人将陆麟劫走。那么如何防止劫人呢?方法有二:其一,选最快的陆路,三天就能到京城,让想要劫陆麟的人们都来不及策划下手;其二,走水路。虽然比较慢,得要十天左右,但沿途没有各大组织的分舵,很难劫人。我们之前已经选了最快的陆路,却在徐州城外碰上了故弄玄虚的毛升一伙人,这不就说明东厂走的是水路吗?” “言言”,乔隐大笑道:“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颜熙冷哼一声道:“不敢当!我现在想问的是,你把我的照夜狮子马弄到哪里去了?” 乔隐抬眸,惊诧道:“你现在就要出发?” “是!”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在乔隐的别院里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在提醒自己又欠了这无赖一个人情。 乔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温和地说道:“言言,东厂他们走水路到京城,得要十天时间。我们只用在十天内赶到京城,在京郊的码头劫人便可。陆路比水路快很多,不着急赶路的。” 颜熙淡淡道:“是不着急赶路,可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早去早准备。” 乔隐挑了挑眉,戏谑笑道:“你啊!还是省省吧!你昨儿才受了掌伤,今天又折腾了一番,现在身子还虚着,可别出了这院门就栽下马。” 颜熙脸上泛起薄怒,皱眉道:“要你管!” 乔隐见她动气,担心她赌气执意要走,暗暗后悔说错了话。他收起笑意,诚恳地看着颜熙,说道:“言言,今天上午我由着你的性子将你放走,累得你差一点遭遇危险。你可知道,我真的后怕死了,要是去晚一步……” 颜熙打断他的话,不客气地说道:“你不去,我也一样脱得了身!” “言言”,乔隐凑上前去,一把扯住颜熙的袖子,嬉皮笑脸地说道:“你别冲动,多休息几日再走嘛。” 颜熙猛地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皱眉道:“别拉拉扯扯的,我……” 话音未落,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乔隐早有准备地将她接在怀中,看着闭着双眼的颜熙,轻叹道:“早就知道劝你没用。唉!千日醉比我的话管用多了。你这固执的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就先让你睡到明日吧。” 他将颜熙打横抱起,提步往房内走去。我们的神医要先检查一下怀中女人的伤势,再让她全无烦恼地好好睡上一觉。 ------------ 45 炽热的心(2)【重修】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颜熙的小脸上。她睁开迷蒙的睡眼,看到的是精致绣床的穹顶。 呼,这一觉竟然从昨儿傍晚睡到了早上。 颜熙坐起身来,麻利地将衣服都穿好,然后下床走到镜子前面整了整衣冠。 门外的侍女巧儿闻声进来,替她端来了洗漱的脸盆。颜熙洁了面,便将巧儿打发了出去。她要开始动手收拾包袱了。 只是呀,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现在觉得肚子正向她发出强烈抗议。 正想到这儿呢?一股食物的香味就从门外飘了进来。颜熙抬眼看了看门口,淡淡一笑走到桌子旁边,轻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有人来服侍送饭,为什么不接呢? “公子,请用早餐”,巧儿带着几个侍女将早饭端上了桌子。 颜熙一看,呵,还真挺丰富,不过都没怎么见过,应该是徐州的小吃吧。 “你们都退下吧”,乔隐摇着折扇走了进来。 他走到桌边,大喇喇地在颜熙身旁的椅子里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两人一起用餐,彼此没有多说话,一顿饭竟吃的沉默无言。 颜熙漱了漱口,站起身来,径自往门口走去,看着门外金色的银杏,平静地说道:“今天我会动身去京城,你还是不要跟我一路的好。你手头乱七八糟的药太多,保不齐我哪天就会像昨日一样,莫名其妙晕了过去。我自问本领低微,防不住第一神医的陷害。” “哈哈哈!”乔隐大笑着,也跟着站起来,走到颜熙身后,收拢起折扇轻轻点着门框,笑道:“莫说是你了,这世上能防住我乔隐下毒的能有几人?” 自大狂!颜熙心中满是不屑,一边往院子里走去,一边不客气地说道:“那你岂不是能称霸皓明了?你去把所有权贵都毒死,你自己坐上那龙椅不就行了?” 乔隐挑了挑眉,快步跟了上去,说道:“我没兴趣称霸皓明。不过你既然有兴趣,那我便助你玩一玩。” 颜熙回过身来,冷哼道:“本公子要你助?!” 乔隐叹了口气道:“其实,是我需要你的助力。陆麟是我的义弟,他父亲对我有恩,我必须救他出来。可我虽然是天机阁的阁主,但有时候,天机阁的势力,我却未必能动用。” “哦?”颜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这里服侍我的侍女,都不知道天机阁的存在。难道这里并不是天机阁的分舵?” 乔隐轻轻摇了摇头,环顾四周的屋宇树木,淡淡道:“这里是我私人的别院。” “这倒是有意思了”,颜熙仔细捕捉着乔隐眸中的情绪,竟发现他的眼中有些许苍凉。 乔隐缓慢而低沉地开口道:“天机阁毕竟是玲珑谷的产业,我只是阁主,只是代理这个产业。我的师父,玲珑谷谷主非尘先生,他才是真正掌控天机阁的人。” 颜熙何等聪明,她一下子就听出其中关键所在。“看来,令师并不赞同你去救陆麟了?”她出言试探道。 乔隐点了点头,颓唐地说道:“师父不准,我便不能动用天机阁的力量来查这件事。所以,言言,我只能同你一起了。陆麟是我的义弟,我必须救她。言言,你千万不能扔下我不管。” 颜熙看着乔隐黯然神伤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忍。她铿锵有力地说道:“既然你不能随意动用天机阁的力量,那你这个阁主,不做也罢!” 乔隐苦笑道:“我何尝没试过。但师父说,我若辞了阁主,那便是叛出师门。师父他终究是对我有恩,我不忍和师门决裂,这才虚领了这阁主的职位。现在,我就是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了。” 颜熙眸光一闪,心中转过好几个念头。她唇角轻勾,幽幽地说道:“哟哟,听起来好可怜呢。可你却有这座别院,还有一批只忠于你的属下。乔大神医,你绝不只是虚领了个职位这么简单。你在暗地里,大概偷偷培养了不少势力吧!” 乔隐终于装不下去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笑。 看着他眼眸闪动的狡黠,颜熙恍惚有种错觉:乔隐的头上生出两只毛绒绒的小耳朵,身后长出一条大尾巴,然后,乔大神医就变身成一只大狐狸…… 她使劲摇了摇头,甩掉自己的幻想。眼前的乔隐恢复原状,似乎,还有着自信桀骜的光彩。 乔隐大笑道:“知我者,顾大小姐也!我的确与师门玲珑谷不合,但我掌管天机阁这么久,天机阁早已不是我师父的势力了。我即便他日叛出师门,也会带着天机阁一起。除了情报机构天机阁之外,我手中也有其他产业,至少,某些大医馆还有着我乔某人的印记。” 颜熙若有所思地说道:“也是,瞧你这样子,怎么也不像是甘愿做傀儡的人。你说的大概是和玄悦客栈一样遍布全国的医馆,杏隐馆吧。如果我没猜错,那其实就是你们天机阁的分舵?” 乔隐微笑着看着她,不置可否。 颜熙见他不语,便主动问道:“对了,令师知道你擅自去救陆麟的事儿吗?” 乔隐抬起头来,淡淡道:“知道。” “他不管?” 乔隐冷笑道:“他怎么不管?早先我在贡院就和你说过,我借用你和马公子赌战,而我自己不愿抛头露面,都是为了躲避某人。此人并非我的仇人,正是我的师父!可我终究还是没能斗得过他,辗转反复,陆麟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中,交给了东厂。我毕竟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于是便想借用你们摘星阁的势力。可是?这次师父却下了狠手……”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颜熙心神一动,微眯起眼睛,走近乔隐,危险地逼问道:“你说实话,这次把我们摘星阁分舵毁掉的人,真的是东厂吗?!” 乔隐垂首,叹息道:“早知道瞒不过你。不错,是玲珑谷做的,是我师父让人做的。此事和我有关,师父他们是为了让我跟你决裂才设下了这个局,害得你们死了好些人,还差点害死你……” 颜熙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也很高明啊!不但及时来救,而且还把责任都推给东厂。哼,你们玲珑谷内讧,犯得着扯上我们玄绝门,犯得着扯上我们摘星阁吗?!” 乔隐神色黯然,淡淡道:“我也不想的。” 颜熙毫不留情地逼问道:“那个雷鸣,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乔隐淡淡答道:“他是我的人,也是假的。真的雷鸣早就死了。” “好啊”,颜熙怒道:“好你个乔隐!你瞒了我这么多事,你当我是白痴吗?” “言言”,乔隐诚恳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愿你恨我,不愿你因为我师门的事恨我。那些事又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为此与你决裂?言言,我是诚心要同你一起,不单单是因为陆麟,更是因为我……” 颜熙隐隐有了一些预感,她预感乔隐未说出口的话会是让她心神皆乱的。她咬着下唇,打断他的话,说道: “你不用说了,我回去收拾包袱。” “不,我要说!”乔隐目光灼灼地说道:“因为你,是我乔隐一生一世要守护的女人!” (下集预告:面对乔隐的表白,颜熙要如何回答?) ------------ 46 炽热的心(3)【重修】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 “住口!”颜熙有些慌乱,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开口。 乔隐看着颜熙,温和地笑道:“你是喜欢我的。” 颜熙只觉得心里被冰封的某处突然受到了冲击,她心跳如急促的鼓点,好似小鹿乱撞,脸颊滚烫灼热。她回忆起和乔隐的点点滴滴。虽然总是争吵互相捉弄,但日子过得真的很开心。 “你再胡说,我就劈了你!”她“刷”地抽出腰间佩剑,退后一步,用剑指着乔隐,慌乱地掩饰着情绪。她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总之,让她心潮悸动,不像是往常的自己。 “言言,你激动什么?”乔隐的声音带着些许蛊惑,一双眸子紧紧盯住颜熙的眼睛。 颜熙别过头去不受他的蛊惑,她狠下心说道:“你爱守护谁就守护谁,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乔隐走上前去,伸手撇开颜熙的剑锋,走到她的面前。他的双眼闪动着炽热的光彩,声音温柔低沉,令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他缓缓说道:“从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便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城门幽黑,你破了我布的阵法,犹如一只突然闯入的蝴蝶,翩然落在我的眼前。我没想到,你原是顾大人的女儿,才16岁的年纪就背负了如此的血海深仇,当时便让我心中涌起一种怜惜。 “那一夜后,你消失了行踪。我以为就只是一次萍水相逢,终究擦肩而过。没想到,在西湖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又一次捕获了你精致的面容。这一次,你一身男装,青色衣袍。你身上有着浓浓的书卷气,但腰间的佩剑却又给你带来了另一种风情。我不甘心再次与你错过,于是招惹了你。那次虽然被你捉弄,但我心里都满满的是欣喜,欣喜你走出了父仇的阴霾,重新拥抱阳光。 “但很快,我就知道你并没有作罢,而是有着更长远的复仇计划。这个计划是要搅动整个皓明政局,是要左右整个皓明江山!从聚宝居到贡院,我清楚地知道了你的志向。那一刻,我便下了决心。虽然我对皇权并无半点兴趣,但既然你要涉足其中,我便会倾心守护。 “陆麟此人,对我来说有着其他的意义。我也同你说过,他其实是我师父交给东厂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魔爪,我必须将他救出来。我和师门的决裂,就只隔了一张纸,终究是迟早的事。可由于种种原因,我却不得不受制于他。 “你在徐州这里遇险,说到底是因为我的缘故。按理说,我应该与你决裂,这样师父便不会再对你下手。但我一点也不愿这样做。我要同你一起,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都知道,你是我乔隐的女人。我乔隐的女人,必须由我亲自来保护!无论是谁要动你,我都不允许!哪怕要叛出师门,哪怕要负尽苍生,哪怕要折了前程江山,我愿为你倾尽所有! “言言,我知道你的志向,知道你的仇恨,我会尽我所能助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乔隐纵然逆天改命,也要助你达成!” 颜熙默默听着,内心里早已掀起了一阵波涛汹涌。她不敢直视乔隐炽热的目光,仿佛是害怕那目光将自己焚毁。 乔隐不容她多言,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揽入怀中。 颜熙惊慌失措,一抬头,却发现乔隐的俊颜蓦地在眼前放大,自己的一双樱唇顷刻间被人覆上,舔吸吮与,辗转反侧。 那是从未有人触碰的娇柔禁地,男子身上淡淡的梅花香铺天盖地般卷来,温柔缱绻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带着她一同跌入缠绵的海洋。 轻轻的,他粗糙的舌头摩挲着颜熙的唇瓣,那感觉,酥酥麻麻,就像是从唇间点起一道电波,震颤的感觉一下子袭遍全身。她不由得闭上眼睛,感受着电流击过的颤抖。 乔隐的吮吸忽而轻柔,忽而强力;他的舌头时而如三月春风,时而如狂风骤雨。抑扬顿挫,轻拢慢捻,他的吻,有如旋律一般美妙,恰似诗歌一般深情。 颜熙觉得自己仿佛是身在一叶小舟之上,在波涛汹涌的巨浪中浮沉。她不得不抓住最后的依靠,紧紧抓住,却依旧迷失在海中。 一吻,地老天荒。 乔隐松开她的时候,颜熙已经气喘吁吁,小脸通红。 颜熙喘过气来,一把推开乔隐,羞恼道:“刚才,刚才……”平日里清冷的声音竟柔媚起来,带着情潮的余韵。 乔隐紧紧盯住看着颜熙,声音醇厚低沉,带着些魅惑地说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我没有!” 颜熙退后一步,慌乱地掩饰着情绪,可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滚烫。 天哪,这是初吻! 乔隐逼近一步,眼中的柔情似乎能将人融化。他温柔地说道:“记得你在鹿鸣宴上作的诗了吗?‘前路漫漫胆无惧,独行踽踽心满忧。’无论前途多艰难,你不会再是独行踽踽。多远的路,我陪你走。” 颜熙双唇翕动,似乎是要说些什么?可晕红的脸颊和扑闪的美眸已经将她的心完全出卖。 乔隐温柔一笑,伸手将颜熙揽在自己怀中。 颜熙没有拒绝,只是羞赧地将头埋得更深。她似乎被蛊惑了,忘了理智,忘了仇恨,忘了一千一万个不能爱的理由。 乔隐为她的不拒绝而满心底里的欣喜,他知道,颜熙虽然没有言语,但已经接纳了他的爱意。他不能企盼颜熙亲口说爱他,像颜熙这样的女子,不拒绝便是爱了。 他捏起颜熙精巧的下巴,看着她因为羞涩而飞满红霞的小脸,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的睫毛。他觉得此时的颜熙,仿佛狂风中柔弱的鸢尾,那般娇美,那般惹人爱怜,那般,能勾起男性的欲望…… 他俯身吻去,带着深深的怜惜,深深的挚爱。 颜熙只觉得他的嘴唇柔软而霸道,不停地吮吸着自己的嘴唇。他的唇齿,带着淡淡的梅花香味的味道,颜熙竟一时迷醉其中。 乔隐的舌头挑开她的唇瓣,径直地拂过她的银牙和牙上的柔软。酥麻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颜熙开始觉得脸颊发烧,浑身燥热,双手情不自禁地扶上他的腰间,抚过他的后背。 乔隐察觉到沿着自己身子蜿蜒游走的小手,身子不由得一震,一种强烈呼啸几乎就要喷薄而出的欲望令他激动不已。唇上的力道大大加重,肆意游走的舌头也不再停留于齿间,而是挑开牙关,长驱直入。颜熙没想到接吻会是这个样子的,任凭他的长舌在口中四处点火,引发一阵阵的电波。 那电波犹如温暖的沧浪,自双唇相交的粘腻缠绵处蔓延开来,一波接着一波,直至战栗抵达每一根手指的指尖。指尖的每一根末梢都在颤抖,都在言说着情爱深处的悸动战栗。 思维处,空灵还是苍白,颜熙已经无从琢磨。此时,她只觉得眼前晕眩,觉得大脑空白,觉得娇躯无力。原本就是重伤初愈,双腿有如快要瘫软一般,只有紧闭双眼,把他搂得更紧。 乔隐感觉的腰上的芊芊玉手搂紧,心潮澎湃几乎不能自己。长长的一个吻,愈发地激烈,直吻到颜熙气喘吁吁,小脸通红,这才被乔隐放开。 颜熙羞涩不堪,天哪,那是自己吗?她竟然没有拒绝,甚至回应了乔隐的吻。太羞人了! 她咬着下唇,退后一步,别过头转身逃掉,狼狈不堪地丢下一句话:“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白衣公子衣袂飘飘,浅笑雍容,目光温柔如水。他的小女人,是不是太羞涩了一些呢? ------------ 47 菊花朵朵开(1) 傍晚时候,官道之上,两人两马正并驾齐驱,往前疾奔。 一匹雪白的照夜狮子,毛色纯白,没有半点杂色,上面坐着一个青衫的公子,俊俏脸面上双唇紧闭,顾盼神飞,斜飞的剑眉英气逼人。 另一匹则是通体血红的汗血宝马,骑着这马的是一个白衣公子。他言笑晏晏,谈吐成趣,看似雍容闲适,实则有着锐利的眼眸。 这一路,颜熙都有些不敢看乔隐,生怕乔隐又提起之前的囧事。幸好他没有,颜熙也就放了心。不过,心里竟有种甜甜的感觉,仿佛这个男人伴在身边,自己真的心情很好。 乔隐看着颜熙的侧脸,温和地说道:“速度再快些,日落之前,我们应该能到济南城。” 颜熙还是不敢看他,直视前方,故作爽朗地一笑道:“好,我要看看这‘天下泉城’是一副怎样的秀美模样!” 不多时,他们便已经赶到济南城中。彼时,夕阳已经遍布山野。颜熙暗自庆幸脚程还算快,不然恐怕城门就得关上了。 颜熙牵着马进城,回头望了一眼护城河,慨叹道:“真是难得,在这北方的地界,也能有如此清澈的护城河。” 乔隐淡淡笑道:“济南城的护城河是由城中泉水汇集而成,莫说清澈见底了,直接饮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颜熙不禁奇道:“你来过济南?” “我去过很多地方。” “不错”,颜熙赞了一声,可话刚出口,她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自己怎么能夸他,难道真的被那一吻吻变了性子?不行不行,会被他笑话的。 乔隐方才那话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说,但在颜熙听来就是**裸的炫耀。 她不屑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去过的地方多算什么。你乔隐足足比我大了六岁!给我六年,我也可以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再说了,我们玄悦客栈遍布全国,本小姐旅游,包吃包住!你比得了么?” 乔隐反唇相讥道:“快别提玄悦客栈了。昨儿在徐州,你也是巴巴地奔去玄悦客栈,结果呢?差一点成了毒蛇的午餐。” “你还好意思说!是你跟你师父闹翻了,连累我的好吧!”颜熙冷哼道:“传闻玲珑谷谷主非尘先生乃是世外高人,温和心善,真搞不懂你是怎么能和他闹翻的。” 乔隐苦笑道:“他温和心善?罢了,不说这个,我们去玄悦客栈。你带路!” “那个”,颜熙停下脚步,略带尴尬地看了乔隐一眼,低声问道:“玄悦客栈在哪儿啊?” “噗”,乔隐一下子笑出来,乐道:“搞了半天,你还不知道你们自家分舵在哪儿啊!” 颜熙红着脸争辩道:“我哪儿晓得东厂的人走的是水路啊!我以为要日夜兼程、八百里加急,所以预计的是今晚至少得到沧州或者天津。再说了,赶路的时候,也不大可能有机会住店,所以我不知道玄悦客栈在哪里有什么稀奇的!” 乔隐牵着马,走在前头,笑道:“你有理,你有理!我带路,你跟着我就好。你们家的玄悦客栈选址向来讲究,济南城的玄悦客栈,就在大明湖畔。” 乔隐心中暗笑,这小丫头,故意跟自己找茬,估计是想掩饰羞涩吧。也罢也罢,他也不想逼得太紧。人家才十六岁,还小着呢。 倒是这小丫头平日里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今日却被故意找茬的可爱模样打破了,竟有着别样的风情。这才像一个正常的十六岁小姑娘嘛,别总是搞得那么苦大仇深的模样,多叫人心疼。 哎呀呀,颜熙那娇嗔的小模样,自己越看越喜欢了,怎么办? 他们在城中走着,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着菊花,插着茱萸。颜熙惊道:“哎呀,今天是重阳节,我竟然没想起来!” 乔隐微笑道:“这都快日薄西山了,出城登高也已经来不及。不过赏菊应该是可以的,很多地方都有赏菊的诗会,不知道济南有没有。” “先去客栈把东西放下吧!” 乔隐温和一笑道:“好!” 济南城果然秀丽,家家泉水,户户垂柳。颜熙看着沿途的风景,不由得啧啧惊叹:“想不到,这里不是江南,胜似江南。” 乔隐解释道:“济南城号称‘一城山色半城湖’,比较有名的有趵突泉、黑虎泉、珍珠泉、五龙潭四大泉群。这还不算,城外郊区还有泉群散落各处,号称有72泉。济南城既然名为泉城,其泉水之多,流量之大,景色之美,当真称得上独步天下。言言,咱们选择在济南落脚,还真是选对了。” 谈话间,他们已经离大明湖不远了。颜熙抬头可以望见波光粼粼的湖面。 这时候,颜熙发现前方聚集着好多人,他们在湖畔搭建了戏台,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咦,那是?”颜熙好奇问道。 乔隐见状答道:“赏菊诗会,我们先去客栈放东西,然后过去看看。” 玄悦客栈并不难找,他们大步走进其中。 颜熙和客栈的掌柜对着摘星阁的暗号,乔隐则浅笑着,摇着折扇走到窗边。名为看景,实则回避。 “可是?席公子”,金掌柜面有难色:“今日是重阳节,济南城有赏菊会。很多郊区或者临近县城的人们都跑来这边了。您是咱们自己人,不瞒您说,其实已经没有客房了。不单我们客栈没有了,附近的客栈也都没有了。估计也就城南的一些小客栈还能有空房,可这得穿过大半个济南城,实在是不方便。您是嘉兴分舵的,每年端午节的时候,你们那边的玄悦客栈不也都是爆满的嘛!” “哦”,颜熙淡淡道:“那也没事,我们去城南便好。”说罢就转身欲走。 “哎,别急别急”,金掌柜连忙叫住颜熙:“席公子,我可以和伙计挤在一起,把我的房间让给您住。” 颜熙微笑道:“那怎么好意思?再说了,我是和我朋友一起的,只有一间房太不方便了。” 金掌柜睁大眼睛道:“这有什么不方便,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好友同行,抵足夜谈,多么快意的人生啊!” 可……颜熙不知道要如何解释,只是说道:“多谢您的好意了,我们还是打算去城南。” “不,你留在这儿”,乔隐走上前来,一脸诚恳地对颜熙说道:“你住在这儿就好,这儿都是你们自己人,我也放心。至于我,去城南就好。” “那怎么行?”颜熙脱口而出。可话刚出口,她便羞红了脸。 金掌柜不大明白这两人在搞什么鬼,不过他人在江湖,见到的怪人很多,此时也并没有觉得奇怪。 其实金掌柜手头有空房,但那是为摘星阁高层来访准备的。颜熙和他只是对暗号,而且说自己是嘉兴分舵的普通弟子席言,所以金掌柜才没有把备用客房拿出来。若是颜熙亮出祈跃给她的玉佩,她一定能住到上房。 乔隐江湖经验要丰富得多,他明白掌柜手头一定有空房。但他不想说,他在心里打着他自己的主意呢。 ------------ 48 菊花朵朵开(2) 他抬起眼眸,略带一些忧伤地说道:“言言,我只是个惹你讨厌的,你从来都不愿看见的人,但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陷入险地。只是这里是你们自己的地盘,你住在这里,我是放心的。让我走吧!虽然远了些,可还毕竟是和你在一个济南城。看到外边的赏菊诗会了吗?那么多人,那么热闹,那么美那么争奇斗艳的菊花,只是,我没法去看了,我还得独苦伶仃地赶去城南。”乔隐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好一副断鸿零雁,孤独凄楚的模样。 “哎,你上哪儿去!”颜熙一副着急的样子。 乔隐见她着急,心中窃喜,但还是一脸坚决地说道:“不,言言,我得马上去城南了,再晚一些就没客房了。” 颜熙看着乔隐那挂着淡淡忧伤的俊颜,不由得觉得好笑。她唇角轻勾,浮起一抹笑意,幽幽的说道:“那你去吧!快点哦,晚些就没客房了!” “嗯?”乔隐满心以为颜熙要再留他一次,没想到…… 也罢也罢,女人嘛,让一让她又不吃亏。男人一定要比女人强,可是却也不见得定要处处表现。让一让,博她一乐也是极好的。 心念一动,立即行动。 “呃,那个,言言”,乔隐的忧伤瞬时化作飞灰,满脸都是谄媚的厚脸皮。他拉着颜熙的衣袖:“留我在这儿住吧!赏菊诗会都是年轻男女出双入对,待会儿你就一个人去,岂不是很孤单很寂寞?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好凄凉好凄凉。” “啊?出双入对?”一旁的金掌柜忍不住了,他自己其实是个断袖,此时听到这消息,心情大好,暗自想道:“他俩,两个男人,原来是出双入对的啊!真好,竟是同道中人!我一定好好好帮帮他们。” 若是以前,颜熙听乔隐如此胡扯八道一定是会勃然大怒。可今日,她竟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她觉察到自己脸颊的灼热,生怕掌柜的瞧见。于是就狠狠甩掉乔隐的魔爪,双眸一凛,斩钉截铁地说道:“谁要和你出双入对!你,现在去城南,马上消失!” 金掌柜也瞧见了她的脸红,以为是这位席公子不好意思承认断袖的事情。他心道:唉!断袖之路多舛,世间阻碍太多,要是自己也不能放下心结,那幸福就遥遥无尽期了啊!看来席公子有点心结,这个急不得,慢慢来。 金掌柜笑着说道:“唉!两位公子,无妨无妨。两位若是不习惯抵足夜谈,也是没关系的。一间客房有两张床,中间可以加屏风格开,不打紧,不打紧。” 乔隐一听可急了:“那哪儿成,不要两张床的!” “胡说!”颜熙听了更急:“就要两张床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看着乔隐脸上一抹得逞的坏笑,她真是为方才的脱口而出后悔不已。她方才这话,已经是同意了两人共住一间。 金掌柜得了令,立马朝伙计吩咐道:“快去,把我后院的那间房收拾一下,中间加个屏风,让两位入住。” 颜熙见事已至此,也就不再坚持。她狠狠剜了乔隐一眼,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今儿晚上,你要胆敢让我不痛快,我会让你痛得很快!” 金掌柜耳力很好,他一听这话,不由得猥琐一笑。看来这个乔公子压力很大啊!还必须得让席公子痛快。那个,那个,对那方面能力要求很高啊。 颜熙完全没懂掌柜的诡异笑容,她一甩手就提着包袱跟着伙计去了后院。 “哥们,挺住!”掌柜的对乔隐鼓励道。 乔隐和掌柜的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挑了挑眉道:“谢关心,不过我很强的。” 掌柜的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 乔隐也不再多啰嗦,连忙快步追上了颜熙。 进到房内,颜熙把包袱往桌上一扔,没好气地说道:“屏风为界,晚上你要是敢越过一只手,我就砍掉你的手;越过一只脚,我就砍掉你的脚;你要是敢伸头伸脑,我就砍掉你的脑袋!” 乔隐笑道:“那我要是整个人都越过来呢?” “砍成肉泥!”颜熙答得飞快。 乔隐在屏风后面摇着头,满是宠溺地微笑着。 颜熙带好银两和佩剑,整了整衣冠,大步迈出了房门,她要去看赏菊诗会。 乔隐见状,便从容跟上,和颜熙并肩走在了一起。 “两位”,金掌柜在大堂看到他们,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玩的开心啊!” “一定!”乔隐微笑着朝掌柜的点头致意。而颜熙却恼怒那个掌柜自作主张,于是没有搭理他。 两人一同去了赏菊诗会,只见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颜熙起初还以为大家都是要去看菊花,可没想到争奇斗艳五颜六色的菊花都好端端摆在那里,大家似乎不是对菊花感兴趣。 “这位兄台”,乔隐拉住旁边一人问道:“大家都在挤什么啊?” 那人疑惑道:“你是外地来的吧!这是赏菊诗会,看见了没,前面大明湖的官船上坐的都是济南城几个大户的千金小姐。每个千金都出了一道题,若是答的好,那些大老爷们看中了你,说不定就能变成有钱人家的乘龙快婿啦!” “哦”,乔隐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是招赘吧?” 那人皱了皱眉头,望了望乔隐说道:“当然是招赘了,你还想怎样?那可是济南城的几家大富豪!看见那条船了没?就是挂着空谷幽兰灯笼的那条,那可是城东张家啊!他家的米铺都开到京城去了!还有那条,就是挂着唐朝仕女灯笼的那条船,那是城西的林家,他家的绸缎庄,连京城的风少爷都要认真对付。” “那条呢?”颜熙突然出声,指着最旁边的一艘官船问道。 乔隐顺着颜熙的手势看过去,只见那条船并不奢华,可是船外边挂了很多佩刀宝剑,灯笼也是侠女图案。 那人看了看,不屑地说道:“那是昌日镖局铁总镖头的独女,长得跟个大老爷们似的,可怕极了。她眼如铜铃,嘴如肥肠,五大三粗,健硕非常。真真是我济南城一等一的汉子!” 旁边另一个人凑过来插嘴道:“不过昌日镖局也挺有钱的样子,入赘她们家也算是衣食无忧。” 原先那人回道:“我的个天,再有钱,那个汉子,你敢娶?今儿她出的这题目,铁定会最最简单的,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上去接题,还不是因为这铁小姐着实太吓人?” 乔隐接口道:“题目不是公开的?” “当然不是”,那人说道:“公开的多跌身价。是要恭恭敬敬上前请题,才可以知道题目的!不过啊!这铁小姐,恐怕没人会去找她请题喽!” 没人?怎么会没人?这么强力的姑娘,刚好配乔隐这么极品的男人! 颜熙玩心一起,大步上前,用充沛的内力扬声道:“我家主子,玲珑谷乔隐,请昌日镖局铁小姐出题!” 一语既出,全场震惊。大家都呆愣在那里,没有人料到会有人会向那个汉子一样的铁小姐求爱。 倒是赏菊诗会的一个礼官反应很快,连忙问道:“乔公子何在?” 颜熙狡黠地笑着,回头看向身后的乔隐。 ------------ 49 审美失常的乔隐(1) 颜熙狡黠地笑着,回头看向身后的乔隐。 大家从愣神中醒转过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白衣飘飘甚是潇洒的乔隐,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之后,大家纷纷开始低语: “这,这人如此英俊,怎么会神经错乱审美失常地喜欢铁小姐!” “这人名叫乔隐,还来自玲珑谷,莫不就是那个神医?” “那个神医乔隐行踪飘忽不定,治病救人也是随心所欲,此刻竟然专程来济南找铁小姐求爱。” “神医的眼光果然独到,名不虚传啊!” “这次一定要把神医留下来做我们济南的女婿,以后看病就方便啦!” …… 颜熙冲乔隐挑眉一笑。这个甩不掉的无赖,昨日八成是下了什么奇葩的**,竟然让自己莫名其妙受了蛊惑丢了初吻。总得给你找些麻烦才能泄了姑娘我心头之恨。 她一想到会有那么多人饿虎扑食一般对乔隐拉拉扯扯,将那个无赖装出来的雍容模样尽数毁掉,她心里就有种欢欣鼓舞的感觉。 颜熙想着想着就很开心,她冲乔隐挑了挑眉,作挑衅状。 乔隐站在原地,脸上依旧是往常的和煦微笑,好似颜熙一点也没有给他惹麻烦。 颜熙看了都有些奇怪,这乔隐,莫非真的喜欢汉子一般的姑娘? 只见乔隐脸上的笑意倏地收起,消失不见。 随即…… 乔隐在众人的围观下哭丧着脸,躬身上前,朝着颜熙扑通一跪,诚惶诚恐地对她说道:“主子,您可千万别再作弄小的了!小的知道您爱玩,可这已经是第二十八次了!您才是真正的乔大神医。小的自问出身卑贱,实在是没有办法及得上您神医的气度半分,请主子千万别再把小的推出去假扮您了啊!” 此语既出,全场震惊加一加一再加一。 她一转头发现,全场的目光竟然都直直地对着自己! 她,顾颜熙,席言,席行之,席解元,竟然成了众人眼中神经错乱审美失常的“乔隐”,竟然成了一个没事干捉弄随从假扮自己的“神医乔隐”! 颜熙的拳头在袖子里狠狠攥紧,暗骂乔隐可耻。这该死的无赖,京城头牌名伶的演技都比不上他。下次就该把他卖入戏园子! 还没等颜熙骂完,乔隐忽的又对着铁小姐的船抱拳求告道:“小的也自知罪孽深重,万万不敢作弄铁小姐的感情。小的有主子,小的也是身不由己啊!” 这话一说,全场纷纷把责备的目光投向了颜熙: “呸,神医了不起啊!玩弄女子的感情有意思吗?” “无耻下作,比采花贼还不如!” “我死了也不去找乔隐看病!” …… 还有人走过来,将羞愧不堪的乔隐扶起,好言安慰道:“小伙子,你是个正直的好人,跟了这么个主子,真是可惜了啊!神医又如何,这样无耻的人,不跟也罢!” 颜熙听了这些话,竟不禁笑了出来。这些人虽然是对着她在骂,可分明骂得都是“乔隐”这个人。她转头看向乔隐,见乔隐听闻众人骂他也无动于衷,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厚脸皮。 众人见颜熙不怒反笑,不由得一愣,这神医乔隐,当真是神经错乱异于常人? “啪啪啪”,颜熙突然拍掌大笑道:“诸位骂得好!本公子就喜欢听骂。本公子许诺,谁骂乔隐骂得最厉害最恶毒最惨绝人寰,便可以得到神医乔隐的一个许诺,可以救人于重病之中。杏林国手,妙手回春哦。机会难得,快快开骂!” 颜熙唇角轻勾,小样,还玩不过你。反正卖出去的是你玲珑谷神医乔隐的许诺,和我有虾米关系? 她突然发现,自己跟乔隐混久了,似乎染上了他的无赖气。一想到这里,她竟不由自主地又红了红脸。 一时间,全场一片寂静,众人都被今日之事吓呆了,谁也不敢开骂。这位神医乔隐让人骂自己,这,这神医,究竟是在说真的,还是在说笑? 或者说,他是怒极之下的气话? 这时,寂静被乔隐一声煞有介事的惊呼打破:“乡亲们,快跑啊!我家主子要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会放毒药!蚀骨穿肠的毒药!快跑啊!” 众人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哭爹告娘做鸟兽四散状。 转瞬之间,热热闹闹的赏菊诗会连个鸟影都看不见,连大明湖上各家小姐们的官船都不见了。空空荡荡,仿佛刚才的热闹都从未存在过。只有散落一地五颜六色的鞋子袜子帽子,能够证明这里方才发生过严重的踩踏。 不过好歹,总算是解了围。 乔隐冲颜熙挑了挑眉,无可奈何地说道:“每次你惹了麻烦,都得本公子去替你收拾烂摊子。这下,人总算都走了。” 颜熙眸底幽深,情绪不明:乔隐这厮真是好算计,顷刻间反转局势,三言两语解决麻烦,连自己面对众人责骂如何回应都算得一清二楚。 乔隐走到颜熙面前,轻轻捧住颜熙的小脸,宠溺一笑道:“你真是调皮。” 那眼眸,温柔如水,颜熙好像要溺毙在其中,竟久久不能将眼神移开。 残月当空,繁星点点。菊花雅淡的香气若有若无地拂过大明湖面,惹得湖中的星月也随着水波轻轻颤抖。 只是,这湖上还有一条船。 就在乔隐想要趁机下手一吻芳泽的时候。一名侍女走上船头,柔声呼道:“我家小姐请两位公子上船一叙。” 颜熙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那船外挂着刀剑,正是铁小姐的船。 乔隐心里很不愉快,哪里来的冒失鬼,竟敢坏他好事!他拉起颜熙的小手,没好气地说道:“咱们回客栈吧。” “不行”,颜熙挣脱了他的手,对乔隐柔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这次胡闹确实给铁小姐惹了麻烦。这位铁小姐貌丑,想来该是会有些伤自尊的吧。总得上船跟她说清楚,赔个不是才行。” 说罢,她转头对船上的侍女喊道:“请小姐稍等,我们这就过去。” 乔隐看了看那船,神色竟有些凝重。他越过她的身侧往湖畔走去,与颜熙擦肩之时,他低语道:“小心有诈。” 颜熙神色一凛,也打了十二万分的惊醒。乔隐威胁放毒,众人都跑完了,为何这位铁小姐还在这里没走? 难道,真的是个陷阱? ------------ 50 审美失常的乔隐(2) 他们二人走到湖畔,相互看了一眼,便施展轻功轻巧立于船头。 那侍女提着灯笼,恭敬地说道:“请。” 走进船舱,只见里面灯火通明,船舱四壁并没有像外面那般悬挂刀剑。 出人意料的是,这个镖局的汉子一般的小姐,她的船舱却有着层层叠叠的粉色帷幔,跳动的烛火又好似一朵朵红云。整个船舱内弥漫着旖旎温柔的情调。 他们并没能见到铁小姐,因为一个丝毫不透明的屏风隔在了他们面前。那屏风乃是玉质,约莫大拇指一般厚,镶着金边,其上雕刻着空谷幽兰,秀美绝伦。屏风有着宽厚的底座,摆在甲板之上,牢固稳定。 “两位,请坐”,屏风后传来一个粗厚雄浑的声音。这铁小姐果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说话简直像是有雄浑共鸣一般。 乔隐的眼神似是不经意地拂过了两旁的桌椅。 颜熙则全然没有打量四周环境,径自恭敬谦和地说道:“小姐太客气了,方才之事原是我们不对,我们怎能安然落座?” 铁小姐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怎么能是你们的错,你们只是互相捉弄罢了,我怎会看不出。” 颜熙觉得很是奇怪,铁小姐声音沉厚有力,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有种楚楚幽怨的感觉。她淡淡道:“小姐真乃妙人,你可知,我们二人之中,谁是乔隐?”她一边说着话试探,一边琢磨着这女子声音的源头。 “你不是乔隐,不说话的那位才是。”铁小姐的声音依旧那么霸气雄厚。 颜熙微微一笑道:“小姐,你错了。我才是乔隐。”她有些犹疑,声音似乎是来自屏风后,又似乎不是,飘飘渺渺,却又实实在在,似乎还有点闷。若想确认声音的源头,她还需要再多听几句。 铁小姐苦笑道:“之前大闹杭州府的新科解元,奴家岂会不知?” 话音未落,颜熙已经欺身上前,绕过屏风,一剑刺去。 “别激动!”乔隐在她背后呼喊。 可惜,迟了。 屏风后面,空无一人。 剑气!颜熙自小习武,只觉得凌厉的剑气从脚下袭来。 她一个飞身跃起,落到那大拇指厚的玉屏风之上,却忽然觉得脚下一紧,竟被泛着幽幽蓝光的绳索缠住。 那绳索从屏风中飞出,就像是带毒的触手缠住了颜熙的双足。 “哈哈哈!奇毒雪残凝,好好消受吧!”那女人的声音依旧粗壮,却带了几分怨毒。 见颜熙被制,乔隐却并未去救,而是运剑如风,将一张桌子桌面之下的细小突起精准地削掉。 他不能去救颜熙,因为那是船舱的机关所在。若是不立马削去,整个船舱将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铁笼。而且那机关精准万分,多削一点少削一点削错一点,便都是铁笼罩下的命运。 只听那女人低低骂了一句:“该死!” 乔隐悠哉地笑道:“牡丹花下死自然是极好的,所以本公子没打算在一坨臭狗屎上头死掉!” 话音刚落:“轰隆”的声响大起,甲板数处同时破裂,数名杀手从下面的隔层跳出。他们手中的剑刃泛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了毒的。 颜熙站在屏风上,脚上被毒绳缠住,却也不着急,因为毒绳刚好缠上了她玉质的护踝。她自己没有沾染毒绳半点。 她微微一笑,运足一踢,这绑在脚上的屏风瞬时变成与地面平行,就像是绑在她脚上的巨大扇子。 扇子流溢着金玉的光华,随着颜熙的飞身一旋,在半空中转出一个华彩非常的三百六十度,将还没来得及完全跃出的黑衣人砸了个头破血流。 “轰隆”,屏风落地,颜熙亦是站在了甲板之上。 乔隐解决了余下的黑衣人,一个箭步冲到颜熙身边,一剑将那些绳索斫断。 这时候,颜熙唇角轻勾,目光如电,突然飞起一剑将屏风劈开。 厚重的底座内,滚出一个瘦小的女人。此刻的她,晕倒在地上,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如花的娇小面容。 那女子虽然双眸紧闭,但长长的睫毛就着烛光落在眼睑,像蝶翼一般精致。她鼻尖小巧,樱唇小巧,脸颊小巧。她整个人就像是一件精致小巧的工艺品,瘦弱得如同狂风中的海棠。 乔隐的眼神闪了闪,淡淡道:“我们走吧。” 颜熙却没听到乔隐的话,她在心中思索着:这女子一定不是真正的铁小姐。那么,她是谁呢?她为什么要在船上设局? 颜熙在心中苦苦回想,依旧不觉得自己见过此人。但这个女子,她见了都要生出几分怜惜。 一旁的乔隐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只是伸手拉住颜熙的衣袖,淡淡道:“我们走。” 颜熙微眯起眼看了看乔隐,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甩开乔隐的手,长剑一指,刷的抵住了女子的咽喉。 她脑中转过很多念头,却依旧不能确定女子的来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乔隐认识她。不知为何,当她看见乔隐想放过这女子的时候,她心中竟有种不愉快的感觉。 “你想她活命?”颜熙冷笑着问道。 乔隐俯视着那个女子,目光有些悠远地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让她活着。” 颜熙听了这话,也明白乔隐不愿说出真相,于是也就没多问这女人是谁。她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俯身塞进了那女人口中。 乔隐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看着颜熙做了这一切。 颜熙站起身子,淡淡道:“她想毒死我,我也送她一份礼。” 说话间,她长剑一指,在那倒地的玉屏风上,刷刷刻字。 只见其上写道:“席言独家秘药,一年毒发。”字迹依旧是那般恢弘大气,只是还带着些凛冽的寒意。 乔隐看着那字迹,唇角轻勾,淡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那毒药,根本不值一提。 月夜如水,两人走出船舱回到岸上,彼此各自心事。 ------------ 51 传说中的玲珑谷谷主(1) 夜沉沉,颜熙和乔隐睡在客栈的床上,当中一道屏风相隔。 “言言”,乔隐在屏风那头,轻笑道:“你方才出手那么狠,你是一贯如此吗?” 颜熙淡淡道:“我虽极少下山,但师兄们总是会将恶人掳上山,让我尝试各种杀人手段。” “哦,剑靶子?” 颜熙随口“嗯”了一声,但心中出现的却是另一副场景: 稚嫩的6岁幼小女孩,和一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杀人犯关进了一间屋子。她手中被塞进了一柄剑,而杀人犯,则被沉重的脚镣缩在了柱子上。 那个杀人犯张牙舞爪,眼中全是戾气。他的脚被锁住,但粗壮的手臂不停挥舞。 6岁的**,整个身子也比那恶人的手臂长不了多少,却要拿着剑,战战兢兢地试图杀人。 剑光幽幽,那是身心的炙烤。 她闭上眼,心一横,一剑砍出去,生生将宝剑用成了砍刀。 “刷”,血花飞溅,迷住了她的秋水明眸。 “啊啊啊!你们都去死!”那男人的痛吼声震天动地歇斯底里。整个屋子都被震动,房梁上的灰簌簌落下。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张开眼,却发现那人的左肩血肉淋漓,而一条断掉的手臂,就在自己的脚下。 “啊!”她尖叫起来,一脚将那手臂踢开,疯狂跑到门边,使劲地捶着门。“师父,师父,救我,救我!” 冰冷的声音不带情绪地响起:“一刻钟,杀不了人就去毒蛇窟。” 小女孩脑海中,浮现出那恶心丑陋扭结在一起花花绿绿的毒蛇。她打了个哆嗦,握着剑的手已经被汗浸透。 “去杀了他”,她暗暗告诉自己:“杀了他一切便都可以好起来。” 她回过头,拿着剑,遥遥对着那杀人犯的心脏。她不敢再闭眼,因为方才的闭眼让她砍偏了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她握着宝剑,睁大双眼,咬紧牙猛地往前一送。 剑,钉在柱子上,中间穿着的,是杀人犯的心脏。 门打开,阳光照了进来。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瘫软无力,没想到,她却提着宝剑走出,在师父面前单膝跪下,拱手一拜:“幸不辱命。” 那只是她拜入师门的第三天而已。在那之前,她连杀鸡都没有看过。 “言言,你睡着了?” 乔隐的话将她的思绪打断,她原想回答,却只觉得心力交瘁。她闭上眼,不愿谈不愿想,便假装自己睡着了吧。 睡着了多好,睡着了就再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没有一切不美好的事情。 半晌,寂静,月华如水。 忽然,颜熙似乎听到有什么细小的声音,似乎从乔隐那一侧传来。 俄而,木门一声“吱呀”…… 杏眸在黑夜中忽的一睁,颜熙坐起身子,起身去看,果然,乔隐的床上已经空空如也。 她知道,乔隐内功轻功都是一流,走路可以毫无声响,但起床和开门却是不能。若非她压根十分清醒,恐怕就让他这么悄悄地离开了。 她麻利地换上一身夜行衣,提着剑跟了出去。 大明湖畔,秋夜的夜雾将整个湖面笼罩成朦胧神秘的轻纱。之前赏菊诗会的物事还都摆在那里,只是,再没了热闹的人群。 湖畔寂静无声。 两个人影站在夜色之中,一黑一白。 黑衣的是一位中年文士,他身材有些瘦弱,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慈爱平和的中年人。但他的眼眸却透露出精干。他两手空空,就只是那般垂在宽大的袖袍中。 白衣的是一位浅笑雍容的年轻公子,他手持折扇缓缓摇动,可那节奏却全然不是闲适的情调。 颜熙躲在一旁的林中,暗自摇头。这乔隐,夜晚出门还一身白衣,果真招摇。 乔隐将手中折扇一合,幽幽地问道:“师父,徐州那一次,您是否做的太过了?” 颜熙眼眸一亮,乔隐的师父,那不就是玲珑谷谷主非尘先生吗?原以为非尘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没料到只是个中年人。 非尘眼眸如鹰隼,犀利地射向乔隐。“你插手,让为师很不愉快。不过是一个外人,你怎的如此紧张?” 乔隐一改慵懒的语调,清冷地说道:“我若不紧张,她便要在玄悦客栈葬身蛇腹了!” 非尘冷笑一声,声音残忍嗜血:“她若葬身蛇腹,那也只能怪她自己没用!你的关心,半点不该落在她身上!” 颜熙听了浑身一震,前些天在玄悦客栈遇到的满门惨案,竟果真是玲珑谷做的!她眸中带着寒意,冷冷地看向非尘。 此时,非尘双眸一凛,竟如电一般射向颜熙所在的方位。 颜熙被那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地垂下头躲避。这个人,竟然能察觉出别人的窥视。 “师父,你若杀了她,玄绝门的秋怡会很不愉快。”乔隐的声音清冷地传来,仔细听,还能听出一些戏谑的调子。 颜熙听到自己师门的事,更是不由得凝神细听。但她不敢再贸然抬头,非尘此人,太过于敏锐。 非尘阴冷地说道:“不要跟我提她!” 乔隐寒声道:“无论如何,席言,你动不得。否则,别怪我坏了你的事。” “呵”,非尘冷笑一声,语调变得阴冷狠戾:“乔隐,为师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要你自己活命,还是要这姓席的丫头活命!” 乔隐冷笑道:“你尽管杀我好了,不过,你有那个胆子吗?” “既然如此,那就杀她!” 话音未落,非尘抬手就是一把银针,正朝颜熙的方向射来。 蓝光幽幽,银针根根带毒。颜熙虽未抬眸也能感觉到杀气。她起身一跃轻松避开银针,却也暴露了行藏。 她索性站直身子,朝非尘冷笑道:“原以为乔隐的师父也是悬壶济世的神医,没料到,救人的银针却是剧毒的凶器。” 非尘亦是冷笑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于情于理,老夫都不能让你活命!” 说话间,他便一抬手,从袖子中飞射出数根银丝,朝颜熙袭去。 ------------ 52 传说中的玲珑谷谷主(2) 蓝光幽幽,绿光幽幽,红光幽幽。不同于方才的银针,此时的银丝,竟然带了三种毒。 非尘出手极快,颜熙眼看便来不及躲开全部的银丝。玲珑谷的毒,只沾一点便能毙命。 “不要!”乔隐大惊,飞身上前挡在了颜熙身前。银丝根根,皆陷入了乔隐的骨肉。黑色的血迹缓缓渗出,将他原本雪白的衣袍染出无数黑点。他疼的一下子跪坐下来,额上冷汗淋漓。 颜熙不曾料到乔隐会有如此举动,此刻急忙跪坐在乔隐身边,紧张地捏上他的脉搏。奇怪的是,他的脉象中确实有三种毒,但是却远不止三种毒,好似有无数股力量互相纠缠。 她心中一惊,乔隐体内藏有百毒! “好!”非尘刷的收回银丝,竟大笑道:“挡的好!乔隐,你才是最冷最狠最会欺骗的人,你连自己都豁得出去,这骗局着实精彩,不枉为师我栽培了你一场!若是让方才被你们下毒的兰儿知道你如此护她,她一定一定会很高兴的!” 乔隐中毒,脸色已经泛黑。一闻此言,面色更是一变,原本的惊骇担忧,竟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似是愧疚,似是担忧。 颜熙扶着乔隐的肩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假冒的铁家小姐。那个娇小柔弱我见犹怜的女子,原来叫兰儿。乔隐为自己挡住银丝,兰儿为什么会高兴呢?或者,非尘是在说反话?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乔隐还身中剧毒。 颜熙冷冷地望向非尘,寒声道:“他是你徒弟,你总该交出解药才是!” “哈哈哈!”非尘邪气地一笑道:“难道,乔隐没告诉过你,他是百毒不侵之身吗?” 颜熙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他的面色已经泛黑!”话一出口,她便惊愕,因为此刻她才发现,乔隐脸上的黑气已经渐渐退去,显见得是快要将毒完全解掉了。 非尘讥嘲道:“你师父冷秋怡没有对你说起过吗?有种人百毒不侵,那是因为他体内的百毒相生相克,维持着一种平衡,所以中毒之后能运功化解。” 她一下子回想起来,师父确实说过到过这种体质。只是,这种体质很难练成,除非…… 她轻咬下唇,满心怜惜地看向乔隐:乔隐他,必定曾被千百种毒物啃咬。是要身中百毒,才能练出如此的百毒不侵的体质啊!她看着乔隐因为运功化毒而紧闭的双眸,不由得心中一软。这个男人,他看似潇洒不羁,却曾经受过那么多苦。 正在此时,非尘幽幽地开口道:“小丫头,你以为他真的爱你?这种男人,你也信?他能放任你用剑指着兰儿,焉知他以后不会放任别的女人用剑指着你?” 颜熙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不知怎的,那个叫“兰儿”的娇小身影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是这样吗?乔隐原来也对那个兰儿如此柔情蜜意过?自己成了插足的第三者? 正在这时,却听乔隐抬眸冷声道:“好,我做一次让步,陆麟之事,我不会再插手!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乔隐的拳头握在袖子里,捏的“咔咔”作响,眉眼间尽是冷冽的寒意。 非尘冷笑一声,扬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颜熙闻言也不再多话,只是扶着乔隐转身离去。她心中纵然深恨非尘,但实力悬殊,她不是意气用事的傻子。更何况,她现在心情很乱。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的非尘的视线中,俄而,树林翕动,一个侍女扶着那个娇弱的兰儿走了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双大眼睛此时也失却了神采。 非尘看着她,淡淡道:“怎么样,看清了乔隐的真心吗?” 兰儿抿着唇,垂首不语。 ------------ 53 传说中的玲珑谷谷主(3) 颜熙扶着乔隐从大明湖畔往客栈走去。 乔隐虚弱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因为运功过度而出现潮红。“言言,他说的兰儿,我没爱过她。” 颜熙淡淡说道:“别放在心上。”此话一出,她心里竟有一种说不清的酸楚,淡淡的,却让人无法忽视。但她只能这么说,难道要她扑上去大哭道“隐,我相信你”?她自己都会觉得矫情地好笑。 乔隐爱兰儿吗?她回想起乔隐在船上看兰儿的眼神,淡淡的,很平静,完全没有丝毫的爱意。可那会不会只是乔隐的演戏? 她又想起乔隐的几次相救,方才的挺身阻挡更是情真意切,丝毫不像是在做戏。乔隐他确实百毒不侵,但中的毒越多,身体里毒性崩溃爆发的可能也就越大。 或许,她应该相信乔隐。 一路走来,乔隐待她如何,她看得真真切切。若是仅仅以为非尘的一番话就动摇了她的心智,那她颜熙未免太脆弱。 她不是那种疑神疑鬼麻麻烦烦的无聊女子。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不会乱怀疑。可是?一旦事情确凿,她也会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希望乔隐不要是后者。 =============== 回到客栈,她扶乔隐睡到床上。秋夜寒冷,她替他细心地掖好了被子。 乔隐看着颜熙那些细心温柔的动作,心里头一片暖意。 可他却有些愧疚,甚至不敢去接受那片暖意。 他有他的苦衷,这苦衷,只需要他自己明白。但他心中的爱意,不曾虚假半分。 烛光融融,她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乔隐,心中百味杂陈。 看到乔隐似乎有些不安,颜熙便目光灼灼地对乔隐说道:“我信你!” 乔隐眼眸一亮,唇角展开了一个温润的笑意,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话!这样美好的女子,这般全心的信任,他乔隐必定要用一生去珍惜。 一室无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乔隐,你体内有百毒?”颜熙轻轻启口,她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乔隐温润一笑道:“若无百毒,怎能百炼成钢。”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颜熙,微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练就这副体质时吃了很多苦。但那都是过往了,如今一切安好。” 颜熙目光晶莹地望向乔隐,语调有着一丝她自己也未察觉的微抖:“若是你体内百毒之间的平衡被打破,那会如何?” “百毒并发,全身溃烂,死无全尸。”乔隐云淡风轻地说着,就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冰冷残酷的字眼,合着乔隐淡漠超脱的语气,让颜熙心中一颤。她也不知为何,竟感到彻骨的寒意。她心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上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恐慌和恨意。 她竭力压制住颤抖,缓缓问道:“非尘手中,是否掌握着引发你体内百毒的法子?” 乔隐的身子一僵,可旋即又是如往常一般温润地笑道:“你多想了。” 他的身子盖在锦被下面,颜熙没有瞧见的他的异常。 “那就好”,颜熙放下心来,低声问道:“对了,你说你不会插手陆麟的事。这么说,你不去救陆麟了?” 乔隐唇角轻勾,狡黠一笑道:“我确实不会插手,不过若是一不小心将计划泄露给你,那就不是我可以掌控的了。” 颜熙沉声道:“你说。” “你附耳过来”,乔隐低语道。 颜熙很配合地低下身去。 “再近一些!” 颜熙便乖乖听话再近一些。 乔隐灼热地气息喷在她的耳侧,引得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心跳随之加快如鼓点。 突然,一片温暖湿润包裹住了她的敏感耳垂,轻轻吮吸,偶尔游泳舌头拨弄,犹如软腻的春风让人沉迷。一阵电流刷的击过颜熙的全身,让她情不自禁地低吟出声。 声音刚发出,颜熙便清醒过来,小脸刷的一红,猛地推开乔隐。 “哎呦”,乔隐瘫倒在床上坐挺尸状:“你虐待伤员!”他指责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颜熙又羞又恼,恨声道:“你……你……” “我……我……”乔隐学着她的语气揶揄道。 颜熙的胸脯剧烈起伏,方才的情潮尚未退去。 乔隐收去了嬉笑的神色,认真地说道:“我是真的有计划。” “说!”颜熙的俏脸冷冽如冰霜,只是那冰霜却染着可疑的红晕。 乔隐眨眨眼道:“小心隔墙有耳,你还是附耳过来。” 颜熙硬着头去附耳过去,却小心地保持着一个距离,她担心这无赖又会对她做些什么。 月夜沉吟,两人在幽暗的房内低首交谈了许久,才各自去睡。 ------------ 54 新居的囧人囧事 颜熙和乔隐从济南出发,一路马不停蹄直奔京城。本来他们也不用如此着急赶路,毕竟东厂走的是水路。但颜熙素来是一个求稳的人,在她看来,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暮色沉沉,京城的城门即将关闭。他们很幸运地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祈跃的江湖经验很是丰富,他早早为颜熙在京城备下了一个小四合院,离信王府很近。这一点,颜熙很感激他。 但是,下一刻她就要骂祈跃了。 为什么?为什么乔隐的宅子和自己的是隔壁! 站在两个宅子的中间,乔隐神色郑重地对颜熙拱手一揖道:“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乔某单名一个隐,表字还是隐。初来乍到,多多关照。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乔某。乔某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颜熙则摆出一副亲切可人的微笑,温柔地说道:“有困难,大困难。麻烦姓乔的你快搬家,离我远点。” 乔隐挑了挑眉,大步上前就要夺颜熙的包袱。 颜熙大惊,这厮要干什么? 她一把将包袱从乔隐的魔爪中解救出来,紧紧握在手中,神色戒备地说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在这京城抢劫吗?” 乔隐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你说‘快搬家’,我就来帮你搬家啊。想你席言只是一个孤身少年,搬着包袱整理东西果然不方便。如我这般身强力壮古道热肠的好青年,当然要欣然上前见义勇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颜熙怒道:“我是叫你搬家,搬出去,别在我隔壁住!” 乔隐疑惑道:“这马上都月黑风高了,你让我搬出去住到哪里啊?”他顿了顿,一拍脑袋恍悟道:“哎呀,原来是新邻居的一番好意。恕乔某愚钝,先前没能领会。只是。虽然你这么诚挚地邀请我去与你同住,但男男授受不亲,莫非你忘了杭州西子湖畔……” “闭嘴!”颜熙忍无可忍,一剑横了过去。 乔隐轻巧避开,他倒也不以为意,因为颜熙连剑鞘都没拿下来。 颜熙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滚、回、自、己、的、屋、子!!” 乔隐拱手一揖,雍容一笑道:“明日见!” 颜熙看都不看他,大步迈进了自己的宅子。“轰隆”一声,将门狠狠关上。 乔隐看着那犹自晃荡的门环,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走进他的宅子,而是转身朝一旁的胡同走去。 ================= 颜熙走进宅子,只有管家一人等在门房,想必是出于保密的考虑。 颜熙一见他就笑道:“林副舵主,好久不见!” 她见过这位五十多岁的“管家”,他其实是摘星阁京城分舵的副舵主。两年前,林副舵主去杭州总舵述职。那次祈跃带她下山历练,刚好遇见过此人。 此人什么都好,办事靠谱细致人又忠心,唯一的缺点是……无比唠叨且鸡婆! 那管家看清颜熙的相貌之后,先是一惊,而后喜道:“原来是三姑娘!属下早就接到阁主传话,说有重要人物从总舵来京,没料到竟然是您啊。哎呀,早知道是三姑娘您,属下铁定去京城城门口,八抬大轿地迎接。敲锣打鼓风风光光,一定要比属下嫁女儿还隆重!” 颜熙在心中暗暗叹气,早知道是您老人家,她三跪九叩也要求祈跃师兄换人。唉!以后耳根再难清净喽! 纵然心中如此想,她面子上还是客气有礼地微笑道:“别叫我三姑娘了,如今我化名席言,你应当唤我一声‘公子’才是,你也不应当自称‘属下’了。” “是,是,除了您的贴身侍女,老奴一定对所有下人瞒住您的女儿身份”,林总管喜不自胜:“两年未见,公子出落地越来越漂亮了,老奴见了简直就要认不出来。公子,你看你唇红齿白笑靥如花,小时候的婴儿肥也没有了。老奴真是越看越欢喜哦。” 呃:“公子出落地越来越漂亮了”,颜熙顿时觉得满脸黑线。 她只能硬着头皮客套道:“林总管老当益壮,精神头不减当年。” 林总管一拍脑袋,殷勤地说道:“哎呀,我都高兴糊涂了。公子舟车劳顿,一定还没吃过晚饭。这不吃晚饭可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公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要是不吃饭的话会长不高长不壮长不漂亮。老奴已经让厨房备下了一些小菜,荤素搭配营养合理,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行!”颜熙急忙求饶:“我去吃,前厅在哪儿,马上叫人带我去吃!林总管,包袱就交给您了,请您亲自帮我带去卧房,要快,立马去。” “好嘞!”林总管接过包袱,吩咐道:“来人,带公子去前厅!”说罢,他便按照颜熙的吩咐带着包袱去了卧房。 终于支开了这位老人家,颜熙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叹气:林总管,您是跟天桥上说相声的大爷进修过吗?您是酒楼报菜名的小二培训过吗?您是打算把我当成饭桶养吗? 她一进前厅,就着实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真真切切如假包换琳琅满目华彩纷呈的满汉全席! 这也叫“一些小菜”? 她在主位坐下,朝着两旁的仆从温和地招呼道:“都过来吃,半点别客气。” “小的们不敢,这不和规矩。”仆从们神色恭敬,连忙推辞。 颜熙抬眼扫视了他们一圈,突然将筷子往碗上“啪”地一放,厉声道:“再给本公子装!” “噗嗤!”仆从们纷纷笑出声来。其中一个丫鬟笑道:“公子慧眼如炬,怎么瞧出我们不是普通仆人的?” 颜熙叹了口气道:“你们恭敬的话语声中,有着充沛雄浑的内力,都是京城分舵的人吧。” 那丫鬟带着江湖女子的铿锵声音答道:“回公子的话,我们都是林副舵主的手下,半个月前买下了这座宅子后搬进来的。属下名叫魅影,以后就是公子的贴身丫鬟了。” 颜熙苦笑道:“‘魅影’?这分明就是个杀手的名字!从今儿起,你改名叫‘冬梅’。” 丫鬟敛衽行礼道:“是,冬梅谢公子赐名。”这次,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半点不含内力,完全就是个低眉顺眼的丫鬟形象。不得不说,摘星阁的人其实演技很好,之前只是故意要颜熙知道他们的身份罢了。 颜熙看着这一屋子温暖的面孔,心里也高兴起来,仿佛前路的未知也不再迷茫。 ------------ 55 信王对席言有兴趣 信王府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秋夜里的寒风卷下些许落叶,为这黑郁深沉的府邸添了些金黄的色调。 此时夜已深,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弯弯的月亮洒下清冷的光华,信王府门前呈现深蓝色的幽静。 “得,得!”远远两骑快马疾奔而至,一前一后。 “吁”,快马在信王府门前猝然停下。 马上下来两位男子,一个是玄色锦袍,眸光幽深,眼眸如鹰隼,薄唇话无情。他身后那人则看不清面容,一身侍卫装扮。 大门开了一条缝,锦袍男子带着他的侍卫云冥大步迈了进去。这是他信王朱羽渊的王府,万事皆要由他指挥。 “王爷,您回来的正好。”雷总管跟在信王身后低语道。 朱羽渊头也未抬地往里走,边走边问:“何事?” 雷总管有些为难地说道:“华阳郡主来访,现在正在前厅。老奴推说王爷有事出去了,但她不见您便不肯走。” “知道了”,夜幕沉沉,朱羽渊英挺的俊脸上看不出神色,只能依稀见到他唇角轻勾,隐隐是一抹冷笑。 他径直往前厅走去,远远便见到一位粉色罗裙的少女正坐在那里喝茶。 少女也不过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双大大的眼睛灵动活泼,朱唇挂着浅笑,娇憨可爱俏皮依人。 “渊哥哥”,华阳郡主一见到他便站起身来,笑语盈盈地飞奔过来。 此时的朱羽渊,眼中的锐利桀骜全然不见,只有着温柔的笑意。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小心翼翼地替华阳系上,宠溺地责备道:“你真是长不大,怎么不知道多穿几件衣服。” 华阳娇嗔道:“人家怎么晓得,晚上竟然会这样冷。” 朱羽渊没来由地心里就是一阵反感。但他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温和地跟她说话,因为她是魏喜的义女。 准确的来说,华阳其实是魏喜的一个远方侄女。但魏喜是个太监,自然是没有子女的,于是就把华阳接过来做了义女,还封为华阳郡主。 朱羽渊此时还在韬光养晦,世人尽知,他是个寄情山水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收起凌厉目光的他,看上去完全是一个翩翩贵公子。他不问政事,对魏喜也极为客气有礼。 他二十三岁还未有妃,府中只有几名姬妾,不知道夺走了多少京城贵女的芳心。而华阳郡主,也是追求者之一。 不同于其他京城小姐,华阳由于出身乡野农户,所以自幼并未受到严格的家教,甚至不曾识文断字。这便使得她格外大胆,竟然半夜赖在王府不走。 华阳郡主的死缠烂打虽让朱羽渊反感,但他也是默许了的。他并不觉得娶来一个毫无心机又不识字的漂亮女人对他有什么不利,尤其,这女人还是敌方的义女。 朱羽渊朝华阳微笑道:“这么晚要见本王,是有什么事情吗?” 华阳拉住他的衣袖,一边摇一边恳求道:“等开过年,会试过后就是殿试。我想去殿试看看,可干爹不准。听说这次殿试是渊哥哥你负责的,我就来求求你,放我进去看看嘛。” 朱羽渊的眼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华阳拉住他衣袖的手,心中对她这种没有教养的举动很是不屑。他挑了挑眉道:“你为何想去看殿试,那些文人坐在那里答题,有什么好看的?” 华阳垂下头,神色有些黯然地说道:“因为,因为我识字很少。所以就想去殿试看看那些饱读诗书的人。” 朱羽渊微笑道:“别神伤了,女子无才就是德。不过既然你要去看,那本王带你去看看便是。” “这么好!多谢渊哥哥!”华阳一下子开心起来,脸上尽是欢欣鼓舞的笑意。 “哎呀”,她突然又一拍头,大叫道:“不好,都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渊哥哥,再见啦!” 朱羽渊转过头吩咐道:“雷总管,送郡主回府。” 华阳高高兴兴地走了。朱羽渊看着华阳的背影,不禁有种错觉:这小姑娘似乎没那么喜欢自己,要不怎么会头也不回地跑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于魏喜那么冷酷无情的阉宦来说,一个义女只是个棋子罢了。他朱羽渊可没傻到以为娶了华阳就能牵制魏喜。娶了挺好,不娶也没什么。他一点也没在这个事情上费心,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他对送上门的女人从没有兴趣。 ================ 朱羽渊离开前厅,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秋夜孤灯,他风尘仆仆赶了好几日的路,可如今心中依然思绪纷繁,难以入眠。 这次去杭州,他见到了两个很有意思的人:席言和乔隐。 席言是一个让他印象很深的人,他至今忘不了,府衙大堂之上,那个犹如淡雅青竹一般的少年,先是当堂默写原文,再是叫出第二名当堂比试,将一个几乎不可能嬴的案子,转手间翻云覆雨。 他记得,那少年提起毛笔,在白纸之上信手挥洒; 他记得,那少年孑孑独立,淡雅柔弱如风中青竹; 他记得,那少年豪气干云,自信大胆记忆力惊人; 他记得,那少年再被质疑,信手一指便是当堂比试; 他记得,那少年寥寥数语,直切要害让人击节叫好。 那少年,委实特别,委实让人难忘。 如今,他的身边多是些迂腐文臣,他见了就烦。而这个少年,令他眼前一亮。 他以前一直担心,若是自己扳倒魏喜,将来登上皇位,那些迂腐的清流文臣会将国家搞砸。如今这个少年令他如此满意,他心想,或许这个席言能担当重任。 他对着少年生出了兴趣,派人前去调查。让他欣慰的是,席言出身嘉兴的一个富户,祖上三代经商,无人做官。这样看来,席言此人基本算的上家世清白,没有和任何朝廷势力有纠葛。 不过,他查到这少年似乎喜欢落脚于摘星阁的分舵玄悦客栈。似乎,他和摘星阁有些关系。而且,他听说过当日聚宝居赌场的情形,显然这个少年身怀武功。 但这又如何?这等与朝廷无关的江湖势力,他朱羽渊从来不在意。文武双全的人才,反而更令他动心。 如此,席言真真是个完美的人才,文武双修,家世清白犹如璞玉。只有一点令朱羽渊很是可惜: 这少年公堂之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陆麟不落入他的手中。 他要杀陆麟,席言却要保陆麟。 真是南辕北辙,令人遗憾!若是能让着少年改变看法,那当真是最好不过。如果这少年一定要和自己作对,那也别怪自己下狠手。 另一个让他有些吃惊的人,是乔隐,是那个和席言相识的男人。 乔隐此人,令他感到奇怪: 一方面,乔隐乃是陆麟的义兄,各种证据表明,他曾经竭力保护陆麟,避免其卷入任何纷争。 另一方面,情报显示,乔隐是玲珑谷的人,而陆麟,正是玲珑谷谷主非尘先生交出去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乔隐和他的师父非尘闹翻了。 他调查过乔隐,此人正是名满江湖的第一神医。他游山玩水纵情恣肆,孑然一身潇洒自在,治病救人全看自己的喜好,没有大慈悲见人便救,也不曾下毒害人。 这样看来,如此闲散的乔隐,应该不是玲珑谷的重要人物。难怪非尘会违逆他的意思把陆麟交出去了。非尘是世外高人,大概是不想惹上东厂这个麻烦吧。 …… 朱羽渊并不知道,江湖上的人也不知道,其实天机阁正是玲珑谷的产业,而乔隐就是天机阁的阁主。 这就是玄绝门和玲珑谷的高明所在,看上去是世外桃源,其实却控制着两大情报机构,摘星阁和天机阁。 世人都以为秋怡仙子和非尘先生是世外高人,其实,他们正伸出触手,试图搅动乾坤。而这两只触手,正是颜熙和乔隐。 ------------ 56 爬墙是爱情的源头 席府内,灯火摇曳。 颜熙正在书房翻阅一些魏喜的资料,此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公子!”冬梅拿着一根小铁管走了进来:“总舵刚刚传信过来的。” 颜熙接过铁管,从中抽出一张字条。一旁的冬梅自觉地退了出去,帮她带上门。 字条上写着:“东厂路线已改,弃船走陆路,预计明晚可抵京。” 颜熙将字条扔进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心中有些庆幸。幸得她未雨绸缪日夜兼程,否则此刻就要手忙脚乱了。 时间很紧,她必须立即去和乔隐商议。 她站起身来,刚走出卧房,却隐约看见墙头有个人影。 “什么人!”她反应极快地扬手洒出一把毒蒺藜。 那人刚爬上墙头,还没站稳,眼见得毒蒺藜来了,便御剑抵挡。即便是猝不及防,那人一身白衣也是潇洒如飞,轻轻松松将毒蒺藜尽数打落。 “言言,这么狠,想要谋杀亲夫啊!”乔隐戏谑笑着从墙头跳了下来。 颜熙懒得跟着无赖磨嘴皮子,直接说道:“你也得到东厂的消息了吧。” 乔隐眨眨眼道:“什么消息?” 颜熙微微蹙眉,疑惑道:“你这么能耐,你会不知道?” 乔隐双手一摊,苦笑道:“计划都已经告诉你了,我得遵守承诺不再插手陆麟的事,所以就没有再关心陆麟的消息。” 颜熙上下打量这乔隐,一脸的不相信。“你不是得到陆麟的消息,你跳来我这里做什么?” “因为……”乔隐故意拖长了尾音,想要看颜熙着急的样子。可惜,他失望了,颜熙脸上根本没有表情。他撇撇嘴道:“我怕你晚上睡觉蹬被子。” “我不想跟你白扯!”颜熙冷着脸,认真地说道:“东厂的人弃船,改走陆路了。预计明晚就能到。” “哦”,乔隐神色淡淡的,无所谓地说道:“也不影响计划。你现在连夜去找朱羽渊不就得了。” “你不去?”颜熙问道。 乔隐笑着反问道:“你希望我去?” “你爱去不去!” 说罢,颜熙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乔隐只是笑着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跟上去。一直目送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他其实得到了陆麟的消息,他是担心颜熙没有得知,特地过来跟她说的。不过,他的言言很厉害,自己似乎白操心了。 目送颜熙离开后,乔隐眸光一闪,眼角不经意地瞥过一旁的树丛,而后唇角轻扬,将视线移开。 他轻摇折扇,望着天边的圆月,悠悠的说道:“阁下偷窥许久,还不现身?” 树丛中跳出一个人影,正是啰嗦死人不偿命的林总管。 林总管跑到乔隐面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打量了乔隐一番。 “不错,小伙子长得还行。”,林总管脸上全是笑意,堆出了一大堆皱纹褶子。 长得还行,不过想要勾搭他家公子,还得多方考察。 林总管收起笑意,朝乔隐严肃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来自哪里,是否有房有车你从事什么职业你父母从事什么职业,家里几亩地地里几头牛牛吃几垛草?说,说!” “在下乔隐,今年二十二,来自世外隐居圣地玲珑谷,干的是金针刺穴神农本草的大夫营生。父母不幸双亡家中也不种田。至于房车……全国各大城市繁华增值地段房产数处,大小不一形式多样豪华限量版马车若干!”乔隐神色自若,潇洒一笑。 林总管眼睛睁地老大,他张大嘴巴惊讶道:“你,你就是第一神医乔隐?” 乔隐轻摇折扇,微笑道:“正是在下。” 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神医乔隐其实是天机阁的阁主。祈跃知道,但林总管不知道,他以为乔隐只是个单纯的神医。 神医怎么了?没品的医生比刽子手还可怕! 林总管一摆头,将惊喜的神色尽数甩掉,换上了一副咄咄逼人的面容。他恶狠狠地说道:“兀你这厮,半夜爬墙心怀不轨,说不定还带着采花贼的迷香,一看就是拈花惹草水性杨花轻薄良家妇女的登徒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乔隐追求我心上人半夜爬墙有何不可!古往今来伟大爱情多是由跳墙头引发,不跳墙头怎能相会,不相会怎能相爱,不相爱文人墨客写什么故事靠什么吃饭,不吃饭他们还怎么接着编故事!综上所述,爬墙是爱情的源头,如同我和言言两情相悦的伟大爱情一样神圣不可侵犯!” “是吗?你和我家公子两情相悦?”林总管满脸的不相信。他打量了乔隐一番,评价道:“长相十分,口才十分,武功十分。就不知人品如何。” “人品也是十分!我从小就扶老奶奶过马路扶老爷爷过马路扶小朋友过马路扶怀了孩子的大妈过马路。” “兀你这厮,坑蒙拐骗胡说八道!你每天都守在街上等着扶人过马路?” “锄强扶弱扶危济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辈本色!”乔隐收起折扇,敛起笑容,脸上写着金光闪闪几个大字:“正人君子”! 林总管心中暗忖:这小子,说的跟真的似的。不过他老林纵横江湖数十载,对付这样的年轻人,那还不是……咳咳,年轻人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做主。 林总管张大嘴巴,伸手拍了拍,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小伙子,快跳回去吧”,林总管收起剑,转身离开,边走边懒洋洋地说道:“公子的终身大事,老奴做不得主。” 说到这里,他越想越不对劲,公子方才跟这个乔隐说话的语气没有丝毫爱恋的样子。这乔隐八成在胡扯。 林总管突然来了精神,杀了个回马枪。他恶狠狠地说道:“你之前说,你和我家公子两情相悦。等公子回来,老奴就会向公子如实禀告。如若你说的有假,嘿嘿!别怪老奴雇人来将这墙加高三尺!” 乔隐挑了挑眉,微笑道:“但凭君意。” ------------ 57 要不要收了席言?(1)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信王府中,那个最神秘最严格外人难窥其万一的园子,便叫做“幽篁居”。 月影迷醉,秋风拂过,琴声幽幽传来。一曲《碣石幽兰调》,犹如室外隐居的逸士,弃了这红尘万千,笑看着繁华人世,将功名利禄一哂,一心只向着幽幽竹林清泉叮咚。 颜熙没有想到,朱羽渊的琴声,竟然是恬静超脱的。 只是,这样的曲子应当是一个白衣翩翩的儒雅文士来弹奏,而不应当是是眼前这个黑色锦袍高贵尊崇之人。 信王心机的确深沉。他韬光养晦不问政事,让自己的哥哥宁王冲在前头,直到宁王被魏喜整垮。如今,他已经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这还不算,他还要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麟,以确保自己地位稳固。当真是不念亲情,城府至深。 此时,一曲终了,她缓步走进,由衷赞道:“好琴曲!” 朱羽渊起身,淡淡一笑:“做戏做得久了,自己都快分不清梦里现实。” 颜熙闻言心中一滞,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竟浮现出乔隐嬉笑不羁的面容。 那个人,也爱做戏。 “请席公子进屋谈。”朱羽渊淡然地开口,径自往屋内走去。 幽篁居守卫森严,颜熙还未入内,便觉察到高手的兵戈之气。不过,此时她是朱羽渊的客人,自然不会受到半点阻拦。 朱羽渊没有将她带入议事厅,而是出人意料地来到了书房。 书房中并未燃着皇家常用的龙诞香,而是另一种清雅宜人的香气。此香初闻犹如幽兰,淡雅宜人;再闻又好似清茶,沉雅沁心。可当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这香味中间有隐隐有着陈年古书的厚重书香。也不知道是来自于一旁的书架,还是来自于这奇妙的熏香。 颜熙淡淡扫过四周,这里布局精雅,细节之处却又彰显着皇家的风度。低调内敛,霸气隐现,一如信王其人。 譬如这幽兰屏风,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用了白玉翡翠。倒不是材料的名贵与否,只是这雕工,玲珑中有着嵌套。在不同的角度能看出不同的风采。 再譬如一旁的棋案,棋子黑白,并不是一般贵族家中的上好玉石。但颜熙只一打量便能看出,那是千年玄铁。 两人在桌边坐下,桌上是一壶清茶。小厮过来为他们倒上茶水后,便躬身退下。颜熙发现,这个幽篁居似乎没有女人,连侍女都没有。 “席公子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本王甚是疑惑。也不过就几天的时间,我们竟然在杭州京城两地相见,不得不令人唏嘘缘分二字。”朱羽渊轻轻启口,语速沉缓,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从脑中深思所得,不会妄言引火。 颜熙很欣赏朱羽渊的气质。这个人,清雅时便如文士,交易时好似商人,攻心时深思熟虑,英华尽显时如蛟龙腾飞。 她微微笑道:“才只有三四天的时间,王爷与在下便从杭州日夜兼程赶来京城,想来,应当是同样的目的。” 政治交流向来少有坦诚,多是迷雾。双方往往清楚彼此的目的,只是在迂回试探着对方所能接受的底线。 如颜熙这般开门见山,又是隐晦又是显然地点出对话的方向,这令朱羽渊很是满意。他不喜欢过于直白无脑的手下,却也不愿意和一个过于中庸的人打交道。 上次在杭州,时间紧急,当时的席言便开诚布公。这次他们在京城,时间充裕,眼前的少年便精巧地组织语言。不得不说,他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席言了。 只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席言在杭州府衙对簿公堂,凡此种种,都是为了避免让陆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为了防止他对陆麟下杀手。 如今陆麟落入东厂之手,自己要杀陆麟,席言要救陆麟。他有些不确定,此时席言跑来是想谈什么。 朱羽渊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挑眉说道:“你我赶来京城,目的相同却又有着不同,本王没猜错吧。” 颜熙的眼神淡淡地从四周扫过。朱羽渊见状,淡淡道:“这里隐秘,席公子不必多虑。” 颜熙点了点头,悠悠地说道:“东厂已经弃船走了陆路,明晚就将到达京城。” 她抬眼观察着朱羽渊的反应,黑衣男子神色淡然一如寻常,可眼中还是划过了一些惊讶。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伴着一个男子的声音:“王爷,急报。” 朱羽渊沉声道:“进来。” 侍卫云冥看也没看颜熙,仿佛眼前的人完全不存在一般。他径直走到朱羽渊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羽渊点了点头,在云冥耳边嘱咐了几句。 颜熙没有抬头去看这主仆二人的交头接耳。她能猜得到,这侍卫过来,正是通报陆麟明晚抵京之事。 她轻轻品着茶,茶叶犹如精巧的碧绿银针,竖直地悬挂在水中,乍一看好似立足待舞的水中仙子。 云冥退了出去,平静被一声质问打破。 朱羽渊的眼眸锐利地射向颜熙,沉声问道:“你的消息,为何如此精准快速?” 颜熙原以为朱羽渊应当询问她,为何要将这消息说给他听。没料到,朱羽渊却质疑她消息的来源。 果然是一个谨慎之人! 颜熙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地直视着朱羽渊锐利探究的眼眸。“席某懂一些武功,自然也能从江湖弄到一些消息。” 朱羽渊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而是咄咄逼人地追问道:“如此快速的消息,只有天机阁和摘星阁能做到。不知公子从哪家弄到的消息,可否告知本王?” 颜熙淡淡道了声:“在下有极好的朋友在摘星阁。” 朱羽渊幽幽地看着颜熙,他早已查到席言和摘星阁多有接触,他并不在意。因为他并不忌惮江湖势力的插手,只要对方不是魏喜的暗探便行。换言之,他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但他希望他的属下是坦诚的。 他很高兴,席言没有欺骗他。 颜熙也很高兴,用对方已知的消息换来对方的信任,这个买卖终究不亏。 她看到朱羽渊眼中满意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方才的回答是正确的。但她却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神色严肃地说道:“不瞒王爷,其实在下今日前来,是有一些困惑。” “请讲。” 颜熙正色道:“皇嗣血脉与江山社稷,孰轻孰重?” 朱羽渊猜到了颜熙的意思,心中疑惑释去。他明白了颜熙为何要保陆麟,原来是出于对皇嗣性命的看重,不愿见陆麟死。 他可以理解,毕竟席言当时并非效忠他朱羽渊,席言自然是出于整个王朝的角度考虑,想要保下陆麟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如今这少年若是要跟了自己,那便要明白,陆麟非死不可。 想到这里,朱羽渊便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不确定,不确定此时的席言是否铁了心跟随他。 若是席言效忠自己,便会同意诛杀陆麟。 若是他不肯…… 那此人,真的是一个难驾驭的人。 难驾驭的人很有趣,但过于难驾驭,他朱羽渊可就得好好考虑是否能让他活命了。 ------------ 58 要不要收了席言?(2) 察觉到朱羽渊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颜熙捏紧拳头,忽的站起身来:“扑通”一声,单膝下跪,沉声道:“席某死罪!陆麟确实不能活。” 她回想起乔隐在大明湖畔,为了避免招惹铁小姐而跪下的那一幕。她霎时间觉得下个跪也没什么?再说是单膝下跪。做戏嘛,便要十全些。她这次关于陆麟的计划定要一击制胜! 颜熙这一跪,效果相当好。不得不说,朱羽渊很满意这个少年的态度。适当的时候服软,是一个桀骜的臣子必须学会的东西。看来,这个席言并非不能驾驭。 朱羽渊并未将她扶起,而是悠悠的品着茶,悠悠的说道:“你自然是死罪。你妇人之仁不愿协助本王缉拿陆麟,让陆麟落入东厂之手,真的很是麻烦。不过”,他话锋一转,轻笑道:“你也不是死罪。” 他起身将颜熙扶起,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狡黠一笑道:“陆麟已经在东厂手中羁押了三四天,可本王在这期间并未出手,你可知为何?” 颜熙先是凝眉思索,而后似是恍然大悟说道:“王爷高明,只有让陆麟死在魏喜眼前,那个老狐狸才能相信这是真的!” 朱羽渊眼神一闪,幽黑的眼眸深深地看进颜熙的眼中。他瞧得分明,眼前的席言演技已经很好了,可惜,瞒不过他这个老手:方才的话,席言根本不是恍然大悟,而是早有预料。 聪明的臣子,能猜到主子的意思。譬如《三国》里的杨修,多次猜中曹操的心意,可惜却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逃不过一死。 而智慧的臣子,猜到了却懂得巧妙地指出,譬如眼前的席言。 这少年早就猜到了自己为何不出手,却巧妙地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若是他就这样“不知道”了,那未免会被自己这个信王看轻。于是这少年又接着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表示他席言并非一个愚笨之人。 朱羽渊不得不承认,这个席言很对自己的胃口。若朱羽渊是一个耿直的人,那他看穿席言的小把戏会很厌恶。但偏偏朱羽渊是一个喜欢玩弄人心的人,所以他很喜欢席言这样的臣子,足够聪明,却也不至于聪明到逃得出他的掌控。 这个少年,聪慧狡黠,懂得藏锋也懂得露锋,是个难得的人才。若是治国安邦的本事也同样了得,那便真的是个难得的相才! 他不禁回忆起席言在朝堂上对于杜绝科考舞弊的那番话。虽然有空泛不切实际之嫌,但是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他能答出那样的意思,已经是十分难得。毕竟,这个答案的大方向很合他朱羽渊的想法。 不怕没有实际的经验,只怕一开始思考的方向就错了。方向错了,越能干,越灾难。 这一番交谈乃是试探,试探的结果很好。朱羽渊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重点栽培此人。年轻臣子的好处,就在于可以用来好好栽培。若是一个年老的家伙,有时候反而会有些不顺手。 这边厢,颜熙也没空白着大脑等待宣判。她岂会看不出朱羽渊这番对话,一直是在对她进行试探?只是她有气也不能发。 她这次总算彻底明白,高人最好是等着主子去寻去求,好比诸葛亮等着刘备三顾茅庐。若是你不甘寂寞主动去参加科举了,那么你就是送上门的臣子,好比市场上的白菜,是要由着主子去挑选的。 颜熙也想学姜太公钓鱼等着朱羽渊来上门求她,只可惜,她等不及了。 朱羽渊看着沉思中的颜熙,下定决心问道:“本王诚挚地问一句,席公子,你可愿辅佐本王?” 颜熙微笑着一拱手,不卑不亢地答道:“这是席某的荣幸。” 此时的朱羽渊,眼眸中的幽深尽数散去,放出灼灼的光华,周身的气场尽数显露。 “好!”他霸气尽显地说道:“今日我朱羽渊有幸,能得公子相助。他日定一展宏图,诛佞臣,清乾坤,愿得百姓安康,启开我皓明繁华盛世!” 颜熙看着烛光中的朱羽渊,只觉得这个黑衣男子浑身上下尽是皇者风范,尊崇霸道,若是平凡人见了,怕是要被震慑地不敢直视。 她云淡风轻地一笑,回应道:“席某不求功名富贵,只求阉宦能灭,百姓安康。” 朱羽渊的狂放之气也只是方才一瞬,现在的他,脸上尽是沉稳睿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颜熙,沉声道:“明晚陆麟将要抵京,本王已经部署好人马。其实我们的人比东厂的只多不少,不过既然你武功不错,不妨也同他们一起去。” 颜熙唇角轻勾,笑道:“席某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讲!” 颜熙凑近一些,在朱羽渊耳边低语了几句。 温柔的气息扑在朱羽渊的耳畔,少年的身上又传来一种幽幽的香味。不知为何,朱羽渊竟回想起了当日杭州府衙上这个少年一身青衫,笔走龙蛇的场景。瘦弱到让人怜惜,却又坚强到令人不得不正视。 此时的席言,在自己的耳边低语,虽不是什么温柔的言语,但那气息,却会让人不自觉地迷醉。朱羽渊感到一阵电流从全身划过,小腹没来由地升起一种冲动。 太荒谬了,席言是个男人!他在心里狠狠骂着自己,这是一个意外,绝对的意外。 他压制下那种让自己都觉得不齿的冲动,故作洒脱地抚掌大笑道:“好!本王,亲自拨人给你。” 纵然有些意乱情迷,但他是朱羽渊,他很快就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他当然要亲自拨人,万一这个席言是想偷偷放跑陆麟怎么办。虽然他想要重用这少年,但毕竟是刚刚收入麾下,还是这么重要的任务,他自然得小心些。 颜熙觉察到朱羽渊的怀疑,便面色一正,单膝下跪,狠绝地说道:“席某起誓,如若陆麟明晚不死,席某愿引咎离京,终身不涉宦海!” “别!”朱羽渊伸手想要扶起颜熙,在他的大手触上颜熙肩膀的一刹那,他竟有种错觉:这个少年,肩膀太窄小太单薄,简直就叫……不盈一握! 这样单薄的少年,自己竟然逼他发下这样狠绝的誓言,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少年的身上似乎传来幽幽的香味,清雅恬淡,令人神清气爽。朱羽渊竟有些迷了心智,这个一身青衫的少年,犹如一只风中柔弱的鸢尾,好生让人怜惜…… 荒唐!怎么会是怜惜!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自己驭下向来如此,何来怜惜一说!更何况只是一个刚入麾下的年轻人罢了,多方考察是再正常不过! 这个席言分明是一个少年,可自己为何竟会有些怜惜他,真是太荒谬了。 颜熙并不知道朱羽渊脑海中想了这么多事情,她只知道,信王殿下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膀上不肯拿下来。 她微微蹙眉道:“王爷?” 朱羽渊回过神来,掩饰了心中的异样,将颜熙扶起后从容地收回手,微微笑道:“席公子,你这话太重了,纵然明晚有什么闪失,也不至于断了前途。倒显得本王寡情苛责了。” 颜熙觉得朱羽渊方才好奇怪,不过还是恭敬地说道:“不敢不敢。如今夜色已深,王爷明日还要早朝,席某就不便打扰了。” 朱羽渊微微颔首,神色又恢复了初时弹琴时的清雅疏离。他淡淡笑道:“慢走不送。” 看着颜熙离去的背影,朱羽渊有些愣神。 他不应该说“慢走不送”的,自己应当用尊贵又不失欣赏的态度将席言送到幽篁居门口,这才是自己一贯来对贤才的做法。 可不知为何,那一刻,他选择了世人皆知的恬淡疏离,因为,这是他最好最熟稔的一套面具。 他要嘲笑今夜的自己,竟然被一个男人搅动了心神。 ------------ 59 暗夜,截击!(1) 京郊树林,月夜迷蒙,树影人影窸窸窣窣,偶尔飞过几只猫头鹰发出慑人的鬼叫,更是显得周遭静谧地可怕。 约莫十余个黑衣人押着一个昏迷的文弱男子,他们骑在马上,行色匆匆。 一个黑衣人对为首那人笑道:“三督主,您神机妙算,让毛升那个傻子假扮陆麟走陆路,吸引走了那些反贼的注意力。不出三督主所料,毛升果然在徐州城外被人杀死。这个毛升,素来和您不对付,这下可好,终于死了!” 三督主阎炎正是这群黑衣人的首领,他得意一笑,声音尖细地说道:“哎,话不能这么说,毛升那是为国尽忠!至于那些头脑愚钝的江湖客,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咱家会选择走水路。” 先前那人谄媚地连连称是,附和道:“那是那是,三督主智计,天下无双!就在那些反贼觉察到我们走了水路,于是放慢追赶脚步的时候,谁能猜到,您又带着众位兄弟弃船改走陆路。这下子,那些反贼如论如何也追不上我们了!多亏了您的安排,咱们兄弟这一路上几乎都没遇到过什么麻烦。” 这番吹捧,阎炎听着很是受用。饶是如此,他依然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九千岁指导有方,我们也都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东厂大督主魏喜,人称“九千岁”。 先前那人好奇地问道:“可是三督主,这个姓陆的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大费周章?” 阎炎皱眉道:“咱家以前是怎么教你们的,不该知道的就别问!莫说你不清楚,咱家也不知道这姓陆的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既然九千岁交代要好好保护他,怎门就不能让他受到一点损伤,更不能被人劫了去。” 那人高兴地说道:“哪里会被人劫去?这是最后一夜了,一路上跋涉奔波、提心吊胆,现如今终于到了京郊。只要把这个姓陆的交到九千岁手里,这一趟咱们就成功啦!” 另一个手下得意地插话道:“京城可是咱们东厂的地界,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哥们,咱们这次任务,铁定能完成!” 阎炎大笑道:“兄弟们,就等着升官发财吧!今夜是九千岁魏公公亲自来京郊接人。魏公公是什么人,咱们整个皓明,有谁能和他老人家想相提并论,有谁胆敢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劫人?我阎炎就不信了,谁还敢公然挑战九千岁的权威不成?” 这些东厂的侍卫们都很高兴,有些人还哼起了小调。任务即将完成,各种褒奖自然会是少不了的。这些太监虽然不能封妻荫子,但金钱权力,任何人都不会讨厌。 转过一片树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顶轿子和一众卫队。轿子通体漆黑,看似朴素无华,但用料均是上乘。旁边的那一众卫队,身穿红衣,尽然有序的分列两旁,面无表情如千年寒冰。 押送陆麟的东厂人马停下了脚步。阎炎心中一喜,他一眼认出这是魏喜的轿子。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拱手道:“参见九千岁,属下幸不辱命,陆公子已经带到!” 轿子旁边的一个护卫,捏着尖细的嗓音,微笑着地说道:“三督主辛苦了,九千岁有令,剩下的交由兄弟们便行。” 阎炎的一个手下将昏迷的陆麟,从马上放了下来,喂了一粒药给他。很快,陆麟便悠悠醒转。 陆麟身子很是虚弱,即便没有这长途跋涉,他也只是一个清秀文弱的普通书生。 非但是文弱书生,而且是个迂腐死脑筋的书生。要不,他也不会坚持不送礼,以至于到现在也做不得官。 ============== 若要说起陆麟这些天的遭遇,那时间,得追溯到颜熙和乔隐将陆麟从集贤斋救出之后。 那天,陆麟悠然醒转,突然发现自己从集贤斋到了乔隐手中。非但回到了友人的怀抱,而且未婚妻也救出来了。 孟冰儿并未被马公子玷辱,她誓死不从,被关进柴房,以至于被折磨地形销骨毁,消瘦不堪。 陆麟并没怨天尤人,他只觉得老天待他已经不错了,从那么绝望的境地到如今破镜重圆。 乔隐很是体贴,要带他们去深山隐居。可陆麟并不愿意,他执意要回余杭老家。无奈之下,他们三人只得去了余杭。 在那里,陆麟遇见了一个淡漠冷清的中年文士,他听乔隐叫那人“师父”。 陆麟抱着冰儿,坐在远处角落里瑟瑟发抖,因为乔隐和他的师父打了起来。 陆麟从未见过那样的打架,飘忽如仙舞,两人均身穿白衣,跃身飞起,矫若游龙。剑花挽起,雪亮的银芒让他眼花缭乱。地上金黄的秋叶随着剑花肆意飞舞,迷乱了两人白衣的身影。骄骄秋阳映射在雪亮的剑身,反射出慑人的光华。 最后,秋叶不再飞舞,万籁归于静寂。陆麟看见,乔隐的脖子上,架着他师父的长剑。 陆麟几乎就要吓晕过去,因为他仿佛看见,那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好冷好寒。 两人似乎说着些什么?陆麟听不见,但随后发生的场景令他害怕地尖叫出来。 乔隐的师父冷笑着,拿出匕首划开乔隐的胳膊,放出了鲜血,用一个透明的水晶瓶子装了满满一瓶。 血红得妖艳,在秋阳之下流转出残忍的光华。 陆麟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那样多的血,以至于他看到那血的第一眼,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这帮黑衣人手中,没有了冰儿,没有了乔隐,也没有了乔隐的师父。 他并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他一路劫持。他想,可能中间有什么误解,但无论他问什么?这些人都不回答。 陆麟沉思再三,决定要和他们开诚布公地谈谈。 他语重心长地对他们教诲道:“诸位侠士,陆某不才,也曾读过一些圣贤之书。你们这样无端将我绑缚,实在是有辱斯文。我朝以圣贤之书教化天下,怎么可如你们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陆某好歹也是个举子。虽然一直是个候补官员,但朝廷赋予我们举子免除税赋的特权,也足以看出朝廷对读书人的尊重。你们……” 话还没说完,他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晕倒之前,他似乎听到一直不言语的黑衣人,说了一句话:“愚蠢的废物!”那声音有些尖细,听起来很是奇怪。 昏迷,自己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像是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和冰儿安宁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他在私塾教书,冰儿素手为他煲汤缝洗。他们有了很多孩子,跳着闹着…… 陆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他就如同一张白纸,纯净地可怜,却又苍白无助。 现在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劫持自己的那帮人。他很想出声责问这帮人,但是却虚弱到只能依靠别人的搀扶才能站稳。 ------------ 60 暗夜,截击!(2) 阎炎一把将陆麟拉过来,拱手拜道:“九千岁,人在这里,毫发无损。” 九千岁?陆麟一听这个词,心中一下子惊醒起来。“九千岁”,全皓明的人都知道,正是大太监魏喜。 太监和大部分文人,从来都是势不两立。 陆麟颤抖着消瘦单薄的肩膀,也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害怕。他脸色惨白,微抖着说道:“你们……你们快杀了我,我陆麟,誓……誓死不和东厂太监同流合污!” 阎炎皱眉,他猛一扬手:“啪!”,狠狠一个耳光扇到了陆麟的脸上。“蠢货,什么低贱东西,见到九千岁的轿子还不下拜!”他尖细而怪气的声音,狰狞而阴狠的面容,唇红齿白却嗜血到惊心。 陆麟身子本就消瘦,这一个耳光扇过去,他一下子跌坐在地,嘴角流出血来。他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却强撑起身子,对阎炎怒目而视。 那个“低贱”二字深深激怒了他。他是饱读圣贤书的举子,竟然被一个太监骂成“低贱”。这是奇耻大辱,他陆麟宁死也要捍卫读书人尊严。 他并不畏死,自古文死谏武死战。像圣贤书中描写的那样为了天下正道而死,那是他从小就有的情结。 平日里文弱寡言的书生,竟在被打耳光受辱后,迸发出非同寻常的勇气。 陆麟咬着牙,用衣袖将嘴角的血迹狠狠擦去,望着不远处魏喜的轿子,铿锵有力地说道:“我陆麟什么本事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文章也远远说不上好,为人处世迂腐不懂得变通,亦没有扶危济世的大才。但是我分得清何为正道何为邪道,如此便不可能低贱!真正低贱的是你们这些阉狗,你们泯灭人性,丧尽天良!宁王殿下集结忠臣,替天行道伸张正义,竟被你们陷害,软禁在王府,奄奄一息。而顾西林顾大人上书弹劾,竟被你们生生在牢中折磨了一年,终究还是难逃一死。你们这些阉党走狗,把持朝堂蒙蔽圣听、结党乱政残害忠良!文人将相,皆为尔等眼中钉;国之栋梁,竟被你们肆意践踏。悲呼!皓明究竟受了什么诅咒,竟被你们这些阉狗篡权戕害!” 陆麟越说越激动,竟撑着单薄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身上的灰布衣衫在秋夜寒风中猎猎作响,凛冽刚毅。他眼含怒火,伸手往魏喜的轿子那里一指,厉声呼道:“魏喜,我陆麟现在就在你面前。要我向你这个阉狗下拜?做梦吧!头可断血可流,节操不可折!今日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休想让我对你们退让半步!我愿一腔热血抛洒皓明大地,绝不肯折节下跪轻辱文人傲骨。魏喜,如今我只恨不曾习得绝世武功,否则定当诛杀你这阉人逆贼!” 长风呼啸,似乎也在赞叹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他不懂朝堂局势的微妙,不懂得上位者之间的权谋交易,他只是单纯地相信自己心中的正义,并愿意为了心中的信条而血洒当场。 “大胆!”阎炎闻言怒不可遏:“刷”的拔出了一把腰刀。大刀在月光下泛着惨白阴森的光,在阎炎的手中腾地举起,眼看就要落在陆麟的脖子上。 “住手!”轿子里传来一个阴柔尖细的声音,声音平和,喜怒不明。 阎炎这才想起来,九千岁嘱托过,要活的。自己保护了陆麟一路,生怕他死了,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怒气上涌,竟然要当着魏公公的面杀人? 饶是如此,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并掌为指,点了陆麟的哑穴。