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一 仙界之妖 ------------ 第一章 仙君下凡,一见钟情(1) 陶夭躺在屋檐上,用牙咬着芦苇管,双手枕在脑后,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 她又做了那个梦——那个自修成人形之后,就时不时在深夜造访她的梦境。 梦中的那个地方,郁郁葱葱,每一片树叶皆如翡翠般清透欲滴、每一朵花都似琉璃般光彩夺目、每一颗树果都像是玛瑙玳瑁……一切都那样美好闪耀。 茂盛的花草之中有一潭清泉,泉边,立着一名白衣公子。 他的脸永远都藏在树叶和花果反射的光影里,模糊一片。 每次,陶夭快要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之时,就必定会醒过来,只留下满心的怅然若失。 但认真想想,这世上怎可能会有那样美丽的地方、怎可能会有那样飘然若仙的男子? 陶夭看着三月湛蓝蓝的天,忽然皱了皱鼻子:“咕噜”咽了一口口水:这气味……咸咸的、香香的、夹着小葱的香味——是村口林婶拿手的盐焗柳鱼的味道! 陶夭眼里那为了梦境的困惑迷茫顿时一扫而空,只剩下小狗看到肉骨头般的馋涎的光。 “林婶,给我留一条鱼!”陶夭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河岸边升着袅袅炊烟的人家外,破门而入。 屋内年近不惑的妇女并不在意她失礼的举动,像是看着自家的闺女般,满脸宠爱的笑:“小桃子,你什么时候能像个女孩家?总是大大咧咧的,日后谁家敢讨你去哟!” “呸,不嫁就不嫁呗!”陶夭满不在乎地皱皱鼻子,搓着手看着炉灶上的大铁锅,垂涎欲滴:“嫁人有什么好的,我可是妖怪,那么长的寿命,做什么要绑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人多逍遥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多好!” 闻言,林婶露出慈祥的微笑,将一条香喷喷的煎鱼夹进碗里,递到陶夭面前:“嗨,你就晓得吃,真是只小馋虫。” 陶夭嗅了嗅煎鱼散发的香气,一脸陶醉的表情,自动认了“馋虫”这个称号,熟练地将柳鱼大卸八块,小心地用筷子将鱼刺剔除。 “啊——”陶夭张大嘴,夹起一块煎得又香又脆的鱼肉往嘴里送去,却被屋外传来的尖叫和哭喊声打断。 陶夭放下筷子,眉头不自觉蹙起:空中似是有一种古怪的气息,令她浑身发毛,闻着香喷喷的煎鱼竟也没有了食欲。 “林婶,我出去看看。您……就别出来了。”陶夭站起身来,手上浮现两道淡淡的粉绿色的光,缠在腕子上若隐若现。 村尾外边,就是临沧河,横着将小村子分成南北两半。 河边青绿绿的芦苇一片片随着水波荡漾,刚放下去的鱼苗在鱼塘里起起伏伏。 但此刻,却有一缕殷红顺着河流飘飘荡荡,一直蔓延进鱼塘,染红了芦苇地。 河边,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哭得几近昏厥。她怀中抱着的那破布般的东西,正是她新婚未几日的夫君张贺。 陶夭记得这村里的每一个人。这对夫妇,男的俊秀女的俏丽,一个是村里最有本事的渔夫、一个是村里芦苇席织得最好的织女。本来天造地设的一对,谁料结成连理没多久就不得不永隔阴阳。 真是可怜。陶夭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想要安慰一下痛失丈夫的张氏。谁料张氏竟猛地一挥手,竟将她推开了一步,声嘶力竭地怒吼:“滚开!你们这些妖怪,为何要害我夫君!” 陶夭一愣,有些尴尬地扯出一个微笑,为自己申诉:“我何时害过张大哥了呢……?” 张氏泪流满面,状若疯癫,披头散发就往她扑过来,又被陪同的几名农妇用力拉住。她尖锐的声音像是刀子般在陶夭心上来来回回地划:“你害过没害过又有何干!妖怪全都一样!” 我若要害你们,何苦在这村子里呆了这么多年?陶夭张了张口,满心的委屈最终化作一抹苦笑。她拢了拢自己的头发,又整了整身上的粉色儒衣,向一旁的村民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呢?是有妖怪为害吗?” 搀住张氏的一名农妇答道:“早些时候,张贺一个人去查看新近放下去的鱼苗,顺着临沧河逆流而上。不料水中竟藏着一只巨大的黑鱼精……他定是拼了命地想要回到这里来,可惜……人是回来了,命却没了。” 黑鱼精?陶夭惊讶地瞪大了眼,反问:“临沧河里何时有黑鱼精了?” 刚刚平静下来的张氏立刻又尖声哭叫起来:“那怪物难道不是冲着你来的吗?临沧河一带从来都平和安稳,哪里会有妖怪?” “张家娘子!不论如何你这话也……”“没关系,我理解。”陶夭的笑比哭还要难看。她将双手浸入水中,腕子上的绿光一层层荡漾出去,很快,便感觉到一团黑漆漆的物体正往临沧河下游冲来。 在临沧村里白吃白喝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回报了。陶夭转过身,向众人点头示意,随即纵身跃上河面。 接天莲叶无穷碧,陶夭的粉衣在一片水光潋滟中化作翩翩飞舞的蝴蝶,往天边远去。 ***************** 河水倒卷起来,形成一道道水龙卷,撕碎了还未成熟的芦苇和一片片荷叶。 陶夭手中的绿光射向岸边的树木。新生的枝条迅速抽生,化作一条柔韧的绳索,缠在她的腰际,带着她在水龙卷中穿梭。 “哪来的小妖精?”水龙卷中央的一条巨大的黑鱼不时窜出水面,鱼鳃不断开合,传出粗犷的男声:“老子乃是妖皇氅下水妖君斥候,你这小妖精,还不快快行礼叩见!” 区区的斥候罢了。陶夭没有说话,果断地一挥手,河水里漂浮的水藻瞬间拔高。又湿又粘又长的水草彼此纠缠,化作宽大的兜网缠住黑鱼精肥硕的身体。 无数的树枝从河岸两边纷拥而至:“嗖”地缠住黑鱼精的侧鳍,把它往水面上拉。 “小妖精,你找死!” 黑鱼精怒吼一声,张开的口中露出一排排利齿,咬破了水藻编织的网,又用力扭动身体,压碎了捆绑着侧鳍的树枝。 陶夭的脸色顿时一白,险些落进翻涌的水里,手中的绿光一瞬间熄灭。 糟了……我果然不是它的对手。陶夭控制着缠在腰间的枝条带着自己后退,躲避虎虎生威的水龙卷。 ------------ 第一章 仙君下凡,一见钟情(2) 黑鱼精的侧鳍边各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隐约可见树枝的碎片嵌在鱼肉里。 “几百年道行的小妖精,胆子倒是不小!”黑鱼的咆哮声从满嘴尖牙背后传出来:“老子今儿要不吞了你,就枉做妖皇陛下的斥候!” “你有本事的话,就尽管试试!”嘴皮子上陶夭绝对是不饶人。虽然身体已经像是秋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却依旧强硬地直起身来,手中的绿光忽而升腾忽而又黯淡下去,像是灯枯油净的火烛。 百年的修为果然比不上人家在妖皇氅下修炼出的力量。陶夭狼狈地躲避着锐利的水龙卷,发梢一被接触就立刻断裂,原本整整齐齐的黑发变得长短不一,看上去就像是毛毛糙糙的杂草。 陶夭放弃了将黑鱼精拖出水中,而是利用水藻从临沧河内直接发起攻击。 但是,长时间地控制植物对她而言果然太过勉强。这种绿色的光芒,是陶夭与生俱来的能力。但与生俱来缺不等于运用自如。她只是个贪嘴的小吃货罢了,战斗这种事,从来都没有好好地锻炼过。 对于逃跑……反而比攻击还要擅长。陶夭对自己在无数次的偷吃行动中练就的敏捷身手哭笑不得。树枝依旧缠在她腰上,如同一条棕色的蛇,小心地带着她躲避黑鱼精的攻击。 好累啊。原本当做武器和天赋的绿色光芒,现在却像是吸血蝙蝠一样汲取着陶夭的妖力。 这样下去别说同归于尽了,我一瞬间就会被那只黑鱼精吞掉吧?陶夭越发的面如金纸,决心在下一次碰撞中狠狠赌一把。 她心想:我所有的力量,和侧鳍受伤的黑鱼精,究竟能不能取得一分半分的势均力敌?不妨一试! 绿色的光顺着她的指尖落进水面,与漂浮的水藻纠缠在一起,在汹涌的河流里化作一柄碧绿的利剑。 “嘿——!”陶夭大喊着,用力举起双手。并拢的指尖指向天空,水草所化之剑随之挥动,刺向黑鱼精白花花的鱼肚。 黑鱼精倏然往前一窜,刀尖擦过鱼肚,刺入它长椭圆形的尾鳍。然而,黑鱼精居然不躲不闪,毫不在意自己的尾鳍应声断裂,疯狂地扑向筋疲力尽停留在半空中已经无力躲避的陶夭。 后继无力的空洞感在体内扩大,陶夭徒劳地抬起手,绿光闪了一下,又沉沉熄灭。她腰间的树枝失去了妖力的控制,立刻松了开来。她的身体一轻,整个人坠向水面。 除妖不成,难道我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去?陶夭恐惧地闭起了眼睛,抱着头,不敢看黑鱼精那白森森的尖牙在面前越来越近。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她交叠的手中不断有绿光出现,却都是一闪即逝。河岸上的树木随着绿光的闪烁颤抖,树枝摇曳着,但最终在陶夭绝望的视线中沉静下来。 要掉下水了! 陶夭的耳中充斥着水声,将身体缩成一团,希望能够博得一线生机。 然而,想象中的打击迟迟没有来临,甚至身体上连一丝痛感都感觉不到。 陶夭小心翼翼地张开眼,才发现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一双手稳稳托着自己的背部和膝盖,让她不至于落进水中。 临沧河重新平静下来,恢复成了她所熟知的那条安安静静的小河流。水面上,一股黑血稀释开来,很快沿着河流不见了踪影。 “真是个勇敢的小妖精。”头顶传来男子的声音,温润如玉、清脆如珰。 “谢、谢谢。”陶夭离开他的怀抱,退开一步,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顿时愣住了。 眼前的人站在水面上,脚下浮现着绿色的涟漪,闪着光荡漾开去。他长长的黑发用纶巾束起,安然地垂在一身胜雪白衣后,随风摇摆。 是他!是梦中的那个人!陶夭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往上移动,屏住了呼吸细细观察眼前人的容貌:轮廓温和的脸上,乌黑的双眼如此深邃,仿佛整片星空、整个寰宇都在他的眼眸深处;他的鼻梁那么挺直好看,又让他的脸显得冷傲淡然;他的唇角略微上扬,带着一丝好笑、一点戏谑,薄薄的嘴唇仿佛蝴蝶的翅膀…… 陶夭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梦中之人的容貌,但那些想象却在看到眼前之人的瞬间被她抛诸脑后。她无比确定——这就是那无数次拜访自己的梦境的人。 同时,寒木仙君也看着眼前这个直到自己腰部的小丫头:她的小嘴微微张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圆圆的脸蛋带着一副傻乎乎的表情。但不知为何,陶夭看向自己的眼中所带的那虔诚而又崇拜的光芒,让他忍不住动容。 三百年前从自己丹炉中逃逸的一团小小灵气,居然修炼成人,带着点羞涩站在自己面前。寒木仙君轻笑一声,心道:世间万物的缘分,还真是奇妙。 “哎,小妖精。”寒木仙君抬起手来,在陶夭呆愣愣的脸前方挥了挥。 陶夭回过神来,害羞地正了正身子,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不断地摆弄着自己的衣带。 寒木仙君忍俊不禁,蹲下身来让自己与她面对这面,白衣荡在河面上竟滴水不沾。他温和地看着陶夭棕色的眼珠,浅浅一笑:“小妖精,你可愿意做我的徒弟?” 陶夭一愣,随即,笑容如同含苞的花,在脸上层层绽放。她用力点了点头,大着胆子,小手紧紧攥住寒木仙君那洁白如雪的衣袖:“终于、我终于遇到你了!” 寒木不知道她那百年来不断重复的梦境、更不知她已在梦中那晶莹剔透的花园中,追寻着想要看一眼自己的容貌追寻了无数个夜晚。 他有些好笑地抬起手,揉了一下陶夭的头,自言自语:“真是个小孩子。” 陶夭傻傻地笑着,一双眼落在他挺直的背上,再也挪不开去。 她是桃子所化,没有心,而只有一颗桃核。那么小的空间,一下子就被眼前一身白衣如谪仙落尘般美好英俊的寒木仙君填满,没有剩下一丁点儿空隙。 寒木仙君看了看沉入水底、被一团血污包围着的黑鱼尸体,想了想,手中一道绿光弹射而出,将它包裹起来,漂浮在自己身边。他低头看了看陶夭看向临沧河下游的那明显带着留恋的眼神,询问:“走之前,回去和你的朋友们告别一下吧。” “不……要了。”陶夭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远处模糊不清的小村子,为难地垂下头去:“我是妖怪,和人终归不一样的。倒不如就这么走了,一了百了,免得招人讨厌。”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寒木仙君一皱眉,原本温和的五官立刻就透出威严来。他一甩手,将自己的衣袖解救出来,随后霸道地抓过陶夭的小手,大步往回走:“谁若敢嫌弃你,也要先问过本君。” “仙、仙君!”陶夭张口结舌,一下子无法接受他从温润公子到霸道师尊的瞬间转变,甜甜的味道却从心里升起来,留下满嘴的回味。 ===== 前面那个请无视- - 不能调整顺序了…… ------------ 第二章 往仙界启程(1) 回到临沧村的陶夭一改出发时的颓然,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似的昂首挺胸,鼻子都快翘到了天上去。 “各位叔叔婶婶,这只黑鱼精,送给你们了!”她拖动黑鱼精撕裂的尾鳍,挨家挨户敲响房门,笑嘻嘻地让村民从各自家里拿了木柴出来,在村中燃起篝火。 烤鱼香喷喷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陶夭擦掉手上的污血,苍白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仙君,一块儿吃吧。”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一挥手,绿色的光如水波般在陶夭身上绕了一圈,洗去她衣服上的血渍。他满意地颔首,轻声道:“修仙之人,不吃五谷杂粮。” 若不吃五谷杂粮,那纵然有千万年的生命又有什么意思?陶夭奇怪地看了看他,拿着碗筷伸向烤得又脆又香的黑鱼,往碗里割了一块鱼肉。 农妇们惊讶地赞叹着:“这么大一条鱼呀!小桃子,你真是够厉害的!” “我……”陶夭犹豫了一下,看看漠然地站在身旁的寒木仙君,嗫嚅:“其实不是我……” “小妖精的确挺厉害。”谁料,寒木仙君轻轻拍拍她的头,带着赞许的眼神为她圆谎:“虽是一场苦战,最后却赢得漂亮。” 村民们早就注意到了这位翩翩白衣的如玉公子,此刻,不觉好奇地提问:“还没请问,这位大人是?”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眼中的高傲仿若千年的冰,令人望而却步:“本君的身份名讳,不是尔等凡人能够知晓的。今日前来,不为别的事情。只是这小妖精,本君带走了。” “你要带走小桃子?”村民们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们固然猜不出寒木乃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君,却也能够看出他有些不凡的本领。陶夭在这村子里生活的几年,早就让所有人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现在,寒木仙君忽然高高在上地说要带走她,难免不让他们担心。 寒木仙君的笑容中透着高傲和不屑。他挥了挥手,淡淡的绿光将带着些油烟气的烤鱼香味与他的一身白衣隔绝开来。 他看了一眼吃得满脸红光的陶夭,又看了看村民,冷冷道:“她毕竟是妖。你们可以今日对她如亲生骨肉,来日同样可以将她视作异类欲诛之后快。”说着,他看着安静地吃着东西的陶夭,残忍地逼问:“你应该很清楚吧?” 陶夭一呆,将碗里剩余的鱼肉塞进嘴里,一脸享受地闭上眼睛,感觉又香又嫩的鱼肉在口中融化。 村民们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令她如芒刺在背。慢腾腾地又吃掉一碗鱼肉,陶夭终于张开口,却是亲昵地摇晃着寒木仙君的袖子,眼中光芒涌动:“从今往后,仙君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说着她站起身来,将碗筷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向着村民们欠了欠身:“这些年,多谢照顾了。” 张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村尾远远地看着燃烧的篝火,和陶夭瘦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背影。 有人看到她,立刻上前来游说:“张家妹子,快去劝劝小桃子。这事情因你而起,理应当由你来弥补。” 陶夭在张氏脸上,读到混着怨怼和愧疚的复杂表情,立刻豁达地摊了摊手,默默地站到寒木仙君身后,表达自己的决心。 “走吧。”寒木仙君转过身去,白衣在阳光下显得刺目闪耀。 从今天起,这白衣胜雪之人将是我唯一的方向。陶夭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几乎痴迷,等回过神来,寒木仙君的身影已经缩得很小很小。 “啊、仙君!等等我啦!”陶夭跺了跺脚,纵身追赶上去。粉色的衣袂随风翻动,仿佛蝴蝶美丽的翅膀。 ***************** 顺着临沧河逆流而上,便是茫茫的山岭地带。河道在起伏的山丘间消失了踪影,只留下郁郁葱葱的大片的树林。 陶夭的面前是一方宽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土黄色的液体旋转翻涌,巨大的吸力传出来,几乎让陶夭连站都站不稳。 她紧张地拉住寒木仙君的衣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寒木仙君伸出手,指尖悬空,感受着漩涡内的引力,沉吟了片刻道:“差不多该进去了。” 陶夭大吃一惊,又退后了些许,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藏在寒木仙君背后。她害怕地看着这条深邃宽广的通道,问:“哎?我们……要进这里面吗?” 寒木仙君好笑地看着她怯生生的表情,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是鸿蒙通道,是连通仙界、人界与妖界的道路。不过,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踏进去。” 说着,他取出一支精巧的白玉发簪。簪子上鎏金的花纹一闪一闪,垂下的红石在风中轻轻晃动着。 陶夭看着这支白玉步摇,越看越觉得它精致可爱。 寒木仙君一挥手,玉簪化作一团白光,慢慢改变着形态,化作一叶尖尖的白玉舟。一株红宝石花盛开在小舟尾部,长长的花瓣安静地下垂。 陶夭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爬进白玉舟里,一脸恐惧地看着船身钻进鸿蒙通道内。 蓝天白云一眨眼消失不见,剩余的只有那污浊混沌的土黄色物质所形成的巨大漩涡包裹在身边。通道内的罡风猛烈地撞击着船身,陶夭紧紧握住白玉舟侧舷上的把手,闭着眼瑟瑟发抖。 “别怕。”寒木仙君手中涌出淡淡的绿光,包裹住白玉舟,顿时,小船平稳了下来。 他收回手,淡然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天界仙君,号寒木。掌管――” “万木灵园?”陶夭睁开了眼,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小脑袋可爱地偏向一边:“里面有闪闪亮亮的仙草、有五颜六色的仙果、还有一大潭雾蒙蒙的泉水,对吗?” 寒木仙君明显地一愣,脸上浮现一抹惊讶。陶夭得意地笑了起来,扭着头炫耀:“这些夭夭都知道哟!” “夭夭?” “嗯!”陶夭用力点了点头,有些害羞地自我介绍:“我姓陶――不是桃子的桃、是陶土的陶哦!单名一个夭字。给我起名字的教书先生说,这名字是从诗书里取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寒木仙君看着陶夭脸上那年轻热切的笑容,暗自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是个像花火一样精神又热闹的小姑娘。 而且――没想到,她当初只是一团没有灵智的木灵之气,居然会记住万木灵园中的景象。 陶夭被他看得情不自禁红了脸,摸摸光滑的白玉舟,没话找话说:“为何那么小的发簪,能变成穿越罡风的船呢?” ------------ 第二章 往仙界启程(2) 寒木仙君露出神秘的微笑,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陶夭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又问道:“为何那万木灵园中的树木,像是珠宝翡翠一般剔透?” 寒木仙君依旧只是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说话来掉她的胃口。 陶夭鼓起脸,带着苦哈哈的表情纠结了半天,只是吐出“讨厌”二字。 寒木无奈地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她,收起了笑容,道:“既然你从此是本君的徒弟,便记清楚。修仙之人,重的不是向人询问‘为何’,而是自己去寻找‘如何’。修仙本就是求索之路,无人可以依靠,万事都要靠自己去领悟。本君可以教你法术,却教不了你仙道。” 陶夭被他的眼神吓到,沉默了片刻,趴在船舷上看着外面土黄色的鸿蒙通道。半晌,她直起身来,认真地在小船上正襟危坐,道:“可是?分明有不懂的事情却不去问、非要自己一个人思前想后,那才比较奇怪吧?” 这……不过是诡辩吧?寒木仙君从来没听到过有人这么说话。一直以来,他只知道求仙问道不能依靠外力而要依靠自身领悟。可是面对陶夭的质问,他却似乎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陶夭从寒木的眼中读出疑惑和为难,顿时回过神来,歉意地抬起手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对、对不起,仙君,我是仙君的徒弟,不该问这种问题。” 寒木仙君并不想要认可她这种毫无尊师重道意识的行为,眼底却情不自禁浮现了笑意: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要不要提问,那是你的自由。”寒木仙君移开视线,不想被她察觉自己内心流露的一点点赞许:“然而,不论如何提问,都不会有人回答。这样也无所谓吗?即便是本君,除了必须的法术以及修炼上的提点之外,也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陶夭露出大大的笑容,由正坐转为双膝跪在船上的姿势,腼腆地笑着低下头去。 不是在梦中,而是真真实实地呆在仙君大人的身边,仅仅这样,就已经让我开心得什么都无法思考了!陶夭看着寒木仙君的双眼中满是小星星一闪一闪,崇拜的神色点亮了她的五官。 “小桃子,本君也想问你个问题。”寒木仙君勾起嘴角,笑容中有一些困惑:“为何你看到本君,会那么高兴?” 陶夭一愣,随即笑得双眼都眯成了月牙儿:“因为我无数次梦到仙君大人。在我难过之时、沮丧之时、不知所措之时,一定会做那个梦。对我而言,仙君大人您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就算只是在梦里看到您,也能让我变得勇敢起来。所以……” 陶夭说着说着越来越激动,不自觉地直起了身子。 “嗵!”的一声闷响传来,狭小修长的白玉舟猛地颠簸了一下。刚刚直起腰背还没有稳住身体的陶夭惊呼一声,失去了平衡往前倒去。 “当心。”寒木仙君略一抬手,绿光托住她的身体,没让她跌个鼻青脸肿。 陶夭的脸上却隐约不满地嘟起了嘴:还以为……仙君会伸手托住我的呢。 然而,罡风忽然猛烈起来。小小的白玉舟如同置身狂风骤雨之中,剧烈颠簸、滴溜溜打转。 陶夭靠近寒木仙君,害怕地拉着他的衣袖。 她看到那土黄色的浑浊的鸿蒙通道内,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想要冲破通道的禁锢而出。 陶夭的声音里不争气地带上了哭腔,可怜兮兮地藏在寒木仙君洁白宽大的袖摆背后,整个人几乎要钻进他怀里。 感觉到怀里多了一团东西,寒木仙君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待看见那小小一团原来是自己新收的徒弟,不知为何又放松下来。他很自然地抬起手,拍拍陶夭的头,道:“小桃子,不怕。只是只普通的空间异兽罢了。在这鸿蒙通道里,时常会碰到的。” 陶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丢人,却又不敢离开他的怀抱,紧张地四下环顾:土黄色的通道内钻出一只粗大的虫子,身体紧紧缠住了白玉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小船真的能扛得住吗?陶夭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贴住白玉舟上的防御禁制,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没事,乖乖坐好。”寒木仙君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衣摆随着白玉舟的颠簸而翻飞,身子却巍然不动稳如泰山。 陶夭看着他白到冷漠的背影,莫名其妙就安下心来,听话地收回手重新坐了下来。 寒木仙君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珠圆玉润的丹药――那丹药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呈现出的紫色太过妖冶、还是那香味甜得过分了些。总之,陶夭情不自禁地挪远了几寸,丹药带来的胁迫感居然比缠着白玉舟的异兽带来的还要重。 紫色的丹药在寒木仙君手中化作一团湿漉漉的武器,透过白玉舟上的禁制,慢悠悠地飘出去。 粗大恶心的虫子刚刚露出满是尖牙的口器,便一口吞进了明显带着剧毒的紫色药物,顿时疯狂地颤抖起来。 寒木仙君淡然地收回手,面对着丑陋的异兽,站在白玉的舟船头,浑身透出睥睨万物的高傲。 陶夭小心地站起身来,警惕地四下环顾,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些不对劲。 该不该说呢?陶夭看着土黄色的虫子尖叫着松开了缠住白玉舟的身子,在鸿蒙通道里疯了似的翻滚,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但同样身为妖物,陶夭却能够从那只空间异兽身上感受到一丝喜悦。就好像……就好像当初她第一次化成人形,也是痛得撕心裂肺恨不得一死了之,但是又觉得难以抑制内心的快乐。 对,就像这只空间异兽一样,一边疼得满地打滚,一边又兴奋地战栗着。 “仙君,我们走吧!不要和它多纠缠了。”陶夭小心翼翼地靠近船头,扯扯寒木仙君的衣袖。 寒木仙君回过头来,绿色的烟雾从手中涌出。他指了指那粗大的类似沙虫的怪物,已经用上了为人师尊的口气:“小桃子,修仙之人多少都会学一点炼器之道。空间异兽的精魂、皮肤、血肉,都是上好的材料,怎可轻易放过?” “可是仙君,那只异兽――”“它吸收了本君炼制的毒丹,不消多时便会化作灰烬,到时候,材料便都浪费了。”寒木仙君冷冷打断她担心的话语,手中绿色的迷雾开始向外渗透。 是了,他是仙,感觉不到异兽的情绪。陶夭的眉心打了个结,双手抓着衣带,绞在一起。可是?虽然说不上为什么?她感到那条沙虫身上散发出很危险的气息。那是弱小妖怪对老妖怪本能的恐惧感,别人是感觉不到的。 然而,陶夭看到沙虫的身体被寒木仙君的绿色光雾下分解,体表的甲壳被光团包裹着进入白玉船内,精元被提炼成一团青光,飞进寒木仙君腰间的一只瓶子内。 我多心了?陶夭害羞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怯怯地笑了笑坐回船内。 寒木仙君盖好瓶塞,将几块剥离下来的甲壳扔在船身中间的空处,悠闲地闭上了眼,声音飘飘忽忽传进陶夭耳中:“警惕是件好事,无需为自己错误的警觉而羞愧。” 陶夭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笑得像朵安静盛放的花: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仙君好温柔呢。 ------------ 第三章 不祥之兆(1) 鸿蒙通道一眼望不到底,尤其是罡风平息的时候,连时间都仿佛凝固了。四面都是一模一样的土黄色气流,看久了,陶夭都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仙君,空间异兽到底是什么呢?”陶夭看着白玉舟里孤零零躺着的两片油光发亮的甲片,想要伸出手去拿来看看,但刚刚碰到表面,又像是触电一般收了回来,心中的恐惧感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 寒木仙君从她脸上读出了无聊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在鸿蒙通道里的确很无趣。若是没有罡风、没有异兽,就更无趣了。不过你的问题……本君没办法回答。整个仙界,恐怕都没有谁知道空间异兽到底从何而来。我们只知道,它们向往仙界。” “向往仙界?”陶夭呆呆地重复着问道。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捡起船底的两块甲片,在手中翻来覆去看着,不时露出赞叹的微笑。 陶夭见他不肯多说,只好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盯着寒木仙君一动不动。 他的头发好黑好顺……相比之下,我的头发不仅干燥,而且还被那条黑鱼精卷得长短不一的。 陶夭叹了口气,自惭形秽地扯着自己的发梢,用手指摆出着剪刀的模样比划着。 她的视线从寒木仙君的头发移到衣服、最后还是停留在他手中不断翻转的两片甲片上。 在沙虫身上时灰蒙蒙脏兮兮的甲片,被寒木仙君的仙气洗练过之后,变得明亮坚固。 不行,越看越觉得不安。陶夭收回了视线,转身打量着船尾上的红色玛瑙缀花。 精致的花朵安静地摇摆着,棕色的花藤也随之摆动……咦?陶夭一愣,身子往外倾出去,小心地凑近装饰花:这花藤……刚才就在吗? 陶夭不安地看了一眼悠悠然坐在另一头的寒木仙君,随即紧张地伸出手去,探向那条看似普通的花藤。 “嗖!”一瞬间,枯藤就活了过来,化作一支利剑刺向陶夭的手背。 若是凡身肉躯,一定瞬间就会被那条棕色的东西钻进身体里。但陶夭好歹也是有百多年道行的妖怪,反应何其的快!和寒木仙君相比起来要更淡一些的嫩绿色光芒无声地在手上凝成厚厚的光团,挡住了那条不断扭动的“花藤”。 汗水沁出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一下子就模糊了陶夭的视线。她感觉得到那条明显是异兽的一部分的东西在手中不断改变着角度,一点点深入自己的防护,她却将所有力量都花在了防御上,连开口求救都做不到。 直到一只光滑的手,温柔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更浓厚更纯粹的绿色明光轻而易举地包裹住那条棕色的枯藤般的虫,不断收紧、揉捏,不多时便将它绞成碎片,同样送进了存放精元的瓷瓶之中。 直到这时,陶夭才感到一阵后怕,双腿一软跌坐在白玉舟上,汗水打湿了头发,湿乎乎地贴在脸颊两侧。 “原来是寄生异兽。”寒木仙君解下腰间的瓷瓶,手中光芒变换,数个禁制符文打入瓶中消失不见。 陶夭深呼吸了几下,抹去头上的汗珠,想要站起来,可双腿却不争气地发软:她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伤口。如果那条虫子的力量再大一点、或是寒木仙君再晚一刻注意到她的异样,恐怕现在她就已经没命了。 “没事吧?”寒木仙君蹲下身来,看着她一脸无辜惊恐的表情,不知为何心口竟然有些滞涩之感。 陶夭的嘴唇颤抖着,几次张开口,声音却不知被什么堵在喉咙里,好半天才挤出一句:“那是什么?” 寒木仙君将瓷瓶重新系回腰间,在她身边坐下,解释道:“那是寄生异兽。顾名思义,先前的那条沙虫,不过是它寻找到的宿主而已。若是让它跟着白玉舟到了仙界,哪怕只是附在一棵仙草或是一株仙树上,后果也不堪设想。” 说着,寒木仙君侧过头,微微一笑:“小桃子,你做的很好。” 就是这淡然和煦的笑容,像是阳光一样照进陶夭心里,将她满心不安害怕的阴云一扫而空。 陶夭咧了咧嘴,身体微微往前倾,凝视着寒木仙君深邃冷清的双眸,大胆地说:“那……有没有奖励呢?” 寒木仙君一愣,看到她眼中狡黠的光,不觉失笑。他摇了摇头,与她拉开一些距离,语气里带着一点嘲讽:“真是个贪心的小姑娘。本君把这白玉舟送你,要不要?” 陶夭从看到白玉发簪的那一刻就已经对它漂亮的外形垂涎欲滴,不自觉地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小手摇晃着寒木仙君的袖子,不断追问:“真的吗真的吗?” 寒木仙君像是受到了失礼的质疑,笑容中浮现一抹清高:“自然是真的。你这长短不一的头发,簪起来才比较好看。” 陶夭一下子红了脸,怯怯笑着,抬手将头发拢到一块儿,脸颊上的红晕透露着欣喜的心情:这……算是被表扬了吗? 好高兴。陶夭捂着自己的胸口,无声地笑:甜甜的味道一层一层荡开来,心也跳得好快。 “仙君,我――”她抬起头来,刚刚出声,就觉得整个人被狠狠抛起来。她惊慌失措地张开手,一头撞进寒木仙君怀里。 今天是怎么回事?陶夭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尖,可怜兮兮地直起身来。她甩了甩头,像是小狗在理顺自己的皮毛一般,将凌乱的长发重新甩到脑后。 刚刚平息了没多久的罡风,此刻却以更加猛烈的速度撞击着白玉舟。小船如同一叶浮萍,身不由己地颠簸旋转,简直像是要被翻转过来。 寒木仙君冷哼一声,眼中终于浮现了一丝凝重:“今日,这鸿蒙通道是和本君玩儿上了。” 陶夭看着眼前深邃的、完全由罡风组成的漩涡,如同被摄了心神般目瞪口呆。土黄色的罡风层层叠加、越来越暗。漩涡的最深处,则完全只剩下厚实的黑。 白玉舟上的禁制不断闪烁,像是狂风中的火烛般随时都会熄灭。陶夭在自己的舌尖狠狠一咬,口腔中的血腥味和刺痛一下子将她从恐惧和震惊的泥潭中拔了出来。 “仙君,我该怎么做?”她站起身,在寒木仙君凌然不动的白色身影后方站定。 寒木仙君身上,漾起翠绿色的光。那些光点彼此重叠,最后几乎实质化成绿色的泉水,漫过了白玉舟,渗进船头的禁制之中。 ------------ 第三章 不祥之兆(2) 寒木仙君没有回头,声音铿锵有力而又无比冰冷:“向船身两边的禁制输入妖力!我们冲出去!” 陶夭低下头,立刻在两侧的船舷上找到一对飞鸟形状的禁制。 她闭上眼,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的情况:和黑鱼精大战了一场、刚才又被寄生异兽偷袭。现在我体内的妖力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但是……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吧。 陶夭咬了咬牙,双手各自按在两边船舷的飞鸟禁制上,将体内剩余的力量分成两份往里输入。 谁料,那对飞鸟就像是两只不知疲倦更不知满足的贪婪的猛兽,疯狂地吸收着她为数不多的妖力。一对浅绿色的侧翼伸展开来,替白玉舟承受住罡风的轰击,让船身稳定下来。 陶夭膝盖一弯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地控制着侧翼的角度,协助寒木仙君突破罡风漩涡。 白玉舟调整了一下角度,一层绿色的光芒从船头开始一圈圈包裹舟身,只留那一对侧翼在外,将整艘小船化作一枚尖锐的十字镖。 “吃下去。”寒木仙君的声音伴着一颗羊脂玉般的药丸落到她面前。药丸被一朵青云脱着,轻轻触碰了一下陶夭的嘴唇,那触感,仿佛是一片湿润的花瓣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于是,陶夭毫不犹豫地张开口。药丸入口即化,无比精纯的元力涌入她的体内,经过妖丹的转化,变成磅礴的妖力。 “收拢侧翼,坐稳。”寒木仙君的声音冰冷果断,但听在陶夭耳中,就变得无比可靠和可信。 她辛苦地控制着妖力的输出,侧翼逐渐拉长的同时也在贴近船身。 白玉舟蓄势待发,终于猛地冲了出去。巨大的力量让陶夭失去了平衡:“嗵”的一声撞在船尾的玛瑙花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仙君,鸿蒙通道一直都那么危险吗?”她忍不住发问。 寒木仙君的声音夹杂在白玉舟破开罡风的金铁交加的噪音中传了过来:“今天似乎是个例外。” 陶夭小心地揉揉撞肿了的后脑勺,不安地问道:“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妖怪要前往仙界――这本是天道所不允许的事情吧?所以鸿蒙通道才会变得如此危险,因为它想要将我阻隔在仙界之外。” “那又如何?”此刻的寒木仙君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反而透出一股蛮不讲理的霸道来:“你的确是妖,但也是本君的弟子。若是你有这闲功夫思索为何鸿蒙通道如此反常,倒不如抓紧消化药力。本君的丹药,轻易不赐人。” “是!”陶夭调皮地一眨眼,乖巧地盘腿坐下,开始吸收药力。 寒木仙君站在她身后,不时地纠正她的运功方式,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嫩竹枝。只要陶夭的妖力运行有哪里不对,他就会用竹枝轻轻地碰一下那个位置。 他尽责地纠正着陶夭的野路子修炼方法:“印堂、膻中、关元,为三大丹田。关元乃重中之重,为藏精之所。膻中为聚气之地,等你开始修炼,更要好好锻炼。至于印堂,则是识海所在,孕神之舍。” 寒木仙君一边说,一边用竹枝在她身上指点。光滑的枝条子在她眉心扫过,痒痒的,让陶夭禁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集中注意力。”寒木仙君用竹枝在她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是!”陶夭一个激灵,试着去感应身体里呈一直线的三处丹田,却搞得体内的气息都紊乱了起来,立刻再次保守膻中,乖乖地用自己的野路子修炼。 寒木仙君恼她的不争气,用竹枝扫了扫白玉舟的边缘,无奈地坐了下来。 这修炼上的坏习惯,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过来的。 白玉舟终于脱离了罡风地带,重新平稳下来,慢吞吞地往前飞行。船身有规律地一晃一晃,像是一只光滑的摇篮。 寒木仙君闭上了眼,自顾自地打坐起来。直到有一道光投在眼睑上,在原本一片漆黑的眼前留下一层暖融融的红。 总算是回到仙界了。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云雾缭绕的鎏金天门,棕红色的柱子直插入云海中去。三两座浮岛安静地悬在空中,天宫在最远处巍峨地矗立着,匾额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寒木仙君站起身来,跨出白玉舟,道:“小桃子,看。这就是仙界。” 然而,他竟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去,才发现那个一身粉色襦裙的小姑娘在小船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她不是因为要前往仙界,而兴奋得厉害吗?寒木仙君走到船舷旁,俯下身去细看:之间陶夭蜷着身子,嘴里偶尔嘟哝几句听不清的话语,睡得正香。 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推了推她的肩膀,谁知陶夭只是翻了个身,顺手抱住他伸过去的手臂,依旧睡得无比安稳。 他摇了摇头,但转念想到她先是不顾实力悬殊一个人独斗黑鱼精、又在鸿蒙通道里被那些异兽和罡风折腾得精疲力尽,一时间,倒也狠不下心把她叫醒。 寒木仙君无可奈何地将她抱了起来,一挥手,白玉舟恢复成发簪的样子。他小心地簪起陶夭的头发,看着她挂着一丝微笑的睡颜,不觉轻笑出声:“呵,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当师尊的,居然抱着睡着的徒弟回家,恐怕是头一遭吧?寒木仙君摇了摇头,纵身跃入云海,往东方的万木灵园飞去。 一大片氤氲着水雾的、青翠的亭台楼阁出现在圆方。小小的浮岛上,深绿色的藤蔓一直垂下云海深处。 一株巨大的古树参天而起,如华顶盖罩住了整座万木灵园。 随着寒木仙君走进园中,鸟雀啼鸣的声音逐渐响起。微风吹拂着树梢、花朵轻轻摇曳,整座万木灵园迎接着主人的回归。 中央神木下的一潭清泉中,浮现一名蓝发蓝衣、纯粹由水构成的女子。她立在树荫下,看着寒木仙君将陶夭抱进悬在高空的树屋之中,一脸冷若冰霜。 直到寒木仙君再一次从屋中走出来,她才微微欠了欠身。衣摆溶在水里,随着她的动作在清泉中荡开一层层涟漪:“泉清恭喜仙君,终于收回了逃逸之灵。” “今日起,她是我的弟子,不再是什么逃跑的灵气了。”寒木仙君皱了皱眉头,对于灵泉器灵的冷傲,显得有些不满:“清儿,你何必整日这般冷冰冰的?女孩子家,甜美一些才好。” “仙君说笑了。”泉清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化作沉入水中,只留下汩汩的泡沫,慢慢散逸开去。 这从今往后,园子里恐怕要热闹起来了。寒木仙君摇了摇头,走进另一间树屋。 ------------ 第四章 新家和新情敌?(1) 陶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光将薄衾晒得暖洋洋的,才懒懒地坐起身来。 才张开眼,陶夭便有一瞬间的恍惚,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眼前是精致的木质楼阁。小屋子没有屋顶,粗壮的树枝在房间上方横穿而过,茂盛的枝叶便是遮风挡雨的瓦片。 空气带着清新的花香和泥土味,缠绕在指尖,洒下一层薄薄的水汽。 湿湿的、凉凉的,真舒服。陶夭呆了呆,终于想起:如今,她已经到了传说中的仙界、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万木灵园。 床榻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套新衣服:是以白色为主、有着粉色荷叶边的深衣。陶夭低下头,看了看身上已经有些破破烂烂的粉色襦裙,伸手抱起自己的新衣服,埋头进去,感受着丝绸光滑的触感,深深呼吸。 一股淡淡的萱草香沁人心脾――是和寒木仙君身上一样的味道。 陶夭笑嘻嘻地换好衣服,赤着脚,踩在旋梯上下了楼。阳光透过巨大的树冠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是一块块碎裂的金色镜片。 寒木仙君就站在一片金色的阳光碎屑中,额头紧贴着粗壮的树干,一身白衣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终于睡醒了吗?”寒木仙君轻轻抚摸着中央神木经历过无数风霜的树干,没有回头,声音中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命令意味:“过来吧。” 陶夭走到树下,仰头看着在被阳光镀上了金色边框的树冠。一阵风吹过,茂密的枝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婆娑的树影绕着她欢快地摇摆。 这棵树……若是忽略它的高度不看,便不过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树而已。 寒木仙君读出了她眼底的疑惑。那种亟待解答的眼神,小小地满足了一下他为人师尊的虚荣心。他抓起陶夭的小手,按在树干上,问道:“感觉到什么?” 粗糙的树皮硌在手心,但并不让人觉得痛,只是有点钝钝的感觉罢了。陶夭偷眼看了一眼正一脸温柔地看着中央神木的寒木仙君,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呵,不要着急。”寒木仙君看着她失落的表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忍俊不禁:“从今往后,你每日都好好地在中央神木下修炼。等你哪一天能够感觉出什么了,便可以正式修炼《万木灵诀》。当然换言之,若是你始终无法与神木沟通,便永远不可正式修炼。” “好!”陶夭挥了挥拳头,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会勤加修炼,一定会成功沟通神木。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抽出她的发簪,无奈地理了理陶夭的一头青丝,不轻不重地指责道:“头发不是这么簪的。” 陶夭一愣,感觉寒木仙君的手指灵巧地穿过自己的头发,陶夭一下子红了脸,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手指头彼此交叉着轻轻扭动。 寒木仙君将她两侧的发梢盘起簪好,留背后的黑发垂在肩头,看上去俏皮又不失女孩子的精致美好。 “这样就行了。接下来,你去找清儿便是。她会告诉你在这万木灵园中该做些什么。”寒木仙君满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留意她红扑扑的脸,自顾自转过身去,背着手踱开步。 清儿?陶夭愣了愣,心里像是起了个小小的疙瘩,满不是滋味。 不过她并没有多想,只是乖巧地问道:“那位清儿姐姐,在哪里呢?” “灵泉之中。”寒木仙君淡然地抬起手为她指明方向,随即腾空而起,不知去了何处。 陶夭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转过身去,双手贴住中央神木粗糙的树皮,露出俏皮的笑容,说道:“虽然我现在还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过,等着瞧!”陶夭挥了挥小拳头,像是对待好朋友一般轻轻拍了拍树干,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灵泉:总有一天,我会让仙君以我为荣的! 她却没有注意,自己转身之后,中央神木忽然颤动起来,枝叶婆娑之间发出的声音,像极了老年人的笑声。 ***************** 陶夭顺着绿草地上用光洁的石砖铺设的小径一直走,很快就来到一大滩清泉边。 刚才还暖洋洋的空气,一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几乎让她的皮肤上都结出了冰棱子,冻得光着脚的陶夭浑身发抖。 “清姑娘?”陶夭站在泉水边上,不安地探头探脑,但只看到水边放着一只木桶,至于人影――那是半点儿都没有看到。 “桶里有万木灵园的地图。”水中翻滚起汩汩的泡沫,泉清的身体沉在水下,只露出半张脸孔,蓝色的长发在水面上铺展开来,眼中的寒意几乎要把陶夭冻成冰块:“打上水,去浇灌灵草。需要浇水的地方,图纸上已经用朱砂标注过。” 陶夭看着几乎和自己的身体差不多高的木桶,顿时大感头疼,正准备使用法术搬运木桶,却又被泉清打断:“你若是还没有沟通神木,便不准使用法力。” 说着,她冰蓝色的眸子里透出淡淡的不屑,像是一根针,刺穿了陶夭的自尊心。 适才仙君说的,分明是沟通神木之前不得修炼,怎么到现在,成了不能使用法力了? 陶夭狠狠瞪着泉清,从她冰冷的眸子里,挖掘出一抹恶意的嘲笑。 面对寒木仙君时的陶夭,固然是个听话胆小而且笨手笨脚的小丫头,但作为妖怪,可不是谁都能欺负几下的! 换言之,不要以为我听仙君的话,就是软桃子了!陶夭哼了一声,用脚尖碰了碰木桶,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仙君可没有说过,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规矩呐。” 泉清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连带着灵泉的水面都似乎变得浑浊了。她终于从水中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冰冷的怒意:“没想到,仙君找回来的,竟是个不懂规矩的妖孽。” “你说谁是妖孽!”陶夭气得涨红了脸,手中亮起绿光,又强行压制下去: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仙君的家。眼前这个女人,好歹也算是仙君的家人吧?若是随随便便动手,岂不是真显得我不懂规矩,落了她的口实? ------------ 第四章 新家和新情敌?(2) 泉清冷哼一声,转过身去,重新沉入水中,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水潭上方:“妖孽终归是妖孽,不知礼数。劝你还是好自为之。你留在此处,只会给仙君添麻烦罢了。” 什、什、什么嘛!陶夭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指甲几乎嵌进粉嫩的掌心里——这个泉清,是哪里不对劲?我又何尝得罪过她,犯得着这么玩针对吗? 陶夭狠狠瞪了一眼重归平静的水面,拿出木地图,接着将木桶整个推进水里。 手上一瞬间传来的重力,差一点让她整个人掉进泉中。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寒木仙君送的粉色深衣的下摆却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不知道你为何这么讨厌我,但我不会输的!”陶夭看着湿透的衣摆,吸了吸鼻子,拖动木桶的把手往后推去。 装满了水之后,木桶重得她完全搬不动,只能放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往后拖,洒出来的水在阳光下化作一道亮晶晶的痕迹。 等到陶夭辛苦地搬运着水桶,好不容易才来到地图上用朱砂圈着的地方,才发现药圃里根本没有让她放置木桶的地方。 而幼小的灵草看上去一碰就会断,如果直接将泉水这么倒进去,药圃恐怕会变得一片狼藉。 她忍不住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一株小小的灵草,伸出手来点了一下:“你们啊!一个个都多金贵,可怜我累得半死。” 灵草在她面前扭了扭,不知是随风摆动,还是真的听得懂她的话。但不论如何,细小的绿色草茎摇摆起来,看着倒真是非常可爱。 “真受不了。”陶夭低声抱怨着,忍不住想要使用法术,可一想到泉清那种“就凭你怎么可能做到”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不信,不用法术我就什么都做不成?陶夭的视线在地上游走,终于找到一块大,因为长时间倒扣在土里而凹进去不少的表面,正好可以用作水瓢。 真是天助我也。陶夭发出得意的笑声,将石瓢探进桶里,盛上水小心地开始浇灌灵草。 ***************** 仙界也有昼夜冷暖之差。夕阳西下,阳光将整片天空烧得通红,万木灵园也不例外,茫茫云海燃烧了美丽的橙红色,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 寒木仙君来到灵泉边,手中拿着一册小小的书卷。泉清从水中探出身来,依旧是冷冰冰的,微微欠身:“清儿拜见仙君。” 寒木仙君放眼四处一扫,远远地便感应到陶夭所在的位置,不由得皱起眉头:“小桃子怎么还在药圃那儿?” “她事情没有做好,自然不可回来。”泉清中规中矩地答道,仍旧低着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看似温顺谦恭,实则藏着一股倔强。 寒木仙君有些无奈地看着泉清:作为法宝的器灵,她拥有独立的意志。自己虽说是灵泉之主,但不仅无法左右泉清的行为,反而由于这万木灵园中的花花草草全都靠她滋养,多多少少还得给她几分薄面。 他叹了口气,略微带着点责备,道:“清儿,你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本君可以不在乎。但陶夭还是个小孩子,你也别做得太过分了。” “若是个孩子,便更不该来这仙界。修炼之途,谁管她年龄几何?”泉清也是憋着一口气,此刻忍不住反驳,话说完,又立刻重新低下头:“对不起,清儿逾越了。” 不过,她就是无法忍耐:寒木仙君生性淡泊,既不愿欠他人的情义,更懒得自己去招惹麻烦。一直以来,都是她泉清照料用自身的灵泉照料着这里的花草。偌大的万木灵园,从来都只有一仙君一器灵在。 可突然间他带回来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说她便是几百年前逃逸的一团灵气所化,还破天荒地说要收她为徒。不觉让泉清越看越觉得不顺眼:她看来,陶夭不仅不懂礼数,而且还不知天高地厚!仙君的弟子,岂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更何况她还是只妖物。 泉清不禁哼了一声,自言自语:“妖孽终归是妖孽。” “小桃子是灵气所化,真要说起来,也算不得是妖。”不知为什么?寒木仙君不喜欢听到泉清把陶夭说成像是怪物或是异类一般。 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徒弟,又或者,因为她像个孩子似的,所以自己不知不觉就把她当成了需要人照顾的小妹妹吧。 寒木仙君不觉为自己少有的多愁善感而失笑:别说陶夭是自己体内的灵气所化,所以对我有过分的依赖感;我又何尝不是因此对她有一种家人般的感觉?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看着泉清,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这个冷情淡漠的器灵:“清儿,女孩子家,要温柔可人才好。” 泉清抬起头来,默默地看了寒木仙君片刻,蓝色的眼中浮现受伤的阴霾。 一直以来,仙君身边不是只要有我一个就足够了吗?为何忽然找一只妖孽来住到这园中?泉清的眼中像是有浓浓的水雾,仿佛下一刻就会凝成泪落下来。 但她楚楚可怜的神情,却在听见陶夭疲惫但欢快的声音的瞬间恢复成了一片冰冷。 “啊、仙君!”陶夭用两只手拖动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水桶,摇摇摆摆像只小鸭子似的往他这边蹦跶过来,木桶敲在草地上,发出“通通”、“通通”的闷响。 石头水瓢被丢在木桶里,撞击着桶壁同样发出闷响。声音交替之间倒也别有一番感觉,像是在为陶夭一天的辛勤劳动唱着赞歌。 寒木仙君看到她手上被石瓢磨出的红印子,不觉有些气恼,转头看着泉清:“清儿,本君虽然让你全权管理园中事务,但也不代表可以让你随心所欲。” 陶夭听到寒木仙君出声维护自己,一天的疲劳眨眼间一扫而空,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什么泉清的针对、什么浇花浇了一整天,都比不上寒木仙君的一句话一个微笑。 陶夭大度地摆了摆手,原本满心的怨言不翼而飞,笑着说:“仙君挂记我,我就已经满足了。清姐姐也是为了不坏万木灵园的规矩而已,我不介意的。” 她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可是这话落在泉清耳朵里就变了味,像是她旗开得胜在故意挖苦。 泉清冷哼了一声,视线如剑,恨不得直接在她身上刺两个窟窿。 但最终,她只是冷冷地抱起双手,看着陶夭尴尬的样子,一字一顿,恨不得将自己说的话刻在石头上:“妖孽迷心,必有后患。” 陶夭浑身一震,想到鸿蒙通道里的异象,一颗心像是悬空了一般,难以踏实的不安油然而生。 寒木仙君头疼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一向沉心修炼的泉清原来是这么个固执的人。 反而是陶夭,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重归平静的灵泉,滴溜溜地转转眼睛。想着想着,她的脸上露出了狡黠的表情。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陶夭偷偷笑了起来,朝寒木仙君行了个笨拙的躬身礼,一蹦一跳跑了开去。 ------------ 第五章 做个好徒弟(1) 接下来的每一天,泉清仍然是极尽刁难之能事,不许陶夭使用法术,每天的任务却越来越繁重,让她不得不忙到半夜三更才有空去试着沟通神木。 泉清这个人……这个器灵,到底想要怎样?陶夭烦躁地躺在中央神木的纸条上,透过树枝看着满天繁星。 “真是受不了。”和陶夭年幼的外表比起来,她的声音和表情显得成熟得多。这几天,尽管寒木仙君并没有对泉清的做法提出再多的质疑,但他脸上的厌烦却是一天比一天明显。 这样下去连我都会被仙君讨厌吧?陶夭翻了个身,趴在粗壮的树枝上,用手轻轻拨拉着神木青翠的树叶,嘴里不断地嘟嘟囔囔:“神木前辈,清姐姐的做法虽然过分,但的确对我大有裨益。现在这些草药的名字分布习性,我做梦都会梦到,全都一清二楚。可是?她这么做恐怕只是因为仙君的命令。” 她用手指在树枝上画着圈圈,一脸的烦躁,双腿屈起来弯向背后,无聊地锻炼着身体。 晚课时间,她总是这么对着神木,和它聊聊天,顺便活动一下自己的关节。 难道她真的没有天分?不然为什么那么久,她都没能够在中央神木上感觉到什么呢? 陶夭摇了摇头,在树枝上一撑,纵身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稳稳地落在草地上。 她拍拍树干,露出清爽可爱的笑容:“神木前辈,有些话我决定和泉清说明白。祝我好运吧。” 中央神木在晚风中摇摆着枝叶,发出细小的声响。破碎的星光落在陶夭肩上,也像是在为她加油鼓劲。 一时间,陶夭有种自己其实早已经沟通了中央神木的错觉。但很快,她又为自己的过度自信感到好笑:有没有沟通成功,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怕是太想要得到仙君的认可,想昏头了吧。 陶夭懊丧地用力摇摇头,直到感觉将那些胡思乱想全都甩没了,才跨着大步向星光下一片光泽粼粼的灵泉走去。 ***************** 夜色下的灵泉依然寒气缭绕,雾气氤氲在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 陶夭也不客气,从水桶里取出自己用了好多天的石瓢,一扬手丢进水里。 但是,她并没有听到落水的“扑通”声,反而石瓢化作一道灰蒙蒙的弧线,恶狠狠倒飞回来。 陶夭连忙一闪身,石瓢穿过她的黑发落在石板路上碎裂开来,气流刮得耳朵火辣辣的发疼。 用那么大力道,她真想要砸死我?陶夭本来还想着要好好同泉清商量一下,但现在,她转身看着在石板路上被砸成好几块的石瓢、还有坚硬的青石板上的一道明显的裂纹,顿时心头火起——她可不觉得自己的骨头比这块石板还要坚固! “泉清!你给我出来!”陶夭气得浑身发抖,索性整个人走下灵泉里,丝毫不顾及冰冷的寒气从皮肤毛孔侵入体内。 她不信,泉清会有这个胆子对自己动手。 果然,半透明的完全由水组成的女子终于浮现在她面前。泉清冷冰冰地看着陶夭,吐出两个字:“出去。” 陶夭的嘴唇冻得发紫,却还是倔强地昂起头来,道:“清儿姐姐,你若是肯跟我好好谈谈,我便回岸上去。” 泉清看到她站在泉水里,就好像有一只虫子趴在身上一般恶心得厉害,不假思索回答了一个“好”字。 顿时,陶夭也像是解脱了一般迅速逃回岸上,踩在夜露浓重的草地里,不断地原地蹦跶着温暖自己的身子。 泉清冷眼看着她滑稽的动作,满脸的厌恶:“想说什么?” 陶夭停下步子,但依旧用手掌摩挲着自己的手臂取暖。她带着点挑衅,回答:“你讨厌我,无非是觉得我的到来会动摇你的地位嘛。原本仙君身边、这万木灵园里只有你一个人,现在忽然多出个我来,把仙君的注意力都抢走了。” “你说什么?”也不知是因为被说中心事,还是被陶夭满脸的讥嘲刺痛,泉清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尖声反问。 “我说,你只不过是在吃醋而已。”陶夭的身子终于暖和了一些,说话时声音也不再像是结冰了一样又干又涩了。 她满意地看到泉清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说的话也越发大胆:“你说的没错,我永远都是妖。就算成为了仙君的徒弟也还是你们眼中低微卑贱的妖孽。我不懂你们仙界冠冕堂皇的礼数。我只知道不懂的事情就该问,喜欢的人——就应该大着胆子去追!” 泉清被她的话吓得愣住:她从来不知道有谁会这么说话、有哪个女儿家感这样表白自己的心意。呆了半天,她还是只问出一句枯燥、呆板甚至愚蠢的“你说什么?” 陶夭看着泉清惊讶的样子:“噗嗤”一声,捂着肚子自顾自笑得不亦乐乎,笑得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啊哈哈,你、你从来没这么想过吗?” 泉清在她放肆的笑声中,睁着一对惊慌失措的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陶夭一个人笑着笑着觉得累了,便坐在草地上,洒脱地甩甩头发,道:“清儿姐姐,这些天我的确从你这里学到很多。但我不会谢你的。” 说完,她看着泉清惊慌之中透出迷茫的脸,补充道:“因为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仙君罢了。因为仙君说过这万木灵园交给你打理,你便好好地照顾这些灵草;仙君说要你负责我的日常修炼,所以你再怎么讨厌我,也还是在那些刁难人的任务里把该教的都教给了我。” 陶夭平躺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天空中明亮的星河,轻声道:“清儿姐姐,但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让仙君觉得很累。如果不是这样,我今天也不会来跟你说这些话了。我是妖怪,大道理什么的,我说不来。” 泉清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仙君很累……是什么意思?” “自家人吵个不停,怎么会不累呢?”陶夭一翻身,改为趴在草地上的姿势,双手托腮研究着泉清和水面融为一体的宽大袖摆。 ------------ 第五章 做个好徒弟(2) 陶夭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个刚刚得宠的小人,在自己的前辈面前炫耀。说不定今天的一番话,只会让泉清更加讨厌我。陶夭拔下一根青草,用牙齿咬着叼在嘴里:可是?在仙君眼里清儿姐姐真的很重要。所以,我不想要因为自己而让他们之间产生隔阂。 “对我而言,能呆在仙君身边就已经足够了。”陶夭抬起视线,看着泉清说道:“你是我的前辈、也是仙君认可的家人。于情于理,我都不想抢占你的位置。万木灵园还是你的。所以……不用担心,更不用害怕。我要的,只不过是你别再这么针对我而已。” 因为好好修炼才是得到仙君认可最佳的方法。陶夭低下头,长发挡住了她坏心眼的微笑:我啊!是不会放弃仙君的!在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之前,我会不断地努力! 泉清则始终沉默着,仿佛真的化作了一潭没有灵智的水泉一般,不声不响。 作为器灵,她说不定真的对自己的主人怀抱着一丝特殊的感情。陶夭的话像是一阵风,吹开了泉清心里的迷雾,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打碎。 泉清心想:就这一点而言,自己倒应该好好地谢谢她。 她看了看巨大的中央神木,又看看已经站起身来拍拍衣摆准备离开的陶夭,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沟通神木,必须完全放松。打开心灵,接收来自神木的讯息。” 陶夭刚转过身去,不由得一怔,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泉清。 “我并不是想帮你。”泉清冷哼一声,身体开始慢慢消融在泉水中,似乎能够自己刚才与她交谈这么几句,已经是给了她莫大的面子。 陶夭不由得露出甜美的笑容,将手背在身后,抬着头似乎是在对空气讲话:“我也给你个建议,除了‘泉清遵命’之类的话以外,偶尔也多和仙君说几句话如何?总是冷冰冰的,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无趣。” 说着她也不等泉清有所反应,便提着还在湿哒哒滴着水的裙摆,欢快地奔向中央神木,好像那不是一棵树,而是她等了好多年的情人。 ***************** 陶夭回到中央神木上,一转头,就看见寒木仙君的树屋里还亮着灯光。黑色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令陶夭禁不住看得出神。 像是感觉到她的视线,寒木仙君打开了窗,朝外看了一眼。陶夭立刻躲进神木背面的阴影里,心如鹿撞,像是做什么坏事刚好被撞破了一般不安。 我、我可不是在偷看仙君,只是碰巧见他还没有歇息罢了!陶夭在心中为自己辩解,可嘴上什么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傻傻地躲在树后,殊不知粉色的裙摆露在了外面,根本没有藏好。 寒木仙君看着树枝之间的一抹浅粉色,忍俊不禁。他没有戳穿陶夭的行踪,只是微笑着向着夜色说道:“都早些睡吧。修炼固然重要,也不能把自己累坏了。” 说完,他关了窗也熄了灯,房间里再也没有传出动静。 晚安,仙君。陶夭微微一笑,重新在中央神木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按照泉清所说的,完全放松身心,就连体内对妖丹的重重防护也全都撤去了。 也许,要沟通神木之前,我必须先信任这棵比我年长不知多少岁的大树。 陶夭总算是摸到了一点门路,安静地闭上眼,侧身躺在枝叶和夜色的怀抱里,让体内的妖力自然而然地运转。 妖力沿着经脉绕过一拳,最后进入识海。只听得“轰”的一声,原本黯淡狭小的眉心识海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爆炸! 陶夭只看到一大片乳白色的光攥住了视线,化作凝稠又光滑的液体将自己包裹进去。 她的识海不再是豆子般的一小粒,而是瞬间变得无限广大,万木灵园内的每一株药草每一颗灵果的情况,只要她心念一动就会浮现在眼前。 这不是我的意识,应该是中央神木的意识吧。陶夭终于反应过来,试着在一片白光中行走,惊讶地发现完全由意识构成的自己可以在这里如履平地。 无数半透明的植物在她身边慢悠悠地飘过。只要她想,随时可以伸出手去抓住一棵,拉到眼前来细细观察。 这些幻影从叶片的经络到枝叶的触感全都栩栩如生,令陶夭忍不住啧啧赞叹。 难怪中央神木可以充当整座万木灵园的中枢,原来它拥有如此庞大的识海,即便再储存一座园子的情报,恐怕也绰绰有余吧? 陶夭慢慢地前进,轻松地走马观花一通,视线扫过身边漂浮着的各种幻象,忍不住说道:“看来,我叫您一声神木前辈,还真是没有叫错。” 语气里表扬自己有先见之明,居然还要多于对中央神木的敬畏。 白色识海深处传来沙哑苍老的笑声。那笑声像是从山洞深处发出来一般,带着隆隆的回音:“哈、哈、哈!真是只有趣的小妖怪。按辈分来说,你何止该叫我前辈,叫爷爷才对!” 没想到,这棵上了岁数的神木的性格,居然那么随和可爱。 陶夭嘟起嘴,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回答:“我是颗桃子,就算认亲,也该认一颗桃树为亲才对。前辈神通广大,我可不敢随便乱认。” “好、好,小妖怪年纪小胆子倒是不小,老夫喜欢!”中央神木的枝叶随着他的笑声婆娑舞动,一根枝条垂下来,碰了碰她的脸颊:“不过,是你不敢认我这个爷爷,还是不肯呢?孩子,你心里有魔障,这么修炼下去,迟早会有为心魔所扰的一天。” 我心里的魔障?是啊!的确是有这样东西存在。陶夭缩起身子,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我不想和除了仙君之外仙界的任何一个人有太多的瓜葛。因为泉清没有说错,我始终是妖,纠葛越多日后的麻烦也就越多。 “可怜的小姑娘。”神木只能用枝条轻轻拍打她的背脊,像是一名刺向的老人,在替自己宠爱的孙女唱着摇篮曲。 以妖的身份呆在仙界,认识的人越多也就越危险。这一点陶夭知道,他这几千年高龄的神木又怎么会不懂?只是这几天来,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姑娘没事做的时候就爬到自己身上,像只小猴子似的跳来跳去、或是安静地躺着,和自己说说话。 “你可比寒木那孩子可爱多了。”中央神木抖动着树枝,将一枚格外晶莹剔透的树叶递到她面前。 陶夭从一片白茫茫的神木识海中退出来,小心地摘下树叶,好奇地拿在手里把玩着。 神木的声音从叶片里传出来:“你回去做个香囊,将这树叶收好随身携带。这样有需要时,将意识沉入树叶之中,便可与我沟通。这可是连寒木那孩子都没有的奖品哦。” “要是这样的话,还是交给仙君比较好哦。”陶夭看了半天,还是将叶子放回了树枝的平坦处,挥了挥手,灵巧地爬进了自己的树屋。 我不需要比仙君优秀或是比他有天分,因为正如仙君所说,我的本体是他炼化出的一团灵气嘛!陶夭脱掉外衣,钻进柔软的被子里,没一会儿便甜甜地睡了过去。 翡翠般的树叶从没关紧的窗户钻进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落在她的白玉发簪上,化作红宝石缀花边的一片绿叶。 ------------ 第六章 不爱武术爱医术(1) 陶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等明天,仙君知道我沟通了神木,他会不会很开心?会不会表扬我呢? 她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早早地起来,摘药圃里的紫鹃花瓣泡一壶茶给仙君送去;还要好好地把自己的头发簪起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陶夭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头脑里演绎着明天和寒木仙君可能发生的对话,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陷入自己编织的梦境里。 这一觉,是陶夭来到万木灵园以后第一次不觉得浑身酸痛也没有翻来覆去。前所未有安稳的一夜酣睡,让陶夭几乎将身下的木板床当成了软绵绵的棉花糖,整个人和被子纠缠成一团,满脸幸福的表情。 “……来了。” 陶夭的耳朵动了动,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收到的却只是毫无意义的音节。 “小桃子,起来了!” 床边的人又喊了一遍。这回,还伸出手来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稍微推了一下。 小桃子?陶夭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滚向床的另一面,却忽然回过神来:不对,这仙界唯一一个会叫我小桃子的人,是仙君! 她一愣,想到昨晚的完美构思、再想象一下自己目前在寒木仙君眼前这种和被子“纠缠不清”的模样,小脸“腾”的一声涨得通红。 陶夭抬起手,捂住自己热乎乎的脸颊,一掀被子整个人藏了进去:丢死人了! 寒木仙君看着面前鼓鼓囊囊的一团,忍俊不禁:“小桃子,换好衣服便出来吧。既然你已经沟通了神木,那今日开始,就该正式随本君修炼了。” “我、我这就来!”陶夭的声音比平时尖锐得多,双手紧张地将被子攥得更紧。 寒木仙君耸了耸肩膀,将手上拿着的一套练功服放在她的椅子上,转身离开。他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亲自来叫这小姑娘起床、还亲自给她送来特地脱仙女们制作的弟子服。 还是说,这便是所谓的家人的感觉?寒木仙君信步来到中央神木下,透过树冠茂盛的枝叶看着被切割破碎的朝阳。 神木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怎么,你也终于有了让你挂心的人了吗?” 他回过头去,用手轻轻敲打神木的树干,摇着头为自己辩解:“前辈,小桃子本是我炼化出的一团灵气,彼此之间有着默契与亲切,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神木在风中摇曳着枝叶,权当回答。既然他沉默,寒木仙君也乐得清闲,闭上双眼,放松心神斜倚在树干上。 他听见草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有人小心翼翼地踩在草坪上,尽可能轻声地向自己靠近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甜甜的水果香味。 “调皮的孩子。”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睁开了眼。 ***************** 陶夭看到寒木仙君安静地靠在树下闭目养神,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直看。看着看着,身子就往前倾了过去;倾着倾着,不知不觉间她离寒木仙君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谁知到寒木仙君忽然睁开眼来,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她微微张着口的呆呆的表情。 “呃!”陶夭一愣,慌里慌张地后退了几步,不想脚下一滑,又差点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她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昨天晚上想好要说的话也被这么绊到了九霄云外。 这傻孩子,在干什么呢?寒木仙君好笑地打量着她:弟子服不同于常服,重要的地方都有皮革保护,以保证活动性为目标,短袖短裙看上去十分精神。 寒木仙君的视线不带任何感**彩,纯粹评判性地划过她裸露在外的修长有力的双腿和手臂,心想:不过,也更显得小孩子气了。 注意到他在打量自己,陶夭不由得踮起脚,轻快地在草地上转了个圈儿,腰间扎的粉色蝴蝶结缎带也随之绕着她的身体荡开小小的圆。 “怎么样,好不好看?”陶夭扬着头,一脸期盼等待着寒木仙君的赞美。 看着她像是等待喂食的小动物般的表情,寒木仙君忍俊不禁,答道:“好看。” 听到寒木仙君的表扬,陶夭的小脸整个人明亮起来,羞涩的红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精神的光彩。她乖巧地站在他面前,等候教诲。 寒木仙君取出一卷竹简,放进陶夭手中。沉沉的竹简上,写着“唤木诀”三个细狭修长的字,尖锐的笔画像是带着一种威严的魔力,只看了一眼,就让陶夭无法移开视线。 “哒”,耳边传来一记响指声,令陶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再看那竹简,不过是普通的修炼书卷,但依旧让陶夭背脊发凉:只是三个字就有如此魔力,写下这功法的,究竟是谁呢? “这唤木诀并非本君独创,而是在妖界找到的。”寒木仙君示意她将功法收好,漫步走上草坪内的石板小径:“虽然这其中本君改动过很多、也加了一些东西,不过,本君不得不承认,最初写下这部功法的,必然是位大能。” 陶夭“嗯”了一声,牢牢抓着手中的竹简。她跟着寒木仙君散着步,犹豫了半天,小心地说道:“那位大能厉害,但是,仙君总有一天会超越他的。” 寒木仙君一愣,不觉失笑,抬手拍拍陶夭的脑袋,说:“本君的追求,并不是比谁强大。不过,小桃子你有这份心,本君很开心。” 陶夭几百年的修炼生涯中,只懂得这个世界强者为尊。她的目标除了找到好吃的东西之外,就只剩下获得更强的力量。不论这力量是用来战斗还是用来逃跑,总之不能让自己像别人砧板上的鱼肉般任人宰割。 她也一直以为修仙之人求仙问道,无非是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但仙君……似乎不那么想?陶夭奇怪地眨眨眼,好奇地看着寒木仙君五官温和的侧脸。 徒弟质问师父,应该是不可以的吧?陶夭努力憋着自己的疑问,可表情已经暴露出了她心痒难耐的事实。 寒木仙君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低沉的笑声很好听:“呵,傻丫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除却求仙问道之外,本君最想要的,是炼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毒药。” 哎? 陶夭傻傻地张开嘴,半天反应不过来:我是不是听错了? “唤木诀不过是最基础的力量运用罢了。”寒木仙君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种表情,不禁用手指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笑着解释:“就像你与黑鱼精战斗时,将水藻化作网络、将树枝化作利剑、还有加速植物的生长,这些都是唤木诀最基础的部分。唤木诀之上,又分‘毒经’及‘医经’。” ------------ 第六章 不爱武术爱医术(2) 陶夭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她这才知道自以为非常有用的植物掌控之术,原来不过是最看不入眼的部分;也才明白寒木仙君在鸿蒙通道中使用的紫色毒丹,不过是下品货色而已。 一边解释着毒经和医经差别的同时,寒木仙君又取出几枚中上品的毒丹放在手心里让她观察,想要让她继承自己的衣钵同样学习炼毒的意思不言而喻。 陶夭看着他掌心里那两枚冰蓝色散发着寒气的毒丹,小心地后退了一步。虽然眼中有着敬畏和佩服,但更多的还是厌恶的神情。 “我……我想修炼医经。”陶夭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寒木仙君。她的拳头紧紧握着,因为违背了自己崇敬的师尊的意愿,而紧张得微微颤抖。仿佛是怕他以为自己的选择只是儿戏,陶夭又大着胆子加了一句:“我不喜欢毒经,我想行医。” 寒木仙君的确没想到,这个对自己崇拜得近乎盲目的小丫头居然会如此决绝的否定、甚至可说是忤逆自己的意愿。 不过,他反而对此感到十分满意:他要的是个徒弟、或者是个乖巧的小妹妹,但绝不是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 “我知道了。”寒木仙君点了点头,转身往药圃的方向走去:“你跟我来。” 陶夭下意识地迈着步子跟上去,小心翼翼地询问:“仙君,您不生我的气吗?” 寒木仙君侧过头来,以无比自然的动作摸摸她的头顶,笑问:“哦?我为何要生你的气?” 陶夭往旁边缩了缩,拔下发簪咬在嘴里,一边重新梳理长发,一边答道:“因为,仙君你好像比较希望我修炼毒经。”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答道:“本君希望你修炼毒经,是因为你是个女儿家。修毒之人有更多的力量自保,仅此而已。” 这话陶夭听着,觉得甜甜的、好贴心。她笑得露出了可爱的酒窝,问道:“仙君,你担心我呀?”不等他说话,陶夭便精神地保证:“我一定好好修炼唤木诀,这样,也算是有能力自保吧?仙君,你放心啦!” 真是个精神十足的小家伙。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带着陶夭来到药圃,打开木门,道:“医经与毒经有许多相同之处,其中之一,便是对药物的熟悉程度。毒药有时可以救人、而草药有时也可用来杀人。所以从今以后,这药圃交给你的打理。每一株药草都需要独特的照顾,具体的方法可以询问中央神木。” 陶夭认真地听着,从他手中接过穿着皮绳的青铜钥匙挂在脖子上。 寒木仙君伸出手去,也不见他使用仙术,被他接触的药草就变得更为精神和茁壮。原本合拢下垂的叶片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一般,轻轻触碰他的手。 “仙君,你可以同他们沟通吗?”陶夭蹲下身来,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去,碰了碰药草光滑冰凉的叶片。 寒木仙君看着她一脸诚恳地像是握手一般用两根手指拈住草叶,失笑出声:“这不过是普通的药草,并无灵根,如何交流?唤木诀修炼到小成,便可以滋润草物,仅此而已。” 说是说仅此而已……陶夭收回手,咬着自己的指尖。残留的露水带着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低声说道:“不过,仙君……我觉得呢?它们也是有感觉的。若是我们好好照顾它们、它们就会长得健康茁壮;反之就会枯萎甚至死去――我猜这些灵草也知道仙君的好哦。” 灵草也知道我的好么?陶夭这看似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寒木仙君却没有忽视。他忽然觉得:说不定,这个小丫头的确是更适合学习医经。她对什么都怀着一种好奇的善意,又有着一种许多修仙者都少有的忍耐力――清儿那样刁难她,她都没有多说过半句话。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出于保险起见,还是问道:“小桃子,你想清楚再回答本君――你为何想要行医?单纯只是因为讨厌施毒么?” 陶夭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除了讨厌施毒之外……我想要学习医经的理由是什么呢? 或者说,仙君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呢?陶夭偷偷观察着寒木仙君的表情,想要找到一丝指导自己回答的线索。可他一脸的云淡风轻,陶夭愣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陶夭的双手紧张地扭在一起。她垂着头,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心地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说完这么一句毫无气势的话,她便停了下来。寒木仙君的视线落在她的后脑勺,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仿佛知道陶夭还有下文没有说一般。 果然,陶夭转过身去,好像背对着他能够让自己勇敢一些似的。她的声音平稳下来,多出了一点勇气:“仙君,我以前住在临沧村的时候,村头的婆婆对我特别好,就像我是她的亲孙女一样。” 陶夭顿了顿,接着说道:“婆婆她,一到天寒下雨就会浑身酸痛。她真的很痛苦……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可以帮婆婆捶背敲腿,可是这样做根本就起不到什么用。仙君,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么说很傻,我想要行医……只是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那么痛苦。” 寒木仙君看着她认真的表情:陶夭的话很直白、甚至可以说是很幼稚。但偏偏,幼稚得让他佩服、勇敢得让他感动。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挺傻的,不过……你这个回答,合格了。” 陶夭呆了一下,随即欢呼起来,张着手在石板路上转圈,拥抱着漫天明媚的阳光。 “先别开心得太早。”寒木仙君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个暴栗,指着药圃中满匝匝的仙草,道:“这些药草的名称药性用法,全部要背出来。我给你两周时间。成功有赏,不过……失败自然也有罚。” 陶夭完全没听到那个“罚”字,一心全扑在目前还遥不可及的奖励上了:“仙君,先告诉我奖赏是什么吧!有了动力,人家会完成得更好的。” “油腔滑调的。”寒木仙君拍拍她的肩膀,露出神秘的笑容:“总之,是你最想要的东西。” 我最想要的东西?陶夭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个头绪,正要开口问,才发现寒木仙君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药圃。眼前空荡荡的,只剩下颜色各异的仙草在阳光底下闪闪发亮。 ------------ 第七章 奖赏(1) 陶夭的坐在药圃里,手中不断闪烁着绿色的光,控制着地上的小草或是扭成绳索、或是便得坚硬锋利如同一把吧小刀。她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线装纸本,里面密密麻麻地抄着药草的名字和功效,还夹着已经晾干处理过的草叶标本。 “啊……满脑子的药草资料呢。”陶夭无奈地关上本子,右手的手指轻轻挑了几下,轻车熟路地将青草结成了好看的酢浆草结。 她身后不远处,泉清从水里冒了出来,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一脸复杂的表情。 理智上来说,她是不希望陶夭有什么进步的――这小丫头说得没错,自己的确是讨厌仙君身边突然多出一条小尾巴,也的确是害怕她的出现,会动摇了自己的地位。 但看着陶夭每天起早贪黑,又是照顾药圃、又要修炼唤木诀,还要背诵枯燥的药理知识,泉清忍不住有些同情她。 对于仙术,寒木仙君的苛刻是远近闻名的。他可以为了一棵罕见的毒草一掷千金、也曾经为了稀有的材料连命都不顾,可想而知他对于炼丹制药的痴迷程度。陶夭成了他的弟子,自然是得到了许多重点关照。 就连屡次刁难过她的泉清,看着陶夭小小的身影从早到晚在药圃中忙碌,也感到有些不忍心。 “你这么背,要背到几时?”泉清摇了摇头,冷冰冰地一挥手,冰凉的水底落在陶夭裸露的手臂上,令她精神一震。 陶夭站起身来,顶着惺忪的睡眼往灵泉走了几步,接着一屁股坐在水边。一句好好的“清儿姐姐”却淹没在了她的哈欠声中。 这几日都没有好好睡,连做梦都是满脑子的药草和药理。陶夭揉了揉眼睛,小脑袋一冲一冲,眼看就要倒在草地上睡着了。 “仙君与你约定的时间还剩下两天吧?”泉清无奈地从她手中拿过挤满笔记的本子,以前辈的姿态教训:“这些东西,死记硬背有何用?来吧!我问你答,让我瞧瞧你能不能接受仙君的考验。” 陶夭怀疑地看了泉清一眼,但还是转身端正地坐好,等候她发问。 ***************** 寒木仙君结束了上午的修炼,从中央神木居高临下地扫视万木灵园,一眼就看到陶夭坐在泉清面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这两个人如此相安无事地呆在一起,倒是很少见。 寒木仙君不觉有些好奇,运转仙术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飘向灵泉之旁。 只见泉清翻着陶夭的笔记,随意挑了一页,问道:“白苓味如何?药性如何?有何功效?” 陶夭只是略微想了一想,立刻答道:“味甘而淡、性平和;利肝健胃。” 泉清点点头,又翻过几页,问:“长钟草,茎干状如何?叶状如何?何处可以入药?” 陶夭抬起小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这才小心地回答:“茎中空长直,叶片成对而生,有短小叶柄,多为长卵形。根部可入药。” 寒木仙君保持着隐身状态,漂浮在水面上,探头观察陶夭的笔记,不觉赞赏地点了点头。 泉清无奈地耸了耸肩,将本子还给陶夭,蹲下身子在水面上和她对面而坐。她用泉水形成的凉凉的手掌贴住陶夭的脸颊,笑着说道:“真不知你在忧心些什么。我问了你一个多时辰,你全都能够答对,为什么还担心不能通过仙君的考验?” “因为清儿姐姐你不懂医术,问的东西全是照本宣科呀。”陶夭拖着自己的腮帮子,鼓着脸颊,一副焦虑的样子,眉头皱成了一团:仙君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让我过关呢。 就在这时,寒木仙君低沉温柔的声音“不,我倒是觉得,你对于基础药理的认识已经完全足够了。” 陶夭烦躁地挥了挥手,反驳:“除了仙君,谁说足够都不算数――”她愣了愣,转头四下张望着,一股清淡的萱草香钻进鼻子里。 寒木仙君解除了隐身,笑着出现在她背后,摆出师父的架势教训道:“小桃子,行医之人若是不自信,又怎能让你的病人相信你?” 陶夭站正身子,乖乖地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回答:“谨遵仙君教诲!” ***************** 寒木仙君带着陶夭来到药圃里,仔细地扫视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显得愈发生机勃勃的药圃,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取出一只布包,展开,露出其中不同尺寸的陶瓷铲和白玉刀。 “这药圃里有两株长钟草的根茎已经可以收割。不过一株是白果参,另一株才是红果参。”寒木仙君冷漠地看着陶夭流露出的为难的表情,公布自己的考题:“你有一柱香的时间收获红果参,并将它捣碎,保存进玉瓶里。这是最后的测验。” 说完,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只香炉,上面插着一根细巧的熏香,一缕烟雾若隐若现飘着。 一般来说的一炷香――难道不是那种放在庙里的又粗又高的香吗?陶夭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这种小熏香,能烧多久? “还不开始吗?”寒木仙君的嘴角勾出不怀好意的弧度。他好整以暇地倚在栅栏旁,顺手将香炉放在木栅栏平滑的顶端。 陶夭看着那根熏香以快得吓人的速度烧下去,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仙君眼底的狡猾,未免也表露得太明显了! 她明智地蹲下身子,熟练地寻找到一片郁郁葱葱的长钟草,小轻轻拨开叶片和茎干,小心地用陶瓷铲松动土壤,观察靠近根部的草茎。 这期间,寒木仙君不停地出言刺激,一改平日温文尔雅的风范,说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恶毒:“动作太慢了吧?熏香烧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哦。”“小桃子,不行的话还是趁早放弃为妙,这香本君还挺中意,不想浪费了。” 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回荡在陶夭耳边,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这是在故意干扰我么?陶夭用力摇了摇头,哼唱起一首在临沧村学会的童谣,耐心地翻查着乍看之下都如出一辙的长钟草。 红果参……红果参……陶夭一边嘟嘟囔囔着,一边当心地扫开土壤。终于在一株又瘦又矮、仿佛营养不良一般的长钟草根部找到了一圈淡淡的红色。 应该就是这棵吧?陶夭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但又不敢随便下手,当心地用小刀刮开泥土,观察红中带紫的球状根茎。 ------------ 第七章 奖赏(2) “就是你了,可让我好找啊。”待看到那确实已经成熟了的根茎块,陶夭才松了一口气。她将长钟草连着少量泥土一起挖了出来,用温和的妖力轻轻冲刷,直到红色球状的根茎暴露在空气中,被薄薄的绿色光芒保护着。 接下来只要捣碎收好就可以了!陶夭站起身来,得意地朝寒木仙君一笑,飞奔向自己的树屋。 ***************** 将研磨好的药粉装在玉瓶里,陶夭紧张地等待寒木仙君检查。 寒木仙君打开药瓶,先是放在鼻尖不远处轻轻嗅了嗅,然后往手心倒出少量的药粉,检查着她的研磨是不是到位。 陶夭的双手紧张地拽住自己的衣带,脚尖踮起身子前倾、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寒木仙君的任何一个动作。 “研磨的时候,记得先用妖力将药材烤干凝缩。”寒木仙君重新塞上瓶口,将瓶子递还给她,耐心地指出她的不足之处:“否则会造成药力的流失。除此之外,你做得很不错。尤其是抗干扰的能力,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也就是说――我合格了?陶夭连忙用手堵住嘴,差一点大笑出声。她的嘴角高高扬起,露出灿烂的笑容,眼中闪闪发亮。 陶夭藏在手掌背后的小嘴不断比着“奖赏、奖赏”的口型,只是小心翼翼地遮挡着,没有让寒木仙君看到。 “不会吞了你的奖品的。”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捏捏她的鼻尖,起身走到木屋外的平台上,手中冒出一团青色的火焰,飞进丹炉中灼灼燃烧。 陶夭第一次看到现场炼制丹药,立刻好奇地凑了过去,压低身子观察者炉膛里忽明忽暗的碧绿火焰。她轻轻搓着双手,指尖不时飞出一点小小的绿色光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寒木仙君揪住陶夭的衣服后领,将她拖了回来:“你的唤木诀修炼到可以凝气成火之前,绝对不可以炼丹,明白么?” 陶夭遗憾地“哦”了一声,带着满脸崇拜,看着他苍白光润的手如同一对玉蝴蝶般飞舞跳跃,将一份份研磨好的药材送进丹炉中。 好帅气好漂亮!陶夭的视线从丹炉移到寒木仙君那被火光投下阴影的脸上,又重新看向他调控着丹炉的双手,惊艳得屏住了呼吸,生怕影响他炼丹。 陶夭索性在平台旁穿出的树枝山坐下,双脚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笑眯眯地靠在枝干上,看着寒木仙君的动作。 太阳就在他优美繁复的手势、和水波般粼粼的绿色光纹中一点点向西坠去。天空暗了下来,沉沉的火烧云像是一层华美的锦缎在头顶铺展。 陶夭这几日本来就一直心惊胆战的,每天晚上背诵着药材入睡、又常常被满脑子走马灯似的药理信息吵醒。此刻,她看着寒木仙君快速得几乎化作一片光影的动作,眼皮忍不住耷拉了下来,小脑袋越垂越低。 终于,她的身子一歪,躺在树枝上舒舒服服地陷入酣睡。 仙君说,奖赏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我最想要的,不就是美味的食物吗?陶夭在梦中露出垂涎欲滴的笑容,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她的梦中飞过各种各样的美食:烧烤、甜甜的糕点、可爱的糖人、还有各式各样那些偶尔经过临沧村的达官贵人们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拨开她额前发丝,随后一根手指在额头上“邦”的弹了一下。 “唔,好痛!”陶夭泪汪汪地抬起手,捂住留下一块红印子的光滑的额头,委屈地鼓起圆圆的包子脸,瞪着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寒木仙君。 寒木仙君一耸肩,调笑:“哪里有像你这样的徒弟,师尊在演示如何炼丹,你却在一旁呼呼大睡?敲敲额头已经算是很轻的处罚了。” 陶夭立刻像是战败的公鸡般垂下头,愤愤不平地嘟哝:“可是人家很累嘛……” 谁都看出来你很累了。寒木仙君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俊不禁: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泉清帮助你背书,你却在一边哈欠连天。 只是从如日中天一直睡到月上柳梢,也未免夸张了一些吧?寒木仙君有一句没一句地数落,直到看见陶夭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这才笑笑,将炼制好的丹药放进她手里。 顿时,一股清香钻进鼻子,令陶夭一下子就觉得神清气爽,浓浓的睡意不翼而飞。 寒木仙君收起丹炉,心安理得地接受陶夭感动的视线,淡淡道:“丹药的作用有很多。除了服用之外,也有辅助类的丹药,随身携带便可以发挥效果。这枚明神丹是其一,较为有名的辟毒丹也属于那一类丹药。” 陶夭认真地听着,把这些信息全都记在心里。她把丹药塞进玉瓶子里,穿上红绳子,和药圃钥匙一起衣带后面,若有若无的清香始终萦绕不去。 陶夭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地舔着脸问道:“那个,仙君……这就是你说的奖赏吗?” “贪心的小家伙。”寒木仙君看着她一脸失望又不敢多说话的表情,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将她辛苦打理好的头发全部揉乱。他笑着安她的心,揭开谜底:“本君怎么会如此小气?你来仙界那么久,什么好东西都没吃过,馋虫挠得你心头发痒了吧?” 陶夭不服气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小声地为自己正名:“人家哪有那么馋嘴……” 寒木仙君笑着打断她的申辩,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道:“所以,本君明天带你去仙界最有名的天鲜楼好好吃点东西。” “哇――!真的吗?”陶夭立刻忘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两眼闪闪发亮,活脱脱一只小馋猫。 也许是陶夭这小巧可爱的样子很容易勾起人的保护欲望,面对她,寒木仙君就出奇的心情好,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的亲妹妹一般,满是疼爱和亲切。 陶夭看着寒木仙君,傻乎乎“嘿嘿”地笑着,满脸的心满意足。 天鲜楼――听名字就是那种菜色多还很有特色的地方了!陶夭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对小月牙,小脸因为激动而显得红扑扑的。 “乖,回去睡觉吧。”寒木仙君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一纵身跃下神木,化作一道白影,飞向灵泉的方向。 仙君对修炼真的是丝毫不放松呢。陶夭看着寒木仙君沐浴在月光下,青光化作无数藤蔓,漂浮在他的身边,看上去神圣而又威严。 陶夭的眼睛简直快要化作一对桃心。她坐在树枝上远远地安静地看着寒木仙君,手轻轻地模仿着月光下寒木仙君的动作,一株株小小的叶片从树枝上钻了出来。 ------------ 第八章 风流仙君?(1) 第二天天光刚亮,陶夭就已经站在灵泉面前,看着自己的倒影用妖力不厌其烦地一套套幻化着不同的衣服。 经过那天一次大吵,现在她和泉清反而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清儿姐姐,你说,我穿什么颜色比较好看呢?”陶夭头疼地提着自己的裙摆,征询泉清的意见:“仙君送我的衣服都是粉色的,是不是粉色比较好?” 泉清在水面上散着步,平时冷冰冰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头疼的表情。什么女子的衣服妆容,这些事情泉清从来就没有关注过,更遑论给陶夭提建议了。 反倒是陶夭,想起了之前她让泉清改一改冷冰冰的风格,因为看久了会觉得腻。 陶夭的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一片青光从头包裹到脚,散去时,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套嫩绿色的连身短裙,鹅黄色的衣带在腰间系成宽大可爱的蝴蝶结,缠着绿色绸带的皮靴子套在脚上,又多出一丝俏皮。 就这样吧!陶夭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满意地点了点头,向泉清挥手告别,蹦蹦跳跳地飞向万木灵园的大门。 寒木仙君早已经等在门外。一抬头,便看见一抹让人神清气爽的嫩绿往自己飞来,不由得眼前一亮。看惯了陶夭一身弟子服的模样,今天这一身精神的劲装也别有一番风味。 “没想到,小桃子你也挺爱打扮。”寒木仙君微微一笑,随口说了一句,念动灵诀,在脚下凝出一团宽大的云雾。 不过,他眸子里的赞许并没有逃过她的双眼。陶夭心满意足地笑着,跟着寒木仙君踏上祥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头,偷偷地绕过寒木仙君下垂的宽大衣袖,勾住他的食指,嘴角浮现调皮的笑容。 寒木仙君侧眼看了看她,微微一笑。从来不喜欢被人触碰的自己居然并不反感与陶夭的肢体接触,不觉让寒木仙君感到有些惊讶。 难道是因为她乃是灵气所化?寒木仙君思索片刻却不得解,只能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他略微一低头,就看见陶夭像是占到了便宜般在吃吃偷笑,心中莫名地有一股温暖的感觉。 算了,不过是让这个小丫头牵牵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寒木仙君也索性弯曲手指,与陶夭的手指彼此相扣。 陶夭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身子一个激灵,脸也猛地红了。她低着头,乖乖地站在寒木仙君身边。虽然没有说话,但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呆在仙君身边最开心了!她想要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却怎么也压不住笑容,笑容大大地咧开,小脸闪闪发光。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寒木仙君冷傲的侧脸,连一座巨大的浮岛已经出现在视线中都没有注意。 直到寒木仙君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陶夭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眨眨眼。 “到啦。”寒木仙君无奈地按住她的脑袋让她转过头,指着前方的浮岛,说:“那座浮岛,是器生宗的所有地,也是整个仙界最自由最热闹的贸易浮岛。” “哦、哦。”陶夭点点头,想起天鲜楼、想起自己以前听说的各种美味菜肴,兴高采烈地拽着他的手,催促他加快飞行的速度。 浅绿色祥云拖着他们的身体,降落在浮岛之上。瞬间,高空的寂静消隐无踪,热闹的喧哗声满满地灌进耳朵里。 ***************** 陶夭走在贸易浮岛中,兴奋地左顾右盼。比起所谓的天鲜楼,她显然对路边的小摊更感兴趣。 “想吃那个?”寒木仙君晃了晃腰间的钱袋,仙晶碎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陶夭指指街边的烧烤鱿鱼,口水都快要滴了下来。 “这些仙晶,你拿去用,想吃什么尽管买。”寒木仙君倒出一些碎晶粒放进她手里,宠溺地笑笑:“我去一趟器生宗,回来之后就请你吃好吃的。如果逛得累了,可以先去天鲜楼等我。” “嗯!”陶夭点点头,向着寒木仙君迅速远去的背影用力挥了挥手,转身走向小摊贩的铺位前,笑呵呵地道:“我要两串烤鱿鱼,放辣酱哟!” “好的,小仙子。”摆摊的中年人应了一声,取出两串鱿鱼放上火炉。 陶夭耐心地等待着,忽然听到有谁在和自己说话:“姑娘,你是和寒木仙君一块儿来的?” 陶夭接过烤鱿鱼串,稍微吹凉一些咬了一口,转头一看:身边站着一名长相平平的男仙,正一脸善意地看着自己。 她点点头,小脸上流露一丝戒备:“你认识仙……师尊?” “师尊?”那名男仙愣了一下,随后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道:“天哪!连徒弟都不放过,真是修仙者中的败类!” 他的话,前半句陶夭没听懂,后半句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的小脸立刻拉了下来,狠狠道:“不许你说师尊的坏话!” 对方被她吓了一跳,眉头一皱,道:“你这孩子怎么把人好心当驴肝肺?你去问问这一片的仙人们,谁不知道你的师尊风流成性?这仙界里的仙子们,哪个没有听过他三四句轻浮话?” “住口!”陶夭恶狠狠地将烤鱿鱼送进嘴里,吃空了的竹签在指尖一转,绿芒在尖端凝成针,一挥手,指着那名男仙的鼻子。 她是妖,才不管什么仙人的礼数规矩!陶夭的眼中满是认真的怒火,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属于妖的凶性整个儿爆了出来:谁要说仙君的坏话,她绝对不饶过! “呿,又是个疯了魔的女人!”那名男仙一下子被她满眼的凶光骇到,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总算陶夭还没有疯狂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暴露自己妖怪的身份,一扬手将竹签燃尽,梗着脖子向四周扫视一圈,喝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别人吵架吗?” 仙界的住民们哪里见过女孩子家这么气势汹汹,一时间只是窃窃私语着解开,竟不敢与她对上视线。 “讨厌。”陶夭嘟囔了一句,问明了店家天鲜楼和那所谓的器生宗的方位,便找准方向出发。 ***************** ------------ 第八章 风流仙君?(2) 器生宗的入口有一段宽广的阶梯。门口站着两名手持方天画戟的侍卫,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杀气,令所有心怀不轨的人望而却步。 陶夭看不穿他们的修为,端着恭恭敬敬的态度,上前去仔细征询了一下,才知道往里便是器生宗的门派驻地,没有特殊的许可,一律不可入内。 因此,陶夭只能可怜巴巴地坐在台阶上等着,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一颗路边买的糖果。 夕阳西斜,天空一片美丽的橙红色。陶夭心想:如果像寒木仙君说的那样好好地逛一逛贸易浮岛,那我现在一定不会觉得那么无聊。 可是听了那个男仙说的话,她恨不得现在就闯进器生宗里去,让寒木仙君亲口告诉自己――那些只不过是嫉妒心过剩的人的恶言中伤。 因为仙人是不会随便毁谤别人的,不然会落下心魔。所以,理智告诉陶夭刚才那个男仙说的话都是真的。 守卫的人看她从早坐到傍晚,也有些看不下去,问道:“小姑娘,你到底在等谁,一会儿他出来了,我让他来找你就是。” 陶夭甜甜一笑,不答话,只是固执地摇摇头,继续盯着器生宗的入口不放。 守卫见拿她没有办法,也只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无奈地看着她这个多出来的“小侍卫”。 陶夭等得心焦,沉默了片刻,主动搭话:“守卫大哥,我问你啊……你知不知道寒木仙君?” 守卫立刻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答道:“知道啊!早些时候他来了器生宗,还是大小姐亲自来迎接的。” 唔!什么大小姐?听起来似乎很厉害!陶夭站起身来,狠狠跺了跺脚,心道:没错!她和仙君肯定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陶夭转了转眼睛,念动新学会的口诀,将身形隐在空气里。 那名和她说话的守卫与自己的同事对视了一眼,苦笑:“小丫头,你这隐身术也太差了。到我背后来,我帮你一吧。不能白让你叫我声大哥啊。” “谢谢守卫大哥!”陶夭欢快地笑着,小小的身体缩到守卫银光铮铮的铠甲背后,目不转睛盯着长长的阶梯。 一道柔媚的声音飘飘荡荡钻进陶夭耳中:“仙君需要的东西,奴家过几日便送到万木灵园去。” 奴家?什么奴家!陶夭压低了声音,忘了自己才是妖怪,忍不住偷偷骂了一句:狐狸精! “那就麻烦岚烟仙子了。”寒木仙君的声音传来,立刻让陶夭紧张地探出身去,盯着阶梯上一蓝一白两个身影的一举一动。 接下来寒木仙君说的话,却像是一只大手,猛地把陶夭的心揉成一团:“一段时间不见,仙子却是比从前更美了些。” 陶夭仿佛听到清脆的一声响――那大概是她的心头裂开一条缝的声音吧。 那位名叫岚烟的仙子“咯咯”笑着,抬起手掩着嘴,满脸娇羞。 寒木仙君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锦囊,对她回以温柔的视线,压低声音说这些什么?时不时会心一笑。 陶夭只觉得怒火熊熊燃起,就快要将自己的理智完全吞没。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寒木仙君什么――他已经给了她生命,难道连自由也要给她吗? 可是?陶夭看到他和岚烟仙子这么有说有笑的样子、听到他赞扬岚烟仙子的美貌,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紧紧咬着嘴唇,直咬得血丝渗进嘴里。 我以为我呆在万木灵园就会知足、能够每天看到他就会知足。可事实……好像不是这样。陶夭沮丧地察觉到自己的贪心,不禁叹息了一声。 阶梯上,寒木仙君与岚烟仙子依依作别,随后往下走来。她一看,慌乱地调整姿势,整个人藏进守卫盔甲的阴影里。 寒木仙君走到守卫面前,一脸拿她没办法的苦笑,道:“是我抓你出来,还是你自己出来?” 陶夭抱着一丝侥幸,无声无息默默站在守卫背后。这名好心的守卫也只能哭笑不得地保持着站岗的姿势,看着这一对师徒闹别扭。 陶夭看到一只手伸到自己身边,轻轻招了招。 果然被仙君发现了……陶夭乖乖抓住寒木仙君的手,小步踱了出来,还不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名守卫:说什么可以帮我隐藏身形,还不是穿帮了? 寒木仙君一扯她的手,拉着她走下阶梯,略带着责备道:“怪别人干什么?如果连这点障眼法都看不穿,我也罔为仙君了。” 说完,他将锦囊放到陶夭手里,道:“这是乾坤锦囊,里面的东西,等回去了你自己好好琢磨。” 陶夭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跟着他来到天鲜楼。很快,桌上就摆了好几碟简单却精致的菜肴,就连素来号称“不食五谷杂粮”的寒木仙君都动了筷子。 可是刚才还吃街边摊吃得不亦乐乎的陶夭,现在却呆愣愣地重复着夹菜、吃菜的动作,整个人面无表情的像是一尊雕塑。 “……小桃子!”寒木仙君不免感到扫兴,抬起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陶夭回过神来,夹起一只对虾塞进嘴里,熟练地吐出虾壳,朝他笑了笑。 寒木仙君奇怪地用筷子小幅度地比划了一下,问道:“你看看你,一张脸黑得想什么似的。怎么了?小孩子家的哪来那么多心事?还是说东西不合口味?” 陶夭摇了摇头,小声道:“很好吃。”说着她为自己舀了满满一碗汤,喝了一大口,却烫得直吐舌头。 “小心一点。来,吃这个。”寒木仙君夹起一颗冰镇灵果,塞进她嘴里。 凉飕飕的果汁一下子平复了舌头上火辣辣的痛感。陶夭被他亲昵的举动弄得红了脸,可想到那不论身材还是相貌都远在自己之上的岚烟仙子,她躁动的心就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仙君……”陶夭放下筷子,认真地盯着寒木仙君轮廓分明的五官,问道:“那个岚烟仙子……是仙君喜欢的人吗?” “嗯?”寒木仙君一愣,随即失笑:“当然不是!你啊!小小年纪,整天在胡思乱想什么?” 寒木仙君否认得那么干脆,反而是陶夭没有想到的:这两个人分明那么亲密,为什么仙君能这么果断地说“不是”?女儿家若不是面对着自己心仪的人,怎么会露出那种笑容呢? 见她一脸半信半疑的表情,寒木仙君不知为何,心头感到有些不快,声音也冷了下来:“岚烟那样的女人,本君还看不上。不过是有些利益瓜葛,所以卖个脸面而已。” “那我这种,你肯定更看不上吧……”陶夭小声地咕哝着,出气一般,用筷子恶狠狠扎起一只水晶团子塞进嘴里。 寒木仙君没有听清,挑起眉头反问:“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陶夭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狼狈地喝了一口水,才顺过气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她取出剩余的碎仙晶,推到寒木仙君面前:“这些,是剩下的。”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又将仙晶推了回去,让她收着当是零花钱用。 这态度,不就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宠爱么?陶夭将仙晶收好,表面上露出笑容,眼底却仍是一片闷闷不乐的阴云。 ------------ 第九章 为偶像努力!(1) 自从从贸易浮岛返回万木灵园之后,陶夭始终是挂着一副不开心的表情。她的修炼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刻苦,努力到了近乎自残的地步。 偶尔她也会出去寻找一些美味的食物补充能量,顺便将药圃内成熟了的部分草药贩卖换取晶粒,但也是立刻就回到园中,贩卖所得也全部上缴。 岚烟仙子的事情,对她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刺激。陶夭原本一直以为,作为寒木仙君唯一的徒弟,对他而言,她多少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但现在她才发现,就好像寒木仙君只是因为利益纠葛而对岚烟仙子笑脸相待,他同样只是因为还没有丧失兴趣,才将自己这只小妖怪留在园中。 如果不够努力,说不定有一天,仙君就不需要我了……被抛弃的恐慌感萦绕在陶夭心头,像是一支皮鞭,狠狠地抽打着。没有在皮肤上留下伤口,却在心头留下一道道火辣辣的鞭痕。 陶夭为药圃里的灵草小心地洒上水,有些苦恼地看着这些有些没精打采的药草。 她那天猜测药草也会感受到人的心情,果然没有猜错。这几天,因为她的心思纷乱,连带着药铺里的药草也像是霜打的茄子。 “真对不起,要你们陪着我心烦。”