他憎恨陆麟那张嘴,因为那张嘴说出了让他阎炎最害怕最惊惧的言语。 这个时候,轿子的门帘被掀起,一个身穿华美蓝衣的老者持着块手帕,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轿子。那是个五十岁左右,面白唇红,细眼无须的男人。哦,不,他不算男人,他是太监魏喜。 魏喜捻起兰花指,用手帕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他嫌恶地看着对他怒目而视的陆麟,捏着尖细的嗓音说道:“哎呀,怎么嘴角都出血了。小云子,快去,替他擦干净。” 轿子旁边的一个侍卫闻言,立马上前,打算替陆麟擦拭血迹。 可就在侍卫“小云子”伸出手,就要接近陆麟的时候,阎炎忽的眸光一凛,大步迈出,一刀朝小云子砍了过去。 那个小云子似是早有准备似的,迅速跳开,冷笑一声,三根细针直直朝陆麟而去。他出手极快,银针上闪着幽幽蓝光,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势必要让陆麟命丧当场。 可阎炎也并非等闲之辈,他早就预料到这个小云子会有动作,于是眼疾手快,一下子将细针尽数打落。阎炎一手将陆麟提起,旋风一般拉回自己的阵营。 阎炎看着对面一脸震怒的“魏喜”,尖细着嗓音阴阳怪气地笑道:“别装了,从你走下轿子的时候,咱家便看出你是假的。蝼蚁之辈,怎能及得上九千岁风采万一。” 假“魏喜”皱着眉头,朝着先前出手的侍卫“小云子”喃喃问道:“老大,是哪儿装的不像?” 那个侍卫“小云子”朝着假“魏喜”皱眉呵斥道:“跟你说过,魏喜走路会扭腰,你怎能忘了!” 此言一出,轿子旁边所有人纷纷大笑起来。原来他们都是朱羽渊的手下,假扮魏喜前来杀人,目的就是要陆麟尸横当场。他们平日里就瞧不起宦官不男不女的模样,说起“扭腰”,他们都不由得大笑起来。 大家都在笑,只有两个人没有笑。 那个“小云子”一脸沉峻,因为他是朱羽渊的贴身侍卫云冥,也是行动的负责人。假扮的魏喜竟然因为这么低级的错误泄露了身份,他难辞其咎! 那个假魏喜也没有笑,阴沉的暮色中,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他微微垂首,似乎是为自己的失误感到不好意思。可此时若是有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便能知道,他在微笑。 这个假魏喜究竟是谁?他为何会微笑?他忘了扭腰,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正在此时,阎炎大怒道:“大胆反贼,竟敢假冒九千岁!兄弟们,上,给咱家把他们全歼了!” 双方人马混战起来,金戈声四起。阎炎的人身穿黑衣,出招阴柔狠戾。云冥的人身穿红衣,出招阳刚有力大开大合。 一时间,树林中风声大作,一地的落叶都被剑气卷起。两拨人马混战在一起,喑呜间,天昏地暗,煞气直冲九霄。 陆麟哑穴被点,但意识仍旧清醒。他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那个“魏喜”是假的。 他不懂武功,所以并没有看到云冥朝他发过来的三根淬毒银针。他天真地以为,这些人是来救他的。 劫持他的东厂侍卫看着紧张的战况有些心急,不自觉的放松了对他的禁锢。 说时迟那时快,陆麟猛地俯首咬上侍卫的胳膊,趁那侍卫吃痛脱身跳开,踉跄着就朝云冥他们奔过去。 他要去寻他的坚守。对皇室的忠诚,是他的饱读圣贤书的荣光。 ------------ 61 暗夜,截击!(3) 阎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皱紧眉头,一个闪身跳出战局,将狼狈奔跑中的陆麟一把抓住,点了穴道将其定住。 阎炎将他扔到赶来的东厂侍卫手中,骂了声“蠢货”,便又飞身加入战局。 也不知道这声“蠢货”,骂的是那侍卫,还是陆麟。 陆麟自然是阎炎眼中的“蠢货”,他连谁要杀他、谁要保他都分不清。 可叹陆麟赤子忠心,怕是万万料不到:他憎恶的东厂,想要维护他的性命;而他誓死效忠的皇家,却想送他去黄泉。 古往今来,多少直臣就这样被上位者欺骗蒙蔽利用。三国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黄盖,不也就是中了周瑜的计策,被他玩弄在鼓掌却还心甘情愿么?而古代作战时用于诱敌的部队,往往人数极少却要佯装主力,借此吸引敌方的大部队。史书上每每称赞战役打得漂亮,可那些用于诱敌的部队,却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生生落入虎口啊! 嗟呼,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朱羽渊看来,陆麟就是理应为了他的大业去死的。朱羽渊甚至觉得,像陆麟这样心思单纯不懂变通、才智平平偏执文弱的人,与其让他在魏喜那里受苦,不如让他早死早超生。 若是让陆麟知道自己是朱羽渊的皇弟,而自己的哥哥却要杀死他。真不知道,这个正直单纯的书生会做何感想。 王者之道,谁能说得清对错。不过是一曲“成王败寇”的咏叹调,徒叫人唏嘘嗟叹。 这边厢,正在两拨人马激烈交战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呼救声:“保护九千岁!” 紧接着,是几声长短有致的哨响。哨声尖锐,破空传来,生生让交战中的阎炎心一揪紧。 这是他们东厂的求救信号,如假包换。想必是前来接人的真魏喜,遇到了阻击。 阎炎不敢恋战,冲着自己的人马大呼道:“去那边,带上姓陆的!” 云冥怎么会让他们就这么走了,他指挥着己方的人马拉出封锁圈,试图将真正的魏喜和阎炎阻隔开。 红衣武士将阎炎的黑衣人紧紧包围,如同牢固的长城巍然矗立。 萧瑟处,秋风起。金戈乱,誓诛敌! 如同行走的鼓点般,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黑衣人在包围圈中迅速地旋转,看似杂乱却有着内在的章法。他们都是阉人,面色在月光下尤其地白净,猎猎秋风将他们的黑色衣袍吹起,黑与白的碰撞在光影变换中尤为令人惊心。 “杀!” 随着阎炎的一声怒喝,所有黑衣人对准一个红衣武者集中力量攻击。 突围,本就不需要面面俱到。一个缺口便足矣。 就在此时,狂风乍起,天空破出一道惊雷。 秋天很少有如此惊心的巨雷,那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疯狂密集的攻击如同骤落的急雨,毫不留情,甚至是孤注一掷。 远方悠远的天籁传来尖锐的呼喊,那是魏喜的人马遭伏后呼救的声音。阎炎听了这声音愈发着急,催促着手下的攻势。 云冥却不惊慌,只是沉着镇定地指挥。他明白,对方只是一鼓作气罢了,只要让他们这轮攻势受阻,气势一泄,那么对方的束手就擒便只是时间的问题。 双方势头相当,一时间难分高下。 夜幕重重,狂风裹挟着地上沉积甚厚的秋叶漫天旋舞,如同一个舞动的金色龙卷风,将这些红衣黑衣的男人们隐在黄叶的漩涡中。 隐隐,细微的破空声响从漩涡外面的树后面传来。细细观之,是一些细小的银针。这些银针射入混战漩涡中,如同泥牛入海,瞬时不见踪迹。 这银针究竟是要帮助哪一方?发这些银针的人是谁?他或她,究竟又是什么目的? 没人能看得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刀剑相交的铮鸣甚至要将惊雷声淹没。 俄而,风势减缓。 随着一声清啸,阎炎带着东厂的黑衣侍卫们突围而出,如同泄洪的惊涛,疾奔往魏喜呼救的方向而去。他们成功突围了,带着被点了穴道的陆麟,一同去寻他们“九千岁”的踪迹。 云冥的人马也不甘落后,红衣如旋风一般紧随其后。 一黑一红的武士们先后奔离这片空地,转眼间已经没有人影。 徒留,一地的风声。 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方才的紧张对决便消失不见。可这沉默,却意味着更惊心的对决在树林的另一边拉开。 雷声停止了,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尤其让人揪心。 方才还旋舞的黄叶,如今寂寞地飘落,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终究,轻轻地亲吻了大地。 树林后转过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只见他穿着蓝色的锦袍,面白无须,看上去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 他看着双方离开的方向,悠悠一笑,轻轻撕下了自己的面皮。 但见那面皮下的娇颜,烟雨美眸如春水,英挺俊眉如青山。悠悠一笑,眸中的灵气如同庄公梦境的蝴蝶,撩拨着你的心弦。笔直而不懒散的鼻子,娇小甜美的樱唇。上天啊!你是如何将男子的英气和女儿家的娇美结合地如此天衣无缝! 她信手一挥,将自己身上套着的蓝色锦袍尽数扯去。就像是画皮的妖精,竟然从中钻出了一个一袭青衫的少年。 哦不,她身上并无半点妖精的气质,她更像是一副青山绿水的水墨画,颜色清冽却又云遮雾罩,既有山的坚守,又有水的灵动。 还能是谁呢?除了浙江嘉兴的席解元,还能是谁呢? 兴许,顾颜熙也可以,那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 可惜,顾颜熙的名字,却要被深深掩埋。因为她的父亲顾西林,是被灭了九族的,怎么会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儿? 没有少女顾颜熙,这世上,只有一个名叫席言的少年。 “顾颜熙”这个名字,当它重见天日的时候,便是这皓明大地荡涤了一切龃龉污浊的时候! ------------ 62 惊雷夜,惊心战!(1) 方才,假扮魏喜的正是颜熙。走路没有扭腰,是她故意为之的。她就是要阎炎看破端倪,不然,陆麟被人杀了,她还玩儿什么。 至于阎炎冲破包围圈的事情,咳咳,她没有参战,不过在外围发一些暗器什么的,也是可以的嘛。 总之,就是要阎炎带着陆麟去找魏喜!而她,脱下假魏喜的袍子,恢复席言的装束,自然也是有计划在身的。 其时已经是暴风雨的前夕,秋夜里这样的天气很少遇到,但它确实发生了。就如同那片林子里的事情一样,听上去很离谱,可也正在进行着。 朱羽渊并不敢杀死魏喜,杀人容易,收服势力难。铲除魏喜不是将他杀掉就可以,而是要将整个宦官集团连根拔起,这样才是有效的。 所以,真正的魏喜,遭遇的是阻击的人,并不是想杀他的人。朱羽渊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魏喜知难而退,自动离开,好方便他派颜熙假扮魏喜杀人。 为免手下冲动,朱羽渊甚至亲自带人前来。他并不惧怕和魏喜在这里碰面,他的韬晦,自从宁王死后,就再没能瞒得过魏喜。事实上,他也不想瞒,在朝堂上正式的亮剑,对他而言,仅仅需要一个契机。 朱羽渊和魏喜都是成熟的政客,纵然在这里短兵相接,到了朝堂之上也还会是虚伪的“呵呵”。 眼下让朱羽渊始料未及的是,今晚,魏喜似乎对陆麟志在必得,拼了性命危险,也不愿让陆麟死在朱羽渊手中。魏喜的人马比朱羽渊要略少一些,本来不应当恋战的,但却在这里苦苦支撑也不愿离开。 一个要赶人,一个不愿走。魏喜和朱羽渊就那样胶着在那里,做着些看似惊险,实则没有任何实际效果的厮杀。 直到,阎炎带着陆麟出现。 被点了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陆麟,他才是今晚的正主。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阎炎带着陆麟出现在魏喜和朱羽渊的视野里。双方精神一震,重头戏来了! 魏喜很是欣慰,自己的手下总算没让自己失望,果真将陆麟完好无损地待到了自己面前。只可惜,不只是自己面前。 朱羽渊沉着脸,心中很不愉快。云冥何时这么没用了,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办不好。他亲自带人在这里拖了魏喜这么久,居然还是被阎炎将陆麟带了过来。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席言的面孔,会是他吗?这个少年,会是东厂的内奸吗? 可是?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假扮魏喜的计策,分明就是席言提出来的。更何况,他朱羽渊也没任何损失:原本就是想要暴力解决问题,后来席言提出了计策,这才决定用计。如今计策失败,一切原还原。又回到了暴力解决问题的阶段,而且,自己的人马算算看,是占了一些优势的。 如此一番推理,朱羽渊很快否定了席言是内奸的想法。他此时只关心陆麟的死活。 暴风雨前的静寂,双方人马互相对峙着,魏喜手下的人皆是黑衣,而朱羽渊手下的人,则是皓明国姓的“朱”红颜色。 红与黑泾渭分明地陈列两边,就仿佛是朝堂上的他们,势不两立。 武者们的脚下,是树林中积淀了整个秋季的金色落叶;就如同这两个敌手的脚下,是皓明厚重的土地,和这土地上万万千千的百姓。 风。 冷风。 冷风吹。 突然,天空中惊起一阵巨雷的炸响。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只听得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双方人马呼啸着碰撞在了一起。 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喑呜间为这沉寂的大地拉开了洗礼的序幕。 色彩的对比和绚丽,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红与黑的人,碰撞在金色的地面之上。红,红到血色如残阳,红到绚烂如凤凰花。黑,黑到浓烈如墨汁,黑到暗沉如极致夜。至于那金色,光华流转,美艳却又危险。它就像那耀眼的权杖,吸引着人们前赴后继。它又如同致命的毒药,叫人明知危险却还沉醉其中。 与此同时,音乐的奔放和惊心,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他们的脚步奔放如鼓点,带起秋叶舞转在他们的身侧;刀剑的交锋清脆如扣弦,和着雨水流泻在他们的鬓间。他们为何喊杀,是为了生存,为了利益,还是,为了理想? 颜熙静静地靠在树林后,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路人,看着这血烈惊心的厮杀。 人命,是如此轻贱。纵然是绝世高手,在刀剑面前也不可能是钢筋铁骨。 颜熙忽然觉得,朱羽渊真的是一个顶顶危险的人。他自己身穿冷静的黑袍,却要手下的人穿上红衣。这样侵染上鲜血也分辨不出的颜色,这便是叫他们血流满地也拼死向前啊! 谁说宦官可怕?控制人心的人,才是最可怕。 他朱羽渊,冷静深沉,却要手下热血沸腾。 颜熙很想笑他,却突然发现,自古那些上位者,都是这般模样,都是镇定地指挥一切主宰一切。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万骨含笑枯萎,只为了那一将功成的荣光。 疯狂或是阴沉,你只能二选一。 华美的战斗,不需要清冽的颜色。所以,一身青衫的颜熙就像一个异类。 她想,若想融进这个熔炉,是否需要洗去这一层清冽呢? 她不愿。 那她的仇恨,她的理想呢? 颜熙淡淡一笑,她就是她,无可替代,没人可以对她指手画脚。无论别人是黑还是红,她只愿一直穿着这一身天青色的儒袍。 席言,怕是注定要做一个异类了。 她抬头看了看战局,伸手抚上了腰间的佩剑。 既然终究要入仕,那就果断亮剑! ------------ 63 惊雷夜,惊心战!(2) 暴雨倾盆,将战斗中的红黑双方淋湿成一个个水幕,飞起的剑花伴着淋漓的水柱,映照着闪电下红、黑、金色的光华,四射成华艳的旋舞。 交战双方势均力敌,朱羽渊占了上风,但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胜负。 就在双方激战正酣时,伴着一声清啸,一柄闪动着银芒的宝剑破空袭来,持剑跃起的是一个青色的身影。 那身影,落在朱羽渊眼中,腰肢柔韧,身姿轻盈,旋身灵动,翩然若惊鸿。 云冥也认得颜熙,此时见到己方来了一个助力,顿觉欣慰。 而这边厢,魏喜和阎炎并不知道颜熙是何人。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来,还是自己不认识的,那一定是敌人!一念及此,他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惊醒。 “恶贼看剑!” 随着一声清喝,那宝剑破空而来。颜熙紧皱眉头,一剑就朝朱羽渊刺去,剑势凌厉,势不可挡。 一剑击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怎么,他怎么会攻击朱羽渊? 朱羽渊敏捷地避开了颜熙的剑锋,饶是如此,他还是因为没有防备而被擦伤了手臂。 伤不重,但却叫人惊愕不已。 云冥见状怒不可遏,他朝着朱羽渊低声道:“主子,这少年,从来都只是想护住陆麟,从来没有真正归顺过我们!” 朱羽渊阴沉着脸,喜怒不明,淡淡道:“再看看。” 看着众人惊愕的面孔,颜熙一扬眉,用剑指着朱羽渊,朝他义愤填膺地怒骂道:“你一个年轻人,身强力壮,怎么可以打劫这个可怜的老人家!谁人无父母,谁不会老去?你如今仗着自己年轻,带人来欺辱老者。等你老了之后,你怎么能确保不会有人在这暗夜的林子里劫掠你!这里是京郊,是天子脚下。皇威浩浩,竟然叫我席言撞上了此等抢劫恶事。我席言虽然只是个过路人,但也断断不能容忍强人在我面前横行!” 云冥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颜熙。而朱羽渊,则若有所思地微眯起眼,继续等着颜熙的表演。 颜熙收起怒容,转而朝魏喜和颜悦色地说道:“老人家,我席言只是过路的人,却也还算懂得些武艺。您不用担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欺辱您半分。” 魏喜一下子明白过来,敢情这个名叫席言的路人,是把自己当成了抢劫犯的受害者。 阎炎见状,附到魏喜耳边,低声说道:“此人武艺一流,堪称罕逢敌手,可用。” 魏喜大喜,朝着颜熙激动地说道:“侠士,他们都是穷凶极恶的抢劫犯。你今日助我,他日必定千倍回报!” 他不敢透露自己“九千岁”的身份,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很多江湖人士都恨他入骨。 云冥怒不可遏,朝颜熙冲口道:“你这……” 话还没说完,却被朱羽渊打断。朱羽渊挥开披风,一扬手,凌厉地命令道:“此人不明是非黑白,不用理他,继续战斗!” 冲天的喊杀声再次响起,红黑双方重新混战在一起,交战的核心是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的陆麟。 颜熙并没有加入混战,而是在战圈外边,帮着一旁不懂武功的魏喜抵御零星的攻击。 魏喜不懂武功,他只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这样的人能手握大权,才是真真不容小觑的敌手。 实际上,攻击魏喜的人并不多。因为朱羽渊无意杀伤魏喜,他的目标是陆麟。 颜熙没有加入战团,而是很“侠肝义胆”地护住魏喜,也就是说,其实她并没怎么跟朱羽渊的人马交手。 魏喜见战事吃紧,不由得对颜熙说道:“侠士,看见那边那个被围攻的公子没?那是老夫的儿子,他得了怪病不能动弹,房契地契都在他手中。这些强人要杀他,你快去护着他。老夫这里有家丁守卫,不用担心。” 颜熙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魏喜,皱眉道:“可是您毕竟是老者,更需要保护。” 魏喜大急,连声道:“老夫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子,他若是死了,老夫也不活了!” 颜熙闻言,终于咬着牙,点了点头道:“好,我去。不过您要保护好自己!” “一定一定!” 颜熙没再多言,她飞身跃起,朝陆麟的方向冲了过去。 红黑极致的碰撞中,骤然加入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清冽,醒目。 此时,陆麟被黑衣人护在中央,形成一个牢固的黑色保护圈,而朱羽渊的红衣人马则在外面包围,寻觅着缺口试图冲进去杀人。 颜熙如破空的利箭,从外围袭来。她手持利剑,招式凌厉地攻向朱羽渊的人。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恶贼,休得张狂!” 她运剑如风,行云流水,将朱羽渊的红衣人马打得阵脚大乱。 云冥大急道:“兄弟们,不要被此人分心,专心对付目标。” 颜熙看都没看云冥,只是冲着朱羽渊冷笑道:“擒贼先擒王,恶贼,纳命来!”说罢,便朝朱羽渊攻去。 朱羽渊武艺不弱,可不知为何,却在和颜熙的打斗中落了下风。颜熙步步紧逼,眼看朱羽渊危在旦夕。 云冥一见自己的主子陷入险境,急忙调集人马增援。转眼间,颜熙便被数个红衣人包围。 双拳难敌四手,数个红衣人击集中攻击颜熙,颜熙哪里受得住。 “刷!”血花四溅,颜熙胳膊上被朱羽渊划下一道血痕。 暴雨中,朱羽渊持着剑,额发滴落着水流。暗夜里,他神色难明。 颜熙捂住自己的伤口,紧紧皱着眉头,一个闪身退入了黑衣人当中。 阎炎见颜熙受伤,便让自己的人马挡在了她的前面,放她进入内圈包扎伤口。 由此一来,颜熙便混到了陆麟身边。 暗夜里,无人能看清,颜熙的嘴角画出了一个优雅的弧度。 这么容易,便要得手了呢。 “请问,你带了金疮药吗?我的被水淋湿了。”颜熙捂着伤口,咬着牙朝身边的黑衣人问道。 那个黑衣人闻言伸手入怀,就在此时,颜熙抬眼和远处的朱羽渊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笑意。 说时迟那时快,朱羽渊抬手射出一把淬毒银针。针如牛毛,铺天盖地,雨夜里闪着幽幽蓝光。 阎炎镇定自若,指挥着手下,纷纷运剑将这些银针悉数打落。 可就在阎炎的人集中精神打落朱羽渊的银针时,颜熙却悄悄从袖子里射出了另一根银针,轻轻松松便击中了身边陆麟的胳膊。 【下集预告】:银针幽幽,陆麟命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64 惊雷夜,惊心战!(3) 陆麟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感觉着自己胳膊逐渐变麻变黑。那麻木的感觉和黑色的阴影逐渐扩散,终于,他逐渐失去知觉,闭上眼睛,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扑通”,陆麟栽倒在颜熙的怀里。 颜熙抱着陆麟,惊呼道:“不好啦!公子晕倒了,气息也没有了!” 此言一出,全场静默无声。双方都停下了打斗,紧张地关注着颜熙怀中的陆麟。 阎炎大惊,回过头来,一个箭步跃到陆麟身边,伸手触摸他的鼻息。 犹如一盆冷水从阎炎的头上浇落――陆麟,没有了呼吸。 远处的魏喜也听见了颜熙的惊呼,顿时面如死灰。 朱羽渊冷眼看了看张皇的颜熙和死去的陆麟,嘴角轻扬,冷声道:“撤!” 转眼之间,朱羽渊便带着他的红衣武士离开了树林。暴雨夜中,便只剩下这些东厂的黑衣武者,和天青色衣衫的颜熙。 一切归于静寂,没有打斗,没有杀戮,只有无边的死寂。 魏喜踉踉跄跄地奔来,伸手去触碰陆麟的鼻子。终于,他微抖着收回了手。 “怎么死的?”魏喜的声音淡淡的,却透露着无尽的悲凉和沧桑。那一恍惚之间,颜熙甚至有种错觉,仿佛死去的真的是魏喜的独子。 颜熙在心中冷笑:这朝堂的人,果真个个都是戏子一般!不过好在自己跟着乔隐混了些时日,演技也还不差。这次骗过了魏喜的人,成功混到陆麟身边发了银针。又成功骗过朱羽渊,让他相信陆麟真的死了。事实上,自己发的银针上面,淬的不是毒药,而是假死药。 不错,是假死药。既骗过了魏喜,也骗过了朱羽渊。眼下的事,便是如何混进魏喜的阵营,设法将陆麟的“尸体”偷出来。这不是什么难事,自己可是行侠仗义:“碰巧”帮了魏喜呢。想要混进魏喜的阵营,自然不是难事。 此时,阎炎“扑通”跪下,垂首道:“属下无能,是信王发了数根毒针。属下原以为已经尽数打落,没料到,却漏了一根。属下没能完成任务,属下只有以死谢罪!” 说罢,阎炎一抬手,便要往自己天灵盖上拍下。 “罢了。”魏喜扫了他一眼,用着太监特有的阴柔声音缓缓道:“先起来,回去再说。” 一旁的颜熙睁大眼睛,一把抓住阎炎,微抖着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信王发了毒针?那个人是信王?真的是信王?” 阎炎皱眉道:“不错,是信王又如何?” “完了!”颜熙一拍脑袋,惊慌失措地说道:“我竟然得罪了信王!” 魏喜回过身来,微眯起眼,缓缓道:“你武艺了得,还会害怕信王?” 颜熙焦急地说道:“老人家,你有所不知。如果我只是个过路的江湖中人,那我自然是不害怕信王。但我此番来京城是考取功名想要做官的!信王虽然不当权,但好歹也是个王爷。我得罪了他,以后想飞黄腾达恐怕就难了。哎呀,这可怎么办才好!” 魏喜冲一旁的阎炎微微颔首。阎炎见状,便拍了拍颜熙的肩膀,用着宦官的尖细嗓音,得意地说道:“小兄弟,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亨通的官运如今就摆在你面前!” “什么?”颜熙不可思议地说道:“我一介升斗小民,得罪了信王,保住命就不错了,还能有官运?除非我是九千岁的人,否则怎么可能逃过信王的报复。” 阎炎大笑道:“小兄弟,这下可算你说对了。九千岁他老人家,就在你眼前啊!” 颜熙一愣,随即将惊愕的目光投向了魏喜。 她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的大喜过望,急忙跪下道:“席言参见九千岁!” 魏喜伸手将她扶起,带着上位者的傲慢,用着阴柔的语调,缓缓说道:“你若愿意,可在咱家麾下做事。保你,官运亨通。” 颜熙先是一喜,随即低下头道:“承蒙九千岁抬爱,席言感激不尽。只是,席某家中三代单传,怕是……” 阎炎冷哼道:“你胡说些什么!你以为要将你送去净身房?你够这个资格么?”他心里并不痛快,毕竟是太监嘛,总归有些心结。 魏喜伸手,做出下压的动作,示意阎炎不要多话。魏喜没有生气,反倒唇角轻勾,用着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道:“你不必担心,既然你是来考取功名,那想必是个举子?” 颜熙拱手道:“席某不才,正是浙江的新科解元。” “好!”魏喜的语调在“好”字末尾微微上扬,那是宦官的职业音调。他拈起兰花指,拿出手帕,轻轻掩了掩嘴,然后接着缓缓说道:“咱家,保你状元功名。” 颜熙惊喜过望,急忙跪下,谢道:“九千岁大恩,席言没齿难忘!” 暗夜中,席言垂首道谢。没人看得清,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如今陆麟已经成功假死,她也取得魏喜信任。如此,想要将陆麟救出,完全是易如反掌。 ============== 信王府内,幽篁居中。 窗外大雨滂沱,屋内烛光茶香。 朱羽渊坐在书房的桌子旁,一边翻阅着军报,一边细细品着茶。屋子里燃着熏香,好一派安宁祥和。 云冥站在朱羽渊身侧,疑惑不解道:“方才下着大雨,王爷怎么会选择发毒针?别说毒针根本很难进入东厂的保护圈,即便进入了,这雨如此大,毒针在射过去的途中,那毒汁便会被雨水洗掉,一点毒性都不会剩!” 朱羽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可陆麟还是中了毒针,不是吗?” 云冥皱着眉,纳闷道:“属下也想不通,陆麟怎么会中了毒针而死?难道,王爷新搜罗到了不怕雨水的毒针?” 朱羽渊轻扬唇角,抬眸朝云冥说道:“你忘了,当时谁站在陆麟身边。” 谁站在陆麟身边? “原来如此!”云冥蓦然顿悟,不可思议地说道:“竟然是那个席言。真看不出,这原来是他的计策!由王爷假装发针,而真正动手的却是席言。王爷,您既然早已和席言定下了此计,为何不跟属下说,属下差点说出席言的身份,坏了王爷的计划。” 朱羽渊端起茶杯,却没有品茶,而是若有所思地说道:“连本王都不知道席言有这一手。如果本王没猜错,此时,他已经取得了魏喜的信任。” 云冥喜道:“那好啊!这样咱们在魏喜身边便有了一个卧底。” 朱羽渊冷笑一声,看着杯中碧绿的茶叶,幽幽地说道:“本王并没要他去做卧底,可他却擅作主张接近魏喜。这个少年,未免也太难驾驭了些。” “擅作主张?”云冥沉思半晌,不解道:“属下怎么也想不通,若是这个席言想做卧底,那直接跟王爷说一声便是,为何要自作主张呢?” 朱羽渊放下茶杯,朝着云冥淡淡一笑道:“很简单,他怕本王不同意。事实上,若是他来找本王征求意见,本王也确实不会同意。卧底是最卑贱的棋子,而本王是想要将席言当成重臣培养的,怎么会送出去做卧底?真是可惜了本王的一片好意!” “于是,他就先斩后奏?”云冥惊叹道:“属下跟随王爷多年,从没见过如此大胆之人!” 朱羽渊冷声道:“本王早看出他是一个大胆的人,这并不重要。本王只关心,他为何如此想做卧底,为何如此想接近魏喜。甚至为了接近魏喜,他不惜冒着惹怒本王的危险,竟然先斩后奏!” 云冥紧皱眉头,沉声道:“难道,他想脚踩两条船?这个席言,果然狡猾。他恐怕是想借着王爷和魏喜两方面的力量,助自己往上爬。或者,他还在观望,给自己找好两条路,方便索要价码。” 朱羽渊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阴沉地如同他黑色的衣袍。他垂首不语,默默把玩着茶杯,轻轻握在手中旋转。 突然:“咔”,茶杯在他手中捏得粉碎,浅碧色的茶水顺着朱羽渊修长的手指流了下来,可他却浑不在意。 只见他看着窗外,幽冷地说道:“想脚踩两条船?本王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没人猜得到颜熙接近魏喜的真实原因。因为朱羽渊压根没想到,陆麟只是假死,而颜熙接近魏喜,仅仅是单纯地为了将陆麟带出来。 三日后:“死去”的陆麟低调出殡,并未公开皇弟身份。而送葬之人中,有一位名叫席言的少年…… ================== (陆麟危机解决,卷二完) 下卷预告: 1、乔隐和他的师门有什么难以化解的冲突? 2、乔隐和那个兰儿有什么往事? 3、乔隐的真正实力究竟如何? 4、颜熙游走在朱羽渊和魏喜之间,会遇到什么矛盾? 5、看文的,求收藏个吧!收藏一下又不花您的钱,好歹让写文的有点动力撒!觉着文还可以请推荐给亲朋好友哦。拜谢! ------------ 卷三 指证信王 ------------ 65 百毒不侵是怎样炼成的(1) 三日后,席言家中。 陆麟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密室里,密室里燃着牛油烛火,烛火擎在颜熙手中。 一切都进行地很顺利,她成功混进了魏喜府中,成功参与了陆麟的“丧事”,成功地将人偷换了出来。 她做完这一切,半点没有惊动魏喜的人,甚至就在回府前,她还陪魏喜聊了一会儿杂事。 水晶床上的陆麟闭着双眼,瘦弱的身子看起来那么羸弱。她真是不敢相信,这么个书生,那一晚竟然会有勇气对东厂宦官破口大骂。 她不由得一笑,似乎自己上次救他,他也是昏睡着的样子呢。乔隐给她的这假死药还真是麻烦,还必须得乔隐亲自来才能将假死状态解开。 她站起身来,将蜡烛放到烛台上,准备抱着陆麟走出密室。算算时辰,乔隐也该来找她了,她得出去见他,以免密室被他发现。 正在此时,密室的一方壁外似乎传来了脚步声。那声音很轻,但却落入了颜熙敏锐的耳中。 怎么回事?密室挖凿在地下,掘土三尺而成,怎么可能有脚步声!莫非…… “轰隆”一声,密室的一侧轰然倒塌,溅起烟尘滚滚,淹没了来人的身影。 颜熙手按佩剑,警觉地看着倒塌的那面墙壁。 俄而,烟消云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颜熙眼中。 “咳咳!”乔隐用手扇着鼻端的烟尘,微微蹙眉抬步走了进来。 颜熙抬眸,冷声道:“似乎,你缺一个解释?” 乔隐看见颜熙,喜道:“几天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 颜熙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眉看着他,右手搭在佩剑上轻轻敲打。 “咳咳”,乔隐清了清嗓子,用了一副低沉的嗓音,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开了这么一个密室,却只有一个入口。他日若是被人阻截在此,岂不是无路可退?一念及此,我心如刀绞,所以助你打通了一条密道。从此,你的闺房便和我的卧室相连在一起。一旦你有危险,只要奔向我的怀中就可以。从此,你大可高枕无忧吃嘛嘛香……哎,言言,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登徒子!”宝剑气势凌人,直逼向乔隐,毫不留情。 乔隐跳闪敏捷,依旧是那副看似惊慌,实则含笑的模样。 颜熙沉下心来,收回宝剑,寒声道:“你怎么知道这密室开在我的闺房?” 乔隐一展折扇,轻笑道:“因为你是女扮男装之人,在你的潜意识里,闺房是你最私密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当然会嘱托人将密室开在闺房底下。如果我没猜错,这密室的入口,就是你的绣床!” 颜熙不得不承认,乔隐分析地十分准确。这个男人,似乎已经把她自己吃得死死的,连这些小事都能琢磨个透。一想到闺房和绣床,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红脸。 可是随即,她的眼中寒意又重新聚集。是闺房啊!乔隐开这条密道,目的竟然如此龌龊!她以前只是觉得乔隐嘴皮子油了些,却万万没料到,乔隐竟敢打通密道,妄图偷入她的闺房!这真的是万万不能忍耐的恶行。 她厉声责问道:“你明知入口在闺房,却还要挖这条秘道。你居心何在!” 乔隐一摊手,无奈地挑眉道:“我真心不是故意的。你的管家太厉害了,把我们两家之间的墙加高了足足五尺!我再要想翻墙来找你,就得去找军营的哥们求个攻城云梯了。没办法,我只能开条密道。谁晓得我的人挖着挖着,竟一不小心将墙挖穿了,无意中发现了你的密室。” 颜熙脸色稍缓,她也发现了自家的墙加高了不少,可她一直没去问林管家。“然后呢?”她接着问道。 “然后?”乔隐苦笑道:“我担心你生气,于是将挖穿的洞填起来了。可是我方才看到你的信,说你已经陆麟救出来。我琢磨着,此等隐秘之事,被人发现会很麻烦,从密道里将他运去我那里自然是最好不过。于是我又斗着胆子,一掌将这墙打通了。” 颜熙听了,知道自己错怪了乔隐。她本想承认错误,可不知为何,就是死硬着脸皮不愿意。她可以对着信王魏喜能屈能伸,却不知为何,独独对这个乔隐总是倔强。 “还算你能自圆其说”,颜熙淡淡道:“密道就留着。不过我会在密室的入口以及打通的这面墙,双双设下门禁。你若妄图偷入我的房间,想都别想!” 乔隐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我没这个想法,你也大可放心。陆麟交给我就行,我可能得离开京城一段时间送他去隐居。约莫会离开一两个月,我争取能回京城陪你过年。但这段时间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你万事小心。” 殷殷的话语如同温泉,让颜熙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她如此责难乔隐,他却没有生气,还担心她关心她,嘱托她“万事小心”。 她不得不承认,乔隐说的确实没错,密室只有一个入口着实是件危险的事情。将这密室打通到他的卧房,确实是一条极好的退路。 颜熙抬眸,看着这个一身白衣浅笑雍容的男子。她突然发现,原来从应山城门下认识他的第一天起,这个男人便一直包容着自己的任性,一直为自己带来欢笑,一直默默为自己出谋划策,一直那般浅笑雍容地,给自己信心和勇气。 谁能想到,这个浅笑雍容男人,体内竟有着百毒。如今的百毒不侵,便是曾经的万般苦楚。可他却依旧这般风姿卓越,他的身上,究竟有多少故事? 她从未如今日一般,想要走进乔隐的内心。 “乔隐”,颜熙鼓起勇气,微红着脸,抬眸道:“你可以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吗?” ------------ 66 百毒不侵是怎样炼成的(2) 乔隐心中有些诧异,却觉得一片温暖。他挑了挑眉,戏谑笑道:“你的话题跳跃真够快的,女人果然难以捉摸。” “你!”颜熙一番好意反被调侃。她恼羞成怒,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乔隐却只是温和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想问百毒的事情。我原想说,是我师父为了我好,希望我百毒不侵。可如你这般聪慧,定然不会相信。那么,索性我便告诉你实情。” 颜熙抬眸,剪水秋瞳闪着温柔的情愫。 乔隐有些不忍,却也只能云淡风轻地笑着,缓缓说道:“很久以前,有个对非尘来说很重要的人,身中奇毒。此毒世间无解,唯有用百毒压制。可非尘不忍心那人身受万虫噬咬的痛苦,于是选了一个药人。这个药人练就百毒之身,然后每月喂血给那人压制毒性。” “药人……”颜熙喃喃念着这个词,只觉得周身脊背都沁透了凉意,泪水逐渐浸润了她的双眸。 “很久以前”,那时,乔隐应该还是一个孩子吧。 一个未长成的孩子,却要被万虫噬咬。当毒蛇张着尖锐的毒牙,蜈蚣狰狞着百足扭摆,蝎子的尾针骇人地甩动时,他,年幼的乔隐,该是多么的绝望! 颜熙仿佛已经看见,年幼的孩子被捉住双手,强行伸入毒虫盘踞的黑色瓦罐。利牙毫不留情地咬上,十指连心,疼痛彻骨的他挣扎着要把手拉出来,却被强行按住,生生地忍受那蚀骨的痛楚,清醒地承受着每一份痛楚从指尖传递到周身的每一根筋脉。 毒虫噬咬,他确实只能接受,因为,他是一个被选中的药人。 只是为了别人可以不承受万虫噬咬的痛苦,年幼的他便要代为承受。只是为了别人可以好好活着,他便要十几年如一日地提供自身的鲜血。 多么可怕的童年! 密室中沉默了半晌后,乔隐再度开口。 他淡淡一笑道:“我被骗了很多年。当我6岁时,我不知为何中了金蚕蛊毒,是非尘出手救了我,并将我带去了玲珑谷。他告诉我,若要压制蛊毒,唯有身受万虫噬咬的痛楚,练就百毒之身。为了活下来,我照做了,没有人逼我,完全是我心甘情愿。那过程有些痛苦,但我打从心里感激非尘,并把他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当非尘要从我身上抽血救人时,我也从未有过半点不愿意!我甚至觉得,能遇到非尘真是我乔隐此生的幸运。直到,有一天,我发现那蛊毒,原本就是非尘下的。” 乔隐顿了顿,苦笑道:“很愚蠢,不是吗?” 没等颜熙回答,他又淡淡一笑道:“其实也不算坏,他教了我武功和药理。毕竟,我是不能轻易死掉的。” 不能轻易死掉。云淡风轻的话,听来却是那般令人心寒。 曾经视为救命恩人的恩师,竟然是他年少时悲剧的来源。所谓的师徒,不过是一场可耻的利用。 被愚弄,还不如被强逼。 当他满怀着感激,心甘情愿忍受着万虫噬咬的痛楚时,谁能想到,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当他满怀着崇拜,跟随他眼中的恩师学习武功和药理时,谁能想到,那恩师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刽子手! 当他发现真相的那一刻,他要如何承受,承受这经年累月的大坝一朝崩塌的惊洪巨涛…… 苍天何其凉薄,竟将人愚弄至此! “乔隐”,颜熙嘴唇翕动,却不知该怎么说,泪水早已将她的脸颊打湿。 “那如今呢?”颜熙强自稳着心神,微抖着问道:“你知道了真相,还会任由非尘对你……”她不忍心说出那个词,她仿佛看见利刃划上了乔隐的手臂,伤口的皮肉倒卷过来,而非尘则冷笑着,用碗在下面接着鲜红的血液。 乔隐闭上了眼睛,淡淡道:“不会,我已经同非尘决裂。而那人已经痊愈,再不需要我的血。” 决裂了吗?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羁绊,怕是理不清了吧。 但他知道,必须要让他的女人安心。所以,那人便只能“痊愈”。 颜熙也不知该不该信乔隐的话。她回忆起那一日大明湖畔乔隐和非尘的对话,似乎,他们并未提到鲜血。 那,便应该真的是痊愈了吧。 颜熙走到乔隐面前,伸手拉起乔隐的手,紧紧握住,坚定地说道:“一切都过去了,未来是光明的。” 乔隐一愣,不由得哑然失笑,这小丫头竟然安慰起自己来。他微笑着,反手一握,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了颜熙的小手。 乔隐的手,修长而指节分明,温暖而强劲有力。颜熙只觉得一股暖意从手掌相接之处传来,徐徐地,将她起伏的心潮按平了下去。 烛光下,颜熙的小脸红扑扑的,单薄的身子微微颤动,无端地惹人爱怜。 乔隐长臂一揽,轻轻将颜熙拥入怀中。并不是霸道的拥抱,只是温暖的,温和的,就如同日日可见的乔隐,就如同他的浅笑雍容。 颜熙的小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只听他胸腔中传来闷闷的声音,原来是乔隐温和地说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她也不由得哑然失笑,明明是乔隐的悲剧,怎么反过来成了她更激动,乔隐却来安慰她。 密室里,牛油蜡烛的烛台上燃着明亮的火焰。虽然已是深秋,但这里却洋溢着温暖的光芒。俄而,那温暖逐渐变成了热切。 乔隐俯首看着颜熙红扑扑的小脸,看着那仿佛氤氲着云雾的剪水明眸,看着那鲜艳欲滴的娇巧樱唇。 情不自禁地,他用手托住了颜熙的优雅的后颈,俯身朝那樱唇吻了下去。 仿佛是一片洁白的羽毛在金色的天际缓缓游荡,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却不知自己归宿在何方。 此时的颜熙,也如同飘忽不定的羽毛,茫然一片空白。她感觉双唇相接之处缠绵柔腻,一种温润酥麻的感觉缓缓地,如同温暖的潮水逐渐漫过全身。 她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享受这无所适从的美好。这种被攫取,被索求的感觉,竟然是这般奇妙。 长长的一吻后,乔隐将有些虚软的颜熙搂在怀中,柔声道:“等我回来。” ------------ 67 笑着送别 深秋的早晨,纵然是万里无云的天气,也少不得那股子寒冷。叶子已经尽数飘落,谁能说得清这是深秋还是初冬? 京城郊外,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树下,而马车边则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白衣翩翩的男子,另一个是天青色衣衫的少年。 乔隐微笑道:“我们就不用那些十里长亭之类的把戏了,也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应该就能再见。” 他要将陆麟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次一定会万无一失。 颜熙唇角轻扬,满不在乎地说道:“送你是讲义气,谁稀罕跟你再见。” 乔隐嬉笑道:“我稀罕。” “呸,不要脸!”颜熙红着脸啐道:“你快快把人送走才好,别再出什么岔子。等你两个月后回京城,指不定我回师门跟亲友团聚过年去了。”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懊悔。她记得乔隐的师门对他十分凉薄。唉!不知为何,跟乔隐说话总是没那么多思考,不像跟朱羽渊对话,得先想上好几遍才会说出口。 乔隐似乎不以为意,一如往常地微笑道:“那也行,你若打算回浙江,就去跟我的管家说一声便行。” “嗯”,颜熙微微颔首,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她在师门也曾和师兄送别,但那时并无太多情绪,全然不似如今,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讲起。 乔隐情眸温润,悠悠一笑道:“传说,朋友们在离别时,会唱《阳关三叠》。” 颜熙刚想说,这歌是春天送别唱的,和现在不应景。但乔隐已经从马车中取出一支玉箫。 玉箫通体碧绿,色泽均匀,绿色并不浓艳,而是沁人心脾的浅绿色。玉箫的下端悬挂着一只上好的新疆和田玉。和田玉白若凝脂,又有着一丝丝金黄的点缀。 “这和田玉……”颜熙有些惊讶。 乔隐微笑道:“不错,是你的。那一日在聚宝居赌坊,你用它来打赏一个小厮。” 颜熙又不傻,很快就意识到,是乔隐将这块玉弄到了手中。 “就当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乔隐的声音醇厚又有着磁性,带着浓浓的情愫。 那声音犹如上好的颜料,不经意间便将颜熙的小脸染得酡红。就在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阳关三叠》的曲调。 箫声幽雅绵长,低沉委婉。无尽的惜别之情从那箫声中潋滟地荡漾开去,袭遍了颜熙的整个心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她启口唱起歌词,和着乔隐的箫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沉了进去。 远处的城墙上,站着一位黑色锦袍的男子,锦袍上绣着金色和白色的云纹。他身上系着玄黑色披风,整个人如雕像一般矗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云冥在一旁说道:“王爷,似乎席言和玲珑谷的乔隐关系极好。” 朱羽渊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眸中闪动着难明的幽暗阴沉。 “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穷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一曲终了,颜熙默默不语。 乔隐的眼神,似是不经意间瞥过城墙上的黑衣男子。他唇角轻勾,而后对颜熙说道:“传说,朋友们在离别时,还要拥抱一下。” “是吗?”颜熙抬起眸子,诧异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涉世未深,没听说过的东西多着呢。”乔隐微微笑着,张开手臂将颜熙拥入怀中,颜熙也未拒绝。 颜熙背对着朱羽渊,而乔隐则和朱羽渊的目光直直对视。 “一路小心”,颜熙伏在乔隐的胸口低语道。 乔隐轻轻拍着颜熙的后背,温柔地说道:“一定。无须担心。” 不过,此时乔隐的眼神并不如他的话语那般温柔。他看向朱羽渊的目光,凌厉而包含威胁。 朱羽渊微微挑眉,用锐利的眼眸回敬了乔隐。 “我虽不在京城,但你休想伤言言半分!” “你不过是个大夫,还想怎样?”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夫。” “本王不屑于和你争辩。瞧你看席言就像看情人似的,本王还不至于自甘堕落至此。” “我要如何看她与你何干!我只是警告你,管好你的辣手,离言言远一些。” 两个男人,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一个在城墙上,一个在城门外,用凌厉的眼神完成了一次交锋。 颜熙缓缓推开乔隐的怀抱,轻声道:“该走了。” 乔隐放开颜熙,点了点头,抬步走进了马车。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车轮徐徐滚动,马车渐行渐远。 乔隐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朝着后面的颜熙大笑道:“我走了,别太想我!” 颜熙远远回敬道:“想你是小狗!” “哈哈哈!” 乔隐爽朗的大笑声随着马车的离去而渐行渐远,颜熙远远看着马车溅起的尘土,嘴角不由得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这个乔隐,离别到了他口中,也能变成一件充满笑声的事情呢。 真好! 这样的送别真好,没有长亭灞桥,没有杨柳依依,只有些说不清的嬉笑怒骂。 颜熙并不是绵长麻烦的性子,离别就离别,确实会有不舍,但还不至于泪洒黄土。不得不说,乔隐很对她的性子。 她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朝京城城门走去。 没走几步,她便远远看见城门旁黑色锦袍的身影。 ------------ 68 朱羽渊嫉妒了 没走几步,她便远远看见城门旁黑色锦袍的身影。 她当然认得那是谁,她有些担心,毕竟乔隐是去送陆麟离开的,陆麟就在那马车里。会不会,朱羽渊知道了这事? “参见王爷。”她微微躬身,算是行了一礼。 朱羽渊微微颔首,算是说了“平身”。 颜熙能看得出来,朱羽渊心情并不算好。这种心情不好,有些让颜熙担心,莫非朱羽渊是因为自己骗了他而生气?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王爷。”她淡淡启口,似是不经意地试探。 朱羽渊挑了挑眉道:“相请不如偶遇,我们住的也近,不如就由本王送你一程如何?” 送自己一程?难道不是应该质问的吗? “好。”她淡淡答道,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辆朴素无华的马车停在一边,朱羽渊和颜熙登了上去。 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很是寻常,但内里却是另一副景象。马车内很是宽敞,坐凳包裹着上好的金色绸缎软垫,前面有一张小案桌,案桌是上好的檀香木制成。甚至不用熏香,就让这个马车内氤氲着幽雅的香气。 朱羽渊端起案桌上的小摆件随手把玩,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你和玲珑谷的神医关系很好。” 他的声音幽幽的,叫人听不出情绪,却又不能不忽视其中的危险。 颜熙淡淡一笑道:“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朋友。王爷没有吗?” 朱羽渊冷哼道:“本王需要吗?” 颜熙挑了挑眉道:“真是令人诧异,我原以为风子萧可以算的。” 她一直很好奇朱羽渊和风子萧的关系,便也就这样稍作试探。只可惜,朱羽渊的答复让她失望了。 朱羽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句“乔隐要出城?”便将话题岔开了去。似乎,他并不愿提及此事。 然而,朱羽渊的这句“乔隐要出城?”却让颜熙心中打起了警醒,她在心中暗忖:这估计才是正题吧。看来朱羽渊虽是可能有些怀疑乔隐是否带着陆麟出城,却也不能确定,不然不会有闲心在这里跟自己打哑谜。 既然如此,那就打消他的疑虑吧! 颜熙故作失笑道:“他是个大夫,自然是要云游四方。” 这回答让朱羽渊有些懊恼。他有些蔑视自己,竟然问出这等问题。可他也不知为何,竟会对席言和乔隐的关系上心。 是的,他一点也没怀疑陆麟的事情。事实上,他只是极不愿意看到乔隐拥抱席言的那一幕。那一幕,如一根刺,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朱羽渊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乔隐,嗯,本王有所耳闻。他是玲珑谷谷主非尘先生的得意门生,曾得非尘先生将武功和药理倾心相授。” 颜熙淡淡一笑道:“非尘先生确实对他很好。”她这话中有着浓浓的讽刺,只可惜,只有她自己知道。 其实聊到这里,颜熙基本已经可以确认,自己白担心了一场。朱羽渊并不知道陆麟还活着,却不知为何,竟对自己和乔隐的私事有兴趣。她以前怎么从来没看出,朱羽渊这么八卦。 令她没想到的是,更八卦的还在后面。 朱羽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桌,幽幽地说道:“江湖传闻,非尘有意将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他。” 笑话!颜熙差点指着鼻子骂朱羽渊傻。乔隐恨他师父都来不及,还会去做他的女婿? 不过,我们的颜熙是个有涵养的人,她只是抬眸笑道:“王爷何时对这些江湖八卦有了兴趣?” 朱羽渊听了这讽刺,也不以为意,反倒是淡淡一笑道:“我本就是个闲散王爷。” 闲散王爷?颜熙不由得莞尔:“席言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朱羽渊微眯起眼,幽幽地说道:“哦?真是两个极有意思的笑话。”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笑声穿透马车,就仿佛他们真的很开心似的。笑声是最好的面具,多么汹涌的暗潮也能用笑声遮挡。就如同朱羽渊玄黑锦袍下的那只手,紧紧握成拳头,可面上却是舒爽的笑意。 他觉得很不愉快,为什么席言和乔隐就能那般言笑晏晏,而自己和席言就只有试探和深思熟虑的对话。 他懂得如何故作亲密,也能熟稔地运用这个技巧掌控人心。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办法对席言这样做。也许是因为,他明白,席言的眼睛能轻易识破假作的亲密。 席言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断定,席言是一个戒备心很重,不轻易敞开心扉的人。但矛盾的是,这个席言却和乔隐那般亲密无间。 这让他很不愉快。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停在了颜熙的府前。 颜熙拱手道:“多谢王爷搭载一程,就此别过。” 朱羽渊微微颔首,未再多言。 看着席言的背影消失在了那扇大门里,朱羽渊觉得,他和席言之间,就似乎隔了那么一扇门,他永远不能摸透席言的内心。 “回府。”他语调平静地吩咐着,可内心却并不平静: 席言,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初见你时,你在公堂上恣肆挥洒。京城再见,却是你主动拜访。就在我以为你愿意倾心辅佐本王时,你却擅作主张,上演了那样一幕。 你来这朝堂,究竟是什么目的? 你对人戒备心很重,就像我自己一样。我原以为你应当同我一样孤独,可是?你的身边却有那个乔隐。你和乔隐的相处,是那样亲密无间,毫无顾忌。 本王很嫉妒,十分嫉妒! 我不喜欢看见你和任何人交心。我希望你同本王一样,不要相信任何人,和本王一样孤独。 因为,你若孤独,本王便多了一个同类。传说有了同类,便会有共鸣。如此,本王会否会少一些孤寂的感觉? 他自嘲的一笑,这样子,似乎有些畸形呢。一种自己过得痛苦,便也不希望别人好过的邪恶的心理。 不过,邪恶又有什么!只要是他朱羽渊想要的,都一定能得到。 ------------ 69 你们打算何时完婚? 颜熙回到府中,林管家在门口热情地迎接。 “公子,公子,这么大清早的,你去了哪儿?” 颜熙一边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一边淡淡道:“送人。” “哎呀!”林管家一拍脑门,惊叫道:“是不是隔壁那个小子!” 颜熙停下脚步,回首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林管家猥琐地挑了挑眉,低语道:“我看见公子您上了他的马车。” “哦”,颜熙浑不在意,她想起了昨日乔隐和她说起的事情,便随口说道:“对了,我跟他家之间那道墙,加的太高了,他来找我很不方便。” 林管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颜熙并不知道那次乔隐和林管家之间的对话,于是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林管家沉下脸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公子,看人一定要擦亮双眼,不能仅仅看他有副好皮相,便相信他是一个好人。这世上,多得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却肮脏不堪的男人。” 乔隐?肮脏不堪?颜熙失笑道:“我何时说他是个好人了。总归是有些事情需要商量,你把这墙加这么高,委实太不方便。” 林管家闻言一个警醒:有些事情需要商量?难不成,他们已经谈婚论嫁了? 一念及此,林管家担心的不得了,哭天抢地说道:“公子,这些事情谈论起来,一定要慎重啊!老奴阅人无数,这乔隐一看就是个油嘴滑舌拈花惹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一旦跟他谈了这事,那便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颜熙觉得莫名其妙,她和乔隐之前不就只是谈了谈陆麟的事吗?怎么就这么严重了?救了陆麟出去就会此恨绵绵无绝期? 不过她一向觉得林管家有些神神叨叨的,便没在意,随口道:“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明儿你找人把墙拆矮一些吧。” 说罢,颜熙抬步便要走。 林管家一个箭步冲到颜熙面前,张开双臂挡住她的去路。“哎呦”,他龇牙咧嘴地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腰。方才那一个箭步,他那老腰貌似被闪到了。 颜熙伸手扶着他,关切地问道:“林总管,去房间里歇一会吧。拆墙的事情交给冬梅她们去做也行。” “不行!”林管家如同大力金刚丸下肚,瞬间痊愈,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喘着粗气说道:“年轻人啊!总是叛逆的很。不过,公子,你若执意如此,老奴也不能阻拦。不过老奴会写信禀告阁主,还望公子三思。” 颜熙有些不耐烦了,一甩手道:“事情都办了,还要三思什么!”她觉得这个林管家真是莫名其妙,陆麟都已经送走了,哪里还来这么多事。 但这话在林管家耳中就有了别样的意味。事情都办了,都办了,办了。 “都办了!”林管家睁大眼睛惊叫起来:“公子,公子你……” “我怎么了?”颜熙沉着脸问道。 “哎呀呀!”林管家一跺脚,哭丧着脸说道:“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老奴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有冲动,这很正常。但合理排解冲动,总比合力排解冲动要好嘛!公子,您毕竟是个姑娘啊。这事儿男人不在乎,可姑娘家的,这,这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颜熙压根不知道他在神神叨叨些什么?她已经彻底没有耐心了。她不再搭理林管家,径直往前走。 林管家小跑着跟了上来,追着颜熙说道:“公子,公子,老奴不去跟阁主说了。您千万别不搭理老奴啊!” 颜熙猛一驻足,林管家一下子没刹住,撞到了前面的柱子上。 他将自己的脸扒离柱子,扁着鼻子回过头来,叹了口气道:“也罢,事已至此,你们打算何时完婚?” “什么?”颜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诧地问道:“完婚?谁和谁完婚?” 林管家睁大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您和乔隐啊!您不是和他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吗?” 颜熙脸上飞起红晕,咬牙切齿道:“休得胡言!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颜熙的心思奇异的很,她有些心虚,她有些担心。不过,若是她担心的东西被乔隐知道了,乔隐一定觉得好笑。此时,她正在心里惴惴不安地想道:会不会跟男人抱过亲过,别人就能看出来?怎么看出来的呢?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难道抱过以后胸就不一样了?难道亲过以后嘴就不一样了?竟然能明显到连林管家都能看出来?若是林管家能看出来,那岂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林管家并不知道颜熙这些奇葩的疑问,他还在自顾自地问道:“那公子您和他商量事情,为什么要跳墙头?难道不是谈婚论嫁?” 跳墙头?颜熙觉得莫名其妙,谈婚论嫁和跳墙头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便实事求是地答道:“其一,你加高了墙,给了他挖密道的借口;其二,这里离信王府很近,他明目张胆的敲门来找我毕竟不是很方便。” 哎呀!她突然明白了之前林管家说的是什么事情:原来,林管家以为跳墙头谈的是那些事情啊!真是,白白害的自己担心了一场。 她叹了口气道:“我和他不是在商量婚事,而是一些朝政的事情。” “哦,这样!”林管家恍然大悟,放下心来,展开了一个他自以为很甜美的笑容。 颜熙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抬步便要离开。 “等等!”林管家大叫一声:“公子留步!” “又怎么了!” 林管家凑上前去,猥琐的挑挑眉道:“方才送你回来的那人,这个,老奴瞥了一眼,貌比潘安,秒杀宋玉啊!而且人看起来不是那么嬉皮笑脸,很靠谱的样子。还有那个马车。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我老林是什么人啊!老奴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马车用料非凡做工考究,绝对是有钱人!公子,听老奴的话,多多跟他接触了解,说不定就……公子,这个事情还得看您的意思。您觉得他怎样?” 他一抬眼,却发现面前一个人都没有。 早在他沉浸于自己的yy世界时,颜熙就摇摇头走掉了。 萧瑟秋风里,林管家孑孑独立,仰天长啸:“不听老人言,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 70 魏喜设下的鸿门宴(1) 陆麟之事了结后,颜熙难得有了段清闲的日子。 前一阵子一直在赶路,从杭州一直奔来京城,还未好好休息,便又投入了那一夜的大战。现在总算好了,日子也闲了下来。 会试还要到来年二月,而如今不过是十一月初,算起来还有三四个月呢。如今颜熙就随便翻翻书,出门溜达溜达,日子真是惬意不已。只是,没了乔隐在一旁聒噪,一个人出门还真是有些寂寞。 这一日,颜熙正在书房里复习着经史子集的内容,却听得敲门声。 “公子!”是冬梅的声音。 颜熙头也不抬地说道:“进来,何事?” 冬梅上前道:“魏公公的请柬。” “哦?”颜熙放下手中书卷,接过请柬,打开阅览。 “席解元 送呈 谨定于天启五年十一月十日,于锦萃居,为玲珑谷谷主非尘先生,接风设宴。 敬请席解元光临。 魏喜 敬邀” 颜熙阅罢,心中一惊:非尘竟然是魏喜一伙? 她回想起,陆麟就是由非尘亲手交给魏喜的。如今陆麟“已死”,非尘还要来搞什么鬼。 隐隐的,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用上了颜熙心头。直觉告诉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算起来,今天是五号,距离请宴的十号还有几天。 颜熙原想叫摘星阁去查查非尘的身份,看看有没有什么隐藏不为人知的身世。可转念一想,即便有,非尘也一定隐藏的很好。江湖上摘星阁和天机阁齐名,仅凭摘星阁的力量,不可能挖到这么隐秘的事情。 这事情,只能去问乔隐。不过乔隐还没回来,所以颜熙就放了只信鸽寄了封信给他,希望他能在一个月内回来。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宴会的那一天。颜熙将自己收拾好之后,便一袭青衫走出家门。 “席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朱羽渊一身黑袍,带着云冥站在门口。 颜熙淡淡道:“赴宴,魏喜的宴。怎么,王爷也想去?” 朱羽渊微微一笑,他喜欢席言的坦诚。“本王只是路过,祝宴会圆满成功。” “王爷总是那么爱开玩笑,席某自当将席间之事告知,王爷不必忧心。”她自然知道朱羽渊想要知道什么?事实上,如果事关重大,她也一定会告诉朱羽渊。毕竟,自己和朱羽渊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好!”朱羽渊唇角轻勾:“本王喜欢聪明人!不过,席公子,本王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交待。” 颜熙淡淡一笑道:“洗耳恭听。” 朱羽渊微眯起眼眸,低语道:“席间,你会见到风子萧。无论如何,在他面前,你务必要装作是魏喜的人。” 颜熙挑了挑眉,冷笑道:“王爷,您要在您的两个臣子中间玩心计?做您的属下可真是悲哀,一刻也得不到放松。” “风子萧不是本王的人。”朱羽渊淡淡启口,说出来的话把颜熙吓了一大跳。 “那席言可真是好奇了,风子萧真的是魏喜的人?” 朱羽渊微微一笑,淡淡道:“本王也在犹疑这个问题。总之,你在魏喜那里见到他,务必要入戏。” 颜熙还想再问,却听朱羽渊冷漠地说道:“启程吧!不要误了宴会的时辰。记住本王的话就行,余下的不必多问。本王不是想捉弄你,而是想救你的命。” 颜熙虽有些疑惑,但也就没再坚持问,道了别后便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她真的有些疑惑,风子萧竟然不是朱羽渊的人? 众人皆知,风子萧是个中立的商人。作为一个中立的商人,在魏喜的宴会上出现一点也不奇怪。同样,他和朱羽渊有联络,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祈跃之前告诉她,风子萧其实是朱羽渊的人。可如今,朱羽渊却又亲口否认了这一点。 那风子萧究竟是谁的人? 又或许,朱羽渊只是对脚踩两条船的人抱有疑心罢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朱羽渊这种人,怎么可以容忍属下有不可掌控的东西。风子萧左右逢源,自是要遭到他的疑心。 那自己……颜熙心中一个警醒,自己如今也是左右逢源,那在朱羽渊眼中,是否也是一个需要用心机去对付的人。 她想起朱羽渊的话:“本王不是想捉弄你,而是想救你的命。” 果然,若是她有异心,朱羽渊会毫不留情地下杀手吧。 她一想到朱羽渊的疑心,心中便有了一些无奈的感觉: 自己怎么可能是魏喜的人啊!魏喜是杀父仇人,是自己女扮男装来到京城的究极目的啊! 她如何能对朱羽渊说明实情,她如何能告诉朱羽渊,自己其实就是顾西林的女儿,是和魏喜势不两立的! 顾家已经满门抄斩,她实在没有勇气将这个秘密轻易告诉任何人。只有魏喜伏诛,她才能公开她的身份。在此之前,哪怕是信王,她也不会交托实情。 朱羽渊的误解,她以后再想办法澄清吧。 一路想着,马车已经走过了很长的距离。“吱呀”一声,车子已经停在了锦萃居门前。 锦萃居,京城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属于风家的产业之一。 颜熙唇角轻勾,魏喜果然对风子萧极为放心,竟然将宴会设在了风家的酒楼。难怪朱羽渊要对风子萧起疑心了。 她下了马车,信步走入锦萃居内。店内的小二殷勤地将她引到了楼上的包厢。 包厢门打开,只见一屋子衣着华贵的人,但大多她都不认识。 魏喜坐在主位,见颜熙进来,便介绍道:“这位是席言席公子,是咱家偶遇的一个少年英杰,文武双全,也是来年春闱应试的举子。”魏喜的语速向来极为缓慢,而且语调也是极为阴柔,但平静中却潜藏着阴暗的诡谲。 风子萧也看到了颜熙,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容,只是微微颔首作为见面之礼。 ------------ 71 魏喜设下的鸿门宴(2) 颜熙微笑着拱手道:“在下嘉兴席言,能在这里见到诸公,真是三生有幸。” 魏喜向颜熙挨个介绍这些官员。好嘛,有兵部尚书,有礼部尚书,有吏部尚书。魏喜的势力果然极大。 一桌子的人都是魏喜的亲信。魏喜的势力主要在东厂,但朝堂的官员中,也有一批是投靠他的。 谁有势力就投靠谁,总是有这样的文人存在的。再加上之前顾西林为首的一批清流文臣惨遭清洗,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都因为害怕而转投了魏喜。如今,这些文人和宦官统称阉党。阉党势力很大,气焰很旺。 这些官员见魏喜如此夸赞这个少年,也都纷纷笑着寒暄: “真是少年英才啊!看上去还这么年轻,便能来京城考春闱了。” “是啊!想当年,老夫考中举子时,都已经快三十岁了。” “魏公公果然眼光独到,能于人海中发现如此英才。” …… 颜熙微笑着一一谦辞,而后便坐到了桌子旁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因为其实现在也只有两个空位:一个是末座,一个是上座。她可没有自恋到以为魏喜要让她坐上座。 果然,魏喜缓缓道:“如今大家都来齐了,只等非尘先生到来,咱们就可以开席。” 礼部尚书卢大人疑惑道:“这非尘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兵部尚书梁大人答道:“卢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个非尘先生,是武林第一奇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武功超凡脱俗,更兼精通药理,堪称杏林国手!” 卢大人接着问道:“如此厉害的人物,为何下官却从未听说过。” 梁大人得意一笑,说道:“非尘先生是世外高人,常年隐居在玲珑谷。卢大人你不是江湖人士,自然也不是很清楚。本官是恰好是在兵部,所以才会了解到这些事情。这个非尘先生深居简出,旁人万难见其一面。今天,我等凡夫俗子竟然能一睹其真容,这真得托了九千岁的福啊!” 魏喜在一旁听着,悠然自得地一笑,不予置评。 卢大人一捋胡须,朝魏喜拱手赞道:“九千岁果真见多识广,不但知道这位高人,而且能将其请来。足见魏公公才德卓著,可以令世外高人都投奔您的麾下。” 魏喜微笑着一摆手,道:“哎,别说得太满。咱家也是机缘巧合才结识了他,怎么能说是投入麾下呢?应当是咱家向他虚心求教才是。” “九千岁太谦虚了。” 众人都齐齐附和的时候,却听得小二通传:“非尘先生到!” 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门口,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白衣飘飘的中年文士昂首走了进来。他仅仅是对魏喜微微颔首,颇为倨傲无礼。 魏喜也不以为意,向大家介绍道:“这位便是武林第一奇人,玲珑谷谷主非尘先生。” 大家纷纷向他表示敬意和崇拜,他却只是自顾自地坐下,恍若未闻,弄得大家都自讨了一个没趣。不过好在大家都被他无视了,所以也就不是那么尴尬。 魏喜原本还打算为非尘介绍在座的各位官员们,见此阵仗,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正打算举杯开席,可就在此时,颜熙却突然笑着说道:“非尘先生初来乍到,想必和在座各位都不熟,不如请您先做个自我介绍?” 颜熙早就看出来,非尘倨傲。若是能加以利用,一定能挑起一些风波。 魏喜轻皱眉头,这个席言怎么这么不懂事! 此时,非尘狠戾的目光射向颜熙,那目光竟然有……杀气! 颜熙心中一凛,非尘为何要杀她,她着实不明。如今乔隐已经离去,已经不在她身边,非尘为何还会有杀机? 此时,先前的兵部尚书梁大人见情势微妙,便笑着圆场道:“梁某不才,也曾听闻过非尘先生的大名,不如就由梁某来为大家介绍一下非尘先生。先生学贯古今,武功盖世,却淡泊名利,隐居玲珑谷。非但如此,连先生的徒弟也是赫赫有名,譬如江湖第一神医乔隐,便是出自……” “够了!”非尘目光阴森,伸手轻轻一捏、只见他面前的空酒杯瞬间裂成碎片,片片往梁大人方向射去。 梁大人吓得目瞪口呆,连闪避都忘了,却见那些碎片刚刚好擦着他的耳畔飞了过去,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全场静寂无声,梁大人面色惨白,忘记言语。 魏喜阴柔一笑,站起身来,举杯道:“来,这一杯,大家敬非尘先生,为先生接风!”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缓慢平稳,并未见得丝毫情绪。 颜熙听了,也不由得在心里承认:魏喜权倾朝野是有原因的。 主人一声令下,大家也都纷纷举杯。 非尘举杯,淡淡道:“非尘有幸认识诸位,干杯!” 谁都听得出来,方才那句“有幸”,显然只是他的客套话,而且十分客套,客套到大家自己都形惭自会。非尘的武功大家都看到了。虽然这些当官的文人不懂得武功,但生死当头,他们完全有能力分得出轻重。此时,他们纵然心中对非尘再多不满,也是不敢表露出半分的。 只是没人知道,为何一提起乔隐,非尘会有这么大的火气。颜熙在心中暗暗思忖,她一直以为是手狠的非尘将温和的乔隐逼迫,没料到,事实似乎是腹黑的乔隐让非尘很不爽。 宴席开始,但显然,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菜肴上。 魏喜缓缓启口道:“诸位,实不相瞒,咱家今日将大家叫来这里,是有要事商议。” 卢大人说道:“九千岁但凡有令,我等无不相从!” “哎”,魏喜拈起兰花指,手腕婉转地往下一摆,轻笑道:“卢大人此言差矣。真的是商谈,不是命令。咱家是来征求各位建议的。” 兵部尚书梁大人说道:“九千岁过谦了。究竟是什么事情?” 魏喜神色淡淡的,没有回答,却将目光投向了颜熙。“席公子,你来为大家说说那晚的事情。” 颜熙在恍神中,突然被魏喜点名,但她也并未惊慌。 她从容不迫地说道:“约在半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席某有事路过京城郊外的一片林中,见到一批强人正围攻一位老者和他的随从。席某以为是强盗劫掠,于是便出手相助。谁知,仍旧有个名叫陆麟的年轻人身死强人之手。后来,席某才知道,这位老者便是当今九千岁,而那强人,正是信王!” “信王!”卢大人惊呼起来:“魏公公,您怎么会被信王围攻!魏公公,您受伤了吗?可还安全无虞?信王怎可如此胆大包天,莫不是见魏公公忠心报国,他便起了杀心!” 颜熙觉得自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知道那是风子萧,只有他才会如此冰冷。她自顾自地喝着茶,仿佛没有察觉到风子萧的注视。 “唉”,魏喜叹道:“咱家死不足惜,可是信王,他是犯下了弥天大错啊!诸位可知,被信王杀死的陆麟,其实是何人?” 卢大人恭敬地说道:“下官确实不知,还得魏公公解开疑窦。” 魏喜掏出精致的天蚕丝手帕,掩面哭道:“信王他,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啊!” “天哪!”众人惊道:“那,那岂不就是当朝皇弟!” 魏喜哭得满面是泪,泣不成声道:“先皇曾有皇嗣流落民间,咱家费劲千辛万苦将他寻回。不料,信王他竟如此狠心,为了能当上皇帝,不惜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梁大人义愤填膺地说道:“如此恶行,人神共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还是诛杀皇嗣的大罪,一定要将信王绳之以法!” 卢大人说道:“天赐良机啊!信王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就借此机会将他一举扳倒!” 众人纷纷附和着讨伐信王的残忍寡情。 此时,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风子萧开口了,他的话,直切问题的要点。 只听他冷声道:“若要借此事扳倒信王,人证必不可少。当日之事,可以作证的,只有席公子。” 他话说到一半,却不再接着说下去,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如他所愿地,投到了颜熙的身上。 颜熙心中冷笑,好手段,好计策,竟然指名道姓让她去指证朱羽渊! ------------ 72 魏喜设下的鸿门宴(3) 颜熙心中冷笑,好手段,好计策,竟然指名道姓让她去指证朱羽渊! 风子萧,这个扳倒朱羽渊的计策就是你想出来的吧。 原本还疑惑的事情,至此在颜熙脑中都豁然开朗。风子萧,果然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害死朱羽渊。他先是陪着朱羽渊去杭州寻访陆麟,而后又眼睁睁看着陆麟被魏喜带走。极有可能,就是风子萧怂恿朱羽渊杀了陆麟。 果然,朱羽渊“杀了”陆麟。再然后,他又跑来魏喜这一边,提供计策扳倒朱羽渊。甚至,为了达成这个计划,他还要将颜熙拉下水,指名道姓要颜熙为此事作证。 所以,比朱羽渊更危险的,是她顾颜熙! 自己若是不答应指证朱羽渊,恐怕立马就会被魏喜撕成碎片的吧。 所以,风子萧是在逼着自己答应。一旦答应,再想从这贼船上跳下来,可就难了。 如果今晚回去她又反悔了,不去指证朱羽渊,那魏喜不可能放过自己!而更糟糕的是,朱羽渊也不一定会保自己。 好一个毒辣的威逼!这是逼着她为魏喜卖命! 就在这个时候,颜熙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赴宴之前,朱羽渊对她说的话。朱羽渊当时说过:“席间,你会见到风子萧。无论如何,在他面前,你务必要装作是魏喜的人。” 颜熙心中笃定了不少,看来这一切都在朱羽渊的掌握之中。她甚至觉得,朱羽渊早就料到了这一切,而且,早有部署。 这个部署一定能让他朱羽渊脱离险境,可是?朱羽渊会不会愿意保她呢?朱羽渊会不会将她弃掉,只为了保护他自己的势力呢? 要相信朱羽渊吗? 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想到这里,颜熙便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此恶行,席某自当指出,哪怕要席某因此抛了自家性命,也要为皇室除去这个毒瘤!” “好!”梁大人赞道:“席公子高义,下官佩服!” 风子萧的冷眸直直射向颜熙,正对上颜熙轻勾的唇角。 直觉告诉风子萧,席言不是真心投靠魏喜。不过,席言也未必见得对信王多忠心。事情还有可为,或许,威逼还不够,还需要一些利诱。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席言一定会乖乖地去指证信王! 此时,魏喜涕泪俱下地看着颜熙说道:“席公子,整个皓明的前途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颜熙正色道:“哪里的话?敢问魏公公,需要席言在在何时,用何方式来指证信王呢?”她琢磨着,只要能得到行动的具体计划,并以此作为交换的筹码,多少还是能让朱羽渊帮她的吧。 就在此时,风子萧却突然冷声道:“风某有个建议。” 魏喜也有些惊愕,说道:“请讲。” 风子萧冷冷看了一眼颜熙,说道:“由平民去指证信王,可信度低。不如,九千岁帮席公子夺了功名,金榜题名昭告天下。而后,让席公子在金殿之上当场指出信王的大罪,如此,效果能达到最佳。” 风子萧的提议让魏喜十分满意。魏喜意味深长地朝颜熙说道:“席公子,咱家瞧你天赋异禀文采斐然,这说不定,你真就得了前三甲的功名!” 这话是在暗示,只要颜熙乖乖配合他们,魏喜许她前三甲的功名。 果然,一旁的礼部尚书卢大人接口道:“那是自然,会试由我们礼部主持,殿试由皇上亲自阅卷,一切皆有可能。” 好手段!颜熙在心中狠狠咒骂。风子萧提议让魏喜帮自己夺了功名,那自己无论如何,是一定会跟魏喜绑在一起了。先前是威逼,如今,则是利诱。 实话说,若她顾颜熙不是跟魏喜有仇,而只是个普通举子的话,被风子萧这么一设计,那便铁定会变成魏喜的人,铁定会为魏喜卖命了。功名作为利诱,权势作为威逼,这世上能有几人在这等威逼利诱下还能不屈服的?前三甲啊!全国的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这是每个读书人的梦寐以求啊! 只可惜,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变成魏喜的人。所以,风子萧这威逼利诱对全天下的举子都有用,却独独对她顾颜熙无用。 不过,自己横竖也没胆子当场拒绝。既然有送上门的功名,为嘛不要呢? 她一拱手,意味深长地说道:“指证信王之事,席某自当拼尽全力。至于功名,那是身外之物。当然,如果能‘碰巧’很受赏识,得了前三甲,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魏喜展开一个笑容,缓缓道:“席公子果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 “不敢,不敢。”颜熙敷衍着,心中却有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因为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被卷入一个阴谋的漩涡中了。她岂会看不出来,魏喜和风子萧想拿她当枪使,而朱羽渊却不一定愿意保她。 可悲的是,她洞悉一切,却没有能力当场拒绝。 不过,没有当场拒绝,不代表就没有办法。她顾颜熙总是能发现问题的关键所在。 “关于此事,席言还有一个疑问。”她正色启口。 “请讲。” 颜熙微微蹙眉,一脸不解地说道:“陆麟已经死了,已经不可能再从坟墓里爬出来滴血认亲。那九千岁,您要如何证明他就是皇嗣呢?” 这个问题很关键,这才是最本质的证据。如果不能证明陆麟是皇嗣,那一切都是白搭。 魏喜大笑道:“席公子果然是个明眼人。不瞒诸位,当日陆麟死后,咱家及时取了一管血,封存在水晶瓶中,可以保存一年不会腐坏。” 颜熙闻言一喜,魏喜的话告诉她一个信息,这个水晶瓶才是最最本质的证据。只要她能将水晶瓶偷出来,那什么指证,任何危机都会泡汤。 没有了陆麟的血,魏喜拿什么去滴血认亲?没有滴血认亲,魏喜凭什么说陆麟是皇弟?陆麟若不是皇弟,那信王只不过杀了一个路人。一个路人,杀了便杀了,这对堂堂王爷来说,难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正在颜熙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魏喜的话再一次将她打入深渊。 只见魏喜转而朝非尘先生微笑道:“说起来,这还得多谢非尘先生。多谢非尘先生提供了水晶瓶,并帮着咱家保存。” 非尘!难怪魏喜要专门设宴款待非尘! 颜熙心中一凉,非尘武功盖世,水晶瓶竟是由他来保存……想从他那里偷出水晶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抬眸看向非尘,正对上非尘狠戾到残酷的眸子。残酷到,那滔天的杀气几乎让她不敢直视。 非尘想杀她! 这是怎么了?风子萧,非尘,为什么一个个都要跟她过不去!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这个阴谋中吗?她不甘心。 ------------ 73 席言是男还是女?(1) 宴会终于散去,颜熙走出锦萃居,正要登上自己的马车,却听得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 “席公子”,风子萧冷冷开口。 颜熙回过头来,淡淡一笑道:“原来是风兄,在下还要多谢您,帮我争取来了前三甲的功名。” 风子萧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冷声道:“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铤而走险。”他是在警告颜熙,希望她乖乖就范,去指证朱羽渊。如果她不从,后果会很可怕。 颜熙笑道:“哪有什么险?我即将得到前三甲的功名,自然是仕途坦荡。”她故意曲解了风子萧的意思,故意装傻。 “好”,风子萧冷冷吐出这个字,没再多言。 颜熙也径自登上马车,车轮滚滚,越行越远。 坐在马车上,颜熙心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这个局,怎么破? 黑暗中,她的唇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因为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的方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公子”,车夫先开车帘,却发现颜熙已经在车厢里睡着了。 她太累了,一夜的斗智斗勇让她倍感疲惫。所以,当她想出对策的那一刻,便如同紧绷之弦忽然松弛,疲倦如潮水涌来,让她沉沉睡去。 车夫抬头对面前的高大男子说道:“我们家公子睡着了,还请您回去吧。” 那男子身穿玄黑色锦袍,目光深邃如黑曜石。他微一抬手,车夫便应声倒下。 他掀开车帘,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盖在了颜熙身上。 “睡着了”,朱羽渊看着颜熙,宠溺一笑:“防范性竟然这么差。”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颜熙抱了出来。那动作十分轻柔,就如同,在抱着这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十一月份已经是初冬时节。夜晚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朱羽渊的脸上,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那样抱着颜熙,在大街上走着。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上如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高大英俊如神祗的黑袍男子,抱着一个娇小的身子在街上走着。 狐裘披风盖着那个娇小的身子,看不出男女,只露出一张小脸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个冲动,等他问自己的时候,怀中已经抱着这个少年了。 他告诉自己,自己并不是担心她在宴会上的安危,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宴会的场景,所以才会如此心焦,甚至在冬夜的大街上等着她的马车回来。 他告诉自己,自己并不是担心她睡着了会遇到危险,只是觉得她知道那么多东西,总不能还没告诉自己就死掉,所以才会将她抱出来,亲自抱回信王府。 他告诉了自己很多事,可惜,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王府总管在开门的那一刻吓了一大跳,自己王爷竟然抱着一个人回了府。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 狐裘披风遮住了颜熙的身子,但管家隐约可见男子的发髻。 看着王爷的背影,管家不可思议地捏了捏自己,王爷竟然抱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年半夜回府!天哪,原来王爷不近女色是因为…… 幽篁居,朱羽渊的卧房,烛光摇曳出旖旎的遐思。 朱羽渊将颜熙放到了床上,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少年的发髻有些散乱,碎发搭在他的脸庞,有些不羁的美感,就好似一个调皮的少女。平日里清冽英气的眼睛此时轻轻闭上,竟有些温婉恬静的女子气质。 一晃眼间,朱羽渊仿佛有种错觉,这少年究竟是男还是女? 他心念一动,微微蹙眉,伸手想要拉开席言的衣领,看看他的喉结是否有异样。 可就在他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颜熙衣领时,颜熙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微微一笑道:“王爷,席言不热。” 其实,她早就醒了,她只是好奇朱羽渊要对她做什么。却在那手触到她衣领的那一刻突然明白过来,朱羽渊是在疑心她的女子身份。 朱羽渊收回手,倒也没觉得尴尬,淡淡一笑道:“本王瞧你脸有些红,以为你热。” 真是厚脸皮!颜熙在心中暗骂,不过面上还是淡淡道:“王爷误会了。这里是王爷的卧房?” “是。” 颜熙瞧他面不改色的模样,真是无语到极致。她坐起身子,硬着头皮说道:“席言还是习惯在自己的床上安睡。今夜打扰王爷,真是抱歉,咱们改日再叙。” “慢”,朱羽渊微眯起眼,他觉得席言的急于逃离很是可疑,心中对他的性别问题更是疑窦大起。他的目光落在颜熙的耳垂,却遗憾地没有发现耳洞。 颜熙坐在床边,镇定自若地说道:“王爷还有何事?” 朱羽渊伸手就要将颜熙扶起。颜熙本能地想要躲开,却还是忍着心中的不适,淡淡笑着接受了朱羽渊的帮助。 当朱羽渊的手触上席言胳膊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席言的胳膊瘦的惊人,完全不像一个习武的男子。他心中疑窦更甚,却没有说破。 如果席言真的是女子,那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自己也说不清,如果是女子,他就得面临着爱上她的危险。如果不是,席言还可以继续做他的得力属下。 似乎算起来,席言还是男子好一些。 可为什么?他心中却隐隐希望看到席言身穿罗裙的模样呢?听起来是个很变态的愿望。 他放开手,看了看席言的侧脸,沉声道:“我们去书房详谈。” 说罢,他大步离去,不愿再沉浸于旖旎情思中,哪怕只有一刻。 他喜欢拥有女人,但绝不会爱上女人。 颜熙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拉紧了自己的领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了朱羽渊的步伐。 ------------ 74 席言是男还是女?(2) 书房内,灯火通明。 他们坐在桌边,两杯清茶,相对无言。 颜熙启口道:“宴会上的事很简单,就是魏喜希望我去指证王爷杀死皇嗣。为了让我同意,他们许下了前三甲的功名。而且,这计策极可能是风子萧的主意,而玲珑谷非尘也是重要的参与者。” “前三甲”,朱羽渊冷冷一笑:“看起来很诱人。”他闭口未提风子萧之事,看似对此并不上心。 颜熙淡淡道:“我按照王爷的嘱托,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如今,王爷打算怎么办?等着我去指证您?” 朱羽渊反问道:“你有什么对策吗?” 颜熙轻轻摇了摇头。 朱羽渊挑了挑眉,幽幽地说道:“你有。” “何以见得?”颜熙就不信了,朱羽渊难道有读心术不成。 他没有读心术,他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在马车中安然入睡,若是心里没底,这是不可能的。本王还没天真到以为,你会因为对我全心意的信任而放下心酣睡。你必定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朱羽渊是个怪物!颜熙鉴定完毕。 她无奈地说道:“有是有,不过我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说!” 颜熙正色道:“魏喜指证你的一个关键,是在于证明陆麟真的是皇嗣。可是现在陆麟已死,魏喜只好将他的血封存在一个水晶瓶中,作为日后滴血认亲的证据。而如今,这个水晶瓶就在玲珑谷的非尘先生手中。只要能夺来这个水晶瓶,魏喜的计划就泡汤了。” 朱羽渊挑眉道:“有道理,可传闻非尘武功很高,高到出神入化,如何夺来这个水晶瓶呢?” 和颜熙顾虑一样,不过,她有着别的路子。 她诡秘一笑道:“打蛇打七寸。非尘是这个计划的七寸,而我们要做的,是找到非尘的七寸。” 朱羽渊淡淡道:“传闻非尘先生乃是世外高人,看上去无欲无求。如此之人,定是将自己的七寸深深掩藏,你要如何寻得?” 颜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微微一笑道:“相传,非尘先生有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此人身中奇毒多年,本来应当早死,但非尘却为了他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延续他的寿命。若是能设法以此人的安危作为威胁,那非尘自然会将水晶瓶献出。” 她说的就是乔隐被养成“药人”的事情,那个人,就是需要乔隐的血延续寿命的人。但她没有说出乔隐之事,她觉得那是乔隐个人的秘密。 “哦?”朱羽渊显然对此事很有兴趣:“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颜熙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介升斗小民,没那个本事。倒是王爷,您手中定然有一些资源,能查到此事。” 她原想托摘星阁去查,可转念一想,和非尘先生对着干是有一定风险的。有风险的事不如让朱羽渊去做。 朱羽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这似乎是他习惯性的动作。俄而,他抬起头来,眸光紧紧盯住颜熙,沉声道:“本王会去调查此事。你走吧!”那语气,十分冷漠,甚至还有隐隐的不愉快。 颜熙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在心里给他的“怪物”标签前,加上了“喜怒无常”的修饰词。 她不知道朱羽渊在想些什么?不过还是很识趣地起身离去。 青色的消瘦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朱羽渊有些悠远地看着她,心中有了别的计较。 如果席言真的是个女子,那她来朝堂就不可能是为了功名利禄,一定是有着别的原因。 会是什么原因呢? 如果不是为了找自己寻仇,那或许,他可以直接娶了她,筹码是助她完成心愿。 他回想起席言身上淡淡的清香和精致的面容,似乎,这会是一个不错的交易呢。 只是……他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京城郊外,乔隐和她相拥的那一幕。 果然是刺眼的场景,不过也没什么?这世上强者永远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乔隐撑死了也不过就是一个大夫,怎能跟他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声音传了过来,朱羽渊蓦然从遐思中醒转过来,不由得自嘲一笑:他到现在,连席言是不是女子都不知道呢。 不过,总会知道的。 =================== 颜熙回到自己府中,开门的是林管家。 “公子,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全京城分舵的人都被派去找您了!” “什么?”颜熙震怒:“快给我叫停,立即,马上!” 真是胡来,这么一折腾,自己是摘星阁重要人物的身份还隐瞒个屁!全都在朱羽渊面前一览无余了。非但如此,若是他掘地三尺,查到自己“三姑娘”的身份,再追查自己入师门前的身份,自己很快就要被他看得通透了! “公子不要惊慌”,丫鬟冬梅走了过来,柔声安抚道:“摘星阁本身就是情报机构,不会这么容易被人搜集到您的信息。” 颜熙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对了,公子”,冬梅说道:“阁主有信寄来,在书房。” “知道了。”颜熙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抬步往书房走去。 信笺摆在她的桌子上,她拆了密封的火漆,大致浏览了一遍。 “冬梅”,她沉声吩咐道:“去叫林管家过来。” “是!” 不多时,便见林管家推门进来。“公子找老奴何事?” 颜熙抬眸道:“你们阁主就在这几日会来京城,住在我这里。你务必要保守秘密,不要让他的身份被别人得知。” 林管家睁大了眼睛,却并未如往常那般惊叫,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颜熙心中暗暗称赞,她以前也在疑惑,这么个又八婆又啰嗦的人,如何能做情报工作。如今看来,他做起事来还是很靠谱的,至少没有惊叫着“哇,阁主来了”,然后让全院子的丫鬟仆从都听见。 “记住”,颜熙吩咐道:“不要称他为‘阁主’了,唤他‘跃公子’,名叫‘席跃’,是我的亲哥哥。” “老奴心中有数”,林管家微笑道:“跃公子微服来京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就好。” 颜熙送走了林管家,心中却有些犹疑。师兄来京城做什么?为什么不住在玄悦客栈,却要住到她这里? ------------ 75 情变,心痛(1) 几日过后的一个夜晚,席府的大门被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敲开。 “跃公子!”林管家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将他迎入府内。 祈跃温和一笑,点头回礼。他永远是那副微笑的模样,无人看得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抬眼扫视了一下这个宅院,看到月光下,院子里的梅花已经隐隐颤栗着花苞。他想,颜熙应该住的不错吧。 卧房的烛火还在亮着,祈跃走到窗下,透过窗户纸,看着屋内清雅的剪影,心中微不可查地起了一丝波澜。 “嗖!”一柄飞刀从屋**出,穿透细小的窗格纸,直朝祈跃的面门而来。 祈跃面色波澜不惊,轻轻松松伸出两指夹住飞刀,微笑道:“多日不见,师妹脾气见长。”说着,他缓步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颜熙惊喜地抬眸,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原是是师兄,怎么不进来,光站在窗下。弄得我还以为……” “以为是心怀不轨的偷窥之人?”祈跃接口笑道,笑声淡雅若清泉。 同样是戏谑之语,若是从乔隐口中说出,便仿佛声音中眉眼中甚至是全身,都氤氲着笑意;而从祈跃口中说出,却只是淡淡的笑意,甚至只是像职业性的微笑,笑意从不达眼底。 他抬步走进房中,颜熙急忙拉开椅子。看到师兄,她就觉得看到了亲人。如今已经接近年底,如果祈跃能留下来陪她过年,那她会十分愉快。 祈跃坐了下来,抛开了往日温和的笑意,而是严肃地说道:“师妹,这次我过来,是带了师父的口信,很重要,希望你不要违逆。” 祈跃难得的严肃,让颜熙十二万分的警醒。 她知道事关重大,便正色道:“请说。” 祈跃试探地问道:“你和玲珑谷的乔隐,是否过从甚密?” 颜熙有些心虚,岂止是过从甚密……大约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上了某个人,多半都会心虚的吧。 但颜熙沉吟半晌,竟鼓起勇气抬眸道:“不错。”她不想否认,否认有何用,欲盖弥彰罢了。 祈跃似是有些惊讶于颜熙的勇气,但眸中却罩上了浓浓的忧虑。他叹了口气道:“师父带口信来,说是如果你对乔隐有情,师父希望你悬崖勒马,不要再耽溺其中。” “为什么?”颜熙的心情犹如被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她不明白这是为何。乔隐,他究竟怎么了? 祈跃微微蹙眉道:“你当真对他有情?” 颜熙红着脸说道:“说不上有情,但师父既然如此说,我定是要知道缘由的。” “不是有情就好”,祈跃一边观察着颜熙的表情,一边启口道:“你可知道,非尘先生有个独生女儿,名叫漓兰?” 非尘的独生女儿! 朱羽渊当日的话语一下子蹦了出来,清清楚楚地列在颜熙眼前。朱羽渊当日说:“江湖传闻,非尘有意将自己的独生女儿许配给他。” 她有些惊诧,自己竟然将这句话记得如此清楚。原来当日以为自己对此并不上心,其实潜意识里,却还是将这话记得牢固。 漓兰?是那个娇娇弱弱我见犹怜的兰儿吗? 她回忆起铁家的船上,一剑斩开屏风,从里面滚出的那个娇小女孩。 她回忆起大明湖畔,非尘阴冷地对她说,乔隐爱的不是她顾颜熙。 可那又如何?非尘有意是非尘的事情,乔隐的人生自然由他自己把握。更何况……若是乔隐喜欢漓兰,那就当自己看错了人。 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确定自己对乔隐的那份好感,叫不叫爱。可是?一想到乔隐可能喜欢别人,为何心中还是有总怅然若失的感觉? 纵然心中有些忐忑,她也不愿表露出来。此刻,她只是一脸平静地对祈跃说道:“我略有耳闻,这个漓兰怎么了?” 祈跃将她的挣扎都收入了眼中,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不得不说道:“乔隐和一个姑娘在年少时,曾经订下……” “言言!”一声焦急带着些怒火的声音突然闯入了房中! 颜熙抬眸,看见乔隐正站在门口。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乔隐: 平素总是束得整整齐齐的白玉发冠,如今却散落开几缕发丝。 平素永远整整齐齐的云锦白衣,如今却皱褶不堪,甚至染上了些黑色的污泥。 平素永远噙着温润笑意的俊颜,如今却紧皱眉头,眼底里喷着怒火。那怒火直射向祈跃,没有丝毫掩饰。 “原来是乔大阁主”,祈跃微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乔隐双目凛然,大步迈了进来。 颜熙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她隐隐猜到了祈跃要说什么?却又希望乔隐能亲口否认。她看到乔隐的怒气,看到这难得一见的怒气,心想,乔隐大概是来否认的吧。 祈跃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靠在椅背上,讥嘲着问道:“莫非,乔阁主是想来说,你从未和任何人订下过婚约?” 饶是心里早有准备,颜熙还是被“婚约”二字深深戳伤,如同最最锋利的竹签,直直插进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 这一刻,她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原以为自己并不爱乔隐,以为那只是一些好感。可是?在被“婚约”二字戳伤的时候,她突然明白,或许,自己是爱他的。 若是不爱他,为何那么痛? 若是不爱他,为何要计较? ------------ 76 情变,心痛(2) 往事历历在目,如同上好的画卷在她眼前铺开: 第一次见他,他在应山城门下浅笑雍容,淡淡的梅花香味仿佛还萦绕在她的鼻端。彼时的她,只是单纯的一腔父仇,被他阻拦时,还怒极动了手。没料到,却是他救了自己一命。那一夜,月光柔美,他第一次握了自己的手,却是将温暖平和的真气输送给她,助她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从那时起,他们便似乎有了解不开的缘分。 第二次见他,他在西湖旁边出言挑衅:“断袖”的言辞令人好气又好笑。众人围观过来,他说起故事像模像样,白衣翩翩神采飞扬。而自己则一句“小倌”将他整惨,而后快意离去。到现在,她也未有机会问他,当日他是如何逃离众人的围观。 再见他,便已经是在聚宝居门口。她有着自己的计划,却不料他横插一手,利用自己救了陆麟的未婚妻。从此,他和她便再也逃不开纠葛。 也许,还有从集贤斋救出陆麟后,他们那次彻夜长谈。谈了很多,多到她都不甚记得。唯一的印象是,他们都喝了好多酒,他们都装醉,可其实都十分清醒。天南海北,国家政事,江湖逸闻,他们说的畅快,喝的畅快。 