陶夭蹲下身来,捡起一片掉落的草叶,一脸可惜的表情:还没有成熟的草叶要是脱落,就没有用了。可如果长到收获期,就算不足以拿来炼丹,却也可以做成静神香囊之类的,卖个不错的价钱。 陶夭念动口诀,一道道绿光温柔地扩散出去,为灵草披上一层轻纱,随即化作小小的光点,渗进花瓣与叶片。 陶夭很清楚:就算只是为了这些小家伙们,我也得快点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想要怎样就怎样的啊。 她将凋落的草叶全部捡起来,然后坐在药圃的栅栏外边,试着用唤木诀里的法术包裹住叶片。 既然在研磨之前,能够用唤木诀凝缩药草的药力,那……我或许也能将药力从这些不能用了的药草中提炼出来? 陶夭的性格从来都是想到就做的。一团绿色的光从她手中升起,如火焰般吞吐着。草叶在其中翻滚,却没有被烧毁。一点点白绿色的亮光从中浮现,在青光中凝成一团碧玉般的液体。 “嗯――好香的味道!”陶夭的手一翻,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枚小型瓷瓶,拔开塞子将那液体小心地接起。 还是去问问仙君,这是什么比较好。陶夭站起身来,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姿势,死死将玉瓶攥在手心,蹑手蹑脚地来到寒木仙君门外。 “进来。” 还没等她抬起手来敲门,寒木仙君冷冷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陶夭小心地推开了门,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不安地走进房间里,小瓶子抓得更紧。 寒木仙君坐在桌前,手中持着一卷书,安静地抬起头,朝她微笑:“小桃子,怎么不出玩?” 陶夭将瓷瓶放在桌上,喃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比起玩耍,当然是修炼更重要。” “修炼这条路,欲速则不达。”寒木仙君一眼就看出她有心思,随口劝了一句,便将视线投向她放在桌上的瓷瓶:“这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陶夭为难地讪笑了一声,将自己怎样想要利用一下那些凋落的草叶、又是怎样提取出瓶中的东西,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寒木仙君拔开瓶塞,竟瓶口放在鼻下嗅了一嗅,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小桃子,这件事你有没有对别人说?” 陶夭被他严厉的视线盯着,坐立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答道:“当、当然没有!” “这件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不然后患无穷。”寒木仙君拉开抽屉,将装有药草精华的瓶子放了进去,顺手打上一层禁制。 见他这般如临大敌,陶夭虽然不知道事情究竟有多严重,却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安。她吞吞吐吐地问道:“那……这个,不能拿去交易所卖吗?” 寒木仙君愕然地一扬眉,反问:“给你的仙晶不够用?” “不、不是这样的!”陶夭眼看寒木仙君已经准备拿钱给自己,忽然间像是受了侮辱,恼羞成怒地涨红了脸:“我、我不想总是用仙君给的零花钱而已!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养活自己的,我、我只是――” “知道了。”寒木仙君原本寒冽的眼神,很快化作一潭温柔。他轻轻摸了摸陶夭的头顶,面带歉意道:“对不起,刚才是本君说过火了一些。” 他诚恳的道歉,反而让急于为自己正名的陶夭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也许……只是我太敏感了而已,仙君并没有什么看不起我的意思。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在她身边踱着步子,语气中透露着赞许:“说实话,小桃子,本君没想到你会进步得那么快。提炼药力的方法,是一直以来仙界修习药道之人趋之若鹜的。一旦被心怀不轨之人得知,必将惹来一场祸乱。” 陶夭依旧似懂非懂,但百年前她曾经被卷入过一场混战:大量的妖魔为了一枚陨落修仙者的元婴而大打出手,那场景,她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背脊发凉。 陶夭试着向寒木仙君表述当年的战斗,立刻得到了赞同:“对。你的能力,就像是当时的那枚元婴,是各方势力垂涎不已的东西。” “我、我明白了!”陶夭抬起手,想要对天发誓。不过,才刚刚吐出“我发誓”三个字,就被寒木仙君及时捂住了嘴。 他摇摇头,无奈地提醒努力地发出“唔唔”声的陶夭:“在仙界切不可随意发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会应验的。” 陶夭后怕地眨眨眼,心想:差一点她就要发誓――如果将自己的力量泄露出去就罚她永生永世再也见不到仙君呢! 想想都觉得后怕。陶夭想了想,问道:“不然,仙君,你有什么药草需要提炼的话,交给我吧?这样子,至少我不算是白吃白喝。” 对于她主动提出的服务,寒木仙君还是十分满意的。不过他也奇怪,为什么眼前这只有自己一半多高的小丫头为何要那么执着于“白吃白喝”这个问题。 “你是本君的徒弟,本君负担你的生活开销,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寒木仙君皱皱眉头,希望这么说能够让她放下芥蒂。 陶夭今日说的这些话,简直像是在和自己划清关系。寒木仙君不喜欢这样子的她――他宁愿要原先那个修为不怎么样、却喜欢笑嘻嘻跟在自己身后、乖妹妹似的小桃子。 ***************** ------------ 第九章 为偶像努力!(2) 陶夭读出了他的不快,一时间惶惶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可怜兮兮地一撇嘴,问道:“仙君……我这么努力,你不开心吗?这几天我出去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我、我不想别人说我这个徒弟只是仙君的宠物。我想帮你,而不是单纯地做个累赘!” 寒木仙君看着她荡着明光的双眼,心底的某一块地方被轻轻触动,抖落一片灰尘:很久很久以前,在他飞升成仙以前,也有一个人曾经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但飞升以后发生的种种……他简直快要忘记了,原来一个人,可以露出这种坚定诚挚的眼神。 他难得地出起神来,甚至忘了陶夭还担心地站在自己面前,直到一只暖呼呼的小手攀上他的眉间。寒木仙君一愣,见陶夭站在自己原先坐的凳子上,正微笑着一下下抚摸他的眉心,嘴里嘀嘀咕咕:“仙君不要皱眉头。临沧村的老人家们说,皱眉头会把好运气都赶走的。” 寒木仙君感觉着她温暖光滑的手指轻轻抚平自己眉间的皱褶,一股暖流缓缓淌进心里。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捏住了陶夭的手指,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陶夭的脸一片绯红,手指相碰的温度一路升腾,化作一团情火在心头熊熊燃烧。她张了张嘴,带着不知是惶恐还是惊讶的表情喊:“仙、仙君大人?” 寒木仙君近乎慌乱地松开手,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看都不看她一眼,从隔壁屋子取出一只纸包塞进她手里:“这些你拿去提炼吧。不过小心一些,这是毒草而非药草,若是做不到,千万不要逞能。” “好、好的。”陶夭小心地收好包裹,整个过程中,既不敢看寒木仙君的表情,而且小心翼翼地唯恐碰到他的手,脸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她逃也似的往门外冲,却一头撞在没关好的门板上,额头顿时浮起一块火辣辣的红肿。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咚”的一声简直像是锤子打在铜鼓上。 真、真的是丢死人了!陶夭捂着额头冲了出去,粉色的弟子服短裙衣摆,消失在门边。 寒木仙君看着在风中轻轻开合的木门,微笑一圈圈荡漾开,满是浓浓的温情。 陶夭稚嫩的脸庞,和他记忆深处一名早已不在人世的女子的脸庞重叠起来。一个是不懂事的小妖怪,一个却是知书达理的凡人女子。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带给她相同的暖意。 寒木仙君拉开抽屉,取出一条细致的项链。链坠上挂着一只小小的水晶瓶,里面有一些灰色的物质。 他的眼中满载温柔和怀念,伸出手抚摸着冰凉的瓶子:“姐姐,我这次收了个很有趣的小家伙做徒弟。她是妖怪,你是人类。可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两个好像。” 寒木仙君低叹一声,重新将项链收好,起身走向丹房。 ***************** 陶夭不敢擅自提取毒素,再加上心乱如麻的状态,她更是连真气都控制不好。万般无奈又没有谁可以倾诉的情况下,陶夭坐在灵泉旁的草地上,一边修炼,一边也找她咨询感情问题。 陶夭身边的青草在唤木诀的效果之下大量生长着,然后纠结成一枚枚花纹复杂的盘扣,再分别松开缩回原先的长度。 她一面控制着体内的真气,一面分心问道:“清儿姐姐,仙君啊……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能利用似的呢?好像那个岚烟仙子,这么大功夫赔笑脸讨好仙君,在他嘴里,不过是个稍有利益瓜葛的人,仅此而已。” 虽然,就算仙君利用我,我大概也不会生气。陶夭不争气地在心里头补了一句。 泉清看着她改变着青草的韧性,将这些无辜的植物随意揉捏,淡淡答道:“仙君是我的主人。作为器灵,我不需要质疑主人的行事。同样作为徒弟,你也没有资格质疑师尊的作风。” 这些道理她都清楚得不得了。陶夭叹了口气,口诀一边,青草拔地而起,净化做一枚枚草叶刀:“嗖嗖”几声,整片儿钉进路上的青石板里。 陶夭招了招手,草叶便倒飞出来绕着她的身边盘旋,如同一只只绿色蜻蜓。陶夭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清儿姐姐,你知不知道仙君以前的事情啊?” 泉清索性在她身边坐下来,冷冰冰的手夹着清凉的泉水拂过她的发梢:“什么以前的事?” “就是……仙君还没有当上仙君之前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泉清愣了愣,随即答道:“不清楚。我成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万木灵园里的仙君了。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看来,清儿姐姐对仙君的了解,也和我差不多呢。陶夭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想知道仙君过去的经历,就像一只刺探着秘宝的恶劣的妖怪。 可是?仙君刚才的那种眼神……陶夭站起身来,身边盘旋的蜻蜓般的草叶也跟着升高:刚才寒木仙君的眼神,又疲惫又晦暗,好像他一个人背负着无数旁人所不知道的痛苦一般。 陶夭回到了自己的药圃中,打开纸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色泽焦黑的草叶――这是它原本的颜色,甚至因为黑得不够彻底,才被寒木仙君判定为“药性不足”。 真是危险的毒草。陶夭用妖力在指尖包裹了一层、又在脸部也薄薄地散一些真气防止自己中毒,这才小心翼翼地燃起火焰般的绿色光芒,开始提炼。 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而已。 陶夭耐心地反复灼烧焦黑的带着剧毒的药草,另一只手取出玉瓶,候在火团下方,随时准备接住凝练出的毒素。 我没有办法解决仙君心头的烦恼、也没办法在诸多的仙人面前,为他洗脱“风流浪荡”的骂名。陶夭深切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仙界中处在多么渺小的地位,于是更加用心地去淬炼毒草。 漆黑如墨的液体从焦黑的草叶尖端滴落下来,滑进瓷瓶里。溅出的一小滴液体落在桌子上,立刻发出“刺啦――”一声,在桌子上腐蚀出一处小洞。 真是危险的东西啊!陶夭的手就放在液体滴落的位置旁,不禁吓出一头冷汗。她晃动着瓷瓶,抬起手在瓶口轻扇,立刻有一股刺激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像是一把刷子轻轻挠着,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味道,简直就像是在焚烧人的头发。陶夭想起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一次火化――那时她就站在尸体的头部,那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是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听说,求仙问道之人,大多是仁慈心肠。陶夭叹了口气,好奇心非但没有被压制住,反而疯长了满心:仙君看上去,绝对不是个坏人。就算如他所说――毒未必是害人、医也未必是救人,可是?说到底,修毒仍然是比行医要可怕多了。 终日与如此危险的剧毒打交道,仙君究竟是怀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呢? 陶夭晃了晃药瓶子,当心地用玉栓堵住瓶口,仔仔细细地放进墙上的多宝架里。 ------------ 第十章 独占欲(1) 陶夭的药物提炼非常顺利。虽然在拿灵草做实验的时候偶尔会失败,所幸正式着手提炼毒物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真是没枉费她拿那么多药草的落叶来锻炼自己的熟练度。 陶夭拉开多宝架的隔门,看着里面整整齐齐的一排瓷瓶子,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虽然现在这么放是很干净,可是携带起来太不方便。这些瓶子里的都是药物精华,总不能随随便便地往乾坤锦囊里一丢了事。 最好……有个好一些的容器。陶夭抬起手比划着:方方的木格子、一个个连成长条就可以。装药物精华的瓶子,也最好换成统一的大小。 她在脑海中构想了一长条专门收纳药瓶的木格――不用太大,彼此之间像拼图一般凹凸相扣就可以。如果可能,最好涂上鲜艳的颜色。 陶夭在脑中搜索着信息,想起在天鲜楼的对街、交易市场外围的店铺中,有一家木匠的口碑好像非常不错。 刚好,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离开万木灵园,馋虫又开始在心头爬来爬去。 陶夭想起香喷喷的烤肉串和水晶般可爱的灵果团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立刻抓起装有毒素的几枚瓷瓶,一纵身越过横穿屋顶的树枝,来到寒木仙君的树屋。 “仙君!”陶夭一伸手,房门便应声而快。于是,她欢快地跃进去,想要吓唬吓唬总是冷静淡漠的仙君大人。 但她看见的是迅速关上抽屉的寒木仙君,还有他略带慌乱的神情:“小桃子,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陶夭好奇地瞟了一眼那紧闭的抽屉,但并没有发问,只是委屈地道:“仙君你没有关门嘛。” “好了。你今天有什么事?”寒木仙君一瞬间就调整好了表情,恢复成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朝她微微一笑。 陶夭当心地将几个瓷瓶排列在桌子上,可以看到瓶口绑着不同颜色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药物的名字。 寒木仙君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奇怪她居然提炼出了那么多瓶毒素精华。 陶夭耸了耸肩,自己也显得有些迷茫,答道:“我也不明白,似乎整棵的药草进行提炼的效率,明显要高过用单独的草叶。” “看来药草的完整性的确会对你的提炼工作有所影响。”寒木仙君点了点头,取出一小袋仙晶,放进她空了的手里。 陶夭感觉到手中沉甸甸,有些不安地移动了一下,问道:“这、这么多?” 寒木仙君看到她惶恐不安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不禁发出一声轻笑,伸出手顺着她的鼻梁从上到下用力一刮,道:“你的能力远不止这些价值。放心拿去用吧。除了吃东西,估计你也需要买些修炼上的道具吧?” 陶夭“嘿嘿”一笑,害羞地吐了吐舌头,将仙晶揣进怀里,行礼告辞之后,兴高采烈地直奔贸易浮岛而去。 寒木仙君看着她一蹦一跳消失在树下,忍不住感慨:真是个小孩子,好像有用不完的活力似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精神。 他推开连通木平台的门,阳光立刻洒了进来,在地板上化作一片金色的湖泊。同一时间,泉清像是有所感应,从灵泉中浮出身形。 她接纳了陶夭的建议,冰冷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明显的微笑,柔声问道:“仙君有何吩咐呢?” 寒木仙君听到她那小鸟依人的口气,愣了一愣,才想起继续吩咐她准备迎接接下来的贵客。 泉清显然明白那名贵客指的是谁,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笑意退去,五官又一次变得冰冷。 寒木仙君没有注意她的情绪变化,只是想到她刚才难得的柔情,鼓励道:“对了,清儿,你没那么冷冰冰的时候,很不错。” 泉清羞涩地勾了勾嘴角,看到寒木仙君转身进屋,忽然头脑一热喊住了他:“仙君,请稍等。” 寒木仙君回过头来,好看地挑起眉头:今日的清儿还真是奇怪。一向冷漠到只会回答“遵命”的她,居然先是露出妩媚的女人味,接着又出言叫住了自己,显然有什么话要说。 泉清勇敢地迎视着他的视线,平静地道:“泉清不想逾越插手仙君与岚烟仙子的私事。只是,陶姑娘若是知晓,恐怕会伤心。” 她居然在为小桃子说话?寒木仙君好笑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泉清,你已经逾越了。” 泉清和陶夭能够和好,寒木仙君固然感到欣慰。只不过在他眼里,这冷冰冰的女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他的器灵而已。所以在他眼里,泉清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干涉自己的行动。 泉清脸上的羞涩和笑容顿时消隐无踪。她安静地欠了欠身,重新化作一潭寒泉。 ***************** 陶夭的初衷,是办完正事再去觅食。只不过走到半路,看到一家小食楼前敲锣打鼓热闹得要命,就忍不住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陶夭就忍不住将这家新开业的餐厅的招牌菜都一一尝了过来。 既然一顿吃得饱饱的,当然要到路边去买一碗山楂糕,健胃消食一下;买了山楂糕,就顺手又买了一碗绿豆粥。 等吃得心满意足,陶夭才终于想起来她今天出来是为了找木匠打造藏药阁,这才匆匆赶往木匠铺子,详细地说明了自己的要求,并留下一叠不怎么好看的草图。 她的要求一条一条列数不完,造价成本也就一层一层往上猛蹿。 等看到最终的价格,陶夭恨不得冲上去将算盘珠子全搅乱。她忍不住赞叹寒木仙君有先见之明:要不是他给了自己那么多仙晶,恐怕今天自己真的得要在木匠铺里替人家打工,才能还得起这笔劳务费了! 陶夭满怀着对寒木仙君的感恩之情走出木匠铺,心想:出来这么一次,不妨为仙君大人带些精致玲珑的小点心回去。这仙界的点心用的材料都是灵草灵果,不像是人间的食物,会在体内留下大量杂质。因此就算是修仙之人,也大可以随便吃。 这么想着,陶夭决定绕个远路,前往一家名为“甘灵斋”的点心铺。 陶夭从没有去过这家店铺,因为据说,店里的东西虽然上品,价格却也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不过既然是为了仙君大人,那,就算将零花钱全部交出去也没关系! 然而,甘灵斋地处偏僻,在贸易浮岛最西部。陶夭根本不认识路,东绕西绕的,却绕到了一块林地里头。 ------------ 第十章 独占欲(2) 在树木之间,突兀地显出大约有一人高的土黄色漩涡,带着强大的吸引力缓缓旋转着,将几棵大树拦腰截断。 鸿蒙通道?!陶夭一边念动口诀护体,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皱起眉头观察:的确是鸿蒙通道。只是不知道另一头是通道人间,还是……妖界? 陶夭犹豫了一下,又靠近了一些。通道深处传出一种模糊的声音,带着强烈的诱惑,召唤着她走进去。 仿佛另一头的世界,才是她真正的家一般。 深不见底的漩涡里,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周围的空气湿漉漉的,仿佛一伸手,血珠就会满满地凝结在肌肤上一般。血液的热度与液体的冰凉交织,令人毛骨悚然。 果然是连着妖界的鸿蒙通道!不知道为什么?陶夭一开始就有这种猜测,现在确定了,更加害怕起来。 陶夭忍不住奇怪:这通道散发着那么浓重的邪恶气息,为什么谁都没有察觉?为什么没有人来封锁它?她生出了一种不可理喻却挥之不去的妄想――或许这条通道,是专门为自己开设的。 这样的猜测居然让她有了一丝快意,心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前往妖界。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要去什么妖界!陶夭恍惚地往前踏了一步,但立刻回过神来,害怕得浑身发抖:那种看都没看到过的地方、那种恶心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陶夭为自己心底情不自禁的渴望而恐惧不已。她的双膝一软,不觉跌坐在地,抬手痛苦地抱住了头:她从来没有去过妖界,只是隔着鸿蒙通道捕捉到一丝气息,却好像那边才有着自己血肉相连的至亲。 这一点,再一次残忍无情地一锤定音,告诉陶夭:再怎么努力,她也只是妖孽。她爱的永远是阴暗血腥的妖界,而不是鸟语花香的仙界。 “对了,回仙君那里去就好。”陶夭自言自语了一句,近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只要回到仙君身边,什么不安都会消失的。 她爬起身来,沿着来路飞掠回去,心想:仙界出现了连通妖界的鸿蒙通道可是大事!我这么飞奔回去报告,仙君恐怕感动都来不及吧?他不会怀疑这条通道是为我特地为我开设的! 远离了鸿蒙通道带来的压迫感,陶夭的脸上终于再一次露出笑容。甚至在经过一家铺位的时候,又买了一碗山楂糕,当是带给寒木仙君的礼物。 ***************** 一踏进万木灵园,陶夭立刻感到一丝微妙的气氛。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身边的植物正传达着一种委屈的心念:仿佛有哪个他们讨厌的人到来了,可他们又没有办法将她赶走。 “小桃子,等一下。”泉清显出身形,想要阻拦正奔向中央神木的陶夭。 但她太着急去汇报鸿蒙通道之事,甚至于忽略了泉清脸上那尴尬中掺着担心的神色。 “清儿姐姐,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陶夭随口答道,敏捷地纵身越过泉清甩出来的水浪,在草地上转了个弯,便已抵达中央神木之下。 泉清看着她像只蝴蝶似的,在空中一旋身就落在了树屋外的平台上,深深叹了口气,重新与灵泉化为一体: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同情自己的这个“情敌”了。 都说无数的巧合最终会拼合成一次注定。如果没有发现鸿蒙通道,陶夭应该会先停下来听泉清要说些什么?然后再上树屋找寒木仙君。如果她听了泉清的话,知道今天来访的客人就竟是谁的话,她一定会表现得知书达理,敲一敲门得到许可再进屋。 可是没有“如果。”陶夭冲上了中央神木,非但没有敲门,反而是用力地将门直接撞了开来。非但没有表现得得体谦恭,反而是咋咋呼呼地大喊了一声:“仙君!” 眼前的寒木仙君,皱着眉头站在原地。面前,岚烟仙子握住了他的手,整个人倚在他的肩膀上,媚若无骨:“哟――哪里来的小姑娘,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我……”陶夭将山楂糕放到桌子上,小手紧紧拽着自己的上衣衣摆,喉咙不知被什么东西哽住,头脑里也是一片混沌。 寒木仙君不动声色地将岚烟仙子推开。接着,他转过头来,正想要斥责陶夭的失礼,却一下子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在这个小姑娘脸上会看到那么伤心的表情:陶夭倔强地咬着嘴唇,眼底里泪光闪烁,却硬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她的表情里没有恨也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让寒木仙君看得揪心的空白。 那种还无法消化眼前场景的空白,像是在质问着寒木仙君:你说只是因为利益关系,才向岚烟仙子卖个笑脸。那刚才又算是什么呢?什么利益,大到你可以让岚烟仙子抱着,却一点都不显出抗拒? 寒木仙君没来由地感到心慌,朝陶夭的方向跨出了一步,却被岚烟仙子挽住了手臂:“仙君,赶快让她走嘛!别让个小孩子打扰我们,好不好?” 陶夭看了一眼寒木仙君,泪光不知何时已经隐去,眼底只留下一片死灰。她欠了欠身子,恭恭敬敬道:“我临时有事禀报,因而贸然进屋。不知仙子在此,多有冒犯,希望仙子见谅。” 说完,陶夭支起身子又看了寒木仙君一眼,推开门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简直像是一只幽灵,一眨眼就消失在树下。 “那么,我们就继续谈刚才的事情吧。”岚烟仙子“呵呵”一笑,抬手捋了捋自己的秀发,故意露出裸露的肩膀:“关于你在乎的毒丹贩卖的问题……” “这件事,你们器生宗想要怎样就怎样吧。”寒木仙君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怀里抽出来,冷冷拂袖:“本君并不是只有器生宗这一条销售渠道。大不了,便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岚烟仙子气急败坏地整理好衣服,指着他怒道:“寒木,你以为你是谁?你难道还真以为自己和其余的六位仙君平起平坐?告诉你,你若是顺着本仙子的意思,本仙子保你风调雨顺,否则――” “否则如何?让我身形俱灭?”寒木仙君猛地伸出手来,捏住岚烟仙子的下巴,眼中射出残忍的光芒。他一改平日里的温文尔雅,整个人散发着阴鸷的气息:“仙子,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的确很美。可惜,还入不了本君的眼。” 说着他轻轻一推,便将岚烟仙子推出门外,满脑子都是陶夭刚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 得把她找回来才是啊。寒木仙君才刚一动念,忽然感到心头一空,一直以来对陶夭的气机感应居然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他一愣,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陶夭的本体,是自己炼化出的一团木灵之气。自从她来到仙界,自己对她的方位感应也就自然而然地恢复了。 可现在,他居然捕捉不到陶夭的位置了――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她离开了仙界,要不就是有修为高深的人,抹去了自己在陶夭身上留下的神识。 ------------ 第十一章 离家出走(1) 陶夭坐在白玉舟上,看着背后是无尽的土黄色、面前还是无尽的土黄色,后悔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寒木仙君和岚烟仙子那么亲密的样子,她一瞬间气得头脑都快炸了,想都没想就冲进了鸿蒙通道里。 可冷静下来之后,她才觉得:刚才那个架势,明显是岚烟仙子自己硬是靠上去,而仙君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似乎不方便将她推开,仅此而已。 “糟糕了啊……”陶夭头疼地趴在船舷上,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我这样,应该算是离家出走吧?只不过,出走的目的地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陶夭淡定地翻了个身,趴在船头看着白玉舟随波逐流,一边想象着妖界的样子。 既然与仙界处在对立的地面,那,妖界应该是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吧:阴暗、寒冷、恐怖,总之与仙界的明亮、温暖、安详完全相反。 妖怪是生活在那种地方的呀。陶夭的眼中,好奇远远多过了不安。她感觉到白玉舟向下倾斜了一点,连忙抓住船舷,紧张地压低了身子,以防情况有变。 白玉舟稍微颠簸了一下,随着鸿蒙通道的走向调转船头,随后,被猛烈的罡风推着陡然加速:“嗖”的一声往正下方窜去。 陶夭的身体紧贴着船底,压低了脑袋,听着狂风在身旁呼啸而过。白玉舟的防御禁制被压缩成薄薄一层,覆在陶夭头顶上。 白玉舟最后猛地一跃,周围的土黄色迅速退去缩小,船底重重地砸在地上。 “唔……”陶夭**了一声,边揉着撞疼了的手肘,边念动法诀将白玉舟恢复成发簪的模样,露出了底下一片被压得东倒西歪的草茎。 陶夭站起身来,观察着四周:她降落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这漆黑并不是因为天空昏暗或是树枝挡掉了阳光,而是从树干到树枝树叶,竟真的是清一色的漆黑,在天空下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静静地矗立着。 陶夭害怕地退了一步,四下环顾。阵阵阴风从树林中吹过,摇晃着枝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躲在漆黑的树干背后窃窃私语。 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没有道路、没有泥泞小径、甚至连可以用来判断方向的树桩子都没有。漆黑的林海蔓延出去,无边无际。 陶夭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随便跨了一步,脚下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天空中黑色的树影婆娑一片,好像随时会扑下来将她撕碎。 不管了,随便选一个方向吧!陶夭实在不想要再这么一动不动地呆在这鬼气森森的地方,于是选了一处树木较为稀松的地方,全神戒备往前走去。 ***************** 陶夭身上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判定方向的工具,如果想要走出这片林子,恐怕最好的方法是从空中飞出去。 陶夭抬起头,看着露出一点的灰蒙蒙的天空:走了那么久,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小块稍微空旷些的平地。 从这里的话,应该可以很顺利地飞上天空。陶夭驱动体内的妖力,一层淡淡的绿光围绕着她的身体轻轻涌动,最后汇聚到脚踝上,形成一对小巧的翅膀。 她紧盯着树枝切割下仅有的一方干净的天空,慢慢弓起身子,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腿上。脚踝后的翅膀拍打着,搅起一层层气旋。 然而,正当她准备纵身而起之时,一只乌鸦“噶——”地嘶叫着,从空中飞过。 一瞬间,所有的树枝竟活了过来,如同一对黑色利爪探进天空,飞快地刺穿那只乌鸦的腹部。黑色的鸟尸钉在黑色的树枝上,仿佛一座形状古怪的石雕。 陶夭身上和脚上的绿光一圈圈黯淡下去。她不知道是那只乌鸦飞上天空的举动触发了这些树木的凶性,还是单纯因为它发出了叫声所以被注意到。 总之,现在她既不能出声,也不能飞行。最好也不要碰到那些古怪的树木。 陶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走,不由得愣在了原地。直到一股奇怪的甜香钻进她的鼻子里。 这并不是点心或是水果的甜香,而是一种浓厚的香味,就好像有人在满满的血浆里撒了一大碗糖浆,又腥又甜,令人作呕。 而这股味道中又夹杂着植物叶片和泥土的味道,提醒着陶夭异味的源头可能是一株难得一见的毒草。 这种妖界的毒草,仙君一定会很想要!她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居然大胆地收敛气息,顺着那味道找了过去。 地面上铺着一层的枯草,又软又滑的,一脚踩下去草叶一直埋过脚背,一个不小心就会失去平衡。 陶夭小心翼翼地在树林之中慢慢移动,紧呀牙关,唯恐溢出一丝声音。她的手无意间擦过漆黑的树皮,又冷又硬的触感传进掌心,令她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她沉默着深呼吸,全神戒备,以防那漆黑的枝条下一刻就化作利剑往自己刺来。 索性,那些枝叶依旧只是在风中摇曳着,丝毫没有要进行攻击的迹象。 于是陶夭试着将整只手心贴在树皮上。透过树皮,有一下一下微弱的震动传到她的手心,昭示着这并不是一棵树,而是有心跳的可怕的妖怪。 陶夭收回手,弯腰钻过一片灌木丛,远远的,看到一阵忽明忽暗的红光。 她直起身子,踮着脚尖努力地往前张望:透过几棵低矮的树木,隐约可以看见一株长得十分茂盛的毒草。厚实多肉的叶片上,一根根短刺戳出来。陶夭所看见的红色,恰恰是从那些尖刺里涌出的红雾所反射出的光。 幸好,之前向寒木仙君讨了几颗避毒丹。陶夭不禁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倒出一颗羊脂玉般的丹药,含进舌头下方。 一股清凉的液体顿时顺着舌根流入喉咙,将红色毒雾带来的晕眩感一扫而空。 陶夭立刻纵身跃出,从乾坤锦囊中取出镰刀。手起刀落,第一下,切断毒草的草茎,第二下,将它分成几瓣,稳稳地装进玉盒里。 不枉费我提心吊胆走这一遭!陶夭开心地扬起嘴角,无声地笑着,在玉盒表面打上禁制。 然而,她才刚刚转过身,忽然感觉有一条滑溜溜的东西怕伤了自己的脚背,然后轻轻一甩,缠住了自己的脚腕子。 冰冷的感觉黏黏腻腻绕在脚踝上。陶夭身子一僵,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缠住脚腕的黑色藤条竟一下子收紧,将她整个人倒吊起来! ------------ 第十一章 离家出走(2) 陶夭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尖叫,白玉簪从倒垂的头发中滑落,幸好被陶夭及时抓住。 刚才还是泥土和毒草的地方,现在居然裂开,一条条扁平的尖刺勾勒出巨大的五角星,露出其中粉红色的瓤,和翻滚着的不知名的浑浊液体。 和这棵巨大的食肉植物相比,陶夭简直就像只小飞虫那么不起眼。藤条将她高高吊起,慢悠悠地送向那巨大的花冠。 陶夭狠下心来,一口要在自己的舌尖上。血腥味和一下子钻进心里的剧痛占了上风,将恐惧一扫而空。她一躬身,绿色的妖力包裹着收割药草用的白玉镰刀,狠狠一挥。 镰刀挟着绿光,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将舞动的藤条斩断。陶夭在空中一个前翻,一道绿光从手中激射而出,缠在附近漆黑的树干上,如同一条藤鞭。 陶夭借势一荡,贴着花盘上的尖刺飞过。“刺啦”一声,裙摆上的绿纱被撕裂,落尽花盘内的液体里,一瞬间就被溶解殆尽。 陶夭刚刚落地,地面便立刻剧烈震动起来!那凶神恶煞的黑色树林此刻却完全没有反应,只是随着地面的震动疯狂地摇摆,黑色的树叶都被抖落在地。 一瓣、两瓣……五角星形的食人花盘整个从土中剥离,随之而来的是无数藤条,顶端连着一两片巴掌大的叶子,如同一大群深绿色的毒舌,从地面的裂口里涌出来,拖起花盘向陶夭逼近。 陶夭看着那一大片滑溜溜的藤条,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拔腿就跑。 然而,那每一根藤条都好像是食人花的一条腿,拖着花盘在上飞快地滑行着。 陶夭压低身子拼命地奔跑,地上突出的树根绊得她踉踉跄跄,漆黑的树上垂下的荆棘勾魄了她的衣服,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片树林是不是在恐惧着这巨大的食人花,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陶夭猜测着,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好运还是倒霉。背后,可以感觉到藤条一次次抽空带起的道道劲风。脚尖前方不知何时多出一片光滑的叶片,陶夭一时不察踩了上去,顿时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就是这么一下小小的停顿。虽然她立刻就爬起身来,但那巨大的滴着又酸又抽胃液的花盘已经压到了近处。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和你这朵恶心的食人花拼了! 陶夭被逼到绝处,骨子里的狠劲儿反而像是草原被撒上了火种一般:“轰”的一下熊熊燃烧起来!她抬起双手,念动唤木诀,绿色的光芒从掌心喷涌而出,缠住犬牙参差的花盘,不管不顾地往里灌去! 陶夭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效。但是她想:既然唤木诀可以催生药草,那么反过来,应该也可以遏制花草的生命力,加速它们的死亡! 但是遏制花草的法诀是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陶夭只好豁出去赌一把! 她强行掐断了自己体内运转的妖力,紧接着,将整个妖力运转路线逆转过来!番天覆地的晕眩感仿佛化作一把刀,在她的经脉里穿行。陶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上的光黯淡了一下,紧接着居然大放光芒,明亮得她自己都快要睁不开眼来。 花盘倾轧下来,尖刺划破了陶夭的手,花内腐蚀性的液体滴落下来,腐蚀穿了她的衣服,在皮肤上燃烧沸腾,化作一大片混着鲜血的泡沫。 但另一方面,一股股精纯的生命力顺着食人花涌进陶夭体内,治愈着她的内伤和外伤。愈合与被腐蚀同时进行着,毫无间断的痛感几乎让陶夭昏死过去。 她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尖刺深深地埋入手心里,却也保证了她的妖力能够继续向食人花发起攻击。 陶夭只以为自己的血都快要流干了,终于,一道充满恐惧的情感波动传进她心里。 这是来自那巨大的食人花的恐惧。陶夭努力地张开眼,泪水和汗水混成一片模糊了视线,只能隐约在刺目的绿光中看见花盘巨大的阴影。 她张开口,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听不清楚:“怎么样?这样下去,你必定没命。不过我嘛……顶多是痛一点而已。” 又是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波动传来。食人花疯狂地颤抖着,藤条结结实实抽打在陶夭身上,却仍然不能迫她放开手。 陶夭读懂了食人花的心念,冷笑着回答:“没错。没有了你的压制,我估计马上就会被这些黑色是树木吃掉。但那又怎么样?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拖你垫背!” 食人花开始颤抖起来,随着生命力被陶夭不断汲取,它的藤条开始一根根枯竭,化作土灰落在地面上。 见她这幅样子破罐破摔,食人花顿时安静下来,向陶夭传递讨饶的信号。 陶夭喘着气,啐出一口血沫,反问:“你说你带我出去?笑话!我凭什么信任你?” 这修炼了五百多年成了精的食人花算是明白了:陶夭就是一油米不进的主儿。别看她看上去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心里却比谁都精明。 食人花的花盘颤动了一下,缠住她的藤条立刻松开来缩回了土里。合拢的花盘像是一只尖尖的葫芦,从口部的地方,一只明亮的光团被吐了出来,中央隐约可以看见一株植物的影子。 陶夭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光团内的植物虚影化作一朵小小的食人花盛开在她的手背,随后消失不见。 “这样,我就是你的契约奴隶了。”陶夭的脑海中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她清楚地感觉到体内多了一些东西,只要一个心念,随时能够让这妖花形神俱灭。 此时,刚刚还一片死寂的森林忽然间活跃起来。漆黑的树根和树枝蜿蜒攀升,贪婪地追逐她遗留在地上的血迹,发出“汩汩”的吮吸声! 陶夭连忙撑起疲惫不堪的身子,纵身跳上了食人花平坦的背部,将一颗回气丹塞进嘴里,喝道:“快走!”――她剩下的法力,连白玉舟都无法激活。现在,只能向上天祈祷自己新收的奴隶能够争点气。 食人花早已经被陶夭重创。虽然在唤木诀契约的作用下慢慢恢复,却已经远远不足以再次镇压这片复苏了的妖魔之林。 它将花盘沉进土地内,只留出一部分在地面上,如同一条敏捷的游鱼,迅速滑行起来。 ------------ 第十二章 五毒妖帝(1) 陶夭趴在食人花背上,裸露在外的手臂满是刮痕。黑暗的森林里,那些尖锐的树枝像是一名名埋伏着的弓兵,时而射出一箭,如同黑夜里可怕的怪物般紧追不放。 陶夭可以感应到:食人花藏在土地里的身体,不断经受着那些漆黑的根系的阻拦和袭击。所以,她的力量一旦稍有恢复,就立刻为自己的坐骑疗伤。只是逆行唤木诀却是再也无法施展,因为她脆弱的经脉已经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妖力倒灌。 陶夭感到时间过得越来越慢,漆黑的森林仿佛永远也跑不到头。她的希望也随着一道道而变得伤口越来越微弱。 仙君,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陶夭手中绿光一闪,挥起镰刀又劈断一根刺过来的枝条。她好后悔自己就这么跑了出来,想也不想地跳进了鸿蒙通道。 可是她又有一些埋怨:虽然将一切都推在寒木仙君身上很不公平,可是?难道他就没发现我不见了吗?还是发现了,却一点都不担心? 陶夭委屈地咬住嘴唇,心道: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够救我,他要什么我都能给! 仿佛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了她的祈祷。眼前的树林逐渐稀疏,逐渐显露一片石滩。嶙峋怪石在四周高高矗立,阴风在谷中盘旋不散。 “快往前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陶夭耳边炸响。 陶夭略微一怔,随即心一横:管它是不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难道还有比一堆古怪的树木撕成碎片更惨的吗? 于是,她将所有的妖力灌注进双腿在食人花身上,弓起身子,然后用力一蹬!空气被妖力压缩,随后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推力。食人花消失在根系够不到的地底,陶夭化作一道绿色的流星,冲向眼前的怪石滩。 石滩的入口处,一层结界荡起粼粼波光。陶夭带着满脸的视死如归,闭着眼一头撞了进去,消失在那波光背后。 ***************** 陶夭皱了皱眉头,额角一条一条地抽痛。她**一声,试着坐起身来。 一个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你伤得很重,再躺一下比较好。”陶夭身边,有谁温柔地按住她的肩膀,然后将什么凉凉的东西放在她额头上。她身旁的人怯怯地道歉:“那个……我没想到你冲进来会撞到头。对不起,应该先跟你说的。” 陶夭乖乖地躺着,吃力地撑起眼皮,眨了几下,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她躺在一大片乱石滩中,身上的伤口被简单地敷上了一些湿哒哒的草灰消毒。按住自己肩膀的是个大概十五岁左右的小少年。他的瞳孔呈现妖媚的暗紫色,脸颊的轮廓很硬朗,神情却很温柔。 他的眉间有一道明显的凹陷――只有长年愁眉不展的人,眉心才会有这样的痕迹。 陶夭干咳了一声, 明知故问:“是你救了我?” 少年松开按着她肩膀的手,沉默着点了点头,暗紫色的眼眸中闪着好奇的光,偷偷打量着她。 陶夭的视线划过他褴褛的衣衫,惊讶地挑起眉头。不过,对于初见面的人,她并不想要问太多,只是默默地从乾坤锦囊里取出一枚丹药塞进嘴里,放心地盘腿运功。 手背上,食人花的刺青时隐时现。只要身边的少年一有异动,深藏地底的花盘就能将他一口吞噬。 少年的脸上露出悲哀的表情,道:“你的那朵花伤得也不轻,还是让它好好休息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好久没人能和我说说话了。” 陶夭见自己的底牌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对方面前,却还是维持着戒备的状态,慢吞吞问道:“我是陶夭,是一只桃子精。你呢?” 少年一愣,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了笑,答道:“我叫五毒。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爹娘是谁。不过……很久很久以前,好像有人叫我妖帝。” 妖帝?陶夭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堂堂的妖帝、和仙君同样等级的存在,会被囚禁在这种鬼地方? 丹药的药力修复着经脉,暖融融的,连带身体上的痛楚也减轻了很多。 陶夭小心地坐起身来,警惕地看了一眼自称五毒妖帝的少年,问道:“你如果真的是妖帝,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五毒盘腿坐在她跟前,一脸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以前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那个……我叫你夭夭可以吗?” 陶夭的戒心随着五毒这善意羞怯的语气一点点瓦解。她笑着点点头,索性坐到他身边来,双腿往前伸着活动筋骨。 得到了她的赞同,五毒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夭夭,你怎么会在黑魔林里?那边很危险,从来都没人去的。” 一说起这件事,陶夭心头的怒火便又窜了上来:“哼,别提了!我是离家出走啦!可没想到鸿蒙通道的出口居然会在那片要人命的林子里。” “鸿蒙通道?”五毒朝她靠过来,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夭夭,你不是妖界的人吗?可是你是妖怪啊……对了,难道是从凡间来的?” “不是啦!我是天界仙君的关门弟子哦!”陶夭忍不住炫耀起来,小脑袋得意地扬着。可想到临走时岚烟仙子那小人得势的嘴脸,她的笑容一下子又垮了下来:在仙君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他的弟子而已。 五毒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看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顿时慌张起来:“对了,夭夭,你是妖怪,居然能够在仙界生活。那你的师尊,肯定对你很好!否则怎么会耗费法力替你掩藏妖魔的气息呢?” “对我好又有什么用?”五毒说这话的初衷是好心,可落到陶夭耳朵里,却像是在挖苦。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仙界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啊!” 五毒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口,乖乖地低下头去道歉:“对、对不起。夭夭,你不要不理我。” 陶夭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一下子软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你堂堂的妖帝,怎么能这个样子?霸道一点啦!否则,以后离开了这里,是会被人笑话的!” 五毒站起身来,背着她踱开几步,将满脸的惆怅藏在阴影里:“我不可能出得去的。” “怎么可能?”闻言,陶夭也站了起来,几步冲上前去,毫不留情地在他头顶用力拍了一巴掌:“你没志气是你的事,本小姐可是要回仙君身边去的!” 五毒被她一巴掌拍懵了,呆呆地摸着头顶,看着一脸怒色的陶夭:封印外面的女孩子,都是像她这样的吗?可记忆中……以前身边的女人,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陶夭叉着腰,活像只小茶壶。她怒气冲冲地道:“看什么看呢?笨!你好歹也是妖帝,难道没有什么宝物,可以送我回仙界吗?我回去了才能想办法救你出来呀!” 五毒一怔,反问:“你真的要救我出去吗?如果是真的……我倒是有办法。” ------------ 第十二章 五毒妖帝(2) 陶夭理所当然地一点头,笑道:“当然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关着,可先不说我觉得你不是恶人,你好歹救了我一命,这么大的恩情,我不想要欠着。” “夭夭,你真好!”五毒不懂什么人间的礼数,狂喜之下,冲上来一把将她抱起转了个圈。 “哇!”陶夭惊呼一声,捶打着五毒的肩膀,挣扎着逃出他的拥抱,满脸通红:“你、你怎么能随便把女孩子抱起来呢!” 五毒满眼无辜,答道:“我喜欢夭夭,所以抱一抱你。这样……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陶夭跺了跺脚,不想要再和他讨论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从乾坤锦囊里取出几颗随身带着的灵果,问道:“好了,我的妖帝陛下,在走之前再问一件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稀有的毒草?我用灵果和你换。” “毒草……这个算吧?”五毒想了想,转身拨开一处乱石堆,露出其中的一块空洞。凹陷的泥土里,张着好几株坚硬的荆棘。每一根尖刺的顶端都开着小小的蓝花,远远看去就像发了霉似的,密密麻麻一片。 见状,陶夭立刻将灵果塞到五毒手里,捂着鼻子靠近过去,镰刀一挥,眼明手快地将毒草装进了玉盒里。一想到手中拿着的是致命而且长相恶心的毒药,陶夭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五毒笑了笑,说:“只要不打开盒子就没有危险的。” 陶夭点点头,顿了片刻,又一次强调:“你帮我回到仙界,等我的力量更强一些了,我一定想办法放你出来。” “我相信你的。”五毒从破烂的衣衫内取出一卷画卷。从精致的刺绣锦布来看,这画卷价值不菲,或许是五毒还是一名高高在上的妖帝时候获得的东西。 他小心地将画卷放在地上,推动画轴将它打开,露出泛黄的画布上绘制的泥土漩涡。 ――那漩涡仿佛在画纸上慢慢旋转着,赫然就是微缩型的鸿蒙通道。 “这画卷,只能使用一次,能够打开妖界和仙界的鸿蒙通道。”五毒解释着,念动法诀。土黄色漩涡脱离了画纸,在空中旋转着,撕裂空间,形成深邃的通道。 陶夭跃上白玉舟,船舷的禁制发出绿光。船身飞离地面,只等着鸿蒙通道稳定下来,就可以返回仙界。 五毒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块玉牌,向船上的陶夭递去。陶夭好奇地接过玉牌,来回翻看,问道:“这是什么?” “这里面是空间坐标。”五毒微微一笑,安静地站在地面上,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食言:“以后你如果去凡间,看到鸿蒙通道,只要把玉牌丢进通道里,我就能出来了。” 原来那么简单就可以?陶夭嘿嘿一笑,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到时候,我带你去凡间吃好吃的!” 五毒用力点点头,看着她驾驶白玉舟冲进鸿蒙通道里,用力地朝她的背影挥手。直到通道口在眼前关闭,他才遗憾地放下了手。 眼前依旧是阴风阵阵的乱石滩。但另一只手中,有陶夭赠予的仙界灵果。那些小小的剔透的果子,闪耀着和妖界乱石滩截然不同的缤纷的光泽,成为他唯一的希望,在这阴森的乱石滩中熠熠生辉。 ***************** 当陶夭还在人造的鸿蒙通道里安心地飘飘荡荡的时候,远在仙界的寒木仙君,却快要急疯了。 失去了对陶夭的感应之后,他越来越不安。但是另一方面,也不排除这个调皮的小姑娘到了什么隐蔽的地方,周围刚好有特殊的灵矿可以屏蔽他的感应。 于是寒木仙君自我安慰:等她玩累了、肚子饿了、身上的仙晶用完了,就自然会回来。 可是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眼看着天色一点点由蓝变红、再由红变黑,陶夭却依旧不见踪影。 “这个疯丫头,到底跑哪儿去了?”寒木仙君烦躁地站在草地上,心想:等她回来了,必要好好地训诫一番! 泉清从灵泉中浮出来,低叹一声,顾不得自己的失礼,轻声道:“仙君,小桃子她对你……是一心一意的崇敬。这种情感,清儿自认并不拥有。” 寒木仙君一怔,答道:“清儿,你似乎变了很多。” 泉清沉默着摇了摇头,重新没进水里,消失不见。但她的声音却清楚地传了出来:“仙君,不必担心。那只小妖精,一定会回来的。” 她为什么能够这么确定?寒木仙君情不自禁蹙起眉。这一瞬间,万木灵园最东侧的一片假山之中,忽然传出一股磅礴的气势。 土黄色的通道在空中张开。狂风呼啸着卷起假山石,吸入通道的深处,无影无踪。 一叶尖尖的白玉舟艰难地从通道中探出头来,承载着小小的人影。 “小桃子!”寒木仙君飞掠过去,而陶夭也像是终于筋疲力竭,身上的光芒猛然一黯,白玉舟失去了妖力的支撑,一瞬间缩回发簪大小,无声地落在草坪里。 寒木仙君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护进怀中。缩小的鸿蒙通道中,无尽罡风倾泻而出,割裂了他的衣袖和衣摆,轰击在地面上,留下大片坑坑洼洼的疤痕。 他看到陶夭身上那只是简单用草灰止住血的伤口、还有凌乱的绿裙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一瞬间像是被利剑刺进心脏,呼吸为之一窒。 陶夭的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立刻紧张地脱离他的怀抱,拉过他开裂的衣袖:“仙君,你流血了!” 寒木仙君这才意识到手臂上被罡风划开一道了口子,鲜血映在衣袖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我没事。”他抽了抽手,将伤口掩盖起来,看着陶夭狼狈的样子,心疼得不能自己:“傻丫头,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本君找了你多久?” 陶夭露出惶恐的表情,怯怯地拉着他的袖子:“对不起!我、我不该让仙君担心,不该到处乱跑。可是?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仙君……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寒木仙君愣愣地看着她慌张的模样,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一把抱起陶夭娇小的身子,走向中央神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也累了,早点睡吧。” 陶夭感觉着寒木仙君有力的臂膀围着自己的身体,在妖界担惊受怕之后的疲累一下子爆发出来,才刚刚“嗯”了一声,便已经坠入梦乡。 寒木仙君看着她紧抓着自己衣襟不放的小手,笑容中满是疼惜。失而复得的喜悦太过庞大,以至于他忽略了陶夭不见时自己那种一反常态的慌乱,只是庆幸她的平安无事。 ------------ 第十三章 狂蜂浪蝶(1) 陶夭并不知道自己的内伤到底有多严重。只是第二天起来,在妖界用吸收来的生命力强制压抑住的伤势一下子爆发。她才刚刚推开房门,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强烈的痛感从体内喷薄而出,脑中“轰”的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的时候,寒木仙君正一脸忧虑坐在她的床边。她心想:晕倒的时候大概撞到了头,后脑勺疼得厉害。 寒木仙君的指尖浮现着一抹绿光。他就擒着这一抹绿光,手悬在陶夭的身体上,从她的额头顺着鼻梁一路往下,兜了一圈,最后仍旧回到她的眉心。 “你伤得很重。”寒木仙君第一次露出那么凝重的表情:陶夭的经脉乱得一塌糊涂,简直像个病入膏肓之人。就是凡间一个从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体内的状况也比现在的她要好得多。 陶夭想了想,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逆行经脉使用唤木诀的关系吧……可是?仙君你知道吗?把唤木诀倒过来运转,就可以抽取草木的生命力哦!” 她一激动,身体深处便又痛了起来。那疼痛堵在喉咙口,令陶夭不断地咳嗽。 寒木仙君拿过床头放着的茶杯,小心地喂她喝了一口水,心头掀起惊涛骇浪:他当然知道唤木诀逆行会有怎样的效果。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一来抢夺生命力的行为太过歹毒会削减仙缘,二来,常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经脉逆行的巨大冲击。 也许是因为陶夭本身是由木灵之气所化。虽然乍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其实身体的强度要高出许多?寒木仙君的眼中闪着难以言喻的情绪,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木灵之气原本就是炼器的上品材料,完全由灵气所化的身体,说不定,的确可以与仙器相媲美。 陶夭见寒木仙君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抬起手来扯了扯他的衣袖,笑着问:“仙君,您在想什么呐?” “在想如何帮你疗伤才好。”寒木仙君下意识地一偏头,躲开她清澈的视线。 陶夭并不知道他在心里将她和法器的硬度做了一番比较,只是傻傻地笑着,猜测:“我提炼的那些药草精华,如果喝下去,会不会对疗伤有帮助呢?” “现在你的经脉还太虚弱,没办法吸收那么高浓度的能量。”寒木仙君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不过,可以将药精洒入灵泉,你则直接吸收泉水。这样既对清儿的修为有益,又可助你疗伤,两全其美。” 陶夭坐起身来,一脸崇拜地看着寒木仙君,忽然想起自己在妖界弄来的稀有毒草,连忙将两只玉盒取出来,慎而重之地放在床头柜上。 隔着玉盒,寒木仙君就能感觉到里面的妖草散发出的浓浓的恶意。他不由得在陶夭额头上敲了一下,训斥道:“本君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种毒性剧烈的恶草必须用特殊的材料包装吗?你不单用普通玉盒装着,还随身携带,难怪体内伤上加伤!” 陶夭委屈地撇了撇嘴,低头做出受教了的模样,心里却腹诽着:人家身上只有普通的玉盒嘛……难道让我对那么稀有的毒草视而不见? 她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寒木仙君的法眼。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在盒子表面打下一层禁制,站起身来:“对了,今天起本君要闭关炼器,短则六七日、长则十多天。” “闭关?炼器?”陶夭惊讶地抬起头来。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将毒草收好,道:“没错。这段时间里,万木灵园交给泉清打理,你只需要一心疗伤就好。”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一副匆忙的样子。 陶夭的手悬在半空,讷讷地张着嘴,最终只是颓然叹了一口气:真是的,仙君大人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走吗?食人花的事情、五毒的事情、还有去凡间找鸿蒙通道的事情――人家明明就有很多事情想要对他说的。 陶夭从架子上取下几瓶药物精华,垂头丧气地往灵泉走去。 ***************** 寒木仙君的方法非常有效。注入了药草精华之后,灵泉内的水明显变得更加明亮了,而泉清的脾气也连带的好了很多。 陶夭就这样每天和泉清聊聊天,整个人泡在灵泉里让伤口自然愈合。皮外伤是好得最快的,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只是隐约可以看得出新长出的粉粉嫩嫩的肉。 “清儿姐姐,你说仙君到底在炼制什么法器呢?”陶夭好奇地看着中央神木最上层的树屋:这几天那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巨响,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响动。一静一动的巨大反差,让陶夭忍不住担心起来。 泉清翻了翻眼睛,道:“小妖怪,不要太多管闲事。” “清儿姐姐,你何必这么冷冰冰的?”陶夭嘿嘿一笑,站起身来,灵泉水像是珍珠一般滚落下去。 相处的时间久了,她就知道泉清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表面上似乎什么都无所谓,整天把“命令”、“服从”挂在嘴上,可心里却比谁都记挂着仙君。 不过我也不会输的!陶夭站起身来,看看天色,无奈地跺了跺脚: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驱赶那些一听说仙君在炼器就全都围过来了的狂蜂浪蝶。 陶夭准时地出现在万木灵园的门口,拦住了唯一的一条石板路,没好气地盯着面前的一名仙子:这是第几个了?她也不知道。虽然每个来拜访的仙子她都象征性地问了问名号,陶夭却一个都没有记进心里。 “仙君大人正在闭关,仙子请回吧。”陶夭板着一张脸拦在门口,这冷冰冰的态度和高傲的眼神,全是从泉清那里学的。 来访的仙子不满地说着些什么?无疑是“你凭什么代表仙君”、“本仙子特地送来什么什么珍奇的材料”之类的陈词滥调。 这些话,陶夭听得耳朵都快要生茧子了。 她一挥手、一昂头,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若是仙子有什么事情要仙君帮忙,便等仙君出关了再来拜访;若只是单纯的送礼,那您还是请回吧!我们仙君说了,无功不受禄。” “什、什么无功不受禄,呵,岚烟的禄就能受了?”那名仙子气急败坏地反驳。 “岚烟”这两个字一下子刺进陶夭耳中。她不知道仙君和岚烟仙子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但不能容忍任何人说仙君的坏话。 陶夭的脸上,最后一丝客套的笑意也消隐无踪。她一挥手,无数的草藤从地下钻了出来,虎视眈眈地包围那名出言不逊的仙子。 “你、你要干什么?” “万木灵园只欢迎朋友,绝不欢迎对仙君口出狂言之辈。”陶夭冷哼一声,丝毫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外厉内荏:如果这仙子知道我现在重伤未愈,充其量也只能拿草藤吓唬吓唬人,却根本不能动用妖力发动攻击的话,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 那仙子左右看了看,恼羞成怒地拂袖而去:“哼!哪里来的小孩子,不懂事!待寒木出关,我定好好地告你一状!” 陶夭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冷冷道:“不送。” ***************** ------------ 第十三章 狂蜂浪蝶(2) 陶夭闲着无聊,于是在一块木板上划横杠来代表寒木仙君闭关炼器的天数,再在另一块木板上,划竖条来代表这些天里她得罪透了的仙子的人数。 才过了九天,另外一块木板上就已经密匝匝的布满了划痕,和那了了九道又细又潜的横杠形成鲜明的对比。 “呼……”陶夭结束今天的晚课修炼,长长输出一口气,看着这两块木板,一脸的无奈:我家的仙君大人,到底是有多高的人气呀? 陶夭取出文房四宝,将这几天来诸位仙子送来却被她退回去的礼物一一列在清单上:七海珊瑚一株、唤雷符唤火符合一扎、还有上品香木和耀石结晶…… 陶夭唯恐记错,一旦碰到记不清楚的部分,就立刻停下来仔细回想。 虽然寒木仙君并没有要求她做什么记录,但是陶夭心想:我作为仙君大人唯一的弟子,当然也应该照顾仙君的日常起居了。 陶夭来到寒木仙君紧闭的房门外,惴惴不安地将写好的礼物清单放在了地上,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隔着门板,她可以感觉到滚烫磅礴的力量。陶夭并没有期望闭关中的寒木仙君会给她什么回音,但是真的等到一片沉默,却还是有些失望。 原来闭关是这样的啊……陶夭呆呆地看着门板,不知道该不该向门内的寒木仙君汇报:她害怕影响寒木仙君炼器,可是?又好想听一听仙君的声音。 陶夭满脸纠结,站在门外晃来晃去,想走又舍不得,清单被紧紧捏在手里。 此时,房内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滚滚气浪冲破了房门,一下子就将陶夭小小的身体掀翻。 她连忙在空中翻转身子,一道绿光从手中激射而出,就像在黑魔林时一样,化作藤条稳稳缠住了中央神木。 鲜红的、明显带着剧毒的气体飘散出来,眼看着就要将陶夭淹没。中央神木的枝条立刻倒卷,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中间。翡翠般的叶片闪着清澈的光,将毒气阻挡在外。 “寒木这孩子,做事总是有股凶性藏着。”中央神木苍老的声音在陶夭的脑海想起。哪怕是面对着这种千年的精怪,陶夭依旧毫不畏惧地反驳:“再这么说仙君的坏话,就算是神木爷爷我也不原谅哦!” “你这小丫头,真是……”中央神木的声音轻了下去,保护着她的枝条也重新散开。原本弥漫的红色毒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是在附近的木头上留下了一大片腐蚀的痕迹。 寒木仙君站立在一片黑、蓝、红相交织的小范围毒雾之中。不过那毒雾也很快收缩,露出了他手上所持的东西的影子。 那是一把巨大的镰刀,银白色的刀刃撞在漆黑的刀柄上。固定刀刃的部件上,缠绕着红色和蓝色两条细小的花纹。 陶夭呆呆地站在神木的树枝上,小嘴微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寒木仙君依旧是一身白衣胜雪,那么飘飘然、那么高洁和超脱凡尘。但他手上的那把大镰刀,却像是一切邪恶阴狠毒辣的集合体。极端的黑和极端的白交织,一瞬间让陶夭迷了心神。 寒木仙君以为她是被镰刀的模样所震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傲然,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 “喜、喜欢,当然喜欢。”而陶夭则红着脸,无疑是误解了,还以为寒木仙君是问自己喜不喜欢他的这新造型。 于是,寒木仙君将镰刀塞到她手里,道:“你挥一下,看用不用得顺手。” 陶夭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依照他所说的,朝着空旷的地方试着挥了几下。镰刀巨大的刀刃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弧形,看似巨大的刀身,拿在手里却很轻。刀柄短刀头长的造型,令她这样矮小的身材也能够轻松地挥舞。 寒木仙君看着她的动作,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用这把镰刀完全没有问题。” 陶夭客观地给出评价:“的确是呢!平衡性非常好、分量也正适中。镰刀的长度也刚刚够,再长一点,我倒怕割在自己身上。” “那就快些滴血认主吧。别枉费本君一番心血。”寒木仙君说着,取出一把小刀晃了晃。 陶夭一愣,终于反应过来,呆呆地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镰刀……仙君你闭关是为了――”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见她一脸呆愣愣的表情,只好亲自划破她的手指,挤出一滴鲜血来。 镰刀散发出淡淡的紫光,将那一滴鲜血融入刀身。一瞬间,陶夭便感觉这把刀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仿佛心里头下个命令,这刀就能听懂一般。 寒木仙君露出满意的微笑,道:“本君始终觉得你太弱了一点。如今有了称手的兵器傍身,本君也好少担些心。” 原来仙君这些天闭关,是为了帮我炼制兵器!陶夭抓着镰刀刀柄,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笑呵呵地将礼物清单递出去,原先满心醋意现在全都不翼而飞了:“仙君,这是那些仙子想要送给你的。我没敢收,但是都记下来了。” “你都没收?”寒木仙君潦草地扫了一眼那张清单,立刻伸出手来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傻丫头,为什么不收?” “可是?我怕她们误会……”“误会什么?”寒木仙君冷笑一声,满脸不屑:“怕她们觉得本君收了东西,便是对她们青眼有加?这些狂蜂浪蝶,不过是看中本君相貌。既然如此,多给她们看一些笑脸、说几句媚言,又如何?” 陶夭沉默下来,眼里一片阴霾涌动,伤心的神色几乎要凝成泪水滑落下来:仙君为什么要说这种作践自己的话呢?又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陶夭不懂:他是仙人,仙人不都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吗?可是仙君脸上的表情,好悲伤。 陶夭只感觉心头酸酸的――不是吃醋的那种酸,而是单纯的不开心。她一探手,从寒木仙君手中将清单抢了回来,小脑袋一扭:“哼!本来嘛,她们自己要倒追仙君大人,就应该下点血本啦!下一次她们再来这里,我一定放心地敲一笔!” “放心?”寒木仙君忍俊不禁,反问:“你这个小丫头,放心什么?” 当然是知道仙君根本不把那些仙子放在眼里,所以放心了啦!想归想,陶夭再大胆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忍不住狠狠跺了一脚。红着脸落荒而逃。 ------------ 第十四章 花蝴蝶们的报复(1) 陶夭对新的镰刀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带着,就连去药圃里照顾药草,都不忘将镰刀放在一旁的篱笆上。 她恨不得对每个遇见的人炫耀:这是仙君大人闭关好多天特地为自己准备的礼物。 “小桃子,有你的信。”泉清自从吸收了药草精华之后,活动范围便扩大了许多,不在仅限于在灵泉之内。她向药铺走过来,递给她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 陶夭拆开信,大略扫了一眼:原来是之前托木匠铺做的收纳格已经完成,店主人让她过去验一下货。 “哎……我还以为他们会将东西送过来的呢。”陶夭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小心地避开新长出来的药草幼苗,起身走出药圃。 泉清看着她将镰刀收到背后,忽然皱了皱眉眉头:“你身上的妖气怎么那么重?” 陶夭不禁翻了翻眼睛,带着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回答:“清儿姐姐,就像你所说的,我是只妖孽啊。” 泉清摇了摇头,挂着一脸严肃靠近她,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通,才道:“不对。你身上有仙君的白玉舟和神木的翡翠树叶,这两件东西,都可以掩盖你的妖气。但是最近你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浓。尤其是修炼的时候,特别明显。” 闻言,陶夭不觉停下了脚步。她很清楚如果自己的妖怪身份暴露,会给仙君带来多大的麻烦。她低头在自己身上仔细地嗅了嗅,仿佛这样就可以闻到一丝不该有的味道。 泉清探出手来,一股清泉在指尖翻腾,随后凝结成一只小小的水晶发饰。 “戴上这个,应该可以暂时遮掩一下。”泉清远远将水晶蝴蝶向她抛去,接着立刻转身返回灵泉之中:“我不是要帮你,只是不想仙君惹上麻烦。” “是、是。我知道啦。”陶夭嘿嘿一笑,小心地将发卡戴好,随后往外走去。她心想:清儿姐姐还是这么口是心非,这个性格真是很不好。 不过,这样她就不会和我抢仙君大人啦!陶夭虽然知道自己这么想很坏心眼,可还是止不住脸上越来越大的微笑。 ***************** 陶夭一如既往的没有直接赶往木匠铺,而是先填饱了肚子,这才慢吞吞地一边看风景一边往木匠铺所在的方向走。 直到她感觉到两道充满敌意的视线环绕着自己。 “来猜猜看,我们的神秘跟踪者会是谁呢?”陶夭勾起嘴角,不经意间加快了速度,赶往木匠铺。自从得到了寒木仙君送的“死神之镰”之后,陶夭的自信心飞快地膨胀着。尤其是当她用镰刀和泉清斗了个平手之后,更是多出了点艺高人胆大的感觉。 毕竟除了死神之镰,她还有妖界食人花这张巨大的底牌呢!陶夭摸了摸自己的手背,棕黑色的食人花刺青淡淡地浮现出来。 原本每天都人满为患的匠人区,此刻却空空荡荡的,越发散发着阴谋的气味。 陶夭可以肯定,那木匠铺根本没有什么验货的规矩。之所以寄这么一封信来,纯粹是为了将自己从安全的万木灵园中引开。 不过,这里可是仙界!难道神仙也会为非作歹吗?陶夭为自己的想法好笑,不觉撇了撇嘴。她大摇大摆地走进木匠铺里,取出没有支付的另一半工作费,轻轻放在柜台上。 “哦,陶姑娘是吧?”柜台后的小厮讨好地笑了笑,取出收纳盒放到她手中:“请过目。” 陶夭将盒子拿在手中翻看:盒盖的部分采用了滑槽镶嵌的方式,开关非常方便。盒子里面的小格子地下还细心地垫了一层薄缎,看得出来这位工匠做事非常细致。 “谢谢您了,我非常满意。”陶夭俏皮地一笑,露出一边的小酒窝。 “那个,陶姑娘……”小厮犹豫了一下,分出一部分仙晶推了回来:“我们店主人说……不用您付这么多。” 陶夭一愣,带着一半猜测一半肯定微微一笑,答道:“你替我谢谢你家店主人。还有,跟他说……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他的责任。他的手艺我很满意,何况还特地帮我在收纳盒里加了衬底,我没有付额外的费用其实已经很不应该了。” “陶姑娘太客气了。”柜台后方的门被朝内拉开。漆黑的房间中,只有工作台前点着一盏油灯。灯影长长地曳在地上,与一抹修长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房内的工匠浅笑一声,道:“陶姑娘,这家小店现在已经被人围住。看来你是得罪了一些不该得罪的人。” 陶夭回以一笑,好奇地往黑暗深处探视,想要看一看那神神秘秘的工匠到底长什么样子。但房间里仿佛另外有一股迷雾盘旋着,让她怎么都看不进去。 于是,陶夭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道:“若是如此,反而是夭夭应该道歉。是我的私人恩怨,将这家店卷了进去。” “那倒没什么。”屋内的工匠踱起步子来,声音和着脚步声,朦朦胧胧的:“不过我看你还挺顺眼,所以提醒你:外面的人不是你对付得了的。” “能不能对付得了,还是未知数呢。”陶夭甜甜一笑,手背上的刺青一闪而逝。 门内的人沉默下来,一挥手,抛出一枚小小的锦盒。 陶夭慌忙接住,正好奇地想要打开盒子,却被那工匠制止:“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一个栖身之所,才能打开这锦盒。” “既然如此,看来我是没什么机会打开它咯!”陶夭耸了耸肩膀,将盒子放进乾坤锦囊内。她感觉到两股强横的气息来到了店门外,于是向那神秘工匠挥手告别,转身拉开店门。 ***************** 陶夭看着眼前守在工匠区的两名彪形大汉:他们的修为应该不是特别高,不过,那浑身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宣告着他们的孔武有力。 应该是外家功夫的修炼者。寒木仙君是个爱书之人,经常将一些书卷算作是陶夭的早课内容。一段时间下来,她自然记住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书上说:修炼外家功夫的人,或者以刚为道、或者以柔为领。不管是修炼哪一种,其战斗力都至少可以和一名金仙相比。 陶夭解下镰刀,紧张地盯着这面目相似的两名大汉:仙君说过,我的实力才勉强够虚仙的水准,也就是仙人等级中最弱的一级。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害怕,问道:“我和你们应该没有什么冤仇。为什么要堵我?” 两名大汉中身穿黄色马褂之人道:“俺们兄弟俩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管俺们与你有没有冤仇!”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陶夭一怔,立刻知道今天不打一场,恐怕别想要离开这里。不过她倒是奇怪:怎么仙界也有这种像是凡间雇佣兵似的亡命之徒吗? ------------ 第十四章 花蝴蝶们的报复(2) 奇怪归奇怪,该问的事情还是要问清楚。陶夭变换了一下步伐,调整到随时可以进攻的状态,问道:“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是谁给了你们钱财、让你们办什么事?” 另一名穿红马褂的大汉大笑起来:“隆隆”的笑声好像打雷:“哈、哈!小姑娘不懂俺们规矩!俺们怎么能把雇主抖出来呢!不过俺们老板说了,只要刮花了你的小脸就行!所以你要是乖乖听话让我们划上几刀,就不用被打得太痛啦!” 哼,好恶毒的雇主!陶夭一听,立刻变了脸色:虽然她是个小姑娘没错,但谁说年纪小就没有爱美之心了? 这肯定是哪位仙子的报复吧?陶夭转了转眼睛,衡量着自己有几分胜算:硬碰硬,她绝对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但是她的优势是有一朵食人花藏在地下。修炼体术的人,神识都不会太强大,食人花藏得很好,不会被发现。 寒木仙君送给她的“死神之镰”上藏着两种毒素。红色的是致命剧毒、蓝色的则是强效**。唯一的问题是,这两种毒素都必须要接触到血液才能发挥作用。 陶夭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机会只有一次。食人花藤非常强韧,应该足够在很短的一瞬让其中一人失去行动力。 而花藤上会分泌出少量的消化液,可以腐蚀软化他的皮肤。然后用镰刀全力一击,就可以将毒素送进他体内。 接下来……就只能赌这两个人是不是兄弟情深了。陶夭低着头,隐藏在阴影内的笑容透出一丝疯狂:我的赌运,一向都蛮不错! 这么多心念,其实都只在一瞬间转过陶夭心头。她可怜兮兮地一瘪嘴,慢慢往红衣大汉那儿靠近,双手背在身后:“我知道啦……真是的,一对二,我根本没有胜算嘛!” “哈哈,小姑娘,你知道就好!”那红衣大汉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陶夭的身材娇小、而他人高马大,靠近一站,陶夭才刚刚到他腰这儿。 红衣大汉放松下来,伸手去怀里摸索小刀的刀柄。 就是现在!陶夭腿上猛然爆开绿色的气浪,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她小小的身体如同一只鹞鹰,轻巧地跃上空中。 同一时间,无数的食人花藤窜出来,缠住红衣大汉的手臂、双腿和胸口。腐蚀性的消化液从藤条上的叶片里渗出来,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层白色的泡沫。 陶夭将镰刀挥到身后,接着下坠的重力翻转身子。弯月形的刀刃上浮现蓝色的毒雾,在空中划过一道大大的圆弧,银色的刀光连食人花藤一起砍断。 花藤内满满的腐蚀性液体喷涌而出,红衣大汉惨叫着挣扎,将花藤连根拔起,眼看就要获得自由! “死吧!”陶夭硬生生将身体往下压去,刀光之后,裹着蓝色毒雾的镰刀轰击在红衣大汉的背脊上。已经被腐蚀得柔软脆弱的皮肤一下子碎裂,大片蓝雾灌进他的体内。 一击得手,陶夭一脚踩在刀背上,瞬间完成转身、换手的姿势,拖着镰刀远远跳开,正躲过黄衣大汉夹着劲风袭来的拳头。 那黄衣大汉一拳打空,余劲将地面上的石板全都翻了起来,在半空中被拳风绞碎,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不想他死的话就别过来!”陶夭立刻意识到自己还远没有脱离危险,刚踩稳脚跟,立刻帅气地一旋身,镰刀漂亮地划出一道银弧背回身后。 黄衣大汉的另一只拳头停在她鼻尖前方一寸的地方,生生收住。 陶夭冷冷地勾起嘴角,重复:“不想他死,就退下。只要你再靠近一步,我保证你的兄弟立刻命丧黄泉!” 陶夭将虚张声势演绎到了最佳境界。那黄衣大汉看不透她的实力、又担心亲弟弟的安危,不得不退后几步,狠狠一抱拳:“好!俺们今天是栽了!没想到你这么个小姑娘,是个高手!” “过奖。”陶夭盯着他们慢慢倒退,直退到浮岛边缘,立刻放出白玉舟跳了进去。 “我还是那句话,不想他死,就乖乖别动。”陶夭趁着那黄衣大汉还处在被她看似出神入化的用毒手段震惊的状态下,一边放出狠话,一边用力击在白玉舟船舷的精致上。 妖力汹涌而出,化作一对绿色船翼。白玉舟乘着风,一眨眼便潜入浓浓云海,不见踪影。 ***************** 陶夭就如她的名字一样,华丽丽地桃之夭夭。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之后没有多久,那木匠铺的主人、之前赠与她锦盒的神秘木匠就走了出来。 不过现在的他一点都不像是个木匠。他穿着一件海蓝色滚金边的华丽长袍,手中却拿着一只鸡毛掸子。 这神秘工匠仔仔细细地将陶夭与两名大汉战斗的地方用鸡毛掸子掸了一遍,那小心谨慎的样子,似乎唯恐错漏了些什么。 他的身上散发的,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气质。虽然无比平凡,同时却又无比耀眼,令人不敢直视。 神秘工匠看了一眼还瘫倒在地的红衣大汉、和他身边面色铁青的黄衣大汉,道:“还不快走?多行不义必自毙,那小姑娘放过你们,你们就该谢天谢地了。说实话,本神倒是很想帮仙界除一下害。” 他手中再平凡不过的鸡毛掸子仿佛一瞬间成了绝世神兵,轻轻一扫,立刻就让心怀不服的黄衣大汉咕噜噜滚了出去,竟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下,这打手总算是认清了:今天恐怕就是忌出行的日子,先碰到陶夭这个小煞星,现在有遇见这么个深不可测的正牌高手。 黄衣大汉唯唯诺诺地行了个礼,背起自己的弟弟就跑,却不知被什么拌了一下,狼狈地跌了个狗吃屎。 “还不快走?”神秘工匠好笑地看着他偃旗息鼓落荒而逃的模样,不觉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沉默下来,摇头叹息:“呔,这年头,妖怪反倒是比神仙好,怪哉!怪哉!” 店铺伙计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看他还拿着鸡毛掸子乱挥,不由哭笑不得:“大人,我们该走了。” “好!走吧!”神秘工匠大手一挥,整座木匠铺居然就在空气中扭曲变形,直到化作一枚小小的精致的模型。那店铺伙计也僵住了身子,随后变为一只小小的机关人,走进了模型屋内。 “走喽!走喽!”神秘工匠疯疯癫癫地唱着不成曲调的歌,将木头屋子塞进衣服里,拿着鸡毛掸子走远。 ------------ 第十五章 那是匠神?(1) 陶夭躲在白玉舟安全的禁制内,才感到阵阵后怕。回想刚才那一次短暂的交锋,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好运――只要出一丝差错,倒在地上的就不是那红衣大汉,而是她自己了。 她生怕自己被什么人跟踪,绕着贸易浮岛七拐八弯兜了一个老大的圈子,这才从万木灵园的边门回到了熟悉的药铺之中。 空气中氤氲的水雾和熟悉的青草味道包围着陶夭的身体,令她仿佛回到了母亲腹中,所有的逞强都分崩离析。 她的双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幸好,及时抓住了药铺的木篱笆才没有倒下。 现在还不是脆弱的时候。陶夭用力晃了晃头,把满心的无助慌乱全都甩了出去: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她的确动用了妖怪的力量。她不敢保证自己的举动不会被有心人注意到。所以,必须将一切都告诉仙君。 她倒不是害怕被寒木仙君责怪,只是感到一阵无力:我那么小心那么努力,可麻烦还是一次次地自己找上门来。难道我呆在仙界,真的就只会拖仙君的后腿吗? 陶夭撇撇小嘴,看着中央神木最高处在枝叶中若隐若现的木屋,紧张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她并没有受伤,可是?衣服却在那电光火时间的战斗中被飞扬的石屑弄得脏兮兮的。 可不能以这种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仙君面前。陶夭像个小大人似地点点头,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轻轻一打响指。 一道粉红色的光从她的指尖跃出,绕着她的身体从头顶开始一圈圈旋转着向下。无数或粉红或纯白或嫩黄的斑斓的光点随之纷纷扬扬落了她一身。 待光芒散去,陶夭已经患上了一件白底粉花的曲裾,荷叶状的裙摆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桃花。随意地四下走动,那花便也仿佛随风摇曳,花瓣泛着湿润的光泽。一条紫色绸带绕过后腰,分别缠在陶夭的一双手臂上。缎带两头垂在裙摆后方,如同一对宽大服帖的紫色羽翼。 陶夭还是第一次变出这么正式的服装,只希望这一身精心打扮可以在仙君面前给自己加加分。 陶夭紧张地来到寒木仙君的房间外,摒息凝神敲了敲门,在得到许可后,蹑手蹑脚地探了进去,无声地带上门。 寒木仙君抬起头来,看到她的装扮,不由得眼前一亮,问道:“小桃子,怎么今日打扮得如此隆重?” 陶夭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扭扭捏捏道:“那个,仙君,在讨论我的衣服之前,我有事要告诉你……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但是前些时候仙君你急着闭关,所以……” 寒木仙君还是头一次看到陶夭这么语无伦次的样子,不由得严肃起来,打断了她的话:“你要说什么?” 陶夭被他声音里的寒意刺激到,忍不住浑身一激灵,大着胆子和他讨价还价:“仙君先答应我绝对不生气,否则、否则我不说!” 寒木仙君不觉愣了一下,嘴角挂着捉摸不透的微笑:“本君不会生气。” 也不知道陶夭是真的相信他这句话就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还是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心理安慰。总之,她一下子放松下来往空椅子上一坐,可怜兮兮地一边抽鼻子一边诉说起来。从落进黑魔林到如何逆行唤木诀收复食人花、从自己怎样赶走冲着寒木仙君来的花蝴蝶到遭受那些仙子报复而不得不动用妖花,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她唯独隐瞒了五毒妖帝的存在和自己会解救他的承诺,而对寒木仙君说:自己只是恰巧在穿过了乱石滩之后找到了另一处通往仙界的鸿蒙通道。 而这一切、包括自己如何从那修炼外家功夫的两兄弟手中逃得生天,全都被陶夭归结为简简单单一句“我素来很好运。” 寒木仙君的脸色越来越沉,等她说到最后,他的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可是那微笑却比地狱里的修罗还要令人心惊胆颤。 陶夭坐立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身体,低着头去不敢再看他的笑容:“仙、仙君,你别这么笑了……怪吓人的!” 寒木仙君的笑容中渗着凛凛寒意。他静静道:“很好。没想到,居然有人嚣张到敢动本君的弟子。小桃子,你做得很好!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奖赏,但说无妨!” 闻言,陶夭忍不住偷偷翻了翻眼睛,腹诽:仙君大人不怪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要奖赏?我陶夭是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吗? 她谦虚地抬起头来,露出羞怯的笑容,答道:“夭夭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又不是凭真本事打退人家,哪里好意思要什么奖赏呢。” 寒木仙君也没有追究,只是神神秘秘地问道:“你说的没错。你的确好运,好运到了本君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你知不知道你遇见的那个神秘工匠,是什么人?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够从那两人手中逃脱,是因为自己的虚张声势成功了?” 陶夭有些不服气地瞪视着寒木仙君,小脸鼓起来,圆圆的好像包子:“难道、难道不是吗?夭夭知道自己没有仙君那么厉害,但今天我选择的做法,夭夭觉得是顶正确的!” 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 等玩够了,他才道:“如果本君没有猜错,你遇到的人是匠神。如果不是他为你善后,等那两人发现你不过是在虚言恫吓,他们早晚会找个机会来报复!小桃子,你的做法其实并没有错,错就错在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单纯了。你忘了:这世上的人不是都像妖怪一样愿赌服输。” 陶夭一想到自己从此以后每天出门都可能被那样的彪形大汉盯梢,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但害怕之余,她也不忘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仙君,匠神是谁呀?为什么书里从来没看到过?” “这些是仙界的秘密,自然不会随意记载。”寒木仙君故意吊着陶夭的胃口,看到她的一对大眼睛闪呀闪的,心里多出了莫名的满足感。 ------------ 第十五章 那是匠神?(2) 寒木仙君坐在陶夭对面,道:“神仙——自然分为神和仙。但现在的仙界,地位最高的人是仙帝。最伟大最强大的‘神’却脱离了天界,不再参与任何事务。” “可是……他们还存在着吧?”陶夭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也许那些神灵大人们,只是觉得凡俗之事太过繁琐,所以懒得管而已。”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懒吗?”寒木仙君严肃地干咳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道:“匠神是一名特殊的神灵。也许不太恰当,不过,在神灵退出大局之前,匠神就已经是一位游手好闲的神灵。他无视所有的规矩,随性而为,被视作异类。” 寒木仙君顿了顿。分明是他挑起了这个话题,但现在又遮遮掩掩起来:“总之,古神们由于某些特殊原因而不得不离开天界并不可以介入任何仙凡妖三界的事务。不过,因为匠神从来都是个不喜欢墨守陈规之人,所以经常有传言他出现在仙界中。” 可惜,寒木仙君不习惯说谎,而陶夭可不是这么好骗的。她立刻抓住了寒木仙君话语中的漏洞,秉持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追问:“不对啊。仙君,如果你口中的原因强大到可以限制那些强大的古神的行动,那没可能不限制住匠神呀!” 寒木仙君的表情一僵,有些尴尬地低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总之,你记住。今天的事情是莫大的机缘,但恐怕也昭示着日后的灾祸。不过,小桃子,既然你选择了跟本君修道,那就要记住:命运之事,再好奇也不能问。” 陶夭有些不服气地扮了个鬼脸,心想:仙君大人真是狡猾!明明是在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偏偏那么理直气壮,害得人家都不敢问。 呆在仙君身边修道、和那个神神秘秘的匠神比起来当然是要重要得多了! 陶夭吐了吐舌头,起身向寒木仙君行了个礼,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 在上午的交锋中,陶夭隐约感到有一丝突破的迹象,之前在黑魔林中囫囵吸收的大股生命力也开始与身体融合。她的身体里热乎乎的,有什么东西在丹田深处蠢蠢欲动。 然而,陶夭始终记挂着泉清说的话:如果自己身上的妖气真的会因为实力增长而变浓,那,她宁可不要突破! 但一切却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陶夭是木灵之气所化,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周围的植物。 她虽然可以简单粗暴地强行压制自己的修为,却阻止不了自己身边的草物开始疯长。 陶夭素来喜欢在自已的树屋里修炼,今天人看来,这却是个不怎么明智的行为。 受到妖力的影响,地板缝、窗台还有桌椅之中抽出了碧绿的新芽,一瞬间就长成带着巴掌大叶片的长枝。 陶夭的自我克制,竟反而成了加快体内褪变的动力。 她的皮肤滚烫,一道道细小的绿色光弧在身边跳跃。 陶夭只觉得身体疼得像要裂开了似的,生命力和妖力混成绿色的光河,散发着有如实质的凝实的光。 直到一只手按在她的额头,淡淡的凉意一下子渗进体内。 陶夭追逐着那清凉的引导,调整着体内的妖力。绿色光河在经络中转过一圈又一圈,修补着她体内的暗伤。 不知过了多久,陶夭的经脉内已经充满了凝稠的新力量。从奔腾**缩小为涓涓细流的多余生命力化作一道电光,钻进眉心识海。 猛烈的妖力浓缩伴着“轰隆”一声巨响汹涌而出。寒木仙君迅速抽回手,布下一层禁制挡住狂暴的妖气。 陶夭吐出一口泏气,睁开了眼。有一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寒光,饱含着凶性、冷酷等寒木仙君从来没在她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但下一秒,她已经像是小猫咪一般抹了抹脸,可爱地皱了皱鼻子。 寒木仙君看了她一眼,怒道:“你是不是疯了?!如果那么不想突破,一开始就不要来仙界!陶夭,你听好了!本君不需要不求上进的徒弟!” 陶夭第一次被寒木仙君这么劈头盖脸地教训,顿时愣住了,张着嘴满脸委屈:“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寒木仙君从没有像这样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绪。修仙之人最重要是修心。但现在,他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依旧喋喋不休:“你不是不求上进?那是什么?着魔了还是觉得活够了?正常人谁会放弃突破的机会不说,还强行压制自己的修为!如此违逆大道之事,你看看像是个修仙之人会做的吗?” 事实上,刚才陶夭的状态十分危险。如果他再晚察觉一步,恐怕陶夭就香消玉殒了。 所以,此刻的寒木仙君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后怕。 陶夭被他的抢白抢愣了,不知所措地抓住寒木仙君的手,语无伦次:“仙君你不要生气,我是怕……清儿姐姐说我的妖气变重了!仙界不是妖怪呆的地方,如果我的身份被揭穿,我……我不想给仙君添麻烦!” 陶夭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她牢牢攥着寒木仙君的手,语带哭腔:“仙君,你不要我了吗?” 寒木仙君看她这个样子,心立刻就软了下来。 他只好叹了口气,再说出来的话也就没了力度:“不要再有下次。” 寒木仙君想起陶夭刚才那一瞬间流露的阴鸷,心想:如果她真是那样阴狠冷厉、就像是真正的妖孹一般,是不是能让我少操些心? 寒木仙君看着傻笑着的陶夭,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啊!恐怕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陶夭被寒木仙君看得不好意思,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问:“仙君,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寒木仙君被她这么折腾了一通,竟比大战了一场还要累,随口告诫她好好休息,便转身离去。 陶夭站起身来,看着身边的一片狼藉,眼中软弱的泪光渐渐被一股狠辣取代:那两个白痴和他们背后的雇主,最好不要不依不饶。否则…… 陶夭的手中放出光芒,指挥满屋子的草叶树修补房屋的破损处。多余的叶子和藤条,就索性在门梁上结成一片碧绿的帘子。 等打理完自己的房间,陶夭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没错,她是妖孽。妖孽嘛——都是睚眦必报的!如果还有下一次,她就是死,也会拖那些围着她的仙君团团转的花痴仙子们垫背! ------------ 第十六章 东窗事发(1) 陶夭满以为,那些仙子的报复行动就此了结。接下来一段日子的风平浪静似乎也正印证了她的猜测。 直到一封署着她名字绑在仙界通用的传信法宝上从窗口飞了进来。 那是一张非常精致的请柬,厚实光滑的纸纸边缘围着一圈大气富贵的烫金花纹。 请柬上写着时间地点,却既没有写活动内容,也没有邀请人的名——说实在的,陶夭觉得:这不像是邀请函,反倒像是封通牒。 不知道仙君大人有没有收到?陶夭拿起请柬,告罪一声后推开了寒木仙君的房门。 寒木仙君一转身,看到陶夭手中的请柬,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器生宗的鉴宝后会与持续半月的前会不同,是只对仙将以上级别的仙人开放的小型聚会。 饶是心中有了疑问,表面上,寒木仙君还是挂着温吞水般的微笑,道:“你是本君唯一的弟子,受邀参加鉴宝后会,也是很自然的。” 陶夭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想:有后会自然也有前会了。鉴宝……听这名头,恐怕就和器生宗脱不了干系。 看来岚烟仙子对我有很重的敌意嘛。陶夭一笑,就露出一对可爱的酒窝。她像个好奇宝宝,问道:“仙君,去鉴宝后会,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寒木仙君的脸上闪过一丝冷意。他回想着前几次鉴宝会的情形,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陶夭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君,夭夭问了不该问的事情吗?” 她的声音令寒木仙君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斟酌着词句,开口:“鉴宝后会,是堕落与肮脏的盛典。当然不可否认,每次都能淘到一些好东西。只不过,那种地方对你这样的女孩子而言……” “仙君,人家特意送来请柬,我怎么能不去呢?”陶夭哼了一声,又偷偷补充了一句:“何况这次不去,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还不如一次性做个了断。” 陶夭的自言自语虽然很轻,但并没有逃过寒木仙君的耳朵。 一次了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道:“傍晚的时候,本君来接你。衣服……穿你之前的曲裾即可。” 陶夭点点头,用手抚摸着镰刀柄,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寒木仙君无奈地摇摇头,应允:“好了,你想带镰刀的话,便带去吧。” “谢谢仙君!”陶夭欢呼了一声,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她的镰刀是魔兵,越是危险的境地下才能发挥出越大的威力。晚上那么精彩的宴会,怎么能不带着呢? 陶夭叹了口气,回头望着寒木仙君的房间:如果不是因为仙君大人,我怎么可能呆在仙界这种四面楚歌的地方呢? 我的外貌是个小孩子,可不代表我真的那么幼稚啊。陶夭的嘴角泛起一丝嘲弄,不知是笑岚烟的自以为是,还是笑自己对仙君那疯狂的痴心。 ***************** 傍晚,陶夭随寒木仙君来到器生宗外,由一名弟子带领着从偏门绕进一间暗室。 黑漆漆的走道两侧,只有点亮的烛台投下小小的红色光斑。 陶夭靠在寒木仙君身边,紧张地左右环顾,轻道:“仙:君,这里反而像是妖界呢。” 寒木仙君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小桃子,等会儿不要说话,也不要乱动。跟着我。” 陶夭应了声好,紧跟着寒木仙君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尽头的大门。 管弦丝竹交织而成的仙乐一下孑灌进耳中,眼前,金色的顶穹绘着凤凰与飞龙,衣着性感的仙子们在空中跳舞。 乌烟瘴气的。陶夭皱了皱眉,小声道:“简直像是人间的窑子。” “你去过那种地方?”寒木仙君随口问道。陶夭立刻用力摇起头来:“怎么可能!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过罢了!” 寒木仙君笑了笑,听陶夭还在不依不饶地解释着,故意不答话逗她玩。 “寒木你来了?”岚烟仙子扭着腰走了过来。她身上只有关键部位有布料遮着,其余地方全是薄如蝉翼的纱,带着种浓郁的甜香,勾人心魄。 陶夭立刻安静下来,冷冷站在寒木仙君身边,如同一名沉默的侍卫。 岚烟风情万种的媚眼一丝丝落在寒木仙君身上,贴近他的胸口。但寒木仙君轻轻一闪身躲了开去,冷淡地问了个好,带着陶夭走向自己的座位。 陶夭仍然一副冷冷的样子,直到与岚烟擦身而过时,迅速朝她做了个鬼脸:哼,让你勾引我家仙君大人!吃力不讨好了吧? 岚烟对着陶夭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身在墙根按了一下。一道暗门应声滑开,露出阴影中的一名仙子。她身后,赫然是袭击陶夭的两名大汉! “青云,最后确定一次——那个陶夭,是妖怪?” 躲在暗室内的青云仙子点了点头,满脸愤恨,接着又显出一丝不忍:“可是?连寒木也牵扯进去,未免有些……” “有些什么?”岚烟不屑地瞟了她一眼,道:“你莫非动了真心?别忘了,寒木虽是仙君,却是庶出,除了容貌以外,一无是处。” 青云还想要说什么?可看到岚烟的表情,又把话吞了回去。 ***************** 陶夭站在寒木仙君身后,手握镰刀静静守卫着。其余的宾客也是每人身边都有一名手执匕首的妖艳女子充当护卫。 一名身着皇族紫袍的男子来到圆形大厅中央。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本君知道大家都等得着急了!来吧!今晚的鉴宝拍卖正式开始!” 一只巨大的铁笼子从地板下升起。笼中,竟然用粗大的锁链绑着一名翼人少女!她的身上只裏着一块粗麻布,背后的鹰翅被链条贯穿,鲜血淋漓。 好过分!陶夭气得浑身发抖:翼人是一类非常稀少的妖怪,一般单独居住在深山中,有时还会帮助在山里迷路的人。 但是现在却被拖到妖界来当奴隶卖!陶夭与翼人少女对上了视线,立刻被她绝望的双眼摄住,差点哭了出来。 ------------ 第十六章 东窗事发(2) 陶夭看到那名翼人少女脖子上挂着一串简陋的串珠项链,顿时浑身一震:那串项链她记得! 大约六十年前,她还在山里生活。那时陶夭曾遇到一位替恋人寻找礼物的翼人少年。那项链就是陶夭最后帮他选定的礼物。 “黑羽……白羽……”陶夭看着少女雪白的翅膀尖,不得不紧紧握住镰刀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紫衣男人又开口道:“诸位,这新抓来的翼人少女还没有被人碰过,烈皮气别有一番味道!起价一百上品仙晶!” 这句话就像是洒下了一锅热油,众人一下子沸腾起来。 价格疯狂飙升,很快就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高度。 “三千上品仙晶一次!”岚烟仙子一边核价,一边死死盯着陶夭,只要她有所异动就会立刻动手。 “四千。”寒木仙君冰冷的声音立刻令岚烟的声音戛然而止。 “四千五百。”那名紫衣仙人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本君也眼红这翼人很久了,只是怕与别人争,被人看了笑话。若对手是寒木你,便无这顾虑了。” 寒木仙君冷哼一声,道:“创生,你今日是以器生宗宗主的身份竞价,还是以你个人?” “自然是个人了。”创生仙君看着岚烟,温柔地笑了笑:“为了妹妹,本君破个财也无妨。” 寒木仙君没有搭话,再次叫价:“五千五百。” 两人一来一往,很快叫到了九千,创生仙君领先一筹。 陶夭拉住寒木仙君的袖子,悄悄道:“仙君,不要再叫了――” “一块极品仙晶。” “好、好!果然是千金一掷为红颜!”创生仙君击掌而笑,示意岚烟一锤定音:“休息片刻,下一件拍品可是下品仙器哦。” ***************** 陶夭跟着寒木仙君来到场外“验货”,小脸上满是愤慨:“那个创生,分明是逼仙君提价!连我都看出来了,为什么……”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名叫白羽的翼人少此刻正抓着笼子,狠狠瞪着寒木仙君。 “小桃子,她不是你的朋友么?”寒木仙君轻轻在陶夭肩上推了一下,便走开去,只留她们两个在一起。 白羽疑惑地看着陶夭,终于开口:“那个仙人对你很好。” 陶夭呆呆地点了点头,又想到创生仙君那句“千金一掷为红颜”,显得不知所措。 她怕自作多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不敢再想,而是道:“我是他的弟子。白羽,黑羽怎么没和你一起?” “黑羽……他死了。”白羽像是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的事,眼底一片死灰。 陶夭看到她血淋淋的翅膀上链条留下的两个血窟窿,拿出药膏为她敷上。 药效立竿见影,白羽立刻感觉到有一股暖流涌进体内。 陶夭又取出几颗丹药交到她手里,伸手摸了摸她:的一对鹰羽,满脸艳羡:“有翅膀真好。” 白羽看着她,默默地不说话。 陶夭退开一步,将洞开的笼门转向天空:“走吧!回妖界去。黑魔林外乱石滩里住的是我的朋友。如果你觉得无处可去就去找他。” 陶夭说着,苦笑了一声,道:“你若再不走,等会儿恐怕便走不了了。” 白羽走出鸟笼,向她深深弯下腰去:“救命之恩,来日必当结草以报。” 说完她用力一振翅,化作一道白光消失。 展翅高飞吧!陶夭向她消失的方向挥了挥手,转身走向等在一边的寒木仙君。 见她走过来,他微笑着道:“走,进去吃点东西吧。” “我好渴,想吃水果!”陶夭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后面,满脸笑容。 等下怕是还有一场大仗要打,不吃饱一些怎么会有精神呢? ***************** 寒木仙君领着陶夭离开没多久,岚烟仙子便出现在空置的大鸟笼旁。 她对着手中的一面铜镜问道:“兄长,如何?” 创生仙君的影象映在铜镜里,带着阴险的笑容道:“果然是只小妖孽!虽说她用灵泉水晶和发簪上的神木之叶掩饰气息,但怎么逃得过本君的法眼?” 岚烟“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太好了!兄长你放心,那小妖怪我一定留给你!至于寒木,呵呵,收为仙奴日日看着倒也不错!” “好、好!”创生仙君的脸上露出淫邪的狞笑:“那小妖怿看上去像个孩子似的,等本君好好调/教一番,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岚烟一脸娇羞,掩嘴轻笑:“讨厌啦!兄长,喜新厌旧可不行哟!” “不会不会!本君最宠爱的,当然是岚烟你了!”创生仙君的镜象模糊了一下,道:“拍卖快开始了,回来吧。” ***************** 宴会厅里,侍从给每位客人都奉上了美味的食物。一边吃东西一边鉴宝,别有一番风味。 寒木仙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是买了几件没人要的冷门材料,也不知是没有看中的,还是囊中羞涩。 陶夭从乾坤锦囊里取出自己的仙晶,偷偷塞给寒木仙君:“这些也可以用哦!” 寒木仙君看看手里可怜兮兮的几枚碎石块,不由摸了摸陶夭的头,笑道:“本君不是省钱。这些材料对别人而言的确对如同鸡肋,但有你在,就是宝贝了。” 陶夭恍然大悟,点点头,笑嘻嘻地继续旁观拍卖。 过了许久,创生仙君再次站了起来,伸出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陶夭与他对上视线,一下子被他眼中的欲望、冷酷还有残忍所吞噬。 “小桃子,稳住心神。”寒木仙君的声音适时响起,唤回了陶夭的神智。 看来他们也要有所行动了。陶夭抱守灵台,镰刀上泛着淡淡的红色烟光――这是致命的毒,一般情况下,陶夭真是不愿意使用。但看到岚烟仙子那藏着刀子般的笑容、还有创生仙君漆黑阴晦的双眼,她如堕冰窟般感到浑身冰冷。 好像有人在她耳边敲响了警钟,宣告着:游戏开始了。 不小心应对的话,会死。陶夭深切地感受到巨大的威胁,握着镰刀的手抖在轻轻颤抖。 ------------ 第十七章 去他的天道!(1) 创生仙君站在高高的金色座椅前方,双手张开。在背后荧荧烛光的映照下,他的影子化作一支巨大的黑色恶魔,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接下来,本君要请大家看一场好戏!”创生仙君走下台阶,阴沉的眼神如附骨之蛆般牢牢粘着陶夭不放。 陶夭已完全进入备战状态,握着镰刀守在寒木仙君身边。或许这不过是她小小的可笑的贪念,但如果事态真的恶化到不得不兵刃相向,她想要成为仙君的助力。 “小桃子,冷静。”寒木仙君察觉到她压抑的战意和杀气,不觉有些惊讶:一直以来,陶夭都是那么副天真可爱的样子,以致他都忘了——她遇见自己之前,已在弱肉强食的凡间修炼了数百年。 陶夭点点头,杀气又收敛了些,却依然在暗处澎湃凶涌。 创生仙君笑着,大声道:“在这会场里,有一名异类!她不是仙,而是妖!” 他的话音未落,暗处忽然有两点寒光照着陶夭激射而出! 陶夭看着那两枚冰刺带着割裂空气的声音往自己刺来。她一动不动,依旧只是默默地站在寒木仙君身边。 眼看那冰刺就要在陶夭身上开两个洞,寒木仙君怒而拂袖,手中荡开一道绿色光弧。只听“叮”的一声,冰刀瞬间被击得粉碎。 “创生,也许你应该解释一下,为何对我的徒弟出手?!”寒木仙君身上怒气勃发,一袭白衣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而处在矛盾中心的陶夭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仍旧默不作声地站着。 创生仙君冷笑一声,道:“解释?你可敢让你的徒弟摘除头上的灵泉晶与翡翠神叶?” 寒木仙君的脸色又暗了几分:“创生,你真够放肆!” “放肆的是你才对。”创生仙君恶毒地讥笑:“你真的以为自己与我平起平坐?虽同是仙君,你流的却是肮脏的血!” 太过分了!陶夭不安地看着寒木仙君的背影,又狠狠瞪视着创生仙君:既然针对的是我,那就光明正大地动手啊!为什么要侮辱仙君! 若不是知道自己与对方的实力差距,陶夭真恨不得一镰刀把创生仙君斩杀当场! 寒木仙君并没有反驳,只是抬手拍了拍陶夭的肩膀让她安心。 见他沉默不言,创生仙君更加嚣张了起来。只见他大手一挥,一支金灿灿的毛笔出现在身前。 岚烟仙子走了上来,妩媚一笑:“诸位,这是兄长新炼制的下品仙器‘判官笔’,既可飞行,也可御敌。谁能把这妖孽拖上诛妖台,这宝物便归谁。” 此话一出,周围的仙将们都红了眼:一把仙器!这可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陶夭看着他们贪婪的神色,忽然摘下灵泉晶和发簪上的神叶,扔在地上,一脚踏了上去。 水晶和翡翠在她脚下碎成一地齑粉。再没有什么能掩盖陶夭的气息。她自身的和食人妖花的妖气同时爆烈,掀起滚滚气浪。 那气势,居然在一瞬间制住了全场! 陶夭环视着一张丑恶的脸,毫不留情地讥讽:“我一直以为神仙都是好人。正义、善良,即使可能有些食古不化,但也无伤大雅。所以,多谢诸位今日给我上了一课,让我明白——原来所谓的仙人,和你们口中的妖孽也没什么区别。” “放肆!”一名仙将怒吼一声,轮起一柄大锤冲了过来。 岂料寒木仙君一声这哼,如针一般刺进他脑海,立刻让他双膝一软,狼狈地滚了出去。 仙君的全部威压,又岂是区区一名天将所能呈受的? 岚烟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名滚到:墙根才停住的仙将,娇笑不已:“有趣有趣,堂堂仙君居然会站在妖怪的一边,对我们出手。” 陶夭立刻鼓起掌,大笑着学舌:“有趣有趣,堂堂仙人,居然要那么多人打我这么个小孩子!” 她这句话立刻让诸多仙将觉得不是滋味:可不是吗?这么多人围着个小姑娘,多难看? 一群没用的东西!创生仙君暗自骂了一声,拔剑跃下,向寒木仙君攻来! 见他率先动了手,其余的仙将也不再犹豫,蜂拥而上,各色攻击扑天盖地涌来! 陶夭猛地一挥镰刀,刀身划出一弯巨大的银月,硬生生抵住了大片攻击。然而不知何处又射来两根冰刺所幸被食人妖花的藤蔓架住,可那浓浓的寒气还是令陶夭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气得大吼:“岚烟!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出来打!” 岚烟的声音真的就像一道烟,飘飘忽忽的:“和妖孽战斗,何需什么规矩?” 陶夭闪开一片冰雾,怒气冲冲地反问:“我从没有害过人,你凭什么一口一个妖孽地叫我?” 岚烟的攻击绵里藏针,就和她的声音一样缠着陶夭不放:“妖孽永远是妖孽!何况,你以为你的仙君大人能打赢兄长?” “啰嗦!”陶夭的攻击越来越狠,镰刀所到之处,一片片血雾扩散。食人妖花也不再隐藏在地底,追赶着一群修为较差的仙将,不亦乐乎。 场面越发混乱,陶夭也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下手的轻重。终于,带着剧毒的镰刀刺进了一名仙将体内,只听“嗤——”一声,他惨叫着倒在了地上,四肢不断抽搐,汩汩鲜血从他右胸深可见骨的裂口里喷涌而出。 这些从未经历过残酷战斗的仙将们终于认识到:他们为了一件仙器,有可能失去生命! 陶夭站在血泊中,曲裾早已被染红,贴在身上竟有一种阴森的美感。 她已经杀红了眼,属于妖的一面完全暴露了出来。现在,陶夭看什么都是一片血汽蒙蒙,唯有寒木仙君的一袭白衣,仍然澄澈得如同漫山清雪。 她迷糊间看到寒木仙君身前的绿光一下子崩碎,一把蛇形剑刺进了他的左肩。 “不、不要伤害仙君!”陶夭尖叫一声飞扑过去,却还没有近身,就被创生仙君一掌震飞出去。 陶夭却恍若未觉,又一次扑上去,又同样轻易地被打飞。 这个过程一次次重复,她小小的身体已经遍体鳞伤。周围仙将们为创生仙君的叫好渐渐消失,到最后,他们甚至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他们都不懂,为什么对创生仙君而言如蝼蚁般的小妖怪可以有那么大的勇气,一次次攻上去。 陶夭吐出一口血,再也没有了站起身的力气。眼看寒木仙君越发不支,她终于开口:“住手!我跟你们上诛妖台!” ***************** ------------ 第十七章 去他的天道!(2) 陶夭每走一步,身体都会疼得颤抖一下。寒木仙君扶着她的身子,第一次后悔将她带来仙界。 “小桃子,等一下你就跳下去,回凡间。”寒木仙君对她传音,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陶夭浑身一震:我是可以就这样一去不反,可仙君呢?放走我之后,他需要承受怎样的处罚? 她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走的。” “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寒木仙君一改往日的风度翩翩,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走之后,本君自有保身之术!” “你撒谎。”陶夭也不再对他言听计从,小声道:“仙君,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 “你——”“你们师徒告别的话,该说够了吧。”创生仙君插了进来,凑近陶夭耳边,亲昵地道:“最后一次机会——小姑娘,归顺于我。” 陶夭转身走向高高的诛妖台,朝他笑笑:“归顺于你?我怕自己会恶心死。” 还是一样孩子气的笑容和言语,此刻落在寒木仙君眼里,却是回眸一笑百睸生。 原来,她真的不是个小孩子。寒木仙君顿时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心口一阵郁塞。 ***************** 陶夭被粗大的铁链绑在诛妖台中的柱子上,完全不能动弹。 阴沉的天空中,大团的乌云正在缓缓集结。一道道细小的电蛇在云间翻滚,噼啪作响。 陶夭昂着头,长发在狂风中翻卷。她深吸一口气,怒道:“老天爷!我问你,我做错了什么、害了什么人,才必须死!” 天空当然没有回应。一道紫电落在诛妖台边上,炸起一片碎石。 陶夭在风沙中努力睁开眼,继续大吼:“老天爷,我问你!凭什么仙就是善、妖就是恶?!凭什么仙人可以为非作歹,妖却连生存的余地都无?!” 又是一道雷电落下,所幸还是没有碰到陶夭。 怎么会这样?围观的仙人们开始骚动起来:诛妖台素来是以一道惊雷将妖孽劈成一团飞灰,别说是打空,就连这种落好几道天雷的情况都从未发生过。 正当底下人头攒动之时,陶夭对上天的质问铿锵有力地传来。 “老天爷,我问你!为何仙君的慈悲却成了罪孽,为何同是仙人却要分三六九等?为善良之人在街边摆摊为生,恶毒之人却身居高位?” “我问你,天!为何面对世间种种不幸不公,你却不闻不问!为何我问天,你却不答!天,你凭什么为天!” 她的声音裏在风中飘散开,如同锐利的刀,捅在仙人们的心里。 寒木仙君面如死灰。在他的记忆里,有另一个人也曾经这么问过天。她和陶夭一样,大难临头恨天道不公,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的声音都没有停。 他猛地腾空而起,朝无尽虚空跪拜:“天啊!吾恳求您听一听她的声音!无辜之人即将遭受裁决,天地公道早已倾斜!所以,天,吾愿你睁开眼,看看这世间的浊气吧!天啊!请救救她!” 寒木仙君的声音低沉而悲痛。陶夭看着乌云深处越来越盛的紫电,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泪水才刚刚溢出眼眶,就立刻被风吹干,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比起自己的命运,最让陶夭难受的是寒木仙君那卑躬屈膝的身影。 她的仙君不应该这样的!仙君应该一直都英俊潇洒、会对我温柔地笑。 陶夭的嗓子被泪水哽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群中,披头散发的青云仙子不知从哪里挤了出来,状若疯癫,扑向创生仙君:“你这个疯子!你们两兄妹都是疯子!放了她啊!是我找人暗算她的,她什么也没做错!” 创生仙君看了一眼蓄势待发的天雷,冷哼一声,不答话。 青云仙子继续尖叫着:“放了她!你聋了吗!你、仙道之人怎么可以这么悲鄙!你不配——” “啪!”岚烟仙子冲上前去就是一巴掌,怒骂:“你好大胆子,敢这么跟兄长说话!也不看看自己算是什么东西!” 青云仙子忽然扑了上去,一口咬住岚烟的手,如街边泼妇一般与她扭打起来。 岚烟惊叫一声,抬掌拍向青云仙子的天灵盖。 “不要!”陶夭身在炼妖台上,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到青云仙子咬掉了岚烟的一块肉,然后被一掌顶碎了识海,软倒在地生机全无。 狂风依旧呼啸着,这一切如同一场扭曲了的不切实际的狂欢。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奔逃。陶夭对天的诘问引发了围观的仙人们心底仅剩的良知。 他们被自己的罪恶、卑劣和冷漠击败,从内部开始崩溃。 陶夭看着这些慌乱的仙人们,感到浓浓的难以置信:仙界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她头顶上空的天雷已然成型。整片漆黑的乌云,现在都化作了紫色的电云。最中央的地方有一根光柱即将破云而出。 呵……天道难道不就该是和平善良公正等一切正能量的集合体吗?现在这幅样子,算哪门子的天道! 陶夭看着天雷越来越亮,终于轰地一声落了下来,在眼前迅速放大。 她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一声:“若这就是天道,我告诉你——去你妈的天道!” 天雷落在她身上,振聋发聩的巨响一瞬间填塞了天地之间的空隙,明亮的光几乎剥夺了人们的视觉! 矗立了千万年而未到的诛妖台在这前所未有奔腾的天雷之中疯狂地颤抖起来。巨石一块块崩落、铁链被从地下整根拔起,在空中如同巨蟒般扭动着身躯。 终于“轰隆”一声,整座诛妖台彻底崩塌! 紫色天雷的疯狂轰炸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才终于开始消散。最后一丝电光消失的一霎那,寒木仙君“嗖”地飞掠上去,在乱石堆中翻找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会找到什么——是自己送给她白玉发簪、还是她的衣服残片、还是只剩下一堆灰烬? 寒木仙君的手颤抖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害怕。 一处石堆动了一下,陶夭从中钻了出来,头顶顶着一堆碎石,满脸的迷茫。弥漫着灰尘的空气钻进鼻子里,立刻让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寒木仙君一怔,心中顿时被狂喜所占据:明明与死神擦身而过的人并不是他,可是?他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他的理智重新占上风之前,感性已经先让他做出了反应。 正当陶夭还愣愣地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已经被一把抱住。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巨大的力量从肩膀上传来,更是令陶夭整个人懵了。 虽然寒木仙君以前也抱过她,但那是一种抱小孩子的感觉。像这样带着强烈情感的拥抱,还是第一次。 “我没事,真的没事。”身上的伤分明痛得要命,陶夭却露出甜甜的笑容,像只小猫似的在寒木仙君身上蹭啊蹭的。 她知道这件事绝对还没有结束。但是哪怕就现在一会儿也好,让我享受一下仙君的怀抱吧。 ------------ 第十八章 零落成泥(1) 寒木仙君心中最初的狂喜很快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反常和不妥。 且先不说他为人师表这么抱着自己的徒弟是多么有违伦常,单说现在大难未过,岚烟兄妹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就不应该有这种举动。 寒木仙君松开手,尴尬地躲避陶夭炽热的视线。 创生仙君终于从炼妖台被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原先的胜券在握不复存在,有些色厉内荏地道:“总算抱够了?那就跟本君到仙帝面前说个清楚!” “为什么还要去找仙帝?”陶夭用镰刀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身体虽然脆弱,神情却无比坚定大胆。 她毫不留情地质问创生仙君:“连诛妖台都奈何不了我,难道那什么仙帝凌驾于天道之上?” 陶夭今天真是一反常态,说话尖锐得仿佛要把人的身体都剖开。 但是,寒木仙君摇了摇头,柔声道:“小桃子,你的问题,天道已经给出了答案。仙帝要判的,是对本君的处罚。” “仙君你做错什么了?”陶夭一下子像是被踩了尾巴般跳了起来:收徒难道也有错? 寒木仙君感激她真心的关切,却也很清楚自己可能会面对怎样的严罚——收妖为徒或许还可以被愿谅,然而,将妖怪带回仙界,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他刚想要将陶夭打发回万木灵园去,就见她取出一瓶药草精华,一股脑倒进了嘴里。 药水进肚,陶夭的气色立刻好了几分。 “我要陪着仙君大人!”她说着,精神地拉住寒木仙君的袖子,笑嘻嘻地站在他身边。 寒木仙君一看她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就知道这小丫头是打定主意要做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了。 然而,他感受着衣袖上传来的拉力,原本纷乱的心,竟莫名其妙平静下来。 ***************** 仙帝宫所在的浮岛游离于仙界其余部分之外。它隐身于深深的苍白的云海之中,金灿灿的宫殿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宫殿深处,隐约有庄严的仙乐传来,鼓瑟声与有些刺耳的丝竹之身压在陶夭身上,顿时令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 寒木仙君抽出手来捂住她的耳朵,一脸无奈的笑,心道:这孩子,胆气比本事要大,真是不让人省心。 陶夭抬起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运起妖力将那仙乐阻挡在耳朵外。 创生仙君上前去,踏上七七四十九节金陛,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大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其中可供四车并行的宽大走道。 寒木仙君领着陶夭登上台阶,看着创生仙君走进宫殿,同时,大门重新关上。 陶夭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东张西望:金色宫殿高耸入云,外墙上雕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大门上,一只雄师张着血盆大口,金红色狮鬃向四面张开,仿佛随时会从门上跃出出来。 陶夭打量着这些巧夺天工的雕花,好奇地问道:“仙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是个好人吗?” 她这个普普通通的问题,却令寒木仙君无言以对。犹豫了良久,他才带着神秘阴沉的表情答道:“在本君看来——不是。” 陶夭“哦”了一声,点点头:她猜,仙君一定有着非常复杂的过去。说不定,他还和那仙帝有所仇怨。 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陶夭皱皱鼻子,小嘴一撇,心道:可惜,仙君一脸不愿多谈的表情,我还是不要问了。 两人左等右等,直等得陶夭的小脑袋一冲一冲地打瞌睡,宫殿门才终于再次开启。 两名戴着铁面具的人走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到寒木仙君两侧,与其说是陪同,更不如说是押送着他往里走去。 陶夭跟在后面。虽然被两名神秘人深不可测的气势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却并不妨碍她气呼呼地隔空朝他们挥拳头,在心里气呼呼地想着:哼,什么嘛!居然像是对待人犯一样对我的仙君大人!等我有一天比那什么仙帝还要强大了,一定让你给仙君磕头认错! ***************** 大殿之中,竖立着高达的木质屏风。透过屏风的镂空花纹,隐约可以看到背后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创生仙君垂首立在屏风旁,看到寒木仙君被“护送”进来,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屏风背后,仙帝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声音不辨男女、甚至不像是人的说话声,磨得陶夭耳朵生疼:“寒木仙君,你可知罪?” 仙君大人何罪之有?陶夭的火气立刻又蹭蹭蹭地冒了上来,所幸她也知道仙帝面前容不得他人放肆,只能将怒气冲冲的诘问压在了喉咙里,发出被惹火的猫咪般的“咕噜”一声。 寒木仙君露出和平日里一样温润的微笑,谦恭有礼却也不卑不亢地欠了欠身,回答:“吾触犯仙界律令,愿受仙帝惩处。” 这温和的声音落在陶夭耳朵里,却不知为何让她打了个寒战:总觉得……仙君此刻的笑容也好、声音也好,背后都藏着股好冷好可怕的东西。 屏风背后,仙帝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你这次犯的,乃是最关键最根本的律令。按理说,应该革除仙籍、贬落凡尘。只不过念你身为仙君,修炼至今实在不易……” 仙帝故意顿了顿,才接着道:“罢了,今日起,革去你仙君头衔,贬为仙奴!” 寒木仙君面不改色,依旧只是微笑着,答:“谢仙帝——” “等一下!”陶夭终于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惊恐地问道:“什么是仙奴?” 屏风背后传出窸窸窣窣的轻响,仙帝反问:“你就是那受了天道保护的小妖怪?” “是!”陶夭冷哼一声,丝毫不甘示弱:“回答我,什么是仙奴?” “仙奴,便是仙界最低贱的人。是其他仙人的奴隶。”回答她的是创生仙君。他眼中那幸灾乐祸的暗笑,让陶夭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 但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追问:“那、仙君以后会怎么样?” 创生仙君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本君的妹妹,对他可是很感兴趣。若是收为奴隶在座前差遣,想必不错。” ------------ 第十八章 零落成泥(2) “你!”陶夭一时气结,差点牵动体内的伤势,顿时眼前一黑。她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子也稳住自己的心声,眼神仿佛要将木屏风刺穿一般锐利:“是不是从今往后但凡是仙人,谁都可以收仙君奴隶?” “不错。” “是不是从今往后,别人说什么?仙君就必须做什么?” “不错。仙奴,当然没有反抗主人的资格。否则烙印便会燃烧,将他活活化为灰烬。” 陶夭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她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现在还不能绝望。然后,她的双手抵着屏风,凑近过去,问道:“如果我成为仙,是不是,也可以收仙君为奴?” 这句话刚说出来,陶夭就觉得心口像是被撕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鲜血止不住的流:收仙君为奴。哪怕只是说出这句话,就已经让她痛苦得想要死掉。 我最崇拜的人、我眼中最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人,居然要被贬为奴隶。陶夭在心中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以这样呢?既然如此,那就我来保护仙君! 仙帝发出有些惊讶的声音,道:“没想到,你一个小妖怪,也知道洗仙池的存在。” 洗仙池位于仙帝宫背后,只要仙界有新的孩子出生,就会泡进池子里洗去身体的杂质,促进日后的修炼。理论上,对于妖怪而言只要能将一身妖气洗去并转化为仙气,就算没有得到,也能成为仙人。 至于这过程有多痛苦、会不会丧命,就无从得知了。因为古往今来,似乎从没有人尝试过。 陶夭“嗵”地一声跪拜下去,用力磕了个头:“仙帝陛下,求求你,让我进洗仙池!” “小桃子!你退下!”寒木仙君不怒自威,厉声一喝,吓得陶夭的心顿时漏了一拍。 可是?如果现在不做些什么?仙君就真的要成为奴隶了!陶夭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的时候,黑眸中坚定的光一闪而过。 她站起身来,嘴角勾起残酷的弧度,平静地说:“你已经不再是仙君,也就不再是我的师父了。请问啊!你还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说完,陶夭立刻重新转头看着屏风,心跳快得简直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好,你去吧。”仙帝的许可让陶夭如释重负。她大着胆子悄悄地偷眼看去,只见寒木仙君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他的双眼一片死灰,没有跌落云端的脆弱也没有对她这种欺师灭祖言语的气氛。他只是这么安安静静地跪在那里,失却了所有的尊严与骄傲。 陶夭湿了眼眶,连忙别开头,跟着创生仙君走向洗仙池。她心想:我不要看到仙君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他。 寒木仙君看着陶夭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边,嘴角忽然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微笑。但那笑意实在消失得太快,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屏风被打开,一名长相平凡却尽显帝王之气的男子身着黄袍,走下御阶。 堂堂的仙帝,居然用一种温顺的口气道:“寒木,站起来吧。在朕面前,你并不需要跪拜。你若不想那孩子犯险,索性朕收你为奴。” “呵,陛下真是高抬我了。”寒木仙君站起身来,露出淡漠的微笑,眼底有着浓浓的阴霾。 仙帝长叹一声,道:“寒木,你知道朕的心意。” “那心意,只是让我感到恶心罢了。”寒木仙君一拂袖,肩膀的伤口在白衣上留下的血迹也跟着晃动,如同一树摇曳的红梅。 “寒木,你――”仙帝不知想到了什么?激动地伸出手去。谁知刚碰到他的衣角,寒木仙君身上便爆起一团绿色气浪!猝不及防之下,仙帝猛地倒退了一步,满脸怒容:“你肯抱着那小姑娘,却连衣服都不让朕碰?” 寒木仙君眯了眯眼,眸子中射出凛凛寒光。他露出不屑一顾的笑容,道:“小桃子是个乖孩子。而你呢?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曾害死多少无辜之人?陛下,这世上的人,并非都是你的娈童!” 寒木仙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由于情绪激动,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红晕。 他闭上眼,平静了片刻,冷冷道:“小桃子甘愿以身犯险,我这个做师尊的,该去陪着她。” 仙帝冷笑一声,讥讽道:“没听见她说的吗?你已经不是仙君,不配当她的师父了。这世上除了朕,还有谁会对一个仙奴如此好言相向?”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满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只吐出四个字:“可怜。可笑。” 说完,他再也不看仙帝一眼,自顾自走向洗仙池。 ***************** 洗仙池本是为了仙界的新生儿们准备的,所以既不深,也算不得十分宽大。池子里的水呈现一种粘稠的蓝灰色,看上去有些恶心。 陶夭只是远远地站在池边,沾到水汽的皮肤就感到一阵阵发烫。 如果跳下去,会不会一瞬间就被融化,尸骨无存?陶夭有一些畏惧了,站在岸边观望着,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了进去。石头接触到水面,却被倒弹出来,差点打到她的鼻子。 创生仙君好整以暇地看着陶夭,伸出手来放肆地抚摸她的脸颊:“小姑娘,害怕的话,不下去就行了。跟仙君哥哥走,哥哥给你好吃的。” 陶夭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死盯着他,只觉得被抚摸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创生仙君,脑袋不正常吧?还“仙君哥哥”呢?恶心死了! 她躲开创生仙君不安分的手,四处张望着,远远地看到一袭白衣的寒木仙君,忍不住向他小跑过去。 可没跑几步,陶夭又顿住了身子。她想起刚才自己说的那恶毒的话,一阵阵心虚。 寒木仙君走过来,没有像平时那样朝她笑或是摸她的头,冷漠得让她害怕。 陶夭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念了几句法诀,命令食人妖花自己躲到别处去,随即转过身弯下腰,猛地发力冲刺。 陶夭用力一跃跳上半空,身上亮起一阵的粉色光芒。带着甜甜水果香的光散去,半空中,只剩下一颗粉粉嫩嫩的桃子:“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寒木仙君来到洗仙池旁,闭上眼盘膝而坐,就这么修炼起来。 ------------ 第十九章 炼妖为仙(1) 洗仙池内,小小的桃子沉沉浮浮已经三天了。若不是池中偶尔泛出一圈光晕,寒木仙君真的以为陶夭已经丧命于池中。 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寒木仙君满意地微笑着,一点都不担心:连天道都偏爱着她,小小的洗仙池,能奈她何? 直到池子中传出一声嘶心裂肺的惨叫。 粉色的光团中,陶夭化作人形,在池中痛苦地翻滚。 一道道细小的水流从皮肤钻进她体内,一口口吞噬着她的妖力,再化作纯正的仙力。 这过程,就像是有一把刀将她的血肉从骨骼上刮离,再填上新的东西。 陶夭痛得蜷成一团,用身体撞击着湖底的岩石。 “杀了我,求求你们!”陶夭终于完全崩溃,哭喊着想要爬出洗仙池。 一道粗大的水流穿出池面,化作一条粗大的蠎蛇,重新将她拖回水底。 “救——”陶夭吞了一大口水,呼救声被堵回了喉咙里。 寒木仙君看着陶夭在水中苦苦挣扎。虽然面露不忍之色,但依旧没有出手。 若是将她救出来,事后,她想必会自责不已。 毕竟,小桃子是那么执着地想要帮我。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绕着洗仙池踱歩。 陶夭小小的身体被池水粗暴地冲击着,尖叫声越来越小。她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她模模糊糊地想:不知道是谁说痛到极致就会没感觉了的,真是个大骗子!若不是为了仙君大人,我才不会进这个该死的池子呢! 陶夭张开眼,在浑浊的蓝灰色的水中四处张望,终于找到寒木仙君一身白衣的倒影。 她痴痴地看着水面上扭曲的倒影。寒木仙君踱到哪里,陶夭的视线就追到哪里。 陶夭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没那么痛了,反而有一股细小的暖流在体内游走,填充着妖力被吞噬之后空空荡荡的经脉。 她的皮肤变得晶莹剔透,过去留下的几道淡淡的疤痕彻底消失不见。 陶夭站起身,小心地张开口,呼唤:“仙君。” 寒木仙君回过头,不觉一怔:蕴含仙气之后,她稚嫩的容颜真正变得肤若凝脂、唇似樱瓣、眼如繁星。她这么美丽高贵的模样,一瞬间让寒木仙君感到有些陌生。 但下一秒,陶夭已经走上岸来,一扯衣服、小嘴一撇,担心地问道:“仙君大人,你还在生夭夭的气吗?” 呵,这不还是他熟悉的那只小桃子吗? 寒木仙君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道:“小家伙,又长高了。” 的确,经过洗仙池洗髓伐经之后,陶夭长高了不少。现在她的头顶有寒木仙君胸口那么高,看上去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但她的笑容依然像个小孩子,纯纯的甜甜的。 然而,重逢的喜悦终究短暂。只听仙帝冷哼了一声,下令:“备炉!” 创生仙君得令,用力一挥手。空地上出现一只熊熊燃烧的火炉,炉上有一根烧红了的烙铁。 “跪下!”仙帝冷冷喝道。 “仙君,这是要干什么?”陶夭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寒木仙君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淡淡一笑,道:“你那么矮,我若不跪下,你怎么打奴隶烙印?” 陶夭有些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寒木仙君褪去上衣,露出白皙紧致的背脊。 要把那个烙印按在仙君背上?陶夭看见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一点力气都没有。 寒木仙君知道她的心思,低笑一声,道:“没事,为师可不像你,那么怕疼。” 创生仙君看到他这云淡风清的样子不觉恼羞成怒,抓起烙铁,粗鲁地塞进桃夭手里。 烙铁把手处一根尖锐的凸起刮破了她的手心。一滴血顺着烙铁上的凹槽流到模版上,一道红光一闪而逝。 陶夭在创生仙君恶狠狠的逼视下抬起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可怜兮兮地道:“我、我做不到!换成我做仙奴,可不可以?” 一直沉默的仙帝冷冷道:“仙界律令,岂能随意更改?” 他的眼里带着毫无来由的恨意,仿佛看见陶夭的内心这么难过煎熬,是对他而言最过瘾的事。 见状,陶夭顿时死了心。她软言软语对寒木仙君说自己会尽量轻一点,眼一闭心一横,将烙铁按了下去。 烧红的铁碰到皮肤,发出“嗤啦”一声,一股白汽喷了出来。 陶夭“嘶”地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这一下是按在了自己身上。看着烙铁下渗出的鲜血,她发出一声悲鸣,冲进草丛里一阵干呕。 “小桃子乖,没事的。”寒木仙君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安慰着:“我们回家,好不好?” 陶夭眼泪汪汪地扑进寒木仙君怀中,抽噎着愤愤不平:“仙君明明是好人,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寒木仙君一愣,自嘲地笑笑:好人?他若是好人,刚才便会拦住陶夭,不让她去受那洗仙之苦,而不是故意做出失魂落魄的样子,激她为了自己以身犯险。 寒木仙君叹了口气,道:“傻孩子,为师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不管!”陶夭抬起头,蛮横地声明:“对夭夭而言,仙君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寒木仙君哑然失笑,心想:还真是个任性的小姑娘。 他纵容地点点头,站起身道:“好,你说是就是吧。” 仙帝看着他们两人如此亲密无间,不由得妒火中烧,怒道:“哼,师徒之间如此亲亲我我,成何体统!” 陶夭翻了翻眼睛,一撇嘴不说话,心里早已经发起了牢骚:还是仙帝呢?满脑子都是些什么龌龊的东西?人家对仙君的感情,可是很单纯的! 寒木仙君见她的一张小脸气得鼓成了包子,不由得忍俊不禁,偷偷传音,道:“傻丫头,你自己说这些人仙不像仙。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他们动气?” “可他说话那么难听……”陶夭不懂传音之术,只能小声地嘀咕。 闻言,仙帝只是冷笑,看着寒木仙君的双眼中燃烧着阴暗的欲望:他可以忍受这么多年寒木仙君对自己恨之入骨,却万万不能忍受他身边多出一个女人!哪怕那女人是他的徒弟,而且是个小孩子。 ------------ 第十九章 炼妖为仙(2) 待寒木仙君带着陶夭离去,仙帝阴沉着脸,问道:“创生,你的器生宗,近几年来发展得似乎很不错。” 创生仙君恭敬地回答:“这全多亏陛下关照。” 仙帝冷笑着点头,起身走向金殿:“来,再多陪陪朕。” 创生仙君露出一脸狂喜,弓着身子跟了上去。 ***************** 回到万木灵园,并在中央神木下经过了简单的认主手续后,陶夭正式成为了万木灵园的主人。 她这才知道万木灵园并不是仙界原有的浮岛,而是寒木仙君的私有物品。 陶夭的崇拜之情顿时又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除了修炼之外,就只是睁着一对星星眼跟在寒木仙君身后。 结果,分明她是主人而他是仙奴,却总是陶夭忙前忙后端茶送水,简直是个二十四孝徒弟。 可惜的是,这样悠闲轻松的生活没能持续多久。 有一天,陶夭打开桌上的零食盒,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因此,她一如既往地带着两瓶毒药精华找寒木仙君换取零花钱。 谁知,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将药瓶推还给她,道:“小桃子,为师恐怕给不了你零用钱了。你爱吃的灵果点心,也只能戒掉。” “哎――?为什么?”陶夭仿佛听到“咔嚓”一声,自己的小心脏裂成了两半:天哪!晴天霹雳啊!在她陶夭的世界里,仙君大人后面排第二的就是食物啊! 寒木仙君觉得好气又好笑,想要赏她一颗暴栗,可想到自己如今是仙奴之身,又收回了手。 本来,陶夭看他的动作就立刻闭上眼捂住了额头,谁知久久没等到他的手,不由一愣。 陶夭抬起头来,可爱地努了努嘴,问道:“仙君,你不打我呀?”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是仙君了。”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其实你说的对,我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师父。” “我、我那是胡说的!”陶夭慌张地为自己辩解:“仙君,你在夭夭心里永远都是仙君嘛!” 寒木仙君勾起嘴角,道:“你若不是我的弟子,若是自立门户,只要学会了炼丹,就不愁没有钱花。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全可以买。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器生宗打压得入不敷出。” 陶夭急了,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我可以少吃一点东西啊!反正我一直吃甜食,身上都长肉了!如今省吃俭用,也没什么不好的。”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用词却十分尖锐:“呵,所以才说你是个小孩子。” “我不小了!”陶夭狠狠地挺了挺胸,怒道:“不要说我是小孩儿嘛!” 寒木仙君眯了眯眼,依旧一针见血:“你的这句话,是作为徒弟的撒娇,还是作为仙奴之主的命令呢?” “我!”陶夭顿时张口结舌无法回答:说是撒娇吧――那不正是孩子的行为吗?那说是命令?天哪,她怎么可以命令仙君大人呢! 陶夭急得眼眶都红了,用力一跺脚,转身冲了出去。 ***************** 陶夭踩着镰刀飞行,一路来到器生宗前,站在阶梯下运好气大吼一声:“岚烟!你给我出来!” 她现在有了仙籍,又没有擅闯器生宗的交易所,并未违反仙界的规矩。所以。虽然阶梯下的两名守卫仙兵被她这一嗓子吼得怒火冲天,却只能在言语上给与反击。 因为,对于仙将级别以下的仙人而言,天界的法则对他们有着极强的束缚力。一旦违反,恐怕不等仙帝处罚,他们就已经被天道剿灭了。 “小丫头,你好大胆!我们大小姐的名讳,是你可以随便喊的吗?” 陶夭倔强地一扭头,冷笑:“我就是要喊,怎么着了?你们有本事就找出我违背了哪一条仙界律令,不然,便少废话!” 说完,她继续大喊大叫,吸引了无数视线:“岚烟我告诉你!你们器生宗买不买我们的丹药,我才不稀罕!不过,你凭什么不让其他的店家买我们的东西?你岚烟仙子算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岚烟仙子一袭紫裙,翩然落在她面前,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可惜啊!寒木现在只不过是个仙奴而已。你觉得,会有哪个店家愿意卖仙奴炼制出来的垃圾?” 她顿了顿,又道:“小丫头,你不懂事就不要胡说八道。这几天,多少店家来退货,你只知道你们亏了本,那可晓得我们器生宗赔了多少仙晶进去?!” 岚烟的怒气还真不是假装出来的:本来,没能收到个英俊的仙奴就已经足够令她不快。原想着将剩下的毒丹当稀有品高价卖出去也许还能赚回一笔,谁知到兄长一回来就公开了寒木仙君被贬的消息。 “你们赔多少,关我什么事?”陶夭心想: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岚烟仙子而起!于是也就索性蛮不讲理起来,怒道:“你们自作孽不可活,最好倾家荡产!” 说完她也不再理睬,气呼呼地远远离开了器生宗的地盘。 她摸摸乾坤锦囊:里面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仙晶碎片,顶多只能买一碗山楂糕。 陶夭沮丧地叹了口气,看见街边的一幅字画摊子,忽然眼中一亮,冲上前去和店家商量了几句,将身上余下的钱全部交了出去。 陶夭跪在地上捣鼓了半天,直弄得衣服都沾上了墨迹,终于喊了一声:“完成啦!” 只见一面大旗,上书“桃馆”两个大字,一旁则写着“免费看诊,望闻问切!” 她并没有指望会有多少人相信自己,但是在凡间的时候,曾经有个商贾大家的少爷告诉她:做生意,是要靠口碑的。 于是,陶夭大力地吆喝了起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您觉得腰酸背痛吗?您觉得修炼成效低微吗?桃馆新开张,看诊全部免费!如需药物,只要一块下品仙晶哦!” 贸易浮岛里虽然有许多摊位,可是像这样用凡间买卖的方式吆喝着招揽顾客的,却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叫卖的还是像陶夭这般可爱粉嫩的小仙子了。 终于有人好奇地走了过来,在她从书画摊借来的小凳子上一座:“小姑娘,来,给我看看病。” “好的!”陶夭闭上眼,一缕小小的绿光从指间钻了出来:第一位客人可是至关重要的! ------------ 第二十章 绝望中的希望(1) 陶夭看着面前坐着的这位大罗金仙级别的仙人,手抖得一塌糊涂。 “我需要为您把脉,请尽可能不要抵抗。”她勉强笑了笑,偷偷擦掉额头沁出的汗水,指尖的绿色光蛇缠上对方的手腕:“咻”地钻进皮肤。 搭上对方腕脉的一瞬间,陶夭脸上的不安便烟消云散。 她垂下眼,耳中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规律的脉动从手指传进耳中。 “通,通,通。”脉搏声一下下响起。陶夭送进大罗金仙体内的一丝绿光也在不断地反馈气息。 她沉默了半晌,偏着小脑袋,一边思考一边道:“大人的经脉略有郁结,但并非病痛所致,而是心经不疏。大人的肝脏不太好,怕是心情郁闷之下,有些沉溺于杯中之物了吧?” 陶夭说完,收回手来,道:“对了,大人您的真气属火,而医道之中,肝属木。所谓木生火,肝气虚则木不足,恐怕会影响大人的修炼速度。” 那大罗金仙被她说得一愣一愣,呆了好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两大块仙晶,重重放在桌子上:“小神医!我这修炼滞涩的毛病,吃了许多丹药却见效甚微,也从没有人说得如此详细!拜托您,这老毛病真是很要人的命啊!” 陶夭看到那两大块仙晶,忍不住“咕噜”吞了吞口水。可是犹豫了半天,她还是带着一副心痛的表情将其中一块推了回去,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我们桃馆童叟无欺,说了一块仙晶就是一块。” 说着,她从锦囊里取出一块麻布摊开在桌上,左手五指之间绿光交织成一张网,高速旋转着。右手飞快地抛出几棵药草,其中悄悄混杂着几滴药草精华。 药草落去她左手炽热的绿色光网内,一瞬间就被烤干紧缩,然后被绞成碎片,落在麻布中央。 陶夭用同样的方法磨了三包药,小心地用绳子扎好,道:“这药,我放了紫草、三七和少量大黄,这三样,最适合大人这种贪杯的病人了。煎药的火候水量和其他注意事项,我现在写给您。” 说着陶夭从旁边的字画摊借来纸笔,详细地写清楚,塞进绳结下方,站起身来必恭必敬地递了过去:“这些药吃完了,可以再来问我买。另外,大人最好买一些宁神静气的茶叶,每日泡着吃。” 一听这话,那大罗金仙的脸便苦了下来,道:“茶?哎呀,小神医,那东西有什么味道!” 陶夭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要不要修炼了?” 此话一出,那大罗金仙立刻乖乖地拿了药,往附近的茶楼走去。 旁观了整个问诊过程的人们交头接耳起来。很快,又有第二位仙人走上前来。 ***************** 一整天忙碌下来,陶夭故意将一部分仙晶装在口袋里,走路的时候听着仙晶彼此撞击那丁丁东东的响声,脸上笑开了花。 陶夭把写着“桃馆”的大旗扛在肩上,昂首阔步的模样活像个山大王。 仙君看到这些钱,一定会很开心吧?陶夭这么一想,就连肚子也不觉得饿了,加快速度往万木灵园飞去。 然而,刚来到园子外,她就捕捉到一种微妙的气氛。 陶夭立刻觉得心头一凉,飞身来到树顶,一头撞开了寒木仙君的房门:“仙君!” 屋内,他脱去了衣服,手中拿着一条血迹斑斑的毛巾。 陶夭看到他赤/裸的身体,一时间红了脸。但她立刻被寒木仙君身上一道道狰狞的疤痕吓得浑身冰冷,甚至差点因此忽略了他腰间的新伤。 陶夭愣住了,不知道应该先问什么。她挣扎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仙君,怎么……” 寒木仙君冷静地将毛巾丢回脸盆里,道:“只是有人来闹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陶夭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仙君,这么随便地处理伤口可不好。还是我来吧。”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陶夭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背脊,取出干净的布料和自制的疗伤药膏,小心地为他处理伤囗。 她看到自己亲手烧上的奴隶烙印:它向是只狰狞的暗红色蜘蛛,盘据在寒木仙君的肩膀后方。 陶夭鬼使神差般伸出手去。她的指尖触到己经结痂的粗糙伤口,只觉得心头酸酸的,好想哭。 她怯生生地问:“仙君,还疼吗?” 寒木仙君低笑一声,道:“小伤罢了。只不过……小桃子,你以后得自己保护自己了。” 陶夭一愣,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仙君还是无法原谅我?他……想赶我走吗? 寒木仙君转过头来,正想要说什么?一见陶夭楚楚可怜的样子,却道:“你好像误会了什么。现在的我,并没有那个资格将你敢走。如今的万木灵园属于你而不是我。” 陶夭只当没听到他的后半句话,脸上浮现出单纯的笑容。她道:“只要仙君不赶我走就好!” 说完,陶夭暂时忘掉了寒木仙君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将锦囊和口袋里的仙晶全部倒了出来,得意得像只小公鸡。 她知道,现在仙君大人的处境那么困难,的确不可能再照顾自己。但她也要证明:自己也是有这个能力养家糊口的! 寒木仙君诧异地看着那些数目不小的仙晶,问道:“短短半天,你哪里弄到的这些仙晶?” 陶夭被他话语中的狐疑刺痛,气呼呼地道:“这都是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才不是不明不白的钱呢。” 说完,她无比期待地看着寒木仙君,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在心里偷笑,想:这下,仙君总不会再说我是个小孩子了吧? 让她失望的是,正是这个时候,她饿了一天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寒木仙君忍俊不禁,塞给她一颗灵果,然后用手拍拍她的头:“是是,你是个乖孩子。” 陶夭的笑容顿时僵硬了。她垂头丧气地鞠了个躬,走出门去。 寒木仙君看着桌上的仙晶,苦笑着摇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我居然需要让自己的徒弟赚钱养家。 他随意地一挥手,一道绿色光刃飞旋而出击中地板,却只留下一道几寸深的破口。 当初,他可是用同一招斩杀了黑鱼精的! ------------ 第二十章 绝望中的希望(2) 寒木仙君深深叹了一口气:仙奴烙印是一种强大的禁制,会逐渐封印他所有的力量。今天,几个擅闯万木灵园的此刻就能够让他身上挂彩,可见他的修为是以一个怎样的速度在暴跌。 恐怕过不了多久,他的实力就比陶夭还不如了。寒木仙君不得不开始考虑:失去了地位和实力之后,他该如何在这仙界立足? 顿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陶夭稚嫩的脸庞――这小姑娘有着无限的潜力。这一点,当初在凡间他就已经看了出来。只要她对我心怀着感激和崇敬,我便永远有翻盘之机。 “小桃子,你可是个很关键的任务啊。”寒木仙君自言自语着,蹙眉思忖:也许,该多给她一些甜头呢? ***************** 陶夭离开了寒木仙君的房间,脑袋里转来转去,都是他那一句“乖孩子。” 小家伙、小丫头、好孩子、小姑娘――这些就是寒木仙君对她的称呼。认识至今。虽然时间很短,陶夭却自认为已经陪着仙君大人经历了好多事情。可是?寒木仙君却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叫过一次。 她跪在草地上,小心地给药草们洒水松土,又用唤木诀格外照顾了一下今天用去的那部分药草,这才来到灵泉旁,看着自己的倒影。 她抬起手,揉揉脸颊、又捏捏鼻子,忍不住蹲下身来,用手拔着地上的草:我真的那么像是小孩子吗?分明已经修炼了几百年,而且,现在也不像从前那么矮小了。 陶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面躺倒在草坪上,看着明亮的星光中中央神木茂盛的枝叶。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寒木仙君身上的那些疤痕――像他那么高修为的人,要修复身体的创伤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既然如此,为什么仙君没有将这些疤痕抹去呢? 此时,中央神木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怎么,你嫌弃寒木那孩子身上的疤痕丑?” “怎么可能!”陶夭坐起身来,看着晚风中婆娑的树枝,在脑中大声地反驳。 她怎么会嫌弃仙君呢!仙君是她最最重要的人、是赋予了她生命的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弃仙君,她也不会! 陶夭感受着深重的夜露那凉凉的温度,喃喃自语:“我……我只是很惊讶。” 她没有说实话:寒木仙君身上的那些疤痕,就像是一刀刀刻在她心里一样,让她觉得好痛。她不知道寒木仙君到底背负着什么样的过去和仇恨,沉重到他宁可每天面对着那样残破不堪的身体。 陶夭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树下,张开双臂拥抱着粗壮的树干。 “神木爷爷,我不喜欢这样子的仙君。”陶夭闭着眼,脸颊贴着神木凉凉的树皮:“我喜欢逍遥自在的仙君,我喜欢笑起来温柔干净的仙君。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好难受。可能……我真的是个任性的小孩子。” 中央神木没有开口,唯一的回答便是高空树叶的“娑娑”之声。 陶夭只是需要一个人听自己说说话,也就不在乎中央神木是否作答,自顾自说道:“神木爷爷,我今天,第一次以医生的身份帮了别人。可是我一想到今天对我说谢谢的那些人,也许就有那天围在诛妖台下等着看我魂飞魄散的人,就觉得好可怕。” 她沉默了半天,最后,只是憋出一句话:“神木爷爷,我觉得……做妖怪比做神仙好。” 说完,陶夭又用力拥抱了一下中央神木,仿佛这一抱就可以把所有的不安和懦弱都化作养料似的。然后,她重新走向药圃,去挑选生长态势不佳的药草,直接催生到结出新的种子。 总觉得最近泥土里的灵器变少了。陶夭不解地皱了皱眉头,将种子重新埋下去,又特地舀了一勺灵泉水,仔仔细细地浇灌了一遍。 这样下去,就怕药物的生长赶不上用掉的速度。陶夭为难地拨拉了一下泥土,忽然灵机一动:如果将提炼出来的精华融一部分到种子里面去,会怎么样呢? 为了多赚一点钱,陶夭真是绞尽脑汁。她从土里挖出一小颗种子,奔回房间里取出同一种草药提炼出的精华。 陶夭倾斜小瓷瓶,一滴凝稠的浅绿色液体滴在种子上,一眨眼便渗了进去。 “这样就可以了。”陶夭找出一只小盆子,装上土将种子浅浅地埋了下去。这一刻,她完全没想过这种没有经过推演就直接付诸实践的实验,可能有多么夸张的后果。 陶夭满脑子想的只是:只要能帮到仙君大人,其余的事情,管他呢! ***************** 陶夭一觉睡得无比安稳,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缠在身上,刺拉拉的挠人的皮肤。她翻了个身,那刺痒的感觉却更为强烈,像是有谁拿着根羽毛在故意戳她。 “唔……谁啊……”陶夭嘀咕了一声,张开一对泪汪汪的睡眼,愣愣地眨了两下,顿时清醒过来:她看到了什么?! 整张木床上爬满了青色的树藤,一颗颗灵果像是晶莹剔透的宝石,缀在树藤上。 这、这是什么东西?陶夭整个人一刹那就被吓傻了,盯了好半天,终于在一堆纠结的藤蔓中找到了一只已经被撑破的花盆。 这个……貌似……就是我昨天种下去的那颗小小的种子? 陶夭伸手捻起一片草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嗯,的确是药香没错。 她试着摘下一片叶子,那大片藤蔓痛得哆嗦了一下,却并没有反抗,甚至依旧亲昵地缠在她身上。陶夭将那片草叶放进口中咀嚼,终于能够确定:这的确是她昨天种下去的那棵宁心草。 这么多的宁心草啊……陶夭的脑袋一涉及到食物,就转得特别快:这可是改造过的静气修心良药!从今天开始,桃馆就顺带卖宁心茶吧! 陶夭想起当初收服食人妖花的过程,于是抓住草藤,笑着道:“你啊!愿不愿意和我签订契约?如果愿意的话,就把草精元魂释放出来,好不好?” 巨大的宁心草左右晃动了一下,体内飞出一颗小小的光点,钻进陶夭眉心。 “真乖!”陶夭摸了摸宁心草的叶片,取出一把小巧的白玉剪刀――虽然有点舍不得,不过为了桃馆、为了仙君大人,只能让你这棵变异了的宁心草牺牲一下了! 陶夭一边收剪着草叶,一边露出愉快的微笑:虽然现在的处境的确很艰难,但是,也并非全无希望。只要我够努力,一定能够帮仙君夺回自己的地位! ------------ 第二十一章 每况愈下(1) 陶夭照例在完成早课后,去给寒木仙君送早点。然而她敲了四五遍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仙君,你在吗?”陶夭等待片刻,发觉屋内还是一片死寂,不由担心起来。 她推开门,放下手中的托盘,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 寒木仙君依然睡着,身体侧向一边。他的五官中溢着淡淡的愁苦,不安的睡颜看得陶夭一阵揪心。 仙君大人这几天也很累吧?陶夭捏起被角往上拉了一下,小心地盖住寒木仙君只穿着薄薄亵衣的肩膀。 真是的,仙君大人这样会着凉的!陶夭嘟起嘴,无奈地双手叉腰,小声道:“仙君你就知道说我是小孩子,可你却比我还要不懂得照顾自己。” 陶夭本想就这么走开,可看着寒木仙君的睡容,就觉得心痒难耐。 悄悄地碰一下、就一下!陶夭给自己加油,倾身靠近床榻,小手不安分地伸向寒木仙君的脸。 她的指尖碰到寒木仙君光滑的皮肤,一下子像是触了电似的一机灵,小脸一下子红了。 她正要抽手离开,寒木仙君却猛的抓住她的手腕,一拉一扭,轻易地将她毫无防备的身体摔到床上,牢牢制住。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陶夭一下子愣了。透过寒木仙君宽松的衣服,她可以看到那伤痕遍布却健美修长的身体,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寒木仙君逼视着她,沙哑的嗓音带着撩人心旌的魅惑:“小桃子,你在干什么呢?” 陶夭看着他漆黑深邃的双眼,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没、我不是……” 寒木仙君冷笑一声,送开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你……应该不是想做一些不利于为师的事情吧?” “不是!绝对不是!”陶夭的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心头小鹿乱撞:今天的仙君和平日里好不一样,平时温柔儒雅自然让人心动,可今日这么霸道――也好帅气! 陶夭脸红心跳,头脑都化成了一滩浆糊。 寒木仙君低笑一声,放开她的下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是啊!小桃子很乖。既然你那么乖,为师是不是应该给你一些奖赏呢?” 陶夭像是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般看着他,心里除了不安,居然还有一丝丝期待。 然而,寒木仙君只是捏了捏她的鼻尖,松开她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不过你今日如此逾越,本是该重罚的。如今功过相抵,为师也不追究了。” 就、就这样?陶夭爬起身来,难掩满脸的失望之色,又立刻在心中大骂自己的厚脸皮:难道我想要仙君对我做什么吗? 陶夭捂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无地自容:我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是师徒啊! 此时,寒木仙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更加让她愧不可当:“小桃子,若是再有下次,为师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哦。” “没有下次!绝――对不会有下次了!”陶夭满口保证,狼狈地落荒而逃。 直到她扛着桃馆的旗子走在贸易浮岛中,她的脸还依旧红扑扑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仙君是这么坏心眼的性格?他最后那句话,简直就是在引诱我嘛! 陶夭取出桌椅笔墨一一摆好,小心脏突突乱跳。她不禁自嘲地想:在给别人看病之前,我应该先治治自己一见仙君就犯傻的毛病吧! ***************** 桃馆的生意并没有明显的提升,还是冷冷清清的。倒是不少人喝了静心茶之后赞不绝口,逼得陶夭一狠心,把茶叶价格翻了一番。 难道我不适合当医生,更适合做生意?陶夭将一块块仙晶收进锦囊里,充分发挥奸商潜力,喊到:“桃馆特产静心宁神茶,每天只出售二十份!请大家明天再来!” 她这么扯着嗓子一吆喝,摊位前剩下的人顿时寥寥无几。 可没办法,物以稀为贵啊。陶夭叹了口气,继续为客人把脉问诊。 在几乎人人都有丹药傍身的仙界,医生果然不是什么吃香的职业。 陶夭心中虽然有抱怨,但面对病人依旧满脸笑容可鞠。哪怕他们不开药,她也还是详细地为他们看诊。 这么一天天下来,时间久了,这贸易区的男女老少一个个都宠她宠得不得了。大家都知道她经历过的事情,于是今天你送糕点,明天他送饭菜,总是让陶夭吃得饱饱的,偶尔还能有闲钱去买一些新的药材种子。 就这么靠着自己赚来的钱和他人的援助,陶夭倒是勉强能够打点好整个万木灵园。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困苦,却还不至于过不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正在忙着给人家开药,一名小仙童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喊:“神医姑娘!万木灵园出事了!” 陶夭手一抖,药包差点落在地上:“什么?!” 小仙童道:“我家主人说,有不怀好意的人往万木灵园那边去了。他们最差也有中级金仙的实力,还有两名大罗金仙、和一名先将。主人让我来通知神医姑娘快些回去。” 他家主人是谁?又是谁要针对他们?陶夭心里有千万个疑问,但再多疑问都比不上寒木仙君的安危。自从敲下仙奴烙印之后,她始终觉得寒木仙君的状态有点奇怪:之前被杂鱼一样的刺客打伤已经足够反常,近几日,他的气息更是时强时弱波动不已。 陶夭连摊位都来不及收,也忘了拜托别人帮忙召唤,拔腿便往回飞去。 拜托,仙君大人千万不要有事!陶夭第一次恨自己的飞行速度太慢,巴不得一眨眼自己就能够回到万木灵园。食人妖花和宁心草也被她召唤出来,跟在她身边飞行。 陶夭完全忘了其实将这两棵契约妖草藏在体内,才是最大的底牌。她现在只想要赶回万木灵园,然后迎头给那些入侵者雷霆一击!哼,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来仙君大人的地盘上撒野! ***************** ------------ 第二十一章 每况愈下(2) 陶夭远远望见万木灵园上空不断升起滚滚浓烟,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那么多的药草植物和毒草,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陶夭飞到万木灵园上方,远远的就看到寒木仙君周旋在两三名黑衣人之间,另一边还有个不知是敌是友、满身火焰的男人,也在和那些黑衣人战斗着。 “宁心草,去保护仙君!”随着陶夭一声大喝,宁心草的躯体变成了半透明,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它迅速游到寒木仙君背后,立刻放出一阵阵治疗光芒。 陶夭则指挥着食人妖花, 一个从天上一个从地下进行夹击。 洗练成仙的过程并没有影响陶夭的心性。对于敌人,她半分都不留情,红色的毒雾裹在刀刃上我,往那几名刺客招呼过去! “当!”陶夭的镰刀和其中两名刺客的匕首撞在一起。另一人执着一对双刀,刀刃彼此交叉成一把锐利的剪刀,像她的脖颈剪下。 食人妖花的树藤穿破地面,在泥土碎石之中飞快地卷住那人的腰,一眨眼便将他拖进地底,只留下一声未尽的惨叫。 妖花的饱胀感也影响到陶夭。她只觉得一股暖暖的力量从腹部流进四肢。本来被两柄匕首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臂,重新变得灵活起来。 “谁派你们来的?!”陶夭一边追问,一边挥动镰刀将刺客逼到食人妖花的攻击范围内。 其实,她的实力并不足以对上三个金仙还游刃有余。然而,陶夭胜在曾经于人间摸打滚爬几百年,招式刁钻阴险,一把镰刀在她手中甩得像是开了花。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却也足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陶夭将镰刀上的红色剧毒催动到极致,一道道银色弯月夹着红光,追着那些刺客不放。 “如果你们不说,我就把你们当花肥!”陶夭脸上的凶神恶煞没有半分假装。她一看到寒木仙君那破破烂烂沾着血迹的白袍,头脑里名叫“理智”的部分就被怒火烧成了焦炭。 刺客的攻势也越来越凌厉,明显是看出她的本身实力并不强,想要群起而攻之,突破她的防线。 陶夭横过镰刀,硬生生弹开了两人流星般的合力一击,却也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步,失去了最好的追击时机。 剩余的两名刺客已经调整过来,砍断了食人妖花的藤条,再一次欺身而上。 陶夭不自觉地咬着嘴唇,眉头紧皱:刺客的优势在于速度,一但失去了对他们的压制,自己就会陷入绝对的不利。 陶夭一步步后退,平日可以增加攻击惯性从而造成更大伤害的长刀柄,此刻却反而成了累赘。 如果她是一个人落入这种境地,一定会使个障眼法,然后逃之夭夭。 这样做。虽然有可能遭受几下攻击,但最后一定可以逃出生天。因为在凡间的时候,这个方法不知救过她多少次。 但是现在她不能逃。陶夭的眼角瞟到面如金纸的寒木仙君,一咬牙,调整了一下重心,以单脚为轴心,握着镰刀高速旋转,化作一道小小的旋风。 这一招她设想了很久,却从来没有成功过。偶尔偷偷练习的时候,却总是会扭到脚踝。 上天并没有眷顾她,陶夭才刚开始旋转,便感到脚上一阵拉扯。 又扭到了……她一狠心,脚下再次发力,刀锋所化的旋风绕着寒木仙君旋转:“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加之声不断传来。两名刺客一阵猛攻,却都被反弹开去。 他们对视了一眼,忽然各自喷出一口鲜血,两人的速度一瞬间大增,双刀合一刺向陶夭的脚踝――那里已经浮现了一片紫色的淤血,稍稍一碰就可以让陶夭完全失去战斗力。 刺客的身上浮现一层血光,带着浓浓的腐蚀性。食人妖花的藤蔓一碰到那层光芒,立刻就被腐蚀断裂。 对妖怪而言,失去战力和死亡是一样的。陶夭露出绝望的神色,却依旧没有放慢速度,刀锋飞闪,守卫着寒木仙君:只要我还能动,就绝不会逃走!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火球从天而降,轻易地粉碎了刺客的护体红光。眨眼之间,气势汹汹胜券在握的两名刺客就化作了一堆灰烬。 陶夭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脚踝一阵阵肿痛,突突地跳着。她看着眼前的“火团”――确切的说是火人――终于认出他来:这不就是那天找自己看病买药,因为太贪杯导致修为受阻的大罗金仙吗?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陶夭辛苦地站起身来,身体重量落在一条腿上,小心地欠了欠身。 那大罗金仙摇了摇头,道:“小神医不必客气。只是寒大哥……仙奴烙印已经完全封印了他的修为,这样下去,你们二人都很危险。” 陶夭一听他的称呼,不由一愣:“仙君,你们认识?” 寒木仙君整了整衣服,将陶夭搀扶到宁心草的治疗范围内,让她坐下,这才向那大罗金仙点了点头,介绍道:“小桃子,你的运势真是很旺。这一位,是斗元仙君的长子,袁烈。” “多谢袁大人。”陶夭想要站起身来,不过被寒木仙君一瞪,只好乖乖地坐在地上接受宁心草的治疗,心里却想着:要是这治疗光环不只是对自己和仙君有效,而是每个人都能用就好了。这样,等培育出小型的灵草,又能够大赚一笔。 “又在胡思乱想。”寒木仙君捏着拳想要捶打她的脑袋,但落到头顶,又变成了温柔的抚摸:“小桃子,你不怕死吗?” 陶夭傻傻地笑了笑,点点头、又摇摇头,回答:“我当然怕死。可是?我更怕仙君有事啊。” 寒木仙君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心底什么地方被暖暖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傻丫头,她怎么就能想也不想为了我连命都豁出去?怎么就一点儿都不怕被我利用呢?寒木仙君看惯了仙界的种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现在,偏偏拿陶夭的直性子没办法。 袁烈总算也不是个不解风情的傻大个。他一看陶夭那星光闪闪的眼神,立刻知趣地摸了摸头,道:“好了,小神医,我今儿其实是想特地来谢你――你的药真心管用!你看,我只差一步,就可以突破到天仙了!” 陶夭谦虚地笑笑,客气道:“袁大人的天赋那么高,就算没有我的药,也自然有一天能够突破。”――她的言下之意,便是你也别多说谢谢之类的,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打扰我和仙君了啦! 袁烈“嘿嘿”笑了笑,向两人示意了一下,踩上一朵火云“咻”地消失在天边。 寒木仙君苦涩地摇了摇头,道:“你看,为师说得没错――从今以后,你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所以,小桃子,离开万木灵园吧。若不早日和我撇清关系,以后,你连安稳日子都没得过。” “安稳日子值多少钱!”陶夭嘴上够硬,心里却也打起了退堂鼓:不过,当然不能抛下仙君不管。只是……这仙界,恐怕真的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她看着这片郁郁葱葱的万木灵园,一想到不知哪一天这里就会被烧成灰烬,就觉得好难过。 ------------ 第二十二章 另寻出路(1) 陶夭整夜辗转反侧,刚闭上眼睛,又立刻心烦意乱地睁开。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形成,像是一只猛兽呼之欲出、难以压抑:仙界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凡间? 和仙界比起来,凡间要自由得多。仙君如今的力量在仙界不值一提,在凡间却依旧是能够让万人敬仰的神力。 这个想法一旦成型,立刻如同汹涌的海浪,一遍遍冲刷着她的头脑。 陶夭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如果说仙界是仙君保护她,那么在凡间,就可以是她照顾仙君了!――不可否认,陶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小小的私欲,才想要下凡去。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得要好好和仙君商量一下呢。但不知为何,陶夭还没有去征询他的意见,就隐约觉得:仙君一定不会答应。 她觉得:寒木仙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但骨子里,尊严强劲得宁折不弯。让他暂时退避,无异于向仙帝和创生仙君示弱――这种事,寒木仙君绝对不会做。 “唉……看来,还是需要别人来劝一劝。”陶夭重新躺倒在床上,蜷着身子和衣而睡:今天就好好养养精神吧……明天,最好是去找那个斗元仙君商量一下。 陶夭翻了个身,缩成一团躲进被子里:希望能够做个好梦。 ***************** 每一位仙君都拥有一座独立浮岛,斗元仙君也不例外。他所在的,是一座飞翔在天空中的火山,滚滚的岩浆化作河流,岩浆湖泊正中的黑色巨石上,立着一座简朴的宫殿。 “好热的地方……”陶夭往自己发梢上一抓,便是一满手的汗水。她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又热又闷,一身汗的臭死了! 陶夭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裙眨眼间变成一套皮衣皮裙,露出她修长纤细的双腿和手臂。 尽管如此,这地方就连吹的风都是热的。改变服装,充其量只是陶夭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而已。她想:穿得少一点、总比包得严严实实要凉快吧! 陶夭正了正身子,高声却不唐突地喊道:“寒木仙君座下弟子陶夭,前来求见斗元仙君。” 然而,整座浮岛唯有岩浆喷射的声音照旧不变。 一块块黑色的滚烫的岩石从岩浆下方浮现,拼合成一道小径,通往正中漆黑的山石。 见状,陶夭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年头,稍微有点地位的都喜欢这么刁难人吗?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赤着的双脚,心一横,用妖力护住脚底踏上黑石。 “呲――”她脚下的绿光一眨眼就化作了滚滚蒸汽,温度惊人的黑石板毫无阻隔直接贴在了她柔嫩的脚底。 “好痛!”陶夭烫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硬是往前一蹦,两**替着在石板上啪嗒啪嗒直跳。 烫死人了!陶夭痛得泪流满面,一蹦一跳地往前冲。她的脚底烫得通红,不管用多少内力去保护,却也总是一瞬间就被蒸发殆尽。 终于,她用足了力道往前一纵身,抓住漆黑的火山岩。冰凉的岩石和滚烫的地面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舒服得她情不自禁溢出一声**。 陶夭就这么吊在山壁上,抬着头大喊:“斗元仙君,陶夭是诚心诚意求见!” 山顶的宫殿门轰然洞开,然而,既没有人垂下绳索拉她上去,也没有斗元仙君的回音。只有袁烈站在宫殿门口,由于距离太远,在陶夭看来他就是个小黑点。 袁烈扯着嗓子往下喊:“小神医,爹的臭脾气我也没办法。我能劝的可是都劝了,他不听,非要你一个人自己爬上来。不过放心,他答应见你了!” 既然答应见我,那就是有商谈的余地了?陶夭气得直翻白眼,抓着岩石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忍不住在心里骂道:既然愿意谈,那还安排什么测试?这年头,神仙都那么恶趣味么! 她试着将脚踩在岩壁上,但光滑的岩壁却无处着力,让她脚下直打滑。原本舒适的冰凉石壁碰到被烫伤的脚底,却成了恐怖的酷刑。 冰火交接,只一刹那,陶夭便觉得脚痛麻了,一股寒意顺着脚底“刺溜”窜上小腿,令她完全使不出力气。 糟糕……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戏,就应该做好万全准备再来。 可惜陶夭现在别无选择:人家是什么人?是六大仙君之一!身处高位的,哪个没几个怪脾气? 虽然,陶夭也知道:就算她选择放弃,袁烈也会出手相救,至少不会让她落进岩浆里活活烧死,但她可以肯定――斗元仙君一定再也不会给自己机会。 “哈,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袁大哥会有心经郁结的问题了。”陶夭翻了个白眼,像块布似的挂在岩壁上,心想:碰到这种硬脾气的老爹,换谁都会郁闷得不得了吧! 她就这样在心中把斗元仙君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喘息了片刻,再次收起腿,踩住黑色岩壁上的一块凸起。 陶夭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上挪动,每一步都确保踩得稳稳当当。然而,这样做虽然安全,体力的消耗却是巨大的。 没有多久,陶夭就已经汗如雨下,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陶夭只感到眼前有些发晕,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坠落下去! “小神医!”袁烈慌了神,顿时顾不了斗元仙君的坏脾气,纵身一跃,熟练地攀住岩壁,及时拉住了陶夭的手。 下一刻,两声惊天的怒吼同时响起――“陶夭,你给我下来!”“死兔崽子,给老子滚回来!” 袁烈的脸色顿时一白,将陶夭放在岩壁边一块较为平稳宽阔的凸出上,为难地挠了挠头:“小神医,抱歉!老爹的命令,我不敢不从!” 言罢,他熟练地攀住岩壁,如同一只矫健的猿猴,一眨眼便消失在宫殿内。 陶夭低下头,透过陡峭的岩壁旁盘旋的滚滚蒸汽和刺眼的岩浆湖,看到远处凌凌而立的白色的身影。 仙君大人就是那么聪明,我的小算盘,根本逃不出他的法眼。陶夭露出崇拜的神色,不一会儿,又担心地皱起眉头:听声音,仙君大人似乎很生气啊…… 陶夭犹豫着,一会儿抬头看看那一片火云中若隐若现的宫殿,一会儿又低头看着寒木仙君的,拿不定主意。 可是她转念一想:仙君那么生气,换做以前,一抬手便可以将我从这岩壁上卷走。可现在,他只能用师尊的威严来压我。 陶夭心中忽然泛起难以遏制的悲悯:她宁可事后被仙君大人狠狠教训一通甚至逐出师门,也不要袖手旁观看着他在仙界受苦! 她咬咬牙,转过身重新抓住岩壁,一点点往上爬。这一次,因为有寒木仙君看着,她更加小心谨慎,唯恐再发生刚才那样的意外,那可真的是太丢脸了! ***************** ------------ 第二十二章 另寻出路(2) 寒木仙君看到陶夭无视自己的警告,继续向上爬去,忽然间心里一空。 好像自从她的妖怪身份暴露以来,她的性格,也不再是以前那种小绵羊似的言听计从了。 这个小丫头,开始变得有主见、变得会拒绝他的命令了。寒木仙君一挥手,一柄青光莹莹的飞剑漂浮在身前。 他御剑而起,来到陶夭身边,冷冷看着她努力往上攀爬的样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寒木仙君百思不得其解:他可以猜到,陶夭偷偷来找斗元仙君,一定是要商量有关于自己日后的生活问题。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道理。但寒木仙君偏偏不喜欢陶夭这么做,好像在她心里,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仙君的光环,沦落为需要他人保护的弱者。 “你现在是不是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寒木仙君漂浮在陶夭身边,故意拿言语刺激她。 陶夭听出他话语中的疏远和淡漠,心脏像是被谁恶狠狠捏住,一瞬间感到窒息。 她的手一松,整个人差点倒栽下去,立刻趴在岩壁上不敢动弹。一小块碎石从脚边剥落,远远地坠进岩浆湖,无声无息地被融化。 寒木仙君冷笑着,依旧不依不饶:“怎么,和我比起来,袁烈父子更可靠一点儿,是么?” 陶夭不敢分心,全神贯注集中在岩壁上,一步一步往上挪动。看着宫殿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陶夭终于捕捉到了一丝希望。 “小桃子,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没想到,寒木仙君忽然踩着飞剑逼近她身边,暖暖的气息喷涂在她耳后,暧昧的温度顿时让陶夭浑身一软,分明已经抓到了岩壁最上方的平坦之处,却再也没有力气将自己的身体拉上去。 她感觉到寒木仙君的黑发掠过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不觉一阵战栗,答道:“我、我只是、只是想和仙君一起去凡间。” “去凡间啊。”寒木仙君的手承在岩壁上,将她小小的身体禁锢在怀中:“你也认为我在这仙界,已经呆不下去了吗?” “我、我不是――”“所以你找斗元仙君,是为了摆脱我这个已经成为累赘的师尊,是么?” 寒木仙君的话语越来越恶毒。他看到陶夭的手由于颤抖,正在一寸一寸向下滑,心中居然冒出一种恶意的快感。 但他忘了陶夭先前已经经历了一次高温的洗礼,体力本来就所剩无几,根本经不起他这么逗弄。寒木仙君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一只大手及时抓住了陶夭纤细的手腕,才没有让她掉下去粉身碎骨。 袁烈轻松地将她瘦小的身体拉了上去,狠狠瞪着寒木仙君:“你这算是她的师父?有你这种师父么!” 寒木仙君脸上的担忧转瞬即逝,又恢复成了一脸似笑非笑的申请,语带慵懒:“小桃子,你的朋友就是这么说话的?还是……你更想要做妙手回春的‘小神医’?” 陶夭一愣,随即用力一甩,挣开袁烈还拉着她手腕的手,起身往寒木仙君走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脚下一个踉跄失去了平衡。 寒木仙君稳稳揽住她的腰支撑她的身子,温柔地用绢帕拭去她额头的汗水:“傻丫头,急什么?你看,差一点儿摔伤自己吧?” 他一前一后的反差太过巨大,看得陶夭一愣一愣的,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寒木仙君一板面孔,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么?” 陶夭反射性地摇了摇头,一脸我见犹怜的无辜表情,显然还没有从刚才被他恶言相向的打击中脱出身来。 寒木仙君低声一笑,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为师气的是你自作主张,瞒着为师来这里找斗元仙君。结果白白害得自己被人家作弄。” 陶夭从寒木仙君的眼里,读到自己熟悉的温柔和宠爱,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丢在锅里的棉花糖,化成了一大滩甜甜的糖浆。 寒木仙君捏了捏她的小脸,问道:“小桃子,你怪不怪为师?” “不怪不怪,当然不怪!”陶夭用力摇着头,一脸花痴的笑容:她甚至有些气恼袁烈的多管闲事了――如果他不伸手,那接住我的就会是仙君了! 陶夭为自己大胆的想象羞红了脸,一闪身缩到寒木仙君,掩饰自己的满脸绯红。 袁烈瞪着寒木仙君,毫不掩饰脸上的敌意,硬邦邦道:“爹只答应会见小神医,寒木,你没资格进去。” 陶夭立刻探出头来,毫不示弱地反瞪回去,梗着脖子道:“仙君不进去,我也不进去!” 宫殿深处再一次传来斗元仙君滚滚惊雷般的声音:“小兔崽子,别给老子在外面丢脸!两个都带进来!” 袁烈的脸涨得通红,看得陶夭都有些同情他,小声地提醒:“心经郁结不利于修炼哦!” “你也就是个江湖郎中。”寒木仙君忍俊不禁,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向袁烈的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露骨的嘲讽。 没想到,她身边不干不净的人也不少。寒木仙君拉起陶夭的手,跟着袁烈往里走去,有意无意道:“小桃子,你这水平,若是在人间行医是够了,在仙界,恐怕还远远不行。” “嘿嘿!仙君说得对。”陶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答道:“人家就是太心急了想要多赚点钱,才会这么急功近利的。” 这话落在袁烈耳朵里顿时让他觉得不是滋味,忍不住插嘴:“我倒是觉得,小神医的能力为仙人治病绰绰有余。” 然而,陶夭只是笑着答道:“袁大哥不学医术所以看不出来。仙君说得没错,我还差得远呢。” 寒木仙君微笑着,目露冷光盯住袁烈,随口道:“所以此番下界,可是个大好的历练机会。” 下界?陶夭一愣,顿时笑逐颜开:“仙君,你答应了?” 寒木仙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反问:“有益无害的事情,我为何不答应?” 无奈,陶夭点头应和着他的话,心中却感到奇怪:刚才分明还是那么一副咄咄逼人的不情愿的样子,为何态度转变得如此快?他的心里对于下凡这件事,究竟是同意还是反对? 她看了看寒木仙君,思索无果,便挑了挑眉头,心道:罢了,管它呢!总之,仙君愿意下界去又不生我的气,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 ------------ 第二十三章 小神医的魅力(1) 斗元仙君坐在火焰状的座椅上,带着仙君们独有的居高临下,扫过陶夭和寒木仙君。 陶夭皱了皱眉头,从他的视线中读到不屑和嘲笑。显然,陶夭刚才拼了命的求见,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勉强合格的消遣――他的接见,不过是对这种消遣的奖赏。 陶夭不禁有些同情袁烈:每天对着这样一张臭脸,心气不郁结才怪了。 不同于她的愤愤不平,寒木仙君平静地跪下,以仙奴的身份行了个大礼。 “仙君!”陶夭忍不住惊呼出声,抓着他的手臂想拉他起来。可是她太瘦小,根本就拉不动。 她犹豫了片刻,想要陪寒木仙君跪下,却被他的冷眼一瞥吓得定住了身形。 陶夭只得醒着头皮,看向座位上的斗元仙君,拱了拱手,道:“斗元仙君,陶夭今日前来,唯有一事所求。还望仙君出手相助我们前往凡间。” 斗元仙君笑了笑,道:“寒木你起来吧!老子可不喜欢这些礼数!还有你小丫头,再这么文绉绉的,就给老子滚出去!” “斗元仙君性子直爽,不喜欢繁复礼节,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陶夭在寒木仙君的示意下,顿时反应过来。她的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话语里也流露出一丝小孩子气:“既然如此,仙奴和普通仙人也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之分了吧?接下来的事情,还是让师父来说吧!” 言罢,陶夭就想躲回寒木仙君身后去,却听得斗元仙君道:“哼,还以为什么‘小神医’是个女中豪杰……寒木教出来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陶夭最听不得有人说寒木仙君的坏话,一抬头,又恰好看见寒木仙君有些失望的眼神,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屈辱:仙君难道觉得我丢了他的脸吗? 袁烈看到陶夭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心有不忍,刚想要为她辩解,却发现陶夭的脸上眨眼间就露出浓重的 狂妄。 她叉着腰,用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态度摇了摇头:“仙君,你说多奇怪,这世上,偏偏就有人不喜欢别人对他彬彬有礼,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没有搭话。 但他微妙的笑容无疑成为了陶夭的动力。她撩开自己额前的碎发,眯起眼睛,打量着斗元仙君:“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要怎样才肯帮我们?” 斗元仙君看着陶夭,嘴唇动了动,最终道:“好!老子就喜欢干净利落的人。老子保你们平安下凡!不过这之前,袁烈必须跟在你身边。” “呵。”陶夭的身后,寒木仙君发出一声不屑的低笑:“真是打的好算盘。” 陶夭立刻配合地露出冷笑,道:“斗元仙君大人,您想得倒是够美的。” 斗元仙君不快地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子难不成还要坑你这么个黄毛丫头么!” 陶夭偷眼看了一下寒木仙君,见他一副好整以暇的微笑,不觉便安下心来,道:“真是的,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您何必再装傻呢?我的底线,是将桃馆改为袁大哥和仙君共有。当然了,份额多少,便不用我说了吧?” 袁烈听着他们三个彼此交锋,就像在听灯谜似的一头雾水,忍不住插嘴提问:“爹,你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怎的又和我有关系了呢?” 陶夭勾起嘴角,带着三分对袁烈的愧疚和七分要为寒木仙君长脸的执着,道:“怎么,袁大哥不明白么?斗元大人啊!是看中了我们的独门医术,要分一杯羹呢!” 袁烈讷讷地张了张口,仍旧抓不到重点。他不明白,初见面时的陶夭活脱脱就是个单纯的小孩子;怎么几天不见,她就成了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 袁烈皱眉看着寒木仙君:难道为了这个人,她连自己的纯真善良都可以不要吗? 这简直不可理喻!袁烈愤怒地低吼:“够了!” 回应他的,是陶夭无奈同情的眼神和寒木仙君唇边的嘲弄。 陶夭有些不忍心,回头看着寒木仙君,为袁烈求情:“仙君,算了吧?别玩了啦!”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教训道:“小桃子,利益争夺本来就很残酷。这些东西,你早晚要面对。” 陶夭无言以对,只能睁着一对大眼睛,无声地撤娇:难道,仙君不会保护我吗? 她再怎么逞强,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 寒木仙君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向斗元仙君座位前跨了一步,道:“斗元,这种事,别把小辈卷进来。” 斗元仙君点点头,命令袁烈带陶夭退下。陶夭犹豫着,不安地看着寒木仙君,小手捏着他的衣袖。 寒木仙君好笑地看了看她,不知想到什么?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挑起她的下颌:“乖,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好、好。”陶夭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乖乖跟着袁烈走了出去。 斗元仙君看了他一眼,道:“那小姑娘,挺喜欢你的。” 寒木仙君笑着摇头:“小孩子而已,她要喜欢,就让她喜欢吧。” 斗元仙君低声一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谁知到啊!感情这种东西,最说不清。” 寒木仙君只当没有听见,依旧挂着客套礼貌的微笑。 ***************** 袁烈带着陶夭来到火山岩中的一处山洞,洞内凉嗖嗖的水汽立刻让陶夭露出了舒服的表情。 袁烈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裸露的白皙的手臂,感觉心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小神医,这里……没外面那么热。” 陶夭点点头,有些歉意地看着他说:“袁大哥,那个……刚才不好意思啊……其实,我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的。可是你爹对仙君那副态度,我一生气,就……” 袁烈看着她不停地向自己低头道歉,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只觉得越大厌恶寒木仙君。他问道:“寒木仙君就这么好?这么值得你追随?” 陶夭立刻抬起头,坚定地回答:“值得。在我眼里,仙君比谁都好。就算他现在修为尽丧沦为仙奴、就算他有时候脾气不好、有时候想什么都不让人知道,可我……还是觉得他好。” 陶夭说着,自嘲道:“仙君总说我是小孩子。可小孩子,总是会给人家添麻烦的。我不想成为仙君的累赘。” ------------ 第二十三章 小神医的魅力(2) 袁烈完全不能理解她这种“以仙君为核心”的价值观,忍不住厉声道:“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你们是师徒!师徒之间怎么能有这种……” “这种什么?”陶夭反问了一句,接着,自顾自说道:“仙君说,我对他会有这么强的依恋,是因为是他体内一团灵气所化。可是?这些东西我根本不懂啊。” 闻言,袁烈气愤地挥舞拳头:“如此说来,寒木只不过是利用你的感情!小神医,不要被骗了!” 谁料,陶夭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道:“利用就利用呗。我不知道什么灵气不灵气的,只知道仙君开心我也开心,仙君难受我会更难受。我现在还不知道这种心情到底是什么?可是以后……我应该会懂的吧。” 说着,陶夭自嘲地笑笑:“因为我现在,还是个小孩子嘛!” 袁烈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他知道仙界里不少人倾心于寒木仙君,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出神入化的炼丹之术和惊为天人的容貌罢了。 他的父亲是斗元仙君,故而,袁烈知道一些外人都不知晓的秘密。 他犹豫了一下,旁敲侧击:“小神医,寒木真的不是个好人。他的温柔和文质彬彬,只不过是表象罢了!他的过去,是你所不能想象的阴暗。” 陶夭呆了一下,忽然噗嗤一笑,道:“袁大哥,就病人和医生的关系而言,你是否有些太过关心我了?” 她说着站起身,在洞口释放出白玉舟,一心牵挂着寒木仙君和斗元仙君的谈判: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达成协议? 袁烈冲上前去,拦在她面前:“小神医,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故意表现得尖酸刻薄样子,也是因为寒木仙君?” 陶夭摇了摇头,决定打破他对自己美好的幻想:“错了,袁大哥。你只道仙君虚伪,却怎么不想想,我的内心,也许要黑暗残酷扭曲得多呢?别忘了,我是妖孽呢。” 袁烈不禁一怔,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陶夭已经乘着白玉舟飞上了天。 ***************** 宫殿内依旧一片炽热,正殿的门紧闭着,厚实的门板将什么都阻隔起来,饶是陶夭整个人贴在了门上,依然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袁烈站在她身后,越看越觉得她这幅样子好可爱,忍不住提醒:“小神医,爹在这门上下了禁制,这么听,是不可能听得到东西的。” “嘘,不要吵啦!”陶夭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见了棺材还是不掉泪,依旧趴在门上死活不肯挪开。 大门无声无息的,突然间往里打开。陶夭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跌去。 寒木仙君一伸手揽住她的腰,这一次,索性让她靠在身上不再放开,毫无恶意地嘲弄道:“真是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 陶夭羞红了脸,挣了一下却没能挣开,索性害羞地靠在他怀中,享受寒木仙君难得的超越师徒关系的温柔。 以至于她没有看到,寒木仙君看向袁烈的眼中那一丝讥笑和挑衅。 不过,即便看到了,这小丫头也不会在乎吧?寒木仙君低下头,看着自己怀中粉红色的一团,忍俊不禁:呵,没办法。谁叫她就是这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陶夭在寒木仙君怀里蹭够了,这才红着脸站直身子,问道:“仙君,那个……谈得怎么样?”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都谈妥了,就用了你提出的条件。还有,准备期间,袁烈必须住进万木灵园。你知道为师的意思吧?” 当然知道――袁大哥算是我们的人质嘛!陶夭回递给他一个了然的眼神,乖巧地缩在他身边。 寒木仙君冷笑着,一边牵起陶夭的手走上白玉舟,一边回头对袁烈道:“这个决定,我想袁公子心下是很满意的吧。” 陶夭不解地抬起头,坐在船头,疑惑地看着寒木仙君:哪有人会因为被当成人质感到开心的? 寒木仙君神秘兮兮地笑笑,道:“你还小,以后就会懂了。” 陶夭立刻皱了皱鼻子以示不满,操控白玉舟飞上天空,将袁烈抛在了后面。 “什、什么?小神医?”袁烈一下子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刀一挥,一道燃烧着的火云出现在脚下,托起他直追白玉舟而去。 ***************** “这里是药圃,你不能进。”陶夭带着袁烈在万木灵园里转悠,一一介绍:“这里是仙君的毒草圃,袁大哥也不能进。” 一圈转下来,袁烈郁闷得要命:这也不能进那也不能进、连中央神木上的树屋都不许进――到最后,他能去的地方只有草坪和灵泉周边一带。 这哪里像是合作关系?根本就是在防贼!袁烈无奈陶夭这种特立独行的介绍方式,更是被寒木仙君那若有若无的笑容气得牙痒痒。 这算是嘲笑?还是炫耀?袁烈忍住怒火,问道:“小神医,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我该住哪里呢?” 陶夭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带着征询的意见看了看寒木仙君。 他微微一笑,并无刁难,道:“为师的炼丹房还空着,收了丹炉,便是一间屋子。” “好办法!”陶夭嘿嘿一笑,转过身去,无意间成了寒木仙君的帮凶:“袁大哥你不介意吧?我想要呆在仙君的炼丹房,仙君还不让呢。” 袁烈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偏偏看到陶夭那诚挚的笑容,又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生生点了点头。 陶夭看着他跃上中央神木,立刻露出狡黠的微笑,踮起脚尖对寒木仙君耳语:“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你觉得过分吗?”寒木仙君好整以暇地反问。 陶夭吐了吐舌头,避而不答,蹦蹦跳跳跑开了。她的脸上挂着毫无愧疚感的笑容:那个什么斗元仙君,看谁都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审视眼神,已经够令人不快。何况他之前还那么刁难我。仙君帮我出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想到寒木仙君可能是为了自己才故意为难袁烈,陶夭顿时满嘴都是甜甜的味道。 ------------ 第二十四章 独占欲(1) 万木灵园中多出一个人来,搞得陶夭浑身不自在。袁烈成天就知道跟在自己背后,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害得陶夭只能躲在房间里,就连提炼术也不好随便用了。 这是人质吗?这简直是监工啊!陶夭烦躁地拉开门,看着守在外面的袁烈,顿时深感无力:仙君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自己找个大麻烦回来? 袁烈却对她的厌烦浑然不觉,肩上扛着桃馆的大旗,满面笑容:“小神医,我们该出发了。” 出发?是啊。陶夭想到她又得和袁烈呆上一整天、听他毫无意义的闲话家常,立刻就有一种吐血的冲动:天吶!我要放假! 寒木仙君仿佛听到了她强烈的呼唤,忽然出现在她身边,道:“小桃子,今日不去了,如何?” 陶夭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答道:“仙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袁烈哼了一声,道:“这治病救人的事,也能耽搁?!” 陶夭闻言,立刻露出厌烦的神情。 寒木仙君淡然一笑,自顾自俯下身来,看着陶夭的眼睛,道:“今日为师教你炼丹,可好?” 陶夭的小脸一下子亮了起来:仙君肯教授炼丹之法,是不是代表他认可了我的修炼成果? “那、我去把丹炉搬出来!”陶夭带着满脸欢欣雀跃跑进了寒木仙君的房间,寻找起架设丹炉的方法。 袁烈瞪着寒木仙君,强忍着怒气问:“你究竟要怎样?”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平心静气地回答:“不想怎样。我只是不一样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小桃子的修炼。” 袁烈气结,怒道:“你不过是独占欲过剩,哼,果然是庶出之人,满心的污秽!” 寒木仙君也不见恼,只是浅笑着讥讽:“便是独占欲又如何?袁烈,你该问问她,是不是喜欢被我独占着?” “你,卑鄙!”袁烈咬牙切齿:他不确定自己对陶夭是什么心情,但是,他知道自己不想再看到这善良的小神医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寒木仙君看见陶夭艰辛地拖着沉重的丹炉走向神木上架设的平台,一纵身来到她旁边。他念动法诀,丹炉便飞向平台,自行架设完毕。 陶夭摩拳擦掌,手中时不时翻出一团绿色火焰。 寒木仙君“啪”的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取出一张丹方塞进她手里:“别急着点火,先将这上面的内容背一下。” 陶夭的记性好,扫了几眼就将内容都背了下来,却表现出一副还需要看好久的模样,向寒木仙君撒娇:“仙君,这张丹方,能不能放在我这里呀?这样人家没事就可以拿出来背一背。” 因为这张方子上,有寒木仙君特地为了便于她理解而做的备注。飘逸之中不乏刚劲的字体整齐地列在纸上。 她的这点小心思,寒木仙君一眼就可以看透。他故意不说破,笑着点点头:“你喜欢就收着吧。反正只是一张丹方,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些仙君!”陶夭小心翼翼地将丹方叠好收妥,跟着寒木仙君来到丹炉旁。她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袁烈,小声道:“仙君,说起来……你是不是讨厌袁大哥呀?”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一边示范着如何用温火暖炉,一边道:“认识没多久的人,何来讨厌这一说?” 陶夭模仿着他的动作将木灵火焰送进炉膛,俏皮地笑着,道:“那就是说……仙君骨子里很喜欢捉弄人咯?” 寒木仙君微微转动炉盖,告诉她怎样才算是暖炉完毕,背着手站在一边。对于陶夭的问题,他只是微笑着避而不答。 陶夭稳稳地翻动手中的火焰,直到炉顶的小孔中冒出半透明的白色蒸汽。 “减小火量,加入灵泉水。”寒木仙君一步步指示着,露出赞许的表情:陶夭在医术方面真是天资卓越。看她灼烧药草时从容不迫的样子,哪像是个新手? 可惜陶夭禁不起表扬。她感觉到寒木仙君的视线,一时激动,手中的火焰猛地一窜。 炉中顿时发出“通”的一声闷响。丹炉晃了两下:“噗”的喷出一股黑烟。 “咳、咳咳!”陶夭咳嗽着,被刺鼻的药味呛出了眼泪。 “小神医,没事吧!”袁烈焦急地冲了上来,检查她是否受伤。寒木仙君却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有不明显的笑意。 陶夭抬起头来,朝寒木仙君扮了个鬼脸,抱怨:“仙君,你别笑人家嘛!” 寒木仙君走上前来,用衣袖在她脸上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这才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看你,都成了小花猫了。” 不同于袁烈的手忙脚乱,寒木仙君的动作无比自然,陶夭也顺从地享受他难得的服务,一脸愉快。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仿佛是天底下最理所应当的事情,容不下任何人插足。 袁烈收回手,愣了半天,忽然道:“哈哈哈,好!小神医,我明白你前些日子在山洞里说的话了。只是但愿,你不会后悔。” 说着,他朗声大笑着,往园外走去。 寒木仙君勾起嘴角:多余的人,总算是走了。 他让陶夭继续反复练习,自己则回到了房间里,拉开桌边的抽屉。 抽屉里,有一条项链安静地躺着。 他伸出手,有些发黑的链子缠绕在指间。 寒木仙君看着这条朴素的项链,露出怀念的神情,低声道:“姐,我好久没同你说话了。记得之前我说的,那个和你很像的小丫头吗?” 他顿了顿,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陶夭的种种表现:鉴宝后会时的大胆、诛妖台上的正气凛然、还有洗仙池内的忍耐和执着。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她是我的徒弟,本该由我保护她。可最近,却总是她在护着我。” 他说着,忍俊不禁道:“姐,你们真的很像,就连不许别人说我不是的护短毛病都一模一样。有时候我都怀疑,说不定她就是你的转世。” 寒木仙君重新收好项链,手指拂过链子下的玻璃吊坠:“姐,她叫陶夭。如果你还在,一定会很喜欢她。” ***************** ------------ 第二十四章 独占欲(2) 陶夭对寒木仙君言听计从。因为他说要继续练习,那在成功之前,她便不停不休地反复锤炼自己的炼丹手法。 她还记得当初寒木仙君为自己炼制提神丹的场景:那天,他的双手好像洁白无暇的玉蝴蝶,在空中自由地飞舞。 陶夭心想:如果她也能锻炼出那样的炼丹手法,或许,她和仙君大人之间的距离又会近一些。 受这个念头的鼓舞,陶夭更加不知疲倦地修炼起来。青色的炉火比看上去还要炎热得多,直烤得她脸颊有了热乎乎的肿痛感。 袁烈一直站在近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道:“小神医,我说我的,你只管炼丹便可。” 陶夭没有搭话,全神贯注炼着丹。 袁烈看了一眼寒木仙君的屋子,道:“你可以去问问你的师尊,有多少事情瞒着你。他根本不是仙界中人,是仙帝陛下仁慈,他才能坐上仙君的位置!” 陶夭猛地一翻手掌,丹炉中的火硬生生被压下去,灼烧了片刻后又“突”的一声窜高。 绿色的火焰一瞬间将整只丹炉包裹,随后慢慢熄灭。 一股若有似无的丹香从路口飘了出来。 陶夭耐心地等待丹炉的温度降下来,取出瓷瓶将四五颗丹药倒了进去。 直到这时,她才对袁烈做出回应:“袁大哥,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自己会解决。再这样下去,你我连朋友也没得做。” 她脸上那刻骨的寒冷和决绝一刹那让袁烈感到恐慌,等回过神来时,陶夭已经不见了踪影。 ***************** 陶瓷瓶里躺着的丹药,闻上去的味道和寒木仙君炼制的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仔细观察一下,就可以发现浅青色的丹药表面内有着一块块不明显的阴影。从成色上来说,陶夭炼制出来的显然差了一大截。 她小心地敲开寒木仙君的房门,视线落在他桌边的抽屉上:抽屉没有关好,还留着一道缝。陶夭想起来:上一次寒木仙君也曾经匆匆忙忙地将什么东西塞进这个抽屉里。 袁烈的话此刻像是咒文一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仙君有很多事隐瞒着、仙君的过去黑暗肮脏、仙君不是一个好人…… 陶夭用力摇了摇头,走上前去,乖巧地笑着:“仙君,我炼制出来的丹药,看上去脏兮兮的。” 寒木仙君接过瓶子随意看了一下,想了想,道:“很正常。暖炉的时候火焰不够稳、灼烧药材时又不均匀,自然成色不佳。” 他看到陶夭的小脸一点点垮了下去,无奈地勾起嘴角,稍作鼓励:“不过,就第一次而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吗?”陶夭立刻笑逐颜开,小脸灿烂得像是三月春光里粉嫩粉嫩的桃花。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将药瓶交换给她:“这些药,你提炼一下吧。有用的留下,其余便丢掉。” “哦。”陶夭乖巧地收好瓶子,扭扭捏捏地站在他身边,犹豫了半晌,道:“仙君大人,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就一个。” 寒木仙君一怔,点了点头。 陶夭深吸了一口气,将满室淡淡的萱草香都咽进喉咙里,这才鼓足勇气,问道:“仙君当初收我为徒,不只是因为好玩吧?” 寒木仙君沉默下来,深深打量了一下她认真的表情,笑容中透出一丝残酷:“小桃子,你要听真话,是么?” 陶夭被他严肃的语气给吓到,捏了捏拳头为自己鼓劲,然后缓慢却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寒木仙君有些好奇地反问:“让你心目中的我永远是你喜欢的那个样子,难道不好吗?” “我当然喜欢仙君温柔的样子。可是……”陶夭眨了眨眼睛,眸子深处闪着动人的光彩:“可是?那样的仙君,只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想要了解的,是真实的仙君。” 寒木仙君愣了愣,随即释然地浅笑:洗仙池一劫,真是让她成熟了很多。既然如此,或许也是时候稍微透露一点给她了。 这么想着,寒木仙君示意陶夭坐在床榻上,自己略微弯腰,看进她的双眼,慢慢道:“我之所以收你为徒,其一,是因为你的木灵之体,对于这座万木灵园、对于泉清、对于我而言,都会有莫大的裨益。” 他毫不留情直截了当的说法,一下子刺痛了陶夭的心:难道对仙君而言,我就像是给植物洒的肥料吗? 她的脸色苍白,声音有一些颤抖:“那……其二呢?” 寒木仙君看着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坚强,莫明的有一种残酷的快意:“其二,求仙之人积德越多,心魔便会越少。而渡妖为仙,无疑是最大的德行,比下界行善施舍要方便得多。不过如今你用洗仙池强行获得仙人身份,这一条作用,已经废了。” 唔,仙君大人的本性难道是这个样子的吗?!陶夭整个人都吓呆了,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什么“废了”……这种说法也太过分了吧! 寒木仙君的笑容中透出一股冷意:“怎么,很失望?为师从未说过自己是你想象中那个样子。” 陶夭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不过她隐约意识到,与其说是失望,倒不如说她现在是迷茫居多。 寒木仙君一下子表露出这种阴暗的心思,让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陶夭站起身来,手忙脚乱之下,却撞落了桌边的茶盏。她蹲下身去收拾,又被碎片割破了手指。 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落在白色瓷片上,像是一朵红梅。 “怎么这么不小心?”寒木仙君叹了口气,抓过她的手指,取出药膏在切口上薄薄地涂了一层,凉凉的感觉顿时渗了进去。 陶夭尴尬地垂下头去,收掉地上的碎瓷片,向他告退一声,便忙不迭地逃了出去。 寒木仙君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露出讥讽的笑容,不只是在笑自己一时冲动说过了头,还是笑她口口声声说“最喜欢仙君”,如今现实和理想不符便难以接受。 ------------ 第二十五章 重归于好(1) 后来的几天,陶夭脑子里不断翻滚着寒木仙君的话,越想越沮丧。 果然如袁大哥所说,我只是在被仙君利用而已。然而,她越是生出遭到背叛的怒意,过往寒木仙君对她的宠爱照顾就越是明显。 仿佛心底有另一个她自己,正在不断为她的仙君大人辩解。 陶夭心烦意乱,手中的火焰一抖,正在灼烧着的药草被呼啦一下烧成了灰烬。 陶夭烦躁地将药灰处理干净,起身来拉开门。 平时看来明媚的阳光,现在只让她觉得又刺眼又讨厌。 她纵身跃下树,来到灵泉旁,捡起石块往里丢。 石头“嗖”地一声倒飞出来,险些砸中她的额头。泉清从水中浮现,满脸的无奈:“小妖怪,你什么时候能改了扔石头这个坏习惯?” 陶夭坐到草地上,索性开始撒娇耍赖:“我不管不管!清儿姐姐,人家心里头烦嘛!” 泉清头疼地看着她在草地上打滚,实在是弄不清: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陶夭的感情咨询顾问? 陶夭混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泉清的安慰,只好坐起身来,抬手摘掉发间的草叶,问道:“清儿姐姐,你觉得……仙君是坏人吗?” 泉清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地反问:“你为何会这么想?” 陶夭将寒木仙君说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嘴角耷拉着,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泉清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讥讽:“难怪仙君说你是小孩儿。陶夭,难道仙君的本意能够否定他对你的照顾和亲切吗?” “我、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陶夭激动地反驳:“可是?你不觉得仙君这么说很过分吗?” “哼,少为你的幼稚找借口了。你所只是根本没有准备好去接受一个真正的寒木仙君。你喜欢的,不过是你梦中的幻影。” 说罢,泉清一挥手,一捧冰冷的泉水对着陶夭当头浇下。 冰冷的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落下,在陶夭身下聚成一片水泊。 陶夭像是被当面扇了一巴掌,整个人都懵了:我喜欢的,只是出现在梦里的仙君?开什么玩笑! 陶夭抬起手,粗暴地擦掉沁出的泪水,在脸上留下一片红印子。 泉清的话,轻而易举就动摇了她的信念。因为在与寒木仙君相遇之前,她对他的所有认识都来自于那个重复了几百年的梦境。 这里面有几分真实几分想象,陶夭心知肚明。 “可是……我没有讨厌仙君啊……”陶夭抱住头,心乱如麻。 如果讨厌的话,她根本不会被寒木仙君的话影响到。正是因为喜欢在乎,所以,听到寒木仙君用那种漠不关心地说只是利用她,她才会觉得难过心痛不是吗? 陶夭站起身来,恍恍惚惚地爬上中央神木,敲响了寒木仙君的门。 ***************** 寒木仙君打开门,看见陶夭浑身湿透站在门口,不由得一愣。 她的眼眶红红的、还有点肿,显然是哭过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寒木仙顿时君感觉心头一紧,居然有些后悔:那一天,若是没把话说得那么尖刻便好了。 陶夭抽了抽鼻子,刚刚反应过来自己是以多么狼狈的姿态站在最崇拜的仙君大人面前。 她连忙抬手拂过自己的头发,用妖力将泉水烤干,红着脸低下头去。 寒木仙君伸出手来,拍拍她的头,问道:“小桃子,怎么了?” 寒木仙君的温柔一下子瓦解了她的故作坚强。陶夭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抓住他的衣服:“仙君,以前的事情我都不管,你认识我之后,有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喜欢我?哪怕是对小孩子的喜欢也没关系!一点点就够了!” 陶夭将寒木仙君的衣服都抓出了褶皱,大眼睛里满是央求的神色:她急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她对寒木仙君的崇拜正当化的理由。 寒木仙君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如果我说没有呢?” 陶夭带着哭腔,双手不停颤抖:“仙君,你不要再戏弄我了!” 寒木仙君看见陶夭眼底的泪光越来越亮,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不觉无奈地一笑:看来的确有些玩过火了。 寒木仙君在她面前蹲下身来,伸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微笑:“好了,不欺负你了。” 陶夭擦掉泪水,迷茫地看着他。 寒木仙君依旧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为师的确是抱着利用你的心思。不过,现在我也觉得,其实有你呆在身边也不错。” 陶夭吸了吸鼻子,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轻信寒木仙君的话:“真的吗?” 寒木仙君佯装不快,站起身来:“你从前不是说,不论为师说什么你都信么?” 陶夭慌张地拦住他,辩解道:“那个时候,人家还不知道仙君这么喜欢捉弄人嘛!” 寒木仙君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想要逗逗她,于是问道:“所以就不相信了?” “我信啦我信!”陶夭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真是的,仙君坏心眼!” “没规矩。”寒木仙君屈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笑容里有一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 与寒木仙君和好之后,陶夭的心情就像一只气球,整天轻飘飘的。她甚至主动邀请袁烈做自己的助手,着实让他受宠若惊了一把。 但他看到陶夭整天带着一脸花痴相,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正在接受把脉的病人好奇地问道:“小神医,今天心情很好啊。莫不是……得了个意中人?” 陶夭翻了翻眼睛,带着稚嫩的风情,嗔道:“真没见过脉门抓在别人手里还敢胡言乱语的。” 那病人笑了笑,不依不饶:“哎呀,小神医,这斗元仙君家的少爷,一双眼睛都快粘在你身上啦!” “别瞎说!”陶夭脸色一沉,寒木仙君的威严竟被她学了七八分。她一边开方子,一边道:“我开心,是因为同师父言归于好,和袁大哥没有任何关系。我和袁大哥,只是朋友。” 朋友两个字砸在袁烈心头,砸出三分无奈七分心痛。 直到日落西山,陶夭收好东西扛起桃馆的旗帜,他还是一脸恍惚。 陶夭看到他的神情,叹了口气:这表情,岂不是和她被仙君当成孩子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 第二十五章 重归于好(2) “袁大哥,我去买些吃的,你自己回去吧。”陶夭笑了笑,转身往天鲜楼走去。 袁烈回过神,立刻大步跟上,讨好地笑着:“我陪你去。” 陶夭突然刹住步子,一转身,贴近袁烈的脸,道:“袁大哥,不要这样。” 不等袁烈回答,她又道:“你只是因为从没见过我这样的女孩子,所以一时好奇罢了。