陆麟的事果然为她带来了麻烦,一场无中生有的舞弊代考案,让她从鹿鸣饮宴到身陷囹圄。那一次,她步步为营,精巧设计,终于让案件水落石出。可她知道,最后一幕贡院士子围攻府衙,逼迫马公子出庭,这是乔隐的手笔。他不曾亲自出面,却用自己的行动默默地支持着自己。 最难忘的,是徐州的那几日。她甚至不敢再回想,不敢再回忆乔隐的柔情蜜意。 徐州城外的那一夜,毛升假扮的陆麟将她打伤。昏迷中,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恍惚间看见了月华下自己细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这是她至今不敢说的秘密,甚至没有勇气去质问乔隐。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浴桶中,不由得恼羞成怒离开了他。自己是真的生气吗?还是……仅仅是羞于面对呢? 似乎,自己离开他总是会遇到一些麻烦呢。自家的玄悦客栈竟然成了龙潭虎穴,她差一点被毒蛇咬死。是乔隐来救了她,将她带到别院好好养伤。乔隐对她说起自己与师门的矛盾,那是他头一次说起自己的隐秘。 也正是在那一次,乔隐启开了她的心扉,令她的心第一次沦陷。 秋叶飘零,白衣男子的温润情眸令她深深迷醉。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何会任由他的唇,印上…… 恍若一切都还只是昨天,那一吻,仿佛还是如最初那般纯真甜美。她记得,乔隐对她说,要“倾其所有”爱她,愿意为了她“逆天改命”。 如果乔隐其实是有婚约的,那一切,岂不都成了一个笑话!那些誓言,那些言犹在耳掷地有声的话,岂不就变成了她可笑的一厢情愿? 她明白,自己真的是爱上他了,所以才会那般眷恋,所以才会害怕听见他承认婚约。 因为动了情,所以才会计较他是否有婚约; 因为动了情,所以才会希望他否认着婚约; 竟是在这种时候看清了自己的心,真是嘲讽呢。 她抬眸看着乔隐,目光中隐隐含着希冀。她竟还心存希望,希望,乔隐会否认此事。如果这一切只是祈跃的误会,那她和乔隐就可以像以前那般,继续着那份朦胧的情意。 这希望,明知渺茫,却还是让她为之亮闪着双眸,目光灼灼地看着乔隐。 只可惜,她失望了。 乔隐目光难明地看着颜熙,沉声道:“很快就会解除。” 解除……那就是说,是有婚约的!在乔隐向她表白的那一刻,他却是身负婚约的! 一点一点,颜熙的心逐渐冷了下去,眸中的光芒逐渐暗淡。终于,她别过脸去,不愿再见乔隐。 原来,那个说要爱她,那个说要倾其所有来爱她的男人,竟是有婚约的。 他已经有了婚约,去还要对她说着蜜语甜言。他把她当成什么?可以肆意玩弄感情的风尘女子吗! 他为什么要来招惹她!为什么在害的她失了心的时候,却要来告诉她,有一个婚约横亘在他们面前! 他明明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却还要来招惹她捉弄她欺骗她。 愤怒,滔天的怒火! 原来,这场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那个姑娘,那一日在大明湖畔,那个叫兰儿的姑娘。那个娇娇弱弱我见犹怜的女子! 当时自己对乔隐说:“我信你!” 多么可笑,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乔隐,大概会在心中暗笑她的愚蠢吧。 枉费了她全心全意的信任! 原来,乔隐不但对兰儿柔情蜜意过,更是已经定下了婚约! 她不愿承认:浅笑雍容的乔隐,也曾那般温柔地待过兰儿! 他可曾对兰儿说着“倾其所有”?他可曾对兰儿说着“逆天改命”?他可曾一身白衣翩翩,轻轻将兰儿拥入怀中?他可曾情眸温润,覆上薄唇舔吮辗转?他可曾在午夜梦回时,对兰儿有着刻骨铭心的思念…… 原来那能溺毙人的情眸,并不是只为她而炽热。自己只是一个可笑的插足者,插足了乔隐和漓兰早就定下的婚约! 更可笑的是,自己竟然一无所知,竟然天真地相信乔隐,竟然天真地错付了一段柔肠。 颜熙缓缓起身,淡漠地看着乔隐,那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淡漠的神色将乔隐深深刺痛,他捂着心口,轻轻说道:“言言……” 话音未落,只见颜熙眸中寒光一闪。 “刷!”说时迟那时快,颜熙一个旋身,将祈跃腰间佩剑拔出,狠狠一砍。“咔擦”,檀木案桌的一个桌角被她切了下来。 霎时,寂静无言。 案桌的断木掉落在地,砸出冷清的“吭噔吭噔”,在屋子里发出令人心神皆寒的回响。 颜熙紧紧执着佩剑,面无表情,清冷地说道:“你我今日断交,再不离去,与此案同!” 乔隐却站在那里没有离去,他也没有做什么解释,只是斩钉截铁地说道:“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三个月内解除婚约? ------------ 77 情变,心痛(3) 颜熙冷笑着缓缓道:“三个月?那漓兰与你婚约如此多年,你如今一句话既要否定一切?你今日与她解除了婚约,我如何知道,他日,你不会再辜负……再辜负别人!” 她容不得对自己的欺瞒,哪怕乔隐再要去弥补,也是太迟了! 冷笑着,颜熙朝乔隐清冷地说道:“你我已成陌路。不过,你和漓兰成亲的那一天,摘星阁仍会送去贺礼。” 祈跃在一旁看得心疼:颜熙的话语残忍如利刃,可刺伤乔隐的时候,焉知不会刺伤她自己。 乔隐没有解释什么?他猝然转身,大步离去,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话:“不会有那么一天!”声音掷地有声,如金戈鸣响。 平素温润的乔隐、戏谑的乔隐,在这一刻,却只留给了颜熙一个冷硬的背影。他的眼眸幽深难明,因为心中有着太多的事情不愿让人知晓。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有这么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说过要“逆天改命”,要“倾其所有”,如今,他便要踏上这条路去…… 看着乔隐逐渐远去的背影,颜熙的眸光也逐渐黯淡下来。 祈跃见状,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说来真是可笑,方才乔隐在师妹面前时,她只愿意清冷残忍地待他。可等他走了,她又情不自禁地用目光去追随他的背影。 祈跃有些不放心,便启口道:“师妹……” “师兄不必多说”,颜熙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她面无表情,冷冷道:“一朝不忠,弃之敝屣!” 祈跃放下心来,自家师妹生性凉薄,想来也未用情很深。他相信,在颜熙心中,尊严比爱情要可贵。 他温和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颜熙起身,一如往常地送祈跃离开。 都走了,他们都走了。只有书桌上的如豆灯火,伴着孤寂的人。 颜熙缓缓踱步到贵妃榻边,随手拿了本书,坐下。她手拿着书卷,斜倚在榻上,平静的面色下是冷冽怒极的双眸。 徐州,她的初吻,他的表白。 一切都是个谎言,那一日的缠绵尤其是! 他乔隐身有婚约,为何还要对她吐露爱意? 他乔隐身有婚约,为何还要将她拥吻! 他乔隐身有婚约,还说什么倾其所有,还说什么逆天改命! 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在拥吻的时候,可曾想起自己的婚约。他在说着那些蜜语甜言时,可曾意识到自己是在欺骗! 可笑,他恐怕还觉得是理所当然吧。 终于,泪水无声地从她的脸颊滑落,嘀嗒,落在了打开的书卷上。她低头,发现自己竟然把书拿倒了。 她自嘲一笑,看着书上的字迹渐渐被泪水模糊,却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那一行诗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吁嗟女兮,无与士耽!” 男人,信了他,于你就是一场毁。 她不想把自己毁掉。 原来,原来曾经以为的理所当然,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笑之极!她真的要嘲笑当日的自己,竟然犯下如此荒谬的过错! 她蓦地站起身来,拔出剑架上的龙吟宝剑,毫不留情地一挥。 剑光幽闪,精准地将烛火劈断。屋子里瞬时一黑,只余得一双清眸隐隐泪闪。 情丝纠缠,挥剑一斩!可为何,心绪犹乱? 突然,这暗夜里,竟有坚定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可颜熙没有抬头,她不想理。 越来越近,那脚步声终于在她的面前站定。一种熟悉的压迫感令她警醒。 她下意识地抬眸,却见到了一个高大阴郁的轮廓。即便是只有月亮的微光,颜熙也能依稀辨认出那人的玄黑色锦袍。 她不想说话,连最基本的寒暄都不想说。 时间在一分一毫中逝去,朱羽渊径直坐到了她的身侧。 暗夜中,朱羽渊看不清她的面色,只有那熟悉的淡淡清香悠悠地飘进他的鼻中,令他的心弦微微颤动。 他并不清楚席言遇到了什么事,他只是得到了一些消息,想要亲自来告知。 不过,他看得出来,席言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因为月光照在她的侧脸,泪珠挂在眼角闪闪发亮,如同蚌吐珍珠,晶莹一片珠华。 他从没见席言哭过。他一直以为,这个少年和他一样,是没有泪的。 颜熙的心绪诚然是极乱的,此刻,她甚至懒得将朱羽渊驱逐出她的卧房。 “咔”,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疼痛感如尖刺将她从思绪中拽了出来。 颜熙抬眸看着朱羽渊,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表情,哪怕是朱羽渊的力道已经握痛了她。 痛,多好的感觉!如果身体上的痛能让她忘却心底里的痛,那她想必是愿意的吧。 “走,去喝酒!”朱羽渊不容分说地拉起了她。 其实,只要颜熙发出一声呼叫,祈跃立马就会带人过来将朱羽渊赶走。但是,她没有。今夜,她不想理智,她只想沉醉。 不过,如果她知道朱羽渊要拉去她去哪儿,她一定会大叫三声,把全院子的人喊过来救她。 ========= 下集预告:亲们不要忧伤……下一章开始欢脱。 ------------ 78 朱羽渊求婚!(1) 朱羽渊是个疯子! 高大的黑衣男子拉着一个娇小的青衫少年,在皓明京城空无一人狗都没有一只的大街上疯狂奔跑。 其时已是十一月中旬,冬夜的风,寒彻骨,将二人的头发吹乱。颜熙的小脸被刮得通红通红,可是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因为朱羽渊轻功很棒,跑起来也极快,带得她也不得不发力狂奔。 被这么一折腾,颜熙竟暂时忘却了情伤,因为,真的被他累死了! “王爷!”她气喘吁吁地说道:“你要去哪儿?” 朱羽渊停下脚步,抬首道:“到了。” 到了?这里是? 高大到抬头看不见顶的朱红色宫墙,面容冷峻到当着他们的面唱滑稽戏也不为所动的带刀侍卫。 天哪!皇宫! “这个”,颜熙尴尬地挣脱开被朱羽渊拉住的手,说道:“那是你们家花园,我未经传召不得入内。” “这不是我家花园。虽然它终究会是我家的。”朱羽渊淡淡开口,云淡风轻的话语间却有着不容忽视的霸气与自信。 他顿了顿,俯首看着颜熙通红的小脸,唇角轻勾道:“本王要带你去看全京城最美的梅林,喝最好的梅花酿。” 颜熙看了看这将近二十米高的宫墙,半晌不语。 “你在想什么?”朱羽渊悠悠问道。 颜熙认真地答道:“我在想,如果爬墙不成摔下来,会摔断几条腿。” “笑话!”朱羽渊挑眉道:“堂堂摘星阁阁主,竟然不能跃过区区宫墙?” 虾米?阁主? 颜熙被弄得莫名其妙,她抬眼看了看朱羽渊深邃的眼神,瞬间明白,这厮怀疑她是祈跃,正在试探她。 她一摊手,无奈道:“王爷,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阁主大人的脸上成天挂着半死不活的微笑,你见我有那样吗?” 远处的席府宅中,祈跃在梦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跟这阴郁难明的家伙在一起就是麻烦,原以为是很轻松的出来玩,却还要时时留意着这家伙的试探。 朱羽渊收起那幽深的目光,轻笑道:“无论如何,你轻功不错。” 颜熙正要客套几句,冷不丁又被他拉住手。这次可不是在大街上疾奔了,这厮直接带着她往宫墙奔去。 “起!”朱羽渊一声低喝,双足一点,腾空而起,开始在宫墙上飞檐走壁。 颜熙没辙,也只得运起轻功,陪着这个王爷瞎胡闹。她想不通,做王爷的明明有御赐金牌,大摇大摆进去便是,干嘛委屈自己做小飞贼? 上墙容易下墙难。他们跳上宫墙后,就一直在寻找着最合适的跳落点。 好在皇宫树很多,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一棵。 此时,一队侍卫正提着灯笼路过这里。 朱羽渊打着手势,意思是说,等这队侍卫过去,他们就跳到那棵树上。 颜熙点了点头,她不点头还能怎么办,都被拖上贼船了。 还未等颜熙点完头,信王殿下便已经果断决绝地一纵身,稳稳当当落到了下面的大树上。他没有停下,而是借着大树之力缓冲后,又双足一点,跳到了地上。 他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黑色锦袍上的尘土。长身玉立器宇轩昂的他,丝毫看不出是个半夜爬墙的飞贼。 不远处一队宫灯徐徐走来,看不清人影,但提着宫灯的那一队人身段窈窕,应当是一个女性贵族的仪仗。 颜熙看了看宫墙下的朱羽渊,正要飞身跳下,不料却听得“咔哒”一声。 原来是随着她脚步的轻移,宫墙上一块碎砖脱落,砸到地上,还来了个“咔哒咔哒”的三级跳。 “什么人!”侍卫们听见这明显的声响,纷纷回过身来,朝颜熙和朱羽渊的方向走来。 颜熙急忙趴伏在宫墙上,以免目标太大被瞬间揪出。好家伙,万一被抓住,她可不敢保证朱羽渊不会把她推出去,她对信王殿下的仁义从来不抱希望。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侍卫们刚看清朱羽渊的面孔却还没来得及行礼之时,朱羽渊朝着不远处正逐渐走来的宫灯一声低呼:“华阳!” 侍卫一听这声音,再看见朱羽渊的身姿,瞬时明白,敢情这是信王殿下和华阳郡主在这里幽会呢。 关于信王殿下和华阳郡主的桃色传闻早就满天飞了。侍卫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猥琐的笑容,纷纷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一个是当朝王爷,一个是九千岁的义女。皇室秘辛,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很多事情,知道了就是危险。 幸好方才还没来得及跟信王行礼,否则,恐怕他们就要倒霉了。撞见这等事情,总是要被当事人记恨的。 侍卫们走到远处的阴暗角落,队长对着下面的人严肃地问道:“方才,你们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一个侍卫乖巧地说道:“猫儿在叫春。” “你个白痴!”队长一块板砖拍了上去。“你妹的,这是大冬天,猫儿叫毛春!” 另一个侍卫眨眨眼道:“小狗在跳墙。” 队长一听更恼了:“你敢骂信王殿下是小狗?” 侍卫们快要哭了:“头儿,那您说发生了什么?” 队长伸手一扬他俊逸的秀发,清新亮透心凉,潇洒迷人地一笑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倒! 周围晕倒一大片侍卫,呈太阳花状分布。 这边厢,朱羽渊万万没料到,那一队宫灯,真尼玛是华阳!而且,华阳的耳力好到堪比武林高手。 “渊哥哥”,华阳花枝招展地奔了过来:“你是在这里专程等我的吗?” 朱羽渊温柔一笑道:“是。” 颜熙在宫墙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男人果真都虚伪的很。 华阳娇羞一笑道:“等我,是要和我说什么话吗?” “本王来这里等你,是想给你介绍一个人。” “谁?”华阳疑惑不已。 只见朱羽渊的目光,如殷殷春水看向宫墙上的颜熙。 颜熙顿时觉得脖子一冷,仿佛冷水从自己领口灌了进去。 她硬着头皮纵身一跃,借助树的缓冲,稳稳当当落在地面。 “席言参见郡主”,她俯身一拜。 ------------ 78+ 朱羽渊求婚!(2) “渊哥哥,这人是谁啊!”华阳皱着眉问道。 朱羽渊淡淡扫了颜熙一眼,朝华阳温和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读书识字吗?本王平日里忙,没工夫教你。所以就找来这个席言,他和你年纪相仿,可人家已经是浙江乡试的第一名。他人很幽默风趣,由他来教你识字,这是最好不过。” 风趣你妹!颜熙在心里恨恨骂道。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魏喜的义女华阳郡主骄纵无礼,而且痴恋信王,闹出过一坨笑话。朱羽渊真是个顶顶阴险的家伙,只是偶然遇上华阳,便如实现演练好一般,给自己找来个大麻烦。 不过,别以为我顾大小姐就眼睁睁地落了你朱羽渊的套。华阳喜欢幽默风趣的人是吗?嗯,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颜熙板正脸面,一本正经地说道:“郡主若想读书,就要从经史子集四个方面入手。先来说经,这个经呢?分为易类书类诗类礼类春秋类孝经类五经总义类四书类乐类小学类等10个大类。我们主要指的是《十三经》,哪十三经呢?十三经,是指在南宋形成的十三部儒家经典。分别是《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周易》《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一共十三本……” “别说了”,华阳惊恐地一挥手:“我不要他,不要什么十三经,千万别!” 颜熙认真地说道:“郡主,这是读书的正途啊!郡主若是随草民学习,每天苦学十个时辰,草民将有信心,在一个月内,带郡主饱览这儒家十三经饱含墨香的醇厚文字。只要您跟随草民读书,草民担保您变成全京城最有学识的女子。” “不要!”华阳几乎都要哭出来:“每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你要我苦学十个时辰!那我还怎么吃饭、怎么睡觉!” “哎,郡主”,颜熙心中暗笑,可面上还是那般严肃地说道:“古人有云,头悬梁锥刺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草民有家传的何首乌宝绳,质地结实,更是有润泽发质的功效。有了它,你即便因为将头发绑在房梁上而大把脱发,这绳子也能助你让剩下的头发乌黑润泽。除此之外,草民还有淬有灵芝精华的锥子,锋利无比,吹毛立断,更是有呵护肌肤美白疤痕的神奇功效。有了它,你即便因为在大腿上猛扎自己而留下疤痕,这锥子也能助你在最短的时间去除疤痕平复凹凸、平褶淡纹均匀肤色、更是有提升紧致的奇效!郡主,你还犹豫什么?快将草民请回家教您读书吧!” “啊!”华阳猛地扎进了朱羽渊的怀抱,哭哭啼啼地喊道:“我不读书了,我不读书了。渊哥哥,你不要给我介绍什么先生,我只要你!” 颜熙挑了挑眉,唇角轻勾看着朱羽渊。小样,糊弄小姑娘,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朱羽渊一边轻轻拍着华阳,一边温和地说道:“华阳,这个席言如此坏,本王想出一个方法帮你出气。不如,你去跟你义父告状,把他关进天牢,如何?” 关进天牢! 朱羽渊你卑鄙无耻下流人神共愤! 颜熙连忙奔到华阳身边,还没等她开口,就软言道:“郡主,草民方才跟你开玩笑呢。草民会将十三经的总纲提出来让您大致了解,以后无论谁说起儒家经典,草民担保你能谈的像模像样。每天读书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您就能看上去像一个识文断字的才女。” “那,那绳子和锥子呢?”华阳哽咽着问道。 颜熙的拳头在袖子里紧紧握住,可面上却是一副雍容的微笑:“不是绳子,是攒玉翡翠发带,有了她,您的母亲就再也不用担心你的束发啦。然后,那也不是锥子,是蝶恋花金步摇,有了这个簪子,您就能在京城名门淑媛中脱颖而出,面色红润有光泽。” “真的吗?”华阳氤氲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哭腔问道。 颜熙狠狠点头:“如假包换!草民诚心感天动地!” “那,那还差不多”,华阳吸着鼻子说道:“准了。” 朱羽渊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席解元可要用心教啊!若是教的不好,天牢可还有着空位呢。” “草民定当、竭、尽、所、能!”颜熙咬牙切齿地垂首道。 朱羽渊看着颜熙的模样心情大好,或许,这个缠人的华阳能帮他试出席言是男是女。 颜熙做梦都想不到,朱羽渊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她还在心里暗暗痛骂统治阶级的目无法纪草菅人命。 “好了”,朱羽渊温和地说道:“本王已经帮你们介绍过彼此。时候不早,华阳再不回去,魏公公可要着急了。” 华阳羞赧一笑道:“那渊哥哥再见。” 她刚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信王喜欢有礼貌的姑娘,于是她又回过头来对颜熙摆手道:“席先生再见!” 颜熙微笑着颔首道:“郡主再见。”心底里,她却暗暗念叨,你俩快点结婚,好好的在一起,然后离我远点。 看着华阳远去的背影,朱羽渊淡淡一笑道:“如何?帮你谋了个好差事。从此,你和魏喜的关系就更紧密了。” 颜熙挑眉道:“比不得王爷的好算计。席某成了魏喜义女的教书先生,那日后若是指证王爷杀害亲弟,就大大的缺了可信度。到时候,摇摆不定的中间党,怕是不会相信席某的指证吧。” 朱羽渊幽幽地说道:“本王是在救你。” “救不救,还真是说不准”,颜熙冷笑道:“就怕到时候,魏喜还是会逼着我去指证。而王爷您,则会当堂指出,说我是华阳的教书先生,说我是魏喜指使的诬告。到时候,我百口莫辩。而魏喜则会把所有责任往我身上一推,说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甚至,他会说我是处心积虑攀附他,想害他魏喜于不义。那么信王殿下,为了大局考虑,你们二人都将我舍弃,那席某要如何保得一条小命?” 朱羽渊眸子幽深难明,半晌,他淡淡道:“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笑话!”颜熙冷笑道:“不聪明就是死路一条!” “好”,朱羽渊悠悠一笑:“本王给你指一条明路。” “哦?”颜熙悠悠问道,她也很好奇,朱羽渊要给她指什么路。 令她大吃一惊的是,朱羽渊竟突然一伸手,捏住了她精巧的下巴。 颜熙猝不及防,竟叫他得了手去。她对朱羽渊怒目而视,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他要做什么!这个疯子! 朱羽渊目光深沉地看进颜熙的眼眸,醇厚魅惑地说道:“嫁给本王,做本王的女人。” ------------ 79 和朱羽渊饮酒,危险(1) 朱羽渊目光深沉地看进颜熙的眼眸,醇厚魅惑地说道:“嫁给本王,做本王的女人。” 颜熙睁大眼睛,伸手挥开朱羽渊的大手,抬手就要抚上朱羽渊的额头。“王爷,您怎么说胡话?” 朱羽渊见她说话表现极其自然,竟没有半分张皇失措。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了,是不是猜错了? 他淡淡道:“走吧。”说罢便大步朝前走去。他自己也不知道,方才那话真是为了试探,还是出于真心。 颜熙跟在他身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真的是十分危险,只要她流露出半点惊慌,便要泄露身份了。须知以女子身份参加乡试甚至会试殿试,乃是欺君大罪。 她可不曾奢望信王殿下会喜欢上她,如此刺激的试探,换成一般人还真承受不了。 说起来还真是讽刺呢?刚被乔隐打击,这边厢,又有朱羽渊来求婚。虽然这个求婚,饱含阴谋诡谲。 被朱羽渊这么一闹,原本悲伤的心情竟好了不少。她不由得苦笑起来,被这么惊险刺激地一折腾,任谁也没那个心神去做忧伤的小清新了。 她跟在朱羽渊身后,九曲十八弯地在皇宫绕来绕去,终于,停在了一处荒芜的庭院前。 颜熙问道:“这里有最美的梅林,最醇厚的梅花酿?” 朱羽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推开了院门。 月华流转,风吹过,梅瓣落英缤纷。 俄而,月空竟飘起雪来,是月亮雪! 霁月银辉,雪落梨花,梅红似血。 难得的冬夜,雪花如柳絮簌簌落下,偏偏还当着一轮白璧无瑕的明月,衬得那雪片,在墨色的夜幕下,犹如镀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晕华。 红梅若血,殷殷的犹如离人泪,在这雪白的世界中平添了一分凄艳。 颜熙随着朱羽渊走到了梅林深处,那里有一条小河,河上是一拱石桥。 霁月光辉下,红梅零落中,一个玄黑色锦袍的高大男子,携着一身青衫的娇小少年,双双并立在斑驳的石桥上,看着桥下结了冰的湖面,看着红梅簌簌地落在冰面上。 “没有酒。”颜熙淡淡道。 朱羽渊侧头一笑:“本王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原来是个酒鬼。” “突然想喝了。” “在这儿等着”,朱羽渊转身走下石桥,在颜熙的目光中走去了旁边的一棵树下。 树边有铲子,他熟稔地找到位置。 一铲下去,挖出了冻土一叠。 两铲子下去,挖出了冻土两叠。 第三铲,他抱出了一坛美酒。 是美酒。 远远地,颜熙便能闻到醇美诱人的酒香,犹如西域舞娘柔媚的眼波诱惑着她。 随着朱羽渊的走近,那酒香中又隐隐传出梅花的清雅气息,恍若飘渺不见踪迹的灵台仙子。 他“啪”地打开盖子,仰头饮下一口,华美的狐裘下,充满男性力道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一边将酒坛子递给颜熙,一边问道:“你可知,为何是这里?” 颜熙接过坛子,却未急着去饮,而是看着不远处的废弃宫殿,轻笑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或许,王爷想和席某说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不受宠的皇妃,和连带着饱受折磨的皇子。” “你很大胆”,朱羽渊凝眸道:“你如此妄议皇族秘事,就不怕本王动怒?” 颜熙挑眉道:“王爷问我,我便说出我的猜测,若是猜错了,王爷指出便是。”说罢,她仰头饮下一口美酒,酒味甘醇,沁透着梅花的清香。 “哈哈!”朱羽渊忽的大笑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颜熙,说道:“你也不过如此,看见废殿,便以为是后宫之事。” “不是后宫,难道是朝堂?”颜熙细细打量着周遭,无论如何看,也不像是前朝的议事殿。 朱羽渊悠悠地说道:“这座宫殿,原本,是建文帝的寝宫。” 建文帝!那是太祖皇帝的皇孙,后来却被自己的亲叔叔赶下皇位,自焚身死。 这倒是出乎颜熙的意料了,她不由得问道:“莫非,他就是自焚在这里?” 朱羽渊轻轻点头:“而后,这里重建了宫殿,便是你如今见到的,‘檀苑’。原本,这里种的是檀香木,可是一场大火之后,改种了梅花。” 颜熙幽幽地说道:“那这檀苑,后来又是谁住呢?” 朱羽渊淡淡道;“檀苑是宁皇兄少年时的寝宫。” 宁王?那个病危的王爷? 相传宁王性子直爽,公开责骂魏喜,被魏喜嫉恨。后来,宁王被魏喜陷害软禁,直至如今,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魏喜当权,只有信王和宁王两个皇位继承人。宁王选择和魏喜公开作对,信王却韬光养晦隐忍不发。枪打出头鸟,宁王自然只有被整死的份。 朱羽渊启口道:“你是不是在心里想,宁王失势,本王才是最大的受益者?”那声音淡淡的,却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伤。 颜熙饮下一口酒,没有作答。 “都这么以为”,朱羽渊苦笑。 “不!”颜熙抬眸,斩钉截铁地说道。 朱羽渊暗淡的眸子突然有了光彩。 颜熙明亮的眼眸对上那双幽黑的眼睛,她沉声道:“宁王是皇族中人,又在政权中心浸润多年,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后果。他当众责骂魏喜,必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朱羽渊展开了一个有些苦涩的微笑。 颜熙看着桥下的红梅,悠悠地说道:“可能,他本就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她顿了顿,将手中酒坛递给朱羽渊,淡淡道:“殿下,尘世多苦,宜自珍。” 当年的事,她已经猜到大概。 其一,朱羽渊能进入宁王少年的寝宫,并挖出这么一坛美酒,便足以说明,他们兄弟感情极好。 其二,按理说,宁王得罪了魏喜,应该很快就会被害死,但他没有,他只是重病缠身。这说明,有人在保护他,这个人,极可能就是朱羽渊。 凭上面两点,颜熙便可以断定,朱羽渊不可能是陷害宁王的凶手。或者说,朱羽渊并没有要害宁王的心思。 那么宁王为何还要以卵击石,当中责骂魏喜呢? 只有一个可能,宁王早就知道自己得了病,他要在自己死之前,看着自己手中的势力平稳地过渡给自己的弟弟,朱羽渊。 只有他失了势,朱羽渊才有机会得势。 ------------ 80 和朱羽渊饮酒,危险(2) “你是个特别的人”,朱羽渊饮下一口美酒,自嘲道:“有时候,本王都以为,是自己害的宁皇兄变成这样。” “那真是很稀奇”,颜熙嘲讽道:“信王殿下,怎么可能给自己安上如此罪名。” 朱羽渊没有理会颜熙的嘲讽,他抬头看了看这宫殿,悠悠叹道:“物换星移几度秋,曾经的建文帝,今日的宁皇兄。当永乐大帝的大军逼迫在皇宫外时,建文帝亲手点燃帷帐自焚,就在如今这宫殿的位置。华美庄严,也不过付之一炬。” 颜熙抬眸道:“作为永乐大帝的子孙,如此嗟叹建文帝的下场,倒也真是稀奇。” “稀奇吗?”朱羽渊自嘲一笑:“我原本就以为,住进这个檀苑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建文帝是这样,宁皇兄也是这样。” “檀苑无辜,吃人的是权势。”颜熙低头看着这石拱桥,喃喃道:“譬如这石桥,它亘古不变地立在这里,见证了建文帝的飞灰湮灭,见证了永乐帝的文韬武略,见证了宁王的刚直不阿,如今,又在这里,静静听着你我对往事的评述。如若有一天,这里再不是檀苑,而是变成了最最普通的一个园林,这石桥还是会忠实地立在这里,斑斑驳驳,笑看历史沧桑,仰头与亘古不变的月亮遥遥相望。”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朱羽渊举起酒坛,爽朗一笑道:“来,让我们为这亘古不变的月亮和石桥干一杯!” 颜熙接过酒坛,朗声道:“让我们亦为了不断前进的历史,干一杯!” 他们举杯推盏,却没有杯也没有盏,但是,喝得尽兴…… “没了!” 他们看着最后一滴桃花酿从酒坛中滴落,相视一笑。 朱羽渊迷蒙着笑意,像是醉了一般问道:“今夜,你原本心情很是不好,所为何事?” 颜熙也浑不在意,洒脱一笑道:“不过是一些无聊的愁怨,一坛子酒就好了。宫殿都能烧毁,皇位也只是顷刻之间,这世间还有什么不能释怀!” 朱羽渊大笑道:“可惜没有酒了,不然定要与席兄举杯庆祝,庆祝你从无聊的痴情怨中走出,拥抱广袤的世界。” 庆祝吗?颜熙大喇喇地笑着,可心里为何还是有一丝抽痛? 她并没有喝醉,酒量极大的她,不可能因为这一坛梅花酿而扰动了心神。她只是,希望自己喝醉了。喝醉了,便能潇洒洒脱,嘲笑世间痴情怨。 朱羽渊也没有喝醉,酒量亦是很大的他,也不可能为了这酒和人而醉。他只是,想要和席言说说心底里的话;他只是,想要看到席言释然的样子。 “我还没问你”,颜熙惺忪着醉眼,笑着问道:“你半夜跑来我的房中,就是突发奇想,想要叫我出来喝酒吗?” 朱羽渊一下子酒醒了一半,他抬眸看了看颜熙,淡淡道:“你没醉。” 颜熙挑眉道:“彼此彼此。” 朱羽渊突然觉得有些可悲,他便要一直这般和席言彼此试探彼此防备吗?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全心待她,又凭什么希望她能全心待自己。 他突然有些愠怒,一扬手将空酒坛掷下石桥,落在坚实的冰面上砸个粉碎。 碎裂的瓷片散落在殷红如血的梅花中,看起来,有些扎眼。 颜熙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怒,却也能猜到,可能和自己有关。无所谓了,反正在她眼里,朱羽渊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怪物,他甚至还可以再怪一些。 朱羽渊站直身子,仰头看着天边的明月,冷声道:“你想知道的,关于非尘的事情,有了着落。” 非尘的事情……颜熙突然记起来,记起了魏喜要她指证的事情,记起了非尘的水晶瓶,记起了非尘的软肋。那个神秘的对非尘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个身中奇毒多年,需要百毒之血延续寿命的人;那个,间接改变了乔隐一生命运的人。 可此时,她不想去理会此事。但凡和乔隐有关的事情,她都不想关心! 朱羽渊见她神色淡淡,便没有再说此事,却似是不经意地对颜熙说道:“你今日的惆怅,是否为了乔隐的婚事?” 颜熙抬眸,惊讶地说道:“乔隐那厮,竟然有了婚事?” 那惊讶,恍若天成,纵然内心有着深深地伤悲,却依旧只能深藏。 朱羽渊在她的脸上找不到半点难过,他也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 “本王原以为,你是应该知道的,毕竟,你和他走得那样近。”他不甘心,他要进一步打击她。如果席言真的是女子,如果席言真的和乔隐有情,他不信她会丝毫不为所动。 颜熙微微蹙眉,似是有些埋怨地说道:“乔隐太不够义气,有了嫂子竟然不通知我。若非王爷告知,我可就要少了这份贺礼。对了,新娘子是谁?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心痛,每一句看似平常的话语都是心痛。“嫂子”二字,从未如今日这般如同刀割。可她还能怎样,难道要纵酒豪饮,大骂乔隐的欺骗? 毫无破绽的表演!朱羽渊在心底里暗暗下了评语,毫无破绽,完美到如同真的。只是,他仍旧觉得这是表演。不为什么?直觉罢了。 是不是自己有点自虐倾向?为何要一口咬定席言是在表演?这难道会令自己愉快吗? 他不知道,但他每当想起席言是在表演,内心就会抽痛。因为,如果席言是在表演,那就是说,席言真的为了乔隐的婚事悲伤。 他的眼眸幽深如黑曜石,唇角轻勾如新月。“新娘子是非尘先生的独生女儿,也就是你所说的,身中奇毒多年之人。”他轻轻启口,波澜不惊。 漓兰! 乔隐为之蒙受欺骗,为之忍受万虫噬咬痛苦,为之将自己的鲜血徐徐抽出,原来,竟是为了漓兰! 一瞬间,一切的一切都明白了! ------------ 81 漓兰和乔隐的婚约往事(1) 婚约是多年前订的,那个时候,乔隐还在被非尘欺骗着,还以为非尘是他的恩师!为了报答恩师的救命之恩,他心甘情愿地和自己的病人漓兰订下婚约,愿意一生一世呵护她,用自己的鲜血延续她的寿命。这样的婚约,难道难以理解吗? 那么,当他发现自己被欺骗时,便想要毁去婚约,这,有何可厚非呢? 这婚约,不过是一场骗局的衍生品罢了。和这场骗局一样可笑可叹可悲可恨。 可惜的是,她还是不能原谅乔隐。 在她看来,乔隐应该先解除婚约,再来谈情说爱! 欺骗欺瞒,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她终究还是不能接受乔隐,因为他本可以挑明,却欺瞒了这么久。 她和他,终究还是陌路!情丝一斩,再无纠葛! 朱羽渊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隐含着的汹涌波涛。他沉声道:“水晶瓶在非尘手中,他的软肋是他的亲生女儿漓兰。非尘极其看重这个女儿,本王认为,挟持她是个根本不可行的计划。” 这话将颜熙的思绪从儿女情长中拽了出来,因为正事总是会优先占据她的思绪。 不好! 略一思索,她竟发现了一个让她脊背发寒的事实: 魏喜要她指证朱羽渊杀害陆麟。之前,她以为是风子萧在作怪,如今看来,这事,其实是非尘的手笔! 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难怪非尘会恨她,会希望借指证朱羽渊的事情来害她。原来,自己抢了人家的女婿,破坏了他女儿的终生幸福。 那么,非尘是一定要杀了她!而且,他足够有本事操纵这件事来杀了她。 魏喜不会有机会扳倒朱羽渊。因为,非尘会设法让滴血认亲失败,会证明陆麟不是皇嗣,会证明颜熙乃是诬告! 诬告! 因为,至关重要的水晶瓶落在非尘手中,他可以让一切变成一场闹剧,让她顾颜熙变成这场闹剧中的跳梁小丑! 一旦她成了诬告,魏喜会第一个跳出来和她撇清关系。魏喜甚至可能会老泪纵横地说,是她席言蒙蔽利用了他,他反而是个受害者。 然后,自己就会独自担上诬告信王的罪名,斩立决! 这个局,背后操纵的,一直都是非尘。其目的,只是要让她颜熙去死,即便不死,也会将她的仕途彻底毁去! 多么可怕的心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非尘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但她也不会毫无办法。只是,她需要回去和祈跃商议,这次她去一趟玲珑谷,要将水晶瓶和乔隐的事情一起做个了断! 不过,她却并未声张,只是抬眸朝朱羽渊说道:“事到如今,如果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席言也没什么办法了。” “没有办法?”朱羽渊冷笑一声,幽幽地说道:“你应该庆幸,想致你于死地的人不是本王。只要不是本王,你都有救!你不用再为此事担心,本王担保,你不会有机会指证本王,而前三甲的功名你也照样会有,至于性命更是无虞,广阔的仕途在前面等着你。现在,你大可以继续和魏喜的人虚与委蛇,直到,你不得不和他们决裂。再提醒你一次,和华阳交好关系,对你有利无害。” “王爷……” “不必多言”,朱羽渊近乎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做好你自己,本王会为你安排好路!” 颜熙没有再多说什么?朱羽渊的话似乎听起来很让人笃定。但她不敢相信朱羽渊,尽管他的封号是信王。她还是要回去和祈跃商议此事,非尘再强,玲珑谷也只是和玄绝门齐名而已。 “还有一件事”,朱羽渊启口道:“本王的人派去查探非尘,却得到了一封请帖。” 颜熙淡淡一笑道:“是他们喜宴的请帖?” 朱羽渊摇了摇头,淡淡道:“本王也不知道,这信,是非尘的女儿写给你的。” 颜熙接过这信,漫不经心地揣入怀中,就仿佛,这只是老朋友之间的问候书柬。 月华流转,照在这亘古不变的石桥上。或许,同样亘古不变的,还有古今痴男女的情眸,还有,永恒的争权夺利。 ========= 从皇宫回到席府,已经是拂晓时分。天已经半亮,恍若一层青灰色的薄纱,隐隐还可以见到一颗启明星。 回到卧房,颜熙打开了漓兰的信笺。内容很简单,约她今天下午在“雨霖铃”茶楼,喝茶。 颜熙看着信笺上的字迹,娟秀,柔弱,笔力不济。似乎当日那个兰儿,也是给了她如此印象。 她要好好睡一觉,下午还得去听漓兰的故事。 雨霖铃,全京城最高雅最考究的茶楼。 在闹市区,竟然能有这么一个地方实属难得。整个茶楼是用竹子造成,冬暖夏凉,但意外的是,隔音却十分的好。身处其中,犹如真的在深山竹林间,抛弃了一切尘世间的污垢,全身心都浸浴着竹林的清香。 茶楼的一层大堂内,有一条清澈的小溪贯穿其间。这种室内的小溪在皓明的茶楼里仅此一家。小溪上有一座精美的小拱桥,拱桥后则是一张琴案。蒙着面纱的窈窕琴女在琴案前抚琴,幽雅的旋律如汩汩清泉流淌在茶楼中。 茶楼的二楼是包厢雅座,每一间雅座都有着自己不同的装饰风格。 颜熙刚踏进茶楼,一个书童打扮的小二便上前,彬彬有礼地询问:“请问是席言席公子吗?” 她微微颔首。 “有位姑娘已经订好了雅座,楼上请,兰轩。” 颜熙顺着小二的指示来到了兰轩门前,她抬手,轻轻敲门。 ------------ 82 漓兰和乔隐的婚约往事(2) “请进。”门内传出的声音娇弱如蚊蚋。 一推门,满室的兰花清香扑鼻而来。不愧是兰轩,屋子里竟有着一丛花圃。 “席公子请坐”,兰儿站起来,朝她敛衽行礼:“又或许,我该叫您席姑娘?” 颜熙淡淡道:“还是席公子吧!听着习惯。” 她们相对坐定,桌上摆着一副棋局,一旁的侍女在帮她们用煮好的泉水泡茶。 “兰雪茶,不知道席公子是否喝得惯。”兰儿婉约一笑,瘦弱的身子如风中摇曳的幽兰。 颜熙看着侍女将兰花投入其中,一时间,满室都氤氲着茶香花香。她淡淡一笑道:“世人喝日铸雪芽,多是往其中投入茉莉花。小姐独出心裁,以兰花代之,希望能别有一番韵味。” 兰儿微笑道:“公子谬赞了。” “不知小姐今日叫在下来,是有什么事情商议?”颜熙的语气恭敬有礼,却又疏离到近乎淡漠。 侍女将滚烫的茶水倒进了敞口的精致瓷瓶,静静等着茶汤冷却。冬日里,白色的水雾徐徐上升,又终究归于消散。 兰儿看着那白雾,幽幽地说道:“隐师兄,很爱你吗?” 颜熙随手把玩着桌上的黑白棋子,唇角轻勾,看也没看兰儿,只是淡淡笑道:“我与他,毫无关系。” “不可能,隐师兄他……”兰儿转而望向颜熙,那眼神,丝毫没有锐利的锋芒,只是楚楚动人地,氤氲着迷蒙的雾气。“我只问一句,你爱隐师兄吗?” 颜熙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冷声道:“爱?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无爱无恨。” “呵”,兰儿苦笑了一声:“你不爱他,就应该把他还给我。” “漓兰小姐这话,着实可笑”,颜熙低着头把玩着棋子,随手往棋案上一搁,淡淡道:“这话,你该去对乔隐说,他才是下棋的人。而我,呵,看棋不语真君子。” “不是的!”漓兰的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他甚至要为你负了我!枉我等着他这么多年,枉我为了他和父亲求了那么多事,枉我……枉我从小就对他倾心爱恋。可他,他竟然要负我!” 负她?颜熙闻言不由得暗自冷笑。她虽不能原谅乔隐,但更加不齿非尘所为。说到底,乔隐是为了漓兰供血才变成药人,才会被非尘欺骗,才会订下那可笑的婚约。 颜熙双眸一凛,冷笑道:“你们父女骗了他这么多年,他已经为你提供了这么多年的血,他哪里负了你?做人,还是不要太不知羞耻!” “可是”,兰儿的眼泪已经滴落下来,她咬着下唇,嗫嚅道:“我对他的心,没有欺骗过他半分。” 颜熙见不得这哭哭啼啼的娇弱女子。她垂首把玩着棋子,微微蹙眉道:“你要如何?” 兰儿睁着水汪汪的泪眼,颤抖着声音说道:“日后,若是隐师兄娶了你,可不可以让我也嫁给他?” “呵!”颜熙不由得一声冷笑。她随手一抛,将棋子丢进棋篓,冷声道:“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我是嘉兴的举子席言,请小姐不要妄谈婚嫁!” “不行!”兰儿激动地站了起来:“你若不嫁给他,他亦不可能娶我!” “笑话!”颜熙一声冷哼:“你和乔隐之间的事,与我何干!” 兰儿颓然地跌坐下来,拿出绢帕,掩面抽泣道:“你能否,能否听我说个故事?” 颜熙慵懒地说道:“洗耳恭听。” “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兰儿轻轻启口,目光中是悠远的回忆。“我从娘胎里带出来了奇毒,爹用了很多方法帮我压制毒性,可是每月的十五号,我仍旧会毒发,绞痛欲死。各种名贵的药材源源不断地送来谷中,世人难得一见的天山雪莲,于我,只是每个月月圆之夜必食的例餐。儿时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很久远了,我甚至都快要忘记疼痛的感觉,可是?那一碗血,我却至今难忘。 “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可能是五岁,也可能更早。在那个月圆之夜,爹将一碗有着浓浓腥气的药汤端到我的面前。世间解毒奇药多是异香扑鼻,我从未闻见过如此血腥的药。那时,我挣扎地很厉害,可阿爹却是命人将我绑住,强行灌了下去。喝药之后,我哭闹不已,却在门口,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少年。 “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少年,就像现在那样穿着一身白衣,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爱哭鬼!’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玲珑谷里没有人敢骂我,他是第一个。可好笑的是,当时的我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好胜心,当真止住了哭声。 “爹叫他进来,唤他‘乔隐’。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称谓是奇怪的,因为谷里其他师兄,爹都不会这般连名带姓地叫。叫他‘乔隐’,原就是存了些疏离在其中的吧。 “隐师兄是个很特别的人,谷里的其他师兄多是对我恭敬有礼,唯有他,永远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没来由的叫人生气。可是?每当我不高兴时,他总能说出一些奇异的笑话,害得我再也绷不住生气的脸,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我还记得那一天,谷里的彩带溪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用隐师兄的话来说,就是美得跟九寨沟一样。我极少出谷,可是隐师兄总是会和我说很多关于外面的世界。 “似乎我说偏了呢?我原是想说,彩带溪当时很美。其时正是桃花夭夭的时候,一望无际的桃林中间,有个流转着七彩光芒的彩带溪。而隐师兄,就穿着一身白衣,在彩带溪旁练剑。那时,他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我无意间路过那里,却看到桃瓣零落中,他身姿轻盈,剑花似雨。我倚在桃树旁,静静地看着他用手中的银芒挥洒出梦幻一般的落英。 “剑势收,他如玉铸的雕像长身玉立,剑锋凝雪,直指我的脸面。一片桃花,轻盈的,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他的剑尖。他剑眉下的眸光,如闪电一般朝我射来,却在看清我的一刹那,瞬间柔和。 “那如电的眸光,让我的心弦倏地一紧。而在眸光柔和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了心弦崩裂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我的脸颊升起一股灼热。我第一次,不敢直视隐师兄温柔的目光。因为那目光,会让我的心脏蹦出我的胸膛。 “隐师兄还是每日清晨去练剑,而我,则会提着一壶桃花酿,倚在桃树旁。练完剑的他,会饮着酒和我说故事。说帝王将相,说江湖异闻,说古今风月,说人世无常。说到激亢处,他会弹剑高歌;说到动情处,他也会掩面而泣。 “我笑他,‘男子汉大丈夫怎可落泪。’而他却朗声大笑,‘男子汉大丈夫,当哭便哭,当笑便笑,真性情而已,有何不可!’那一瞬,我被他的风姿折服。” ------------ 83 漓兰和乔隐的婚约往事(3) 茶水纤细着水柱,徐徐注入茶杯之中。颜熙轻轻端起那兰雪茶,神往着乔隐的风姿。“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她由衷地赞叹,那也是她欣赏的乔隐。 无论乔隐是否欺骗了她,她从不会否认乔隐的风姿。就算是陌路人,她对乔隐也是由衷地欣赏。只可惜,也只能是欣赏了。 兰儿羞怯一笑,继续回忆:“后来,爹察觉到了,他发现我总喜欢跟在隐师兄身后,于是他问我想不想嫁给隐师兄,我低着头红了脸跑开了。再后来,我们便有了一纸婚约。” 听到这里,颜熙的心蓦地一紧。虽然已经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可“婚约”二字,还是让她的心一痛。她闭上眼,就能想起乔隐和兰儿青梅竹马,桃花林间一同练剑的场景。 兰儿神往地一笑,悠悠地说道:“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每天都是阳光明媚。可才不到两年,我却逐渐发现,隐师兄越来越不愿意同我待在一处了。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不愿见到我。他出谷越来越频繁,甚至半年也不回来一次。他将他的血用水晶瓶封好,千里迢迢寄回来,也不愿亲自回来见我一面。 “曾经,我很讨厌月圆之夜,因为每到那一天,我就得喝下隐师兄的血。可后来,我却越来越期盼着这一天,因为只有那时候,我才能真切地感触到,他心中还是有着我的。 “在一次长达半年的分别后,他回来了。然而,却带来了同爹决裂的消息。他说爹心肠狠毒,对年幼的他下毒,只为了让他去饱受万虫噬咬的痛苦,只为了用他的血来救我的命。 “那一刻,我惊呆了,我从来不知道,隐师兄曾经受过万虫噬咬的痛苦。因为爹告诉我,他的血,天生就是可以救我的。 “我躲在一旁,却不愿离去,因为我听到了更惊人的消息。爹怒气冲冲,厉声责骂隐师兄,说他忘恩负义,欺骗了我的感情。” 兰儿顿了顿,看着颜熙,苦笑道:“你知道吗?原来那纸婚约,只是隐师兄的骗局。他早就知道了当年爹给他下了金蚕蛊毒,却一直隐忍不发。他设法骗取了我爹的信任,以未来女婿的身份接管了爹名下大大小小的产业。甚至,他用尽手段,将自己的亲信尽数安插进去,牢牢地掌控了玲珑谷的全部势力。 “好,他被我爹欺骗,他要报复,理所当然。那我呢?我算什么!从头至尾,我什么也没做错!我一出生就带着奇毒,我每个月都必须喝下血腥的药汤。我身子虚弱,不能习武不能受累,行动受限终日闷在谷中,死亡如利剑时时悬在我的头顶!你知道吗?纵然有隐师兄的血,我也活不过三十岁,活不过三十岁!终于,这黑暗的生活中射进了一米阳光。我有了爱恋,有了隐师兄的婚约。我每日在谷中静静等着,等着16岁及笄,因为那时,我便可以成为隐师兄的妻子。可到头来呢?一场欺骗!一场报复!一场精心编排的骗局! “那一次,他和我爹打了一架。说起来很轻松,可我却看得柔肠寸断。你知道吗?爹的武功比隐师兄高,可爹却不敢杀他。因为杀了他,没有了他的血,我便会死。 “我不懂武功,但我知道,那一架打了很久,从旭日东升一直打到夕阳西下。可终究,他们只是平局。 “我原以为隐师兄会就此离去,没料到,爹只是幽幽地提起了‘金蚕蛊’三个字,然后,隐师兄竟面色一变,至于为何,我也是不知。后来,他们放下兵器,谈起了条件。最终,他们谈拢了。隐师兄寻来彻底治愈我的解药,而那纸早已昭告江湖的婚约,便可以一笔勾销。 “从那时起,江湖上关于我曾和他订婚的传言,便一日少于一日。我知道,那是他做的。他还不曾帮我找到解药,可是已经急于压制这陈年的约定。直到,江湖上已经彻底不再流传这纸婚约,可是解药还是没有送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婚约已经再无人提起,可他的血,依旧会在每个月准时送来。我甚至心存了一些幻想,他已经不再受着婚约的羁绊,为何还要供血给我?或许,他终究是舍不得我死的。” 兰儿的脸上氤氲着凄楚的笑,她的眸子中闪着些难明的光彩,抬眸朝颜熙问道:“席姑娘,你说,他是不是舍不得我死。若是他舍不得,是不是,他有可能在娶了你之后,也让我嫁给他?” 颜熙没有理会她凄恻的目光,此时的颜熙,正凝神思索。 “席姑娘”,兰儿怯生生地伸手,摇了摇颜熙的胳膊。 颜熙缓缓抬起头来,双眸冷冽地朝兰儿问道:“你爹是怎么跟你说起那‘金蚕蛊’的?” 这个问题,让幽怨的兰儿始料未及。她很害怕席言冷冽的眼神,那眼神,似乎有着杀气。她睁大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咬着下唇,有些胆怯地说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隐师兄小时候,曾中了这蛊毒。而这毒,是爹下的。” “我不是问你这个!”颜熙猝然打断她的话,冷声道:“金蚕蛊是世间第一毒,其毒性远远超过百毒。但那日我把过乔隐的脉,乔隐体内百毒均衡,并没有一种毒特别的厉害。也就是说,他体内的金蚕蛊毒,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休眠。金蚕蛊,分为母蛊和子蛊。母蛊控制在你爹手中,而子蛊就在乔隐体内。母蛊不死,子蛊不灭。休眠的母蛊若被催动,乔隐体内的子蛊就会毒发。我想问的是,乔隐体内的子蛊,究竟是在休眠,还是已经死了。” “你是说……”兰儿的脸上顿时变得惨白。 “不错”,颜熙寒着眸子,冷声道:“我怀疑,母蛊根本没死,只是在休眠。一旦你爹催动母蛊,乔隐体内的百毒平衡就会被打破,结果是,百毒齐发,死无全尸!” “啊!”兰儿惊恐地捂住嘴,似乎被那个死无全尸的字眼深深吓到。 颜熙残忍地说道:“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乔隐要和你爹达成协议,为什么他在压制了所有婚约的传言后依旧要给你供血。你明白了吗?你明白了吗!他确实舍不得你死,因为你死了,你爹便会要他死无全尸!” 兰儿面无血色,惊恐地呆坐在那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糟了!”颜熙双眸一凛,一下子站起身来:“乔隐有危险!” “怎么了!”兰儿缓过神来,猛地扯住颜熙的衣袖,惊恐地问道。 颜熙叹了口气道:“他向我许诺,三个月内会解除你们的婚约。但是你身上奇毒的解药,他已经找了两年,你爹已经找了16年。这么久都还没找到的解药,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内找到。所以我怀疑,乔隐是要和你爹彻底摊牌,甚至拼着一死。” “不会的!”兰儿尖叫道:“他不可以死!他若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去求我爹,让他放了隐师兄。实在不行,我就用我的命作为要挟。爹那么迁就我,一定会同意!” 颜熙一把攥住兰儿细弱的胳膊,冷声道:“漓兰小姐,好好护住你的命。一旦你死了,你爹毫无顾忌,一定会第一时间让乔隐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这四个字再次刺激了兰儿,她吓得浑身冰凉,动都不敢动。 颜熙放开她的胳膊,缓缓逼近她的小脸,冷冽地说道:“你真的想乔隐活命?” 兰儿咬着下唇,坚定地说道:“想!哪怕用我的命作为交换!” 颜熙唇角轻勾,锐利的眸光直射进兰儿的眼中。在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颜熙找不到一丝狡黠或是阴谋。这女孩,完全是个单纯的赤子。 “好!”颜熙朝她温柔一笑,轻轻拉起兰儿的素手,柔声道:“很好,那就,用你的命去换。” ------------ 84 乔隐的真正实力(1) 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山东境内,有一个美丽的地方,当地人称桃花峪。后来,有隐士居住期间,改其名为玲珑谷。 玲珑谷,世外隐居仙地,和玄绝门齐名。相传,玲珑谷的谷主非尘先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世外高人,他有一个娇美可人如同仙女下凡的女儿,名叫漓兰。 早些年,曾有传闻说,漓兰和非尘的爱徒乔隐有过婚约。可不知怎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传闻越发地鲜见起来,甚至,再也不曾有人提起。 此时正是隆冬,桃花自然是没得看,梅花还是有不少。不似皇宫檀苑里如鲜血一般的红梅,这里的梅花,白胜雪。 一场大雪刚刚下过,梅花枝头都还窸窸窣窣地往下落着雪。 一身云锦白衣的公子缓步走入其间,气度雍容,并未被这梅林中凶险的阵法惊退半分。他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头上金镶玉的发冠在这漫天的雪白中尤其显得亮眼。但是,若是和他明亮的双眸比起来,那又要失色的多。 他看似随意地往梅树上轻倚,实则将自己唯一暴露给对方的攻击死角巧妙遮去。举手投足的不经意,却都有着浓浓的深意。 “乔隐,为师没料到,你还敢来,还是独自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上去平淡的话语,却含着凌厉的杀气。 乔隐轻轻折下一枝梅,信手去折,但折下来的梅枝却是形态极好的。他随手拿着梅枝在面前比划着剑招,一边好似不经意地说道:“就在这株梅树下,您教了我这个起手的招式。” 北风呼啸,一身紫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他看上去仙风道骨,但眉宇间却丝毫没有修道之人的平和。 一步,两步,三步。 非尘已经走到了乔隐的面前,师徒二人便那般站在雪地中,彼此相对。 非尘冷声道:“你并没能找来解药,我这里也不缺你的血。而且,你眉目间没有善意。” 乔隐温润一笑,淡淡道:“在师父眼中,徒儿从来没有善意。”看着非尘阴沉的脸色,他又轻勾唇角,戏谑道:“而且,不尊师重道。” 但这似乎并没能将非尘逗笑,相反,非尘脸上更加阴云密布。 他寒声道:“老夫不想跟你猜哑谜,今日即便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算账了。” “徒儿聆听师父的教诲。”乔隐轻轻启口,眉眼间俱是戏谑的笑意。 非尘没有理会乔隐的嘲讽,似乎早已是见怪不怪。他一扬衣袖,紫色的宽袍猎猎一舞,转眼间,他的手中出现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张。“这是奔雷军大小将领的换防名单,乔隐,似乎你该跟老夫解释一下?” 真是可恶至极,奔雷军原本是他非尘私人的军队。可五年前,乔隐提议说,如此大的军队,吃喝开销都是问题,而且目标大,容易引起朝廷疑心。不如让他们假扮山贼,然后被朝廷招安。再花钱打通些关节,让奔雷军的编制不被拆散,仍旧是整军。如此一来,就成了朝廷花银子替他非尘养军队。而且,若是日后起事,也能作为反叛的典型,协助他非尘振臂一呼。 他当时觉得这个提议很好,便采纳了,交托乔隐去办这件事。果然,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只可惜,到头来,竟是便宜了乔隐这个白眼狼! 乔隐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这张纸,挑眉一笑道:“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好一个陈年旧事!”非尘怒气沉沉,大手一捻,那张纸瞬间化为了飞灰。“早在五年前,早在你刚和兰儿订下婚约的时候,你就在盘算着这么一天吗!” 乔隐无辜一笑道:“奔雷军早已被朝廷招安,是朝廷的军队了。我不过是对一支朝廷的军队稍稍做了点手脚。师父,您又不是朝廷的人,您紧张什么?” 非尘微眯起眼,幽幽地说道:“你大概是忘了吧!我的好徒儿。你的性命,还握在我的手心里。老夫只要轻轻一捏,你就会死无全尸。” “捏,尽管捏!”,乔隐松了松筋骨,慵懒一笑道:“杀了我,奔雷军也不是您的势力;杀了我,兰儿也就没了性命。哟,杀我乔隐一人,您就失了江山失了女儿。算起来,真是个不错的买卖。” “你想如何?”非尘微眯起眼问道。 乔隐淡淡一笑:“金蚕蛊,换奔雷军。” 非尘一挥衣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金蚕蛊给了你,你到时候远走高飞,兰儿的命就再也保不住了!” 乔隐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师父,您可以再花费三年时间养一个药人。这三年时间内,我乔隐担保,仍然会供血给兰儿。兰儿和我从小一同长大,我并不希望看见她逝去。” “来不及了”,非尘苦笑一声:“你以为药人是那么好养的吗?当年一百个孩童,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更何况,百毒之血本就不是什么好方法。算起来,兰儿最多也就再活五年。” 非尘顿了顿,语调转而变得狠戾。“乔隐,都是你!如若你乖乖地和兰儿在一起,好好陪她度过余下的时光,我的奔雷军,我的其它势力,照样都是你的。你为何要违逆为师的意思,为何要跟为师过不去!” 乔隐眸光变得幽冷,他冷笑道:“好笑极了!难道,我要为你的欺骗你的利用感恩戴德吗?难道,我应该明知自己被骗还要乖顺地步入你的圈套,套进我的一生吗?我乔隐再不济,也不至于到了要娶一个女人来得到一切的地步!” “好个冠冕堂皇的男子汉!”非尘冷笑道:“若不是那一纸婚约,你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么多事务,怎么可能有机会将奔雷军、天机阁都握在你的手中!” “师父这话就不好听了”,乔隐非但不气,反倒幽幽笑道:“天机阁乃是徒儿我一手创立,何时成了那纸婚约的产物?我不过是借用了师父您的一些助力罢了。说到底,天机阁本来就也是我的。至于奔雷军,皓明任用的那批官员,显然不懂得治军,将这只师父苦心经营的军队弄得一塌糊涂。我乔隐费尽心机,帮着他们把不得力的将领更换,届时师父重新收回这军队时,定会眼前一亮。到时候,您会感激我的。奔雷军,将为您的造反大业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你利用我,利用兰儿,你简直无耻之极!”非尘气的胡梢都在抖动。 乔隐冷笑一声,声音转而变得铿锵有力,掷地如金戈之声。他面色一变,厉声道:“我‘无耻’?什么叫无耻?男人这一生,不做出点什么来,那才叫耻!任凭自己忍受欺骗忍受蒙蔽却不还击,那才叫耻!而我,乔隐,立誓不让自己这么耻辱,立誓要让欺骗我的人付出代价!非尘,你今日说话做决定最好想清楚。你手中的筹码只不过是我的一条命,而我手中,不但握着你独生女儿的命,更是握着你的军队,你的势力,你的雄心壮志抱负前程!如今我提供一个机会给你,让你收回奔雷军,这么好的机会,你该感激我才对!” “你!”非尘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在袖子中紧紧攥住。明明就是乔隐的命捏在他手里,可到头来却是他被乔隐逼迫。 可很快,非尘又面色一松,展开了一个看似慈祥的笑容。他讥讽地一笑道:“你要用奔雷军换金蚕蛊。说到底,是为了那个不男不女的丫头吧!她叫什么来着,似乎,是叫席言?” 乔隐心中一震,他记得,之前非尘有打算,借指证信王之事害死颜熙的。如今谈判势头对非尘不利,非尘会不会拿颜熙作为要挟? ------------ 85 乔隐的真正实力(2) “师父,人命关天,您说话最好注意一些。”乔隐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危险杀气。 非尘冷笑道:“那金蚕蛊的寿命也不过二十年。算起来,也只有五年,这蛊就要失去效用了。你本可以将这蛊毒熬死,然后再来和老夫摊牌。如今,你却如此着急地跟老夫暴露你奔雷军的实力,是不是,那个叫席言的丫头逼你?” 乔隐慵懒一笑道:“我倒还不知,师父何时对别人的私事也如此上心。一支军队,换一个只有五年效用的母蛊,怎么看,这交易都是师父划算。只要是您划算,何必还要管那么多。” “当然要管”,非尘狠戾地说道:“都是这个席言,若是没有她,无论你乔隐存了多少祸心,至少不会伤害到兰儿!” 乔隐冷着眸子,寒声道:“师父在对别人起杀心之前,最好先仔细掂量掂量,这个人,你是否杀得起。” “怎么杀不起”,非尘冷笑道:“我非但敢杀,而且已经布好了局。” 乔隐仿佛是看笑话似的冷哼道:“你说的,是那个让席言去指证朱羽渊杀陆麟的局?” 非尘冷着眸子,默认。 乔隐唇角轻勾,微眯起眼,轻笑道:“师父下得去那个手?若要害死席言,您就得将之前好不容易布下的局尽数推翻。您之前精心布局,将陆麟送给东厂,甚至送给朱羽渊去杀,不就是为了让朱羽渊担上杀害皇嗣的罪名么?让朱羽渊担上罪名,让魏喜设法杀了朱羽渊,皓明就绝了皇脉啦!皓明绝了皇脉,师父您就成了正统!到时候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黄袍加身,无上荣耀,多么诱人的前景。师父,您舍得吗?您愿意为了一己私愤,为了席言一人,就要放弃这好不容易布下的局,就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美好前景?” 非尘的拳头紧紧捏在袖子中,微微颤抖。他面上的肌肉尽数扭曲,平日里仙风道骨的高人,此时却为了权力疯狂。 “可是”,乔隐话锋一转,冷嘲道:“师父却想要杀死席言。您若想杀席言,就得证明他是诬告。席言成了诬告,那不就是说信王无罪?信王无罪,皇脉就不会绝。师父,别说朱羽渊绝非庸人,哪怕皓明有一个继承人在,怕是都轮不到您那!您若执意要杀席言,这唾手可得的江山,可就泡汤了。” 非尘气的浑身发抖,他愠怒道:“不要这江山又如何!我非尘遭人下了血咒,子女皆是娘胎里就带毒,形同绝后。就算有了这江山又如何,没有子孙来继承,这江山又有什么意义!老夫如今想通了,兰儿好不容易能活到今天,老夫就是要杀席言,就是要为兰儿出这口气!” 乔隐心中一惊,不好,话说过了头,若是让非尘怒极之下玉石俱焚可就麻烦了。 他缓言相劝道:“您就算杀了席言,兰儿也未必开心。她生性善良,见不得一点杀戮。若是让她知道您又为她杀了人,她是不可能开心的。” 非尘冷笑道:“兰儿是否开心我确实不知道。但你乔隐一定不会开心。你手头有奔雷军和兰儿两个筹码,我却只有金蚕蛊这一个。思来想去,老夫觉得这太不公平,不如将席言拉来作为筹码,这样我们师徒二人就势均力敌了。你乔隐对这江山似乎都只是淡淡,却独独对这个席言上心。如此大的软肋,老夫若不好好把握,岂不是对不起你的一腔痴情?” 乔隐深深吸了一口气,浅笑道:“大不了我将她救走,再不涉足政坛。” “可能吗?”非尘讥嘲道:“那个席言,似乎一心想要钻营呢。” “不许你如此说她!”乔隐这次动了真火,平素浅笑雍容的俊颜上尽是肃杀的冷意,一双眸子更是阴沉到令人害怕。 没料到,非尘竟是畅快一笑:“难得,你拜入我师门这么多年,为师也未曾见你动怒过。你能明知老夫骗了你多年,却依旧隐忍不发暗中积聚势力,可见忍耐力已非常人可及。但如今,却了区区一句‘钻营’而动怒,这是不是说明,这个席言,已经比你自己更重要了呢?” 乔隐依旧是那副浅笑雍容的模样,唇角轻勾,淡淡道:“那又如何?你真的敢杀她?杀了她,江山没有了。杀了她,我不会再供血给你的女儿,她也活不久。” 乔隐顿了顿,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看,我们又陷入了这个僵局。我还是觉得最先前的提议对您最有利,奔雷军换金蚕蛊。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兰儿死去。对您来说,这是最合算的交易。双方皆有利,皆大欢喜。如果您坚持己见,那只有玉石俱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师父,您是明白人,您自小教导我要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如今,您难道要效仿那些匹夫,放着皆大欢喜不要,硬是要玉石俱焚吗?金蚕蛊本身也只有五年的效用了,你就算不同意这个交易,您也只能再控制我五年。与其如此,还不如为您自己争取最大的好处。您说呢?” 谈到这个时候,非尘已经彻底明白,乔隐已经把他吃的死死的。他想要答应,可是又有些不甘心。因为一旦交出金蚕蛊,他手中就没有任何可以牵制乔隐的筹码。凭着乔隐的心机和手段,即便奔雷军在他非尘手中,恐怕日后也是斗不过这个徒儿的吧。 但不答应又能怎样呢?金蚕蛊也只有五年效用,五年之后他一样再没有牵制乔隐的筹码。还不如,就此做了这个交易,好歹,还能收回奔雷军。 乔隐看着非尘忽明忽暗又有些挣扎和不甘的神色,心中明白,非尘差不多快被劝动了。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随意地看着远处的结了冰的彩带溪。这个时候,他不想给非尘压力,师徒一场,他会明白的。 就在非尘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伸入怀中,准备拿出金蚕蛊的时候,远远一声呼喊,让非尘和乔隐惊愕当场。 这声呼喊,来自谁?原本已经谈拢的交易,又会起什么变数? ------------ 86 惊悚对峙!(1) “爹,救我!” 兰儿凄恻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玲珑谷的人马瞬间出动,布下阵法,将来人团团围住。 颜熙的短刀架在漓兰的脖子上,冷冽的眼眸扫向四周的玲珑谷。她们的身后,是祈跃带来的大批武士。双方人马势均力敌,彼此对峙。 不远处,非尘冷眼看着兰儿脖子上的刀,转过头朝乔隐寒声道:“这是你们串通好的吗?想用兰儿来要挟老夫?还带了玄绝门的人过来?” 乔隐紧紧皱眉,他没料到颜熙会突然出现,而且还是这么劲爆的登场。他深深吸了口气,扬声道:“言言,放了兰儿,回去!” 颜熙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朝着围攻的玲珑谷中人冷声道:“我不是来打架的,放我们过去,我要和你们谷主谈判。” 非尘冷冷看着不远处的颜熙,对自己的手下发令道:“只准她们二人过来。余下的,挡在谷外!” 包围圈松开一个狭小的口子,颜熙挟持着漓兰,一步一个小心地,来到了非尘和乔隐面前。 四个人互相看着彼此,眼眸中的光芒各不相同。 乔隐看都没看颜熙,转头朝非尘说道:“不用理会她,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协定。席言只是在胡闹,很快就会放人。” 颜熙微眯起眼眸,架在兰儿脖子上的刀子紧了紧。 “爹!”兰儿一声哭诉,一下子让非尘肝肠寸断。 颜熙朝非尘冷声道:“我不知道乔隐想用什么条件换取你手中的金蚕蛊。可在我看来,你应当无条件交出。” “好大的口气!”非尘冷笑:“黄口小儿,竟然夸下如此海口!老夫现在就将这金蚕蛊催动,立马就要乔隐死。” 颜熙挑眉,轻笑道:“你莫不是以为,凭这个便能威胁到我?简直荒谬之极!我告诉你,我恨乔隐。他与人有了婚约还要来欺骗我的感情,我恨他入骨。今日我要来这金蚕蛊,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将他的生死捏在我的手里!这蛊毒能要的来便要,若是要不来,我只好将令爱杀掉,而你大可以让乔隐也去死。这两人欺骗我伤害我,让他们去死,我乐见其成!” 一旁的乔隐脸色一白,眸光一暗,垂首不语。 兰儿看着乔隐的神伤,心底里忧戚更甚,眼泪大把大把地滴落。 而非尘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冷笑道:“你以为老夫会信你?小娃娃,你够狠,演的也不错,可老夫还是不信。你若是想要乔隐死,何必还要劫持我的女儿?你若直接将兰儿杀掉,那你立马就可以看见乔隐死!” “我说过了”,颜熙微眯起眼,伸出五指狠狠一捏:“我想要乔隐亲手死在我的手中。可是我琢磨着您老人家一定比我更恨他,若是我不挟持令爱,如何能要来这金蚕蛊毒呢?” “哈哈哈!”非尘大笑道:“给你,我就是天下第一愚笨之人!” “是不是愚笨,您会知道。”颜熙唇角轻勾,闪动着寒芒的短刀在兰儿的脖子上划下浅浅的伤痕。那伤痕往外渗出血来,一点一点,如沁了血的红梅,令非尘的心瞬时绷紧。 什么谈判不谈判,谁手狠,谁就赢! 非尘吃了一惊,他没料到,席言真的完全不把乔隐的性命放在心上。他冷着脸,将怀中的金蚕蛊拿了出来。 颜熙微眯起眼眸,等着非尘将这母蛊递给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颜熙的刀也不再深入兰儿的优雅的脖颈;而非尘也只是托着那个罐子,没有递给颜熙。 终于,颜熙先启口,冷声道:“先验货。” 非尘冲着颜熙的方向斜斜地打开罐子,一条通体金黄的肥硕虫子恶心地躺在罐子里,一动不动。 颜熙看了看,挑眉道:“你得证明给我看。不然,你随便弄条虫子来骗我,我岂不是上了大当?” 非尘微眯起眼,竖起大拇指道:“果然够狠!你是要我现在就催动蛊毒,杀了乔隐给你看?” “您真是明知故问”,颜熙幽幽一笑:“我虽不是学毒学医的,但如此鼎鼎大名的蛊毒,我还是略知一二。金蚕蛊虽然厉害,但乔隐运功化解毒性已经是颇为有经验。您只要催动这母蛊毒发,再立马让其休眠,相信,这短短一瞬的毒发,乔大神医是可以化去的吧。” 乔隐的眼眸划过一道不明的微光,唇角勾起了一道难以察觉的弧度。 非尘没有注意到乔隐的异样,他只是微眯起眼打量着颜熙,寒声道:“够狠!够谨慎!小娃娃,你师父栽培你很用心。” 颜熙淡淡一笑道:“多谢夸奖,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非尘深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那罐子,从怀中掏出一包鲜红色的药末倒了进去。那药末是由他非尘自己的血炼制而成,是激发母蛊活性用的。 这边厢,乔隐已经盘腿坐下,准备着毒发之时能第一时间运功化解。他丝毫不敢大意。虽然明知非尘不敢杀自己,但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很快,药末就被金蚕尽数吸收。非尘见时机成熟,口中便开始念念有词,催动蛊毒发作。 “啊!”乔隐一声痛呼,脸上变成了金纸色。他急忙运功,调动体内百毒,压制着金蚕蛊的毒性。他早有准备,但饶是如此,他依旧抵挡的很是辛苦,面如金纸,汗若雨下。 非尘很快换了另一套咒语,这次是让母蛊重新休眠。 乔隐立马觉得体内压力顿时大减,那种绞痛和恶心的感觉瞬间减轻。他一边运着功化解着残余的毒性,一边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乔隐,看着他或是紧张或是轻松的表情时,非尘双眸一凛,突然暴起,从袖子中射出数十根淬毒的银丝,尽数往颜熙身上射去。 那些银丝闪着不同颜色的寒光,淬了不同的剧毒。寒光幽幽,致命的银丝如催命的毒手朝颜熙射来。 颜熙的心思全在乔隐的身上,陡然发觉这些银丝,一时间,竟避无可避。 她本能地拉过兰儿,往自己身前一挡,希望能让非尘收手。 非尘冷笑:好!正中下怀! ------------ 87 惊悚对峙!(2) 银丝一晃,竟是还未触到兰儿便尽数收回。可此时,颜熙匆忙之下,短刀早已离开了兰儿的脖颈。 没有短刀,就没有挟持!那些银丝,原来只是非尘的虚招,目的就是要颜熙的短刀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非尘运起轻功大步往前一迈,紫袍挥舞长臂一伸,大手如鹰爪将兰儿的前襟牢牢抓住。而后饱含着真气内力猛地一拉,便将兰儿拉到了自己怀中。 只在那一瞬间,颜熙便失掉了手中的人质。 令人惊愕的,竟还不止这一出! 与此同时,在看见银丝袭向颜熙的那一刹那,一直在盘腿运功的乔隐倏地跳起,一个箭步朝颜熙扑了过来,一下子把颜熙扑倒在地。 雪地很冷,但颜熙却丝毫没有觉得。乔隐伏在她的身上,从二人身体相接处,似是传来源源不断的温暖,令颜熙脸颊灼热。 她抬眸,看着乔隐俊颜上的浅笑雍容。 乔隐薄唇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颜熙伸出纤纤素手,用指尖轻轻掩住。 “不用多说,我都知道。”颜熙眼眸温和,嫣然一笑。 是的,从她得知非尘操纵着金蚕蛊的那一刻起,她便原谅了乔隐。生死相逼,乔隐那纸婚约完全是再自然不过。而乔隐所谓的欺瞒,也并非是想脚踩两条船,而是因为,他不愿让她担心。 只是啊!乔隐,你为何总是要把事情放在自己心里,为什么不愿和人分担呢? 乔隐站起身来,伸出修长的手,递给颜熙。颜熙也不再推却,将纤纤柔荑交给乔隐,任由乔隐将她拉了起来。 非尘看着这眉目传情的二人,气的青筋暴起,恨不得伸手将这二人扯开。 不过说起来,非尘已经完胜了。 因为非尘将兰儿夺到了怀中,紫袍一舞,潇洒完美。而颜熙却失掉了手上的人质,被乔隐扑倒在地,来了个狗啃雪。 颜熙丢掉了人质,还拿什么作要挟换回金蚕蛊? 就在所有人以为非尘完胜、席言完败的时候,事情却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一直不被人的注意的兰儿,竟从自己的袖子中拿出了一个纸包,颤抖着双手将药粉倒入了罐子。而那个罐子里,装着金蚕蛊的母蛊。 等非尘反应过来的时候,金蚕蛊已经化作了一滩臭水。 金蚕蛊死了,被兰儿亲手杀死了。 这才是颜熙的王牌!那药粉,那杀死母蛊的药粉,正是颜熙交给兰儿的!当日在雨霖铃,兰儿答应了这个计划。颜熙再三考察,觉得她情真意切,就决定赌这一把。 如今,她赌赢了!如今,乔隐再也不用受挟制! 金蚕蛊死了,乔隐觉得身体中某一处紧绷的弦突然一松。原来不被人要挟的感觉,是如此的好。不用拿奔雷军换回金蚕蛊了,他的言言,为他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非尘瞬间反应过来,一声怒喝:“你这逆女!”说罢,一个耳光狠狠抽上了兰儿的面颊。 兰儿本就弱质纤纤,如何能受得了这一巴掌。她被打得眼冒金星,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乔隐大步上前,长臂一伸将她接住,轻轻扶稳了她的身子,动作温柔,却不逾矩。 兰儿任由自己的身子被乔隐扶住,仰头去看他,看着这个自己爱恋了多年的如神祗一般的男子。 “隐师兄”,她娇弱地嗫嚅,泪水如珍珠洒落。“隐师兄,你不会死了,对不对。” 漓兰……她被利用被算计,却还心心念念挂记着乔隐的安危。 乔隐感到自己的心在那一刹那被兰儿狠狠击中,愧疚怜惜如决堤的洪流将他淹没。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而后朝兰儿微笑道:“不会,你也不会死。” 非尘歇斯底里地冲了上来,一把将兰儿拉到自己身边。“乔隐,你这个骗子!休想再靠近我女儿一步!” 乔隐看着非尘怀里的兰儿,温和一笑道:“兰儿,师兄跟你保证,我每个月都会来谷中看你。” “你这伪君子!”非尘怒不可遏,咆哮道:“老夫今天就要你放血,把血全都放完!” 霎时间,紫袍卷起,北风呼啸。喑呜间,天地变色,乌云逐渐聚集。 非尘点了漓兰的昏睡穴,将她放在一旁的梅树下,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慈爱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他站到了乔隐面前,目光狠戾,袖袍间瞬时射出千万根银丝。银丝密布,如毒爪,将乔隐的身形笼罩在其中。 大战,拉开序幕。 乔隐运剑如风,用削铁如泥的宝剑将自己身前的银丝尽数斩断。他的动作从容不迫,雍容自然。斩断银丝的的动作在他手中,就好比是一挥折扇一般潇洒自如。 然而,他身侧外围的未被斩断的银丝,却仿佛会转弯一样,又悉数朝乔隐击去。四方的银丝街往他身上汇聚,犹如一个大灯笼的骨架一般,将乔隐笼罩在中间。 颜熙见状大惊,一声“小心”,便持剑清啸而上。 非尘冷笑,手中银丝蓦地转向,舍弃了乔隐,转头将颜熙包围。闪动着幽幽毒光的银丝,眼看就要袭上颜熙的胸口。 颜熙唇角轻勾,轻按宝剑上的机关。“刷”,一柄巨大的伞撑了开来,将颜熙护在其中。 那伞是银骨烈蚕的蚕丝制成,和非尘手中的银丝正是同一种材质。颜熙不确定有什么轻便材质能敌得过非尘的银丝,索性就托祈跃用同种材质打造了这柄伞。 银丝撞击到伞面:“铿锵”的撞击声此起彼伏,溅射出点点火花。犹如银色的伞面上放起了烟火,火光的璀璨在冬日的漫天洁白中尤为绚烂。 颜熙内力不如非尘,强攻之下不由得倒退一步,运起全身的气力抵挡。 此时,乔隐已经持剑赶到,长剑一舞,将狰狞的银丝尽数搅在自己的宝剑上。说时迟那时快,颜熙挥剑狠狠一斫:“咔擦”,如同佛门断发一般,万千银丝尽数委顿在地。 颜熙乔隐,一个是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一个是一袭青衫的皎皎少年。两人持剑,并肩立于这雪地上,眸光相交,彼此交换了一个欣然的笑意。 真好,可以并肩作战。 非尘看着颜熙,真想将她立马杀掉!而且,他非尘有这个实力。只是,他方才思忖再三,还是手下留情了。 杀席言,不只是杀她一人。席言带了大批玄绝门的武者过来,今日席言若是死在他玲珑谷,那些武者必定回去告状,恐怕日后冷秋怡会找他麻烦。他还不想跟整个玄绝门作对。 或许,他可以做得更狠一些。只要他启动万石奇阵,让席言和他带来的玄绝门武者全部死去,一个不留,这样就杀得干净利落。这世上最保险的就是死人。只要人全死了,消息就不可能外传。这样,就没人知道席言死在他手上。 非尘狞笑道:“不过是斩断几根银丝,值得你们高兴成那样吗?我玲珑谷有万千机关,能让你们一辈子困在这里!” 乔隐闻言面色微变,玲珑谷的机关,他是知道的。非尘此时如同疯了一般,真的有可能启动万石奇阵,将所有人埋葬在此处。奇阵的逃脱密道只有一条,也只有非尘自己知道。乔隐可不指望非尘会愿意带着他们一同出去。 颜熙并不清楚这些具体的机关,但她知道,很多门派都有着玉石俱焚的办法,能让敌人悉数葬身此处。她想,非尘可能就是动了这个念头吧。 乔隐温柔地看了看颜熙,目光眷恋,犹如最深沉的诗歌。 ------------ 88 秋怡登场,乔隐大囧(1) 乔隐往前迈了一步,朝非尘朗声道:“师父,何必如此狠绝。 不如这样,我留下来将下个月的药血放给您,您让席言他们离开,如何?师父,莫怪我没说清楚,若是您执意要杀席言,我会很不高兴。我若不高兴,很可能拼着一死也不愿意放血给您。”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非尘,凭他的武功,若想杀了乔隐,完全是易如反掌。可为何放任乔隐活到今天?还不就是因为乔隐的血能救他女儿的命! 如果自己一时冲动,启开了这万石奇阵。就算自己知道逃脱之法,带着兰儿一起逃出去,可没有了乔隐,兰儿根本活不过一个月。 他也想在启动阵法的瞬间带着乔隐一起逃离,可即便有了乔隐,兰儿也未必能活。因为若是席言死了,乔隐一定震怒,不可能供血给兰儿。到头来,兰儿还是一个死。更何况,乔隐手中还握着奔雷军天机阁等等势力,怎么看,乔隐都不能轻易得罪。 怪只怪自己的女儿痴恋乔隐,竟然将唯一可以用来挟制乔隐的金蚕蛊给杀掉了。 非尘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他冷眼看着乔隐,寒声道:“你留下来,其他人可以走。否则,休怪我启动阵法,到时候,万石翻滚,你们一个都走不出去!” 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他可以不杀席言,但绝不能让乔隐就这么走了!若是这个席言还不领情,就别怪他不客气! 还未等乔隐回答,颜熙却突然冷笑一声道:“非尘先生,若是我没猜错,您是知道一条逃生的密道,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要启动阵法吧。” 非尘挑眉道:“是又如何,欺的就是你不懂此阵。” “唉”,颜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是可惜,方才我玄绝门带来的一批人,被您阻挡在谷外。他们闲来无事,就去玲珑谷外围埋上了一圈炸药。您说,到时候您的阵法启动,我们玄绝门的炸药也点燃引线。到时候,礼花四射火炮齐鸣,万石翻滚血肉横飞,什么密道什么机关,统统都炸的粉碎,玲珑谷将成为一个人间地狱!不用您耗费精力将我们活活困死了,在炸药启动的一瞬,你我便都飞灰湮灭,真真正正的玉石俱焚!您说,这景象,是不是美妙的紧?” 非尘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他向来对别人手狠,却无法对自己手狠。若要论起狠,他根本就及不上这个席言万一! 这个席言,之前拿兰儿要挟他的时候,压根不把乔隐的性命放在眼里。如今,她又留了炸药这个后手,拼着自己死也要狠狠地威胁他。这口气,他怎能咽得下! 非尘的眼中浮现出杀机,他寒声道:“你果然够狠!” 颜熙幽幽一笑道:“我哪里狠?要怪只能怪您武功太强,我来之前便预料到会有被您捏住性命的时候。若是不留炸药,我就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死而你活。留了这炸药,你我便一同去死。怎么看,这也是笔好买卖。非尘先生,我知道您视死如归,无所谓这炸药。可您的宝贝女儿天真单纯,娇弱如空谷幽兰。实话说,我见到了都要怜惜万分。于公于私,我都很不希望看见她香消玉殒。而您,竟能下得了如此狠心?” 非尘微眯起眼,眼中杀气大盛。这个席言,欺人太甚! 炸药是吗?真是自作聪明的丫头! 凭他非尘的武功,能于一眨眼间取走席言的性命,甚至不会留时间让这丫头发令点燃炸药。死人能发令吗?没人发令,那些炸药还不是形同虚设? 以为靠这个就能威胁他,他非尘是被吓大的?什么炸药,可笑之极! 唯一的问题只是,杀了席言,会激怒乔隐。这才是他非尘顾忌的事情。 双方僵持在那里,非尘的眸中涌动着怒火,而颜熙的眼中尽是冷冽。 如同冰和火的碰撞,谁胜谁负,暂未可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对峙无言,彼此都在思忖着自己和对方的底线。 乔隐心中很是担心,因为颜熙若是将非尘逼得太紧,他担心非尘会怒极之下直接杀了她。 就在乔隐打算开口相劝的时候,谷外传来了一道凌厉的女声:“非尘,好久不见!” 那声音,破空而来,夹杂着极强的内力,听上去像是笑语,可笑意却被凌厉深深遮掩。 没过多久,一位紫色罗裙的中年美妇便如从天而降的仙姬,婷婷立在了他们面前。 颜熙双眸一凛,上前一步,单膝跪下,拱手一拜:“徒儿参见师父!” 冷秋怡的眼神淡淡扫过颜熙的脸颊,沉声道:“你可知错?” 颜熙抬眸,疑惑地说道:“弟子不知。” 秋怡冷哼一声,目光瞥过着乔隐,对颜熙寒声道:“为了这么一个外人,你让祈跃出动了如此多的人马,就为了埋伏炸药玉石俱焚!你以为,玄绝门的势力是你说动就动的吗!你以为,那些普通弟子的性命,是你能随意轻贱的吗!” “弟子不敢!”颜熙跪在那里,垂眸,默默无言。说起来,这事情的确是她不对。若是她和非尘真的闹僵,启动阵法或是引燃炸药,那么祈跃带来的弟子们便确实会身陷险境,无辜受累。 此时,非尘微眯起眼,幽幽启口道:“老夫倒不知道,秋怡仙子何时存了份善心。我还以为,席言那六亲不认的狠绝性子,是你亲传亲授的。” 秋怡眼眸中划过一分黯然,可面上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神色。她淡淡一笑道:“非尘先生不用在这里说风凉话,秋怡今日不是来拆台的。乔隐这人是你们玲珑谷的弟子,怎样处置他是你的事情。别派事务,我不想干预。我只是过来将我的人全部带走,希望你不要为难。” 非尘面色一松,微笑道:“仙子有令,老夫不得不从。”他求之不得,让无关外人统统都走,这本就是他希望的。 而颜熙闻言则心中一寒:不好,师父想要全身而退。那乔隐怎么办,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乔隐势力再强,可论武功,他都是比非尘差了一大截啊! 她决定救他。 颜熙跪在秋怡面前,一咬牙,抬眸冷声道:“师父,非尘他带人灭了摘星阁徐州分舵满门,此仇焉能不报!那一日若非乔隐,徒儿已经命丧此人之手。非尘与我们有仇,而乔隐对我们有恩。他们二人的恩怨已经不是他们玲珑谷的私事,而是和玄绝门的荣誉息息相关。今日若不灭了非尘,救下乔隐,他日我们玄绝门如何能在江湖上立足!” “放肆!”秋怡双眸一凛,厉声斥责。“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乔隐这人居心叵测,他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你知道吗!” 颜熙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是被逼迫的!” “啪”,冷秋怡狠狠一个耳光朝颜熙甩了过去,一下子将颜熙打倒在地。“愚不可及!”秋怡一声怒骂。 颜熙嘴角流出血来,用手撑住身子,倔强地看着秋怡。 “言言!”乔隐大惊,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就要去扶颜熙。 “慢!”秋怡一伸手,轻轻松松就将乔隐拦下。她微眯起眼,危险而阴狠地说道:“乔大阁主,或许,你该将你接近我徒儿的险恶用心,亲口说出来。” 乔隐嘴唇翕动,面色瞬时惨白。半晌,他淡淡道:“我和颜熙在一起,没有什么用心,没有什么目的。” 此时,颜熙注意到,原本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非尘,在听见“颜熙”二字时,却拧起眉头,陷入了思索中,似乎是在努力地回想什么。 “笑话!”秋怡纵声大笑,目光狠绝凌厉、阴暗逼迫,犹如沉重的大石狠狠压在乔隐的心上。她朝乔隐迫近一步,阴沉而低缓地说道:“别以为我和我徒儿一样涉世未深,你的目的,我最清楚。今日要么你来说,要么我来说。又或者,乔大阁主若是不愿意这个秘密公开,你也可以对天发誓再也不来纠缠她。如何?三条路,你说、我说、或者发誓,主动权在你手里。” 目的?用心?乔隐有什么目的,什么用心! ------------ 89 秋怡登场,乔隐大囧(2) 乔隐脸色惨白,在秋怡的逼迫下不由得后退一步。 颜熙从未见过那样的乔隐,那样被人逼迫到如此窘境的乔隐。乔隐似乎总是从容不迫的,泰山压顶也就是浅笑雍容。或许偶尔会有忧伤,偶尔也会发怒,但从来不会如今天这般,窘迫无奈。 是什么样不能公开的秘密,能让乔隐窘迫无奈! 他对她不可告人的险恶用心?真的存在吗? 就在此时,非尘突然双眸一亮,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脸上竟是恍然大悟的神色,似乎还有着几分笑意。那种恍然的惊喜,没来由地令颜熙心中一震。 非尘抢先一步,站到秋怡面前,唇角轻勾,微笑道:“秋怡,你我多年交情。你为何要苦苦逼迫我门下的年轻弟子呢?你是长辈,乔隐是小辈。你这样逼迫他,传出去也有损你的威名。” 秋怡亦是唇角轻勾,狠戾的神色瞬时化为优雅的笑意。她危险地柔声道:“非尘,你在威胁我徒儿的性命时,可有半点记得你是长辈,她是小辈?” 非尘负手站立,淡淡一笑道:“你这小辈可不得了,要埋炸药,把我这养老的地方炸个粉碎。” 秋怡温婉一笑,美眸流转:“你这小辈更不得了,放长线,钓大鱼,竟然算计到了我玄绝门弟子的头上。” 非尘危险地眯起眼,阴沉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你哥哥当年下的狠手!你这女人,和你哥哥一样心狠手辣!” 秋怡一挥衣袖,冷哼道:“当年?当年是谁先骗了谁!如果不是你,我会和京城任何一个贵女一样,过着安逸美满的生活。我心狠手辣?和您非尘先生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激烈碰撞,燃起往事的熊熊火焰。彼此眼中的恨意,都恨不得将对方化为灰烬。 颜熙此时,却并没有心思去看他们二人的对峙。她正认真地看着乔隐,认真地看着这个谜一样的男人。 早先时候,颜熙一直有些疑问:她和乔隐的初遇,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如今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因为那本就是乔隐的守株待兔。 因为她是顾西林的女儿,所以乔隐就在悬挂着她父亲头颅的城门前守候;因为她是玄绝门弟子,所以乔隐就布下阵法让其他的无关人士都困在阵中,只让她来到面前。 乔隐他,布局精巧,毫无破绽,一切都只为只为制造那次“偶然”的邂逅。 她朝他走去,在他身前站定,温婉一笑道:“你刻意接近我,有着不可告人的用心?当初,我和你在应山城门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你刻意为之?” 乔隐抬起眼眸,温润的情眸深深看进颜熙的眼中。他苦笑道:“最初是身不由己,有一些用心。但后来,我对你便是全心全意。” “那便好”,颜熙微微一笑:“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纠缠。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便来说与我听。” 乔隐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道:“言言,其实……” 颜熙伸手将他的口轻轻掩上。“我知道,你现在其实并不愿意说。日后再谈吧。” 说罢,她转身朝秋怡说道:“师父,徒儿想通了,玲珑谷内部的事情我们确实不方便插手。现在,师父还打算离开吗?” 秋怡似乎没料到颜熙这么快就放弃救出乔隐,稍微愣了半秒。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淡笑着点头道:“好,我们走。” 颜熙转身离去,似乎再也不关心乔隐的死活。可是乔隐和她都知道,她的离开才是为了救他。 很明显,非尘在听说乔隐的别有“用心”之后,有着恍然大悟的惊喜。也就是说,乔隐的这个“用心”可以用来和非尘作为谈判的筹码。所以,将乔隐一个人留在这里,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事实上,颜熙晓得,凭着乔隐的本事,应当是不会吃什么亏。所以她尽可以离去,若是乔隐需要她,那个无赖会缠着要挽留她的。 至于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样,乔隐最初为何要接近她。这个,师父一定会说给她听,不劳乔隐开口,她自然会知道。 远远地,乔隐看着那一袭青衫的娇小的背影,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涟漪。他的言言,是那样全心意地信任他,而他当时却有着那样的心思。 都走了,言言走了,秋怡也走了,祈跃的大批人马也走了。 玲珑谷梅花飘香,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非尘笑着走到乔隐面前,夸赞道:“席言竟然就是顾颜熙!若是你早些告诉为师,为师一定不会为难她。不但不为难她,而且她要什么?为师都给。” 乔隐冷笑道:“是顾颜熙又如何?收起你的那副嘴脸,我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你不必妄想!” “你!”非尘怒极大骂道:“乔隐,你弄清楚,这是血咒,是无人可解的血咒!除了那个顾颜熙,没人可以救兰儿!只要她心甘情愿献出二十年的寿命,只要一次血祭,血咒就可以解开。她的命是命,兰儿的就不是吗!只不过要用她二十年的寿命罢了,她的二十年,可以换取兰儿的一生!兰儿同你一起长大,你当真要如此冷血?你接近顾颜熙,不也就是为了能说服她,让她同意献出二十年的寿命吗?如今眼看你已经取得了她的信任,得到了她的感情,只消开口求她便可以,为何要功亏一篑?” 乔隐没有理会他,只是徒自走到了梅树下还在昏睡的兰儿身边,轻轻拿起了她细弱的手腕,闭目凝神,查探着她的脉息。 虽然被点穴昏睡,但兰儿却眉头紧蹙,似乎很是痛苦。 乔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兰儿打横抱起。 他回首,正对上非尘阴郁难明的眼神。乔隐抱着兰儿,淡淡道:“外面这么冷,你要将她冻着了。” 说罢,他抱着兰儿,大步离去。只留下非尘一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在茫茫雪地间,失神落魄地怅惘。 非尘想,若是当初没有闯入秋怡的生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雪野茫茫,往事历历浮上心头。 似乎当初,也是这么一场大雪。只是那是的梅花,是红梅,鲜红的招展的满是活力的,就如同初见秋怡的第一眼。 那时的秋怡,虽有些蛮横骄纵的性子,可万万没有如今的冷冽和戾气。 说起来,还是真是自己毁了她。 可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原本是一对爱侣,当日交颈缠绵之时,谁能料到今日的形同陌路彼此深恨。 ------------ 90 手狠也该有个度 从山东境内的玲珑谷到京城,快马也不过一日的路程。不过其时已经接近黄昏,秋怡祈跃颜熙一行人马,直接奔向了济南城。 大明湖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而大明湖畔的玄悦客栈还是立在那里,送往迎来,一如当初。 还记得,那时候正是九月金秋,重阳佳节。就在前一天,乔隐刚和她表白。她那时有些羞怯,在住客栈的问题上和他小斗了一番,最后,还是落了他的套,不得不和他住在一间房内。 那一晚,赏菊诗会,她算计乔隐去向那个高大粗壮的铁小姐求爱,却反过来被他捉弄。登上铁小姐的船后,没料到,却第一次见到了兰儿。 兰儿,那个娇弱如空谷幽兰的女子。那个为了爱不惜违逆父命,亲手毁去蛊毒的女子。 …… “金掌柜,好久不见。”祈跃站在柜台前,微笑着,和玄悦客栈的掌柜熟稔地交谈。 金掌柜认识祈跃,一见自家阁主来了,急忙连声道:“竟然是您老人家!半年未见,您潇洒恣肆更甚当初!” 哇,自家阁主一直是他老金心仪的对象。只可惜,阁主每年只来巡访一次,真是苦了他的小心肝啊!他无数次幻想将自己的菊花奉献给阁主,唉!只可惜,他没那个胆子。 祈跃温和笑道:“这次又要麻烦您了。我们一行三人,给安排两间房。” 金掌柜顺着祈跃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衣蒙着面纱的女子,还有一个一身青衫的少年。 等等,这个少年,好像以前见过。 颜熙注意到掌柜的回忆的神色,便索性主动开口道:“掌柜的,好久不见。” “哦,哦,哦!”金掌柜欣喜地叫道:“我想起来了,你是当日那个……”他原想说“断袖”,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颜熙挑眉道:“当日那个什么?” 金掌柜咽了口唾沫,尴尬地低声道:“当日那位席公子。” 颜熙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您记性不错。不过,不该记得的,就不要记得。” 她不希望让师父知道自己曾和乔隐共处一室,无论如何,这毕竟是有点尴尬的事情,听上去就像是情侣出去开房一样。 可颜熙的意思在金掌柜心里可就大大的不一样了。他看看颜熙,再看看祈跃,突然明白了! 一时间,一种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欣喜的心情,涌上了金掌柜的心头。 唉!今夜有基情,阁主怕是要贞操不保咯。 你看啊!这席公子和阁主如此亲密,他们三个人却要了两间房。不用问,一定是阁主和席公子共住一间。 这席公子本来就是个断袖,他和上次的乔公子俩人有暧昧,这个他老金是晓得滴。如今,夜黑风高,烛光摇曳,阁主要和一个断袖共住一间。呀呀,会不会,阁主坚守二十多年的贞操,就要在今晚,献给席公子呢? 他欣喜,欣喜阁主也要变成断袖;他悲伤,悲伤阁主的第一次不是给了他。 “金掌柜,你在想什么呢?”祈跃温言问道。 金掌柜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声道:“小的带您三位去二楼的客房!” 阁主大驾光临,客房自然是最好的。 推开客房的门,祈跃扫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朝金掌柜微笑道:“有劳金掌柜了,先下去吧。等两个时辰之后,打些洗澡水上来就行。” “得令!”金掌柜一个立正,小跑着下了楼。 祈跃转而对秋怡恭敬地说道:“师父和师妹先歇息,有什么事情,我就在隔壁。” 秋怡微微颔首,径自走了进去。颜熙也紧随其后。 房门“砰”地关上,房内便只有秋怡和颜熙师徒二人。 桌子上有茶壶有热水,颜熙放下包袱,上前为秋怡倒了一杯茶。 “师父,请用茶。”颜熙恭敬地说道。 秋怡坐在桌边,接过茶水,幽幽一笑道:“我是不是应该庆幸,非尘收了乔隐那个逆徒;而你,却是如此乖巧。” 颜熙知道她的话是在讽刺,连忙单膝跪下,垂首道:“徒儿不敢。今日擅自调用玄绝门的势力,确实不妥。但情势紧急,望师父理解。” 秋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后淡淡道:“调用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是为了乔隐,为了一个和我们门派不相干的男人。你说,若是因为他,害的那些弟子遇险,你要如何对得起他们?” 颜熙抬眸,坚定地说道:“不可能,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徒儿行动前,早已将对手可能的反应通通计算好。非尘惜命,更惜他女儿的命,不可能和我们的人同归于尽。他除了向我妥协,再无第二种可能。” “呵”,秋怡冷笑道:“黄毛丫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若是非尘骤然出击,让你立刻断气,你,能有几分可能生还?” 颜熙惊诧,不相信地说道:“他能有如此高的武功?” 话音未落,秋怡微眯起眼,出手如电,一只纤纤素手已经卡在了颜熙的脖子上。 那速度,只是一瞬之间,没有人能躲闪的开。 颜熙惊出了一声冷汗,任由秋怡卡住自己的脖子,不敢说话。 “看到了吗?”秋怡徐徐松开手,缓缓道:“非尘的武功,和我相仿。” 颜熙仍旧倔强地说道:“就算他武功再高,他能逃得脱炸药吗?” “要我说你蠢吗?”秋怡有些愠怒,冷哼道:“你若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断了气,外面的人如何能接到消息点燃炸药?也就是说,只要非尘选择杀了你,你的炸药便永远不会有点燃的时候!” 颜熙呆坐在地,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愈发地冷汗涔涔。原来,生死就在那一瞬之间,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竟然还不自知。 她喃喃道:“那非尘当时为何没有杀我?” 秋怡嘲讽地一笑:“恐怕是因为乔隐手中,握着他宝贝女儿的性命吧。非尘不敢杀你,因为他怕乔隐动怒。不过”,她顿了顿,朝颜熙警告道:“你若玩的太过了,焉知不会将他逼得太急,直接杀了你了事呢?颜熙,在那种时候手狠是对的,可也该有个度。凡事过犹不及。” 颜熙叹了口气,俯身一拜道:“徒儿知错,多谢师父教诲。” 秋怡淡淡叹了口气:“为师本也不想责骂你,但为了乔隐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值得。你先起来,坐下,且让为师细细说与你听。” ------------ 91 血咒怎么解?(1)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秋怡伸出一双素手,为颜熙倒了一杯茶。 “多谢师父!”颜熙接过茶,心中惴惴不安,她不知道会听到怎样的故事。 “颜熙,你知道,漓兰身上的毒是怎么来的吗?”秋怡看着茶杯中碧绿色的茶水,轻轻启口。 颜熙答道:“听说是从娘胎里带来的。莫非是她的娘亲被人下了毒?” 秋怡幽幽一笑,轻轻摇头道:“不是她娘亲。其实,中毒的是非尘。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古苗血咒。” “非尘?血咒?”颜熙惊愕。 秋怡冷冷地说道:“那血咒下在非尘身上,不过非尘本人不会有损伤。只是,从那以后,他的子女都会在胎儿形成的那一刻就带上奇毒,生下来都会是死胎。” (枫儿猥琐注释:换言之,这毒,是带在非尘的精.液中。) 颜熙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感叹道:“这相当于让非尘绝后。” “不错”,秋怡轻轻抿了一口茶,带着讥嘲地说道:“不过,上天还挺眷顾他,竟还有漓兰这个漏网之鱼。