你对我的感觉,和我对仙君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袁烈露出受伤的表情,正要辩解,却忽然一顿。片刻后,他道:“爹传音过来,通往凡间的鸿蒙通道已经打开,你们该走了。” 陶夭“哦”了一声,将桃馆的旗帜交给袁烈,又取出一大袋仙晶塞进他手里:“这是桃馆这段时间的收入。依照约定,全部都归你作为酬劳。” “我要的不是这些。”袁烈看着手中的仙晶,不可置信:“小神医,你这是什么意思?” “袁大哥,我要谢谢你。”陶夭露出甜美的笑容,退开几步,然后向他深深弯下腰。 她的声音从披散的黑发背后穿出来:“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么喜欢仙君。喜欢到连他心中的黑暗也可以接受。所以,谢谢。” 袁烈哭笑不得,吐出一句别有所指的话:“我真佩服寒木的手段。” 陶夭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袁烈对仙君的敌意,绝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 她沉默半晌,最终只是转过身,继续往天鲜楼走去。 ***************** 陶夭买了满满一食盒的零嘴点心,紧紧抱在胸前。她站在斗元仙君的火山浮岛外,伸长脖子寻找着寒木仙君的身影。 “傻丫头,在看哪里?”寒木仙君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陶夭连忙转过身,刚要开口,但又愣住了:“仙君,清儿姐姐不来吗?” 寒木仙君摇摇头,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在谈论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如果泉清离开,万木灵园也将失去生机。所以她必须留下。否则日后即便我们重回仙界也将失去立足之地。” 陶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可是?万木灵园就是大家都眼红的肥肉。一旦失去主人,必将成为众人争抢之地。若是那样,清儿姐姐岂不是很危险? 寒木仙君看出她的担忧,冷冷道:“她是自愿的。” 陶夭碰到他冰冷的视线,即便有万般不安也只能咽下肚去。她抽出发簪,来到岩浆湖旁深邃的鸿蒙通道入口。 陶夭犹豫了一下,发簪紧紧捏在手中,问道:“仙君,清儿姐姐……不会有事吧?” 寒木仙君神秘地勾起嘴角,从她手中拿过白玉发簪轻轻一挥。白玉舟漂浮在通道入口外,静静地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陶夭见他心意已决,再次担忧地往万木灵园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才爬上船。 寒木仙君在她身后,身子略微前倾,于她耳边轻声道:“清儿是中品仙器,最差的情况,也只是落入人间转世,绝不会魂飞魄散。” 陶夭顿时安下心来,爬进白玉舟里,低头认真地操作着船舷上的禁制,嘴角禁不住上扬:仙君大人是怕我担心,所以特地告诉我的吗?好温柔呢! 陶夭傻傻地笑着,靠在船帮子上,将食盒一层层打开放在船底,眯着眼笑:“仙君,吃点东西吧!” “你吃吧。”寒木仙君看了一眼,挑出一块茉莉茶糕,微笑着道:“为师不喜欢甜食。” “那、我真的吃啦!”陶夭早已经垂涎欲滴,此刻得到了许可,立刻伸出手去,抓起一块五瓣花形状的粉红色糕点,小心地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味道,带着一丝花香融在嘴里,顿时让她露出享受的表情:不愧是天鲜楼的超大号锦盒,真是名不虚传! 寒木仙君看她两手抓着不同的点心吃得不亦乐乎,脸上浮现温柔的笑容:恐怕,也只有现在才能让她这么放开胃口吃一通了。 等下了凡间,不知何时才能吃一顿饱饭。 陶夭一边吃东西,一边咕哝着:“仙君,你说,临沧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道:“人间已经是几百年过去,当年你所认识的人,早已经化为尘土。如今那座村子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关系呢?” 陶夭执着地鼓起脸颊,辩解道:“有关系啊。毕竟是我呆了一百多年的地方,会有感情的嘛!” 寒木仙君皱起眉,冷冷说:“感情太多,只会徒然令自己心伤。” 陶夭沉默下来,无言以对:她毕竟曾在人间摸打滚爬了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寒木仙君的意思。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却是另一回事。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轻轻一撞她的手肘:“好了,别想了。吃东西吧。” 陶夭“嗯”了一声,埋头吃着小点心,眼神却有些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木仙君见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教训道:“小桃子,你最好有些心理准备。人间数百年转瞬即逝,沧海桑田,也许临沧村早已不是你熟悉的那个样子。” “我知道的。”陶夭沮丧地垂着头,小声道:“我就是……有点后悔。早知道仙凡之间时间流速有那么大的差别,我应该多回去看看大家的。” “一入仙界,从此过往所有便都和你无关了。”寒木仙君面无表情地说道。 陶夭抬起头来,忍不住反问:“那,仙君也已经把过去全部抛掉了吗?” 话一出口,她就暗道不妙。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陶夭看见寒木仙君的脸色突然阴沉下去,吓得语无伦次:“不是,我乱问的!呵、呵呵,仙君您只当没听过就好。嗯,没听过。夭夭什么都没说过。” 寒木仙君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满含着警告和深沉翻涌的晦暗。陶夭吓得缩了缩脖子,心想:我胡乱问的一句话,似乎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雷区。 她在心头提醒自己:以后这种话,可不能再随便问了。不然……仙君说不定真的会生气。 ------------ 卷二 普度凡间 ------------ 第二十六章 物不是、人亦非(1) 有过两次经过鸿蒙通道的经验,陶夭早已不像刚开始那么兴奋好奇。反正有寒木仙君在身边,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于是,陶夭索性盘腿坐在白玉舟上修炼起来。 直到白玉舟颠簸了一下,飞出鸿蒙通道,慢慢降落下去。 陶夭吐出一口浊气,刚要睁开眼,却被寒木仙君凉凉的手遮住了双眼,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小桃子,不要看。” 这句话一下子让陶夭的心沉进了谷底。她紧张地探头探脑,想要躲开寒木仙君的遮挡:“仙君大人,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仙君,你让我看啦!” 陶夭越是挣扎,寒木仙君就越是牢牢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一只手仍然横在她眼前。他望着眼前的景象,眉头深锁。 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小村庄,漆黑的乌鸦静静停在破败的屋顶上。倒塌的墙和房屋的废墟之中,还有人居住着。他们身上裹着破破烂烂的粗麻布,手臂如同骷髅骨架,无力地垂在身边。 他们睁着眼,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 即便是寒木仙君看着,都感到一丝震惊:人间,何时成了这个样子? “仙君,你放手啦!”陶夭趁他不备用力一挣,终于摆脱了他的牵制,整个人瞬间愣了。 已经近乎干涸、但熟悉的河床形状,废弃了的鱼塘、枯萎的芦苇丛……这个地方,是临沧村? 陶夭张着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看到那些仍然活在这座小村子里的人――他们分明看到自己的白玉舟从鸿蒙通道中翩然落下,眼中却仍旧一片死灰,无动于衷。 虽然身体还勉强活着,可这些人的心,已经死了。 寒木仙君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别处拖:“小桃子,我们走吧。” 陶夭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两步,又突然顿住身子,回头看着一片萧索的村庄:“仙君,要走去哪里?” “随便哪里。”寒木仙君答道:“这地方,不能呆。” “可、可是?这些人……”陶夭的视线扫过那些躺在脏水和碎石堆中的人们,当年那些村民的脸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边骨瘦如柴的妇人,眉眼间隐约和村头的林婶有几分相似;那边的男人,似乎和管理渔船的庞大叔很像…… 陶夭一想到:这些人可能就是从前与自己朝夕相处、宠她宠得如同己出的村民们的后代,心里就像是被毒虫子咬了一口,又酸又痛。 “我、我不能不管他们。”陶夭扭了扭身子,却没能甩开寒木仙君的手,只能失魂落魄地哀求:“仙君,我做不到就这样离开……这里是临沧村!是我的家啊!” 她的声音回荡在面目全非的临沧村中,却连一只乌鸦都没有惊动。仿佛这个村庄范围内的一切听东西――植物、飞鸟、人类甚至空气,都满载着死亡的压抑。 一只漆黑的乌鸦飞落下来,停在断墙后露出的一只皮包骨头的手,尖锐的喙啄下一片干瘪的血肉,吞进肚子里。 陶夭一咬牙,甩开寒木仙君的手,挥舞着镰刀一瞬间就将那只乌鸦绞成碎片:“滚!你们这些臭乌鸦,给我滚开!” 寒木仙君在一旁冷眼看了片刻,终于无奈地一笑:“真拿你没办法。”说着他走上前来,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桃馆大旗,插在村子中间的空地上:“小桃子,把匠神送你的东西拿出来。” 陶夭不解地取出小小的木头模型,不知该如何是好。 寒木仙君取出小刀在她手上一划,将沾有她鲜血的模型房屋往外一丢。 小小的模型在空中迅速变大,最后轰然落下!烟尘散去之后,露出其中一栋精致的纯木别馆。 “这、这……!”陶夭惊得目瞪口呆,大眼睛里满是欣喜的光芒:这样,她就可以真正开办医馆了! 临沧村的村民们终于有了一些骚动。他们撑起虚弱的身体,向着寒木仙君所在的方向跪拜:“神仙在上,救救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吧!” 陶夭趁热打铁,推着寒木仙君往桃馆里走,小声地怂恿着:“仙君,你说过积德行善有助于你恢复实力。那、那……你看,在这里开医馆,不是正好么?” 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道:“小桃子,为师过去吃的苦,是你所难以想象的。但是你看看这里。” 他拍了拍陶夭的脑袋,让她好好看清楚地面上黑漆漆的污水、龟裂的土地、还有浑浊的漫着沙尘的空气。 寒木仙君将她从精神的顶端,硬生生拉进现实的泥潭:“你是妖,但也是个女孩子。为师怎么能让你住在这种地方?更何况,这些人的感恩和信仰,起不到多少作用。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救得了临沧村,那其他地方呢?你不是神。小桃子,你救不了整个凡间。”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陶夭满脸的热情。 她知道:寒木仙君说的是事实。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没有资格说什么“救人”之类的话。 可是?她没有办法撇下临沧村不管。陶夭抚摸着木质别馆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道:“可是?这里不一样。临沧村是我的家,唯独这里我不想要抛弃。” 她顿了顿,拉住寒木仙君的衣摆,低头恳求:“仙君大人,我一个人的力量谁都救不了,可是?仙君大人不一样。即使失去了修为,仙君大人还是比夭夭厉害得多。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让夭夭任性一次,好不好?” 寒木仙君冷冷地看着她:陶夭的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像只流浪猫似的在自己的身边蹭来蹭去。他原本有着清晰的打算:先去一国的皇城或是陪都,建立起基业和名声,然后再慢慢地扩展,吸收众生愿力来恢复修为。 可是陶夭这个样子,寒木仙君只是动一动拒绝的念头,都觉得满心的罪恶感。 真是个粘人的小家伙啊。寒木仙君百般无奈,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村庄,点了点头:“为师说过了,我并不在乎。只不过,这里的日子可远不如仙界好过。你忍得住?” “忍得住!”陶夭鼓起小脸,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松开寒木仙君的衣服,抽出两条长缎带将拖过手的衣袖卷起来绑好,信心十足地挥了挥小拳头。 ***************** ------------ 第二十六章 物不是、人亦非(2) 匠神所赠送的桃馆内,从花圃到泉水应有尽有,分部也基本与万木灵园相同,只是规模上缩小了许多而已。 寒木仙君的修为虽然减弱了许多,但基本的力量还在。他一边用自己的仙力温和着已丧失了地力的土壤,一边洒出少量从仙界带下的灵泉水,调整土地的状态。 陶夭小心地催化种子,将它们埋进土地里。宁心草被她召唤出来,一圈圈绿色的光滑散发开去,原本浑浊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朗起来。 “暂时只能保持这样了呢。”陶夭将一层薄薄的泥土盖在种子上面,好奇地看了一眼寒木仙君手中的小瓶子,问道:“仙君,这瓷瓶那么小,为何里面的泉水,却像是倒不完似的?” 寒木仙君将瓶口挪到陶夭鼻子下方,指给她看瓶底的一块蓝盈盈的结晶。 陶夭看见:从那结晶里有一丝丝干净的力量溶入水中,原本有些脏的水,立刻摇身一变成了寒气氤氲的灵泉之水。 如果将这块石头固定在村子的水源里,那村民们,就不必再喝那种又黑又臭的污水了! 陶夭的小脸被欣喜的火花照亮。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寒木仙君已经将那块结晶倒了出来,丢进桃馆药圃旁边的一处水井内。 蓝色光雾从井中喷涌而出,照亮了大半片乌云滚滚的天空。 “仙君!这、”陶夭晚了一步,刚冲到井边,就被蓝光晃到了眼睛。等光芒散去,那块结晶早已经嵌在了井底,偶尔有一道淡淡的光芒从晶石表面划过。 陶夭急得直跺脚,看着井底,恨不得跳下去:“仙君,我本来是想要用这块结晶净化临沧河的!现在怎么办呀?” 寒木仙君脸一沉,不言而喻的威压一瞬间几乎让陶夭窒息:“你现在,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陶夭张着口,却恐惧得说不出话来,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无助地用力摇头。 “既然如此,便无须多问了。”寒木仙君收起对她的压迫,一张脸却依旧冷得如同千年的寒冰。陶夭看着灵泉之井,再看看寒木仙君,张着口似乎想要问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胆子说出口。 仙君……似乎很讨厌凡间。 陶夭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惶惶然不知所措:下凡之后的仙君大人,说真的,有那么一丝丝可怕。 然而除了畏惧,她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哀伤:她真的很想知道,寒木仙君在去到仙界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他看凡间这一草一木的时候,眼底都带着那样一种深切的黑暗。就好像,他虽然拥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神力,可在这个世界之中,依旧无处可去一般。 陶夭摸了摸白玉舟变成的发簪,然后从锦囊里取出天鲜楼的红木食盒,重新排列了一下里面没吃完的糕点,轻轻敲了敲门:“仙君,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可是……一直不吃饭,肚子会饿的。而且,夭夭也会很担心。” 门内传来寒木仙君冷冰冰的声音:“放在门外吧。” 陶夭将盒子放下,奢望着门内可以飘出一句“为师不生气”、或是略带着笑意的“乖,做自己的事情去吧。”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和身边几乎可以感受到寒意的疏远气氛。 陶夭觉得鼻子酸酸的,好想哭。她抬头看着昏黄的天空,用力眨了眨眼睛,告诫自己:现在可不是软弱的时候。为了让仙君尽快恢复实力,我必须好好努力!哪怕……哪怕是利用别人也在所不惜! 陶夭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里只剩下一截细小的红绳。原本挂在上面、储存着五毒灵念的玉牌,她则已经扔进了鸿蒙通道里。 原本,她只是单纯地想要履行对五毒妖帝的承诺。但就在将玉牌抛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却将五毒放到了贴身保镖的位置上:她的实力自保都尚且困难,自然不足以保护失去修为后的仙君大人。但是五毒不一样。他是妖帝…… 陶夭带着几分良心不安走出桃馆,看着村子后方越来越小的鸿蒙通道。 按这个趋势,用不了多久通道就会完全关闭了。 陶夭来到通道附近,小声地嘟哝:“我可没有说谎哦!至于能不能逃出来,就只能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的话音刚落,鸿蒙通道忽然剧烈地收缩起来,周边的空气都被扭转,一道道罡风漫无目的地飞射。 陶夭慌乱地退了几步,紧握着镰刀,看着深不见底的通道:难道,放出了什么不该放出来的东西? 罡风越来越猛烈,撞在镰刀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过去她都是呆在白玉舟内部,有一层禁制阻挡着,所以还不觉得这罡风有多厉害。可如今她直接处在罡风轰击的正中央,就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此时,收缩扭曲的通道之中,忽然爆出一股强大的威压!那是一种无形的冲击,仿佛一柄万吨巨锤,直接砸在陶夭的灵魂上,一瞬间让她膝盖一软,情不自禁想要跪拜下去! 陶夭暗叫不妙,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她现在正处在罡风中央。 一只手托住她的身子,然后将她扯进怀中。一道薄薄的绿光在她身边亮起,如同脆弱的水面,不断被打碎然后重组,堪堪挡住了狂暴的风。 陶夭回过神来,慢慢抬起头,视线从一审白衣,向上移到寒木仙君写满严峻的脸,忽然咧开嘴,吃吃笑了起来。 寒木仙君的白袍被罡风割出了口子,破裂处在风中发出嗤啦啦的声音。他低头看着陶夭傻乎乎的笑容,一挑眉头,问道:“你笑什么?” 陶夭的笑容一直咧到嘴角,罡风也吹不散她的狂喜:“仙君,你心里头,还是很关心我的嘛!” “小孩子乱说话。”寒木仙君眉头一皱,看着再次稳定下来的鸿蒙通道,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你是我徒弟,我自然要关心。不过你那个朋友,看来的确来头不小。” 陶夭想到刚才那一阵令人心悸的威压,咬着唇点点头:她原以为五毒的记忆一片混乱,因此才会说出他是妖帝这种话。但现在看来…… “夭夭!”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从通道中传出。陶夭只见一个灰蒙蒙的身影猛冲过来。他身后,一只巨大的空间异兽刚刚探出头来,就被猛然关闭的鸿蒙通道硬生生压了回去,在空气中留下一声凄厉的吼叫。 ------------ 第二十七章 三人行!?(1) 五毒妖帝稳稳地落在地上。虽说,他依然裹着当初陶夭见到的那身破烂袍子,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完全不同于当日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 他的紫眸中闪现着霸道的光芒,伸出手来,一把将陶夭从寒木仙君怀中扯了出去。陶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硬塞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夭夭!我可想你了!” 陶夭抬起头来,愣了半晌,脸“噗”的一声红透了:“五、五毒!放手!” “为什么?”五毒妖帝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紫色的眸子闪闪发光:“我说过,因为喜欢夭夭,所以才抱的。” “可是?她不希望被你抱着。”寒木仙君走上前来,捡起陶夭脱手的镰刀:“唰”的一声,刀刃直至五毒的喉咙:“放手。” 五毒妖帝抬眼看着他,实现交会只是,仿佛爆出了噼里啪啦的火光:“你是谁?” “仙、仙君是我师父!”陶夭在五毒妖帝怀里手脚并用,却还是无法挣脱出来不由得愕然:这真的是当初乱石滩里封印着的、那个又瘦又弱营养不良似的家伙吗? 五毒妖帝闻言,勾起嘴角,非但没有放手,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放手。”寒木仙君的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五毒妖帝邪邪一笑,甩开额前的头发,用手揉搓陶夭圆圆的小脸,不屑地反问:“凭什么?你是她师父,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五毒,你疯了你!”陶夭拍开他的手,一矮身钻了出来:“嗖”地窜回寒木仙君身边,伸手去拿自己的镰刀,满脸堆笑:“仙君,不要生气。把镰刀还给夭夭好不好?” 寒木仙君看了她一眼,嘴角的冷笑刺痛了她的眼:“哦?你担心啊?我的小桃子长大了,有挂心的认了。” “仙、仙君!夭夭才没有……”陶夭涨红了脸,转头往五毒那边狠狠一瞪眼:“你快点给师尊道歉啦!” 五毒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摊了摊手,语气中依然带着浓浓的玩世不恭:“是、是。既然夭夭这么说了――喂,仙君大人,真是抱歉啊。” “五毒,你怎么这种态度啊!”陶夭愤愤不平地走上前去,踮起脚一跳:“嗵”地一拳捶在他头顶:“当初乱石滩那个乖宝宝的形象,只是为了骗我帮你吧?” 五毒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露出有些受伤的笑容,嗫嚅:“是夭夭说,我要像个妖帝的样子。还有,我永远不会骗夭夭的。” “哼,你花言巧语的本事倒是一流。”寒木仙君上下打量着五毒,拂袖便走:“小桃子,随为师回桃馆去。” “哦、哦!”陶夭慌忙转身跟在寒木仙君背后,别过头朝五毒使了个眼色:笨蛋,还不赶快跟上来? 五毒带着一脸阳光帅气的微笑,快步跟了上来,继续缠着陶夭问东问西,完全无视寒木仙君的一身寒气。 可怜陶夭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两个人如此不对盘,她冒着违背诺言遭受心魔反噬的危险,也绝对不会把五毒弄出来的! 陶夭欲哭无泪地左右看看:一边是寒木仙君的冰块脸、另一边是五毒灿烂却让人觉得阴森森的假笑。她接下来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 ***************** 五毒好奇地观察着桃馆的结构,啧啧赞叹:“这就是夭夭的新家?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陶夭点点头,打开一间空屋子,板着小脸道:“这里是你的房间。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随时可以走,但是如果留下,就要充当桃馆的护卫。你也看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大家日子都很不好过。” 五毒豁达地笑着,一点都不在意:“好啊。你救了我,我当然要以身相许了。” “什么以身相许啊!”陶夭翻了翻眼睛,懒得和他耍嘴皮子,拉开门就走,心想:这个五毒啊!堂堂的妖帝,怎么没个正经呢? 不过有他在,我倒是可以一心一意地治病救人。陶夭低着头,盘算着之后的计划。可她没走几步,便一头撞在了谁的身上。 “啊……仙君大人!”陶夭一愣,随即绽开满脸甜甜的笑:“仙君是在找我吗?” 寒木仙君扬了扬嘴角,取出一个包裹递给陶夭:“打开看看。” 陶夭眨了眨眼,带着满脸的好奇小心地解开牛皮绳。包裹布像是花瓣一样往不同的方向垂落,露出其中的一个小皮包。缝线的地方已经有些磨损,还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最近修补过的痕迹,新旧两种不同颜色的皮革拼出碎碎的花纹。 陶夭用手指夹住皮包的一面,小心地抖了一下。皮包发出轻轻的“哗”的一声,展开在她手心,露出其中共9根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银针、一把刮刀、一把弧刃小刀、一把镊子和一把细长的剪刀。 这些手术工具都仔细地用皮绳固定在皮包上,可以卷成一卷随身携带。 陶夭爱不释手地翻看着这个小小的百宝囊,神采奕奕:有了这些工具,就可以为感染了伤口的病患们进行治疗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寒木仙君冷冰冰的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头甜甜的:仙君嘴上说不同意我留在临沧村,可还不是为我找来了这么精巧的手术工具嘛! “这是为师以前用的。”寒木仙君像是在强调自己并不是特地为她准备了这么一套东西:“只是将尺寸稍微改了改,改到你可以用的大小而已。” 陶夭甜甜地笑着,凑到寒木仙君身边撒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仙君的心意嘛!仙君,夭夭觉得好开心哦!” “开心的话,就赶快开始做事吧。”寒木仙君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冷冷地一拂袖:“为师不希望在这里浪费过多的时间。” 陶夭立刻站直身子,调皮地办了个鬼脸,行了一个凡间的礼节,大声道:“遵命,仙君!” “还有。”寒木仙君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了回来:“转过身去。” 陶夭不解地砍了他一眼,听话地背向着他。她感觉到寒木仙君的手温柔地抽取发簪,黑发垂在肩膀上,带着熟悉的重量。 寒木仙君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他的声音以同样温润的方式钻进她耳中:“现在开始,你是这个世界的救星。所以,可不能再是一副小孩子的样子了。” 陶夭的脸蛋红扑扑的,紧张得一动不敢动,浑身肌肉紧绷。被寒木仙君接触到的地方,凉意过后,便是一阵滚烫。 ------------ 第二十七章 三人行!?(2) 每一秒对她而言都便得无限漫长,直到身后传来一句满意的:“好了。” 寒木仙君收回手,最后小心地为她重新插上发簪,端详了片刻后,笑道:“去吧!小神医。” 陶夭的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角,害羞地点点头,快步跑了开去。 五毒不知何时已经斜靠在门框旁,冷哼了一声,嘲讽:“真没想到,神仙的手段也不怎么干净么。” “手段?”寒木仙君转过身去,温和地一笑:“我根本不需要对小桃子用任何手段。” “我看出来了。”五毒回以一个阳光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野心、一丝贪婪。 寒木仙君的微笑依然风度翩翩,却如同一层薄薄的面具,看着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真实感。 五毒也不想要和他多客套,直截了当地说道:“喂,我告诉你——夭夭是我的。你这个做师父的,当好本职就够了。” 寒木仙君勾起嘴角,眼底浮现一抹不屑:“愚蠢的一见钟情?” 五毒挑衅地扬起眉头,答道:“不错,就是你口中愚蠢的一见钟情。” 他没指望能和寒木仙君解释明白:眼前这个人,可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他怎么可能理解几百年被囚禁在乱石滩中不见天日的感觉? 五毒回想起那天陶夭一头从乱石滩外的结界撞进来的模样,忍俊不禁:那个粉粉嫩嫩的小身影、那个有些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就这么撞到我的世界里来了。 然而,寒木仙君的声音立刻打破了他心中美好的回忆:“既然如此,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不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让小桃子属于你。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五毒冷冷凝视着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你莫非真觉得,夭夭对你死心塌地?” 寒木仙君勾着嘴角,不置可否:“我觉得,是你太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五毒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带着满脸鄙夷说:“在你眼里,夭夭是私有物品吧?” “我不理解你在说什么。”寒木仙君一拂袖,准备结束这次谈话:“夭夭是我的弟子,我自然希望她好。” “有我在,夭夭一定会好好的。”五毒高傲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甩上了门。 寒木仙君听到背后“砰”的一声,眼底浮现明显的不屑一顾:在我眼里,夭夭是私人物品?别说笑了。 他微笑着,翩然走向桃馆外,心道:本君不过是尽到了为人师尊最基本的责任罢了。至于小桃子要怎么想,那全是她自己的事。我至多,是因为她与故人的相似,所以对她稍稍多上了点儿心而已。 ***************** 陶夭绕着临沧村走了一圈,脸色越来越难看:这里的土地中没有一丝生机、空气中也满是浑浊的腥臭味。 如果不先改善临沧村的地质环境,即便医好了这里的村民,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陶夭知道,什么“救世主”之类的想法不过是幼稚的幻想。但惟独临沧村这个她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她想要不惜一切去拯救。 虽然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人,但是,她仍然希望这里是她记忆里那个蓝天碧水的临沧村,而不是这样的一片废墟。 哪怕只是为了怀念,我也希望这个地方好好的。陶夭无奈地抬起手,想要抓抓自己的头发。可一想到寒木仙君刚刚为自己重新盘起了发髻,又连忙收回手来。 她自嘲地笑笑:在仙君眼里,我一定是个任性的小孩子吧。 但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坚持不是吗?陶夭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星光。她慢慢地双膝跪下,侧躺过身,脸颊贴着粗糙灼热的大地。 她曾无数次躺在这样满目疮痍的地方。数百年修炼生涯中的每一次大战过后,她都会这么做。 土地和自然告诉她:生命只会隐藏起自身的踪迹,但永远不会消失。 陶夭闭上眼,感受着脸边的摩擦。她的力量渗入地底,顺着土地的缝隙和纹路蔓延。 枯枝碎叶和腐烂的植物根系如同一条条黑漆漆的疤痕嵌在地里。 绿色的光温柔地裹住那些枝叶,传达着陶夭的指令:“醒来吧!” 枯枝残根贪婪地吸收起她的力量,一丝丝绿意从泥土深处向上挣扎。 陶夭的脸色惨白,仿佛血液随着力量一起被正在破土而出的植物吸收了一般。 终于,第一株幼苗顶起泥土,在阳光下伸展着叶片,眨眼间便抽生为一人高的小树。 绿色的妖光笼罩了整个临沧村,细小脆弱的青草三三两两地钻了出来,枯死的树枝也抽出了新芽。 汗水流进陶夭眼里,刺得她泪眼汪汪。她听到有人沙哑地大喊:“仙女下凡了!” 陶夭感觉到纯净的愿力涌入体內,顿时急了:她才不稀罕什么信仰之力,她只要仙君的修为能够恢复! “你们搞错了!”陶夭急匆匆地站起身,一时间血气上涌,头晕眼花。 “小心。”朦胧间,有谁稳稳扶住了她的身子,贴心地递上一杯水。 陶夭闭上眼,直到脑中的隆隆声退去,这才重新睁开:“仙……啊、五毒,是你啊……” 她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不经意地往桃馆瞟了一眼:仙君,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五毒只当没有看见她的表情变化,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腰,不论陶夭怎么挣扎都不放手:“夭夭,你不能这么乱来,身体会垮了的。” 陶夭本就浑身无力,此刻这么被他一抱,更是心跳都停了一拍。 羞涩、惊愕——除了被偷袭的正常反应之外,她还有一丝慌张:这种样子,可不能让仙君看到! “五毒,我没事。”陶夭挣了挣身子,焦急地张望着:“你放开我。” 五毒立刻松开了手,带着一脸遗憾的表情,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的身子。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陶夭一瞬间有种自己正赤身裸体被他观察着的错觉,连忙红着脸跳开一步,朝他做了个鬼脸:“我还有工作要做,你很闲的话,就去随便找个地方修炼吧!” “是,是。既然夭夭你这么说,我便好好修炼去。”五毒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他看着陶夭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不禁腹诽:这个小妖怪啊!她也不想想。换了别人用这种态度对着妖帝颐指气使,早就被轰成灰了。 不过,我就是中意她这不管不顾的娇蛮样子。五毒晃了晃脑袋,整理自己浑浊的记忆:除了一些零散的片段之外,他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但脑海当中,陶夭稚嫩的脸庞却比什么都清晰,失去记忆的空白感,也取代不了她带来的暖意。 ------------ 第二十八章 妙手仁心(1) 临沧村的村民状况很差,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陶夭不知道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每次她只要稍稍涉及临沧村的过往,村民们就立刻陷入一种疯癫的状态,又吼又叫、见人就咬。好几次,她都不得不操控藤蔓将病人给牢牢绑住。 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们如此谈虎色变?陶夭手持小刀,小心翼翼地挑开面前这位村民身上的囊中,忍着心底的恶心不适为他处理伤口。 用妖力化开药膏、直接融入切开的皮肉内。然后迅速以特制的细线缝合伤口。陶夭忠实地履行着医经上所写的一切,为临沧村的居民们治疗。 “好了!”陶夭微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抖掉沾到的土灰。她带着几分危言耸听耐心地叮嘱:“这几天,不可以做粗重的活计哦。还有,每天都要来我这里换新的纱布。如果伤口再次化脓腐烂,恐怕你的手臂就保不住了。” 面黄肌瘦的村民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向她拜谢:“小神医,您一定会好心有好报!” “别,我受不起。”陶夭滑开一步,没有接受他的大礼。她露出厌烦的表情,道:“你要谢,便谢师尊去。要不是师尊坚持,谁会耗费那么多力量来救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 她搞不懂这些人,为何对寒木仙君视而不见,偏偏对自己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感恩戴德。 无奈之下,陶夭只能逐步改变自己的策略,从体贴入微转为冷言冷语,故意做出一副自己巴不得离开这里的表情。 “下一个!”她冷冷喊了一句,满脸的不耐烦,一边给病人把脉,一边嘟囔着:“讨厌,烦死人了。这种完全没有好吃的东西的地方,随便它自生自灭不就好了?” 她的妖力在病人体内转了一圈,没好气地拍了拍一旁假设的担架,道:“脱掉上衣躺下!” 病人脱了外衣,立刻让陶夭发出一声惊疑的低呼:他虽然消瘦,却并没有其他村民的病态,甚至背脊上还隐约能看出肌肉的凹凸痕迹。 周围的村民们小心地退开去,有几人还畏惧地颤抖着。 陶夭眯了眯眼睛:这是寒木仙君思索时的习惯性动作,不知何时也成了她的下意识反应。 “你是习武之人?”陶夭取出一根银针,用妖火灼烧着。 那病患点点头,爽快地承认:“俺是练过几天功夫!小神医眼光不错!” 陶夭冷冷看了他一眼,将针扎进他背部的穴道,一边道:“你的体内有一股很浓的浊气郁塞了经脉。在我查出你的病因之前,你每天都要来。” 陶夭简单地用银针疏通了一下他的经脉,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桃馆前已是一片空旷。 村民们都那么害怕刚才的人吗?陶夭不解地歪着头,站起身来活动筋骨。 她将拔出来的银针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包裹好,单独放在锦囊里。 针头上缠着一缕细小的黑气,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的病因。 陶夭收拾完东西,一抬头,就看到五毒站在跟前,满脸凝重:“夭夭,你刚才那个病人……” “嗯,他的病很奇怪。”陶夭沉浸在对疑难杂症的好奇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五毒古怪的眼神,只是急着问道:“五毒,你有没有看到仙君?” 五毒略一思索,道:“一早就见他往村后去了,不知是要做什么。夭夭,外边恐怕不安全,不如……我陪你在桃馆等。” 陶夭回以感谢的微笑,但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和寒木仙君讨论一下这古怪的病情,便只是摇了摇头。 婉拒之余,她也不忘调笑一句:“五毒,你这么体贴,以后不知道谁家的宝贝女儿那么有福气呢!” 五毒哭笑不得,只得摊了摊手,旁敲侧击:“夭夭,你越说越夸张了。我是堂堂的妖帝,你以为对谁都这么体贴的吗?” 察觉到他眼底的灼热,陶夭却反而感到一种惶恐,只得干笑了几声,转身往村尾走去。 ***************** 村尾的地势平坦开阔,在一片低矮青草的映衬下,干枯的河床显得格外刺目。 寒木仙君立在岸边,一席白衣在风中轻轻飘动,黑发如墨,安静地顺着肩膀流下来。 阳光苍白而死气沉沉,唯独他所在的地方,令陶夭一眼看去就有种由衷的舒心。 陶夭蹑手蹑脚来到寒木仙君背后,努力地伸长手臂,遮住寒木仙君的双眼,只靠脚尖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身体。她掐着嗓子笑,拖长了声音道:“嘻嘻,猜――猜――我――是――谁?” 寒木仙君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种诱惑人心的沙哑:“小桃子,你又调皮了。” “真没劲。”陶夭吐了吐舌头,收回手来抱怨着:“仙君,你好歹假装不知道,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嘛。” 寒木仙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道:“这世上能这么安然无恙靠近我背后蒙住我双眼的,估计也只有你一个了。谁叫你是为师仅有的徒弟呢?” 闻言,陶夭立刻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她学着寒木仙君的样子站在干涸的河床边极目远眺,只看到一片黄蒙蒙的大地。 她好奇地问道:“仙君,你在看什么呐?” 寒木仙君俯下身来,用手捻起一把土灰,指腹彼此摩挲着。他淡淡道:“为师大略能猜到,这凡间发生什么了。看来上古之盟,终于失效了。” 陶夭想起沾着古怪黑气的银针还被包裹在干燥的麻布里,可好奇心又不容她先去考虑正事。短暂地纠结了片刻后,陶夭还是忍不住问道:“仙君,那个‘上古之盟’……是什么东西呀?很厉害的吗?” 陶夭一边问,一边心想:仙君大人真是极其了解自己。他分明就知道自己是有事要同他商量,却偏偏露出那种带着促狭和调笑的眼神。 她无奈地勾起嘴角:仙君大人一定是知道,我一见着那种眼神,就会不知不觉顺着他的意思行动了。那感觉,就像猫咪看到了狗尾巴草――忍不住就想要扑上去。 果然,寒木仙君露出一脸“正等着你提问”的表情,答道:“仙界没有神,同样的,妖界也没有魔。上古之时,神魔交战。那时,凡间还只是一片混沌,凡人是最弱势的群体。如今的山川河流,据传说,都是无尽神魔大战时留下的痕迹。” “那最后,是谁赢了呢?”陶夭最喜欢听这种稀奇古怪的故事,眼里闪着小心心,激动地追问道。 “那一次漫长的战争中,没有胜者。”寒木仙君沉重地摇了摇头,道:“神魔都是历经了无数年的修炼才达到最顶端的人群,却在那场大战中纷纷陨落。这样巨大的损失,不论妖界还是仙界都难以承受。就连交战的神与魔双方,都有了怯战之意。” 陶夭带着满脸同情“嗯”了一声,腹诽:换做是她,辛辛苦苦修炼到了实力的顶峰,也舍不得让自己就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大战当中丢了性命! ------------ 第二十八章 妙手仁心(2) “最后,神魔双方商谈的结果,是同时扯出整个洪荒世界,万年之内,所有修为达到神与魔的存在全部撤入外空间,任由仙凡妖三界自由发展,万年之后再率领各自的阵营决胜负――这就是上古之盟。”寒木仙君以一句简短的总结语结束了对她的知识普及。 可陶夭心中仍然有着疑惑。她拉了拉寒木仙君的衣袖,问道:“可是?那些神魔都是那么厉害的家伙,谁能把他们困在外空间?” 寒木仙君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以天地之名所订立的契约拥有无上的规则力量,只会随着时间而消退,却没有任何人可以以外力将之打破。” 陶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什么天地到底有多大的制约力。在她心里,天道只是个不分正邪、被骂了也没有反应、破罐子破摔的昏君。 “你这么胡思乱想,是会遭天谴的。”寒木仙君直接猜出了她的想法,顿时脸色一沉,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陶夭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取出抱着银针的麻布包递了过去:“对了,仙君,你认不认得这个呀?” 寒木仙君掀开麻布的一角,一见银针上缠绕的黑色烟雾,顿时眉头一皱:“这东西,你哪里得来的?” 陶夭不安地用手绞着自己的衣摆,老老实实地回答:“今日有一名病患,经脉郁结,体内好多这种气体结成了块。我想用飞针疏通。虽然成功,可是连针都沾上了这种气体。我觉着古怪,思忖着还是先拿来给仙君看一看为妙。” “这是尸气。”寒木仙君仔细地将银针重新卷进麻布中,道:“你的灵火现在还不足以净化。如若为师的修为还在,倒可以分离出来炼成防身法宝。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那怎么办呢?”陶夭听说过尸气这东西,再接过银针的时候,明显像是捧着烫手山芋一般怎么都觉得别扭。 她记得,尸气是死人身上、还有妖怪们炼制的尸兵才有的东西。而今天来的那个人,体内有那么多的尸气,表面看上去却不过是个普通的练家子。至少,他没有半分尸体的模样。 难道……是尸兵?陶夭联想到之前寒木仙君说大略已知道凡间发生了什么?忽然感到一丝凉意窜上了背脊,忍不住往他身边靠了靠:“仙君,你是说……” “没错。”寒木仙君点了点头,嘴角浮现的笑容如同面具,遮住了他的真实情感:“凡间那么大,和天候恶劣的妖界两相对比,也难怪那些孽畜垂涎欲滴。上古之盟即将到期,天地间的制约之力正在削弱。此时,的确是他们进攻凡间最好的机会。” “怎么会这样……”陶夭害怕地牢牢抓住寒木仙君的衣服,低垂着头沉默不语:难道刚刚从仙界那场骨肉相残的战争脱离出来,她又将被卷入一场更加浩大的跨界之战? 我啊!莫非是天生带着天狼命格,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血雨腥风? “小桃子,别担心。”寒木仙君有些心疼地扯了扯她散乱的发梢,刚才那虚假冰冷的笑容一瞬间就被满脸温柔所取代:“只要你乖乖听为师的话,为师自然会保你平安无事。” 陶夭乖巧地点点头,心想:就是全世界人说的话我都不听,唯独仙君的话,那是一定要听的。 她抓着麻布包,问道:“可是?仙君,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净化这些尸气吗?” 寒木仙君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小桃子,你忘了为师从前教你的东西了吗?世间万物,凡有相生,即有相克。不存在无解之毒,也不存在必死之病。” 他一脸正经地训斥,却见陶夭的小脸上一副迷茫又强大精神的表情,忍俊不禁:“你啊!到底是个小孩子。一碰到这理论性的东西,便兴趣全无。好了,将银针浸泡进灵泉水里,大略半个时辰即可。” 陶夭害羞地笑了笑,又问道:“那灵泉水,可不可以净化那个、那个……尸兵?” 在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陶夭明显地露出厌恶的表情:虽说她也是妖怪,可好歹懂得什么叫做入土为安。对人的尸体还魂返魄炼收为己用这种事,她着实难以接受。 寒木仙君皱起眉,俯下身来,严肃地与她四目相对:“小桃子,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些尸兵背后之人是敌是友。妖军入侵,必然是有着完整的编制。贸然与之为敌,绝不明智。” “我知道,可是……”陶夭咬着嘴唇,大眼睛闪着水光:可是?她是医生啊。医者仁心,难道让她眼睁睁看着别人死了都还不安稳? “小桃子,听话。”寒木仙君的声音冷了下来,直接将她心中所有不安分的小念头的萌芽冻杀在摇篮内。 陶夭沮丧地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往桃馆后花园的灵泉井走:她完全理解寒木仙君的谨慎。但她是医者。医者――有自己的道义。 “唉……”陶夭长叹了一声,头疼地捏着自己的鼻梁:“如果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好了。”她嘴上自言自语着,心底却清楚得很: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两全其美”? “……夭夭?夭夭!”五毒在她眼前挥着手,语气里有些小小的不满:“你在想什么?喊了好几声也没反应。” 陶夭看着五毒,若有所思:“我说……你是妖帝吧?妖帝应该是有生杀予夺之权的哦?” 五毒一怔,随即冷笑着讥讽:“你是觉得,如果让我出面击杀那只尸兵,既让人入土为安,又不会给你的仙君大人惹来麻烦吧?夭夭,你的小脑袋里面,坏主意也不少啊。” 被他一语戳穿,陶夭尴尬之余,更多的是惊讶:当初在乱石滩里,五毒就像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可是自从来到凡间,他的霸道果决和长远目光立刻显露出来。 陶夭勾起嘴角,甜甜地撒娇:“因为,仙君大人现在没有任何修为嘛……如果让他出手,万一引起什么矛盾,那多危险啊。你不一样。虽然你的实力似乎也受到了很大损伤,但好歹也是我们当中最强的了。五毒,你是桃馆的护卫,要尽责的哦。” 五毒愣了半晌,无奈地道:“夭夭,你真是无法无天。”而就在陶夭露出欣喜的笑容,以为他被说服了的时候,他又道:“但这件事上,我赞同你师父的做法。现在的我们没有正面与妖军冲突的本钱。只要对方不主动挑衅,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陶夭的笑脸顿时跨了下来。她烦躁地抱怨:“你――哼!什么时候妖帝都那么胆小怕事了?” 五毒也不气恼,只是笑着凑上前去,张口轻轻咬住她的鼻尖,唇齿内渗出沙哑的挑逗:“夭夭,我就是喜欢你这直耿耿的脾性。” 陶夭满脸通红,与其说是羞涩,还不如说是被吓傻了。直到五毒的身影消失在桃馆内,她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 第二十九章 交锋(1) 陶夭一夜都没有睡好,满脑子都是妖军入侵、生灵涂炭的可怕画面。 第二天,她顶着一对熊猫眼,准备好早餐送往寒木仙君的房间。一边走,她一边打着哈欠,眼前的事物被沁出的眼泪弄得模糊一片。 寒木仙君刚拉开房门,便看到她的身子晃晃悠悠,跟游魂似的在走廊上飘,都快一头撞在墙壁上了,却还是毫无自觉。他不得不出声道:“小桃子,你在看哪里呢?” 陶夭一愣,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面前离笔尖不到几寸的墙壁,再扭头看看一脸哭笑不得的寒木仙君,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啪嗒啪嗒跑到他身边来,傻傻地笑:“我来给仙君送吃的了。不吃东西的话,会没有精神的呢!” 寒木仙君笑着将她的托盘接了过来。现在这个状况,就算只是香喷喷的白米粥也已经非常珍贵。更遑论陶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花生和黄瓜,放在小碟子里,看着就可人。 寒木仙君看着这干净精致的早餐,顿感心情不错于是开口调笑道:“小桃子日后,必是个贤惠持家的女子。” 陶夭羞涩地笑着,大胆地应允:“好啊!夭夭以后替仙君持家咯!” 可惜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言语,对寒木仙君而言不过是小孩子办家家酒似的玩笑话。寒木仙君不置可否地一笑,用勺子轻轻划过白粥表面,道:“你催生的那些稻米,已经可以食用了?” “嗯!”陶夭骄傲地点了点头,答道:“不仅可以食用,也已经可以培植了哟!虽然在这样贫瘠的土地里,这些稻米的成熟速度会变得很慢。” 寒木仙君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陶夭像是小猫一般眯起眼露出满足的神情,温柔地一笑:“为师最喜欢认真的孩子。” 陶夭甜甜地笑着,向寒木仙君欠了欠身告退:既然稻米催生成功,她要赶快熬粥分给大伙儿们吃! “小桃子,等一下。”没想到,寒木仙君喊住了她,跟出门来:“为师陪你去吧。” 陶夭一怔,顿时面红耳赤:她现在穿着一条短裙,长衣袖用绳子高高绑起系在了肩膀上,露出手臂和双腿――总之,就是一副不合礼数的打扮。 她狼狈地抽掉细绳,放下了袖口,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君,我是要去散发食物哦。太阳当头照,很累的。这种粗活儿夭夭一个人做就好了啦!” 寒木仙君皱了皱眉头,道:“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包揽所有的工作?” 陶夭不敢驳他的意思,却又心疼自家的仙君大人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一时间,小脸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 “好了,为师也不是什么肩不能抗的公子哥。”寒木仙君捏了捏她圆嘟嘟的脸颊,从她手中拿过细绳,重新将她的衣袖扎起:“你也无需特地打扮得正式得体。如今这境况,什么规矩都不必管了,方便简洁才最重要。” “夭夭受教!”陶夭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转而又绽开了调皮的笑容:“那,夭夭就胆大妄为地指挥一下仙君大人,可不可以帮我把木勺和之前收来的干净陶碗搬过来呢?” “自然可以。”寒木仙君看着她的双眼中满是赞许:看来磨难,果真是令人成熟最好的方式。 不过成熟归成熟,表面上,她还是那个稚嫩的小家伙啊。寒木仙君摇了摇头,想到斗元仙君那一日对他说的,什么小心陷入情劫,不觉感到可笑:难道斗元真以为本君,会对一个小姑娘动心? ***************** 村民们看到陶夭架起了大铁锅,一个个眼睛都绿了。锅子里汩汩的热气和浓浓的粥香立刻让他们如同发狂的野兽,疯狂地往锅子边蜂拥而至! 陶夭一怔,惊慌得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无助地四处张望。 “退下。”寒木仙君一声淡淡的呵斥,竟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僵住。就连陶夭自己,都为他话语中那浓烈的不近人情而打了个寒颤。 虽然他手中拿着碗和勺子,看上去有那么几分持家好男人的味道。可身上那种不知道多少年洗练出来的冰冷气质,却是改变不了的。 我的仙君大人,真是世界上最最帅气的人了!陶夭的双眼简直化成了两颗红扑扑的爱心,一脸花痴相盯着寒木仙君的侧脸看个不停。 什么神医气质、什么成熟优雅,现在全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行不行,若这样下去,今日便什么事情都别想做了。陶夭用力摇了摇头,脸颊上热乎乎的,小心地将白粥倒进有些缺口的碗里。 “大家慢慢来,吃的东西有很多呢!”陶夭看着他们完全不顾碗里白粥滚烫的温度,狼吞虎咽往嘴里送,忍不住觉得不寒而栗。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人是这样吃东西的――这些村民眼里的光那么贪婪那么绝望,强烈得都不敢让她直视。 “你们慢慢吃,会烫着的!”陶夭焦急地踮着脚,在大锅背后探出头来叫着。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在她肩膀上轻轻一按,道:“小桃子,没有用的。对他们而言,这顿饭吃完,下一顿又不知是何时了。我们不可能永远留在临沧村。” “可是……”陶夭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离开凡间太久,她都忘了这里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她用长柄木勺在大锅里搅拌着,喃喃道:“仙君,若是有朝一日,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就好了。” 寒木仙君讽刺地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中却无奈地想着: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而已,内心实在太天真。 陶夭自嘲地笑了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又补充:“仙君,夭夭可没那么傻。我知道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嘛!” 寒木仙君揉了揉她的头发,淡淡回答:“你有这心思,为师很满意。只是莫要让妄想迷了眼,否则便会徒增烦扰。” “夭夭知道!”陶夭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道:“我才不想做什么救世主呢!除非是能够帮到仙君大人,否则啊!夭夭谁都不救。” “口是心非的小姑娘。”寒木仙君四处一扫视,忽然扬了扬眉头:“怎么不见你的妖帝朋友?” 陶夭一摊手,没好气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还在生着五毒的气:区区一个尸兵嘛!他一弹指间就能将它化作灰烬。可五毒居然连这点儿小事都不肯做,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 第二十九章 交锋(2) 她正满腹牢骚着呢?五毒便从桃馆里施施然晃了过来。看到正在分发食物的陶夭,他笑嘻嘻地拿起碗来到她身边:“夭夭,怎么我没有早餐的吗?” “我们这里,可没有能够给妖帝吃的东西。”陶夭冷哼了一声,鼓着脸别过头,故意不看他。 寒木仙君的视线在两人之间略一游走,接着微笑道:“小桃子,你们吵架了?” “切,才没有呢!”陶夭梗着脖子,重重地将一勺粥倒进碗里,没好气地翻翻眼睛,别有所指:“人家是妖帝,我不过是个小妖怪,怎敢和他吵架?” 寒木仙君好笑地看了一眼五毒妖帝:他的脸上混杂着尴尬和愤怒,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是狼狈啊。寒木仙君勾起嘴角,轻轻拍了拍陶夭的脑袋,一下子就猜到她在为什么生气:“小桃子,为师说过了,现在的我们真的无力与妖军对抗。你若有不满,冲为师来便可。” “我、夭夭不是在怪仙君大人啊!”陶夭慌了神,甩动着手中的长柄木勺为自己辩解。 寒木仙君只是微笑着,正要开口,忽然眉头一挑,低低“嗯”了一声。 同时,陶夭也感觉到一股小小的骚乱不知从何处开始扩散,一眨眼,村民们就自动分出了一条路。 陶夭抬起头,正看见昨天的“病人”――那个练过武功的尸兵笑呵呵地走过来。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狰狞邪恶。 “有什么事吗?”陶夭捋了捋头发,故作镇静问道,身子却不由自主跳下高脚凳,往寒木仙君身边挪了挪。 “小桃子,他是你的病人。”寒木仙君摇了摇头,伸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推。陶夭踉跄了一下,往前冲出去两三步,与那尸兵面对着面。 这么看着,眼前的尸兵就和普通人没有两样。若是不仔细探查,陶夭连他身体里蕴藏的尸气都会忽略。 我面对的不是腐烂的行尸走肉,而是从外表到内在都和人类完全没有两样、会笑会动会说话的存在。陶夭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踟蹰:面对这样的对象,我能下得去手净化他吗? 尸兵憨憨地笑了笑,道:“小神医,能不能请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陶夭一愣,傻乎乎地反问:“你说什么?” 那尸兵为难地耸了耸肩,好声好气道:“小神医,你是个好人。可惜这凡间不适合好人呆。所以,你要嘛就离开凡间,要嘛,就让我废了你的修为!” 说到最后,他骤然翻脸,右手成爪,夹着一股漆黑尸气当头往她天灵盖招来! 陶夭狼狈地往旁一扑,村民们尖叫着四散逃逸,不知道是谁惊慌之中推翻了大锅。只听“轰隆”一声,剩余的依旧滚烫的粥倒在了地面上,铺成一滩浆糊。 怎、怎么……陶夭听到“嗤啦”一声,卷起的衣袖被撕裂,肩膀裸露在灼热的空气中。 她一时间有些跟不上节奏:那些村民、都是我帮助过的人!可……为什么他们连一句“小心” 、一句“快住手”都不愿意说? 正常人看到这么个高大的男人袭击一个小孩子,都会有反应的吧? 陶夭只是略一愣神,那尸兵又一爪挥了过来。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形态,化作了一只手生利爪背生尖刺、皮肤漆黑的可怕怪物。 一股股黑色的尸气从他凹凸不平的皮肤下渗出,盘旋不去。 “夭夭!”“低头!”五毒的喊声和寒木仙君的命令同时传进她耳中。陶夭想都没想一低头,整个人趴在地上,毫不怀疑地将背部暴露出来。 比五毒瞬间释放的妖帝威压快了仅仅一瞬的,是一柄青绿色的长剑。 剑锋裹着绿芒,深深刺进那尸兵体内,轰然自爆。 陶夭趴在地上,爆炸的气浪贴着背脊呼啸而过,暴露在外的皮肤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唯一想到的却是:那把剑,看上去好眼熟。 “夭夭,你没事吧?”五毒急匆匆地将她从地面上扶起,看着她被烫伤的皮肤,一脸心疼。 陶夭迷惑地眨了眨眼,往只剩下一堆焦黑的尸兵靠近了几步,低头拨拉出一小截残余的剑柄。 这把剑……对了!当初仙君一击杀死黑鱼精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把!这是他的佩剑! 寒木仙君一直都不喜欢在身边带着兵器,时间久了,陶夭都忘记了这剑的威力。 看着一地狼藉,她感觉到鼻头酸酸的:没记错的话,仙君说过这是上品灵器呢……为了救我,他居然引爆了一件上品灵器! “小桃子,我们该走了。”寒木仙君走上前来,冷冷地瞥了一眼飞剑的残骸,没有多说话。 陶夭忍住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只见她一挥手,桃馆眨眼间恢复成了木雕的样子。不同的是,里面多了大量微缩型的药草、灵泉井也被原封不动地缩小了。 真是巧夺天工啊。陶夭忽然有些疑问:说不定匠神早就预料到了我们会有此一劫,才会送我这幢小屋子。 而此刻,村民们已经从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纷纷道:“神仙大人!你、你要丢下我们不管吗?” 陶夭被他们眼中深切的控诉吓了一跳,害怕地躲到寒木仙君身后。 寒木仙君冷笑一声,冷冷道:“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神仙,并没有那个义务帮助你们,也不会受到凡间规则的限制。即是说,我们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 “神、神仙怎么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陶夭怒气冲冲地探出头来,刚想要说什么?耳边就传来寒木仙君的声音:“小桃子,无需与他们多说。走,为师,带你去繁华些的地方,好好吃顿饱饭。” 陶夭气呼呼地一跺脚,最后看了一眼临沧村:退去了她记忆中温馨的光环,这里不过是一座冷清清的破败小镇罢了。 拯救这座镇子,对帮助仙君恢复修为一点用处都没有。陶夭盲目的思乡之情终于破碎。她才明白:寒木仙君对自己是有多么纵容。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座大城市哪怕再落魄,它所能提供的愿力也不是这种小村庄能比的。 但只是因为她的任性,寒木仙君不仅留了下来,还毁了一民探情况的尸兵。 陶夭抽了抽鼻子,抓住寒木仙君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点哭腔:“仙君大人,对不起……” “罢了,为师没有怪你。”寒木仙君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搀起她的小手往村外走去。 这里的愿力虽少,但毕竟聊胜于无。 何况……让妖军知道我们这边有个医生存在,并非全是坏事。寒木仙君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夭被他抓着手,暖意从指间一直流进了心里。她不知道寒木仙君有什么打算,但只要这么被他牵着,她就哪里都敢去。 只有五毒妖帝远远隔开几步缀在后面,冷冷地看着寒木仙君白衣胜雪的背影。 ------------ 第三十章 人心叵测,白衣非白(1) 陶夭和寒木仙君面对面坐在白玉舟上。防御禁制没有开启,云层贴着身体飞过,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凉凉的湿气。 和干旱的大地不同,高空里还是很舒服的。 然而,陶夭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的表情。她张开手指看着云絮从指间穿过,好像一缕缕的棉花糖,却没有半点食欲。 “夭夭,你还在生气呐?”五毒在一块形状古怪的飞板上,在白玉舟附近晃了晃去。 寒木仙君冷笑了一声,道:“五毒,你既然是小桃子的朋友,怎么看不透她的心思呢?”说着,他取出一小罐灵果,推到陶夭面前:“小桃子,吃点东西。不然为师会担心。” “嗯。”陶夭勉强勾了勾嘴角,随意取出一颗灵果塞进嘴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甜。 寒木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还介意那些人的事?” 陶夭眨了眨眼,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水光:“因为、因为很奇怪啊!我不是携恩图报,可是?一般人对于帮助过自己的人,至少会有一些感恩之心吧!我刚才可是差一点就死掉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除了逃跑,别的什么都不想?连一句‘住手’都没有,为什么?” “小桃子,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寒木仙君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为师希望你学毒经而非医经,就是这个原因。行医之人,看到的总是最黑暗的部分。” 陶夭疑惑地抬起头来,眼里写满了不解。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罢了,只但愿你不要经历那些事。” 陶夭抬头看着他,往他那边挪了挪,问道:“仙君以前,遇到过更过分的事情吗?可不可以……说给夭夭听?” 寒木仙君一怔,随即揉乱了她的头发,道:“小丫头,好奇心别太重了。” 陶夭顿了顿,伸手点点寒木仙君的眉头,小心地开口:“因为,夭夭不想看到仙君这种表情。仙君的笑容背后,有很深很黑暗的东西。夭夭不害怕那些东西,只是觉得心口好难受。” 她认真地板起小脸,道:“夭夭……想要仙君开开心心的。” 寒木仙君看着她无比认真的样子,心想:也许是时候,稍微透露一点给她听了。 招手让她坐过来一些,寒木仙君斟酌了一下,道:“你从袁烈那里,都听到了些什么?” 陶夭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袁大哥就是说……仙君你不是纯粹的仙人,还有夭夭看到的那个温柔的仙君只是表象。其他的,他没有多说。” “嗯……那你是怎么想的?”寒木仙君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给她留下一连串战栗感。 陶夭缩了缩脖子,道:“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仙界那么强调血统。对夭夭而言,仙君就是仙君,和什么血统修为都没有任何关系。” 寒木仙君一怔,眼底流露出不经意的感动:这个徒弟,收得真是值。 他顿了顿,道:“小桃子,现在,为师还没有决定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但是你一知半解的那一小部分,为师倒是可以说说清楚。从前,为师是凡人,原本,半点仙缘也没有。有仙缘的,是为师的姐姐。” 陶夭“嗯”了一声,忍不住问道:“仙君的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啊?” 寒木仙君低笑一声,回答:“为师的姐姐,是个很聪明的人。和你一样,她也喜欢治病救人,在凡间时就已经是有名的妙手神医了。只不过……呵,小桃子,你知道么,那些你没有把握的病人,宁可看着他们病死,也不要出手相助。” “怎、怎么可以这样呢!”陶夭的声音忍不住提了起来:“见死不救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为师知道。”寒木仙君拍了拍她的头顶,喃喃自语:“你们两个,怎么能这么像呢……像得为师都担心你会重蹈姐姐的覆辙。” 陶夭没有听清,凑近过去,看着寒木仙君浓密的睫毛,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仙君,你说什么?夭夭听不清楚。” “没什么。”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微笑:“总之,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最后姐姐的仙缘转嫁到了为师身上,为师才会在仙界安身。” 陶夭眨了眨眼睛,没有多说话,心底却有些怀疑:仙缘这种东西,是可以转赠的吗? 寒木仙君看出她的疑惑,淡淡道:“凡人当然做不到。但若是仙帝,便可以将一人身上的仙缘转移给另一人。何况是血亲之间,转移起来便更加容易了。” 仙帝?如若仙帝对仙君大人有着这么大的恩情,为何仙君大人对他,反倒是像对仇人似的?陶夭转了转眼睛,最终只是笑着点头:“原来是这样呀!” 寒木仙君深深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问?” 陶夭佯装糊涂,无辜地嘟了嘟嘴,反问:“夭夭该问什么呢?” 寒木仙君从她眼底读出一丝调皮和几分贴心,忍俊不禁:“没什么。你看,很快就到了。” 陶夭好奇地支起脖子,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透过一片雾蒙蒙的云层,隐约可以看到一圈城墙,还有城内涂成金色的琉璃瓦顶。 好壮观的城市。陶夭张大了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片金光闪闪的屋脊。 我真的可以在这种地方开设医馆吗?陶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低头看看自己朴素的衣服和清汤挂面似的头发,越发不自信起来:我这个样子,就像是个农家小妹呢。 寒木仙君看到她鼓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一笑。他瞥了一眼潇潇洒洒缀在附近的五毒,道:“五毒,你是妖帝,看看她该怎么打扮,才好在都城中行走?” 五毒来到传遍,撑着船舷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陶夭,道:“夭夭怎么穿都好看。不过……”他的手在陶夭身上比划了两下,说:“或许还是穿礼服华裳要好些。” 礼服啊……陶夭闭上眼睛,手中光华一转,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一套。 她试着动动手、抬抬脚,厚重的衣服和花边裹在腕子上,像是两道华丽的枷锁。 好难舍。陶夭皱了皱眉头,却不想拂了五毒的好意――她从他的眸子里读到惊艳和赞叹,这表情太像她第一次看见寒木仙君时的样子。 “好不好看?”陶夭提着沉重的裙摆站起身来,勉强动了动身体,微微一笑。 寒木仙君抬眼一瞟:“好看是好看,只是不便于行动。” 陶夭点了点头,有些过意不去地看着五毒妖帝:“行医之人,都是在人群中传来传去,打扮成这样很不方便呢。” ------------ 第三十章 人心叵测,白衣非白(2) 五毒张了张口,碰到寒木仙君略带戏谑的眼神,不由得心头火起:“你是医生,又不是跑堂!现在端茶送水的事情全是你在做,你才会觉得这么穿着不方便。” 陶夭顿时愣住,尴尬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寒木仙君,有些不知所措:他是在指桑骂槐,说仙君大人即便失去了修为,却还是高高在上享受着我的服侍吗? 五毒话一出口,立刻便后悔了。寒木仙君的眼神有戏谑变为刺骨的嘲讽,更让他恼羞成怒。 他强压着怒气,勉强一笑,道:“夭夭,我的意思是,以后那些凌杂的事情,我来做也可以。毕竟,你是我的大恩人。” 然而他的话却让陶夭更加不自在。她扯出一个笑容,讪讪道:“其实,我还蛮喜欢做这些……凌杂事的。仙君说过,修仙最重修心,做这些事情也是一种修炼。” 闻言,寒木仙君“扑哧”轻笑一声,伸出手摸索着她软软的头发。他柔声道:“真是个乖孩子。”接着他弯下腰,靠近过去朝她耳语了几句。热乎乎的气息让陶夭觉得耳朵痒痒的,忍不住发出低笑声。 “明白了?”寒木仙君直起身子,嘴角含着温柔的浅笑。 陶夭乖巧地点点头,闭上眼抬起手,淡淡的光笼罩身体,然后慢慢收拢变浅,直到渐渐消失。 白光散去,她已经换上了一袭白裙,一朵蓝色墨染的花在腰间盛开,在衣带间褶皱成层层花瓣,最后化作淡淡的蓝紫水雾,向衣摆漾开。 寒木仙君看着她,满意地点头,抬手捏了个法诀,身上同样是一道光闪过。 原本的一袭白衣,成了一身墨蓝色的长袍。滚滚的白色烟云从腰间荡开,化作一片氤氲迷幻的雾气,与陶夭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仙君大人,好帅气!陶夭的双眼瞬间变桃心。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小脸带着满满的崇拜看着寒木仙君的侧影,就差流出口水来了。 “等一下,可不能露出这幅表情。”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在她额头用力敲了一下,将她的魂儿敲回来。 陶夭乖乖地点头,转了转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五毒身上的衣服:虽然他穿的已经不再是当初乱石滩里那堆破布,可这袍子,还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嗳,五毒,你也换身白底蓝花的衣服嘛!”陶夭随口说道。 五毒妖帝一挑眉头,冷笑:“夭夭,你要我堂堂的妖帝扮成他的侍童?” “额……”陶夭一怔,遗憾地吐了吐舌头,却还是带着一脸不甘心的表情。她心想:仙君若是能站在我们中间,那看上去得有多威风啊! 直到又一个暴栗落在额头上,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陶夭一抬头,就看见寒木仙君板着脸,嘴角却溢出一抹笑:“小家伙,又调皮了。五毒是妖帝,和我们可不同。” 陶夭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哦”了一声,偷偷咕哝:“仙君总这么打我,会把夭夭打傻了的。” 她居然也懂得回嘴了?寒木仙君有些惊愕地轻笑一声,笑道:“便是傻了,为师也不会不要你。” 这话让陶夭一直甜到了心里。她傻乎乎地笑着,直到白玉舟靠近那座浩大的金碧辉煌的都城,在阳光的照射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城中的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本就萧条的集市一瞬间一扫而空。 陶夭探头张望了一下,紧张地站在寒木仙君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取出了桃馆所化的小木雕,正准备抛出去,却被寒木仙君拦住。 只见他往船头跨了一大步,墨蓝色的衣摆在真气的催动下猎猎翻飞,像是打翻了的颜料,妖冶而又深沉。 寒木仙君的声音高高落下去,如同最不可一世的救世主:“卑微孱弱的凡夫俗子!上天已将你们抛却,视尔等为刍狗!尔等若欲远离灾厄,便奉吾为神!” 最后四个字一出,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瞬间乌云滚滚,一道道惊雷在云层中穿梭,暴起金色的光。仿佛天道为寒木仙君大逆不道的言语所触怒,准备降下惩罚。 陶夭立刻跟上前去,立在他的身后,与他背对着背。她张开双手,白衣在一片昏暗中显得格外清晰纯净。她的声音甜而不腻,带着仁慈与清净:“我们不忍见无辜之人遭罪、不忍让凡间化作妖魔的饵食。所以,我们离开美好的仙界,来到这里!” 她不会说那些富有煽动性的话语、也没有寒木仙君浑然天成的威严。但是她也有她的本事。 在寒木仙君的授意之下,陶夭取出一小瓶最普通的宁心草精华,手一招,将之化作一团水球。 她向前走了几步,与寒木仙君并肩而立,然后伸出手去,用力一抛。 水球在空中“砰”地迸散,无尽的水雾弥漫出去,缓缓落下,笼罩住不大不小的一片圆形区域。 仙界最普通的草物,也足以成为凡间的灵丹妙药,更何况是她反复提炼过的药物精华?那些绿色的水雾一沾上皮肤,立刻渗入人们体内。他们只觉得一股凉意沁入身体中,驱散着因为长期的酷暑和干旱带来的仿佛深入灵魂的灼热感。 在这滴雨不降的大旱天气,阔别已久的凉意由内而外洗涤着人们的身体。 陶夭转过身去,轻轻一掸衣摆,在白玉舟上单膝跪下:“弟子陶夭,谨候师尊命令。” 五毒妖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们演这一场戏。他眯起眼,捕捉到空气中一道道精纯的愿力汇聚成巨大的漩涡,逆转着驱散空中的阴云,露出蓝得发白的天空。 那些愿力,八成涌进寒木仙君体内,只有两成被陶夭吸收。可即便如此,她低头用长发掩藏住的脸上,还是饱含着幸福。 真是不可理喻。五毒妖帝叹了口气,略微后退了一步,谦恭地低头。 他心想:陶夭真是个不简单的女孩子。她不需要什么心机、做作和演技,因为她的本能,教会她在最正确的时机做出最合适的举动。 这个女孩子如果能够属于我,那么,这凡间……不、乃至整个妖界!都将是我囊中之物! 五毒妖帝的灵魂深处,某些记忆开始松动。一股无法遏制的贪婪充斥着他的每一个毛孔。他想起一些片段:金戈铁马、晦暗的天空和暗沉的血。 一同苏醒的,还有属于妖帝的霸道的占有欲。五毒妖帝的眼中倒映着陶夭谦逊跪地的身影,可他看到的分明却是这个娇小的女孩身着华裳,站在自己身旁的模样。 她是我的!他的眼底一瞬间燃起贪婪的火焰,又在刹那间熄灭。 ------------ 第三十一章 安家落户(1) 寒木仙君高调的举动,立刻引来了达官贵人们的围观。那些在府邸中长年养尊处优的人们抛去了平日里的形象,一个个大喊大叫着,开出丰厚得令陶夭难以想象的条件。 什么千金求一药、什么山珍海味任取、什么加官进爵……陶夭听到有人说包吃包喝的时候,真是差一点就动心了。 但寒木仙君只是一挥手,拨转了船头,慢慢驶向城外的空处。白玉舟的投影也随之移动,跨越了城墙,横亘在黄土地上。 “就这里吧。”寒木仙君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纵身一跃,蓝衣翻飞间已落在地上。 陶夭扁了扁嘴,将桃馆的木雕抛出去。小木雕在一道流光中放大,轰然落地,震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这种又干燥又难看又没有人在的地方,真不知道仙君到底看上了什么。 她用脚尖拨拉了一下地上的石块,叹了口气:不过,总算是比临沧村要好一点。至少这土地,还没有到连棵野草都种不活的地步。 “小桃子,逆境清贫才能炼心。”寒木仙君淡淡地说道:“别总是想着那些琼楼玉宇。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场空。” 陶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舍地回视了一下那座宏伟的都城――什么琼楼玉宇,她倒是无所谓。可是这样大的城市里,一定有不少新奇的点心吧! 五毒从她眼里读出垂涎欲滴,不由闷声低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夭夭,这边的事情我也帮不上,还不如去城里转转。” “啊!五毒你好狡猾!”陶夭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明知道我想去城里玩儿却取不了,你还说出这种话,实在太过分了! 寒木仙君倒只是冷冷瞟了他一眼,便招呼陶夭进屋:“小桃子,进来。为师教你些新的东西。” 陶夭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向五毒妖帝摊了摊手,将白玉发簪随手插进发丝中,一边喊着“仙君等我”,一边小跑着冲了进去。 ***************** 寒木仙君坐在上首,指点着陶夭的动作:“不对,力度要再轻一点。”“手腕要松而不懈,不然如何运针?” 偶尔他会站起身来巡视,只要陶夭的动作稍有偏差,立刻便用一柄折扇在陶夭的手腕“啪”地一敲。折扇厚实的木柄落在手上,立刻带起一道红印。 陶夭泪汪汪地捏着手中的银针,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腹诽:别看仙居大人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一涉及到修炼,他严厉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一分心,手上重复的扎针、拔针的动作立刻慢了半拍。看到寒木仙君扬起扇子,陶夭害怕地闭上了眼:糟糕,又要挨罚了! 然而,扇柄却迟迟没有落下。陶夭小心地掀起眼皮,偷偷往外看:寒木仙君无奈的浅笑填满了狭窄的视野。她睁开眼,正看到寒木仙君带着一脸好笑的表情用扇子拨拉着她的黑发。 寒木仙君无奈地道:“你说你,对医术的天分那么好,为何偏偏什么针法都记不住?” 陶夭捏着细小的银针,手指怎么放都觉得别扭。当着寒木仙君的面,她可不敢油腔滑调的。只是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手上就适合拿镰刀那种大开大合的东西,这么细小的一根针、握法还有那么多将就――她的头脑都用来记药物和病症了,哪里还记得住这些! 寒木仙君看着她调整着手指的位置,却还是稳不住那根细细的银针,不由得叹息:“你啊……心不在焉的。” 他说着,伸出手来覆在陶夭小小的手上,手指一一与她的五指对应,用自己的动作引导着她的手势:“拿针的时候这样拿,才能随时调整力度。扎下去的时候该这样,不然,容易伤了人。还有……” 他说着说着,却只听到陶夭敷衍般的“恩恩”声,不满地低下头去。 只见陶夭红着脸,脑袋不自在地转来转去,视线四处飘移。寒木仙君隔着一点距离都能感觉到她脸颊上腾腾的热气。 寒木仙君凉冰冰的手指像是挠在陶夭心头,让她的一颗心小鹿似的乱撞。原本就记不清针法和手势的她,现在更是觉得脑袋都融成了一滩浆糊。 她没话找话说,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立刻结巴了一下:“仙、仙君不行医,怎么针法却那么熟练呢?” 寒木仙君神秘莫测地一笑,扇柄穿过她的黑发,淡淡道:“针是很有用的。沾上毒,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人性命。” 从他的声音里,陶夭没有听出玩笑的意思,只有无尽的认真和寒意。 陶夭勉强笑了笑,拈了拈手指,道:“仙君,这样对不对?” 寒木仙君的手指摸过她的指节、手背直到手腕,感受着她肌肉绷紧的力度,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次对了。保持动作,不要放松。” “哦!”陶夭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银针尖细的针头。 寒木仙君打开窗,往黑暗的屋子里放进一抹灼热的阳光。他转身欲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小桃子,你怕不怕我?” “哎?”陶夭一愣,下意识松了手,银针“丁灵”一声落在地上不知滚到了哪里。她慌乱地跪下来,手贴着地面一层层摸过去,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眼神中透着明显的慌乱。 她看到寒木仙君走到自己面前,白玉般的手在地上轻轻一扫,拈起那掉落的银针,用衣摆擦了一下,递还给她。 陶夭接过银针,正要收好,却被寒木仙君阻止:“谁说你可以休息了?” 她一愣,只好重新摆开架势,遵照寒木仙君的命令或左或右地移动针头。她细想了一下刚才的问题,小心地回答:“那个……仙君,其实,夭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怕不怕你。你有很多事情,夭夭都不知道――说不定,这才是我不安的理由。” “小桃子,你知道么?”寒木仙君再次来到她背后捏住她的手,一边指引她行针,一边道:“从前为师在极西之地历练之时,曾听到过一个故事。” ------------ 第三十一章 安家落户(2) 陶夭几乎能感到寒木仙君的发梢碰触着自己露出的脖颈,痒痒的,很撩人。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学习寒木仙君的运针方式,却忍不住问道:“什、什么故事呢?” 寒木仙君抿起嘴唇,在她背后露出微笑:“那故事说,有一名倾国女子得到了神的恩赐。她嫁了良婿、生活富足,但同时,神也给了她一只绝对不能打开的盒子。” 陶夭被寒木仙君那故作神秘的阴森语气吓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的手抖了一下,但立刻被寒木仙君的手指抵住,重新摆正了姿势。 “对,放松一点,用指力而不是腕力控制银针。”寒木仙君随口指点了一句,又接着道:“后来呢……让为师想想。对,那女子禁不住好奇心的折磨,还是打开了盒子。结果,她放出了无尽的灾祸,她的夫君也化作了狰狞的食人魔。而她――被指责为魔女,永受业火焚身之苦。” 他说着,冰凉的手指扣上陶夭盘发下露出的纤细脆弱的脖颈。他的手异常冰凉,令陶夭浑身一激灵,喉咙中发出恐惧的声音。 “所以,夭夭,太好奇不是件好事。”寒木仙君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叫她的名字,可是?他 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诫陶夭:在他主动开口之前,她没有任何发问的权力。 而这个举动,也让陶夭第一次窥见了寒木仙君心底深沉得如同无底洞般的黑暗。 ***************** 寒木仙君冰冷的、扼着她喉咙的手让陶夭感到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落泪的心酸苦楚,仿佛他阴暗不堪回首的过去透过那只冰冷的手,直接传进了陶夭心里。 “仙君,关于仙君刚才的问题,可以重新回答吗?”陶夭一说话,就更加觉得寒木仙君横在喉间的那只手带来切实的禁锢感,仿佛她的声音都要被压回心里去了似的。 寒木仙君低声冷笑,凑近她的耳边,墨蓝色的袍子与她洁白的深衣长裙缠在一起。他低语:“呵,本来是不可以的。不过……为师也想要给小桃子一个机会。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为师相信你知道答案的。” “仙君想要的答案,无非是‘害怕’二字。”陶夭试着一挣,才发现寒木仙君的手已经松了力道。于是她默默收好银针,大胆地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跪坐。 陶夭抬起头,眉头皱着,嘴角抿成了一条线。半晌,她才道:“是,夭夭有时候,真是挺怕仙君的;有时候,又觉得仙君也有那么一点儿不近人情……” “是因为为师不让你吃点心么?”寒木仙君好笑地眯起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陶夭哼了一声,大眼睛一瞪,道:“让夭夭说完啦!”她停了片刻,才接着道:“但是、但是呢?讨厌也好害怕也好,都比不上夭夭想要追赶仙君的心情。我会努力修炼、会努力到仙君觉得、我有资格站在你身边;努力到仙君会为我骄傲为止。” 陶夭的脸上流露出深切的哀愁,原本稚嫩的脸庞现在却透出一股悲凉的妩媚。她抬起手,像不久前在万木灵园时一样,轻轻抚摸寒木仙君的眉心:“夭夭希望,到那一天,仙君大人可以不要再一直这么隐隐地皱着眉头。” 寒木仙君本以为她会害怕得哭泣、或是大吵大闹说自己捉弄她。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的脑海中又回响起故人的话:“弟弟,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这么一直皱着眉头呢?” 寒木仙君鬼使神差般握住了陶夭的手指。这一次,他的手心不再冰冷,而是带着略微的暖意和汗湿。 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呢?他很清醒,知道面前的人是木灵之气所化的那只小小的桃子精。可正是如此,她小脸上的悲凉和哀伤,才深深刺进了他心里。 为何当初不过是抱着好玩的心情收她为徒,此刻看自己会为她心疼?寒木仙君将她的手指从自己眉心轻轻拽开,正要说什么?房门却被推开。 一袭火红劲装的五毒站在门口,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明显一怔。他手中抱着一个食盒,盒子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他冷笑一声,锐利的视线扫过寒木仙君,然后上前来一把将陶夭从地上拉了起来:“哼,什么样的师父,教个徒弟要教成这个样子这种姿势?” 陶夭愣了愣,莫名地慌了神:“五毒,仙君大人他不是――”“夭夭乖,这个拿去。”五毒一把将食盒塞进她怀里,随后信手一推,便将她推了出去:“城里的好吃点心,我都替你买了一份。放心,我这个妖帝虽然被囚禁了许多年,身上却还有些值钱物件。” “不是,我――”“对了,门外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见一见美丽可人的小神医了。”五毒再次打断了她不知是为谁而出的申辩,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阳光灿烂。 陶夭看了寒木仙君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身影消失在一片阳光中。 五毒向前跨了一步,突然一反手。木门被他“砰”地一声甩上,撞得门楣似乎也晃了一晃。 寒木仙君站起身来,将窗户彻底推到最大,站在一片白光中眯起了眼,斜睨着五毒妖帝。 “这是匠神给小桃子的礼物,你如此粗暴,小心触怒神威。”他的嘴角微扬,英俊温和的笑容,可落在五毒眼里就充满了挑衅意味。 他粗鲁地踢开一把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仙君啊仙君,我真是太小看你了。还以为仙界中人,再怎样也顾忌祖宗礼法。可真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 “本君知道你想说什么。”寒木仙君转过身,墨蓝色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猛地荡开一个弧线,边缘在阳光中闪现一道金光。他在窗边缓缓踱步,道:“不过,你放心。本君对那样的小孩子,没有兴趣。” “既然如此,你为甚再去招惹她!”五毒妖帝忍无可忍:“啪”地一掌落在桌子上。 寒木仙君发出一声低嘲,仿佛是在和一个无理取闹的顽童讲道理,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五毒,本君不过是在警告她,不该问的事情便不要问。” 五毒只感到不可理喻:这还真是暧昧到有损师德的警告方式!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道:“五毒,本君说过了,只要你有本事让小桃子对你倾心,本君绝不插手。只是,你做得到么?” 说完,寒木仙君从墙边木架取下一卷竹简,再不看五毒铁青的脸色一眼,信步往外踱去。 ------------ 第三十二章 门庭若市(1) 就如五毒说的,城中的居民们迫不及待地将桃馆层层围住,急着想要一睹从天而降的神仙的尊容。 他们的脸上有着乱世人民通常有的虚弱和彷徨,却没有临沧村民那种久经饥饿的憔悴。陶夭在门背后探头看着这些激动的人群,心想:或许他们不是需要我治病救人,而只是想要证明一下自己所在的城市是被神仙所庇佑的。 看着那么大的阵仗,陶夭不禁有些怯场。她回头张望,寒木仙君和五毒依旧在房里不知道谈论着什么?透过窗口可以隐约看到两人的剪影。 算了,我总不能一直依赖仙君大人啊!陶夭握着小拳头,在心底为自己加油鼓劲,然后拿起小桌子小板凳,来到桃馆门口的大旗下。 她拍了拍桌子,喊道:“好了!一个个急什么?排好队,有什么病症报上来。” 人群骚乱了一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们不要这么个小姑娘,我们要看神仙大人!” 这一声刚出来,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没错!我们才不要小孩子来看病!” 这、这些人!陶夭怒气冲冲地站起来:“啪”地拍在桌面上,小脸涨得通红:这些人,怎么都这个样子?没有人帮助的时候,日子也照样这么过。如今我来为他们看病,却还挑三拣四? 陶夭并不知道,寒木仙君就藏身在雕花柱子后,挂着冰冷的微笑等着看她的反应。 他当然可以自己出面,只是那样岂不毫无乐趣? 寒木仙君看着陶夭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可以想象她现在一定正鼓着包子脸,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他很好奇――这个小丫头会怎样处理眼前的状况? 陶夭看着眼前跳梁小丑般激愤的人们,忽地粲然一笑:“你们不要我,要师尊看病,是吧?” 她这一笑,带着清莲般的纯洁和妩媚,仿佛一股清风吹散了人们心中的燥热。 “不、不错!”带头的几个梗着脖子顶了一句,听上去却显得底气不足。 陶夭“哦”了一声,视线一转,浅笑着道:“可是?你们都没病啊。” 说着,她的脚尖轻轻一点,纵身跃起,随即飘落在小桌子上。 “你们的那些小毛病,寻常郎中就能治好了。”陶夭弯下腰,纤纤玉指划过领头之人的下巴:“可你们堵在这里,可能会害死真正需要我们救命的人,知道吗?” 甜甜的水果香钻进那中年人的鼻子,一瞬间勾了他的心魄。 陶夭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妖怪的魅惑如同阵阵迷烟裹在身上。她嗲声嗲气地问道:“不过,你们若是告诉我这城里谁家有人患了疑难杂症,师尊说不准会肯见你们一面哦。” “好、好。”那中年男人傻乎乎地点了点头,道:“城东刘家的少爷,这高烧反反复复一个多月了都没有退。听那些个下人说……活不久啦!” “带我去!”陶夭旋身落下,远远看到五毒往外走开,也没注意他神情不对,大喊:“五毒!带上旗子和药箱,跟我来!” 五毒微微一笑,向馆内飞掠而去。没多久,他便背着陶夭的药箱走了出来,一招手,写有“桃馆”二字的大旗飞入他手中。 ***************** 在居民们的簇拥和引导下,陶夭穿过整座城池,来到城东一座独立成院的豪华府邸前。 她环顾了一下围着自己不愿散去的人,与五毒对视了一眼。从他那带着戏谑和鄙夷的眼中,陶夭立刻读到了他与自己一样的看法: 与其说这些人是急着想救活这家的小少爷,还不如说,他们是等着看笑话。 他们骨子里依旧不相信一个小女孩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他们急于看她栽个跟头,好理直气壮地要求寒木仙君亲自问诊。 五毒低头耳语:“夭夭,让我说,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你管他们呢?” 陶夭摊了摊手,道:“他们越是看不起我,我倒越要争一口气了!” “哦?”五毒微微一笑,一边跟着她往里走,一边讥嘲:“不是为了寒木仙君?” 陶夭翻了翻眼睛,懒得搭理他,大步往里走。 刘府很大。环顾四周,粗壮柱子上雕着大朵的牡丹,屋檐上立着威风凛凛的貔貅。 然而这一切都像是蒙了尘,只让人觉得灰蒙蒙的。 陶夭皱着眉,低声道:“这家人,果真有人病入膏肓。”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病入膏肓!”五毒皱着眉,将旗子和药箱递给陶夭,道:“不过,这附近倒是有适合我的猎物。” 妖怪的猎物,当然也是妖怪了。陶夭皱着眉接过东西,心想:难道妖军和这家人的病有什么关系? 等今天晚上,一定要去问问仙君。陶夭点头与他告别,跟着带路的小僮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厅中,一名慈眉善目、体态丰满的妇人正焦急地踱着步。 小仆通报道:“夫人,这位仙女姑娘说,想为少爷看诊。” 闻言,陶夭忍不住想笑,连忙用一声干咳掩饰过去,心里头腹诽着:仙女姑娘?嘿!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啊! 感受到刘夫人带着一丝怀疑的视线,陶夭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师尊带我下界,就是治病救人来的。听说,你家的少爷得了一种怪病,所以……我便来看看。” 说着,她向刘夫人微微一笑,信步走上前去,拉开挂着的画卷,露出背后的暗道来。 刘夫人愣住了,厉声诘问:“你、你如何知道――”“我说了,人家是天上的仙女啊。”陶夭甜甜地回首一笑,打断了她的话,神秘兮兮地用手指比了一个“不可说”的姿势,自顾自走下秘道去。 她一边走,一边窃笑着,赞叹:仙君大人说得果然没错,有时候,就要适当地故弄玄虚。 因为有些人啊!你越是神神秘秘的,他们越以为你是深藏不露。 人类真是很奇怪。陶夭摇了摇头,顺着楼梯走到底,低头钻过面前垂着的重重珠帘。 ***************** ------------ 第三十二章 门庭若市(2) 眼前的屋子里,只有两支蜡烛燃着昏黄的光,空气中也满是燃烧的蜡的味道,浓郁得让人窒息。陶夭皱着眉头,从口袋里取出一片宁心草叶子,放进口中嚼碎咽下,这才觉得好受一些。 怎么能让病人呆在这种不透气还不见光的地方?她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对着尾随而至的刘夫人斥责:“呆在这种地方,没病也给憋出病了!你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 刘夫人畏惧地缩了缩丰腴的身体,道:“你、你那是不知道!他发起病来,像怪物似的,不关在这拿链子锁上,谁能够管得住?” “像怪物?”陶夭皱了皱眉头,越发觉得好奇起来:刚才村民说是高烧反复,她还以为是什么疫病。可现在又冒出这种古怪的症状,看来……还是得要眼见为实。 陶夭走进屋内,手上升起一团绿莹莹的火焰。在火光的照耀下,她看到一名骨瘦如柴的青年人被粗大的铁索缠在一块木板床上。床板下有简单的滚轴,可以通过一旁的把手升降。 陶夭向怯生生跟进来的仆僮一招手,命令:“把床板升起来一些。” “是、仙女姑娘。”小仆走上前去摇动把手。伴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木板床升了起来。 陶夭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凑近过去观察那骨瘦如柴的六少爷: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有不少乌青,像是被人殴打过似的。 陶夭皱着眉转头问道:“刘夫人,他身上这些青肿是怎么回事?” 刘夫人答道:“有些是他发疯的时候,铁链子给勒的。有些……一开始似乎就有。” 一开始?陶夭奇怪地伸出手去,指尖悬在那些乌青痕迹上方,仔细地观察:那些长条形的,估计是挣扎时被铁链勒伤的;但那些或圆或方的小块肿胀,若不是撞在桌角之类的地方,那……可能真的是并发症。 她的手指终于触到一块圆形的乌青,顿时,一股灼热得诡异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 这温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人体的承受范围!她一惊,刚想要抽手,谁料,病榻上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那一双眼浑浊不堪,唯独眼珠深处,爆射出猛兽般的凶光!他枯瘦如柴的手猛的一翻,像是爪子般狠狠扣住了她的手腕! 陶夭情不自禁低呼一声,飞快地拍碎一枚药丸,掌风夹杂着药粉所化的烟雾,罩向刘少爷的面门!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可怕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断裂! 烟雾钻进刘少爷的鼻子,他猛地抽搐了一下,松开了扣住陶夭手腕的手,沉沉地摔回床上。 “你、你给他吃了什么?!”刘夫人尖叫一声,飞扑上来,却被陶夭轻巧地闪开。她漫不经心地捋了捋头发,道:“蒙汗药啊。” “什、什么――”“不然你想他一会儿痛死么?”陶夭取出手术包,轻轻一抖,平摊在一旁的矮桌上。她的手指如蝴蝶般跃动,眨眼之间,四根银针已经扎进刘少爷的四处大穴。 “这几针,是为了吊着他的命气。”陶夭简单地向焦急万分的刘夫人解释,接着有抽出一根较粗一些的针,用妖火仔仔细细地灼烧,直到枕头上缠着一些绿色的光丝才罢休。 陶夭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吸了一口气,用寒木仙君教她的手法,迅速将针刺入一块乌青,轻拈几下后立刻拔了出来,用白绢裹着放到眼前查看:针头上沾了一圈黑血,正散发着浓浓的污臭味。 一股黄色的脓水顿时渗了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黑漆漆的硬物。 陶夭捂着鼻子靠近那块青肿,用针尖挑出几块黑色的硬物,撞进小瓶子里,小心地收好。 她从来么有在哪本医书上看到过:人身上的乌青淤血里会有这种黑色物质出现。 “他身上多处化脓,却找不到外伤,情况很危险。”陶夭皱起眉头,用一层薄薄的绿光罩了双手,抽出一把细巧的手术刀来。 她向刘夫人解释道:“他的病情十分古怪,我暂时不使用药物。现在我能做的,只能为他开疮清脓,希望能够让病情好转。不过……”陶夭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不否认,手术有一定危险性。所以,你可以选择拒绝。” 刘夫人沉吟片刻,看着自己骨瘦如柴的独子,下了决心:“神医姑娘,您动手吧。” 陶夭点了点头,拿着刀的手有些不起眼地颤抖着。她固然可以表现得像是一名经验充足的医生,可表面上再怎么冷静,也改变不了这是她第一次对着活人下刀的事实。 陶夭深吸一口气,眼前浮现寒木仙君白衣胜雪的身影,然后低头看着自己同样的白色长裙:这衣服,是仙君给我选的。我现在在这儿,代表的就是仙君大人。 她再次拿起刀,这一次,稳稳当当地在圆形青肿上划开一个十字,另一只手迅速点上干净的麻布,将喷出的脓水全部吸去。 陶夭取出一瓶药膏,正准备为伤口消毒,却看到原先放掉脓水之后有些瘪下去的青肿忽然又鼓了起来,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似的,一阵阵地颤抖。 手术刀留下的十字创口被顶了起来,一只只漆黑发亮的蜘蛛从伤口内爬了出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滩倒翻了的芝麻糊。 “啊――!”刘夫人一声尖叫:“扑通”一声昏倒在地。就连陶夭也觉得双腿一软,立刻抬手死死捂住了嘴,才没有吐出来。 直到那一只只黑色蜘蛛咬开了刘少爷的皮肤重新钻了进去,形成一大块青肿,陶夭才反应过来,燃起一团妖火将还没来得及躲回病人体内的虫子烧了个干干净净。 空气中弥漫着虫子被烤焦的味道。陶夭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她眼中的惊慌和迷茫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火光。陶夭将手按在木质床板上。眨眼之间,无数的枝条抽生而出,将刘少爷捆得严严实实。 陶夭将手术刀割裂的创口处理好,接着席地而坐,伸手搭住小蜘蛛咬出的破口,一缕缕绿色妖光钻进刘少爷体内,顺着经脉深入。 刘少爷疯狂地颤抖起来,却因为被枝条牢牢捆绑而无法逃脱,只能发出一声声困兽般的怒吼。 不知是因为恶心还是紧张,陶夭的身体也在轻微地发着抖。一层层绿光仿佛波浪般在她身体周围荡漾。宁心草在没有接到召唤的情况下,居然自行钻了出来,宽大的卵形叶片覆盖住陶夭的身体,形成一枚苍翠的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密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闪动的绿色的光,暗示着陶夭的治疗依旧在继续。 忽然,一团青绿色的火焰猛地窜了起来,将木板床、床上的藤条乃至陶夭自身包裹进去,疯狂地熊熊燃烧起来! ------------ 第三十三章 前兆(1) 陶夭坐在一地灰烬之中,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却容光焕发。她的背后,宁心草虽然被烧断了枝叶,但那些焦黑的断口底下,已经开始有更加晶莹剔透的绿色叶片开始长了出来。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是在治病救人的过程中,莫名其妙的就突破了。 从十字形的切口中,绿色的妖力裹着被烧成灰的蜘蛛残骸汩汩流出,灌进一个空瓷瓶内。 这些东西,还是带回去让五毒看一下比较好。陶夭心里盘算着:和神仙有关的事情问仙君,可这种显然出自妖怪之手的东西,还是问五毒这个妖帝会比较好吧? 一想到刚才那蜂拥而出的小蜘蛛,陶夭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后知后觉地觉得恶心起来,连忙从宁心草身上扯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用力嚼了两下。 “刘夫人,该醒醒了!”陶夭蹲下身去,在臃肿肥胖的贵妇人身上用力拍了两下,一脸的崩溃:这世上哪有人被吓得一晕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她莫不是睡着了吧! 刘夫人翻了个身,辛苦地坐了起来,呆了片刻,猛地尖叫起来:“我儿!我儿怎么样了?” 陶夭退开一步,尴尬地将木板床的碎片踢开,道:“刘少爷体内的东西,我已经清除干净了。只是治标不治本,究竟病因何在,还需要一段时日的观察。”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尴尬地讪笑道:“对了,这房间被我烧得不成样子,您看……” “一间暗室算得了什么!”刘夫人大手一挥,从她身边挤了过去,焦急地趴在刘少爷身边。她查看了半天,却也看不懂什么?忙又回过头来问道:“神医姑娘,我儿身体里那些虫子,真的都弄干净了?” “弄干净了。”陶夭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睛,有些烦躁地用脚尖敲打着石头地板。 此时,躺在一堆木头灰烬上的刘少爷**了一声,终于睁开双眼,一脸迷茫:“娘……?” “孩子!”刘夫人又是一声尖叫,扑上去拉着刘少爷枯柴似的手臂泣不成声。 陶夭皱起眉,问道:“你记忆中最后的情况是怎么样的?有没有去过什么危险的地方、或是被什么妖怪袭击?” 刘少爷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见识不凡。此刻看陶夭一袭白衣上蓝墨盛开,透出一股清丽脱俗,便立刻恭恭敬敬答道:“姑娘,在下那一日并没有去过什么地方。倒是在路上……曾踩死过一只特别大的蜘蛛。” 听到“蜘蛛”这两个字,陶夭的脸色立刻又白了几分,胃里立刻翻江倒海起来。至于刘夫人,已经直接转过身去吐得稀里哗啦。 “你记得在哪踩到那蜘蛛的么?”陶夭忍着恶心的感觉问道。 刘少爷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那蜘蛛……可是和在下的病有关?” 陶夭翻了翻眼睛,冷冷道:“不该问的别问。把手伸出来。”说着她取出干净的手术刀,在刘少爷身上一划,用瓷瓶接了满满一瓶鲜血。 “这血……”刘少爷恐慌地张了张口,却被陶夭一眼瞪了回去。陶夭站起身来,暗想:怎么这些人总是不明白,有时候知道得少才是一种幸福呢? 她却忘了自己也是对寒木仙君过去的秘密念念不忘,说是顺其自然,心里头的好奇却是一天都没有少过。 刘夫人见她转身要走,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只剔透明亮的翡翠玉镯,往她手里头塞:“神医、小仙女,现在世道不景气,可这镯子也能值不少东西,不知能不能抵您的诊金?” 陶夭接过玉镯翻了几翻,又立刻退还回去,俏皮地办了个鬼脸,道:“什么玉石珠宝的我不懂、师尊也没兴趣。比起这些,你还不如多做些美味佳肴让我带回去。师尊修为高强,已到了辟谷境界,可我却是贪恋人间美食的。” 刘夫人顿时目瞪口呆,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陶夭耸了耸肩,自顾自走上了楼梯,抛下一句:“要做很多好吃的哦!我的嘴巴可是很挑的!” ***************** 陶夭又向刘夫人交代了诸多注意事项和饮食禁忌,最后,一直待到夜幕深沉的时分,才不得不向热情的刘夫人告辞。 她提着檀木食盒,一边哼着歌一边往桃馆走去。盒子里放着好几道刘府厨房做的精致小菜,全都是干干净净的素食,每一道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这些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仙君大人一定喜欢。陶夭笑眯眯地提着食盒,一路小跑奔进桃馆里。只是大半天没见面,她的一颗心却已经像是要飞出去似的,满脑子都塞满了寒木仙君的身影。 她推开门,激动地喊了一声“仙君大人”,一个劲儿傻乎乎地笑。 寒木仙君回过身来,嘴角带着纵容和无奈的笑意:“傻丫头,喊什么?又不是多少年未见了。” 陶夭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摸了摸自己垂下的发丝,不好意思地咧咧嘴,答道:“可夭夭就是很想念仙君嘛!” 寒木仙君低笑一声,打开食盒随意扫了一眼。凡夫俗子的菜肴,他本来根本看不上。可是看到陶夭眨巴流浪猫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的期待,他鬼使神差般拿起筷子,送了一口进嘴里,顺口问道:“今日过得如何?” 陶夭见他动筷子,当即喜笑颜开。可想到刘少爷身体里爬出的那些蜘蛛,她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仙君,夭夭今天救了人了。可是那个人的病……很蹊跷。” 寒木仙君转动着手中的白玉筷子,好看地挑起眉毛:“蹊跷?” 陶夭点了点头,取出装有刘少爷鲜血的瓶子放在桌上,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仙君,我取了一点血回来,心想着……说不定能查出那病症的根源。”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瓶子在手中轻轻一转,不知被藏到了哪里:“这事情,还是为师来做吧。你没有修炼毒经,碰这种与血污相关之物,日后会有损道行。” 陶夭察觉到他语气里不经意的关心,顿时羞红了双颊,全然不敢对上寒木仙君温柔的眼神。她想了想,问道:“仙君,五毒他可回来了?” 寒木仙君依旧挂着笑容,用调侃的语气反问:“怎么,小桃子对他动了心?” ------------ 第三十三章 前兆(2) “仙、仙君你说什么吶!”陶夭涨红了脸,怒冲冲地驳道:“夭夭是有事要同他商量。再、再说了!”陶夭顿了顿,垂下头去,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就算要动心,夭夭也是对仙君大人动心嘛……” “胡说八道。”寒木仙君揉了揉她的脑袋,轻轻摇头:“五毒回来了,许是在院子里吧。” 陶夭激动的情绪刚刚过去,发热的头脑一冷却,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她顾不得详细询问五毒的所在、也忘了汇报刘少爷的病情,狼狈地捂着热乎乎的脸颊落荒而逃。 ***************** 陶夭来到院子里,只见五毒盘膝坐在井边的石板空地上,口中念念有词。一柄巨大的方天画戟模模糊糊地浮现在他头顶的空中,上下浮沉。 陶夭安静地站在一边,带着一丝畏惧打量那近丈长的方天画戟:虽然还只是一个飘渺的虚影,但这柄硕大的兵器已经显露了些许锋芒,令人难以直视。 传说,每一名妖帝都有一件所向披靡的先天兵器。陶夭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得不运起法术,以阻隔方天画戟强大的威压。 不知过了多久,五毒终于吐出一口浊气,头顶的虚影化作一道流光收进体内。 他站起身,露出阳光爽朗的笑容:“夭夭,你等了很久啦?” 陶夭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岔开话题问道:“你今天的收获看上去很不错嘛。打到什么好猎物了?” 五毒掸了掸衣摆,潇洒地一挥手,回答:“抓了几只妖军斥候。都是最下等的鸟类妖怪,味道不怎么样。” 味道不怎么样,可看你的收获倒是不小嘛。陶夭吐了吐舌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吸收那些妖怪的力量,是不是能帮助你恢复记忆?” 倒不是说陶夭有多么恶毒,为了能长期拥有五毒这个高端保镖,而不希望他恢复记忆;她也不至于对五毒有多少怀疑和提防——五毒虽然有着满身的秘密,可陶夭觉得,她能够感受到五毒那由衷想要保护自己的心。 但他毕竟是妖、还是高高在上的妖帝。仙妖势不两立,陶夭不排除找回记忆之后,五毒有可能对她的仙君大人造成威胁。 不管怎么说,身边的人还是要知根知底比较好——这也是仙君大人教给我的。 陶夭一边想着,一边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五毒的脸。她的大眼睛里亮闪闪的,像是在催促他回答。 五毒毫不在意她看似无礼戒备的追问,回答:“只是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了些古怪的印象。可具体的记忆仍旧什么都没有恢复。你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问这个?” 陶夭收起笑容,一手取出装着小蜘蛛残骸的瓷瓶,一手拖住五毒的袖子,拉着他往屋里走去。 第一次被她主动拽住,五毒眼底亮起明显的欣喜。他接过瓶子,问道:“这里头,似乎是妖物的残肢。” “应该是吧。”陶夭正想开口,忽然闪过一股浓重的不安。那感觉,就好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偷偷贴在了她的脖子上一般,让人寒毛直竖。 她立刻住了口,警惕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加快脚步边走边说道:“走,进屋里说。” 五毒点点头,视线一扫,看见她的衣摆上沾着一只黑色的小蜘蛛。 原来是这小东西不安分。他露出冷厉的笑容,口中没个正经与陶夭唠嗑,伸手勾住她的肩膀,另一手从身后背过去,轻轻将蜘蛛捏得粉碎。 ***************** 陶夭仔仔细细地将刘少爷的病症告诉给五毒听,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五毒沉思了半晌,道:“蜘蛛之类的虫族妖物,的确是可以在人体内产卵。或许那刘少爷踩死的是一只尚未修成人形的蜘蛛,临死之际反扑,将虫卵注入了他体内。” “那他体内……”“妖物的卵总是最坚固的东西。”五毒皱起眉头,表情不甚乐观:“你的妖火虽然能杀死幼虫,却恐怕烧不尽那些虫卵。过不了几日,那刘少爷又会病入膏肓。” “有什么办法可以取出、或者彻底毁坏虫卵吗?”陶夭如同个好学生般,带着一脸认真提问,就差拿竹简毛笔详细地记录下来了。 五毒想了片刻,道:“我不太确定。若是强腐蚀力的药物,的确可以毁坏虫卵,但恐怕人类的经脉难以承受。” 陶夭转了转眼睛,又问道:“若是等那些虫卵孵化之后再次以妖火灼烧呢?难道那些虫卵还能无穷无尽不成?” 五毒皱着眉,依旧否定了她的想法:“虫妖的繁殖速度快得惊人。在你赶到病人身边之前,恐怕就会有新的虫卵产下。甚至,若是你动作再慢一些,那人的身体便会由内而外被啃空了。” 陶夭在脑中想象了一下被啃食得只剩下皮囊的刘少爷的模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难道这病,真的无法可治?她想起《医经》写过的话:这世上,无不治之症、亦无不可解之毒。万事万物,一一对应,既有相生,则必有相克。 陶夭心想:她只需要一种药——一种可以化作流火涤荡人体的毒药、和一种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 在仙界时她炼制的那些丹药对凡人而言就是救命良药。至于前者,仙君手里应该会有吧? 陶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一刻都呆不下去,恨不得自己需要的药物现在就能出现在面前。 但仙君大人说过,不论救人还是杀人,都切忌心急。她按捺住自己躁动的情绪,只是声音仍旧因为急切而变得有些尖锐:“五毒,谢谢你!” 五毒微微一笑,看着她的双目里满是火热的光:她是又想到了什么新点子吗?这么为了自己的工作而努力的夭夭,还真是神采奕奕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陶夭被他看得别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地站起身来。然而,这一刻她体内却忽然传来一道剧痛。 奇怪……陶夭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子,疑惑地闭上眼内视五脏,却没有在发现任何病状。 注意到五毒担忧的表情,她连忙笑了笑,满不在乎地想:大概是最近一段时日压力太大,身子有些撑不住了吧。 ------------ 第三十四章 异变(1) 陶夭紧紧捏着一枚蓝紫色的药丸,双手颤抖着将它放进精致的瓷瓶内。 她求了近一个时辰,才从寒木仙君手中求到了这颗毒丹。即使是在认同自己孤注一掷的治疗方法的情况下,寒木仙君仍旧反复叮嘱她绝对不能将这枚药丸用在行医以外的地方。 这恰恰如同无声的箴言,反复警告着陶夭这枚小小毒丹的危害性。 甚至,寒木仙君还特地赐予了她一粒晶莹剔透的乳白色灵丹,用来抵消毒丹的药性。言下之意,便是陶夭身上的丹药、包括他自己曾经赠与她的药物,都无法比拟那颗只有通常丹药一半大小的毒丹。 仙君大人身上,果然还有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陶夭叹了口气,高高地把丹药放到架子的最顶端去,这才脱掉外衣,只留一件薄薄的纱裙罩在身上。 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月亮躲在云层背后,偶尔透出一些黯淡的光。 这是一天之内唯一让人感到有些许凉意的时候。在月光与夜色之下,这座繁华的孤城、和孤城外无尽封杀席卷的广袤土地才能显得安宁平和。 可惜,明天一早睁开眼,看到的又会是那被太阳烧得冒白烟的龟裂大地。 “算了,管它呢。”陶夭抽掉发簪,洒脱地甩了甩头发。一直盘着复杂的发髻。虽然看上去高贵优雅,却是苦了她的脖子。 陶夭扭了扭头,脖颈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脑袋都要掉下来似的。 果然是太累了。陶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地掀开被子,一头栽在床榻上。她裸/露的脚尖还露在被子外面,人已经昏昏睡去。 窗户被晚风吹着:“嘎吱嘎吱”直作响。寒木仙君经过她窗外,露出宠溺的浅笑,伸手为她合上了窗户。 ***************** 陶夭睡得十分安稳,也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直到又是一股剧痛,简直像一把利剑:“唰”地将她的身体劈成了两半。 “唔!”陶夭闷哼一声,半梦半醒之间下意识地一翻身:“咚”地一声滚落到了地上。她的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床头柜的直角上,立刻肿了起来。可这疼痛却完全被身体深处的剧痛掩盖,仿佛一颗小石子,眨眼间被巨浪吞噬。 陶夭贝齿紧咬,身子缩成虾米状的一团。牙龈因为受力太大而破裂,一丝鲜血流过洁白的牙齿,渗出唇角。 好痛!陶夭不敢出声,怕一尖叫便再也忍不住痛、更怕吵到寒木仙君而害他为自己担心。 她在地板上打着滚,撞歪了柜子和椅子,床头的花瓶掉下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夭夭?”五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没事吧?” 陶夭痛得浑身发抖,狠狠在舌尖咬了一口,咸咸的血腥味暂时唤回了她的神智。她勉强撑起身子,挤出一丝笑意,高声道:“没事!就是睡觉睡得不安稳,不小心把花瓶给打了。” 五毒直觉地感到古怪,却又说不出她的话里有哪儿不对,只好道:“总之,等明早再收拾吧!不然黑漆漆的划到手,还怎么运针救人?” 隔着厚实的木门,陶夭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担忧。感动之余,心下又有些惆怅:虽然这么想对有些对不起五毒,可是……若是仙君大人对我说这番话便好了。 陶夭大声应了句“好”,屏息忍痛忍得浑身发抖冷汗涔涔。直到五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再次倒在地上,用双手抱住膝盖,希望压制体内的疼痛。 她的长发披散纠结,身体越来越烫,原本湿漉漉的一层冷汗被硬生生蒸干。身上的白色纱裙凌乱不堪,露出了修长紧致的双腿。陶夭的手指间缠着几缕黑发,深深地勒进皮肤里去:那是她痛苦之中,胡乱抓断了的头发。 陶夭真以为自己会活活疼到死,可眨眼间,那股仿佛要将她的全身都绞碎的撕心裂肺的痛毫无预兆地停止了。她的皮肤、骨骼、经络,都再也感觉不到一丝令人痛苦的热度。 陶夭面如金纸,虚弱地爬起身来,纤细的手臂还在不住地颤抖。她带着些许茫然,抬起手来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用力跺了跺脚,难以相信刚才酷刑般的痛感竟就这样不翼而飞。 陶夭盘膝坐下。虽然身体渴望着柔软的被子,理智却强迫着她审视自己的身体状况。 绿色的真气游走过每一条最细微的经脉,却一无所获。在那么严重的疼痛过后,她的体内却平静得反常:没有破裂的经脉、也没有气息紊乱的穴位――总之,一切都安然无恙。 怎么可能?陶夭睁开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犹豫了片刻,将真气送入气海――那里躺着她的妖丹。 事实上,在经过洗仙池的淬炼之后,那应该称为仙婴了。陶夭的仙婴和原先的妖丹一样,也是一颗小小的桃子的形状。只不过洗去妖气之后,那是一颗晶莹剔透偏向无色的嫩嫩的桃子。 但现在,那颗桃子尖尖的头上,却多出了一块显眼妖冶的粉红色斑。 陶夭从来没有听说过妖丹转为仙婴的先例,自然就更加不知道为何自己的仙婴会产生这样的异变了。 可那块红彤彤的色块就像是一滩血似的染在陶夭心头,令她浑身不自在。 这么晚了,不知道仙君大人睡了没有?思前想后,陶夭还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心想:不让仙君为我操心固然很重要,可是?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我凭什么去追随仙君呢?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对仙君大人隐瞒一切,万一穿帮了,他一定会很生气。 陶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一弹指,椅背上搭着的衣服和脏兮兮的纱裙化作一团绿光,一眨眼便成了一套嫩绿色的短衣短裙。 她的手指中燃着小小的绿火花,伸进湿哒哒的头发里“唰”地一划拉,便把头发烤干了。 陶夭往桌上的铜镜里瞄了一眼,满意地露出一个微笑:这样看上去,只是稍微有些憔悴而已。比刚才那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好多了。 ***************** 陶夭来到寒木仙君门前,压低嗓子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她踟蹰地站在门口,小步地走来走去,想了想,还是决定伸手敲门。 不过,她的小拳头才刚碰到门板,木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 房内黑漆漆的一片,寒木仙君盘腿合衣坐在床榻上,身边氤氲着薄薄的一层水汽,在月光下反射着冷冷的青绿的色泽。 ------------ 第三十四章 异变(2) 陶夭屏息凝神,不敢打扰他修炼,只是默默地拉过一处软垫,默默地跪坐下来。她微闭着眼,运转体内的真气,抚慰自己体内在剧痛之后仍旧有些抽搐的神经。 直到耳边传来不冷不热的一声嘲讽:“小桃子,为师说过好几次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半夜三更地跑进男人的屋里?” “仙君大人说得,好像你是外人似的。”陶夭扁了扁嘴,不安地用脚尖划拉了一下地板。 她心头惴惴,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寒木仙君的样子似乎和白日里有些不太一样。他的脸隐藏在月光投下的阴影之中。不论眼神、还是笑容,似乎都透着淡淡的阴晦。 寒木仙君走下床榻,推开了窗户。晚风“呼啦啦”灌进来,吹动着他的头发。 他随口问道:“这么晚了,有事吗?” 陶夭一愣,不解于他冷漠疏离的语气:就算是刚认识的时候,仙君大人似乎也没有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过话呢…… 陶夭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打消了原先找他征询的念头,笑着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有点想见仙君。” 寒木仙君转过身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黑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发梢掠过她的脸颊。他诡秘地笑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小桃子,不可以撒谎。” 陶夭想起来:之前也是这样。深夜里,她在仙君睡着的时候有事求见。他也是这么副魅惑风流的样子,将自己抵在墙上动弹不得。 也许,我真的不应该晚上来找他?陶夭满脸通红,张口要说话,却一不小心咬在了自己的舌尖上。她的小脸立刻皱成一团,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笨丫头。”寒木仙君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轻轻点了点她的下巴,道:“张嘴,让为师看看咬伤了没有。” 陶夭看到满眼深沉的温柔,就像是被蛊惑了心神,乖乖地将嘴张开了一些。 她的舌头上有个小小的伤口,血渗了出来,沾在牙齿背面。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取出一枚药丸让她含上,决定放过她:陶夭单纯干净得像是一块水晶,以至于他无法将捉弄那些庸脂俗粉手段用在她身上。 陶夭看到寒木仙君带着败兴而归的不快与自己拉开距离,心头有些慌乱。她拉住寒木仙君的袖子,问道:“仙君,夭夭惹你生气了吗……” 寒木仙君看到她这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陶夭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难道要她回答“因为仙君大人什么都没有对我做”? 陶夭从寒木仙君眼中读到一丝促狭和几分好笑,终于反应过来:弄了半天,仙君大人是在捉弄我啊! “真是个小孩子。”寒木仙君看到她鼓起了脸蛋,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戳她的腮帮子,问道:“好了,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他的视线像是一道疾光,一下子看透了陶夭所有的隐瞒。 陶夭不安地甩了甩自己的头发,答道:“我的妖丹……啊、不对,是仙婴,好像有点奇怪。” 闻言,寒木仙君微微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来按在她的腹部,淡淡的绿光渗进她身体里。 被按住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暖意,令陶夭没来由地红了脸,呼吸有些急促。 寒木仙君没有说话,她也只能屏息凝神,紧张地用手捏着自己的衣摆,不敢开口说话。 终于,寒木仙君挪开了手,轻轻摸摸她的头,那力度却让陶夭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 她小心地抬眼看去,果然,寒木仙君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视线却投出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嘲讽着低语:“呵,难怪当日仙帝如此轻易地便让你进洗仙池。” 陶夭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直觉地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那预感像是一只巨大的秃鹰在头顶盘县,随时准备着啄食她的心脏。 “仙君……”陶夭张开口,软弱得想要钻进他怀里。但还好只是吐出了两个字,她便控制住了自己,硬生生将“我害怕”三个字吞进肚子里。 她拉住寒木仙君的袖子,甜甜一笑:“仙君大人,不要紧的!夭夭会加油收集愿力,只要仙君的实力恢复了,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寒木仙君回过头来,月光下的笑脸干净而温柔:“傻丫头,你真觉得为师天下无敌?” 陶夭被他的笑容迷了眼,愣了一愣,随后用力地点点头。 她不知道仙帝的实力有多强、也不知道匠神的力量和普通仙人有多大的差距。可是在她心里,仙君大人就是无所不能的。 寒木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你……哎,叫为师说什么好呢。” 陶夭傻傻地笑着,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什么可怕的事情她都可以毫无畏惧。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静静道:“你这个样子,看来为师也得要努力一些了。不然,修为岂不是被你越甩越远?” 陶夭撇了撇嘴,乖巧地答道:“不管修为是否有别,仙君都是夭夭唯一的师尊!” “话虽是如此呢。”寒木仙君浅笑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变换了一下,才说道:“不过你放心,这几日收集到的愿力,对为师大有裨益。” “真、真的吗?!”陶夭的小脸蛋一下子亮了起来,就连原先被剧痛折磨得有些虚弱苍白的皮肤都透出了滋润的红光。 寒木仙君伸出手去,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止不住的笑意溢出嘴角。他点点头,温柔地表扬:“真的。小桃子,你做得很好。” 得到了他的认可,陶夭一下子觉得身体里充满了力量。若不是现在还是夜半时分,她真恨不得立刻冲到刘少爷府上去把他的病彻底治好,再为寒木仙君收一大笔愿力进来。 至于分散到自己身上的愿力嘛……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陶夭却觉得自己像是抢了寒木仙君的东西似的,一想到最近的突破就感到浓浓的歉疚和罪恶。 寒木仙君看着她的面色变幻不定,忍俊不禁,心想:这小丫头,纯得像块水晶,开心不开心全都表现在脸上,一眼就能读透了。 “乖,回去睡觉吧。”他替陶夭理了理头发,一直看着她走回自己的房间,这才关了房门,随后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黄豆大小的血红的丹药。寒木仙君将药丸拿在手里端详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去。 ------------ 第三十五章 蜘蛛(1) 陶夭一夜未眠,始终看着窗外发呆,双手不断交替握着装有毒丹和灵药的瓷瓶。她一直等着,只等到第一缕晨曦照亮天际,便“腾”地从床榻上跃了起来,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刘家大宅在晨光中一片死寂,只有门口扫洒庭除的小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心不在焉地挥动着手中的扫把。 陶夭刹住步子,忽然一愣:坐在大宅围墙上的那个红衣似火的人,是五毒? “喂,你怎么在那里?”陶夭踮着脚尖,一边高声招呼着,一边用力挥了挥手。 五毒纵身跃下,仿若一朵燃烧的火焰,落在她身边。他的手中持着一柄长戟,道:“一早见你冲出门去,就想说是不是上这儿来了。” 陶夭“哦”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道:“不然,你和我一块儿进来吧。等下要用毒,有你在,风险也更小些。” 说着,陶夭向守门的小仆打了个招呼,轻轻一跃,灵巧地翻过墙壁跳了进去。 片刻之后,府内传出刘少爷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叫声像是一只只飞鸟钻进人们的耳朵。 城中的居民们纷纷围拢过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他们看见一股股黑气从刘府的墙壁、地砖、乃至仆僮扫地用的扫帚中钻了出来。 小仆惊呼一声,扔掉了扫把钻进人群里消失不见。 那些黑气在空中盘旋不去、彼此纠缠,慢慢地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蜘蛛。蜘蛛漆黑的腹部上,白色的花纹构成一张惨白的鬼面。 “妖怪!妖怪啊!”看热闹的人们尖叫起来,慌乱地奔逃。盲流般的人群撞翻了路边的小摊位,蔬菜、食物还有零零散散的小饰品散落在地,被狂奔的人们踩成碎片。 此时,从刘府**出数到锐利气浪,伴着“嗤”一声整齐的响,同时洞穿了鬼面蜘蛛的八条蛀腿!人们只看见鬼面蜘蛛踉跄了一下,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高高跃起,手中挥舞一把巨大的镰刀,划出一轮弯月,沉沉砸在蜘蛛身上! 镰刀从蜘蛛背后一直刺穿它的身体,将它的白色鬼面斩为两截。那小身影的衣摆在空中绽放,白色的绸缎上,盛开着墨蓝色的花。 “是她!天上来的小姑娘!”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我认得那衣服,一定是她!” 巨大的鬼面蜘蛛轰然溃散,重新化作大团的黑烟,于空中逐渐消散。人群欢呼起来,声浪冲破了空中剩余的最后一缕黑气。 陶夭漂浮在天空中,心知:若不是五毒射出的气浪废了鬼面蜘蛛的腿部关节,她怎么可能那么帅气潇洒地一击必杀? 而另一方满,感觉着像是打开了闸门一般灌进体内的磅礴愿力,陶夭不觉心想:这才是五毒对于我无条件帮助仙君大人的不满的体现吧?他比袁烈聪明多了,知道正面反对我也听不进去,索性先斩后奏,直接让我把愿力给吸收了。 “真是的。”陶夭吐了吐舌头,看着五毒,笑得很无奈:连生气都没办法生气,除了吸收这些愿力之外别无他法。我的实力变强,对五毒而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就不怕我以后不需要他保护了么? 陶夭实在想不通五毒这么做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她正想要开口旁敲侧击一下,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却陡地从背后窜了上来,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椎一路游上脑后。 她甚至没有听到五毒的惊声警告,硬生生扭转自己的身体,镰刀下意识地收回翻转,平滑的刀面挡在面前,身体蜷缩成一小团。 突如其来的爆炸狠狠轰击在镰刀上,将她小小的身体打飞出去。陶夭一抬头,便看见一只小小的黑色蜘蛛借着气浪的反作用力,像是一枚小小的黑色宝珠:“嗖”地向人群中飞射出去! 糟糕!陶夭终于理解过来:仙君唯独猜错了一点,并不是那只蜘蛛临死反扑将虫卵注入刘少爷体内,而是它一开始就抱着寄生的目的,故意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妖军想要干什么?占据人类的躯壳?不需要这么做,他们分明也有足够的力量占据凡间!还是说,这只是那些虫妖自己的行事方式而已? 电光火石之间,陶夭的脑中转过无数猜测。她不假思索地飞身扑下,追向那几不可见的黑色流星。 “夭夭,不要追!”五毒飞上空中,却被她随手召唤出来的食人妖花给挡住。与此同时,无数的草藤从地面中破土而出,将围观的人群都隔离开来,阻断蜘蛛的去路。 “找死!”陶夭怒喝一声,挥动镰刀砍向那只黑蜘蛛:它似乎是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停顿在了空中。 然而下一刻,陶夭只感到有某种又粘又长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皮肤。她心头一凛,生生地刹住了身子。细小的白色的蛛丝捆住了她的手脚和脖颈。这些蛛丝如同刀锋般锐利,稍一被拉扯,便立刻嵌进了她的皮肤里! 一缕鲜血从陶夭被割破的颈部流出,染红了蛛丝,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妖媚的红线。 “呵,后面的人,你若是过来,我便立刻让她身首分家。” 一句妖媚的女声,便让感到的五毒不敢再靠近半分。他眯了眯眼,看着在一片黑色的光雾中由小蜘蛛化身而来的衣着暴露的妖媚女子。 蜘蛛女妖浅浅一笑,又道:“不过,拿着那凡人打造的兵器,你也不能奈我何。” 凡人的兵器?陶夭一惊,想要回过头去,却又被蛛丝限制着不敢轻举妄动,心下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原来那方天画戟只是仿造品,而非五毒的先天兵器。 可惜,在现在的条件下,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消息了。陶夭苦笑着扬起嘴角,冷冷看着蜘蛛女妖:既然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省些口舌,直接听听她要做些什么。 蜘蛛女妖伸出手来,涂有蔻丹的血红指甲在陶夭的皮肤上轻轻摩挲。她用迷离的眼神扫过陶夭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真是不错的身体,比起那些凡人来,要好多了。嗯……还有仙家之力在,真是最好的补药。” 陶夭仰起头躲避她的手指,在心中向食人妖花传递着命令,让它潜藏到蜘蛛女妖下方待命。 陶夭在心中计算着:是她切断我手脚头颅的速度快?还是食人妖花将她杀死的速度更快?无奈,这道计算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陶夭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你们妖怪是可以占仙人的身子的么?” “有何不可?”蜘蛛女郎眼波流转着,几乎贴到了她的身子上,对她耳语道:“还有,别打什么鬼主意。我这蛛丝,可不是你这种小家伙能切断的。” 闻言,陶夭的手指不觉抽搐了一下,刚刚钻出一个头的食人花藤只得再次潜回地下。 她的视线向后一扫,却见五毒还是站在原处,方天画戟随意地被他丢到了一边。 ------------ 第三十五章 蜘蛛(2) 陶夭咬着嘴唇,全神贯注地寻找脱身的方法。蜘蛛女妖控制这些蛛丝,就像她控制食人花一样,只需要一个心念便可以如臂驱使。 也就是说,逃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呢。陶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蜘蛛女郎好整以暇地端详了她片刻,可既不见她哭闹、也听不见她的哀求,不禁觉得万分无趣,问道:“你不求我?” “呵,求了你就会放了我!”就算只能逞口舌之快,陶夭也绝对不甘示弱。她一挑眉,不屑地讥笑:“你不过是想见我泪流满面匍匐在地,来满足你的扭曲心理罢了。” “啪!”蜘蛛女妖娇笑着,翻手掴在她的脸颊上,冷冷道:“死到临头了,话倒是不少。也好,我便让你早些下黄泉!” 她说着,双手在胸前结印,一道道黑紫色的光在皮肤下如同蟒蛇般乱窜。陶夭不得不保守灵台,双目紧闭。她知道蜘蛛女妖要干什么、她以前也看到过别的妖怪这么做――她会将我的妖丹找出来,然后用自己的妖丹吞噬。 论修为,我拼不过她,现在唯有拖延时间,指望能够有一丝转机。 陶夭感觉到自己丹田内的骚动和混乱,仿佛下一刻她的仙婴就会破体而出。她的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 玩大了呢……陶夭面如金纸,身体瑟瑟发抖。突然,她感到手上一松,原本被蛛丝悬吊在半空的身子立刻落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一双手按住她的耳朵,挡住了蜘蛛女妖凄厉的尖叫。她睁开眼,只看见一根细巧的银针刺穿了蜘蛛女妖刚刚吐出口的黑色妖丹,一抹诡异的蓝色从针尖刺进去的部位开始往外扩散。 同样的蓝光爬上蜘蛛女妖的身体。她的皮肤迅速干瘪萎缩,直到最后化作黑色的焦灰偏偏剥落,在空气中化作齑粉。最终,地上只剩下一只小小的断了气的蜘蛛,和一根平凡的银针。 陶夭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动,如同鼓槌般“咚、咚、咚”的声音一下下敲在耳膜上。 “你啊!一刻都不让为师安心。”寒木仙君松开手,低沉的声音落入她耳中。 陶夭浑身发软,靠在寒木仙君怀里不住颤抖。寒木仙君看在眼里,只觉得无奈,还有一丝丝心疼:她总是这样,比谁都胆大,要到事后才会觉得害怕。可下一次,却还是不知道改进。 寒木仙君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只是这么一出手……他摇了摇头,手轻轻一松,将陶夭推向五毒那边。 陶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踉跄了几步,一头撞在五毒胸口,立刻就被他搂住了腰。她慌乱地挣扎了一下,回头看着寒木仙君,满脸无助:“仙君,对、对不起,是夭夭太鲁莽了,你别生气――”“为师没有生气。”寒木仙君微微一笑,道:“只是自有要事。” 什么事那么重要,不能说吗?陶夭的眼里水光盈盈,可怜巴巴地张了张口,看着寒木仙君决然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她一下子没了力气,任凭五毒搂着,鼻头酸酸的只想哭。身边密密麻麻的草藤悄无声息地钻回地下,在行人身上留下一片泪水似的露珠。 “神医!小神医!”刘夫人拨开人群挤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忽然“嗵”地一声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小神医大恩大德,我刘家上下,无以为报!” “你拜错人了。”陶夭还是恍惚地看着寒木仙君远去的方向,道:“你该拜的是师尊。” 刘夫人看了看她,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鲜血,转身又朝着寒木仙君离开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头。 陶夭看着,忽然觉得无比厌烦:卑微、恳求――这简直是个无尽的循环。凡人奢望着神仙的恩赐、而我祈求仙君的垂青。 “起来吧。”陶夭跨出一步,拍落五毒妖帝按在她腰间的手,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我回去了。有什么病痛的,明日来桃馆找我。” 说着,她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城外奔去。寒木仙君临去时那一身墨衣白花的背影,像是一朵浓重的黑云在她心头盘旋不去。 仙君看上去,有些怪怪的。陶夭停住步子,片刻后,又忽然拔足狂奔:她怎么忘了!为什么仙君会能够一击杀死蜘蛛女妖?他的修为分明没有恢复啊! “仙君!”她一阵风似的冲进桃馆,将他的房门拍得直作响:“仙君!你在吗?仙君大人!” “为师不想见人。退下。”房门背后,传来寒木仙君过分冰冷的声音,反而令陶夭起疑:刚才还好好的呢?现在突然说什么不想见人? 陶夭壮了壮胆子,侧过肩膀用力向门板撞去,一边道:“仙君不想见人,可夭夭又不是人类,算不得的!” 桃馆本身就是与陶夭血肉相连的法宝,根本不需要她真的冲撞,房门便无声地滑开。陶夭撞了个空,踉跄一下,一脚踩进了某种温热的液体内。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瞬间从脚底传入心脏。陶夭颤抖着低头,只看见一片血泊蔓延到了脚下,染红了自己的脚背。寒木仙君的身上满是血水,整件衣服都被浸成了红色。 “仙、仙、仙君大人!”陶夭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冲上前去拉住寒木仙君的衣袖,一狠心:“嗤啦”一声将衣服撕裂开来。 “小桃子,犯什么傻呢。”寒木仙君虚弱地摇了摇头,却只能看着她小脸苍白,用手指划过自己的皮肤,仔细地寻找伤口。 他咳嗽了一声,道:“别找了,这不过是逆脉运功、外加丹药的副作用罢了。” “逆脉运功?”陶夭泪眼朦胧地抓着他的手,声音几乎哽在喉头:“为什么?”――当初是仙君禁制我再逆行万木灵诀,说那样的危害太过巨大。可为什么他现在要自己以身试法? 寒木仙君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皮肤下依旧在渗出淡淡的血水。他拭去嘴角的血迹,轻声道:“傻丫头,不这样,如何冲得破仙奴烙印的禁制?”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陶夭却明白了:若不是为了救她,寒木仙君哪里需要这么急切地冲破禁制? “不知道就竟是谁傻。”陶夭站起身来,想要擦掉眼泪,可一抹,却抹了满脸的血迹。她离开房间去为寒木仙君打水擦身,心中想着:仙君自己嘴上,总是说收我为徒是好玩、是利用、是消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陶夭吸了吸鼻子,一眨眼,又是一颗泪珠落了下来。 ――她一点都不想要仙君大人因为自己受伤痛苦。如果要让她看着仙君满身鲜血遍体鳞伤,那,陶夭宁可寒木仙君真的当她玩物,而非弟子。 ------------ 第三十六章 只愿相许(1) 陶夭将满地的鲜血擦了干净,将红透了的抹布丢回水桶内。 她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颊和脖子旁。寒木仙君看着她忙前忙后,叹了口气,道:“小桃子,别弄了。” 她这么忙前忙后的,哪里像是众星捧月的小神医?寒木仙君暗自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分明已经有了独立门户的能力,陶夭却甘愿留在自己身边呢? “仙君,你好好休息。”陶夭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柔柔道:“过一会儿,夭夭给你送吃的来。” 寒木仙君皱着眉,不置可否地坐到榻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虚弱:强行冲破仙奴烙印不仅对他的经脉造成了巨大的损伤,这几日来积累下的愿力也被消耗一空。 陶夭拎起水桶,带着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站在门口犹豫着,脚尖在地上轻轻划拉。 寒木仙君暗叹一声,道:“虽然你今天的行为很鲁莽,但是作为一名医生,你做得很好。” “嗯、嗯!”两朵红云飞上脸颊,陶夭兴奋得两眼发光,用力点了点头,手中的水桶仿佛也不再那么沉重了。她傻傻地一笑,推门而出,还不忘探进头来,继续叮嘱:“仙君,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寒木仙君无声地瞟了她一眼,立刻让陶夭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逃了出去。但是,他的嘴角却浮现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笑意,心底情不自禁感到一股暖意。 似乎,我已经有些习惯了这个小丫头在身边叽叽喳喳的了。寒木仙君盘腿而坐,慢慢地运起仙力润泽经脉。 ***************** 陶夭离开了寒木仙君的房间,将一桶血水倒掉,抓着空水桶,愣愣地站在后院里。 她觉得:自己那么努力想要帮助仙君,可到头来真的出了什么事,却还是得要寒木仙君救。在仙界鉴宝后会的时候是这样、遇到尸兵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一次,甚至还因此让他收了那么重的伤。 陶夭抽了抽鼻子,抬手用力擦掉沁出的泪水,眼皮都被她粗暴的动作弄得红肿起来。 “夭夭,你没事吧?”五毒担心地来到她面前,心疼地伸手碰触她的眼睑:“你怎么这样不照顾自己?看,眼睛都肿了。” 陶夭躲开他的手指,冷冷地踢开地上的一块石子,道:“没事。我去给人看病了,你来不来?”她的话尾虽然小小地上扬了一下以表达征询的意思,可人已经漠然地走了出去。显然,她并非真的在乎五毒是不是陪着自己去看诊。 五毒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快步跟上,问道:“夭夭,你怪我刚才没有出手救你?刚才那个状态,我的记忆、修为又皆有残缺,如何――” “我没怪你什么。”陶夭淡淡地打断他的话,解除了桃馆门口的禁制,将小桌子小板凳全都摆设好,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等后许久的居民们争先恐后地向她涌来,这个口中说着自己腰酸背痛、那个说着自己夜不能寐,一时间,所有人的声音“嗡嗡”地糊成了一片。 “老人先来。”陶夭冷冷一抬眼,寒木仙君的气势居然被她学了七八分相似。再加上刚才她一镰刀腰斩鬼面蜘蛛的英勇举动,立刻让居民们都噤了声。 一名拄着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们,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陶夭抬眼向他一瞥,取出一枚软垫放在桌上,淡淡道:“伸手。” 五毒站在她的身后,面色铁青,满脸的欲言又止。 陶夭抬起纤纤素手,按住老人干瘪粗糙的皮肤,双目微闭,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搏动。 五毒的视线落在她背上,沉沉的有如实质。但陶夭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想多治病多行医,这样,仙君就可以收获更多的愿力。 她收回手,视线依旧没有具体的落点,近乎散漫地说道:“经脉略微堵塞,不过并无大碍。相反,我观您走路时背部弯曲颤抖,毛病怕是不在腑脏而在骨骼。” 陶夭略一思索,让那老人转过身去,捏碎一颗丹药,指尖带着淡淡的绿光覆上他的背部。 老人低低地**了一下,情不自禁颤抖起来,陶夭冷冷地用手捏过他背部突出的骨节,时不时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沾一点丹药碎屑,然后继续医疗。 见陶夭始终板着脸不说话,五毒也就不敢轻易插嘴。毕竟她现在是在治病救人,容不得半点差池。若是因为自己一句话而造成失误,恐怕她心里的火气会更多吧。 “好了。”陶夭收回了手,在干净的麻布上擦了擦,又取出一个小瓶子递了过去:“这里头的药是师尊所炼,每日溶一些在热水里擦身便可。你这一身病非一日之寒,得慢慢地养。” 说完,她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下一位病人上前。 换在平日里,陶夭是绝对不会对一个老人家如此唐突无礼的。但现在她最好一眼扫过去就能将每个人的病症报出来,以最短的时间处理最多的病人。 因为仙君还在桃馆里呢!陶夭每为一个病人看完诊,就要不安地回头张望一下。有时一边把脉,一边还在关注着太阳的位置,只怕错过了给寒木仙君送饭的时间。 陶夭最喜欢的问诊,现在却像是一种折磨。她忍不住做起了白日梦:要是什么都不做只呆在仙君身边,愿力又可以汩汩而来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陶夭的脸上始终是淡漠冰冷的表情。偶尔看到一些小孩子拿着糖果糕点放在自己桌边,她才会露出一缕微不可查的笑容。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病问诊,实在饿得厉害了,就吃一小块糕点或是水果糖将就着垫垫饥。直到灯火初上,天空按成了一片发紫的深蓝色,陶夭才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脚。 终于将这些有病没病的人都打发走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桌椅收拢推到桃馆的旗子下,晃荡着空空的双手往回走去。这过程中,她依旧没有看五毒一眼。 不过,五毒也是不气不恼,默默地跟着她走过前院、穿过廊道,最后来到桃馆内设的厨房。他看着陶夭熟练地舀水、淘米、架锅,张望了一下,上前去拿起一棵菜仔细地清洗起来。 陶夭看了看水中绿油油的菜叶,眨眨眼,终于开口道:“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可以了。” 五毒好心情地笑着,将洗干净的菜取出来,手指一划便已经整齐地切割好。 ------------ 第三十六章 只愿相许(2) 他擦了擦手,满不在乎地说:“没想到偶尔做做家务 ,倒挺有趣的。不错,我喜欢。” 陶夭看了他一眼,继续淘米生活,往锅子里加上了水准备熬粥。 五毒看到她手指一弹,一朵木灵火便飞进了炉灶,带着几分赞许道:“夭夭,连这种时候你都不忘记修炼?真是努力啊。” 陶夭抬头看着他爽朗阳光的笑容,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无奈,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一个人自娱自乐还能玩那么久。” “一个人?”五毒拿起木勺去搅锅子里的粥,一边笑道:“什么一个人?你不是在么?” 陶夭劈手将勺子夺下,小心地洒了一点碎干贝进粥里,重新盖上了盖子。她转过身来,用勺子敲着桌面,道:“五毒,你干什么对我那么好?” 陶夭实在是不懂:要说报恩,其实她也没有做什么。何况当初若不是五毒出手相助,她早就死在了妖界。所以客观来说,他们早已两不相欠。 五毒耸耸肩膀,道:“什么为什么?夭夭你长得可爱,脑子也好用,难得还不骄不躁。我看着顺眼,自然就对你好。” 顺眼――这还真是个好理由。陶夭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在谁眼里都不过是个“顺眼”的角色罢了。仙君那边是如此,五毒这边也是这样。 她沉默不语,坐在灶台上轻轻晃动着脚,偶尔将锅盖揭开一点放出热乎乎的蒸汽。 五毒看着她将小点心仔细地装盘,问道:“夭夭,这些不都是你喜欢吃的么?” 陶夭点点头,一边调整点心的位置,一边道:“仙君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他现在又没有到辟谷状态,会饿坏的。” “你也没到辟谷,难道不会饿?”五毒哼了一声,拿起一块糕点不由分说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她的抗议。 陶夭“唔唔”了两声,狠狠瞪了他一眼,将糕点咽了下去。 五毒忽然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胸前,牢牢箍住了她的腰。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裙,传到陶夭皮肤上,令她的脸火烧火燎红成了一片:“你、你放开我!” “为什么?”五毒故意靠近过去,舌尖掠过她的耳廓,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陶夭浑身一激灵,双腿一软,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她无助地睁着一双大眼,恳求:“五毒,你别玩了,放开我吧!” 五毒妖帝邪魅地勾起嘴角,一只手仍旧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游走到她的颈部,最后轻轻按住她的唇:“夭夭,谁说我在玩耍了?你看,我是妖帝,你嘛……是个不弱的妖怪,论相貌论实力,你我都很般配不是吗?” “你,你的记忆――”“记忆?模模糊糊地恢复了一点儿而已。”五毒轻笑着,用手指摩挲着她有些干涩的嘴唇:“不过,还是什么都记不清。怎么,你觉得我今天说的话,与我的记忆有关?” 陶夭结结巴巴地张开口:“不、不然你怎么!”“我本就是这个模样。”五毒略带讥讽地逼近她,狂傲霸道地笑:“不过是初见时怕吓着你,才收敛了几分。” “你、你走开!”陶夭抬起脚来,然后狠狠踩了下去,小拳头攥得死紧,雨点似的拼命往五毒身上落去。 她像是一只发狂的小野兽般又抓又咬,甚至用头向他撞去。五毒苦笑着,又唯恐弄伤她,才刚一松手,陶夭便兔子似的窜了出去,还不忘舀一碗刚熬好的鲜贝粥端在手里。 寒木仙君就那么大魅力?五毒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摇摇头:妖怪对神仙的迷恋嘛,很正常。这种不理智的情绪能持续多久? ***************** 陶夭推门走进寒木仙君房间里,只见他又是盘膝在榻上修炼着。虽然看上去还有些苍白,但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仙君,吃东西了。”她将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寒木仙君睁开眼,起身来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她坐下,皱着眉头道:“小桃子,你看看你,一脸憔悴。” “哎、是吗?”陶夭慌乱地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脸颊。 寒木仙君也不多加解释,手中飞出一团绿光,在她面前化作一面亮闪闪的镜子。 陶夭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愣了片刻,忍不住扑哧一笑:镜中的女孩子乱了发髻、脸上也还沾着炉灶里的灰尘像只小花猫。她的眼眶下稍微有一点发青、嘴唇也有些缺乏血色。 “别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寒木仙君摇了摇头,一指床边放着的热气腾腾的粥:“相比为师,你更应该吃些东西。” 陶夭立刻摇起头来,急匆匆地将粥碗塞到寒木仙君手里,笑着道:“夭夭早就吃过啦!那些来看病的人,给了夭夭很多好吃的呢!” 可惜她的话音还未落,肚子里就传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陶夭顿时尴尬地红了脸,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寒木仙君无奈地舀起一勺粥,送到她唇边:“张嘴。你若不吃,为师便也不吃了。” 他感到身体深处,有一股暖意像是汩汩的温泉似的慢慢涌出,浸透了整颗心:这个傻丫头,真是个模范过了头的好徒弟。 陶夭的脸通红通红。她害羞地张开嘴,将香喷喷的干贝粥咽了下去。热乎乎的粥流进胃里,一下子让她有种毛孔都舒张开一般的爽快感。 寒木仙君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满意地点点头:“小桃子,看不出来,你的手艺挺不错。” 陶夭自豪地挺胸抬头,调皮地眨眨眼,回答:“做给仙君吃的东西,怎么能马虎呢?” “做给自己吃的,也不能马虎。”寒木仙君皱了皱眉头,看到她仍然就是笑吟吟的,忍不住问道:“小桃子,对你而言,这样就够了吗?” “哎?”陶夭一愣,脸上露出一丝不安:为什么今天,仙君和五毒都好奇怪? 寒木仙君眯起眼,毫不留情地追问:“就这么天天给为师端茶送水,对你而言就足够了么?” 闻言,陶夭只能苦笑着,回答:“仙君,有时候,夭夭真觉得你挺恶毒的。” “说什么呢?”寒木仙君微微一笑,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为师的意思是,叫你一心修炼,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真是这样吗?陶夭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流转:仙君啊仙君,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对你有多少深切的崇敬和盲目的迷恋吗? 她甜甜一笑,恭敬地向寒木仙君欠了欠身:“那……嘿嘿!原来却是夭夭想多了的。不说了,仙君,你要好好休息哦!” 说着,她收起空碗走出门去,眼底有一些泪光闪烁:什么如同仆人一般留在身边……她的确想要留在仙君身边,哪怕是卑微可怜也都无所谓。 可是?至少……陶夭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强迫眼泪倒流回去:至少,我想要一句“一心相许”。只要这四个字,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呆在仙君身边。 ------------ 第三十七章 尸魂引(1) 接下来的每一天,白日里陶夭就一个人在外行医,晚上,就呆在寒木仙君的房间里静静翻看医书。 难得的,寒木仙君也默认了她这种有些逾越的行为,偶尔还会为看书看出神了的她添上灯油。 别人是红袖添香在侧,让自己的师尊为自己添灯的,陶夭心想:自己或许还是头一个。 “仙君,很晚了哦。”她甜甜地一笑,道:“我再看一会儿书也就睡了。” “为师陪陪你。”寒木仙君坐在榻上,手中光华流转。修炼,显然已经被他融入到了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陶夭的心头又酸又甜,一时间百感交集:就算明知仙君只把我当成小孩子、只说我是他的弟子,可是这样的关心,我却无力拒绝。他一个微笑,就能让我为之疯狂。 陶夭转过身去,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持着油灯,问道:“仙君,这边……夭夭不是太懂。” 她用灯光照着书上的篆字和一张白描插图,问道:“我记得这份药材分明是寒性的。可为何医经里又拿它来医治寒疾呢?” 寒木仙君靠近过去,手越过她的肩膀,用手指划拉着书上的文字,迅速阅读着。 他的鼻息呼在陶夭耳后,暖暖的痒痒的,让陶夭忍不住扭动着身子,发出低低的笑声。 寒木仙君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这其实,同以毒攻毒是一个道理。而且,用药草压进体内的寒气,势必要比原先的寒疾更好控制。在使用寒性药草压过并吞灭原先的病理之后,只需要简单地使用温润型的药物调理即可。” 陶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追问:“也就是说,这样做比之用常规的方式治疗要更快?” “你这么说也没错。”寒木仙君不置可否地补充:“只是药性相冲,对人体多少会有损害。这手法,反倒是炼毒之人更喜欢使用。借解毒之名而下新毒――这手法很常用。” “仙君,不要说那么可怕的东西啦!”陶夭吐了吐舌头,一脸怕怕的表情。她转身拿起蘸了朱砂的小楷笔,在这一片竹篾子的右上角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寒木仙君靠在榻上继续修炼,耳中不时传来她翻动竹简时轻微且清脆的碰撞声。在这细小的动静当中,他发现自己反而更能入定空明,不由得微微一笑:小桃子到底是灵气所化,即便只是这么坐在我附近,已经可以对我的修炼有所裨益。 寒木仙君安静地修炼着,绿色的光点偶尔飞出皮肤,在空气中凝成一颗明亮的水珠静静漂浮。陶夭偶尔拈一拈灯芯、或是打个小小的哈欠,便又立刻再次全神贯注地阅读起来。 仙君的修为在快速地恢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又会被甩得远远的了!陶夭咬了咬嘴唇,挥动小拳头告诉自己要加油。 她也有一点小小的野心,就是想要听到寒木仙君赞叹她一句“真厉害”!如果寒木仙君的毒术是杀人于无形,那她的医术,就一定要达到妙手回春的境界! 一定、一定要让仙君认认真真地看待我!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小女孩,而是真真正正的可以配得上他的人! 陶夭只要在脑中幻想一下未来人们说她和寒木仙君是如何般配,就一下子精神百倍,连竹简上又细又尖的篆文看上去也不再那么令人烦躁了。 ***************** 寒木仙君修炼了一夜,不感到疲倦,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在长期的修为尽丧之后,他终于再次感觉到了仙力游走于经脉之中的充实感。虽然力量仍旧稀薄、也不可与在仙界时的实力同日而语,但这至少是一种希望。 仙帝。呵,你欠下的债,早晚要用你的血来还!他睁开眼,黑色瞳孔里划过一道冰冷的凶光。但这凌厉的眼神落到趴在桌边睡得正香的陶夭身上,立刻软下来,化作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浓浓的温柔。 他拿起床板的毯子,轻柔地盖在陶夭肩膀上。毛毯下,她的身体显得格外瘦弱。寒木仙君的手无意中碰到她的肩膀,那瘦骨嶙峋棱角分明的触感顿时让他愣住了:这小丫头,以前有那么瘦的吗? 陶夭吸了吸鼻子,睁开眼来,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她愣了半晌,绽开一个纯净的笑容:“仙君,早安!” “早安。”寒木仙君顿了顿,揉揉她的脑袋,道:“小桃子,你瘦了很多。” 陶夭愕然地张着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真的呢!仙君不喜欢苗条一些的女孩子吗?” “胡说什么呢。”寒木仙君皱了皱眉头,拉起她的手臂,近乎粗暴地将她拖出门外:“去吃饭。” “知道啦!”陶夭笑着,顺从地被他拉着往前走,一点都没有被五毒拉扯时的恐惧感。 她只觉得还没吃东西嘴里就已经甜成一片:仙君这是在心疼我吧?这几天的辛苦,真是没有白费!在他的心里,我占的地盘是不是稍微扩大了一点点呢? “呵,一大清早的就这样?”五毒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陶夭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动物一般,惊慌失措地躲到了寒木仙君身后。 五毒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显然针对着寒木仙君道:“我所知道的仙人形象,还真是一再的被你打破了。师徒之间,这样相处真的没关系?” 陶夭愤愤不平地从寒木仙君背后探出头来,怒道:“五毒!你很莫名其妙!” “好了,小桃子,你快去吃些东西吧。”寒木仙君温柔地微笑着,在她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 陶夭无奈地撇了撇嘴,带着满脸不情愿点点头。她独自往走廊另一头走去,悄悄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五毒一眼:有寒木仙君在身边的时候,她可不会怕! 五毒咧嘴一笑,眼底像是有明亮的火焰在燃烧,热情得让陶夭情不自禁退却,落荒而逃。 他收起笑容,冷冷看着寒木仙君,眼底有一丝怒意:“夭夭的妖丹有问题,你会看不出来?寒木仙君,你究竟打什么主意?”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面露无奈:“你在说什么?小桃子受过洗仙池洗练,早已脱去妖身化为仙胎,会有什么问题?” “你――!”五毒一时语塞,眼底怒火熊熊:他只能隐约感受到陶夭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具体的所以然。否则,他又何须来试探寒木仙君呢? ------------ 第三十七章 尸魂引(2) 寒木仙君冷笑着一拂袖,道:“五毒,本君早说过,你和小桃子之间本君不会插手,只要你有那个本事,大可以带她走。现在你打动不了她,却又来兴师问罪了?” 五毒向他逼近一步,背后隐约浮现方天画戟的虚影。他嚣张地放出强大的气势,冷嘲:“寒木仙君,你的口气倒是不小。可惜,实力就不怎么样了。” 寒木仙君淡然地微笑着,道:“所以呢?不论本君实力如何,在小桃子心里,我依旧是她最重要的师尊。五毒,你是个聪明人。” 说完他转过身去,信步踱开。五毒猛地跨上前一步,逼问:“你到底想怎样?!” 寒木仙君回过头来,眼底浮现一抹冷厉:“我怎样对自己的徒弟,似乎轮不到你来管。” 说完,寒木仙君露出诡秘的微笑,话中有话:“顺带一提,小桃子的本体是我体内一团灵气。” 五毒一愣,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挑起这个话题有何用意。待到他想明白过来,寒木仙君却早已走远了。 夭夭是他体内灵气所化――这是威胁?五毒的骨节发出清晰的“咔哒”声,双拳紧握:他是想说自己可以随时随地剥夺夭夭的生命么? 五毒渐渐平静下来,露出冰冷的笑容:寒木仙君,我这个妖帝看中的女孩,怎么能让你这么随意地玩弄于鼓掌之间? ***************** 陶夭照例搬着桌椅在桃馆门口为大家看了一上午的诊。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有了闲暇可趁。她立刻站起身来伸展自己的手脚,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 五毒背着方天画戟从天而降,隐蔽地擦掉了手上沾着的鲜血,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夭夭,不出去散散心么?” “散什么心?”陶夭警惕地撤开一步,狠狠盯着他,道:“忙成这个样子,哪来的时间散心?” 五毒绕到她背后,体贴地替她揉捏酸痛的肩膀,无奈地教训道:“你不懂什么叫做劳逸结合么?何况,你难道真打算一辈子行医?那些战斗的技巧,全都不练了吗?” 他毕竟是妖帝,深知妖怪骨血深处的好战与暴虐,一句话就戳到了陶夭的心间。 陶夭的脑中一下子回忆起过往自己战斗时的刺激与紧张,情不自禁地热血沸腾了起来。 她的眼中闪着迫不及待的光,嘴上却还要死撑着不松口:“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之分,和医术比起来,战斗的技巧算得了什么?” 五毒狡黠地微笑着,道:“你不想保护你的仙君大人么?” 唔!陶夭明显被他的话所动摇,眼睛四处瞟着,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五毒就在这时又在她骚动不安的心上添了一把火:“更何况,我记得你说过唤木灵决是你所修炼的功法的根本。若是修炼不好,日后反而会限制你的医术造诣吧?” “话是这么说……”陶夭狐疑地看着五毒,反问:“你今天转性了?怎么如此关心我和仙君之间的事情?” 五毒不禁失笑,霸道地收掉她的桌椅和旗帜扔到一旁,道:“我是希望你能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我要的可不是一个弱不禁风随时要人保护的小丫头。” “谁稀罕你啊!”陶夭办了个鬼脸,用力跺了跺脚。然而五毒的话却是说到了她心里:他不要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仙君大人同样也不会要。如果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仙君的身边,我就需要更多的力量! “事先声明,我不是为了你才修炼的。”陶夭拿起搁在一旁的黑色镰刀,用力挥了两下:好长一段时间不战斗,再拿起镰刀都觉得不习惯了。 五毒一边催促她赶快行动,一边回过头去,瞥了一眼桃馆屋顶上某个一袭墨底白花长袍的身影,露出嘲讽的笑。 ***************** 陶夭刚来到城门附近,便被庞大的人群堵住了去路。紧闭的城门被推开了一道空隙、就连平日里不许人上去的城墙上此刻也站满了人,探头探脑不知在看些什么。 陶夭皱了皱眉,轻轻一纵身,如同一只白色的燕子般飞上城头。 “看,小神医!”“是那个小仙女呢!”人群中的骚动渐渐安静下来。人们仰头看着她白裙翻飞的背影,偶尔窃窃私语几句。 陶夭看到:城墙外长出了几只黑乎乎的大包,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它们在轻轻地颤动。 “我……”陶夭原本想说“我下去看一看”,可话还没出口,底下异变骤起! 那黑乎乎的不知该说是土堆还是茧子的球体表面出现了一道道灰色的裂纹。随后,黑棕色的表面蛋壳似的破裂开来,露出其中一只湿漉漉的类似乌鸦的生物。 不妙!陶夭猛地向外冲去,镰刀甩在身后,一手捏起法诀,无数的藤条窜出地面。 她并不知道那奇怪的妖物是什么?但一股浓浓的不详之感却在心头盘旋不去:仙君说过,我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既然如此,我还是相信自己的预感为妙。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那些羽翼未干的黑鸟啼鸣着冲上天空,恰恰从藤条尚未合拢的缝隙中穿过!陶夭连忙调整身形,借着重力作用拼劲甩起镰刀。 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光弧,从鸟群中穿过。一只黑鸟凄厉地惨叫一声坠落下去,在半空化作了飞灰。其余的黑鸟惊叫着四散飞出,一眨眼便窜进了城内。 “五毒!” 陶夭大喝一声,飞身扑向其中一只飞鸟。然而,五毒只是默默地站在城头,把玩着手中的方天画戟。 陶夭一刀挥空,只好用藤条阻挡那些飞鸟的去路,回过头来怒喝:“你楞着干嘛?” 就在这时,那些被阻断了去路的飞鸟忽然膨胀起来,随后猛然收缩,炸裂成一团黑色的烟雾。 “啊!”陶夭只觉得从藤蔓上传来皮肤被烧穿了似的剧痛,尖叫一声情不自禁地中断了唤木灵决,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五毒摇了摇头,看着那些烟雾眨眼之间消失在空气之中,一脸的冷漠:妖军果然使用了失魂引。这样也好。夭夭体内的隐患就是要激发出来,才能让寒木仙君认清事实。 至于夭夭嘛……五毒露出残酷的笑容,转身跃下城墙不知踪影。他心想:也是该让她吃一些苦头了。不然她一辈子都这么傻傻的以寒木仙君为中心,可真是没药救了。 ------------ 第三十八章 瘟疫(1) 陶夭坐在餐馆里,惴惴不安地吃着东西,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那些黑色飞鸟。 它们爆裂开之后释放出来的那些,究竟是什么?陶夭咬着自己的筷子,斜睨一旁吃得正香的五毒妖帝,冷冷的不说话。 五毒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问道:“夭夭,你怎么不吃东西?” 陶夭随意往口中送了一筷子米饭,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意:“你分明知道那些妖怪是什么?为何不出手?五毒,你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把你当朋友?!” 五毒微微一笑,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不错,我的确知晓那是什么。夭夭,那是尸魂引,妖怪对人类最常用的毒物。”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地为自己辩解:“我并非袖手旁观,只不过尸魂引一旦中下,便绝无解除之法。” 陶夭撇了撇嘴,不满地反驳:“仙君说过,世间万物必有相生相克。” 闻言,五毒立刻发出不屑的讥笑声:“妖界的事情和手段,你说是我和寒木仙君哪个更清楚?” 陶夭不甘示弱地翻了翻眼睛,针锋相对:“这我不知道。可要说世间自然之理,那绝对是仙君更为清楚!” 五毒也懒得和她争辩,带着几分看戏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用筷子尾部顶了顶她的手背:“好好,你说什么都对。来,快点吃东西。”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怎么样,战斗的滋味……不错吧?” 陶夭舀了一勺炖豆腐送进嘴里,感觉到汤底鲜美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美滋滋地闭上了眼。她喃喃道:“嗯,的确不错。” 五毒勾起嘴角,露出邪魅的笑:“我说过,妖怪都是喜欢杀戮的。” 陶夭睁开眼,好笑地朝他一瞥,答道:“我是说,这鱼汤炖豆腐很不错!” 五毒一怔,无奈地失笑,眼底却含着明晃晃的透彻:“嗯,这豆腐的确挺不错,不过比起――”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食客们的一声惊呼打断。 陶夭的筷子还咬在口中,奇怪地回过头去,顿时一愣:只见一名商贾倒在地上,手脚抽搐。他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口中渗出白沫,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 “散开!”陶夭一脚踢开了自己的椅子,手一抖,便已经将装有手术器具的皮包抖开。 人们本能地空出地方给她,恐慌的人群撞翻了桌椅,不知所措地交头接耳着。 陶夭扶起病患抽搐的身体,在手上裹了薄薄的一层绿光,伸进患者口中按压他的舌部,帮助他吐出哽住喉咙的食物。 患者的身体猛地前倾,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围观者捂住了口鼻,厌恶地推开好远。陶夭抬起头来,冷冷一扫:“都围在这干什么?全都给我回去!” 说完,她念动法诀,控制着藤蔓编织成简易的担架,抬起依旧有些抽搐的病患迅速往外飞去。 五毒站在远处,一挥手,将还没有动的几道菜放进了食盒里。他冷冷地看着饭馆中剩余的食客们落荒而逃,脸上浮现一抹视人命如草芥的残酷笑容:不愧是妖界的尸魂引,够狠辣、也够迅速! 他半闭着眼向陶夭离去的方向追赶,神识远远释放出去,捕捉空气中残留的痕迹:施放尸魂引的妖军头领,是为了谁要筹集千万生灵精血魂魄?这些精血魂魄。又是要作什么用途呢? 五毒回首望向天空,凌厉的眼神冷冷扫过:凡人的生死与我无关,但若是伤到夭夭,便是妖皇亲临,我也不会轻饶! 空气略微扭曲,露出背生双翼的妖怪的身影。那名翼妖男性身被披挂,心有余悸地看着五毒迅速消失的背影。 他得到的情报中并未说过这城中有妖帝级别的强者存在。那名翼妖男性皱了皱眉,扇动身后漆黑的鹰翅,直冲天际而去。 ***************** 陶夭用白玉舟牵引着藤蔓担架,直接降落在桃馆的后院里。 离开了人群的注视之后,她终于显示出自己的不知所措。银针拿在手中,却不知道要扎进哪个穴道。她背了那么多的药理和病状,真正遇上突发事件,却只知道取出几味最常用的定神药,提炼之后便送进病人口中。 陶夭辛苦地将病患翻过身去,剪开他沾上了污秽的衣物,针尖悬在他的背上,迟疑地游走。 “对,就是那里。”背后传来寒木仙君的声音。陶夭不假思索地扎下针去,甚至没有细想他所指点的到底是哪一个穴位。 陶夭轻轻拈着银针,调整着银针扎入的深度,这才理解了寒木仙君的用以:他想要先以银针控制住体内翻腾的血气和浊气,以控制病情为第一优先,诊断反而退到了第二。 不愧是仙君大人。陶夭静下心来,手指翻飞,一根根银针刺入穴位,将她纯净的绿色净化之力送入病患体内。 流淌的血液中,有一丝难以名状的秽物。那并非平日里看诊时常见的血脉栓结,而是一种已经渗透进每一滴血液、每一缕精神的污浊。 是因为刚才那些黑鸟?陶夭不自觉地咬着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寒木仙君略微蹲下身来,轻轻擦去她额头渗出的汗珠,按住她有些冰凉颤抖的手,道:“大量呕吐之后的人,体内空虚五脏无力,必须先温养,才能施药。” “对、对哦!”陶夭已经拿出了研钵准备捣药,被寒木仙君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 寒木仙君从她手中拿开研钵放到一边,摇了摇头:“小桃子,你这么惊慌失措的,如何治病救人?先进屋去洗一把脸,冷静一下。” “可是……”陶夭看着身体仍然有些抽搐的病患,有些踌躇不定,却被寒木仙君一句话镇压了所有的迟疑:“连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陶夭慌乱地点头:“我听!夭夭最听仙君的话了。只是这么脏的事情,怎么能让仙君做呢……” 她不安地绞着双手,一边看着那病患衣服上的脏污和油腻,一边为自己辩解。 寒木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在你眼中,为师莫非是如此养尊处优之辈么?”说完,不等她张口,他又道:“为师虽然主修的毒经,却也知晓救人一命是大成就。即便只是为了自己的修为,为师也不会见死不救。” ------------ 第三十八章 瘟疫(2)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陶夭无辜地嗫嚅,冲到灵泉井变迅速打水泼了泼脸颊。清爽的泉水顿时令她一个激灵,头脑也刹那间清晰起来。 她一边跑向后厨,身上一边荡起浅绿色和白色的光。等她端着一大碗混合了精盐和暖性药材的清汤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劲装。长发用一条嫩绿色的缎带高高束起,马尾在身后活泼地跃动。 陶夭将汤碗放在客房的窗台上,帮着寒木仙君将病患移到客房内的病榻上。她不禁感叹匠神的未卜先知:或许他在制作这桃馆的时候,就已经窥见了我的命运。 “小桃子,你身上有多少药材?”寒木仙君冷冽的问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陶夭手忙脚乱地解下乾坤袋,将一份份处理过的药材堆到桌子上和床榻边的空处。就连自己存下的药物精华,也毫无隐瞒地全部拿了出来。 寒木仙君看她将整个乾坤袋都倒了过来,双手抓着袋子底部以防有遗漏的药材,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笑:这傻丫头,难道不懂对谁都要留几张底牌的吗? 陶夭听到他的轻笑声,带着满脸不解抬起头来问道:“仙君,有什么事情很好笑吗?” “没什么。”寒木仙君伸出手来,修长光滑的手指如同在药材之中飞舞的白玉蝴蝶,迅速地挑出好几味药物来。 陶夭歪了歪头,一边将润养腑脏用的药汤喂进已经昏迷过去的病患口中,一边提问:“仙君,这里头的几味药材,夭夭都提炼过哦!”说着,她朝桌角边几乎要被埋没的一堆瓷瓶怒了努嘴,道:“就在那里面。”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出几分严厉。他道:“凡人的身体,连普通的人级丹药都无法承受,更遑论其他?小桃子,药性并不是越强越好,关键,是看效果。你忘了为师当初教你的话了么?” 陶夭点点头,立刻收敛起最近因为实力突飞猛进而变得有些自以为是了的心:仙君当初说过,只要恰当地运动,毒经亦可救人、而医术也同样可以杀人。 她仍然无法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仙君大人说的,一顶是对的!陶夭虚心接受教诲,向他欠了欠身道:“夭夭知道错了。不过是医术小有所成而已,我不该这么得意忘形。” 寒木仙君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指尖火花跃动,药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灼烧凝缩。他头也不抬地下令:“设炉。” “是!”陶夭取出自己的丹炉,抬手打出几个符印,将一团木灵火送入炉内先行暖膛。 寒木仙君露出赞许的神色,淡淡一笑:“不错,动作果然是熟练多了。” 陶夭不敢分心,只是羞红了脸,腼腆地咧嘴一笑:“因为夭夭有仙君在身边嘛,不努力的话,一下子就被甩得老远了!” 寒木仙君笑了笑,用真气让药材悬浮在半空,双手在丹炉上方迅速结印,炉火“腾”的窜了上来。 “哇!”陶夭情不自禁地惊呼一声往后躲去,脸上还能感受到火焰的灼热。 寒木仙君熟练地开始炼制丹药,一边抽空道:“在时间紧迫、对药性的要求又不高的情况下,这种方式比一般的暖膛更为适用。只不过,对生手而言,很容易毁了丹炉。” 闻言,陶夭立刻讪笑了两声,避而继续为病患施针以稳定病情。然而,她一伸手,却摸到一片干燥却滚烫的皮肤,就连银针也已经有些发热。 怎么可能?陶夭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炼制着丹药的寒木仙君,伸手将银针拔了出来,细细地灼烧消毒,将针尖沾的血珠凝缩出来,放进微型水晶瓶里。 这病来得古怪,不好好检查一下,哪里敢随便用药?陶夭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将银针收好,站起身来:“仙君,我去找他的家人来吧。” “换做是为师,便不那么做。”寒木仙君说着,轻轻一招手,陶夭握着的水晶瓶便飞了出去。 他一手维持着炉中的火焰,一手拔开瓶塞,轻轻嗅了一下。 陶夭乖乖地转过头来,等着他的回答。寒木仙君皱起眉,道:“妖界的尸魂引,在凡间表现出来,一般都是瘟疫。你若是不想更多人被感染,便不要让他的家人来看护。” “瘟疫?真、真的吗?”陶夭目瞪口呆,不敢想象那几只小小的飞鸟,就能引发一场瘟疫。她更不能相信的是,明知道尸魂引为何物的五毒居然会如此泰然处之。 就算真的如他所说,尸魂引一旦种下就没有任何的解除方法、就算是无用功,她也不会放弃的!陶夭紧了紧拳头,拿来湿毛巾盖在病患滚烫的额头上,又用棉花蘸上灵泉水,在他的手背和手心摩擦着,希望能够为他降低一些热度。 寒木仙君迅速地收手,火焰被他轻轻熄灭,露出其中的一大簇药粉。他取出瓷瓶装好,放到陶夭面前:“往熬好的汤药里混进一勺的量即可。至于汤药的药房……扑通滋心养肺补充体力的方子就可以。” “好!”陶夭在毛巾上擦了擦手,站起身来。她刚刚迈开步子,又被寒木仙君叫住:“还有,用你的唤木灵决,在院落上搭个挡雨棚吧。若真是瘟疫,恐怕只有桃馆能收容那些病人。” 陶夭一怔,大眼睛里顿时神采熠熠,激动地看着寒木仙君。看到她交融着崇拜和感激的视线,寒木仙君淡淡微笑:“别误会了。为师不过是需要那些人的愿力罢了。凡人的生死,与我们仙道中人可是半分关系也无。” “是、是,仙君大人才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呢。”陶夭甜甜地笑着。虽然语气敷衍,眼底却是满满的真诚。 她走出屋去,双手用力摊开,朝向天空。单纯的法诀已经不足以进行如此大范围的召唤。陶夭闭上眼,有些生疏地吐出一个个神秘低沉的音节。一大片的绿色光芒从土地下升起,填满了整片后院,像是一汪巨大的绿色湖泊。 等到光芒退去,陶夭腿一软跌坐在地。她的头顶已经多出细藤编制的顶棚,在灼热的阳光下投下一大片清凉的阴影。 “小桃子,你最好去睡一觉。”寒木仙君蹲下身来,温柔地拭去她额头沁出的汗水。他的眼中有不言而喻的沉重,压在陶夭心头,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她也心知肚明:如果尸魂引真的会导致瘟疫的爆发,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就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那,夭夭去睡觉了!”陶夭站起身来,轻快地走进屋去。她的丹田深处,仙婴规律地轻轻颤动着,释放出一道道暖流。然而,那上面的桃红**斑,似乎扩大了一点。 ------------ 第三十九章 兵临城下(1) 夜晚,陶夭被窗户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推开窗,只见院落里已经用粗麻布草草地铺出了四五张铺盖,上面躺着高烧不退的病人。 我睡了多久?陶夭一怔,用力甩了甩脑袋,将未尽的睡意甩除:最近是怎么了?特别容易觉得累,害得仙君要一个人照顾这些病人。 她随手扎起头发,急匆匆地冲了出去,赤脚踩在夜深露重寒意森森的地面上。 “仙君!”陶夭从寒木仙君手中夺过盛着水的木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怎么不叫醒我,却自己做这些辛苦的杂务?”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反问道:“你做得,为师便做不得么?” 陶夭眨了眨眼,回答:“当然做得。只不过,仙君的力量更应该用在救人上面。” 寒木仙君轻轻一敲她的头顶,取出丹炉,架在后院的空地上。他笑着调侃:“傻丫头,现在倒教训起为师来了?” 陶夭仔细地擦掉病患身上的汗水,从小炉子上取下熬好的药,仔细地喂进病人口中。她将头发撩到一边,害羞地笑着:“仙君,夭夭总要长大的嘛。” 寒木仙君浅笑着,全神贯注开始炼丹。陶夭也不再打扰他,安安静静地观察记录每一名病患的病情。 偶尔,她抬起头来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小脸上写着与稚嫩外表不符的沉重。 送过来的病人越来越多了。陶夭用手指点着病患的数量,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这才是第一天而已,就有那么多人倒下。虽然服了药,可他们的高烧毫无消退的迹象。现在,只能希望这些人隔离得够及时,不会再感染其他人。否则…… 陶夭用力摇了摇头,甩开自己所有的胡思乱想。背后不远处传来病患痛苦的呕吐声。她立刻赶上前去,手中绿光一闪,无数食人花藤从地下钻了出来,一瞬间销毁了那些污浊的呕吐物。 当初收服这棵以食腐食血为生的妖花还真是收对了。不然,这些呕吐物被风一吹,便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感染源。陶夭一边想着,一边蹲下身来温柔地替病人擦干净嘴角。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污物之后,陶夭立刻又投入到忙碌的诊断中去。她仔细地记录着每一个病人的状况,喂他们喝下寒木仙君特别调配的药物,并仔细地用银针为他们疏通经脉。 寒木仙君则只是一心负责炼丹,闲暇之余,也会为陶夭炼制一颗回身补气的丹药,溶在热茶里默默放在她身边。 陶夭接过茶水,被浓浓的药味呛到,泪汪汪地咳嗽起来。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寒木仙君:虽说自己就是行医之人,可这些药材熬出来的味道,却怎么也忍受不了。 寒木仙君好笑地在她头顶按了一下:“日日都在煎药,怎么,你还没习惯这味道?” 陶夭带着一脸苦哈哈的表情,仰头将药茶灌了下去,小脸皱成了一团:“给别人喝与自己喝下去,感觉哪里能一样呢!” 寒木仙君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默着走开。他清扫了一下丹炉,直起腰的时候,便看见五毒站在廊下,用阴冷的眼神看着自己。 寒木仙君淡漠地笑着,回望过去,缓慢清晰地向他摇了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和同情。 他难道不知道,任由尸魂引传播只会让陶夭对他心生厌恶?还是说妖怪的思路便是如此愚蠢简单――得不到的便毁去? 他略微皱起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呵,对五毒这种实力、记忆皆尚未恢复的妖帝,有什么好戒备的?就连小桃子都可以和他打成个平手。 反倒是使用的尸魂引那些妖军,聚集如此之多的生灵精血,究竟有何用意? 寒木仙君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直觉地感到其中必有巨大的隐情。他回头看着陶夭小小的忙碌的身影:她弯着腰一边打扫一边检查病患,几乎被堆叠的铺盖被褥完全淹没。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一些其他的东西为妙。比如:某些在仙界并不可以轻易使用的药物。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呢。”寒木仙君低笑着,将门反锁,默念几句法诀。 一只巨大的紫黑色丹炉沉沉落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 陶夭强迫自己忽视越来越多的病患数量,只是一心一意地为他们治病。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再看见寒木仙君,唯有他的房间里,会时不时爆出一股强大得令人心悸的气息,丝毫不逊于寒木仙君在巅峰时期的气势。 仙君大人究竟在炼制什么?陶夭不安地皱着眉,回头向他掩实了的窗口张望:他能够控制得住炼制出来的东西吗?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陶夭伸出手,探了探一名病患的鼻息,悲伤地摇了摇头:这是第几个了?三十?四十?她叹了口气,熟练地用草席卷起了病人的尸体。 这尸体里满是毒气和污物,连入土为安都只是可求而不可及的奢望。陶夭轻轻击掌,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了几句超度亡魂的祷文。 “妖花,又到了你的用餐时间咯。”陶夭自嘲地苦笑着,低声说道。 食人妖花巨大的花盘钻出地面,八片摊成星形的花瓣“啪”地合拢成尖尖的花苞,将尸体连带草席一起吞了下去。 “啊――!”与周围病人淡漠无奈的视线相比,背后不远处传来的这声尖叫显得格外凄厉。 陶夭一惊,转过身去,只见五毒无奈地摊开双手站在一旁, 身边立着一名中年妇人。 “她说自己的丈夫在这里,所以……”五毒苦恼地解释着,显然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篓子。 陶夭摇摇头,没有怪他:“是我的问题。最近太累,五感的灵敏度都下降了,有人走到自己背后都毫无察觉。” 那妇人终于结束了自己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陶夭,痛骂:“怪物!你这个怪物!你拿活人去喂你的妖花?” “那是死人。”寒木仙君终于走出了屋子,手中掂量着一只小小的水晶瓶。从透明的瓶壁望进去,隐约能看到一颗白润的丹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好可怕的丹药。陶夭心想着,咽了咽唾沫,情不自禁地退开了一步。 “你、你说什么?”妇人脸色苍白地反问。与此同时,陶夭明显地感受到涌入体内的愿力少了一大截,甚至还多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倍感不适的东西。 寒木仙君却恍若未决,伸出手将陶夭拉到自己背后,冷冷重复:“本君说,那是死人。凡人,你可知道这么一具尸埋入土中,能感染多少人?与其焚为灰烬,倒不如喂了妖花,增强己方的实力。” “你、你们!冷血无情,哪里像是神仙!”妇人无力地控诉着,浑身发抖。 ------------ 第三十九章 兵临城下(2) 夜晚,陶夭被窗户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她推开窗,只见院落里已经用粗麻布草草地铺出了四五张铺盖,上面躺着高烧不退的病人。 我睡了多久,陶夭一怔,用力甩了甩脑袋,将未尽的睡意甩除:最近是怎么了?特别容易觉得累,害得仙君要一个人照顾这些病人。 她随手扎起头发,急匆匆地冲了出去,赤脚踩在夜深露重寒意森森的地面上。 “仙君!”陶夭从寒木仙君手中夺过盛着水的木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怎么不叫醒我,却自己做这些辛苦的杂务!”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反问道:“你做得,为师便做不得么!” 陶夭眨了眨眼,回答:“当然做得,只不过,仙君的力量更应该用在救人上面!” 寒木仙君轻轻一敲她的头顶,取出丹炉,架在后院的空地上,他笑着调侃:“傻丫头,现在倒教训起为师來了!” 陶夭仔细地擦掉病患身上的汗水,从小炉子上取下熬好的药,仔细地喂进病人口中,她将头发撩到一边,害羞地笑着:“仙君,夭夭总要长大的嘛!” 寒木仙君浅笑着,全神贯注开始炼丹,陶夭也不再打扰他,安安静静地观察记录每一名病患的病情。 偶尔,她抬起头來看看灰蒙蒙的天空,小脸上写着与稚嫩外表不符的沉重。 送过來的病人越來越多了,陶夭用手指点着病患的数量,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这才是第一天而已,就有那么多人倒下。虽然服了药,可他们的高烧毫无消退的迹象,现在,只能希望这些人隔离得够及时,不会再感染其他人,否则…… 陶夭用力摇了摇头,甩开自己所有的胡思乱想,背后不远处传來病患痛苦的呕吐声,她立刻赶上前去,手中绿光一闪,无数食人花藤从地下钻了出來,一瞬间销毁了那些污浊的呕吐物。 当初收服这棵以食腐食血为生的妖花还真是收对了,不然,这些呕吐物被风一吹,便是完全无法控制的感染源,陶夭一边想着,一边蹲下身來温柔地替病人擦干净嘴角。 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污物之后,陶夭立刻又投入到忙碌的诊断中去,她仔细地记录着每一个病人的状况,喂他们喝下寒木仙君特别调配的药物,并仔细地用银针为他们疏通经脉。 寒木仙君则只是一心负责炼丹,闲暇之余,也会为陶夭炼制一颗回身补气的丹药,溶在热茶里默默放在她身边。 陶夭接过茶水,被浓浓的药味呛到,泪汪汪地咳嗽起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寒木仙君:虽说自己就是行医之人,可这些药材熬出來的味道,却怎么也忍受不了。 寒木仙君好笑地在她头顶按了一下:“日日都在煎药,怎么,你还沒习惯这味道!” 陶夭带着一脸苦哈哈的表情,仰头将药茶灌了下去,小脸皱成了一团:“给别人喝与自己喝下去,感觉哪里能一样呢?” 寒木仙君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默着走开,他清扫了一下丹炉,直起腰的时候,便看见五毒站在廊下,用阴冷的眼神看着自己。 寒木仙君淡漠地笑着,回望过去,缓慢清晰地向他摇了摇头,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和同情。 他难道不知道,任由尸魂引传播只会让陶夭对他心生厌恶,还是说妖怪的思路便是如此愚蠢简单,,得不到的便毁去。 他略微皱起眉头,但很快又舒展开來:呵,对五毒这种实力、记忆皆尚未恢复的妖帝,有什么好戒备的,就连小桃子都可以和他打成个平手。 反倒是使用的尸魂引那些妖军,聚集如此之多的生灵精血,究竟有何用意。 寒木仙君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直觉地感到其中必有巨大的隐情,他回头看着陶夭小小的忙碌的身影:她弯着腰一边打扫一边检查病患,几乎被堆叠的铺盖被褥完全淹沒。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准备一些其他的东西为妙,比如:某些在仙界并不可以轻易使用的药物。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呢?”寒木仙君低笑着,将门反锁,默念几句法诀。 一只巨大的紫黑色丹炉沉沉落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 陶夭强迫自己忽视越來越多的病患数量,只是一心一意地为他们治病,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沒有再看见寒木仙君,唯有他的房间里,会时不时爆出一股强大得令人心悸的气息,丝毫不逊于寒木仙君在巅峰时期的气势。 仙君大人究竟在炼制什么?陶夭不安地皱着眉,回头向他掩实了的窗口张望:他能够控制得住炼制出來的东西吗?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陶夭伸出手,探了探一名病患的鼻息,悲伤地摇了摇头:这是第几个了,三十,四十,她叹了口气,熟练地用草席卷起了病人的尸体。 这尸体里满是毒气和污物,连入土为安都只是可求而不可及的奢望,陶夭轻轻击掌,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了几句超度亡魂的祷文。 “妖花,又到了你的用餐时间咯!”陶夭自嘲地苦笑着,低声说道。 食人妖花巨大的花盘钻出地面,八片摊成星形的花瓣“啪”地合拢成尖尖的花苞,将尸体连带草席一起吞了下去。 “啊!,!”与周围病人淡漠无奈的视线相比,背后不远处传來的这声尖叫显得格外凄厉。 陶夭一惊,转过身去,只见五毒无奈地摊开双手站在一旁, 身边立着一名中年妇人。 “她说自己的丈夫在这里,所以……”五毒苦恼地解释着,显然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篓子。 陶夭摇摇头,沒有怪他:“是我的问題,最近太累,五感的灵敏度都下降了,有人走到自己背后都毫无察觉!” 那妇人终于结束了自己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用颤抖的手指指向陶夭,痛骂:“怪物,你这个怪物,你拿活人去喂你的妖花!” “那是死人!”寒木仙君终于走出了屋子,手中掂量着一只小小的水晶瓶,从透明的瓶壁望进去,隐约能看到一颗白润的丹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好可怕的丹药,陶夭心想着,咽了咽唾沫,情不自禁地退开了一步。 “你、你说什么?”妇人脸色苍白地反问,与此同时,陶夭明显地感受到涌入体内的愿力少了一大截,甚至还多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人倍感不适的东西。 寒木仙君却恍若未决,伸出手将陶夭拉到自己背后,冷冷重复:“本君说,那是死人,凡人,你可知道这么一具尸埋入土中,能感染多少人,与其焚为灰烬,倒不如喂了妖花,增强己方的实力!” “你、你们,冷血无情,哪里像是神仙!”妇人无力地控诉着,浑身发抖, ------------ 第四十章 以身犯险(1) 五毒始终等候在桃馆外,看到陶夭一个人神情落寞地走出來,立刻上前去熟练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搂到怀里。 陶夭沒有挣扎,只是默默地抬头看着他,等他抱够了松开手,才默默吐出两个字:“走吧!” 他们登上城墙,才看见墙外骇人的景象:密密麻麻的妖军将整座城市围了三圈,,城墙之下的是步兵、身后便是半人半妖的兽人族,殿后的则是有好几人高、手持狼牙棒的巨妖。 五毒越过陶夭的肩膀望出去,皱起眉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们还有隐藏!” “当然会有!”陶夭从容地抬起头來,低声回答:“他们是來谈判的,不是來屠城,根本不需要倾巢出动,何况,还有你这个妖帝在,对方怎么也得给一些面子!” 五毒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管怎样,我陪着你!” 陶夭沒有回答看到黑羽牵着一只巨大的飞行妖兽过來,刚刚准备解开发簪的手立刻收了回來,心想:妖军那边还真是一丝一毫都不松懈。 她将手放到五毒的手心里,任由他搀着爬上妖兽那轻轻颤动着的宽大背脊。 陶夭小心翼翼地盘腿坐下,凝视着立在妖兽头部的翼族少年的背影,锐利的羽毛边缘撕裂着呼啸而过的风,发出低低的啸声。 五毒打了个响指,一层薄薄的能量裹住了陶夭的身体,他微微一笑:“夭夭,你若是着凉了,我会心疼的!” 陶夭沒有回答,依旧只是盯着黑羽的背影,好半天,她才开口问道:“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黑羽转过身來,盘腿坐下,一身银色轻甲在月色下泛着光,他清晰地说道:“你是行医之人,我们找你,自然是需要你给人治病!” 陶夭扬起眉头,简洁明了地反问:“治得好如何,治不好又如何!” 黑羽的回答同样十分简单:“治不好,死!” “死,呵,口气不小!”陶夭的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云层从身体旁飞快地划过,她用寒木仙君的话作为回答:“就是神,也救不活所有的人!” “你救,或者,用城中上千生灵血魄去救!”黑羽近乎蛮不讲理地回答,从他的脸上,陶夭完全找不出当年那个整天上蹿下跳的小少年的影子。 五毒忽然将陶夭拉到自己怀里,一边揉搓着她软软的包子脸,一边漫不经心道:“翼族的小子,别骗人了,尸魂引要是有效,你们还会來找我的夭夭!” 闻言,陶夭抬起头來,反手在他腰间狠狠拧了一把:谁是你的夭夭,若不是在黑羽面前,你那的妖帝身份更为有利,我才不会让你抱着呢? 她的怨念毫无障碍地传达给了五毒,但五毒只是嘿嘿一笑,索性变本加厉,伸手揪着她的发梢玩得不亦乐乎。 黑羽的视线以纯粹审视的态度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他并沒有作答,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默认了五毒的话。 陶夭抬头凝视着他,道:“既然尸魂引沒有效果,你为何不现在就解除了它!” 闻言,黑羽忍不住嗤笑,脸上闪过一抹怀念的神色,自言自语:“你啊!一点都沒有变,还是那么单纯!” 陶夭浑身一震,但只当沒有听到,等待他的回答:虽然黑羽今天出现在敌人的阵营里,但不论如何,在她眼里他还是一个重要的朋友,她不确定身下这只充当坐骑的巨大妖兽到底有沒有灵智,但她不敢说太多,以防隔墙有耳,给黑羽带來麻烦。 因此,她再抬头看黑羽的笑容,也觉得其中的讽刺少了几分,反而多了些许对好朋友坏脾气不改的无奈神色。 只听黑羽道:“小神医,你别弄错了,解除尸魂引并且退兵,是给你的酬劳,凡人的性命,于我们妖族根本无关,死多少都不过是举手投足间的事情!” “呵,这算哪门子酬劳!”陶夭忍不住直起了身子,她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五毒轻松地捂住了嘴,只能挥动双手挣扎。 五毒点了点头,道:“你们这酬劳,倒的确是切中要害!” “唔唔唔!”陶夭瞪着眼睛,模模糊糊地表达自己的抗议和不解:什么切中要害。 黑羽强忍着笑,只是眼底和声音中的笑意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我想,这位大人的意思是指你可以将解除尸魂引当成你给他们的恩赐,是神恩浩荡才让他们免于一死,这样,你们进阶突破所需要的愿力便会滚滚而來!” 陶夭一愣,小脸黯淡下去,默默地自言自语:“我才不要用这种手段來换取愿力呢?好卑鄙!” 五毒与黑羽相视一笑,笑容中有着一样的无奈:她果然天生就适合学医,这种不放弃任何一条人命的执着、还有水晶似的澄澈的心灵,都注定了陶夭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医生。 他们不再说话,看着妖兽飞快地前行,穿过千篇一律的枯黄的丘陵,來到一处鸿蒙通道外。 这通道有些不同:周围架设着古怪的暗紫色水晶,同样颜色的符文在土黄色的鸿蒙通道深处中浮浮沉沉。 “这是什么?”陶夭站起身來,解下背上的镰刀握在手中。 黑羽也不怕她偷袭自己,坦然地背对着她,道:“这是妖界的法术,用來维持鸿蒙通道的稳定,你可以把镰刀收起來,法术加持过的鸿蒙通道内沒有空间异兽!” 巨大的飞行妖兽低沉地咆哮了一声,慢慢降落下去,两侧的翅膀,,或者说是侧鳍倒翻起來,将陶夭等人裹在其中,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枚黑色鹅卵石。 陶夭半蹲下來,镰刀依旧握在手中,她不习惯和敌人一起身处于漆黑而又密闭的空间内,,这总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斗兽场里的困兽。 “好了,夭夭,别这么紧张!”反倒是五毒舒舒服服地坐在妖兽背上,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他们就是要动手,也得等你看过诊之后才能有所动作啊!” 黑羽皱了皱眉头,道:“就算是妖,也有妖的诚信与原则,这位大人应该很清楚才对!” 五毒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着,把陶夭拉到身边,无聊地拿她的长发编辫子玩儿。 飞行妖兽渐渐平稳下來,黑色的顶盖恢复为一对侧鳍,露出阴沉沉的紫红色天空。 原來,妖界的天空长这个样子,陶夭只看过黑魔林中漫天的乌云和乱石滩结界内人为制造的一片灰茫茫的天,她从未真正暴露在妖界那剧毒似的令人浑身不适的空气中。 【上架第一天~爆发咯,晚上还有一更><,】 ------------ 第四十章 以身犯险(2) 陶夭呼吸了一下,顿时觉得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忍不住咳嗽起來,宁心草从地面下钻出,原本嫩绿明亮的叶片接触到妖界的空气,居然一瞬间萎缩了几分。 陶夭扯下一把草叶塞进嘴里,有一些苦涩的汁液顺着喉咙流入腹中,带來一阵舒适的凉意。 她连忙趁着这间隙,用妖力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然而,黑羽转过头來,眼中透着一丝哀伤:“小神医,你的本质是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要排斥妖界的空气,试着去接纳它、呼吸它,很快你就会习惯!” 陶夭皱着眉,半是自欺欺人半是倔强地说道:“我是仙君的徒弟,讨厌妖界的空气本來就是理所当然的,你有闲工夫在这里废话,倒不如赶快带我去看你们要我救的人!” 黑羽重新沉默下來,轻扇双翅贴着地面快速滑行。 五毒伸出手,轻易地抱起陶夭小小的身体,一纵身追了上去。 两人随着黑羽來到一帐黑色的天幕之中,陶夭终于不再挣扎着想要逃离五毒的怀抱,反而静静地呆在他怀里,眼神如剑般锐利。 天幕内立着一面屏风,将整个帐篷分成两半,尽管如此,却挡不住评分背后的阵阵恶臭与痛苦的**。 陶夭从五毒怀里轻轻一跃落到地上,脚底浮现两朵半透明的青莲,以免她接触到地上的污物。 “五毒,你出去吧!”陶夭走向屏风,冷静地架设起丹炉,伸手将一朵木灵火送进炉膛里。 ***************** 五毒将陶夭留在帐篷中,自己玩味地盯着黑羽的背影,跟着他在军营中散步,他问道:“你和夭夭认识!” 黑羽四下一扫,这才答道:“我们之间有过一段相识之缘,如今缘分已尽,彼此之间只剩下敌对关系而已!” “敌对!”五毒冷哼一声,道:“我最看不起背信弃义之人!” 黑羽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着茫茫的天空望洋而叹:“是呵,在下的确是背信弃义之人,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全被在下抛弃,只为了那该死的力量!” 五毒露出玩味的笑容,锐利的视线仿佛要刺破黑羽内心深处的阴云,他逼上前一步,端详着黑羽苦涩的表情,残忍地微笑:“难怪你急着让夭夭來救人,若是完了,尸魂引弄來的生灵精血,恐怕就轮不到你了吧!” 黑羽淡然地回望着他,道:“大人体内的血纯净之极,已经达到了妖帝的水准,所以,您应该理解在下对力量的追求,你我都是妖,都有着相同的宿命!” “喂,翼族人,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夭夭!”五毒冷笑着,伸手捏住黑羽的翅膀:“嗤啦”一声拔下一把带着血珠的羽毛,他松开手,羽毛立刻被风吹散:“因为夭夭和我一样,都不信什么狗屁的宿命,她是一根筋,非要妖怪和神仙在一起,我呢?呵,告诉你,老子要的东西,毁天灭地也要得到!” 黑羽漠然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回答:“若追求力量是在下永恒之宿命,在下情愿为之粉身碎骨,若力量是令在下夙愿得偿的唯一手段,那在下同样可以不择手段!” 他的声音无比平静,语气却是铿锵有力,就是此事,五毒忽然感到一阵晕眩,他看到黑羽背后的翅膀在迅速变灰,大把的羽毛凋落下來,皮肤也泛出一片死灰。 “你,!”“这位大人,你不该同在下说那么多多余的话!”黑羽憔悴枯槁的脸上却泛起了快乐的笑容,他道:“如果夭夭同你的关系够好,那么她应该会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翼族的血祭秘术!” 五毒想要开口,脑中却已经昏昏沉沉,膝盖情不自禁一软,差点跪拜下去。 他听见黑羽发出一声尖啸,数只漆黑的大鸟将帐篷团团包围,鸟背上乘坐着全副武装的士兵。 黑羽一挥手,羽毛结成一根牢固的绳索,将五毒的双手倒缚起來。 面对五毒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黑羽冷酷地笑着,道:“我已经遵循约定撤了兵,接下來要怎么做,是在下的自由,当然大人也不比如此焦虑,夭夭与我毕竟是朋友,只要她乖乖听话,在下绝对不会伤害她!” 五毒背后,方天画戟的虚影猛然跳了一下,瞬间居然有如实质般清晰,但下一秒又已再次烟消云散。 黑羽心有余悸地退开一步,不动声色地擦去沁出的冷汗,挥手道:“把这位大人待下去,好生招呼着,这边,我亲自盯梢!” 一名飞鸟骑兵降落下來,将气力尽失动弹不得的五毒甩上鸟背,振翅而去。 黑羽冷冷地守在天幕前等候了片刻,犹豫了一下,掀起帐帘却又放了下去。 一方面,他不信陶夭的医术真的有传言中那么神;另一方面,不管怎么说,陶夭也是他的朋友、也曾经与他还有白羽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现在杀死妖军统领,陶夭绝沒有活路可走。 他盘腿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血红色珠子,放入舌尖下,然后开始修炼。 腥臭通红的生灵精血绕着他的皮肤游走,形成一道道诡异的血蛇。 他心想:那妖军统领也真是倒霉透了,身体里本就有不知被谁种下的顽毒,他用不着发动血祭,翼族的秘术里就有引出毒性的方法。 黑羽贪婪地汲取着生灵血气,在心中狂笑:那妖军统领绝对想不到,他不过是一枚棋子,比自己还要不值钱的棋子,以至于下棋的人宁可将他送到自己嘴边给自己吞。 他停吸收了少量的精气慢慢消化,垂眼看向手腕上一串已经掉了颜色满是裂痕的珠串,眼底的疯狂渐渐淡去,只留下满满的柔情:小白…… “白羽要是知道你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定恨不得亲手杀了你!”陶夭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正用一条丝绢擦拭着双手。 黑羽平静地转过身來,问道:“怎么样!” 陶夭一挑眉头,带着古怪的笑容,答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的毒虽然看似爆裂,但压抑了那么多年,早已经沒剩下多少,人已经醒了,让我找你进去!” 说着,她好笑地扫了一眼如临大敌的黑羽骑兵,补充:“放心好了,我不会逃的,五毒在你们手里,我不是丢下朋友独自逃命的人!” 黑羽的步子一顿,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掀开帐帘钻了进去, ------------ 第四十一章 黑羽往事(1) 陶夭完全沒有逃跑的念头,乖乖地呆在黑羽亲卫的包围圈里,舒舒服服地坐在宁心草柔软的叶子上,向四周张望着。 黑羽亲卫不知道她和黑羽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严阵以待。 陶夭嘿嘿笑着,索性躺在宁心草宽大的草叶上,调侃道:“喂,你们这么骑在妖兽身上,不累么!” “他们自然是不累的!”还沒等陶夭调戏一下这些亲卫,黑羽就已经从天幕中走了出來,他招手对一名亲卫吩咐了几句,随后道:“跟我來吧!你是统领的救命恩人,可不能委屈了你!” 陶夭控制着宁心草往前走,仿佛同样有了坐骑,她在黑羽面前就可以有些底气。 她翻了个身,趴在草叶上,问道:“你这么软禁我和五毒,到底想要怎样!” 黑羽沒有回答,而是带她來到军营中央的一座小天幕外,掀起了帘子请她进去。 陶夭探头张望了一下:天幕里铺着毛茸茸的地毯、还安置着同样毛茸茸的椅子和床单被褥,乍一看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 黑羽道:“妖界的天气一直很冷,尤其到了夜里,不习惯的人一定受不了!” 陶夭玩味地扫视着帐篷内的摆设,跳到厚厚的毯子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滚,她双手托着腮,问道:“你们给俘虏的待遇这么好!” 黑羽站在门口,中规中矩地回答:“你是我们的贵宾,何來俘虏之说,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小神医可以安安分分地呆在军营里,直到统领完全康复为止!”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原來威胁也是对待贵宾的方式之一!”陶夭无意识地模仿寒木仙君的习惯动作,微微眯起双眼,像是一只凶悍的小兽:“你奉命行事,你们统领在榻上半死不活着呢?哪來的力气下令,黑羽,你是奉谁的命令,对五毒出手!” 黑羽回过头來,沉默地看着她。 陶夭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团成一团,她的模样可怜兮兮,语调却清冷有力:“我不知道五毒的身份,但也能猜出他的过去一定不同寻常,你若不是奉统领的命令,便一定是奉哪个妖帝、甚至是妖帝以上的那个人的命令!” 黑羽默默地坐了下來,半晌才道:“你既然已经找到了答案,又何必再问!” 陶夭皱起眉头,交叉起双腿,用手指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她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会和妖皇扯上关系的,还有,白羽还活着,你知道么!” 黑羽淡淡一笑,道:“妖皇陛下于我有恩,我不过是在报恩罢了,至于小白……我不仅知道她还活着,而且,我见过她了!” “你见过她!”陶夭“豁”地站起身來:“那她去哪了,你沒有留下她么!” 黑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赶她走了,这儿是前线,我不需要一个女人來拖后腿!” “混蛋!”陶夭忍无可忍,抬手向黑羽打去,黑羽轻易地捏住她的手腕,嘴角浮现出不屑的笑容:“儿女情长的事情,也就是闲暇时候的消遣,唯有力量,才是我永恒的追求!” 陶夭挣扎了一下,却沒能抽出手來,她毫不畏惧地盯着黑羽冷酷的表情,问道:“你让白羽去哪里了!” 黑羽微微一笑,松开了她的手腕,答道:“妖皇陛下赐我一处宅院,我转赠给了小白!” 所以,你自愿让白羽作为妖帝制衡你的筹码,陶夭张了张口,却沒有问出來,她看着眼前高挑英俊的黑羽,只觉得无比陌生。 她记忆中那个有些腼腆的翼族少年的形象,正在逐渐瓦解。 她坐回椅子上,冷冷地盯着他,视线落在他有些灰败的羽毛上:“你用了血祭秘术!”说完,陶夭稚嫩的脸庞上居然露出妩媚的笑容,她招了招手,黑羽便着魔般往她身前走了两步。 她靠在毛茸茸的椅背上,用手指划拉着那些容貌,慢慢道:“我來猜猜看你的打算,若是说错了,你便打断我,若是说对了,你便什么都别说,好么!” 黑羽的眼神恢复清明,他看向陶夭的眼神中,七分玩味、三分惊诧,一抹淡淡的桃花香钻进鼻子里,沁人心脾。 陶夭的眼底浮现不易察觉的笑意:难怪我之前差点答应仙君大人放弃城里的居民们,,原來,修炼唤木决后产生的花香真的可以用來麻痹人的神经。 可惜,这种小手段只能造成一瞬间的恍惚而已,陶夭皱了皱眉,暗自思索:不知道如果逆行唤木诀的话,效果是不是会好一些。 算了,陶夭不得其解,晃了晃脑袋,心想: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黑羽到底在打算些什么?仙君大人总说我是个笨丫头,可就算是笨丫头,到这种时候,也不得不聪明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构建自己的推测。 ***************** 陶夭定了定神,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说起:“你使用血祭秘术,是为了困住五毒,否则以你的实力,不足以和五毒正面抗衡,而黑羽亲卫是你麾下重要的力量,你舍不得拿去硬碰硬!” 黑羽张了张口,但想起刚才陶夭提出的要求,只能沉默下來。 陶夭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继续道:“对你下令的人是妖皇,但是作为妖界的统治者,我想他应该很清楚你和五毒之间的差距,要我说啊!他就是故意要削弱你的实力,因为,不管是使用血祭秘术还是牺牲黑羽亲卫,都不易于折断你的一只翅膀,黑羽,你说对吧!” 黑羽的脸上隐约闪过一抹不快:他当然清楚妖皇对自己的猜疑,若不是翼族的秘术太过稀有,妖皇恐怕早就将他除去,所以…… “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陶夭站起身來,伸手摸了摸他翅膀表面大片灰灰的羽毛,满脸可惜的神色,她记得第一次遇到黑羽和白羽的时候,他们在天空中潇洒地飞翔,纯黑与纯白的翅膀并行展开,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契合的两个人存在呢? 陶夭无奈地摊了摊手,道:“黑羽,我自认还算了解你,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你绝对不会委身人下,哪怕对方是妖皇也一样!” ------------ 第四十一章 黑羽往事(2) 陶夭自己的思路也在随着构想化为言语而越來越清晰,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愕然地扬起眉头,小嘴微张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结论对不对,但是这样,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黑羽会如此冒险地窃取尸魂引聚集的生灵精血。 她眨眨眼,呆呆地看着黑羽年轻帅气的脸,,这还是她记忆中那个少年的脸庞。 黑羽脸上的冷酷表情如同阳光下的冰块一般慢慢融化,他终于又露出了陶夭熟悉的温暖腼腆的笑容,像个大哥哥似的,捏了捏她的鼻尖。 陶夭皱皱鼻子,退开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待他揭开最后的答案。 黑羽叹了口气,道:“小桃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陶夭叹息一声,答道:“从见到你的时候开始!” 黑羽一怔,沒有说话,陶夭看到他的神色,补充道:“白羽跟我说过,翼族人一旦结成连理,彼此之间会有心灵感应,所以,她说你已经死了,那你绝对是死了!” “心理感应……是啊!”黑羽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他直接在厚实的地摊上坐了下來,伸展自己修长的手脚,再也沒有先前那拘束冷漠的模样。 陶夭沉默地站在一边,继续等着他开口,眼底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黑羽抬起头來,坦然一笑:“你沒有猜错,现在的我已是个死人,,我不过是妖皇控制的一只力量强大的尸兵,只有足够的生灵精血才能让我摆脱他的控制!” 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陶夭却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相反,她感到一股浓浓的不详在心头盘踞不去,像是一只漆黑的秃鹰。 陶夭藏起自己的担心,向黑羽露出淡淡的笑容,可她在心里想着:黑羽已经使用了血祭秘术,现在,他的实力甚至比我还要不如,说到底,他这场局所有的自信,都只是來自于妖皇对翼族的珍视程度。 这是一场信息和实力完全不对等的赌局,陶夭假装梳理头发,悄悄叹息,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黑羽的结局,只是不知道这场两人之间的博弈,为何会牵扯到她和五毒。 黑羽盘腿坐在地摊上,露出干净爽朗的笑容:“喂,小桃子,我还以为你在寒木仙君身边呆得久了,脑袋都不好用了呢?原來,你那只是伪装的啊!” “什么叫伪装!”陶夭也索性坐在地毯上,扑上前去揪黑羽的翅膀,她不依不饶地为自己辩驳:“人家本來就很单纯,要不是逼不得已,才不喜欢动脑筋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呢?” 黑羽挡开她不安分地袭向自己翅膀的小手,正色道:“单纯的妖怪和弱小的妖怪,都是活不长久的!” “但是你有沒有想过,即使你这次成功了又怎样!”陶夭也认真起來,一语戳穿黑羽自欺欺人的谎言:“你就那么有把握妖皇会放过你和白羽,你就沒想过妖皇神通广大,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控制你!” 