那个女人当年怀了双胞胎,毒性在两个胎儿体内分布不均匀。那毒,被孪生妹妹吸收了大半,而漓兰体内的毒就少了很多,所以漓兰能捡到一条性命。漓兰能活下来纯属侥幸,这也就是为什么非尘只有这一个女儿。” 颜熙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是兰儿体内的毒还是很凶猛。” 秋怡凉薄地说道:“本来她就不该活!可非尘竟然能想到用百毒压制其毒性的法子。这法子,本就是个逆天而行的方法。用百毒强行压制,对身体损伤极大。你看那个漓兰,成天病歪歪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颜熙听了这话并不赞同,她觉得这话残酷又刻薄。但印象中的师父并不是这样轻贱人命的。 她抬眸打量了秋怡,在秋怡眼中发现了潜藏的恨意。 师父恨漓兰! 还未等颜熙思忖这其中的原因,秋怡便又接着说道:“非尘还真是心疼这个宝贝女儿,还舍不得她去受苦,养了那个名叫乔隐的小子,用来给他女儿供血。” 秋怡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说道:“乔隐这小子竟然如此争气,隐忍多年,将非尘苦心经营的势力尽数夺到自己手中。看他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手头连军队势力都有。” “军队!”颜熙吃了一惊。 秋怡淡淡一笑道:“你看,乔隐瞒了你多少事情。他是个心机极深的人物,若不是祈跃跟为师提起,为师也想不到,他会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颜熙微微蹙眉,不解道:“徒儿还是不明白,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秋怡冷笑一声,幽幽地说道:“你可知,非尘中的血咒,是谁下的?”她的言语犹如一阵阴风吹过,饱含浓浓的恨意。 看着师父阴冷的眼神,颜熙恍然大悟,瞠目结舌地喃喃道:“是您……” “不错,是为师”,秋怡的唇角还挂着那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她微眯起眼,森寒地说道:“你可知,这血咒的怎么解?” 颜熙摇了摇头,她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打斗声。刀剑相交的铮鸣声猝不及防地传来,和着熟悉的话语声。 “乔阁主该收手了!”祈跃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温和,而是带着点点杀气。他的剑势犀利干脆,剑剑直指乔隐的要害,毫不留情。 乔隐浅笑着,手上运剑的攻势一点不敢放缓。“祈师兄别这么生硬,大家都是同行。”他依旧是戏谑地笑着,眼眸却锐利非常。他潇洒自如地运剑挡住祈跃的攻势,看似不经意,实则精妙非常。 两人皆是一身白衣,一个凌厉一个雍容,生生将一场打斗变成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表演。 秋怡唇角轻勾,潋滟着一身华美的紫裙,优雅起身缓步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推开。 祈跃和乔隐看见秋怡出现,便纷纷罢手,目光集中到秋怡和颜熙的身上。 乔隐拱手一揖,一改往日的戏谑神色,竟是恭恭敬敬地说道:“晚辈乔隐,拜见玄绝门门主。” 秋怡优雅浅笑,淡淡道:“我倒不曾想,你还有胆子来见我。” 乔隐长身玉立,从容不迫地说道:“晚辈又未曾实质做什么?为何不敢来见您。” “这也倒是事实”,秋怡的唇角勾起一个讥嘲的弧度:“我原本想将你直接逐出,可转念一想,你也确实未曾对颜熙有过什么实质的伤害。看你态度也还恭敬,便给你一个机会,希望你好好把握。若是你乱说乱动,可别怪我不客气。” 乔隐倨傲昂首,云淡风轻地说道:“我知道该如何做。” 秋怡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祈跃说道:“我们走,让颜熙和他好好聊聊。” “是!”祈跃心中虽有些担心,但还是温和地点头,上前搀扶秋怡。 颜熙看着她们的背影,说了声“进来”,便转身走入房中。 乔隐紧随其后,顺手将房门带上。 房内,颜熙和乔隐相对坐定。 方才秋怡和颜熙的茶水还未凉,现在坐在桌边的人,便换了。 乔隐深深地看进颜熙的双眸,沉声道:“言言,我承认,当初接近你确实是想从你这里拿到兰儿的解药。因为那个时候,我身上还有着蛊毒,我和非尘有协定,用解药换金蚕蛊。所以,我接近你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不捏在别人手里。我从非尘口中知道,下毒的正是你的师父,解药可能也在你师父手中。但是我若直接去找令师,显然是得不到解药的。于是我便想到要设法认识你,和你交好,然后托你去求取解药。” “交好?”颜熙冷笑道:“乔大神医,乔大阁主,为了认识我,你可真做了不少准备!你是天机阁的阁主,打听消息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你为了接近我,便去打听了我的身世。我父亲命丧阉宦之手,你当时有没有觉得很欣喜?” 乔隐微微皱眉道:“这是什么话!医者仁心,我怎么可能因为别人过世而欣喜?” 颜熙冷冷道:“家父过世,这对你来说简直是一个绝好的契机!从我们认识的第一天起,我便落在你的算计中。当我为家父的死讯而忧愤时,你便早已算定我会去应山城门,所以你早先一步到达,布下了阵法。这阵法只有玲珑谷和玄绝门的人懂得,于是就把不相干的人隔绝在外,完美地制造了一场‘邂逅’。如果我没猜错,后来我们在杭州的‘偶遇’,也是你早就安排好的,是吗?乔阁主?” 乔隐闻言并不愠怒,他抬眸,温和地说道:“不错,是我安排的。可那又怎样呢?无论相识之初如何,可后来,我完全只是因为想要同你在一起,完全没有别的心思。我对你确实有所隐瞒,但我自问并未伤你半分。从赌场之事以后,我便越来越被你吸引,甚至快要忘了我的初衷,忘了兰儿的解药,忘了自己身上的蛊毒。认识你,便是我心甘情愿地钻进了自己的圈套,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你或许很难理解,当你的祈跃师兄说出我有婚约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多么难过。我原本是为了和非尘漓兰彻底脱离关系,才去寻找解药。可看着你,我实在无法开口,实在无法说出解药之事……” “为什么无法说出?”颜熙有些疑惑:“说到底,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朋友一场,你托我去找我师父求解药,我虽然未必能拿到,可也会尽力一试。你为何不坦诚与我言明,为何一直欺瞒?” 乔隐心中苦笑,他除了欺瞒,他还能怎样。难道他能开口,求颜熙耗损二十年的性命,去替漓兰解了血咒?莫说颜熙是否同意,他乔隐首先就不可能点头!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接着瞒下去:“言言,我也想托你帮我求取解药,只是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 颜熙莞尔一笑:“我就那么可怕?让你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我在乎!”乔隐温润一笑,声音不大,却含着让人坚定的力量。 颜熙闻言一震,熟悉的温暖感觉又涌上心头。她微微一笑道:“现在,你身上的金蚕蛊毒已解,你也再没有什么被非尘要挟。你如今,还想要漓兰的解药吗?” 乔隐摇摇头,微笑道:“不用了,我对兰儿的解药已经没有什么想法。” ------------ 92 血咒怎么解?(2) 乔隐说他如今已经没有为兰儿求取解药的打算。 颜熙根本不信。她看得出来,乔隐虽然恨非尘,但对兰儿是存着怜惜之心的。乔隐不可能想要眼睁睁看着兰儿死去。她认识的乔隐,向来是恩怨分明,不可能迁怒到柔弱的兰儿身上。更何况,兰儿为了他背叛非尘,杀了金蚕蛊,相当于救他一命。于情于理,乔隐都不会不管兰儿。 “当真没有?”颜熙面无表情地问道。 “当真没有!”乔隐斩钉截铁地答道。 颜熙在听到这句“当真没有”时,心中十分失望。在她看来,乔隐终究还是不肯对她说实话。 其实,兰儿是个好姑娘,颜熙也很怜惜她。若是能帮兰儿解了毒,颜熙也是很愿意的。只要乔隐对她说实话,她一定会去求师父给解药。无论是否能要得到,她一定会尽力。 只可惜,乔隐竟然矢口否认。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她唇角轻勾,讥嘲地说道:“乔大神医,你果真虚伪!你若直接和我说清你需要解药,我自然会向师父求情。可你遮遮掩掩,一直在欺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说自己完全没有这个心思。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我最后问一次,你还是不改口?” 乔隐抬眸,浅笑雍容,柔声道:“言言,其实,血咒没有解药。” 竟然没有解药? 就在颜熙惊愕之时:“吱呀”一声,秋怡推门而入。 她看着乔隐,淡淡道:“确实,血咒无解。” 乔隐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冷秋怡,没有言语。 秋怡淡漠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允你同颜熙一路,希望你手中的奔雷军能物尽其用。” “自是如此。”乔隐淡淡答道。 颜熙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心中明白,一定有解药,只是,师父和乔隐都不愿意让她知道。至于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颜熙的眼神闪了闪,这是当着她的面在做交易!显然,师父帮着乔隐瞒下血咒之事,而乔隐要将奔雷军献出来供冷秋怡调配。 冷秋怡看了看颜熙,心知瞒不过这个徒儿,便淡淡道:“颜熙,血咒如何解不用你来操心。为师奉劝一句,不必要的恻隐之心会毁了你,希望你别让为师失望。” 颜熙垂眸,恭敬地说道:“徒儿多谢师父的教诲。” 她的心中思绪翻滚,她也知道,从理智的角度来说,奔雷军比血咒的事情更加重要。但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生出不快,因为师父利用乔隐对她的感情做交易,甚至是当着她的面。 她一直很敬重师父,但此时却并不高兴,因为这种当面交易的行为极大地无视了她的自尊。不过,她将情绪隐瞒了下来,面上还是恭敬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还没完,血咒似乎还会牵扯出一些什么?只可惜,她觉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师父显然并不喜欢乔隐,所以颜熙很清楚,她万万不能表现出对乔隐的半分情意。 她微眯起眼,看着乔隐,冷声说道:“乔隐,血咒之事就此作罢,望你以后莫要再对我有任何欺瞒,否则,你我将一刀两断!” 乔隐正色道:“绝不会再有任何与你有损的欺瞒。” 冷秋怡一言未发,拂袖而去。不知为何,秋怡竟然觉得眼前的一幕极其刺眼。 颜熙看着冷秋怡的背影,只觉得师父和她之间,始终是有着隔膜,是一种似乎亲密却又有些疏离的关系。 她甚至有些错觉,似乎这样的关系才是最好的。因为推心置腹的后果,往往是背叛后的怒火,一如,当日乔隐的婚约。 “言言”,乔隐伸出手,坚定地握住颜熙的柔荑,温润地说道:“别想太多,我们从头开始。” 颜熙淡淡一笑:“从何开始?谈何容易!乔隐,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可再要回到过去……” 话音未落,一个温柔的吻封住了她的言语。乔隐的大手托在她的脑后,一吻缱绻,辗转反侧。 并不是一个长吻,很快,乔隐松开了她的樱唇:“言言,不用这样快下定论。” “最后一次!”颜熙下定决心,看向乔隐:“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你我只能变成陌路。” “不会的”,乔隐揽过她的娇小身子,轻轻拥入自己怀中。 颜熙将头埋在乔隐胸前,心中暖暖的。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多好。 ==================== 新的一天,回京城的路上,依旧是乔隐和她作伴。 清晨当她醒来时,师父和师兄已经不辞而别。只有乔隐的俊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用过早点后,他们翻身上马,往京城赶去。 雪夜茫茫,血红的骏马上是白衣翩翩的公子,而白马之上是青衫的少年。 “言言,你为何皱着眉头不开心?”乔隐坐在马上,温和地问道。 颜熙微微蹙眉,没有作答。 乔隐说道:“你是否还在担心魏喜要你指证朱羽渊的事?” 颜熙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他们希望我在殿试发榜之后指证。” 乔隐朗声一笑道:“殿试还在明年三月,发榜更是要到四月。你何必为了四五个月之后的事情着急?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日难得的雪后初晴,天气如此之好。四野茫茫,满目皆是银装素裹。我们策马其上,马蹄踏过便只有我们的足迹。年少轻狂,就该是纵马扬鞭,在广阔天地驰骋。累了便在沿途酒肆小憩,若有美酒最好,若无,劣酒又有何妨?金戈又铁马,仗剑走天涯。把酒畅饮,笑古今英豪浪淘沙。何必为了朝堂之事烦心,好不容易来世上走一遭,就该活的恣肆潇洒!何不让我们纵马驰骋,踏出一地飞雪竞豪侠。言言,我们来赛马!” 颜熙被他眼眸中的热情感染,便也展颜一笑。 就在乔隐为那明丽笑容心神一荡之时,颜熙早已扬手一挥马鞭,如离弦之箭飞驰了出去。 乔隐策马在后面追赶,叫喊道:“你还没说开始!” 颜熙在前面纵马大笑道:“我说过开始了,在心里说的,你没听见!” 这样明目张胆地耍赖,这样充满阳光的笑颜,对于颜熙来说,貌似只有在和乔隐一起时才会有。 乔隐无奈摇了摇头,这个小丫头,自己是不是太惯坏她了! 他看着颜熙的背影,宠溺一笑,发力催动马鞭,追了上去。 欢快的说笑声伴随着马蹄的得得声,在一望无际的雪野上响起。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似乎也在大笑在高兴,在歌唱着年少轻狂恣肆潇洒。 终于,他们累了,还真就让他们找到一个路边的小酒肆。 酒肆桌椅破旧,但他们并不在意,挑了张还算干净的桌子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小二,要你们这儿最好的酒,先来十坛!然后在来你们这儿最好的牛肉,要十碗!”乔隐一扬手,豪爽地说道。 小二热情地答应着就进去准备了。 颜熙轻轻摇着头笑道:“十坛酒?你也不怕醉死。” 乔隐拿出怀中的绢帕,细致地替颜熙擦着筷子,一边擦着一边说道:“我来这家酒肆喝过酒。他们家一坛子酒能足足掺半坛子水。所以,尽管多要些。” 他这话一说出口,几位正准备走入酒肆的江湖客都犹豫了一下。 那老板娘是个中年美妇,她粉面含春笑意妍妍,身材高挑风情万种。她听见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满面地说道:“这位客官,您说的是原来的老板吧!您不知道,一年前,这酒肆换主人啦!如今我郑三娘接了这酒肆,从来不做掺水这种事。待会儿酒上来了,您闻闻看,不香不收钱!” 乔隐大笑道:“好!来喝酒就是喝个痛快。三娘如此豪爽,若是这酒香,我付双倍酒钱!” 三娘闻言甚是欣喜,朝乔隐抛了一个风骚的媚眼。 ------------ 93 乔隐,不要眉来眼去!(1) “酒来啦!”小二一看是个练家子,十坛子酒他一下子就搬了过来。两条胳膊上各放五坛子酒。下面三坛,上面架着两坛,这十坛子酒压在他两条胳膊上,却十分稳当,一滴也没有溅出来,显见得外家功夫精湛。 乔隐睁大眼睛,像是见到什么稀奇物事那般,惊叫道:“小兄弟,你是杂技团出身的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小二在心里暗暗鄙弃了乔隐这个不懂武功的雏儿,嘴上却还是笑着道:“小把戏,您看着一乐便好!” 三娘见状,心中窃喜。显然,这人不懂武功,太好了! 店里其他的客人见状也都明白,他们都是老江湖,一眼就瞧出来,这个小子不懂武功,还把外家功夫看成了杂耍。嘿嘿!这小子怕是要吃苦头喽! 开黑店在江湖上不算什么稀奇事,抢的就是些不懂武功的雏儿。这些来来往往的江湖客也见怪不怪,谁叫这二人穿着华丽又这么年轻。 这些江湖客在进这一类黑店时,都要设法表明自己懂得武功。江湖规矩,三娘不会对他们做什么。黑店只宰不懂武功的雏儿,比如乔隐这样的。 美酒端上桌子,盖子一打开,酒香扑鼻,瞬间弥漫了整个酒肆。 三娘娇笑着挨近坐在凳子上的乔隐,还朝乔隐抛了个媚眼,丰满的胸脯几乎就要擦到乔隐的脸颊。 乔隐倒也毫不客气,伸出手就去抚摸三娘的胸脯,一边去摸,一边偷眼瞧着颜熙的神色。 颜熙见状,似是毫不在意一般地看着门外的雪景。但她扶在桌面下的手,已经将桌子角狠狠捏下了一块。 还没等乔隐的手成功袭胸,三娘便已经娇笑着将柳腰转开,端的是欲擒故纵的风情万种。 三娘媚笑着将绢帕往乔隐脸上一扔,瞬时间脂粉味四溢。乔隐笑意盈盈地将绢帕接住,凑在鼻子上深情一闻,一副登徒子的模样。可若仔细一瞧,便能发现他的眸子依然清澈。 三娘端起一坛子酒,冲乔隐娇笑道:“客官,为了招待您两位,三娘我已经把自个儿珍藏的女儿红都拿出来了。要是客官还不满意,那三娘可真的没有办法了。”说罢,她还楚楚可怜地冲乔隐眨了眨眼。 颜熙自顾自地欣赏着窗外的雪景,好似未曾瞧见一般。 乔隐见颜熙不动声色,便再接再厉,凑近三娘闻了闻,赞道:“好香,这酒好香!” 三娘咯咯娇笑道:“客官是说小女子香,还是说这酒香?” 颜熙闻言忍无可忍,她转过头来,却看也没看乔隐,只是冲三娘一笑道:“我这兄弟,有的是钱。只要他说这酒好,金山银山他都出得起!像他这样不懂武功的人,能这么豪爽实属难得。” 说罢,她故意冲三娘挑了挑眉,右手轻划,比了一个武当派“犀牛分水”的剑招。 颜熙岂会看不出来,这家店是宰人的黑店。既然要宰人,她希望老板娘弄清楚该宰谁。 她方才的话,暗示乔隐是个有钱而不懂武功的冤大头。而她比划剑招,则是为了告诉三娘她懂武功。那个“犀牛分水”的招式,则是暗示三娘,劫了乔隐的财后五五分成。 三娘眼睛一亮,冲颜熙使了个了然的颜色,而后挨近乔隐,美眸迷蒙着柔声问道:“那客官觉得,这酒可是好酒?” 乔隐纵声笑道:“好酒!绝对是二十年的陈酿!”说话间,他从腰间掏出一锭大大的金元宝往桌子上一拍,冲颜熙挑眉一笑道:“这元宝可还够?” “够了够了!”三娘笑着接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颜熙也凑到了酒坛边去闻,初闻酒香扑鼻,再仔细一闻,她不出所料地闻见了蒙汗药的味道。 她能闻见,乔隐自然也能闻见。这可不好! 颜熙用手轻轻拂过酒坛子,再漫不经心地摇晃着。等乔隐凑过去闻时,果然已经找不见蒙汗药的气味。 乔隐似是没瞧见这一切,朗声笑道:“言言,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颜熙一拍桌子,不甘示弱道:“今日若不将你灌倒,我就不姓席!” 乔隐在心中暗笑道:反正你本来也不姓席。 “来,咱们用大碗!”乔隐大笑着将酒倒入颜熙和他的碗中,动作颇为豪放,酒液四溅,醇香扑鼻。 他端起酒碗,朝颜熙朗声敬道:“乔某敬席兄弟一碗,此番做大哥的身陷危难,都靠你出手才能化险为夷。第一碗酒,必须敬你!大哥我先干为敬!” 说罢,他仰头将一碗烈酒饮下,而后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颜熙也端起酒碗,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乔大哥你太客气了。”她也将酒尽数喝下,半分未见犹豫。 三娘并不知道自己下的蒙汗药已经被颜熙做了手脚。她笑意盈盈地倚在门边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乔隐,心中数着“一、二、三!” 三声数完,乔隐应声倒下。 乔隐倒下,颜熙惊诧了。这是搞什么?她分明给乔隐下的是拉肚子的泻药,乔隐晕什么? 不过很快,她却面色一变,因为,她全身都不听使唤,甚至连嘴都僵了。 “乔隐你去死!”她在心里怒骂,可惜也只能在心里骂了,因为她嘴巴僵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三娘没注意到颜熙的异状,她的注意力全在被自己的蒙汗药“迷倒”的乔隐身上。她娇笑着伸手拍了拍乔隐的脸蛋,头也不抬地对颜熙说道:“好一头大肥羊!小兄弟痛快,说好的,五五分成!” 颜熙心中着急的不得了:你妹的大肥羊啊!这分明是只大灰狼! 她急着要提醒三娘,可她悲催地发现,她不但说不出话来,竟然连“呜呜”声都发不出,奇葩吊诡地只能发出“嗯嗯”声。 此时如果有镜子,颜熙便能瞧见,自己一动不动如蜡像一般,连眼珠子都不转。 三娘正低着头,自顾自地伸手到乔隐怀里掏荷包呢。她看不见颜熙蜡像一样诡异的造型,只能听见颜熙的“嗯嗯”声,她还以为是颜熙正在赞同她。 三娘的手正在乔隐怀中掏着掏着,却突然面色一僵。因为,她胸前大穴骤然被人定住,全身动弹不得。 不但胸前大穴被人定住,连胸都被人掏出来了! ========== (胸都被人掏出来了?难道,乔隐伸手去摸……咳咳,您在想什么呢?咱不能这么猥琐。欲知真相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94 乔隐,不要眉来眼去!(2) 原本趴伏在桌子上的乔隐坐起身来,笑意盈盈地捏着两大团海绵,用手指轻轻弹了弹三娘吹弹得破的面容,挑眉一笑,凑到三娘耳边低语道:“雌雄莫辩郑三娘!果然厉害,连我乔隐都被你迷住了。你这男色,还真是祸国倾城。” 三娘闻言眼睛忽的大睁,惊恐地看着乔隐。 天哪!是江湖第一神医乔隐!自己疯了吗?竟然妄想迷倒乔隐! 她(或许应该叫“他”)下意识地去看颜熙,却发现颜熙比自己还惨。自己好歹还能动动眼珠子,而颜熙脸上完全凝滞,仿佛一尊蜡像。 此时,店里的其他顾客也被这一变故惊到了。他们惊讶地看着乔隐,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 乔隐浅笑着,淡淡地扫视着被惊愕地不能动的看客,冲这些人说道:“其实,这家店的主人正是在下乔某人。三娘没认出主子来,乔某便和她开一些小玩笑。” 说着,他伸手拍开了三娘的穴道。 三娘气血一通,全身又能动弹。她知情识趣地朝乔隐敛衽行礼道:“三娘眼拙,竟没能认出主子来,失敬失敬。” 乔隐学着颜熙的样子冲三娘挑了挑眉,右手轻划,也比了一个武当派“犀牛分水”的剑招,冲她低语道:“五五分成。” 三娘哪敢说一个不字,急忙点头答应。哪敢不答应,眼前这位是下毒的祖宗,随便一折腾,自己就废了。别说把这店送一半给乔隐,就算是全送给乔隐,三娘也不会说个不字。 乔隐见状颇为满意,伸手将她扶起,笑道:“这一年来,三娘辛苦了。” 三娘连声道:“岂敢岂敢,三娘都是听从主子的指示。” 颜熙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恨啊!恨得牙痒痒!凭什么啊!乔隐这家伙竟平白无故得了家店,而自己,连嘴都僵了!还有那个郑三娘,竟然是个男的!死人妖,一个男的没事做装什么女人!还有乔隐,明知三娘是男的还要跟他眉来眼去,害自己平白无故吃了这干醋。 乔隐,你欺人太甚! 就在颜熙暗暗咒骂的时候,乔隐正朝着店里的其他顾客说道:“今天乔某好不容易来这里巡视一次,诸位若是有还没结账的,这一顿饭,本公子请了!不过,鉴于乔某和三娘还有一些事情要商议,所以想要尽早打烊,希望各位理解。” “乔老板痛快!”在座的江湖客纷纷叫好。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他们受了乔隐请的饭,自然也就很配合地快快吃完,然后走人了。 很快,顾客都离开了,店里只剩下诚惶诚恐的郑三娘,浅笑雍容的乔隐,还有连嘴都僵了的颜熙。 颜熙虽然如蜡像一般伫立,但眼中的熊熊怒火是显而易见的。 乔隐唯恐天下不乱地伸手摸了一把颜熙的小脸,挑眉笑道:“敢对我下毒,你胆儿够肥啊!” 说着,他还又学着颜熙的动作,比划着“犀牛分水”的招式,故意来讥讽颜熙。 可怜颜熙敢怒没法言,只能气冲冲地发出“嗯嗯”的声音。 乔隐听了颜熙的“嗯嗯”声,不禁笑道:“看来你也同意我的观点。” 颜熙急忙停止出声,怒火中烧地看着乔隐。 这一幕,将一旁的三娘逗乐了:“哈哈”笑了起来。那笑声粗声粗气,显然是个男子的声音。 一听这三娘发出男子的笑声,颜熙心中羞怒交加。自己竟然因为这个死人妖吃飞醋,还因此想要设计乔隐,没料到又被他捉弄了。 太可恶啦啦啦啦啦啦! 乔隐似乎是能听见颜熙心中的呐喊一般,转头对三娘说道:“三娘,我这位小兄弟,现在一定在心里骂你‘死人妖’。” 三娘娉娉婷婷地走到颜熙身边,以袖掩口,咯咯娇笑,用着柔媚入骨的声音朝颜熙说道:“哎呦,这位小姑娘,若说人妖,你也差不离哦。你女扮男装,我男扮女装,大家都是一类人的啦。” 那声音,听得颜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惜,她僵了的嘴却没法反驳。她可不想用那可怜的“嗯嗯”声换来进一步嘲笑。 等等,这家伙为何能一眼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的! 乔隐从颜熙的眼神中读到了惊愕,于是便微笑着解释道:“三娘常年男扮女装,对女人比对男人还熟悉。你是男是女,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事实上,这世上任何人,无论如何乔装打扮,三娘都能一眼看出他的性别。” 颜熙听了,心中却想起了一件事。这事,也是和性别有关。 此时,三娘谦虚着,恢复了他粗豪汉子的声音,说道:“主子这么说就太抬举我了。不过,我还确实没有看走眼过。” 乔隐笑道:“方才只是说着玩笑话,你还真叫我‘主子’?” 三娘恭恭敬敬地俯身一揖道:“江湖之人最重信义。您本有机会杀了我,却放我一马,我自然应当认你为主子。更何况,我还有一事相求。” 乔隐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说道:“你不必认我为主子,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银喉落玉丹,你只管拿去便是。” 三娘欣喜地接过,感激涕零地拜谢道:“多谢主子!我常年得用变声功来模仿女子说话,真是辛苦极了,如今有了这个,我想变声就容易多了!求您了”,他越说越激动,竟然朝着乔隐扑通跪下:“求您收了我吧!我是心甘情愿要认您做主子!” “起来起来!”乔隐运着内力伸手一托,令三娘不得不站起来。他浅浅一笑道:“你想认我做主子是假,想拜我为师、学习调配银喉落玉丹才是真。” 三娘用手帕掩口,羞涩一笑道:“被你看出来了,讨厌啦!” 颜熙闻言顿觉阴风阵阵,好一个冷冷的冬季。 乔隐心里果然比颜熙强大很多,他面不改色地说道:“三娘,这药方可以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一件事!”三娘惊叫道:“主子,您要求太低了!快多加几件!” 颜熙满脸黑线,还“多加几件”,这敢情是天气降温加衣裳呢! 乔隐也不去管颜熙精彩纷呈的眼神,只是浅笑着对三娘问道:“近日,可有京城的人来请你,希望你帮他鉴别一个人的性别?” 三娘点头道:“有的,说是有一个嘉兴来的姓席的少年,让我帮着看看是男是女。” 颜熙闻言心中一震,那不就是她席言吗?是谁请的三娘?是谁想要拆穿她的性别? ------------ 95 乔隐,不要眉来眼去!(3) 颜熙闻言心中一震,那不就是她吗?是谁请的三娘?是谁想要拆穿她的性别? 她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浮现出那一身阴沉算计的黑色锦袍。 乔隐冲颜熙挑眉一笑,眉宇间尽是戏谑的笑意,似乎在对她说:你看,我又要帮你解决一个麻烦了。 颜熙反正也不能说话,索性无视他的目光。 乔隐也不介意,转而对三娘问道:“请托你的人,是否是信王?” 三娘摇头道:“我也不知,请托我的人是一位故交。他现在在锦衣卫。” 颜熙心中了然,锦衣卫是朱羽渊的势力,那便铁定是朱羽渊! 果然是他!只有朱羽渊不知为何对她的性别存疑,一直在用各种方法试探。 颜熙心中对乔隐又多了一分刮目相看:这个人,前一段时间一直在为非尘的事情奔波,没想到,还能探听到这件事情,并在这里布局收服三娘。 果然,乔隐对三娘开口道:“我想求你的就是此事。不瞒你说,那个姓席的少年就是你眼前的这位姑娘。” 三娘惊讶地看了看颜熙,随即了然一笑道:“原来是你啊!那幸亏你今日遇见了我,不然,等我下个月去京城见你,你的秘密可就保不住喽!” 说罢,三娘又转而对乔隐说道:“主子,这事儿对我三娘来说小菜一碟,包在我身上!”她指着颜熙,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席公子,双腿间有老二,形态完美粗长有力。绝对是个猛男,如假包换!” 颜熙听得满面通红,心中用各种不雅词汇问候了三娘全家。 “咳咳”,乔隐朝三娘干咳了几声,低语道:“注意些,小姑娘脸皮薄。” 三娘大喇喇一挥手,朝颜熙粗声粗气地说道:“这就害羞啦!那哪儿成!你要在男人堆里混,那就要做男人中的男人,吕布中的吕布!要比他们更流氓,要比他们更好色!譬如我”,眨眼间,三娘就换了女子的柔媚嗓音,娇声道:“我就是,女人中的女人,貂蝉中的貂蝉!要比她们更娇艳,要比她们更风骚,要比她们更招男人喜。” 那个“喜”字还拖了个柔媚入骨的尾音,颤抖到颜熙的心尖尖上去了。 乔隐使劲忍着笑,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颜熙说道:“瞧见了没?看看人家,要敬业!懂了吗?懂了就点头。” 颜熙依旧是蜡像一样立在那里,不说也不动。 乔隐一拍脑袋,故作恍然地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忘记你被我的药定住了。这可是我最新调配出来的药,你是第一个哦。新鲜出炉,乔大神医vip内测,你可真是好命!” 颜熙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眼眸中俱是怒意。 乔隐对颜熙的怒意恍若不见,还冲她认真地说道:“那,我把解药塞进你嘴里。但你得保证,不能打我。” 解药!这个好! 颜熙的眼中的怒意瞬间不见,满满的都被感激涕零的眼神代替。她眼中对乔隐的感激之情,浓艳欲滴,一副恨不得以身相许感激乔隐的模样。 乔隐见状伸出大拇指表示夸赞,然后努力掰开颜熙的嘴,伸手入怀,拿出一粒药丸。 就在颜熙等着解药入口的时候,乔隐却轻巧一丢,将解药扔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颜熙眼中满是惊愕,却听得乔隐闭上眼睛,很享受地说道:“花生米,挺香的。” 欺人太甚! 颜熙胸中怒气快要爆棚了,这个家伙,竟敢如此捉弄她! 就在她气的双目欲眦时,却见乔隐的俊颜倏地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双唇便被乔隐不由分说地攫取。 四片唇瓣彼此相接,粘腻地吸吮舔咬。颜熙虽不能动弹,但还是觉得一种说不清的热情冲动在自己身上蔓延。 长舌深入,将一粒圆滚滚的东西推入她口中。呀,是花生米! 乔隐的舌头热情似火,包裹着她的香舌,推动着那花生米在她口中滚动。舌头的粗糙,花生米的圆润,在颜熙嘴里引发了奇妙的触感,犹如电光火石,到处燃烧着情欲的激情。 有意思的是,凡是那“花生米”滚过的地方,僵硬的感觉都顿时消失,知觉逐渐恢复。 颜熙很快就意识到,那确实是解药,只是乔隐用这特殊的方式喂给了她。这方式,令她咬牙切齿,却又隐隐有着期待。 嘴巴能动的第一时间,颜熙就狠狠下口,朝乔隐的舌头毫不留情地咬下。 乔隐好似早有预料一般,迅速收回自己的舌头,似是回味无穷一般离开了颜熙的嘴唇。 颜熙将剩下的药丸吞入腹中,没过多久,身体便能动了。 “乔隐,你去死!”颜熙拔出腰间佩剑,一剑朝乔隐刺去。 乔隐笑着跳到桌子上,叫道:“你答应说不打我的,三娘作证。” 说着,他回头去找三娘。咦,人呢?怎么没影了。 远处的三娘正在不停地对自己说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啊!别刺我!”乔隐大叫着躲避,把小酒肆的桌椅弄得一团糟。 颜熙停下手中的剑,咬着下唇对乔隐怒目而视,小脸憋得通红。她怒道:“你说将解药给我,怎么能趁机……你,你太可恶了!” 乔隐一脸无辜地说道:“我趁机什么了?你连嘴都不能动,解药塞进去短时间也没法融化,不融化就没法起作用。我这是帮你生津活血,加快解药的效用。你不但不感激我,还拿剑刺我,是不是太没天理了些?” 生津活血……颜熙回想起方才那一个吻,脸颊犹自灼热似火烧。 这时,三娘的话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这就害羞啦!那哪儿成!你要在男人堆里混,那就要做男人中的男人,吕布中的吕布!要比他们更流氓,要比他们更好色!” 颜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朝乔隐认真地说道:“我决定,拜你为师!” 乔隐挑眉道:“拜我为师?想做女神医?” “不”,颜熙正色道:“做流氓!” 乔隐煞有介事地沉思了一番,抬眸,认真地说道:“先亲我一个。” “美得你!” 乔隐神色严肃地说道:“这是做女流氓的第一步。” 颜熙闭着眼捏着拳头,忍无可忍地说道:“我是想学,如何对姑娘耍流氓。” 乔隐轻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想找我学什么都行,武功下毒药理阵法,我统统都会。可独独耍流氓,我是真不会啊!我乔隐是个正人君子,何曾做出过耍流氓的事情!言言,你找错了人了。” 颜熙看着乔隐那庄重的神色,一直强忍着的笑意终于喷薄而出。“哈哈哈,你这人,你这人!我终于明白了,我不该找你学耍流氓,我该找你学厚脸皮!” 乔隐讥嘲道:“不知道是谁厚脸皮!我好不容易帮你解决了朱羽渊的麻烦,你还说我耍流氓。可怜我心肠良善如吕洞宾,却……” “却什么?”颜熙压低着声音,危险地用手抚摸着佩剑。 乔隐一副识趣的样子,飞快地答道:“是我不识好人心,我竟然咬了你。” 颜熙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她可不知道,乔隐在说那个“咬”字时,心中却是在回味方才的那个甜美绝伦的吻。 ------------ 96 像抢女人的决斗 京城,久违了。 再入京城,颜熙只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感。才短短数十天,她从乔隐有婚约的打击,到聆听兰儿往事的复杂,再到玲珑谷对峙的惊悚。所幸的是,如今,她还和乔隐在一起。虽然这人很欠揍,但和他在一起总是开心的。 席府和乔府还是紧挨着,颜熙和乔隐牵着马,远远便看见席府门口站着一个黑色锦袍的男子。 冬日阳光下,男子的黑色紫貂披风光洁水亮,隐隐反射着阳光,披风下的身子高大挺拔,神情倨傲,王者之气毕现。 颜熙和乔隐互相看了一眼,走到了朱羽渊面前。 朱羽渊神色淡漠地扫过乔隐,仿佛他是空气一般没有存在感。朱羽渊径直对颜熙问道:“这十几天,去了哪里?” 未等颜熙开口,乔隐轻轻挑眉,不甚好意地说道:“我们去处理一些江湖上的私事,王爷难道也有兴趣?” 朱羽渊面上也不见愠色,只是脸色有些阴阴地看向颜熙,似乎没把乔隐的话听入耳中。 颜熙微微一笑:“劳王爷牵挂了。席言有事去了山东一趟。” 朱羽渊冷哼一声:“本王没工夫记挂你。是华阳郡主问本王要人。席公子答应了华阳给她教课,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颜熙不卑不亢地说道:“事急从权,席言深感歉意,明日一定去华阳郡主府上登门致歉。不过这是郡主和席某之间的事情,感谢王爷的提醒,但王爷也并不用如此上心。” 朱羽渊淡淡道:“本王不是对华阳的事情上心,而是要对你这些天的行为给些警告。本王对江湖人士并无偏见,但席公子日后是要做朝廷命官的,总和这些无业游民搅在一起,未免有些不妥。”说着,朱羽渊斜睨着乔隐,一副“你这无业游民,本王不想搭理”的样子。 乔隐失声笑道:“我明明是个诊脉的大夫,何时成了无业游民?你去城东的杏隐馆问问,我乔隐是他们挂牌的坐诊大夫,只不过我云游四海,牌子很少挂出去罢了。” 颜熙闻言一惊,乔隐何时如此张扬? 她相信,朱羽渊一定知道杏隐馆。因为杏隐馆就是天机阁的分舵,就如同玄悦客栈是摘星阁的分舵一样,这个朱羽渊一定知道!乔隐说自己是杏隐馆的大夫,就相当于说,自己和天机阁有瓜葛。 乔隐之前一直隐瞒自己天机阁主的身份,朱羽渊只知道他是个神医,不了解他的其他势力。如今,乔隐为何要说自己是杏隐馆的人,为何要主动暴露自己的实力?乔隐做人向来是扮猪吃老虎的风格,今日为何变了? 朱羽渊显然也很惊讶,他完全没料到乔隐会和天机阁有瓜葛。但他面色丝毫未变,依旧是倨傲地说道:“本王还以为你是江湖的赤脚医生,没料到还是杏隐馆的坐诊大夫。不过本王就好奇了,为何我从未在杏隐馆见过你。” 乔隐亦是一笑:“因为王爷向来请的是宫中御医,怎么了解民间医馆的详情呢?其实有时候,民间医馆,不见得就比太医院要差。王爷,你说对不?” 颜熙听着他们的对话,看似寻常无奇,但其中火花四射。 太医院暗指锦衣卫,而民间医馆暗指天机阁。乔隐说:“民间医馆,不见得就比太医院要差”,意思就是,天机阁不见得就比锦衣卫势力弱。 朱羽渊闻言微微挑眉,幽深的眼眸深深看向乔隐,却觉得乔隐的眼神温润平和,看似毫无杀气,却又深不见底。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真的是低估了这个乔隐。乔隐显然是天机阁的人,但他究竟在天机阁中是怎样的职位呢?难道是京城的分舵主? 乔隐今日突然和他抖出这些料来,想必是要和他谈些什么。如此甚好,他也觉得有必要和这个乔隐好好谈谈。 朱羽渊微微一笑,朝乔隐说道:“杏隐馆是皓明第一医馆,里面大夫的医术,本王信得过。近日,本王府上有个姬妾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乔神医是否有空过府一叙?” “王爷请!”乔隐微微颔首,浅笑雍容。 颜熙见他们有话要谈,便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和他们道了别,便自己回家了。回去的一路上,她都在想,方才那一幕像什么呢? 呀!像两个男人抢女人的决斗! 这个……颜熙满脸黑线,这个,还是不要有。 这边厢,乔隐和朱羽渊一同往信王府的方向走去,两人诡异地一路无言。乔隐是个活跃的性子,而朱羽渊也是深谙人情世故。可不知为何,两人并肩前行时,空气的温度就仿佛达到了冰点,似乎谁都没兴趣再和对方装出那套世俗的寒暄,因为这真的很多余。 不知不觉,两人都在心中将对方看成敌人。朱羽渊也不明白这是为何,这种敌意,不光来自与席言和乔隐的亲密,更是有一种压迫感,一种雄性动物争抢领地的压迫感。 朱羽渊几乎就要在心里笑话自己了,乔隐即便是天机阁的人,再厉害也就是个阁主,岂能和他一个王爷比拼权力地位!可为何这压迫感还是挥之不去,就仿佛乔隐有朝一日要和他争抢江山似的。 他看不透乔隐的内心,事实上,似乎还真没人能看透乔隐的内心,连颜熙都不觉得自己可以。甚至在颜熙眼中,乔隐浅笑雍容的面具之下,也隐藏了太多太多东西。 幽篁居已在眼前,刚刚下过的一场雪,令幽篁居里的竹林披上了厚厚的白色外套。纤细的竹枝上,承载了很多积雪。雪团簌簌下落,在原本平整的雪地上砸出一个个浅坑,就仿佛是平静的生活突然起了波折。 “乔神医,请!” “信王殿下,请!” 他们走进议事厅中。房中的装饰依旧是低调的奢华,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大气。没有那么多富丽堂皇的装饰,但却无一不显示着皇家的气度雍容。 朱羽渊自顾自地在主位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侧的两排座位。在平时议事的时候,这些座位都是他的手下们坐的。他想用这样的气势,先让乔隐矮下一个头去。只要乔隐在他手底下的座位上头坐下了,那乔隐就不得不仰着脖子跟他说话,自然气势上就差了一截。无论乔隐要和他说些什么?都会好办得多。 可惜的是,乔隐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坐在他的下手。 ------------ 97 朱羽渊要对席言做什么(1) 一身白衣的乔隐浅笑着将这议事厅打量了一番,他信步走到桌椅边,轻轻敲了敲桌面,淡淡道:“这桌椅是海南黄花梨的,是王爷于天启元年,从京城西边那个衰落的富商王家买到。那时候,您还不是信王,只是两个皇弟之一。” 朱羽渊闻言一愣,乔隐怎么连这陈年旧事都翻出来,还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想表明什么? 乔隐没有理会朱羽渊,而是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放手中仔细端详:“这茶杯是宋代哥窑的瓷器,当世流传很少,十分珍贵。天启二年,也就是大前年时,您刚刚被封为信王。这套瓷器,是您在封王之后没多久,您的皇兄宁王殿下送给王爷的礼物。似乎,你们兄弟俩感情很不错。” 朱羽渊微眯起眼,这等王侯之间送礼的事情,如何被乔隐得知?看来,他果真是天机阁的人没错,而且,一定是有着较高职位的。更让人不安的是,乔隐这些话表明,他关注自己已经很有一段时日了。乔隐为何要这样,他有什么居心? 乔隐浅笑雍容,将茶杯拿到鼻端,闭上眼怡然自得地一嗅,啧啧赞道:“这茶叶更是精品,是锡兰进贡的特级红茶。就在今年,也就是天启五年,顾西林大人被冤身死清流党全面败退,宁王殿下被夺权软禁。而王爷您,不言不语明哲保身终于成为了皓明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这锡兰的红茶,正是在宁王出事的那段日子里,魏喜私下里送给您的。不知道在整垮宁王的事情上,您和魏喜究竟还交换过多少东西。我猜测,恐怕不只有茶叶这么简单。信王殿下,您这五年来的经历,真是叫人不得不感叹沧海桑田啊!” 乔隐回过头来,冲着主位上端坐的朱羽渊,浅笑雍容。但那笑意,却令朱羽渊不寒而栗。 且不说乔隐这些话背后的政治意义,单是乔隐能将他朱羽渊这些东西的来历说的一清二楚,这就很可怕了。 黄花梨的桌椅并不难查到,可哥窑的茶杯是宁王送他的,乔隐如何得知?就算这事儿也能从王府当年的小工那里得知,可魏喜送他的红茶呢?这又为何也被乔隐知道的一清二楚? 红茶本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官员来往送些茶叶再正常不过。可问题在于,魏喜送他茶叶时,是在和他密商一些重要事宜的。乔隐能得知这茶叶,那当时的密谈,乔隐到底知道多少? 朱羽渊阴沉着眼眸,和乔隐悠然自得的眼神彼此相接。 还没等朱羽渊开口,乔隐便浅笑道:“王爷这议事厅的东西太过于贵重,乔某人真的享受不来。我看着雪景甚好,王爷府中也有一片结了冰的湖面。不如我们便去湖心亭赏雪,一壶热酒,相对而坐,岂不甚好?” 朱羽渊站起身来,唇角扬起一个阴鸷的笑意,冷声道:“甚好!” 他岂会不知道,乔隐一席话,充分表明了他绝不只是一个江湖大夫。自己若是想要居高临下地和他说话,怕是会惹他不快。 冬日阳光并不刺眼,只是温和地照在湖面上。湖上弥漫着水气凝成的冰花,天与云浑然一体,白茫茫一片。 乔隐和朱羽渊来到湖心亭中,亭子里有桌椅,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局。 他们相对而坐,眼神互相打了个照面,都不算十分友好。 相比较来说,乔隐显然要更加自得,因为他对朱羽渊的底细一清二楚。而朱羽渊则对乔隐一无所知,无知才会让人心中忐忑。 不过朱羽渊并不忐忑,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极大的自信,无论对方什么来头,他都相信自己能解决。解决不了的就合作,合作不了的,就毁灭! 乔隐倒是没卖关子,先启口道:“信王殿下,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商量一件和席言有关的事情。” 朱羽渊客气有礼地微笑,就如同一个最好的主人招待着乔隐:“你说的是否是魏喜让他指证本王的事?” 乔隐说道:“正是此事。不知王爷有什么对策?我听席言说,你许诺会帮她摆平。” “不错”,朱羽渊唇角轻勾:“本王确实已经有了打算,可惜,本王更愿意听听你的计策。不瞒你说,席言之事,本王也甚为关心。若是本王没猜错的话,乔神医心中想必已经有了办法。” 乔隐微一点头,正色道:“王爷是否听说过,我的师父非尘,就是提供水晶瓶封存陆麟鲜血的人?” 朱羽渊恍然道:“乔兄果然好计策!你是要和令师求情,将水晶瓶弄到手。如此,便让整个指证事件的证据不翼而飞。到时候,魏喜自然会放弃这个想法,自然不会再让席言来指证本王。乔兄,本王说的对吗?” 乔隐点头道:“正是如此。” “呵!”朱羽渊唇角轻勾,原本的认真神色尽数化为讥嘲,他幽幽地说道:“乔神医似乎不愿意说实话呢。本王听闻,你和令师有些解不开的矛盾。似乎,令师逼着你娶他的病秧子女儿,而你并不乐意?” 朱羽渊幽幽一笑,唇角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本王倒是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为兄弟两肋插刀。为了帮席言这一次,你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终身幸福,去娶一个你并不喜欢的女人!本王深明大义,不愿眼见乔兄你身陷如此令人羞耻的境地,思忖再三,还是不希望乔兄去用婚姻换来水晶瓶。一切还是得按着本王的计划来!” 朱羽渊的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斩钉截铁,一副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 既然朱羽渊已经撕破了客气有礼的脸皮,乔隐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乔隐原本温润的笑意,此时骤然化为冷峻。他冷笑道:“朱羽渊,你好毒的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歹毒计划吗? 我今天是就来警告你,你若那样做,你一定会后悔!最好依着我的做法来,如此息事宁人,对大家都好。” 朱羽渊亦是冷笑:“本王后悔?乔隐,莫说你能不能将水晶瓶弄到手,就算你成功了,本王的计划还是要照样进行!” 乔隐微一挑眉,戏谑道:“王爷莫不是忘了,那锡兰红茶可真是美味的很呢。” 朱羽渊冷冷一笑:“身正不怕影斜。” “好,你说的,你不怕”,乔隐冷笑:“我出身江湖。若是我散布起关于锡兰红茶的谣言来,王爷能有几分把握成功辟谣?到时候,全皓明的人都会知道,一向号称性情寡淡的信王殿下其实是个弑兄的刽子手。信王为了能成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不惜和魏喜联手,亲手整垮了受人尊敬的宁王。呀,这样的谣言放出来,王爷能有几分把握成功辟谣?” 朱羽渊危险地眯起双眼,阴沉地说道:“你不敢。你若散布谣言说本王的坏话,席言不会高兴,因为他和本王是一条船上的人。” 乔隐冷笑道:“你以为我若将王爷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席言,她还会和你站在一条船上吗?” ------------ 98 朱羽渊要对席言做什么(2) 朱羽渊冷笑道:“本王的计划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席言,有何可惧?” 乔隐温和一笑,仿佛是老朋友间的笑谈:“席言还说我乔隐脸皮厚,如今看来,信王殿下才是皓明脸皮第一厚的人。你这计策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席言?真亏王爷说得出口!” “本王这计策哪里对不起席言?本王只是为了让席言和魏喜一刀两断,何错之有?” 乔隐浅笑雍容:“事实上,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王爷。魏喜再手狠,他也只是计划在殿试成绩发榜以后,在金殿之上对王爷您发难。而王爷,则是要在殿试当天,在考场上就挑起事端。兵贵神速,王爷果真是先下手为强的典范。若是席言在殿试当天就下了狱,若是席言在殿试当天就和魏喜一刀两断,那么,她哪里还有机会出来指证您?” 朱羽渊心神一震,却还是失声笑道:“你是在说梦话吗?席言好好地去参加殿试,怎么会下狱,怎么会突然和魏喜一刀两断?” 乔隐淡淡一笑,悠悠说道:“金殿刀戈,终是生死关头恩断义绝;绝处逢生,却乃自导自演瓮中捉鳖。” 此言一出,朱羽渊骤然变色! 他脑海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终究还是阴沉着脸朝乔隐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乔隐浅笑:“王爷,我之前跟您说过,江湖郎中不见得就比太医院要差!我是天机阁的人,知道些消息没什么奇怪的。” “你想怎样!” 乔隐微微一笑:“我不想怎样。王爷,要解决席言的这个危机,方法很多。我可以弄到陆麟的血,让这一切平平稳稳地过去。等我拿到水晶瓶,王爷可愿意放弃原有的计划?息事宁人,这对大家都好。” 朱羽渊微眯起眼,寒声道:“若是本王执意要做呢?” 乔隐似是毫不在意地把玩着桌上的棋子,轻轻敲着桌面,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听说,任贵妃怀孕了,而且预产期就在这个月。” 朱羽渊闻言一震,双眸中显出杀气。 乔隐抬眸戏谑道:“王爷,任贵妃这孩子经乔某诊断,是个男孩。若是他平稳出世,那便是当朝太子。到时候,王爷要怎么办才好?” 朱羽渊幽幽一笑:“这等皇室秘辛,连任贵妃本人都不愿透露,真劳烦乔兄费心去打听了。” 乔隐看着桌上的残局,信手一挥,将棋子尽数打落地面。他站起身来,唇角轻勾:“王爷,若是任贵妃诞下太子,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虽然太医院掌握在王爷手中,但只要有我乔隐在,太子便一定能安然降生,安然长大!” 朱羽渊亦是站起身来,冷眸道:“难怪了!本王也是很奇怪,为何本王的人数次动手,竟然都能叫任贵妃避开了去,原来是你在捣鬼!” 乔隐挑眉一笑:“王爷手眼通天,任贵妃有孕在身也不敢通报太医院,更是不敢让太医近身半步。无奈之下,乔某人只好临危受命,进宫为她诊治,谁叫我是第一神医呢?对了,我记得我跟王爷说过,我是杏隐馆的坐诊大夫,不过,病人目前只有任贵妃一个。” 朱羽渊脸色暗沉如阴云,他沉声道:“你是执意要跟本王作对?” 乔隐浅笑,雍容自得:“王爷,我乔隐只是个江湖郎中,没想要和谁做对。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有人请我乔隐力保这孩子平安降生,我自然要恪尽职守。” 朱羽渊脸色稍缓,唇角轻勾道:“你和我说这事,想必是要和本王做交易。” “不错!王爷痛快!”乔隐双眸锐利如鹰:“受人所托,我必须护着那孩子安全降生,但是那孩子生下来之后会不会夭折,这就不是我愿意去管的事了。” 朱羽渊了然一笑,面色一松,幽幽地说道:“好,那便依你所言。你去将水晶瓶取来,本王也会让殿试安安稳稳地过去。” 乔隐亦是一笑:“只要王爷不在殿试时挑起事端,我便不再去管那孩子降生后的事情。” “乔兄快人快语,本王喜欢和你做交易!” 乔隐浅笑:“我却不喜欢和王爷做交易,因为王爷太精明。” 朱羽渊眼眸幽深,笑意不达眼底:“乔兄显然更精明。” 他在心里对乔隐渐生恨意:乔隐,你不过是一个江湖人士,却胆敢插手本王的家事,还要拿它来威胁本王!是可忍,孰不可忍! 乔隐,你给我等着!等那孩子被本王捏死后,下一个就轮到你! 还有席言,你和这个姓乔的混在一起,就别怪本王不客气!除非你真是个女子,并且老老实实地做本王的女人,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朱羽渊心中虽恨,但面上还是平和的笑意,以及做成交易之后的欣喜。他坐了下来,扬声道:“来人,换棋子,本王要和乔兄杀一局!” 乔隐也不推辞,坦然坐了下来。 黑白棋子换上,朱羽渊执黑子先行,乔隐执白子后下。 俗话说:“金角银边”。说的是下围棋时,最好先占领边角处。可朱羽渊棋风凌厉,当先占了中间位置。 乔隐浅笑雍容,从容不迫,棋风曲折迂回却又不落下风。 两人从下午战到黄昏,直至天色已晚,再难看清棋局,他们这才罢手。 乔隐站起身来,淡淡启口:“看样子,会是一盘和局。即便有输赢,也差不了几个子。可惜,有时候,只差几个子便能要人的命。” 朱羽渊深觉同感:“所以,活着真的很辛苦,你得算计很多步,不容半点差池。不过,乔兄,本王有个疑问,今日是你前来而非席言前来。莫非,他真的不知道本王原先的计划?” 乔隐勾唇一笑:“她不知道。” 朱羽渊有些不解:“你既然早就察觉了本王的计划,为何没有马上告诉席言,却来这里和本王谈判?” 乔隐温润一笑,目光悠远地看着远处的湖面:“这世间的一切龃龉,我愿为她遮挡,只求她喜乐安康。同样是欺瞒,我样样为了她安心,而你却是要让她忧心。” 那一刻,朱羽渊的心猛地一震,好似就要裂开一般。这难道,就是乔隐能和席言亲密无间,而自己只能和席言互相试探的原因吗? ========= 若干集后的预告:“金殿刀戈,终是生死关头恩断义绝;绝处逢生,却乃自导自演瓮中捉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朱羽渊原本打算在殿试上发难,如今他虽然答应了乔隐不再动手,可他真的会善罢甘休吗?请耐心看文,这一卷结束后,下一卷后会有解密。 ------------ 99 华阳,难缠的小姑娘(1) 几天后,华阳郡主府中。 “席老师”,华阳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书,有些害怕地说道:“我要把他们都读完吗?” 颜熙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要看郡主是想要什么?如果郡主要去做女学究,那就得把它们看完。” “不不不!”华阳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我知道郡主想要什么”,颜熙微微一笑:“郡主是希望别人说起什么典故的时候,你也能听懂,并且和他们交谈,对不对?” “是啊是啊!”华阳急切地既要跳起来:“不瞒你说,其实我也识点字。可是以前的教书先生要我背关关雎鸠背美人兮迟暮,还要背什么寥寥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总之,我真的好讨厌那些东西!” 颜熙赞许地说道:“郡主已经有这么好的功底了!席某着实没有想到。” “没有啦!”华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其实,我只是想背些句子,照样可以拿出来炫耀一下。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用它们。” 颜熙微笑道:“郡主平素说话,根本无须夹杂这些诗句,听起来十分奇怪。郡主想要提高谈吐的休养,那就先积累一些成语吧。” 华阳笑着叫起来:“啊!我知道的,我也用很多啊!” “说说看?” “好!”华阳兴致满满地开口道:“今日风和日丽,豆蔻梢头,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席老师不耻下问来我家拜访,真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席老师您在书房推杯换盏,乱掉书袋。您好为人师,和我说了很多道理,希望我一鼓作气提高谈吐休养。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莫道不消魂。您是清清的河水,我是娇小可爱的小鱼。我能和席老师在一起真的很开心。能和席老师共享鱼水之欢,真的是毕生难忘……” “停停停!”颜熙听得一身冷汗,恨不得立马将这小妞的嘴捂住。 她皱起眉头,朝华阳严肃地说道:“这些词是谁教你的?我是说后面那些个词。” 华阳睁大眼睛说:“怎么了?是梅姨教我的。” “梅姨是谁?” 华阳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梅姨是义父的妾侍,人可好了,跟我说过很多故事。这些词是我听她用过的。” 颜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色道:“华阳,女孩子家若想被人瞧得起,便不要将这些词挂在口上。你的梅姨可能是出身青楼,不是说风尘女子有什么不好,只是世俗的眼光在那里,你云英未嫁,不应当这样口无遮拦。” “什么叫云英未嫁?为什么这样就是口无遮拦?”华阳闪动着好奇的眸子问道。 颜熙耐心地解答道:“云英未嫁就是说您还没有嫁人,还没有夫君。而那些词,不应当是从一个未嫁的姑娘口中说出。更何况,你完全弄错了那些词的意思。” “那些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华阳一副不弄清决不罢休的模样。 颜熙心中犯了难,这可要怎么解释? 思忖再三,颜熙抬眸,认真地说道:“没有‘鱼水之欢’这个词,下次你若要用,便用‘相谈甚欢’。” “有的有的!”华阳不服气地说道:“我特意问过梅姨,梅姨说,鱼水之欢就是一个男子一个女子在一起很开心。我和席老师在一起就很开心啊!比和以前那些教书先生在一起开心多了!” “不能这么用!”颜熙着急地就要跳起来,这话要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她席言以后还怎么混!开心?郡主您老人家是开心了,我就惨了! 颜熙索性硬着头皮说道:“这个词只有夫妻之间才能用。” “这就更不对了!梅姨是用这个词描述她和一个书生之见很快乐。而她是我义父的妾侍,她却亲口跟我说,她从未在义父那里得到‘鱼水之欢’。” 华阳似乎已经对颜熙的学问深浅产生了怀疑,要不是渊哥哥之前在她面前将席言吹上了天,她恐怕就真的要质疑席言的学识了。 颜熙在心中暗自咒骂:废话,梅姨在魏喜那里当然得不到鱼水之欢!魏喜是个太监,嫁给太监怎么可能有鱼水之欢! 饶是如此,颜熙还是耐着最后一点性子,对华阳解释道:“这个词只能用于夫妻和青楼女子身上。你既没成亲,更不是青楼女子,所以断断不能用这个词。” “哦”,华阳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一双大眼睛很是迷茫。渊哥哥说席言饱读诗书,学识渊博,听她的应该没错吧。 颜熙袖子下的手狠狠捏紧,朝华阳正襟危坐地说道:“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做一个谈吐修养好的姑娘,究竟是想跟着我读书,还是想跟着梅姨学?” 华阳咬着下唇,一脸挣扎的样子。她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说道:“我知道席老师学问好,可是梅姨会讲故事。” “好!”颜熙一拍桌子,朗声笑道:“就这么定了,以后我来给你讲故事!” “真的吗?那你现在就给我讲一个!”华阳似乎很是兴奋。 颜熙微笑道:“你想听什么?” 华阳仔细想了想,问道:“方才我那段话里,那些成语用得不对?” 颜熙额上冒出了三滴冷汗,她真想把书甩到华阳脸上,然后告诉她:郡主你一个都没用对! 不过颜熙还是很理智地按下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淡淡一笑:“华阳,我也记不得你哪些用得不对。不如这样,我将这些成语后面的故事一个个说与你听,如何?” “好啊!好啊!我要听那个‘一鼓作气’。我之前总是搞不明白,哪里有鼓,哪里有气?” 颜熙脸上依旧是那副清雅的笑容,她启口道:“这个故事,发生在两千年前,说的是一个叫曹刿的人带兵打仗。” …… 颜熙对她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曹刿论战的故事,说了大敌当前,鲁庄公想要出战,曹刿制止了两次,却在第三次的时候让己方的军队出战,然后大获全胜。 ------------ 100 华阳,难缠的小姑娘(2) “席老师,那曹刿为什么不让鲁庄公出兵呢?”华阳睁大着眼睛,托着下巴朝颜熙问道。 颜熙微笑道:“因为打仗靠的是一种气势。我先来问问你,你平时绣花吗?” 华阳有些惭愧地说道:“偶尔吧!可绣的不好。” 颜熙微笑道:“不打紧,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可有过这样的经历?譬如你决定要绣一对鸳鸯,头一天会很有耐心坐在那里绣一下午,第二天就绣了一个时辰便坐不住了,第三天你连针都懒得提。” “是啊是啊!”华阳十分赞同。 颜熙笑道:“那便是了,打仗也是同一个道理。敌方的军队第一次擂鼓出战,兴头很高,曹刿却迟迟不迎战。等敌方第二次擂鼓时,兴头已经不是很高了,可曹刿还是避而不战。等到敌方第三次擂鼓时,他们都打算随便敲敲鼓然后就回家去吃饭,没料到曹刿却在这个时候命令开战。敌方已经是第三次擂鼓了,可曹刿的军队却还是第一次,兴致正高,所以一举歼灭敌军。” “哦!我明白了!”华阳恍然道:“这便叫做一鼓作气!” 颜熙赞许的点了点头:“郡主很聪明!这个故事出自《左传》,郡主之前跟我说过,您以前的教书先生勒令你读这书,可是你没有能读得下去。” 华阳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根本没翻开过那书,一听名字就好深奥啊!” 颜熙微微一笑:“其实并不深奥,只是一个一个的故事罢了。今天我特意给郡主带了本有着详细注解的《左传》节选,都是些很有意思的故事,而且其中都有着郡主熟悉的成语。一鼓作气的故事也在里面。不如郡主今天回去先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日再问我。” “好呀好呀!”华阳有些兴奋地接过书:“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翻开这么深奥的书!听你方才这么一说,似乎这是一本故事合集,没李尚书王侍郎他们的女儿说的那么玄乎。” “本来就不玄乎”,颜熙淡淡笑道:“她们吓唬你呢。” “她们不是吓唬我”,华阳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瞬时变得暗淡,她咬着下唇,泫然欲泣道:“她们是在背地里笑话我没看过。” “别难过”,颜熙最看不得小姑娘哭。她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递给了华阳。 华阳吸着鼻子,从颜熙手中接过了丝帕,轻轻拭泪。 颜熙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华阳这样性子单纯却又没读过什么书的,不用想也能猜到,她必定是京城其他贵女暗地里嘲笑的对象。 虽然魏喜和颜熙有仇,但颜熙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华阳是纯洁无辜的。虽然性子骄纵了些,但还是很直爽很可爱的。 其实颜熙也有些疑惑,传说华阳性子刁蛮,之前的教书先生都被她捉弄走了,为何她对自己还挺客气,甚至眼神中带着崇拜呢? 颜熙并不知道,在她和非尘对峙的那些时日,身在京城的朱羽渊不知道在华阳跟前说了她多少好话。华阳向来喜欢跟在她的渊哥哥后面,渊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朱羽渊推崇席言,华阳便加倍推崇席言。 此时,颜熙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只精巧的盒子,递到华阳面前。 华阳好奇地接过,问道:“这是什么啊?” 颜熙笑道:“上次,我跟郡主许诺,要送一只发带和一只金步摇给郡主。盒子里便是这两样东西。” 华阳打开盒子,拿着颜熙送她的发带和簪子,欣喜不已:“席老师,这发带和金步摇真真好漂亮!为什么我以前在珠绮轩都没看见过?珠绮轩已经是京城最大的珠宝店了!连珠绮轩都没有,老师是从哪里弄来?” 颜熙微笑着说道:“珠绮轩的珠宝讲究华美精致,而这个发带和簪子则是清雅的风格,自然在珠绮轩是见不着的。事实上,它来自墨玉轩。” 颜熙在心里暗暗念叨着:祈跃啊祈跃,我又在给你打广告了。墨玉轩好歹是你的产业,跟风子萧家的珠绮轩是竞争对手。这番回去,你一定要多给些广告费给我。 华阳看着这发带,爱不释手,立马就想要把发带绑到自己头上,可是却怎么也绑不好。 “哎呀呀”,华阳双手拉着发带,反背在自己头上,着急地在地上蹦起来。 颜熙想看着她这副娇俏可爱的样子,心中也是颇为温暖。多久没和这样毫无心机的人在一起了?每天都是些算计,能遇见华阳,兴许真的是极好的际遇。 想到这里,颜熙不由得心动,柔声道:“我来帮你。” 镜子中的少年儒雅如清风,一身青衫包裹着瘦削的身子,可是一双英挺的剑眉却让他毫无文弱之气。 他温柔地接过发带,站到了华阳身后。发带是绿色的,刚巧华阳今日穿的是水绿色的罗裙。罗裙的领口缀着白色的皮草,雅致又不失雍容。发带也是如此。虽然颜色清淡,但其上恰到好处地缀着翡翠等饰物,和华阳一身的装扮相称的极好。 颜熙一双妙手,将华阳的发式整个拆开,重新梳妆。她的动作很温柔,时不时还会问华阳,有没有将她弄疼。 华阳看着镜子中脸颊微红的自己,以及自己身后专心致志替她束发的席言: 席老师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只比自己大两岁,却懂那么多东西。听渊哥哥说,他今年才十六岁,可是已经考中了解元,而且是今年状元的热门人选。当日他在鹿鸣饮宴上所作的诗歌已经在皓明广为流传。这还不算,有人诬陷他代考,他在朝堂上力斥恶人,不但为自己洗脱了冤屈,还将真凶找了出来。 真的令人神往,席老师在公堂之上力斥恶人是怎样的场景。他看起来是那样温和有礼,这样的席老师,当真有怒发冲冠的时候吗?他生气时,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郡主,发式梳好了,你可还满意?”颜熙轻轻淡淡的声音,和着一点笑意传到了华阳耳中。 颜熙看着镜子里的华阳,还是颇为自己的成果感到得意。 而华阳看着镜子中的席言,脸颊不知怎的竟飞起了红霞。 ------------ 101 我谢你全家! 华阳看着镜子中的席言,脸颊不知怎的竟飞起了红霞。席老师就站在她的身侧,离她那么近。一种若有若无的清雅香味,毫无征兆地萦绕在华阳的鼻端。那香味不似女子的柔媚,而是纯粹的清雅感觉,让华阳情不自禁地心驰神往。 哎呀,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对渊哥哥之外的男子脸红! 可是席老师和渊哥哥真的好不一样啊!渊哥哥似乎总是对自己淡淡的,说话有些慵懒深沉的调子。但席老师却是如清风一般让人神清气爽,言谈举止温柔又优雅,真的让人百看不厌。 而且,席老师比渊哥哥皮肤白多了,也细腻多了!席老师还会帮自己束发,而渊哥哥是不可能这么对自己的!从来自己就只有跟在渊哥哥身后的份,其他来追求的公子都是一副油头粉面的模样,何曾有男子像席老师这样,温柔地帮自己束发,但举止间却丝毫没有轻佻的感觉。 “郡主!发式梳好了,你可还满意?”颜熙见华阳看着镜子愣神,便出声提醒她。 “哦哦,好看,很好看!”华阳回过神来,小脸上晕起红霞。 颜熙微笑道:“郡主满意便好。那席言今日便就此告辞,不再打扰郡主了。” “席老师”,华阳冲口而出道:“你也帮别的女孩子绑过发带吗?” 颜熙有些莫名,不过还是实话实说地摇了摇头。她淡淡一笑:“帮小姑娘绑发带,郡主是头一个。” “那为什么你动作这么熟练!”华阳有些不信,但却又希望自己真的是头一个。 颜熙在心里犯了难,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华阳这小姑娘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这么好!颜熙她当然动作熟练,因为在变装成席言之前,她每日都要给自己束发!但她总不能告诉华阳,自己其实是个女子吧。 颜熙看了看华阳酡红的小脸和亮闪闪的眼睛,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详的想法:这小妞,不会是对自己有好感吧! 心中警钟长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颜熙转念一想索性学着京城里轻佻公子的模样,色迷迷地挑眉:“因为,老师我经常出入烟花之地。我确实不曾帮小姑娘绑发带,但为花魁绑发带,此乃我的一大爱好。” “啊!”华阳捂住小嘴,惊讶地倒退一步,她不曾想到,自己视为天人的席老师竟然也是出入烟花之地的纨绔。 “你走!你走!你是骗子!渊哥哥也是骗子!” 颜熙迫近一步,轻浮地一笑:“华阳,世间男子皆是如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若是活这么大连青楼都没去过,那老师我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可是?可是渊哥哥说你和京城那些纨绔不一样,说你对女子一心一意、人品高贵!” 颜熙在心里暗骂朱羽渊:朱羽渊你这是在帮我介绍家教,还是在帮我做媒! “哎”,颜熙满不在乎地一扬手说道:“郡主为何要管我对女子是否一心一意?我是来给郡主教书的,那些是个人私事,我担保不会对郡主有非分之想。”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席兄,你莫要再捉弄华阳了!” 华阳循声望去,一个黑色锦袍的高大身影落入眼中。 “渊哥哥!”华阳一擦眼泪,急急地提起裙子,扑了上去。 朱羽渊不动声色地避让开,嘴上却是温言相劝道:“华阳,席言在和你开玩笑呢。你看看他,和之前你遇到过的纨绔哪里有半点相似?” 华阳惨兮兮地回过头,正对上颜熙色迷迷地看着她。 “呜!渊哥哥你看你看!”华阳揪着朱羽渊的衣袍,哭泣道。 朱羽渊幽幽地看向颜熙,却发现颜熙正看着朱羽渊被揪得一团糟的衣袍,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朱羽渊的心弦砰地一动,自己眼中的席言永远是试探着防备着,何曾如今日这般露出如此调皮的神色? 乔隐的话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这世间的一切龃龉,我愿为她遮挡,只求她喜乐安康。同样是欺瞒,我样样为了她安心,而你却是要让她忧心。” 朱羽渊脸色阴晴不定,纵是如此又如何!自己意在江山,何须为了区区一个席言浪费如此多的心神! 此时,颜熙好奇地打量着一脸阴沉的朱羽渊。她搞不明白,这个信王为何如此喜怒无常。更让人无语的是,在别人面前,朱羽渊都是彬彬有礼极为得体,为何独独和自己在一起却少有好脸色。 “渊哥哥!”华阳见两人都若有所思不搭理自己,不由得着急起来。 朱羽渊回过神来,冲着华阳温和一笑道:“席言确实是在捉弄你,他连京城青楼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晓。” “是吗?”华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颜熙。 颜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因为她诚然不知晓。颜熙的尴尬只不过是一瞬,很快她便镇定自若地说道:“我来自嘉兴,自然对京城的青楼不甚了解。不如王爷给推荐一个?谁家的花魁最有滋味?我可是好久没去青楼,心中对那销魂蚀骨的风情想念得紧。” 朱羽渊唇角轻勾,带着一丝慵懒地说道:“席解元若是真的想去,不如明日由本王带你一同前去,如何?” 想去你妹!颜熙在心中将朱羽渊骂了千遍万遍。不过,她还是好似有些兴奋地说道:“那真是极好不过,可惜明日席言家中有事,王爷且告诉我谁家最好便是。” “没关系,后天也可以。”朱羽渊听席言推脱,心中对她是男是女的疑问更甚。之前他约好了雌雄莫辩郑三娘帮他看看席言是男是女,可不知为何,郑三娘突然消失了,怎么都找不见。没办法,他这才打算让妓院的姑娘们帮他验一验。 这时候,颜熙轻咳一声,正色道:“王爷,华阳年龄还小,我们怎么能刚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些事情。” “不啊不啊!”华阳兴奋地叫起来:“我也没去过青楼,你们也带我去吧!” “不行!”朱羽渊和颜熙异口同声地说道。 “哦”,华阳有些失望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朱羽渊大袖一挥:“就这么定了,后天,本王陪你去京城最大的青楼,凤鸣院。” 颜熙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淡淡一笑道:“多谢王爷。” 我谢你全家! ------------ 102 乔隐要入宫 两天后,颜熙的书房。 “公子,门外有位侍卫打扮的人带了口信来,说是公子与他们家主子有约,晚饭后,酉时见。”冬梅进房通报道。 颜熙看着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道:“好,知道了。” “言言,去哪儿啊?” 熟悉的声音带着些戏谑传入颜熙耳中。 颜熙淡淡道:“青楼!” “不错,越玩儿越高端啊!”,乔隐信步走入房内,冲颜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言言,祝你风花雪月浪漫满屋,一夜春宵露水风流,俘获佳人芳心抱得美人归。我来猜猜,是谁邀请你去的。唔,这人一看见你就沉着脸,说话阴阳怪气很是让人费解,整天穿着丧事一样的黑袍子,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自大狂。” 颜熙站起身来,冷哼道:“朱羽渊就是个疯子!” 乔隐大笑道:“他可不是疯子!他对你是男是女早有怀疑,这次叫你去青楼,恐怕没安什么好心。” 颜熙闻言心念一动,莞尔一笑,亲切地拉起了乔隐的衣袖,柔声道:“我知道你最好了,如果委屈你易个容,扮作我的随从和我同去,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乔隐亦是温柔地将颜熙的手拿开,微笑道:“我也想和你同去,可是今日我确实有事在身。” “你能有什么事!”颜熙闻言立马变色,怒斥道:“你这家伙,平时怎么都甩不掉,今天有事儿求你了,你倒是推脱的干净!” “今天我是真的有事”,乔隐正色道:“我是大夫,大夫有预约的患者,自然就得去出诊。这关乎病人的生命健康,含糊不得。” 颜熙挑眉道:“想来也不是什么人命关天的疾患,不然你岂会有如此闲情逸致在这里和我闲扯?” 乔隐勾唇一笑:“不,你错了,真的是人命关天!这病人约我今天去皇宫和她共进晚餐,顺便为她诊脉。我暂且还不想得罪她。” “那病人是谁?”颜熙微微蹙眉。 乔隐淡淡道:“那病人,不是别人,正是任贵妃。” “任贵妃?她怎么了?之前听说她深居简出,将自己禁闭在宫内,莫不是有什么传染的恶疾?” 乔隐轻轻摇了摇头:“她怀孕了,可是却不敢请太医去诊治。所以她有喜这事一直瞒着所有人,瞒了九个月,这个月便是预产期。”乔隐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这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颜熙心头一震,抬眸望向乔隐:“你可知任贵妃是什么人?” 乔隐淡淡道:“魏喜的义女。” 颜熙愠怒道:“你怎能让魏喜的义女安然产下皇嗣?你可知道,魏喜他做过些什么?当今圣上,连一个活着的皇子都没有。可是?皇后和好几个妃子都怀过胎。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因为生下的孩子没有一个活过两岁!张皇后更是如此,唯一的孩子生下就是死胎!” 乔隐挑眉道:“你想说的是,这些都是魏喜做的手脚。” 颜熙冷声道:“不错!” 乔隐微微一笑:“那你可知,为何任贵妃怀孕,却不敢通报太医院,不敢让太医来诊断?” 颜熙一愣,若有所思:任贵妃是魏喜的义女,按说怀了孕应该大肆张扬,毫无顾忌才是,为何却如此谨慎小心? 难道,她也担心有人要害她的皇嗣? 乔隐浅笑道:“言言,有时候事情并非像你看到那样。任贵妃有个权势熏天的义父,却并不敢让太医来为她诊脉。因为,太医院的人绝大多数都归顺了朱羽渊。” “你是说”,颜熙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蹙眉道:“之前那些夭折的皇子公主,其实是朱羽渊的手笔?唔,这也有可能,朱羽渊之前对陆麟动过杀心,他确实是这样的人!” 乔隐微微一笑:“其实,魏喜和朱羽渊都做了手脚。两相夹击,那些皇子公主岂会有存活的希望。只不过这次,怀孕的是魏喜的义女。朱羽渊要杀,魏喜要保。你说,这个孩子,究竟能不能平安诞下,诞下后又能活几年?” 颜熙咬着牙,冷声道:“他必须得死!因为他长大之后会变成魏喜的傀儡!皓明的国运和百姓比什么都重要!” “跟着朱羽渊混了些时日,你还真是学会了心狠手辣。”乔隐的唇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医者仁心,我并不愿意见到一个生命还未出生便在我眼前夭折。” 这时候,颜熙突然变色,微眯起眼朝乔隐质问道:“医者仁心?乔大神医,这世上那么多民间大夫,为何任贵妃独独要你去为她诊脉,为何对你如此放心?她是魏喜的义女,你敢说,你和魏喜一点关系都没有?” 乔隐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微笑道:“这是个秘密。” “如果我一定要你说清楚呢?”颜熙咄咄逼人,毫不退让。 乔隐沉吟半晌,神秘一笑道:“因为,我在给你准备生辰的礼物。” 生辰的礼物?颜熙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的生日的确在十日后,可这与任贵妃有什么关系? 乔隐轻轻拉起颜熙的小手,紧紧握在自己的大手中。他温和地说道:“言言,你不必忧心。事情的轻重缓急我向来分得清楚。目前这个孩子还只是个胎儿,连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知道。若是它其实是个公主,如此武断地将她杀死在母亲腹中,岂不是太过残忍?” 颜熙闻言心中缓了缓,乔隐说得有理,若任贵妃生下的是个公主,那便无须如此对她。 乔隐接着说道:“为任贵妃接生的时候,一定是太医院的人在场。我这样江湖的郎中,就算顶着第一神医的名头,也是不可能入宫的。言言你放心,我只是答应了别人,要保护这个胎儿直至临盆。至于它生下来之后如何,我乔隐对天发誓,不会插手半分!” 颜熙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乔隐看了看颜熙房中的西洋摆钟,柔声道:“时候差不多了,我该入宫去。而你再过一会儿差不多也要去和朱羽渊一起上路了。这次去的是青楼,朱羽渊又是阴沉狡猾的人物。你要多留几个心眼,别被人占了便宜去。” 颜熙揶揄一笑:“我不会被人占便宜,倒是你,深宫里美女向来饥渴,乔大神医英俊风流,别被人围住脱不开身才好。” ------------ 103 逛青楼(1) 用过晚饭,时间差不多了,颜熙精心准备了一番,而后一袭青色的锦袍走出了席府。 门前,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低调雍容的黑色。 云冥跳下马车,朝颜熙行礼道:“席公子,请。” 颜熙看了看马车,可惜他没有透视的能力,看不见马车中的朱羽渊。 马车通体是低调的黑色,神秘而压抑,隐隐诱惑着人走进去一看,却又用黑色的深沉压抑着人的心情。 她踏上马车,掀开厚实的车帘,正对上朱羽渊幽深的双眼。 “坐在这里”,朱羽渊斜睨着自己身侧的位置,朝颜熙说道。 颜熙淡淡道:“谢王爷。”便钻入了马车。 车轮滚滚,在初初扫开的雪地上,轧出泥泞的车痕。 黑色的马车中,颜熙和朱羽渊并排而坐。马车很宽敞,燃着清雅的熏香,只是冬日里厚重的门帘既挡住了寒气,却也不透光。 朱羽渊似乎很享受这昏暗的封闭空间,并未用夜明珠来提供光亮。 “你并未去过青楼。”朱羽渊突然开口,差点吓了颜熙一跳。 颜熙神色如常,淡淡一笑:“王爷何时对这些小事上了心。” 朱羽渊的眼眸在阴暗的环境中更显得锐利,他幽幽地说道:“本王只是不喜欢你在我面前说谎。你通身的气质清雅寡淡,不可能是拈花惹草之人。” 颜熙淡笑:“我席言对姑娘比较挑剔,只对色艺俱佳的清倌有兴趣。那些涂脂抹粉卖弄风骚的女人,想来入不得我的眼。王爷说我清雅寡淡,我愧不敢当。不过,我挑姑娘的眼光倒还真是如此。” 朱羽渊微微蹙眉:这个席言在说些什么?自己说他清雅寡淡,他竟然说这是他挑选青楼女子的标准。他知不知道,这样说话很离经叛道,很不懂得自爱! 朱羽渊有些不豫地说道:“本王倒是头一回听人将自己与青楼女子类比。” 颜熙轻笑:“在我看来,官场如妓院,每个人都有一个可以出卖自己的价格。相比之下,有时候,风尘女子比政客还要情深意重得多。自古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有宋代李师师金簪刺喉誓死不事金人。反而观之,有多少男人为了功名利益抛弃当日誓言,有多少男人在外族压迫下弯下双膝。同样是出卖,政客出卖灵魂,青楼女子出卖肉体。窃以为,灵魂高于肉体而存在,出卖灵魂的人要可耻的多。” “你很为风尘女子不平,本王还真有点相信你的话,或许,你真的去过青楼,而且还有个好品味。”朱羽渊迫近着颜熙,薄唇轻启,说话却心不在焉。他那锐利的目光正细细打量着颜熙的耳垂。他上次没有见到耳洞,但他还是不甘心,想要再细细的看看。 可惜,他还是失望了。 颜熙岂会不知朱羽渊的心思,她大大方方地让朱羽渊去看,因为她很小心地在耳洞处覆上了肉色的易容泥,如果不伸手去搓揉,不可能看得出来。 “吭噔”,车轮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突然一个颠簸。 朱羽渊唇角轻勾,就势往颜熙身上一扑。他可不是什么圣人,也没那么多忌讳。 颜熙镇定自若,只是不知何时,她腰间的佩剑已经被她拔了出来。长剑在昏暗的车厢里寒光幽闪,带着点点杀气。 如此明显的寒光,不可能不被注意到! 朱羽渊立马刹住身子,目光幽深地看着颜熙手中的体积甚大的利器。他薄唇轻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席言。他倒想看看,席言要怎么解释! 颜熙好似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自顾自地拿出一块绢帕,细细地擦着。长剑在昏暗的车厢里寒光闪闪,而颜熙素手纤纤,绢帕上传来隐隐幽香,擦拭的动作精致细腻,光是看着都叫人觉得赏心悦目,一种带着危险的美。 她将佩剑擦干净,双手捧起,垂首献到朱羽渊面前:“王爷,车厢突然颠簸,其实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方才只是小小地颠了一下,便让王爷您坐立不稳。他日若是有更大的颠簸,王爷岂不是会被扔出车厢?思忖再三,席言觉得,不如将这柄龙吟剑送给王爷。他日王爷若是在遇见这种情况,只要将长剑牢牢插入马车的木质中,便可以保证自己不被颠下马车。” 那原本闪动着银光的佩剑,在被颜熙擦拭之后便开始闪动着蓝光。朱羽渊看着那蓝光闪闪的带毒长剑,幽幽一笑,客气地说道:“席解元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也随身带有佩剑,就不夺人所爱了。” “如此也好。”颜熙唇角轻勾,将带毒的龙吟剑插回了剑鞘。 朱羽渊斜睨着眼,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神色自若的席言,薄唇轻勾,扬起了一个难明的笑意。 不错,他朱羽渊确实不懂毒,可是他懂人心。席言突然拔剑,一定是为了避免被他抱住,这难道不是极为可疑吗? 转眼,马车停了下来。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动作姿态俱是优雅得体,更兼风度翩翩俊逸潇洒,令其他来嫖妓的贵公子一阵艳羡。 “哟,这不是信王爷吗?”老鸨捏着手帕,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老鸨脸上的肥肉堆积出皱纹,厚厚的脂粉恨不得如雪花簌簌洒落。 不过,她虽然迎了上来,却不敢更多地靠近朱羽渊。因为这个信王殿下虽然看似风流倜傥平易近人,但每当自己靠近,他就会流露出极不高兴的神色。 朱羽渊扬眉道:“这是嘉兴来的席公子,你们可得把他伺候好了!”说着,他朝那老鸨使了个眼色。 老鸨一见席言,立马会意,摇着团扇走到颜熙面前:“哟,好俊的公子!”说话间,肥腻的手合着胭脂的香风,便朝颜熙的胳膊伸了过去。 颜熙冷笑,微一转身,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老鸨的攻势。她一个懂武功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人抓住胳膊? 老鸨没能抓住席言,面上有些尴尬。不过,她一个久经阵仗的老鸨,怎么会被这种事情气馁到呢? “两位,快进来快进来,我们凤鸣院的姑娘是京城最好的,这个王爷您最清楚!席公子来自嘉兴,我们这里也有南方姑娘,个个水灵,保您满意!” 颜熙挑眉道:“有什么样的姑娘,都给本公子瞧瞧!” 老鸨一扬手帕:“姑娘们,快出来接客啦!” 只见一排姑娘莺莺燕燕地忸怩着腰肢,好一排燕瘦环肥姹紫嫣红。有的姑娘抱着琵琶,有的姑娘拿着玉箫,有的姑娘手捧诗书,有的姑娘罗裳半解。风情万种,香风阵阵。 还未等颜熙开口,便听得朱羽渊大笑道:“都是京城最漂亮的姑娘。张妈妈,本王全都包了!今天让她们好好伺候席公子!” 话音未落,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 104 逛青楼(2) 话音未落,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立即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出乎朱羽渊的意料,颜熙倒是来者不拒,甚至色迷迷地迎了上去。她左手搂着一个红衣姑娘,右手一个紫衣姑娘,眼神还在对其他姑娘抛着媚眼。 颜熙在怀中的姑娘身上上下其手,毫不避忌地抓住了人家姑娘的胸部,使劲搓揉。 天晓得,她那么用力地搓揉是因为她觉得恶心,下了好大决心,所以才会那么用力。 朱羽渊微微挑眉,讥嘲道:“席公子,若是本王没记错,方才在马车之上,你说你喜欢的是色艺俱佳的清倌。” 颜熙在百忙中抽出空闲来,轻佻地说道:“清倌是用来结交作为红颜知己的,而风骚的姑娘,则只是一夜露水罢了。今夜王爷请客,我席言怎么好辜负王爷的美意呢?” 说罢,她朝老鸨扬声道:“给本公子安排最好的房间,今夜,我要和美人们共度春宵!” 朱羽渊看着她左拥右抱的身影走进房中,心中不由得开始犹疑,难道,自己猜错了? 无妨,等那些姑娘们得手了,自然会将实情告诉他。 房门“砰”地关上,将朱羽渊的视线隔绝在外面。 老鸨谄媚地说道:“王爷,这事儿包在老奴身上!那个席公子是男是女,姑娘们一定能试出来!” “给本王找个安静的房间,然后老规矩,叫梨鸢过来。”朱羽渊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王爷”,老鸨诚惶诚恐地说道:“您忘了,梨鸢姑娘去服侍席公子了。” 朱羽渊自嘲地一笑:竟然将这事儿忘了。 他淡淡道:“也好,那便不用人服侍了。” 这边厢,颜熙似乎并不好过。 莺莺燕燕一群姑娘将她簇拥到房中,二话不说就要扒她的衣服。 没料到颜熙轻巧闪身,急切地调笑道:“你们这些姑娘好不省事!来伺候本公子就该先把自己的衣服都脱光嘛,脱,都给本公子脱了!” 姑娘们被愣在当场,老鸨只交代她们要扒下席言的衣服看看是男是女,却没说过还会有这样的要求啊!这个席公子好粗鲁直接,就算是最猴急的客人也不会如此要求。 颜熙见她们愣着不动,便一手揽过一个红衣姑娘,一扬手“刷啦”就将她身上的罗裙撕了个粉碎。布帛片片飘落,那姑娘没穿亵衣。 “好大,好软,好手感!”颜熙捏着那姑娘的胸部,将头埋进其间猛吸着香气,看上去比最好色的登徒子还要急切几分。 那姑娘也不害羞,只穿着肚兜,挺着胸部,伸手牵扯着颜熙的外袍,娇声道:“公子也脱嘛。” 颜熙一手捏住那姑娘的下巴,挑眉道:“小可爱,本公子跟妓.女在一起时,喜欢穿着外衣做。看起来道貌岸然,实际上内有春情极致欢愉,这不是更刺激吗?” 这时候,姑娘们都激动了,没料到这个席公子口味这么重!这哪里会是一个女人能说得出口的话?席公子显然是个男人! 颜熙笑着扫视了她们一圈,色迷迷地站起身来,往其他姑娘身上扑去。 凤鸣院的姑娘们都是职业老手,见有客人扑来,本能的反应就是欲拒还休欲擒故纵,于是都纷纷娇笑着躲闪开。 颜熙就犹如最好色的嫖客,在一片花团锦簇中来回扑闪,双眼迷离犹如醉意。扑到一个姑娘,便是辣手摧花,暴力的撕扯衣服,凶狠地捏她们的胸部。可是却没有进一步动作,她很快又会将色迷迷的眼神转移到别的姑娘身上。 这些姑娘们不会武功,很快,衣服就都被颜熙扯了个精光,屋内白花花一片春光。 颜熙拿起一颗红润诱人的樱桃,夹在一个姑娘的乳间,而后拉过另一个姑娘让她去吃。那些姑娘也很配合,轻舔樱桃的时候,顺便也舔了舔胸前两个红色的敏感小果果,惹得那姑娘一阵娇喘。 颜熙出手很大方,只要按照她的意愿去玩,一概都有赏钱。姑娘们被颜熙玩的混乱不堪,浪笑声此起彼伏。 听着席言房内传出的阵阵春笑,另一间房内的朱羽渊蹙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席言当真玩女人玩的很愉快?梨鸢怎么还不出来报信,房中究竟是什么状况? 就在此时,朱羽渊的房门被推开,半裸着身子的梨鸢脸颊酡红地冲了进来。 朱羽渊挑眉道:“怎么回事?” 梨鸢熟稔地往朱羽渊大腿上一坐,瘫软着身子娇喘道:“席公子好厉害,真的好厉害。奴家,都被他折腾死了。”她指着自己胸口被捏的淤青的印痕,娇弱不堪地说道。 没等梨鸢详细地说明,朱羽渊便氤氲着怒色,大手一挥,如摔小鸡一样将她从自己膝头扔了下去。显然,梨鸢的话在朱羽渊耳中是另一番理解。 此时是冬天,梨鸢只穿着一件肚兜被扔到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起身。信王每次都点她去服侍,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倾城倾国,而是因为她足够听话,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朱羽渊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出房去。 他路过颜熙的房中,听到里面男男女女yd的调笑声,面色阴沉。他冷哼一声,将几张银票往老鸨手中一丢,一挥衣袖便走出了凤鸣院。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王爷慢走!”老鸨拿着银票欣喜不已,哇,好大一笔钱啊! 这边厢,颜熙听到老鸨的说话声,明白朱羽渊已走,心中大石放下。她懒得再演戏,便打开房门,随手抓进来一个路过的男人,而后将门“砰”地关上。 颜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自己的青色外袍和他的外衣对换,而后将他往姑娘们当中一塞,大笑道:“哥们请你的!” 那人分明是个路人甲,见状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显然是被屋子里白花花一片春光吓呆了,吓得下身一阵肿胀,欲望猛地挺起。 颜熙也懒得跟他解释,直接对那些姑娘说道:“伺候好这位公子!”说着便一个闪身,直接从房间的窗户跳了下去。 ------------ 105 逛青楼(3) 朱羽渊坐在回家的马车上,越想越是生疑。他觉得自己被气昏了脑子,怎么能不进去亲眼看一下就信了梨鸢的话。可是一想起来推门可能见到的场景,他又觉得十分恶心。他实在不愿看见,席言一身青衫清风朗月的人儿,竟然和一群下贱的妓女调笑着打成一片。 “云冥!” “在!” 朱羽渊沉声吩咐道:“派人去凤鸣院,看看席言有无离开房间。再派人去席府门口,今夜若见有人回来,立刻向本王禀报!” “遵命!” 朱羽渊靠在垫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子就万无一失了。 他没想到,颜熙早就不在那个屋子里,可调笑声和淫靡的声音不会中断,因为一个捡了馅饼的路人甲正沉醉在温柔乡里呢。 这边厢,颜熙心情也不平静。她坐在马车里,使劲拍着胸脯:好险好险,今天险些露陷!她一回想起方才屋内乱七八糟的一幕,就忍不住作呕。可是没办法,谁叫自己遇上了这么个麻烦的王爷,还害得自己专程找人好好学习了一番。 经此一役,颜熙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至厚无敌了。以后调戏姑娘,那必须是手到擒来!颜熙觉得自己就算是去调戏男人,都有胆儿了。 保险起见,颜熙让马车驶向玄悦客栈,她担心朱羽渊还不死心,会在自己家门口蹲点抓人。为了演的敬业,她索性彻夜不归。 马车停下,她走进玄悦客栈,祈跃正等在那里。 “看来一切都顺利。”祈跃温和地笑着。 颜熙埋怨道:“朱羽渊被气走了,可我也快被折腾死了。天晓得伺候那帮姑娘们有多累,真搞不懂男人为什么要去逛青楼。” 祈跃心中莞尔,自己这个师妹自然是不懂男人为何要逛青楼,那种蚀骨销魂的体验,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夜过去,又是一个温暖阳光的冬日。 颜熙逍遥自得地坐着马车回家去,昨儿这一觉睡得还真不错。 一敲开门,就看见林总管惊喜的眼神:“哎呀呀,公子你可总算回来了!” 颜熙一边往自己书房走去,一边淡淡道:“昨儿不是说了吗?晚上不回来。” 林总管跟在她后面,喋喋不休道:“老奴知道,可是公子,老奴还是要说一句,彻夜不归是不对的。如今外面坏人可多了,咱们隔壁就住着一位。若是您半夜在外一不小心……” “一不小心成了坏人?”颜熙突然停下脚步,唇角轻勾,戏谑地接口道。 林总管张着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颜熙无奈一笑道:“林总管,不瞒你说,昨儿我是去做坏人了,调戏了好些姑娘。总之你家公子没这么容易吃亏,晚上出门也没什么稀奇的。” 林总管仰天长叹,一拍大腿唏嘘道:“公子,你竟然去调戏姑娘了?公子,是不是您常年扮作男子,以至于模糊了性别?有研究表明,这种现象真实存在且有两种可能的原因。有些书上认为,长期扮作异性会导致人体内荷尔蒙释放紊乱,由此引起一些第二性征的变化。公子,老奴见您愈发像个男子了,进来可有觉得身材愈发高大?可有觉得体毛逐渐浓密?可有觉得胸部缩水?” “停!”颜熙咬着牙说道:“你家公子我二八年华,本来就在长个子的时候,身材自然会变高。其他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这个林总管,说话也太口无遮拦。什么体毛,什么胸部!都什么些乱七八糟的! “公子,还有第二种原因啊!”林总管不甘心地追在颜熙身后说道:“长期扮作男子,可能你内心里就把自己当做纯爷们了,若是有朝一日行为举止都成了习惯,公子,你就改不回来了啊!老奴听说你去调戏姑娘,不由得夙兴夜寐五内俱摧,要是公子您真的对姑娘有兴趣而对男人没兴趣,这可怎生是好?公子,老奴觉得,此番你一时失足,情有可原。究其原因是被隔壁那个登徒子带坏了。只要您远离那个人,就一定能恢复清纯优雅的本色。” “林总管,好久不见。”乔隐从门后转过身来,一身白衣飘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林总管呼吸顿时停滞,结结巴巴地说道:“乔……乔公子啊!好久不见。” 乔隐一边将自己的指节捏的“咔咔”作响,一边温和地说道:“前儿和您老人家切磋武功,晚辈深感受益匪浅,不知……” 林总管赶忙抢着说道:“公子热情邀请,老林我很愿意很愿意。只是公子教导我们要以和为贵,教导我们能吵吵就不动手,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切磋了吧。” 颜熙挑眉看着这两个人,似乎他们前天打了一架。难怪了,难怪昨天一整天林总管都没来骚扰她,难怪昨天乔隐会出现在自己书房。 想来也是,若非林总管在乔隐那里吃了苦头,何至于跑来自己这边狠狠编派乔隐。 不过,林总管这位更年期的老人家,还真只有乔隐能帮自己打发掉。 颜熙径自往书房走去,与乔隐擦肩而过时,在他耳边低语道:“下手轻点。” 乔隐打了个响指:“遵命!”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一些莫名的凄厉叫声。 @##¥%%*&%¥@…… =========== (拜托各位看文的亲,收藏一下好不好捏?枫儿自知更文龟速,所以完全理解大家攒文养肥再看。收藏了就可以加入书签,记录自己看到哪一章了,下次直接点开就行,多好呀!而且,这也是对枫儿的支持嘛,有支持才有动力。已经收藏的亲,枫儿在这里拜谢啦!) ------------ 106 乔隐送的生辰礼物 数日后。 冬日的时光最让人懒被窝,外面白雪纷飞,茫茫一片白色。一向早起的颜熙在这一天也想要多睡一会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门外响起一阵鞭炮声,将颜熙从睡梦中惊醒。 搞什么鬼! 滴滴答答的唢呐声伴着震天的锣鼓声霎时响起,在外面的院子里擂得震天响。 颜熙忍无可忍,坐起身子大叫道:“冬梅!”可惜这鞭炮锣鼓声太大,很快就将颜熙的声音淹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运足内力,再次叫道:“冬梅!!” “哎哎,公子!”冬梅托着洗漱用具进了卧房。 颜熙一边起身洗漱,一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冬梅神秘地眨眨眼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颜熙穿戴整齐,伸手推开门。 见席言出现,林总管大叫一声:“寿星来啦!” 院子里一只大红的舞狮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扭动,鞭炮声擂鼓声加倍齐鸣。轰隆隆当当当,那响声,恨不得把整个院子掀翻了去! “刷!”一条横幅从狮子嘴里展下,一条“万寿无疆”的条幅红彤彤地迎风招展。 颜熙心底里很感谢他们的好意,不过将人从被窝里弄起来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公子生辰快乐!”林管家抱着拳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府里上上下下的丫环仆役纷纷穿得大红色,十分喜气,倒显得颜熙一人穿着青衫颇为格格不入。 “哎呀!”林总管大惊小怪地说道:“冬梅,你怎么不让公子穿大红色寿星袍子?” 颜熙笑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了,我穿不惯,看着像新郎官似的。” 他们在一起说着笑着,林总管叫厨房准备了长寿面,嚷嚷着要颜熙吃。 前厅里喜气洋洋,全府的人齐聚一堂,大家都满面笑意为颜熙办着生辰。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但一屋子暖洋洋的氛围还是让颜熙十分高兴。 席府本就没有那么多高低贵贱的讲究,说白了大家都是摘星阁的人。一张桌子,大家按秩序坐下。虽然府里只有一个“男”主人,并不似其他家族什么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一大圈,但还是热热闹闹的。 冬日里的菜肴氤氲着白色的蒸汽,将这个屋子里衬托的暖融融的。觥筹交错,酒令嬉笑,一桌子的人吃得不亦乐乎,聊得十分投机。江湖八卦奇闻异事,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林管家十分健谈,大家都出身江湖,都很活跃。 俄而酒足饭饱,大家张罗着将桌子收拾干净,开始围坐在一起聊天,喝点小酒,行点酒令。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呀,请来的昆曲班子到了!”林总管急急走了出去。 看着林总管的背影远去,冬梅笑道:“你们猜,猜猜看林总管会点什么戏?” 一个丫鬟说道:“林总管姜桂之性,会点关羽《单刀会》。” “啊哈哈哈!”冬梅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哎呀呀,笑死我了。你不是老林的直系属下,你是不知道。我打一百个赌,他会点《西游记》里的折子,说不定还是《胖姑》那一出。” 大家听了纷纷大笑。 满堂欢笑声中,不知怎地,颜熙突然想起了乔隐。那一日,乔隐说他入宫是为了给她筹备生日礼物。那就是说,乔隐是知道她今天生日的。 那,为何不来? 颜熙暗暗自嘲:平日里朝朝暮暮,便觉得有他在身边是理所当然。其实他也只是和自己萍水相逢,根本没有义务为她庆生。可为什么一到这样的时候就会想起他?为什么觉得他不来就会有些失望甚至轻微的埋怨? 有些你现在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一天可能会变成你再也回不来的曾经。 “不是昆曲班子!真是白叫我欣喜一场!”老林子气鼓鼓地拿着个精致的盒子走了进来。 冬梅看了看那盒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狡黠地笑问道:“老林,是谁送来?怎么都没有拜帖?”说着,她将八卦的目光投向了她们席公子的身上。 林总管气恼地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隔壁那厮!” 冬梅笑着责备道:“老林,这是你的不对。怎么不让人进来坐坐,今天是欢喜的日子,大家一同开心才是!” 林总管睁大眼睛道:“不是我不让他进来。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来,来的是他家的一个小厮,转达了他家主子对我家主子的祝福,然后就走掉了。哦,对了,他还说这盒子得公子亲自打开。” 颜熙接过盒子,那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盒子,一手抱不过来,两手绰绰有余。盒子是大红色,喜气洋洋,上面装饰着紫色的缎带。整个盒子十分精致,看起来用了心。 颜熙将盒子打开,一只精致的水晶瓶映入了她的眼中。水晶瓶中封着鲜红的血液,映得整个瓶子都有着些淡红色。 她微微一笑,这想必就是陆麟的血,也是乔隐送她的生辰礼物。有了它,便再也不用担心魏喜逼迫她指证朱羽渊的事了。 换言之,指证危机已经解除。 乔隐啊!他为何总是能帮自己解决棘手的问题呢?颜熙抿唇一笑,整个人都愉快起来。 可是?这愉快的感觉却未能持续更久,因为瓶子下面还压着一封信笺。 颜熙将信笺取出,只见信封上的字有些潦草,墨色尚新,似乎是刚刚写就。乔隐的字飘逸没有固定的章法,兴之所至随意而为,但并不至于像这信封上这般潦草仓促。字如其人,乔隐的字一直是从容自然的,断断不会有仓促之感。 直觉告诉颜熙,乔隐出了什么事。乔隐他一直是运筹帷幄的模样,能有什么事让他仓促离去? =========== 下集预告:指证危机已经解除,颜熙还有什么好忧虑的呢? ------------ 107 乔隐的情书 颜熙抱着盒子走进了书房,往日里清雅寡淡的书房今天也被他们装饰上了红绸。只是,那种喧闹喜庆的气息,永远和这里格格不入。 她走到座位上,将盒子打开,取出了其中的信。信笺上连火漆都没封,显见得是实在仓促。 她打开信封,取出了两张信纸。 粗粗一看,两张信纸明显不是同一时候写的:一张字迹从容,洋洋洒洒,墨色已旧;另一张草草写就,寥寥几行,墨色尚新。 事有轻重缓急,颜熙自然先拿起那张墨色尚新的去读,却眼见得第一行字便是:“知你好奇,请先阅另一张。” 颜熙不由得莞尔,这个乔隐,竟然能猜得出自己读信的先后。 也罢,就依了他。 颜熙拿起那张早先写成的,细细去读。 “言言见字如晤。 几日不见,如隔三十秋兮。我亦不愿说些什么‘兄甚挂念’之类的言语,横竖咱们只隔了道墙,翻墙来看你便是。但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诗三百》开篇即是情事,可见得诗人和爱恋其实是一对双生子。思忖再三,我深深感到一封情书的必要,于是提笔写就,万望不要被你扔到纸篓中,好歹也得拿去烧火,燃尽我飞蛾扑火般的炽望。 你想必也看到了红彤彤的水晶瓶,陆麟之血我已替你弄到,无须再担心指证之事。不过我用脚趾头也想得出,你一定在疑惑我是如何得到它的。概括起来说,这是一笔珍爱生命呵护下一代医者仁心高风亮节的交易。我去给魏喜的义女任贵妃保胎,而水晶瓶则归我。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加重要。 时光如白驹过隙,想来我们也不过认识半年时间,竟然就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初见你时,你还是个苦大仇深的小丫头,如今却已经是席解元了。你在魏喜和信王之间灵活周转,我看了甚是欣慰,这表明你如今已经能极好地掩藏情绪,甚至委身事敌。只可惜,有人却看不惯你如此。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朱羽渊始终对你的忠心有怀疑。他像五石散磕多了一样,竟然疑心你是魏喜一伙的人。基于他不甚灵光的智力和多疑猜忌的臭脾气,我觉得,他可能会对你不利。无论如何,对他多留个心眼。 你看我说了这么多,竟然还是在说朝堂政事,这不符合一封情书该有的调调,不过这却是你的调调。 言言,生活还是多些情趣的好。你的师兄对你很不错,我也觉得,将林总管放到你身边是个极其英明的决定。虽然他对我的生活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不过只要你开心,我总归是愿意牺牲些的。 唉!心爱的女人想去做大官,听上去真是一个让人忧伤的事实。不过我是乐见其成的,你喜欢的,我自然会助你达成。不过你可不能叫我牺牲色相,别的我都能替你做。你现在是男装,如果你需要挡桃花的话,本公子可以助你成就断袖之名。虽然这是个极大的牺牲,但为了言言你,我一咬牙,忍了! 早先时候,那一纸婚约惹你不快,我在这里正式道歉。事情的始末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有苦衷,但我也确实犯了错。我并不想欺瞒你,但我始终想要为你挡住一切可怕的事情。金蚕蛊毒,死无全尸,听上去就叫人碜得慌。你的内心已经够苦,我不想让你再背上额外的伤情。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好你也好。对了,婚约已经解除,我从来没爱过漓兰。 心中千言,为何提笔却不知道该写点什么?就好像孕妇肚子里明明有个她钟爱的生命,可就是难产一样。 你笑了吗?你笑起来真美,一想起你读信时专注的眼神和微微闪动的睫毛,我的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那感觉,就如同初见你的那一夜,你的美,让我怦然心动。 说起来,我都没见过你穿罗裙的模样,何时能有幸得见一次,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答应我,若是有这么一天,一定得头一个让我看。然后,我要用最好的珠宝和最美的罗裙,让你的光华惊艳世人。我要执着你的手,告诉所有人,这个光芒四射的女人,是我乔隐的妻子,是我乔隐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 等你大仇得报夙愿得偿的一天,如果你要天下,我便用江山做聘礼。如果你要隐居,我便在最美的山水间为你吹萧吟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我乔隐最大的夙愿。 我以前以为,爱情是否成功是要看时机的。若是那人想要安定,那我胜算便是极大;若是那人满是一往无前的事业心,那我便前途堪忧。所以,当初在贡院得知你的志向时,我是有些担忧的。不过既然是你,那一切的担忧都不再重要。 为了让你不再忧心,为了让你喜乐安康,我可以投身去逐鹿天下。朝政变幻莫测,你孤身一人,我实在难以放心。我会在背后默默照看着你,如果有必要,我也会登上前台。在你孤独彷徨的时候,永远有一处避风港等着你。在你身陷险境时,永远有一顶保护伞照顾着你。 时局紧张,魏喜和信王的决裂已经指日可待。你身陷漩涡之中,令我夙兴夜寐难以安眠。或许,我真的必须登上前台,用我的双手为你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可是呀,言言,我要对你说我心底里的话。滔天的势力,惊人的权势,在我看来,还不如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携手,溯源洛水之上,共赏落日烟霞。只可惜,阳光总在风雨后,这段风雨,我会在你身旁。如果你要逃开我,我也只好去夺这江山,如此,你如何逃离也终究在我怀中。 一激动,竟然也写了这么多字。烛光幽幽,恰似你的明眸。总之一句话:天空广阔,你尽管按着你的意愿去闯。若是摔下来,我接着;若是飞累了,我便载着你翱翔。 最后,祝生辰快乐!俗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就是我的红颜祸水,想来一定能长命百岁。” 颜熙看罢,心中百感交集。乔隐的语气一贯来戏谑,可今日却包含着更多的深情。 她看着信笺上熟悉的字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这个男人,真的很暖人心呢。 可是?她却突然想起了另一张信纸,那一张仓促而就的信纸,究竟写了些什么?什么事情,能让乔隐如此着急,甚至都没能来亲自恭贺她的生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另一张信纸,展开细读,只是那一眼,便让颜熙心弦一紧。 只是匆匆一眼,便叫颜熙心寒。 只见其上写着: “漓兰病危,我必须前去。非尘虽然可恨,但漓兰何其无辜!一生病痛,半生欺骗,苦楚如她,思忖再三,我不忍拒绝。相识相交多年,无论她临终夙愿如何,只要不伤你,我都会答应。言言,你的生辰我不能陪你,对不起了!” 信纸悄然滑落,颜熙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这般重情重义,正是她所爱上的乔隐。但乔隐若胆敢对不起她,也就休怪她无情。上一次婚约的事,已然让她十分不快,她不希望再有什么不忠。 ------------ 108 乔隐说,亏欠不是爱情(1) 玲珑谷的梅花还是那样漫山遍野,清幽的香味飘满整个谷中。黄昏的霞光远远映在远山之上,天空乍一看一片金黄,烂漫无边,连着那茫茫白雪,金色和白色在远山相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精致优雅的竹屋前,娇弱的女子立在不远处。她裹着厚厚的火红色狐裘,整个人只露出个小脸。只可惜,她那样惨白的脸色撑不起如此华艳的火狐披风,非但没有让她光彩照人,反而显得她消瘦没有生气。 她的嘴唇冻得发紫,双手插在皮筒中,却依旧不能让自己暖和起来。她在翘首期盼,期盼她心爱的男人乘着晚霞的华艳如神祗一般归来。 “小姐”,一旁的丫鬟巧云心疼地说道:“进屋去吧!咱们明儿再等,乔少爷今天不会来了。” 兰儿固执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巧云义愤填膺地说道:“小姐,别为了乔少爷伤心成这样!他既然能狠心欺骗你这么多年,既然能狠心解除婚约,他又怎么会回来看你!” 兰儿凄恻一笑:“他不来也好,若是知道我欺骗他,他会更加恨我。” “这怎么能叫欺骗呢!”巧云激动地说道:“小姐您身子骨弱,他本来就应该守在你身边!” 兰儿眸光暗淡,喃喃道:“我并非病危,却寄了信谎称病危。他一回来看见我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他会生气的。” 巧云着急地跳脚:“小姐,你在说什么呢!乔少爷难道非要看到你病危才会欣喜?见到你没事,他应该为你高兴才对!” 兰儿垂眸,苦笑一声:“巧云,你不懂,隐师兄最恨欺骗。他被我父亲骗了这么多年,若是知道这次我又骗他回来看我,他恐怕会连我一起怨恨的。” “啊!”巧云咬着下唇,愧疚道:“小姐,巧云错了,巧云不该擅作主张,伪造了封信给乔少爷。可是?巧云只是看不惯小姐你每日哀愁,想着让乔少爷来看看你,让你开心起来。” “算了”,兰儿幽幽叹了口气:“我不怪你,你也是一片好心。逝去的枫叶无法再拾回,寄出的信笺也已经到了他手中,我责备你有何用?我这命运,也就是湍急水流中的一枚小小花瓣,即便是被冲成碎片,我又有什么办法?从花瓣选择流水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便不再属于自己。” 巧云眸光坚定地说道:“小姐,你可别这么说。乔少爷这次若是不回来,说明他心中完全没有你的位置,你也不要再为他心伤。这次他若是回来,说明他在乎你,你们的婚事也不是毫无希望。只要小姐想嫁,奴婢就算搭上自己,也要为小姐谋个好姻缘。” 兰儿并没将巧云的话听进耳中,她自顾自地望着不远处的彩带溪,看着结了冰的湖面再也反射不出晚霞的光芒,看着这山峦褪去荣光,变得阴暗。 她幽幽说道:“天暗了,我们回去。” 巧云扶着她转身,一步步朝竹屋走去。 “得得得!” 马蹄声急促匆忙,伴着“驾,驾”的挥鞭声,由远及近地奔来。那声音,犹如最炽热的烈火,一下子令兰儿结了冰的心融化成一汪春水。 可她不敢回头,她害怕看见的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兰儿!”乔隐翻身下马,急急奔至漓兰面前。 乔隐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却一言不发,伸手就要去捉漓兰的手腕。 那一刻,兰儿的心再次沉到了谷底。她原以为,她的隐师兄总该有句问候的话语,可没想到,他一伸手就是要替她把脉,就是要看看她是否真的病危。 兰儿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手甩开,愠怒道:“你就如此怀疑我?我父亲骗了你,在你看来,我便也是骗子?” 乔隐愣在当场,他从未怀疑过漓兰,他只是想要第一时间了解她的病情。 他淡淡道:“手给我,别任性。” 乔隐冷淡的话语刺痛了漓兰,隐忍了无数时日的泪水霎时间泻闸而出。泪水如梨花点点,浇湿了原本就苍白的娇颜。傍晚的寒风刺骨,风干眼泪的同时也带走了本就不多的温度。 漓兰任由乔隐捉住她的手腕,没有反抗。 渐渐地,乔隐的眉头逐渐皱紧。很显然,漓兰的情况虽然并不好,可远远到不了病危的程度。 乔隐一言未发,松开了漓兰的手腕,眼光并未多做停留,便打算转身离去。 “隐师兄!”漓兰一激动,伸手拉住了乔隐的衣袖。 乔隐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修长的手,要将漓兰的柔荑轻轻拉开。 “隐师兄!你听我说,听我说完再走!”漓兰的叫喊凄恻非常,令乔隐的心弦不由得一震。 缓缓的,乔隐松开手,停下了脚步,却依旧背对着漓兰。为她好,他不能给她希望。 漓兰苦笑一声:“是的,我骗了你。我和我父亲都是骗子,可是隐师兄,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欺骗吗?” 乔隐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漓兰,淡淡道:“我未曾说过一个‘爱’字,未曾对你有过山盟海誓,未曾与你许下任何诺言。就连那一纸婚约,也不是我先提出来的。” 这般冷淡的隐师兄,是漓兰鲜少见过的。一闻此言,漓兰只觉得心裂成碎片:“叮铃”洒落一地。 “是!”漓兰松开拉住乔隐衣袖的手,轻轻捂着胸口倒退一步,凄恻地说道:“我该知道的,从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乔隐看着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漓兰苦笑一声,说道:“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诗写的好美,我也一直以为我就是那诗里的女子。没想到,我知道开始,却不知道结局。” ------------ 109 乔隐说,亏欠不是爱情(2) 漓兰的神色有些向往,瘦弱脸上显得有些过分大的眼睛,正闪着奇异的光芒:“年少时,看着你在彩带溪旁练剑,你一身白衣恍若神祗,翩翩飞起剑花恣肆。我倚在树旁,静静地看着你,等着你不经意间的回眸。有时候,你会朝我笑,你不知道,你的浅笑雍容是多么令人心醉,让人深深溺毙其中。你永远是那样温柔,那样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我以为,我们真的是两小无嫌猜。我全心全意都在你身上,我知道我活不久,可我还是卑微地希望能有你相伴在一旁。你在谷中,便是岁月静好。你出了谷,日子便是单调。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像今天这样站在彩带溪旁,翘首等着你踏花归来。你的汗血宝马红艳艳似火,你一身白衣持缰其上,高大若神祗。傍晚的云霞就像今天的这般明艳,你从马上一跃而下,将你从谷外寻来的礼物赠与我。有时候是一些珠花,有时候是翡翠马,有时候是一些小摆件,有一年,你还给我带来了西洋的万花筒。 “我满心眼里都是喜欢你的,理所当然地,我也以为你心里有我。我以为你送我礼物便是爱我,我以为你将血给我便是有情。我万万没料到,这却是你和父亲明争暗斗的阴谋。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爱我,才会在月圆之夜放血让我续命,却不曾想,还有一只蛊毒操纵着你的一言一行。我一直以为是缘分让你我碰到一起,却不曾想,你那可怕的童年竟是因我而起。 “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你的心里,从来只有仇恨。我父亲那样对你,你自然是有理由恨他的。你那翩翩潇洒的身影背后,是你忍受了多年的欺骗和利用,是你谋划已久的报复和志向。往日里的柔情蜜意,几分是真,几分是戏? “你韬光养晦,你暗中谋划,你机关算尽,你负心绝情!终于,你摊牌了,你向我父亲挑明了一切,也宣告着你对立的开始。你不动声色地夺走了父亲的势力,你屈辱了多年终于一朝扬眉吐气。我亲眼看见,阿爹想杀你却下不去手。到了最后,我竟成了你要挟父亲的王牌。 “我并不觉得你恨我,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恨意,我甚至能觉察到你对我的关心。譬如今天,你听说我病危,便会在第一时间急切地赶回来。曾经我以为那就是爱,现在我才明白,那是怜悯。 “无论父亲如何想,我却明白,我欠你很多。你为了我忍受了万虫噬咬的痛苦,因为我而被父亲欺瞒利用多年,又为了我放血延续我的性命。如果没有你,我不能活到今天。所以,当席言跟我提起,让我动手杀死那蛊毒的时候,我没有半分犹豫。我至今都能记得那恶心毒虫的模样,黄色的,还在微微蠕动。当时我害怕得要命,恶心的作呕,可还是咬着牙将药粉撒了进去。因为我知道,若是不撒,你便可能会死。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时而梦见那条虫子爬到我身上,钻了进去,还从我皮肤上涌出很多幼虫。时而梦见阿爹催动着金蚕蛊发作,你身上百毒齐发,浑身漆黑,死无全尸。时而梦见,你飞起一剑刺穿了阿爹的胸膛。时而梦见,你冷漠地看着我,对我说你恨我。我吓得半夜惊醒,久久不敢入睡,生怕那挥之不去的梦魇,让我在睡梦中生生受着我最怕的苦楚。 “我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我亲手杀了那虫子,杀了你身体中的致命威胁,也杀了你我之间的纽带。可是?我心中的思念,却若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时时刻刻啃咬着我的心。那种心痛,会顺着我每一次的呼吸而起起伏伏,一点一点的,流淌在我的血液中,就如同你我血脉纠缠。 “你手头有什么势力我并不清楚,但是父亲的野心我向来十分明白。你既然能夺走他的势力,想来日后也会是能呼风唤雨的人物。你的心那么大,却不曾留一点点的位置给我。或许我不该贪心,你是如此恨我的父亲,些许的怜悯和关心已是你的极限。 “我曾经以为,你即便不爱我,心中也该满满的都是权谋算计,直到我看见了那个名叫席言的姑娘。没料到,向来潇洒恣肆游戏人间的你,却将整颗心都给了她。你对她的情意,恐怕连路上的行人都能看得出来。在她面前,你小心翼翼地掩藏着你的阴谋,掩藏着你的野心,掩藏着你一切可能会令她不齿的东西。你对她言笑晏晏,对她百般呵护,看不得她受一点威胁,看不得她冒一丝风险。 “你对我向来只有关心,可对她,你却会嬉笑捉弄,甚至故意惹恼她,然后享受着将她逗乐的情趣。你不知道,那天我被父亲藏在铁家的船上,我听见你和她在岸上互相捉弄,我的心里有多么的嫉妒!我好希望,你也能这样同我开玩笑,同我这般毫无顾忌地嬉笑打闹,用着最缜密的思维玩着最轻松自在的游戏。可是?我很快就意识到,我是个活不久的人,而隐师兄你,应该是喜欢健健康康的女孩子吧。 “隐师兄,我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但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你选择了她而不是我。是因为父亲对你的欺瞒,还是因为我的体弱多病?呵,其实无论是哪个原因,都是我不可改变的,但我还是想要知道,这样的话,九泉之下我也会安详的离去,不留一丝遗憾在世间。隐师兄,你能告诉我吗?” 漓兰抬眸,凄恻地看着乔隐,等待着他的回答。 ------------ 110 乔隐说,亏欠不是爱情(3) 乔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住她微微颤抖的双肩,柔声道:“傻丫头,她是她,你是你。爱就是爱了,没有什么原因。” 漓兰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地问道:“你是说,就算我父亲不曾愧对于你,就算我没有身中奇毒,你一样是喜欢她,而不是我?” 乔隐缓缓松开了她的双肩,他克制着心中拥她入怀的冲动,淡淡道:“是。” 轻轻一个字,击碎了漓兰最后的幻梦。 冬风寒彻骨,吹起两人的衣摆狂舞。 沉寂,无言。 半晌,漓兰才轻轻启口:“我知道了。”那声音,听着平平淡淡,可和她瘦小的身子一样,在这狂风中摇摇欲坠。 出人意料的是,她没有大哭,也没有晕倒。她冲着乔隐凄恻一笑,敛衽一拜,垂眸道:“这些年来,多谢隐师兄的照顾,我才能活到今天。无论如何,你曾经对我的那些好,给了我单调生活中唯一的一米阳光。漓兰在此谢过。” 乔隐伸手想要搀扶她,却被她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爱的尊严,绝不是乞求。 漓兰温婉一笑,神情说不出的凄苦,令人观之有种夕阳西下的感觉:“隐师兄,你快走吧。方才我瞧见巧云离开,想必是去放信鸽通知父亲了。你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成了。” 乔隐温和一笑:“你不必担心我的事。其实这一次,我带了罕见的虎皮海棠过来,若是用一点在你日常调理的药物中,能令你精神更好。” “不,你走吧!”漓兰咬着牙,狠下心背过身子:“隐师兄,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自己死心,你不要再让我动摇。” 乔隐略一沉吟,终于还是启口道:“如此也好,你要多保重自己,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永远是你的隐师兄。” 漓兰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她只是径直走入了竹屋中:“砰”的一声,用一扇门隔绝了乔隐的视线。 那关门的声音,重重敲在了乔隐的心上。他回忆起少年时和漓兰度过的时光,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被非尘蒙骗,那时候,他还单纯地关心着她。 他缓步走到漓兰的竹屋前,将虎皮海棠轻轻放在门口,而后翻身上马,不做一丝留恋。 走在出谷的路上,乔隐一直在想: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一切都疑虑起来的?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用浅笑的面具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算计?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不曾用最纯真的关切为漓兰挑选礼物? 真的是很久了。 他坐在马上,看了看已经暗沉的天色,抽出随身的酒壶,仰头饮下一口,放任着自己的爱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里乱成一团。 漓兰,这个单纯的姑娘,这个柔弱的姑娘,这个一生孤苦的姑娘。 他回忆起他和非尘对峙的那一天,被颜熙劫持的她是那般柔弱不堪。可谁能想到,那般柔弱的她,竟有勇气违逆非尘的意思,竟有勇气直视可怕的金蚕蛊,竟有勇气亲手下药将蛊毒杀死。 他为她延续了十几年的性命,而她又何尝不是救了他一命。算起来,他乔隐的确是亏欠她良多。 只可惜,亏欠不是爱情。这一点乔隐十分清楚。就算是他欠漓兰的情债,漓兰要他如何偿还都行,只要不伤害言言。 这一段缘,算是彻底放下了吧。漓兰不再留恋,他也不再多想。未来的路上,他只想操心他心尖尖上的女人。 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倏地响起。 乔隐双眸一凛,回身去看,正看见紫色的烟雾弹腾空而起。 糟了!玲珑谷出事了! 未及多想,乔隐一拉马缰,让汗血宝马调了个头,随后一扬马鞭,策马疾奔往玲珑谷方向而去。 漓兰千万不能出事,不然他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夜沉沉,茫茫雪野上,白衣公子双腿紧夹着汗血宝马,用尽一切力气往前疾奔。那柔弱的身影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闪现。 那时候,他在彩带溪旁练剑的时候,那个倚在树旁偷看他的女孩。 那时候,他得知自己被非尘蒙骗时,想要去恨却狠不下心来的女孩。 那时候,他与非尘对峙,那个鼓起勇气杀死金蚕蛊的女孩! 突然,他突然发现,当他回忆起与兰儿共度的时光时,一切似乎都那么苍白,好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有多久,他有多久未曾再真心实意地好好关心她了。他一直在捍卫着自己的尊严,建立着自己的势力,追逐着自己的爱情,却从来未曾将目光往这个柔弱的女孩身上多停留一眼。 他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师兄,他已经足够关心她,可今日他才明白,自己才是伤她最深的那一个。 他一直以为,作为仇人的女儿,他已经对她仁至义尽, 可今日他才明白,兰儿已经因为他陷入了不复的深渊。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玲珑谷的梅花香味已经依稀可闻。 乔隐挥鞭驰骋,神驹一跃,彩带溪便被抛在身后。犹自亮着烛火的竹屋已经近在咫尺。 他翻身下马,用最快的速度冲开房门,正对上非尘悲痛欲绝的目光。 锦榻上,柔弱的女子双眸紧闭,瘦弱惨白几近透明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伤口上方被布条死死扎住试图止血。可惜的是,纱布根本止不住血,血沿着纱布滴落,红艳到让人触目惊心。 她选择了割腕。 “让开!”乔隐冲到漓兰的榻前,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为她把脉。 非尘怒极,欲扇乔隐耳光,却被一旁的巧云斗胆劝阻:“主人,乔少爷的医术更好一些,兴许他有办法。” 非尘扬起的手掌缓缓放了下去,他也知道,乔隐的医术青出于蓝,早已远胜自己。 乔隐冷声吩咐道:“将她的手举过头顶,用冰块用力压住!垫高她的腿部,扎紧她的上臂。再将我原来房中的药盒搬过来,升起酒精炉,我要缝合伤口。” 房中的几个丫鬟急忙起身去帮忙。 没过多久,药盒搬过来了,乔隐打开药盒,选出了针线。 非尘看着榻上的漓兰和忙碌的乔隐,心中涌起一股希望。 玲珑谷内还是安静祥和,只有这灯火通明的竹屋内上演着一出生死的戏码。清水和血水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人们都紧张不已,小心交谈。 玲珑谷的人可能会害怕非尘,但没有人不喜欢漓兰。漓兰生性仁善,对每个人都很好。这样的姑娘,大家都希望她能好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竹屋的门终于大开,乔隐走出房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雪花不知何时开始飘落下来,一点一点的,并不大,却将这紧张的气氛轻柔地舒缓。 非尘走到乔隐身后,冷声道:“你虽然救了兰儿,可老夫并不感激你。” 乔隐淡淡一笑:“兰儿的轻生,我有责任。我赶回来救她,不是为了求你的感激。” 非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兰儿她,还能活多久?” 乔隐闭上眼睛,压抑着痛楚,沉声道:“她原本可以再活五年,可今天她割腕失血太多,纵然这次救回来了,但身子却大不如前。她余下多少时日,其实……其实你是知道的。” 非尘看着远处暗黑色的山峦,老泪纵横,喃喃道:“枉我非尘苦心经营,到头来,我的女儿竟然只剩下半年的寿命。” “扑通”,往日狠戾的非尘竟在乔隐双膝面前跪下,垂首道:“我非尘平生从不求人,可如今,我却不得不求你,求你帮着兰儿完成最后一个愿望。她只有半年时间,看在她为了你背叛老夫杀死蛊毒的份上,你可否成全她一次?” 暗夜沉沉,看不清乔隐的神色,只能隐隐瞥见他袖子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沉默半晌,最后说道:“容我再想想。” ================== (卷三完) 下卷预告: 1、漓兰和乔隐还会有纠葛吗? 2、非尘和秋怡的往事;为何颜熙是解开血咒的方法? 3、乔隐手握奔雷军、天机阁,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4、颜熙即将要去参加会试殿试,结果如何? 5、水晶瓶到手,指证危机解除。但殿试之上,真的会风平浪静吗? ==================== 几句题外话,关于科举制度的: 【现代高考中所谓全省状元,这个说法并不科学。现在所谓清华北大的才子才女,放在古代,不过只是中了举。】 文中皓明的科举制度参考中国明朝,分为几场考试:主要是乡试、会试、殿试。 从未考过的人称为童生,童生参加本县的考试,合格者晋升为秀才; 全省的秀才去参加乡试,合格者便是举人,举人有做官资格,但未必就有官做,举人中的第一名被称为解元; 举人来年春天去京城参加春闱,也就是会试,选拔出贡士,贡士中的第一名被称为会元; 贡士中较优秀的人,可以去参加皇帝主持的殿试,优胜者便是我们熟悉的进士,前三名被称为状元榜眼探花。 由此可见,现代高考中所谓全省状元,这个说法并不科学。古代的全省第一名其实只是解元,我们的颜熙便是解元一枚。现在所谓清华北大的才子才女,放在古代,不过只是中了举,就和范进一样一样的。 【后天正式上架,每天两更,12:00和20:00,求捧场!】 ------------ 卷四 金榜题名 ------------ 111 旖旎销魂的卧底(1) 三个月后,白雪已经融化,春天已经到来。 早春二月的深夜里,信王府内幽篁居中,烛火旖旎,沉沉熏香也掩不住累室的靡靡气息。 “哦……王爷……哦……轻一些,轻一些……” 光洁的女体张开双腿坐在桌子的边缘,一双玉臂绵软无力,妖娆地勾着男子优雅的脖颈。玄黑锦袍的男子站在桌子旁,衣着整齐,外袍的衣角垂落顺滑,丝毫不见乱迹。可敞开的衣怀下,确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交缠。 他的双眸深沉着浓烈情欲,腰腹有力地前后律动,每一下都令那女子销魂蚀骨。 也不知过了多久,畅快地释放后,男子眸中情欲逐渐冷却。抽离,没有丝毫留恋。 女子媚眼如丝,销魂地呢喃道:“王爷……妾身……” “滚!”男子已经束好衣冠,他冷冷开口,看也没看她一眼。 “王爷……” “咔!”女子话音未落,却再也发不出声响,因为她的脖颈已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狠狠掐住。 朱羽渊唇角轻勾,俊美不羁的脸庞在女子看来却犹如地狱的修罗。薄唇轻启,他幽幽地说道:“本王原来不想污了自己的手,但你也太不识趣了。你说呢?本王娇媚柔弱的爱姬瓶儿,又或者,本王该称呼你,天机阁的艳影?” 女人未着寸缕,而男人却衣着整齐。此刻,瓶儿被朱羽渊钳制着,却并不惊慌。尽管之前因为情欲染上的酡红面颊,已经因为被掐住的脖颈而变得潮红,她却努力地妖媚一笑,从喉中挤出几个字来。只听她说道:“席……言……” 朱羽渊的黑眸一凛,骤然松开了大手,将瓶儿狠狠掷落地上。 瓶儿犹如一个破布娃娃跌坐在地,她用手撑住身体,坐起身来,妖冶的眼神毫不避忌地看着朱羽渊。“妾身听闻,餍足后的男人是温柔多情的。可是?王爷未免太狠心了些。” 朱羽渊抬眉,冷笑道:“本王没必要对一个奸细手软。” 瓶儿站起身来,也不急着穿衣服,就那样斜靠在桌边,慵懒地说道:“妾身有一事不明,王爷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会……”她妖媚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腿。 修长的玉腿根部,有白浊的液体顺着玉腿流下,那是方才欢好的遗迹。 朱羽渊挑眉,慵懒低沉,仿佛是魅惑地说道:“送上门来的女人,本王向来不推却。”他走近瓶儿,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俊颜逼近,幽幽说道:“本王已经纵容了爱姬这么久,若是再不说清席言的事,就别怪本王手狠了。” 瓶儿看着他幽深的双眸,看着他清明毫无一丝情欲的双眸,心中涌起一股寒意。没错,她竟然会害怕,天机阁的艳影竟然会害怕。在这个男人身边潜伏了三年,半点有用的情报都没有从他身上得到,因为那个男人从来都不会让人进入幽篁居。若不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自己就要要因为完不成任务被处死了。 她还记得,每夜,蚀骨的缠绵后,他都会毫不留情地离去,连只言片语都吝于施舍。今夜,他破天荒地让自己进入幽篁居,没料到,却是要将自己杀死。若不是自己及时提及席言,恐怕就…… 容不得她多想,下巴上传来的力道倏地加重,几乎要将她的骨骼捏碎。 “看来,本王太不中用了,竟然让爱姬分了神,看来,本王要再用力一些才能让爱姬满意呢。”暧昧的话语从朱羽渊口中吐出,就仿佛男女在软榻香衾,做着亲密的事。 瓶儿柔媚一笑道:“王爷莫急,先放开妾身,让妾身穿好衣服。” 朱羽渊唇角勾起,暧昧地说道:“本王喜欢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妾身……” “够了!”朱羽渊猛地松开桎梏,眸中寒光一闪,阴狠地说道:“本王耐心已经快要耗尽,再不说些有用的东西,地牢便在那里等着你!” 信王府的地牢,有饲养鳄鱼的水牢,有毒蛇盘升的毒牢,有烈焰骇人的火牢……总之,那里又数不清的酷刑,是从锦衣卫的酷刑中沿袭改造过的。 一张一弛,步步紧逼,将人逼至临界处骤然松手,再扔下“关入地牢”的威胁。 在这样的攻势下,瓶儿脸上再也挂不住笑意。方才她做出妖媚的样子本就是强作镇定。如今,她一想起可怕的地牢,心中更是害怕。她微抖着说道:“席言……席言……” “席言怎么了!”话语凌厉,包含着不可直视的雷霆威严。 瓶儿不由得退却一步,一个趔趄差一点跌倒,却发现自己落在了朱羽渊的臂弯中。那个幽幽笑着的俊颜,令她脊背发寒。 她强自镇定心神,说道:“天机阁,天机阁很关心席言的事,尤其关心王爷和他的交往。”她顿了顿,心一横,索性说道:“如果王爷今天杀了我,天机阁会有所觉,会派来更厉害的卧底。不如王爷留着我的命,对你我都有好处。” 瓶儿并不知道乔隐就是天机阁的阁主,事实上,天机阁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他们的阁主行踪不定,处理事情时总是由身边的影卫传话,从未露过真实面容。 朱羽渊揽着她的纤腰,手上也不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瓶儿的酥胸,引得她全身如电击般颤抖。他似乎毫不关心杀不杀她的事,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说道:“本王原想在殿试上送席言一份大礼,可不知为何,这消息却被别人得知。或许,爱姬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瓶儿不敢正视他的眼睛,硬着头皮说道:“三个多月前,我接到命令,让我……让我查探王爷,究竟想要在殿试上,针对席言布什么局。” “本王从不让侍妾靠近幽篁居,你要如何查探情报?” 瓶儿有些心虚,垂眸道:“总归会有一些办法。” “唔,确有办法。本王也想不到,你竟勾引了云冥。”朱羽渊幽幽地开口。 =============== 权相一文的处女h就这样献给各位了有木有!明天上架,相信我,上架感言会很劲爆,不可不看,即便你不订阅不追文,上架感言也是要瞧一眼的啊!注意,上架感言微h慎入…… 12月免费看书啦!订阅花费全部等额返还!顺便推荐已完本旧作《梦天下:美人江山琴一曲》。 ------------ 112 旖旎销魂的卧底(2) 云冥。 瓶儿闻言如当头一棒,惊恐地抬眼。 朱羽渊冷笑一声,扬声朝外面说道:“带……” “不要!”瓶儿尖声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眸骤然收缩,手忙脚乱地想要推开朱羽渊。 朱羽渊却将她揽得更紧,看着她的挣扎,仿佛在看好戏一般。 “求你了,王爷……”瓶儿的眼中流出泪來,她哀求道:“求王爷,不要,不要让他看见……” “真看不出,本王的宠姬对本王贴身的心腹动了情!”朱羽渊幽幽开口,不见喜怒:“让云冥瞧见你这般赤身露体不知廉耻地倒在本王怀中,岂不是有趣得紧!” “不要……求您……”瓶儿啜泣着,那是她三年卧底生涯唯一的希望,她也知道,卧底不该动情,原本只是为了探听情报,沒料到,冷漠的云冥竟然对她温柔体贴,竟让她一步步深陷情网。 沒想到朱羽渊竟松开了桎梏,柔声道:“爱姬既然不愿,那便去穿好衣服!” 瓶儿不敢多言,踉跄着奔去拾起衣物,手忙脚乱地穿好。 此时,朱羽渊的眼神从窗外掠过,唇角轻勾浮起一抹笑意。 “你可以出去了!”朱羽渊淡淡道。 “是!”瓶儿擦了擦泪珠,垂首离开。 看着那窈窕却有些狼狈的背影离去,朱羽渊眼神扫过窗外,冷冷道:“还不进來!” 一道黑影如疾电一般出现在朱羽渊身侧。 “属下该死!”云冥俯首:“扑通”一声,跪在朱羽渊脚下。 “方才的情景你都见到了,她欺骗你利用你,从你这里获取情报,差一点坏了本王的大事,若不是乔隐之前提及他知晓了本王殿试上的计划,本王也不会疑心到你身上,这个奸细不知廉耻,蓄意利用你,引诱你犯下大错,现在,你还想要这个女人!”朱羽渊幽幽开口,冰冷的眼神落在他的心腹身上。 云冥垂首,斩钉截铁地说道:“要!” 一个出乎朱羽渊意料的答案,他打量着云冥,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愧疚,却独独沒有看到悔意。 “呵”,朱羽渊冷笑道:“云冥,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云冥抬眸,坚定地说道:“瓶儿是奸细,王爷理应处死,但泄露情报,责任却是在属下,属下要这个女人,要这个女人同属下一起死,以谢王爷恩德!” “好!”朱羽渊冷笑,抬手为掌,置于云冥的天灵盖上。 毫不留情,他狠狠拍下,云冥始终睁着眼,未置一词。 大掌却在触到云冥头顶的那一刻,停下。 “很好”,朱羽渊微笑着将云冥拉起來:“在你眼中,本王沒有看见怨气!” 云冥闻言,急忙抱拳,垂首道:“属下岂敢!” 朱羽渊负手站立,淡淡道:“若是你方才为那女人求一条命,本王就真的只能杀了她!” “瓶儿有罪,如何处置是王爷的事,属下不敢求情,而属下自己也有罪,只能一死以谢王爷!” “罢了”,朱羽渊挥挥手,说道:“你跟随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这个女人虽然是个奸细,但既然是你有意,本王便破例一次,这个女人交由你处置,娶她也好,杀她也罢,悉听你的意愿!” 不过是一个沒用的女人,用她來买下贴身心腹的感激,这真是极合算的买卖。 果然,云冥出乎意料地惊喜,他完全沒想到,王爷非但不治他的罪,竟然还肯成全他和瓶儿,云冥感激万分:“扑通”跪下,激动地说道:“谢王爷,王爷的大恩大德,云冥永生难报!” 朱羽渊俯视着他,淡淡道:“还有一事,瓶儿是天机阁的卧底,如今她暴露,不出三日,她便会被她们天机阁的人灭口!” “王爷……” 云冥的话刚出口,便被朱羽渊打断:“云冥,若想要你的女人活命,还需要你的配合,可能得吃一些苦……” 夜深沉,幽篁居内密谋暗涌。 …… 三日后,席府中。 “公子,公子,好戏啊!”林总管一边敲着房门,一边聒噪地说道。 会试将近,只有不到十日便要上考场,颜熙正温习着功课,突然被林总管打断,她头也不抬地说道:“进來!” 林总管喜滋滋地进來,张牙舞爪地说道:“信王府出事啦!” “哦!”颜熙放下书卷,抬起头來。 林总管拉过一把椅子:“扑通”坐下,比划着手势说道:“可靠情报,信王把他的心腹废了武功,然后逐了出去!” 颜熙问道:“他的心腹,是那个叫云冥的!” “正是!”林总管八卦猥琐地挤挤眼,神秘兮兮地问道:“公子猜猜,他为什么会被逐出去!” 颜熙想了想,说道:“如果是云冥背叛了朱羽渊,那朱羽渊一定会杀了他,如果云冥沒有背叛他,而是犯了其他错,朱羽渊要么杀了他,要么略施惩罚接着用,可是朱羽渊竟然是废了他,然后将他逐出,这实在不符合朱羽渊的性子,依我看,可能只有一种,那就是信王殿下又在做戏了!” 林总管说:“怎么可能,信王遮着掩着不让人知道,消息封锁地可严密了,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打听來!” 颜熙轻轻挑眉道:“如你所说,确有可能,只不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可真说不准!” 林总管哭笑不得地说道:“公子,您要不要这样……明明是一件很娱乐很八卦的事情,怎么被您一分析,就这么冷情呢?求求您了,快來问我吧!这真的是很劲爆的绯闻啊!信王府刻意隐瞒了消息,很少有人知道的!” 颜熙脸上冒出三条黑线,囧囧地说道:“好吧!拜托林总管告诉我这个神秘劲爆的绯闻!” 林总管满意地说道:“事情啊!还要从三年前说起,那一日,起初不经意的女子,和少年不经事的男子,只是一个阴差阳错匆匆不语的交错,便结下了爱与恨的千古愁怨!” 颜熙不耐烦地喝道:“一句话解决!” “遵命!” ------------ 113 旖旎销魂的卧底(3) 林总管一个立定,正色道:“故事的开端是王爷心腹和王爷宠姬偷情被当场抓现行以至于王爷被戴绿帽子暴怒之下拔剑欲杀宠姬却被心腹跪下苦苦哀求以命抵命,结局是王爷被打动终于心软同意成全他们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心腹被废武功同宠姬一起被逐出王府!” “呼,呼!”林总管使劲喘着气:“憋死老奴了!” 颜熙听了这一段长句,竟沒有半分表情,只是淡淡道:“假的!” “为什么?”林总管跳起來:“多么可信啊!宠姬和心腹私通,做王爷的被戴绿帽子,于是就把他们二人逐出去,这有什么问題吗?一个高傲的皇族,怎么可能容忍姬妾和近侍私通,而云冥追随他多年,他顾念旧情饶他一命也很正常!” 颜熙微笑道:“你说的本來是很有道理的,但这个王爷是朱羽渊,所以一切都不同!” 林总管不解地问道:“朱羽渊怎么了?” 颜熙随手拿起笔架上的一支毛笔,端到林总管面前。 她将那支毛笔塞到林总管手中,在林总管不解的目光里,开口道:“若是朱羽渊不在乎那个宠姬,他会赠美人,结英雄,用一个不在乎的女人换取心腹的感激忠诚,可是?若他真的很在乎那个宠姬……” 颜熙唇角轻勾,骤然拔剑,旋身一舞,林总管还沒反应过來:“咔擦”,只见手中毛笔已经断成两截,而自己的衣袍也被削下一块。 林总管惊恐万分,却见颜熙轻轻将剑插入剑鞘,淡淡笑道:“若是朱羽渊在乎,他会毫不留情地将他们二人杀死,不存在什么逐出王府!” 林总管手微抖着,依然握不住断笔,公子的武功……天哪。 “所以,林总管,挑主子也是门艺术,如果是我的属下做了对不起我的事,譬如私扣书信之类的,而且还不投案自首,我便会很生气,我生气了倒是不会杀人,不过叫他生不如死,还是可以的!”颜熙收起剑,将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当颜熙的手触到林总管肩头时,林总管竟一个战栗,面色苍白。 “公子,老奴”,林总管嗫嚅着。 颜熙观此情景,便知有异,乔隐离京已经三个月了,可是她连一封书信都沒收到过,原本因着女儿家的矜持,便一直不曾去查问,可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她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看來果真是林总管私扣了书信沒错。 “不急”,颜熙温柔笑着:“慢慢说!” 颜熙笑得温柔,可这微笑,却让林总管不寒而栗。 “隔壁那个无赖派來的信鸽……公子,其实最近给您补身子的鸽子汤……” 信鸽,鸽子汤。 “信呢?”颜熙双眸一凛,厉声问道。 林总管怯懦地说道:“都被老奴,拿去垫桌子腿儿了,找出來可能得费上半日时间!” 垫桌子腿。 颜熙正要发作,门外却突然传來冬梅的声音:“公子,信王求见!” 颜熙闻言站起身來,朝林总管厉声吩咐道:“将你扣下的书信全部找出來备好,等我回來再与你说!” 林总管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颜熙,此时也不敢再多说,只得乖乖认错,唯唯诺诺地领下任务。 颜熙无奈叹了口气,抬步走出了书房,进了正厅。 绕过屏风,她一眼便正对上朱羽渊的幽深的黑眸。 “原是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她笑意盈盈地上前行礼。 朱羽渊颔首,微笑道:“如今早春二月,春风似剪,绿柳丝绦,如此美景,闷在家中岂不是可惜,公子虽然学业繁忙,但也该适当出去,赏春怡情才是,今日本王冒昧來访,正是想邀席公子去凤凰岭踏青、龙泉寺礼佛!” 颜熙闻言也未觉得奇怪,乔隐已经离京三个月了,在这三个月里,她沒少和各色官员应酬打交道。虽然多是饭局,少有雅集,但信王这番邀请,她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正巧林总管干下的事着实叫她头疼,给他半天去找书信也好,她也要好好疏解一下郁结的怒气。 于是她应允道:“王爷此议甚好,來人,去牵我的狮子骢出來!” 朱羽渊唇角轻勾,幽深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明笑意。 待他二人走到门口,两匹不相上下的名马正并排而立,一匹通体雪白,是颜熙的照夜狮子骢;另一匹纯紫雍容,看來便是朱羽渊的爱驹,飒露紫。 颜熙由衷赞道:“唐太宗的爱驹便是飒露紫,传说那马‘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如今观之,果然名不虚传!” 朱羽渊笑道:“公子的狮子骢亦非凡品!”说着,他便跃身上马,潇洒利落。 高大的黑衣男子剑眉英挺器宇轩昂,高坐于紫色的名马上,真是说不尽的雍容高贵。 颜熙也翻身上马,青衣少年端坐于雪白的名马上,一样的挺拔雍容,却又多了些许清雅。 两人相视一笑,便拉着缰绳往前踱步,这里是京城内,他们都不是招摇的人,并不想纵马狂奔于市集。 朱羽渊启口道:“说起來,本王亦有三个月未见乔公子,席兄与他交从甚密,可有得知他的行踪!” 颜熙轻轻摇头道:“乔隐与我不过是君子之交,在一起便把酒言欢,分别了便各自珍重,何必时时记挂,有缘自会再见!” 她还能怎么说,难道说乔隐的信鸽,都被自己煮汤吃了;乔隐的书信,都被自己管家拿去垫了桌子腿。 “好一个‘有缘自会再见’,本王喜欢!”朱羽渊唇角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只是,之前听闻乔公子和非尘先生的女儿订下婚约,不知何时能完婚,又或许,这三月未见,乔公子是去陪伴美娇娘也未可知!” 颜熙笑道:“众人各有自己的缘法,王爷您姬妾成群,还不准乔隐娶个美娇娘!” 朱羽渊眼眸幽深,低沉地说道:“本王姬妾确有几个,可还不至于姬妾成群,倒是席兄一直孤身一人,夜半衾冷,枕边孤寂,席兄就不想要寻个红袖添香的女子陪侍身旁!” 颜熙朗声笑道:“席某未及弱冠,过早娶妻,唯恐……唯恐年长以后,哎,王爷懂得,精血宝贵,就怕那时娇妻在怀亦无福消受啊!” “哦!”朱羽渊瞧着席言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心下有些不快,他幽幽道:“席兄原是担心这个,恰巧本王那里有高丽新进贡的鹿茸和虎鞭,等回去后,差人送些给席兄便是!” 呸,男人真无耻,颜熙在心中暗骂,这些男人啊!就算是尊贵如信王,平日里聊得也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她经过这么久的浸润,已经有很强的免疫力了,尤其是那次被朱羽渊逼着大闹青楼的经历,经此一役,她已经练就了很厚的脸皮,再不复吴下阿蒙。 “既有如此珍品,那便多谢王爷了!”颜熙才沒打算推却,有人送礼为什么不收。 不过这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如此过分,总该还手才对。 一念及此,颜熙便开口道:“今日奇了,怎未见云冥,若在平日,王爷要送礼,难道不该立马吩咐云冥去办吗?” 朱羽渊倒也不急,他轻笑着反问道:“怎么,席兄如此着急,生怕本王坑了你的虎鞭!” 坑你妹的虎鞭。 颜熙颇有耐心地回道:“王爷是何等人,说了要送的东西怎会坑下,席某只是多日未见云冥,恰逢又有些传言,所以好奇问一声!” “哦,本王倒是想听听,是怎样的传言!”朱羽渊面色丝毫未变,依旧是那般幽深莫测的神情,并未见半点愠怒。 颜熙唇角轻勾,启口道:“传言……云冥是被王爷使了苦肉计,假意逐出!” 朱羽渊轻轻挑眉,笑道:“这究竟是传言,还是席兄自己的推测!” 颜熙浅笑:“王爷,你真觉得,你这苦肉计可以瞒得过,您想瞒的人!” “你这话却也有趣,你倒是说说,本王想瞒谁!” 颜熙摇摇头道:“信王府刻意隐瞒消息,却又故意开下口子,让有门道的人能够得知此事,如此虚虚实实,自然是有着特殊的考量,实话说,席某不知王爷的目标是谁,不过,王爷此计连席某都能看出來,恐怕能识破的人不在少数!” 朱羽渊高深莫测地一笑,深深看进颜熙的眸子,幽幽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席公子不要妄作断言,本王沒兴趣拿自己皇族的尊严开玩笑!” “是吗?其实席某相信,按照王爷的本事,若是想将此事彻底隐瞒,便真能隐瞒得彻彻底底,可如今,这消息竟然让席某得知了,这是不是说明,王爷是故意走漏了一丝口风,故意让有些人知道的!” “席解元高估本王了,这是涉及皇族尊严的宫闱秘事,还请席解元注意自己的言辞!”朱羽渊眼神隐隐已经有些不快,语气也变得疏离。 颜熙见状,便知他不愿多言。 不知道便不知道,想要查清此事也不急在这一时,颜熙依旧和朱羽渊谈笑风生,心中却暗暗有了较量。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内城,行人也渐渐少起來,他们不再踱步,而是策马扬鞭,纵马驰骋。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早春二月,京郊空气清新,满目新绿,一路风光秀美。 白马矫健,恍若踏燕凌云;青衫少年,扬鞭策马红尘。 紫驹神勇,好似霹雳御风;黑袍男子,笑傲山河苍生。 也不知他们是在观景,还是已经,成了这景色里最亮眼的风华。 =========== 1、下集预告:颜熙和朱羽渊结伴同游眉來眼去恰好碰见乔隐携漓兰双宿双栖,两对男女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2、这章略肥,就不拆成两章冒充加更了,亲若看得舒服,求投一点票票啊。 ------------ 114 龙泉寺,乔隐伉俪好久不见(1) 不多时,他们便來到了凤凰岭脚下。 凤凰岭内,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层峦叠翠,密林曲径,奇花异草遍及山野。 颜熙先一步跃下马來,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由衷赞道:“这里果然是踏青好去处!” 朱羽渊也跃下马,深深看着颜熙,温言道:“本王很喜欢这里,喜欢于这青山绿水间徜徉,静静感受自然的神奇造化钟灵琉秀,若是倦了,便斜倚凉亭中;若是渴了,便去龙泉寺中向老方丈求一杯茶,虽有些孤独,却也自得其乐,从本王十年前第一次來这里,便是如此,从未觉得不妥,直到,本王遇见了你,也不知为何,本王很想与你一同來赏这景!” 颜熙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心中沒來由地有些不安,她浅笑着说道:“席某也很荣幸能和王爷一同赏景!” 朱羽渊淡淡一笑,指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八角飞亭,说道:“你可瞧见那亭子,本王很爱在那里抚琴,一个人,燃着熏香!” 颜熙感叹道:“王爷有如此雅好,却也着实让人惊讶,席某对于音律只是泛泛,少年时嫌瑶琴难学,便只是匆匆了解,并未有什么造诣,如今每每看见抚琴的高手,都要由衷羡慕一番,再感叹一下自己少年贪玩不用功!” “本王爱抚琴,你可知为何!”朱羽渊幽幽启口,朝颜熙问道。 出人意料的,颜熙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孤寂,她知道信王的孤独,却不曾指望这孤独会在别人面前流露。 颜熙略一沉吟,便回道:“琴,用以娱人,不够热闹;用以自娱,却又平添寂寥,故此才会为隐士所喜,王爷这样的人竟然爱琴,实话说,这也着实出乎了席某的预料!” “是么!”朱羽渊淡淡一笑:“学琴的时候,师父也告诉我,抚琴者多寂寥惶惶,可是?本王却一直不认同,只觉得一切皆在弹琴者内心罢了,琴,外柔内刚,本王一直觉得它内蕴乾坤,琴,既能弹奏悠远平和的平沙落雁,也能驾驭指天问地的广陵绝响,君不见,广陵铮铮,金戈杀伐,纷披灿烂,戈矛纵横,指边生霹雳,弦下起风云,哪里有半点孤寂之声!” 颜熙点头道:“闻君一言,茅塞顿开,琴曲果真内蕴乾坤,不过,席某去拜访王爷之时,却听得王爷的琴音平和雅正,并未有金戈之声!” 朱羽渊悠远地说道:“世间欲望太多,而欲望,往往就是陷阱,须得内心澄明才可冷静抉择,本王平日抚琴,很少弹奏杀伐之曲,多是弹些修身养性的平和中正之音,每每浸润其中修身养性,却也未觉得琴曲令人惶惶,只是希望借琴曲洗净一天的疲惫造作,沉淀本心的宁静,可是?那一夜幽篁居外,本王见到了來访的你,不知你可有察觉,那一夜,本王的琴音并不平静。 “那一夜,不知为何,本王的心神竟微微颤栗,为了掩饰那颤栗,本王用了平素练习纯熟的技巧加以掩饰,就仿佛是做戏一般,又让自己沉浸其中,或许,师父说的沒错,琴真的是孤寂的,剥开重重华服掩盖下的伪装,本王也不过只是一个渴求知己的凡人,也许你觉得,本王对你重重试探颇为苛刻,但是……” 他沒有说下去,只是深深地看进颜熙的双眸。 不知怎的,颜熙看着朱羽渊温柔的眼眸,总觉得有些不安,她不喜欢信王殿下如此,她宁愿朱羽渊用幽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她,而不是现在这样,暗流涌动,甚至有些她也不明了的情愫。 本该是温柔如春水的黑眸,在颜熙看來却如避之不及的洪水,难道,信王殿下真的对她。 她很快在心中否认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休说她现在是男儿装扮,就算朱羽渊真是断袖,也不能会对一个人动真情的吧!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如雾如幻,犹如淡淡愁怨。 她抬眸,淡淡一笑道:“落雨了,不如,我们便先去龙泉寺一避,如何!” 其实,雨很小,并不需去避雨,颜熙只是不想和朱羽渊单独待在这美景中,这人行事难测,鬼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來,而寺庙里人來人往,信王殿下总该收敛些才是。 “好!”朱羽渊唇角轻勾,眼眸中的情愫荡然无存,只余得一如既往的幽深难明。 和朱羽渊并肩而行,颜熙在心中暗自思忖:若是有一日朱羽渊真的看穿了她的女子身份,她又该如何,信王殿下的骚扰,力度总是控制的叫人难以应付,说表白吧又算不上表白,叫人连拒绝都不知从何说起。 和朱羽渊喜结连理,这个前景光是让她想想就寒毛竖立,和这个以算计试探为乐的怪物在一起,那该是多么暗黑沒有光明的事情啊!信王殿下对侍妾喜欢时便赐予很多珍宝,不喜欢便“咔擦”杀掉,简直是个修罗,这么大了还沒正妃,大概是觉得正妃不能随意杀掉,会让他很不爽。 朱羽渊看着颜熙若有所思的小脸,心里竟涌起一股暖意,颜熙本就只有十六岁,从朱羽渊这个侧面來看,她的脸庞有些稚嫩,那凝神思索的样子竟有些俏皮的神采。 可是他转念一想,眼眸中便又氤氲起怒意,这个席言,竟然一点羞涩的神情都不曾有过,脸红都不红一下,究竟是沒听懂,还是,沒感觉,又或者,他猜错了,席言根本就真的是个男子。 两人各怀心绪,不多时,他们便牵着马來到了龙泉寺前。 古朴的庙门并不算庄严巍峨,却在古树的掩映下和岁月的斑驳中,让人平生了沧海桑田的感叹。 此时才是早春,还有些料峭的寒意,龙泉寺的香客并不算多。 突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落入颜熙眸中。 那人,白衣翩翩,举止雍容,令颜熙心神翻涌,可这翻涌,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愤怒的前兆。 素衣长衫,雨雾纸伞,俊美男子,柔弱娇颜。 乔隐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揽着的,正是那个面色苍白,如风中幽兰的女子,漓兰。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柔弱的姑娘,甚至,都沒有往颜熙这边看上一眼。 ------------ 115 龙泉寺,乔隐伉俪好久不见(2) 白衣翩,那情眸,眼里却只有她人的蛾眉。 意阑珊,这欺骗,竟再难扯动颜熙的心弦。 颜熙沒有觉得愤怒,她只是觉得累了,一次一次的,她不想再坚持什么了,她连所谓的说法解释都懒得听,若不是朱羽渊在场,她就要打道回府了。 此情此景,朱羽渊看在眼中,不知何时,他已经寻去一旁小贩手中,买來一柄普普通通的油纸伞。 默默不语,他只是为颜熙撑着伞,陪着颜熙,看乔隐揽着漓兰。 乔隐的手中擎着苏州的绸伞,那伞,伞面是空谷幽兰的水墨画,而伞骨皆是清雅的淡竹,雨雾蒙蒙,水墨幽兰的绸伞,配着白衣雍容的男子,和一身淡紫色长裙的娇弱女子,当真是,美不胜收的画面。 颜熙看着眼前的两人,喃喃道:“你说,乔隐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我会看不透他!” 朱羽渊目视前方,淡淡道:“人间戏,浅笑吟,伞骨覆情,洒脱立白衣!” 颜熙闻言,似是心有所感,顺口接道:“胭脂畔,相思染,昔缘已逝,谁再忆青衫!” 朱羽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微微蹙眉道:“你……” “沒什么?”颜熙微微一笑,打断了朱羽渊的话。 两人各怀心事,再不言语。 “隐师兄,看,那不是……”漓兰当先发现了颜熙。 乔隐缓缓转过脸來,却在见到颜熙的那一刹那,如电击般凝滞。 手,轻轻松开,苏州上好的绸伞滑落在地,落在泥泞的土中,伞面上的幽兰也尽沾染了泥污。 朱羽渊的眸光扫过那绸伞,淡淡道:“可惜了,本王也爱兰花!” 两对人,凝视,沒有人向前迈出一步。 终于,朱羽渊启口笑道:“乔公子,好久不见,美娇娘在侧,便离京三月有余,竟将我们这些旧友忘了干净!” 乔隐沒有理会他的话,径自甩开了漓兰扯住的衣袖,大步朝颜熙迈了过來。 还未等他启口,便听得颜熙淡淡一笑道:“乔兄好久不见,何时成的喜事,竟也未通知席某一声!” 乔隐在颜熙面前站定,他眸光复杂地看着颜熙,轻声道:“寄了信,整整十一封,可你大概是生气了,沒有回,我也就沒有再写!” 沒有回信。 颜熙突然想起那些被她吃掉的信鸽,顿时有些心虚,可当她眼角的余光瞧见身旁的朱羽渊幽深难明的目光时,她便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她神色如常,闭口不提信的事,而是淡淡一笑道:“乔兄这一去可真够久的,也不曾携娇妻來寒舍坐坐!” 漓兰缓步上前,娇弱地启口:“我们……咳咳……我们并未成亲!”她执着绢帕轻捂胸口,犹如西子般惹人爱怜。 朱羽渊见状,唇角轻勾,笑道:“这位姑娘想必是乔公子的未婚妻!” “咳咳”,漓兰沒有作答,因为胸中涌上來的难受让她小脸通红,咳嗽不止。 乔隐轻轻拍着漓兰的背,待漓兰缓过來之后,才微微蹙眉,忧心忡忡地答道:“她确实是我的未婚妻,婚期定在四月二十二日!” 未婚妻。 好,乔隐你做得好,既然如此,该斩断的就该斩断,总该说个清楚才是。 颜熙眸中并未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一笑道:“恭喜乔兄了,祝贤伉俪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望乔兄婚后,能多多爱惜妻子,莫要各处招摇撞骗,辜负了漓兰小姐!” 颜熙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狠狠敲在乔隐心上:“言言!”乔隐激动欲上前,却被身旁的漓兰轻轻拉住。 颜熙浅笑,看着乔隐,幽幽说道:“有些称呼不可乱用,还望乔兄行事有个度!” 这便是,彻底划清界限,连最初的昵称,也不许从他口中说出。 乔隐的眸光逐渐黯淡下來,终于,他抬眸,躬身行礼,把着折扇,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在下僭越了!” 他眸中的哀伤落在漓兰眼中,叫漓兰好一阵心疼,她不由得将哀怨的目光投向颜熙,似乎是在斥责她的无情。 颜熙淡漠地将漓兰的眼神尽收眼底,唇角轻勾,回以一个嘲讽的弧度。 呵,好一对戏子,一个脚踩两条船,另一个在夫君面前装贤惠,明明是她顾颜熙被欺骗,到头來,竟仿佛像她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真是笑死人了。 正在这暗流涌动之时,朱羽渊却突然插口道:“乔公子的婚期订在四月二十二日!” 四月二十二日,殿试就在二十一日。 乔隐闻言抬眸,淡淡道:“沒错,就在殿试之后一天,总该要看着事情平稳过去,我才能放心!” 朱羽渊微微挑眉,讥嘲道:“乔公子的心可真难放下,快成亲了都不忘插手闲事,有些闲事不可乱管,还望乔兄行事有个度!” 这话模仿着颜熙先前的语调,相当恶毒,无异于在乔隐的心上再多插一把刀。 可是乔隐却沒有生气,他反倒浅笑雍容地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悠悠说道:“本公子如何行事,还轮不到某些人來指手画脚,本公子听闻,任贵妃已经诞下皇子,前几日已经封为太子,王爷,你可要仔细掂量着些!” 颜熙看着他们的交锋,便知道,看來殿试那天会发生什么事,似乎是朱羽渊有什么计划,而乔隐正要阻止这计划的发生,那个小太子,很可能就是乔隐要挟的筹码。 朱羽渊眼眸幽深,淡淡道:“今日偶遇,相谈甚欢,怎奈乔公子贤伉俪鹣鲽情深,本王不忍多加打扰,不如本王和席公兄便就此别过,不多扰两位的雅兴了!” 乔隐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颜熙沒有再看乔隐,而是与朱羽渊对视一眼,而后便转身离去。 那对视,落在乔隐眼中,竟是那般让他心痛,就如同拨弦泣血一般让人的心生疼。 看着那青衫少年和黑衣男子的背影,看着那黑衣男子为她撑开的油纸伞,乔隐眼眸渐渐冷了下來。 “朱羽渊,你若敢对她不利,休怪我不客气!”他阴狠地说着,手中狠狠一捏,竟将手中折扇化为一团白粉,全然不似往常温润的公子。 不知何时,漓兰已经走到一旁,将地上的绸伞拾起,努力抬手替乔隐撑上,她心疼地看着乔隐,柔声道:“隐师兄,席姑娘如此待你,你这般,是否值得!” 乔隐沒有回答,他将伞从漓兰手中接过,替漓兰撑着,细心地为她掖好披风,可眸中却无半分情愫。 “走吧”,他淡淡开口,再无别的言语。 ------------ 116 龙泉寺,乔隐伉俪好久不见(3) 席府门口,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正在那里张望。 远处过來的是两人两骑,青衫少年端坐纯白名马上,而黑衣男子则驾着紫色的高头大马。 “公子!”林总管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 颜熙心情并不算好,她翻身下马,怒道:“在门口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 一般來说,主人叱责下人,就相当于给客人下逐客令。 朱羽渊也颇为识趣地说道:“既然席兄家事缠身,本王也不便叨扰,此次踏青颇为有趣,希望下次还能有幸邀席兄一同出游,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颜熙淡淡笑道:“席某亦觉极其有趣,后会有期,王爷慢走不送!” 朱羽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跃身上马,策马离去。 “公子……”林总管斗着胆开口。 “回去再说!”颜熙脸上阴云密布,大步迈进席府。 今日朱羽渊的邀约,怎么看也像是刻意为之,就是为了让她亲眼看见乔隐和漓兰在一起。 她要如何说呢?还是多亏了朱羽渊,她才不至于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她回到书房坐下,看着一桌子的书册,心头一阵烦乱。 “咚咚咚”门口传來敲门声。 “进!” 林总管捧着一沓书信走了进來:“扑通”,他在颜熙面前跪下,嗫嚅道:“那个无……那个乔隐的书信都在这里,不曾丢失半封,然后……那个……老奴已经和阁主检讨了错误,阁主叫我來找公子,任凭公子发落,公子,老奴真的不知道乔隐有这样的背景啊!老奴以为他只是个江湖郎中,怎能想到,他竟然是天机阁的阁主,公子,老奴是昏了头,才会犯下如此滔天大错,险些误了公子的事,老奴以后吸取教训,再也不插手公子的私事,公子……” “行了,信搁在桌子上,出去,自领二十大板!” “多谢公子!”林总管感激涕零,二十大板不算重,若是换了别的主子,兴许已经丢了半条命了。 沒料到,颜熙还沒说完,她冷笑道:“你不适合在我这里当差,领完板子之后,我会让祈师兄将你调离席府!” “啊!,不要啊!老奴求求您了,不要赶老奴走啊!”林总管磕头如捣蒜,平心而论,颜熙待他们很宽松,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小主子。 颜熙忽觉自己对乔隐此事太过上心,以至于迁怒旁人,一念及此,她便轻轻叹了口气,挥手道:“算了,出去吧!半个月内不要出现在我眼前,有事让冬梅传话!” “谢公子,谢公子!”林总管磕头谢恩,然后弓着身离去。 颜熙拿起桌上的书信,找到了最新近的一封,也就是第十一封,拆开看: “言言,我自知此番理亏,你骂我打我都行,可不要沒有回信,徒让人心中忐忑,我本就是写信來将这个决定权交到你的手上,可你迟迟不给回信,这要叫我如何决定,这是第十一封了,想來你真的是恨我至深,竟不愿施舍只言片语,也罢,你既然如此厌恶于我,我也不便叨扰,漓兰的事情也拖不得了,待此间事了,我自会登门赔罪!” 登门赔罪,你果真沒脸來见我。 颜熙冷笑一声,又在这堆信笺中找出了最早的一封,信封上的落款还是去年十二月的时候: “言言见字如晤,半个月未见,我念你至深,怎奈手头事务繁多,竟未曾提笔。 漓兰病危,恐怕看不到來年的夏荷,我为之翻遍古籍,却仍旧未能找到延缓之法,漓兰为我忤逆非尘,我不忍见之孤独离去,故此斗胆询问,可否陪在她身侧,直到她生命终结的时候,不过想你素來大度,定然同意此事,我所要恳求的,是另一件事,言言,这件事可能有些难以接受,你且先放平心。 我亦知自己过分,然医者仁心,终究不忍,和她相比,我已经觉得自己幸运了很多,至少我觅得了所爱,她却孤苦无依,如今漓兰时日无多,她想要披上嫁衣,凤冠霞帔,我知道此事很难获得你的谅解,所以我写信來询问你的意见。 言言,你先不要撕信,且听我说完,算起來她不过只有几个月的寿命,如果你同意,我将会婚期定在四月二十二日,因为她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我只是想让她在余下的时光里,活得快活一些,哪怕只是一个永远也不会举行的婚礼,哪怕只是一张空头支票,也会让她好过一些的。 我既不想对不起你,又不想让漓兰孤苦离去,思量再三,我也只想出这个法子,只要我和她未举行婚礼,她便不是我的妻子,这样的安排,你能接受吗? 言言,一切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说个‘不’字,我立马拒绝掉兰儿的所有要求,无论你是什么决定,我一律支持,就算世界荒芜,总有一个人,他是你的信徒。 再次抱歉,急盼回信!” 颜熙合上信笺,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后面的信她不看也知道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因为自己一直不回信,所以乔隐便一遍遍地催问。 她心中又烦又乱,恨不得将这信付之一炬。 果然,情感纠葛神马的最讨厌了。 乔隐混账。 她越想越是冷笑,将决定权交到她的手里,冠冕堂皇,却又卑鄙无耻,这要她如何去说,这是逼她做圣母,逼她大度地答应他的要求么。 而且,这个所谓的两全之法在她看來,简直荒唐之极。 这种看似两全的法子其实是两伤。 在许给漓兰婚约的时候心里还想着她,这是对漓兰不忠;在口口声声说着爱她顾颜熙的时候,却伴在漓兰身边,这是对她颜熙不忠。 若换做她是乔隐,她宁愿放开手,全身心去爱漓兰,好好许给漓兰生命终章的完美落幕,而后,收拾心绪,再开始下一段旅程,如乔隐这般两头辜负,这着实是最最混账的行为。 所谓专情,并不是一生只爱一人,而是杜绝了左右逢源、杜绝了两相辜负的专一。 她真是看错了人,乔隐这男人,太不像话,自己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会信他。 “來人!”她冷声唤道。 冬梅躬身进來:“公子,有何吩咐!” 颜熙指着桌子上那些信笺,有些厌倦地吩咐道:“将这些信,全都打包,退给隔壁乔府!” 冬梅有些惊讶,却不敢多问,因为林总管的下场她也听说了,她走到桌边,收拾着信笺,却听得颜熙冷声道:“慢着!” 冬梅回过头來,莫非,公子后悔了。 颜熙当然沒有,她从柜子里取出生辰那一日乔隐送她的礼盒和信笺,递到冬梅面前。 “把这些一同包进去,退给乔隐!”她淡淡说着,言语间不见丝毫感情。 冬梅看着颜熙眼底的伤怀,有些不忍地说道:“公子,就这样退信,沒有只言片语!” 颜熙冷笑道:“他不配!” 冬梅收拾好东西,抱着礼盒和信笺退出书房,临走前,她看了一眼颜熙,只觉得自家公子独坐看书的模样,是那么孤单。 沒有只言片语的退信,这才是最伤人的断交啊!叫乔隐在看见旧物的时候,却对故人的心绪一无所知,连借决绝的一刹那,让交情多延一口气的机会都被剥夺,徒留那片空白,一如空荡荡的内心。 只是公子之举,究竟是伤人,还是自伤。 ------------ 117 真他娘的交好运(1) 一连几天,颜熙都把自己埋在书堆中,废寝忘食地准备着会试,因为只有忙碌,才能让她忘却乔隐,可读书总有倦了的时候。 每当夜阑人静,每当灯火熄灭,每当她不得不丢下书本卧躺绣床之上时,她还是会感到那种空落落的难受,就像回忆被生生抽去一般。 原想着把乔隐忘了就算了,可是心里忘不了他,因为乔隐已经和她的过往密不可分,好比牙齿钳去了,齿腔空着作痛,更好比花盆里种的小树,要连根拔它,这花盆就得碎。 在她昼夜不分地用功备考时,转眼间,已经到了会试的日子。 颜熙知道,主管科举的礼部是魏喜的势力范围,魏喜会让她考出个好名次,至少会让她有资格参加殿试,不过纵是如此,她依旧认真地答完了考題。 今天已经是会试的最后一门科目, 颜熙答完考卷,从考场走出,一旁的士子三五成群,而她也和同行的几人相谈甚欢。 “礼部尚书卢大人到!” 随着一声清喝,几位随从簇拥着一个中年官员迈步而來,颜熙认得,那是上次在魏喜的鸿门宴上见到的卢大人,会试由礼部主持,在这里见到礼部尚书自然也是很正常的事。 众士子皆驻足躬身,向卢大人远远行礼,而卢大人却神情倨傲,看也沒看他们一眼。 此时,颜熙身边传來了一个自言自语的声音:“卢立极不是好人,今年会试,恐怕也选拔不出什么人才!” 颜熙别过头去看,但见一个男子,约莫二十多岁,肩膀宽阔,孔武有力,若不是他一身文人的打扮,颜熙几乎要疑心他是武人出身了,他的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一看便是坚毅刚直之人。 颜熙记得此人,方才他们亦有寒暄过,此人姓袁名风烈,是山东人。 如今魏喜的阉党一派和朱羽渊的清流一派斗得很厉害,而礼部尚书卢大人正是魏喜的人,袁风烈说卢立极不是好人,似乎当是清流一派。 但闻袁风烈低声叹道:“宦官乱政,朝堂上群魔乱舞,顾大人冒死进谏,奏章却被魏喜扣下,清流党人尽被屠戮,自此,清流一脉所剩无几,阉党官员肆意横行,眼下这个卢立极,就是沒气节的文人之首,他本來仅仅是个礼部侍郎,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好多年一直不能升官,后來眼见得魏喜当权,便费力讨好,原來的礼部尚书是顾西林大人的门生,卢立极便帮着魏喜将原來的礼部尚书逐出迫害,果然,就在顾大人逝世后一个月,卢立极就升任礼部尚书,如今,更是兼任东阁大学士!” 颜熙淡淡一笑,未置一词,她打心底里想要为袁风烈的言论叫好,可是她却留了个心眼,沒有表明自己的观点。 就在此时,原本已经快要离去的卢立极突然驻足,他身旁的随从走过來,大声呼道:“你们谁是席言,卢大人有请!” 颜熙一惊,看來卢立极认出自己了,她迈出一步,淡淡道:“嘉兴席言,给卢大人请安!” 那随从笑道:“还不过來,卢大人念你念的紧呢?” “承蒙卢大人关心,席某惶恐之至!”颜熙说着便朝卢立极那边走去。 “呸!”颜熙听见袁风烈在她背后狠狠啐了一口。 她在心中暗自苦笑,原來左右逢源便是如此叫人为难之事。 看着一抹青衫的少年被卢大人叫走,在场的其他举子纷纷暗自聒噪起來。 “哇,那人是谁啊!这么年轻,竟然便和卢大人有交情!” “哼,又是一个攀附权贵,谄媚阉宦的走狗!” “话怎么能这么说,你怎知清流党就是对的,阉党就是错的!” …… 正在众说纷纭,大家交头接耳的时候,一个肥胖的士子嫉妒地自言自语道:“又是那个席言,真他娘的交好运!” 旁边的一个人听见他的话,便大声问道:“你认识席言,他什么來头!” 此言一出,全场的士子都被吸引过來,一下子便将那胖子围在了中间。 那胖子脱口骂道:“岂止是认识,简直是深仇大恨!” 众人一听更來了兴趣,围着那胖子,要他说个详细。 那胖子刚要开口,可思忖再三还是关上了嘴巴:“我不能说,我爹叫我三缄其口!” 大家一听,这哪儿成,这不成心吊大家胃口么。 有好事者挑拨道:“你是骗子吧!看人家得了大官儿的赏识,便想着攀龙附凤,非说自己认识人家,说不定,你都沒和席言说过话!” “丫丫个呸的,谁稀罕和他说话!”那胖子怒道。 “哦,那你倒说说,他是什么來头!” 那胖子硬着头皮嘟囔道:“他是浙江乡试的解元!” “哦!”有人惊呼道:“我想起來了,早就听说这次乡试,浙江的解元陷入了舞弊代考案,原來就是他啊!你说你和他有深仇大恨,难道,你就是传说中被打了二十大板的马德尧!” 马公子一张肥脸涨得通红,赘肉气的上下颤动,他怒道:“打了板子怎么了?本公子就想松松筋骨!” 之前那人不依不饶地说道:“哟哟,我可听说,你是诬陷别人代考,才会被打了板子,这样的人还能來同我们一起参加会试,简直就是耻辱!” 众人纷纷哄笑,更兼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马公子气的说不出话來。 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个名叫袁风烈的人,却在此时拂袖离开了人群,他暗自叹息:“群魔乱舞,读书人不知廉耻,那个席言分明是依附阉宦的走狗,竟然还会因为小聪明而被追捧,呜呼,逐小利而弃大节,皓明之衰,吾可见也,有这些祸国宵小在,只怕投笔从戎,亦难力挽狂澜,不然,舅舅也不会枉死……” 在他们聒噪的当儿,颜熙已经同卢立极边走边聊,说了不少话。 “席公子,好久不见,自从上次在九千岁府上一别,本官可有不少时日沒见过你了!”卢立极微笑着捋着胡须。 颜熙客气地答道:“卢大人身受魏公公赏识,前些时日直隶雪灾,卢大人前往赈灾,不在京城,席某想要一见也是不能啊!卢大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还在灾区安抚百姓,此等精神让人极为敬佩!” 敬佩你个妹子,谁不晓得你卢立极贪污手段第一流,恐怕赈灾的银子都进了你老私人的口袋。 卢立极装模作样地叹息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做臣子的,也只能为了皇上和魏公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年三十的晚上算什么?只要皇命一下,本官都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颜熙笑着回道:“自当以卢大人为典范!” ------------ 118 真他娘的交好运(2) 卢立极满意地笑了,因为他看得出來,魏公公很想提拔这个少年,先和他套好关系,有利无害。 他们闲扯了很多政事,多半是卢大人在吹嘘自己对魏喜的无双忠心,而颜熙则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恭维几句。 她也很苦恼,眼下她还不想得罪魏喜,因为礼部尚书是魏喜的人,会试结果是这哥们说了算,她想要施展抱负也得有好平台不是,过不了会试,连官都沒得做,更别提去殿试上夺得进士功名甚至是前三甲了。 如果全凭自己本事,也不是不能通过会试,但毕竟还是有些变数。 原本在乡试时,颜熙的文章水平比旁人高出很多,很容易出类拔萃,可到了会试,來参考的大都是各地选派的精英。虽然有马公子这样滥竽充数的,可写文章的高手也着实不少,颜熙看过他们有些人写出來的文章,观点虽然并无新意,但论述都是中规中矩有条有理。 在大家都有着较高论述水平的时候,阅卷人的喜好便占了很大的比重。 譬如今年会试一道考題:“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这道題说的是,究竟是中央集权更好,还是放权给地方更好。 这完全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題,孰对孰错完全要依照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根本不是这样纸上谈兵能谈出结果的。 可这是考试呀,考试总要分个高下的,此时,阅卷人的喜好会占不小的比重,譬如魏喜集团的人,他们主张要求中央集权;而清流党的人多來自江南士族,他们主张给予地方更大的权力。 颜熙琢磨着此次主持会试的卢立极是魏喜的人,于是便在考卷上支持了中央集权,这倒不是昧着良心谄媚魏喜,因为中央集权的观点本身也说不上有错。 谈笑间,他们已经走出了贡院,此时,一个太监朝他们走了过來。 颜熙定睛一看,那不是东厂三督主阎炎么,记得那时解救陆麟的那晚,她还和阎炎“并肩战斗”过呢?而且,这三个月來,她常去魏喜府上给华阳教功课,也碰见过他几次。 阎炎向卢立极微微躬身,行了礼,而后说道:“卢大人,主持会试辛苦了,九千岁让咱家传话,今晚在府上召集诸位大人在议事厅商讨要事,希望卢大人务必捧场!”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卢立极连忙还礼,笑着答应,阎炎虽然品阶比他低,可手中权力可一点也不比他小。 阎炎微微颔首,转过头來朝颜熙说道:“席公子好久不见,咱家正要派人传信去你府上,如今在这儿碰见你本人,倒是省了那麻烦!” 颜熙说道:“多日未见,三督主愈发神采飞扬,不知督主找席某何事!” 阎炎回道:“九千岁托我带话,晚上的议事,邀请席公子同去!” 这三个月來,颜熙去参加魏喜的宴会也是颇有几次,不过这样正儿八经的议事倒还是头一次叫她去,她似是心有所感,于是便答应下來。 阎炎离去,卢立极朝颜熙笑道:“席公子少年得志,未及弱冠就能得到九千岁的赏识,日后前途无量啊!” “哪里哪里”,颜熙谦虚道:“岂能比得上卢大人,您身兼礼部尚书和东阁大学士两大要职,堪称皓明栋梁,如今首辅大学士之位空悬,大人亦是极有可能当选,论到前途无量,自然还得是大人您啊!” “哈哈哈!”卢立极很高兴,他大笑道:“难怪九千岁对你如此看重,小小年纪,眼光又毒,又会说话!” “大人过奖了,不过是大人天生福相,席某妄加猜测!” 看着卢立极满面春风的样子,颜熙心里有数了,看來卢立极这个首辅之位已经内定,恐怕等今年科举之事落幕,他就要去做皓明新一任的首辅大学士了。 只可惜,在皓明,原本应当是等同于丞相的首辅,却要听命于一个太监,更可怕的是,这些文人是心甘情愿供魏喜驱策的,毫无气节可言,连一颗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都沒有,完全被权势蒙蔽了双眼。 自己虽然眼前和魏喜交好,但她心中的仇恨每日都煎熬着她,家仇国恨,魏喜,总有一天统统要与你算清。 …… 和卢立极辞别后,颜熙回到府中。 此时,冬梅迎了上來,关切道:“公子,今天考得如何!” 颜熙感叹:“考得如何不是关键,若想要取得好名次,今晚的议事才是关键,今晚若不得罪魏喜,便能取得好名次!” 冬梅叹息道:“如今,连最应该公正公平的科举考试都被人把持,这世道,真是……唉!” 颜熙戏谑笑道:“这世道如何,你是不是想说,这世道逼良为娼!” 冬梅红了脸,急道:“冬梅沒有诟病公子的意思!” 颜熙淡淡一笑道:“这世道就是逼良为娼,我想要施展抱负,便得先得到功名,想得到功名,我便暂时不能得罪魏喜!” 冬梅问道:“难道沒有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颜熙轻轻摇了摇头:“想绕开魏喜而掌权,唯有投笔从戎,走武职这条路,可惜,这条路太漫长,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太久了,我等不起,而且,就算成了手握军权的边关大将,我也难以和魏喜抗衡!” 冬梅不解道:“为什么呢?魏喜再横,不过是一个太监,难道威风凛凛的将军还制不住一个阉人!” 颜熙苦笑说道:“皓明的将军岂有威风凛凛一说,皓明王朝重文轻武,对武官忌惮甚重,开国皇帝早就定下章法,让握兵权和调兵权分离,也就是说,带兵打仗的将军,空对着满营的将士,却沒有调动兵马的权力,想要调动兵马,只能是朝廷下令,换言之,对兵马的调动权,实际还是掌握在朝廷文官手中,真正领兵出征的,常常是文人出身的兵部侍郎,就算是兵部侍郎,也要远远接受朝廷内阁文官的指挥!” 冬梅惊道:“这太荒谬了,若是文官瞎指挥,该调动的不调动,不该调动的瞎调动,那这仗还怎么打!” 颜熙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所以我们在北方边境,被后金的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好不容易出了个文武双全的熊延弼,却在去年被杀!” 冬梅回道:“熊延弼,我听说过,他还有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姐姐,嫁给了山东袁家!” (下一节119讲军史,不喜欢的姑娘可以跳订不看,我理解滴,) ------------ 119 真他娘的交好运(3) 冬梅叹道:“只是熊延弼着实可惜,他战功卓著,却因为一次战败,丢掉广宁而被处死,委实叫人可惜!” “你以为他真的是因为一次失误而被杀死的么!”颜熙冷笑道:“他放弃广宁,犯下大错,这确为事实,可严格來说,这次战败的主要责任不在他,真正杀死他的是党争!” “党争,是阉党和清流党的党争!” 颜熙嗟叹道:“沒错,是党争,熊延弼此人心性单纯,不懂得那些弄权结党之事,原本不属于任何一党,可却不经意将两派都得罪了,成了党争的牺牲品!” “为何会如此!” 颜熙答道:“当时,熊延弼和王化贞一同带兵,可这两个主将却在重要的战略部署上争吵不休,甚至撕破脸皮,王化贞正是清流党的重要官员,文人素來肚量又小,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恨意深种,再加上昔日的一些小摩擦,熊延弼便和清流交恶了,后來事实证明,王化贞是错的,熊延弼是对的,可是错已铸成,仗已打败,广宁已失,无可更改!” 冬梅奇道:“他和清流党交恶,而如今魏喜风头正盛,他怎么会被处死!” 颜熙叹道:“问題就在这里,因为他同时又得罪了魏喜!” 冬梅捂嘴惊呼:“天哪,做人怎么能到这个份儿上!” 冬梅的表情很夸张,可是颜熙却笑不出來,她幽幽叹道:“熊延弼得罪阉党,那是已经是更早的事情了,得追溯到好些年前,最早的时候,熊延弼能够手掌军权是因为他前一任兵部侍郎无能,而且他曾亲自将前一任兵部侍郎逮捕归京,偏巧那人是魏喜的人,由此,他便又和阉党交恶!” “太可怕了!”冬梅摇着头叹息:“行差踏错一步就是灭顶之灾,很久以前的结怨,竟然会断送他的性命,可惜了一代将才!” 颜熙慨叹道:“失去广宁,王化贞的失误应当负主要责任,魏喜打击清流党,处死清流文臣王化贞是再自然不过,可笑的是,王化贞沒死,而熊延弼死了!” “这太奇怪了!”冬梅简直转不过弯來 颜熙鄙弃道:“王化贞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战败归朝后,这败绩的责任得有人來承担,王化贞见势不妙,便从清流党叛变出逃,转而投奔魏喜,求魏喜保他性命,与此同时,他还在和清流党故友继续交往,所以两方人都要保他,而熊延弼两头不讨好,无论是清流还是阉党,沒有一方保他,最后,有人保护的王化贞沒死,而熊延弼负了全责!” 冬梅问道:“那王化贞现在呢?清流党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吗?” 颜熙叹息道:“看清了,可是已经晚了,熊延弼已死,边关再无名将!” 冬梅愤愤不平道:“公子,奴婢知道你倾向于清流党那一边,可奴婢还是要说句实话,清流党的人简直瞎了眼,竟然去保一个小人,而放弃一代名将!” “这事……”颜熙幽幽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清流党已经是风雨飘摇,想保也保不了!” 冬梅愤道:“问題是,真的有人想保吗?” 颜熙幽幽启口道:“有,顾大人想保,可惜只有他一个人!” 冬梅并不知道颜熙乃是顾西林之女,她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难怪了,魏喜给顾大人安插的罪名,正是诬陷顾大人接受了熊延弼的贿赂,顾大人自己都被牵扯其中,想保谁都是无能为力!” 颜熙轻轻一叹,有些疲倦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 120 又见乔隐,一枚毒钉(1)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东厂大督主魏喜的府前,停了好些辆马车。 颜熙走下马车,和自家车夫随口嘱咐了几句,便大步迈入门内。 门房刘三一看见颜熙便上前笑道:“哟,这不是席先生吗?好久沒见你來给小姐教课!” 颜熙笑着,随口道:“多日不见,刘哥身子骨愈发矫健,华阳怎样,可还好!” 刘三喜上眉梢:“好,好着呢?就是成天介念叨着先生……” “刘三,再敢胡说,仔细你的皮!”一个穿红戴绿的中年美妇叉着腰站在不远处,指着刘三骂道。 刘三装作惊惧的样子,说道:“原來是红姨,小的不敢乱说了!” 魏喜虽然是太监,却也还喜欢女色,所以府中有些姬妾,红姨便是其中一个。 只见那红姨用手绢沿着嘴,风情万种地扭捏过來,走到颜熙身边,一甩手帕嗔道:“席公子好久不见呀,怎的,科考可还得意!” 颜熙淡淡一笑道:“承蒙红姨记挂,托您的福,一切都还安好!” 红姨尖声笑道:“哟,我哪儿有什么福!” 颜熙并未和她多做纠缠,微微颔首便要离去,却在与红姨擦肩而过时,听到红姨的低语:“三姑娘,魏喜要试你,小心!” 颜熙微惊,却也并未表现出來,神色自若一如往常,她的背后传來红姨与刘三的打情骂俏之声,那声“三姑娘”让她知晓,红姨是祈跃的人。 此时,一个小厮从院子里迎出來,走到颜熙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席公子,九千岁有请,且随小的这边來!” 颜熙微一颔首还了那小厮的礼,却冷不丁一抬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但见那人白衣翩翩,浅笑雍容,依稀还是当初那个翩翩的贵公子,只是如今再见,已无当初那般心动。 乔隐竟然也來魏喜这里,他來做什么? 一念及此,颜熙不由得自嘲一笑,原以为再见面会是如何愤恨,沒料到,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和阴谋政事相关,看來,她真的是放开了释怀了。 那小厮见状,便替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席言席公子,这位是乔隐乔公子,九千岁让两位一同去找他!” 颜熙看都沒看乔隐一眼,只是微微颔首,便算是行了礼。 乔隐轻摇折扇,浅笑道:“席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几日未见,便将乔某人忘了!” 那小厮见状,便说道:“原來二位相识,那更是极好!” 颜熙微微挑眉,看着乔隐,淡淡道:“近日來备考会试辛苦,有些无关紧要的人,兴许也有忘了的!” 无关紧要。 乔隐唇角轻勾,轻摇折扇,浅笑道:“那是,会试委实辛苦,本公子瞧着,你好似清瘦了些!” 颜熙沒心思同他说笑,一个冷冽的眼刀便是她的回赠。 魏喜的那个小厮也沒有再多管他们的闲事,招呼了一声,便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颜熙不喜欢和乔隐并肩走,于是便刻意拉开些距离,但乔隐的轻功比她好,所以无论颜熙怎样努力,乔隐都不紧不慢地走在颜熙身侧。 如此一來,颜熙索性努力忽视掉身侧的乔隐,自顾自地走着,眼里容不下他半分,而乔隐也不因为被无视而失落,依旧是默默伴在她身旁。 宴席一般设在正厅,可这小厮却带着颜熙和乔隐走入后花园中,这让颜熙不由得警惕起來,红姨的话浮想在她耳畔,令她十二万分的警醒。 那小厮将他们带到一个绿树掩映的山洞的入口处,而后躬身道:“九千岁有令,让两位公子穿过这个山洞,他在里面等着二位!” 红姨的话言犹在耳,看來这山洞里有什么东西,是魏喜要试探她的。 尽管心知肚明,颜熙却还是故作疑惑道:“小哥可知,这是何意!” 那小厮恭恭敬敬地回道:“小的不知,不过九千岁让小的把这个给二位!”说着,那小厮端出一个火折子,解释道:“山洞里沒有烛火,这个火折子用力一吹就可以生火照明!” 颜熙见状便伸手去接,却冷不丁触到乔隐的手,颜熙蹙眉,如触电般缩手,却发现自己的柔荑已经落入乔隐的大掌中,而乔隐的那只大手,竟然还有空余,从小厮手中接过了火折子。 颜熙想要将手抽回,却发现乔隐使上了内力,将她的手紧紧包裹,让她动不了半分。 两人皆是淡淡笑着,神色如常,外人丝毫不知那相接的两只手中,上演着怎样的角力。 颜熙抬眸去看乔隐,正对上他温润的情眸,颜熙却并不为之所动,眼神依旧清冽冷漠。 猝不及防地,乔隐松开了手,将火折子举着,朝那小厮笑道:“多谢小哥,那我们二人就进去了!” 说着,他便迈着大步,转身走入了山洞中。 颜熙也不再多言,她和那小厮客套后,也跟着走入了山洞中。 熟悉的梅花香味淡淡飘來,颜熙知道,乔隐在驻足等着她。 山洞有些幽深,只有入口处会有光亮,滴滴答答的水声在前后左右随机地响起,还真叫人心中有些发慌。 颜熙沿着山洞往纵深处走去,除了水声和自己的脚步声,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脚步声在山洞中传來回音,沒來由地叫人心中发寒。 更让人警醒的是,颜熙敏锐的发现,这山洞构造精巧,其岩壁皆是各色机关,虽不能明确知道是什么样的机关,但其中会发射出暗器却是毫无疑问。 颜熙并不惧怕,既然是魏喜要试探她,那自然不会立马弄死她,只要魏喜沒有杀心,她便沒什么可担心的,恐惧是來自于未知,而眼下的未知并不是全然的未知,至少颜熙知晓魏喜的底线。 熟悉的梅花香味愈发接近,终于,颜熙停下了脚步,她不能再往前走,因为她不想和乔隐靠的很近。 黑暗中,颜熙只能隐隐看见乔隐的模糊轮廓,突然,这轮廓“刷”的被打乱,与此同时,自己的手骤然被人牵起。 颜熙冷笑一声,手腕翻飞,转眼间手心便多出一枚尖锐的毒钉。 出乎意料的是,乔隐竟似毫无察觉,还是握住了颜熙的手,任凭那毒钉扎进自己与之相握的掌心。 ------------ 121 又见乔隐,一枚毒钉(2) “你!”颜熙险些惊呼失声,胸中本能涌起的关切几乎要让她心软。 可终究,她淡漠下來,讥嘲地道:“我差点忘了,乔大神医百毒不侵!” 真是可笑,以为这样的苦肉计就能打动她,在男人的诸多把戏里,她最瞧不起的就是自残,因为这是懦夫的行为。 黑暗中,沒人能看得见乔隐的苦笑,可是仍旧,他仍旧沒有松开手,任凭那毒钉穿透他的掌心,任凭那痛意传到他每一根神经末梢,他只要轻轻握着颜熙的手,不要放开。 颜熙冷笑,也不再要松手,既然能让这男人疼痛,她为何不去做呢?她心一狠,竟将手握地再紧一些,让那枚毒钉更深地扎进乔隐的手心。 好,你不是要自残么,就让你自残个够。 那枚毒钉并不算小,颜熙估摸着,这毒钉可能已经刺穿了乔隐的手掌,或者将将就要从掌骨的缝隙中穿出,她似乎能想象到,锥心蚀骨的疼痛已经传遍乔隐的每一根神经,让他额上冒出冷汗。 玄绝门的毒钉最厉害的地方在于,这毒钉会在接触到血液后微微膨胀,堵住伤口,使得毒血无法流出,让毒性更快地蔓延。 乔隐虽不畏毒,但血液不能从伤口流出,这想必会更加剧他的痛意吧! 可是?他却一声未哼,而是强笑着说道:“我,我可能气息不够,你可否,替我点燃火折子!” 不知为何,那微微颤抖的笑言竟然令颜熙心中蓦地一疼,她下意识地想要松开乔隐的手,却被握的更紧。 乔隐强忍着痛楚说道:“不要,不要松开,言言,你安定心神,不要多想,将火折子吹燃!” 颜熙想要拒绝,可终究不忍,她记起了红姨的话,记起了魏喜对她们试探的初衷,终于,她沒有甩脱乔隐的手,而是从乔隐的另一只手上接过火折子,放在唇边,鼓足气息,用力一吹。 在火光燃起的一瞬间,颜熙心中所有杂念顿时消失,代之以满腔怒火,因为眼前的景象让她心头被猛地一撞。 原本黑暗的洞窟的被突然照亮,当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不,准确的说,是顾西林的蜡像。 只是,那蜡像的塑形,委实令颜熙怒火中烧,但见顾西林被身穿二品大员的公服,乌纱帽、团领衫、束带皆整整齐齐,巍峨庄严,但见他身着盘领右衽绯袍,其上纹有小独科团花,腰间乃是犀角腰带,处处皆是二品大员的风骨,可是…… 魏喜欺人太甚。 如此公服在身,端庄肃穆的顾西林,竟然被塑造成跪伏模样,而那个“顾西林”跪拜的,正是“英伟挺拔”的魏喜塑像。 竟然让父亲的塑像去拜那个阉狗,父亲人品高贵,岂容如此侮辱,魏喜,你这阉狗简直无耻之极。 不容颜熙多想,乔隐已经抢先一步,对着魏喜塑像一声惊呼,就仿佛是将蜡像错认成真人那般,惊道:“呀,九千岁!” 说话间,颜熙感觉到,温热平和的真气从乔隐握着的掌心传來。虽然有些不稳定,但还是如徐徐的小溪,令她瞬时安定平和。 不错,忍,眼下只能忍,非但要忍,还要学会做戏,因为魏喜一定在旁边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颜熙的手被乔隐握着,面色平淡如常,纵然心中悲愤,但颜熙却丝毫未曾露出愤恨神情,尽管她是眼见着亲生父亲被人侮辱。 颜熙和乔隐不约而同地,朝着魏喜的蜡像躬身行礼道:“席某(乔某)参见九千岁!”就仿佛,他们真的将蜡像错认成了真人。 两只手依然握在一起,不曾分离,纵然乔隐的面色已经因为疼痛而苍白,可他仍旧不准颜熙松开。 然后,久久的,他们二人俯身不语,似乎是在等着“魏喜”的回应,沒人看的见,颜熙那低伏的眼眸深处是怎样的复杂神情。 她此刻的心绪复杂到了极点,既有对魏喜的愤恨,又有对乔隐的……感激,愧疚,憎恨。 思忖间,但闻乔隐用着疑惑的语气道了声:“九千岁,九千岁!” 那语气,就好似因为等不到回应而好奇。 乔隐抬起头來,却在“看清”蜡像后:“恍然”地自嘲一笑道:“原來是蜡像,言言,快起來,是蜡像!” 颜熙闻言,也抬起头來,在看见魏喜的蜡像的时候恍然,而后也自嘲一笑。 那神情,浑然天成,她的目光全部被吸引到魏喜的蜡像上头,并未投半分给“顾西林”,就仿佛跪伏在地的“顾西林”,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她举着火折子环顾四周,发现魏喜的塑像前跪了一排官员塑像,她只认识父亲的,别的她并不曾见过,不过,随便一猜也能猜到,这也都是清流党的文臣吧! 在见到父亲塑像的那一刹那,她便明白了魏喜的试探,方才真是凶险万分,若是她胆敢流露出半分恨意,怕是这山洞中的机关都不会放过她。 幸好的是,点燃火折子的那一刹那极其短暂,自己纵有失神也仅仅是那一刹那的功夫,其时火光扑闪,魏喜断难看清她的神色,而在那一刹那之后,颜熙便已经被乔隐拉着朝魏喜的蜡像行礼了。 这次,多亏了乔隐。 魏喜这一招着实阴险,利用如此强烈的羞辱來试探她,若不是红姨早有提醒,若不是乔隐及时助她稳定心神,她也不知自己能否闯过这一关。 原來,乔隐不肯松开她的手,不是想要自残,而是……而是要助她渡过难关,而自己,非但未曾明白他的用心,反而用毒钉刺伤了他,更叫她愧疚的是,在刺伤乔隐后,她不但未曾有过半分关切,反而恶意揣度了他的意思,将他当成了以自残來求得原谅的懦弱男人。 原來又一次,她又一次欠了乔隐一条性命。 这个男人,救自己的也是他,伤自己的也是他,他和她,究竟是谁欠了谁的。 “真是有趣!”乔隐似乎觉察到颜熙心神的波动,于是便拉着颜熙,装作好奇的模样,用折扇轻轻敲打这跪伏成一排的官员塑像,颜熙也配合着,好奇地抚摸这些塑像。 ------------ 122 又见乔隐,一枚毒钉(3) 此时,山洞内突然烛火通明,两边手臂粗的牛油蜡烛纷纷燃起,在颜熙和乔隐“惊愕”的神色中,魏喜笑意吟吟地从山洞深处走了过來。 颜熙“恍然”一笑,拱手拜道:“草民席言给九千岁请安!” 魏喜微笑着,用他那阴柔缓慢的语调徐徐道:“席解元不必多礼!” 乔隐亦是笑道:“九千岁搜罗的玩意儿果真稀奇,草民沒见过世面,方才竟然将那塑像当成了九千岁,如今再一细看,塑像神采哪里及得上九千岁万一!” 魏喜笑道:“乔神医这是哪里话,这些塑像是咱家请了西域工匠重金打造,莫说是你了,连日日随侍在咱家身旁的下人们,在第一眼见这塑像时,也都险些错认!” 乔隐赞叹道:“果真好手艺,可惜,蜡像再逼真,九千岁的神采也是无人能及!” 魏喜很是受用地笑着,朝颜熙说道:“你看看,乔神医说话,咱家一直爱听,來,我们先出去再说!” 说话间,魏喜的眼神扫过二人相握的手掌,他虽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未多想,他一个太监,什么沒见过,在他看來,两个男人牵着手其实也不算什么? 颜熙和乔隐随着魏喜走出了山洞,终于,乔隐松开了手,颜熙隐隐看见,那颗毒钉还刺在乔隐掌心,只是被乔隐宽大的衣袖挡住了。 云锦白衣下,毒钉的蓝光隐隐流转。 十指连心,这毒钉一直未曾拔出,这该有多么痛。 她告诉自己,那都是乔隐这个骗子自找的,谁叫他有了婚约还出來招摇撞骗,可是?她却有些心虚,毕竟,若沒有乔隐助她稳定心神,现在,她恐怕已经引起魏喜猜忌,甚至引动山洞中的机关,凶多吉少。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救了自己一命。 …… 待他们走去议事厅,召集的宾客已经來了大半,颜熙在侍女的引导下坐下,而乔隐就坐在她的身旁。 俄而,乔隐起身离席,颜熙知道,他是要去处理他的伤口。 一想到自己在山洞中伤了他,颜熙心下愧疚,便也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花园中,假山旁,乔隐察觉到颜熙在他身后。 “言言!”他蓦然回头,那眼神中的惊喜,令颜熙心神微微一震。 她本想将毒钉的解药给他,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你來做什么?” 乔隐浅笑道:“魏喜请我來,我就过來了!” 颜熙微眯起眼,冷声低语道:“你和魏喜早有勾结!” 乔隐戏谑一笑,反问道:“你也和魏喜早有勾结!” “休得胡言”,颜熙一拂袖:“从实招來!” 乔隐悠悠一笑道:“任贵妃喜诞皇子,本神医也算是有功,如今那婴孩已经封为太子,魏喜请我过來,想要我继续护着那孩子!” 颜熙冷哼道:“乔大神医手眼通天,只接大单子,如今魏喜的义女诞下小太子,您可真是名利双收!” 乔隐心中有些惆怅:他护着小太子,全都是为了要挟朱羽渊,因为朱羽渊想在殿试的时候伤害颜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可是却被她指责猜忌。 饶是如此,乔隐依旧浅笑着,说道:“医者仁心罢了!” 他不愿多解释,有什么危险,让他替颜熙解决就好。 颜熙早就乔隐会如此搪塞她,她也知道自己决计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罢了,她不想就这个问題再多说什么?她來找乔隐,并不是为了说这些政事,她看见乔隐宽大的袖袍下,毒钉的寒光若隐若现,顿时想起山洞中,自己还伤了他。 颜熙冷着眸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朝乔隐抛了过去:“药,红的内服,白的外敷!” 乔隐将那药瓶接过,眸光闪动着笑意:“言言,你忘了,我是大夫!” 颜熙冷哼一声,将手伸出:“既不需要,那便还我!” “那可不行!”乔隐戏谑笑着,将药瓶收入怀中:“虽然你如此狠心,将信笺礼盒尽数退回给我,但我是受过教育的人,断不会做这样沒教养的事,你送我的东西,我接过了,就沒有退还之理,人也一样!” 人也一样。 “休得胡言!”颜熙恼恨道:“乔大神医说话注意一些,莫要引火上身,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掌心毒钉犹痛否,竟然不长教训!” 乔隐温润一笑拱手行礼道:“在下甘之若饴!” 现在颜熙脑海中就只有一句话: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后悔跟出來送药给他了,这男人,完全就是血防高,外加厚颜无耻…… 冷冷看了他一眼,颜熙再未多言,而是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乔隐沒有跟上去,他看着颜熙清冽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那颗毒钉,竟是宠溺一笑。 他轻轻将毒钉拔出,连着带出了一小块易容泥,那毒钉扎在易容泥上,丝毫未曾伤到他半分。 开玩笑,他乔隐怎么可能自残,早就猜到这丫头心中堵着一口恶气,不让她出一出怎么行。 乔隐知道,面对魏喜的试探,颜熙极有可能会失神,他必须牵好颜熙才能保证将戏演得万无一失,可问題在于,这丫头不会乖乖被他牵着手的,无奈之下,他只好算计了那么一小下下。 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对于颜熙的习惯了如指掌,甚至将她的遭遇“袭手”后的反应算计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便在掌心先做好防护,他可沒有自残的癖好,他一直相信,不自爱的人,便沒有被人爱的资格,所以他不喜欢漓兰,他会怜惜她,可是却难以发自内心地爱她。 这一次,他设计这一出原本只是为了护着自己,可他沒想到,颜熙这丫头将此事当真了不算,竟然还不放心他,还跟出來给他送药,这真是令乔隐惊喜的很。 可惜,我们的乔大神医,一点也沒有欺骗小姑娘的愧疚之心,他从怀中拿出颜熙给他的药瓶,仔细地看着那青花精致的图纹,放在手里温柔地摩挲,低声自语道:“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平白便宜别的男人!” “公子……”此时,假山后面闪过一抹红艳的倩影。 乔隐抬眸一看,正是红姨。 ------------ 123 话说那一出好戏(1) 乔隐温润一笑,拱手一揖道:“原來是红玉,好久不见,近來可还好!” 红姨敛衽行礼,垂眸道:“承蒙公子挂念,红玉有一事要禀告公子!” 乔隐抬手,优雅地将红姨扶起,浅笑道:“是否是关于魏喜的试探,之前你在魏府的门口,是在提醒席言此事!” 红姨恭敬地说道:“不错,席公子果然认下了‘三姑娘’这个称呼,此次未曾禀告公子,擅自提醒她,红玉亦是有些惶恐……” “做得好”,乔隐轻摇折扇,温润儒雅:“以后你可以装作祈跃的人,替我给席言传些消息,正巧你此次助了她,她不会对你有疑心!” “是,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红姨眼神中隐隐有着点希望,希望乔隐会对她说一些私心体己的话,而不总是席言席言。 可是?她失望了,只听乔隐浅笑道:“还要麻烦红玉,看好那个华阳,别让她坏事,那小姑娘据说对席言有些意思,行事可能会出人意表!” “是!” 但见乔隐宽袍广袖,拱手行礼,而后转身离去,徒自在红姨眼中留下了难以言说的淡淡忧愁。 红姨不明白,那个席言对公子如此狠情冷漠,公子为何还要为她做那么多事,牺牲那么多。 呵,不过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青楼的一次相见,自己不也就是死心塌地,明知和公子绝无可能,明知他心中沒有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倾心相随,甚至不惜嫁给魏喜这个阉人。 曾记否,玉宇琼楼瑶台弦歌,红玉一舞琴箫和,当日的花魁红玉,已然消逝在京华烟云中,徒留下半老的红姨,委身人人唾骂的阉狗。 众人皆言她贪图富贵荣华,谁明白,她对镜梳妆碧簪流云,只为那白衣翩翩情眸刹那。 公子说她是红颜知己至交好友,谁明白,她素手执杯笑谈风月,心中却只想着同公子海角天涯。 公子是一味醇酒,总是要有些阅历的女人才能明白他的好,世间的小姑娘皆喜欢霸道冰山的男子,只有她这般见惯风月之人,才能品味公子独有的气华。 …… 议事厅中。 沒过多久,乔隐回來了,依旧是雍容的笑意,左手缠着一层白纱,他并不想装作疼痛苦情的贱样來骗取同情,不过基本的包扎还是要做一下的,不然岂不穿帮了。 颜熙见他的脸色不再苍白,便也就放下心,再未多看他一眼。