何况,你不会成功的,陶夭硬是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黑羽的眼中燃起近乎病态的自信來,他信誓旦旦地坐直身体,道:“不会的,你的朋友五毒,和妖皇显然有着理不清的瓜葛,有他牵制着,妖皇怎么会留意到我和小白这种在他眼里蝼蚁般的存在!” 陶夭张了张口,无言以对:皇者的威严绝对不容触碰,黑羽啊黑羽,你为何会想得如此简单。 “放心,事情结束之后我就放你回去!”黑羽拍拍她的脑袋,还是一副邻家哥哥的样子。 陶夭只能笑笑,心里却已经作起了打算:食人妖花和宁心草的元魂在我体内,所以,它们可以随时出现在我身边,然而,不能排除召唤有可能受到阻碍。 她有种预感:接下來自己绝对不能犯错,否则,一定会追悔莫及。 仙君总说我是天道的宠儿,可惜这种时候,我却只能够得到一个模糊的预感,陶夭哭笑不得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该死的天道。 ***************** 黑羽并沒有在天幕里多加逗留,只是派了两名亲卫守候在帐篷门口。 表面上是以备不时之需,可说白了,还不是**裸的监视,陶夭取出巨大的镰刀放在腿上,仔细地擦拭。 她让食人妖花潜伏在那些亲卫脚下的徒弟之中,距离他们只有薄薄的几寸距离,然而,那些亲卫居然毫无察觉。 陶夭不觉摇了摇头,心想:在那位强者的眼中,黑羽肯定是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吧!无论是实力还是势力,他们之间的差距都太悬殊了。 陶夭头疼地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缩成一团:沒有仙君在身边,这些阴谋诡计,就需要我自己去小心翼翼地化解,黑羽说得对,在仙君身边呆久了,我的确有些懈怠。 这样下去可不行呢?陶夭露出狡黠的微笑,像是一只藏起利爪的小老虎:如果他们不肯乖乖放我们回去的话,就别怪我做出些出格的举动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之间,一股浓浓的恐惧袭上心头,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攥住了她的心脏,狠狠捏紧。 陶夭的耳朵轻轻一颤,捕捉到帐篷外的几乎合二为一的两声轻响。 她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合上双眼,将视觉转移到食人花身上,花藤钻出地面,向外探视。 从如此低的角度,陶夭只能看到两名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各自手持一柄巨剑,冲向黑羽的亲卫队。 是冲着我來的、还是冲着黑羽,陶夭无暇细想,一瞬间就做出了选择,食人花藤夹杂着陶夭召唤出的坚硬树木破土而出,树干夹住了巨剑护住亲卫队,食人花则卷向他们的脚踝。 陶夭跃上宁心草冲出天幕,挥动手中的镰刀:“当啷”一声格开劈裂了树干的巨剑,巨大的反震力传回手中,只一次短兵相接,便震得她虎口鲜血淋漓。 好可怕的力量,陶夭看到营地内飞起几道喷泉般的血柱,戴着银色角盔的亲卫队的头颅随之冲上天空。 黑衣人的脸藏在斗篷中,浑身除了凌冽的杀气,沒有泄露一丝个人的气息,那两名黑羽亲卫被宁心草牢固坚韧的藤条牢牢缠住,丢进了天幕里。 陶夭压低身形,飞速冲上前去,镰刀甩到身后画出一个半圆。 她毫不犹豫地逆转丹行,体内磅礴的绿色仙力骤然间凝滞,随后向着反方向奔腾,她的背后一对半透明的绿色翅膀一闪而逝, ------------ 第四十二章 黑白之殇(1) 陶夭的心里很清楚,站在黑羽这边绝对算不得明智,但谁知道妖皇的目标是只有黑羽一个,还是将她和五毒都算进去了。 与其将希望压在一个老谋深算素未谋面的大人物身上,还不如为了自己的好朋友两肋插刀搏上一搏。 陶夭满心侠士豪气,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那两名黑衣人的夹攻。 她看不透他们的修为,但是逆转经脉之后,至少有了一搏之力,食人妖花和宁心草得到她的逆行唤木诀的加成:“噌噌”地膨胀起來。 陶夭挥舞着比自己身体还要长的镰刀,如同一只矫健的燕子,在银白色的剑光中穿梭,她几乎化作一团绿色光影,在黑衣人密匝匝的攻势下苟且偷生,刀剑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狂风中被吹乱了的风铃。 食人花藤神不知鬼不觉地粘住黑衣人的脚踝,化作陶夭身体的一部分,贪婪地吸食起他们的生命力來。 磅礴的生命力霸道地钻进她体内,一方面痛得她小脸惨白,另一方面却又令她感到有使不完的力量。 然而,这生命力似乎有些古怪,陶夭猛地一旋身,镰刀甩出银色的圆弧,将两把巨剑荡开,她皱了皱眉头,心想:这感觉,不像是人身上的命魂之力,反而更像是当初从食人妖花身上吸取的植物精魄。 难道……陶夭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她慌乱地抬起镰刀,架住沉沉落下的大剑,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腿一软跪倒在地。 镰刀上的分量越來越重,仿佛要就这么将她压得粉身碎骨。 陶夭咬着牙,使出全劲顶住镰刀,头脑飞速旋转着:假设这两个黑衣人不过是妖皇控制的傀儡,那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他们的生命力更偏向于植物的气息。 只要是植物,我就能控制,陶夭紧咬牙关,弯曲膝盖,慢慢地站起身來,只听她嘿地大喝一声,身上绿光猛涨,一股强劲的气浪以她的身体为核心:“轰”地爆裂出去。 气浪将两柄大剑掀翻,清空了她头顶的位置,陶夭一跃而起,背后的绿光迅速集结,化作一对水光盈盈的小翅膀。 “凋败!”陶夭大喝一声,身上的绿光如同无数的流星般飞射而出,在半空中转化为妖异的血色,夹着污浊的气息当头落下。 血色流星击中黑衣人的身体,化作一团烈火将他们包围,黑色斗篷一瞬间便被焚尽,露出斗篷之下的两只木头人偶。 木料沒有被烧焦,而是迅速地干瘪枯竭,直到最后化作一地齑粉。 在木偶被彻底毁坏前的最后一刻,陶夭听到一个低沉衰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小妖怪,你很好!” 同时接触到的,是一浩瀚如星海的伟大意识,一瞬间就让陶夭心神失守,她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地坠落下去。 “夭夭,你也太逞强了!”五毒飞上天空,将她抱进怀里,在方天画戟虚影的保护下,那巨大意识带來的压迫感终于从陶夭脑中退去。 她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问道:“五毒,你不是……”“呵,那血祭秘法,果然了得!”狂傲的笑容浮现在五毒略显苍白的脸上:“不过,托那个翼族的福,倒是让我又想起了不少啊!” 陶夭抬头看着他的侧脸,隐约觉得:他眼中有名为仇恨的火在熊熊燃烧。 陶夭冷静地抬起手來,用衣袖擦掉残余的血迹,又吐掉一口带血的唾沫,五毒带着她回到地面,心疼地捧住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夭夭,走吧!别掺和了!” “不行!”陶夭坚定地退开一步,深呼吸了几下,原地盘膝坐下,她就这么在敌阵之中开始调息,不知为何,她可以确定妖皇已经暂时放弃了对自己和五毒的歼灭行动。 所以,我或许应该觉得庆幸,庆幸那个至高无上的大妖对我产生了兴趣,陶夭平复心神,默默地吐纳灵气,恢复正常大小的宁心草将她裹住,叶片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五毒将背后的方天画戟持到手里,仍旧半透明的虚影在阳光下模糊不清。 片刻之后,陶夭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來道:“不用这么戒备,妖皇暂时不会对我们出手了!”她顿了顿,又道:“走吧!去找黑羽,若是晚了,恐怕要出事!” 五毒看了看她,却沒有移动分毫:“夭夭,你很聪明,那么,你应该很清楚,现在去救黑羽,绝不是明智的举动!” “我不管什么明不明智!”陶夭怒喝一声,一道道纯净的力量从仙婴内蓬勃而出,冲刷着她的经脉,逆行之后的经脉,每一次有力量涌过都痛得她浑身发抖。 陶夭咬着牙,减少了力量输出以保护经脉,随即纵身一跃,踩着白玉舟飞上半空。 从高空俯瞰下去,军营中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黑羽的亲卫军们被妖皇灵识控制的木偶轻易地屠杀着,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 陶夭沒有找到黑羽的踪迹,却看见大队人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來时那只黑色妖兽身上。 怎么,陶夭惊愕地看着那只巨大的黑色妖兽翻起侧鳍,慢吞吞滑入鸿蒙通道。 此时,地上传來一声轰然巨响,土石飞溅之中,黑羽同身披甲胄的妖军统领从地下战到空中,他的翅膀透出一股死灰色,在空中飘飘扬扬。 “夭夭!”陶夭背后传來一声尖利的呼叫,她回头,只见一道白影飞射而來,拥有白色双翅的翼族少女向她呼喊:“你快回凡间去吧!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黑羽的错,我來弥补!” “小白,退开!”黑羽惊呼一声,终于乱了阵脚。 白羽沒有回答,只是诵祷起古怪的咒文,背后的翅膀张开到极限,无数的羽毛飞上天空。 “血祭莲华……”陶夭被气浪逼退好几步,看着天空中义无反顾唱诵着的白羽,又看看黑羽越发坚毅的神情,转身往鸿蒙通道飞速掠去。 传说,如果白翼族的少女与黑翼族的少年结成连理,他们将会得到翼族始祖的祝福,这祝福是至高无上的血祭秘术、只有至死不渝的爱才能发动的血祭莲华术。 他们将会燃烧自己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寸经脉,只留下羽毛在天地间飞舞,血祭莲华术,是为了消灭共同的敌人、是为了保护彼此、更是为了在黄泉之中也能够永远相伴在对方身边, ------------ 第四十二章 黑白之殇(2) 五毒來到她身边,大大咧咧地往白玉舟内一坐,凝重地看着空中的白羽,他犹豫了一下,道:“沒有救了!” “我知道!”陶夭淡淡地回应,调转船头加速驶向鸿蒙通道,躲避背后越來越可怕的气势。 从黑羽以尸兵的身份复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他和白羽只能以悲剧收场。 谁让尸兵是他人手中永远的棋子、谁让黑羽怀抱着过大的野心,想要给白羽创造一个安全的家,一度死亡之人,再返回这个世界,便是受了诅咒的异种,他的路只有两条,,成为妖皇的走狗、或者毁灭。 陶夭叹了口气,冲进鸿蒙通道里,最后一次回望妖军军营。 黑羽和白羽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漫天尘土之中,只有纯黑和纯白两种颜色的羽毛组成的巨大莲花在静静燃烧,火星无声无息地落入军营之中,焚烧所接触到的一切物质。 陶夭仿佛看见莲花中央两人紧紧相拥,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化作无数的羽毛。 五毒看着鸿蒙通道入口处距离自己越來越远的刺目的火光,静静道:“其实,他可以选择站在妖皇这边,他本來就想要城里那些人的精血!” 陶夭全神贯注地操纵着白玉舟躲避通道内的罡风,半晌才答道:“五毒,你不了解黑羽,也不了解翼族,他们的力量來源于坚强的内心,对黑羽而言,承诺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他说过不会动城中百姓一分一毫,就绝对会做到!” 五毒挥动方天画戟为她击碎四周的罡风,冷笑:“为了所谓的承诺牺牲自己和爱人,愚蠢!” 陶夭沒有说话,一再输出自己的力量,加快白玉舟的速度,然而,她依旧沒有见到那黑色妖兽的身影。 看來,鸿蒙通道内部果然存在着神奇的时间差,陶夭颓然坐倒在白玉舟底部,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着风,一边淡然道:“愚蠢的另一边,就是幸福!” 她沒有说下去,只是在心里感慨:有黑羽这样的朋友,她自己又何尝不幸福呢? 鸿蒙通道的出口显现在眼前,人间的空气灌了进來,与妖界腐臭灼热的空气相比,凡间那干燥的空气简直犹如甘霖。 陶夭贪婪地呼吸了好几口,忍不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夭夭,那边!”五毒伸手一指,陶夭顺着看过去,只见巨大的黑色妖兽浮在空中,无数的触手挥舞着,每一下都能拆掉一大片城墙。 至于城门早已经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整座小城池门户洞开、任人宰割。 “走!”陶夭打起精神,将恢复成发簪的白玉舟插进头发里,取出自己的镰刀,她紧张地奔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城池,心里却只有一个疑问:仙君大人,是不是已经走了呢? ***************** 城市的街道中燃烧着火焰,妖军骑兵驾驭着狰狞的妖兽,在街道之中肆虐。 陶夭在五毒的方天画戟保护之下隐去身形,飞快地在倒塌的房屋之间穿梭着。 奇怪……陶夭沿途击杀落单的妖军,难掩心中的疑惑:城市被破坏得那么厉害,可为什么?她都沒有看见什么尸体,只有一两名被房梁砸中沒來得及逃离的居民惨遭屠杀。 那其他人呢?陶夭心中升起奇怪的预感,她冲出五毒的防护圈,躲避着妖军密集的攻势,奔向桃馆的所在地,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來:难道、难道仙君大人,。 宁心草为她抵挡着妖军的围堵,破碎的叶片落了一地,陶夭冲破重重包围,只见到桃馆所在的地方暴起刺眼的光芒,陶夭下意识地卧倒在地,将寒木仙君赐的避毒丹含在嘴里。 一股蓝紫色的烟雾飘散开來,从她的头顶飞过,陶夭紧紧抱着头屏住呼吸,唤木诀继续逆行到极致,吸收周围妖军的生命力为己用。 她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落在身上,那不是实质性的压力,而是直接作用在她的灵魂上,周身鼓动的生命力被那股压力一口口吞噬,陶夭浑身发抖、冷汗淋漓,彻底关闭自己的六识,拼尽全力去抵御那股力量的侵蚀。 她的经脉因为逆行法诀而阵阵作痛,鲜血渗出嘴角,她也无暇去擦,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中重新传來轻微的风声,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妖军坐骑的嘶鸣、刀剑碰撞的脆响、还有火焰燃烧的劈啪声都已消失不见。 她停止运转法诀,扶着晕眩的头坐起身來。 只见桃馆依旧在原來的地方,不过建筑物周围的防御禁制明显黯淡了许多,仿佛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 所有的妖军都已经化作了满地白骨,连一丝血肉都沒有剩下,远远望去,残破的城池就像是白骨组成的荒原。 陶夭全身的力量都仿佛被抽了个干干净净,连移动手指都能够令她疲惫不堪,她就这么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点往桃馆挪动。 在成堆的白骨之上,寒木仙君一身墨底白花的袍子迎风招展,他的脸色惨白,有鲜血不断地顺着指尖滴落。 “仙君大人……”陶夭体内的空虚感令她痛苦万分,她的声音还沒传出去,就已经被风吹散。 伴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五毒踢开满地的骨架远远站立着,他看到陶夭蹒跚着向寒木仙君走去的背影,原本担忧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 他停住步子,用近乎残酷的冷静表情看着陶夭摇摇晃晃的身影。 “仙、仙君大人!”陶夭喘息着,终于放出声音來,寒木仙君闻声转头,第一个动作是将鲜血淋淋的手藏到背后,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陶夭看到寒木仙君温柔的笑容,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力量,她踹开几具骨架,向他一路奔跑过去,可才走了几步,她的身子便如遭雷击,猛地顿住。 丹田之内刹那间传出撕心裂肺的痛,让她连尖叫都沒有來得及发出,一下子软倒下去。 “夭夭!”最后传入耳中的,是两声重叠在一起的惊呼,视野中,寒木仙君衣服上的白色花朵无尽放大,然后被无边的黑暗吞沒。 陶夭张了张嘴,一句“仙君,别担心”终究沒來得及说出口, ------------ 第四十三章 仙婴之变(1) 寒木仙君看着躺在榻上的陶夭,焦急地在房间里來回踱步。 陶夭小小的身体裹在被子里,翻來覆去地低声**,额头上满是冷汗,口中低低呼喊着寒木仙君的名字。 五毒冷冷地斜倚在墙上,用好整以暇的语气说道:“怎么,心疼啊!这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景象么!” 寒木仙君扭头看着他,带着一脸的淡漠开口吐出两个字:“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满心烦躁和担忧:五毒沒有说错,陶夭的仙婴一如他所等候的那样终于出现异状,对他而言,这是个恢复实力的大好机会,可现在看到这个小姑娘面如金纸在床上痛苦地翻滚,他一点都高兴不起來。 寒木仙君淡淡道:“就算本君要做什么?也得先等小桃子醒來再说!” “好,随你!”五毒满不在乎的笑笑,只有这时,他才会露出妖帝的残忍与邪佞,他拉开门走了出去,临了,又回头道:“我倒是很好奇啊!等夭夭醒过來,你要怎么面对她这份不顾一切飞奔回來的情谊,修仙之人,不是很重因果的么!” 寒木仙君静静看着他,不屑地扬起嘴角,道:“本君的因果,本君自会去偿还,不劳烦妖孽之人费心!” 五毒的脸色阴沉下來,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这话,你还是对着夭夭说吧!” “她是我的弟子,也是洗仙池认可的金仙,怎么能算妖孽!”寒木仙君好笑地挑起眉头,当着他的面缓缓关上门,从越來越狭小的门缝中睨着五毒冰冷的怒容,脸上笑意越盛。 木门轻轻合上,沒有发出一丝声响,房间里仅有的声音,是陶夭低低的**。 寒木仙君转身走到床边半蹲下來,轻轻伸手擦去陶夭额头上的汗水,她的发髻早已散乱开來,黑发被汗水打湿,黏糊糊地沾在脸颊旁。 这么睡着,一定很不舒服,寒木仙君取出一块白绢,仔细地将她的头发一点点擦干。 陶夭不安分地翻了个身,一脚将被子踢下了床,她的脸上漾着病态的红晕,小口微张着,痛苦地喘息。 寒木仙君伸出手去一探,才发现她的呼吸烫得可怕,吹在手上,简直像是能直接将他的血肉点燃一般。 她的状况很危险,寒木仙君虽然沒有仔细修炼过医经,但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况不容乐观:原本,仙婴被污染之后就很可能导致体内力量的失控,更何况,她体内的经脉现在全都乱成了一团。 寒木仙君忍不住低声斥责:“傻丫头,怎么为师说话你就是不听呢?”,,他说了多少次沒有自己的允许不许逆行唤木诀,她不听;他说得明明白白不要管着城中的凡人,她也不听。 寒木仙君烦躁地摇了摇头,心想:她怎么能够善良到这么愚蠢的地步呢? 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看到陶夭湿透了的衣服,眉头不觉皱了起來:本就在生病,穿着这湿漉漉的衣服,恐怕会病得更重。 他站起身來,正要向门外走去,就听见背后传來一声呼喊:“仙君大人,好疼……” 这一声呼喊带着浓浓的哭腔,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可怜巴巴地想要听到心爱之人的一句关切。 寒木仙君只觉得心头被什么狠狠蛰了一下,一瞬间连呼吸都滞住了。 他重新俯下身來,轻轻摸着陶夭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小桃子,不怕,为师在这里!” 他当然沒有得到陶夭的回应,,她只是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向最信赖的人求助罢了。 寒木仙君看着床铺上那个小小的身体翻了个身蜷成一团,心疼得难以自已。 从相识到现在,陶夭每一次笨手笨脚的小失误、每一个傻傻的笑容、每一句面带委屈的道歉在他的脑海中一一划过,他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丫头已经占掉了自己绝大部分的注意力。 还有刚才,看到她倒下去的那一刹那,他本能地喊出她的名字,而不是“小桃子”那个多少带着点轻视的昵称,寒木仙君皱起眉头,想起斗元仙君在两人告别时要他别玩得太过火,免得日后身陷情劫之中。 难道本君会对这小妖怪动心,寒木仙君不觉为自己的猜想一怔,随即忍俊不禁:开什么玩笑。 他拍了拍陶夭的肩膀,起身去为她寻找干净的换洗衣物,一边在心中思忖:且不说自己对这种年幼的小姑娘毫无兴趣,单是师徒这层关系在,就注定了小桃子再怎么努力都沒有用。 寒木仙君自嘲地笑了笑,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净的白色绸裙,想了想,转身往厨房走去。 ***************** 陶夭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刀子在体内拉扯,一点点切碎她的血肉。 她本能地想要召唤宁心草,可一连试了四五次,体内那属于宁心草的亮绿色元魂都毫无反应。 陶夭迷迷糊糊地尝试运转唤木诀,用來调动法力的一道神识却仿佛泥牛入海,不知沉到了哪里去。 一瞬间,恐慌几乎盖过了体内的剧痛,占据了陶夭的意识:我的法力沒有了,,那、那我不就沒办法再帮助仙君大人了吗? 仙婴撕裂的疼痛都沒能让她软弱哭泣,失去力量的可能性却一下子让陶夭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泪水夺眶而出,被抛弃的恐惧感一下子攥住了她的心。 不可以这么软弱下去、不可以被这古怪的病痛随意揉捏,陶夭在心中赌咒发誓,牙关紧咬,一丝鲜血从牙龈里渗了出來,血腥味刺激了她的神经,硬是将陶夭的意识绑住,不让她被剧痛折磨得昏迷过去。 她开始在心中默默背诵《唤木诀》的内容,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万木之本,万物之灵,一桌一椅,皆非死物……” 陶夭的背诵出乎她意料地有效,《唤木诀》本就具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修炼得越是深入,这效果就越大,如今陶夭已是金仙级别,法诀内容早已经倒背如流,现在这么仔仔细细一字一句地默背着,不知不觉中,仙婴的疼痛感居然慢慢减弱下來。 “唤之一义,无上真法,谆谆以善诱、咄咄以怒斥……”陶夭试着坐起身來,一边继续背诵,一边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怅然若失:仙君大人……不在呢? ------------ 第四十三章 仙婴之变(2) 陶夭闭上双眼,分心二用,审视着自己的经脉和腑脏:逆行唤木诀造成的巨大副作用显而易见,,她的五脏六腑上有着明显的淤血、一些细小脆弱的经脉则直接被庞大的力量给冲断了。 这下,又得靠三四个月的静养才能恢复过來吧!陶夭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只觉得浑身上下从皮肤到骨头,沒有一处不痛的。 陶夭伸展了一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将双脚放在地上,地板的凉意从脚底一路传进脑海,顿时让她一个激灵。 “好,应该沒问題!”陶夭低声为自己加油,一下子站起身來,她张开双手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去。 然而才走了两步,陶夭便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全都倒转过來,令她情不自禁尖叫了一声,双手迅速收回來护住自己的脑袋。 然而,她并沒有如想象中那样砸到硬邦邦的地上,而是重重跌进一个有力的怀抱之中,谁往她额头上赏了一个暴栗,轻声责备:“笨丫头,你起來作甚!” “仙、仙君大人!”陶夭眨眨眼,一瞬间就变得泪汪汪,死死拽着他的衣襟,不论寒木仙君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寒木仙君看着像只无尾熊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露出纵容的笑容:“听话,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为师就在这里等你,好不好!” 陶夭抬起头來,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仙君真的不走开!” “不走……呵,为师也真是糊涂了!”寒木仙君暧昧地扫了一眼她凌乱的黑发和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微微一笑:“你这个样子,还不能下地行走!” “沒、沒关系的,!”陶夭本想说,就算无法行走、也可以召唤宁心草代步,可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法术都已经失效,一时间落寞地呆住了。 寒木仙君揉揉她的脑袋,轻易地将她瘦小的身体横抱起來:“好了,为师抱你过去!” 陶夭羞得满脸通红,无力地挣扎着:“仙君大人,真的不用了,这衣服反正是幻化出來的、换一套就好啦!夭夭又不是凡人,不会着凉伤风的!” “在为师眼里,你就是个要人照顾的傻丫头!”寒木仙君完全无视她的抗议,将她丢进屏风背后早已准备好的大木桶里。 热水溅起水花,打湿了陶夭本就湿漉漉的黑发,明知道隔着屏风,寒木仙君看不到、也不会偷看自己,可陶夭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整个人沉进水里,噗噜噜往水面上吐着泡泡,热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带來一种熟悉的安全感,陶夭并沒有在母体中的记忆,,她本來就是寒木仙君炼化出來的一小团木灵之气,但这种安全感,或许就是人家常说的回到母亲腹中的感觉吧! 陶夭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神经也被热水麻痹,不再觉得疼痛难忍。 过了半晌,寒木仙君的传音直接在脑海响起來:“小桃子,别泡太久,水凉了还是会生病的!” “哗啦”一声,陶夭钻出水面,果然感到些微的凉意。 她站起身來,扯下屏风上搭着的羊毛毯子裹在身上,沉默着跨出木桶。 寒木仙君让出位子给她换衣服,背对着她说道:“你的仙婴状况很不好,这样下去,你随时可能沒命!” 陶夭愣了一愣,仔细地束好衣带,靠近他背后问道:“仙君是不是有办法!” 寒木仙君能够感觉到陶夭的视线:不难想象,她现在一定是一副紧张不安的模样。 他点了点头,苦笑:“只不过这方法若是说出來,恐怕你误解为师!” 陶夭沉默了片刻,低声叹道:“若是仙君大人那么想,可真是太看不起夭夭了,这世上,仙君大人是我唯一永远不会误解的人!” 她声音中深沉的悲切压在寒木仙君心上,令他的呼吸都抑郁起來,他甩开心中多余的情绪,道:“你的仙婴之所以会有问題,是当初仙帝在洗仙池中动了手脚,原本,你身上属于妖怪的部分应该被彻底洗净,然而……” “我知道了!”陶夭难得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淡漠得有些失礼:“仙君的意思是不是,夭夭体内的力量虽然成功转化为仙力,可只要我继续修炼,产生的仍旧是过去的妖力,刚开始由于仙力的数目庞大占据绝对的优势所以不要紧,可时间久了,就会发生异变!” 寒木仙君惊讶地挑了挑眉头,转过身來看着陶夭,眼前的她仍旧是那个只到自己胸口位置的小丫头,黑发湿哒哒地垂在脑后,因为身高之差,陶夭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正视着他说话,她的眼中只有满满的冷静,仿佛早就把什么都看穿了似的。 “确切一些,是你的仙婴被污染了!”寒木仙君叹了口气,一边说着,一边扳过她的肩膀让她转身,他扯下另一条毛巾,仔细地擦拭她的长发,语气里满是疼惜:“头发不擦干,对身体也会有影响,你自己修习医经,怎么这都不懂吗?” “有沒有影响又怎么样!”出乎他意料,陶夭的回应却是一声压抑的喊叫,令寒木仙君有些愕然地停住动作。 陶夭猛地转过身來,一眨眼,泪珠便顺着睫毛扑哧哧滚了下來:“我连力量都沒有了,走个路都要你抱着,好像碰一下就会碎似的,都已经像是废人了,谁还管什么身体,这种沒用的身体还不如丢掉,至少不会给你添麻烦!” 寒木仙君愣愣地看着她沒说几句话就开始嚎啕大哭,只觉得心底像是被人狠狠划了一刀一般,痛得厉害:她就沒想过仙婴这种部位一旦有变,是可能危及生命的吗?都什么时候了,陶夭满脑子想的居然是,,如果失去力量,肯定会给他添麻烦。 他仿佛听见自己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嘣”一声断成了两截。 “傻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为自己操操心!”等寒木仙君回过神來时,他已经叹息着将陶夭抱进了怀里。 有时候,他真的很难理解陶夭的思路:他不相信会有什么人会将什么人或是什么事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到了生死关头,谁不是顾着自己。 可怀中这只小妖怪,仿佛就是上天派下來专门用來打破他已有的认识的。 寒木仙君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宽慰道:“放心,为师自有办法,你不是说过,为师是世上最厉害的人么!” 闻言,陶夭带着满脸泪痕在他怀里点点头,她轻轻“嗯”了一声,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沒有丝毫怀疑:就算我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仙君大人,他说有办法、就一定是真有办法的, ------------ 第四十五章 切割(1) 寒木仙君站在门后,近乎慌乱地插上了横栓。 适才,他只是刚好起來想要开门透透气、便真那么碰巧地听到了陶夭那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对我而言,这世上唯一的神,就是仙君大人”。 可他是求仙问道之人,从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巧合,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那么,这神秘的天道究竟是为什么要让自己听到这句话。 站在为人师表的立场上,陶夭说出如此有辱天威大逆不道的话,理应重重地惩罚他。 然而,寒木仙君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平静的心湖早已经波涛汹涌。 他的角度在陶夭的背后,她一回头,他便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过,寒木仙君不难想象说这话时她会带着怎样坚定从容的微笑。 这个小丫头,跟本君修了那么久的仙,到底搞沒搞懂何谓神灵、何为天命,寒木仙君的慌乱转化为满心的恼火:陶夭的胆大包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不愿承认,但陶夭的情感太火烈而又不求回报,以至于令他诚惶诚恐。 门外传來“笃笃笃”的敲击声,寒木仙君将手按在门板上,仿佛可以感觉到陶夭曲着手指小心翼翼落下的力度。 “进來!”他悄无声息地抽掉门闩,转身來到窗前,看着院子里水雾缭绕的灵泉井。 陶夭推开门,紧张地站在他身后,一脸不知所措:“那个,仙君,还需要我准备什么吗?还是……”“你只要放开心神便可!”寒木仙君示意她在床榻上盘膝坐下,一手点住她的眉心,一手飞快地掐动法诀。 陶夭不安地眨了眨眼,眉心打了个结,留下深深的痕迹,长期的战斗和生活的艰辛早已让她的自我保护变成了一种本能,就算她对寒木仙君是百分百无条件的信任,也沒有办法完全撤销对自己仙婴和识海的防护。 这并非她想与不想的问題,而是根本就做不到。 寒木仙君感觉到自己的法力在她的丹田附近转了一圈,被一层薄薄的能量阻挡住。虽然这种防护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但为了陶夭日后着想,他并不想要采取强硬手段。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温柔地重复:“放松,小桃子,别胡思乱想的了,除非……你信不过为师!” “我、我当然不是觉得仙君会失败!”陶夭着急地为自己辩解,瞳孔里水光潋滟,她委屈地撇了撇嘴,道:“夭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完全不设防!” “为师知道!”寒木仙君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忍不住收回按在她眉间的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或许他这个师父的确不够尽责,才会让自己的徒弟像是惊弓之鸟似的,警戒心比谁都强。 “小桃子,接下來你想要去哪里呢?”寒木仙君索性和她并排坐在床上,变出一把梳子为她整理乱七八糟的头发。 陶夭吸了吸气,只觉得一股好闻的萱草香钻进了鼻子里,安抚着她焦躁的情绪。 她仔细想了想,嘴角有些沮丧地垂了下來:“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是……”她顿了顿,说道:“仙君,夭夭有点讨厌凡间了,你记不记得那天,有人骂我是怪物,那时候,夭夭就在想,,这世上怎么能有人如此不识好歹忘恩负义呢?” “呵,忘恩负义么……”寒木仙君为她簪好头发,自嘲地笑笑:陶夭睡着的时候,他去城里置办晚餐,沿途遇见的凡人,也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自己,甚至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好像妖军围城是他和陶夭造成的一般。 当然,这世上的人自然有好坏之分,就好像他刘给陶夭的那些点心,倒的的确确是几名被她救治过的病人的心意。 他摸了摸陶夭的头,道:“不能说他们忘恩负义,夭夭,对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而言,仙人保护凡人是理所应当、对他们的苦难视而不见才是罪恶!” “凭什么?!”陶夭激动地拔高了嗓音,沒有注意到自己体内的防护已经逐渐松懈,她挥了挥小拳头,向不存在的敌人抗议:“我们在仙界的时候,也不见什么医神木神之类的來保护我们呐,这世上,哪有人注定了要庇护谁的!” 寒木仙君的嘴角溢出一声轻笑,他戳了戳陶夭气鼓鼓的脸颊,语带赞许:“小桃子,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明事理的!” “哼,那是当然!”陶夭得意地一甩头,并沒有注意到寒木仙君手上的法诀越掐越快。 寒木仙君嘴角轻扬,问道:“看起來,对于接下來的行程,你心里自有打算!” 陶夭愣了愣,讪笑着答道:“夭夭有再多的打算又如何,最后,还是得看仙君答不答应啊!” “我为何不答应!”寒木仙君漫不经心地反问,抬眼一瞥,又道:“呵,你是想去妖界,帮五毒寻回记忆吧!怎么,在你眼里为师是如此小心眼的人!” 陶夭目瞪口呆,只好办了个鬼脸:“真是的,什么都瞒不过仙君呢?”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将法力送入她体内:“所以,你若是还有什么瞒着为师的,便趁早都说出來吧!” 他的眼神淡然自若,像是明镜似的,让陶夭所有的小心思都无处遁形。 陶夭红着脸道:“因为,五毒总是说我是他的皇后什么的,好奇怪啊!所以我猜,若是他能恢复记忆,就不会把那么多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啊、当然,我对五毒完全沒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夭夭的心是仙君一个人的,仙君……你不生气吧!” “为师怎么会生气!”寒木仙君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别有所指:“即便你不说,为师也是这么打算的,当然不是为了五毒,而是仙界很可能要更不安全!” 陶夭不解地抬眼,但还沒來得及开口询问,便觉一股霸道的力量冲进丹田。 她最后看到的是寒木仙君带着一点绿芒伸向自己眉心的手指,直到此时,她才感到一股浓浓的恐惧,,就这样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给仙君大人,真的不要紧吗? ***************** 陶夭再次深切的体会到清醒才是最痛苦的事情,寒木仙君剥夺了她对身体的控制权,却并沒有抑制她的意识。 仿佛仿佛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自己飘荡在茫茫识海之间,隔着斑斓的记忆亮点遥望红得诡异的仙婴,寒木仙君的绿色木灵之力在仙婴周围游走了一圈,随后猛地劈下, ------------ 第四十五章 切割(2)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疼痛几乎将陶夭的灵魂都撕裂开來,她半透明的意识立刻缩成了一团,小脸惨白,身体不住颤抖。 灵魂并沒有声音,可陶夭还是下意识地牙关紧咬,生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因为再也无法忍受可怕的疼痛而灰飞烟灭。 寒木仙君控制下的绿芒终于刺入仙婴的核心,也许是太过剧烈的疼痛终于麻痹了感知,陶夭反而觉得好受了些,慢慢直起身子。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到一股狂暴的情绪从心底猛然席卷开來,叫嚣着要她反抗。 陶夭的眼底浮现凶狠的血光,平时的温顺稚嫩早已无影无踪。 杀,她的耳边有人呢喃,妖怪的暴戾和嗜血一下子吞噬了她的理智。 我想要血,灵魂中的疼痛被浓浓的饥渴取代,陶夭背后浮现妖冶的红色光晕,慢吞吞地飞向仙婴上燃烧着的绿色光芒。 ***************** 寒木仙君看到陶夭眉头紧皱浑身发抖的模样,一瞬间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她的仙婴转化的力量实在太诱人,如此纯净的仙力,即使在仙界也是屈指可数的。 陶夭的木灵之体,果然是好东西,寒木仙君诧异地察觉到自己的嫉妒心,不由苦笑:修为跌了下來,沒想到连心性都不稳固了。 夺人肉身这种事,可是仙家大忌。 寒木仙君仔细地消化着从陶夭体内源源不断流出的仙力,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知道,等炼化了她的仙婴,自己的修为能恢复多少。 突然,怀中传來一股巨大的推力,寒木仙君猝不及防之下,送入陶夭体内的仙力一瞬间就被吞噬殆尽。 “小桃子!”寒木仙君半眯起眼,看见她身体周围若隐若现的血雾,不由得心一沉:入魔。 “肚子……饿了!”陶夭带着一脸天真,抬手揉了揉肚子,略带迷惑地向他看去。 她迟疑了片刻,忽然朝他张开双手,甜甜地笑了起來:“好吃的!” 话音未落,食人妖花的藤条破土而出,纷纷缠向寒木仙君的身体,同一时刻,宁心草出现在陶夭背后,原本青翠欲滴的草叶上爬满了妖艳的桃红花纹。 果然是入魔了,寒木仙君皱起眉头,唤木诀高速运转,法刀化作一圈圆形剑气:“嗖”一声切断了密密麻麻的藤条。 他取出一颗毒丹,略一沉吟,还是收回了乾坤袋里。 且不说她落到如此地步,他和五毒都有一定的责任;不论如何,陶夭都是他的徒弟。 “小桃子,醒醒!”他随手挥出两道气刃,在宁心草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裂口。 陶夭对他的呼喊声恍若未闻,小手一张,漆黑的镰刀浮现在半空。 她的脸上浮现怒容,小脸可爱地鼓成了包子:“可恶,食物就该乖乖地被吃掉!” 说着:,她挥舞镰刀往寒木仙君扑來,刀刃上红色的剧毒与蓝色的**变换出现,散发着浓郁得令人作呕的香气。 寒木仙君飞快地躲开她的攻势,刀刃“刺拉”一声割碎了他的衣摆。 陶夭的身形略微一顿,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飞身扑上。 “小桃子,战斗技巧还是太差了哦!”寒木仙君口中虽然如此调笑着,心中却震惊不已:这就是妖怪的战斗本能。 所幸,她现在并沒有理性判断。 寒木仙君不退反进,法力在手中凝成一条闪亮的青色长鞭。 他一闪身,反手向陶夭抽去,光鞭穿过镰刀刀影间的缝隙:“啪”的一下,打在她手腕上。 微小的力量顺着脉门爬上手臂,一下子令陶夭气力全失,镰刀脱手:“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寒木仙君飞快地栖身而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扭到背后。 陶夭吃痛,本能地发出一声悲鸣。 寒木仙君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依旧按着陶夭的手臂,强迫她转过身來,另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后脑勺。 霸道的仙力长驱直入,在她的意识中化作一把大刀,狠狠将仙婴劈裂。 “痛!”陶夭剧烈地颤抖起來,泪水涌出眼眶,满脸恐惧:“我、我不要吃你了,你放开我!” 还沒有清醒过來么,寒木仙君无奈地谈了口气,死死禁锢住她不断挣扎的小小身体。 他用法力包裹住切割下來的仙婴,硬生生扯了出來,绿色法力中半透明的粉红色仙婴看上去一碰就会碎,比之刚开始明显又缩小了一大圈。 ,,陶夭的入魔,居然帮助她重新将体内大部分的力量转化成了妖力。 寒木仙君有些遗憾地捏住残余的仙婴送进嘴里,伸手摩娑着陶夭血色全无的双唇。 “小桃子,很痛吧!”他心疼地叹了口气,可眼底有着残忍的笑意:“沒办法啊!谁让你不听话呢?坏孩子必须要惩罚!” “可是?我好饿!”虽然陶夭眼中的血光正在逐渐淡化,但她神色间的饥渴却越來越盛。 是妖怪的嗜血一被激发就不可收拾,还是她自的某种不可表露的情绪被转化为了最原始的食欲。 寒木仙君像是逗弄小动物似的,捏捏她的鼻尖,略微放松了对她的禁锢:“你想要什么?为师的血、还是仙家法力!” 陶夭困惑地眨了眨眼,现在,她的身体、经脉乃至灵魂都在进行重组,入魔的状态下,她的智力水平只有小婴儿的程度。 “我想要……我不知道!”陶夭一脸无助,茫然失措。 看來她终于平静下來了,寒木仙君环顾满屋狼藉,确定陶夭丧失了攻击的意图,松开手准备离去:他想要的只是陶夭的仙婴和仙力,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沒必要折腾这小姑娘了。 “我知道了!”寒木仙君耳旁传來陶夭兴高采烈的欢呼,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陶夭年轻姣好的五官就在眼前,嘴唇碰上了什么温暖湿润的东西。 陶夭后舔了舔樱唇,眼中的魔性之光瞬间消失,她伏在寒木仙君肩上睡得香甜,只留下寒木仙君目瞪口呆杵在原地。 她做了什么?寒木仙君只觉得脑中仿佛电闪雷鸣,陶夭平时再大胆,也沒到这种接近大逆不道的地步。 他将陶夭放到床上,仔细地掖好被角,为她的行为找到一个借口:魔道中人淫|秽放浪,同样的,走火入魔之时受到魔性控制,自然会变得不知礼数, ------------ 第四十六章 即使什么都不记得(1) 陶夭一直睡到身体里的余痛全都消失,才依依不舍地钻出暖洋洋的被窝。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來,带着满满的温馨,唯一略有违和感的,便是这满地狼藉仿佛台风过境似的房间了。 陶夭坐起身來,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着墙上的破洞、还有一地的碎木屑直发愣。 发生什么了,陶夭不解地抓了抓自己的发梢拨拉开地上的木屑,不安地站在床边。 她闭上眼睛,试着呼唤宁心草的元魂,在短暂的迟滞之后,宁心草出现在她背后,乖乖地甩动草叶,打扫着房间。 我的力量恢复了,陶夭差点儿欢呼出來,连忙捂住嘴,原地坐下开始调息。 桃馆是匠神送给她的礼物,早已滴血认主,所以,只要集中精神,馆中的每一个角落她都能够看到、每一处损坏也能轻易地修补好。 陶夭的双手按在凉凉的木头地板上,灵识一圈圈荡漾开去。 只见一层淡淡的绿光顺着地板爬上墙壁,覆盖了墙上的破损、也包裹住了破碎的器皿和家具。 桃馆的损伤,还真是严重啊!陶夭的视线随着灵力而扩散:妖军虽然沒能入侵桃馆,但那都是托寒木仙君的福,在他沒能够防守到的地方,原本匠神设置的防护禁制里的法力几乎全部被耗尽了。 这些禁制,都得要一一充能呢?陶夭深吸了一口气,重新闭上眼睛,她的心里有一种古怪的自信:仿佛维修这巨大的桃馆,对她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陶夭摇了摇头,将这些盲目的自信全部甩掉:自信很可能只是错觉,实力和谨慎才是真理。 从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开始,陶夭仔细地对桃馆进行修缮,她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涌出,一点枯竭的迹象都沒有,仿佛永无止尽。 ***************** 寒木仙君坐在桃馆的屋顶上,脑中不断回放前天陶夭那甜甜的笑容和突如其來的偷袭。 修行至今,他从未感到如此烦躁,连修炼都静不下心來,甚至陶夭的仙婴给他带來的实力飞跃也无法盖过他心头的烦乱思绪。 最后,她眼中的红光熄灭的时候,明显已经解除了入魔状态,既然如此,她昏睡前的那一刻到底有沒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 他烦乱地张开眼,忽然感到一股绵长的力量从屋顶上飞过,钻进在妖军进攻时几乎被完全损坏的防御禁制内。 这力量……寒木仙君惊愕地扬起眉:这气息,是陶夭的法力,怎么被吞噬了仙婴之后,她的实力居然不退反进。 寒木仙君跃下屋顶,用力推开房门。 房间内喷泉般的法力输出戛然而止,陶夭惊愕地抬起头來,手还维持着按在地上的姿势。 “仙君大人!”陶夭一下子跳起身來,张开双手转了一圈,满脸炫耀:“你看,夭夭把房间都修理好了哦,是不是很厉害!” “嗯,的确是很厉害!”寒木仙君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但正处在兴奋中的陶夭却沒有注意他的心不在焉,还以为真的被他表扬了,盯着他傻笑个不停。 寒木仙君顿了顿,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不过,作为始作俑者,将这房间整理干净是理所应当的!” 陶夭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始作俑者,仙君大人的意思是说……把这房间搞得乱七八糟的人,,是我。 她有点委屈地撇了撇嘴,小声道:“可是?夭夭什么都不记得啊……”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寒木仙君勾起嘴角,俯下身來逼近过去:“包括你是怎么使出浑身解数追杀为师的,你也不记得了!” 不过,寒木仙君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不理解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用言语刺激陶夭让她把一切都想起來,然后呢?他是想要看这个小姑娘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还是想要看看她会怎么解释那大胆的举动。 陶夭被他语气里的冷酷吓到,刚刚站起身來,立刻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夭夭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可夭夭若是的确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请仙君尽管责罚!” 寒木仙君见她满脸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的表情,心道:若是按照仙界师门的规矩來,她的举动便是重罪,责罚,呵,逐出师门都是轻的。 但寒木仙君还沒有烦躁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默默陶夭的头顶,道:“算了,当时你灵魂受创,走火入魔,做什么都不是出于本意,为师不怪你!” “那个,仙君大人……”陶夭怯怯地伸出手來拽住他的衣袖,欲言又止。 他微微一笑,终于平静下來,一如既往温柔地问道:“怎么了?为师说了不怪你,就是真的不会怪你什么?” “我不是想说这个……”陶夭的声音越來越轻,寒木仙君不得不重新弯下腰,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可是?说不定……只是说不定哦,夭夭昨天做的事情,并不是全部都有违本意!” “你这话是何意!”寒木仙君的声音忍不住冷了下來,吓得陶夭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膝弯撞到床沿,身体失去平衡,惊呼一声跌坐在了榻上。 在仙君大人面前这样,真是太失礼了,陶夭红了脸,急着想要起身,可寒木仙君已经逼到跟前,双手撑着床板,不给她任何逃避的余地。 陶夭惊慌地仰起头,身子不停往后,视线不断游移着,全然不敢与他接触。 她心想:仙君的动作那么暧昧,但是,表情却好冷漠好可怕,,就像要吃人似的。 “我、我胡说的,仙君不要生气好不好!”陶夭果断地选择缴械投降,,她最怕看到寒木仙君生气,他一生气,她心里就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难受得要命。 尽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对陶夭紧追不舍,寒木仙君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饶过她,他进一步靠近过去,几乎逼得陶夭平躺在床上:“小桃子,就算是胡说,也给为师说完它,否则……呵!” 他的一声低笑弄得陶夭毛骨悚然,她彻底无处可逃,刚想要拽过被子将自己给包进去,便被寒木仙君轻而易举地压住了手腕, ------------ 第四十六章 即使什么都不记得(2) 两人就以如此暧昧的姿势四目相对,陶夭的脸红得几乎滴出血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样子,她知道寒木仙君喜欢捉弄自己,可像这么真真正正地被欺负,还是头一回。 “我、我,我也不知道嘛!”陶夭心一横,闭上眼,一股脑道:“我就是觉得我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好事情、有种一直想做的事情做掉了的感觉,除此之外,夭夭什么都不知道,仙君你就算再怎么追问也沒有用的啦!” “哦,好事!”寒木仙君不依不饶地伸出手來抚摸她的脸颊:“看來,你对为师积怨已久啊!” “才不是呢?”陶夭用力将寒木仙君推开,翻身坐起,可怜兮兮地擦掉睫毛上的泪珠,她抽了抽鼻子,道:“如果伤到仙君,我会难过一辈子的,肯定、肯定是其他的事情,比仙君抱着我、比仙君唱歌给我听还要让我开心的事情!” 寒木仙君被她一顿抢白抢得一愣,这才反应过來自己玩得有些过火了,他刚想要说什么?就见陶夭的眼泪扑哧哧落了下來,愧疚顿时填满了心胸。 “小桃子,!”“仙君这个大坏人!”谁料,陶夭狠狠一跺脚,转身冲了出去。 ***************** 陶夭躲在花园的一角,一边修复防御禁制,一边不断地碎碎念:“讨厌讨厌,仙君最讨厌了,哼,欺负人!” 井边一块普通的石头上,原本黯淡的禁制花纹终于再次浮现明亮的绿光,光芒消失,防御禁制又恢复成了一块不起眼的岩石。 “下一个!”陶夭赌气似地说到,顺手拔下一棵草塞进嘴里,她叼着草茎,气鼓鼓地完成了一次又一次充能,是不是可以看见一道绿色光柱从桃馆内冲上天空。 “喂,夭夭,外面的那些凡人,都说你这儿发生神迹了!”五毒施施然走到她背后,丝毫不掩饰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夭夭,早和你说了别相信寒木仙君!” “关你什么事!”陶夭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捡起一块石头就往他丢去。 五毒轻而易举地躲开,丝毫不恼,道:“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什么污染,,根本是耸人听闻,你的妖力迟早都会完全吞噬仙婴,到时候,你的修为增长绝不止那么一点!” “到那时候,我早就痛死了!”陶夭前一刻还在骂着寒木仙君是坏人,现在立刻吹鼻子瞪眼,甚至冲上去狠狠踩了五毒一脚:“不许说仙君大人坏话!” 五毒的笑容顿时显得尴尬起來,他冷言相讥:“呵,是谁刚才一边给禁制充能,一边还骂个不停的,夭夭,口是心非可不是好习惯,寒木仙君是怎样的人,你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 陶夭恼羞成怒地丢掉咬在嘴里的草茎,怒道:“我才不管,就算是说,也只有我一人能说仙君的不是!” “凭什么?”五毒完全无视她恼怒受伤的表情,话语一针见血:“你算是他什么人,妻子,伴侣,恋人,都不是吧!夭夭,你只是他的玩物而已,心情好了拿來摆弄摆弄,心情不好,你觉得他还会搭理你!” “你说够了沒有!”“当然沒有!”五毒残酷地笑着,在她附近踱着步:“夭夭,面对现实吧!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什么能有回报、什么是无用功,你比谁都明白!” “我不明白!”陶夭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纵身飞上房顶去修复那些对空防御。 五毒跟着她飞上房顶,伸手抓向她的肩膀:“夭夭,我若不是心疼你,何必说这些话,对我而言,看别人在感情中挣扎可是件万分有趣的事情!” “你给我松手!”陶夭用力一扭身,将他的手甩开,巨大的动作幅度令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屋顶外倒去。 陶夭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想要维持平衡,却直接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内,寒木仙君带着怒意的声音落进她耳中:“本君的徒弟,岂是你可以随便碰的!” “呵,师父登场了么!”五毒不屑地冷笑着,双臂环抱在胸前!”只是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难道夭夭是你的女人么:“ “即便不是,也轮不着你來碰!”寒木仙君松开陶夭,冷冷上前一步说道。 五毒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张狂地哈哈大笑起來:“哈,凭什么?好像从沒人说过,做徒弟的要被师父管头管脚到这种程度!” 寒木仙君漠然地重复:“小桃子是本君的徒弟,做师父的,自然要保护徒弟不被别有用心的人伤害!” “你那是保护!”五毒满脸邪佞,嘴角高傲地上扬:“我看,你是把她当你的娈童,!”“住口!”寒木仙君的一声怒吼,堵住了五毒的话,也吓得陶夭浑身一颤。 仙君大人,陶夭惊慌失措地看到寒木仙君向五毒冲去,手上绿光暴涨,化作一柄长剑。 五毒的手一抖,半透明的方天画戟横扫而出:“当”一声砸在剑刃上,手中传來巨大的压力,绿色光剑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头发都烤焦了,他冷哼,道:“看來,夭夭的仙婴果然是好东西啊!你的实力恢复了多少,五成,六成!” “与你无关!”寒木仙君手中发力,将他还沒有成型的方天画戟往下压去,他的另一只手卡住五毒的喉咙,毫不留情地收紧,五毒只是冷笑,丝毫不在意脖颈上巨大的压力。 “仙、仙君!”陶夭终于回过神來,连忙冲上去拉住的他的手臂好言相劝,一边奇怪:仙君大人怎么了?居然真的下杀手。 寒木仙君沒有松手,冷眼看向努力抓着自己衣袖的小小少女,视线几乎将她冻成冰:“连你也來阻止为师!” “因为夭夭知道仙君不该这么做!”陶夭冷静地回答,见拉不开他的手,她忽然一弯腰,灵活地钻进两人中间,张开双手往反方向用力一推。 五毒怕方天画戟伤到她,不得不收了力量,被她一章拍在胸口退开几步。 寒木仙君则是依旧手持着剑,只是用另一只手捏住了陶夭的手腕。 陶夭看着他冷酷的双眼,大着胆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仙君,你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寒木仙君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平淡的威胁:“五毒,你不会每次都那么好运!” 五毒等到他离开,才对陶夭说到:“你的仙君大人,似乎被戳到痛处了,怎么,不好奇!” 陶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跃下屋顶, ------------ 第四十七章 告别凡间(1) 陶夭看着空荡荡的地面,一时间怅然若失,有些无法接受自己生活了那么多天的地方忽然变成了一片平地。 寒木仙君來到她背后,轻声问道:“怎么,舍不得这里!” 陶夭转身摇摇头,想了片刻,道:“也不是舍不得,就是……已经习惯呆在这儿了,现在真的要走,心里头感觉空空的!” 说着,她往寒木仙君身后张望了一下,露出一丝疑惑:五毒呢?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神神秘秘的,把桃馆要了过去,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害得我只好风餐露宿,陶夭皱了皱眉头,明显露出不满的神色。 寒木仙君正要开口,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道:“这不是來了,放心,桃馆是匠神送你的礼物,怎么会轻易被弄坏呢?” 就算这样,我也不喜欢它落在别人手里,陶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焦虑,,,桃馆是她最大的底牌,不留在身边怎么行。 她转身往五毒奔去,还沒站稳,就先伸出手來:“东西呢?” 五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小木雕向她抛去,看着陶夭双手仔细检查着桃馆木雕的紧张模样,他不快地哼了一声:“夭夭,你难道觉得我会在这上面做什么手脚吗?” 陶夭眯着眼睛往木雕中看去:之间小木雕庭院的中央、灵泉井的上方,浮有一枚静静旋转着的袖珍漩涡。 “这是……”陶夭刚想要将手指伸进去仔细探查,便听得五毒语带玩味道:“那是鸿蒙通道!” “哎,!”陶夭惊呼一声,立刻将手缩了回來,心有余悸地吹了吹手指头:鸿蒙通道。 她想起当时五毒给自己的妖界秘法卷轴,,那道卷轴可以创造出一条定向的鸿蒙通道,,这是她闻所未闻的事情。 她转过头,与寒木仙君交换了一下眼神,寒木仙君立刻读到她与自己想同的想法:妖界的秘法实在太神奇,哪怕只能习得一些皮毛,也将对他们日后的生活大有裨益。 寒木仙君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的同时,感慨万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陶夭也懂得时刻算计着别人了。 他拍拍陶夭的头,直接传音:“小桃子,你越來越像为师了,可是?这不是好事!” 陶夭困惑地抬眼看去,就差把“为什么”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寒木仙君继续传音道:“为师比较喜欢你原先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样子!”这句话传过去,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刚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沒把陶夭的单纯放在眼里,只是觉得她傻傻的,也方便自己暗地谋划,可等她真的成熟起來,他又不知为何觉得失望极了。 陶夭一愣,将桃馆塞到五毒手里示意他开始激活鸿蒙通道,唇齿间溢出一句话:“因为沒办法嘛!” 她当然可以继续装作什么都不懂,享受寒木仙君为自己安排好的一切,可若是那样,她在寒木仙君眼里永远是个小孩子,,或者说得现实一点,是个可以随便利用的方便的道具。 不过这话落在寒木仙君耳中,却是另外一种味道,他感到陶夭是在传达隐晦的埋怨,怨他做得不够好,才逼得她成熟。 这种猜测,令他的心一下子沉重起來,寒木仙君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徒弟暗暗责备无能而愠怒,还是因为这个表达不满的人是陶夭,才令他如此在意。 “看來,为师以后得要加倍努力了!”他的情绪全部化作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几乎让陶夭溺死在其中。 直到鸿蒙通道内罡风呼啸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才好不容易回过神來,笑嘻嘻地答道:“嗯,夭夭也和仙君大人一起努力!” “好、好!”寒木仙君的语气难说是纵容还是敷衍,他揉揉陶夭的小脑袋,抽出她的白玉发簪还原成可以穿越鸿蒙通道的灵器。 陶夭的长发一下子披散下來,头发由于一直簪着而显得有些蜷曲,调皮地垂在肩膀上。 寒木仙君忍不住伸手捋了捋她的发梢,亲昵地调笑:“头发卷卷的,像只小狗!” “夭夭才不是小狗呢?”陶夭鼓着包子脸,用力哼了一声:她顶顶不喜欢寒木仙君这个态度,好想她只是他饲养的小动物是的,就像五毒所说,,只是心情好了拿來摆弄摆弄。 寒木仙君不解地扬起眉头,道:“说你可爱,不好吗?” 陶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身后传來的一声呼喊打破了僵局。 “小神医!”这个呼喊的声音有些熟悉,她转过身,看到那个拄着拐杖向自己快步走來的年轻人,不由愣了一下,好半晌,她才认出那张孱弱苍白的脸,医者的责任感立刻高涨起來:“刘少爷,您的病是好了,可身子还得多加休养,怎么能下床呢?” ,,那便是差点被蜘蛛啃成一具空壳的刘少爷,此刻,他一手提着一个大约有三层的檀木盒,另一只手中的拐杖敲击着地面,发出闷闷的声音。 刘少爷裹在一件厚实的貂皮大衣里,三伏天对他而言仿佛是凛凛寒冬,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将手中的檀木盒递给陶夭,道:“小神医,再造之恩在下今生无以为报,只能尽些绵薄之力,这里面是你爱吃的菜色,希望能够帮上一些忙!” 陶夭的鼻子早就闻到了檀木盒里传出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真心实意地道谢:“能帮忙,绝对能帮忙,刘少爷,谢谢,不是为了这些吃的,而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來送我走的人!”她顿了顿,深深一鞠躬:“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努力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刘少爷的脸上划过深切的哀愁:刘家是这城中的望族,平日里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要过目,所以,他很清楚这段时间以來,城中居民是怎样对待这位年轻的神医的。 他们将尸魂引造成的死伤全部归咎在她身上,却忘了除去这座小城,这片大地上还剩下几座有着人烟的城市。 见刘少爷怔怔地出神,陶夭也不打扰他,悄悄爬上白玉舟,默默地朝城池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不喜欢离别,,哪怕告别的对象在她心里并沒有什么重要的地位,离别时的气氛也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白玉舟载着陶夭一行三人,稳稳地钻入鸿蒙通道之中。 ***************** ------------ 第四十七章 告别凡间(2) 鸿蒙通道中的罡风依旧猛烈,陶夭不清楚这里是不是和妖界自行打开的通道里一样沒有空间异兽,全神贯注地戒备着,镰刀就放在手边。 “小桃子,别这么紧张!”寒木仙君温和地笑了笑,道:“这鸿蒙通道属于桃馆,自然受到匠神神力的约束,区区的空间异兽,还沒有那么大胆子到这里來!” 陶夭转过头來,小嘴一撇,道:“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要是仙君大人因此受伤的话,夭夭会伤心的!” 寒木仙君的脸色一沉,佯装不快道:“为师还沒有弱到要你保护的地步!” 果然,陶夭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小嘴微张着,一句道歉在齿间盘旋,寒木仙君 含着笑意,伸手摸摸陶夭柔软的发心,轻声说道:“不过,你有这份心思,为师也算沒有白白收你为徒!” 他总是喜欢看陶夭这幅慌乱的模样,好像她的一切,都轻易被他掌控在手心。 陶夭回头看着鸿蒙通道越來越远的入口,喃喃道:“仙君,以后……凡间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寒木仙君耸了耸肩,微妙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五毒,话有所指:“这,就得看我们是否能够掌握足以威胁妖皇的筹码了!” 威胁那个妖皇吗?陶夭并沒有察觉到他话语中对五毒的针对,只是呆呆地托着下巴,,她想起在毁掉那些黑袍傀儡的时候接触到的那个意志,,也许,只有仙帝能够和那个浩瀚强大的意志相匹敌吧! 她不安地咬着嘴唇,半晌,才低声细语:“恐怕……凡间是注定要遭一场大灾祸了!” “谁知道呢?”寒木仙君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和五毒的视线在空中碰撞,仿佛正不停爆出噼里啪啦的闪电和火花。 最终,五毒妖帝先一步撤回视线,声音里颇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好了,夭夭,你管它凡间如何、妖界如何的呢?背着那么多同情心,日子会过得很辛苦!” 闻言,陶夭只是烦躁地皱着眉头:她才不需要谁來给自己讲大道理,何况,这不是多余的同情,而是医者的本能。 陶夭背对着他,逐字逐句说道:“行医之人,若沒有一颗与人为善的心,那修为再高也沒有用,我沒有自傲到想要当救世主,但至少要有能力救助身边的人,就好像在你眼中毒术比医术有用得多,可我也沒因此就说你是个嗜杀成性的恶魔!” 她顿了顿,又接了一句:“当然,你大可以认为我行医只是为了积攒愿力提升修为!” 寒木仙君看着五毒,露出明显的挑衅,他笑着道:“小桃子,你这可是把为师也说进去了!” 陶夭转过头來,沮丧地眨了眨眼,道:“仙君你明知道夭夭不是这个意思!” 寒木仙君好笑地坐到她身边,伸手将她的头发松松地编成发辫:“为师当然知道,你和为师不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救人,为师明白你的心思!” 可陶夭的心思全放在了他中间的那句话上,只见她沒好气地瞪了一眼,道:“仙君,你别总是将自己说得那么坏!” 寒木仙君只是淡淡地微笑着,靠在船舷上闭目养神,陶夭见他开始修炼,也立刻不甘示弱地盘膝坐好,默诵起《唤木诀》來。 ***************** 鸿蒙通道很长,沒过多久,就连五毒也无聊得修炼起來,他的先天兵器方天画戟悬浮在头顶,吸收着一缕缕土黄色的鸿蒙真气:“嗡嗡”地颤抖着,在这鸿蒙通道中,方天画戟的气息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一股巨大的心悸瞬间摄住了神经,寒木仙君一下子从修炼中惊醒过來,一掌拍在船舷上,关闭了悬浮禁制。 白玉舟猛地下沉,同时,一只巨大的黑手贴着他们头顶飞过。 寒木仙君再次轻击船身,白玉舟稳定下來飞快地往前冲去,疾速的一坠一止令陶夭失去了平衡,一头撞进了五毒怀里。 她拨开面前的乱发,惊魂未定地大口喘着气:那只巨大的黑手上,有一股让她胆战心惊的气息,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背后的一片土黄色,镰刀紧紧抓在手中。 寒木仙君眯起眼,道:“小桃子,你好像有头绪了!” 闻言,就连五毒也紧张地盯着她,手中的方天画戟斜斜地指向白玉舟外茫茫的鸿蒙真气。 陶夭犹豫了一下,鹌鹑似的垂着头,道:“那个……可能是妖皇弄的,对不起啊仙君大人,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惹上麻烦……” “妖皇!”寒木仙君皱起眉:这是个很大胆的猜测,如果沒有根据,他不可能相信。 陶夭看了五毒一眼,偷偷将妖军营地里发生的一切简明扼要地传音给寒木仙君。 寒木仙君听着听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的小桃子还真是魅力惊人,居然连妖皇都对她产生了兴趣,不过,这样就能够确定一件事了。 寒木仙君冷冷地看向五毒,一挥手,绿色真气凝成剑刃:“这是毁灭与杀戮的招式,而非迎接一名自己感兴趣的小姑娘的方式,五毒,妖皇要抹杀的人,,是你!” “仙君,那个……”陶夭壮着胆子往对峙的两人中间走了一步,勉强笑笑:“我想,这可能只是一次警告!” “所以,更应该与他分道扬镳!”寒木仙君冷笑着,明晃晃的长剑在五毒身前游移。 陶夭无奈地看着寒木仙君,正想说什么?却感觉到鼻子里钻进了一缕熟悉的灼人喉咙的空气。 她回过头去,看到浑浊阴沉的天空和漆黑龟裂的大地在鸿蒙通道前方逐渐放大。 妖界,,到了。 陶夭站起身來,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露出调皮的笑容:“已经到了人家的地盘,再分道扬镳也沒有用了呢?”说着,她转向五毒调笑道:“再说,只要不动用先天兵器,妖皇总不可能还找得到你吧!我就不信他对妖界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 “他当然找不到,这妖界,又不是妖皇身体的一部分!”五毒毫不掩饰自己开心得意的笑容,亲密地搂过陶夭的肩膀。 他将陶夭的脑袋按进怀里,大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寒木仙君淡然地站在旁边,看到陶夭手忙脚乱挣扎的样子,忍俊不禁。 太阳从地平线升起,阳光沒能透过浑浊厚重的乌云,只是勉强在云层的间隙折射出朦胧的金光,断断续续地落在陶夭的黑发上。 这一瞬间和谐得,都快让人以为可以永远这么三个人过下去,寒木仙君与五毒同时看向对方,嘴角浮现的冷笑分外相似:呵,我可不需要多余的人在身边, ------------ 卷三 黑幕之秘 ------------ 第四十八章 蛛丝马迹(1) 在陶夭的强烈要求下,五毒顺从地收起了所有的威势,并重新将方天画戟收入体内。 “吃下去!”寒木仙君取出一颗丹药,远远地抛向五毒,他沒有多加解释,眼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挑衅。 五毒砍了他一眼,淡然地将丹药吞进了肚子里。 陶夭紧张地握着小拳头,明显地感觉到五毒的修为直线下跌,最后维持在与自己差不多的水平上。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原來也有这种丹药啊!仙君,这个也算是毒药吗?” “你应该知道幻容丹吧!”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简单地解释道:“这和幻容丹的原理类似,在《毒经》里,都是伪装丹药!” 陶夭点点头,伸手指向不远处露出的一座黑漆漆的堡垒,问道:“我们去那边吗?” 寒木仙君不置可否地答道:“去哪里不都一样么,这儿是妖界,我们总是处在被动的地位!” “那就决定了!”陶夭假装沒有听出他语气里的讥讽,兴高采烈地打了个响指,食人妖花钻破土壤窜了出來,在浑浊的空气中舒展巨大的花盘,藤条舒服地轻颤着。 陶夭忍俊不禁,伸手摸摸它有些粗糙的叶片:从踏入妖界的那一刻起,这朵妖花就已经催促着自己把它放出來了,看它现在这兴奋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在黑魔林里凶神恶煞的影子。 正想着,她的脑海中闪过一道讯息,陶夭愣了一下,跳上食人妖花光滑柔韧的花瓣,踮脚张望:堡垒西面一定距离的地方,一条黑漆漆的线一直延伸出去。 寒木仙君一样眉头,问道:“怎么了?” 陶夭踮起脚眺望远方,却还是看不太清楚,只能重复食人妖花传递來的信息:“妖花说,那边是黑魔林,再过去,就是我当初遇到五毒的地方!” “哦!”寒木仙君的视线有意无意瞟向五毒: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 陶夭收回视线,在花瓣上盘腿坐下,指着天边的堡垒,精神万分地说道:“不过,既然那座堡垒离黑魔林那么近,说不定会有人知道五毒的事情呢?” “的确有可能!”寒木仙君半眯着眼观察着五毒的表情,声音里依然带着一丝尖酸:“看來,连上天都想要我们早点解开谜团!” “那就出发吧!”陶夭神气活现地坐在食人妖花上,指挥它往堡垒的方向前进。 寒木仙君纵身跟上,脸上闪过一抹忧虑:小桃子对于自己的信任的人,从來都不肯往坏处想,与其说这是优点,倒不如说是她最大的缺点。 寒木仙君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原先挂在那里的木灵长剑已经在当初击杀尸兵时化作了一团灰烬。 如今实力逐渐恢复,也是时候制备一把新的兵器了,这么一想,寒木仙君对于即将前往的妖界堡垒不由充满了期待:那样巨大的城市里,想必会有不少珍贵的材料,至于这是否是五毒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有意无意将视线投向牢牢跟在附近的五毒,露出一丝冷笑,察觉到他的视线,五毒偏过头來,无声地回以一个张狂的笑容。 既是天助我也,你又何來的怀疑,他向寒木仙君传音,随后,不屑地摇了摇头。 ***************** 陶夭坐在食人妖花身上高速前进着,妖花的藤蔓破开泥土,仿佛一条灵活的游鱼在溪流中穿行,她觉得,背后传來的满是敌意的气氛就像是块大石头,都快把自己给压死了。 难道仙君和五毒是真的以为我完全察觉不到吗?陶夭无奈地翻了翻眼睛,终于堡垒的全貌出现在眼前,忍不住目瞪口呆。 她从來沒有见过这样的堡垒:灰色的石质城墙围成一圈,在城头的拐角处有着圆形的岗哨台,整个堡垒偏后方的位置,是一座巨大的宫殿,见所未见的尖顶如同一柄利剑刺进天空,将云层背后模糊的太阳分成两半。 陶夭傻乎乎地张大了嘴,直到城墙上有人大声地喊叫:“來者何人,报上姓名來!” 有两名手执长矛的妖族飞跃下來,紧张地将矛尖指向食人妖花。 陶夭连忙跳了下來,轻拍了一下妖花巨大的花盘,笑着道:“不要紧张,它沒有恶意的,我不过是一名游方医生,居无定所到处跑罢了!” “游方医生!”守卫怀疑地看了她一眼,用下巴往后一点,道:“这两个呢?” 陶夭笑了笑,一手拉住寒木仙君的衣袖,一手屈起肘子往五毒撞了一下,道:“这边的是我的师尊,那边那个,是我的护卫,行医之人嘛,沒什么自保的本事,总得有人在身边才安心!”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大手按在陶夭头顶揉了揉,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我的弟子,是个好医生!” 两名护卫敷衍地点了点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五毒身上,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道:“你的这个护卫,是妖!” 陶夭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这样地如临大敌。 另一名护卫道:“准备长住,还是暂时寄宿!” 陶夭看向寒木仙君,他微微一笑,道:“不出意外,应是长住的!” 护卫取出一块铁牌,交到陶夭手中,公事公办地行了个礼:“这是临时通行证,请务必收好,记得沒过一个月需要更换一块新的通行证,你们对黑石堡的贡献将会记录在通行证中,贡献数额是黑石堡唯一的交易货币!” 陶夭连声“哦”着,听话地点头,她温顺得像是小动物似的表现,一下子将这两名护卫的警戒心降到了最低。 其中一人体贴地提醒道:“你在城中治病救人,便可以收取一定的贡献点数,这张通行证中,有五百点贡献,是堡主大人对外來人的资助!” 陶夭将神识探入小铁牌内,果然,眼前浮现出白色的“五百”,在这两个字下方,则是一个红色的“零”字。 “那个红色的是……”“红色的,是借债!”护卫立刻答道:“居民借债超过五千、非居民超过三千,就将被逐出黑石堡!” 好严格的规矩,陶夭认真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将通行证交给寒木仙君:“这个东西,还是放在仙君这里比较好!” ------------ 第四十八章 蛛丝马迹(2) 寒木仙君大大方方地收了起來,微微一笑:“看诊的时候,记得问为师拿!” “好了,你们进去吧!”两名守卫向城头比了个手势,城头上的人得令,齐齐转动绞盘,将巨大的城门升了上去。 陶夭紧张地躲在寒木仙君背后,又让食人妖花护卫左右,小心翼翼地向内走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堡垒中,一名守卫才道:“这小妖怪,怎么找了个仙人师父!” 另一人努了努嘴,道:“何止,你沒看到那个妖族的瞳色吗?紫色的瞳孔,和那些贵族大人们是一样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惊叹:“那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來头!” 他们却沒有发现自己身上一缕小小的绿光脱离了铠甲的缝隙,钻入地面消失不见。 寒木仙君的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俯下身去靠近陶夭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陶夭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他,然后又偷偷瞥了一眼斜后方的五毒,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她并不否认,与其说自己是想要帮五毒找回记忆,不如说是为了安自己的心,有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在身边,日日夜夜说着爱你,总是件令人心里发怵的事情。 ***************** 堡垒之中十分繁华,商铺和酒肆干干净净地排列在纵横交错的阡陌之间。 陶夭东张西望想要寻找一块空地,可惜,这堡垒内规划得实在太过整齐,连一块多余的地皮都找不到。 这……难不成,要恢复到在天界时那样,摆个小摊子给人看诊,陶夭头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只觉得头壳里发出“空、空”的声音:可若是那样,他们该住在哪呢? “夭夭,我们绕到后面去看看!”五毒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指某座大酒楼。 陶夭奇怪地砍了他一眼,点点头,依言绕到背后去。 之间酒楼后方,居然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唯独一间小小的木板屋坐落在空地的边缘上。 她忍不住向五毒竖起大拇指:“好眼力!” 五毒只是笑着,又指了指那间小屋,道:“最好问一下这块地是否有主人!” 陶夭开心地“嗯”了一声,上前去敲房门,可手指关节才刚刚接触到门板,她脸上轻松的笑容一下子烟消云散。 这应该只是一扇普通的木门,但不知为何,却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木门背后是一只巨大的黑洞,正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寒木仙君走上前來,将她的手从门上拉了下來,一瞬间,那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吞噬的威压就消失不见。 陶夭听见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咚咚的声响回荡在耳膜上,一股温和的力量从寒木仙君的手心流进她的身体,安抚着她战栗的元魂,他抬起手,轻松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來,门内,走出一名佝偻着身子、即使拄着拐杖也仿佛随时会摔倒的老人。 陶夭一下子忘了对方很可能就是释放出那恐怖威压的存在,本能地冲上前去扶住他的身子,一股股法力渗进他枯槁的皮肤内,这些力量不带丝毫探查意味,而是纯粹以滋养为目的。 然而,那些法力一进入老人的体内,就仿佛泥牛入海一般了无踪影。 老人抓开她的手,枯瘦如柴的手指竟格外有力,他咳嗽了几声,道:“好心的小姑娘,别白费力气了,老朽这一身枯骨,已经是半截入了土!” “可是……”陶夭讷讷地想要反驳,却被寒木仙君抓住手腕拖了回去。 老人用拐杖推开房门,邀请他们入内,他倒了三杯茶放在桌上,问道:“老朽住在这儿许久了,从沒人來访,不知三位有何贵干呢?” 陶夭抓起茶杯喝了一口,脸色顿时从红润变得青白,强忍着将茶水咽下肚去:这茶水里满是奇怪的沉淀物,还有着一种又酸又咸的味道,刚一下肚,她就觉得胃里直翻腾。 五毒不禁发出一声低笑,道:“事实上,我们想要借老人家房屋附近的那块空地一用!” 老人抬起头來,看到五毒的容貌,忽然间愣在了原地,他浑浊的眼中泛起了泪光,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來,吓得陶夭一下子召唤出宁心草,以防万一老人家的情绪太过激动出什么变故。 陶夭好奇地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认识!” “不,不认识!”老者摇了摇头,重新转头看向她,问道:“你们想要那块地,那就拿去吧!” 陶夭沒有注意到他开口之前,五毒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就连寒木仙君也只是怀疑地瞟了五毒一眼,并未发觉他的古怪。 陶夭刚刚露出笑容,便听到老人补充道:“五百贡献,整块地都是你们的!” 五百,陶夭的小脸上顿时显出怒容,她刚要开口,却被寒木仙君捂住了嘴,他微笑着,抛出了通行证:“沒有问題,只不过,日后这块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属于我们!” 老人取出自己的铁牌,将两者轻轻相撞,利落地归还了他们的通行证,淡淡一点头。 “小桃子,走吧!”寒木仙君再次端详了一下五毒的表情,依旧沒能发现端倪,他只得压下心头的违和感,抓起陶夭的手往外走去。 “可、可是?他!”陶夭愤愤不平地指着身后,寒木仙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小桃子,以你的能力,难道还怕赚不回那区区五百点,何况桃馆内有灵草灵果,我们根本不需要购置食物,这么算來,是我们赚了!” “但五百点,就为了买这么一块破地方!”陶夭气不过,用力跺了跺脚。 寒木仙君回头看了一眼迅速跟上來的五毒,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传音道:“那老人家修为高深莫测,而且,显然和五毒有着隐秘的关联,我们且静观其变就是!” 陶夭紧张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从贴身口袋里把桃馆取了出來。 人际关系之类的,从來都不是她的强项,既然仙君大人说他们有关联,那就是有关联,陶夭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手指有些焦躁地卷着一缕发梢。 直到现在她才真的觉得有些奇怪:从抵达妖界开始,一切都是在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在发展,,有关五毒身份的各种蛛丝马迹逐渐显露出來。 然而,这未免太巧合了一些,陶夭向五毒调整了一下桃馆的大旗,心想:我再怎么受天道眷顾,也不会好运到那个程度, ------------ 第四十九章 感情与回报(1) 陶夭默默地坐在酒楼里,看着别人桌上的菜肴垂涎欲滴。 桃馆里的确有足够的食物沒错,可那些灵果只能当是小零嘴,而那些灵草,陶夭才吃了两天就腻了。 那些药材半点味道都沒有,也只有仙君大人能吃得下去,陶夭喝了一口免费赠送的茶水,不由得皱起眉:怎么妖界的茶水都如此难喝。 她的大眼睛一转,瞳孔中浮现狡诈的精光,只见陶夭的手,在空中一翻,手心里便多出了一把宁心草叶。 控火法诀在心头转过,陶夭仔细地降草叶收干成茶,丢进了杯子里。 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眨眼间在,酒楼里弥漫开來,食客们纷纷停下了筷子,死死盯着陶夭的茶杯。 她站起身來,环顾了一下人数众多的客人,脸上流露出微小的失望:这到底是在妖界,一圈看下來,竟沒有谁身体有什么大毛病的。 至于是否有长期隐疾,那得到桃馆里仔细检查才能知道,而等你们进了桃馆,我自有办法让你们把点数乖乖交出來。 陶夭掩嘴轻笑,施施然向外走去,只丢下一句话:“诸位若对这药草茶有兴趣,小女子将在后方不远处的桃馆恭候大驾!” ***************** 陶夭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拿着一只小茶壶,将煮开了的灵泉水倒进装好茶叶杯子里,茶香远飘。虽然她并沒有具体说明桃馆所在,但很快有人循着香味找了过來。 陶夭抬起头來,微微一笑,指了指桌前的空椅子:“坐!” 來着是一只人形虎妖,他并沒有依言坐下,而是大手一挥,蛮不讲理地宣布:“你有多少茶,老子全要了!” 陶夭抬起头來仔细打量了他一下:这虎妖的身上,有一股食物的味道,他的利爪中嵌着黄兮兮的油渍,衣服上也粘着一些煤灰。 他举手投足之间有种粗犷的霸道,显然是发号施令惯了的。 再联想到他衣角的刺绣标记,陶夭笑着道:“你是刚才那家店里的大厨,让你坐下就坐下,哪來那么多话,有生意上门,难道我还会拒绝么!” 陶夭说着,取出干净的油纸开始包装茶叶,一边随口问道:“嗳,你的鼻子,是不是不大好!” 虎妖刚从被猜破身份的疑惑中回过神來,此刻不禁又怔了一下,随即粗声粗气道:“老子可是大厨,鼻子好得很!” 陶夭露出暧昧的笑容,故意慢吞吞地包装茶叶,眼看着那虎妖就想开口说什么?陶夭却看到寒木仙君走了过來,正笑着说道:“小桃子,为师给你找了些客人來!” 她抬眼看去,只见寒木仙君身后跟着一位美丽妖娆的女子,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真是名符其实的妖女。 陶夭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女子挽着寒木仙君的手显得格外刺眼。 原本,她都已经站起身來想要奔寒木仙君而去,此刻硬生生地重新坐下,掂量了一下茶包,用绳子扎好,一下子失了与虎妖周旋的兴致。 她开门见山道:“这些茶,一共五百贡献,还有,我不是个茶贩子,而是游方医生,你常年处在油烟之中,鼻内早已留下隐患,长此以往,你很可能完全失去嗅觉,当然,要不要让我问诊检查,是你的自由,不过你也看到了!” 她向那衣着暴露的妖女投去不屑的视线:“你后面,可还有人排着队呢?” “医生!”虎妖半信半疑地接过茶包,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让她问诊。 陶夭也沒有指望他一开始就相信自己的话,,毕竟,换成是她,也不会让一个陌生人随意用法力在身体里探查。 她取出三个小纸包,往桌子另一头推去:“灶房里的油烟,积在身子里也不好,这里头是三天份的用药,冲泡在茶里直接喝下便可,若三日之后你感到身体有所变化,再來找我也不迟!” 说完,她站起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言自语道:“现在做游方的,越发难以维持生计了!” “小桃子,你去哪里!”寒木仙君与虎妖擦身而过,闻到他身上浓重刺鼻的油烟气,不觉地皱起了眉头。 陶夭转过身來,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单子,恶狠狠说道:“那只大老虎三天之后一定会回來,所以,我需要尽快揣摩出他的病状对症下药,仙君大人,夭夭得先进去研究药材了!” 寒木仙君沉下脸來,为她的无理取闹感到不快:“要走,也先给人看完病再走,你是医者,这点儿道理怎会不懂!” 陶夭哼了一声,将小板凳抓在手里,倔强地一扭头,反唇相讥:“我是医者,所以只会看病,至于人家的别有用心,我可不会看!” “你,!”“弟子告退!”陶夭满心的无名火,转身头也不回往桃馆内走去,白玉发簪上的琉璃璎珞彼此碰撞发出一声脆响。 那名妖族女子整个人几乎靠在寒木仙君身上,只听她媚笑着道:“大人,您这徒弟的脾气还真不小呢?” “小或不小,与你何干!”寒木仙君冷冷回视,猛然一拂袖,将她推理身边,他厌恶地抬手掸了掸袖子,道:“你的病,全來自昼伏夜出日夜放荡,本君治不了!” 说罢,他将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女子晾在原地,也转身进了桃馆。 衣服上被她接触过的地方仿佛留下一片擦之不去的污迹,令寒木仙君浑身不适。 ***************** 五毒坐在屋檐上,看到陶夭怒气冲冲地走进药圃,忍不住高声道:“喂,夭夭,躁郁的心情会影响灵药的生长,,这话可是从前你自己告诉我的!” “我用不着你提醒!”陶夭从來沒觉得这么烦躁过,仿佛心里有一只猛兽不断在咆哮。 她深呼吸了几下,俯下身來寻找可以去除人体内油腻的药草。 五毒跃下屋檐,不依不饶地说道:“刚看到你师父带了个女人回來啊!喂,他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吧!何况,现在可是你辛辛苦苦地在养家糊口呢?” “闭嘴!”陶夭猛地直起腰來,伸出双手用力在五毒胸口推了一把, ------------ 第四十九章 感情与回报(2) 五毒踉跄了一下,只是调笑:“哎,小心我踩到你珍贵的药……”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面前的陶夭睁着一对迷蒙的泪眼,可怜兮兮地抽噎着。 他一下子便于心不忍,想好了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五毒伸出手去,想将她抱进怀里:“好了好了,我不说还不成么,搞不懂你干嘛死盯着寒木仙君不放,喂,我好歹也是妖帝,难道比不上他!” 陶夭背过身去,逃开他太过霸道的拥抱,她带着哭腔反驳:“关你什么事,我和仙君大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沒关系,仙君大人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哦!”五毒勾起嘴角,退开一步,他张开双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会做,而只是口头上问道:“嗯,你是说过,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求!” “沒错!”陶夭擦掉泪水,重新背过身去挑选草药。 然而,五毒很快就接着道:“既然如此,寒木仙君身边有几个女人又与你何干,还是说你所谓的不求回报只不过是伪善而已!” 话音刚落,陶夭的手忍不住一紧,一棵上好的灵药被她一把折断,青绿色的汁液顿时流得满手都是。 五毒露出残酷的微笑,悄无声息地回到屋顶上,舒舒服服地平躺下來晒着太阳。 就是这样,他差点得意地笑出声來:寒木仙君,是你自己不争气,就别怪我借題发挥,夭夭心中所谓的执着感情其实漏洞百出,一旦崩溃,就将彻底灰飞烟灭。 到时候,她就是我的,他闭上眼,安心地小憩起來:我只需要看准时机,推波助澜便可。 ***************** 陶夭坐在桌前,借着昏暗的灯光挑捡着草药。 桃馆中的灵药受到妖界的空气影响,一棵棵东倒西歪的。虽然可以提炼出精华,可到底比不上原始的草药。 “这棵也不行!”陶夭自言自语着了,摘下一片软趴趴的草叶捏在手机,很快,一小滴暗淡的绿色液体落进了一旁的瓷瓶,草叶则化作一片飞灰。 陶夭抓起瓶子晃了晃,勉强覆盖瓶底的精华液泛起粘稠的光泽。 陶夭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疲惫地闭上了眼。 好烦,她明知道这样会给灵草的产出质量雪上加霜,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前不断闪过寒木仙君被那妖族女子挽住的景象。 身后传來不易察觉的声音,陶夭知道房门被推开,却固执地不转身。 一只手轻轻地穿过她的长发,按压着她头顶的穴道,透着担心的话语从背后传來:“小桃子,你怎么了?” “沒怎么!”陶夭躲开他的手,拿起放在桌角的白玉发簪,迅速将头发打理好。 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凑紧她耳边,低声问:“怎么,在赌气!” 陶夭一下子别过头,慢慢道:“我沒有,仙君,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你就是个小孩子!”寒木仙君伸手戳了戳她鼓鼓的脸颊,低声一笑:“为师是想要帮你,你怎么就生气了!” 陶夭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不再掩饰心中的怒火:“夭夭才不稀罕那种客人呢?我一个人沒有问題,才不需要你帮忙!” 寒木仙君为她忽然爆发的脾气一惊,挑着眉道:“不过,为师却,不想处处靠你!” 说着,他伸手将同行铁牌扔在桌上:“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随随便便落在外面,小桃子,太逞能的孩子,为师可不喜欢!” 陶夭默默地抓过通行证,刚刚探入神识,不由得目瞪口呆:三千点,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來,有些语无伦次:“好多,怎、怎么会有那么多!”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眼底闪过一抹自得:“夭夭,这里是妖界,比起治病,人们更关心如何杀人!” 陶夭立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看來,卖丹药才是真正一本万利的交易,只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现在并沒有足够的实力,若是太过招摇,岂不是会惹祸上身。 寒木仙君读出她的不安,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为师自有处理毒丹的渠道,至于你炼制的丹药,还是还怎么用便怎么用!” 陶夭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声,忍不住叹了口气:仙君大人短短一个时辰不到,赚回來的就比我一上午铺垫设局赚來的还要多,这样下去,在他严厉我永远都是个孩子。 陶夭将挑选出的药草装进玉盒子里,一下子站起身來。 “你去哪里!”寒木仙君让开一些位置,却挡着门口,不让她随意离开。 陶夭露出衣服腰带里挂着的乾坤锦囊,道:“再去卖掉些茶叶,这东西虽说不值钱,可胜在数量多,算在一块儿也是不小的收入!” 寒木仙君皱着眉,让出路來给她走,看似随口地问道:“你脾气那么差,是不是五毒对你说了什么?” 陶夭不知道这算是他的关切还是试探,却仍旧生出了几分窃喜,她终于露出笑容,语气中的叛逆被温顺取代:“五毒能说什么呀,翻來覆去还不是那几句,夭夭不是脾气差,就是妖界从空气到地面都暗沉沉脏兮兮的,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罢了!” 为了强调自己真的沒事,陶夭精神地在原地蹦哒了几下:“仙君,别担心!”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想了想,道:“小桃子。虽然为师并不介意你误会了些什么?不过……我还沒有饥不择食到连那种妖女都不放过!” 陶夭愣了一下,立刻为他言语中露骨的暗示羞红了脸,一句话都不敢说,转过身去落荒而逃。 脑海中寒木仙君与那妖族女子亲昵的模样终于被抹去,可现在,她又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仙君为什么要向我解释呢? 她情不自禁露出大大的笑容,明知自己一脸花痴相,也沒有办法按捺住心头的狂喜。 仙君大人,果然还是很在乎我的,陶夭步履轻快得几乎要飞离地面,她想:仙君也真口是心非,他若真把我当成小孩子,那何必向我解释那么多。 她经过屋子门口,想了想,反手拔下了写有“桃馆”二字的大旗, ------------ 第五十章 做生意(1) 要是再在面前放几张符、在脸上沾上几撇胡子,她活脱脱就是个小算命先生。 陶夭问店小二要了空杯子和热水,自顾自地泡起茶來,等茶香几乎溢满了整座酒楼,她才笃悠悠地取出一块木牌子往桌边一架,用手指沾着茶水划出深棕色的印迹:“秘制茶叶,宁心静神,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然后,她又取出毛笔,在桃馆大旗的角落里写道:“茶叶一两四十点,看诊一次五十点,赠茶叶一两!” 这牌子一竖出來,一下子就令本就被茶香勾引得垂涎三尺的食客们蠢蠢欲动起來,从他们眼里,陶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光芒,她猜测:这些人一定在想她是哪里來的傻丫头,一点儿都不会做生意,这么亏本的价位都写得出來。 算了算了,就让他们以为我是个笨姑娘吧!陶夭淡淡地笑着,小口啜饮着茶水。 “喂,小丫头,拿四两茶叶來!”男人的声音隆隆的响,落在陶夭耳中跟打雷似的。 她好脾气地抬头笑笑,迅速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杆称,称了四两茶叶包进油纸里递了过去。 对方立刻取出身份牌要与她交接点数,却被她一句话说愣了:“这位大叔,可不要仗着自己身板大,以为被打几下也沒关系哦,那些力道,都是会留下内伤的,对了,这茶一直喝,对身体有好处!”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立刻将身份牌收了回去,粗犷的大脸上露出满满的狐疑:“怎么说!” “坐下说!”陶夭微微一笑,念了几句口诀将食人妖花召唤出來往旁一杵,抬头道:“买茶叶的那边,看病的这边!” 看着队伍里的人迅速靠向妖花,陶夭也只是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嘴角,她向那名体格魁梧的中年男子传音道:“我看你刚才接茶包的动作,就知道你的右肩后部受过伤,或许你以为那种小伤沒什么大碍,可事实上,根本沒有好透!” 那名大汉沉吟片刻,重新拿出身份牌与她的临时通行证相碰。 陶夭看到识海中有小小的绿色五十加到了原有的点数上,立刻心满意足地一笑。 她将通行证丢进食人妖花的花盘里,这才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传音道:“我现在只能粗略知道你的伤动到筋骨却沒有得到很好的修养,以至于在肩周一带的肌肉上落下了病根,你每一次战斗,都会加重肌肉的负担,无异于雪上加霜!” 那名大汉沉默了半晌,才道:“要不是俺从來沒见过你,俺一定直接就杀了你!” “我不是你的敌人,只不过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医生罢了!”陶夭甜甜一笑,丝毫不为他的威胁所动。 她取出一块小碳棒,在一片竹片上迅速地画了一张地图,吹掉碳粉递了过去:“如果你信得过我,就來桃馆,当然,不可能是免费的,但是收你多少钱,我就一定会体现出相应的价值,这是我的修炼之道!” 说完,陶夭站起身來,从食人妖花嘴里拿出通行证,神识一扫,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各位,我这里的货物可不是无穷无尽的,今天沒有买到的,明天再來吧!” 为了证明自己并沒有说谎,她张开空空如也的双手原地转了一圈,然后重新扛起大旗,向酒楼掌柜挥了挥手:“掌柜的,你这儿的东西真好吃,我明天还來!” 须发斑白的老掌柜笑眯眯地掂量着手中的一袋茶叶,道:“行,行,小姑娘下次要是再带别的好东西來,你想吃什么?老头子我就给你做什么?” “爷爷你说出的话,可不能翻悔哦!”陶夭欢呼了一声,扛着大旗走了出去,一边走,她还一边向买了茶叶的顾客们挥着手。 她心想:妖界也不尽是凶神恶煞之人战场之下,士兵也只是普通人而已。 陶夭看着昏暗的天空,带着古怪气味的空气钻进眼里,令她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如果有朝一日,不论妖还是人都可以活在一样的阳光之下、呼吸一样的空气,那该多好。 心里才刚冒出这个念头,陶夭就立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呢?只要妖军能够不再进攻凡界、仙人能够不再屠杀妖怪,她就该感谢天道有眼了。 我能帮助的,只是我身边的人而已,尽管无力弱小,陶夭却生出了满满的责任心。 她一边走,一边已经在脑中思量起针对两位不同的病患该怎样用药:一个是油腻塞脉,一个是旧伤隐疾,似乎都很麻烦的样子呢? 陶夭的脑中浮现某个白衣胜雪的身影,她眨眨眼,犹豫不决:该不该找仙君帮忙呢? 想了半天,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 陶夭每天卖掉茶叶,第一件事便是往桃馆里赶,终于在第二天傍晚遇到了那日來买茶叶的彪形大汉。 她将这虎背熊腰的大汉带到房间里,关起门來道:“把原形显出來!” “哦!”大汉傻傻地应了一声,弓起身子,口中发出一声惊雷似的咆哮。 只见他浑身的肌肉一下子膨胀起來,本就高大的身躯现在几乎碰到屋顶,黑色的毛发涨破了衣物,利爪从他的手指上钻了出來。 是一只大棕熊呢? 陶夭兴奋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开心地仰起头:“熊大叔,你不把我放到背上,我怎么给你检查!”说着,她一脸无辜地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下:“你看,我那么矮呢?” 巨大的棕熊伸出爪子一抄,与粗鲁的外表不同,他的动作格外温柔小心。 “俺这副原形,压根儿就吓不到人!”巨熊一边将她放在自己背上,一边怨妇般碎碎念着:“你们这些小孩子,看到俺都跟看到玩具似的!” 被看破想法的陶夭只好嘿嘿笑了笑,不再说话,将双手结成法诀按在巨熊右前腿的最上方。 陶夭认真地叮嘱道:“我的力量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难受,不过记住,千万不要反抗!” 她这么说倒不是怕自己的力量敌不过妖熊的妖力,而是自从去除了仙婴部分之后,她的力量一下子变得极具攻击性,如果遭到抵抗,很可能本能地进行反击, ------------ 第五十章 做生意(2) 巨熊点了点毛茸茸的脑袋,原地趴了下來,有些不安地用爪子挠着地面,随着陶夭将法力送入巨熊体内,淡淡的绿光包裹了它的整条右前腿。 陶夭闭上眼,法力形成的触角令她的视线延伸到了原本不可及的地方,她的面前显现出妖熊前肢内的肌肉和骨骼,连最细微的血管转角都清清楚楚地出现在眼前。 陶夭的视线顺着法力输出的方向一路游走,终于在肩背部的关节处找到了一团虬结在一起的肌肉块。 那些肌肉上,有着一道很明显的下陷痕迹,这道痕迹恰好构成一柄剑刃的形状,刃尖抵在白森森的骨头上。 陶夭壮着胆子凑近过去:只见那凹陷部位周围的肌肉已经完全坏死,所幸,那道攻击似乎带着惊人的高温,早已经将那些血肉烧焦,才沒有使伤口进一步恶化。 这些死肉是一定要割掉的,可是……陶夭收回了法力,盘腿坐在妖熊身上,苦恼地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额头。 如果直接割掉死肉,一定会造成严重的内部出血,而且,割掉死肉之后,这些肌肉也需要重新衔接。 她现在对法力的控制,还沒有灵活到可以在他人体内直接完成那么复杂的手术而不造成多余的伤害。 陶夭顺着巨熊的皮毛滑下來,老老实实道:“熊大叔,你的伤口……情况挺严重的!”说完,她尽量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向他解释了一下伤情、以及继续放任自由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 陶夭敢对天发誓,她绝对沒有危言耸听,只是那些病症从专业的语言转移为普通的话语之后,听上去一下子变得可怕了好多倍。 “会残废哦”、“血肉都焦掉了”、“骨头上面有脏东西”,,她的话落到妖熊耳中,基本上都是这种内容。 见陶夭能这么具体说出他的伤口是被一柄灼热的利剑所伤、连位置也描述得不差分毫,妖熊心里她最后的怀疑也已经烟消云散。 他被陶夭吓得声音都变了,焦急地问道:“那、那俺这伤,丫头你能治么,怪不得这几年來俺一直都觉得不自在,俺也不瞒你,这伤是十几年前俺去神仙住的地方捣乱的时候搞的,不过啊!仙人的血可真是好喝,比那些劳什子的酒够味多了!” 黑熊利齿森森的大嘴里垂涎三尺,口水流在地上攒成了一汪小水泊。 “喂喂,我师父也是神仙!”陶夭抬起脚來,在巨熊胖墩墩的腿上狠狠踢了一下:“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跟你急!” “不敢、不敢!”妖熊立起身子來,用巨大的爪子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 陶夭指着天花板大呼小叫:“小心别顶破了我的屋子,真是的,熊大叔,别忘了你现在的体型呐!” 巨熊尴尬地重新趴了下來,满是棕黑色毛发的脸上居然透着一丝红晕。 陶夭笑着指指门口,道:“熊大叔,你去院子里吧!然后好好调息一下,免得待会儿体力不足,我准备一下,就为你治病!” “哦、哦!”巨熊应了一声,却沒有移动。 陶夭奇怪地催促了一遍,他才扭捏着道:“俺、俺得变回人形才出得去,可俺沒学过怎么变衣物,所以……” 陶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一跺脚逃了出去。 ***************** 趁着妖熊正在调息吐纳,陶夭急匆匆地去找寒木仙君。 她第一次做那么巨大的手术。虽然所有的细节和技巧《医经》上都写得清清楚楚,她也早已谙熟于心,可心中的紧张感却水涨船高。 她的双手颤抖得不行,推了三下才将沒关严的门推开。 “仙君,我……”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又尖又细,可是?门内一个人都沒有,只有一枚竹简放在桌上。 竹简上用刀刻了一排细细的字:早些吃饭、好好休息,为师另有要事。 另有要事……陶夭只觉得这四个字像是四块冰,当当当当砸在心头。 她自嘲地笑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分明是我说不能什么事都依靠仙君,怎么他难得不在这里,我又在想东想西。 陶夭快步奔到灵泉井边上,打上來满满一桶泉水:“哗啦”一声从头浇到脚,一年四季都寒冷刺骨的灵泉水一下子洗掉了她所有的彷徨踟蹰。 软弱什么的,绝对不可以,她伸出双手摆在眼前:本來因为不安而颤抖得连一棵草都抓不起來的手终于平稳下來,修长的手指被泉水冻得通红。 “夭夭,加油!”陶夭闭上眼,青光蒸腾,烤干了湿漉漉的衣物和头发。 她抽出白玉簪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长长吐出一口气。 陶夭眼底的最后一丝迷惘也被驱散,她将手术包摊开在庭院的石桌上,手指划过光滑的刀柄。 “來这里趴下吧!”陶夭取出一包药粉,用灵泉水和着冲开。 妖熊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用爪子指指她手中的一团药水,问道:“这是!” “蒙汗药!”陶夭冷静地掰开他的熊嘴,不由分说将药团塞了进去:“这点分量对你而言,刚好能起到麻醉的作用!” 巨大的妖熊抬头看着她,浓重的睡意迅速席卷上來,从陶夭眼中,他沒有看到一丝一毫的算计和阴谋,有的只是一片澄净。 “小丫头,俺可是把命交给你了!”他的眼皮终于耷拉下來,在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陶夭拿起了明晃晃的手术刀。 陶夭又一次抬头,灵识化作广阔的视野飞进桃馆上空。 她抱着最后一点小小的软弱和奢望,希望寒木仙君能够回來,好让她不要一个人面对一场高难度的手术。 她以前也救过人、也动过刀,可沒有一次是像今天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令病人大量出血甚至死亡的危险情况。 看着面前由于熟睡着而显得格外温顺的巨熊,陶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正把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捏在手里。 我……一定要治好他,陶夭高高地卷起衣袖,将一只只药瓶整整齐齐地排列好,那些瓶子上,分别用碎布块写着“止血”、“解毒”之类的字样。 我要让仙君知道,我不是什么都做不好的小丫头,我是医生,能救人、也能帮他的忙。 陶夭带着倔强的表情召唤出宁心草,浅绿色的烟雾一下子包裹了整座庭院,静心烟雾与灵泉水雾相结合,令她的头脑一片清明, ------------ 第五十一章 手术(1) 陶夭用朱砂笔在妖熊的前腿上画出红圈,手中绿光闪动,圈内的毛发便落了一地。 她用脚踢开地上的杂物,手朝向灵泉井的方向,轻轻一招,一团泉水立刻飞到她面前,陶夭撕下宁心草的叶子,绞碎烧化拌进水里,形成半透明的薄膜,覆盖住她将要切割的部位。 做完这一切准备工作,陶夭才抽出手术刀,随着她的法力渗入刀体内,绿色的刀芒猛然伸长,令小巧的手术刀足以轻易切开妖熊的厚厚的皮脂。 绿莹莹的刀尖轻松地嵌入妖熊的皮肤之中,陶夭将视线转移到刀刃最前端凝聚的法力中,仿佛自己也随着手术刀破开了皮层和血管,钻进那一堆虬结的肌肉中去了。 她一手控制着手术刀,一手打了个响指,几条坚韧的藤条破土而出,带着绿光刺进巨熊体内,以避免切口自动愈合。 陶夭灵活地避开沒有受伤的肌肉,刀尖化作一条银绿色的小蛇,迅速钻入虬结成团的肌肉中去:“唰”一声削掉一大片死肉。 焦黑的伤疤之下,鲜血立刻喷涌而出,陶夭慌张地抬手遮挡面部,滚烫的妖血立刻溅了满身。 “好烫!”陶夭下意识地惊呼,甚至來不及擦掉脸颊上的血污,手中的法力化作一道绿色光鞭,迅速卷过一只药瓶。 她匆忙倒出一颗剔透的白色丹药,拍进妖熊的创口内。 止血药一瞬间就被血液里的高温融化成液态,封住了刀口,勉强止住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内部出血。 陶夭这才惊魂未定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丝毫沒发现这一下反而让鲜血涂满了她半边脸颊,显得万分狰狞可怖。 那道焦黑的伤痕之下,居然还有火系真气在燃烧,陶夭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谁有如此高超的法力,能够让区区一剑之威肆虐近十年,还不让人察觉。 恐怕,若不是妖熊一族的身体异于常人,那股灼热的力量断然不可能被困在肌肉之中,而是早已将他的身体都化成了灰烬。 索性,经过那么多年的消耗,这股真气已经沒剩下多少破坏力。 陶夭转了转眼睛,一边小心地为妖熊止血,心里头一边想着:不知道这股真气,能不能给仙君炼器用。 她犹豫了一下,从乾坤锦囊里取出一只小小的水晶瓶,让宁心草托在自己身边。 陶夭用两根手指控制着手术刀的刀刃,迅速地截断那股红通通的仙家真气所有的去路,法力化作一张网,一瞬间包裹住被刀光逼到角落里的红色真气,用力往外拽去。 陶夭迅速往瓶口打了几个法诀,低声斥道:“收!” 瓶口的一圈符文发出明亮的银光,火红的真气在法力形成的网兜中猛地挣扎了一下,却抵不过寒木仙君全盛时期炼制的法器的威力,一下子被收了进去。 陶夭单手盖上瓶口,随手将水晶瓶往旁一抛,除去了火红真气之后,原本由于长期被压制而减缓的血液一下子恢复了正常的速度,她又溶开一颗止血丹,这才开始处理纠结在一块儿的肌肉。 只见她一手执刀,灵活地穿梭在肌肉与血管之间;另一手中法力迅速编织成线,和着能够加快人体恢复速度的药粉穿入肌肉之中,将原本断裂扭曲的肌肉重新连接起來。 汗水顺着前额的碎发流进陶夭的眼中,仿佛一根针扎了进去,痛得她眯起了眼。 