虽然乔隐浅笑雍容的模样,会令她有些心疼…… 魏喜高坐于议事厅的主位,下首两排椅子,左右分列。 这次议事,魏喜并未请很多人,有些人颜熙认识,是朝中文臣;有些人颜熙未曾见过,似是刀马习武之人。 颜熙预感到,这次他们商谈的事情会十分敏感,否则魏喜也不至于要用那个山洞先试探一下她和乔隐。 只是,乔隐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他來做什么?真的只是要护着任贵妃的小太子。 有趣的是,议事厅的主客位依然是空着的,不知魏喜此次又要请來哪位重要人物。 “云公子到!” 随着侍从的一声通报,那个永远只会跟在朱羽渊身后的年轻近侍,出现在了颜熙的视野中。 云冥。 魏喜要宴请的人竟然是云冥。 这究竟…… 颜熙真是怀疑自己眼花了,朱羽渊疯了吗?竟然相信如此拙劣的苦肉计能瞒得过魏喜,魏喜也疯了吗?当真瞧不出云冥是假意离开信王府。 此时,乔隐在一旁低语道:“雾里花水中月,政局上究竟是谁将计就计,犹未可知!” 颜熙沒有搭理乔隐,却将他的话记在了心上。 宴会上的各位官员,有不少人在朱羽渊身边见过云冥,此番在魏喜这里见到,也都有些讶异。 魏喜笑眯眯地将云冥引至上座,热落落地说道:“云公子來來來,这边请!” 云冥周身都好似散发着怒火,他原本看來寻常的眉目,此时因为冲天的怨气而显得阴暗。 魏喜举杯,开了宴席,但显然,众人都对云冥的來意很是不解。 关于信王戴了绿帽子,因此将云冥逐出王府的传言,在座的很多官员并未曾听说过,所以眼下,大家都在心里暗自揣测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喜徐徐说道:“不瞒各位,此次叫大家來,原是有要事相商,大家想必也都见过云公子,云公子原本是信王身边最忠心的近侍,可是?他此番却遭遇不幸,着实令咱家忧之恨之!” 云冥的客气地回道:“承蒙魏公公挂心,云冥不敢当!” 魏喜哀叹道:“如云公子这般为信王立下汗马功劳,却仅仅是因为爱慕信王的一个姬妾,便被废去武功逐出王府,咱家听了,虽说不上义愤填膺,可也是要为云公子打抱不平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十分惊愕。 云冥拳头狠狠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恨声道:“朱羽渊欺人太甚,大丈夫立世,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朱羽渊对瓶儿如此寡情,他不配拥有她!” “好!”魏喜赞道:“咱家就是欣赏云公子的气概!” 大家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有些人将信将疑,但大多数人还是相信云冥的,毕竟信王殿下是高傲的皇族,怎么可能容忍姬妾和侍卫私通,将云冥逐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颜熙看着云冥,只觉得朱羽渊真是了不得,连**出來的手下都是优秀的戏剧表演艺术家。 只听云冥恨声道:“这个狗王爷,我云冥凭什么为他当牛做马,为他刀头舔血,为他辛苦卖命,,都说瓶儿是宠姬,可事实上,他半年都不去看一次瓶儿,显然对她毫不在意,分明是对瓶儿薄情寡幸,瓶儿她一世芳华,孤苦无依,我怎能看着她在王府禁苑中慢慢凋零,我以为,他会看在我追随多年的份上,放瓶儿自由,我一腔忠诚,沒有带着瓶儿私奔,而是主动向他坦白,可结果呢?结果呢?到头來,连他不要的女人,他都不愿给我,若不是昔日同僚苦苦哀求,他就要当场取我性命,这是何等冷情何等暴虐!” ------------ 124 话说那一出好戏(2) 魏喜捏着他阴柔的嗓音,翘起兰花指,做出愤恨指责的样子,说道:“信王确实太过分,云公子早日离开,也是早日脱离苦海!” 云冥这番话,声情并茂,悲愤交加,颇有指天问地的气概,此话说完,在座纵有将信将疑的人,此时也都相信了他的话,不过颜熙可不相信,她自认对信王殿下那些手段有一定了解。 只是云冥这厮的神态,真的太像真的了啊! 乔隐看着颜熙微微迷惑的神情,便知道颜熙并不相信云冥所说的,却还是有些疑惑,乔隐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这丫头究竟还是太年轻,有智商缺情商啊!不过高智商是好底子,以后多历练就能成才。 话说回來,颜熙迷惑的神情挺可爱的,要不他考虑一下,多多帮她,让她不要长大。 颜熙并不知晓乔隐脑中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朱羽渊的性格特征,又重新坚定了自己的判断,沒错,云冥就是在演戏,只是这功力太纯熟了。 瓶儿既然是奸细,那朱羽渊怎么可能还留着她一条命,除非,她还有利用价值,比如,用來笼络云冥的忠心,再比如,用來迷惑在座的各位大人们,包括高高在上的魏喜。 思忖间,云冥又一波对朱羽渊的吐槽开始了:“这个狗王爷,罔顾昔日追随之情,差一点将我杀死,我知道,他那是惺惺作态,如果他杀了我,势必会令其他兄弟寒心,所以他才留了我一条性命,纵然如此,他还是不肯放过我,将我武功尽废,逐出王府,哼,他以为,废了我的武功,我就沒有安身立命的资本了吗?多年來,我为他经营各种势力,亲信也不在少数,如今的我,纵然沒有武功,手中的人脉也足以让我向他复仇!” “说的好!”魏喜击节赞叹:“云公子的能力,众人皆知,信王就这样将你放弃,委实愚蠢之至,咱家也沒什么大的能耐,不过若是公子想找信王报仇,那咱家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好机会!” 云冥拱手拜道:“还望魏公公赐教!” 颜熙唇角轻勾,看來,正題到了。 魏喜阴测测地说道:“信王曾经将千里追杀一位名叫陆麟的书生,此事公子可有耳闻!” “哈哈哈!”云冥狂笑道:“原來魏公公是说这件事,此事我非但耳闻,更是亲手操办,魏公公难道忘了,陆麟中的那枚毒针,就是我亲自下令发出去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当即变色,因为他们在上次的宴会上已经听魏喜说过,陆麟乃是皇嗣,云冥说他下令发了毒针,那岂不是说…… 魏喜闻言尴尬一笑道:“此事,云公子也是受人蒙蔽指使,情有可原!” 云冥疑惑道:“怎么,不就杀一个书生么,这难道也有什么避忌!” 魏喜叹道:“云公子有所不知,这个陆麟,可不是寻常人啊!陆麟身份非同小可,其实,他正是多年前失落的皇嗣,是当朝皇弟,是皇位继承人!” 云冥蓦地一惊,手中的象牙筷子跌落在地,发出“咔哒”的清脆声响。 “天哪,他竟然……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云冥抱着头,似是悔愧不已。 听到这里,颜熙已经完全确定,云冥绝对是在装,因为她很清楚,朱羽渊杀死陆麟之事,云冥从头至尾都是知情的,云冥分明就知道陆麟的身份乃是皇嗣,却在这里做出一副悔愧无边的模样。 这真是有趣,她倒要看看,朱羽渊究竟想做些什么? 魏喜叹息道:“云公子不要自责,此事你也是迫不得已,都是残忍凶狠自私不念情义的信王做的,与你无关,咱家眼见此事发生,却无力阻止,心中亦是十分惭愧,便想要揭穿信王的罪行,多少算是恕罪!” 云冥握拳,一脸坚毅,掷地有声地说道:“如需在下指证,云冥义不容辞!” “云公子稍安勿躁”,魏喜做出安抚的动作,缓缓道:“咱家不缺人证,此事,席解元亦是见证者,当晚,你们还交过手,云公子便是红衣武士的统领,而席解元,则是当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青衫少年!” 颜熙起身,拱手一揖道:“席言见过云公子,当日一战,虽是夜半天黑,看的不甚清楚,但云兄的风采已然深深刻于席某脑海之中,虽是敌手,但席某亦是十分欣赏云兄,此番云兄武功尽失,席某悲叹,可惜不能再次交手,一决高下!” 云冥亦是回礼道:“原來你便是当日的少年,无外乎如此眼熟,席兄也给了我极深的印象,让人难以忘却!”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彼此打了个心照不宣的照面。 魏喜笑着示意两人都坐下,而后启口道:“此事不缺人证,但却少了一个最最重要的物证!” 云冥问道:“是什么?” 魏喜叹息道:“要证明信王杀害皇嗣,首先需要证明陆麟便是皇弟,咱家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从陆麟尸体上及时取了一管鲜血,封存在一位武林异人提供的水晶瓶的内,这个武林异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非尘先生,今天咱家请到了他的高足,江湖第一神医,乔隐乔公子!” 说着,魏喜将目光投向乔隐,乔隐微微一笑,颔首回礼。 魏喜接着说道:“这个水晶瓶极其重要,本來,咱家将水晶瓶寄存在非尘先生的玲珑谷中,可不久前,非尘先生忙于一些谷中私事,便托乔公子将水晶瓶带回给咱家自行保管,咱家将其仔细妥帖地收藏好,谁知道,第二天,那水晶瓶便不翼而飞!” 颜熙心中暗自好笑,因为那水晶瓶早已被乔隐盗出送她,被她收在一个无人能找到的地方。 云冥听说水晶瓶丢失,便惊道:“竟有此事,那该如何是好!” 魏喜站起身來,朝云冥拱手一揖道:“唯今只有一计,还要仰仗云公子出手相助!” ------------ 125 话说那一出好戏(3) 魏喜站起身來,朝云冥拱手一揖道:“唯今只有一计,还要仰仗云公子出手相助!” 云冥急忙站起來,回礼道:“如有所托,在所不辞!” 颜熙闻言,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看來,这就是朱羽渊抛出的诱饵,魏喜要上钩了。 果然魏喜说道:“咱家会安排在殿试发榜的那一天,由席公子当众戳穿信王的卑劣行径,而后,令太医主持验血,滴血认亲,证实陆麟的皇嗣身份,揭发信王的罪行!” 云冥疑惑道:“可那水晶瓶不是丢了么,怎么验血!” 魏喜似是有些犹豫,可还是说道:“这是一个不得已的法子,若不是水晶瓶失窃,咱家也不会想到如此下策,云公子,你要体谅咱家对国家的一片拳拳之心啊!” 云冥说道:“魏公公言重了,但说无妨!” 此时,大家的好奇心都已经被调动了起來,水晶瓶都丢了,那还怎么验血。 不过,颜熙心中有数,谁说验血一定要是真的……想到这里,颜熙的心情一点一点沉重起來。 果然,魏喜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太医院一直是信王的势力范围,久闻云公子在信王身边追随多年,不知云公子可曾和太医院的人熟识!” 云冥恍然道:“原來如此,魏公公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太医院的首席太医,蔺太医,曾受过我救命之恩,是我亲自培养的亲信,绝对可靠,滴血认亲,他一定会在场,到时候只要让他出马,略用些药物,自然可以令血液融合!” 果然好手段。 颜熙心中愤恨,绕了这么半天,魏喜还是沒有放弃让她指证信王的计划是么。 更离奇的是朱羽渊,他千方百计让云冥使一出苦肉计,就是为了让魏喜重提此事,就是为了再次把她席言推到风口浪尖上。 好一个“包在我身上”,到时候若是验血结果是不融合,那要置她席言于何地,诬告当朝王爷,这是杀头的罪名。 可略一思索,颜熙又觉得朱羽渊沒必要如此,难道信王殿下费了这么大劲,就只是为了证明魏喜诬告他。 这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假如真有那么一刻,魏喜一定会急于和颜熙撇清关系,让颜熙独自去承担诬告的罪名,这一点也不能对魏喜造成损害,所以,这说不通。 也就是说,朱羽渊一定有着更为隐秘更有野心的计划。 隐秘而有野心。 颜熙心中一个“咯噔”,难道……难道他要诱使魏喜…… 天哪,他不会这么快就动手吧!这似乎太急躁了些。 一旁的乔隐也在沉思不语,似乎在琢磨着什么?俄而,他抬起头來,在桌子底下轻轻捏了一下颜熙的手。 颜熙缓过神來,本能将手缩回,正对上乔隐含着笑,微微摇了摇头。 乔隐轻轻启口,颜熙读出了他的唇语:“雾里花水中月!” 颜熙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沒有多理他,朱羽渊有着一个富于野心的阴谋,这一点,她已经猜到了。 此时,魏喜突然站起身來,对着所有人说道:“在座各位,你们都是皓明的栋梁,咱家叫诸位來,不是让大家看戏的,而是希望大家能真正参与其中!”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起身,急忙行礼表达着自己对魏喜的忠心:“九千岁英明,若有驱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喜走到众人身边,将大家一一扶起,阴柔地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先听咱家说完!” “是!” 魏喜阴测测地说道:“当年,宁王被削去爵位后,其手下势力尽数归于信王,信王苦心经营,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要想扳倒他,光靠一场滴血认亲的指证是不够的,必须要文武双修,用兵力压迫才是王道!” 颜熙闻言一凛,果然如此,魏喜果然要发动政变。 所以,朱羽渊用云冥使出这苦肉计,便正是要诱使魏喜发动政变。 好个朱羽渊,好一场豪赌。 此时,兵部尚书梁大人急忙跳出來表明忠心:“九千岁所言极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的兵力就是用來对付像信王这样,居心叵测的窃国贼!” 颜熙心中冷笑,窃国贼,貌似眼前这位九千岁才是窃国贼吧!梁大人,您是高级黑吗? “可是”,梁大人话锋一转,开始哭诉:“我这兵部尚书有名无实啊!熊延弼死后,那些地方的军队统领一点都不尊重我这个兵部尚书,想要他们调兵,恐怕……” “梁大人莫急”,魏喜缓缓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咱家只要求掌握住京城兵力即可!” 梁大人闻言,勉为其难地说道:“九千岁,下官虽然是京城三大营的总督,可实际上,实际上,他们完全沒有战斗力……魏公公,您也知道,京军懈怠已久。虽然号称十万,但都是雇佣來的流民,他们每日就去点个到,按月领军饷,每天还不知道有沒有三十个人出操训练,这……这完全沒法形成兵力压迫,完全沒法控制京城局势啊!” 魏喜幽幽一笑道:“梁大人莫要惊慌,咱家沒有责备你的意思,京军懈怠由來已久,大人不必讳言,当时正是咱家要求你,要你完全停止京军训练的!” 梁大人惶恐道:“下官记得,当日九千岁说,武人最难管理,不是嫡系,不可放心,索性让他们失去战斗力,不至于形成威胁!” 魏喜得意一笑道:“正是如此,此话乃是前一代东厂督主所言,咱家以为颇有道理,京军沒什么利用价值,只有那京军配备的红衣大炮和火药库还有些许作用,可是若要用大炮來轰炸皇宫,终归还是会激起民愤啊!不到万不得已,咱家不主张使用火药!” 阉狗,祸国殃民,颜熙在心中怒骂,京军是守卫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京军懈怠,平日里自是沒什么?可若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这就是致命之伤。 梁大人唯唯诺诺地点头,而后问道:“那敢问,九千岁说的掌控京城兵力,指的是!” 魏喜冷笑道:“咱家说的是东厂,东厂是我们的嫡系势力,咱家知道,信王控制着锦衣卫,可锦衣卫说到底,也不过是在和信王做交易,不能算作他的嫡系,咱家有信心将他们策反,只要将信王诱至金殿,那便是东厂的天下,无论如何,信王也是性命不保,到时候信王一死,树倒猢狲散,光凭他王府的那些亲兵,能玩出什么幺蛾子。 “咱家以前还担心信王是唯一的皇嗣,担心文武百官不同意杀他,担心难以收服民心,如今咱家的义女任贵妃已经诞下太子,信王已经不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了,杀了信王也不过就是手起刀落,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的人失利,只要京军下属的红衣大炮还握在我们手里,大不了就用大炮轰炸皇宫,來个鱼死网破!” “当然”,魏喜幽幽一笑,看向颜熙:“席解元的指证也是很重要的,缺了这一步,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时,一直在旁边插不上话的礼部尚书卢立极终于按耐不住了,他连声附和道:“说的正是,信王他一直小心谨慎,从无行差踏错,这次终于让九千岁抓到了把柄,这下子,就算杀了他,那帮清流党的余孽也沒什么好说的了,残害皇嗣,这是死罪啊!让他死得名正言顺,也狠狠扇那些清流党余孽一个耳光,席言,此番你真得多感谢九千岁的提挈,为保殿试放榜时你有足够的话语权,九千岁可是许了你前三甲的功名啊!” 颜熙连声道:“多谢九千岁,多谢卢大人,席某万死不辞!” 一时间,大家纷纷展开热烈讨论。 颜熙笑着附和,可心中却在暗自思索,朱羽渊诱使魏喜发动政变,这是否,太过于冒险。 的确,朱羽渊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调集兵力应付魏喜的人马,可若是真的一着不慎,让魏喜控制了局势,那岂不亏大了。 隐隐约约,颜熙觉得哪儿不对劲,她印象中的朱羽渊不是一个豪赌的人,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朱羽渊不会做下这种事。 难道,朱羽渊还有什么隐秘的后招。 莫非是京军三大营。 不可能,颜熙亲眼见过那帮兵油子,要么骨瘦如柴,要么肥头大耳,他们常年不住在营区,每天只去签个到,按月拿军饷,舞个刀都能砍到自己的手,更有甚者,还有家底殷实的人在吸食鸦片,就像梁大人说的那样,他们完全沒有战斗力。 莫非是锦衣卫。 不可能,就算锦衣卫全部都对朱羽渊死心塌地,那朱羽渊也只是和魏喜打了个平手,打平手就敢诱使魏喜发动政变,如此冒险,着实不像朱羽渊的风格,像朱羽渊那样隐忍多年,做戏做到入骨的人,绝对是谨慎小心,绝不会毛躁冒进。 莫非是京外的兵力。 这个倒是有少许可能,可是就像魏喜说的那样,远水解不了近火啊!到时候,他朱羽渊小命都沒了,就算京外兵力消灭魏喜又如何,她可不觉得朱羽渊有杀身成仁的觉悟。 思來想去,她真的被信王殿下弄糊涂了,此番,朱羽渊究竟是什么神机妙算。 她可不指望朱羽渊会告诉她,那一日,当她问起云冥之事时,朱羽渊的态度很明显不愿和她分享此事。 既然如此,她只有自己动手去寻找答案了,因为这种被蒙在鼓里受人摆布的滋味,真是太讨厌了。 要想查清此事,她还需要回去收集一些资料才能猜到朱羽渊的用意。 又或许,朱羽渊压根想的不是在殿试发榜的当天,和魏喜硬碰硬,而是,提前下手,釜底抽薪。 ========= 1、下集预告:乔隐生气了,后果会如何。 2、这章略肥,一样的,全都发了,不拆开冒充加更了,亲们若觉着看着还舒服,请用票砸死我吧。 ------------ 126 乔隐,吵起来了(1) 夜半三更,席府书房内,烛火摇曳,书卷幽香。 “公子”,冬梅恭恭敬敬地对颜熙通报道:“公子,隔壁那个乔隐來找您!” “赶走!”颜熙捧着书卷,头都沒抬。 冬梅说道:“奴婢劝他离开了,可他不听!” “谁要你劝他了!”颜熙放下书卷,冷笑一声:“乱棍打走,让林总管去赶他走!” “不劳他老人家大驾,我已经进來了!”乔隐摇着折扇,笑意吟吟地倚在门口。 冬梅见状,知趣地退了出去,房中只留颜熙和乔隐两人。 颜熙冷冷看了他一眼,嘴中轻轻吐出几个字:“不知廉耻!” 乔隐眸中划过一道阴霾,却依然云淡风轻地笑着,启口道:“言言……” 那白衣胜雪,轻摇折扇,浅笑雍容的模样,从來不曾这般令颜熙生厌,以往总觉得那是丰神俊朗,如今只觉得那是厚颜无耻。 无耻之极,脚踩两条船的人还敢來找她。 “啪”,颜熙将书拍在桌面上,站起身來,径直走到乔隐面前,厉声道:“你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要和漓兰成亲吗?怎么还不知廉耻三番四次对我死缠烂打,乔隐,你有沒有半点羞耻心!” 乔隐微微蹙眉,沒有言语。 颜熙敛了眸中怒意,淡淡道:“乔大阁主是流连惯了烟花之地的人,自然是有着一副坚若铜墙铁壁的面皮,可是席某区区不才,尚未到得阁下的段数,还请你多少对我放尊重些!” 乔隐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言言,其实我很欢喜!” 颜熙冷哼一声,沒有接他的话。 “言言,今日你在魏喜府中……” “够了!”颜熙挥手一拂。 她讨厌看见乔隐这般淡淡的模样,讨厌看见他何时何地的不慌不忙,讨厌他三番五次令自己欠了人情。 她冷声道:“今日在山洞中,我感激你救了我,我也抱歉伤了你,可说到底,那是阁下自找的,如今唯求阁下离我远一些,莫要再來惹人烦!” 乔隐轻轻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颜熙懒懒地说道:“夜深了,乔大阁主若是话多了,咽不下去,非要吐出來的话,还请找个茅房,莫要脏了我的地儿!” 乔隐的眉头逐渐皱紧,似是有些怒意,却终究还是舒展开來,他脸上不明喜怒,只是淡淡说道:“朱羽渊有好几房姬妾,有时也常去凤鸣院寻姑娘消遣,可你却半分不曾上心,而我不过是身负一个有名无实的婚约,你就……” “我就什么?”颜熙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她轻挑眉头,好笑地看着他:“乔隐,你莫不是以为我是因此吃了醋,这才对你如此冷漠吧!” 乔隐面无表情,合起折扇负手独立,淡淡道:“我自是不敢如此认为,你心气儿极高,受人蒙蔽自然是不愉快的,眼下你觉得是我负了你,我也无话可说,但等殿试过后,你便明白我的心意!” “你负了我!”颜熙像是听了一个极大的笑话那般:“乔隐,莫要把你自己想得太稀罕了,还真以为我席言要把你当成心头肉一般供着,你自己不觉得这很荒谬吗?实话说,与你断交,我只当是从身上拔掉一个痈疽,如今即便有些不愉快,也只是拔出痈疽的伤口还沒愈合罢了!” 乔隐闻言,眼底划过一丝怒意,他一甩衣袖,沉声回道:“痈疽也好,心头肉也罢,计较这些不是我今夜前來的初衷,你不愿同我乔隐交好,我今夜也不是想來修复关系,我如今是要用天机阁阁主的身份,赠一个消息与你!” “带着你的消息,从这里滚出去!” “顾颜熙!”乔隐的眸子已经冷了下來,他猛地伸手,攥住了颜熙的手腕,寒声道:“别逼我动怒,如今事关你性命身家,你懂不懂事,这个时候在这里和我怄什么气!” 颜熙猛地运力,想要挣开乔隐的桎梏,却沒能挣脱。 这时,她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先是一惊,而后一双杏眸危险地眯起來,眸中蓄满怒意。 慢慢地,她轻勾起唇角,朝着乔隐冷冷一笑,幽幽说道:“乔神医医术通神,名不虚传,下午的时候,席某不慎扎伤你的手心,如今才不过半日功夫,乔神医便又有力气來攥着我的胳膊了!” 可恨,竟然敢骗她,乔隐的手坚定有力,分明是完好无损,那自己那颗毒钉……竟叫她为此心中羞愧,原來又让乔隐一番捉弄。 乔隐闻言,并未放手,而是戏谑一笑,反问道:“难道非要我真的把手送上去让你扎,你才解恨!” 颜熙看着他的笑意,心中怒气更甚,她厉声道:“你撒谎成性,手段卑鄙,与你相交,乃是我生平第一大羞耻!” 乔隐松开颜熙的手,负手独立,满目笑意地说道:“那可就糟糕了,言言,朝堂上穿着官袍的谁不是如此,不撒谎怎能保全自己,不用些手段怎能得到利益,若是我沒记错,玲珑谷内,你将短刀架在漓兰脖子上,骗了非尘,让兰儿杀了那金蚕母蛊,这原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计谋吧!” “你,早知如此,我……”颜熙气的几乎说不出话來,她岂想去利用漓兰,若是不是为了救乔隐,她也不可能跑去玲珑谷,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说自己手段不光明。 乔隐收敛起笑意,正色说道:“言言,你并不是对于手段如何死揪着不放的人,你一直都明白孰重孰轻,一直都明白保全自己的重要,若是我当日在山洞里当真自残,你也会看不起我的!” 颜熙想要辩驳,却沒话可说,若是乔隐当真自残,她确实会看不起他。 乔隐将颜熙的小手捧起,宛若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珠宝:“言言,我并非舍不得自己,只是牺牲都该是有价值的,可以避免的伤害为什么不去避免,不过,若是必要的时候……言言,若是我自己风雨经霜,能换來你一世长安,那我无悔无怨!” 那般朗朗冠玉的男子,那般温柔深情的双眸,那般深切执着的情话,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可是……这个无耻之徒真的是太讨厌啦啦啦啦。 ------------ 127 乔隐,吵起来了(2) 颜熙转念想起乔隐对她的欺骗,以及脚踩两条船的恶劣行径,眸光又再次冷了下來。 “乔隐,我最后说一遍,你既然和漓兰成亲在即,就不要再來骚扰我,我生平最恨首鼠两端举棋不定的男人!” 乔隐闻言,竟忽的大笑起來,他轻摇折扇,微笑道:“我举棋不定,言言,你错看我了,我从來都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今日來此,原不想与你纠缠这些纸面上的事,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 颜熙冷笑道:“你是要赠给我一个消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乔大阁主,这大可不必,我席言还不至于连些消息都打探不到!” “真是不听话!”乔隐浅笑着,忽地并掌为指,直袭颜熙心口大穴,真是麻烦,跟这小姑娘讲不清,还是直接把她定住了省事。 颜熙早有预料一般,冷笑着轻巧避过,扬声便道:“來人!” 乔隐也不惊慌,合上折扇便与颜熙缠斗起來。 颜熙数枚暗器齐发,毫不留情,毒蒺藜毒针毒钉如花雨一般朝乔隐射去,却被乔隐用折扇尽数挡开或是避开。 “啊呀!” 门外突然传來一阵惊慌失措的女声。 颜熙一惊,这是……这是华阳的声音。 她欲去门口查探,却被乔隐用折扇轻轻拦住。 “让开!”颜熙横眉冷对。 乔隐这时忽的变色,一脸震怒的神情,他皱紧眉头,用折扇指着颜熙,寒声道:“你,你如此无情,如此待我,究竟是为什么?” “你混说些什么?滚去一边!”颜熙担心自己之前的暗器误伤华阳,如今急着出去查探,便也就沒顾及到乔隐不同寻常的震怒神色。 “席老师!” 华阳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提着裙子奔了过來。 “你是谁!”华阳指着乔隐,怒目而视道:“方才就是你发暗器,想要谋害本郡主,!” 乔隐凶狠地扫了她一眼,朝颜熙质问道:“言言,就是为了这个女人,你才背弃了我们的山盟海誓,我们虽然都是男子,但两情相悦,我从不在乎世俗的言语,如今,你竟要背叛我!” “什么?”华阳惊愕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看了看乔隐,又看了看颜熙,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來,她做梦也想不到,她心目中完美无缺的席老师竟然是个断袖。 乔隐朝华阳逼近一步,恶狠狠地说道:“你这女人,竟然破坏我和言言的姻缘,当真是活腻味了!” 眼见得此情此景,颜熙意识到,乔隐又在上演新一波好戏了,她皱紧眉头,护在华阳面前,说道:“你胡说些什么?她还是小孩子!” 华阳微抖着朝颜熙问道:“席老师,您不会当真是……” 颜熙回过头,对华阳温言道:“别听某些无赖瞎扯,我和这厮只是点头之交,我讨厌他都來不及,更遑论畸恋!” 乔隐绝望悲戚,一手捂胸,一手拿着折扇指天,仰头问道:“苍天啊!为何待我乔隐如此不公,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男人,这有什么错,为什么就要让我承受如此绝望的伤痛,为什么要罚我生生世世不得安,箫声残,泪风干,青衫白衣,款款忆君颜,莫道断袖逆天意,我只怨,一厢情愿,徒留泪阑干!” 他放下指天问地的手,从腰间抽出玉箫,抚摸着玉箫下的和田玉坠,垂首自语道:“可怜我乔隐一生医人无数,到头來,却医不了你的心病!” 此时,华阳沒好气地说道:“席老师沒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你家方圆百里都有病!” 乔隐抬起头來,看着华阳,泫然欲泣道:“小姑娘,你是在和我炫耀吗?你这般夺去别人的心上人,你不觉得自己很残忍吗?” 颜熙瞧着他吹拉弹唱,又哭又闹的演戏,冷冷道:“闹够了吗?闹够了就滚,慢走不送!” 乔隐的眸光忽而转的阴狠,朝着颜熙和华阳,狠戾残酷地说道:“你叫我‘滚’,难道当日的海誓山盟你都忘了吗?难道当日的执手共语你都忘了吗?难道当日,我们在银杏树下一曲箫声共结鸳盟,你都忘了吗?才不过几日,你就先后勾搭上了好几个姑娘,连这么小的都不放过,席言,你好狠的心,一个‘滚’字便是你对我痴心绝恋的报偿,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客气,今日所受之辱,我乔隐他日必当千倍报还,负心之人,当被百剑穿心,十指尽断,五马分尸!” 颜熙不曾见过乔隐狠戾的一面,乍一见到,还以为那是真的,不过她清楚地知道,乔隐不过是在做戏罢了。虽然她不知道乔隐为何要在华阳面前如此。 说到负心之人,等等,乔隐这是在摘清自己,他是要用这些极端可怕的字眼,來表明自己绝不曾负心。 颜熙反正是沒被吓到,不过显然,乔隐已经把华阳吓到了,华阳一头扎进颜熙的怀里,哭诉道:“席老师,这个人好可怕,快杀了他!” 颜熙估摸着,乔隐被人说成“可怕”,这恐怕还是头一遭。 乔隐看着华阳和颜熙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來,他指着颜熙,恶狠狠地说道:“你等着,他日必要让你死于这小姑娘的手下,让你感受一下被所爱之人伤害的切肤之痛!” 华阳怒道:“你胡说,我怎么会杀席老师!” 乔隐唇角轻勾,又恢复了往日的戏谑,幽幽笑道:“小姑娘,你是魏喜的女儿吧!” 华阳怒斥道:“大胆,你竟敢直呼义父的名讳!” 乔隐挑眉,幽幽道:“小姑娘,若是让你的义父亲手将席言杀掉,你想必会痛苦不堪吧!那场面,手起刀落,引颈一戮,血柱迸射,光是想想都让人都让人兴奋的紧!” 华阳怒道:“你胡说,义父很器重席老师,怎么可能杀他!” 乔隐冷冷一笑,道:“我说会杀,便是会杀,你且等着看吧!对了,小姑娘,在下好心奉劝一句,你和席言走得越近,你义父就越是要杀了他,若是希望席言早点死的话,就尽管和他多多走动,只怕到时候,你的席老师有命去考殿试,沒命等到发榜,哈哈哈哈!” 乔隐大笑着,转身欲离去。 华阳朝身边的侍卫怒斥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本郡主杀了他,立马!” 侍卫们冲上前去,可乔隐不过一拂袖随意抵挡了一下,便施展轻功消失的无影无踪。 “废物!”华阳朝那些侍卫骂了一句。 颜熙上前说道:“郡主不必动怒,那人武功极高,当世罕逢敌手!” ------------ 128 乔隐,吵起来了(3) 华阳扑到颜熙怀中,抬眸道:“席老师,不会的,我不会让义父杀你!” 颜熙不动神色地将华阳拉离了自己怀中,温言道:“席言知道,夜深了,郡主所來何事!” 华阳睁大着眼睛,道:“席老师,方才那个人是谁啊!” 颜熙淡淡道:“一个胡搅蛮缠的无赖罢了,郡主休要信他!” 华阳一嘟嘴,娇嗔道:“席老师,可是他说的那些话好可怕,什么五马分尸……华阳好害怕啊!” “别怕别怕”,颜熙一边安慰着华阳,一边思索着乔隐的话。 乔隐方才说,魏喜要杀了她,这是为何,这和朱羽渊的苦肉计有关吗? 一念及此,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了颜熙的脑海: 难道,朱羽渊的目的,是要在魏喜发动政变之前,就釜底抽薪。 如何釜底抽薪,莫不是,想要设法让她顾颜熙死于魏喜之手。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乔隐的话语:“有命去考殿试,沒命等到发榜”,还有当日乔隐说起他和漓兰的婚期,恰恰是定在殿试第二天,这是否说明,殿试当天会发生什么? “席老师!”华阳疑惑道:“席老师想什么呢?” 颜熙微微一笑道:“席言在想,郡主今日为何沒戴上我送你的翡翠发带!” 华阳娇嗔道:“啊呀,都怪你,我听府里的下人说,席老师您今儿去我们家找义父议事了,为什么不來看看我呢?” 颜熙抱歉道:“对不起,席言担心郡主已经睡下了,便沒有去叨扰!” “哪有,人家一直在书房坐着,捧着书等你來,可是……可是等了好久,等來的却是丫鬟告诉我,席老师已经离开了,我这才着急之下奔过來,忘了将发带系上!” 颜熙看着华阳粉面飞霞的模样,心中有些担心玩笑开的过头了,她淡淡道:“原是席言的不是,给郡主赔罪了!” “”席老师,别这样……华阳嘟着嘴道:“别总是这样生分,你难道对我,对我就一点也沒有……” “郡主”,颜熙退后一步,拱手一揖:“夜深了,郡主滞留寒舍,于理不符,还请郡主早些回府,莫要叫九千岁挂心!” “你!”华阳一跺脚,咬着下唇,憋红着脸转身甩袖走了。 “郡主慢走不送!” 看着华阳远去的背影,颜熙若有所思,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走到书桌旁,铺开信笺,笔走龙蛇。 “冬梅!” “在!” 颜熙将信递给冬梅,吩咐道:“交给你们祈阁主!” “是!” 夜沉沉,颜熙回到自己的卧房,一边在冬梅的伺候下洗漱,一边沉思。 今日在魏喜府中的事情过于震撼,一种阴谋压迫的感觉让她寝食难安。 这种迷茫看不真切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要翻身做主宰,要化被动为主动。 无论是魏喜还是朱羽渊,都别想要设计她,否则,休怪她辣手无情,前一个想要修理她的是非尘,非尘已经吃了大亏元气大伤了,再前一个是朱羽渊,朱羽渊想要杀掉的陆麟也被她设计救出,再前一个是杭州的马公子,说起來,这厮还真是受罚最轻的一个,才不过打了二十板子。 只是,她盘点了一下,自己只在一个人手底下吃过亏,而且还不止一次…… 不想了不想了,那个无赖,那个出尔反尔脚踩两条船的人,不值得她如此上心。 “公子”,一旁伺候着的冬梅开口道:“公子眉头紧蹙,可是因为那位乔公子!” “他也配叫‘公子’,以后不准对他用尊称,一律称之为‘姓乔的无赖’!”颜熙沒好气地说道。 冬梅忍住笑意,劝道:“其实公子何必呢?冬梅也听说过,乔公子,哦不,姓乔的无赖要娶的那位姑娘,活不过今年春天,左右她也是一个可怜人,想在临死前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姓乔的无赖这样做也说不上大错,那个姑娘也挺可怜的!” 颜熙冷冷道:“他要动恻隐之心,便应该在余下的日子里一心一意地待漓兰,为何还要同我牵扯不清!” 冬梅叹了口气道:“只怕他也想过要一心一意地待漓兰,可是?公子,情爱之事由不得人啊!姓乔的无赖自从年前留书走后,一直沒來看公子,想必也是努力过,努力要好好对待他的未婚妻,可终究还是担心公子的安危,冬梅虽然不知公子到底有什么危险,但看得出來,姓乔的无赖很担心您,还专程跑來传个消息给您,冬梅觉得,他是情义两难全!” “情义两难全……”颜熙喃喃自语,思考着近來的事情。 冬梅又说道:“漓兰曾背叛其父亲,杀死了金蚕蛊,她对姓乔的无赖有恩,这种情况下,姓乔的无赖要满足她临终前的愿望,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啊!可惜情义两难全,他要娶漓兰,却又放不下公子,因为爱谁不爱谁,真的不是一纸婚书就能决定的,有人不过相视一眼,便误了终生;有人白头偕老,却不曾真正爱过!” 颜熙讥嘲道:“这么说,倒是我苛责他了!” 冬梅浅浅一笑:“这倒也沒有,说起來,公子一连三个月未曾得到乔公子的音讯,乍一相见便看到他携着未婚妻,如此冲击,公子焉能不怒!” 冬梅悄悄换了称呼,将“姓乔的无赖”重新换成了“乔公子”。 她瞧了瞧颜熙,看她沒有怒意,便接着说道:“只是公子,您在责备乔公子时,您自己就不心痛吗?那些伤人的话语,哪一句不是双刃剑,别人只看到公子咄咄逼人,将乔隐骂得无地自容,可在冬梅看來,公子心里很苦很苦,责骂自己曾经的心上人,便是责骂自己当时看人的眼光,亦即是责骂您自己,公子何苦自伤!” 颜熙苦笑道:“我心中有气,骂几句也不行!” 冬梅道:“奴婢懂公子的心思,这些年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故事沒见过,公子还肯骂他,便是忘不了他。 “奴婢记得,当公子初初得知乔隐身负婚约时,曾经拔剑斩断案桌,还曾说过,‘一朝不忠,弃之敝屣’,奴婢记得,那一日,您并不曾如何痛骂乔隐,而是平淡的对待所有人,那才是真的心伤,阁主未必看得出來,但奴婢同为女子,却是瞧在眼里疼在心上,奴婢瞧得出,公子那时是真的对乔隐失望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底里能理解他的做法,可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奴婢记得,自从公子去了玲珑谷一趟,把金蚕蛊的事情说清解决以后,公子的开心,是写在脸上的,那些日子,公子每日去魏府替华阳郡主授课,或是去参加一些应酬饭局,但每到晚上回來,乔公子都会笑意盈盈地在院子中等着您,纵然后來,在您的生辰时,乔隐沒有亲自过來道贺,但他送了精心包装的礼盒,公子也是满心里愉快的。 “似乎是从生辰那一日起,乔公子便断了音讯,其中固然是因为林总管私扣了书信,可说到底,乔隐还是未曾亲自过來看您一眼,那时候,公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面也未曾怀疑过乔隐,所以当公子再次看见乔公子又和漓兰在一起时,才会如此失望,说起來,公子真是顶顶心善的人,喜欢了谁,便不会去怀疑他,可惜,阴错阳差,那些迟到的书信却成了你们误会的重要原因。 “最近这些时日,公子纵然失望,但也未曾十分的决绝,公子虽然尽数退信,但想必心中还是隐隐希望乔隐不要放弃的吧!公子今日还肯骂他,便是心中还不曾将他视若无物,若是真的心死了,不欲再想起,那便是应当平淡处之,而不是怨怒交加。 “其实公子心里明白,乔隐不过是为了报答漓兰的恩情,而且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公子只是觉得尊严受损罢了,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些疏忽即逝的小事呢?相爱的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颜熙淡淡道:“我不会为了爱情放弃尊严!” 冬梅叹了口气道:“唉!公子,这其实说不上损了您的自尊,不过乔隐和漓兰是一段几个月的短暂婚姻,很快就会过去的,大浪淘沙,这些都是俗事,公子如今还是太年轻气盛,太要强了些。 “其实,乔公子是何等样人,公子您最清楚不过,奴婢知道,他曾经有事欺瞒公子,可是他毕竟沒有对您有过实质性的伤害,就算他当时被非尘的金蚕蛊逼着,别有用心地接近您,但他什么都沒做,一直顶着所有的压力在您身边,不曾提起此事半分,可见他是真心欢喜你,若是他钟情于漓兰,那想必早就开口找您索要血咒解药了,但他却沒有。 “公子,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冬梅看得分明,这个男人是真心对你好,而您也动了心,何必执着于这短短几个月的婚姻呢?就算是易地而处,能做到像乔隐对公子这般的男人,亦是不多,若是站在乔隐的角度想一想,他也是很难做的!” 颜熙垂眸,淡淡道:“本公子要睡了,你出去吧!” 冬梅还欲开口,可终究还是退了出去。 颜熙轻轻叹了口气,自己难道,真的太气盛,太苛责了,自己所追求的完美,在别人眼中,是否幼稚得可笑。 可这是原则问題,一个男人是不可以这样的,乔隐再有多少理由,脚踩两条船也是不能原谅。 ------------ 129 发榜发榜,新鲜出炉(1) 【订阅看涨,谢谢亲们,加更】 时日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仲春,繁花似锦,正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时节,算起來,会试发榜也就在今日了,中了会试的人被称为贡士,第一名被称为会元,贡士可以去参加殿试,角逐出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 冬梅在外通传道:“公子,乔隐求见!” 颜熙淡淡道:“本公子现在沒空,让他今儿下午去雨霖铃茶楼的兰轩等我!” 冬梅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只留颜熙坐在书桌前沉思。 记得四个月前,漓兰便是邀请她去雨霖铃喝茶,然后诉说了乔隐婚约的來历,颜熙还记得漓兰的兰雪茶,端的是玲珑剔透的心思,当真巧妙。 只可惜,红颜薄命。 想到这里,她竟一时觉得心堵,便扬声道:“來人,替本公子更衣,备马,本公子要出门!” 颜熙出了席府的门,翻身上马,也未疾奔,就只是坐在照夜狮子上,拉着缰绳让马悠悠踱着步,她只是心绪颇烦,想随便走走散散心。 行至闹市之处,但闻前方人声鼎沸,竟是十分热闹。 颜熙本是心事重重,信马由缰,并未注意自己走到哪儿,但甫一察觉前方喧哗,便也抬眸看了一眼。 原來,她的爱驹竟将她带至了国子监。 “发榜啦发榜啦!挤不进去的公子们,小的代各位查看,一两银子一次!” 前方着实拥挤的紧,里三层外三层,将那小小的红榜围了个水泄不通,早有觑得商机的报录人挤在最前面,想趁着发榜的机会赚点小钱。 会试不似乡试,乡试都是本地人,还可以冲到士子家中搞破坏,会试都是各地举子赴京,住所难以查清,故此只能在红榜周围讨点赏钱。 颜熙走到那报录人身边,扔给他一两银子,道:“我來自嘉兴,姓席名言,麻烦小哥替我查查!” 那人一愣,旋即张大了嘴巴,还未等颜熙出言制止,他便已经叫嚷起來:“快來看啊!这就是今年的第二名,嘉兴席言啊!”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颜熙,展开了热烈讨论: “哇,好厉害,才这么年轻!” “第二名也是很厉害的角色了,真是想不到,还沒弱冠吧!” “偏生这才子还生的如此俊朗,若是殿试亦能取得好成绩,可不知要夺走京城多少贵女的芳心!” “对了,这个席言,是不是那个浙江的解元!” “哦哦哦,记起來了,他还陷入舞弊案來着,后來竟为自己洗脱了冤屈!” “好智谋,这样的人物都只是第二,不知道谁得了第一!” …… 也有的士子直接走上前來,和颜熙问好,这些多半亦是过了会试,要去参加殿试的贡士,此时想和颜熙交谈几句,彼此交个朋友。 颜熙浅笑着和他们寒暄,说些初识的场面话。 一个來自湖广的贡士说道:“今日真是颇为奇怪,我们來看了榜之后,一直在好奇,第一和第二为何迟迟不出现,现下终于将你等來,一见面,果真名不虚传!” 颜熙笑道:“兄台客气了,春困秋乏,席某懒于早起,便來迟了些!” 那个贡士说道:“今年的第一名更是奇怪,竟是到现在还未露面!” 颜熙问道:“兄台看过红榜,可知会元姓甚名谁!” 那贡士答道:“说來你们浙江真是出才俊,今年会元亦是你们浙江人,姓杨名元!” 杨元。 颜熙几乎要失笑出声了,还真是老朋友。 她记得,此人当时与风子萧朱羽渊混作一处,在鹿鸣宴上推波助澜,把自己送进了大牢,沒想到,中了会元的竟然是他。 如此甚好,故人重逢,可不能就这么随便算了,只是不知,他究竟是风子萧的人还是朱羽渊的人。 此时,但闻报录人一声惊呼:“快來看啊!这就是今年的第一名,湖州杨元啊!” 大家很快抛弃了颜熙,将目光投向了杨元。 “这就是会元,可惜了,沒有方才的席言玉树临风,不过还算周正!” “年龄也大了点,该有30岁了吧!” “你们有听说过吗?一般中了会元的人,后來去殿试都很难得中前三甲,反倒是第二名,常常能在殿试拔得头筹!” “是呢?说來还真是有意思的现象!” …… 颜熙听他们说到这里,顿觉了无意思,殿试结果如何,乃是皇帝御笔钦点,岂是在这里就能猜到的。 中了贡士便能做官,也难怪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大好仕途就在眼前,今天站在这里的士子,可能明日就会变成同僚。 就在颜熙打算去和杨元打个招呼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冷冷的声音:“沒想到竟真叫你中了贡士!” 颜熙抬眸去看,正对上一个士子嫉恶如仇的双眸。 这人是……颜熙记起來了,他是当日会试考场上,大骂卢立极的山东人袁风烈,这个人曾经称赞自己的父亲顾大人,大骂魏喜和卢立极。 当日未曾细细瞧他,如今看他筋骨强健,竟似身怀武艺,仔细一瞧,他的内力并不深厚,想來练得是外家功夫。 袁风烈扬声嘲讽道:“席公子和礼部尚书交好,竟沒能夺了会元,在下真是好奇!” 他的声音故意说得很大,引來很多士子的张望。 颜熙淡淡道:“杨兄与我乃是同乡,他得了会元,席某恭喜他!” 袁风烈纵声大笑道:“好一个‘恭喜他’,只怕你是礼部尚书开了后门的,卢立极为了显示自己公平,这才沒有将你点成第一!” 众人闻言,纷纷窃窃私语,有人惊呼道:“我记起來了,那一日会试考后,礼部尚书卢大人点名道姓,邀请席言和他交谈,想來他们真的是早有私交!” 此言一出,大家望向颜熙的眼神愈发鄙视了起來。 颜熙勾唇轻笑道:“席某确实和卢大人有过一点交情,但这和席某的才学高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些朝中官员是吸人才学的精怪,和他们认识,便会那些被吸走才华,读不好书!” ------------ 130 发榜发榜,新鲜出炉(2) 颜熙勾唇轻笑道:“席某确实和卢大人有过一点交情,但这和席某的才学高下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那些朝中官员是吸人才学的精怪,和他们认识,便会那些被吸走才华,读不好书!” 不少人一听席言说出这话,纷纷笑了起來,大声叫好,但颜熙扫了一眼,站在她这一边的多是身穿绫罗绸缎的贵族公子,而那些寒门子弟,依旧是不买她的帐。 颜熙今日原本只是出來游玩,便任由冬梅取來衣服穿上,并沒留心,现下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乃是天青色霜纹锦袍,虽不是奢华浓艳,但明眼人一眼便可看出,颜熙这身衣物价值不菲。 她心中苦笑,难怪袁风烈随口一说,那些寒门子弟便要疑心自己是走后门的,大家潜意识里总觉得富贵人家难出人才。 真是毫无道理的推断,才学如何要看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和家里的贫富贵贱毫无关系。 她懒得再在这里多费唇舌,便打算道别,可就在此时,却有人嚷嚷了起來。 “我不服,我不服,本公子都沒中贡士,凭什么他中了,他怎么狡辩都沒用,这个第二名定是走后门來的!” 颜熙闻言,循声望去,却瞧见了马德尧的肥头大耳。 还以为是谁,竟然是这货。 颜熙温润一笑道:“原來是马公子,杭州府衙一别,好久不见,尊臀旧伤可曾好些!” 在场众人多半听说过席言被马德尧陷害舞弊一事,听颜熙这么一说,也都明白过來,眼前这个肥胖公子就是马德尧,大家看向马德尧的目光多是鄙弃。 此时,却见袁风烈挺身而出,挡在了马德尧前面,朝颜熙冷冷道:“席公子,出言挑拨别人的旧伤,是否太过刻薄!” 颜熙瞧着眼前的袁风烈,看见他身上打着补丁的儒袍,想起他当日痛斥阉宦的话语,心中对他并不讨厌,在颜熙看來,清流一派虽然有些迂腐,但本性不坏。 颜熙不欲与他争执,便淡淡道:“席某有事,告辞!” 袁风烈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要去拉颜熙的胳膊。 颜熙随手一个侧身,轻轻松松就避了开去。 袁风烈心下一惊,他难道看错了,这个瘦弱的席言,怎么好似一个武林高手。 颜熙头都不回,继续往前走,不想,却被杨元挡住了去路。 但闻杨元在她耳侧低语道:“公子当日轻易瞧出风少的计谋,可叫杨元吃了不少苦头!” 颜熙轻笑道:“我沒责怪杨兄推波助澜,杨兄反倒记恨起我來!” 杨元说道:“我不记恨公子,但风少有令,杨某不得不从!” 话音刚落,便听得杨元扬声道:“在下有个建议,不如让席兄和这位袁兄马兄比试一番,是否走后门,下场便得见分晓!”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袁风烈也觉得如此甚好,冷着眸子便要答应。 “慢着!”颜熙突然开口,将众人的话尽数打断。 比试,说得好听,若是她输了,自然会被鄙视;若是她赢了,那便是公然和袁风烈为首的清流士子交恶,怎么看,这样出风头都不是什么好事,风子萧这番挑拨,定是要让她顾颜熙得罪了清流一派的士子,得罪了寒门子弟,这对自己的前途大大不利。 杨元幽幽一笑道:“怎地,席兄不敢,袁兄和马兄既然质疑你走后门,那你尽管和他们比试便可,若是你赢了,自然能洗脱清白!” 颜熙勾唇一笑道:“杨兄此言差矣,若是我当真走了后门,那便是科考舞弊的大案,此等大案,岂能私自比试便解决,自然是要上报礼部刑部,择日公开问审!” 马德尧一着急,怒道:“怎么上报,刑部不会接的!” 颜熙失声笑道:“马公子也知道刑部不会接,沒有证据,胡乱诬陷,席某不去告你恶意诽谤便是万幸,你却还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 颜熙朝马德尧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马兄,你这番沒能得中贡士,席某心里亦是惋惜的很,只是人该要知足一些,莫要叫人翻出老底,连已经拥有的都失去!” 马德尧的举人功名乃是靠父亲帮忙作弊得來,此番一听颜熙的警告,也有些心虚,他原想着自己横竖沒能得中贡士,索性闹上一闹,将席言拖下水也是好的,沒想到,自己却被席言威胁。 想到这里,马公子便生了退却的心思,往后退了一步,想趁乱悄悄离开。 沒想到,袁风烈却突然出手,将马公子拉住,坚定地说道:“马兄莫要惊慌,邪不胜正,袁风烈同你站在一边!” 颜熙本來还挺看好袁风烈的,可听他这么一说,便有些瞧不起他了,看來这个袁风烈只是一腔热血地仇恨阉党,却连基本的判断能力和识人之明都沒有,原來还想着和他交个朋友,可如今颜熙也意兴阑珊了。 她懒懒说道:“要是有证据就去刑部告我,沒证据就给本公子让路!” 杨元见状,便对袁风烈说道:“袁兄,他这是心虚了,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 袁风烈气的发抖,一伸胳膊将颜熙拦下,怒道:“我今日就要和你比,不管你有沒有走后门,我袁风烈就是要见一见你的真才实学!” 颜熙朝一旁的杨元看了过去,正对上他好整以暇的笑意。 敢挑拨。 颜熙勾唇一笑道:“若是诸位非要见一见席某的才学,那索性便由杨兄和我二人比试,第一和第二的交锋,岂不更是精彩!” 她这番话,一方面转移了矛盾,避免和袁风烈等人直接交恶;另一方面敢于挑战第一名,表明自己极其自信,相当于洗脱了走后门的嫌疑。 袁风烈怒道:“为什么不和我比试,你敢瞧不起我!” 颜熙拱手道:“席某殊无此意,席某只是想先和杨兄切磋,袁兄且在一旁先行观战,若是席某和杨兄比试过后,袁兄仍想挑战,那席某自当奉陪!” 她有这个自信打败杨元,到时候在场诸人见识到自己的实力,袁风烈自当知难而退,如此避免了正面交锋,也保全了袁风烈的面子。 ------------ 131 发榜发榜,新鲜出炉(3) 杨元见状说道:“席公子爽快,杨某很有兴趣和席公子比这一场,只是,如此便冷落了袁兄,杨元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好你个杨元。 正在此时,远远传來了一声呼喝。 “卢大人到!” 原本围挤在一起的士子纷纷让开两边,卢立极在几个侍从的簇拥下正往这边走过來。 袁风烈毫无惧色,昂首立在一旁,神情倨傲。 此时,一个侍从已经抢先一步來到众人面前,扬声道:“谁是袁风烈!” 袁风烈一步迈出,道:“我就是!” 卢立极此时已经走了过來,朝着袁风烈冷哼道:“当众诽谤朝廷命官,來人,将他押下去!” 颜熙急忙上前,拱手道:“大人且慢!” 卢立极一看是席言,便温言道:“原來是席公子,本官已经听说了,此人方才污蔑你会试舞弊,甚是可恶,本官替你做主,定要将肆意诬蔑他人的刁民绳之以法!” 方才,袁风烈口口声声说颜熙是走了卢立极的后门,这相当于污蔑朝廷命官科考舞弊,难怪卢立极要将他带走。 只是,袁风烈虽然激进,但终究心肠不坏,颜熙决定帮他一把。 颜熙朝卢立极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息怒,袁风烈只是和席某有些私怨,并不是存心说大人的坏话,此非污蔑诽谤,只是泄愤时口出恶言,我皓明教化开明,不会因言获罪,袁风烈并不曾去刑部诬告大人,仅仅是和席某的一些误会罢了,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哦!”卢立极看向袁风烈,但见袁风烈正对他怒目而视,不由得心下厌恶,卢立极对颜熙说道:“此人污蔑你,你还要帮他求情!” 袁风烈闻言,朝颜熙怒骂道:“不要你假好心,今日阉……” “放肆!”颜熙一声怒斥,打断了袁风烈的话。 这个袁风烈,疯了吗?竟敢口出“阉党”二字,就算是她顾颜熙和魏喜有杀父之仇,也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样字眼的。 袁风烈也是一惊,他方才激怒之下才会说出那样的字眼,如今想來,他也有些后怕,他并不惧怕和阉党一决死战,可他也不屑于毫无意义的牺牲,这般一想,他心中对这个席言倒是有些另眼相看,因为席言方才一声惊喝救了他一命。 这反倒激起了袁风烈的好胜之心,原本只是不服席言的后台,现在倒是诚心想要和他比试了。 此时,颜熙逼近袁风烈,冷声道:“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才华比你高,所以才会恶言污蔑!” 袁风烈闻言不免愠怒,半是试探半是置气地说道:“你休要胡言,我袁风烈最敬仰才华卓绝之人,若是你真的才华比我高,那尽管与我比试,若是我输了,我情愿做你的长随,诚心侍奉!”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须知袁风烈已经中了贡士,无论殿试结果如何,他至少能封个县令的官做,如今他却要为席言做长随,这怎地不叫人吃惊。 颜熙也被他的话惊到了,她沒想到这个袁风烈的性子竟然这般烈。 她原本并不想和袁风烈比试,一听这话,反倒來了兴趣,她相信,性子这般烈的人,若是真能臣服于自己,那便不会轻易变节,更何况,她已经看出,袁风烈身怀武艺,且是外家功夫,想必不是出自江湖门派的教导,而是,行军布阵之道。 只有将门世家教导子弟,才会忽视内功,勤练外家功夫,而且,袁风烈來自山东。 颜熙唇角轻勾,传说熊延弼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姐姐,正是嫁到了山东袁家,而袁风烈如此仇恨阉党,莫不是熊延弼的外甥。 但这不可能啊!熊延弼死后,袁家受到牵连,满门都被流放塞北,怎的还能來参加科举。 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顾家也是满门抄斩,她顾颜熙不也一样好端端站在这里。 颜熙心中暗笑:好你个风子萧,想要我和袁风烈结怨,若是今日之后,袁风烈变成了我的人,那岂不是有趣得紧。 想到这里,颜熙便朝卢立极拱手一揖道:“今日之事,多谢卢大人,但袁兄与我乃是私人恩怨,我们私下里便可解决,既然袁兄说要比试,那便由我们私下约好时间解决此事,不用叨扰大人了!” 一旁的袁风烈冷眼盯着卢立极,并未言语,他也听出來了,席言是要将卢立极从此事中撇出去,如此也好,他想和席言比试,若是卢立极掺合进來,那这比试一定有失公允,既然席言自己要将卢立极撇开,那是最好不过。 卢立极看了看二人,说道:“如此甚好,本官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恭送大人!” 卢立极离开沒多久,袁风烈便对颜熙说道:“你方才救了我,但我也不感激你,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要与你比试!” 颜熙摊了摊手道:“你瞧瞧,这已经日上三竿了,正是大晌午的时候,不去吃饭,比试什么?” “好,那便定在下午,地方你來选!” 颜熙突然记起,下午还约了乔隐在雨霖铃喝茶,于是便道:“今儿下午不行!” 话音未落,便被袁风烈蛮横地打断:“中午不行下午不行,席言,你是不是怕了!” 颜熙心一横,正欲开口,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接过话去。 “言言,别沒來由的服软丢人!”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白衣公子正轻摇折扇,浅笑雍容地走來。 袁风烈紧紧盯着乔隐,眼底划过一丝犹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此人,却是记不起來。 乔隐立在颜熙身前,对袁风烈说道:“比了,就在今儿下午,地点定在翠宇轩酒楼!” “你是何人!”袁风烈犹疑地问道。 还未等乔隐开口,便听得颜熙冷声道:“乔公子未免管的太宽了些!” 乔隐一摊手,退后一步,道:“好,我不管,你们自个儿去玩!” 袁风烈说道:“翠宇轩甚好,便就这么定了!” “不!”颜熙不满乔隐的出现,索性说道:“不用等到下午,便是现在就可以开始比试,那边的‘水木居’是个书斋,二楼三楼亦有茶室雅座,我们便在三楼的大包间比试即可!” “言言,不吃午饭可不行啊!” 颜熙沒有理会他,径自往水木居走去,袁风烈见状也跟了过去,同样涌过去还有诸多贡士,不过他们是來看热闹的。 ------------ 132 比试,断袖可耻(1) 水木居的老板姓秦,是一个清雅的中年文士,平日里也爱舞文弄墨,且此人素來讲究,书斋的显眼处摆放的都是他亲自甄选的文集,水木居的客人并不算多,但地方却是十分宽敞,且布局雅致,颇得颜熙的喜爱。 秦老板甫一见这么多人过來,不明所以,便微微皱眉道:“小店包厢仅供书友切磋之用,诸位若是办宴席,请去翠宇轩!” 颜熙客气地说道:“在下和这位袁兄乃是今年新中的贡士,约定在这里比试才学,大家都是读书人,去酒楼比试总觉得流于市井,便想借秦老板的宝地切磋才学,不知老板可否行个方便!” 秦老板闻言笑道:“原來是雅集,甚好甚好,三楼的茶室可供诸位前去切磋,只是小店素來静谧,诸位交流可以,但不要喧哗!” “那是自然!” 众人虽是來瞧热闹,但不同于市井小民,他们都是新中的贡士,知书达礼,对这家店的老板也颇有好感。 秦老板将他们引至三楼最大的一个包间内,这间屋子是供文人雅集用的,故而颇为宽敞,屋内布局模仿汉风,上首一张主案几,其下左右两大排案几,屋内雅竹丛丛,甚是令人舒畅。 袁风烈扬声道:“在下亦是常來水木居读书买书,对秦老板的人品信得过,不如这次我们比试便邀请秦老板作为考官,如何!” 颜熙道了声“好”。 秦老板也未多推托,他回道:“能给两位贡士作为考官,这是小店的荣幸,如若二位不嫌弃,这个事情秦某人便接了!” 说着,秦老板便走向上首的主位坐定,随后,颜熙和袁风烈也分别在左右两边坐定。 支持颜熙的人和支持袁风烈的人,各自跪坐在一边的案几后,两大排儒生坐定,皆等着上首的秦老板发话。 乔隐原想坐在颜熙身旁,却被颜熙狠狠瞪去,此时恰好一个愣头愣脑的儒生要坐在颜熙身边,颜熙自然是求之不得。 秦老板坐直身子,朝颜熙和袁风烈问道:“这场比试,双方各自是哪些人出战!” 袁风烈朗声道:“比试是在下提出的,而我方的马兄亦是对席贡士的才学质疑,故而我方便是马兄和我二人!” “不……不是的!”马公子沒料到袁风烈这样说,他早就见识过颜熙的厉害,此番不由得害怕退缩起來。 袁风烈沒料到马德尧这么沒种,不由得微微蹙眉道:“马兄莫慌,一切交予我便好!” 颜熙看着对面的两人,无甚表情,淡淡道:“我方只有我一人!” 一挑二。 大家纷纷激动起來,这个席贡士,好大的口气。 此时,却见得一个白衣公子笑意盈盈地说道:“这种事怎可少了我,在下乔隐,愿和席贡士并肩比试!” 颜熙头都不抬便知道那是谁,她冷声道:“我同谁一起,都不会同你!” 乔隐笑道:“这便是说,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此言一出,大家仿佛都瞧出了一些暧昧的气味,纷纷窃窃私语着。 秦老板说道:“席贡士,比试应当是公平进行,袁贡士一方有两个人,你若是执意一个人,这以后传出去,岂不是会有人说我秦惊海处事不公,而且,这位公子既然主动提出要与你并肩作战,你何苦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时,坐在颜熙身旁的那个儒生忽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侧过头去看,正对上乔隐对他挑眉。 乔隐在颜熙身后比划着手势,那个儒生却也不笨,很快便领会了意思。 他站起了身子,也未多言语,便朝着乔隐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乔隐交换了座位。 这样一來,大家看颜熙和乔隐的眼神更多暧昧,有些人已经低低笑出声來。 袁风烈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得冷笑一声,嗤之以鼻:果然,和魏喜的势力混在一起便是这般阴阳混乱,不知廉耻。 乔隐轻摇折扇,一步步往颜熙身边的空座位走來,颜熙狠狠捏着拳头,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你出去!” 乔隐并未停下脚步,他一边在颜熙身边坐下,一边挑眉笑道:“席贡士,这不礼貌!” 秦老板见局势尴尬,便轻咳了一声,说道:“除了这位乔公子之外,还有谁主动要和席贡士一起的吗?” 乔隐微微笑着,扫视着全场,他虽然是在笑着,可不知为何,那笑意却让人有些心悸,沒有人敢站起來。 秦老板说道:“席贡士,不如你就和这位乔公子一起吧!有什么过节私下里再解决便是,而且秦某瞧着乔公子很有诚意,冤家宜解不宜结,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开的呢?” 乔隐听了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呀是呀,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开的呢?有什么过节,我们私下里慢慢说,不要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在场众人也都纷纷劝颜熙松口,只有袁风烈冷面不语。 颜熙淡淡道:“看在秦老板和诸位文友的面子上,我便应允了这一次!” 乔隐微微挑眉,他倒是看不出來,三月未见,颜熙从哪儿学來的怪腔调,听着跟教训下人似的。 不过此时他并未多言,便也客气地谢了众人,在颜熙身边坐定。 秦老板松了一口气,这次要是不能让乔隐如愿,他也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责罚在等着他。 秦老板定了定心神,扬声道:“既然是比试,就请双方先说好筹码!” 袁风烈先道:“若是袁某输了,便会向席贡士道歉,并自愿去做席贡士的长随三年,侍奉左右!” “好!”颜熙朗声道:“若是席某输了,便放弃殿试的资格!” 马公子一拍桌子,怒道:“你这算什么筹码,你也该给袁兄做长随!” 乔隐学着他的样子,一拍桌子叫道:“你这算什么筹码,我们言言还不希得收这个长随!” 秦老板扬声道:“安静,是否接受还得由袁贡士和席贡士说了算!” 袁风烈看着颜熙,只觉得这个少年颇为有勇气,殿试的机会多么难得,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有一次去考的机会,而这个席言,竟然这般豪赌。 这边厢,颜熙却打着另一个算盘,魏喜心怀叵测,殿试当天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來,用殿试的机会做筹码,无论赢了输了她都不亏,而且,她有信心一定能赢。 两人看了一眼对方,同时说道:“好!” ------------ 133 比试,断袖可耻(2) 秦老板见状,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比试正式开始,一共三轮,每一轮都是由双方轮流出一道題,让对方作答,一共六題,三轮下來,赢得两轮者为胜,两位可有异议!” 颜熙和袁风烈都沒有意见,于是便开始抽签。 抽签的结果是,第一轮袁风烈先出題。 袁风烈站起身來,朝颜熙鄙薄地看了一眼,扬声道:“早就听说席贡士在当日的鹿鸣饮宴上作诗,一举成名,袁某的这道題便是要请席贡士作一首藏头诗,要求四句诗开头的第一个字连起來恰好是,‘断袖可耻’!”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一听都大笑起來: “这个題好,有意思,藏头诗!” “是啊是啊!断袖可耻,真亏袁风烈想得出來!” “这下子倒要看看这个席贡士如何雪耻!” …… 都是这个混蛋害的。 颜熙狠狠瞪了乔隐一眼,却见到乔隐似乎还颇为愉快的模样。 她强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文房四宝!” 笔墨纸砚很快就端了上來,她将砚台往乔隐面前一推,恶狠狠地说道:“磨墨!” 乔隐宠溺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轻抬衣袖,替颜熙磨墨,他的动作颇为认真,满满都是温柔,修长的手指拿着那精致的徽墨,竟是说不出的风流。 这场景,看得上首的秦老板目瞪口呆,自己主子竟然……竟然会替别人磨墨,竟然还这么……这么……帅呆了。 就在大家欣赏着乔隐磨墨的时候,颜熙已经构思出了答案,她正准备去催乔隐,却在偏过头的一刹那被吸引。 阳光从檀香窗格中照进來,满满都是春日的和煦,那光亮照在乔隐的身上,衬得他一身白衣更加潇洒,乔隐的身后是几丛竹子,翠绿欲滴的色泽将眼前的男子衬托的愈发高洁雍容。 她不得不承认,乔隐确实是个美男子。 …… 呸,美男子有个屁用,油嘴滑舌,招蜂引蝶,可恶之至。 她毫不客气地催道:“好了沒!” “莫着急!”乔隐不慌不忙地将狼毫毛笔沾好墨汁,递到颜熙手中,眉目间俱是浅淡的笑意。 颜熙接过毛笔。 凝神。 屏息。 笔走龙蛇。 但见一身天青色霜纹锦袍的少年,手执狼毫毛笔,在一张白纸上信手挥洒,纵横恣肆。 她的字迹恣肆凌厉,潇洒大气,只是似乎,隐隐有,怒气。 旁人不知,但乔隐对这怒气的來源是一清二楚,但他显然沒有忏悔的自觉,反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未几,诗作完成。 乔隐站起身來,将卷纸交给了秦老板。 秦老板接过卷纸,粗粗扫了一眼,心中已是赞不绝口,自家主子看中的人果真沒错,这般气质风流,这般文采词赋,这般才华横溢,真真不得了。 “秦老板,别卖关子了,快读出來啊!”众人已经着急地伸长脖子,想要知道这个席言在这么短的时间,究竟写出了怎样的诗作。 秦老板一展卷纸,朗声读道: “《赠袁君》 断头犹念山河碎,位卑难忘国势危。 袖手覆云挽狂澜,龙阳之诽何足畏。 可叹皓明贤才汇,不念社稷念门楣。 耻笑他人风月事,莫如沙场划经纬!” “好!”乔隐带头鼓起掌來。 颜熙鄙夷的瞧了他一眼:你个文盲,懂个甚。 众人也都纷纷叫好,因为藏头诗本就难写,更何况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尤为难得的是,席言此诗还巧妙地讥讽了袁风烈,最后一句“耻笑他人风月事,莫如沙场划经纬!”,更是犀利直白地扇了袁风烈一个耳光,袁风烈笑她是断袖,她就笑袁风烈无聊。 袁风烈看着那诗作,眉头紧蹙,半晌无言,从听到这诗的第一句起,他便被震撼:“断头犹念山河碎,位卑难忘国势危!”如今皓明北边有后金的威胁,后金人日日思量着攻入中原,山河破碎就只是旦夕而已,而断头之事,说的可不就是他的舅舅熊延弼,可叹一代名将,竟被自己人陷害致死。 更让人唏嘘的是:“可叹皓明贤才汇,不念社稷念门楣”,如今皓明的才俊鲜有忧国忧民之人,个个眼中都只有功名利禄,只有光耀门楣,全无家国之念,就算是自己,也只是出題讥讽席言“断袖可耻”,如此观之,同席言相比,自己眼界甚小,甚至是无聊透顶。 秦老板问道:“袁贡士,此诗,可还算合格!” 袁风烈深深吸了一口气,朝颜熙拱手一揖,神色郑重地说道:“袁某无状,席兄确有大才,无论比试结果如何,袁某收回之前一切对席兄妄加指责的话,并恳请席兄原谅,他人风月之事,我确实无权干涉,胡乱揣度恶意诽谤更是万万不该,男儿豪情本就该驰骋沙场,浪费在这等无聊口舌上实属自甘堕落,席兄无论是才华还是气度,袁某都甘拜下风!” 颜熙微微一笑道:“袁兄不必多礼,席某早些时候交友不慎,沾染了一些麻烦的人,故而会给自己找來口舌,我观袁兄当是一个血性男儿,这有话就说毫不遮掩的性子,我很是喜欢!” 什么叫“交友不慎”,什么叫“麻烦的人”。 乔隐在一旁可不乐意了,这不是拐弯抹角地骂他么。 还有,袁风烈很让她喜欢:“有话就说毫不遮掩”,那不就是缺心眼么。 乔隐在一旁幽幽说道:“袁兄这般性子,我瞧着也欣赏,不过宦海险恶,还请袁兄多多保重!” 这话听着……什么味儿。 在场众人纷纷觉得牙一酸,哎呦,酸死了,牙快掉了。 秦老板有些尴尬地轻咳几声,扬声道:“现在有请席贡士一方出題!” 话音刚落,便听闻乔隐说道:“我有一題,也是诗词歌赋!” 颜熙瞪了他一眼,说道:“有你什么事!” 此时,乔隐在颜熙身旁戏谑地低语道:“你真是不怕把事情闹大啊!你若想在断袖的事情上低调,就少來责骂我,我横竖是希望吵得越凶越好,你也是这样!” 颜熙闻言环顾四周,周围果然都是看热闹的,就等着他们二人大吵起來。 “行,乔隐,算你狠,跟你比厚颜无耻我自然只能甘拜下风!”她朝乔隐咬牙切齿地低语道。 乔隐微一挑眉,笑道:“多谢称赞!” 颜熙也未与他多费口舌,她收起面上的冷峻神色,换上一个淡淡的笑意,对上首的秦老板说道:“如此甚好,我方就由乔兄出題!” 只是不知,乔隐这厮有什么鬼点子。 ------------ 134 比试,断袖可耻(3) 乔隐懒洋洋地摇着折扇说道:“我方的題很简单,我写下一首诗,烦请对方的两位仁兄将这诗一字不错地读上十遍就行!” 众人一听就炸开了锅,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大家意见不一,讨论起來也是颇为热烈: “读诗,莫非这诗中有很多生僻字!” “依我看,这诗一定是个绕口令!” “胡说些什么?绕口令,又不是天桥说书的,还是生僻字靠谱!” …… 乔隐高深莫测地笑着,对众人的讨论恍若未闻。 只有颜熙晓得,乔隐这厮能整出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八成又是要捉弄人,生僻字是全无可能,绕口令倒还有几分像。 此时,袁风烈也很是好奇,他从未见过这般比试,竟有让人读诗的,若真是生僻字,他反倒不惧了,若是绕口令……真的会是这么无聊的題目。 乔隐朝一旁的颜熙挑衅地一扬眉,而后朗声说道:“磨墨!” 磨墨,竟然让她给这个无赖磨墨。 颜熙心中怒火滔天,双拳握紧,却终究还是展颜一笑道:“甘愿效劳!” 她温柔体贴地接过砚台,宛如最恭顺的侍女替乔隐磨墨,动作细致优雅,颇有红袖添香的温柔情愫。 乔隐看着颜熙的动作,心底里早已柔软一片,他真想有一日便和颜熙这样隐居,不问世事,不过,若是颜熙不在这墨汁里做手脚,他会更高兴的。 他抱起双臂,像是看好戏一般瞧着颜熙,这丫头真是不长记性,敢当着第一神医的面玩儿手脚,上次在郑三娘那里的亏她是白吃了。 他俯身在颜熙耳边低语道:“鲁班门前弄大斧,嘴僵犹记否!” 颜熙正在磨墨的手闻言一滞,可她随即又惬意地一笑,道:“我不饮不食,你能奈我何!”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狼毫毛笔沾满墨汁,递给乔隐。 乔隐一边接过毛笔,一边毫不在乎地淡淡说道:“你在墨汁里加的是‘极乐散’吧!此药能让人狂笑不止,你想让我现场丢丑,不过,你恐怕又不知道了,这药也是我配出來的!” 颜熙的面色一僵,极乐散肿么又是这厮配出來的,难道江湖上流传的最厉害最邪门的毒药,都是出自他的手中。 她看着乔隐恣肆戏谑的目光,心中更是不忿,凭什么啊!懂医药了不起啊!本姑娘不希得去学,要不然还不甩你几条大街。 乔隐不再和颜熙多嬉笑,但见他手执毛笔,铺开白纸,信手挥洒,带着些玩世不恭的态度,唇角还噙着浅浅的笑意,同是潇洒,但这和颜熙的潇洒大气却又全然不同。 沒过多久,他已经写完,众人都伸长脖子等着去看,可却被乔隐神秘兮兮地将卷纸对折起來。 颜熙在一旁看得真切,这诗……唉!袁风烈马德尧,你俩自求多福吧! 她早已将墨汁里的极乐散忘得一干二净,因为那诗,着实叫人大跌眼镜。 秦老板接过卷纸看了一眼,沒看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遂带着些疑惑将卷纸交给了袁风烈。 袁风烈接过卷纸,看了一眼,沒瞧出什么?他只是觉得这诗写得并不好,这样水平的诗作,烂大街都是,为什么要他來读呢? 马公子也一把将卷纸抢过來,得意洋洋地说道:“这算什么诗,姓乔的你真不怕丢人现眼,原以为如何了不起,原來是一篇押韵混乱平仄混乱语意不通的垃圾!” 乔隐倒也不生气,他淡淡道:“现在是我出題,你只管读诗便好,方才我方已经答出了袁贡士出的題,现在,你若将这诗读上十遍,这一轮便是双方战平;你若不读,那这一轮便是我方胜!” “读,当然读!”马公子不屑地说道:“这有何难,本公子现在就读给你听,你把耳朵洗干净了等着!” 马公子展开卷纸,朗声读道: “《马兄自白》 庵梅又闻花。 卧枝绘中天。 鱼吻卧石水。 岸石答春绿” 乔隐强忍着笑意,认真地说道:“要读十遍呢?” 马公子不屑道:“这有何难,我再读便是,庵梅又闻花,卧枝绘中天,鱼吻卧石水,岸石答春绿,庵梅又闻花,卧枝绘中天,鱼吻卧石水,岸石答春绿,庵梅又闻花,卧枝绘中天,鱼吻卧石水,岸石答春绿……” 此时,在场的不少人已经听出了端倪,可大家都不说出來,皆以手掩口,笑着听马公子一遍遍读道:“俺沒有文化,我只会种田,欲问我是谁,俺是大蠢驴!” 颜熙也乐到不行,她以前倒是沒看出來,乔隐还有这么多奇怪的点子。 “够了!”袁风烈冷着脸一声喝道。 他已经瞧出乔隐的诡计,更是为马公子读了这诗而羞惭不已,他起初也沒瞧出來,否则定不会让马德尧踩中陷阱,这一題,比的并不是读诗,而是脑子,他早该想到,此诗频繁出现“卧”和“岸”发音的字眼,必然是有些问題在其中的,可惜自己还是迟了一步,己方已然丢丑。 袁风烈将卷纸一把夺过來:“刷刷”几声撕成碎片。 马公子一惊,停下來问道:“袁兄怎么了?我已经读了七遍,还有三遍!” 乔隐神色郑重地“善意”提醒道:“袁兄,你撕了这诗,难道这一轮,你们要认输!” 马公子着急地说道:“沒有沒有,这诗我已经背下來了,再朗读三遍便是!” “马兄,你被人耍弄了,你仔细琢磨那诗,是骂人的!”袁风烈冷着脸说道。 马公子用那只肥手撑着下巴,凝神思索。 “啊!竟然!”他一下子想通了,气的满脸通红,他跳起來,用手指着乔隐,怒道:“你竟敢,你竟敢!” 乔隐淡淡笑道:“若想表达对在下的膜拜,咱们事后私聊也不迟,现在还有三遍,马兄还要接着读完吗?” 马公子气得不行,面上涨得通红,肥肥的肚子也上下起伏。 他刚要破口大骂,可是却突然不可自抑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捧腹,笑得弯腰,笑得他喘不过气來只想去死。 众人一下子愣住,这是怎么了? 乔隐的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哟,马兄也觉得这诗很配你,不然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颜熙将目光投向乔隐,却瞧见乔隐摊摊手,用唇语说道:“你的杰作啊!” 极乐散是么,这原本是想要用來让乔隐丢丑的,沒料到反被他利用整惨了马公子。 果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了,她下定决心,以后要扬长避短,吸取教训,不在乔隐面前玩药物了。 颜熙暗叹一口气,手指微动,将一小粒解药直接射进了马公子大笑着的嘴中。 马公子的笑声一下子停住,肥脸憋得通红,他很想骂人,可却直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全。 袁风烈见状,叹了口气道:“同样是讥讽刁难,席兄成功化解,我方却毫无所察,诚然是高下立判,这一轮,我们认输!” 秦老板说道:“袁贡士快人快语,着实爽快,现在宣布,第一轮席贡士胜,不过袁贡士也莫要忧心,还有两轮,胜负犹未可分,下面开始第二轮,由席贡士先出題!” ------------ 135 君子动口也动手(1) 颜熙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男儿雄心,志在报国,醉卧沙场,笑谈兵戈,上一轮是文斗,这一轮,我便欲同袁兄武斗,如何!” 袁风烈求之不得,他扬声道:“甚合吾意,席兄尽管划下道儿來,十八般武艺,武器任你挑选!” 颜熙轻轻一笑,道:“不拼武器,我只要同袁兄掰手腕,若是袁兄赢了我,那便算他答出了这一題!” 什么?掰手腕。 众人闻言皆是不信,这两人,身材悬殊分明太大了,袁风烈身材魁梧,而席言则有些单薄瘦弱,这两个人掰手腕,席言这不是找死么,瞧着这席言文采斐然,原以为他要继续比拼诗赋,沒想到他竟然自寻死路,真是让人想不通。 马公子大笑道:“席言,你大腿兴许都沒袁兄胳膊粗!”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 袁风烈微微蹙眉,正襟危坐地说道:“袁某钦佩席兄才学,不愿占席兄的便宜,比试应当是公平进行,袁某人还不需要别人故意放水!” 颜熙丝毫不领情,反倒讥讽道:“袁兄这是说哪里的话,席某自己出的題,你只管应下便是,若是推脱,那便是认输!” 袁风烈心中忧虑,却也不再推脱,爽快的答应了下來。 秦老板命人抬來一张案桌放在中央,颜熙和袁风烈相对而坐,两人各自伸出手來,双掌相握。 乔隐在一旁看得很不爽,早知道他也去辱骂言言,这样就能和她掰手腕,还能握她的手。 真是该死,便宜了这个姓袁的,自己想去握言言的手还得预防毒钉,这个姓袁的得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还推脱,真是,他乔隐肿么这么命苦啊! 这边厢,随着秦老板的一声令下,两人均开始发力。 袁风烈修习的外家功夫,于内功并不精通,论蛮力,他自然是远胜于颜熙,可若是颜熙使上了内力,那这结果可就要大大不同了。 颜熙运起内力,和袁风烈相抗衡,她也不急着将他扳倒,却只是维持着平衡的现状,白白让袁风烈卯足力气涨红了脸。 此时,袁风烈也觉得不对劲,对方掌心似乎是绵软深邃的,无论他使了多少力气,都好像被陷入一个无穷无尽的大海,如同一掌打在海绵上,完全沒有力道。 他虽然不精于内力,但也并非一无所知,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遇到了高手,更可怕的是,席言掌中的内力隐隐已经夹杂了压迫的威势,透过相抵的双掌往他的身上传來,惹得他整条右臂酸胀不已,有如快要断裂一般,更有甚者,他觉得五脏六腑也皆受了胁迫,胸中不可遏制地泛起反胃的感觉。 他意识到,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会受内伤。 颜熙一点点地加大力道,却换來袁风烈顽固地抵抗,她不由得微微蹙眉:袁风烈这是疯了吗?他不知道受了内伤是很麻烦的事。 袁风烈岂会不知,但他运足了全部的力气和颜熙对抗,只为了赢得这一局,在他看來,这是男人的比拼,他不能认输。 一旁观战的人看得很是不解,袁风烈分明是高大魁梧的健硕男子,为何却迟迟沒有战胜瘦弱单薄的席言,更奇怪的是,席言面色如常,而袁风烈已经面颊潮红,甚至隐隐发紫。 颜熙看着袁风烈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忍,她很清楚,自己若是再不收手,袁风烈的右臂就要废了。 罢了,这毕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 颜熙心下一软,收回了力道。 袁风烈压力顿减,胸中的反胃感觉也逐渐消失,他惯性地发力,一举将颜熙扳倒。 “好!”“漂亮!” 众人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可袁风烈却恍若未闻,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有些不敢相信。 颜熙将自己的手抽回,拱手笑道:“恭喜袁兄,胜了这一題!” 马公子大声叫好:“好,我就知道袁兄是真汉子,不像某些人,瘦得跟小鸡似的,还敢來挑战掰手腕!” 颜熙也未出言反讽,她只是给一旁的乔隐使了个眼色。 乔隐立马会意。虽然心有愤懑,却还是拿出一颗碧灵丹,融进了面前的白水中。 颜熙接过那杯水,递到袁风烈面前,淡淡道:“比试辛苦,多喝些水为好!” 碧灵丹是治疗内伤的圣药,颜熙此举着实让乔隐肉痛,凭什么?凭什么让他拿丹药给别的男人。 袁风烈接过这杯水,抬手就要饮下。 马公子劈手拦下,阴阳怪气地说道:“來路不明的东西,怎可随意喝!” 秦老板脸一黑,毫不客气地说道:“马公子是在质疑秦某,这水是小店提供的,马公子方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马公子一时语塞。 袁风烈端起茶杯,深深看了颜熙一眼,说道:“席兄和秦老板皆是高义,袁某信得过!”说罢,仰头一饮,毫不犹豫。 水一下肚,他便觉得一种说不出的舒爽,方才由于席言的内力而导致的胸闷反胃之感顿时减轻不少。 这样一來,他对颜熙就更加感激,他先前对席言百般辱骂肆意刁难,可对方却以德报怨,非但顾及他的内伤而及时收手,此番更是赠以丹药为他调理。 旁人不知,但他很清楚,方才掰手腕,其实是席言胜了,他想说出真相,可若这样一來,自己这一轮便是不可能赢了,最多也就打个平手,加上方才的一轮他已经输掉,如此,他恐怕真的要去给席言做长随。 可那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再者说,给这样一个风姿卓越的人做长随,他也并非不能接受。 他抿唇握拳,似乎是在暗暗下着什么决心,终于,他神色凝重,朝颜熙拱手道:“多谢席兄,方才的武斗……” “是你赢了!”颜熙抢过他的话,她已经看出來了,袁风烈想要认输,但她并不想这样,因为方才众目睽睽,袁风烈确实是赢了的,要向众人解释内力什么的,又麻烦又张扬,她不喜欢。 秦老板朗声道:“袁贡士胜了这一題,下面,由袁贡士一方为席贡士一方出題!” 袁风烈嘴唇翕动,欲言又止,终于他只是淡淡道:“我无題可出!” 未等众人喧哗,马公子抢先叫道:“这怎么可以,袁兄沒題出,我有!” 秦老板说道:“马兄出題亦可,请讲!” ------------ 136 君子动口也动手(2) 马德尧肥手一伸,指着窗外说道:“瞧见那边那座高楼了吗?本公子现在想知道那楼有多高,席贡士,不准查阅典籍,你能立马给量出來么!” “这是什么題!”一个看热闹的贡士有些忍不住了:“这不是存心刁难么,那是贡院内部的明远楼,距今已有两百年历史,明远楼足足有10层之高,若想得知其高度,只有去查阅典籍文献,你突然问出这个问題,还不准去查书,这不是存心刁难吗?” 马公子一声冷哼道:“你管得着么,方才袁兄已经答出了席言的題,而我现在就出了这題,席言要是答不上來,那这第二轮就是我们胜;席言要是答上來了,那这第二轮便是战平,比试的规则里可沒有说不准量楼的高度!” 那名贡士愤愤不平地说道:“那你若是说要摘下天上的星星,便也要席贡士去摘!” 马公子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这主意不错哦,要不然我换这个題好了!” “你,太过分了!” 秦老板一声轻咳打断了他们的话,他说道:“出題不可太过分,这等世间无解之題,还请马公子不要刻意刁难!” “无妨”,一直静默的颜熙突然出声,她温润一笑,淡淡道:“此題甚好,席某有办法量出明远楼的高度!” “不勒个是吧!”马公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只想刁难一下,沒料到,席言竟然真能量出來。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颜熙怡然开口道:“明远楼很高,我确实沒法量出它的高度,但是我可以量它的影子!” 马公子嗤笑道:“量影子有个毛线用!” 颜熙悠游自得一笑道:“马兄身高几何!” “五……五尺……怎么了?”马公子一张肥脸涨得通红,身高是他永远的痛。 五尺大约就是如今的1米67,一个大男人这么高,确实不太愿意说出口。 乔隐乐道:“你要有五尺,我跟你姓!” 马公子一听这话,着急地跳起來,脸红脖子粗地说道:“你别胡说,我就是‘五尺’!” 乔隐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道:“这年头,‘无耻’之人说自己‘无耻’,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大笑。 马公子气的一捋袖子就要和乔隐拼命。 乔隐倒是不在意,轻摇着折扇,一脸“快过來和爷单挑”的挑衅神色,他突然发现马公子是个着实可爱的人,每每被他捉弄还锲而不舍,真心是个好丑角。 马公子被乔隐捉弄,颜熙看着也忍俊不禁,和乔隐斗嘴,连她都要小心应付,更别提旁人了。 “好了,席某并无冒犯之意!”颜熙强忍着笑,说道:“关于测量明远楼的高度一題,我打算利用影子的长度,大家可能也都知道,阳光之下,越高的东西,其影子也越长,所以,我们只要量出明远楼影子的长度,再和马兄影子的长度做对照,折算成一个比例,就可以算出明远楼的高度!” 众人略一沉吟,很快便有人反应过來:“妙,果真是妙!” 一直在一旁不言语的袁风烈说道:“此法常用于建筑工事,沒想到席兄年纪轻轻,便如此见识广博!” 颜熙知道,袁风烈是熊延弼的外甥,极有可能去过战场,战场上要测算一些防御工事,这些量影子之类的都是小儿科一样的基本方法。 她意味深长地回道:“袁兄也知此法,若说见多识广,席某可远远比不过袁兄啊!醉卧沙场,金戈铁马,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兴奋不已!” 袁风烈闻言心中一凛,难道,这席言知道他的來历。 如此一想,他心中便多了一些警醒,觉得此时轻易认输可能会有不妥,毕竟他是从边塞偷跑回來,虽有不知名沒露面的高人相助,还给安排了这个新名字新身份,但叫人看破行藏终究不是很好。 他朝席言看去,正对上颜熙狡黠的目光,颜熙朝他抛去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惹得袁风烈一阵心惊,他一下子明白,席言早就知道他是熊延弼的外甥了。 席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方才在卢立极那里,席言却还是救了他一命,他至此完全确定,席言必然不是魏喜一伙,如果席言真的是魏喜的人,眼下必然已经把他揪出來卖给魏喜了。 一念及此,袁风烈心神稍安,可是?他仍然不想就此认输,熊延弼的外甥怎么能轻易认输,席言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就在众人纷纷为颜熙的答案喝彩时,袁风烈看了看窗子外面,沉声道:“方法虽好,但席兄不算答出了这一題!” 大家都不能理解,纷纷问道:“为什么啊!” 颜熙也瞧了瞧窗外,她谦逊地说道:“严格來说,席某确实沒能答出这一題!” 大家问道:“为什么啊!” 颜熙笑道:“马兄现在就要得到明远楼的高度,但如今正是晌午,太阳从正当空照下來,根本就沒有影子,这一局,我输了!” 她的脸上闪现着自信的神采,似乎是对这一局的得失毫不上心。 袁风烈着实惊叹了一把,这般清风朗月一样的少年,如此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失误,潇洒大气,完全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这般自信,真的叫人心折,他情不自禁地看着席言,只觉得这少年身上,有种让他打心底里欣赏佩服的气华。 一旁的乔隐斜着眼,冷眼瞧着袁风烈,这个姓袁的,几个月沒见,忘恩负义的本事倒还真是见长,竟敢对他乔隐的女人动心思,早知如此,他两个月前在边塞就不救下这个姓袁的小子了。 袁风烈恐怕做梦都想不到,两个月前在边塞救了他全家,却未曾露出真实面容的世外高人,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嬉笑怒骂甚至是油嘴滑舌的乔隐,而且,若是他知道自己当日被乔隐救下的真相,他恐怕就要吐血而亡了。 “咳咳”,秦老板一声轻咳,宣布道:“第二轮,袁贡士胜,如今双方各胜一轮,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第三轮,决定胜负的关键一轮,双方还是轮流出題,袁贡士先请!” “等等”,乔隐突然插口道:“我有个提议,不如最后一轮不由双方轮流出題了,而是改成由秦老板出一道題,袁兄和席兄去做,谁先答出,谁便取胜,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袁风烈说道:“速战速决,一战定胜负,爽快,我喜欢!” 颜熙抬眸,目光如电直直射向秦老板,她微眯起眼,心中了然,由秦老板出題,看來,秦老板很可能是乔隐的人,只是不知,乔隐费这么大劲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她目光幽深地看着乔隐,幽幽说道:“此法极好!” 她要看看,乔隐到底在捣什么鬼。 乔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脸上好比写着“小白兔”几个大字,可在颜熙看來,那几个字应该改成“大狐狸”。 此时,秦老板说道:“如此也好,只是这样我便犹疑该出什么題了!” 袁风烈说道:“文才武艺最好都要考到,其中,武艺部分要考刀马功夫,男儿志在报国,上战场能用的武功才是实用的武功!” 颜熙心中暗笑,原以为袁风烈是个刚正死板的人,沒想到,他也会耍小聪明,他看内力比不上颜熙,便说“上战场能用的武功才是实用的武功”,刻意避开了内力的比拼。 秦老板眉头微蹙,似乎是在努力地想着比试的題目。 而众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等着考題的发布。 终于,秦老板抬起头來,开口道:“既然如此,便由我出一題,大家先看窗外的明远楼,那是贡院内的建筑,现在要求两位各作一首诗,然后两位下楼,再设法将诗作挂在贡院的明远楼楼顶,谁先挂上去,便是谁赢,若是两位同时挂上,便由诗作的优劣來决定胜负!” 袁风烈冷声道:“轻功可以用吗?秦老板,轻功可不是战场上实用的功夫!” 他不会轻功,他练习的都是实打实的战场武艺,其实比试至此,无论是武功还是文采,他都甘拜下风,只不过,若要他心甘情愿地臣服,战场上的本事是万万不可少的,席言若是连这一局都胜过他,那么他便诚心追随左右。 还未等秦老板回答,便听颜熙说道:“不用轻功便是,我自是无妨!” 若是搁在之前,袁风烈必定会嘲讽她“好大的口气”,但在和颜熙比试了几场之后,他已经不敢再轻敌了,他暗自下定决心,若是此番席言仍旧胜了他,他便诚心诚意地追随左右。 颜熙朝秦老板问道:“可以用其他工具吗?” 秦老板一扬手道:“任君挑选!” 袁风烈略一沉吟,说道:“袁某用弓箭!” 颜熙倒也不慌不忙,笑道:“席某亦然!” 众人闻言皆是唏嘘,这明远楼如此之高,怎么可能一箭将诗作射上去。 ========= 下集预告: 1、乔隐救下袁风烈,这其中又有什么曲折。 2、这张略肥,手里有票纸的求砸。 ------------ 137 乔隐的不祥预感(1) 袁风烈和颜熙的眼神彼此相撞,袁风烈眼中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 他最擅长的就是弓箭,此番比拼,他很期待,若是连弓箭都输给了席言,那他将甘拜下风,诚心诚意地归附。 秦老板说道:“好,題目已经定下,请二位先动笔写诗,然后下楼射箭!” 文房四宝分列两桌,颜熙提笔,略一构思,正要下笔,却忽的传來“轰隆隆”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似乎是不远处一场巨大的连环爆炸。 霎时间,天花板碎裂,大地摇晃,桌子歪斜倒下,东西散乱一地,好似末日來临的恐惧,一下子将高朋满座的士子们打入绝望的深渊。 天色骤暗,尘土漫天,大地猛地震撼起來。 “怎么回事!”众人站立不稳,纷纷尖叫,不知所措,沒有人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大家的心里都只有一片惊惧的空白。 颜熙也未曾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她很快恢复清明,疾声呼道:“大家快走!” 恰恰与此同时,乔隐也不约而同地说出这话,两人对望一眼,眼中都是满满的忧虑。 烟尘弥漫,地动山摇,颜熙一个踉跄,将将落在乔隐怀中。 熟悉的梅花香味隐隐弥漫,仿佛是混乱中的一片宁静,颜熙心中还是排斥乔隐,挣扎着要推开他,却被那双铁臂紧紧抱住。 颜熙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臂膀是如此让人笃定,无论外面多么混乱,无论脚下是如何地动山摇,当身处乔隐的怀中,便是如此让人心安。 “轰隆”,门外传來一声崩塌的声响。 乔隐朝外面望了一眼,只见门外已经悬空,楼梯塌陷,沒有了出路,乔隐顾不得许多,皱眉高呼:“楼梯塌了,跳窗!” 说罢,他不顾颜熙的挣扎,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他的动作十分敏捷,抱着颜熙,一个箭步带头窜到了窗子边,他紧紧将颜熙禁锢在怀中,迅速推开了窗户,一身白衣的他如同一只白色的大鸟,一个纵身跃了下去。 落地之后,颜熙一把推开乔隐,质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沒听出來吗?这是一场连环爆炸,我哪有这么大本事!”乔隐真想把她掰开揉碎了,瞧瞧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这都什么逻辑,难道坏事就一定是他做的。 空气中弥散着尘土,前一刻还是春日晌午的阳光明媚,这一刻便已是天色暗沉,就像是夜幕即将彻底落下时的灰暗。 刚刚的那一声巨响已经过去了,但这场爆炸对附近的木质小楼确是毁灭性的打击,所幸附近的楼层建筑只有水木居和明远楼,其中明远楼在贡院里,只有考试时才会开放,所以里面沒有人,塌了也就塌了。 但水木居则完全不同,木质结构根本撑不住方才的地动山摇,偏偏小楼里还是高朋满座,得有十几号人呢?眼见得受损的小楼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正摇摇欲坠。 楼上的人惊呼着奔走,可楼梯已经彻底塌了下去,脚踩着的地面倾斜断裂势如累卵,他们挤到窗户旁,却又犹豫着不敢跳。 乔隐顾不得和颜熙多言,他仰起头,运足真气,朝着水木居三楼的人们高声呼道:“大家跳下來,我接着!” 颜熙瞬间明白了乔隐的意思,她也上前高呼道:“大家快些跳,小楼快要塌了!” 众人惊慌失措,却又犹豫不决:“太高了!”“好可怕!”“你先跳!”“还是你先跳!” 乔隐紧紧皱眉,一声疾呼:“來不及了,谁第一个來!” 大家很是犹豫,想跳,知道应该跳,可偏偏却不敢跳。 就在此时,袁风烈目光炯炯,一声高呼:“袁某相信二位!” 众人闻言为他让开道,袁风烈大步迈到窗户旁,动作敏捷地跳上窗台,和下面的乔隐交换了一个信赖的眼神,而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乔隐一个箭步上前,运足内力,伸手一托,稳稳将他接住。 落地的一刹那,袁风烈一斜眼,正巧看见了乔隐腰间白衣掩盖着的和田玉佩,他心中一惊,那是,那是当日在边塞救了他的恩公,他记得,当日恩公力战退敌,腰间玉佩跌落,恩公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捡起來,细细擦拭,仿佛是对待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恩公还说,这是他心爱的女人送他的。 (让我们來鄙视一下乔隐的无耻,这玉佩分明是当日颜熙赏给了聚宝居的小厮,然后乔隐巧取豪夺來的,还好意思说是颜熙送他的……) 袁风烈愣愣看着那时隐时现的玉佩,他不会记错,恩公,就是眼前的乔隐。 他看了一眼乔隐,却见乔隐正忧心如焚地看着楼上的士子们。 袁风烈见状,也來不及向乔隐询问,便仰起头,对着楼上众人疾声道:“大家快跳,很安全!” 众人看见袁风烈已经安全落地,便也就排开顾虑,秦老板在上面维持秩序,他声如洪钟,沉稳有力,在他的安排下,大家一个接一个跳下去,效率极高,有条不紊。 将高空落下的人接住,这需要很好的内力,就算是袁风烈这样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人,也不能做到,在场诸人中,有这个本事的只有颜熙和乔隐。 颜熙本也要上前帮忙,却被乔隐骤然出手封住了穴道。 乔隐一身白衣已经沾满尘土,他却无暇理会,他将怀中被点了穴的颜熙一下子丢给愣住的袁风烈,头也不回地说道:“看好她,别让她被掉下的木梁砸到!” 说罢,乔隐再次运足内力,身手敏捷地又接住了一个落下的士子。 颜熙看着背过身子忙碌的乔隐,心里头划过一丝不明的感动。 这是她喜欢过的男人啊!这个男人,平日里温润包容,面对紧急情况时却专断果决,他为了众人的安危奋不顾身,为了她的安危独自承担重任。 他呀,为何总是喜欢一个人承担一切,他为何总要这样,在她已经决定闭上心扉的时候,狠狠将她的心门冲破。 ======== 枫儿昨天发高热,昨天和今天的这几章可能不是那么给力,枫儿表示抱歉,今天已经退了烧,期中考试也结束了,晚上会加油码字,明天的章节开始就会逐渐精彩起來,对了,本卷的大高潮快要來了,就在本周,期待下…… ------------ 138 乔隐的不祥预感(2) 颜熙的眼眶渐渐润湿,也不知因为感动,还是因为惆怅。 感动于他的皎皎品性,惆怅于他们之间解不开的心结。 乔隐一直是这样的,不是吗?若他稍微自私一些,他也不会同意和漓兰的婚事…… 为何,命运弄人。 楼上也就十几个人,很快便都跳了下來。 秦老板在最后,他以为所有人都已经安全落地,正要自己跳下去,却发现了一旁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 这不是方才还张牙舞爪的马公子么。 “不……本公子不跳……好高……死也不跳……”马公子瑟缩着发抖。 秦老板冷笑一声,一言不发,毫无征兆一把抓住马公子的腰,将他横着拎起來,不顾他的尖叫挣扎,像拎小鸡一样扔出了窗外。 “啊!”马公子在半空中拼命尖叫。 乔隐看清了上面落下的是谁,便也使了个坏,他接住马公子后,随即装作沒接稳的样子,将马公子扔在了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活像个圆滚滚的大乌龟被翻了个个。 马公子被乔隐一接缓冲,自然是沒有性命之忧,但摔在地上也是很疼的。 更悲催的是,马公子的屁股之前因为乡试舞弊案被打了二十板子,原來已经快要痊愈了,这下子倒好,摔得伤口迸裂,那叫一个五彩斑斓七彩纷呈。 他疼的龇牙咧嘴,一个翻身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骂道:“该死的乔隐,你故意摔老子,干.死你全家……” 后面的话语已经沒法听见,因为一声“轰隆隆”的响声将那些污言秽语彻底淹沒。 只见前一刻还高朋满座风雅考究的水木居,现在已经彻底坍塌成一堆废墟。 袁风烈一个箭步跃到马公子身边,将他的衣领揪住,刚毅直爽的他厉声怒骂马公子:“你看见了吗?楼塌了,要不是乔兄,我们全都会被压死,乔兄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竟然肆意谩骂,满口污言秽语,你还有沒有良心,袁某真是瞎了眼才会与你为伍!” 大难不死,大家都心有余悸,纷纷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乔隐,将鄙弃的目光留给马德尧。 乔隐却完全沒注意这边的事情,他怀中揽着颜熙,眉头却是紧锁,他正朝最初那爆炸声的起源看过去,只见那边烟尘滚滚,房屋尽毁。 等等,那个方向……那个方向是…… 不好,大事不好。 乔隐的心就要提到嗓子眼,似乎是想见了十分可怕的事情,他什么都顾不上,飞速解开了颜熙的穴道,而后道了声“跟我走”,便拉着她迈开长腿疾奔起來。 身后袁风烈惊呼:“二位去哪儿!” “袁兄照顾好众人!”乔隐头都沒回,一身白衣猎猎起舞,他运起轻功,用最快的速度拉着颜熙往那烟尘弥漫的方向冲去。 颜熙被他拖着,心中也是一片忐忑,她也想到了,这个方向,正是京城三大营的火药库。 不错,那声巨响,是京城总火药库爆炸了。 这还得了,当今最具威力的武器便是红衣大炮,可如今火药库爆炸了,这就相当于成百上千门红衣大炮同时发射,难怪方才地动山摇,这威力,恐怕要波及半个京城。 不多时,他们便奔到了现场,只见巨大无比的大坑横亘在眼前,周围的房子全部被炸飞,连木渣都不剩,只余得一片焦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硝的气味,直刺得人呛鼻。 几具尸体横躺着,散落在周围,再远一些的地方,还有被炸断手脚的躺在地上**,好一幕人间惨剧,直教人心惊胆寒。 乔隐扭过头,神色郑重地对颜熙说道:“言言,你能否组织一下现场,将伤者全部送去杏隐馆救治,家贫者可免诊金!” 颜熙点了点头:“那你呢?” 乔隐微眯起眼,寒声道:“去查一查罪魁祸首!” 那声音阴寒彻骨,甚至让颜熙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看似温和的乔隐,竟也会这般阴鸷,不过,若这场爆炸真是人为,如此草菅人命的暴虐行为,确实难以原谅。 乔隐按住自己的胸口,深深看进颜熙眼中,用着往日难见的低沉语气,郑重说道:“言言,若是朱羽渊不仁,你还会追随他吗?” “仁与不仁,很难评判,莫非,你觉得这场爆炸是朱羽渊所为!”颜熙不由得拧起了眉头。 她略一思索,就发现朱羽渊嫌疑很大,因为火药库爆炸,他是最大的受益者,这些炸药隶属于梁大人的京军三大营,也就是魏喜的势力,魏喜信任东厂,不看重这些火器,但这并不表示朱羽渊不会忌惮于此,若真是朱羽渊做的,那真是太让她寒心了,如此行径,和魏喜又有什么区别。 乔隐悠悠轻叹:“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出了什么大事!” “大事,比爆炸更大的事!” 天上一只灰鸽飞來,落在了乔隐的胳膊上。 乔隐眉头深锁,从信鸽腿上取下了一张字条。 “上面写的什么事!”颜熙也颇为担心。 乔隐沉声道:“小太子被这爆炸声惊死了!” 什么? 颜熙一时间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小太子的母妃是魏喜的义女,他日若是登上皇位将很是不利,但小太子毕竟还是一个初生婴儿啊! 乔隐抬眸,对颜熙郑重说道:“我有事先走,这里就都拜托你!” “好!” 乔隐一身白衣在弥漫的烟尘中渐渐隐沒,直直往宁王府的方向而去,宁王身子孱弱奄奄一息,小太子会被爆炸声惊死,那宁王他…… 乔隐心急如焚,直接夺了路边一个行人的马,二话不说丢下一坨金子,飞奔而去,被夺了马的行人在后面嗔怪着捡起金子,可乔隐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快一些,再快一些…… 此时在火药库的废墟这边,颜熙也正急急号召人手,救治伤员。 不多时,袁风烈等人也及时赶到,附近未受伤的人也都來帮忙。 颜熙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搜救、包扎、送疹,原本清秀的小脸已经沾满了尘土,一擦汗就花了一片。 袁风烈看着这个少年,看着这个席言指挥着全场,心中竟起了一丝他也不明了的波澜。 ------------ 139 宁王府不宁静(1) 几多风雨几多秋,几家欢喜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浪在街头。 罪恶的源头,很多时候便是因为那阴错阳差的立场不同,譬如这夺去多少人生命,毁掉多少财产的爆炸,对于有些人來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下酒菜,值得在茶余饭后浅酌轻吟,细细品味着鲜血淋漓的味道。 信王府中,幽篁居内。 丝毫不似外面的乱作一团,信王府中出奇的宁静。 朱羽渊的府邸离火药库很远,一个在京城北边,一个京城南边,他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安安静静地品着茶,幽黑的眸子深邃如子夜。 方才的震动朱羽渊也感觉到了,他唇角轻勾,展开了一丝笑意,毒如曼珠沙华。 炸的真是激烈啊!连他信王府隔了这么远都觉察到那地动山摇的感觉。 下人來报:“禀告王爷,府里沒什么损坏,只有院子里的葡萄藤架倒了!” “知道了,备轿,本王要进宫!” “是!” 朱羽渊黑眸幽深,缓缓站起了身子。 火药厂离皇宫那么近,爆炸如此精彩,他这个做皇弟的,怎能不去看看皇兄一家人呢? 话说那个初生的小太子,他还沒好好亲近过呢?不知道这一场精彩的爆炸,是否能作为他这个皇叔送给小太子的满月礼。 真是,好让人期待。 朱羽渊一身黑袍,踏出王府,迈入轿子里:“起轿,去皇宫!” 轿子刚刚抬起,却听得一阵“得得”的马蹄声。 “信王殿下,殿下请留步,宁王有请!” 宁皇兄。 朱羽渊微微蹙眉,扬声道:“停!” 轿子落下,朱羽渊淡淡道:“何事!” “我们家王爷病危,派人來请信王殿下过府!” “什么?”朱羽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掀开轿帘,正对上一个宁王府的下人哀恸的眼神。 朱羽渊从轿子一跃下來,疾声道:“备马!” 飒露紫依然矫健,可马上的朱羽渊却觉得今日的爱驹实在是太慢了,不顾什么闹市,不顾什么规矩,甚至顾不上行人走卒,他狠狠抽打着爱驹,纵马疾驰,心情如同炭烤火烧,直直烧到他的心窝里。 宁皇兄,你不可以有事,我们是一母所出的兄弟,我们自小就是那样要好,我若有做得不对,你就像小时候那样训斥我都可以,怎么能先我而去。 年少的一幕幕在他心头浮现,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母妃体弱多病,他在深宫中处处受着宁皇兄的庇护,宁皇兄教他舞出第一个剑花,宁皇兄教他写出第一篇策论,宁皇兄教他韬光养晦,宁皇兄为他遮挡风雨,甚至,宁皇兄还为他积攒起势力,全盘交到他手中。 皇兄,你才该是这天下的英主,为何上天如此残忍,竟判你天生恶疾,缠绵病榻。 看看这皓明山河,看看那金殿上坐着的半痴皇帝,看着那耀武扬威弄权误国的阉宦,看着那满口道学却暗地里结党营私的腐儒。 皇兄,等着我,千万要等着我。 …… 京城的宁王府是一个特别的所在,这里干净利落,不似一般皇孙贵胄的穷奢极欲,也不似风雅名士的脱俗考究,这里,线条简洁,只在适当的部分装饰着一些简单的花草,可这些地方和布局却又是极讲究的,装饰虽不多,但却让这座府邸不至于有寂寥萧索之感。 简朴,却不简陋,简洁,却不简单。 此时,宁王的卧房内只有宁王和乔隐两人,他们淡淡地交谈着,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宁王的眉宇和朱羽渊很是相像,毕竟是一母所出的兄弟,也是个棱角分明线条刚毅的男人,只是缠绵病榻多年的他,脸上沒什么生气,灰暗而瘦削,他的眼中沒有朱羽渊那样的阴鸷,那恬淡如水的气质倒是和乔隐有几分相像。 病榻上的宁王强撑着意志,对着坐在床边的乔隐苦笑道:“多亏了你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我这沒用的身子,还真受不了那爆炸的地动山摇,唉!本王这个皇弟啊!总是叫人不省心!” “不省心,我看朱羽渊是太叫人省心了,岂止是省心,简直是要击节称赞!”乔隐眸光冷冽,讥嘲道。 宁王闻言也是无奈,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叫他过來了,本王会提醒他的不妥!” “提醒他的不妥!”乔隐微一挑眉,寒声道:“朱羽清,我若是你,我要上去抽他三个耳光。 “第一个耳光,你该打他因小失大,置国家于水火之中,不错,毁掉火药库确实能削弱魏喜的实力,可是朱羽渊想过吗?那些火药是精挑细选的优品,是稀缺资源,是要在危急关头保护皇城的,他这么一毁,若是有朝一日后金人兵临城下,京城要拿什么抵挡,如今后金虎视眈眈,炸药是稀缺资源,岂容朱羽渊这样浪费!” “第二个耳光,你该打他心肠歹毒,六亲不认,皇宫离火药库那么近,他这场爆炸最大的目的其实是小太子,我的人方才告诉我,小太子已经被吓死了,皇宫按照惯例延迟发丧,也就在今明两天咱们就能收到讣告,无论小太子的母妃是谁,这毕竟是他的侄子,他已经为了皇位追杀了陆麟,如今又把杀手伸向了小太子,他知道我一直暗中派人护着太子,他的杀手沒法接近,于是他就发动这场爆炸,要让小太子被活活吓死,他做到了,这便是皇家的无情冷血么,,还有沒有一丝人性!” “第三个耳光,你该打他草菅人命,毫无王者仁心,一场爆炸,火药库方圆十里皆成焦土,房屋尽毁,死人无数,半个北京城都受到了波及,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他朱羽渊都做得出,我看他还不如魏喜,如此残暴不仁,我看着这朱姓根本就配不上皓明江山!” “咳咳……”宁王闻言亦是激动,一阵猛烈的咳嗽,血色点点染上锦帕,乔隐眼中划过一丝忧虑,急忙扶起他,给他喂了一口茶水压了压。 乔隐心中有些后悔,他方才不该那样对宁王说话的,宁王这次受了惊吓。虽然他施针救了回來,但对着缠绵病榻多年的宁王來说,依然是一场大劫。 ------------ 140 宁王府不宁静(2) 宁王撑起身子坐起來,轻叹道:“你应该明白他,如今……如今的京城已是风雨如晦,魏喜要发动政变,小太子又是魏喜的外孙,阉党……阉党已经占尽上风,渊弟他也是沒办法才出此下策……” 乔隐眉梢含怒,一捏拳头,却又慢慢松下,他想要发作,却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朱羽清,你……你为何要那样维护他,你们宁王府离火药库也很近,这场爆炸震天动地,你的身子又这么孱弱,你可知道,这场爆炸差一点惊掉了你的命,若不是我及时赶到,眼下你已经沒法在这里说话了,他那么狠心制造这场爆炸,完全不顾及你的身子,你还要为他开脱!” 宁王强忍着胸中涌起的腥甜,苦笑道:“皇嗣凋零,你又不愿意涉足政事,我只有他一个皇弟,不为他开脱又能为谁开脱呢?我如今命不久矣,只求你能辅助渊弟,不知……” “这与我何干!”乔隐闻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一想到这皇室便生气,带着些许嘲讽说道:“就算是魏喜当真窃取了帝位,我也不觉得有什么要紧,横竖这皓明王朝腐朽堕落,风雨飘摇,朱羽渊又如此残暴,皇帝是谁都沒什么差别!” 宁王听了这话,微微蹙眉:“你不该这么说,无论如何,你也是……” “朱羽清,我再说一次,我不想和你们皇室扯上半点关系!”乔隐皱着眉打断了宁王的话,他是真的动怒了,可他却沒有气急败坏,反倒是勾唇一笑道:“朱羽渊若是真有本事,就自己去抢皇位;若是他失了民心被人推下去,那也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沒有半分关系,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乔隐!” “咳咳……你……咳咳……”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将宁王想说的话生生切成碎片。 乔隐眼底划过一丝忧虑,急忙将他扶住,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宁王缓过气來,苦笑道:“我都活不了几天了,你们两个还來气我!” “咚咚咚”,门外传來敲门声:“启禀王爷,信王殿下來访!” 宁王说道:“让他进來!” 乔隐听说朱羽渊來了,眼底划过一丝厌恶,他站起身子,想要离开。 “别走!”宁王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 乔隐回过头去,看见宁王那瘦弱干枯的胳膊,终究还是不忍离开,他回想起初识宁王的时候,宁王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皇子,可是病魔缠身,就算他乔隐是绝世神医也难以挽回他的性命。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离去啊!宁王和他毕竟是……唉…… 乔隐重新在宁王的床边坐下,握住宁王干瘦的手,淡淡道:“让我助朱羽渊除掉魏喜可以,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 “我明白”,宁王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却也沒有再强求,他明白皇位斗争的残酷,兴许这样,反倒是对朱羽渊和乔隐都有好处。 “轰隆!”大门被一脚踹开,朱羽渊一展衣襟,大步迈了进來。 “宁皇兄,你的病,要紧吗?”他的语气中满是焦急。 “不碍事,乔大夫來得及时,多亏了他”,宁王靠在锦榻上,朝朱羽渊扯出了一个微笑。 朱羽渊听了这话放下心來,他这才瞧见床边的乔隐,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朝乔隐拱手拜道:“此番多谢乔神医出手相助!” 乔隐勾唇冷笑,不屑地说道:“你不必向我道谢,你应该向宁王道歉,信王殿下谋划的爆炸着实是惊天动地,震撼了半个京城,不单单是小太子,连宁王殿下都难以幸免,有皇位继承人资格的只有你们三人,你这一场爆炸,差一点就除掉了两人,我是该说你算无遗策,还是该说你心肠歹毒!” 朱羽渊的眸子暗沉下來,冷声道:“本王对宁皇兄向來敬重,你休得胡言!” 乔隐的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信王殿下对兄长的感情真是叫人感动,只是不知,爆炸下那些无辜的冤魂,会不会也为信王殿下您掬一把泪呢?” 朱羽渊一拂袖,寒声道:“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一个江湖郎中插嘴,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小部分人,挽救整个皓明国运,本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乔隐唇角轻勾,朝宁王浅笑道:“这可不是我的错了,你的宝贝皇弟太有性格!” “渊弟,此番你行事确实欠考虑”,宁王声音依旧平稳如水:“乔隐他不只是一个大夫,有他相助,你做事会方便许多!” 朱羽渊冷着眸子,沒有说话,心里很是不悦,他也知道乔隐深藏不露,但不知为何,他一点也不想要乔隐的帮助,仿佛他们已经结仇很久了似的。 这倒是和朱羽渊往日的作风大不相同,若是搁在往常,至少表面功夫他还是要做一做的,但面对乔隐,他连敷衍的兴趣都沒有,恨不得直接派人将他捏死。 敢往他信王府安插密探,还作为他的侍妾插进去,甚至,这密探还敢勾引他的得力助手,呵,就连乔隐调.教出來的下人都敢如此愚弄他,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更可气的是,乔隐还敢威胁他……用小太子威胁他,真是不自量力。 朱羽渊幽黑的眸子中散发出嗜血的光亮,他抬眸,阴鸷地盯住乔隐,冷笑道:“乔大神医当然不只是一个大夫,依本王看,你还是一个危险的野心家,专门利用筹码要挟皇室!” 乔隐微一挑眉,淡淡笑道:“再危险,也比不上王爷您啊!小太子不是已经死在您手里了么,我如今可沒什么筹码能要挟王爷您了!” “知道就好!”朱羽渊一声冷哼:“你屡次冲撞皇室,今日看在你救了宁皇兄的份上,本王就不与你计较这些!” 一听“皇室”这词,乔隐就莫名的火大,在他看來,朱羽渊简直丢尽了这个血统的脸。 乔隐冷笑道:“皇室,朱羽渊,你真别把自己看太高,把别人看太低!” ------------ 141 湿身戏(1) 乔隐顿了顿,眼神淡淡扫过锦榻上的宁王,而后对着朱羽渊沉声道:“真正高贵的男人,不会向别人炫耀他的出身,因为那不是他最值得炫耀的东西,真正优秀的男人,即便沒有显赫的血统也一样能鹤立鸡群,因为优秀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真正有担当的男人,不会轻飘飘地说出‘一将功成万骨枯’,因为他理应知道,生命都该被尊重,沒有人生下來就是为了被牺牲,信王殿下,草民我真心瞧不出您哪里高贵,哪里优秀,哪里有担当,哪里,像个真男人!” 朱羽渊心头一震,一双幽黑鹰眸危险的眯起,眼中已经有了杀意。 “渊弟!”宁王微微蹙眉,心中很是担忧,看來这两人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这叫他怎能放心的下。 宁王轻轻叹了口气,对乔隐说道:“乔神医若是还忙,先离去也是可以的,我有些话要和渊弟说!” 乔隐深深看了宁王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话可说,有些话不可说!” 宁王闭上眼,轻叹道:“本王自然明白!” 乔隐站起身來,朝宁王拱手行礼,然后丢给朱羽渊一个讥嘲的冷笑,而后大步迈出,夕阳从门外斜斜照进來,将乔隐笔直的脊梁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他走出宁王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今日过于锋芒毕露,可是有些话,他真的是不吐不快,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想相助朱羽渊,只是碍于宁王的面子不好拒绝。 这样也好,让宁王看看,他和朱羽渊的三观差别太大,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啊呸呸呸,说错了,是不可能合作的。 真是想不通,同样是一母所生的皇子,信王和宁王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捏。 糟了,那场爆炸的病人。 他一个跃身,翻身上马,急急朝杏隐馆飞驰而去,他是大夫,少不得还有一些重疾患等着他去救治。 …… 【1、下面小h一把,为高潮之前的沉寂添一点浪花儿】 【2、举报我的买方便面沒有调料包,】 …… 月色如水,颜熙在外面忙了一整天,终于等到衙门的人过來,一起清理了现场,还召集民夫将病患抬到了医馆。 回到家,冬梅见她一身尘土,便打了水让她沐浴。 热腾腾的浴汤上面飘着一层清新的竹叶,颜熙一走近澡桶便觉得沁心舒畅,她十指纤纤,解开天青色的锦袍和洁白的里衣,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细腻的肌肤。 她的全身上下沒有一丝伤痕,纵然之前有受伤过,但乔隐曾赠给她保养去疤的圣药,所以她的皮肤不比任何一个养尊处优的名媛要差。 她的腿很长,带着习武之人的矫健,结实而富有弹性,生机勃勃地好似雨后的嫩笋,锦袍滑落在地,旖旎一室春色。 素手纤纤,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将严严实实的束胸布一点点地揭开,平日里被束缚的饱满一下子跳脱出來,让颜熙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她迈开修长的玉腿,伴随着“哗啦”如珠碎的水声,轻轻踏入浴桶中。 真舒服,还有什么比忙了一天之后的沐浴更叫人舒心呢? 浴汤上飘着一层新摘的竹叶,她将整个身子埋到竹叶之下,享受着这悠闲的时光。 “咚咚咚,当当当!”奇怪的声音不知是从哪里传來,不像是在室外,而是在……在这卧房内。 这还得了,怎么回事。 颜熙一伸手,五指之间射出银丝若干,将衣架上的衣物轻巧勾住,卷到自己手中,她飞速起身,将衣服往自己身上一裹,而后寒声道:“乔隐,给我滚出來!” “这是你说的,不准揍我,我刚才敲门了啊!”闷闷的声响似乎是从地下传出。 伴随着“吱呀一声”,颜熙的绣床被整个掀开,像大变活人一样钻出了一个白衣翩翩的乔隐。 乔隐刚站定:“刷!”眼前银光一闪,一柄匕首瞬时间抵上了他的咽喉。 颜熙的小脸骤然逼近,幽幽地说道:“乔大神医,钻地道很好玩吗?” 竹叶的清香伴着女儿家的体香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乔隐的鼻端,一下子让他的心跳加快了三倍,颜熙离他是这么近,他甚至可以数的清颜熙那双大眼睛上的睫毛,更要命的是,他发现颜熙身上的水还沒擦干,那外袍贴在她的胴体上,露出了姣好诱人的曲线。 言言的小脸艳若桃花,言言的脖子光洁优雅,言言的锁骨若隐若现,言言的胸口……言言的胸变大了。 真的变大了的样子。 乔大神医很想伸手去感觉一下,秉着一个大夫的严谨精神,亲手去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变大了。 于是,他就那样做了…… “啊!”颜熙一时不察,竟叫他得了手去,她慌乱之中把匕首往前一送,银光一闪,直接就往乔隐脖子上招呼了过去。 乔隐急忙避开,却仍旧沒能幸免于难,那匕首在他引以为豪的俊朗面容上留下了一道笔直的血痕,从脸颊拉到耳边,霎时间让他那张温润儒雅的俊颜多了几分狂狷不羁的邪肆。 颜熙护着自己的胸口,一张俏脸气得通红,她娇喘微微,咬牙切齿地骂道:“流氓,你找死!” 乔隐对脸上传來的刺痛毫不在意,反倒轻轻一笑:“牡丹花下死,做鬼……” “做鬼也是个色鬼!”颜熙飞快地接口,双手紧紧护着自己的胸口,似乎还对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 可她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动作,落在乔隐眼中却是更加诱人了,反倒是带着些欲拒还迎的销魂风情,罗裳半解,湿.身.诱惑,若隐若现,欲拒还迎……心爱的女人就这样站在他面前,面对此情此景,他要是沒感觉,那就真不是男人了。 乔隐微微挑眉,脸上那道血痕更是让他显得邪肆不羁,他朝颜熙走去,微微一笑,眸光深深,情愫难明,轻勾的薄唇牵扯起那道细细的血痕,唇也是红的,血也是红的,竟是那般邪魅狂狷。 颜熙看着眼前逐步逼近的乔隐,心如小鹿乱撞,她本能地往后倒退一步,却一不小心踩上了自己的外袍。 “啊!”她一个惊叫就要往后跌倒,却落在了一个充满男性力量的怀中,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伴着那若有若无的梅花香,是那般叫人心神皆乱,恨不能迷醉其间。 ------------ 142 湿身戏(2) 还未等她缓过神來,一双霸道的薄唇已经覆上了她的樱唇,辗转吮允,惹得她神思空白,娇软无力。 好温暖,好安心,好酥软…… 呀呀个呸,好一个流氓。 颜熙一伸手就要推开乔隐,却被乔隐一下子将双手握住,反压在她身后,长舌极具攻击性地深入,攻城略地侵占她的檀口内的每一寸香甜,激起一阵电流从那长舌肆虐处划过。 好震颤,好有力度,好叫人难以拒绝…… 呀呀个呸,好一个无赖。 颜熙狠狠往乔隐的舌头上一咬,可乔隐似是早有预料一般将长舌猛地收回,让颜熙咬了个空,她一咬牙,抬起膝盖就要往乔隐下身撞去,乔隐却邪佞一笑,长臂一揽,带着颜熙就势滚到了绣床上。 颜熙猛地被这男人压住,只觉得全身都在感触着那坚硬的肌肉,感受着那男性的贲张,外袍已经散开,乔隐压制住她的身子,将她的双臂拉到头顶用手按住,而后埋下头,温柔地亲吻起她光洁优雅的脖颈,如同在呢喃细语,温存缱绻,像是用那薄唇低吟一曲深沉的恋歌。 好酥麻,好温柔,好让人期待…… 呀呀个呸,好一个无耻之徒。 颜熙双臂蓄积力道,猛一用力就要抬起胳膊猛击乔隐的头,可却猝不及防地被乔隐吻住了腋下,一阵又痒又麻的感觉一下子让她的胳膊绵软,她禁不住轻吟出声,乔隐细细为她舔吮着每一寸肌肤,如同在用那温柔的舌尖品尝着世上最甜美的秀色,颜熙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软成煮秾了的面条,大脑一阵阵的空白,只知道这个男人的触碰让她燥热难耐。 好热,好难受,好不安…… 呀呀个呸,好一个宇宙无敌大色鬼。 颜熙猛地一挺腰,要借助腰腹的力量挣脱开來,不料那挺起的胸脯恰巧落入乔隐手中,大手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温柔却不失力道地按揉着她的丰满,那处只有自己触碰过的地方第一次被男人爱抚,激起一阵阵轻颤。 “言言,别太心急……”乔隐的薄唇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喷着炽热的气息,大手覆在她心口,揉捏逐渐加重力道,微痛的饱胀感伴着酥麻的震颤让她情难自已,双腿之间传來一种莫名的情愫,陌生而叫人期待。 好难耐,还想要,好空虚…… 呀呀个呸,好一个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找不到的淫贼。 颜熙蓄足力道,努力挺腰,猛一个翻身,竟将乔隐压在了身下。 她一时间还沒反应过來,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身下乔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突然,她觉得双腿之间触碰到一个火热的硬物,她本能地伸手去摸,却一下子被乔隐捉住了手。 “我的小言言,你太不安分了!”乔隐的眸子骤然一沉,声音低沉喑哑,邪魅得叫人沉溺其中。 就在颜熙愣神之际,乔隐一个翻身,再次占据了上风,一时间天旋地转,颜熙又被重重压在了下面,那处硬物异常准确地落在她的双腿之间,直抵着她难耐而悸动的根源。 好解渴,硬硬的抵着好舒服,还想要…… 呀呀个呸,她突然想起來了,那是男人的……我勒个去。 这下子她终于彻底清醒了,她一咬牙,叱责道:“放开我!” 可不知怎地,原本应该是一句叱责,出口却成了娇嗔……软软哝哝的,好似欲拒还休的风情,让她自己都红了红脸。 “咚咚咚!”就在此时,门外忽的传來一阵敲门声。 颜熙俏脸一红,猛地推开乔隐,却沒能成功,乔隐的气息热腾腾地喷在她的脖颈,她只能强压着心中涌起的春.潮,朝门外问道:“谁啊!” 这声音,带着些娇嗔,带着些轻颤,如同羽毛挠得乔隐心痒痒。 乔隐沒管外面的动静,他径自将她压制住,大手从她纤细的腰肢抚过,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光洁的脖颈上,颜熙被他吻得全身无力,可偏偏还要和门外的冬梅正经地说话,真是好不难受。 冬梅在外面说道:“是一个自称袁风烈的人,要來拜见公子,说是要为白天的事情向公子道歉,公子可还方便,若是不方便,冬梅遣走他便是!” 冬梅的意思是问颜熙是否洗好澡了,可这“方便”二字在颜熙听來却是另一番意思。 颜熙的脸红的像煮熟了的螃蟹,正要回答,却被乔隐接过话去:“今儿言言忙,叫他改日再來!” 冬梅一听是乔隐,再一想起颜熙是在洗澡,于是立马想到了什么限制级的事情:“刷”地红了脸,她尴尬地说道:“奴婢这就去遣他离开!” “你!”颜熙被乔隐抢白,正要发怒,却被乔隐用一个吻封住了唇。 一吻过后,乔隐闪动着似笑非笑的眼睛,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脖颈,只见那原本白净的长颈,此时已经被印上了几个草莓,乔隐低沉魅惑地说道:“这儿,还有这儿,难道你想让袁风烈看见,我的小女人,你胆子还真是不小!” 颜熙咬着下唇,脸红得像快要滴出來一般。 乔隐的女人。 不知怎的,漓兰的身影突然从她心头划过:“刷”地如同一盆冷水,将她的情.潮骤然浇灭,就好像烧热的烙铁陡然浸入冷水中:“刺拉拉”的声音惹得人耳朵都痛。 该死,乔隐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竟然连乔隐的婚约都忘了,这个无耻之徒,有了婚约还來诱拐她。 乔隐细细打量着身下的人儿,看着她的眸子渐渐变得清冽,甚至染上了薄怒,他暗叹一声,眸光也黯淡下來。 他看见颜熙清冽的眸子和微怒的眼神,便知道她想起了什么?罢了,情爱之事,本就该两厢情愿,漓兰的事情还沒解决,自己今天确实是太冲动了,他微微挑眉,出人意料地松开了禁锢。 “登徒子!”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乔隐松开的那一刹那,颜熙也正好发力猛地抬手就要扇乔隐的耳光。 也亏得我们的乔大神医突然良心发现松开了桎梏,不然这一巴掌就要结结实实打在他引以为傲的俊脸上了。 乔隐轻巧避开,一下子攥住颜熙的胳膊,沉声道:“言言,你先冷静一下!” “你……你松手!”颜熙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叫那无边春光又落在了乔隐的眼中。 ------------ 143 湿身戏(3) 乔隐深深吸了一口气,别开眼不去看那迷蒙春色,定了定心神,轻声说道:“我去给你拿衣服!” 这话一下子让颜熙再次脸红,以至于当乔隐松开她的手时,她也沒有再去攻击,只是低下头将散开的外袍拉紧。 乔隐翻身下床,走到衣柜处,颇是体贴地为颜熙取來了衣物,连束胸布都沒忘。 颜熙红着脸,一把将衣物抢到自己手中,压低着声音警告道:“今儿的事就当沒发生过,你给我滚回去!” 乔隐温润一笑,柔声道:“有什么事,等你穿好衣服再说!” 颜熙狠狠剜了他一眼,瞧着他那副雍容的浅笑,只觉得这男人皮厚的好似铜墙铁壁,分明方才还是那样的登徒子,这会儿倒装的像个谦谦君子一般。 乔隐看了看颜熙,眼底闪动着促狭的笑意:“你穿衣服,我去屏风那边,你放心,反正该看的都看了……”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却还是落入了颜熙的耳中。 “你找死!”颜熙羞怒交加。 乔隐勾唇一笑,正了正自己的衣冠,而后转去了屏风的另一侧。 他背靠着屏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他简直想再次把她压倒,这种事半途打断还真是不好受。 不一会儿,颜熙穿好了衣服,依旧是一身青色锦袍,只是那红扑扑的脸颊让她染上几分娇羞,不似白日里那般潇洒大气的少年。 颜熙一见乔隐,脸又红了红,不自觉的伸手将自己的领子拉高,想要遮住那些吻痕。 乔隐看着那嫣红的俏脸,看着那纤纤素手拉着衣领,看着那衣领遮不住的草莓,仿佛方才香艳的一幕又重回眼前,身下某个部位顿时有些不安分起來,他强压下心神,挥开颜熙的影子,努力在心中勾勒着马公子的肥脸,果然一下子就将邪火浇灭了。 他突然觉得马公子乃是神器一枚,简直是万用型人才,就好比猪浑身都是宝:猪肉可以吃,猪皮可以制革,猪毛可以制刷子,而且,猪的名字还可以用來骂人。 京城另一边正在哀嚎着自己臀部伤口的某马姓公子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颜熙定了定心神,她本想质问乔隐方才之举,可是又羞于启齿,末了,她用着以往清冽的声音,微带嘲讽地说道:“大婚在即,你不是应该好好陪你的未婚妻么,乔大神医,你真的是放荡成性,我真要为漓兰小姐担心!” 乔隐抽出腰间折扇:“刷”地已展开,轻摇着说道:“漓兰只是未婚妻,我的妻子只能是你,为她担心不如为你自己担心!” “胡说!”颜熙脸一沉:“我和你沒有半点关系,你不想死的话,就最好少來惹我!” 乔隐微一挑眉,合起折扇轻轻点了点颜熙的头,而后轻笑道:“火气怎么这么大,看來有必要消消火!” 颜熙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是否火气大也轮不到你來管,若是刚才事情再有第二次,我一定用惨无人道的方式让你不能人道!”说着,她又狠狠瞪了乔隐一眼。 “吓死我了!”乔隐被她一瞪,装作害怕的样子说道:“传说中的‘眼神杀人法’果然很可怕!” 颜熙蹙眉道:“什么‘眼神杀人法’!” 乔隐一本正经地答道:“江湖上有种神秘的武功,号称‘眼神杀人法’,其口诀脍炙人口,在各种话本子里出现频率极高!” “有吗?”颜熙努力去想,可却一点印象也沒有,她也看过不少话本子呀,怎么就不曾瞧见过这种武功。 乔隐微微挑眉,故作神秘地说道:“所谓眼神杀人法,其口诀很简单,我说给你听,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呸!”颜熙沒好气地说道:“谁稀得听,你不说就给我滚出去!” “好好好,我这就把口诀告诉你,听好了啊”,乔隐轻咳一声,字正腔圆地说道:“口诀就是,‘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他早已死了千次万次了,’怎样,这句话是不是经常在话本子里瞧见,女主不用刀不用剑,只用几个眼神,就让男主死了千次万次,是不是很厉害!” 什么乱七八糟的。 颜熙一皱眉:“你在瞎说些什么?这算什么杀人法!” 乔隐一捂心口,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言言,你总是对我横眉冷目,你可知道,这些对我來说无异于最最残忍的刀子,一点一点扎进我的心里,我乔隐历经生死劫难却总能逢凶化吉,只有你冷冽的眼神,才是杀我的唯一方法!” 颜熙被他那故作悲痛的样子逗乐了,不由得“扑哧”笑了出來。 颜熙沒有看见,乔隐眼底的认真和炽烈,只有乔隐自己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 乔隐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宠溺地看着一脸笑意的颜熙,只觉得这便是人生的幸福所在,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开心,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欣喜。 他温润一笑道:“其实今夜,我是來找你说正事的!” 今夜,正事。 颜熙闻言,脸“刷”地一红,呀呀个呸,自己竟然被这个登徒子逗乐了,方才的轻薄羞辱还历历在目呢? 还未等她发作,乔隐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朱羽渊的计划,你想不想听!” 一听见“朱羽渊”这名字,颜熙的眸子顿时冷了下來,她拂袖冷声道:“不要再跟我提这个人,他做下这样的事情,不配拥有江山!” 乔隐放下心來,他很高兴颜熙和他有着同样的观点:“言言,朱羽渊还有着更加隐秘的计划,而且是针对你的,之前我不敢确定,所以多方调查,如今我差不多能肯定了,所以过來告诉你!” “哦,说说看!” 乔隐这次也沒再多开玩笑,直接切入了正題:“朱羽渊这次的计划十分险恶……” 话音未落,门外传來“咚咚咚”的敲门声。 冬梅在门外说道:“公子,有密函!” “进來!”颜熙沉声吩咐,不出所料的话,她之前拜托祈跃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冬梅拿着信走了进來,她瞧见乔隐脸上的血痕,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惹得颜熙一阵尴尬。 冬梅走后,颜熙打开信笺,是祈跃寄來的。 她看完信,沉思片刻,一双眸子越來越清冷,甚至散发着寒意。 ------------ 144 信息量很大啊 朱羽渊,你这次欺人太甚。 颜熙一手将那信笺捏成粉末,目光冷冽地说道:“我之前拜托祈师兄去调查朱羽渊在殿试那天的人手安排,今天果然有了眉目,如你所言,他这次的计划确实十分险恶,他是要嫁祸于我,殿试那天,他会在殿试现场安排杀手刺杀皇帝,然后让那个杀手招供说是我指使的!” 乔隐点头道:“不错,他是要你背上弑帝的罪名,不过,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诬陷她弑帝。 她知道朱羽渊曾经追杀陆麟一事,难不成,这是灭口,只要灭了口,就不用再担心指证一事,可这不应该啊!朱羽渊要灭口为什么要挑殿试这么个时机呢?灭口不应该是隐秘进行的吗? 颜熙唇角轻勾,冷声道:“刺杀不会成功,因为他的目的不是要杀死皇帝,而是要让我入狱,让我背上弑帝的嫌疑,进而实现更隐秘的目的,远不止是灭口这么简单!” 过往的种种片段一下子串联起來,朱羽渊对她混在魏喜那里的不满,朱羽渊让她去给华阳教书,朱羽渊利用云冥挑起魏喜政变…… 每一个矛头无不指向同一个人。 颜熙微眯起眼,寒声道:“他的真正目的不是我,而是魏喜!” 魏喜啊!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朱羽渊那样的人,自己混在魏喜那一边,他怎么可能不气,但朱羽渊很好地掩饰,非但如此,还鼓励她和华阳交往,这不是另有所图是什么? 乔隐点了点头:“不错,你一旦背上弑帝的嫌疑,朱羽渊就会说你和魏喜过从甚密,甚至你和华阳的交情都会被利用來大做文章,你之前和魏喜的人总是在一起,也去华阳府上教她功课,到时候,魏喜就会被指认为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 颜熙接口道:“朱羽渊安排那个杀手将弑帝的罪名栽赃给我,而沒有直接指认是魏喜,这是因为,让那个杀手直接说是魏喜指使,这太假了,太像栽赃了,虚虚实实,朱羽渊便索性利用我來中转一手,增加事情的可信度,如今的刑部尚书是朱羽渊的人,他有一百个法子让魏喜被拖下水!” 是的,让魏喜被拖下水,最关键的是要让魏喜被置于风口浪尖。 颜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魏喜要策划政变,这几日各地的东厂厂卫都在秘密地、暗中往京城聚集,而魏喜一旦被指认,下狱呆上几天是免不了的,朱羽渊会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调查东厂的调兵遣将,然后假装‘巧合‘地发现东厂厂卫往京城聚集,’巧合‘地发现东厂在宫中布置人手,从而轻而易举地给魏喜安排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 “所以,之前云冥诱使魏喜政变,这就是引蛇出洞,引得是东厂从各地调來厂卫齐聚京城,这场所谓的‘弑帝’就是导火索,而朱羽渊最重要的步骤,则是将魏喜的厂卫们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啪啪啪!”乔隐轻轻鼓着掌:“言言,恭喜你,终于将事情看了个通透,说白了,朱羽渊是要利用你來扳倒魏喜,扳倒魏喜沒错,可他要利用你,你就不觉得愤怒吗?” 见颜熙不语,乔隐便似是循循善诱一般,接着问道:“言言,朱羽渊如此恶毒,要将你玩弄于鼓掌之上,那你想要怎么办!” 颜熙微微蹙眉,心中五味杂陈,她初初打开信笺,得知朱羽渊要利用她时,确实是愤怒,她也讨厌被人利用,但这次朱羽渊布局严密,很有可能会给魏喜致命一击,她辛辛苦苦來朝堂是为了做什么?不就是为了杀掉魏喜,彻底铲除东厂势力吗? 她突然生出了退却的意思,也罢,若是朱羽渊真的能扳倒魏喜,那她配合一下又有何不可。 她略一沉吟道:“这次朱羽渊是为了扳倒魏喜才出的这计谋,更何况,这次他会将东厂势力一网打尽,兴许,我这次只能认栽!” 乔隐的眉头渐渐皱起,眼底划过一丝怒气,他的唇角勾起一个讥诮的弧度,问道:“你就当真跟定了朱羽渊,你真的为了扳倒魏喜要置自己于不顾!” 颜熙轻轻摇了摇头:“朱羽渊不会对我怎样,只要能扳倒魏喜,我有一百个法子能让自己脱身,到时候,朱羽渊做了皇帝,我依旧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乔隐的眼底渐渐染上寒霜,他脸上有的只是冰霜一般的严寒:“咔擦”,他将手中茶杯猛地捏碎,溅出一地的茶水,往常一直对颜熙和颜悦色的乔隐,竟然冷笑道:“果真不可救药,愚忠,愚忠,你们这些所谓熟读圣贤书的人皆是如此吗?我殚精竭虑为你招徕势力,你竟然甘心被朱羽渊利用,要对朱羽渊臣服,,颜熙,你信不信,即便你现在要颠覆这皓明王朝,我都能帮你做到!” 颜熙抬起眸子,看着愤怒的乔隐,心中有些歉疚,她诚挚地说道:“我知道你手握军权,也知道你深藏不露,但是大的动荡必然会民不聊生,我并不是愚忠,我只愿尽我所能让国家长治久安,不过今天袁风烈的事情,我还是要谢谢你!” 乔隐闻言怒气稍缓,看來这丫头还沒全傻,他淡淡一笑道:“袁风烈的事情,你也看出來了!” 颜熙说道:“其实今日袁风烈和我比试之事,我总觉得是有人刻意为之,在比试进行到第三轮时,你提出要让秦老板出題,我便觉得一下子恍然大悟,我看得出來,秦老板是你的人,甚至,那个杨元也是你的人!” 乔隐微微挑眉,沒料到颜熙沒有任何情报,却能推断出此事。 颜熙说道:“早在杭州的时候,我便觉得杨元甚是奇怪,风子萧是那样低调的人,杨元却做事痕迹极重,再到今天,他刻意挑起我和袁风烈比试,按说是要让我出丑,可是整场比试下來,他却一言未发,任由我将袁风烈收服,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确实奇怪,那依你看!”乔隐故意问道。 “依我看,这都是你做的!”颜熙坦然一笑:“你的用心,我明白,你希望我收服袁风烈,这样便有了潜在的军权,关键时候能有一个助力,你让杨元挑起这场比试,再让秦老板安排考題,甚至亲自前來,掌控事态,若不是那突如其來的爆炸,此时袁风烈已经是我的人了,说起來,你这也是为我考虑!” 乔隐面色稍缓,淡淡道:“你既然明白我的用心,就该知道,我不希望你这次被朱羽渊愚弄!” 颜熙苦笑道:“天下哪一个臣子不是被帝王愚弄的呢?帝王要平衡朝堂势力,就必然会将臣子玩弄于股掌之上,朱羽渊他要做皇帝……” “别说了!”乔隐寒声打断了颜熙的话,他一听见颜熙为朱羽渊辩白就十分不爽,他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说道:“原來做帝王有这么多特权,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再自私下去!” “你说什么?”颜熙沒听懂他方才的话。 乔隐温润一笑,又如平日那般和颜悦色地说道:“沒什么?夜深了,我该走了!” 颜熙也沒有多做挽留,便送乔隐离开了。 她总觉得乔隐有些不对劲,似乎要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她心中很不满朱羽渊此举,可是又无可奈何,毕竟朱羽渊是要布局杀魏喜,这就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其实,她已经看出了这个布局的诸多漏洞,她有一百个法子让自己不牵扯进其中,可是?一旦她试图避祸,势必会影响到整盘计划,势必会影响到扳倒魏喜的事情。 朱羽渊并不知道她憎恨魏喜,但阴错阳差的是,他却利用这一点牢牢牵制住了她。 也罢,只等魏喜一死,她就再也不用束手束脚了,到时候兵來将挡水來土掩: 朱羽渊要做皇帝,她陪着,朱羽渊要治国平天下,她就施展抱负,朱羽渊要再敢对她不利,大不了她一甩袖子走人,她既无妻小也无家人,再加上一身武功,谁能奈她何,。 …… 夜黑风高,乔隐斜倚在自家院子里,望月独酌。 从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不涉政事,古往今來,贪图权力而折损的人何其多也,他只想要拥有自己的势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也可以说他不思进取,但他确实只想要拥有自保的力量,他想要的,从來就不是山河万里,他只想要和心爱的人溯源洛水之上,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可如今,他却改变了主意,这段日子以來,他亲眼目睹了朱羽渊的暴虐,亲眼目睹了颜熙的无奈,自己的女人明知被人利用却不能有任何作为,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耻辱。 他本想作为一个坚实的后盾,助颜熙实现理想,他本想作为一个温暖的避风港,让颜熙觉得心中安定,他本想作为一艘护航的船只,为颜熙保驾护航…… 但如今,他却改变了主意,他要走上前台,让颜熙不再受其他男人的气,他要做参天大树,为颜熙遮风挡雨……为了颜熙,他愿意做去面对那些朝堂的诡谲,愿意去为了政事殚精竭虑。 黑夜中,一个小小的影子从空中划落,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一只信鸽。 乔隐拆开字条,只见那是漓兰的笔迹。 又是催他回玲珑谷的。 他冷笑着将那张字条捏成了粉末,非尘,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 我晓得谋略不如h戏好看……咳咳,然而这却很重要呀,感谢亲们耐心看完,殿试当日会有其他故事滴~~ ------------ 145 爱人还是仇人(1)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是殿试前一天。 这几天,颜熙在府中苦思冥想,终于叫她想出了破解的法子,这计策既可以使自己免于牢狱之灾,又可以将东厂厂卫集结京城一事抖出來。 只可惜乔隐在前几日就回了玲珑谷,所以她只好将计策说给祈跃听,让祈跃去布置人手。 希望殿试现场能一切按照她的计划來,千万不要出岔子。 …… 玲珑谷中,桃花夭夭,漫山遍野,彩带溪在阳光下依旧折射出七彩的耀眼光芒,整个玲珑谷美得不似凡境。 一身紫袍的中年文士和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执剑对视,花瓣落在剑尖,轻盈无声。 “乔隐,你的剑术又精进了很多!”非尘淡淡的说着,就好像是世上任意一个师父在评价着徒弟的武功。 乔隐收起宝剑,眼睛追随着飘落的花瓣,似是无所谓地说道:“匹夫之勇,从來都沒什么用!” 非尘眸子一凛,寒声道:“你是在耻笑老夫吗?” 乔隐闻言讥诮一笑,执剑拱手:“徒儿岂敢!” 非尘眸子暗沉,恨声道:“你夺了老夫的势力,竟还敢耻笑我是匹夫之勇,你真不怕我把当年的事情说出來,,哼,顾颜熙若是知道你是她的杀父仇人,真不知道她会如何待你!” 乔隐微微挑眉,将剑插回腰边,他掸了掸袖子上的花瓣,满不在乎地说道:“你说了,言言就会信!” 非尘冷哼一声:“纸包不住火,只要老夫在她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终有一天她会信了老夫,和你反目!” 乔隐心中一“咯噔”,面上却还是一副雍容笑意:“师父,你我早就已经把话说清,我娶兰儿,你也守好口风,如今婚期在即,师父重提旧事,究竟是个什么念想!” 非尘冷笑道:“要怪只能怪你太不收心,明明已经和兰儿订了婚期,却还是三番四次往顾颜熙那里跑,为了兰儿的终身幸福,老夫不得不和你把话说个清楚,你若不能全心全意待兰儿,休怪老夫把当年的事抖个清楚,让顾颜熙好好看看,谁才是她真正的杀父仇人!” 乔隐闻言,非但沒有生气,反而恭恭敬敬俯身一揖:“徒儿自当有分寸!” 不知为何,乔隐明明是一副顺从的神色,但非尘却全身打了一个寒噤,以往的时光又在他眼前浮现,这个徒弟从來都很顺从,可是利爪却被他谨慎地隐藏,那一声声恭敬的“师父”背后,潜藏着多少算计和愤恨。 非尘眼底划过一丝玩味,他虚假地伸手将乔隐扶起,却在不经意间撒下了一种药粉。 乔隐微微挑眉,沒有说破。 这种药粉,着实令他有些诧异,这是南疆失传已久的迷幻剂,能让人心生幻想,按照施药人的意愿行事,南疆灭族已久,非尘竟然能弄到这种药,这真是叫人诧异。 等等,迷幻剂。 乔隐眸子一凛,抬眸望向了非尘,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笑容。 乔隐面色一寒,震怒道:“你想对颜熙做什么?” “哈哈哈哈!”非尘仰天大笑:“要解血咒,只能是顾颜熙心甘情愿地献出20年寿命,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呢?老夫思來想去,也只想到了这么一个法子,说起來还真不容易,此药已经失传,老夫还是掘了几百年前南疆大族长的古墓,这才找出这迷幻剂來,此药无解,专门就是为了顾颜熙所用!” “你!”乔隐已经觉得有些晕眩,他急忙运功,想要利用体内百毒压制下迷幻剂的药性。 非尘笑道:“你刚才一动怒,已经错失了运功的最佳时期,老夫便拿你试试药,看看药效如何!” 乔隐再也说不出言语,因为他的思维已经陷入混沌。 耳边有一个声音蛊惑一般地萦绕:“记住,你爱漓兰,爱到骨髓里,你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你要娶她,因为你爱她,至死方休……” 混沌中,乔隐努力撑着一丝清明,努力记着颜熙的脸,努力地,不让自己被全盘控制,他在心里一句句重复着:“我爱言言,一生只爱她一人……” 他不能被控制,明日就是殿试,后天就是他布局杀非尘的时候,这种时候,自己一定不能有事。 …… 一天过去,转眼已是殿试当天的清晨,玲珑谷内张灯结彩,非尘趁着乔隐被药物控制,便让婚礼提前一天举行,所以,今天是殿试的日子,也是乔隐和漓兰的大婚之日。 漓兰的闺房内,屋子里光线并不算好,雅致的窗帘挡住了清晨的朝阳。 漓兰不喜欢阳光,不知怎的,她愈发喜欢拉起帘子,让自己身处昏暗的环境中,纵然她每日只能躺在病榻上,她却不曾因此而对阳光生出渴望。 此时还早,太阳刚刚冒出头來,侍女们正要进去将漓兰叫醒,却被一个男人伸手拦住。 乔隐一手背在身后,温和地对侍女巧云说道:“我进去叫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落入了漓兰眼中。 那身影,白衣翩翩,浅笑雍容。 漓兰早就醒了,这样让她期盼了多年的日子,她压根就沒能睡着:“隐师兄!”一见乔隐过來,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來。 乔隐大步迈了过來,伸手将她扶起,心中纵然不愿,但乔隐无疑是个好演员。 他知道非尘正在旁观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所以,纵然他已经破了迷幻剂的大部分药效,但他还是假装自己仍被控制着,昨夜运功破除药效很是费了他一番功力,此时的他,其实已经接近透支。 “隐师兄,过一会儿我们就要成亲了,可其实……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愿同我成亲,你现在过來,是要和我辞行的吗?”以退为进,这已经是漓兰惯用的手法。 乔隐坐在床边,伸出手,轻轻拂去漓兰脸上的泪痕:“傻丫头,谁说的,同你成亲,是我乔隐毕生之幸!” 漓兰苦笑道:“你莫要安慰我了,隐师兄心里念的是谁,我一直都清楚,你同意与我在一起,想來也是父亲设法同你做的交易,你心中不愿,我亦不勉强,如今悔婚还來得及,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 乔隐替她细心地整理鬓发,温柔地说道:“别乱想了,我既然娶了你,你今日便一定会凤冠霞帔,做个美丽的新娘,我是诚心诚意要娶你,与你父亲无干,你为何会有如此揣度!” 漓兰看着乔隐,看着乔隐温柔的眼神,心中一片苦涩,因为乔隐的眼神虽然温柔,却殊无爱意。 “怎么会沒有父亲的插手,我不信……”漓兰轻轻摇着头:“我是个快死的人了,你怎会愿意娶我!” 乔隐轻轻拉起漓兰的柔荑,暗中诊断着她的脉象。 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來,生死也就是这这两天的事了,如今的漓兰,已经是回光返照。 ------------ 146 爱人还是仇人(2) 他轻轻闭上眼,淡淡道:“你问我为何要娶你,这个问題最简单不过,终归还是一个‘情’字,我是大夫,我很清楚你的身体,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情!”漓兰喃喃道:“是感激之情,还是愧疚之情!” “是男女之情!” 他轻轻吐出几个字,眸中尽是温柔的爱意。 男女之情。 漓兰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乔隐:“隐师兄,方才我是听错了吗?” 乔隐轻轻拍着漓兰的小手,说道:“傻丫头,不然你以为呢?我乔隐从不是圣人,非尘曾那般待我,我若不是因为诚心恋慕你,为何要同你在一起!”他故意说出他对非尘的恨,这是要让窗外的非尘听着觉得更加可信,毕竟,他是假装被药物控制,可能还是会有一些马脚的。 诚心恋慕。 这番话却让漓兰心中惊喜非常,她从不敢奢望乔隐的爱意,可如今,这一切从他口中突然说出,竟叫她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吗?” 乔隐俯身,在她额头上留下轻轻一吻:“你说呢?”他笑着反问。 漓兰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明知你是在骗我,却还是想要相信,恐怕你只是可怜我罢了,但我却宁愿相信你是因为爱我!” 乔隐故意板起脸來,斥责道:“说什么胡话,我只是心中有你罢了!” “不……”漓兰咬着下唇,轻声道:“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中间还隔着父辈的仇恨,连我都不坚持要和你成亲了,你我终有一日要分开,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答应下來,为何还要许下这一场婚礼!” 父辈的仇恨,终有一日要分开,这说的不就是……他和颜熙…… 乔隐抬起双眸,看着漓兰的面容,可是在他眼中,漓兰的模样却和颜熙的渐渐重叠,药物,毕竟还是有一些残余,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拉着的女子,正是颜熙。 他曾帮着魏喜害死顾西林,他是颜熙的仇人。 这个秘密,他瞒得了一时,但岂能瞒得了一世,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又会是怎样的阻碍怎样的纠葛怎样的仇恨,怎样的别离。 若是就这般离去,那一切都会掩埋在尘埃中,颜熙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秘密;若是他继续伴在颜熙身旁,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颜熙该会如何恨他。 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无论未來如何,他总是想要去争上一争,这几日,他精心布局,要让这秘密永远变成尘埃,要让非尘死无葬身之地,要为颜熙扫除一切障碍。 仿佛眼前就是颜熙,他恨不能将自己心中的话全部说出,恨不能将这些日子刻骨铭心的痛楚一一诉说。 连着几日的奔波劳碌、夙兴夜寐、忧思辗转,再加上昨夜运功破除迷幻剂,他此时的体力已经透支,此时他坐在漓兰的床边,眼前却只有颜熙的身影。 他捧起那小手,放到唇边,对着他眼中的“颜熙”深情地说道:“正是因为世间的阻碍和未來的可能别离,我才要同你在一起,那些结了婚的人,事先也不知道能生活多久,沒有哪一对人可以在一起百年千年直到地老天荒,世事无常,谁能知道爱人何时便会离去,人的寿命不过是沧海一粟,世上亦无不散的宴席,别离终将到來,可能是病榻缠绵,也可能是须臾而至,可是?爱人们依然要在一起,千百年來都是如此,不会为了未來的未知而轻言放弃,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与你相守,就算只有一日,我也同样要争取,爱,并不是因为平淡无奇而出彩,正是那些艰难险阻,才让感情愈发光彩夺目!” 漓兰看着眼眸中满是情意的乔隐,心中悲喜交加,她沒看错,那是爱意,满目都是爱意。 这次是真的,隐师兄不是在安慰她可怜她,而是,深切骨髓的爱意。 她破涕为笑,也不知是喜是悲地说了声:“你怎么这么傻!” 乔隐还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对“颜熙”深切地说着:“若是因为未來的别离便不在一起,那世间的爱侣们岂非都不要成亲,世上有几个人能同年同月死,我不要像现在这样,明知会有阻碍和别离,却还只坐视不理,我要像每一个勇敢的男人那样去争取去坚守,如果中间的分离是命运的安排,那也只是无可奈何,但是在那之前,请不要轻易将我拒绝,请不要轻易说出放弃!” 泪水已经润湿了漓兰的眼睛,她轻声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你自己制造痛苦的回忆!” 痛苦,和颜熙在一起的每分每一秒,都让他永难忘怀。 他拉住“颜熙”的小手,贴在自己胸前,深情说道:“这怎么会是痛苦的回忆,我只是想制造同你在一起的回忆,与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要向上天感恩的时光,如果要和人相守相伴,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如果你我的仇恨不能化解,我希望爱恨交加的人,是你,即便余生注定孤苦,我希望我每天想念的人,也只有是你!” 即便余生注定孤苦,我希望我每天想念的人,也只有是你。 漓兰心弦被深深触动,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耻,怎能用一个将死之躯套住隐师兄的幸福,隐师兄是这般爱她,若是她死了,他该有多么痛苦。 她攥住乔隐的手,抽泣着摇着头:“不,我不该这么自私,与其看你痛苦,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你走吧!你走吧!忘了我……” 乔隐近乎粗暴地打断了“颜熙”的话:“可是我的心无法被填满,只留下一个空壳,就算锦衣玉食,就算权倾朝野,就算君临天下,又有什么用……就让我们这样,这样在一起,若是命运终有一日将我们推至对立,请你不要忧心,我会尽我所能化解,只求你喜乐安康,若是只有让我引颈自戮血溅三尺才能教你舒心,我亦无怨无悔!” “你在说什么?”漓兰隐约觉得奇怪:“隐师兄,可是我父亲曾逼迫于你!” 隐师兄。 一句“隐师兄”,如同一柄巨锤,一下子将乔隐从梦里砸醒。 他晃过神來,看清了眼前的女子。 原來,不是她…… 乔隐的眸子顿时暗淡下來,轻轻松开了漓兰的手,他忽然觉得被抽走了力气,眼前一切仿佛都是虚无,都是一些毫无干系的事情。 他累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他扶着漓兰躺下,替她掖好被子。 “隐师兄,过会儿拜堂……” “你只管打扮好自己,你想要的幸福,便由我來给!” 乔隐知道非尘在外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想让非尘知道自己已经破了这迷幻剂的药效。 他俯下身子,在漓兰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这吻,好冰凉……漓兰沒有半分感觉到幸福,反而,打了寒噤…… ------------ 147 殿试剑光(1) 殿试当天,颜熙也起得很早,只是她刚起床,便从冬梅那里听到了乔隐成亲的消息。 原定于明日的婚礼,提前到了今天。 婚礼的提前是非尘擅作主张,他担心乔隐会在原定的那一日布下什么局來,于是他用迷幻剂控制了乔隐,然后将婚礼提前了一天,他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 颜熙心中郁结,沒有抽出心思去细想其中的蹊跷,她只知道今天会发生很多事情,她万万不能分心。 多么叫人叹息,她沒法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伤心,沒法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去质问,她只能将一切的难过强压在心,因为今天殿试上的事情可能是性命攸关。 紫禁城恢弘庄严,木结构、黄琉璃瓦顶、青白石底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其平面布局,立体效果,以及形式上的雄伟、堂皇、庄严、和谐,都可以说世上罕见的,外朝以太和、中和、保和三殿为主,即外朝三大殿,内廷位于紫禁城的后部(北部),包括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是帝后居住的地方。 殿试的地点正是在外朝的保和殿,这是永乐年间建成的宫殿,其名称典出“志不外驰,恬神守志”,意为神志专一,保持宇内和谐,才能福寿安乐,天下太平。 颜熙和其他通过复试的士子一起,在太监的带领下朝保和殿走去,但见宫殿的屋顶为重檐歇山顶,上覆黄色琉璃瓦,上下檐角均安放9个小兽,六架天花梁彩画极其别致,与偏重丹红色的装修和陈设搭配协调,显得华贵富丽。 走进保和殿内,但见殿内金砖铺地,坐北向南设雕镂金漆宝座,好一派皇家威仪,好一派富丽堂皇。 殿内专门为殿试准备了一排排的桌椅,颜熙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众人皆有些紧张,毕竟进皇宫也不是一件常有的事,很多人出身乡野,去个府衙都觉得离自己好遥远,这番得以进皇宫、见天颜,自然是极其紧张的。 颜熙旁边的一个士子好奇地盯着桌子上的文房四宝,只觉得其精致程度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伸出手想去碰,却又害怕地缩了回去,生怕打碎了,自己把裤子扒了都赔不起。 就好比一个穷光蛋进了卡地亚的店铺,拿捏东西都得万分小心,若是一个不慎给摔了,后果就不是自己能承担的了。 颜熙看着他的样子,也并未觉得好笑,除了出身显赫的达官显贵,就算是一般小康之家的士子,见到这个场面也会拘谨而不自在的吧!更别提出身微寒的人了。 从进入保和殿的那一刻起,颜熙就开始暗中观察每个士子的举措,迄今为止,还未发现什么异常,她不希望自己的计划被人打乱,不希望到时候出什么幺蛾子。 太监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人在太监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來,魏喜紧伴在他身侧,俨然是皇帝的依靠,朱羽渊也跟在皇帝身后,他是这次殿试的负责人,朱羽渊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太监,颜熙一眼就认出來,那是乔装的华阳。 这个郡主竟然这么贪玩,还跑來了殿试现场。 这只是偶然吗?颜熙冷笑:朱羽渊,你布局还真是周全,只可惜,你遇上了我。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皇上道了声“平身”,看起來精神并不是很好。 普通百姓不知道,天启皇帝其实不识字,这是一种很奇葩的情况,和他父皇母妃当年的不得宠有关,那是皓明皇室一段混乱的历史,导致了天启是被赶鸭子上架硬拉成皇帝的,他当皇帝不是因为贤德,而是因为他是长子。 就因为是长子就能当皇帝,是的,就只有这个原因,皓明的腐儒文化已经很严重了,三纲五常都被强调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当时当政的是清流党,这帮文臣都还挺迂腐的,其中力推天启做皇帝的就是颜熙的父亲顾西林。 很快,这帮文臣就尝到了墨守成规的苦头,因为天启皇帝非但不识字,而且完全不问政事,就知道做木匠活。 这很奇葩,但这是事实。 譬如现在在殿试当场,皇帝拿起殿试试題瞅了一眼,整本卷纸,他认识的字屈指可数,他不认识这些字,这些字也不认识他,在他看來,这就是一堆鬼画符。 魏喜站在他身后,轻声提醒道:“皇上,快说话,奴才昨儿教过陛下的!” “咳咳”,皇帝轻咳了几声,强忍着心头的不耐烦,说道:“各位都是辛辛学子,是皓明的栋梁淫才,要好好考试!” 袁风烈闻言微微蹙眉,这都谁教给皇帝的,皇上是白字先生,说出去都丢人。 皇帝也很委屈啊!他压根就不想來殿试,甚至他自从登位以來就沒上过几次早朝,他讨厌这些事情,他只想回去做木匠活,他原说不來殿试的,可是魏喜和信王都劝他來看看,他也是被逼无奈的好吧! “好吧!就这样吧!发卷子考试!”皇帝拿着桌子上毛笔,放在手里转啊转,开考的指令就这样被他随口说了出來,就像过家家一样。 试卷被一旁的太监发到每个人手中,大家都开始磨墨,颜熙也很“认真”地磨墨,但实际上却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祈跃安排的人已经混了进來,那个死士事先打晕了一个名叫“姚大通”的士子,然后假扮成姚大通的模样过來参加了殿试。 巧合的是,姚大通的座位被安排她旁边,从走进保和殿,看到这座位安排时,颜熙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忐忑。 考试已经进行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帝终于坐不住了,他觉得这殿试简直无聊到爆啦!他站起身,从宝座上走了下來,他想去士子中间转一圈,假装他在观察众人的进度,做出一副好皇帝的模样,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 看着他一步步走了过來,颜熙的手心已经捏出了汗,魏喜就亦步亦趋地跟在皇帝身后,一副忠心奴才的模样。 “奸贼去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从座位上飞身暴起,短剑寒芒,招式凌厉。 一瞬间,考场众人都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暴起的人……是姚大通,只见昔日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姚大通,此时却成了一个剑客,最叫人惊讶的是,姚大通手中短剑,对的不是皇帝,而是……魏喜。 场中一片大乱,魏喜显然是吃了一惊,可剑锋无情,眼看就要直抵他的胸口。 “咣当!”金属相碰的声音骤然传來。 这声音……颜熙瞬时明白,一定是护心镜,魏喜竟然随身带着护心镜,挡住了致命一击。 果然,他是魏喜啊!魏喜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呢?。 ------------ 148 殿试剑光(2) 魏喜被短剑逼得后退一步,身后的侍卫及时赶到,将魏喜稳稳扶住,魏喜本人分毫无伤,只是被吓得不轻。 “保护九千岁,抓刺客!”侍卫们潮水一般涌來,将姚大通围在中间,姚大通披头散发,对圈子外惊魂甫定的魏喜怒目而视。 一旁的朱羽渊眉头微蹙,心中暗叫不妙,他原來早就安排人手要在殿试现场弑帝,可被这个叫姚大通的人这么一闹,侍卫们都被引了过來,他显然再无动手的机会。 可恶,一定是乔隐坏了他的好事。 朱羽渊觉得乔隐总是跟他过不去,便觉得此事一定是乔隐做的,这倒真是冤枉了乔大神医,这出好戏是出自颜熙的手笔。 姚大通被围在圈子中,披头散发,纵声大哭:“魏喜狗贼,我姚大通卧薪尝胆,就是为了今日一击,可却不曾想你竟有护心镜,功亏一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魏喜拈着绢帕,掩着口,被吓得直喘着气,他翘着兰花指,一张惨白的老脸皱成了萎蔫的黄瓜,他喘着气,对侍卫们阴狠地呵斥道:“给咱家抓住他,要活的!” 姚大通冷笑道:“你想要从我口中问出幕后主使,我姚大通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魏喜放下绢帕,稳了稳心神,阴笑着说道:“你老实交代,可以留个全尸!” 姚大通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微微启口,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说话,忽的,姚大通忽然高声叫道:“皇上性命堪忧,东厂厂卫集聚京城……” “胡说!”魏喜一声尖喝,本來就很白的脸瞬间连一丝血色都沒有,他被人喝破秘密,一时间惊惧不已。 就在魏喜呵斥的同时,侍卫中一支袖箭陡然射出,刺穿了姚大通的喉咙,也不知是谁发的袖箭,让姚大通的话沒能说完,也让姚大通永远地闭嘴。 姚大通死了,尸体直愣愣地“轰然”倒地,喉咙上还留着一只袖箭。 事情变故太快,方才还温文儒雅的士子突然成了刺客,一转眼,高亢激昂的刺客又被人突然杀死,一时间,大家都吓得呆立当场。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魏喜惊魂甫定,朱羽渊眸光幽深,至于皇帝嘛,早就被吓傻了,华阳也是,小姑娘一下子被吓哭了。 说实话,朱羽渊也吃了一惊,可他很快就明白过來,这是乔隐送他的人情,原本他朱羽渊就是要借弑帝一事,将魏喜调集厂卫的事情给抖出來,可他的计划被乔隐打乱,于是乔隐就让姚大通临死前说出了调集厂卫之事,算是卖了个人情给他作为补偿。 其实,卖人情给他的是颜熙……朱羽渊还是自作多情了些,乔隐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啊啊! 颜熙当然知道这袖箭是谁发的,祈跃在皇宫侍卫中也安插了人手。 终于,她抢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她遥遥指着姚大通的尸体,试探地说道:“这是何人杀了他,有沒有人认得他脖子上的袖箭!” 一石激起千层浪,侍卫长急忙出列,凑过去看了一眼,他站起身來,老老实实地禀告道:“这袖箭是皇宫侍卫配备的暗器,每个侍卫都有!” 话一出口,魏喜眸光一凛,细长的眼睛迸射出寒光,狠狠射向那个侍卫长,此时魏喜心中好似有无数只草泥马奔腾呼啸:尼玛简直愚不可及,简直白养了他,简直恨不得杀了这个蠢货。 侍卫长被那目光所慑,被吓得一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主子。 朱羽渊见状,便顺坡下驴,幽幽一笑:“九千岁,皇宫侍卫是您负责的部分,想來,这袖箭正是您下令发出去的,这个刺客也是信口雌黄,竟然污蔑您,不过,您好歹也该等他把话说完啊!怎么这么着急就杀人,难不成,是害怕他说出什么事情來,本王很是好奇,那个各地厂卫集聚京城,究竟是个什么事情,难道最近京城出了什么大事,要让九千岁如此忧心,甚至要拥兵自重,!” 拥兵自重。 魏喜一听脸色乍白,他一下子扑到早就吓傻了的皇帝身边,急切地说道:“老奴诚心天地可鉴,各地厂卫都各司其职,从來不曾有什么集聚京城之事,皇上明鉴,不要听信谗言啊!” 这就是颜熙的计策所在,既然这个死士必须要死,那还不如好好利用这个死,让他话说到一半却突然被人杀掉,怎么看也像是被人灭口啊! 灭口,这矛头直指魏喜,但凡皇帝有正常人的思维,就绝对会怀疑魏喜,帝王嘛,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自己的臣子图谋造反么,历史上无数昏君,治理天下一塌糊涂,防止造反却颇有成效,颜熙这次,一定要让天启皇帝怀疑魏喜,这等大罪,无论如何也该要丢进大牢好好询问一番的。 这边厢,朱羽渊还在接着煽风点火道:“九千岁素來忠心耿耿,本王也觉得那人是在信口雌黄,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如何,还是调查一下为好!” 华阳闻言十分着急,她大声尖叫道:“渊哥哥,不是这样的,义父是好人,你一定是弄错了!” 魏喜沒有理会朱羽渊,只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拉着皇帝的袖子,哭诉道:“皇上,老奴打从您小时候就跟在您身边,忠心耿耿,日月明鉴,这皇宫中每一个物事,都曾见过老奴在您身边鞍前马后的身影啊!老奴也知道,自己老了,很多时候伺候皇上不太得力,但老奴的诚心从未变过,皇上,那只是个刺客,他憎恨老奴,要往老奴身上泼脏水,皇上,千万要为老奴做主啊!” 皇帝一看魏喜都哭了,过去的时光也在他脑海中浮现,从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魏喜就一直伴在他身边,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孙,根本沒人把他当回事,母妃早死,他在宫中备受欺凌,一直都是魏喜陪在他身边。 渐渐地,皇帝的眼眶逐渐润湿,他将魏喜扶起,诚恳地说道:“朕信你!” 一句话,定了乾坤。 朱羽渊沒有辩白,他知道,辩白无用,即便铁证如山摔在皇帝面前,皇帝照样会保全魏喜。 这一刻,朱羽渊突然明白,即便沒有姚大通的搅局,魏喜也绝对会安然无恙,即便按照他自己原來的布置,魏喜依然会像今天这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皇帝哭诉,然后就会毫发无损。 他不由得心中暗叹,今日之事,让他对这位皇兄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 149 殿试剑光(3) 颜熙斜眼看着皇帝,心中暗叹一声:这个皇帝太二了。 她算计了所有,独独沒料到一件事:这个皇帝沒有帝王共有的疑心,沒有帝王共有的权力欲,甚至,他压根沒有正常人的思维,沒有正常人的智商。 这是个什么样的极品皇帝啊!皓明落在这种人手里,不衰落才是沒有天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魏喜:魏喜道行太高了。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是着急举事实讲道理为自己辩白,可是魏喜沒有,他根本不屑于和朱羽渊辩论,他直接奔去用眼泪打动皇帝,因为天启皇帝是一个十足的昏君,是不讲逻辑只讲感情的那种,所以魏喜这招真是对极了。 颜熙心中暗叹,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这一次,实在是太可惜,她沒见过天启皇帝,万万想不到一个皇帝能昏庸到这个地步。 不过说起來,这次殿试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魏喜的政变已经泡汤了,这样一惊吓,无异于告诉魏喜:朱羽渊已经明白你所有的计划,如此一來,魏喜安敢乱动。 可以说是打草惊蛇,也可以说是化解干戈。 其实在颜熙看來,这个时候给予魏喜最后一击,时机并不成熟,但朱羽渊要冒险她也沒辙。 这边厢,朱羽渊看着老泪纵横装模作样的魏喜,鹰眸幽深,不明喜怒。 在他看來,今日的什么姚大通都是乔隐布的局,但席言也绝对脱不了干系,他幽黑的鹰眸紧紧盯住了颜熙,他有一百个理由怀疑,怀疑席言就是乔隐一伙。 虽然明知,即便沒有乔隐席言的搅局,自己的计划也不能成功,但他还是很不愉快,他本就恨乔隐,如今的恨意更因为席言和乔隐的串通而喧嚣直上。 总该要席言一点教训,让这个少年知道知道,跟着乔隐会有怎样的下场。 朱羽渊心念一动,毒计上心,他唇角轻勾,似是不经意地对身后的华阳说道:“华阳,下次再有危险要站在本王身后!” 华阳赌气地说道:“渊哥哥刚才诬赖义父,渊哥哥不是好人,我不要你來保护!” 朱羽渊微微挑眉,带着点醋味地说道:“那你要谁來保护,席言!” 颜熙闻言心中一滞,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 果然,华阳不顾大殿上的众人的惊诧,径自奔到颜熙身边,拽着颜熙的胳膊说道:“席老师也有武功,席老师可以保护我!” 朱羽渊就如同一个吃醋的男人那样,一甩衣袖怒道:“华阳,席言不会保护你,刚才她就站在刺客旁边,可是九千岁遇刺他也沒出手救人,这说明他武功很差,根本保护不了你!” 华阳娇声娇气地叱责道:“你胡说,如果刺客要杀的是我,那席老师一定会救我的!” 颜熙闻言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推开华阳,低下头恭恭敬敬地说道:“草民武艺粗浅,方才事情太紧急,草民沒能……” “够了!”魏喜一挥衣袖,一脸的阴鸷,他朝颜熙步步逼近,隐含的气息似乎就要喷在颜熙脸上:“席贡士,席解元,席公子,咱家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为何要串通刺客暗害咱家!” 华阳吃惊地叫道:“怎么可能,,义父!” 颜熙惶恐地跪下來,抬起脸惊惧地说道:“九千岁明鉴,席某清清白白!” 魏喜沒有理会华阳,只是对着颜熙,居高临下幽幽地说道:“咱家知道你武功不错,可方才刺客出手杀我的时候,你就站在旁边,却沒有出手救我,你敢说,你不是巴望着咱家死在刺客手里!” “席某惶恐!”颜熙扑通一拜,而后抬起头來,睁大眼睛看着魏喜:“九千岁明鉴,当时情况太过于紧急,席某完全被吓傻了,席某出身乡野,又沒见过世面,乍一进皇宫都已经吓的走不动路了,思维比平时都慢了半拍,当时实在是……” “來人!”魏喜面无表情,一脚将她踢开,他素來相信: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捏着绢帕,尖声吩咐道:“來人,将她关入东厂,仔细拷问……” “慢!”朱羽渊一抬手,将魏喜的话拦住。 魏喜有些不悦地说道:“怎么,信王殿下要为他开脱!” 朱羽渊谦恭一笑道:“九千岁,您似乎忘了,东厂只负责监视和找出异动分子,具体审理,还是要归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手中的!” 魏喜一愣,而后笑道:“哎呀,瞧瞧咱家这脑袋,竟然将这事都给忘了,不过锦衣卫审案,东厂向來也是要派人旁听的,这次的案子矛头直接针对咱家,信王您看!” 朱羽渊亦是笑道:“这次的案子涉及九千岁的安全,自然需要九千岁亲自过來旁听!” 魏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低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席言,只见席言一脸惶恐,吓得发抖,魏喜微微蹙眉,这样胆小的人,不像是敢刺杀他的人啊! 不管了,先押进大牢再说,案子嘛,审审才能有结果。 此时,跪伏在地的颜熙已经把朱羽渊全家上下方圆百里都骂了个遍,她看得清清楚楚,这次是朱羽渊硬生生将她拉下了水,不过他好歹还沒有天良丧尽,在最后的时候把她拉进了锦衣卫,她这要是被送去东厂,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这时候,一旁的人已经处理了姚大通的尸体,侍卫长上來报告说:“启禀陛下,启禀九千岁,这人不是姚大通,他脸上贴着易容的面具!” 众人闻言都去看,却看到面具之下是一个纵横交错满是划痕的脸,那些划痕结了痂,完全看不出原來的相貌。 魏喜瞧了瞧那尸体,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恶心,去给咱家把真正的姚大通找到,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沒过一会儿,真正的姚大通被带了上來,他“扑通”,吓得浑身发抖。 很快他就说清了自己的遭遇,原來他昨晚去喝花酒,独自回來的路上被人打晕,醒來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城外的树林里,等他找到人救下自己并奔回京城时,已经是日上三竿,赶不及殿试了。 魏喜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让他下去了。 颜熙也被戴上枷锁,押了出去,她知道,等着自己的又是一场牢狱之灾,临走之时,朱羽渊留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以为朱羽渊是在报复她打乱了他的计划,却不知道,朱羽渊的心里已经被浓重的醋意填满。 ------------ 150 婚礼杀局(1) 殿试现场刀光剑影,玲珑谷的这场婚礼也是暗流涌动。 婚礼现场,张灯结彩,红烛喜堂下却隐藏着兵戈杀机。 乔隐心恨非尘已久,今日之局,他已经盼了多年,非尘为了防止他布局,故意将婚礼提前到今天,他也留有后手,将这必杀之局也提前到了今天。 他和漓兰身穿大红喜袍,拜完了天地拜完了高堂,这时候,非尘已经松懈下來,在他看來,乔隐是不会愿意拜他这个高堂的,既然乔隐拜了,那自然就沒事了。 显然有事,事儿大着呢? 乔隐和漓兰牵着红绸子,在司仪的一声“夫妻对拜”中就要两两相拜,就在此时,天地骤暗,黑压压的武士将婚礼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非尘瞬间明白,乔隐还是沒能安心和漓兰成亲。 他站起身來,对乔隐说道:“你不该挑今天,不该让兰儿伤心!” 乔隐将漓兰的红盖头一把掀开,露出了一个婢女瑟瑟发抖的脸,乔隐在非尘惊愕的目光中淡淡道:“师父昨儿赐我的迷幻剂,我留了些给兰儿,她现在正在房中安睡,她在睡梦中会觉得幸福的,我说过,她要的幸福,我來给!” 非尘缓缓闭上眼,有些落寞地说道:“老夫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本以为你沒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了那迷幻剂,可你还是做到了!” 乔隐确实做到了,可他几乎折损了三成的功力,但此事,乔隐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在别人眼中,他永远只能是那个神奇的乔隐,仿佛只要浅笑雍容就能化解一切危机的乔隐。 非尘抬眼,看了看门外黑压压的武士,有些讥嘲地说道:“乔隐,无论如何,你的武功并不及我,我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老夫自己活着离开还是可以的!” 乔隐如同往常那般浅笑:“师父,这次你逃不出去,徒儿念着您和玄绝门冷秋怡的旧情,特地去她老人家那儿求了这灭魔诛心阵的窍门來,精心训练了三个多月!” 这才是他三个多月未曾去见颜熙一面的真正缘由。 灭魔诛心阵。 非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面色发白,倒退一步,冷笑道:“好,秋怡你很好!” 乔隐不再与他多话,一声令下发动了灭魔诛心阵。 这是江湖中一套人人闻之色变的阵法,相传当年的江湖第一燕大侠,也曾在这阵法下受了重伤,几乎是奄奄一息。 “轰隆”一声,整个屋顶都被阵法的冲天剑气掀翻,足见这阵法的威力。 非尘功力不及燕大侠,渐渐地,他眼前的黑衣武者逐渐模糊,他被这些黑衣武者团团围住,就像是迅速旋转的屏障,隔绝了光亮,隔绝了生机,明明是在打斗,可却死寂如坟墓,仿佛他的世界只有一片阴暗,再无光明。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幻梦破碎的声音,他苦心经营的势力,他祖上留给他的军队,他的女儿他的牵挂,全部,都被乔隐夺走了,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叫喊:“你已经一无所有!” 你已经一无所有,一无所有。 非尘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狂呼:“不,我是皇者,我是建文帝的后人,是皓明江山的正统!” 可惜,他的声音却被那排山倒海般“一无所有”的齐呼声彻底淹沒。 诛心,这就是诛心,诛心方能灭魔。 黑衣武士轮番上阵,一部分人和非尘打斗,另一部分人利用这山灵地气营造出绝望的环境。 乔隐在阵法外,冷静地指挥着全局,他看着阵法中非尘逐渐绝望的双眼,嘴角浮起一抹残酷的浅笑。 “隐师兄!”漓兰的一声悲呼在乔隐背后响起,原本睡梦中的她仿佛听到了父亲的狂呼,一下子惊醒,急急奔了过來,却见到了父亲被人诛杀的一幕。 乔隐面无表情,甚至不曾回头,他冷漠地挥手吩咐道:“带下去,好生看管!” 几名武者上前将漓兰挟持住,漓兰悲泣道:“隐师兄,看在我替你灭了蛊毒的份上,饶阿爹一命!” 乔隐纹丝未动,冷笑道:“那蛊毒原本就是你爹下的!” 漓兰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悲从中來,甚至有了一丝悔意,她都做过些什么?她为了隐师兄背叛父亲,可隐师兄却要将她父亲诛杀。 她一咬牙,微抖着叫道:“隐师兄,若是阿爹死,我也不活,我救过你,你今日却要把我逼死在这里吗?” 乔隐闻言一震,可一想起非尘对他的要挟,他便冷下心肠,淡淡道:“你原本就活不长,倒也不差这几日!” 那样薄凉,那样冷漠,这还是她认识的隐师兄吗?就在方才,隐师兄还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想要的幸福,我來给!”可一转眼,这个男人竟就对她说出这样薄凉的话语。 漓兰一时急怒攻心,晕了过去。 乔隐并不想如此薄凉,只是这次,非尘真真触到了他的逆鳞,非尘用什么來要挟他都可以,独独不该用那件事來要挟他。 他乔隐确实是杀死顾西林的帮凶,但那时他并不认识颜熙,更何况,他要杀顾西林,归根溯源,还是因为非尘,可非尘竟敢用这个秘密來要挟他,就算是他曾身中金蚕蛊毒,性命捏在非尘手中,他也不曾对非尘有过如此的恨意,可如今,他却必须要取走非尘的命。 哪怕是要挟他乔隐的性命都可以,独独不能要挟他和言言的情谊,或许是他好脾气太久了,竟叫失了势的非尘都敢这样要挟他,多年來的新仇旧恨,就在今天做个了结。 他抬眼看了看阵法中的非尘,看來再过一炷香左右,事情就要结束了。 忽然,天空中落下一只黑影,直直往阵法中坠落,乔隐眼尖,一眼就瞧出那是杨元给他传递消息的信鸽,很显然,这只信鸽是受不了阵法强大的戾气剑气而受伤坠落的。 杨元是他的下属,今日也去参加殿试,这么着急传來消息,难道言言她…… 乔隐双足点地,一个纵身飞跃起來,不顾阵法中凛然的剑气将那只信鸽抄手接住。 他抓住信鸽,正要跳出阵法,这一幕却冷不防落到了非尘眼中。 说时迟那时快,非尘不顾刀剑刺到自己身上,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满心怨念地飞身一跃五指如爪,伸手就要抓住半空中的乔隐。 乔隐心心念念都是颜熙的情况,竟叫非尘得了手,被非尘一下子拖入了阵法中。 ------------ 151 婚礼杀局(2) 非尘满脸是血,平日里高傲的中年文士此时却狰狞如地狱修罗,他紧紧揪住乔隐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让我们师徒同归于尽!”说罢狠狠一掌朝乔隐拍去。 外面的黑衣武者皆是乔隐的心腹,观此情景只能停下了阵法,看着乔隐和非尘缠斗在一起,他们也不敢插手帮忙。 乔隐不慌不忙,一边抵挡着非尘的攻势,一边将信鸽扔了出去,朝外围的黑衣武者高声呼道:“读信!” 非尘冷笑道:“自扰心神,愚蠢之至!” 乔隐一边和非尘缠斗,一边讥诮一笑:“师父,打架还是专心点好,您已经身受重伤,可得悠着点!” 一个武士拾起信鸽,取下字条,将上面的内容大声读了出來,杨元将今日殿试的情景详细清楚地描绘了一遍,乔隐听着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要去救言言。 可能是因为非尘早已身受重伤,也可能是因为乔隐救人心切以至于小宇宙爆发,这场打斗他们竟然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双方皆是拼了命的打法,两人都受了不少伤。 來不及了,乔隐等不及了,言言在牢里多待上一刻,受的危险就多一分,即便朱羽渊沒有杀她之心,也势必会让她受刑,言言受刑,他怎么舍得。 一念及此,他高声呼道:“放毒烟,不要管我!” 非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咬牙道:“你疯了,你身受重伤,还以为能和往常一样运功解毒,!” 乔隐云淡风轻地一笑:“至少我不会立马死,可你就不同了!” 非尘面如死灰,在逐渐弥散开的黄色毒烟中愈发可怖,本就身受重伤的他,沒有办法抵御这些无孔不入的毒烟。 “轰隆”一声,非尘倒地。 与此同时,乔隐呕出了一口鲜血,他一个不稳也要栽倒下去,却用剑撑地稳住了身形,他从怀中取出毒烟的解药给自己服下,然后举起剑,往非尘胸口戳下。 “不要!”背后传來漓兰一声惊呼。 她也不知哪儿來的力气挣脱开婢女的搀扶,却旋即被黑衣武者钳制住,她满面是泪地哀求道:“隐师兄,阿爹他好歹教过你武功,教过你医术,就连一个全尸,你也不能留给他吗?” 乔隐的剑停在了半空,过往种种皆从脑海中浮现,他暗暗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非尘终究是他的授业恩师。 非尘身受重伤,再中了毒烟,定然是活不了的,此时他不想和漓兰多做纠缠,言言还在大牢等着他,他一言未发,满心里都是言言的安危,言言被抓进牢中,会不会受刑,会不会被折磨,不要,千万不要。 他径自往一旁侍从牵來的汗血宝马走去,一个跃身上了马,可是刚一上马,他胸口一阵疼痛,身形一晃,将将就要坠落下马。 “主人!”黑衣武士们一声惊呼。 乔隐稳住身形,摆了摆手,双腿一夹马肚,迎着玲珑谷红艳艳的晚霞疾驰而去,他焦急不已,恨不能立刻飞到言言身边。 此时,漓兰正扑到非尘的尸体旁,泣不成声。 “阿爹,女儿知道错了,女儿后悔了,女儿爱错了人!”她伸手为非尘合上眼睛,却在路过鼻息的时候一滞。 隐隐的,非尘还有气息。 漓兰眼眸一亮,却并未声张,反而哭得更加呼天抢地,她坚持在非尘身边守灵,无论谁來劝都不肯离去。 早先时候,乔隐曾赠给她一株罕见的虎皮海棠,后來,非尘用这虎皮海棠和天山雪莲等圣药练成了一枚九转还魂丹,这丹药给将死之人服下,可以多延续几天的寿命,漓兰一直将这九转还魂丹带在身上,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若是突然吊不上气來,还可以借着这药力多活个几天。 现如今,她要用这丹药救下非尘,她趁人不备,将九转还魂丹塞入非尘口中,看着父亲紧闭的双眼,她暗暗道:“阿爹,女儿会为您报仇,先杀了那个顾颜熙,再杀了乔隐,可是女儿什么都不知道,必须要您亲口來告诉我该如何做!” 乔隐恐怕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赠给漓兰的虎皮海棠延续了非尘的寿命,他心念颜熙的安危而匆匆离去,却不知这个“匆匆”,会留下多少后患。 …… 这边厢,颜熙正独自蜷缩在锦衣卫阴森恐怖的大牢里。 锦衣卫北镇抚司审判的专门都是一些不走正常司法程序的案子,大多是政治犯,或者是所谓的“反贼”,颜熙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很有面子的,沒有去刑部或者大理寺,而是直接被送來锦衣卫,当然,她也清楚,锦衣卫是朱羽渊的势力。 锦衣卫大牢的阴森程度在皓明绝对是首屈一指,它要是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锦衣卫北镇抚司,专门受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东厂虽然让人闻之色变,但它并沒有审判权,东厂抓回來的犯人,往往要送去锦衣卫刑讯,不过东厂会派人听审,而且东厂在这些案子上很有话语权。 颜熙被上了大号的枷锁,关在一个单间牢房内,她可是刺杀魏喜的嫌疑人,自然要被很重视,而且锦衣卫由于时常关押江湖人士,故而这枷锁乃是玄铁所铸,颜熙再不能像在杭州府衙那般健步如飞。 锦衣卫的大牢极高,四周墙壁也都是铸了铁,在防止犯人越狱的工作上卓有成效,当然,纵然这般铜墙铁壁还是防不住一些高人,譬如当年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燕大侠就曾在这大牢中來去自如,不过请不要迷恋他,他只是个传说。 颜熙蜷缩在牢房角落,细细想着今日之事,她知道,自己触怒了朱羽渊,怕是要吃点苦头,不过,她也明白,即便沒有自己这一场搅局,朱羽渊的计划也必定会失败,魏喜也必定会毫发无伤。 她能明白,想來朱羽渊也应该明白,看來,朱羽渊只是要惩戒她的擅作主张。 沒料到,自己还是棋差一招,竟被朱羽渊找出这么个理由來引起了魏喜的怀疑,只是沒有出手救魏喜而已,这就叫和刺客一伙,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可笑,但魏喜就真的信了。 【恢复每日两更,今晚20:00还有一更哦,】 ------------ 152 大牢惊悚(1) 牢中阴暗幽深,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杭州府衙的时候,那时候,她是笃定的,因为身后有祈跃,有师父,还有……还有那个无赖。 如今,自己被抓起來的事情一定已经被祈跃知晓,可乔隐呢? 真傻啊!乔隐正在举行婚礼,现在应该已经拜完天地,送入洞房了吧!不知道那个漓兰柔弱温顺,是否真的会让乔隐动心。 她看看自己,突然苦笑起來,瞧瞧她,一见乔隐就非打即骂,可人家漓兰总是那么温柔,甚至为了乔隐愿意背叛自己的父亲。 漓兰是真的爱得深,可自己呢? 她突然有些心虚,原來自己的爱一直这么自私,和父仇甚至和师门比起來,乔隐一直要放在后一位,这样的她,凭什么要求乔隐全心相待。 大概人在牢里的时候,心情就会格外阴暗,颜熙此时也高兴不起來,因为她突然发现,乔隐实在沒理由爱她。 也罢,既然他们成亲了,就让他们好好在一起吧!虽然漓兰活不久了,但只要两人能在一起,那便是幸福的吧! “哒哒哒”,高筒皮靴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牢中由远及近地响起。 颜熙蜷缩在牢房角落,闻声也抬起了头。 魏喜在牢房门口站定,阴测测地对身边的狱卒吩咐道:“开门,咱家要亲自审问!” 颜熙一下子进入战备状态,急忙伏倒在地,一口一个“冤枉”,反正她在魏喜面前从來都是装作一个不起眼的庸才。 狱卒们很是不客气地将颜熙吊在了刑讯架上,摆成了一个“大”字型,那粗糙的锁链将颜熙白嫩的手腕磨红甚至磨破,刑讯架边是烧红的火炭和烙铁,一边还有沾了盐水的皮鞭,这都是牢房标配了,还有一些更奇葩的刑具沒有拿出來。 看着那些刑具,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朱羽渊至今沒有出现,她也无可奈何,魏喜既然能独自來这里,就必然是朱羽渊默许的。 想到这里,颜熙反倒舒了一口气,她明白朱羽渊的用心,很显然,朱羽渊是想要借机展示他的仁慈,先用魏喜的残暴震慑她,然后在她被打的快死时跳出來把她救下,这样的结果就是她和魏喜决裂,而对朱羽渊感恩戴德。 果然是朱羽渊啊!即便要教训她,都会假借别人的手,不会给他自己留下半点仇恨值。 至少是不会死在这里了,颜熙暗自苦笑,恐怕这次真的要吃一点苦头呢?如果不出她所料,她会先被魏喜一顿海扁,然后坐等朱羽渊來救她。 魏喜坐在刑讯椅上,阴森森地说道:“席贡士,告诉咱家,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刺杀!” 颜熙被吊在架子上,一脸无辜地说道:“席言不过一介书生,侥幸习得些武艺,九千岁对我有提携之恩,我报答还來不及,沒能及时搭救九千岁是我的不对,但当时情况紧急,连经验丰富的皇宫侍卫都沒能反应过來,我不过是出身乡野,一时间都被吓傻了,完全想不起來要出手救您啊!” 魏喜冷笑着,朝一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那狱卒从火炭中举起一块火红的烙铁,一步步朝颜熙逼近。 魏喜阴测测地说道:“看來不给你吃点苦头,你是不肯说实话了,瞧你那般细皮嫩肉,咱家都有点不舍得!” 颜熙苦笑道:“九千岁,我虽是出身乡野,但家境殷实,沒吃过什么苦头,真要是被烙铁烙上了,我只怕忍不住疼,真的会屈打成招!” “是吗?那咱家很好奇你会招谁!” 颜熙看着那发红的烙铁,顺从地说道:“九千岁希望我招谁,我便招谁!” 魏喜一愣,而后纵声大笑,那笑声尖利阴森,在这大牢中愈发骇人,他收住笑容,眯起眼,阴狠地说道:“自作聪明,咱家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无论你是不是真的要刺杀咱家,就凭着当时你沒出手救人,就说明你对咱家不忠心,來人,上刑!” 颜熙心中一寒,魏喜简直蛮不讲理,她练功虽然吃苦,但还不至于如此吃苦,她虽然不怕疼,但还不想疼的如此沒有价值。 烙铁在阴森森的大牢中闪着火光,一点一点,一点点逼近,那炽热的温度隔着一步远都能传递到她的皮肤上,热浪滚滚袭來,犹如八月正午灶台里的火炉,眼看那烙铁就要压上他的皮肤,她抬起眸子,迅速而又清晰地说道:“九千岁明鉴,出手救人才反而有嫌疑!” 那狱卒稍有迟疑,却听得魏喜冷哼道:“咱家险些身死,这仇一定要找人报,你权且先受着咱家的怒气,有什么冤屈先烙上一烙再说,若是查证你无辜清白,大不了咱家重重补偿你,许你高官厚禄便是!” 颜熙心中怒气大盛:太监都是这么变态么,父亲当年也被他这样折磨过么,草菅人命,目无法纪,国家落到这种人手里,焉能有活路。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她忧国忧民的时候,因为那烙铁已经逼近她的胸口了。 胸口,这两个字忽的在她脑海中爆炸开,这下子颜熙真的慌了,这要是一烙铁下去,自己是女子的秘密必定暴露无遗,一旦这个秘密暴露,指不定还要有多少额外的屈辱。 颜熙的慌张,惹得魏喜勾唇冷笑,权力是用來做什么的,权力就是用來为所欲为,用來让别人痛苦的,别人痛苦,他就开心,每天那么多政事要处理,他魏喜也会亚历山大的,压力大了怎么办,折磨人來解压啊! 颜熙已经感到热气逼近胸口,烧得她有些灼痛了,可她沒有办法,她既沒本事逃脱,又沒法用言语说动魏喜,那烙铁烙上去,应该是很疼的吧!原本象牙一样的皮肤都要被烧焦,还有彻骨锥心的疼痛。 绝望之下,她闭上了眼睛,可笑的是,她的脑海中竟忽的浮现出红艳艳的喜袍,乔隐和漓兰夫妻对拜,龙凤喜烛温柔绻缱的画面。 她在这边面对酷刑,乔隐却在洞房花烛。 就在此时,外面一个狱卒一声通报:“报,启禀九千岁,门外一人求见!” 颜熙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一种隐隐的希冀在她脑海中盘桓,犹如山间的袅袅炊烟切而不断。 ------------ 153 大牢惊悚(2) 魏喜淡淡道:“名字!” 狱卒回报道:“那人自称乔隐!” 魏喜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后淡淡扫视了颜熙,阴阳怪气地说道:“暂且放过你,等会儿再來审讯!”说罢,拈着绢帕掩着口轻咳了几声,一扭一捏地迈步离去。 颜熙心头一松,不但是因为那火红的烙铁,更是因为一种她也说不清的情愫,她是不是很可耻呢?自己要忍受酷刑,就希望乔隐结不成婚。 也不知道乔隐在婚礼中途赶回來,会不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张灯结彩的婚礼现场,乔隐收到消息,立马扯掉喜袍,急急奔來京城的场景,渐渐地,一点甜蜜涌上了她的心头。 唉!说到底,她还是个小姑娘啊! 颜熙并不知道,乔隐其实并不是从婚礼上赶回來的,他是从一场杀伐中赶回來的,若她知道事实的惨烈,恐怕她心里就不会如此甜丝丝的了。 魏喜离去,牢房里顿时安静了很多,只有火炭噼里啪啦的声响,原本执着烙铁的狱卒有些懊恼地将烙铁扔回炭盆,坐到桌边自顾自酌着小酒。 忽然,颜熙的眉头动了动,因为她觉察到一种审视和探询的目光从黑暗处传來,这目光令她极不舒服,一种勾心斗角的气息扑面而來。 朱羽渊站在黑暗处,远远望着刑讯架上的颜熙,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从魏喜刚來的时候,自己就一直在这里看着她,不知为何,一想起她会被魏喜施加刑罚,自己的心就会揪紧。 说好了不要动情,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要來看上一眼,当那烙铁就要烙上席言的胸口时,他几乎就要开口叫停,可是?还是让乔隐抢先了一步。 又是乔隐,又是乔隐。 朱羽渊的眼底划过一抹狠戾,面上却还是波澜不惊。 颜熙觉察到了他的存在,轻勾起唇角,淡淡道:“既然來了,为何不见!” 一旁的狱卒莫名其妙,正要跳起來骂颜熙,却一下子看见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扑通”,他跪倒在地,因为他要给王爷行礼。 朱羽渊一身玄黑色锦袍,站在这阴森的监牢中还真是毫无违和感。 “下去!”薄唇轻启。 狱卒连忙退下,阴暗的大牢中就只有朱羽渊和颜熙两人,只不过,颜熙被吊在架子上,而朱羽渊则站在她面前。 “咔”,朱羽渊一手捏住颜熙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今日一出好戏,是你和乔隐合演的!” 颜熙眼眸清亮,淡淡道:“席某不知王爷在说些什么?” 朱羽渊微眯起眼,幽幽道:“别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你一受刑,乔隐就赶來将魏喜支走,你敢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颜熙勾唇一笑道:“席某一受刑,王爷就出现在这里,是否席某可以大胆揣测,王爷也和席某是一伙的!” 朱羽渊一愣,眼底竟有一丝他也沒有察觉的愉悦。 他心情一好,便唤來狱卒,将颜熙从刑讯架上放了下來,然后他亲自搀扶着颜熙,扶她到牢房的稻草上坐下,他的动作很是轻缓,有着颜熙不能理解的温柔。 颜熙靠坐在厚厚的稻草上,而朱羽渊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必须要努力仰起头才可以看见他的脸,可是?她不喜欢这样,索性就只看着他黑色的靴子。 一室的沉默终于被朱羽渊打破,他开口道:“你怨恨本王!” 颜熙依旧看着地面,云淡风轻地说道:“王爷要拉席某下水,自然有着自己的考量,席某愚钝,不敢妄加揣测!” “你可以揣测!” 颜熙冷哼:“我要如何揣测,我好好地去参加殿试,莫名遇上了行刺事件,莫名被王爷拉下水,莫名被魏喜怀疑,莫名被投入监狱,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开罪了王爷,要遭遇这些事情!” 朱羽渊微微挑眉,不知为何,他喜欢上了席言这个神态,看上去,就好像是席言在和他赌气,在和他撒娇,平日里那个清风一般的少年,在这个时候多了许多烟火气。 朱羽渊的心莫名柔软起來,他蹲下身子,耐心地解释道:“你总是和魏喜那边纠缠不清,本王今日将你投入监狱,是要让你看看清楚,魏喜是个危险的人,只有死心塌地跟着本王,才会有好出路!” 颜熙看着朱羽渊,有些不信地说道:“真的吗?王爷会将我放出去!” 朱羽渊喜欢席言这样和他说话,带着些许天真,这才像一个17岁的少年啊! 可是…… 不知为何,乔隐的面孔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想起席言和乔隐亲密无间的模样,想起那一日他站在城楼上,远远看着席言为乔隐唱起《阳关三叠》;想起乔隐的婚约公诸于世的时候,席言那一晚的失魂落魄;想起龙泉寺外乔隐和漓兰相携的时候,席言眼中的死寂…… 他恨,他不甘心。 朱羽渊猝然站起身來,居高临下地看着颜熙,冷冷道:“放你出去,你休想,你打乱了本王的计划,还当本王是傻子吗?那个刺客是谁的人,你我心知肚明,乔隐方才为何会支走魏喜,本王也很清楚,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颜熙笑道:“自然王爷执意这样认为,那我自然是沒什么好说的!” 朱羽渊心头一阵愠怒,他猛地上前,一手攥住了颜熙的衣襟,将她猛地拎了起來,恶狠狠地说道:“你就非要跟着乔隐,打乱了本王的计划,对你有什么好处,!” 颜熙也不再伪装,索性冷笑道:“王爷的计划是真真的好,安排刺客弑帝,再将罪名栽赃到我的头上,想要利用我來扯出魏喜的嫌疑,王爷可有为我想过,今天的情况王爷也看到了,魏喜根本不怕任何指责,皇上对他根本是无条件地信任,若是按照王爷原定的计划來,魏喜依然是分毫无伤,可我呢?我敢打一百个赌,魏喜为了保全自己,一定会和我划清界限,到时候我就真的成了这场刺杀事件的替罪羊,到时候,王爷会如何做,依从王爷的计划,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 154 大牢惊悚(3) 朱羽渊渐渐松开了手,眼中多了几分颓然:“你说的不错,我们谁都沒想到,皇上对魏喜竟然那样信任,任何罪证都不能扳倒他!” 颜熙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叹了口气道:“魏喜势大,要一步一步來,只要军权牢牢控制在手,除掉他就是迟早的事,我并沒有跟着乔隐,事实上,今天所有的布局都是我一个人安排的!” “你,沒有乔隐参与!” 颜熙点了点头。 朱羽渊一愣,随即冷笑起來:“好一个沒有乔隐参与,那你给本王解释一下,为何乔隐方才会出现,及时支走了魏喜!” 颜熙轻轻摇了摇头:“我亦不知!” 朱羽渊的眼底怒色大盛,他忽的抬手:“啪”,一个耳光扇上了颜熙的左脸。 颜熙猝不及防,脸上一下子火辣辣地疼,她抬起脸,惊愕地看着朱羽渊。 朱羽渊冷笑道:“别以为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廉耻,身为男子,还和乔隐勾勾搭搭,你敢说你们沒有私情!” 颜熙的拳头在衣袖中紧紧攥住,她对上朱羽渊的目光,寒声道:“休说我并非断袖,就算我和乔隐真的有私情,又哪里妨碍了王爷,王爷连臣子的私事都要管吗?” 朱羽渊迫近一步,将颜熙逼迫到墙角,他轻佻地勾起颜熙的下巴,邪笑道:“本王倒宁愿你是个断袖,如此一來,本王也……” 颜熙目光冷冽,劈手一个手刀就要砍上朱羽渊的脖子,朱羽渊一个闪身迅速避开,一招一式之间,他们竟然在这狭窄的牢房中展开了近身搏击。 朱羽渊自小习武,但比起颜熙还差得远,可颜熙顾忌着他的身份,却不敢下杀手,纵然如此,颜熙还是稳稳占据了上风,不多时,她便将朱羽渊点了穴,定在一旁。 不知怎地,小腹忽然一阵疼痛,颜熙却沒有多理,而是一步步逼近了朱羽渊。 她站在朱羽渊面前,冷冽地说道:“王爷,皇族的骄傲不是生杀予夺,而是普济苍生,您方才毫无道理地扇我耳光,我只是一介草民,自是不能还手,但我会将您定在这里,让您好好感受一下手脚皆麻的感觉,算是一点小小的惩戒,您在火药库制造的那一场爆炸,说不好听一些,就是丧尽天良,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有第二次,否则我定然会对你失望之至……” 颜熙说着说着停了下來,因为她发现朱羽渊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的下面看,似乎是在盯着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她心下一恼,顺着朱羽渊的目光朝自己下身看去,却看见了……一团血迹。 她的脑袋“嗡”地一下,一阵空白。 她來葵水了。 颜熙本能地背过身去,却听见朱羽渊在身后大笑:“哈哈哈,真是有趣,席贡士竟然……” “王爷”,颜熙转过身來,面不改色地打断了朱羽渊的话:“王爷武艺精湛,方才和王爷交手,席某腿上受了些伤,劳王爷记挂了!” 朱羽渊眼中闪动着笑意:“你替本王解开穴道,本王帮你解决这个问題!” 颜熙看着朱羽渊狡黠的笑意,便知道自己是女子的事已经瞒不住了,不过女扮男装这么久,她早已练就了一副不错的厚脸皮,只有在面对乔隐时才会破功。 她一边为朱羽渊解开穴道,一边低声说道:“席言不是有意隐瞒,还望王爷保守秘密!” 朱羽渊心情显然极好,大笑着离开,沒有留下只言片语,他自然是高兴的,萦绕在心头多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席言果然是个女人。 笑声渐渐消散,牢房中又只有颜熙一人。 她坐在稻草上,懊恼不已,她也沒想到会发生这么糗的事情,怎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这时候來,大约是最近几日殚精竭虑,向來规律的葵水竟然出了些偏差。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不多时,狱卒带着一个密封严实的盒子走了进來,说是信王交给她的,颜熙接过盒子,狱卒还贴心地拉起了帘子。 颜熙红着脸打开盒子,里面不出所料的是一套天青色男装,还有,一个洁白崭新的月事带,她红着脸飞速换好,然后让那狱卒离开。 月光透过高高的窗子射入牢房,颜熙这才发现,原來已经入夜了,也不知乔隐和魏喜都聊了些什么?魏喜到现在也沒有再出现。 颜熙也倦了,便靠在墙上,闭目入睡。 几个狱卒在外面喝着些小酒,聊着天,打发着无聊的看守时光。 “嘿!你知道吗?这次这个席贡士可是个颇有來头的主儿!” “我也听说了,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亲自送來这盒子,都不让打开看的!” “听说他是有刺杀魏公公的嫌疑!” “是吗?胆子这么大!” …… “咣当”,方才还在聊天的狱卒突然倒下,颜熙微微睁看眼,只看见一个黑影旋风般朝自己扑來,她还沒來得及出手,便晕了过去。 临晕过去之前,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惊世骇俗的武功。 …… 月黑风高,树林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非尘朝着一个蒙面男人拱手行礼:“燕大侠此番恩情,非尘无以为报!” 那个蒙面男人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是建文帝的后人,而我家祖上原本就是朱元璋的家臣,这次帮了你,我也不想再和你们皇室扯上什么关系!” 他蒙着面看不清样子,但听声音应该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声如洪钟,稳健非常。 非尘还想再道谢,燕大侠却已经跃起身子,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非尘愣愣地看着燕大侠的身影,心道:世上能有这般惊世骇俗武功的人,也只有燕大侠啊!除了他,谁还能在锦衣卫大牢中來去自如。 漓兰从树后面款款走出,指着被绑住身子丢在一边的颜熙说道:“这个女人,要怎么处理!” 非尘慈爱地看着漓兰,说道:“为父也不过只能再活三天,时间紧迫,先解了你身上的血咒再说!” 漓兰一脚踢了踢地上的颜熙,憎恨地说道:“只夺走她20年的寿命,太便宜她了!” 非尘淡淡扫过颜熙,冷笑道:“当然不止如此,乔隐和颜熙,老夫要一起收拾,让他们互相残杀,怎么看也是有趣之至!” =========== 月底了,月底了,求各位把手里的pk票都扔给我吧!因为这些票过了月底就作废了哇,亲,行文已至高潮,连女配都开始邪恶起來了,乃还在等什么?快來鼓励我啊!多谢多谢。 ------------ 155 乔隐惹来的怨念(1) 乔隐从魏喜那里离开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梢头。 夜晚的大街上人很少,一只灰影从天空中落下,乔隐认得,那是玲珑谷的信鸽。 难道,又出什么情况了。 乔隐取下信笺,打开一看,原來是非尘和漓兰一起失踪了。 他并未太在意,因为非尘收了那样重的伤,再被毒烟熏到,断难活下去,大概只是因为自己的人控制了玲珑谷,漓兰便将非尘的尸体带出去悄悄埋了。 等等。 乔隐脑中一个激灵,漓兰不懂武功,她是怎么把非尘的尸体从玲珑谷带走的。 恐怖的想法逐渐在他脑中浮现,难道,非尘沒死,。 啊!九转还魂丹。 他脑袋“嗡”地一响,急忙策马扬鞭朝锦衣卫的大牢奔去,若是非尘真的逃出了生天,那非尘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一定是颜熙。 当乔隐一脚踏进大牢,正听得里面传來一声叫喊:“人犯被劫走啦!” 乔隐一个箭步上前,揪住看守牢狱的锦衣卫,厉声问道:“谁被劫走了,去的是哪个方向!” 那锦衣卫身怀武艺,却被乔隐制住动弹不得,可乔隐却沒能逼问出结果,只知道席言失踪了。 他丢开那锦衣卫,转身奔了出去,不顾身后的叫喊和混乱。 乔隐很着急,但他也很清醒,看來他猜得沒错,一定是非尘掳走了颜熙,他知道非尘将颜熙掳走是为了什么?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替漓兰解开血咒;二是在颜熙耳边说起顾西林的死因,挑拨他们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都还在次要,可是那血咒却是万万不能。 言言,你千万不能有事。 月色如水,他的心绪却无法平静,他甚至不知道非尘将颜熙劫走去了哪里,言言危在旦夕,他从未如今日慌乱过,连自己的性命被非尘要挟时都不曾这般慌乱。 他牵着马焦虑地來回,马蹄在地上踏出一个个圆圈,马儿有些憋屈地喷着气,可乔隐还是沒有信马由缰,汗血宝马虽快,但不知道方向就都是徒劳,在确定颜熙的方位前,他不想跑错了方向。 他坐在马上,皱眉沉思,非尘就算被九转还魂丹吊着一口气,武功也至多只有原先的三成,连自己都比不上,这样的非尘,如何能闯入锦衣卫大牢掳人,这大牢,就算是平日里的非尘也不能轻易闯入,更何况是如今只有半条命的非尘。 难道是,传说中的燕大侠,。 乔隐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一扬马鞭便朝京城的西北方向而去,京城西北的小树林,那是燕大侠素來喜爱和人话别的地方,如果不出他所料,非尘一定会在那里。 夜风猎猎,他策马驰骋沒奔多远,却被一抹艳红的身影倏地拦下,乔隐始料未及,,骤然拉住缰绳,马蹄看看就要踏上那红衣女子。 “公子,请留步!”魏喜府上的红玉单膝跪在马前,神色慌张。 乔隐拉住缰绳,淡淡道:“我有急事!” 红玉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大事,事关皓明社稷的大事!” “长话短说!” 红玉檀口轻启,夜色深沉,那汗血宝马上的白衣男子俊容依旧,却不是浅笑雍容,只见那一双剑眉渐渐拧紧。 乔隐稍一思忖,便在红玉耳边吩咐了几句,而后他一扬马鞭再次启程,甚至沒來得及留下道别的言语,只余得红玉在背后一声长叹。 …… 颜熙醒來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人用很重的手法点了穴道,扔在一棵大树下面,她背贴有些潮湿的地面,周围是一片树林,夜色深沉,静谧无声,只有不远处的一高一矮背影。 她躺在地上,试图冲开穴道,可是却失败了,她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点穴手法,这等功力,恐怕还要在她的师父冷秋怡之上。 树影婆娑,远处那两个人影,一男一女,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虽然看不到正脸,但颜熙还是能依稀辨认出那是非尘和漓兰。 颜熙心中很是奇怪,今天不是乔隐和漓兰成亲的日子吗?为何漓兰会出现在这树林里,乔隐呢?乔隐在哪里。 她略一思索,嘴角就浮起一抹笑意,很显然,非尘沒能斗得过乔隐,不然的话,自己应该会被抓去玲珑谷,看样子,是乔隐大闹了婚礼现场,废了婚约,还将非尘整得够呛。 所谓狗急跳墙,非尘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将自己掳來的吧! 只是,乔隐在哪里,之前她险些被魏喜用刑的时候,乔隐及时过來支走了魏喜,然后呢?然后乔隐去了哪儿,现在又身在何方。 “你倒是醒得挺快!”非尘和漓兰双双迈了过來,非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尽是阴狠。 “怎么沒一剑杀了我!”颜熙躺在地上,气势却并沒矮上半分。 非尘在颜熙身边缓缓蹲了下來,慢慢靠近颜熙,那冲天的怨气似乎就要喷到颜熙的脸上,他冷笑道:“杀你容易,但你的命留着还有用!” 颜熙细细打量了一番非尘,唇角轻勾道:“你受了重伤,活不了几天,将我从大牢中劫出來的并不是你!” “多管闲事!”非尘一挥衣袖,猝然站起身來,却因为过于动怒而咳出一口血來。 “阿爹!”漓兰急忙奔來用绢帕替非尘擦拭着口角的血迹。 颜熙对漓兰并沒有恶感,她很感激漓兰替乔隐灭了金蚕蛊,可眼下,她却提起了十二分的心眼,因为今日的漓兰和初见时的漓兰太不一样了,初见漓兰,她的眼睛里慢慢都是纯真,可今日再见,却是仇恨和怨念。 乔隐究竟做了什么?让非尘和漓兰对他如此怨念。 “漓兰小姐……” “你闭嘴!”漓兰转过脸來,怨愤地说道:“你这女人,沒资格叫我的名字,你当初哄骗我背叛父亲,可到头來呢?你这阴险狡诈的女人,你怎么不去死!” “她要死也不能是现在!”非尘在一旁幽幽开口,说罢,他上前一步,一把将颜熙拎了起來。 漓兰越看越气,狠狠一个耳光扇上了颜熙的左脸,只是漓兰毕竟体弱,这一个耳光也沒如何厉害,只是让颜熙觉得很是羞辱。 今晚是撞上了什么霉运,一晚上被扇了两个耳光,真当她顾颜熙是软柿子么。 ------------ 156 乔隐惹来的怨念(2) 虽然心里正泛着怒气,但颜熙稳稳站在那里,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却不料这种波澜不惊更加激怒了漓兰。 漓兰激动地说道:“我最讨厌你脸上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为什么你对隐师兄毫不在乎,他却为你掏心掏肺,为什么我为他抛弃所有,他却要将我的心狠狠践踏,凭什么?凭什么?” “够了!”非尘一把将漓兰拉开,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还不死心么,乔隐只是你的仇人,是你要报复的男人!” 漓兰攥起拳头,对颜熙恨声道:“沒错,我恨乔隐,恨你,我所受之痛,必要你们百倍偿还!” 颜熙微微挑眉,淡淡道:“漓兰小姐如此恨我,那我可否斗胆问一句,留着我的命到底有什么用!” 非尘一手揪住颜熙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你想知道,那老夫便说与你听,你给我一个字一个字记好了,好好记着你们顾家欠了我多少,父债女偿,你逃不掉的!” 非尘开始讲述起往事,眼中隐隐有光芒流转:“事情要从几代人之前说起,当皇宫檀苑那场大火将建文帝烧死在宫里时,老夫就和这些永乐的子孙势不两立了!” 颜熙闻言一惊:“你竟然是建文帝的后人!” 非尘沒有理会她,自顾自地冷笑道:“建文帝才是正统,可朱棣却厚颜无耻地夺走了侄子的皇位,建文帝的皇嗣流落在外,到老夫这里已经是一脉单传,可就是这一脉单传,还有人不肯放过,这人就是你的父亲,顾西林,我才是皓明皇脉的正统,顾西林肆意残害皇室正统,还敢妄称忠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颜熙心弦一震,却只是轻嘲道:“若真要深究起什么皇室正统,那天下应该交给夏商周的后人,历朝历代的皇位都是从前一代手中抢夺而來,真要追根溯源,那还得到轩辕黄帝的时候了,建文帝既然已经驾崩,那这天下的正统便就是永乐帝的子孙!” “放肆!”非尘一个耳光扇到了颜熙脸上,他这耳光的力度比起漓兰來可是大多了,直打的颜熙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 非尘冷哼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他本想再多打几个耳光,可不知为何,看着颜熙的小脸逐渐肿起來,他沒再能下的去手,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他有些疑惑,明明心中很怨恨,可对着颜熙就是沒法下杀手。 颜熙被点了穴,有多疼也不能还手,只能在心里默默记着仇恨。 非尘不再看她,只是接着说道:“老夫年轻时有数房姬妾,可却都生出了死胎,我既然是建文帝的后人,自然肩负着开枝散叶的使命,当第三个死胎出生时,我意识到问題可能出在我身上,多方查探后,我才听说,有一种古苗血咒,中了血咒的男人,便失去了拥有后代的权力,所产子女均是从娘胎中带毒,懂得血咒的古苗分支早已经灭族,老夫也从未去过南疆,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给我下了这血咒,直到有一天,我竟发现一个神奇的事实!” 他转过头來,微眯起眼盯住颜熙,阴冷地说道:“你的父亲顾西林,竟然和一个南疆余孽有交情,老夫派人追杀那个苗人,临死前,这个苗人终于告诉了老夫血咒的解法!” 颜熙突然回忆起这血咒,她记得,师父说这血咒是她冷秋怡亲手下的,可是现在,非尘又说血咒是父亲下的。 究竟是谁下的。 此刻却容不得她多想,但闻非尘冷笑道:“那苗人自己也解不了血咒,但他告诉老夫,只有下咒之人的子女自愿献出二十年的寿命,再配上古苗族的阵法,才能解开血咒!” 颜熙的眸子顿时一冷,下咒之人的子女……非尘说下咒之人是顾西林,那…… 她的胸中窜起熊熊怒火,她顾不得自己还被非尘挟制,厉声质问道:“父亲是你杀的,对不对,你认定是父亲给你下了血咒,认定只有顾家的子女可以解开血咒,所以你就勾结魏喜整垮我们顾家,然后你就将顾家的子嗣拉來一个个尝试,可都沒法解开血咒,最后,你就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非尘阴冷一笑:“你倒是猜对了大半,可是?真正勾结魏喜和你有杀父之仇的,却不是老夫……” “言言!”一个焦急愤怒担忧恐惧的声音,如同破空的利箭霎时间划破了夜晚树林的诡秘。 乔隐一身白衣,坐在汗血宝马之上,可却衣衫凌乱,风尘仆仆,他飞身跃下马,冲到非尘面前,寒声道:“把言言还给我,可以留你一命!” 非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狂笑道:“乔隐,你不会看不出來吧!拜你所赐,为师活不过三天了,不过,为师临死前会送你一份大礼,不知道这小姑娘将剑亲手插进你胸膛时,会不会很有趣!” “你在胡说什么?”颜熙的眉头紧紧蹙起,隐隐地,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可她还沒细想,眼前却突然一黑,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非尘紧紧抓着颜熙,看着乔隐,冷笑道:“敢在我面前下药,你用千日醉迷晕她又有何用,她又不笨又不蠢,顾家灭门的时候,你正在为了兰儿的解药四处奔走,她只要随便一想,自然能想明白杀父仇人是谁,到时候她就会明白,不但你们在城门下的相遇是一场可笑的做戏,就连她的杀父之仇,都与你脱不了干系!” 乔隐淡淡道:“那是我的事,现在你快将人还过來,不然,休怪我动手!” 非尘冷笑,挟持着颜熙沒有言语。 乔隐刷的拔出宝剑,一个起手式就要出剑,却忽的胸膛一疼,竟是疼的钻心裂肺,疼的握不住任何东西,甚至让宝剑脱手跌落。 乔隐捂着胸口倒退几步,抬眸自嘲道:“枉我号称第一神医,竟然在毒药上中了你的圈套!” 他中了毒,而且这毒甚是阴狠,只要他一运功,胸中便疼痛万分,甚至经脉暴涨几欲立死,但只要不运功,便一如往常,沒有任何不适。 换言之,这毒封住了他的武功,他本是不畏毒的,中了任何毒都可以运功化解,但这毒,不能运功…… 这究竟是什么毒,他乔隐怎么可能被人下毒,。 ------------ 157 秋怡VS非尘(1) 非尘得意地说道:“这是老夫苦苦钻研数月才得到的毒药,专门用來克制你百毒不侵的体质,老夫尝试了上千种药物才发现,千日醉加幽冥粉竟会有如此美妙的药效,其实倒也不至于毒到什么程度,只是让你不能运功不能使用内力罢了,乔隐,你不畏毒,但中了毒也是需要运功化解的,幽冥粉加千日醉就正是你的克星!” 乔隐无法运功,一运功就会经脉暴涨,他后退一步,苦笑道:“竟然尝试了上千种药物,看來师父在我身上真是花了不少心思,可我既然是用毒的高手,便不会被轻易下药,一般來说,毒药只要一近我身,我便会有所察觉,这一次却栽在你的手里,我还想将原委听得更仔细一些!” 非尘得意非常:“世上迷.药千种万种,可皆会损伤人的心智,唯有千日醉对中了药的人毫无损害,老夫算定,你必会在关键时候用千日醉迷晕顾颜熙,所以,老夫在这林子的入口处洒下了幽冥粉,这粉无色无味无毒无害,只是会在夜色下泛着微微一点荧光,你一路急奔而來,定然已经吸入了幽冥粉,幽冥粉遇上千日醉便成了专门克制你的毒药!” 乔隐暗叹了一口气,沒有再运功,胸中的痛楚也就消失了,说时迟那时快,非尘一个欺身向前,飞速点住了他的穴道。 乔隐被定住,苦笑道:“也罢,我急匆匆赶过來,怎敌得上你精心布局,我已经不能使用武功,你又何苦再将我定住!” 非尘冷笑:“你以为老夫不知道吗?你的体质特殊,就算不能运功化解毒性,时间一长,这毒性自己也逐渐消散,幽冥粉加千日醉并非剧毒,只是用來克制你的武功,时间一长,你就又恢复了内力,老夫可还沒打算自掘坟墓!” 乔隐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亦是无可奈何,但他素來涵养极好,就算是身处险境也能谈笑自若。 他眼见着自己被非尘用绳索捆在树上,却还是像往日一般戏谑地对非尘说道:“待会儿,你就打算让言言的长剑将我钉在这树上,做成一副英俊的壁画!” 非尘沒有理会乔隐的玩笑,他将乔隐绑得严严实实,而后冷笑道:“老夫会先让那个顾颜熙替兰儿解了血咒,然后就告诉她顾西林死去的真相,再然后,你就等着一剑穿心吧!被自己深爱的女人杀死,怎么看也是一桩叫人心碎的事!” 乔隐淡淡笑道:“无论被谁一剑穿心,心都会被切碎,而且还会流很多血!” 非尘冷哼了一声,一出手点了乔隐的哑穴,他讨厌乔隐那张嘴,讨厌乔隐的笑,他阴毒地说道:“笑,老夫会在你被一剑穿心将死不死的时候,当着你的面杀掉顾颜熙,看你到时候是否还能笑得出來!” 乔隐心头一震,可是却并沒有如何害怕,可能他会死掉,但他笃定,颜熙一定能活下來,因为他早有安排。 这边厢,漓兰已经将颜熙抬到了一边的空地上,并且已经布好了阵法:“爹,布置好了!”她拖着有些虚弱的身子走了过來,正对上乔隐被绑在树上的场景。 漓兰站在那里看着乔隐,眼里满是怨毒。 乔隐看着漓兰,眼中平静如水,沒有任何感情。 漓兰心中怨愤: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隐师兄看她的眼神里永远不会有爱意,除了成亲那天的早晨,隐师兄永远是温柔而疏离的。 那天早晨,隐师兄是那样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吻她,温柔地对她说出那些情话,可后來她才知道,那是因为迷幻剂的作用,隐师兄根本不曾真正爱过她。 那又如何呢?既然隐师兄对不起她,那就让顾颜熙狠狠去伤他的心,让顾颜熙亲手杀他,让他好好看清楚,他全心相待的女人是如何地冷血残忍,让他好好看清楚,他在顾颜熙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隐师兄会爱她的,她瞒着父亲留下了一粒九转还魂丹,到时候给隐师兄服下,凭着隐师兄的医术,他一定能自救,到那个时候,顾颜熙也已经被父亲杀死了,隐师兄自然会和她在一起的。 乔隐似乎是看穿了漓兰的心思,嘴角浮起一抹冷寒,这冷寒,然让漓兰打了个寒颤,竟不敢在去看乔隐。 非尘招手道:“兰儿过來,爹已经给顾颜熙下了迷幻剂,现在她很愿意献出自己20年的寿命來为你解开血咒!” 话音刚落,只听得林间一声清啸,宝剑破空之声“刷刷”刺來。 非尘避开剑锋,却避不开那绝世的容颜。 冷秋怡一身紫色长裙,婷婷立在非尘面前,她光华夺目,美目柳眉,宛若林间仙子,甚至让非尘觉得自惭形秽。 秋怡看着非尘,冷声道:“为何掳我徒儿!” 非尘也质问道:“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冷秋怡一双凤目扫过一旁的乔隐,冷笑道:“我原是听说有人会在殿试现场对颜熙不利,故而从江南赶來京城,却不曾想,对颜熙不利的人竟如此之多,若不是乔隐通知我來此,我也想不到非尘你竟然敢和我作对!” “你总是这样咄咄逼人”,非尘的眼底划过一丝怅惘,记忆中那个性烈如火的女孩如今却成了这般冷硬,只有这份咄咄逼人的气势还一如当年。 冷秋怡也似乎被勾起了一些回忆,可很快她就将脸一沉,寒声道:“放人,不然休怪我不念昔日情分!” 非尘也针锋相对道:“你何时念过昔日情分,,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哥哥当年找來那个苗人,是不是你怂恿的,!” 乔隐闻言一惊,一个惊天的秘密仿佛就要被剥开,顾西林竟然是冷秋怡的哥哥,那,那冷秋怡其实是颜熙的姑母。 冷秋怡一身紫裙,雍容高贵,她微微昂起头,淡淡道:“是我又怎样!” 恍惚间,非尘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女,一身火红的衣裳,叫着要和他比试武艺。 ------------ 158 秋怡VS非尘(2) 非尘还记得,那时候,凤凰花开的正艳,她俏生生立在树下,一身火红的裙袍竟将那凤凰花比的黯然失色,剑霜凝雪,她一舞剑,天地也要为之失色,雪光剑影下少女一身火红,平白炽热了他的心。 他本只是个过客,可却为了她驻足。 “你这剑,舞得太差!”他惫懒地倚在树边,似是不屑。 她扬剑一指,不服气地说道:“你是谁,敢说我的剑舞得差,速速拔剑!” 他淡淡笑着,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随意摆出了一个起手式,微一挑眉,沒有言语。 她一身红衣挥剑上前,攻势凌厉;他白衣翩翩信手格挡,潇洒自在。 剑舞恣肆,凤凰花零落了谁的容颜。 当她致命的一剑被他轻巧化解后,她堪堪落入他的怀中,她一抬首,凤凰树下,男子的俊颜横亘在她眼前,氤氲成经年不变的景,浓郁成化不开的愁。 一剑,误终生。 …… 今夜月色如水,沐浴在冷秋怡的身上,衬得那紫色的长裙幽雅神秘,只是这份幽雅,再也不似当年的火红。 非尘有些怅惘地说道:“我知道,给我下血咒的定然不是你,当年我们是那样倾心相待,可如今,我们一定要这样对立吗?” 冷秋怡眉目间染上些许温柔,可旋即又变得冰冷,她冷笑道:“倾心相待,朱非尘,你也配说倾心相待,!” 过往种种浮上她的心头,她是那样爱他,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要跟随他,可一路跟他去了玲珑谷,却发现,他竟有着十几房姬妾。 非尘上前一步,有些激动地说道:“秋怡,我当年虽然姬妾众多,可我毕竟身世特殊,我有我的不得已,我心里装的是谁,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冷秋怡扬剑一指,寒声道:“闭嘴!” 依旧是那样扬剑一指,可如今却只有凌厉的冷硬,和当日的娇俏截然不同。 非尘拨开剑锋,有些沉郁地说道:“我已经活不了多久,有些话我今天再不说便沒有机会了,当年是我错在先,可若不是你向你哥哥透露我的身世,你的哥哥也不会给我下血咒,我自那以后意志消沉,更是因为兰儿的羸弱招惹來乔隐这个白眼狼,乔隐夺走我全部的势力,算起來,你们顾家也是间接的帮凶,说到底,也是你们顾家毁了我的一生,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早就说不清了,从前我看不开,但现在我也只有几日可活,在这几天时间里,我不想再同你争执,过去的种种,你能否原谅我,我的女儿漓兰,你可否放过她!” 冷秋怡起初听着还沉浸在回忆里,可听到后面时却渐渐冷了下來,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失望,轻嘲道:“说到底,你和我套了这么久的交情,不过是为了向我讨饶漓兰的性命!” 非尘垂下头,无话可说。 “哈哈哈”,冷秋怡仰头大笑,束发的发带悄然散落,迎风吹起了秀发漫天,伴着那紫袍狂舞。 她恨,她失望,原以为这是非尘临死前的温柔,沒想到,却是要替他的孽种求情。 她早就看透了这男人的本质,不是吗?那她还在期待什么?那她还要指望什么?就算是他在生命的最后几日,心心念念的,也只是其他女人的孩子啊! 此时,非尘上前一步:“扑通”跪了下來:“你当年说过,终有一日要我跪在你的面前,如今我在这里跪下了,只求你放过兰儿一命,就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 秋怡的脸瞬时变得惨白:“你下跪求我,就为了这个,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 非尘跪伏在她脚前,沒有言语。 冷秋怡突然觉得很可笑,她从受了情伤之后,便远走隐居,尽她所能发展着势力,她那样尽心尽力地扩张着玄绝门,所有人都当她是一个冷心冷面的女强人,可沒有人知道,她那样拼命,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非尘踩在脚下,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以报当年之仇,她想要非尘跪在她面前,求她重新接受他,求她宽恕他的罪。 可非尘真的跪下了,她却不快乐。 非尘跪下求她,不是求她接受他,而是求她饶过其他女人的孩子。 看着跪在脚下的男人,她心中反而酸涩不已,这种酸涩,比起当年來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的怨恨多少是出于爱恋,多少是出于自尊,她已经算不清了,但今夜的酸涩,却是这十几年來每日每夜的沉淀,是午夜梦回的咬牙切齿,是空对残烛的顾影自怜,是期待着爱恋却只得到伤害的巨大落差。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想要男人疼爱的女子,她睥睨江湖,可却得不到他的宠溺。 …… 不远处,漓兰已经启动了阵法,正在用迷幻剂控制着颜熙,夺走颜熙的生命力,六芒星中间,那蓝色的幽光正从颜熙身体里飞出,一点一点地融进漓兰体内。 顾西林的诸多子女都不能解开血咒,颜熙却可以。 乔隐看得焦急不已,却无能为力,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冷秋怡,却发现冷秋怡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阵法中的两个年轻女子。 冷秋怡转过脸來,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的非尘,冷笑道:“你同我说了这么久的话,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阵法顺利启动,好让颜熙献出二十年的寿命,來救下漓兰!” 非尘不敢看她,道了声“是”。 冷秋怡的嘴角划过一丝残酷的冷笑,她望着不远处已经启动的阵法,望着逐渐被抽走生命力的颜熙,幽幽说道:“非尘,你要杀死自己的女儿吗?” 什么?。 跪在地上的非尘惊愕地抬起头:“难道这阵法,会杀了兰儿!” 月光下,秋怡的脸很白,白的像纸;唇很红,红的似血,她优雅地弯下腰,伸出纤纤玉指勾住了非尘的下巴。 她逼近脸去,几乎就要贴在非尘的脸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女王在亲吻她的奴仆,可实际上,她的唇角噙着嗜血的笑意,在非尘耳边轻声说道:“当年给你下血咒的人不是我哥,而是我,颜熙,是我顾秋怡唯一的女儿,‘言’笑晏晏,俱已‘稀’……” ------------ 159 秋怡VS非尘(3) 什么? 非尘的脑袋“嗡”地一片空白,过了良久,他才愣愣地抬起头,喃喃道:“难道……难道她是你,和我的女儿,!” 秋怡看着逐渐被抽走生命力的颜熙,勾唇一笑,残忍冷酷地说道:“是你的女儿,所以她天生就带着罪过,少活20年也算是赎你的罪!” 非尘猛地站起身子,却因为过于激动而摇摇欲坠,他指着远处的阵法,微抖着说道:“那你还不快去,她也是你的女儿啊!快去阻止……”话未说完,他胸口涌起一股腥甜,喷出一口鲜血染碎了这死寂的夜。 秋怡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朝非尘迫近一步,冷笑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可惜,晚了,不知道那个苗人有沒有告诉过你,这个阵法,不能被人中途打断!” 非尘的嘴角还挂着淋漓的血迹,他几近疯狂地说道:“怎么不能打断,我去将她们两人带出來!” “打断可以,不过你只能救出一个,而且你也会死!”秋怡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冰冷地叫人寒颤,这个女人是那样残酷,谁能想得到,那阵法中还有她的女儿。 非尘闻言一个寒颤,他不曾想到,自己竟会面临这样一个抉择,他死倒是不打紧,可这两个女儿,该怎么办,漓兰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可顾颜熙…… 非尘冷静下來,他想起颜熙那酷似顾西林的容貌,心中存了一丝疑问,他和秋怡之间…… 秋怡看见了非尘眼中的狐疑,心中苦涩非常,她带着些讥嘲的神色,自言自语道:“紫竹林里,绿水涧畔,红帐靡靡,与君诀离!” 非尘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倒退一步,喃喃道:“那一夜……那一夜……” “是那一夜”,秋怡冷笑:“知道为何精通药理的你,会被人下了血咒而不自知吗?” 非尘目光悠远,仿佛染上了经年的尘霜,他自顾自地喃喃道:“因为血咒是那一夜下的,是你下的……” 秋怡一直不敢去回想那一夜的情景,因为每次想起都如刀割一般疼痛,可此时,往昔的一幕幕似乎又重回眼前,那样猝不及防,就仿佛结了痂的伤口,被人生生挑开,血流如注,她轻轻闭上双眼,冷笑道:“那个苗人有沒有告诉你,血咒是如何下的!” 非尘叹了口气,轻声道:“沒有,但事到如今,我已经能猜出一二了,精通药理如我,不可能被轻易下了血咒,若是我沒料错,血咒是在你我欢好之时下的,你事先服下了血咒汤药,而后毒性被过渡到了我的身上!” 纵然已经过去了十七年,但“欢好”二字再次在耳边响起,秋怡的心还是被狠狠扎痛。 非尘见状,便知道自己料得不错,他带着些激愤,轻嘲道:“那一夜本是我强迫了你,是我犯了大错,可你真是料事如神,竟然事先就服下了汤药,你连这都能猜得到,这都能利用來报复我,顾秋怡,你当年的天真烂漫,难道都是做戏吗?” 料事如神,秋怡暗自苦笑,料事如神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哥哥顾西林。 非尘见秋怡不语,便以为她是默认了,他不敢想象,他这一生唯一倾心爱过的女人,竟然如此有心计,竟在当年就谋划着要置他于万劫不复。 他越想越气,胸中一口腥甜涌來:“哇”地突出了一口鲜血,他顾不得擦拭嘴上的血迹,一个箭步上前,竭尽全力抓住了秋怡的胳膊。 非尘抬起头,眼眶里已经微微浸出血來,他红着眼,一字一字地说道:“顾秋怡,你我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好戏吗?你让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你,就是为了让我中这血咒,断子绝孙吗?!” 秋怡双眸一凛,甩手一个耳光“啪”地扔上了非尘的脸,这耳光带着内力,直打的非尘嘴角流出血來,她狠狠咬着牙,切齿恨声:“我早就知道自己爱错了人,早就料到你不是好男人,却不曾料到,你根本不是人,你根本沒有一个人的底线和良知!” “哈哈哈哈,底线和良知!”非尘纵声狂笑:“那敢问顾大小姐,你的底线和良知又在哪里,颜熙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十几年不肯相认,待她冷漠严苛,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你却向她灌输复仇,把她推向腥风血雨的朝堂,她阴错阳差落入阵法,你却不管不顾,任由她被抽走二十年的寿命,你真是个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女人,颜熙做你的女儿,真是世上最可怜的姑娘!” 他顿了顿,收在宽袖中的手捏起了一根泛着蓝光的毒针,轻轻插进了自己的手心,沒有人看见这个动作,他的嘴角划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残酷笑意,冲进阵法就要牺牲自己是吗?若是他死了,那能打断阵法救下颜熙的,就只有秋怡,那他倒是很好奇,到时候,当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不得不在她自己和她女儿中间做个选择时,她会如何。 一阵痛楚从胸腔中涌來,他知道,自己快要毒发了,可他临死前还要狠狠地刺伤她,一定要让她遍体鳞伤,永生难忘,他带着些嘲讽悲悯的神色对秋怡说道:“顾秋怡,或者我该叫你冷秋怡,你真是面冷心冷,冷到了骨子里,为了报复我,为了让我痛苦,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虎毒不食子,我非尘再如何阴狠,也从來不曾利用兰儿,从來不曾伤害她,可你呢?你是如何对颜熙,我很庆幸当年沒有散尽姬妾和你在一起,否则我一定会更加痛苦,更加万劫不复,做女人做到你这个地步,才是真正可悲,沒有男人会真正爱你,你的女儿也会死不瞑目,到时候,你就坐拥武林坐拥江湖坐拥江山又如何,你永远是个沒人疼沒人爱的老女人……” “够了!”秋怡歇斯底里地一声狂呼,打断了非尘的话。 沒人疼沒人爱,非尘竟然这样说她,竟然这样说她。 她眼眶中氤氲着泪珠,却被京郊的夜风吹干,她带着些许泪意,无限悲愤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在我抛弃家人跟随你远行时,你只是感激我的付出,但你可曾问过我对家人的思念,在我发现你的十几房姬妾时,你只是口头上做着散尽姬妾的许诺,你可曾关心过我被你欺骗的屈辱,在我斩钉截铁要离开你时,你打着爱的名义,却在紫竹林那一夜对我做出那样的事,你把我当做什么?我难道是那种失身于你,就要死乞白赖求着你娶了我的庸俗女人吗?,不要说爱了,你甚至可曾有半点尊重过我,。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故意同你做出一场好戏,骗的你断子绝孙,可你不知道,我自己也是棋盘上的棋子,那血咒的汤药是我哥哥悄悄下给我的,连我自己当时都不知情,我不似你精通药理,我被自己挚爱的家人当做棋子利用都不自知,哥哥给我下药,我不知情;你在紫竹林里用强,我也沒本事抗拒,我被你欺骗被哥哥欺骗,从头到尾,我哪里有错,。 “你知道吗?当我发现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哥哥逼着我打胎,我要冒着多大的风险才能远走他乡将孩子生下來,那一夜风雪交加,我身无分文,独自卧在徐州郊外的破庙里,时值隆冬,我却连御寒都不能,还要在那样破旧的地方生产,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秋怡顿了顿,苦笑道:“朱非尘,当你用着世间最名贵的药物调养你的那些姬妾时,我却要自己用剑切断脐带生下这么个孩子,我能有多喜欢她,,我能对她有多少感情,,每次看见颜熙,我都要想起你,我爱她却也恨她,兜兜转转,我除了用疏离冷漠严苛來掩饰我的心绪,我还能怎么办,。 “我生下颜熙一年多,哥哥就带人找到了我,他执意要将颜熙杀死,可一岁多的颜熙却在那时唤了他一声‘阿爹’,哥哥那时只有儿子,沒有女儿,一时心软,他才放了颜熙一条命,却还是将她带去了京城,一直到颜熙六岁时,我才将她重新带在自己身边。 “我当年怀着孕,身无分文地从顾家逃出來,独自一人生下孩子,只手创立了玄绝门,成就了如今江湖上的‘秋怡仙子’,我吃过多少苦,你知道吗?你只知道在玲珑谷的桃花林里和你的姬妾卿卿我我,你可曾知道我都经历过什么?” 非尘闻言如同五雷轰顶,他万万不曾料到,秋怡竟然吃过这么多苦,他永远只能看到她咄咄逼人盛气凌人的模样,从來不曾想到她也会有柔弱的一面,他一直偏好怜惜柔弱的女子,却不曾想着坚强外表下的秋怡,竟会有如此多不为人知的辛酸。 之前他给自己扎下了毒针,如今毒性正在他体内蔓延,他已经逐渐变得无力,尽管如此,他还是带着些怜惜,轻声问出了口:“从前为何不曾听你说起!” ------------ 160 秋尘殇(1) 非尘突如其來的温柔,一下子拨乱了秋怡的心,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來,竟成了嘤嘤的哭泣。 非尘沒有去揽她,反倒是轻嘲一般喃喃道:“大概是你天性如此吧!总是不愿叫人瞧见你的软弱,秋怡,你真是个失败的女人,可我也是个失败的男人,失败到甚至配不上你这个失败的女人!” 秋怡原本的咄咄逼人,已经渐渐变成了难言的苦涩,她转头看了看阵法中的颜熙,有些轻嘲地说道:“看样子,这阵法的进度还不到三成,非尘,你的宝贝女儿漓兰,可真够沒本事的,换做我,此时恐怕已经大功告成了,现在若是去打断,颜熙也顶多折个五六年的寿,不过漓兰也只能勉强保命,非尘,你还要插手吗?” “太迟了”,非尘唇角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色,他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在地。 秋怡大惊,本能地扑上前将他扶住,可是非尘已经完全无力站稳,嘴角的不停地流出黑色的血。 靠在秋怡怀中,非尘忽的感觉到一种沧桑的无奈,仿佛什么都握不住,什么都是虚无,生命中的片段一个个从他眼前划过,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那些失却了的雄心壮志,记不起那些失意愤懑算计的日子,甚至记不起那些和秋怡彼此伤害的话语。 岁月老去,当日的执念也不过往事随水,本以为爱得多深恨得多切,可他如今竟再不想纠缠那些恩恩怨怨,在生命即将走向终结的时候,他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那一树火红的凤凰花。 兴许是眼眶里流出的血,他眼前真的逐渐变红,红艳艳的,就好似一树繁花,一片火红中,仿佛有个飞扬跋扈的少女立在树下,她撅起嘴,扬剑一指,天地间失去了芳华。 他的嘴角挤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从來都是我抱你,这还是我第一次……第一次被你抱着……这感觉,竟然还不错,早知……早知如此,我宁可……宁可丢下那些……咳咳……那些可笑的雄心抱负,丢下一切……咳咳……同你在一起,就算血咒又如何,你、我、还有颜熙,便会很幸福!” 秋怡已经忘记了一切,她只是抱着非尘,贪看着非尘温柔的情眸。 非尘努力挤出一丝笑意:“秋怡,我只想……只想求你一件事,输一点真气给我,好让我……我去中断那阵法,将你……咳咳……你和我的颜熙救出來……”他强撑着意志,可实际上已经呼吸困难,困倦仿佛连熬着好几个通宵一般,让人不能抗拒。 “言言!”原本被定住穴道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的乔隐,此时竟然冲破了穴道,之前他和非尘在玲珑谷的恶战本就已经受了重伤,可他此时竟然强行冲开了穴道。 乔隐胸腔涌上一股腥甜的鲜血,可他却不顾一切地向那阵法奔去,他管不了非尘和秋怡的恩怨情仇,他也管不了自己已经重伤的身体,他更管不了打断阵法就要遭受反噬的判决,他只知道颜熙正愈发虚弱,颜熙正需要他去救下。 “你住手!”秋怡双眸一凛,一条紫色的长绸凌空舞起,一下子卷住了乔隐,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非尘猛地睁大眼睛,旋即无奈一笑,他看着秋怡如画的美目,悠悠道:“如此甚好,你我终究还是同年同月死……” 胳膊缓缓垂下,非尘的瞳孔失却了焦距,嘴角还挂着那一抹轻嘲的笑意,沒有人知道他临终前在想些什么?但他最后那句话却成了真的。 乔隐眼睁睁看着秋怡放下非尘,眼睁睁看着秋怡闯入了阵法,眼睁睁看着阵法中蓝光暴起,一下子击穿了秋怡的胸口。 阵法的光芒渐渐衰退,天地间徒留一片寂静,非尘已死,颜熙和漓兰昏厥,而秋怡,也倒在了地上。 紫色的长绸软了下來,被裹在其中的乔隐轻而易举地挣脱开來,但他心里却并不好受,因为他知道,秋怡也命不久矣了。 他冲过去,第一时间给颜熙把了脉,发现她气血甚虚,体质已经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今后怕是会体弱多病,但眼下还沒有生命危险,他握住颜熙的手,输了一些真气给她,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來到了秋怡身边,蹲下,把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秋怡体内的真气已经被彻底冲散,气血逆行,回天乏术,上古的阵法,不是人力可以扭转的。 躺在地上的秋怡看着上方的乔隐,满目娇柔,轻声道:“非尘,抱我!” 秋怡认错了人。 乔隐心头一震,却只是温润地笑着,在冷秋怡身边坐下,将她轻轻揽在了怀中,不知怎的,今日所见竟让他心神难安,他害怕,害怕他和颜熙有一日也会走到这一步。 秋怡带着些羞怯,神情仿佛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靠在乔隐怀中,伸出手,指着天上的星星,娇声道:“非尘,你说过的,要造一座很高很高很高的楼,替我把这星星摘下來!” 乔隐心弦一动,难道祈跃是摘星阁的阁主,这“摘星阁”的名字,竟然是这样來的…… 冷秋怡当年独自离家,一手创立了玄绝门:“玄绝”的意思大概是要斩断七情六欲,可是她又让一手创立的情报机构起名叫摘星阁,她的心里,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 罢了,那又有什么呢?千百年后谁又能记得谁,人死了,一抔黄土,化作飞灰,不如在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爱情,珍惜爱人,抓紧每分每秒的时光,不要像非尘和秋怡这样,彼此种下仇恨。 很快,秋怡看着乔隐的眸光又渐渐变得哀怨,她抽泣起來,喃喃道:“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都已经有了这么多姬妾,却还要骗我跟你走!” 乔隐轻轻闭上双眼,颜熙在初初听到他和漓兰的婚约时,大约也是这样难过的吧!说起來,这真的是他犯过最大的错误…… ------------ 161 秋尘殇(2) 那时候,他还被金蚕蛊毒控制着,必须要替漓兰解开血咒,才能摆脱非尘的控制,他最初接近颜熙,的确是因为这血咒的缘故,可是和颜熙相处久了,他却再不能控制自己,再不能控制自己的心。 他素來是一个极好的演员,若要论隐瞒和演技,这世上怕是无人能胜过他,他本以为是自己在试图利用颜熙,试图俘获颜熙的心,试图让颜熙为了他舍弃二十年的寿命,沒想到,却是自己先失了心,竟成了他自己宁愿失掉性命,也要护着颜熙周全。 徐州城的别院里,他第一次向颜熙表白,他是那样热切,那样老练,他为了能俘获颜熙的心做了那么多准备,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戏,以为自己精心的准备和夸张的表白都是为了显得真诚,为了掩盖背后那些利用和算计。 谁曾想,当他说出那些深切的情话时,他突然感到,他真的热血澎湃,很想为她奋不顾身; 谁曾想,当他拥她在怀的那一刻时,他突然发现,他已经陷进了戏里,再难全身而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爱上的,他大约也不记得了,等他意识到自己深陷其中时,已经再难自拔,颜熙的一颦一笑都那样深刻地在他心上打下烙印,热辣地痛着,嵌进血肉中,叫人永生难忘。 可笑的是,明明是一场做戏的表白,他却在双唇相接的那一刻,替自己做下了决定,倒仿佛不是颜熙接受了他的表白,而是他自己接受了这一番表白…… “非尘,以前总是你骗我,这次,终于让我骗了你一次!”秋怡靠在乔隐怀中,有些苦涩地说道:“其实,打断阵法可以两个都救下的,我却骗你说,颜熙和漓兰只能救下一个,我只是想看看你究竟会如何选,可你却选择了自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自尽,我的药理是你传授的,也不会太差,我看得出來,你是毒发身亡,现在漓兰和颜熙都能活下來,你大约是欢喜的吧!” 乔隐一惊,转过头去看漓兰,只见漓兰虽然面色苍白地昏厥过去,但胸脯微微起伏,确实还活着。 乔隐心中五味杂陈,他觉得漓兰该死,却无法下手杀她,毕竟,漓兰对他有恩,今天,在场每个人都能杀漓兰,独独他却不能。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秋怡,幽幽问道:“为何沒杀她!” 秋怡闪动着温柔的眸子,对着她眼中的“非尘”轻声道:“我都已经逼你自尽了,又怎能再下得了狠手!” 乔隐低低叹了口气,沒想到非尘的自尽,竟为漓兰挣回了一条性命,大概凡事有因必有果,漓兰昔日的善良让她保住了性命,可以后呢? 乔隐不敢想,因为他看得分明,漓兰已经再也不是昔日单纯的姑娘,如今的她,怕是心中充满了对他和颜熙的怨毒。 …… 夜深沉,一抹玄黑色锦袍正在悄然逼近,可是乔隐和秋怡都受了重伤,又心神不宁,沒人察觉他的到來,之前,朱羽渊带着随从远远听见了乔隐的说话声,于是才往这个方向赶來,为免打草惊蛇,他挥手让随从都远离,只有他一人赶到,负手独立在树后。 此时,秋怡已经很疲惫了,她缓缓闭上眼睛,忽然苦涩地笑道:“我刚才说胡话了,我已经认出你,你是乔隐!” 乔隐淡淡道了声“是”。 秋怡也沒有从他怀中离开,因为她已经沒有力气,她疲倦地对乔隐说道:“叫你这个年轻人看了一出笑话,好在,也只有你看见!” “您希望我保密!” 秋怡挤出一抹不明的笑意:“是你自己想要保密,如果我沒弄错,你也姓朱!” 黑暗中,朱羽渊的鹰眸骤然收缩。 乔隐身子一震,因为这是他最大的隐秘,连非尘都不知晓,他带着一丝轻嘲地说道:“您果然是顾家人!” 秋怡听出了这话当中嘲讽的意味,却还是颇有耐心地说道:“乔隐,我不怪你参与谋害我哥哥,毕竟,你有你的苦衷,真正下杀手的是魏喜,可你大概忘了,颜熙是非尘的女儿,她也姓朱,虽说她是建文帝的后人,而你是永乐帝的后人,你们的亲缘关系已经隔了六七代人,但终究,你们有着同样的姓氏,都是高祖皇帝的子孙……” 朱羽渊微眯起眼,直直盯住乔隐,眼底阴鸷暗沉,他不知道秋怡口中的“颜熙”是谁,他也沒在意,因为他的脑海已经完全被乔隐是皇嗣的事实占据。 至于那个名叫“颜熙”的女人,女流之辈,朱羽渊并沒放在心上,阴差阳错,他和席言的真实身份擦肩而过。 此时,朱羽渊的脑中全都是乔隐的身世,过往的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在他脑海中展开,他恨不得大骂自己愚蠢,从前怎么沒能瞧出來,好在现在也还不晚,斩草除根尤未迟。 这边厢,乔隐听了秋怡的话,隐隐有些不悦,他轻启薄唇,缓缓道:“颜熙不会希望有一对你们这样的父母,顾西林虽然假仁假义,但终究是一代名臣,做顾西林的女儿,颜熙会生活得更自在,她会一直姓顾!” 出人意料的是,秋怡却沒有生气,她苦笑道:“你说的有理,永远掩埋也是极好,只要你一心一意对颜熙就成!” “她的安危比我自己还重要!” 秋怡觉得好累好累,往日凌厉自傲的她,却在这个时候变得异常宽容,有什么好凌厉的呢?有什么好咄咄逼人的呢?她突然发现,宽容些也挺好,总是打打杀杀的,好恶心。 若是练剑的时候永远只是在凤凰树下,那该多美好,不用杀人,也不用计较什么?她只想做一个京城普普通通的贵女,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公子,至于那个风流慵懒的男人,她情愿从未遇见。 她总是努力要抓住所有,却在一次次被人背叛欺骗抛弃中失去了善待它们的心思,现在才知道,人生到头來就是不断放下,与其死命揪住,还不如好好道别。 只是,太迟了…… ------------ 162 杀无赦(1) 秋怡的尸体已经渐渐失去温度,乔隐轻轻将她抱起,放到了非尘身旁。 沒想到这两个人活着的时候恨不得将彼此杀了剐了,死的时候却是安宁祥和,诉说着往昔的情意。 生不能同衾,死却能同穴,只是这同穴,委实嘲讽了些。 乔隐站起身,却突然呕出了一口鲜血,他拿出绢帕擦了擦,,苦涩一笑,今天这一天,还真是惊心动魄,全场的人,死的死伤的伤,真是满目疮痍。 乔隐拖着重伤的身体來到颜熙身边,俯下身,温柔地摩挲着她的面颊,他先是和非尘在玲珑谷一场恶战,还沒來得及疗伤便从山东一路直奔京城,然后又赶來这里,强行运功冲开了穴道,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是在透支体力。 他看了看月亮,估算了一下时辰,然后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号筒放了出去,紫色的烟花在天际炸开,他稍稍定了定心神,今晚大约还有一场大战,他还要坐镇指挥,但眼下,他必须为自己疗伤,刻不容缓。 乔隐不后悔单枪匹马地赶來这片树林,因为他的主要势力都在部署着,要帮颜熙报了血仇。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顾西林竟不是颜熙的父亲,但魏喜这笔账,还是要算一算的。 虽然他此时必须先为自己疗伤,但好在,他已经有着严密部署,自己稍微缺席一会儿应当是沒什么问題的。 想到这里,他安下心來,盘腿坐在颜熙身边。 看着她轻轻闭上的双眼,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睫毛,看着她笔直高傲的鼻梁和小巧的樱唇,他的唇角噙了一抹温润的笑意,心底里顿时一片柔软。虽然方才还是腥风血雨。 乔隐定了定心神,开始运功吐纳,为自己疗伤。 月夜如水,照在这京郊的这片寂静林子里,乔隐还在疗伤中,闭着眼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不知道,一双幽深的鹰眸正在暗夜中注视着他,玄黑色锦袍隐在树后,融进了暗夜之中。 “真是一场好戏!”鹰眸的主人薄唇微启,轻轻吐出几个凉薄的字句,朱羽渊仰头看了看紫色的烟花,眸底闪过一丝厉色。 乔隐正在疗伤,不能被人打扰,此时若是出手,定能叫乔隐走火入魔。 朱羽渊來得晚,只听见了秋怡临死前的那番话,秋怡其余的话他都沒在意,只有一句他听得一清二楚:乔隐和他一样,乃是永乐帝的子孙,他不傻不笨,当然能猜得到,那个失落的皇弟根本不是陆麟,而是乔隐。 杀,必须杀。 只是,乔隐放出的紫色烟花,那毫无疑问是一种信号,只是不知,乔隐是想要通知些什么? 管不了了,机会难得,这次一定要让乔隐死无葬身之地,敢和他抢皇座,,杀无赦。 朱羽渊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他抬手捏住一枚毒针,暗夜中蓝光幽闪。 夜深沉,疗伤中的乔隐隐隐觉察到杀气,可此时他却不能妄动真气,因为一个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他沒有睁眼,只是一个呼吸吐纳之后,宽大袖袍轻轻垂地,掩着他拾起石子的手,中指轻弹,那石子划出一个小小的抛物线:“崩”,恰恰弹到颜熙的脑门上。 昏厥中的颜熙骤然一痛,一下子醒了过來,她一睁眼就瞧见了乔隐正“装模作样”地盘腿打坐,第一反应就是乔隐又在捉弄她:“乔隐!”她正要开骂,却看见了他嘴角的血迹。 她看着乔隐运功,秀眉渐渐蹙起,她对于医道并不精通,但多少也知道一些,显然,乔隐受了内伤。 她不敢打扰,便只是默默站起身來。 颜熙突然的醒來,生生让朱羽渊收住了手,他不敢出手,因为此时他的侍卫都在百米远处,他朱羽渊独自一人自然打不过席言,若是贸然出手,很可能为他自己招來祸端。 他本想出声唤人來,可还是选择了缄口,他突然很是好奇,为何席言会出现在这里,她是否知道乔隐是皇嗣,或许,这个席言根本就是乔隐的手下,是乔隐派來迷惑他的,。 想到这里,朱羽渊更是谨慎小心,将自己的气息全都控制住,尽力不让颜熙发现,他不知道,颜熙刚从血咒的阵法里出來,身体已经虚弱到极致,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颜熙也发觉自己身子虚弱,可此时她管不了那么多,因为她一眼瞧见了秋怡的尸体。 师父,她很想大声呼唤,可顾忌到乔隐正在疗伤,她还是沒唤出口,她踉踉跄跄地奔到秋怡身边,一探鼻息,发现秋怡已经死了。 她呆愣愣地跪在一旁,恍惚间想起來,非尘说要自己献出20年的寿命为漓兰解了血咒,她看着秋怡的尸体,一下子意识到,一定是师父将自己从阵法中救出來了。 此时,她也已经看见一旁非尘的尸体,她还以为是非尘和秋怡一场恶斗,同归于尽。 师父,她心里全是伤痛,师父竟然为了救她牺牲了自己。 儿时至今的场景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印象中,师父总是对她淡漠疏离,可眼神间偏偏又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切,有时候她觉得师父很陌生,有时候,又觉得很亲密。 她记得,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师父却逼她杀人,逼她练武,无论她有多么的不情愿,师父却总是极为严格地要求她。 她记得,她习文习武,骑射刀马,样样都不能落下,稍有不遂师父的意,便会招來责罚。 她记得,她葵水初潮时,吓得以为自己快要死掉,师父却冷冷嗤笑,笑她软弱无措。 她记得,师父鲜少对她有笑颜,即便是笑,也是冷冷淡淡的,有时候她会听到门徒关于她和师父相貌相像的私语,甚至有人猜测她和师父会否有血缘关系,可她从來都不信。 她记得,玄绝门里的冷漠枯燥,师父似乎是要刻意地让她养成疏离的性子,不喜欢看她动情,有一次,她只是过分喜爱一只受伤的松鼠,师父便将那松鼠丢去了万蛇窟。 她有时候甚至以为,师父对她只有教导,毫无半点爱护之情,她敬重师父,也很想亲近师父,却从來得不到回应。 但今天,当她身处险境的时候,师父却來了,甚至,为了她失掉了自己的性命,她好后悔,后悔不曾好好陪着师父,而如今,竟來不及见她最后一面。 颜熙跪在秋怡身旁,泪水缓缓沿着脸颊流下。 在她身后,漓兰正慢慢坐起身來,眼神怨毒如蛇…… ------------ 163 杀无赦(2) 漓兰看着颜熙的背影,心中一万个愤恨,凭什么?原本已经快要到一半的阵法,竟被人突然打断。 久病成医,漓兰知道自己体内的毒性只是削弱,并沒有彻底除去,都怪那个死掉的老女人,要不是她横插一手,这阵法就能大功告成。 这次竟然便宜了这个顾颜熙,她不甘心,不甘心,她记得隐师兄來救她时的匆忙,那双俊目中的焦急,比他自己出了事还要严重得多。 她看了看不远处闭目疗伤的乔隐,心中怨毒之至,不就是20年的寿命么,至于这么紧张,颜熙要是不折寿,她漓兰就要死掉,隐师兄你果真狠心,就要眼睁睁看着我死,也要护着那个顾颜熙么,。 她伸手探入了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只小机弩,她不懂武功,非尘特意送了她一些机关防身,比如这只机弩,就能射出毒箭。 漓兰拿出机弩,对准了颜熙的后背,只要她轻轻扣动扳机,毒箭就会直朝颜熙后背射出。 顾颜熙,你该死。 那苍白细弱的手指轻轻搭上了扳机,带着冲天的怨气,缓缓……扣动…… “刷!”毒箭一下子射出,泛着蓝色幽光,直朝颜熙而去。 颜熙虽然身体虚弱,但习武之人自有本能,她觉察到背后有暗器射过來,心念一动,正要回身拦截,可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银针突然从黑暗的树林里斜刺射出。 “叮当!”银针竟出奇精准地击中了半空中的毒箭,却沒将毒箭击落,而是让那毒箭骤然改了个方向。 改了方向了毒箭堪堪从颜熙身侧擦过,直朝乔隐后心射去。 究竟是谁射的银针,心机如此狠毒。 一瞬间,局势剧变,毒箭幽闪,眼看就要射进乔隐宽阔的后背里。 “隐师兄!”漓兰始料未及,睁大眼睛一声惊叫。 谁料,乔隐正运功到要紧关头,陡然被漓兰一喝,气血逆行,真气大乱,与此同时,漓兰的那只毒箭又狠狠扎中了乔隐的后心,箭头深深沒入血肉,只余得箭尾留在后背上。 内伤加外伤,乔隐“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扑通栽倒在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颜熙顾不得去细想,而是第一时间奔去了乔隐身边:“乔隐!”颜熙急忙端起乔隐的手腕,为他诊脉。 不好,不好,情况十分不好。 颜熙急忙将乔隐扶起,一下子将那毒箭拔出,飙出一只血柱,她迅速撒上金疮药和解毒药,而后猛掐乔隐人中,硬生生将乔隐掐醒。 “隐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杀你!”漓兰站起身來,想要奔过去,可双腿像钉在地上一样走不动路,她想奔去看乔隐,可却无法迈步,因为她沒脸去见隐师兄,拔箭时的血柱仿佛就要飙到她心上,一点一点都是炽热的岩浆,灼烧地她生疼。 不懂武功的她怎么也不明白,明明是要杀颜熙的毒箭,怎么会突然转了向。 “告诉我,怎么做,!”颜熙沒有理会漓兰,她强忍着内心的焦急,冷静地向乔隐询问,她不是大夫,面对乔隐这样的重伤,她沒有丝毫把握。 乔隐平日里氤氲着笑意的俊目,此时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他靠在颜熙怀里,虚弱地说道:“先将……漓兰杀了……” 在乔隐看來,无论是谁要杀他,这个带着冲天怨气的漓兰都留不得,他看着漓兰长大,对漓兰很了解,漓兰虽然沒有武功身体虚弱,但她自小博览群书,心思细腻,真要被仇恨驱使时,心机能玩的很深,为了颜熙的安危,漓兰必须死。 “咣当!” 不远处的漓兰闻言一下子脸色惨白,她手一松,那个小机弩掉落在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乔隐,摇摇欲坠,身子抖动如飘零的落叶,她不相信,她不相信,素來爱护她的隐师兄,怎么会那样对她,就算隐师兄要杀了她父亲,但却从來不曾对她说过这样可怕的话啊! 从小照顾她爱护她,为她治毒为她续命,为她买礼物为她带药材的隐师兄,竟然,要让别的女人杀了她。 漓兰看见乔隐背上的血迹,害怕地倒退一步:“吱呀”一声将地上的机弩踩成碎片,她尖声叫道:“我说过了,我不是要杀你,不是!” 颜熙看了一眼那机弩,眼底划过一抹杀机,她看得清清楚楚,漓兰手中掉落下來的机弩正是和这毒箭相配,毫无疑问,毒箭是漓兰射出來的,她轻轻放下乔隐,然后,猛地站起身來:“刷”地拔出长剑,剑锋凌厉,毫不犹豫就朝漓兰刺去。 “叮当!”另一只长剑斜刺而出,将颜熙的剑格挡开來。 “乔兄和席兄真是不会怜香惜玉!”朱羽渊轻勾着唇角,举剑挡开颜熙,他一身玄黑色锦袍,在这暗夜中真是融合的天衣无缝,一样的阴沉幽深,一样的冷寒莫测。 乔隐只消看一眼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他知道,真正要杀他的是朱羽渊,同时他也明白,有朱羽渊在,自己一定不能顺利疗伤。 双剑相交之时,朱羽渊吃了一惊,因为席言出剑的力道比往日弱了很多,至多是江湖三流剑客的水准,他有些不敢置信,却也很快明白过來:席言虽然看不出重伤之色,但也受了伤。 他一下子惊喜不已,他沒想到,乔隐重伤,席言此时也打不过他,也就是说,此时这两人的性命已经捏在他朱羽渊手中,任他搓圆捏扁。 朱羽渊唇角轻勾,将手中长剑轻轻一转,幽幽启口道:“乔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本王留你不得,至于席言么,你若是能看清局势,弄明白该站在谁一边,你还是能有光明前途的!” 乔隐沒有理会朱羽渊,他靠在颜熙怀中,闭着双目轻声道:“嘘,仔细听!” 树林深处,隐隐有大队人马靠近的声音,脚步声马蹄声越來越近,纷纷乱乱,细细听來,还不只有一拨人。 乔隐的双目睁开一条细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朱羽渊,魏喜來对你斩草除根了!” ------------ 164 乔隐的利刃(1) 什么?。 朱羽渊一惊,而颜熙则看了看远处的树林,淡淡道:“照我听來,目前树林里有两拨人,如果一拨是王爷您的人,那另一拨也只能是魏喜,若是我沒估计错,王爷大约动用了一千人,而魏喜带來了大约三千人包围!”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据我所知,王府亲兵只有200人,可王爷却带來了1000人,也就是说,王爷您已经将自己在京城的全部兵力倾巢出动了,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 朱羽渊脸色越发黑沉,他一拂袖迅速离去,沒有拖泥带水地留下只言片语,可是最让人惊讶的是,他临走前,竟然拽住漓兰的胳膊,强行将漓兰一起掳走。 朱羽渊想得很清楚,如果今天杀不了乔隐,那也一定要留个人來找他的麻烦,漓兰就是极好的人选。 …… 朱羽渊一走,乔隐便又吐出一口鲜血,方才血已经涌上來,他却强压着,直到现在才能吐出來。 颜熙急忙询问他的伤势,乔隐便浅笑着,用清淡缓慢的语速,细细说着如何为他打通经脉,如何为他稳定真气的流动,如何为他处理伤口。 外面还是人马喧闹,但这片空地却是安宁祥和,颜熙甚至觉得,只要有乔隐在身边,便会出奇的安心。 颜熙按照乔隐的指示,双手贴在他背后为他疗伤,时间就那样安静的流淌,和这月色一样。 不多时,乔隐的气血已经稳定下來。 他转过身子,看着颜熙,闪动着狡黠的眸子问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竟有本事听出人马的数量,朱羽渊有1000人,魏喜有3000人,你是怎么听出來的!” 颜熙“扑哧”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还不是你提醒的好,你说魏喜已经要來对朱羽渊‘斩草除根’了,‘除根’,这就是说,朱羽渊已经派出了他在京城的全部兵力,我算算看,王府亲兵200人,锦衣卫差不多八百,加起來也差不多就是一千人了!” “那魏喜的人马呢?” 颜熙一边扶着乔隐站起身來,一边掸了掸身上的泥土:“魏喜嘛,我乱猜的,只要说的比朱羽渊的人多就行,反正只是要把朱羽渊吓走而已!” 乔隐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颜熙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魏喜要对朱羽渊斩草除根的,朱羽渊又为什么要派这么多人跑來这片京郊的树林!” “因为”,乔隐勾唇一笑:“魏喜是我引來的;而朱羽渊,则是你引來的!” “什么?!”颜熙吃了一惊。 乔隐沒有再说这个话題,他叹了口气说道:“先让你师父和非尘入土为安吧!” 颜熙抬眸,深深看进乔隐,问道:“在我被阵法困住的这段时间里,非尘和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隐温柔地看着颜熙,淡淡道:“冷秋怡要救你,所以和非尘大打出手,结果非尘被她杀掉,而上古阵法对于闯阵之人有极强的反噬,秋怡为了救你,所以牺牲了自己!” 他将那些陈年秘辛略去不提,他只希望他的颜熙过的单纯快乐,更何况,颜熙是不可以姓朱的…… 颜熙听不出漏洞來,更何况,乔隐所说也是她心中想象的场景,她低低叹了口气,说道:“我要将师父的遗体带回玄绝门,至于非尘,我是恨他的,你如果要报答他的师徒恩情,尸体便由你随意处置!” 乔隐心里一阵苦笑,他哪里和非尘有什么恩情,,早已是不共戴天之仇了,可笑的是,非尘是颜熙的生身父亲,却被颜熙视作仇人。 乔隐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悖论,如果颜熙认为她的父亲是顾西林,那么他乔隐也参与过杀害顾西林,算是颜熙的杀父仇人;如果颜熙得知她的父亲其实是非尘,那么他乔隐在玲珑谷婚礼时的布局同样是导致非尘毙命的杀手,他一样是颜熙的杀父仇人。 似乎无论怎么算,他都逃不脱和颜熙的仇恨了呢? 好在这些秘辛,知道的人甚少。 颜熙见乔隐不言语,便追问道:“非尘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置!” 乔隐看了看那两具冰冷的尸体,说道:“其实,冷秋怡和非尘是恋人,临死前,他们互诉了衷肠,早年因为一些误会反目成仇的他们,却在最后的时候彼此谅解,我觉得,可以将他们葬在一处!” 颜熙也沒有争辩,她记得师父在玄绝门是不乐意别人提起非尘的,兴许,他们真的有一些往事。 乔隐想了想,说道:“不过,既然你希望将你师父带回江南的玄绝门,我便将非尘带回玲珑谷吧!他们性格其实不算合得來,到了地下,恐怕也要常常争吵!” 颜熙沒有什么异议。 夜风拂过,远处的刀戈声愈发清晰,裹挟着死亡的血腥味和彻骨的寒意。 颜熙身子虚弱,觉得有些冷,便不自觉地抱了抱双臂。 乔隐走近一步,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还细心地用披风将她裹住,这一晚的惊心动魄,恐怕将颜熙吓到了吧!他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的疏忽,也不至于会让非尘和漓兰从玲珑谷逃出。 颜熙被乔隐揽住,颇有些抗议,她觉得,乔隐受了重伤,由他來抱着自己好像有些过意不去,她仰起头,看着乔隐,刚想出声抗议,却被乔隐的大手轻轻扶住后脑,压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 颜熙的小脸是那样近距离地贴着乔隐,春衫单薄,那男性结实的胸膛喷薄着炽热的气息,伴着“咚咚”的心跳声,就像进了铁匠铺里一般,直烧得颜熙粉面通红。 她有些不安,认识了这么久,却还是不习惯这样近距离的触碰:“乔隐……” “嘘,别说话!”乔隐低声细语,仿佛在哄着孩子,他将颜熙的脑袋紧紧揽住,压在自己胸前,颜熙整张脸都被贴在乔隐身上,不叫外人看见半分。 颜熙有些不舒服,刚想要挣扎,却听见乔隐胸腔传來闷闷的声音:“有人!”说时迟那时快,乔隐紧紧用披风裹住颜熙,只露出一个脑袋,而后一把将颜熙的束发带扯下,青丝如瀑布般垂落。 ------------ 165 乔隐的利刃(2) 颜熙一惊,便乖乖贴在乔隐胸前,她伸出双臂环住乔隐的腰,远远看去,分明就是个披发的少女在和情郎相拥。 云锦白色的披风将颜熙瘦小的身子裹住,一身男装也被掩盖其中,更何况,那一头披肩的长发如缎子一般,是那样叫人印象深刻,谁还会突发奇想去深究披风下面是男装还是女装。 “乔大神医,你也在这里!” 一个尖细的嗓音伴随着纷杂的脚步声在这暗夜里响起,颜熙一听便知道,是魏喜來了。 乔隐抱着颜熙,似是有些惊讶地抬眸道:“竟然是九千岁,九千岁日理万机,怎的会深夜來此!” 魏喜环顾四周,一下子就发现了非尘和秋怡的尸体,他捏着绢帕,朝手下阎炎使了个眼色。 阎炎立马会意,小跑着过去查验尸体,他并沒理会秋怡,而是俯身细细探看非尘。 等阎炎看得差不多了,乔隐才道了声:“住手!”他淡淡启口:“这是家师的遗体,九千岁若是要随意搬动,是否应该顾忌一下乔某的感情!” “呵呵”,魏喜干笑两声,让阎炎停了手:“乔大神医哪里话,咱家只是有些好奇罢了,竟然是令师的遗体,咱家唐突了!” 乔隐叹了口气,说道:“家师和玄绝门的秋怡仙子素來有仇,他们在这里一番打斗后同归于尽,我这做弟子的也是刚赶到不久!” 阎炎凑到魏喜耳边,低语道:“确实是非尘,已死!” 魏喜满意地一笑,也未多做深究,和乔隐道了别便匆匆离开。 大队人马來的迅速,撤退也是极快,魏喜显然是有要事在身,无法在这里多做耽搁。 颜熙推开乔隐,沉声道:“你该和我解释一下,你把魏喜和朱羽渊引來做什么?” “看打架啊”,乔隐狡黠一笑。 “别说笑,我是认真的!” 乔隐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话说那锦衣卫大牢人仰马翻好混乱,却原是走失了一名机密要犯,你且猜,那要犯是谁,犯了什么案,堂堂贡士不爱笔杆,殿试剑光吓得魏喜心胆寒……” 颜熙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你干什么呢?说书呢?快别废话!” “遵命!”乔隐伸手轻轻将她一揽,飞速在她额上烙下一吻,还沒等颜熙抗议就接着说道:“我一路奔去锦衣卫大牢,猜,我闻见了什么味道!” “什么?” 乔隐答道:“迷踪粉,迷踪粉是追踪用的药粉,闻起來像是香料,却能引來猎鹰的追逐,我刚到这林子里找到你时,满鼻子里都是这种药粉的味道,因为迷踪粉不在别处,就在你这身衣服上,若是我沒猜错,这身衣服是朱羽渊给你的!” 颜熙一惊,面色一红,却听乔隐哈哈大笑道:“别担心,非尘早就把迷踪粉的味道给你去掉了,所以朱羽渊才会姗姗來迟,不然他早就顺着迷踪粉找到你了!” 乔隐顿了顿,看着颜熙脸上泛起的可疑红晕,心中隐隐有些不悦,他并不知道颜熙为何会穿上朱羽渊送來的衣服,可他也不想去怀疑颜熙,颜熙是什么样的女孩,他最清楚不过。 颜熙抬眸问道:“朱羽渊为何要用迷踪粉,难道是怕我越狱!” 乔隐沒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題,却反问颜熙:“你可曾听说非尘乃是建文帝的子孙!” 颜熙点了点头道:“当年永乐帝将建文帝逼死在檀苑,建文帝的子嗣流落民间,下落不明,我听说过非尘的身世,他是建文帝一脉单传的骨血!” “那你觉得,朱羽渊有可能会放过他吗?” 颜熙一下子恍然道:“我知道了,朱羽渊用迷踪粉不是为了防止我越狱,而是为了顺藤摸瓜找到非尘的所在,大概他听说非尘想要找我麻烦的事,于是想借我來找出非尘的行踪,以期一网打尽!” 乔隐轻嘲:“我派人微微动了些手脚,给朱羽渊制造了非尘势大,需要动用很多兵力围剿的错觉,朱羽渊就真的中计,带了他在京城全部的兵力过來,他一贯谨慎小心,可这一次却要栽了!” 颜熙一惊,一下子抓住乔隐的衣襟,说道:“你之前说魏喜是你引來的,,你诱使朱羽渊派出全部兵力,又让魏喜带來更多的人,这是要借魏喜之手杀了朱羽渊,,这怎么可以,这样一來,皓明江山岂不是要落入阉宦之手!” 乔隐微微挑眉,轻轻捧起颜熙的小脸,温和地说道:“魏喜也派出了全部的兵力,这也是将魏喜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颜熙睁大眼睛,惊愕道:“你是说,你诱使魏喜和朱羽渊全力相博,而你,则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乔隐浅笑雍容,他看了看远处兵戈声四起的树林,嘴角噙着一抹悠然闲适的笑意。 颜熙惊讶不已,她倒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说道:“乔隐,你要颠覆江山,,你要染指皇位,!” “我也不想的”,乔隐转过脸來,温柔地看着颜熙,他朝颜熙走近一步,说道:“我有势力,但我本來无意权势,只是最近这些时日,我看朱羽渊屡次对你过分,屡次对黎民百姓过分,想想他制造的京城火药库爆炸,想想他在殿试上对你做的一切,这样对你的人,不可饶恕!” “你疯了吗?!”颜熙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惊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了他们自然容易,然后呢?谁來收拾混乱的政局,谁來安定摇摇欲坠的江山,北面的后金还在对皓明虎视眈眈,这时候朝政动荡,谁能保证不会有异族长驱直入,如果说朱羽渊制造京城火药库爆炸,这是草菅人命;那你动荡朝政引來外族入侵,这就是逆天恶行!” 颜熙的眼里充满了失望,将乔隐的心烧灼地生疼,他自嘲一笑道:“你怎知我夺了皇位就不能稳定局势,言言,一个男人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怀疑能力,这可是最大的羞辱!” =========== 12月免费看书啦!详情请见作品相关卷《12月免费看书,》,推荐旧作《梦天下:美人江山琴一曲》。 ------------ 166 皓明新格局(1) 颜熙气得发抖,她一拂衣袖,义正词严地说道:“文武百官,三公九卿,你只不过掌握了一支军队,如何能把控朝政,,魏喜和朱羽渊经营朝政已久,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势力,你不过是江湖出身,又不是皇嗣,谁來拥护你,!” 乔隐淡淡看着颜熙,沒有一丝表情。 颜熙越说越气,尤其是看到乔隐竟然无动于衷,她说起了狠话,全然不顾这些刻薄的词句会不会伤到乔隐:“什么叫独夫,沒人拥护就是独夫,到时候乱世纷争,但凡有一点野心的人都会举旗谋反,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后金,内忧外患,你要怎么办,皓明王朝内外夹击毁于一旦,百姓流离失所,后金人渔翁得利,甚至,可能会入主中原,到时候,你就成了民族的罪人,你懂不懂!” “你在为我担心!”乔隐眼中闪动着一些光芒。 颜熙心神一动,可更多的却是出离的愤怒,她一直觉得乔隐思考问題缜密,布局严谨,她完全想不到,乔隐竟然天真到以为杀了魏喜和朱羽渊就可以夺下皇位。 “是!”她失望之极,忍不住怒斥道:“我当然为你担心,你要是死了,你在杭州聚宝居赌场欠我的银子谁來还我!” 一语既出,四野静寂。 乔隐薄唇翕动,眼底划过一抹动容,他心中五味杂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被颜熙怀疑能力,这让他失落;但能试探出颜熙的心意,他又有些愉快。 他浅浅一笑,温润如朗朗冠玉:“朱羽渊不会死,他会将魏喜一网打尽,我的人手不是要坐收渔翁之利,而是要助朱羽渊一臂之力!” “你说什么?你要帮朱羽渊对付魏喜,你不是很讨厌朱羽渊吗?”颜熙有些不可置信。 乔隐听了这话心中并不愉快,他神色淡漠:“我分得清轻重缓急!” 颜熙有些震惊:“这么说……” “这么说,今夜就是魏喜的死期!”乔隐抢先一步,接过了颜熙的话。 颜熙的眸子骤然睁大,她一把挥开乔隐,有些急促地低语道:“魏喜在哪里,在哪里!”她四下环顾,有些手足无措,又有些语无伦次,她很是急切,一把扯住乔隐的衣袖,气息已经很是紊乱。 乔隐见她如此着急,便温语道:“别激动……” “我怎能不激动!”颜熙抢过话來:“我十年未见父亲,说好了及笄出师就可以回家去,结果呢?结果呢?只差四个月我就能下山,可是我听到的竟然是父亲的死讯,你懂吗?你理解吗?你能想象吗? “我6岁离家,父亲的样子在我心里也很是模糊,但那是一种信仰,我时常能听到关于父亲的消息,他是京城文臣的领袖,是皓明知识分子的风骨,是魏喜最最忌惮的人物。 “我心里满是自豪,一个人可以不擅言辞不擅世事甚至沒有本事,但他绝不可以沒有风骨,父亲就是一个有风骨有信仰的人,我一心盼望着见他一面,可结果呢?,魏喜竟然将他挫骨扬灰,我顾家竟然被满门抄斩,我心中怎能不恨,怎么会不想要将魏喜一刀刀凌迟,!” 颜熙越说越激动,以至于说到中途不得不停下喘着气。 乔隐走近一步想要安抚她,却被她一下子抓住胳膊,颜熙激动地说道:“魏喜在哪里,马上带我去,我要亲手杀了他!” 乔隐点了点头,却突然出手轻轻一拂,撒下一把“千日醉”。 颜熙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手中还紧紧掐着乔隐的胳膊。 乔隐轻轻掰开颜熙的手,将她搂在怀中:“太激动了对你不好,我自然能将这事摆平!” …… 春日的阳光透过檀香窗格照了进來,暖暖的照在颜熙的脸上,睫毛上洒下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辉。 颜熙睁开双眼,昨晚的事一下子涌上心头,她腾地坐起身來:“乔隐呢?魏喜呢?” 冬梅端着脸盆走了进來,她微笑着说道:“公子可算醒了,这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呢?不过,公子怎么一大早就在念叨乔隐!” 颜熙沒空和她说笑,她径直问道:“今早京城可有什么大消息放出來!” 冬梅回道:“有是有的,不过也不算什么大消息,魏喜病了,在府中抱病,还有就是,公子你无罪释放了!” “魏喜病了,什么无罪释放!” 冬梅奇道:“公子忘了,前天您在殿试的时候被指涉嫌谋杀魏喜,被关进锦衣卫大牢了呀,可今儿早上拂晓的时候,一批人把您送回府,说您已经无罪释放了!” “前天,!”颜熙惊道:“难道不是昨天殿试的吗?昨晚京城郊外可有打斗!” 冬梅笑道:“公子是睡着了不知道,您都睡了一天一夜啦!殿试是在前天,至于打斗,我确实听说前天晚上京城郊外有两群山贼打斗,但这和魏喜有什么关系!” 颜熙顾不得纳罕,她紧张地问道:“那魏喜呢?他沒死!” 冬梅微微蹙眉道:“魏喜当然沒死啊!不过据说他得了重病,这两天都抱病不进宫,而且他已经递了辞呈,说要辞去东厂大都督的职位!” 颜熙沒有再问,她匆匆忙忙洗漱完毕,想要出门去找乔隐,她要问问,那晚她晕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魏喜究竟怎样了。 她一身青衫,提步就要出门,刚打开门却突然看见几个太监走了过來。 “请问几位公公有何贵干!”颜熙谨慎地打量着这些人,却看不到任何异常,这几个太监都白着脸尖着嗓子,脸上也是宦官一贯的奴才相。 “席贡士,奴才是东厂的四品太监,曹贤淳,听说您从牢里回府后身子抱恙,现下可好些!”太监假假地笑着,弯着腰跟在颜熙身侧。 颜熙客气地回了句:“托您的福,一切安好,敢问公公过來是!” “哟,瞧奴才这记性,一瞧见席贡士神采飞扬,把正事儿都忘了!”曹贤淳笑着一拍脑袋,说道:“这是名帖,上次殿试被刺客打断,现在要重新举行殿试,前天殿试的事儿惊到了圣上,这次陛下就不去主持了,殿试改期了,也改地儿了,三日后在国子监举行!” 颜熙何等敏感,她立马就意识到朝堂局势有变,历來殿试都是皇帝主持,这代表了一种选拔人才的权力,意味着将天下英才收拢到自己的皇权下,一般來说,殿试都是有皇帝主持的,哪怕皇帝仅仅是露个脸打打酱油。 她颇为忐忑地问道:“那敢问公公,这次殿试是何人主持呢?” ------------ 167 皓明新格局(2) 曹贤淳回道:“哟,这奴才是真不知道,等三天后,席贡士去自己看就知道了!” 颜熙和曹贤淳寒暄了几句,就送这些太监离开了席府。 她走出大门,來到乔隐家门口。 敲门,沒人应。 颜熙管不得那么多,她心中有无数疑问,魏喜究竟如何了,还有,师父的遗体,乔隐给弄到哪里去了。 “砰”,颜熙猛地踹开门,却看见一对男女的背影伫立在空档的四合院内,那男子一身蓝色锦袍,长身玉立,端庄沉稳,他手中搀扶着一个柔弱女子,弱质纤纤,像是风一吹就要倒下。 尽管只有背影,颜熙还是一眼认出,那女人就是漓兰。 “漓兰,你还沒死,!”颜熙冷冽地问道。 那男人扶着漓兰,动作温柔而不逾矩,他闻声回过头來,却吃了一惊。 颜熙也吃了一惊,因为这不是别人,正是玄绝门的大师兄,久未曾见的素文师兄。 “师妹!”素文说道:“可终于找到你了,我接到你的信,从桃花潭赶來,按着地址來找你,却发现这院子里空无一人,我还以为是我找错了,师妹到底找我何事,为何如此匆忙!” 她的信,她从未给素文写过信啊!不过,她略一思索便猜了出來,想必是乔隐见秋怡故去,于是写信通知她们玄绝门的素文过來处理后事。 乔隐人呢?颜熙环顾四周,只见乔隐的宅子里确实沒有半点人声,庭院里的石桌石凳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乔隐在哪里,他这些天都沒回府。 “师妹!”素文见颜熙愣神,便出声提醒。 颜熙回过身來,说道:“师兄确实找错了,这不是我的住处,我住在隔壁,现在的身份是‘席言’!”她原想说出师父的死讯,却顿了顿,警惕地看向素文扶着的漓兰,冷秋怡的死讯是他们门派里的事,有外人在场,她不想说。 她看着素文揽住漓兰的温柔,心中颇不舒服,好一个漓兰,害死了师父还不够,竟敢把主意打到师兄身上。 她朝素文问道:“师兄是怎么遇上这位漓兰小姐的!” 素文有些爱怜地看向漓兰,说道:“为兄昨天赶來京城,恰好看见一家青楼凤鸣院的老鸨正在责打这位姑娘,当时她被打的奄奄一息,我见她可怜,便向老鸨赎下她,送她去医馆救治,怎么,她叫漓兰,为什么我听着老鸨却唤她‘梦鸢’!” 颜熙锐利地盯住漓兰,见漓兰看她的目光畏惧而瑟缩,但却一派天真,毫无那一夜的怨毒。 “凤鸣院的梦鸢!”颜熙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敬道:“梦鸢姑娘,在下嘉兴席言,不知道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梦鸢瑟缩进素文怀里,使劲摇着头道:“我……我不曾接客,从未见过公子!” 颜熙从怀中拿出一个被踩坏的机弩,笑意盈盈地问道:“那这个呢?” 梦鸢睁大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 “师妹!”素文一眼便瞧出颜熙对梦鸢有敌意,他微微蹙眉,护住梦鸢,说道:“我查过了,梦鸢的母亲出身青楼,她自小就在凤鸣院打杂,怎么可能见过这样的机关武器!” 颜熙打量着素文,在他眼中看见了一种叫做“爱意”的东西,她心中顿时警醒起來,但她却沒有当场戳破,因为她、乔隐、漓兰之间的纠葛,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 她收起机弩,友善一笑道:“师兄何必这么紧张,梦鸢只是和我的一个故友长得相似,这才错认了,我一见到梦鸢姑娘,心中就感到无比亲切,要不,师兄就让她和我同住些时日,如何!”说着,她轻轻拉起梦鸢的手,像是很亲密的姐妹,梦鸢手中有着薄薄一层虚汗,很像是久病之人的体相。 话说颜熙邀请梦鸢同住,素文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毕竟颜熙似乎是对梦鸢有些敌意。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敌意。 梦鸢茫然的眼中划过一丝害怕,更加往素文怀里缩去,她仰着头,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素文,眼中一下子汪出水來。 突然,她 “咚”地跪了下來,低低啜泣着,抬起那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素文,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颜熙展颜一笑,走上前去将梦鸢拉起來,很是和善地说道:“梦鸢姑娘,我会待你如我亲妹妹一般,一定比素文师兄照顾你要周到!” 说着,颜熙狡黠地看了一眼素文,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瞧着妹妹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我会帮着介绍个好夫婿的哦!” 素文见颜熙已经在和他开玩笑,原先的顾虑也都打消了,他笑着回道:“我就怕师妹这身男装扮相过于英俊,别把梦鸢拐跑了才好!” 素文走上前,从颜熙周中接过梦鸢,将她揽在怀中,温语道:“别害怕,师妹是很好的人,你身子弱,我一个男子,照顾你诸多不便,有师妹帮忙,我也放心些!” 梦鸢咬着下唇,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睁着一双迷蒙的泪眼,她轻轻推开素文,垂下眸子,轻声道:“梦鸢出身青楼,公子自然是嫌弃……” “胡说”,素文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因为拒绝接客才差一点被老鸨打死,你的心是纯洁的,沒有人会嫌弃你!” 颜熙冷眼看着他们在说情话,她突然插口道:“师兄说的极是,梦鸢姑娘人品相貌都是第一流,不用发愁沒人要!” 说完,她顿了顿,对素文说道:“这里不是我的宅院,要不师兄先将梦鸢姑娘带去我那里安顿,然后我们谈谈正事,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我们坐下來之后再慢慢谈!” 素文点了点头,于是他们三人便离开了乔隐的宅子,來到了隔壁的席府。 颜熙将漓兰交托给冬梅,在冬梅耳边叮嘱道:“找几个人來牢牢看紧她,半刻不能离人!” 颜熙和素文在书房坐了下來,环境雅致,但颜熙心中却很不好受。 ------------ 168 素文 “你说什么?,师父她……”平日一贯沉稳的素文“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來。 颜熙沉痛地点了点头,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不过她并不知晓秋怡和非尘的往事,也不知道他们其实是自己的父母,她只是说了一下漓兰要拿她解了血咒,师父为了救她而和非尘同归于尽。 素文脸色僵直,他沉着嗓声问道:“你说梦鸢,和那个漓兰长得一模一样!”他不愿相信,可却隐隐觉得这是真的。 颜熙沒有说话,她忧虑的眼神已经回答了素文的问題。 一时间,屋子里的两人都沒有说话,一般人处在素文的位置大概都会惊讶一番,然后连说几句“不可能”,但素文却在低头沉思,仔细思索着其中的利害和缘由。 颜熙担忧地看着素文,她也想直接把漓兰杀了,可毕竟是素文带來的女人,若是瞒着素文杀了她,这便是不尊重师兄,就像朋友來你家做客带來的大衣,你觉得这大衣用了皮草不利于动物保护,然后瞒着朋友将大衣烧了,这显然是不对的。 在颜熙看來,想要剥夺她20年寿命的阵法是漓兰主使的,师父为了救她而牺牲,师父的死,她心里很有负罪感,但显然,漓兰才是第一罪魁祸首。 如果她是素文,她一定会去找这个“梦鸢”问个清楚,然后兴师问罪,但素文果然是感情不轻易外露的人,一切过激的情感都被压制的很好。 素文端着茶杯,一边抿着茶,一边垂首凝思,半晌,他终于缓缓启口道:“我记得你说,漓兰是有一个孪生姐姐,刚出生便是死胎!” 颜熙一个激灵,说:“师兄认为,梦鸢其实是漓兰的孪生姐姐!” “我不能确定!”素文低沉地开口,心里仿佛正在做着艰难的挣扎,他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梦鸢不是漓兰,但他自己也晓得,这几乎不可能。 颜熙能体会到素文的心情,但她压根不信孪生姐姐这一说,她温和地说道:“师兄,当夜我亲眼看见朱羽渊将漓兰救走,梦鸢所在的凤鸣院也是朱羽渊的势力范畴,无论从哪条线索來看,梦鸢分明就是……” “可是”,素文有些激动地开口,却又沉默了下去:“唉……”他低低叹了口气:“虽然怎么看都是她想要利用我,但我……师妹,这对我來说很艰难。虽然认识才只有一天一夜,但我却是……” “师兄,你真那么爱她!”颜熙沉声问道。 素文沒有回答,他站起身來,说道:“带我去见见她!” “不好了不好了!”冬梅一下子推开门闯了进來。 “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颜熙沉声训道。 冬梅急切地答道:“回公子的话,那个梦鸢,突然就晕倒了,我过去一看,却发现她像是沒了呼吸!” 素文手一抖,茶杯一下子落地:“咣当”摔成一地的碎片,他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惊慌,依旧是那样沉稳地说:“带我去!” 颜熙听出了这声音中的颤抖,她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同意冬梅带素文过去。 同在一个院子里,漓兰休息的房间离书房并不远,素文迈着沉稳的步子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侧的秀床上,漓兰正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 颜熙正要走进去,却见得“刷”一道黑影划过,从隔壁的墙头落到了院子中。 “乔隐!”颜熙脱口而出,她一下子过去拉住他,说道:“你來得正好,漓兰又出现了,可却生死不明!” “又是自杀!”乔隐的唇角扬起戏谑的弧度,目光却是冰冷。 这个“又”字让颜熙很是疑惑,不过她略一想便也猜出來,大抵是漓兰曾经对乔隐用过这套把戏,让乔隐很是不屑。 乔隐站在门外,对颜熙开玩笑似的说道:“你倒真是好心,收留她不算,还关心她的死活,她若又自杀,那便由着她也好!” “你怎敢这样说!”素文打横抱着漓兰,怒气冲冲地从房内走了出來,漓兰的头垂落下來,露出纤瘦纯白的锁骨。 大抵受过良好教养的人都常常是喜怒不形于色,乔隐总是戏谑不羁,似乎沒什么让他烦心的事;祈跃永远只是谦和有礼地微笑,似乎从來不会僭越;素文就总是沉稳而有条理,似乎从來不会动怒。 但这次,素文却动怒了,他将漓兰打横抱着,对颜熙愤怒地吼道:“她现在这样,完全是被逼出來的,若是别人遇到了她那样的命运,怕是要比她狠上一万倍,若不是她纯良,你和这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男人还能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吗?,由着她自杀,在你们眼中,她就是如此不堪,,她只不过想要活下來,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她哪里有错,乔隐,兰儿救过你的命,而你竟然这样恶意地揣度她,真是枉费了她一腔热情,你扪心自问,你于心何忍!” 颜熙一惊,倒退一步,她想象不出來,沉稳寡言的大师兄竟然会如此声色俱厉地责骂她,漓兰不幸,但也不能害别人啊!平白牺牲掉别人的20年,这又是凭什么? “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乔隐在一旁幽幽开口。 素文一愣,却低下头爱怜地看着漓兰,沒有回答乔隐的话。 乔隐转过头对颜熙说道:“言言,你的师兄很是有怜香惜玉之情,自己的恩师尸骨未寒,他却在这里哀悼他的红颜知己!” 颜熙“刷”地看向素文,只见素文眼中全是怒火。 “你竟还敢來!” 一个声音传來,不大却让素文倒退一步。 颜熙循声望去,只见祈跃正站在院子的门口,祈跃背着手大步走來,眼底里都是必杀的冷冽。 颜熙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地望向素文,惊道:“大师兄,你……那师父的死……” “我不想杀你”,素文看向颜熙,这眼神令她有些陌生。 沒有憎恨,却只有悲悯。 素文转身欲走,却被颜熙一声叫住:“慢着,你总得解释清楚,师父的死,到底有沒有你的份!”说着,她便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拉住素文。 ------------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挣扎过,也尝试过,但最终还是屈服于我校在大学界无与伦比的课业压力。申请留学加上期末考试的临近,使我仿佛像周旋于几个情人之间的花心男人,濒临不举的危险…… 为了防止我期末不举导致被学校嫌弃以及无情抛弃,我刚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就是断更一个月。在无推荐裸奔许久之后终于迎来网站恩赐的推荐后,我是纯心不想断更的,然而风刀霜剑严相逼,花钿委地无人收;正月里来是新春,攒文爆发来年谋…… 本书曾经在7月份备考托福时断更过,当时许诺9月初恢复更新,结果我八月末刚考完托福的当天就恢复更新了。这说明我断更是有节操地断更……于是本人在此郑重许诺,本书将在【1月15号】恢复更新,那时候我也放寒假你也放寒假,大家都有空。 于是狡辩到此结束,接下来是忏悔……求各路神明以及各位读者保佑我成功留学以及期末不挂科吧!千万不要因为我断更而惩罚我…… 乃们可以将本书添加进书架,收藏一下。然后等有更新的时候,书架自动会有提醒。 最后,在乃们向我砸臭鸡蛋烂青菜的时候,无耻枫掩面遁去…… ------------ 书评 ------------ 水姑娘的长评 颜熙身负血仇,初始急于求成,私自出山,暗杀仇人,却不料,这只是一场守株待兔的圈套,她与他,相识于这场暗杀,神医才子,不得人知的身世,玲珑谷的乔隐,她该怎么去辨别他,或者,不屑? 为报家仇,她不惜男扮女装,入仕朝堂,成为一代权相,她,能否推翻这迂腐的朝政――由宦官统领的东缉事厂,他们随意监督缉拿臣民,以致有了宦官干政一端(这段找资料的,嘿!没办法,我得了解了解明朝锦衣卫这块,啊不是,东厂的势力大过锦衣卫。),我们拭目以待! 若待到一切不了了之时,她是该继续,还是放弃? 在情网里,她迷茫,亦挣扎?他呢?爱或不爱,一切都不得而知,我只盼颜熙好好的,不论能否报仇雪恨,不论能否收获爱情,只是期盼她到最后,能在雪崖上站那么一会,然后拂袖而去,隐世自居,于她,我想会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在这样一个不断陷害、诬杀正直大臣的军事机构里,像颜熙这样的女子,不止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她们能如何,像颜熙一样,在这样一个机构里,又能否博得过? 总之,我想结局或是悲剧或是喜剧,檀香都会好好斟酌的,个人想看悲剧,我想,颜熙斗不过他们的,明成祖自开办这个东缉事厂,流血死亡的,从来都不止颜熙父亲一个! 文笔词藻华丽,描写细节方面也很细腻,很容易的让人浮想联翩,像在看电视剧般,很好! 檀香加油写,我目前就写这么多~~~ ==================== 水姑娘的文《乱世十四娘》很精彩哦,/book/307543.html ------------ 涩涩姐的长评 枫儿的文就是精彩,江湖快意恩仇,凭借蛮力去暗杀?幼稚,要报仇,当丞相,女人怎么了?,照样考状元,官拜丞相,权倾朝野官大一级压死那些阉狗。 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可笑万里江山,终我指间沉浮。 枫儿此文确实霸气,看的我是欲罢不能了。要快更新哦,期待后续发展呢。 我似乎很喜欢乔隐,还有他那个会说话的二师兄啊! 问下枫儿,会怎样安排他俩,别对他俩当够吗呀。要不给咱安排个龙套吧!让咱也过过瘾,捂嘴窃笑^_^ ===================== 涩涩姐的文很霸气,《帝女恨:凤倾天下》,/book/145473.html ------------ 唐唐姐的长评 可以说我是看着墨枫这篇文诞生的,那个吐槽版的简介还是我写的,故此今日写此长评,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 当时墨枫跟我说她要开新文,我就问她是要写古风的还是现代的,她毫不犹豫说会继续写古风,而且是女扮男装入朝堂替父报仇的故事,我当时心里立马一咯噔,这样的文不好写啊。 关于女扮男装,古往今来的例子太多了,最著名的莫过于是“花木兰替父从军”和“孟丽君登朝拜相”,也正因为有了太多了例子和经典,这样的故事题材稍微不慎就会被人批驳为照搬经典毫无创意。 坦白说,我是怀着比较忐忑的心理点开这个文开始细读的,看完前三章,我放心了。 墨枫很聪明,一般女扮男装的文极易变成女强文,而女强文最大的缺陷就是女主刻画得极好,但是对于感情的描写却会偏弱。 墨枫取了个巧,安排了一个看似疯疯癫癫玩世不恭满嘴跑火车、实则心机深沉做事步步算计的神医男子―乔隐。 从初登场阻止颜熙去取自己父亲的首级,到林中巧妙的帮颜熙脱困,再到后来西湖边的所谓偶遇,直至剧情发展到现在的赌场的明争暗斗,这个男人究竟是忠还是奸?他接近颜熙究竟有何种的目的?这两个疑问一下出现在读者的脑中。 我为什么说墨枫聪明呢?她聪明就聪明在这里,用一个这样的男人将读者的视线转移了过去,很好的掩盖了女强这一事实。 女频文重要的主线是什么?就是言情。如此一安排,大家更在意的不是看颜熙如何去复仇,而是关注颜熙和乔隐之间会有怎样的一番情感纠葛。 墨枫的文笔是无可挑剔的,写古代文最怕的就是过于文言文和过于现代文。 文言文过了头,读者就没心情再看下去了,要知道我们可是接受着白话文长大的;而现代文的痕迹太重,读者又觉得这作者不敬业,古代人口中怎么会弄出那么现代的词语? 还好,墨枫的文字很通俗,该古的时候古了,而该简单的地方也没有拽文,这样很好,读者看得明白才会有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说完优点,就不得不提下缺点。 第二章和第三章中间似乎有点脱节,前面还写两人在林中的对话,镜头一转,颜熙便回了师门,话说难道她身负小叮当的任意门?想去哪直接开门就到了? 个人感觉应该加个过渡点名两人分手,然后颜熙回师门,或者是被抓回师门请罪,这样看起来会比较连贯。 当然了,这是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其二,颜熙似乎对于这个乔隐太过信任了一点,两人见面并没留下什么特别好的印象,在西湖边又被他调戏,再到后来被顺手牵羊,在经历了这些,颜熙还是傻乎乎的跟着乔隐去赌坊,然后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下做事,这样的安排似乎有点不妥吧? 颜熙身负家仇,就算是因为被师傅在山里养大不熟悉人情世故,也不至于对一个莫名其妙接近自己的男子如此放心吧? 人,特别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对忽然接近自己的陌生男人都会留个心眼的,我明白墨枫的安排是为了让两人更好的有对手戏,但是始终觉得将颜熙刻画得太小白了一点,这样容易相信人的一个女子,以后怎么男扮女装去那个充满了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的朝堂啊?我替她担心啊! 看了九章,主要墨枫这姑娘只发了九章,最大的亮点就是两人在西湖边那段互相戏弄的情景,个人觉得相当出彩,赌坊那段也写得不错,不过可惜关键时候断了,尼玛,不带这么吊人胃口的哈! 山中修行数十载,一夕出关家尽散,女扮男装入朝堂,谁说女子不如男? 墨枫,加油了,姐姐会一直看下去的,等待你用心写出一段千古佳话! 半世荒唐 敬上 ================== 唐唐姐的文轻松幽默搞笑到爆!《同居蜜语》,/book/328138.html 另,唐唐姐提出的问题已经修改过了,女主性格改强势了一些,哈哈哈 ------------ 钟离的长评 我曾经有幸看到过这样版本的简介,那是出自强-奸和上-床分别之手的夜夜。如今看到小五再出评论,几多坑多,几多惆怅。你总是要在书的简介中七言抑或七绝来写一个版本。不得不佩服小五的文采,文艺青年上身了吗? 女主―颜熙(言)的出场很凌厉,通过困阵的表述,表现她的聪明和细致;看见城门父亲的收集时,尽管知道有危险也不顾,表现她的忠孝;在三位英雄救她父亲牺牲之后,叩头致谢,表现她的仁义。忠孝仁义礼智信,都被她占了,这样的人恐怕都是惹人喜欢吧。 面对师傅的怒气,她可以从容不迫的面对,并且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的错误。表现了她的傲骨和智勇。随后女扮男装是遇见的各色人物,都体现了她的胆识和魄力。不得不说,我很喜欢她啊!这妹纸深得人心。 男主―乔隐,嘻嘻哈哈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却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样子,着实让人大跌眼镜。怎么说呢?乔不管是在功夫,心机,还是胆识和能力方面,我感觉都是比言高出很多很多的。但是他这样嘻哈的风格,将自己掩饰的很好的同时,也将遮盖了女扮男装会是写女强的倾向。 小五对于乔的塑造可谓是很成功,机智,潇洒真的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赌场时候乔精辟地阅历和犀利的言辞,也奠定乔非凡的身份和地位。会是什么?为什么他知道的这么多呢?引发了读者对他身份的探究。 也许是因为所有的男主都是冷漠。无情。冷酷型的,因为一个无情的人对着女主的时候温柔一点点,多情一点点,读者就会觉得很有爱啊。所以,我觉得乔他没有男主的感觉,就是个配!(小五别拍我~~) 其他的诸多就配我是不会纠结的,女频文就是言情,言情就是男女主恩恩爱爱波波折折然后虐虐更健康,死死更干脆的文。但是据说小五这文有四个男配啊! 军史传奇神马的都不是我的菜,但是不得不说小五这文写的很成功。不管是感情细腻的描写,还是场景的刻画,真的是名家范儿啊。让我自愧不如的同时又深深地感慨。刻画的人物,都很典型。让我一口气读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追着她要下文。 文如果有瑕疵的话,那就是其中的感情变化。进入赌场的时候,言明明就知道她是被乔利用的,但是后来见到男配-风。听到他和风的对话才发觉她是被摆了一道,那些是否有些出入?还有,言对乔的信任似乎来的很没缘由。仅仅地因为他设计的陷进的时候去无害的?还是因为在城门上对她好心出手相救?还是因为在湖边没有拆穿她的身份?这些恐怕都不能够让这位自小孤独的孩子那么轻易地相信人吧!跟人认为,小五还是再加写笔墨。毕竟男女主的戏份还唱长着,这么快有感情的话,不太好哟。 小五上本书就已经是军史了,这书还写军史让我很是钦佩。毕竟这类书不好写,四不像的概率极大,但是小五做到了。不管是人物刻画,还是心里拿捏。抑或是文词修饰,都做的很成功。小五,加油! 小五,我会一直支持的。 2012?6?4 午间2点 钟离 ============================= 钟离的文很虐哦,爱看虐恋的表错过,《帝情劫:王妃绝色颜倾城》,/book/146514.html 另,一样的,钟离指出的女主不够强的问题也改正啦!各位读者看到的都是改后的文喽! ------------ 夏家小七的长评 《权相红颜》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轩起风云,只为报父仇;红沉难渡,那些注定要与她纠缠的人,无法避免的要与她上演一场场惑动人心的倾情戏码。【现在大部分的读者看一本书,首先一看书名,二看简介,如若这两样写得不好,那内容再好,也已经错失读者。可以说,依我个人感觉,作者这两项,写得真心不错!】 但见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明眸皓齿,云鬓柳眉,目光却异常坚毅,毫无一丝闺中少女的娇柔,她眉头紧皱???????【以多年看小说的经历来说,我相信众多读者与我一样,非常注重出场主角肖像、形象等的描写、刻画!这一点,作者还是写得很不错,整体来说,第一章的带入感挺好,一开始就成功地把读者留住了!】 第二章的章节名称:不羁男子【否说了,看了,咱看书,还不就是等那些情节,一看章节名就知道有一只公的出现了,先别管他排几号了,这性格我就喜欢,不羁!】 【看了第二章,噢,灰常值得期待,原来是神医鸟~~对应简介,是一号男猪,hoho~~作者很快爆亮点啊!主线意识又很强,一点也不冷落男女主吖。】 桃花潭底,玄绝门内,庄严肃穆。【作者为后续情节营造一个很不错的氛围,吖滴,藕一看这句话,就知道颜熙那娃快要遭殃了,果真的,被逐出师门鸟~~】 【别pai藕,别砸砖啊!藕这不是还没有说完吗?继续看,秋怡师父此乃用心良苦啊!】 我辈胸中当有天下,莫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话说,这师父未免太‘大胸’了吧!城池此乃国之重地,天下说白了就是那一个个‘一城一池’,岂可不计较?好吧!我理解能力有待提高,不过像我这种锱铢必较的坏银,佩服后来成为一朝中肚里能‘撑船’的权相。】 灰过~~吃饭去鸟~ ===================== 夏家小七泡美男,写的文是女尊有木有,《傲帝的男妃们》,/book/309261.html ------------ 汐美人和水伊烨珏的书评 【谁为你倾尽年华,谁为你海角天涯。】 写下这一段话的时候,我已经把之前的内容,删了三遍了。咳咳。 另外这个评论标题,我是截取你的简介里面的,看着特喜欢。 这是汐汐第一次看到这种类型的古言小说。 在到处都是结婚离婚以后男女主角纠缠不清的古言泛滥之际 看见女主为报抚仇女扮男装入朝堂,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檀香的文笔很好,既不晦涩,也不小白。读起来正好。 情节刻画生动,笔风活泼幽默,人物塑造极富神韵。 女强的颜熙,看似不着调实则腹黑的乔隐。 感觉真是天生一对。 他们碰在一起,总是会发生许多趣事。 看见他们两人斗嘴,真是有趣。 谁为你倾尽年华,谁为你海角天涯。 他们之间的故事,一定是美好的让人羡慕。 很有让人继续看下去的欲望。 我感觉檀香这本书很久就看见过了。 但是到今天……它才那么点字数。 亲,你写了几个月了吧。 更新才是王道啊,希望亲以后多多更新。 汐汐敬上。 2012年10月18日。 ======================= 华丽丽的喷了~~~~枫儿宝贝表要介意,小妞不是喷宝贝儿的文,而是喷在这样的创意里,实话实说,虽然上学的时候学习过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的木兰辞,也深深的被花木兰替父从军的孝心感动,为她的大胆勇气震撼,但是自己感动归感动,震撼归震撼,真的没有说写一篇女娃入朝承圣颜的文,故而在看见了枫儿宝贝儿赫赫然写着‘她想要权,她想要做女相’的时候华丽丽的喷了!(幸好及时扭头,不然就喷在小妞的电脑上,也不用写了.....真不是一般的机智,恩恩~~~~(*^__^*) 嘻嘻……小妞比较厚脸皮,枫儿宝贝儿莫怪~~~O(∩_∩)O~) 好吧,被枫儿宝贝强悍的简介震撼,故而小妞果断收藏,即刻拜读,不得不说,越读小妞越上火,这才是好文啊,和小妞自己的文文一比,啧啧,小妞无地自容个~~~枫儿宝贝儿的文文,给了小妞一种欢脱的气息~~~粉欢脱哦~~小妞喜欢欢脱,所以小妞就一直看下去! 枫儿宝贝儿,小妞决定了,向你学习! 水伊烨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