每一根血管,都必须精准地缝合,她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影响了下手的准头,沒接续好一根血管,白色的止血光芒就会减少几分。 陶夭几乎可以感觉到血液由于被堵住而反复冲击着药物形成的隔离膜,仿佛一颗心脏,在她的指间跳动。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妖熊的肌肉也渐渐恢复正常,甚至有很大一部分伤口处已经开始长出粉嫩的新肉,只等愈合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收拢创口。 陶夭抬手擦掉满头汗水,松了一口气:到现在,算是将最危险的时间段熬过去了,接下來,只求不要出什么变故。 她转过身去就着水井洗手,并沒有发觉黑熊的脚爪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陶夭总算洗掉了满手干结的血块,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不由皱起眉头:仙君再不回來,天都要黑了。 她收起手术刀,取出细小的镊子,重新跃上妖熊巨大的身躯。 缝合工作于已经基本完成,接下來,必须清洗创口,确保沒有烧伤和死肉残留在体内。 陶夭趴在妖熊身上,刚刚将镊子伸进他体内,便听得一声咆哮在耳边炸响,她还沒來得及有所反应,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 她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上,只见妖熊以两腿直立起來,痛苦地吼叫着,刚刚愈合了一些的伤口重新被崩裂开來,大量鲜血汩汩流。 糟糕,他怎么醒过來了,经历过仙婴异变之后,陶夭很清楚手术时破开皮肉直达骨髓的痛有多么可怕,,对于从未体验过的人而言,足以一瞬间就令其陷入狂暴。 她一点都沒有意识到自己和妖熊之间巨大的身高和实力差距,只是担心大量失血会危及他的生命。 走进桃馆的病人,我一定会让他活着走出去,陶夭一咬牙,双手用力拍在地面上,无尽绿色的法力涌出,化作数不胜数的藤条窜上空中。 藤条彼此交缠成粗壮的锁链,硬生生困住妖熊庞大的身躯,他粗壮的四肢盲目地挥动着,刀锋般的利爪切断打量的藤蔓,但很快又被新生的藤条捆住。 陶夭腾出一只手來,取出自己的镰刀,蓝色的迷烟开始在刀刃上酝酿,越积越厚。 如果蒙汗药起不到麻醉的效用,那就选择仙君大人亲自调配的迷烟,她咬着牙,一边继续催生藤条,一边将法力灌进镰刀之中。 这种时候,还管它用迷烟有沒有副作用,陶夭的眼中透出一股狠意,耐心地等待妖熊被彻底捆绑而完全停滞的瞬间, ------------ 第五十一章 手术(2) 妖熊也在这时发觉了她的存在,挥动巨爪向她扑來,陶夭紧张地屏住呼吸,身体弓起,随时准备一跃而出。 终于,所有的藤条一瞬间绷紧,巨熊维持着挥爪的动作瞬间僵硬。 就是现在,陶夭飞跃而起,镰刀裹着浓浓的蓝雾挥向妖熊的脸孔。 ***************** 陶夭用力一挥镰刀,一股柔劲将毒雾从刀刃上推了出去,眼看着就能成功将它迷晕,可谁料到就在此时,妖熊忽然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滚滚声波化成气浪狠狠推出,硬生生将陶夭丢出的毒雾全部震散。 “怎么,,!”陶夭的一声惊呼被刮來的劲风堵在了喉咙里,她只看到黑熊眼中放出血红的光,原本已经失去力气的巨爪一下子扯断了所有的藤蔓,当头拍下。 陶夭徒劳地抬起双手护住头部,一道道劲风在她皮肤上挂出大片血痕。 “真是个傻丫头!”她的耳边传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拉离了熊爪的攻击范围。 陶夭惊魂未定地呆在空中,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看见那白色的身影轻松地穿梭在妖熊毫无章法的攻击之中,迅速将一团毒雾送进了他嘴里。 “仙,!”陶夭刚刚开口想要呼喊,便立刻硬生生地堵住了自己的声音、也堵住了躲到他背后的冲动。 她察觉到心中升起了令自己都感到惊骇的软弱感,以及一种将什么事都交由寒木仙君负责的冲动。 陶夭咬了咬牙,再次召唤出大量的藤蔓困住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妖熊,她召回落在地上的手术刀,迅速在灵泉水中洗净,再次抓着几只药瓶飞身而上。 第一枚,止血药,她的手中,乳白色的光芒一圈圈荡漾开來涌进妖熊腿上的伤口内。 第二枚,净化丹,浅绿色的光几乎与她的法力融为一体,丹药化作一道水流冲入伤口之内,卷着大量污物而出。 做完这一切,一道绿色光线从陶夭指尖飞出,在空中卷了几下:“嗖”地钻入妖熊体内。 绿色的线条随着陶夭的手指而跃动,迅速将伤口缝合起來。 直到妖熊完全平静下來,陶夭才觉得脚一软,整个人几乎坐倒在地,无力感一下次充斥了四肢,连满身的血污都懒得清理。 “小桃子,你什么时候能让为师省心一点!”寒木仙君的脸色沉了下來,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毫不留情地斥责:“所有的兽妖都拥有狂暴技能,一旦被逼到极致,实力会瞬间翻倍,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居然胆敢随意进行手术!” “这一次的失误,下一次我会改正的!”陶夭靠在宁心草身上,疲惫地抬眼道。 “你!”寒木仙君的脸色越发难看:“你为何就不能乖乖地呆在这桃馆里,卖卖茶问问诊,为何你非要弄出这许多事情來,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陶夭直起身子來,疲惫地将散落一地的药瓶和手术工具逐一捡起。 她重新整理好手术包,小心地塞进乾坤袋里,小声道:“仙君大人,我是医者,卖茶只是副业,问诊是为了更好地治病,夭夭知道自己有诸多不足,所以,才更要在行医的过程中慢慢改善!” 她顿了顿,道:“有时候,夭夭会问自己,,除了这座桃馆和天生木灵之体,我对仙君大人而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寒木仙君沒想到她会忽然如此犀利地反问,一时语塞。 “我对仙君大人而言,到底算什么呢?”陶夭漠漠地撕掉肮脏的衣摆,露出修长的双腿,她一边将翻倒在地的石桌和石凳扶正,一边吐出一句话:“其实五毒有些话,说得沒错!” “你这是何意!”寒木仙君逼近过去,然而,他沒有看到想象中陶夭畏怯的表情,反而,她勇敢地往他走了一步,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眸子里闪着大片的光,仿佛有无数的话要说。 然而,最终还是陶夭先移开了视线,她捋了捋头发,小声道:“熊大叔失血过多,我去为他煎一些补血回气的药物!” 寒木仙君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背影,反复咀嚼着她之前的话:她说五毒说得沒错,是指哪句话,而他自己……寒木仙君叹了口气:其实,现在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心底深处,陶夭到底处在什么地位。 他看着陶夭的背影,补充道:“在此之前,你最好先处理一下身上的衣服!” “不了!”陶夭沒有回头,声音远远地飘过來:“熊大叔应该很快就会醒來,对医者而言,病人永远是最优先的!” 寒木仙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最近才发觉,别看陶夭平时什么都好商量,可一旦固执起來,却是比谁都厉害。 这性格,到底是哪里继承來的,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快步跟上去,道:“好了,为师去煎药!” “不好!”陶夭赌气似的一扭头,重新加快速度追赶他的脚步:“夭夭的病人,夭夭自己來治,仙君,你不要插手!” 寒木仙君猛一旋身,在她面前停住脚步,他扬起眉头,脸上带着嘲讽的神色道:“不要插手,小桃子,这來妖界才多久,翅膀就硬了!” “我只是不想什么都靠仙君帮忙!”陶夭埋头往前猛走,一溜烟躲进房间里:“咔哒”一声闩上了房门。 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看着门板在面前合上,不知为何,心头觉得有些不舒服。 “记得一会儿洗澡!”他敲了敲门,转身离开,却不知道沒过多久,陶夭便偷偷探出头來,满脸歉意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 我的态度,是不是让仙君生气了呢?她不安地咬了咬嘴唇,一脸无辜:可是?我只是想让仙君知道,我不是什么都要依靠别人的小孩子。 真是的,都是五毒不好,陶夭哼了一声,用力关上门。 她一边挑选草药,一边气鼓鼓地想着:要不是他不见踪影,刚才妖熊发狂的时候,就犯不着惊动仙君大人了,那、我也就不会被仙君大人责怪、更不会顶撞他。 陶夭将药草研磨成碎屑,近乎蛮不讲理地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五毒身上, ------------ 第五十二章 来自堡主的邀请(1) 妖熊果然很快就醒了过來,喝下两碗热乎乎的汤药之后,他便匆匆告辞。 陶夭把玩着小小的通行牌,里面硕大的“四千”的字样,让她觉得心满意足:看病救人,还真是件一石二鸟的事情呢?积了功德,还赚了这么多点数。 她一边哼着歌,一边取出拖把,开始打扫满是血迹的庭院。 “哎呀呀,我似乎错过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屋檐上飘落下來,陶夭抬起头,沒好气地瞪了五毒一眼:“要你帮忙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倒是晓得回來了!” 五毒纵身跃下,脸上隐约透出一丝疲惫,他有些敷衍地致歉:“啊……稍微有点事,沒想到约了病人下午來,不然,我便留着打下手了!” “算了算了!”陶夭烦躁地一撇嘴,小声抱怨:“反正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稍微有点事’,切,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非要弄得做贼一般!” “抱歉!”五毒只能露出歉意的笑容,毫无怨言地承受她的怒火。 陶夭被他这种有气无力的反应弄得浑身发毛,一挥手将拖把扛在肩上,带着满脸嫌弃道:“你若是累了,便赶快休息!” “该休息的人是你才对!”五毒高傲地笑了笑,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上了肩膀。 第一眼看她这一身血污、满脸憔悴,他还以为有强敌來袭。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來!”陶夭一边挣扎,一边还不忘召唤出食人妖花的藤蔓,缠在拖把柄上打扫庭院。 “凭什么?”五毒调笑着,故意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你、你!”陶夭满脸通红,还要说什么?却被他一句话堵住了所有的抗议:“你还想让我对你做些别的什么吗?如果是的话,我可完全不介意哦!” 陶夭一下子哑口无言,乖乖地被他一路扛着來到房间里:“哗”地丢进一只装满热水的大桶里,五毒毫不避讳地俯下身去,视线扫过她被浸湿了的衣衫,暧昧一笑:“看不出來,夭夭你的身材还真不错!” “你、你给我出去!”陶夭怒喝一声,水中亮起绿光,大量藤蔓从桶壁中生长出來,形成一道严严实实的屏风。 她在五毒的眼底看到阴沉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这种火焰和他毫不掩饰的欲望令陶夭感到恐惧,她想起不久之前寒木仙君也曾这样霸道地将自己扔进浴桶里,但他的眼神,却是不带任何杂质的澄澈。 “喂,夭夭,只是开个玩笑,何必这么大反应!”五毒轻轻敲击着藤蔓屏风,并沒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 陶夭用力哼了一声,将湿透了的衣服“哗啦”一声丢在桶边,道:“我这身衣服可不是幻化出來的!” 五毒微微一笑,靠在屏风上道:“这衣服,本來就已经废了!” 陶夭翻了翻眼睛,并沒有作答,心里巴不得他快些离开,终于,她如愿听到五毒走向门口的脚步声,还有他的一句无力的澄清:“我这一下午,可不是白白浪费过去的!” 陶夭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便沒有了下文。 她听见五毒叹了口气,随后便是木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 陶夭这才撤掉满满的藤蔓,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水面上画着圈:五毒的记忆沒有恢复,在这里也沒有相熟之人,这整整一个下午,他能到哪去、能做些什么? 陶夭又回想起:之前,他的方天画戟曾经成功凝结成实体,而五毒说过,先天武器的威力与他的修为还有记忆恢复程度紧密相连。 那么,有沒有可能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只是隐瞒着不愿说,陶夭并不想如此怀疑他:虽说这一路上,五毒沒少调戏她,但除此之外,他却是一名非常值得信赖的伙伴。 然而,他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陶夭皱了皱眉头,再次将自己整个人埋进热乎乎的水里。 ***************** 陶夭裹着厚厚的被子睡得香甜,床边木桶里的水早已经沒有了半分热度,直到一阵不急促但十分规律有力的敲门声将她惊醒。 “进來!”陶夭打了个哈欠,揉着眼坐起身,四处摸索着寻找替换衣物。 一套厚重的衣物兜头罩下來,寒木仙君的声音显得有些奇怪:“小桃子,该起床了!” 陶夭从一堆零零碎碎的衣物和饰品中钻出來,不觉一愣:她手中的是一件无比华丽的曲裾,与当初她在鉴宝后会上幻化出來的那套衣服颇为相似。 陶夭立刻躲进被子里一阵捣鼓,再爬出來时,身上已经穿戴得整整齐齐。 “仙君,出什么事了吗?”陶夭紧张地梳理头发,从抽屉里摸出胡乱堆叠的胭脂水粉。 “的确有事,不过,是好事!”寒木仙君看着她慌里慌张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温和地安慰着。 他看着陶夭带着一脸不耐烦、却又无比熟练地略施粉黛,暗道:原來,她认真打扮起來,真是挺好看的。 一直以來,寒木仙君习惯了将她当成小孩子看待,可此时看着她粉嫩的唇和黑亮的双眼,居然有些心旌荡漾。 陶夭唇角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散发着令人心醉的迷雾,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一片羽毛似的落在他耳中:“仙君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嗯!”他一愣,回过神來。 陶夭甜甜地笑着,站起身來穿上鞋袜,重复道:“夭夭需要做什么?”她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水果香,淡淡的甜味沁人心脾。 寒木仙君不觉失笑,略微眯起眼,道:“小桃子,你脑袋里的坏主意真是越來越多了!”他知道这水果香从何而來,,不久之前,他才使用过这种手段令陶夭放松警惕。 沒想到,她学得这么快,寒木仙君勾起嘴角,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木灵之体,果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陶夭转过头來,笑容中透着一丝隐约的寒意,她毫不在乎地开口:“仙君要的话,随时都可以拿去哦,这大概是夭夭能帮到的最大的忙了!” 这种含沙射影的遣词用句、还有暧昧不明的笑容,还真是熟悉得不行,寒木仙君一愣,恍然间从她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第五十二章 来自堡主的邀请(2) “小桃子果然是长大了!”他笑着感慨,惊讶地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升起一丝失落。 陶夭的笑容更甜,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寒木仙君帮忙,自己就可以轻松地结出复杂轻灵的发型了,只听她轻声道:“仙君大人不是希望我长大吗?” “是啊!”寒木仙君的眼中划过危险的光,他敏捷地逼近过去,一把将陶夭揽进怀里,手臂轻易箍住她盈盈一握的腰。 他张口轻咬陶夭的耳垂,笑盈盈地开口:“长大了,就能做些原本不能做的事了!” 陶夭顿时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她心如鹿撞,碰碰的心跳声如同有一面大鼓在耳旁擂响,慌乱之余,居然还带着一点点兴奋和期待。 然而,寒木仙君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下一刻,他已经松开手退了开去,好笑地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鼻尖:“比如说,为师不需要再找那些庸脂俗粉做女伴出席重要的场合了!” “额……”陶夭呆愣愣地张了张口,遗憾之色溢于言表:“就……这样!” “是啊!”寒木仙君说着,取出一张黑色烫金字的邀请函挥了挥:“这可是黑石堡主人让人送來的邀请函,既然如今寄人篱下,怎么也该卖个面子,小桃子,你以为为师要做什么?” 陶夭讪讪地点点头,尴尬地用脚尖划拉着地面:“沒、沒有,就是、仙君你这么突然地抱住人家,我、我被吓了一跳而已!” 寒木仙君看她面红耳赤、紧张得几乎要咬到自己舌头的可爱模样,终于决定放过他,他收回手來,轻声一笑:“好了,累了一整天,你不饿吗?快出來吃些东西吧!” “嗯、嗯!”陶夭的脸依旧通红一片,她低着头跟在寒木仙君背后往外走去,连他的背影都不敢正视。 然而,寒木仙君忽然停住了脚步,陶夭一心盯着地板上的纹路:“嗵”的一声撞在了他背上。 陶夭狼狈地向后跳开一步,捂着额头忙不迭向他道歉。 只听得寒木仙君的声音冷冰冰传來:“小桃子,以防万一,有些话虽然不好听,可为师还是得说!” 她被寒木仙君严厉的语气吓到,讷讷地抬起头來,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寒木仙君低叹一声,看着她仿佛迷路的流浪狗一般无助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深深地疼。 他硬起心肠,道:“你我既是师徒,便理当有师徒的样子,有些东西,你还是少想为妙,免得惹了一身魔障,画地为牢!” 陶夭沒有抬头,却能够感觉到寒木仙君冰冷的视线看透了她心底里所有的小骚动,她静静地欠下身去,回答:“夭夭知道!” ***************** 晚宴之前垫饥用的小点心,是陶夭非常喜欢的杏仁豆腐,原先吃上一小碗,就能让她开心大半天,满嘴都是杏仁的香味。 可今天,凉爽甘甜的豆腐并沒有让她的心情变好多少,直到來到漆黑的主堡垒入口处,陶夭才勉强打起精神,挂上了客气的笑容。 在两名侍卫的引导下,陶夭跟在寒木仙君身边、五毒殿后,三人维持着这样谨慎的阵型穿过漫长的通道,又顺着螺旋上升的楼梯來到一间宽敞的大厅内。 正中央的宝座上,坐着一名面容清冷的男子,比五毒稍暗一些的紫色眼眸立刻令陶夭脸上闪过一缕惊讶之色。 看來,五毒一下午就是用來和这黑石堡堡主周旋了,她带着复杂的神情扭头看了五毒一眼,眼中有着明显的困惑:不知來自堡主的邀请,是否也由五毒一手促成,如果是的话,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自觉地沉思起來,知道寒木仙君轻轻在她后腰推了一下。 陶夭回过神來,从容不迫地上前一步,略微一颔首权当是打过招呼:“陶夭见过堡主大人!” 寒木仙君更甚,只是冷冷地瞟了那黑石堡堡主一眼,报出自己名号后,便再也不说话。 “两语!”黑石堡主人则是吐出这么意味不明的两个字之后,就双唇紧抿,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甚至,陶夭都沒有发觉五毒并沒有进行自我介绍,而只是眼含笑意站在一边。 直到一名彪形大汉喘着粗气从楼道里爬了出來,雷鸣般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僵硬的气氛:“哎呀呀,神医丫头,早知道你要來,跟俺说一声啊!啊!老哥,俺是不是又打扰你了!” 上座的堡主立刻露出头疼的表情,无奈地斥道:“傻子!” 陶夭却忍不住露出欢欣雀跃的表情,偷偷地挥着手:这大汉,正是之前那毛茸茸的妖熊,她还记得妖熊背上暖和柔软的触感,此刻恨不得再爬到他身上去打个滚。 妖熊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害羞地道:“嗨,俺这哥哥是个古怪人,小神医你甭挂心上啊!对了,你还不知道俺名字他们都叫俺傻子,你也这么叫好了,俺的本命,嗨,想都想不起來了!” 妖熊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念叨了一大串,好半晌,陶夭“噗嗤”一笑,道:“真是只傻熊!” “呵,的确是个有趣的病人!”寒木仙君点头赞同,看向妖熊的视线里,却暗藏着锐利锋芒。 他若是傻的,如何能与黑石堡的主人拜把为兄弟,寒木仙君的嘴角闪过一抹不屑的冷笑:这演技,也只能骗骗小桃子,不…… 他看向陶夭的眼中透出明显的赞许:如今的陶夭,可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这拙劣的表演能否骗得过她,还是个未知数。 只见陶夭无辜地笑着,一扯妖熊的衣袖,向宝座的人投去视线:“嗳,傻大叔,堡主大人适才说的‘两语’,是什么意思!” “哦,那是俺哥哥的名号!”妖熊顿了一下,接着道:“哥哥修炼的功法古怪得要命,规定了他一句话只能说俩字儿,小神医,你说累不累!” “那可真累呢?”陶夭用惊呼掩盖去眼眸深处的冰冷和讥嘲:妖熊与两语之间迅速短暂的视线交换并沒有躲过她的观察,她想: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 第五十三章 冲突(1) 陶夭看着小厮将各式各样的餐点端上大厅中央的长桌,却沒有被勾起任何的食欲。 她甚至偷偷地抽出了一根银针藏在指间,佯装用茶杯盖撇去茶水表面的泡沫,实则偷偷地试了一下毒。 寒木仙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见状,陶夭不得不即将银针收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妖熊大大咧咧地往陶夭身边一座,这样一來,反倒将五毒挤到了桌子对面去,五毒也不恼,噙着诡异的笑脸,在两语左手侧坐下。 妖熊抓起一块烤肉,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问道:“小神医,你们找俺哥哥有啥子事儿,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甭客气啊!” “我不会客气的!”陶夭夹起一筷子鱼香肉丝送进嘴里。虽然是在和傻子说话,但眼睛盯着两语不放:“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是倒过來的,堡主大人,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吧!好么!” 两语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深紫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一丝情感,他点了点头,看了看五毒,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一样!” 陶夭正想要说什么?可寒木仙君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堡主大人是想在外人面前谈正事!” 妖熊立刻哇啦哇啦地抗议起來:“喂,你咋说话呢?俺哪能算外人!” 陶夭抬起眼來,看着他逼真的疯癫形象,声音里带着嘲讽:“傻大叔,怎么办呢?不论你的身份为何,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我的病人罢了,现在,你理应该回屋好好休息,然后,让人熬上一碗补血药汤!” “小神医,咋这么说话呢?”妖熊气呼呼地站起身來把桌子拍的乒乓响:“哥,你发话吧!要俺留下还是走!” “留下!”两语抬起头來,眼底有着一丝不露锋芒的挑衅。 “那么,我们离开!”寒木仙君抓着陶夭的手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去,唯独五毒留在原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之间一轮短暂的交锋,沒有说话、也沒有移动。 陶夭正准备召唤食人妖花潜伏,却忽然发现,体内妖花的元魂暗淡无比,像是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宁心草的元魂也一样,这两团小小的光团绕着她的妖丹,辛苦地将那些灰雾阻隔在外。 毒,她一挑眉头:除了无法召唤之外,这毒素似乎并沒有对我造成什么妨害。 她取出一枚解毒丹,大大方方地咽了下去。 两语露出冷酷的笑容摇了摇头:“沒用!” “有沒有用,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寒木仙君冷哼一声,轻轻一弹指,只见一滴灰青色的液体从他指尖“嗖”地飞出,直射两语而去。 妖熊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呼:“好好,索性打一架呗,当然小神医是绝对不能伤到的!” 两语静静看着那颗寒木仙君逼出的带着剧毒的水珠飞到面前,淡淡吐出两个字:“消散!” 水珠一瞬间消失在空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陶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问道:“这、这怎么可能!” 妖熊立刻大笑着答道:“咋的就不可能了,小神医,就在眼前发生的事情你想不信也难啊!” 陶夭沒有接茬儿,她直觉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小伎俩,却无法触摸到真相。 寒木仙君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头发,冷冷道:“小桃子,别被人打乱了阵脚,好好想想,为师的藏书里,就有一卷提到过言灵秘术!”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陶夭记忆深处的锁,她早已经将寒木仙君在仙界的藏书通读了一遍,自然记得什么是言灵秘术。 那书中记载:言灵秘术是最接近天道的法术。 然而,那毕竟不是天道,也就是说,它仍旧存在着瑕疵,只要找到法术的弱点,要破解它就会变得非常容易。 陶夭夸张地点了点头,笑道:“对哦,仙君大人不说,夭夭都忘了呢?不过是装神弄鬼的本事而已,夭夭居然被吓到,真是丢死人了!” 说着,她调皮地捏起小拳头,往自己头上轻轻砸了一下以示惩戒。 寒木仙君露出温柔的浅笑,看着两语问道:“堡主,你的胃口太大了,小心……最后什么都吞不下,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妖熊疯疯癫癫地跳到他们之间,看似无理取闹,却恰巧阻断了寒木仙君一次悄悄酝酿中的攻击的路线。 他咋咋呼呼地喊着:“胡说、胡说,俺哥哥可是妖界最厉害的堡主!” “也只是堡主罢了!”不知为何一直沉默着的五毒终于开口,他站起身來,好整以暇地站在一边,丝毫不畏惧近在咫尺的两语。 陶夭有些着急地皱了皱眉头:五毒的修为还用药物压制着,除非他想要被妖皇撕成碎片,否则,面对两语他根本沒有一战之力。 好在一股淡淡的萱草香及时飘进她鼻子里,平复了她焦虑的心情。 陶夭抬起头來,立刻坠入寒木仙君满眼的温柔里,一瞬间,所有的忧虑都不翼而飞。 她从寒木仙君眼中读到满满的鼓励,耳中,他的声音像是九天之上传下的天籁:“小桃子,别让人家小看了!” “小看我不要紧,小看仙君大人就不行!”陶夭平静下來,俏皮地眨眨眼,淡然地往前走了一步,毫不畏惧地伸长手,拍拍妖熊毛茸茸的爪子:“喂,傻熊,让开好不好,我有话跟你的堡主哥哥说!” “小神医,俺很感激你,可你要是跟俺哥哥作对,那就是俺的敌人!”妖熊带着一股憨劲儿嚷嚷道。 陶夭无奈地摊了摊手,重新退回寒木仙君身边,满不在乎地挑拨离间:“好啊!若是堡主大人不介意自己的弱点被别人知道的话,我可就这么说了!” 她顿了顿,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不知道是两语和傻子之间真的如此兄弟情深,还是对方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说出他的破绽。 陶夭偷眼观察了一下寒木仙君的表情,从他脸上读出了鼓励的神色,她这才放下心來,轻松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你的言灵秘术还远未大成,否则,就沒必要连日常生活中也限制自己说话的字数了!” 有妖熊挡着,她看不见两语的表情,但只要寒木仙君不开口制止,她就有绝对的自信, ------------ 第五十三章 冲突(2) 陶夭竖起第二根手指,接着道:“其次,你的言灵秘术,只有在双眼看到施术对象的时候才能够生效,也就是说,就算我现在一刀刺进傻大叔体内,你也阻止不了!” 说着她一招手,一块锋利的木片从桌子里如离弦之箭一般窜出,妖熊显然沒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连忙一爪拍下,将木片拍成无尽的碎屑。 然而,他却不了解陶夭的唤木诀的特性,,只要是与树木植物有关的,她都可以操纵。 无数的木屑刚刚散开,便在一瞬间长出了锐利的荆棘倒刺,劈头盖脸撒向妖熊身体的各个部位。 她的话肯定了寒木仙君的猜测:“这一招人家才研究出來沒多久,傻大叔,第一次就用在你身上了哟!” 妖熊大吼一声,口中喷出滚滚气浪,带着极高的温度扑向无数的荆棘刺。 陶夭手指轻点,数道绿光从指尖射出:“嗖”地在气爆中钻出一条摇摇欲坠的通道,荆棘刺分别冲入那些通道,绕过妖熊庞大的身躯,直射向背后的两语。 “消失、消失、消失!”两语高高跃起,同时飞快地吐出音节,他的宝座被轰成了碎片,荆棘刺随着他快速的言灵一一消失。 陶夭满意地点了点头,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你的言灵,一次似乎只能对一个对象作用呢?我倒是很好奇啊!你的语速能有多快!” 一圈圈绿色的光顺着陶夭的双脚渗进木制的地板里,她的笑声中透出一股恼怒:“你以为限制住我的召唤能力,你就会有胜算,堡主,原本我是希望能多一个朋友,现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呢?” 两语纵身一跃,落在妖熊肩上,看着陶夭和寒木仙君冷冷吐出两个词:“抑制,抑制!” 两语话音刚落,众人体内那灰色看似无害的雾气一下子扩张开來,疯狂地吞噬着她的力量。 寒木仙君闷哼一声,不知做了些什么?指尖又挥出四五滴剧毒水珠,将体内的毒素排得一干二净。 然而,陶夭却沒有这种逼毒出体的本事,若不是修习《医经》之后她的妖力内带有治愈之力,恐怕她早就被这古怪的毒素剥夺了行动能力。 唯有五毒仿佛完全不受毒素的影响,施施然站起身來,他捡起地上的一块碎木板,在手腕上轻轻一划,鲜血立刻涌了出來。 “夭夭,喝下去!”他将手腕凑到陶夭面前,果断地命令道。 陶夭毫不犹豫地咽下好几口咸腥的血液,立刻就感到体内的毒素潮水般褪去。 接着,她只觉的手背一通,只见五毒手中的光钻破了她的皮肤,从中吸出一大团肮脏的血污。 陶夭看着只觉得心下发怵,迅速取出止血药膏抹在手背上,法力充沛的感觉令她精神百倍。 她站起身來,活动了一下腿脚,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五毒,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了!”她斜眼睨着五毒,一边防备着两语,一边冷冷开口。 五毒漫不经心地耸耸肩,道:“很简单,有人把我当猎物看,可惜派出來的人,实在弱得可怜!” “呸,那是俺沒有出手!”妖熊插嘴道。 陶夭翻了翻眼睛,毫不留情地讽刺:“拜托,那时候你还在桃馆的院子里躺着呢?” 五毒接着道:“总之,这不过是个打雁不成反被啄眼的故事,有些人胃口大得吓人,连你们都想一并吞了!” 两语冷冷看着他,指指自己的双眼,又指指他的,道:“血脉!” “什么意思!”陶夭狐疑地看着五毒:“什么血脉!” “不太清楚!”五毒双手一摊,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不过,身体的本能告诉我,若是能完全吸收他的血,对我会大有裨益啊!” 陶夭被他这种吸血鬼似的贪婪语气弄得一阵毛骨悚然,她厌恶地皱起眉头,想到两人之间的瞳色差异,转而看着黑石堡堡主问道:“是不是你吞噬了五毒,血脉会变得更加精纯,你的瞳色,比五毒要深一些,,这是不是代表你的血脉比五毒的纯度要低!” 两语的脸色立刻黑了下來,但在他开口之前,陶夭迅速召唤出无数的藤蔓阻隔了他的视线,杀气重重的“溃烂”两字轰在藤蔓上,发出“嗤啦!!”一声。 陶夭看着眼前的藤条像是被食人妖花的消化液泼中一般迅速腐烂成满地的焦黑,终于收起了轻佻的笑容,小心地护卫在寒木仙君身边。 镰刀出现在她手中,红色和蓝色的毒雾交替闪现。 两语巨大的优势,在于他有傻子这个忠心耿耿的保镖,而他用以锁定攻击目标的视线又是如此飘渺虚无的东西,根本捕捉不到。 看來,这会是一场对战斗本能的残酷考量,寒木仙君拍了拍陶夭的肩膀,静静道:“小桃子,当心一些!” 他的关心落进陶夭心里,立刻化作暖暖的能量,她握紧镰刀,用力点了点头:“仙君大人放心,夭夭早就不像以前那么弱了!” “为师知道!”寒木仙君皱了皱眉,捏捏她的脸颊:“只是为师灵剑已毁,无以傍身,恐怕反而会成了累赘!” 陶夭在身前召唤出宁心草,又控制食人妖花潜伏在地板下,微笑道:“仙君大人就算沒有灵剑,也比夭夭强得多了!” 寒木仙君笑着摇了摇头,沒有答话,他从陶夭系在腰间的手术包里抽出一支银针,手腕一翻,针尖消失在宽大的衣袖里。 他看向两语和妖熊,眼中透出冷冰冰的杀意,然而就在此时,寒木仙君感觉到有一只小手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他低下头,看到陶夭正露出为难的笑容:“嗯……仙君,如果可能的话,我们留傻大叔一条性命吧!” 寒木仙君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眼中的杀气瞬间化作了暖暖的温柔:“嗯,如果可能!” 得到了他的承诺,陶夭收回手來,她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直到近乎与妖熊不相上下。 狮子搏兔,当用全力,这是从前上百年的修炼时光教会她的最残酷的法则,她弓起身子,镰刀在手中“嗡嗡”震颤,迫不及待想要投入战斗。 陶夭眼中的温顺甜美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嗜血和邪佞, ------------ 第五十四章 吞噬血脉(1) 两语在妖熊全方位的保护下,冷冷地凝视着众人的一次次攻击,吐出“防御”、“消失”之类的字眼。 真是完美的搭配,陶夭躲在寒木仙君背后的安全地带里,不断地召唤出大量的荆棘条,以惊人的数量对抗两语近乎无敌的言灵秘术。 陶夭烦躁地左躲右闪,一旦被两语的视线对上,就硬生生地召唤密密麻麻的藤墙拔地而起。 这样的战术尽管稳妥,消耗却大得惊人,若不是陶夭的妖丹恢复之后实力大增,根本不可能负担得了如此迅速的法力消耗。 “锋锐!”近在咫尺传來的两个字一下子触动了陶夭的神经,身体比大脑的反应还要快,她本能地就地一滚,同时,食人妖花大量带着倒钩的藤蔓破土而出。 “迅捷!”两语坐在完全变回原形的妖熊背上,声音化作一道清风托起妖熊笨拙的身躯,恰如其分地躲过陶夭的攻击。 陶夭冷哼一声:“妖花!”听到主人的召唤,食人妖花不顾妖魔本性里对纯种血脉的恐惧,从地下飞扑而出,巨大的花盘神出鬼沒,一口咬住了妖熊的后爪。 妖熊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挥起一爪,撕掉了一片厚实的花瓣,青绿色的汁液从花瓣的断口处喷了出來。 然而他的后爪也已经被食人妖花的消化液腐蚀出一个巨大的伤口,散发着一股烤肉的味道。 她立刻心疼地收起妖花,躲过两语凶神恶煞的一句:“枯萎!” 陶夭恐惧地看着她召唤出來的大片荆棘被言灵击中,攻击还沒有成型就化作了一地枯草。 她停止召唤植物,挥动镰刀扑上前去,灵活地在妖熊的利爪之间穿梭,像是一朵小小的飞花。 她的速度加上宁心草的干扰,逼得两语不得不谨慎地进行防御,毕竟,陶夭的镰刀上,是连寒木仙君都要畏惧三分的剧毒。 “消散,消散!”陶夭用毒雾全盘压制了两语的言灵秘术,与此同时,她看到寒木仙君出现在妖熊背后,指间射出一道寒光。 陶夭从寒木仙君的视线中读出了隐晦的指令,她听话地佯攻一招,迅速荡开身子,疑惑地向寒木仙君看去:仙君为什么让我放弃大好的攻击机会。 回答她的,只是寒木仙君神秘莫测的微笑,沒等陶夭靠近过去提问,两语已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两语死死捂着双眼,却止不住鲜血涌出指缝,陶夭终于发现:他的脖颈后方扎着一根细长的银针,大半根都沒进了他体内。 陶夭想起寒木仙君曾经说过:针是最佳的施毒工具。 妖熊傻子虽然佯装疯癫、看似沒心沒肺,但对两语却是一片赤诚的兄弟情义,他立刻乱了手脚,顾不得陶夭还手持镰刀虎视眈眈地站在一旁,立刻恢复人形,让两语横卧在地上:“哥哥,你咋的了,别吓唬俺啊!” 两语捂着双眼在地上翻滚,陶夭畏怯地移动步子,偷偷靠近寒木仙君身边。 两语的惨叫终于平息下來,他松开手,露出血淋淋的一对眼眶。 “啊!”陶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害怕地躲到寒木仙君身后,不敢看他盛满血的双眼,她拉住寒木仙君的白衣,瑟瑟发抖:“仙君,你用了什么毒!” 寒木仙君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是能够让他们保下命來的毒,小桃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不能要求为师饶他们一命,还不费了他们的功力!” “可是……”陶夭咬着下嘴唇,不忍心地看着一下子沉默了的黑石堡堡主,,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残忍了。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将她护到身后,轻声道:“小桃子,为师知道你心地好,所以,别看了,你受不了的!” 陶夭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淡淡的责备,不由得难过地低头嗫嚅:“仙君,对不起……” “为师并沒有怪你!”寒木仙君宠溺地答道,接着,他抬头看向五毒,无声地示意他快些吞噬两语的血脉。 五毒无奈地翻了翻眼睛,道:“好了,看在夭夭的面子上,我饶你们一命,喂,堡主大人,乖乖地把血脉之精交出來,不然,可别怪我连你的妖丹也一起吞了!” “你敢!”妖熊刚刚站起身來,可立刻被陶夭的镰刀拦住了,她不再躲在寒木仙君身后,而是冷静地站在一地血泊中,慢慢道:“现在投降,他的眼睛还有救!” 简单的一句话,果然让傻子安静下來。 寒木仙君看到她走上前去正要说话,忽然脸色大变,一把将陶夭推了出去。 “爆裂!”只见两语用带血的手指按住了她前一刻站立的地方,强烈的爆炸一下子轰穿了地板,在堡垒中央硬生生开出一条笔直下落的通道。 “何必!”寒木仙君摇了摇头,道:“小桃子,这下,可不是为师不愿饶他们性命!” 陶夭点点头,眼中酝着明显的悲悯,她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为了所谓的血脉,两语可以连命都不要,但现在,他们的处境同样不乐观。 陶夭叹了口气,纵身跟在五毒背后跃下两语轰开的通道,她在半空中用力一挥镰刀,刀光撞开了黑石堡护卫的第一波攻击,然而,下一轮群攻已经成型,一道巨大的光柱在黑石堡底越來越亮,灼热的气浪几乎烤焦了陶夭的发梢。 寒木仙君哼了一声,随手轰开侧面的墙壁,正准备暂时退却,却见陶夭毫无畏惧地往下冲去,不又大惊失色:“夭夭,你做什么?” 然而,粗大刺眼的光柱带着隆隆轰鸣冲天而起,淹沒了他的惊呼。 陶夭义无反顾地 冲向光柱:她不清楚五毒到底有什么办法穿过这致命的攻击,但现在,她只能追着他的背影前进。 她露出自嘲的笑容:叫仙君大人知道我的想法,又该说我幼稚了,但是,就算两语主动对五毒动手,傻子至少是个无辜之人。 怎么说也是人命,能救一条是一条,陶夭这么想着,用力挥舞镰刀,绿色的法力蓬勃而出,无数的翠绿藤蔓冲破墙壁,层层叠叠彼此交织成一枚绿色的茧,包裹着陶夭冲入光柱深处。 ***************** ------------ 第五十四章 吞噬血脉(2) 寒木仙君踩着黑石堡外壁迅速落地,挥掌将堡垒沉重的石门轰得粉碎。 他冲入戒备森严的黑石堡中,所到之处,大量藤蔓破土而出,轻而易举地扭断黑石堡守卫的脖子。 寒木仙君毫不留情,但凡敢于阻拦在他面前的,立刻就被藤蔓贯穿身体,撕成碎片。 大厅内依旧被可怕的光柱填得满满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寒木仙君很清楚,这种防御机制一定有着辨别敌我的能力,所以,两语和妖熊,定然是安安稳稳地呆在光柱的保护中。 只不过,如此可怕的攻击,消耗的能量同样巨大,既然如此,斩断它的补给源便可。 寒木仙君冷笑一声,转身冲向大厅外围的侍卫,开始无差别压倒性的屠杀。 鲜血漫过地板,以至于他召唤出來的植物,都染上了诡异的红色,一阵阵毒雾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手中飘散出去,留下满地尸骸。 他能够感应到陶夭的存在,传音却沒有办法透过那明亮的光柱,这种陶夭分明就在身边,却又远隔万里的错觉,令寒木仙君无比烦躁。 他近乎机械性地屠杀着蝼蚁一般的黑石堡护卫,沒死区一名侍卫,中央光柱的亮度就会黯淡几分,显然,那防御禁制是借助黑石堡众人的生命力运转的。 寒木仙君冷哼一声,暗道:果然是妖孽,用的阵法也是歹毒万分。 突然,他的身后传來一声轻响,寒木仙君立刻转过身去,只见大团碧绿的叶片和藤蔓缠绕着光柱用力收紧,终于,伴随着玻璃碎裂一般的“咔哒”一声,整到光柱分崩离析成漫天金色的碎片。 陶夭站在纷纷扬扬的碎屑之中,狼狈地喘着气,她的曲裾早已凌乱不堪,裙摆完全被灼烧成灰,露出绑着护腿的纤细双足。 她的身上有着几道烫伤的痕迹,小小的身体吃力地维持着平衡,双手牢牢握着刀柄,陶夭将镰刀指向傻子,气喘吁吁:“傻子,你其实一点都不傻,想清楚了,现在投降,我还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难道所谓的血脉,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傻子一挥利爪,挡开她象征性的攻击,疯狂大笑:“小神医,你沒在妖界呆过,当然不懂,在妖界,纯种血脉者之间注定了要不断彼此杀戮,只有杀戮,才能带來进化,只有最纯正的血脉持有者,才可能成为下一任妖帝!” “妖帝!”陶夭退开一步,甩掉额前的汗水,怒道:“当不当妖帝又如何,我的确是不懂,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傻子,你要是真为了两语连命都搭上,那才是真傻!” “俺本來就是傻子,哪有什么真假!”妖熊怒吼一声,再一次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 陶夭摇了摇头,终于放弃了说服他的想法,镰刀上的红色毒雾越來越盛,她心想:如果一定要杀,那至少,给他一个痛快。 谁料,两语忽然站起身來,空洞结痂的双眼从房间一端扫视向另一边:“停止!” 陶夭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自己的双手和身体,让她无法再移动分毫,而妖熊挥到一半的利爪也停留在了空中,一寸也落不下去。 “胜者!”两语露出得意的笑容,用手擦去眼眶下的血痕,走向同样无法动弹的五毒。 陶夭虽然无法移动,却依旧可以露出诧异的表情:五毒所在的位置,并不完全在两语的视线范围之内,他的左手,藏在断墙背后。 陶夭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将视线投向五毒:成败在此一举了。 两语手中浮现一片深色的紫光,探向五毒的胸口,陶夭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猜到他的脸上一定写满了狂喜。 “穿刺!”他将失明的双眼看向自己的手掌说道,顿时,他的手掌边缘泛起一道冷光:“噗嗤”一声刺进了五毒胸膛。 陶夭瞪大了眼,无奈言灵的效力还在,她只能带着满脸焦急的表情杵在原地。 下一秒,五毒露出诡异的笑容,藏在阴影中的左手猛然抬起,轻易地刺进两语体内。 他微微一笑,靠近两语耳语了几句话,随即,两语体内爆发出明亮的紫光,一滴滴凝稠的血液被抽离出來,凝结成一块紫色的晶石。 “你的血脉,我收下了!”五毒张狂地笑出声來,却沒有立刻吞噬,而是反手敲晕了两语,将紫色晶石捏在手里。 陶夭终于从挥刀挥到一半的尴尬动作当中解脱出來,妖熊大吼一声,沒有去抢夺血脉结晶,反而疯狂地扑向陶夭。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捏碎他的头颅!”五毒单手抓住两语的天灵盖,残酷地笑着:“夭夭,到这边來!” “傻子,你真的一点都不傻!”陶夭叹了口气,取出一颗丹药來,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她摇摇头,道:“你是我的病人,我不会废了你的修为!” “若有朝一日再相见,俺一定将你们撕成碎片!”傻子却全然不领情,疯狂地吼叫着。 陶夭沒有答话,转身搜寻寒木仙君的身影,却被眼前鲜血淋漓的一片狼藉吓愣了。 无数的残肢断臂散落一地,鲜血染红了墙壁和破碎的地板,食人妖花不知何时自己钻了出來,贪婪地吸食者未干的血液。 “仙、仙君大人!”陶夭呆愣愣地看着寒木仙君踏过血泊往她走來,万分怀疑这黑石堡上下是否还有其他的活人存在。 寒木仙君的一身白衣依旧干净如雪,连一丝污浊都沒有沾上,他淡淡一笑,道:“小桃子,你可知那光柱是借堡中所有人的生命力运行,你也不想想,为何突然间就能凭一己之力打碎如此强大的防御禁制!” 因为……禁制的能量被切断了呢?陶夭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胃里却翻腾得厉害。 寒木仙君走上前來,甩掉指尖沾上的血珠,冷笑:“傻子,你是想落得同他们一个下场,还是接受小桃子的恩惠,本君听闻凡间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十年之后,你们必定后悔!”傻子现出原形,将两语驮在背上,目露凶光。 陶夭茫然地看着傻子走向城外的背影,忽然问道:“仙君大人,我们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寒木仙君看向五毒,冷笑道:“这样做,是在给自己增加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五毒妖帝,你说是么,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我还沒有吸收血脉结晶呢?”五毒回过头來,笑容阳光般明亮而无辜。 陶夭站在两人中间,忽然感到无比疲惫:无论仙君大人还是五毒,现在,看上去都让人觉得好陌生。 然而,寒木仙君落在她头顶轻轻揉动的手,还是一如既往温暖温柔:“小桃子,收起桃馆吧!我们不该再留在这里了!” 陶夭眨了眨眼,沉默着点点头,她默念法诀,桃馆恢复成木雕:“嗖”跨越半座城落进她手中。 “在城外等我片刻,然后,我们便出发!”寒木仙君拍拍她的肩膀,又看向五毒:“趁这间隙,你最好快些融合那血脉!” “不必你多说!”五毒妖帝回以一个冷漠的笑容,眼底升起一片玩味, ------------ 第五十五章 生世之谜!真相?(1) 陶夭把玩着桃馆,为一旁潜心吸收血脉结晶的五毒护法,她用藤蔓做出一只宽敞的笼子,把五毒包裹在内,自己则坐在宁心草宽大光滑的草叶上,随意地挥动手里的镰刀。 她以自己为中心,在地上刻画了一大片禁制,隐形结界像是一只蛋壳似的罩在头上,她就从结界内默默看着黑石堡内惊慌失措四散奔跑的人群。 她闭上眼,还能看到城堡内满地的尸骸,食人妖花仍然趁乱在黑石堡中狩猎,她可以感觉到一股一股精纯的能量穿过经脉,然后分别注入她的妖丹和食人妖花的元魂里。 陶夭并沒有阻止契约植物的狩猎:对妖花而言,杀戮是一种本能,可对仙君而言呢? 她的眼前浮现寒木仙君立在血泊中的白衣胜雪的侧影,忽然间不寒而栗,陶夭张开眼,茫然地看着盘膝而坐的五毒妖帝。 他胸前悬浮的紫色晶石越來越小,终于完全溶入他的胸膛消失不见,瞬间,他的气势猛然拔高,浓重的杀气令陶夭如坠冰窟。 她不得不收缩藤蔓编制的笼子,以防那强烈的杀气外泄,引來妖皇的关注。 五毒睁开眼來,微微一笑,透过藤蔓的缝隙看着她道:“夭夭,你慌什么啊!我的修为依旧被药物压制,妖皇察觉不到的!”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陶夭环抱着双臂冷眼旁观,直到五毒身上的杀气完全收敛,这才一打响指,撤去屏障。 五毒站起身來,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好笑地看着她道:“夭夭,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陶夭叹了口气,从宁心草身上跳下來,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五毒,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五毒深深看了她一眼,难得地沒有开口挖苦,而是道:“我想这个问題,让寒木仙君來回答比较合适!” 陶夭的身子一僵,垂头丧气地躲进了宁心草层层叠叠的叶片背后。 “自欺欺人是沒用的,夭夭,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与寒木仙君完全相反,五毒用认真的口气将她当做一个成年人來看待,不禁令陶夭有些受宠若惊。 五毒接着道:“你是时候弄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你的仁慈很伟大,但如若不能始终如一,只会毁了自己,你若是我的王后,自然另当别论、我自会不顾一切守护你,可惜,夭夭,现在的你还不是!” “以后的我也不会是!”陶夭抬起头來,斩钉截铁地说道。 五毒并不气恼,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他变得更为纯粹的紫色眼眸仿佛有着一种可怕的魔力,令陶夭感到无从遁形。 他慢慢道:“若是这样,夭夭,你必须变强,否则,你沒有仁慈的资格!” 五毒很少这么认真,但他认真起來,说的话句句都是金玉良言。 陶夭无畏地与他的视线相碰,沉默着无言以对。 直到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一把向后拉开,寒木仙君挡在她身前,冷冷看着五毒:“你要对本君的徒弟做什么?” 陶夭看着寒木仙君高大的背影挡在自己前方,甜蜜的感觉忍不住从心底升起。 五毒微微一笑,摊开双手后退去,道:“什么也沒有做,寒木仙君,与你不同,我是绝对不会伤害夭夭的!” 寒木仙君并不在意他话语中的含沙射影,只是冷笑:“吸收了血脉结晶,但愿你能想起一些有用的东西!” “想起很多!”五毒冷笑一声,将视线投向天边模糊的山峦:“比如,妖界的五位妖帝,全都是妖皇的血脉,又比如,妖皇的先天兵器同我一样,也是方天画戟!” “哎,!”陶夭探出头來,惊呼:“所以,你是妖皇的孩子,那、那又是谁把你封印在乱石滩!” “除了我的父皇大人,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能耐!”五毒冷哼一声,道:“五位妖帝……不,如今只有四位,分管妖界四方,最中央的,便是妖皇宫,呵,我血脉相连的兄长们,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最小的同胞弟弟被丢进那有黑魔林驻守着的乱石滩,!” 他怒吼一声,挥拳击中身边的一块巨石,强烈的气浪冲破石块,飞溅的石屑仿佛无尽的利刃,刺入地面。 陶夭张了张口,最终只能徒劳地小声道:“五毒,你冷静一些……” “哈,冷静!”五毒如同一头困兽般怒吼着:“如何冷静,,妖族血脉之间,注定了彼此相杀,但是,你以为最终血脉最精纯之人会继承妖皇之位,不,他会被妖皇当成养料吞噬,我伟大的父皇大人啊!封印我只因的血脉天生会自动提升纯度!” 五毒喘了一口粗气,嘶吼:“他封印我,是因为我是唯一有可能达到超乎妖皇血脉纯度的人!” “难道妖皇的血脉还不是最纯粹的么!”陶夭在隐形禁制里盘腿坐下,苦恼地问道。 沒想到,开口解释的反而是寒木仙君:“我想,妖界血脉最纯粹者,大略是外空间中被上古盟约禁锢着的太古始魔,除他之外,恐怕其余外空间的魔神们也未必拥有最纯粹的血脉,小桃子,这一点在仙界也是一样的!” 陶夭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在仙界,似乎也有鸿蒙神尊才是万仙之祖的说法。 五毒点头肯定了寒木仙君的猜测,道:“我能感受到体内血脉的变化,我的父皇大人想必更是清楚,寒木仙君,你的丹药可以隐藏我的气息修为,却隐藏不了我身体里流的血!”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坦然承认丹药的缺陷:“那不过是伪装用的小伎俩,自然骗不过妖皇的眼,那么,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莫非是想直接前往妖皇宫,,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五毒冷笑一声,满眼的痛苦像是盛开的血红的花,刺痛了陶夭的眼,他摇头自嘲:“寒木仙君,我还沒有失去理智,别太小瞧老子了!” “五毒,你不要这样!”陶夭张口想要安慰他,可惜不论是她的言语还是周身的宁神馨香,落到五毒身上竟反而火上浇油。 五毒惨笑一声,怒然拂袖,转身瞪着陶夭吼道:“不要这样,哈,夭夭,你可知若我沒有被封印,如今我便是这妖界的第五位妖帝、坐拥城池万千,镇守一方,你可知若我的父皇大人心中有半丝亲情,如今我便会是妖帝之中第一人,!” 陶夭听着他状若疯狂的怒吼,冷静地点点头:“我知道!” ***************** ------------ 第五十五章 生世之谜!真相?(2) 陶夭看着五毒痛苦的表情,于心不忍。 虽然一直以來,五毒总是沒个正经地调戏自己,有总是满口仙君大人的坏话,可在我心中,他始终是重要的同伴,陶夭叹息一声,心想:若是旅途中少了五毒的陪伴,便少了一个能在我迷茫不前的时候给我当头棒喝的人。 虽然,她极其清楚,五毒这是在将她当做自己未來的王后培养着。虽然,这份感情沉重庞大得她无法承受。 陶夭走上前去,指尖缠绕着淡淡的水果香,轻轻划过五毒狰狞扭曲的脸,陶夭展演一笑,柔声道:“可你若沒有被封印,你我便不会相遇、不会成为伙伴,五毒,天道的确不是个好东西,可大多数时候,它还是知道什么叫有失必有得的!” 她的这句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将五毒从无边无际的暴虐情绪中拽了出來。 他眼底的血色终于褪去,满身的杀气也如疯狂燃烧之后的火焰余烬,逐渐熄灭。 “有失必有得么……”五毒失魂落魄地重复。 陶夭甜甜地一笑,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是呀,尽管和你失去的比起來,这获得的确实太少了一点!” “少么!”五毒回过神來,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然而寒木仙君及时一弹指,一道绿光缠在陶夭腰间,将她往后拽了几步。 五毒的手贴着她的腰带滑过,落了个空,他抬起头來,朝寒木仙君露出促狭的笑容:“哟,师父吃醋了!” “五毒,别这么对仙君说话,太无礼了!”陶夭红着脸抬起头來,将话題撤回正轨上:“快说啊!你接下來究竟想去哪里!” “接下來……我们不如一路往西去!”五毒站起身來遥遥指向西面。 寒木仙君一挑眉,双臂环抱在胸前,简简单单吐出一个词:“理由!” 五毒抬起头來,傲然道:“老子可不会放过那该死的妖皇,只不过,方天画戟要完全恢复,靠的不只是我的实力,还需要几件奇宝相助!” 他说着,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我的记忆已经恢复,这边一直往极西去,会到达我三哥的领地,,那里,是炼器者的天堂!” “哦,如此说來,倒真是不错!”寒木仙君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意,他看向陶夭,问道:“小桃子,你不介意吧!” 陶夭受宠若惊地捧着脸颊,大声道:“自然不介意,仙君大人去哪里,夭夭就去那里,反正,夭夭在哪里都能看病救人的!” 寒木仙君被她的宣言弄得一愣,随即忍俊不禁,他点了点头,赞许地伸出手去揉着陶夭的脑袋,心中感叹:“在哪里都能救人”,,这是多么伟大的自信、勇气和执念呢? “那么,我们就往西方出发吧!”寒木仙君抽出她的发簪,乌黑青丝顿时瀑布般披散下來,垂在陶夭肩后。 寒木仙君一挥手,发簪恢复为足以承载三人的白玉舟,他伸手在陶夭的发梢旁比划了一下,柔声道:“小桃子,你的头发长长了!” 陶夭抓起发梢,傻傻地笑笑:“嗯,因为,夭夭已经在仙君大人身边呆了很久了嘛!” 寒木仙君一怔,默默地点了点头,看着陶夭灵巧地跃上白玉舟,不由感慨万千:的确是很久了。虽然她的外貌仍旧是清纯可爱的小小少女,但她的气质,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的陶夭,早已不再是初相见时那个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小姑娘了,小神医,,今日的她,当之无愧这个称呼。 唯一沒有变的,是她看向自己是那干净的满是崇拜的眼神。 寒木仙君的耳边传來陶夭的呼唤声,他回过神來,纵身一跃落在白玉舟中。 “仙君,你刚才怎么愣在下面呢?”陶夭好奇地探过头來问道。 寒木仙君摇摇头,沒有回答,只是一边调整白玉舟的方向,一边道:“小桃子,你该好好休息一会儿,接下來,可是一段漫长又枯燥的旅程!” 陶夭立刻靠在船舷上躺了下來,脸朝向寒木仙君这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夭夭谨尊师命!” 白玉舟在寒木仙君的操纵下,伸展出半透明的侧翼,支撑着白玉舟踏风而行。 然而,小船才刚刚驶出沒有多久,空中忽然传來一声巨响,仿佛千斤巨锤直接轰击在陶夭心头,陶夭一瞬间心神失守,喷出一口血沫,身子痛苦地蜷曲起來。 一道漆黑的雷电横跨天空,几乎要将整片天都撕裂开來,陶夭从雷声的震撼中回过神,颤抖着重新稳住身子,紧张地死死握住镰刀,守在白玉舟一侧。 漆黑的雷电撕碎了天空,向四周飞快扩散,仿佛一道道黑色的伤口,纵横交错,无数漆黑的东西从中飞了出來,笔直坠向大地,陶夭转头追踪雷电的轨迹,只见它一路飞过黑魔林上空,随后“咻”地一硬生生破开一条鸿蒙通道,消失不见。 陶夭擦掉嘴角的血迹,目瞪口呆:“那、那是什么?” “上古盟约动摇!”五毒带着一脸凝重站起身來,道:“外空间的神魔坐不住了,呵,估计,我的父皇大人也要加快脚步了呢?” 陶夭还沒能摆脱破空雷电带來的震撼,本能地反问:“为何!” 五毒冷笑一声,回答:“换做是你,你愿意将掌管了数千年的江山拱手让人么!” “别废话了!”寒木仙君忽然站起身來,双手飞快地结出法诀,一枚枚绿色符印从他的手中飞进白玉舟上的禁制内。 船身倏然加速,陶夭奇怪地转过头去,可看到寒木仙君铁青的脸色,又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终于看清黑色雷电之中落下的是什么:白玉舟前方,大群独眼秃鹫尖叫着,扇动翅膀向他们冲來。 “不要恋战,冲出去!”寒木仙君迅速摆弄着船上的禁制,一句话将抓着镰刀正想要冲入战局的陶夭给拉了回來。 她收起镰刀,绿色的法力在双手之间张开,化作一柄长弓,右手三指彼此触碰,一枝纯粹由法力形成的箭刹那间成型。 陶夭弯弓搭箭,无需瞄准,法力所化的绿色光箭自行飞出,一箭贯穿三只秃鹫, ------------ 第五十六章 仙君凡情(1) 白玉舟携着劲风,冲破独眼秃鹫的包围,刺入灰沉沉的云海之内。 寒木仙君迎风立在船头,陶夭坐在船舷一边、而五毒则盘膝坐在船尾,不知在想些什么? 陶夭在一片沉默中站起身來,顶着大风走向前去,拉住寒木仙君的衣袖,在风声中大声喊道:“仙君,夭夭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題!” 寒木仙君示意她稍等,再一次拔高船体,白玉舟裹着浅绿色的防御禁制,冲破云海。 云层之上沒有陶夭想象中的蓝色天空,她的头顶依然是一片昏黄,太阳仿佛远在天边,只有模模糊糊的阳光为白玉舟镀上了一层金色轮廓。 寒木仙君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但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点了点头:“问吧!” 陶夭爬上船头,站在他身边,她张开双手在风中维持身体的平衡,认真地问道:“仙君大人,两语和傻子……以后会怎么样!” 寒木仙君愣了愣,随即失笑:“不会怎样!” 顿时,陶夭露出惊愕的表情,不解地看着他:五毒说过,失去力量的妖怪,是沒有活路的。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道:“他的双眼很快就会恢复,当然,被吸收了血脉之后,他的言灵秘术的威力,一定会大为减弱,但是,有那只妖熊在,他大可以继续做他的黑石堡堡主!” “哎!”陶夭目瞪口呆,傻乎乎地张着嘴,半晌才道:“仙君大人,你沒有废掉两语的修为,可、可是?为什么?” 寒木仙君伸手摸摸她的头,戏谑地反问:“你难道不希望能为师留他们一条生路!” 陶夭呆呆地点头,心里却很疑惑:仙君说过,对待敌人绝不可以有多余的仁慈。 她带着小小的甚至有些愚蠢的期盼问道:“难道……仙君大人是为了我才饶他们一命的吗?” 寒木仙君揉乱她的在风中翻卷的长发,眼底的笑意看不真切:“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陶夭红了脸,低下头去用力摇了摇头:“不、并不如何,只是,夭夭很感激!” 寒木仙君叹了口气,收回手來,带着几分训斥的语气说:“下不为例,懂么!” 陶夭愕然抬起头來,眼中的狂喜像是一捧烛光,在她漆黑的瞳孔中熠熠生辉,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么说,仙君真的是为了我才……。 寒木仙君看到她闪闪亮亮的眼神,嘴角浮现温柔的浅笑,事实上,他在射出银针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沒有使用会让两语彻底致盲的剧毒。 这一发现,甚至让他感到恐慌: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在致命的战场上手下留情,只是因为不想看到陶夭伤心的模样。 从她之前的一言一行之中,寒木仙君可以看出陶夭并不希望和两语以及妖熊傻子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在她心里,妖熊是她的病人,仅这一重身份,就注定了陶夭下不了杀人灭口的心。 “沒别的要问了!”寒木仙君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不知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忍不住主动开口。 他想:陶夭十之**,是纠结于刚才说好了只问一个问題,现在再开口,便是违背了约定。 这傻丫头啊!总是纠结于这种无谓的地方,寒木仙君忍不住起了戏耍的心,催促道:“现在不问,下次,为师可不让你再问了!” “我问我问!”陶夭顿时急了,一时间又紧张得忘了到底要问些什么?尴尬地绞着双手。 寒木仙君忍俊不禁,索性在船头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她不要着急。 他捏了捏陶夭的鼻尖,道:“别着急,慢慢想,在降落之前,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寒木仙君的纵容和宠爱來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陶夭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满心的欢喜给淹沒了,仙君大人这种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在对恋人讲话呢?陶夭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双颊,她大着胆子靠近寒木仙君坐下,双腿垂在船舷外边轻轻晃荡着。 她仔细斟酌了一下,并沒有发问,而是半带着后怕说:“仙君大人,刚刚……夭夭真是被你吓到了呢?” 寒木仙君反问道:“你指什么?”他放眼看着无尽灰黄的云海,因此,陶夭看不见他的表情。 陶夭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寒木仙君立在满地血泊和尸骸之中的画面,悸动的心情顿时沉寂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君,你既然可以放过两语和傻子,又为何不放过黑石堡中诸多无辜的人们呢?你说过,修仙之人最重因果,屠杀了这么多毫无反抗能力的人,会种下恶果的!” 寒木仙君转头微笑,语气淡然:“小桃子,为师自有分寸!” 陶夭被他声音里的寒意一触碰,立刻吓得退缩回去,她不敢再多言,可眼神中,明显地透露出怀疑的神色:仙君大人啊!你真的自有分寸吗? 陶夭的提问令寒木仙君回想起她跃入光柱中的那一刻:当她被那满目刺眼的金黄淹沒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脑海中某根维持理智的弦断裂的声音。 想到这里,寒木仙君的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來:“倒是你,主动冲进防御禁制这种傻事,未免也太不知轻重了,再有下次,为师未必帮得了你!” 话一出口,寒木仙君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严厉,与其说是师长对徒弟的劝诫,倒不如说是一种气急败坏的斥责。 他近乎心虚地回头看过去,果然,陶夭顶着一副流浪猫的可怜表情,大眼睛里水汪汪的盛满了委屈。 她垂下头去,抽了抽鼻子,道:“夭夭知道错了……可是、可是……夭夭只是怕五毒伤害熊大叔嘛……” “喂,你们师徒两个打情骂俏的,别把我扯进去!”一直坐在船尾闭目养神的五毒马上张开眼,沒好气地丢了一句话过來。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原以为这两人之间,不过是陶夭一根筋地死缠烂打,若是这样,自己只需要小小地旁敲侧击、偶尔推波助澜一下,陶夭早晚会觉得心灰意冷而彻底放弃对寒木仙君的感情,可现在看來,情况似乎有些古怪, ------------ 第五十六章 仙君凡情(2) 五毒皱起眉,又补充道:“夭夭,你也是的,寒木仙君说什么?你都一并受着,你做错什么了,行医之人,就该是一片慈悲心肠,不然医术再高明又有何用!” 寒木仙君冷冷向船尾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反唇相讥:“难道慈悲到送掉性命,也是应该的!” “不该、不该!”五毒哈哈大小,一边鼓掌,一一边露出诡异的笑容。 寒木仙君听见身边传來悉悉索索的轻响,陶夭站起身來,表情藏在披散的长发背后。 “仙君大人教训得对,沒有实力支撑的慈悲,只是愚蠢而已!”陶夭说完,走开几步,一言不发地修炼起來。 ***************** 白玉舟稳稳当当地前进,高空之中,时间变化都成了毫无意义的事情,放眼望去,哪里都是一成不变的云海和朦朦胧胧的阳光。 寒木仙君感受着身后时高时低的气息,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來,他走到陶夭身边,指间夹带着不明显的绿光:“啪”地一下拍在她肩膀上。 陶夭看似是在认真修炼,可从刚才开始,就是杂念不断,以至于连外放的气息都无法维持,寒木仙君眉尖轻蹙,忍不住摇了摇头:就她这样,怎么可能有进步。 澄净的仙力从手掌接触的位置冲进陶夭体内,陶夭一个激灵,尖叫一声跳起身來:“仙君大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打断人家修炼啊!” 这修炼到一半被人硬生生截断了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陶夭心有余悸地轻拍着胸口,小脸因为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 寒木仙君冷笑一声,道:“你若是用这种心境修炼,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趴在船头看风景!” 话一出口,他再次后悔起來:为何对着陶夭,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修炼认真与否,与他又无什么利害关系,她是否胡思乱想,就更加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的偷懒,看在他严厉如此刺眼;为什么她的心不在焉,让他觉得恨铁不成钢。 就因为她是他的弟子,这种理由,连寒木仙君自己都不相信,,相识至今,自己除了扔给陶夭两本功法,还真沒有好好地教过她什么? 陶夭看到他的脸色不断变换,态度立刻软滑下來,可怜兮兮地扯扯他的袖子:“好啦!仙君大人,是我不对,胡思乱想的不好好修炼!” 寒木仙君叹息一声,为难地摸了摸她的头:“为师不是在怪你!” “嗯,我知道的!”陶夭乖巧地笑了笑,在他的手掌下蹭來蹭去,活像只听话的小猫咪。 她的头发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这种触感,让寒木仙君由衷的觉得舒服。 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和煦微风,吹进陶夭耳中:“小桃子,有时候为师说话,你听着可能不舒服,不过,为师是担心你才会那么说!” “嗯、嗯!”陶夭羞涩地点点头,手指把玩着自己的衣带,灵活地打出一个蝴蝶结來。 她只觉得脸颊热乎乎的,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脚下发软,寒木仙君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在头皮上留下一阵战栗。 前方的天空越來越暗,阳光沒入云层深处,消失不见。 “天黑了呢?”陶夭抬起头來,环视身边墨蓝色的夜空,妖界的夜晚看不见明亮的星辰,只有远方散发着血腥红光的一轮圆月当空悬着。 寒木仙君控制着白玉舟往云层中沉去,一边取出一件斗篷,披在陶夭肩上:“夜深露重,小心别着凉!” 陶夭红着脸点点头,伸手扣紧了斗篷领子上的盘扣。 白玉舟穿过云海,恢复成低空飞行的状态,陶夭踮脚眺望着,伸手一指:“仙君,你看那边,是不是一座小镇!” 远处的夜色中,排列规整的木板屋和瓦片屋顶,简陋的围墙绕着镇子围出了一个规整的圆形。 寒木仙君体贴地问道:“小桃子,你是不是累了!” 陶夭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露出羞赧的笑容:一场大战过后,紧张的情绪一放松下來,她立刻就感到疲惫充斥了四肢,整个人乏得厉害。 寒木仙君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船尾的五毒,道:“也是,今日你的确是辛苦了!” “夭夭再辛苦,也沒有仙君大人辛苦呵!”陶夭慌乱地辩解道,寒木仙君眼中的疼惜虽然是她一直所期望的感情,可此刻,却让她感到不知所措。 今天的仙君大人,看上去和平时很不一样。 陶夭困惑地看着他降低白玉舟的高度,停在小镇外不远的地方,直到寒木仙君熟练地替她盘好头发,才从沉思当中清醒过來。 陶夭抬手调整了一下发簪的位置,召唤出宁心草來,翠绿的草叶散发着柔和的亮光,照亮了她年轻疲惫的脸庞。 “有人吗?”陶夭将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不知可否让我们在镇中借宿一晚,天一亮我们就会离开!” 破烂的围墙上有人探出身來,询问他们从何而來、又要去往何处。 寒木仙君一指五毒,扬声道:“我们师徒二人,四处行医,从黑石堡來,往西面去,只为寻一味奇药治好同伴的双眼!” 陶夭惊讶地回过头,只见五毒不知何时已经用布条在头上缠了两圈,将象征贵族血脉的紫眸遮得严严实实。 这么看起來,他还真像是个失明之人。 城头之人狐疑地交头接耳了几句,随后打开了一扇边门,喊道:“边门进來便有专为旅客设的客栈,第二日一早,你们必须离开!” 陶夭用力点了点头,宁心草安静地在前方照亮一条明亮的道路,她很快找到了那家所谓的“客栈”:在周围的瓦片房之中,三层楼高的茅草屋显得格外破败,一阵风吹过,还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 陶夭为难地看着寒木仙君,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倒是什么深山老林里都睡过,五毒大概也不会介意生活环境,只是仙君大人…… 寒木仙君立刻看出了她的担忧,不由得失笑道:“小桃子,这儿好歹有个屋顶避风雨,总好过睡在白玉舟里,飘飘荡荡沒个着落不说,船里那么小,谁都睡不安稳!” 陶夭嘿嘿笑着点点头,从乾坤锦囊里取出几块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一只漆黑苍老的手悄无声息地将银两收了进去,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把生满锈的钥匙:“二楼左厢房,第一间!” 陶夭伸手去拿钥匙,才发现整张柜台摸上去又热又暖,仿佛是一个人的皮肉似的,她“嗖”地把手缩了回來,不安地环顾了一下这座看似破败的客栈,将钥匙交给寒木仙君:看來,这儿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破破烂烂的呢?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楼上走去, ------------ 第五十七章 小盗贼的情报(1) 简陋的客栈厢房中,只有一张床榻、以及一桌一椅。 经过一场简短却毫无悬念的争执,陶夭乖乖地躺到了床上,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她的右侧,寒木仙君席地而坐,似乎是在修炼、又似乎只是单纯地在假寐。 房间入口处,五毒抱着一柄在黑石堡混战中捡來的剑,同样盘腿坐在地上,就这么倚在门上睡了过去。 陶夭满怀歉意地在床上不安分地扭动,妖界红莹莹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窗纸照了进來。 她伸出手去,戳了戳寒木仙君的肩膀:“仙君,你睡了吗?” 寒木仙君沒有睁眼,只是低声道:“很晚了,小桃子,你该早些歇息!” 陶夭连人带被子毛毛虫似的往床榻边上扭了几下,靠近过去道:“仙君,有一件事……夭夭不晓得该不该问!” 寒木仙君终于睁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小桃子,你今日的问題很多!” 闻言,陶夭立刻缩了回去,嘀嘀咕咕:“那人家不问就是了……” 寒木仙君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來:听陶夭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声音,若是不让她问,恐怕她这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吧!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寒木仙君丝毫不觉得自己对陶夭的宽容已经远远超出了师徒之间的感情,只是带着宠溺说道:“问吧!不过问完这个问題,你就真该睡觉了!” 陶夭立刻重新翻了个身,卷着被子从床上下到地上,黏在寒木仙君身边,道:“之前,五毒说到上古盟约松动、妖皇一定不愿意交出妖界的时候……仙君大人,你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嗯……所以我想问,仙君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她的每一次严肃的发问,几乎都让寒木仙君刮目相看,他沒想到自己那细小的表情变化居然让陶夭如此介怀,一时不知该感叹她对自己的观察入微,还是应该为她准确的直觉而惊讶。 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上古盟约解除之后,放出的不仅有妖界的魔,更有仙界的神,小桃子,妖皇不愿拱手相让妖界江山,仙帝自然也不愿,你懂为师的意思么!” 陶夭眨了眨眼,黑亮的瞳孔中闪着睿智的光:“仙君的意思是,现在复杂的局面之下,真正处在同一战线的人,反而是妖皇和仙帝,仙君大人你怀疑……” “嘘!”寒木仙君用一根手指封住了她的嘴唇,他神秘莫测地看了一眼头顶,警告:“这洪荒之中,耳目无数!” 陶夭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紧张地回以一个“了解”的眼神。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颊:“好了,你的问題为师已经解答,现在,你该乖乖上床睡觉了!” 陶夭“嗯”了一声,却沒有移动,依旧裹着被子粽子一样坐在他身边:“那个……仙君大人之前唱的那首歌,可不可以再……” 寒木仙君皱了皱眉头,佯装不快:“小桃,你今天怎么这么黏人呢?女孩儿家,矜持些才好!” 闻言,陶夭垂头丧气地不再说话,乖乖爬上床榻,背对着他躺下。 她闭上眼,沮丧地在心里感叹:也许,我的确是有些得寸进尺了,仙君偶尔对我亲昵一些,我就有些不知轻重了呢? 难怪他总是把我当成个小孩子,陶夭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强迫自己乖乖睡觉,迷迷糊糊之间,耳边似乎传來熟悉的曲调:“日薄西山兮,燕雀归家兮;梳妆对镜兮,俱为君兮……” ***************** 陶夭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直到被寒木仙君温柔地推醒。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打着哈欠,满脸迷糊相,好半天,她才对着寒木仙君绽开一个干净的笑容:“仙君大人,早安!” “小桃子,我们该上路了!”寒木仙君摸摸她的头,说道。 陶夭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才刚蒙蒙亮,在妖界污浊的空气笼罩下,清晨的阳光甚至沒办法照到地上,远方依旧是一片黑暗。 对了……陶夭晃了晃因为刚睡醒而昏昏沉沉的脑袋,掀开被子站起身來:昨天进镇子的时候,说好了天一亮就走。 陶夭迷迷糊糊地一招手,抓起几片宁心草叶,塞进嘴里咀嚼起來,堪比香茗的汁液顺着喉咙流进空空的腹中。 “你,!”寒木仙君正要说什么?可一转头,话音不由得悬在半空:陶夭睡觉时,身上只穿一件短小的束带衬裙,此刻,她消瘦的肩胛骨和紧致的双腿双手全都裸露在外,年轻的皮肤在朦胧的晨光中泛着柔嫩的光泽。 “快把衣服穿上!”寒木仙君气急败坏地脱下外袍裹住她的身子,顿了一下,补充道:“小心别着凉了!” “仙君大人,我是妖怪,才不会感冒着凉呢?”陶夭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眼波流转,捕捉着他脸上的一丝尴尬和难得的羞赧,她毫不在意地松开外袍,双手托着还给寒木仙君:“这是仙君大人的衣服,夭夭可不敢穿呢?不然,岂不是太不懂规矩了!” 恰逢此时,五毒推门而入,他的视线带着露骨的欣赏落在陶夭身上,仔细打量了片刻,啧啧称赞:“夭夭,看不出來你年纪不大,身材倒是很曼妙!” “谢谢夸奖!”陶夭翻了翻眼睛,眸子里不经意地掠过一丝扫兴,她一弹指幻化出一套明黄色的对襟襦裙,又抓起搁在椅背上的斗篷,仔仔细细地穿戴完毕。 寒木仙君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來,他竟发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就连呼吸也因为陶夭之前大胆的穿着而显得急促起來。 “小桃子,出发吧!”他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陶夭的背部已是催促,透过毛茸茸的斗篷和并不厚的襦裙,他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陶夭肩膀后方骨骼的突起。 寒木仙君一下子收回手來,尴尬地再次催促:“再不走,恐怕一会儿把镇子里的守卫都给引來了!” “沒错,夭夭,我们还是早点走比较好!”五毒依旧拿布条蒙着眼睛,甚至不知从哪里搞來一根木棍,煞有介事地在地板上敲敲打打。 陶夭想起他们才刚刚在黑石堡大闹了一通,不由得心虚起來,她将桌上的钱袋揣到怀里,一马当先往外走去。 ***************** ------------ 第五十七章 小盗贼的情报(2) 小镇的上空,数只巨大的妖兽盘旋着四处巡逻,显然是不允许飞行。 于是,陶夭一行三人不得不乖乖地沿着镇子中央的主干道横穿整座小镇,她埋头走在最前面,步子落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只想要早点离开这座小镇前往下一座城市,丝毫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小弄堂里冲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 “哎呀!”陶夭被那小女孩一头撞在怀里,不由惊呼一声,小女孩抬起头來,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一对眼睛却格外有神。 “姐姐、对不起啊!”她一下子从陶夭怀里跳出來,忙乱的欠了欠身,绕开她向后跑去。 陶夭奇怪地皱了皱眉头:就算她沒有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突然冲出來,但是……也沒理由这么轻易就被她撞到啊! 不然,这女孩手里若是拿着把刀子,自己岂不是早就沒命了。 “黄毛丫头,你去哪里!”五毒忽然抬手一掷,木棍“嗖”地飞了出去。 那小姑娘硬生生停住步子,木棍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咚”的一声钉进了地面里,带起的气流切断了她的一缕黑发。 “五毒,你不用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凶吧!”陶夭转过头來,不满地双手叉腰。 五毒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抓小鸡似的提起了对方瘦小的身躯:“小丫头,东西交出來!” “我不是什么小丫头,我有名字,叫木木!”被抓到的小姑娘双手一错,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对匕首,划向五毒胸前。 五毒不得不松开手暂行退避,只听“嗤啦”一声,他的衣襟上顿时多出了一个叉形的裂口。 陶夭无奈地双手一拍,藤蔓破土而出,将他们所在的小弄堂隔离起來。 被阻断了退路之后,自称木木的少女一副破罐破摔的架势,抬手抹掉脸上的灰尘,露出一张年轻却显得格外成熟的脸來。 原來她并不是个小孩子啊!陶夭的眼中浮现一抹惊讶:可是?她的身体却那么瘦那么小。 陶夭从寒木仙君背后探出头來,道:“那个……你若是从我这里拿了什么东西,就快还给我吧!我们赶着要走呢?并不想和人打架!” 木木在手中抛接着匕首,双目流露出老虎一般凶猛的光:“呸,谁拿你东西了,少冤枉人!” 陶夭疑惑地看向五毒,眼中的怀疑显而易见:你确定她真的偷了我们的东西。 五毒冷哼一声,道:“夭夭,你真是不知道妖界的乱啊!摸摸你衣服里面,看少了什么?” 陶夭依言往衣襟里一探:果然,原先绑着的钱袋居然只剩下了一小截断绳。 “切,少血口喷人了!”木木一扭头,匕首在指尖转了个圈:“嗖”地飞了出去,陶夭一旋身躲开刀刃,被她这蛮不讲理的攻势惹恼了,她正想要给这莫名其妙的小女贼一些教训,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动弹不得。 寒木仙君皱起眉,一转头,便看见陶夭刚才躲过的匕首正好钉在她身后的影子上,刀身散发着古怪的光泽。 寒木仙君冷哼一声,一招手,飞起一条藤蔓卷住匕首,一把扔了出去。 陶夭这才重获自由,惊魂未定地瞪着眼前的少女:她做了些什么? 五毒露出古怪的笑容,解下蒙眼布,露出一对妖冶的紫眸,木木看到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眼底,一下子脸色惨白,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要逃跑,可才退了一步,就撞在了陶夭竖起的藤蔓墙上。 木木的双手一张,数柄小刀凭空出现在手中,她带着一脸要玉石俱焚的表情,怒道:“你、你和妖皇那个混蛋有什么关系!” 五毒微微一笑,轻松躲开她打出的飞刀,陶夭站在他身后,紧张地抬起手指一划,指尖射出的绿光粗暴地将所有飞刀击成了碎片。 木木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面如金纸:她怎么会想到一个小丫头、一个瞎子和一个沒什么修为波动的人组成的,居然是这么一支扮猪吃虎的队伍。 五毒逼近一步,冷笑:“你叫木木,还是嬴木,你说呢?影族的后裔!” “什么影族,老娘不知道!” “是么!”五毒退开一步,耸了耸肩:“我想,妖皇麾下的那些狩猎团,对你应该会很有兴趣,小姑娘,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打赢我们三个,即便赢了,你觉得你还有那个体力逃离狩猎团的追捕么!” 陶夭靠近寒木仙君,偷偷用口型问道:“狩猎团是什么?影族又是什么?” 寒木仙君传音道:“狩猎团,是妖皇直接统领的士兵,只为捕杀所有妖皇认定的异族的后代,至于影族……为师并不清楚,不过,他们这一族的遭遇,或许与她刚才使用的能力有关!” 沒错,能够通过影子固定敌人甚至伤害敌人的能力,实在太可怕了,陶夭一个激灵,看向木木的眼神也不再写有同情。 木木往地上啐了一口,道:“呸,你们这些富贵人家,要杀要剐随你们便,被你们抓到手,算老娘倒霉,还有你!”她指着五毒,怒道:“你要把老娘交给狩猎团,那你也太小看咱们自杀的手段了,老娘宁可死,也不会让你们这些紫眼怪物碰一根汗毛!” 木木说着,状若疯狂地张开双手,数柄纯粹由阴影组成的飞刀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她身旁,她大笑道:“妖皇当年大清异族,早晚会遭报应的,他的女儿已经快不行了,到处找人救命呢?下一个,必然就是他,血债,早晚是要偿还的!” “等一下!”寒木仙君拦住了五毒,微微一笑:“木木,你说,妖皇到处找人救他女儿的命!” 木木一扭头,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恶和不屑:“他造了那么多孽,报应到女儿身上了呗,真是个倒霉姑娘!” 陶夭立刻反应过來,与寒木仙君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暧昧眼神,一弹指,收回了所有堵住木木退路的藤蔓,狐狸般奸笑着的小神医捡起木木的匕首,体贴地塞回她手里,道:“你缺钱用的话,那些银子就拿去好了,沒关系的!” “什、什么?”木木张口结舌,不敢相信从天而降的好运。 陶夭一拉五毒的手臂,甜甜地笑着:“五毒,别欺负人家女孩子!” 五毒无奈地摊了摊手,只得又撕下一片布条重新蒙起眼睛,眼睁睁看着木木如同脱兔一般收好匕首,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 第五十八掌 怨灵幻景(1) “小桃子,你就这样放走那个影族!”五毒盘膝坐在船尾,伸手揉乱陶夭的头发。 陶夭哼了一声躲开他的魔爪,抽出一条绸带束起头发,撇了撇嘴道:“你沒听到木木说,妖皇的宝贝公主病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不知道五毒是真的疑惑还是假装无知,他带着一脸茫然反问:“机会,什么机会,我们不是说明白了,暂时不动妖皇么!” 寒木仙君调整了一下白玉舟的方向,负手而立,冷冷道:“不动妖皇,是因为我们动不了,这并不等于,我们不需要在妖界发展,小桃子要行医,必须要有安全的保障,不然有你在她身边,两语之辈必定会不请自來!” 五毒露出阳光般温暖的笑容,看向陶夭,眼底澄澈得一下就能看透:“夭夭,是这样吗?” “嗯、嗯!”陶夭不敢接触他明亮的眼神,别开头去研究着白玉舟外的缱绻流云。 五毒眼中划过一抹阴鸷,但很快又消隐无踪,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紫眸中满是天真的喜悦:“夭夭,你在担心我,放心,我可沒有那么弱!” “我不是在担心你!”陶夭果然涨红了脸,回过头來大声反驳,她的小脸一片绯红,见状,五毒忍不住调笑:“被说中心思害羞了吗?夭夭,你怎么那么可爱!” “谁,害,羞,啊!”陶夭用力甩开他勾住自己肩膀的手臂,狼狈地爬到船头躲好,哼了一声道:“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想要名正言顺地呆在妖界四处行走罢了,,,有什么比治好妖皇的女儿更能讨他欢心的呢?” “一旦与妖皇接触,你就摆脱不了与他的瓜葛了!”五毒忽然收起风流轻浮的笑容,站起身來,弯腰捏着陶夭的下巴,不让她逃避自己的视线。 陶夭依然跪坐在地,试图从他的眼中读出一丝情绪,却无奈地无功而返。 也许察言观色,的确不是我的强项,陶夭叹了口气,随后,自信地勾起嘴角:“五毒,我不在乎什么瓜葛不瓜葛,我只知道,仙君大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五毒转头看了一眼船首的寒木仙君,不屑地嗤笑:“夭夭,你是他的傀儡么!” 陶夭不甘示弱地冷哼一声,索性横了心,道:“是又如何,五毒,早让你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 “我也早让你别在你师父身上白费心机了,你听过么!”五毒一脸破罐子破摔的无赖笑容,硬是将她扯进怀里,胡乱地揉着她的头发。 陶夭气急败坏地扭动身体,却无奈被他占据先机禁锢在了怀里,只能任由五毒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白玉舟以最高速在云海中穿行,蛋壳状的防御禁制破开了船身周围厚厚的乌云。 陶夭好不容易挣脱五毒的怀抱,伸手探出禁制,探进云层里的手指感到一丝凉意和湿气,陶夭若有所思:“好像快下雨了!” 五毒皱起眉头,道:“在妖界,下雨可不是一件好事,妖界无数的枉死鬼魂全都化作漫天邪云,一旦降雨,便是满怀怨念的血雨!” “那也沒办法啊!”陶夭耸了耸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这已经是白玉舟最快的速度了,若是这样还躲不过一场血雨,那也无可奈何。 五毒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道:“夭夭,你明明是妖怪,怎么这妖界的规矩,半点都沒有传承在你的记忆里么!” 寒木仙君轻轻一跺船头,只见一对半透明的绿色光翼从船舷两侧伸展开來,船身乘着风,速度一下子又快了许多。 他回过头來,冷冷一挑眉头,伸手将陶夭拉到自己身边,道:“小桃子是灵气所化,自然不同于那些妖孽!” 五毒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关陶夭木灵之体的事情,不由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陶夭得意地一仰头,道:“不知道吧!我是仙君大人炼制的灵气所化的哦!” 五毒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似乎既不为她和寒木仙君的隐秘联系而横生醋意、也无所谓她的灵气之体有多么稀少珍贵,只是解释道:“天降血雨之时,妖皇宫将会开启毒灵血阵以汲取冤魂之力,届时,无人可出、亦无人可入,另一方面,这艘船的防御禁制,恐怕抵不住那冤魂血雨,你的桃馆,倒是勉强有可能熬过去!” 五毒平日虽然沒个正经,但如此涉及攸关生死之事,陶夭百分百地信任他。 她收起了玩笑的表情,露出一缕不安之色:“此去妖皇宫,究竟还有多久!” 五毒站起身來,揭起蒙眼布略一张望,皱眉道:“这样的速度,少则两个时辰,多则半日!” 那……还真是挺久的,陶夭求助似的看向寒木仙君,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寒木仙君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已经是白玉舟的极限了!” 果然如此呢?陶夭叹了口气,刚刚露出听天由命的表情,忽然眼前一亮:对了,说不定那样的话可以加快行舟速度。 她打了个响指,宁心草应声出现在船尾,密匝匝的草叶压得整艘船都翘了起來。 五毒不知想到了什么?挑衅一般瞥了一眼略显不解的寒木仙君,神秘兮兮地笑道:“夭夭,你这招大概是从鱼妖水军那学來的吧!” “就你聪明!”陶夭沒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无从否认,她双手按在宁心草的茎干上,闭上眼仔细地传达自己的命令。 宁心草轻轻颤动着,不时用叶片拍打一下船舷,表示自己明白。 陶夭转过身來,甜甜一笑:“仙君,把防御禁制撤掉吧!不然,可沒办法加速呢?” 寒木仙君皱了皱眉,但陶夭笑容中的胸有成竹化解了他的犹豫,他的手在船舷上轻轻一抹,漫天的劲风顿时灌进了小小的白玉舟内。 陶夭熟练地让宁心草用草叶绑住自己的腰身维持平衡,随即,在她的法力引导下,数片宽大而又较为坚韧的草叶绞在一起,高速旋转起來。 一轮气旋开始在呼呼旋转的叶片中形成然后扩大,一眨眼,就化作了一道小小的旋风。 “原來如此!”寒木仙君低声念道,看向陶夭的眼中,惊讶和赞赏交融。 只见那小旋风眨眼之间就成了一道一尺多长的气龙卷,风眼中巨大的推力反作用在白玉舟上,仿佛一只巨手,推着船身飞速前进。 乌云之下,无尽的狂风彷如利刃:“嗖嗖”地划过小船,在宁心草的叶片上留下一道道切口, ------------ 第五十八掌 怨灵幻景(2) 陶夭不得不完全躲在厚实的宁心草叶的护佑之下,不然,这无尽狂风就足以将她切成碎片。 风声灌进耳朵里:“隆隆”的响个不停,陶夭只能用手捂住双耳,透过草叶的缝隙吃力地睁开眼窥探外部的情况。 云层之间开始亮起一道道诡异的红色闪电,仿佛魔神投掷的长矛一般洞穿了乌云,直刺下底面去。 宁心草透过与陶夭接触的草叶,迅速传达出一波胜过一波的恐惧情绪。 沒等她开口,寒木仙君已经打出几个法诀,白玉舟灵活地在雷电之间穿梭,慢慢地沉入船下灰蒙蒙的云层中去。 前方的云层阻隔了强风,后部的乌云则被宁心草叶产生的旋风撕裂出一条圆柱形的通道,陶夭终于得以喘息,她从一大堆草叶中钻了出來,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走到寒木仙君身边:“仙君大人,刚才真吓人呢?” “的确!”寒木仙君皱着眉头,满脸严峻的神色。 陶夭下意识地抱住双臂,在寒木仙君身旁轻轻跺着脚,却踩不灭心头不安的火焰。 她总觉得,这云层里似乎比刚刚密密麻麻的雷电还要危险,现在若是要她选,她宁愿冒着被烤熟的危险在血光雷电中穿梭。 五毒不知何时已经盘膝坐下,默默地不知道在念些什么?他的修为原先被寒木仙君的丹药限制着,现在,却因为他口中喃喃不断的法诀而泄露出了一丝可怕的威势。 寒木仙君冷哼了一声,弹指之间,在五毒周围布下一层厚厚的结界,堵住了外泄的威势。 “这种时候出状况么!”他瞥了一眼似乎在与什么东西搏斗的五毒,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陶夭担心地看了五毒一眼,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爬上心头,仿佛整个人直接浸在了一盆冷水里,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她抓住寒木仙君的衣袖,慌乱地四下环顾:“仙君大人,好、好像有点不对劲!” 周围的乌云中,探出一具具狰狞的人体,他们伸出灰雾组成的枯瘦的手,哀嚎着抓向陶夭。 “走开!”陶夭尖叫一声,镰刀在身前划过一个半圆,明亮的刀光斩碎了一大片怨灵。 然而,她的举动仿佛火上浇油,原先就已经躁动不安的云层之中,无数的冤魂潮水般涌了出來,他们的惨嚎声直接灌进陶夭脑中,任她如何捂住耳朵,也毫无用处。 “救我!”陶夭的脑海里塞满了凄凉的呼号。 怨灵们一边涌向陶夭來,一边控诉着:“凭什么神仙有九天仙境、凡人也有阳光明媚的凡间,而我们,却只能窝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凭什么?我们便是妖孽,便是畜生,便是人人得而诛之!” 一声声质问,问出了妖界众生的种种不甘,也问出了陶夭心底的种种心魔。 恍然间,陶夭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她站在诛妖台上,四周阴风呼号,缠满身的铁链在狂风中发出沉重的碰撞声。 陶夭心头一沉,连忙一口咬破自己的舌尖,钻心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味一下子将眼前的幻景打破。 她用力一挥镰刀,毫不留情地将已经攀上衣角、沒过脚背的怨灵轰成碎片。 “我不知道!”陶夭喘着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看向那无尽怨灵的眼中沒有一丝同情,她怒吼:“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世道这么不公平,我只知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被你们绊住脚步!” 说着,她的镰刀化作无尽月牙形的刀光,一瞬间绞碎了白玉舟附近所有的怨灵。 怨灵发出凄厉的尖叫,仿佛千百根针直接扎进了陶夭脑海中。 她抱住头,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弯下了腰,浑身吓人地颤抖着。 陶夭摸出一颗丹药塞进口中,脸色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只见那些怨灵一边哭号,一边从眼中流出一滴滴血泪。 一滴血珠落在陶夭肩上,发出“嗤啦”一声,立刻在斗篷上腐蚀出一个小孔。 在她的头顶,无数扭曲的面庞嚎哭着,泪水化作带有剧毒的血雨滴了下來。 “仙君大人,防,!”陶夭转过头去,刚想要提醒寒木仙君去开启防御禁制,才发现他双目紧闭,浑身气息波动不断,赫然与五毒是一个样子。 连仙君大人都,陶夭跺了跺脚:她不可能一边维持防御禁制一边控制宁心草加快船速啊! 陶夭一咬牙,双手拍在船舷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白玉舟上所有的绿光一瞬间收敛,连船舷两侧的光翼也散作了大片绿色光点。 宁心草停止了推进船身,宽大的草叶迅速扩展,在白玉舟上方搭出简陋的隔离棚的同时,分别缠住了五毒和寒木仙君的身子。 承载着三人一草重量的白玉舟仿佛一块铅块:“唰”地坠落下去。 陶夭焦急地看着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的寒木仙君,横了心跃下船身,一手与宁心草的叶片相缠,一手舞动镰刀,为下坠的白玉舟开出一条安全的通路。 血雨腐蚀着宁心草叶形成的棚子,契约植物的疼痛毫无差别地传递给陶夭,痛得她险些晕厥过去。 “到了!”陶夭抓着宁心草叶用力一荡,倒翻回船中,她用力掷出桃馆,同时重新启动白玉白玉舟飞速下坠,地面在眼前放大,空气灌满了陶夭的斗篷,强大的气压令她觉得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她想起五毒之前有意无意的话:桃馆的防御法阵或许可以勉强熬过这场怨灵血雨。 舟上所有的飞行符文,眼看着白玉舟就要坠毁,刺目的绿光及时爆发,气流在地面上扬起一圈灰尘。 桃馆同一时间成型,所有的防御禁制开到最大,一层绿色蛋壳将整座建筑物罩了进去。 下一秒,血雨倾盆而下,腥臭的红色液体夹杂着古怪的沉淀物敲打在桃馆上,绿色禁制上泛起无尽的涟漪。 陶夭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仰面看着半透明的绿色防御层外红得可怕的天空。 白玉舟恢复成发簪落在一边,装饰璎珞和发簪相连的地方,有着一道明显的裂痕。 陶夭心疼地将发簪放回乾坤袋里,焦急地绕着寒木仙君打转。 她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他的手指紧绷、肩膀微微颤抖着,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恐惧与怨恨混杂的表情。 陶夭想到刚才自己看到的、诛妖台上的幻想,不由得心急如焚:仙君大人,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样的幻象,难道,真的要等到血雨停歇,你才能从幻觉中解放出來, ------------ 第五十九章 抵达(1) 陶夭忙碌地在桃馆中东奔西跑,一旦有哪一出防御禁制的能量即将耗尽,她就必须立刻用法力为禁制补充能量。 宁心草的安神香气在她的强制勒令下释放到极限,以至于原本青翠欲滴的草叶,此刻竟显得干瘪无光。 食人妖花也已经待命在泥土中,绕着桃馆一圈圈巡逻,它的土地穿行天赋令它既可以免于血雨的伤害,又可以飞快地卷起一匹怨灵塞进口中。 所有的防御禁制都充能完毕,陶夭终于得以暂喘一口气,她心想:上一次如此疯狂地透支法力,还是在洗仙池里的时候。 “我真的是被天道眷恋之人么!”陶夭疑惑地张开双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原本白皙光滑的十指经过凡间和妖界颠沛流离生活的洗礼,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的茧。 为了仙君大人,什么都是值得的,陶夭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转身紧盯着寒木仙君,身怕他有什么变故。 走火入魔的状态下,任何外界的试探都可能是致命的,陶夭噙着满眼泪水,手中绿光一亮,最终又黯淡下去:她是很好奇寒木仙君究竟看到了什么?可她不想以仙君大人的生命做赌注。 血雨噼里啪啦落在结界上,仿佛永远都沒有停止的一刻。 “仙君大人,夭夭害怕……”陶夭蹲下身來,双手环抱着膝盖,躲在桃馆的禁制中,软弱地哽咽着。 她好想念寒木仙君极少给自己的拥抱,,身在那种沒有一丝绮念、只有单纯的信任和守护感的拥抱之中,就算身边是狂风暴雨她也可以撑过去。 “夭夭,一个人软弱的话就直说嘛,不论何时,我都会保护着你的!”五毒的声音落进耳中,平日里听着轻佻的话语,此刻竟令陶夭觉得犹如天籁。 她抬起头來,一眨眼,眼泪落在地上碎成亮晶晶的小水滴。 “五毒,我好担心仙君大人!”陶夭抽噎着站起身來,抬手擦掉情不自禁滚出眼眶的泪水。 五毒的脸色一黯,道:“他这是心魔作祟,你担心又有合用!” “我知道!”陶夭烦躁地飞起一脚,足尖旁的碎石粒“嗖”地穿破结界,一眨眼就被血雨腐蚀。 “那你当然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五毒露出古怪的笑意,残酷地敲碎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我知道!”陶夭发出一声崩溃的哭喊,长发披散下來挡住了满脸泪水,她的头低垂着,肩膀不停颤抖,双拳紧握。 五毒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她抬起头來,眼中混杂着委屈、愤怒和无助:“可我就是担心,仙君大人什么都不和我说,他的过去我全都不知道,可就算这样,我也知道他现在很痛苦,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代替他受那些幻境的折磨,!” “那我呢?”五毒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他的双手太用力,双肩仿佛骨骼都要碎裂的剧痛一下子掐断了陶夭的话音。 她有些惊慌地扭动身体,想要摆脱他的桎梏。 五毒惨笑着,丝毫不在意自己手中陶夭的肩膀已经因为受力过度而发烫红肿,他声音中的痛苦和愤怒,丝毫不逊于陶夭:“你的眼里只有寒木仙君,我呢?我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不瞒你,只要你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陶夭,你可有一分一毫感到自己太过不公!” 陶夭被他吓得反而冷静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气,不敢接触他如同地狱之火般阴暗燃烧的双眼:“感情这种事,何來公平之说呢?我感激你的好,但在我心里,仙君大人比谁都重要!” 五毒冷笑一声,低吼:“同样,在我心里,你是我认定了的妃!” 陶夭叹息一声,垂眼看着自己有些充血的肩膀,淡淡道:“你弄痛我了,五毒,禁制的能量消耗太快,而我的法力又來不及恢复,如果结界破灭,我们都会很惨的!” “你总是这样!”五毒松开手,失魂落魄地退开一步。 陶夭抬头看着他的脸,犹豫了半晌,只能吐出三个字:“对不起,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要陪着仙君大人!” 五毒的拳头握紧而后又松开,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掩饰声音里的颤抖:“夭夭,有朝一日,你会厌倦的,这种永远单方面付出的感情,早晚会化作疲惫和厌烦!” 陶夭茫然地转过身來重新面向他,道:“也许吧!”她顿了顿,又道:“我不知道,就像你说的,五毒,仙君大人眼里,我从來沒有超越过徒弟的身份,我也不知道,我最终是会让他动心,还是让我自己死心,我知道的,只是现在而已!” “你会死心的!”五毒不知是在说服她还是在说服自己,恶狠狠地重复道。 陶夭只能耸耸肩,同样重复:“也许吧!”,,也许,我还会因为无视五毒的情感而遭到报应吧!陶夭背过身去,站在寒木仙君身边,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只是,她的眼神显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五毒的质问反而更坚定了她飞蛾扑火般决绝的心意:就算日后要下地狱,现在,我也要陪在仙君大人身边。 ***************** 陶夭寸步不离地守在寒木仙君身边,她看到怨灵组成的乌云似乎在渐渐散去,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事实,还是她因为太过希望血雨停止而产生了错觉。 然而,寒木仙君的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势,刺目的绿光不分敌我,盲目地扑向正保护着他们的桃馆结界。 “仙君,!”陶夭一声惊呼,手持镰刀冲上前去,身体横挡在那些光束正前方,镰刀挥出一个大大的半月形。 绿色的光束被她硬生生轰散,强大的反作用力却也让陶夭的虎口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镰刀刀柄滴落在地。 “让开!”寒木仙君带着满脸煞气,似乎是认出了她來,全力以赴的一击被他收束在身边。 陶夭紧张地吐出一口气,握着镰刀试着向他迈进一步,但立刻就被他喝退:“走开!” ------------ 第五十九章 抵达(2) 明明已经摆脱幻镜了,可仙君大人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呢?陶夭苦笑着,镰刀依旧护在身前,她小心翼翼地道:“仙君大人,你这样说话,夭夭好伤心的,我什么都不会问的,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我不需要!”寒木仙君一挥手,一道绿芒穿过她的长发,在脸颊边留下一道血痕,他的眼中,所有的温柔纵容乃至隐忍都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潭死水。 寒木仙君冷冷地收回手,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直接插在陶夭心口:“本君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如果仙君不需要我的话,那索性不要手下留情,如何!”陶夭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义无反顾地向他靠近,寒木仙君灼热的绿色火焰就在眼前,她的发梢甚至因为过高的温度而被烤干成了粉末掉落。 她看着寒木仙君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眼,更看着他身边无声退开为自己让出位置的绿色火焰。 陶夭伸出手往火里一探,那大片绿光立刻分出一个小小的空缺,刚好够容纳她的拳头。 她曲起手指,在火光中轻轻挥手:“仙君大人,你不是说谁都不想要吗?可是?你看啊!,你都舍不得伤我!” 陶夭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心里沒有一丝一毫的羞涩、为什么面对寒木仙君冷得几乎能把人冻成冰块的眸子,她的胆子反而变得那么大。 寒木仙君猛一收手,火焰顿时随之收紧,陶夭紧张地闭上了眼。虽然热浪滚滚袭來,但那层火焰绕着她的手留出了一丝空隙。 她张开眼,嘴角不自觉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你以为你是谁,敢如此对本君说话!”寒木仙君一把将她的手从火焰中拉了出來。 陶夭的笑容渐渐隐去,眉眼间透着一股悲凉:“我知道,对仙君大人而言我谁都不算,可是……”她眨了眨眼,一手按住寒木仙君的胸口,一手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轻轻画了个圈。 她说:“我只知道,仙君大人心痛的话,我也会痛!” 陶夭无所谓这种共生体一般的同甘共苦,是因为自己的一片痴心,还是单纯因为自己是寒木仙君体内灵气所化。 她大着胆子又靠近一步,抬头看着寒木仙君依旧古井无波的脸,吃力地张开手,将他抱住,寒木仙君的身子一僵,低头看着只勉强到自己胸口的少女。 陶夭低下头去,但从上往下,依旧能够看到她绯红的双颊,她羞涩地细语:“仙君的怀抱对我而言,是可以平复一切痛苦的良药,我……对仙君大人而言也许并沒有那么重要,但是,为什么你不能学着依靠我呢?” 她的眼中沁出些许泪水,沾在睫毛上,像是冬日屋檐上结的冰棱:“仙君你总是一副自在逍遥的样子,真是好狡猾!” 寒木仙君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他们是师徒、也只能是师徒,不然,仙与妖之间还能是怎样的关系。 然而那个声音,却被他身周火焰的噼啪声给掩盖过去,仿佛理智也被熊熊的法力烧成了灰烬。 陶夭感觉到一双手臂谨慎地圈住了自己的肩膀,手的主人却是腼腆不安得好像凡间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 “既然清醒了,就拜托你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五毒的一句话如天外惊雷:“轰”一声震碎了所有迷离的气氛。 寒木仙君一下子收回手去,眉头一皱,淡淡道:“小桃子,放手!” 陶夭的身子顿时僵硬住了,然而,寒木仙君只是无情地再度重复:“乖,放手!” “对、对不起!”她慌乱地松开手,推开几步,转过身去不敢看他的表情,整个人一下子被浓浓的羞耻感淹沒。 为什么五毒偏偏要在这时候出现,她紧握的双拳因为屈辱和愤怒而颤抖着。 五毒走上前去,傲然昂首,教训道:“你若下不了决心,就不要给她任何希望!” 寒木仙君沉默半晌,居然点点头,露出了一丝歉意的表情,看向陶夭道:“抱歉,小桃子,是为师的疏忽,你莫要当真!” 陶夭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真,仙君大人你在说什么呐,夭夭只是想要安慰你一下啊!因为……仙君大人一副看到了很可怕的东西的样子呢?” 说完,她转过身去,眯起眼睛眺望逐渐稀薄起來的乌云:云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显现。 “小桃子,为师……”“啊!”陶夭用一声夸张的惊呼打断了寒木仙君的话,她万分震惊地抬手指着云层中出现的一座漆黑的城堡,,那城堡连同底下倒锥形的基石一起漂浮在空中。 她兴奋地回过头來,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五毒,那个是妖皇宫,你之前可沒告诉我妖皇宫是飞在天上的啊!” 谁料,五毒却皱起眉头,慢慢道:“我也不知道,妖皇宫原來是飞在天上的!” 此时,天上的乌云已经完全散去,陶夭立刻收起桃馆,迫不及待地跑向妖皇宫。 沒跑多远,她便目瞪口呆地停住了脚步:她的面前是一处巨大的深坑,如果可以将两者相互比对,陶夭可以肯定,妖皇宫下的岩石与这深坑的凹陷,一定可以完美地吻合。 不过,周围那仿佛血管脉络一样蔓延出去的深深壕沟应该合不上吧!陶夭不安地扯了扯衣角,心想:妖皇宫到底是被什么超乎想象的力量拔地而起禁锢在空中;还是因为原先妖皇宫的所在的土地被那些壕沟彻底破坏、以至于无法承载沉重的城堡,不得已才飞上天空。 陶夭抬起头,想要启动白玉舟,可手刚刚抬起,有颓然顿住,,她忘了,仙君赠送的白玉发簪,在修好之前都不能使用了呢? 失去了白玉舟,要靠自己飞上那千仞高空,可是非常困难的。 陶夭露出自嘲的笑容,情不自禁摇了摇头:就好像习惯了仙君大人的守护,如果沒有他在身边,我的步伐,一定不可能像现在那么坚定。 “夭夭,你别太多愁善感、更别太小看自己!”五毒走上前來,丢下一句暧昧不明的话,纵身跃起。 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将空气压缩成一级台阶,使他在空中也能如履平地。 陶夭不敢示弱地甩了甩头发,用怒气冲冲的回答掩盖自己的心虚:“哼,我才不会小看自己呢?”说着,无数的藤蔓拔地而起,化作一张舒适的椅子,托着她升上天空。 寒木仙君则是轻松地一提起,身上绿光一闪,人已经到了高空之中,速度反而比五毒和陶夭都要快。 陶夭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恭喜道:“仙君,你的实力好像恢复了很多呢?真是太好了!” 寒木仙君只是微微一笑,看向她的眼神里,却似乎比从前多出了一些复杂的东西, ------------ 第六十章 觐见妖皇(1) 陶夭一行人才刚刚踏上飞空城堡的石阶上,数名身披黑色斗篷的古怪侍卫将他们团团包围,这些侍卫的手中各自持着不同的兵器,唯一的特点是,,体积都非常大。 大刀、巨剑……还有人拿着流星锤,陶夭一下子就将他们的形象与当初在妖界大将营帐中遇到的敌兵重叠在了一起。 ,,不论是外观还是装备,这些“人”都和当时妖皇操纵的黑袍木偶如出一辙。 五毒也是呼吸一滞,但随即,便松了一口气,道:“夭夭,放心,这不是妖皇影卫!” “不是么!”陶夭狐疑地反问,仍然将镰刀横在胸前: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些就是妖皇附着了神识的战斗木偶。 五毒微微一笑,道:“夭夭,你是医生,面对的是活人还是木偶,难道分辨不出來!” 他一句话,让陶夭定下心來:妖界的事情,当然是五毒比较了解。 陶夭闭上眼,神识悄悄扩散出体外,她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探查,但还是从那些人生上捕捉到一股微弱的气息。 那些,是人类。虽然敌人并不会因为这个事实就变得弱小多少,可陶夭还是一下子松了口气。 同时,她也发现这些黑衣人显然是以其中兜帽上有金线刺绣的那一个为马首是瞻。 陶夭偷偷曲肘,撞了五毒一下,他立刻顺着她的力道一步跨到她前方,带着一脸玩世不恭,道:“妖皇宫迎接客人的方式,可真够有趣!” 对方为首之人冷哼一声,漠然道:“作为罪犯,你们很放肆!” “罪犯,什么罪犯啊!”陶夭一挑眉,满脸无辜地侧头对五毒道:“五毒,我们真是好心沒好报哎!” 五毒耸了耸肩,嘲讽地看着对方的首领,接口道:“夭夭,你听之前木木说的话就该知道了,狩猎团的人,全是这德行!” 陶夭眯眼仔细观察对方兜帽上的刺绣:果然,那些金线隐约勾勒出篆文“狩”字的轮廓。 “真难看!”陶夭掩嘴偷笑:“绣这东西的人,手艺也太差了吧!” “噌”的一声,对方手中的巨剑出鞘,直指陶夭的鼻尖:“莹灵公主之名,不容侮辱!” “莹灵公主!”陶夭记下了这个名字,微微一笑:“我想起來了,病入膏肓那个!” 五毒点了点头,与她一搭一唱:“当然,要是我们在这儿被当成人犯抓起來,她恐怕就不是病入膏肓了!” “嗯,沒有医生的救治,她会死的吧!”这时候,陶夭的脸上倒是闪过了一抹真切的慈悲: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希望一个本來自己能够救活的病人,成为那无聊的血脉之争的牺牲品。 然而,狩猎团团长的反应却激烈得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他的大剑本年來只是威胁性地指向她,现在居然一下子抵了上來,试图以简单地一下侧击剥夺她的行动力。 沒等陶夭动手,寒木仙君挥手打出一道绿芒,纯正的仙力发出“嗡”的一声震颤,化作一枚飞刀:“叮”的一声击中巨剑的剑身。 他这一击沒留丝毫余力,虎虎生风的巨剑硬生生被击偏,一剑在岩石上留下一指深的裂痕。 陶夭丝毫不见慌张,从容地勾起嘴角,道:“你既來拘捕我,又怎会不知道我犯了何罪,若是知道我犯了何罪,那我在黑石堡中的一举一动,你们又岂会不一一调查!” 狩猎团团长沉默了片刻,一挥手,其余的黑袍团员一眨眼便消失在空气中。 摆脱了狩猎团巨大的气势压迫,陶夭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早已是冷汗涔涔。 团长抬起手來,摘掉自己的兜帽,一瞬间,陶夭以为底下依旧会露出一张粗木雕刻的五官模糊的脸,但恰恰相反,兜帽下的,却是一张颇为五官清秀、英俊的面孔。 不过,陶夭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他的双眼上:他的瞳孔不带有紫色、但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暗红。 “血脉之争,与我无关!”注意到她的视线,年轻的狩猎团团长冷冷说道。 陶夭不再追问,笑容中透出几丝高傲,竟与默不作声站立一旁的寒木仙君显得格外相似,她撩了撩头发,道:“你的名字!” 狩猎团团长看着面前这个近乎嚣张的少女,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兰尘!” 陶夭甜甜一笑:“哦”了一声,催促他带自己进入妖皇宫:在寒木仙君身边呆久了,兰尘的冰山脸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兰尘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挥了挥手,一面令牌从他袖中激射而出:“当”地嵌入城堡面朝他们的墙壁中。 以令牌为核心,一大片水光扩散出去,最终形成一面波光粼粼的大门。 陶夭沉下脸來,看着眼前蓝色的光门,问道:“如若刚才我们选择硬闯,会怎样!” 兰尘沒有答话,只是一剑削下一块碎石,扬手丢向黑漆漆的城堡墙壁。 只见在碎石距离墙壁大概几步远的时候,无数血红的触手从强中伸了出來,一瞬间就卷起石头吞入了墙中。 陶夭与五毒对视一眼,后者摇了摇头,暗示自己并不知道妖皇宫有这样的防御关卡存在。 这么说來,她反倒应该庆幸自己在黑石堡的所作所为已经传到了这里,陶夭一阵后怕,看着兰尘淡然地跨进光门,自己也跟了上去,她心想:若非恰巧被狩猎团的人拦下,自己岂不是落得和那块石头一样的下场。 光门像是一汪温泉,舒适地包裹了陶夭全身,她侧眼看向门边露出的墙砖和脚下的地板,只觉得心惊胆战:或许这一整座妖皇宫,就是一头可怕的妖兽呢?或许从踏上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妖兽口中的饵食了。 寒木仙君走上前去,轻轻搭住她的肩膀,低笑道:“小桃子,别担心,有为师在,定然不会让你受什么伤!” 但出乎他的意料,陶夭竟然轻轻动了一下肩膀,将他的手甩了开去,她沒有回头,但很明显地走快了几步,看似是追赶兰尘、实则是与他拉开距离。 她简单地答道:“我是來治病救人的,有什么好担心,何况,我们沒得选,不治好莹灵公主的病,我们就是血洗黑石堡的恶人,人人得而诛之!” 五毒在此时适当地火上浇油:“不晓得我们几人的人头,值多少钱,当然,要伤你,除非他们先杀了我!” ,,以下不算收费字数,。 即日起满200贵宾爆一更,每天最多三更,决不食言, ------------ 第六十章 觐见妖皇(2) 陶夭回头朝他翻了翻眼睛,嗔道:“你别唯恐天下不乱了,真要把自己弄到三界六道无处容身才罢休么!” 她这一回眸一娇嗔,女性的妩媚与少女的青涩如同两股不同的馨香交织在一起,令寒木仙君短暂地恍了神。 但接下來,他便觉得心头火起,情不自禁教训道:“小桃子,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半点矜持都不懂,再好的朋友,也毕竟男女有别,你那般说话,真是坏了礼数!” “夭夭知道啦!”陶夭回过头來,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看似稀松平常的答复里却让寒木仙君感到一种疏离,果然,她的视线空落落地投向自己身后,根本沒有与他对上视线。 寒木仙君正要说什么?却忽然收住话音,身上气势陡然上涨,一下子将陶夭护在其中。 下一刻,前方紧闭着的精致的雕花石门背后,浩瀚的威严排山倒海般倾轧而出,寒木仙君与妖皇的气势在空中进行了一次无形的碰撞,虽无声响,却震得陶夭几乎灵台失守。 若不是有寒木仙君的气势保护,恐怕这一次交锋就足够抹去她的意识,让她从此沦为白痴,可饶是如此,此刻她也觉得眼冒金星,脑中满是隆隆的声音,什么都看不清。 寒木仙君的手温柔按上她头顶,一股股清澈的法力流入体内,引导着她经脉里凝滞下來的妖力重新运转。 他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宽大的衣袖将她护在怀中:“沒事吧!” “嗯!”陶夭温顺地点头,不再抗拒他的安抚,这一次双方叫板击碎了她自以为有资本和妖皇讨价还价的傲气,也暴露出寒木仙君对她深切的关心。 因为,他察觉前方不妥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她保护起來,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陶夭不争气地感到满心甜蜜。 而寒木仙君之前对自己冷酷无情的推拒和他一直以來的隐瞒,刹那间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小桃子,乖乖跟在为师身后,知道么!”寒木仙君的语气略显严厉,却沒有了之前斥责她对五毒的暧昧态度时的怒意。 兰尘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似是对这古怪的师徒关系感到惊讶、又似是寒木仙君看似修为不佳、却能够与妖皇对拼气势的举动让他起了戒心。 他在门上轻书几个符文,沉重的雕花石门便自动向内打开,露出金碧辉煌的主殿。 ***************** 陶夭一行三人跟着兰尘进入主殿,却无一例外的无人跪拜,就连陶夭,也只是恭敬却不卑不亢地向妖皇做了个揖,道了一声安康。 兰尘则不知何时重新戴上了兜帽,垂首立在妖皇右方。 陶夭打量着上座的妖皇,难以掩饰眼底的惊讶:她以为,妖皇应该是个中年人,就像仙帝差不多,有着不算英俊但轮廓分明的五官和高傲冷冽的气势。 然而,陶夭眼前的,却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他的脸上满是慈祥,唯有眼中,偶尔会掠过一抹锐利之色。 他向陶夭招了招手,声音沙哑而苍老:“小姑娘,过來,让朕好好看看!” 陶夭不安地瑟缩了一下,侧头等待寒木仙君的指示。 寒木仙君伸出手,将她拉到身后,对着妖皇露出得体的笑容:“妖皇陛下,我们不过是來给公主殿下看病的,事成之后,会立刻离开,所以,我们也不希望与您有任何瓜葛!” 妖皇发出沙哑的笑声,眼中升起明显的赞许,他轻轻鼓掌,道:“真是个气焰嚣张的年轻人,朕老了,沒你的气势,不过,朕觉得你很清楚,,若还要继续留在这妖界,你除了依附朕之外,别无选择!” 寒木仙君的嘴角浮现玩味的笑容,暗道有趣:他明明已经发现五毒的身份,为何按兵不动,是五毒的血脉还不够纯净,还是如陶夭所说,妖皇对她的兴趣远大于一切。 虽然心下不知转了多少念头,表面上,寒木仙君依旧笑得目空一切:“陛下说得不错,但反过來,陛下如何确定这妖界除了我们师徒二人,还有人可以治好公主殿下的病!” 妖皇一抬手,阻拦住兰尘巨剑出鞘的动作,丝毫不恼,笑道:“年轻人,你可知现在,身在小女寝宫之人是谁!” 寒木仙君沒來得及开口,陶夭便一仰头,插嘴道:“我们不知道现在是谁在给那个可怜的公主殿下看病,但仙君大人说他治不好,那就一定治不好!” “哦!”妖皇露出玩味的笑容,不等陶夭收回前言,立刻道:“小丫头,可敢同朕打个赌!” 陶夭不过是气妖皇对寒木仙君的怀疑,事实上,话刚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可无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她不是君子而只是个小女子,也不可能在妖皇面前翻悔。 无奈,陶夭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道:“赌便赌,我虽是个女孩子,却也沒在怕的!” 她的色厉内荏被寒木仙君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一暖:这傻丫头,怎么不管什么时候看都让人觉得那么可爱呢? 妖皇将她唤道自己膝下,像是个逗小孩儿玩的长辈似的,慈眉善目道:“若是你赢了,朕无条件答应你一个要求,,前提是,这要求与朕自身无关,但若是你输了……小妖怪,你可得让朕好好琢磨一下你的來历了,木灵之体,可是万分稀有的!” 陶夭脸色一变,冷冷颔首行礼,道:“若是陛下看中我的木灵之体,恐怕不论打不打赌,我的命都是陛下的囊中之物,这赌约,有失公平!” 妖皇看着这个胆大包天得敢于和自己谈条件的桃子妖,流露出一丝玩味:“那你要如何!” 陶夭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寒木仙君:他的手背在身后,眼中写着坦然和鼓励。 她点了点头,重新看着妖皇,道:“若我和仙君能够治好公主殿下的病,您便要无条件确保我们三人的安全、而且不能干涉我们的自由,,当然相对应的,我们绝不会胡作非为!” 说到这里,陶夭顿了一下:提出自己这方的条件很简单,但相对应的,一旦妖皇获胜,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她一咬牙、心一横,道:“若是我们输了,陶夭的性命,任您取用!” 妖皇深深看了她一眼,心头讶于这小小少女体内所蕴藏的巨大的决绝,他点了点头,开口说出什么?但这一瞬间,陶夭却觉得耳中“嗡”的一声,什么都沒有听清。 待她的听觉恢复,手腕上已出现一枚红色的蛇形符文,乍看上去就像一枚精巧的红手镯。 “妖皇陛下,赌约成立,万莫食言!”寒木仙君走上前來,重新将陶夭拉到自己身后,笑得格外灿烂, ------------ 第六十一章 又是一朵桃花(1) “出去、出去、出去!” 还沒靠近公主寝宫,陶夭便听到其中一阵夹杂着野猫叫的驱赶声,一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狼狈地奔出寝宫,他揪了一把显得莫名稀少的胡子,怒道:“陛下,公主这病,老朽沒法治!” 说罢,他也不看妖皇一眼,自顾自提着巨大的医箱,以和年龄完全不相称的速度飞快地离开了妖皇宫。 陶夭惊讶地挑起眉头,不解地看了妖皇一眼:随随便便一个医生,竟敢对妖皇如此放肆,而奇怪的是,作为妖皇侍卫的兰尘居然毫无反应。 妖皇露出苍老的笑容,道:“这些都是有才之辈,对朕无礼一些,朕怎能计较,何况,一会儿你便知道为何那老先生显得如此狼狈而又恼怒了!”说完,妖皇拍了拍手,兰尘立刻应声站上前來为他们引路。 “朕老了,身子易倦,希望你们真有能治好小女莹灵!”妖皇露出疲惫的笑容,转身离开,直到此刻,陶夭都很难将这个虚弱衰老的形象与当初在妖军营帐里接触到的可怕意志联系在一起。 那具形容枯槁的身体里,难道真的有着庞大得足以威压众生的灵魂。 她不解地回头看了妖皇离去的方向一眼,跟着兰尘往前走去。 公主寝宫最深处敞开的房门内:“乒零乓啷”飞出各种杂物:空药碗、木盒子、甚至还有一只巨大的花瓶。 陶夭一缩身子,躲过迎面飞來的花瓶,藏到寒木仙君身后,心有余悸地看着房间里上蹿下跳的一名少女。 她有着黄底黑纹的尖尖猫耳和长尾巴,双手是一对小巧的利爪。 “你们这些江湖郎中、骗子,别想用殿下來骗金银财宝!”猫族少女气势汹汹地冲着陶夭投來不屑的眼神,指指点点:“哼,现在连小孩子都会骗人了吗?” 兰尘皱了皱眉,冷冷道:“若若,贵客面前,不可放肆!” “冰山脸,这儿沒你的事!”名叫“若若”的猫族少女嚣张地捡起一块器皿碎片往兰尘掷來:“嗖”的一声,碎片削断了他的一缕黑发。 陶夭好奇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交锋,暗自揣摩着两人的关系。 直到寒木仙君的声音打断了她看好戏:“小桃子,为师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遵命!”陶夭笑着回答,她的双手结成符印,指尖光芒一闪,宁心草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猫族女孩背后,宽大的叶片一卷一丢,便将她抛了出來。 随即,坚韧的藤条攀上她的四肢,将她严严实实绑了起來。 陶夭一弹指,又是一条藤蔓将她的嘴也掩盖起來,堵住了猫族少女的破口大骂。 寒木仙君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挥手:“都出去吧!”他顿了一顿,又道:“小桃子,你也出去!” 陶夭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尴尬地用脚尖在地板上磨蹭了几下,满眼不情愿:“我留下,可以帮帮仙君的忙啊!” 寒木仙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虽然温柔,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小桃子,你对为师的本事那么沒有信心!” “我、我不是……”陶夭嗫嚅着,偷眼瞟着病床上似是在安睡的女子:她虽然看上去无比安然,但陶夭还是凭着女人的直觉,从她身上捕捉到一丝妖媚。 陶夭瞥了寒木仙君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看她的容貌,美得好像画卷里的绝世美人,而且她还是个公主,,让这公主殿下和寒木仙君独处,那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嘛。 仙君大人才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沉鱼落雁又有着巨大利用价值的女人呢?陶夭叹了口气,就算明知道寒木仙君不可能对妖界公主有什么真感情,可只要在脑中描绘一下他们有说有笑的场景,就觉得心头好痛。 “小桃子,听话!”寒木仙君皱起眉头,不明白她今日为何如此无理取闹。 陶夭叹了口气,抓起绑着猫女若若的藤条,招呼兰尘往外走去,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何时,五毒已经不见踪。 ***************** 兰尘敲晕了猫族少女若若,唤來下人将她送回屋去,解释道:“她是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陶夭“哦”了一声,靠着紧闭的房门席地而坐,掏出一卷医书翻看起來。 兰尘也不离开,在她身边倚着房门,默不作声地擦拭着自己的大剑。 陶夭只觉得周围的气氛越來越凝重,很快,就仿佛一块石头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分明已经将大剑擦得一尘不染,却依旧反复用布块摩挲剑刃的兰尘,叹了口气:“喂,你和我倒是挺像的!” 兰尘并沒有看她,只是反问:“哪里像!” 她抬起头來,笑容显得有些凄惨:“你真以为我是小孩子啊!莹灵公主在你心里,不就像仙君大人在我心里一样么!” 兰尘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说话。 陶夭一边翻着医书,一边自顾自道:“哎,说起來,我们算是同一阵线上的战友呢?你肯定不希望莹灵公主喜欢上仙君吧!” 兰尘漠然抬眼,出乎陶夭的预料,他居然拒绝了她明显的邀约:“对在下而言,只要公主快乐,在下便不会插手她的抉择!” “爱上仙君大人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局的!”陶夭淡淡答道,她心想: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诅咒,当初岚烟仙子对仙君虽是占有欲,却也爱得疯狂,结果害得创生仙君连带整个器生宗都跟着身败名裂;更不用提,那日在主要台下被一掌拍碎天灵盖的青云仙子了。 大概我最后也会落个类似的下场吧!陶夭苦笑了一下,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比起未來,她更在乎现在,比起日后是否会痛苦,她更关心仙君大人可不可以对自己坦诚一点。 她从回忆中脱出身來,对将信将疑的兰尘重复:“相信我,你一定不希望莹灵公主最终魂飞魄散!” 兰尘冷哼一声,低声斥道:“危言耸听!”说罢他收起大剑,不耐烦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大步离去。 陶夭叹了口气,继续翻看医书,忽然,她的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开來,一股不祥的预感涌向心头。 就仿佛……有一个故人逝去了一般,陶夭皱起眉,四下环顾却沒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然而,心头的不安却越來越浓,一股慌乱的悸动从桃馆内传了出來,小小的木雕几乎要脱离她的掌控,自行恢复为庞大的建筑。 怎么回事。 陶夭回头看了看莹灵的房间,愤懑地跺了跺脚,冲出宫去。 ***************** ------------ 第六十一章 又是一朵桃花(2) 桃馆花园内,井中的泉水仿佛沸腾了一般:“汩汩”地翻腾着。 陶夭不安地绕着井口转來转去,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她记得寒木仙君说过,这口井是靠灵泉井出产泉水的,而灵泉井中,有属于器灵泉清的一缕神识。 莫不是清儿姐姐那里出了什么变故,陶夭急得焦头烂额,只能“啪啪”拍打着井沿,却什么都做不了。 突然,井中飞起一道光柱,其中隐约可以看到一名蓝发蓝衣的身影。 陶夭愣了一下,扑上前去扒住井口,声音里满是故人重逢的激动:“清儿姐姐!” 泉清的虚影模糊了一下,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來:“仙界已破,仙帝阴谋……莫回!” 仙界已破,这四个字仿佛一把巨锤:“轰”地把陶夭给砸懵了:仙界若是破了,那…… 她焦急地质问泉清仿佛下一秒就会溃散的投影:“那万木灵园呢?清儿姐姐,万木灵园怎么样呢?有中央神木的庇护,我们的家沒事吧!” 泉清的虚影沉默了片刻,万分吃力地开口:“神木已毁,洞天残破,对了,木神使者,该是來找你们了,还……小心……本体……转生为人……寻找……” 泉清的话说道最后,忽然被一片杂音掩盖,从刺耳的噪声中,陶夭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词,她焦急地呼喊:“清儿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然而,泉清的虚影并沒有理会,而是兀自继续说着:“木神降下指点,,若要自由,唯有自成一界,三界之中,各有一宝,齐全方可跳脱三界!”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清晰,就连背景中团团火焰爆裂的巨响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令陶夭仿佛身临其境,她完全可以想象满目疮痍的万木灵园,却无法想象中央神木被毁的惨状。 泉清的虚影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一眨眼便恢复成一滩泉水:“啪嗒”一声坠回了井内。 这么说來,这段话应该是清儿姐姐事先记录好的了,可若是如此,为何至今才播放出來,陶夭担忧地咬着自己的发梢,焦急地踱來踱去:不行,必须得要将这件事告诉仙君。 ***************** 自从收到了泉清的留言,陶夭像是找到了一个光明正大守在寝宫外的理由,她不仅在门口堆砌了一叠医书,甚至还让兰尘借來了桌几笔砚,寸步不离莹灵的房门。 她到底是真的急着要将万木灵园的消息告诉仙君呢?还是单纯想要监督一下他有沒有背着自己又惹上一朵桃花。 陶夭心知肚明:她只不过是在吃醋而已,但是就算吃醋又如何呢?寒木仙君心里最重的是天道,而天道是不会允许她早就跨越了师徒之伦的感情的。 “真是该死的天道!”陶夭低低骂了一句,站起身來,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兰尘准时带着她的早点出现,看她的眼神已不再像是第一天那么冷酷:他从沒有见过哪个女孩子能够那么执着地在别人房门口蹲守四天四夜,只为了等心里的那个人出现。 他将食盒交给陶夭,道:“你的那个同伴,去了前锋军营!” 陶夭“哦”了一声,迫不及待地端出热腾腾的粥,随口答道:“他自有分寸,我管不着!” 兰尘正要再说些什么?面前的门轻响一声,慢慢向内滑开。 陶夭一下子转过身去,扯下一片宁心草也塞进嘴里嚼碎了咽下、又迅速抹了一把脸,希望能够掩盖自己连夜未眠的憔悴,她快于兰尘一步冲了进去,喊道:“仙君,你终于,!”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原先安然睡在床上的莹灵公主早已起來,此刻身上只披着一件薄纱,满脸温顺地靠在寒木仙君怀中,巧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陶夭只觉得心口一下子痛得几乎让她窒息,却还是要撑起一张笑脸,道:“仙君大人,夭夭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不能等一下再说嘛!”莹灵公主埋怨地看了她一眼,视线投向她背后的兰尘:“大哥,我才刚醒,身子乏得很,不想被人打扰呢?” 她的话音未落,兰尘已经伸出手來捏住了陶夭的肩膀,漠然道:“陶姑娘,请跟在下出去吧!” 陶夭用力一甩手,将兰尘推开,看着寒木仙君喊了一声:“仙君大人!”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像是个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 寒木仙君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又侧头看看笑靥如花的莹灵,道:“小桃子,你先出去吧!公主殿下大病未愈,还需要为师照料着!” “她是堂堂的公主,沒有下人照顾么!”陶夭怒从心起,忍不住厉声道:“那猫妖若若,巴不得回來照顾她的公主姐姐呢?” “不得无礼!”寒木仙君脸一板,斥道:“小桃子,向殿下道歉!” 陶夭被他生冷的话语噎住了喉咙,小脸涨得通红,死死盯着他不放。 好半晌,陶夭眼中的委屈和泪光冻结为一片寒冰,她欠了欠身,道:“我长话短说,绝不会打扰到公主殿下休息!” 说着她退开一步,向寒木仙君行了个礼,道:“五毒身在前锋军营,我决定去帮他,比起皇宫,军队才是最需要医生的地方!” 前线,,寒木仙君脸色大变,终于松开环着莹灵的手臂,大步向她走來,然而,陶夭飞快地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走,沒有丝毫留恋:“仙君大人不必担心,毕竟,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照料公主殿下呢?” “陶夭!” 背后传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的呼喊,陶夭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外走,顺道一挥手,将地上的医书收回乾坤锦囊中去。 她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心道:很好,你至少还会为我焦心,那若是我多让你牵挂一些,是不是有朝一日,就能占据你的心。 陶夭叹了口气,心想:五毒说得对,这样的感情,的确太让人受累,尤其是仙君大人已经习惯了我在他背后拼命追逐、不离不弃。 可是仙君大人,人是会成长的,陶夭收起笑容,满脸坚毅, ------------ 第六十二章 当断则断(1) 陶夭从來都是说做就做的个性,更何况,寒木仙君这次的举动,也的的确确戳到了她的痛处。 她当天晚上就向兰尘借了飞行妖兽,直奔前线而去,这名冷若冰霜的狩猎团首领大概是对陶夭有种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居然二话不说将操控魔兽的兽牌交给了她。 这种“助纣为虐”的行为,更加让陶夭觉得底气十足,她去前锋阵营中,一呆就是一个星期。 她是打定了主意,,这次只要寒木仙君不來找自己回去,自己就绝对不回去。 陶夭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心想:凭什么仙君大人可以拈花惹草,我却只能一个人伤心,这一次,也该让他为我急上一急。 尽管如此陶夭每天一闲下來,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骑着飞行妖兽升上高空,看似在一个人研习医术,实则是在拼命地往妖皇宫的方向眺望。 她只盼着能够在天边阴暗的地方看到那一袭白衣,这样,她就能够理直气壮地扑进寒木仙君怀里再也不离开。 可惜,一次次的希望,换回來的却是千篇一律的失望。 陶夭坐在漆黑的巨鸟背上,深深叹息,只觉得鼻头一酸,差点哭出声來:难道仙君大人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吗?还是说,是我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妥协,以至于他认定了我一定会回到他身边。 忽然,地面上传來一阵骚动,打断了陶夭的自怨自艾,她低下头去,只看到军营里人头攒动,不知道在慌些什么? 陶夭将灵识探入兽牌,下达了降落的命令,黑色巨鸟啼鸣一声,穿过云层向下窜去。 地面上,五毒身着寒光澄澄的铠甲,带血的兵刃都还沒有擦干。 陶夭跃下鸟背,边向他跑去边问道:“五毒,出什么事了!” “遇到伏兵!”他皱了皱眉,抬手擦掉脸上的一道血痕,眉头紧皱,他挥手喝退围拢过來的士兵们,抓起陶夭的手便将她往营帐内拖。 她被五毒满脸的凝重吓到,甚至都忘了挣扎,任由他拽着自己往前走,手腕都被抓红了。 陶夭从背后打量着他脸上的破口,担心地问道:“五毒,你沒受伤吧!” “我沒事!”他摇了摇头,一把将她推进营帐里,一直地上:“夭夭,救活他!” 陶夭顺着他的手看去,顿时吓了一跳:营长地摊上躺着一名妖族人,从他脸上的斑纹和金色的长发,可以判断出他是豹族的一员,一道可怕的伤口从他的右肩一直劈到左胸,几乎将他的身体斩为两半,更不用说他身体其他部位的各种刀伤了。 陶夭认识他,,这是五毒前几天才提拔上來的一名斥候统领,如果用妖族的年龄來算,他甚至比自己还要年轻。 这么个小孩子,是怎么忍着巨大的伤痛活下來的,陶夭活动了一下被五毒抓红了的手腕,手一抖,装满银针和手术工具的皮包被摊开在一旁。 “热水、毛巾!”陶夭简单地命令道,指尖绿芒暴涨,切开年轻的斥候身上已经和鲜血粘结在一起了的轻甲。 她不敢召唤宁心草出來:虽然宁心草的香气有镇定止痛的功效,但眼前年轻的豹族斥候很可能正是靠着那刺骨的剧痛才能够维持着生命,一旦失去了疼痛的刺激,他很可能会当场死亡。 “辛苦你了!”陶夭叹了口气,问端着热水进入营帐的五毒:“这孩子叫什么?” “凌寒!”五毒将浸湿了的毛巾递给她,顿了顿,道:“他是兰尘的弟弟,不过,似乎兄弟之间关系不佳,所以他才來了前锋营、而沒有去兰尘带领的猎兵团!” 陶夭叹息一声,手指轻按在凌寒的颈窝处,片刻后道:“他失血过多,恐怕撑不到手术结束,五毒,斥候队全是豹族人吧!把他们叫來!” 五毒丝毫沒有质问陶夭的用意,立刻站起身來快步离开。 她倒出一颗红色的丹药,仔细嚼碎之后,嘴对嘴喂进凌寒口中,,这丹药,至少能保证他的脏腑暂时不因为失血过多而衰竭。 紧接着,陶夭抽出银针,迅速刺入凌寒的几处大穴,她随手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带竖起头发,脸上小女生的柔弱无助眨眼便被医者的冷静肃然取代。 至于五毒,他能做的只有守在陶夭身边,只要她一开口,他就立刻以法力将健康豹族斥候的血液转移到重伤濒死的凌寒体内。 他看着陶夭埋头研究着伤口内部的结构,手术刀银蛇般在他的血肉中穿梭。 他看不懂陶夭一会儿添加药粉一会儿施针的手术方式,但能看得懂她的脸色从凝重渐渐转向轻松。 “怎么样!”五毒原先不敢打扰她,此刻看她手中的绿光凝成线条开始缝合伤口,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陶夭抬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道:“肋骨断了五根,所幸他福大命大沒伤到心脏,内伤不重,只要小心调理很快就会恢复,主要是那一刀外伤太致命,身体其他部位伤得也还好,我都处理过了,接下來几天,记得找个勤快些的人给他换药!” 五毒点了点头,向身边的斥候队吩咐了几句,这才将视线投向陶夭有些红肿的手腕,他用双手轻轻按摩着她纤细的腕部,满带着歉意道:“抱歉,夭夭,我弄疼你了吧!” 陶夭翻了翻眼睛,调笑:“算了啦!看在你是担心下属的份儿上,原谅你了!”说完,她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眼中雾蒙蒙的,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有很多话想问五毒:比如他到底杀了哪里的伏兵、比如为什么身手不凡的凌寒会重伤至此,但长达两个时辰的手术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仿佛眼皮随时都会黏上似的。 五毒立刻贴心地横抱起她,柔声道:“你累了吧!累了就先休息,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 “我不用……”陶夭刚想要挣扎一下,便觉得一股疲惫潮水般吞沒了自己的意识,她头一歪,靠在五毒怀中沉沉睡去。 五毒收回手來,指间有某种诡异的紫光一闪而逝,他苦笑着抱着陶夭走向她专用的帐篷:分明已经累得不行,她却还这么逞能,非得自己出手迷晕她,寒木仙君啊!你到底是有多么不识好歹,才不懂得珍惜如此聪慧的女孩。 五毒冷笑一声,手指轻轻拂过陶夭的脸颊:夭夭,既然你自己跑來了我这里,那我可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 ------------ 第六十二章 当断则断(2) 陶夭一觉睡醒,刚睁开眼,便看到五毒托着腮坐在她床边打着瞌睡,身上的铠甲都沒來得及换掉,见状,她只觉得一股暖流窜上心头,短短的一瞬间,她居然生出了“就这样留在他身边也不错”的念头。 陶夭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露出迷茫的表情:她这是怎么了? 她起身的动作带动了被褥,五毒立刻睁开眼,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向她微微一笑:“夭夭,你醒了,手还疼么!” 陶夭转了转自己的手,甜甜地咧开嘴,摇摇头道:“早就沒事了!” 她看着五毒满脸的疲惫,满心的罪恶感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來,陶夭知道这几天前锋军似乎碰上了些麻烦事,但她满脑子想的都只是寒木仙君什么时候会來找自己,除了例行公事似的救治伤兵以外,她故意对身边的一切不闻不问。 甚至于,她分明知道伤兵的数量在以快得异常的速度增长,却丝毫沒有关心营中的情况,任性地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五毒这个临时赴任的将军负责。 陶夭叹了口气,下巴顶在膝盖上,双手隔着被子抱住双腿,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凌寒的功夫不差,豹族人又最擅长做斥候打探消息,他沒理由会被人一击重伤!” 五毒笑了笑,摇着头道:“夭夭,这些事情是男人管的,你就别操心了!” “切,凭什么呀!”陶夭翻了翻眼睛,却抑制不住心底的甜蜜,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如果我深爱的是仙君大人,那为何五毒的宠溺会让我感到幸福。 难道我真的是个贪心的人吗?只要别人对我好,我自己对对方有无感情根本都不重要,陶夭怔怔地盯着被子出神,直到五毒喊了她第三遍她才回过神來。 五毒担心地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前额,眼底的关切几乎让陶夭沉溺进去:“夭夭,你还是再睡一会儿吧!我看你的样子仍旧很累!” “不用了!”陶夭掀开被子站了起來,随手束起头发,精神百倍地蹦跶了几下,她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在桌子上逐一排开,又在房间中央架起丹炉。 她俏皮地朝五毒眨了眨眼,道:“你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事,那我只能多炼些保命的丹药分给下面的士兵们了,不然,总觉得我只是在接受你们的保护而已!” “怎么会!”五毒挑起眉头,道:“若不是你,这军中伤亡恐怕还得翻个一番!” 陶夭熟练地暖好丹炉,手中绿色的木灵火焰翻腾着灼烧药材,基础的止血丹和回血丹她已经不知道炼制了多少次,早已可以闭着眼睛完成,分心二用和五毒说话自然不成问題:“到底怎么了?我记得刚來的时候,这附近还很安全的!” 五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摊开一张地图,指着朱砂标注的军营所在的地方,他的手指一路往上移,进入一片山脉,道:“这片山脉,是妖界最不稳定的地方,日日夜夜都有无数鸿蒙通道开放闭合,所以,这里成为了仙界攻打妖界的第一道关口!” 陶夭手一抖,差点搭上了一炉丹药,她连忙收束心神,心里却回荡着泉清的留言:仙界已破,先帝阴谋。 如果仙界真的已经破灭,那……仙界军怎么会有闲心进攻妖界,陶夭越发觉得事情蹊跷,若是寒木仙君在,她只需要听从他的命令,可现在,她什么都得靠自己去推断。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陶夭始终觉得不应该让五毒知道泉清的留言,她皱了皱眉头,追问:“所以,你们碰上仙界的军队了!” “不过一些散兵游勇而已!”五毒皱起眉头,低声道:“但这么下去,恐怕很快我们便要面临仙军的前锋部队!” “怎么都是短兵相接,还不如先……”陶夭抬起头來,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离开了寒木仙君身边,再沒有人能压制陶夭本性里的好战嗜杀。 “夭夭你真是懂我的心思!”五毒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揉乱她的一头长发,满脸幸福的微笑,有些霸道地说:“不过,打打杀杀的事情可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做!” 陶夭挣开他的怀抱,手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轨迹,绿光编织成符文落在丹炉上,很快,几枚血红的丹药便飞进了她手中。 陶夭取出瓶子将药装好,哭笑不得地翻了翻眼睛道:“五毒,你未免太霸道了,这世上出了仙君,别人若想约束我,也该看看自己有沒有那个资格呢?” 五毒也不恼,张狂地一挑眉,道:“这军营归我管辖,我想,我是绝对有资格不让你参与战斗的!” “不战斗,人怎么会变强大!”陶夭将满满一瓶丹药塞进他手里,道:“这补血丹是救命用的,每个斥候身上带两颗便足矣,还有,我是军医,军队去哪里,我自然去哪里,不然,万一你们在山脉里出了什么事,却因为我不在身边而无法得到救治,这会成为我的魔障的!” 五毒见她心意已决,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仿佛是拗不过她才只好答应让她随军行动,陶夭心满意足地嘿嘿一笑,转过身去继续炼丹,却忽略了五毒脸上一闪而过的狡猾笑容。 ***************** 五毒走出天幕,回头透过帐篷窗口看着忙碌的陶夭,眼中深情满满,但他回过头的瞬间,一对紫眸便已经化作了千年寒冰。 他走到军营外的空地,对着空气冷冷道:“冉翁,去妖皇宫盯着!” 空气一阵扭曲,浮现出一名形容枯槁的老人的身影,若是陶夭在这儿,她一定会认出眼前的人是谁,,这赫然就是当日在黑石堡时,以五百信用点的价格将空地给她安置桃馆的老人。 那一天她曾觉得这老人所在的破木屋中传出过庞大的气势,但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冉翁仍然拄着拐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沙哑着嗓子答道:“遵命,陛下!” 五毒一挑眉,冷笑:“现在叫我陛下,还太早了!” “终有一日,这个称呼会用在您身上!”冉翁叹息一声,颤巍巍地在空中迈了一步,就这么消失不见。 五毒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地面,若有所思:若不是知道冉翁绝对不会背叛自己,他绝对不会放任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呆在自己身边。 或者说,有资格以完全自由的姿态与我平起平坐的,除了夭夭别无他人,五毒的眼中闪过一道温柔,但很快就被阴谋的深沉所取代。 ,,以下不算收费字数,。 现在开始满200贵宾一爆更哦亲, ------------ 第六十三章 伏兵(1) 却说陶夭离开之后,寒木仙君面对莹灵公主的纠缠,却一点都提不起与她周旋的兴致,所幸,这公主殿下的贴身婢女,,猫妖若若似乎对他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感,只要他在,若若就会不时大吵大闹。 这样一來,寒木仙君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尽量避免与莹灵接触,却又与她维持着微妙而又良好的关系。 最后,他索性以闭关为由,拒绝了一切來访。 妖皇宫中的一切天材地宝任他取用,仅仅三天时间,他早就已经铸就了一柄新的佩剑,,剑名“万木”,上品仙器。 然而,他竟连一丝一毫的欣喜都沒有,反而,心中越发焦躁起來。 寒木仙君经常会无意识地抬头在房中寻找,半晌才回过神來:原來自己是在找着那个总喜欢一身粉红的小丫头。 某日刚修炼结束,他睁眼第一句话,便是:“小桃子,为师修炼的时候,你不必守在一边!” 因为,平时陶夭总喜欢在他附近呆着,若是他在打坐调息,她便也跟着修炼上一小会儿,但更多的时候,还是紧张尽职地在护法,不论他怎么劝说都沒有用。 还有一日,寒木仙君不自觉地便拿了一份甜点回屋,等将盘子放在桌上,才想起那个馋嘴的小小少女并不在自己身边。 最终,寒木仙君对着陶夭最喜欢吃的杏仁豆腐愣了半晌,一言不发地吃了个干净,,可他平素里,却是从來都不喜欢甜食的。 寒木仙君叹了口气,取出随身携带的一条项链,链坠是装着灰白色粉末的水晶瓶。 他看着面前装有姐姐骨灰的小瓶子,忽然意识到:自从遇到陶夭之后,自己越來越少同姐姐说过话了。 “姐姐,不知你可会怪我!”寒木仙君苦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之前同你提起的那小妖怪,你记得吧!她是我的弟子,照理说,不在便不在了,权当她学成出师便可,但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坐立不安!” 仿佛她不在身边,生命就缺了一块似的,寒木仙君深深叹了口气,心想:也许,这辈子注定了陶夭是他的心魔。 他原只是将她作为徒弟看,觉得她可爱、有趣、好玩,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流血、他却比自己受伤还痛;她哭泣,他就恨不得毁灭一切令她落泪的事物。 这样的情感,怎么看都不仅仅是师父对徒弟的宠爱,寒木仙君心知肚明,却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心结,不愿意承认自己对陶夭的感情。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酷,不屑地嗤笑:“什么凡情什么爱意,不过是如同仙帝墨颜之辈,用以为非作歹的借口而已!” 门上传來轻轻的敲击声,寒木仙君收起项链,冷冷道:“进來!” 房门应声而开,兰尘扬手将一枚沾满血迹的信筒抛在桌上:“军队有问題!”,,同样是用情无悔的人,兰尘下意识地想要帮陶夭一把:他和莹灵公主之间是自己有情而对方无意,可陶夭和寒木仙君,却是彼此都动了心,却跨不过伦常道德的束缚。 他的这句话,一下子挑动了寒木仙君的神经,让他的冷漠分崩离析,寒木仙君顾不得信筒的肮脏,粗暴地拆开绳子,抖出一封几乎浸泡在血水里的信笺。 信上只有“小心内鬼”四个歪歪扭扭的字,仿佛是谁临死之际写下的。 兰尘简短地解释:“信笺來自舍弟凌寒,他撞破内鬼接头计划,遭人重创!” “小心内鬼,,哪里的内鬼!”寒木仙君烦躁地抬起头來,略微眯起的眼中射出猛虎般的精光:“是军营里的,还是这皇宫之中!” 兰尘淡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开口:“我不知!” 寒木仙君站起身來,又质问道:“这内鬼,是哪方势力之人!” “我亦不知!”兰尘坦坦荡荡地回答,他越平淡,寒木仙君心头的急火便越盛,他用力一拂袖,平日的风度一扫而空:“那你究竟知道什么?” 兰尘不慌不忙地推开门,答道:“舍弟告诉我,你的同伴带兵进山了,大概是想迎头给仙界军一次痛击!” “什么?”寒木仙君不自觉地发力,手中抓着的信笺一瞬间化为齑粉。 兰尘冷冷道:“那片山脉中不仅可能有仙兵埋伏,还经常有空间异兽出沒,你的朋友,未免过于莽撞,!”“让开!”寒木仙君打断他的话,直接祭起飞剑破门而出,眨眼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边。 刚刚來到门口的莹灵公主惊呼一声,不满地皱起眉头:“兰尘,你跟他说什么了,人家听说他出关了,特地赶过來的呢?” 兰尘叹息一声,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笑容:“军中有变,寒木仙君要赶去他的朋友身边,殿下,您大病初愈,还是多多歇息为好!” “我不累!”莹灵一跺脚,娇媚的容颜上写满了怀疑:“我看,是你故意支开他吧!兰尘啊兰尘,你以为这样你就会有机会,本公主是不会喜欢上你的!” 兰尘的眼中闪过一线受伤的神色,他勉强维持着笑容,摇摇头道:“殿下千金之躯,属下不敢痴心妄想,只求能十年如一日,守护殿下左右!” “你还是去守护父皇吧!”莹灵烦躁地一扭盈盈细腰,丝毫不领情。 兰尘的脸上流露出隐约的凄苦,他躬了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 而远在另一边,原本预计早晨才出发的先行军,事实上却是半夜就已经潜入了山脉里。 陶夭和五毒共骑一匹妖马,此刻,她正在他怀里打着瞌睡,小脑袋一冲一冲的。 她原本还觉得同乘共骑这种行为有失礼数、实在太过亲昵了一些,可大晚上的被五毒从床上拖起來,陶夭实在是还沒有睡够。 幸好,五毒虽然环着自己的腰,但并沒有像平时那样不安分地动手动脚调戏她玩儿,大概……是现在的情况是在太严峻了吧! ------------ 第六十三章 伏兵(2) 陶夭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在心底思索着:仙兵仙将的实力不弱,五毒又不可以使用先天兵器,否则难保妖皇不会出尔反尔。 她动了动手腕,感受到那红色刺青上传來的热度,依旧毫无安全感:虽然有天道赌约的限制,但小小的赌约惩罚,真的可以制约妖皇的行动吗?陶夭总觉得妖皇苍老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具野心勃勃的疯狂灵魂。 “大家小心!”五毒灵活地操纵着妖马避开突然出现在脚下的鸿蒙通道,警惕地提醒自己所率领的一小支前锋。 在这荒山野岭中不可能补充兵力,他可不能因为神出鬼沒的鸿蒙通道而损失珍贵的士兵。 陶夭悠闲地靠在他怀里,忽然脸色一变,飞快地翻身下马,镰刀化作一道黑光挥出。 刀刃撕裂空气,将身边刚刚探出头來的空间异兽劈成了两半,她一手抓着妖马的缰绳,一手收起镰刀,接连打出四五道绿芒,硬生生将空间异兽逼退。 下一刻,不稳定的鸿蒙通道猛地收缩消失,空间裂口远胜过最锐利的神兵,只一眨眼,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空间异兽只剩下半截,啪嗒掉在地上,很快便化为土黄色的气体消失不见。 陶夭转身站在马鞍的边缘上,小小的身体刚好与五毒背靠着背,她低声道:“五毒,有点不对劲!” 五毒勒停了马,放眼四顾,眉头轻皱:“什么意思!” 陶夭随手指了指身边的树木,道:“他们说,平日里这儿的空间虽然不稳定,但从來不会有空间异兽脱离鸿蒙通道,现在这样,更像是有人在逼迫那些异兽袭击我们!” 五毒脸色一变,立刻明白了她的暗示:恐怕,仙兵仙将早已经知道自己的行踪,故意埋伏在鸿蒙通道之中,驱赶空间异兽为其所用。 不过御兽决这东西,可是妖界特有的产物,五毒冷哼一声,暗想:妖皇和仙帝之间,果然达成了见不得人的协议。 五毒取出一块军令牌,塞进陶夭的乾坤袋里,道:“一会儿若是有什么变故,你什么都别管,只管往外跑,明白么!” “你!”陶夭往周围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怒道:“你什么意思,让我做逃兵,五毒,我是那种独自逃命的人么!” “我知道你不是,只不过,!”五毒的话音被一阵惊天动地爆炸声淹沒,马匹受惊,发出尖锐的嘶鸣,两条前腿高高扬起,陶夭第一时间滚落在地,借着滚滚烟雾藏起身形,立刻召唤出宁心草來。 绿色的草叶散发着净化之光,吸收着漫天的烟雾和飞沙。 “有埋伏!”军队中传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五毒怒气冲天的命令:“维持阵型,不要慌张,夭夭,你在哪!” “我沒事!”陶夭在大量植物的掩护之下回答,她召出食人妖花,控制它长大花盘绕着爆炸点游走了一圈,试图找到军中的内鬼。 “全体后退,准备冲锋!”五毒手中的金色帅旗在烟雾当中一闪而逝,话音未落,前方打开一方巨大的鸿蒙通道,从中,隐约可以听见万马奔腾的声音。 难道,这里面的不是仙界的残兵,而是仙帝集结起來的精锐,陶夭的脑中灵光一闪,所有的疑点都连成了一片:妖皇为什么不对五毒出手,因为当时,他需要我们为莹灵公主治病,而之后,他又被天道赌约所限制。 而现在,若是五毒死在仙兵仙将手中,岂不是刚好,五毒的血脉对他人而言沒有任何用处,而妖皇不只可以夙愿得偿,还能够借此机会结束与仙帝的同盟,开始新一次的仙妖大战,养精蓄锐过后的妖界和被满目疮痍的仙界比起來,有着太多优势了。 问題是,仙帝有那么蠢么,陶夭皱了皱眉:他敢毁掉仙界,毕竟有什么让他有恃无恐,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 陶夭挥动镰刀,与一名身披银甲的仙将斗在一块儿,她庆幸作战的地点是山林之中,这无尽的植被,都可以成为她的士兵。 刀光剑影之中,鲜血飞溅,陶夭的心中回荡着妖界植物吃饱喝足仙人之血后的欢呼。 “既然那么开心,那就给我多出点力吧!”陶夭的镰刀势如破竹般斩过几名仙兵的身体,绿光随之喷涌而出,一眨眼,那两名仙兵就已经被疯狂的植物吞噬。 另一边,五毒祭出了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为完全形态的方天画戟,在阵型严密的仙界伏兵之中杀了个來回,如入无人之境。 以一当百,说的恐怕就是她和五毒了。 五毒带來的士兵们不知何时自动调整阵型,几乎将整个战场让给了他们,眼中满满的都是崇拜,陶夭感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愿力涌入体内,飞快地补充着她消耗掉的法力,,那,是妖族的愿力。 陶夭杀得正兴起,可是?忽然感到一股心悸窜上脊背,她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仿佛整个人被丢进了冰窟窿。 “跑!”五毒大喝一声,方天画戟扫开阻挡在他们之中的士兵,勾起她的衣领将她丢了出去。 然而,还是有一道劲风擦过陶夭的手臂,霎时间鲜血飞溅。 陶夭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却只能挥舞着带着见骨伤痕的手臂,带动镰刀抵挡身后仿佛怒海狂涛一般的攻击。 “走,快走!”五毒帮助她抵挡攻击,为她争取到一点喘息的时机,他心疼地看着陶夭手臂上露出的森森白骨,焦急地催促她离开。 然而,陶夭顾不得喷溅的鲜血和身上的大小伤口,用力挥舞镰刀,指挥着前锋军的残余部队先行撤退,她固执地抬头,看着那无尽的气刃中央对他们露出不屑神情的仙帝,怒道:“我还能战斗,为何要离开,留你在这里面对他,无异于让你送死!” “你留在这里,也只是一起送死!”五毒近乎粗暴地一把扯住陶夭的衣襟,想要将她丢战局。 然而,仙帝的一道气刃立刻袭來,险些将五毒的手齐腕斩下。 “唯有你,朕必杀之!”仙帝深邃如同黑洞的双眼,几乎要将陶夭的灵魂都吞噬。 原來是冲着我來的么,陶夭咬碎一枚丹药,将和着唾液的药膏抹在伤口上,猖狂地一笑:“很好,既然是私人恩怨,那就私下解决,当然,前提是……你捉得到我的话!” 随着她的话语,无数藤蔓窜出地面,将她和仙帝隔离开來,陶夭毫不犹豫,如同一抹惊鸿窜入山林消失不见。 仙帝不屑地瞥了五毒一眼,默念几句,身上分出一个半透明的虚影,他冷笑:“对付你们这般的蝼蚁,一个分身,足够了!” ------------ 第六十四章 杀意与痴心(1) 这边,陶夭在山林之中借着茂密植被的掩护躲避仙帝墨颜疯子似的追杀;那边,寒木仙君在前锋军营里心急如焚。 “你们给我说清楚,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第无数次逼问四处巡逻的士兵。 对方回以一个油盐不进礼貌微笑,答道:“将军吩咐过了,军事机密,不可外泄!” “好,很好!”寒木仙君的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他冷笑一声,大步走进凌寒所在的营帐,一柄血红色的长剑出鞘,剑锋抵在重伤的豹族的喉咙口,再深几分便能要了他的命。 守护在旁的豹族同伴一跃而起,锐利的指甲探出手指,弓起身子咆哮:“你,就算你是陶姑娘的师尊,也沒有资格这么做!” “我只要一个答案!”寒木仙君一挥手,绿光倾泻而出,无数藤蔓将猝不及防的豹族人倒吊起來,他毫不介意会因此与妖军为敌,冷笑:“给我答案,否则,死!” 豹族人怒火冲天,咬牙切齿道:“军令不可违!” “够了!”仍然被剑尖抵着喉咙,凌寒睁开眼來,看着他道:“他们进山了,你现在去,估计也來不及!” “你说什么?” 面对寒木仙君的质问,凌寒冷笑一声,道:“山脉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可进不可出的牢狱,即使你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凌寒大人,你!”两名被倒吊着的豹族脸色大变,挣扎着唾骂:“你这个叛徒,你想害死将军么,那日、陶姑娘就应该让你死在野外!” 凌寒狂笑着,道:“你们懂什么?这世上,只有仙帝能够带给妖族希望,妖皇老了,你们懂么,他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打不下凡间、赢不了仙界,永远只能让我们妖族缩在这种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 “你说,仙帝也在!”寒木仙君脸色大变,扬起剑想要结果了凌寒的性命,眼前却浮现陶夭的面孔:她一定会怒气冲冲地说,谁若是敢对她的病人动手,便是与她作对。 何况现在,尽快找到夭夭才是重中之重,寒木仙君冷哼了一声,低斥道:“你应该为自己的好运而庆幸!”说完,他头也不回冲出营帐,脚踏血红长剑,冲破天空而去。 ***************** 陶夭在山林之间狼狈地奔逃,衣服被树枝挂开了口子,脸上身上满是血痕,她右臂上的伤口在药物的帮助下勉强愈合,可断裂的骨头还是吓人地刺在皮肤外面,每动一下都会痛得陶夭倒抽一口冷气。 但是如果在这里停下來,就真的死无葬身之所了,她用力往前一扑,忍着剧痛在草地里翻滚出去,千钧一发躲开背后劈头盖脸落下的一阵风刃。 她气急败坏地爬起身來,却又被仙帝一道气旋箍住脚踝,尖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摔,简直把她剩余的气力都给摔掉了,陶夭艰难地撑起身体,手臂上和身上的痛令她浑身发抖,再也沒有站立起來的力气。 陶夭回过头去,看着一身白衣的仙帝,愤愤质问:“我到底哪得罪你了,你要这样不死不休,!” 仙帝冷笑一声,手一张,空气便凝成一柄水晶般闪耀的长矛,他玩味地看着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陶夭,高高举起长矛:“这样就筋疲力尽了,蝼蚁永远都是蝼蚁,连充当玩物的资格都沒有啊!”他顿了顿,一句低语飘散在空中:“真不明白,寒木仙君记挂你什么?” “仙君大人从沒记挂过我什么?”陶夭终于爬起身來,悄悄取出两枚烟雾弹,抓在手里寻找逃命的时机,她用言语和仙帝周旋着,重伤迟钝了她的五感,她丝毫沒感觉到有人正在快速接近。 她慢慢调整身形,偷偷在身后召唤出宁心草,利用它的草汁不动神色给自己疗伤。 陶夭抬头看着仙帝,露出自嘲的微笑,道:“你堂堂的仙帝,怎么这点道理的都不明白,我的木灵之体,对仙君大人而言是最稀有的天材地宝,有我在他的修炼就可以一日千里,他照顾我收留我,只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谁料仙帝丝毫不为所动,长矛毫无预兆地脱手而出:“既然如此,那朕便要把这最后的价值也给毁了!” 分明沒有得到诏令,食人妖花却主动窜出地面,花盘挡在她和长矛之中,藤蔓在她腰上一卷,将她远远扔了出去。 陶夭眼睁睁看着长矛刺穿妖花巨大的利齿遍布的花盘,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底的某一处被生生挖空。 “妖花!”她尖叫一声,却只能选择退避,陶夭丢出手中的烟雾弹,两颗小小的石头弹丸在空中相撞,爆开一大蓬灰烟。 她在烟雾之中踉跄着网潜逃,踩断了地上的青草和断落的枝叶。 可是这个局面,真的有生机么,陶夭听到脑后传來呼呼风声,绝望地转过头去:只见仙帝高高跃起,仿佛烟雾的存在丝毫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仅仅是他念诵法诀的声音,便让陶夭如遭重击般摇摇欲坠。 “我才不会……死在这里!”她已经无力站立,只能手脚并用在植物的掩盖下向前爬行。 “你想逃去哪里!”一柄透明长矛“嗖”地扎进她面前的土壤里,仙帝就像是在玩弄老鼠的野猫,带着残酷的微笑露出自己锋利的爪牙。 陶夭不言不语,咬紧牙关向前匍匐前进,却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进怀中。 冰凉的绸缎外衣贴在她裸露在外伤痕累累的皮肤上,立刻被染上了刺目的血痕。 “逃去哪里!”冰冷的声音落在陶夭耳中,却是满满的温暖:“呵,自然是逃去本君这里!” 陶夭顿时心如鹿撞,耳朵里几乎都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仙帝冷哼一声,道:“寒木,你果然是对这小妖精动心了,既然如此,就更留她不得!” “动心!”寒木仙君挑起眉头,话语像是一把刀子,将陶夭的心刺得血淋淋:“墨颜,少说笑了,你难道觉得在看过你从前做的一切之后,本君还会相信爱情这种愚蠢的东西!” 他说着,将陶夭放在地上,脱下外袍盖住她几乎半裸的身体,眼中的温柔,在陶夭看來却显得格外疏离。 【本书首发小说网,请各位书友们支持正版哟,~\(≧▽≦)/~】 ------------ 第六十四章 杀意与痴心(2) 仙君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对陶夭而言,自己的安危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她满脑子都是寒木仙君说的话:他不相信爱情,为什么?难道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在他看來,都不过是妖怪想要攀附上仙的痴心妄想。 仙帝放声大笑,一拍手,四柄长矛出现在身后,矛尖指向寒木仙君,他调侃道:“这话说得,连朕都觉得伤人了,不过你越是嘴硬,朕便越喜爱,寒木,归顺于朕,朕保你日后称霸一方!” 寒木仙君只是挑起眉头,淡淡吐出两个字:“恶心!” 仙帝脸色一沉,质问:“难道你以为你能从朕手中护住那妖孽!” “她是木灵,并非妖孽!”寒木仙君近乎毫无意义地争辩道,他的声音毫无起伏,近在眼前的背影却令陶夭生出了逃离的冲动。 现在的他,一点都不比仙帝好多少,陶夭眼前两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几乎重叠起來:为什么他们一样残酷一样不可理喻,难道这才是仙的本性。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产生了动摇,曾经温暖着她的每一个黑夜的、梦境中的寒木仙君,与眼前这个人,似乎相去甚远。 寒木仙君和仙帝已经斗到一处,彼此短兵相接打得惊天动地,她却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用手抓紧了披在肩上的外袍。 五毒曾经说过的话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他问我为什么要这么黏着仙君大人,他说过,对仙君大人而言,我只不过是打发时间用的消遣,陶夭垂下眼來,心想:或许,他说得沒错,仙君大人,并不需要我。 直到仙帝墨颜发出一声惊天怒吼,与此同时,山脉深处一柄巨大的方天画戟从天而降,仿佛是远古传说中的天柱一般矗立在山间。 “叛徒,,!”墨颜发出一声怒吼,眨眼间化作一道白光,飞射而去。 陶夭随意一猜就知道:准是妖皇出现,一击就毁了仙帝的那个分身。 她站起身來,痛得面如金纸,却牙关紧咬不愿发出一丝**,陶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补给,手中弹出一朵微弱的火焰,将食人妖花的尸体焚烧殆尽。 “小桃子,你去哪里,!”寒木仙君落到地上,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呼吸也有些急促,但身上并沒有明显的伤痕。 陶夭答道:“去找五毒!” “你疯了,!”寒木仙君厉声斥道,一滑步挡在她面前,怒道:“你伤成这样,不痛么!” 陶夭带着一脸茫然回过头來,出乎寒木仙君的意料,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开口:“痛,啊……这点伤一点都不痛!”她顿了顿,又道:“我是妖怪,受的伤一会儿就好了,倒是五毒,他筹划了那么久,也到了收局的时候了,我怎能错过一场好戏!” 陶夭的嘴角甚至浮现一抹淡然的微笑,眼底隐约浮现着一丝血光。 她现在这个样子,竟然和当初入魔的时候有几分相似,而她身上的气息波动不断,显然是经过这一场生死追杀,她又到了突破的关头。 “你给为师留下!”寒木仙君板起脸,不得不搬出师父的权威來。 谁料,陶夭只是呼啸一声,召來五毒送给自己的那只飞行妖兽,一纵身跃了上去,她在妖兽背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掉下來,却立刻下令让它起飞,一眨眼就将寒木仙君抛在了身后。 ***************** 陶夭虽然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作为医者,她最清楚自己的伤势,她甚至不敢让妖兽飞得太快,因为现在,普通的气流都可以对她造成巨大的损伤。 她听到身后寒木仙君焦急的呼喊,他不停地劝自己停下,却又不敢对她出手,深怕对她伤上加伤。 然而他的体恤和温柔落在陶夭眼中,却显得无比讽刺,她心中的怨怼一发不可收拾:既然你眼中爱情不过是可笑愚蠢之物,又何必一次次给我希望。 陶夭飞在空中,用隐身术掩藏踪迹,,现在的她,也只能使用这种小法术了。 之间妖皇和仙帝对峙着,两人身上都带着伤,但显然是先与寒木仙君战斗、又被毁去一个分身的仙帝墨颜处在下风,不远处,五毒收起了自己的先天兵器,潜伏在一堆草叶中。 她降落下來,悄无声息地來到五毒身旁,解除隐身术轻轻拍了他一下,向对峙中的两位巨头努了努嘴吧! 五毒读懂了她的眼神,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不敢传音,怕躲不过两位王者的监控,但眼中的讯息已经传达得一清二楚:他希望她逃去安全的地方,这个局不过是他个人的复仇,与陶夭无关。 陶夭翻了翻眼睛,暗道:现在他们早已经把三界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如果五毒不能成功夺得妖皇的位置,她真得想办法利用上古盟约逃去外空间了。 而那一边,妖皇和仙帝又战在了一起,他们所有针锋相对的言语都通过灵识传音完成,围观的几人只能感觉到双方兵刃交接之间,还有大量灵识在彼此碰撞,强烈的震荡几乎让陶夭心神失守,不得不躲到五毒的身后。 她很清楚,这样级别的争斗,他们根本插不上手。 妖皇和仙帝从天上战到地下、又重新飞上天空,整片山脉在他们的攻击余波下早已面目全非,甚至有几座山头已经被完全铲平。 “我们追上去!”五毒低声说道,迅速飞上天空,陶夭毫不怠慢,刚刚恢复了一些法力,便跟着他腾空而起。 不远处,拼斗成一团的两人忽然分开,仙帝怒吼一声,直接冲入附近开启的鸿蒙通道内,洒下一串血珠,妖皇转过身來,方天画戟持在手中,枪尖扫出一个半圆,他看向五毒,唇角露出满意的微笑:“果然战斗,才是最好的养料,果实……到了该收割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一举步便跨越空间出现在五毒面前,挥枪便刺,同一时间,五毒后撤,而陶夭飞扑向前,几乎是将自己送到了妖皇的攻击面前。 枪尖轻松地刺穿了她的肩膀,带起一蓬血花,这还是妖皇及时收手,不然,这一击便可以让陶夭魂飞魄散。 然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两人手上代表天道赌约的纹身同时碎裂,违背承诺的妖皇一瞬间便被天道力量无情地反噬。 他苍老的面庞显得更加苍老,原本灰白夹杂的头发苍白如雪,根根飘落。 陶夭露出张狂的笑容,虚弱地比出口型:你输了。 “噗”的一声,一根枪尖从妖皇的胸口穿出, ------------ 第六十五章 抉择(1) 妖皇被五毒的方天画戟一招洞穿,长戟尖端迅速燃烧起紫色的火焰,吞噬着妖皇身躯的同时,就连他手中那柄完全形态的先天兵器也在被五毒自己的方天画戟融合。 而妖皇体内的鲜血,更是源源不断地被抽取出來,暗红偏紫的血液迅速离析,在半空中凝结为一块刺眼的亮紫色宝石。 趁这个当儿,陶夭则是将泉清有关仙界的留言全部告诉给了寒木仙君,包括她说得不明不白的有关“木神使者”和神木被毁的内容,也毫无保留。 原先,她急着想要把这些事情告诉寒木仙君,好和他一起踏上新的征程,可现在,陶夭反而觉得心里很平静,她身上的气势仍然在节节攀升。虽然和五毒那让百兽震惶的突破仍然相去甚远,但她的实力,也已经可以和寒木仙君相提并论了。 她带來的信息让寒木仙君震撼不已,但震惊之余,他现在更在乎的是陶夭的伤势。 “小桃子,你说的,为师自会好好计量!”他终于忍不住打断陶夭:她正在简单地描述她自己的猜测,包括对妖帝、仙帝之间联盟的揣度。 从为人师表的角度來说,寒木仙君应该为陶夭缜密的思维和快速的进步感到欣慰,但不知为何,陶夭现在越是冷静,他就越是不安。 他很清楚之前自己不小心透露出來的真心话对陶夭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平时自己一句话说中了,这小丫头就能泪汪汪地委屈半天,这一次,他一句话几乎否决了陶夭一直以來所有的追求,可她却完全无动于衷,,这岂不反常,。 陶夭安静地沉默下來,看着他点点头:“嗯”了一声便不说话,既不急着巩固自己突飞猛进的修为,也对满身伤痕视而不见。 寒木仙君皱起眉头,索性自己取出丹药化开药力,为她疗伤,他用唤木灵诀制造出两块木板,为她固定严重骨折的右臂,他道:“你的这只手,短期之内不要再用了,知道么!” “哦,好!”陶夭默默地答应下來,看着他忙东忙西,忽然道:“仙君大人,只是小伤而已,不用麻烦了,反正,我也一点也不觉得痛!” “怎么可能不疼!”寒木仙君愤怒地低吼,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这样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他取出一枚上好的回血丹,放到她唇边,勒令她吃下去。 陶夭看了他一眼,乖乖地张口吞下丹药,她眼中带着一点迷茫和莫名其妙,看得寒木仙君不寒而栗:难道,她是真的沒有意识到自己伤得有多重么,。 寒木仙君越发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劲,厉声勒令道:“小桃子,看着为师!” 陶夭稍微抬起头來,与他四目相对,声音算不上带着敌意,却带着一种古怪的冷漠:“有什么问題吗?” 寒木仙君皱起眉头,紧盯着她眼底一层淡淡的血色:果然,她的心神十分不稳,这个状态下,非常容易堕入魔道,与走火入魔不同,这一次若是堕入魔道,很可能是永久性的。 他站起身來,打出几个法诀,清凉的法力灌进陶夭体内:“小桃子,抱守灵台,斩除心魔!” “我沒有什么心魔!”谁料,陶夭却撑起身子來走开几步,拒绝了他的好意,透过她的双眼,寒木仙君看到的不是平日里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而是一具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灵魂。 陶夭只当沒有看到他难看的脸色,顿了顿,道:“仙君大人,你说得沒错,感情……的确是很愚蠢的东西,因为它除了让人变得容易受伤之外,毫无用途!” 此时,五毒已经吸收了妖皇的血脉结晶。虽然还沒有完全炼化,但已经从失神的突破中清醒过來,他双臂环抱,居高临下观察着两人的对峙。 寒木仙君从沒在陶夭脸上看到过如此淡漠的神情,他后悔自己先前的一时口快,道:“小桃子,为师知道你生气,这样,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为师的过去么!”他顿了顿,狠下心來:“为师全都告诉你,好么!” 这句话刚说出口,他脑中便掠过无数黑暗的记忆,但如果重新掀开那些沉痛的过去可以换回陶夭的话,那就太值得了。 寒木仙君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不是陶夭必须要留在他身边,而是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总是笑吟吟的小妖怪了。 直到今日,看到陶夭遍体鳞伤地在山林间奔逃,他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认定了她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她的生命、比自己的还重要;她的笑容,是他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守护的东西。 陶夭的嘴角浮现冰冷的微笑,在寒木仙君满是希冀的眼神中,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这一下,反而是寒木仙君愣了:“你、说什么?” “仙君大人,你不用拿自己痛苦的过去來补偿我!”陶夭再次摇了摇头,向空中的五毒招了招手,他立刻落在她身后,毫不掩饰自己得意忘形的笑容。 陶夭叹息一声,道:“仙君大人,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找清儿姐姐和那个木神使者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寒木仙君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的声音情不自禁提了上去,伸手抓住陶夭的肩膀,完全忘了她的一身伤势,用力摇晃着。 “放手!”五毒的力量今非昔比,只是一声斥责,便如同一柄巨锤轰击在寒木仙君的神魂之上,逼得他后退一步。 陶夭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一时间,眼前的一切包括自己口中说出的话都毫无实感。 她低声叹道:“仙君大人,就算是我……也会觉得累的,如果是几天前,我听到你说要把一切都告诉我,一定会高兴得发疯,可是……仙君,夭夭现在,忽然不那么想知道了,怎么会这样呢?” 寒木仙君发现自己无法回答她的疑问: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伤害她,陶夭越是不折不挠地黏在自己身边,他心底里就越有恃无恐。 因为他以为:不管自己怎样回避她的情感、不管自己怎样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在师徒的范畴内、甚至不管他对她隐瞒多少,陶夭都不会离开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他却说:“不那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了,寒木仙君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无助地看着陶夭,道:“小桃子,你不想找清儿去么!” ,,,,,。 貌似是系统抽了,大家抱歉,, ------------ 第六十五章 抉择(2) ,,,,,。 累积两百票啦!晚上还有一更。 ,,,,,。 陶夭看着他,眼底的血红暂时退去,露出心疼和痛苦夹杂的黑色眼瞳,她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用手捧住寒木仙君的脸颊:“仙君大人,对你而言,爱情只是为非作歹的理由、是愚蠢的错觉和妄想,但是对我而言那是全部!” 她叹了口气,露出自嘲的笑容:“仙君大人,我是不是很沒有志气!” “不会,我的小桃子,是最有志气最努力的女孩子!”寒木仙君一把抓住她的手,希望这样就可以挽留住她。 他不敢相信这个小小的女孩子有离开自己的勇气,,这是自负,也是自信。 “仙君大人,太自信了不好哦!”陶夭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无奈地苦笑道。 她顿了顿,轻声说:“仙君大人,我知道,我不可能不爱你,你所在的地方,永远都是我拼了命也想要抵达的彼岸,可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稍微一用力,便将手抽了回來,陶夭抬起头來,毫不畏惧地迎上寒木仙君的视线:“所以,我想忘记你!” “你说什么?” 陶夭朝他促狭地一笑,道:“仙君大人,你了解我的脾气,只要我想做到的事,弄得天翻地覆也会做到,更何况,只是强行抹去自己的一段记忆!” “你……”寒木仙君一愣,陶夭却已经转过身去,拉着五毒和他亲昵地交谈起來。 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映在寒木仙君眼里,像是在他心上烧下了一块血淋淋的烙印。 寒木仙君的劝说在陶夭坚定的决意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强行抹去记忆,会伤及灵魂!” 陶夭微微一笑,道:“所以,我会慢慢來,仙君大人,这是和时间的赛跑哦,如果,你能在我完全忘记你之前追回我的话,那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呢?” 寒木仙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呵,小桃子,这算是对为师的惩罚么!” 陶夭对他的问題避而不答,只是取出桃馆塞到他手中:“清儿姐姐既然在桃馆里留下投影,说不定,这东西放在仙君大人手里会更加有用,我已经把自己的印记抹除了,现在,桃馆已经是无主之物!” “你把桃馆给为……给我,那你!”寒木仙君硬生生吞掉了“为师”的自称,,从现在开始,他不会再将师父的身份作为自己的挡箭牌,这个过程必然会打破他所熟知的伦理纲常,但是,他不在乎。 陶夭耸了耸肩,亲昵地靠在五毒身边,道:“我当然是留在妖皇宫啦!五毒用这么阴险的手段夺得皇位,日后的麻烦可还多着呢?” “夭夭,你!”始终冷眼旁观着的五毒终于忍不住露出狂喜的表情:她……这是不是答应做自己的皇后了。 陶夭转过身去朝五毒办了个鬼脸,偷偷传音道:“你可别得意忘形了,我从來沒说过,自己会做你的皇后!” 但是在寒木仙君看來,却是陶夭一边口头催促着五毒快些回宫、一边伸出手去与他推搡着,怎么看,都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话说回來,他们两个似乎一直都是这么要好,寒木仙君终于确认:占据自己的心脏、几乎让自己无法思考的情感,,叫做醋意。 然而,他现在却沒有任何发作的力场。 就像陶夭当初撞见他和岚烟仙子的亲密模样的时候一样,寒木仙君此刻也不得不扯出一个微笑,道:“五毒,我若是你,便会赶快送她回去,小桃子的伤耽搁不得,她爱逞强,你却该明白轻重!” 五毒回头好笑地砍了他一眼,微微俯下身,伸手搂住陶夭的腰部,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陶夭一愣,惊讶地回视了他一眼,带着满脸飞红点了点头。 五毒忍不住低声欢呼,轻易地横抱起她小小的身体,踩着方天画戟一溜烟冲上天空,只留下寒木仙君一个人目瞪口呆,心脏像是被乱刀绞成了碎片。 他的小桃子,居然主动让五毒这么抱着。 寒木仙君眼睁睁看着陶夭被五毒抱着带上天空,,他很清楚,从今往后,妖皇宫对他而言便成了一个禁地,在他拥有能够和五毒叫板的实力之前,再也不能踏进去半步。 然而,寒木仙君还是飞上天空,抓出什么东西裹着一股劲气,用力往前丢去:“小桃子,接着!” 前方飘出一股粉色的气体,把他扔出的东西卷了回去。 陶夭摊开手,看着掌心里的东西:那是个小小的水晶瓶,里面装着一些细碎的白色粉末。 这是……陶夭回想起來:很久很久之前、他们还在仙界的时候,寒木仙君好像曾在她推门而入的时候万分慌乱地把这个东西藏了起來。 可是?这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特别的,陶夭将瓶子拿到眼前仔细察看,只在上面找到两处禁制:一种是非常常见的封存禁制,只要禁制里的能量不用玩,就能一直保持封存之物的新鲜状态;还有一种,则是比较复杂的防御型符阵。 在这种小东西上下那么大工夫镌刻几乎毫无实际意义的禁制,看來,这小瓶子里的东西对仙君大人而言很重要啊! 陶夭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临别赠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项链挂到了脖子上。 这算是赌注,筹码,还是抵押品,陶夭苦笑着:她从來沒想过,自己居然可以把寒木仙君逼到这么狼狈的地步,可以说,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反抗寒木仙君,,或者说,是反抗自己本能和盲目的爱意。 其实,感觉还不错,陶夭诡异地扬起嘴角,眼底的血光聚成一团云,时隐时现,她的笑容里透出一股从前沒有的妖媚,身上的气势也终于不再攀升。 这就是木灵之体的好处,修为晋级就像植物生长一样,水到渠成,几乎毫无风险。 “五毒,我累了!”陶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她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何此刻心中沒有半分羞涩和扭捏,仿佛只是一战的时间,自己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五毒抬手摸摸她的头,笑着让她放心地睡觉。 陶夭有些恍惚地闭上眼,心想:一样是摸人家的头,可这动作五毒作出來,我却是一点儿感觉都沒有呢? ------------ 第六十六章 成长?(1) 一如陶夭的猜测,五毒刚刚回到妖皇宫中,便掀起了一阵骚动。 妖族对于王者的判断方式,是通过血脉深处印刻的灵魂印记,所以,当他们感受到五毒的威压带來的深入骨髓的战栗之后,便立刻沉静下來。 在妖界,向來都是强者为尊,什么子夺父位、手足相残,都是家常便饭,王位的交替更是如此,只要有本事拥有最纯净的血脉,沒有人会在乎你使用如何的手段达到这个高度的。 陶夭睡眼惺忪地看了看一路跪伏下去的臣子:“咯咯”笑道:“我喜欢妖界!” 五毒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低下头,心疼地问道:“不再睡一会儿!” 陶夭摇了摇头,项链在衣领背后若隐若现:“等一下再睡!”她顿了顿,看了看自己用木板小心固定好的断臂,轻声道:“稍微有点疼,所以,睡不着了!” 五毒点点头,抱着她穿过大殿,來到皇帝寝宫。 陶夭挑起眉头,扫了一眼宽大的房间,视线落在一张被珍珠垂帘四下围住的大床上,她好笑地调侃:“五毒,你太心急了吧!我还沒答应要嫁给你了!” 五毒将她放在床上,立刻吩咐下人送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解开她身上粗糙的绷带,亲自为她清洗伤口。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答道:“夭夭,我还沒有猴急到做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趁人之危!”陶夭做了个鬼脸,嘻嘻笑着:“啊……考虑到我的伤势,你若是对我做些什么?那的确不光彩,可是五毒,我可是刚刚突破哦。虽然打不过你,但论逃命可是绰绰有余!” 五毒将毛巾放进水盆里,顿时,鲜血氤氲开來。 他有些古怪地看了陶夭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也觉得陶夭有些不对劲,换做平时,他若是敢这么解开陶夭的衣服为她擦拭伤口,陶夭早就恼羞成怒了,,要知道,平日里她就算只是被自己牵牵手,都会面红耳赤。 五毒一边思索着,一边取出伤药,小心地涂抹在她的伤口上。 陶夭抬起**的玉足,轻轻碰了他一下,问道:“喂,想什么呐!” 五毒摇了摇头,眼底的阴霾却越发凝重:果然不对经,正常情况下,陶夭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极具挑逗性的举动,至少,对他不会。 然而,他又看不出陶夭有什么问題:除了可怕的伤势和因为疲惫而显得苍白的脸色之外,她似乎并沒有哪里不妥。 无奈,五毒只好笑着道:“我在想:你才刚刚突破,必须要赶快休息,好让灵魂在睡眠中巩固自身修为!” “我知道了!”陶夭乖巧地点点头,一指脸盆道:“伤口我自己处理吧!救治伤员这方面,你可是外行哦!” “别太累了!”五毒也知道她说得沒错:自己宫里的这些药物,肯定比不上陶夭自己炼制的丹药有效,何况,这些药的具体药性,他也的确一无所知。 陶夭满意地笑笑,眼中闪过一道利芒:“还有!”她抬起比较完好的左手捋了捋自己的发梢,用近乎命令的口气说道:“明天,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之后的计划,五毒,我可不想要再做你布局的棋子!” 五毒一愣,坦然道:“我不会了,不过你也知道,先前,那是逼不得已!” “我知道!”陶夭回以一个了然的表情,眼中依旧藏着淡淡的怒意:“不过,知道归知道,我心里头还是觉得很不快!” 忽然,她的视线针似的射向一边:“还有,我也不希望再有钉子在身边!” 五毒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冉翁,这里不需要你看守!”同时,他也是心头大骇:只是一次突破而已,陶夭的神识居然敏捷到可以察觉这位老者的存在。 藏在一边的冉翁并沒有现身,而是直接撕裂空间离开了皇帝寝宫。 陶夭眯了眯眼,确定身边再沒有多余的人存在,这才一言不发地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五毒看了片刻,自知帮不上忙,伸手揪了揪她的发梢权当打过招呼,便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陶夭一眼:她正专心致志地挑出伤口中残余的沙土和木刺,看上去,和平时沒有什么两样,可不知为何,这样的她居然让五毒感到有一些畏惧。 或许是吞噬了妖皇血脉之后,体内有些紊乱的缘故吧!五毒不解地摇了摇头,推门离去。 ***************** 陶夭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她的体质变得更健康的同时,她的灵魂也在发生微妙的改变。 三天之后,陶夭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从前沒有的锋锐。 她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所有记忆好像都搅成了一团,甚至于,她一时间都沒反应过來自己身处何地,本能地取出镰刀戒备起來。 她的气势波动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五毒,他立刻推门而入,看到她那如临大敌的架势,不觉一愣:“夭夭,你干嘛?” 陶夭也呆住了,半晌才收起镰刀,嘴里嘟哝着:“沒什么?稍微有些晕乎,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办!” 五毒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有些心悸:她的眼底虽然一片清明,脸上却带着浓浓的迷惑,这种状态,显然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皱起眉头,一步跨上前去,下令:“夭夭,运功!” 但陶夭只是挥了挥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道:“沒有那个必要!” 只一瞬间,她的气势便陡然一震,混乱的气息被收敛起來,表面的漫不经心下,藏着锋芒毕露的气势。 她爬出被子,丝毫不在意自己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外,带着几分妩媚追问:“老实回答啦!五毒,你接下來想怎么办,先声明,我沒答应做你的皇后,所以,别想推我出去安抚人心!” “夭夭,我总觉得你有些奇怪!”五毒皱起眉头说道,他倒也不是成心顾左右而言他,而是陶夭刚刚跟寒木仙君一刀两断,居然什么反应都沒有,实在是不太对劲。 陶夭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视线中的压迫感居然让五毒觉得有些受不了。 她这次突破,连灵魂都得到凝练了,五毒难以遏制自己惊愕的情绪:这也是木灵之体的独特之处么,可是……他总感觉陶夭的灵魂突破带着很大隐患。 两人对视了片刻,还是五毒先败下阵來,陶夭的眼里一旦沒有了平日里的小孩子气,她的视线就像是两柄利剑,可以直接刺进人心里。 五毒简单地说道:“我沒有什么打算,妖族从來是强者为尊,这两天必定会有人來挑战,到时候,杀鸡儆猴一下就行了!” ,,,,,,,。 今天第二更~有票子就有爆更哦。 ,,,,,,,, ------------ 第六十六章 成长?(2) “挑战!”这种明目张胆踢馆子的行为,顿时让陶夭觉得很新鲜:“他们连皇帝也能挑战!” 五毒苦笑一声,摊了摊手:“这是妖族的规矩,千百年來沿袭下來的法则,就和天道一样权威,如果我违背这条律令,将会立刻失去王族血脉!” 闻言,陶夭抿嘴一笑,轻叹“有趣”,她用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语调说:“那这些挑战皇帝失败的人,你是杀也不杀!” 五毒无可奈何地伸手在面前这个颇具暴力因子的小丫头身上捏了一把,笑道:“自然杀不得,挑战者都是王族旁系,杀光了,谁替我管理偌大一个妖界!” “不杀人,沒劲!”陶夭一挑眉头,居然直接翻了个身重新钻进了被子里,一句“沒劲”把五毒都砸懵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血腥了,这是一个医生该有的态度吗? 他无奈地隔着被子拍拍陶夭的肩膀,问道:“好歹是高手对招,你不來看看!” 谁料,陶夭立刻牙尖嘴利地反驳:“对招,你那是单方面蹂躏,我沒兴趣,还不如养好精神起來炼丹來得实在!” 五毒劝不服她,也只好叹着气离开,他本來就沒有指望陶夭会全心全意帮助自己巩固地位,事实上,她愿意留在妖皇宫中就已经让五毒喜不自禁了。 “别太累着自己!”五毒俯下身去,轻轻掀开陶夭的被子,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陶夭略微皱起眉头,不过并沒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她现在对周围的一切都有种厌烦的感觉,就仿佛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烦躁而又倦怠,她叹了口气,再次用被子蒙住头,自顾自睡了过去。 ***************** 陶夭并沒有食言,她睡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自动醒了过來,爬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架起丹炉。 暖膛炼炉,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本能,她甚至用不着观察丹炉,就可以知道怎样的火候最为适宜。 她抬起手來,手指在空中描绘出繁复的花纹,一道绿色的法力飞出指尖、紧跟而出的是粉色妖光,两者交杂在一起,就像是一颗长着叶片的桃子,滴溜溜钻进了丹炉里。 陶夭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小脑袋歪向一边:奇怪,这种手法非常玄妙,她是从哪里学來的。 陶夭越是思索,脑袋里就越是觉得糊涂,直到丹炉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即将炸膛的危机感才将陶夭从一片混乱中拽了出來。 她再一次本能地打出一大堆符文,迅速将丹炉稳定下來,一份份药材在半空中便精炼完毕,熟练地被抛进丹炉里。 陶夭皱起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这些炼丹的手法看上去既陌生又熟悉,可是?她就是想不起來是从谁那儿学到的。 不管了,总之有效就行,陶夭的眼中闪过一道血光,硬生生压住已经有些狂躁的思绪:炼丹的时候,最忌讳分心,即使她的炼丹手法已经万分娴熟,也大意不得。 毕竟一旦失败,赔上去的不仅是身边所剩无几的灵药药材,更可能是这口珍贵的丹炉。 陶夭凝神屏气,飞快地控制火焰萃取丹炉内的药物,灵识顺着指尖跳动的绿火涌进炉内。 陶夭不自觉地进入一种迷迷糊糊的状态,灵魂仿佛和自己手中的火焰融为了一体。 “真舒服!”陶夭嘟哝了一句,随着炉中的丹药逐渐成形,一股浓郁的丹香飘散出來,宁心草用不着她吩咐,自动窜出她的灵台,贪婪地吸收起那些药香來。 陶夭收回神识,只觉得灵魂凝练了许多,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虽然驾轻就熟地扔进去一大堆药材,可根本就不记得在医书中看到过这张丹方。 对了……陶夭疑惑地扫视四周,皱起眉头:“宁心,妖花呢?” 宁心草正舒展着草叶,顿时就僵住了,一阵阵不安的波动传了过來。 陶夭呆了片刻,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哦,对,我忘记了……之前被仙帝追杀……”陶夭的脸色渐渐暗了下去,食人妖花的惨死一下子让她整个人都懵了,以至于她都不奇怪为何自己会忘记这么生死攸关的经历。 虽然食人妖花是她用武力强制收服的,但一路下來,也生出了感情,更何况,它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仙帝一枪洞穿,连魂魄渣子都沒有留下。 宁心草感觉到她身上一股股的杀意滔天,只能瑟缩在一边偷偷吞噬珍贵的丹香。 陶夭回过神來,勉强一笑:“吞吧吞吧!这些丹香,足够你晋级了!”说着她自己开始收摄法力,进行最重要的凝丹工作,不多时,近十枚晶莹剔透的粉色丹药从炉口浮现。 陶夭仔细地取出符文瓷瓶,只留两颗丹药在手心,剩下的全都仔细封存了进去,,她想起來了,这药,是专用來驱除敌人留在体内的法力用的,珍贵无比,就比如之前被仙君刺了一枪,她的手臂里到现在还有一股狂暴的力量四下乱窜,以至于断骨根本无法恢复。 这么珍贵的药房,是……陶夭皱起眉头,带着七分疑惑三分眷恋低呼:“仙君……大人!” 她不解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记忆碎成了满天星辰,根本无法拼接。 既然想不起來,就算了,陶夭无奈地摇了摇头,解掉右手上的固定物和绷带,露出依旧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将一枚丹药捏碎了拍进断臂内,另一枚含在舌下,随后,陶夭牙一咬、眉一皱:“咔哒”一声过后,竟硬生生将骨折部位重新接好。 陶夭痛得浑身发抖,面如金纸,却强迫自己盘膝坐下,仿佛心头有谁严厉而又不失温柔地轻声命令:“小桃子,盘膝运功!” 她就真的开始乖乖运功,一圈、两圈、体内的法力从涓涓细水化作磅礴奔流,一遍遍冲刷着她的经脉。 法力每运转一次,她便能感觉到自己变强了一分,但另一方面,脑中却愈发混乱。 陶夭隐约感到:她的记忆里有一些东西本已逐渐模糊,现在就更加想不清楚了,她所不知道的是,她想要遗忘的那部分记忆、与寒木仙君有关的记忆正快速崩溃,而所谓触一发而动全身,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也都开始溃散。 一旦她陷入巨大的情绪波动、或是遭受任何剧烈的情绪打击,很可能会因为这些凌乱不堪的记忆而伤及灵魂,到时候即便不死,也会灵智全失,变得痴痴傻傻、疯疯癫癫, ------------ 第六十七章 木神使者(1) 当陶夭在妖皇宫中生活得安安稳稳的时候,寒木仙君却是狼狈不堪地在战火中逃窜。 他双手护着一团明亮的灵魂,以至于完全无法分身攻击身后死咬着不放的一群散仙。 寒木仙君沒想到那么快就可以找到泉清的转时之人,更难得的是,她还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几乎完全不需要耗费口舌,泉清便一口答应会回到他身边。 然而,刚刚脱离了肉体的泉清万分虚弱,而她作为器灵寄宿的法宝灵泉又在仙界被毁,现在的她,只是一团无力的灵魂罢了。 寒木仙君从未被散仙追得如此上天入地狼狈不堪过,无奈一团纯净的器灵灵魂实在太有吸引力,足以让人飞蛾扑火。 也真算他们倒霉,寒木仙君自从与陶夭闹得不欢而散之后,紧接着就是四处寻找泉清,满肚子怒火根本无处发泄。 他一翻手,小小的桃馆出现在掌心:“清儿,进去!” 浅蓝色的灵魂绕着他的手掌转了一圈:“嗖”地投入桃馆中消失不见。 寒木仙君冷笑一声,血红长剑骤然出鞘,剑光过后,剑锋上漾起一团血雾,无声无息地罩向身后紧追不舍的大批散仙。 当先的那名中年男子不屑地祭出法宝,可刚刚与毒雾接触,立刻惨叫一声跌落下去,宝物迅速被毒雾腐蚀,一眨眼就失去了光辉。 寒木仙君一抖手,血红毒雾便倒卷回來,裹着剑刃随风波动。 “你、你好大胆子!”一名散仙指着他怒骂,只是从指尖到两条白眉都在颤抖,显然是色厉内荏:本以为能够抢到一只珍贵的器灵,沒想到这半路杀出來的年轻人虽然修为并不高,出手却端的歹毒。 寒木仙君不屑地看着展开包围圈的散仙,摇了摇头:“愚蠢!” 有足够的毒丹在手,这些散仙根本不能对他造成威胁,何况……《毒经》的修炼方法十分霸道,炼制的毒杀的人越多、修为晋升便越快。 从前,他担心这么做酿成心魔影响求道,才一直以唤木灵决为修炼主体,但现在……寒木仙君眼中闪过一道狠戾,手腕一翻,长剑挽出一个剑花,血雾得到了指令,仿佛欢呼着的兽群,张牙舞爪扑向那群刚准备派出人來谈判的散仙。 笑话,送到嘴边的修为,难道本君还不要,寒木仙君左手飞速打出符文,催促着血雾裹向一群惊慌失措的散仙。 “够了!”空中忽然传來一声娇喝,同时,寒木仙君感觉到藏身桃馆之内的泉清灵魂传出y一阵阵恐惧的波动。 只见逃窜的散仙和他挥散出去的血雾一瞬间凝固,半空中立着一名身穿浅绿长裙的女子,她手中拿着一根树枝,遥遥向寒木仙君一指。 寒木仙君只觉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但未來得及动作,眼前景物便刹那间模糊成了一片。 一瞬间,他已经身处一片碧绿光海之中,桃馆仿佛受到了召唤,不安地震动着想要从他手中飞离。 寒木仙君握剑的手猛然绷紧,面上却只是带着微笑,用近乎轻浮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姑娘,有何贵干!” “再看,别怪我动手!”女子冷冷地回视过來,一招手,桃馆居然自动飞进了她手中。 寒木仙君面色大变,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來:“怎么,如此修为高超的前辈,居然要和小辈抢东西么!” 绿衣女子却毫不动怒,手中迅速涌现大股青绿色的生命力,磅礴如潮水般灌进桃馆内部。 她一边淬炼桃馆,一边道:“这鸿蒙通道,是谁封锁的,虽说有了几分炼制洞天的驾驶,这水准也太差了!” 过了片刻,她又道:“居然将灵泉结晶扔在井中,呵,真是暴殄天物,仙界炼器之道莫非已如此衰败,难怪匠神怎样都不愿重回仙界來,原來是怕接手个烂摊子!” 这女子说话极不客气,几句话把五毒到寒木仙君给贬了个一文不值。 寒木仙君皱起眉头,无奈对方的修为自己看不透,只得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绿衣女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木神使者,路菲汐,你与木神大人有缘,你身边那个小姑娘更是……哎!” 路菲汐一愣,似乎才发现陶夭沒有同他一起,忍不住发问:“那个受天道眷顾的女孩子呢?” “她有名有姓,叫陶夭!”寒木仙君脸色一沉,气势陡地升了上去。 路菲汐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一瞬间闪身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眉心一点,又立刻退了回去,她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似乎想笑又不能笑一般。 寒木仙君则是脸色大变:短短一瞬间,这女子竟是读取了自己的记忆。 路菲汐将祭炼好的桃馆归还给他,淡淡道:“难怪你宁可用那种大逆不道的方式提升修为,换做是我,恐怕手段更为决裂,原先我不理解为何木神大人如此看好你,现在,倒是有了些眉目!” 寒木仙君看着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轻轻翻动小巧的桃馆,面沉如水:他不知道这自称木神使者的女子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一眨眼功夫桃馆已经翻天覆地,他可以从中感觉到大量的灵气,,那规模,远超过万木灵园的程度,几乎大半个与仙界的灵气相当。 路菲汐一眼看穿他的疑问,满不在乎地道:“呵,说到底,所谓的仙也不过是一群连天道皮毛都为触及的跳梁小丑罢了,你以为我是一瞬便完成炼制,却不知这木神空间之中,一刹那便是外界十天,这一瞬,却是两百日过去了!” “什么?”寒木仙君脸色大变:岂不是与陶夭的赌约,已经过去两百日,她的脑中……还留有多少和自己有关的记忆。 路菲汐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毫无预兆地一弹指,浓郁的生命力从他的皮肤渗入体内,寒木仙君咬牙忍耐着洗髓伐经的剧痛,惊喜地察觉到:仙帝墨颜留在体内的仙奴烙印,终于被彻底清除,,也就是说,他的实力不仅恢复到了全盛水平,甚至还有增进, ------------ 第六十七章 木神使者(2) 巨大的惊喜几乎吞沒了他的理智,他忍不住想象:陶夭看到实力恢复的自己,会有多高兴。 在他洗髓伐经的同时,路菲汐闭上双眼感受了一下陶夭的灵魂,一下子变了脸色,她匆忙挥手解除了木神空间,道:“我若是你,变回马不停蹄飞奔回去,那小姑娘的灵魂状况很古怪,我居然看不透!”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她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守护她的魂魄,不行,若是木神大人在这里,说不定能看出端倪!” 闻言,寒木仙君刚刚露出的喜色硬生生僵在了脸上,他深深感觉到眼前的女子是在逗弄自己,顿时怒不可遏:“你说话,难道就不能清楚一些!” 路菲汐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焦急:“我、真说不清楚,她的意识好像破碎成千万片似的,若是常人,早就魂飞魄散了,可是?我又能感觉到她神念的强大!”说着,她直视寒木仙君,道:“我现在便送你回去,不然,就连木神大人都会怪罪我!” 寒木仙君倒不担心眼前之人会害自己,只是奇怪:“那木神,为何如此在乎夭夭!”他的话语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占有欲,仿佛全天下人都在对着他的小桃子垂涎欲滴。 路菲汐横了他一眼,道:“祖孙之情,难道还不够,木神大人受了她一句‘爷爷’,自然要百般照顾!”语毕她一挥手,轻而易举地撕碎空间,带着寒木仙君飞了进去。 寒木仙君明白过來:原來,木神便是自己万木灵园中那棵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的古树,或者说、中央神木是木神的一部分神念投影。 绿莹莹的空间通道很快到了尽头,露出妖皇宫漆黑的岩石外墙。 路菲汐一皱眉头,道:“我只是使者,不可参与你们的凡俗事务,不过,我还是有句话要对你说!” 她收起了木神使者的冷傲态度,带着几分怒意道:“你过去发生什么我不清楚,但你,,不像个男人!” 路菲汐这话一出,整个人的气势仿佛蓄势待扑的猛虎,狠狠轰击在寒木仙君的神魂上。 他的脸色惨白,,神的力量远非仙人所能触碰,这一次碰撞,几乎让他灵台大乱。 路菲汐也发现自己一时忘了收敛力量,不得不退开一步,却依旧怒气冲冲:“记住,你的洞天,还差黄泉水洗涤便可成型,但是,若是陶夭的灵魂不完整,你便永远不可能脱离三界束缚,因为这冬天,是木神与匠神共同的产物!” 寒木仙君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尽管他钦佩路菲汐的实力、也沒想过要质疑木神的用意,然而,他依旧掩饰不住自己的焦躁,不断将视线投向飘在空中的妖皇宫。 两百天,,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 他原本打算,找到了泉清便立刻回妖界,就算用绑的,也要先让陶夭留在自己身边。 只要一想到每一次日升日落,陶夭脑中属于自己的记忆便会被她自己擦除一点,寒木仙君便觉痛得无法呼吸。 寒木仙君不明白这是不是所谓的爱情,他只知道这种痛,远比当初被打上仙奴烙印还要可怕,令他在夜半满身冷汗地惊醒、令他好几次差点在修炼时气血逆行走火入魔。 只要一想到临别时她和五毒亲密无间的样子,嫉妒就像是锐利的荆棘,爬满了他的心脏。 寒木仙君很肯定:如果再看不到陶夭在身边巧笑嫣然的样子,自己一定会疯。 他來不及想路菲汐道谢,迫不及待地御剑而行,冲向巨大的城堡。 路菲汐浮在半空摇了摇头,无声地叹息:这两人,若能终成眷属倒好,若不能,恐怕便是彼此一辈子的折磨了。 ***************** 妖皇宫中的陶夭,则是沒日沒夜地炼丹,偶尔也会去军营里救治一下前线的伤兵,不过,仙妖两界的交锋由于仙帝受伤和五毒即位的双重影响,已经平息了许多。 陶夭将新提炼的药物精华装进瓶子里,手指捏着脖子里的项链,双眼盯着窗外发呆。 说起來……这条奇怪的项链是哪里來的,陶夭偏着头,刚刚开始思考,便觉得一阵昏沉,她吓得吞了一颗提神丹,露出无奈的笑容:最近经常会这么犯晕,却又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能拿提神丹当要饭,才能抑制住这古怪的症状。 她用手指夹起充当链坠的小玻璃瓶,透过阳光看着里面的灰白粉末:这到底是什么呢?陶夭不敢再想,只是心头的疑惑挥之不去:她只是觉得,这条项链对自己而言很重要。 同样重要的,还有这支白玉发簪。 陶夭小手一抹,从乾坤袋中取出裂痕遍布的白玉发簪:最可怕的位置,是红璎珞缀饰和发簪交界处的一道焦痕,仿佛下一秒就会让簪子断成两截。 而且,这柄发簪的炼器手法太复杂,她根本看不懂。虽然有心修复,却根本无处下手。 陶夭小心翼翼地用绸缎将白玉簪包好,这才放回乾坤袋里。 “唉……”陶夭深深叹了口气:最近,总是感到脑子里缺了点什么的。 她忍不住抬起手來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想听听看是不是会发出“空、空”的声音。 然而,门口突然传來“轰隆”一声巨响,阻止了她这种百无聊赖的动作。 陶夭眼里闪过好战的火光,一张手,镰刀出现在手中:又有人來踢馆子啦! 她兴高采烈地冲向城堡大门,一路上藤蔓翻卷、迷花盛开,形成一道又一道美丽的隔离栏。 “五毒,今天这个交给,!”陶夭挥舞着镰刀,以一副好战者的姿态冲进正殿,谁料下一刻,她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话语戛然而止。 五毒哭笑不得地回过头來,想说“今天來的不是挑战者”,却被她浑身发抖面色惨白的样子吓住了。 陶夭甚至握不住手中的武器,镰刀“当啷”一声砸在了地上。 用绝对武力轰开城堡大门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伸手向她走來:“小桃子,我,!” “不要过來!”陶夭回过神,猛地一声尖叫,一溜烟躲到五毒背后,死死抓着他的衣服不愿再露面,隔着衣料,他仍然能感觉到身后的少女浑身冰凉、不住颤抖。 “夭夭!”五毒的笑容僵在脸上:虽然陶夭对寒木仙君不假颜色他应该感到高兴,但这反应,显然不正常。 他担心地转过身去,握住陶夭的肩膀:“夭夭,你怎么了?” 陶夭蹲了下來,双臂抱住头,长发凌乱地遮住了面部,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來:“我……我不要看见他,五毒,你让他走!” ------------ 第六十八章 为时已晚?(1) 这样的状况,五毒沒有办法处理,他发现,陶夭身上的气息时强时弱无比紊乱,仿佛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他的眉头紧皱,视线在身后的陶夭和面前的寒木仙君之间來回游移,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当日自己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或许情况会大不一样,而若是自己在刚刚察觉陶夭一样的时候,就执意帮助她静心养魂,她也不会进入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吧!。 她在寒木仙君身边时。虽然辛苦,却一直都好好的,才刚和自己同住沒多久,却……五毒恼火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一低头,就看到陶夭满是恳求的泪汪汪的大眼睛。 “别走……”她可怜兮兮地嘟哝着,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 从前,她好像也是这么躲在寒木仙君背后的,五毒有些恍惚地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手。虽然他很享受这种被陶夭信赖的感觉,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留在这里,陶夭灵魂上的破损只会变得越來越严重。 她似乎是将所有和寒木仙君有关的记忆都强行抹去了,五毒终于看出一丝端倪,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不安:记忆是修炼者灵魂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也是常人绝对不敢碰触的部分。 一旦记忆混乱,灵魂也会随之崩溃。 五毒终于狠下心來,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陶夭抗拒着他的动作,指节因为太用力而显得苍白一片。 他苦笑着挣脱开她的手,立刻退开一步,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夭夭,我是妖皇,有很多事要忙的!” 五毒说完转身就走,完全不敢接触陶夭那流浪猫似的视线,他生怕自己一心软,就不舍得让她单独面对寒木仙君。 陶夭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來,当下奔跑着追赶上去,大喊:“我、我可以帮忙的!” 然而,金碧辉煌的店门“砰”的一声在她鼻尖前合上,陶夭狼狈地趴在门上,恐惧地转过身來,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兽,悄悄地挪向墙根。 寒木仙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心头仿佛有一块大石压着,几乎令他窒息。 他强迫自己露出笑容,轻声道:“小桃子,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要过來!”陶夭尖叫一声蹲了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躲在墙根沒完沒了地尖叫:“走开,走开,我讨厌你!” 这四个字像是四柄利刃,一下子刺穿了寒木仙君的心,他脚下一个踉跄,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來。 陶夭抬起头來,看到他震惊的表情,不知为何,也觉得心口闷闷的。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最终,还是寒木仙君先开口:“小桃子,你……还记得我吗?” 陶夭将双手环抱在胸口,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我不认识你啊……”她说着,露出痛苦的表情來,小脸皱成一团:“我不知道,头脑里好乱,你不要过來、不要问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寒木仙君大吃一惊,连忙又退后了一步,道:“好、好,我不问,好不好,我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在这儿,可以吗?”说着,他的嘴角浮现一丝浅笑:“小桃子,我毕竟是五毒的客人哦!” 陶夭带着一脸茫然无措眨了眨眼,好半天,她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于是,寒木仙君在远离她的地方盘膝而坐,静静地开始运功,他的红色佩剑悬在身后,发出轻轻的“嗡嗡”声。 陶夭好奇地偷眼瞧他,木灵之体的本能让她想要亲近寒木仙君释放出來的阵阵法力,然而,心底的恐惧又令她犹豫不决,最终,她竟然就这么躲在墙角下修炼起來。 ***************** 法力运转了一圈,令陶夭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平复下來。 她睁开眼,好奇地看着寒木仙君:他一身白衣的身影,仿佛深深刻在她灵魂里,怎么都挥之不去,恐惧和厌恶之下,陶夭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想要更接近他一些。 陶夭召唤出一根草藤,轻轻戳了戳寒木仙君的肩膀,他立刻睁开眼,看着陶夭露出微笑:“怎么了?”,,他的笑容像是暖暖的风,无声地吹进了她心里。 好……好温柔、好帅气,陶夭一瞬间愣了神,傻傻地半张着嘴:这个笑容……她好像有印象。 “小桃子!”寒木仙君情不自禁站起身,往她那边走去。 谁料这个动作却惊醒了沉醉的陶夭,她低呼一声,再次往远离他的方向逃去。 寒木仙君的脚步顿时僵住,笑容中透出一股失落,他重新后退,无奈地在她前方蹲下身來,伸出手轻轻招了招:“我不过來,你别怕,好么!” 他感觉自己像是面对着一只满怀戒心的流浪猫,只要别人稍有动作就会立刻露出利爪。 陶夭仔细地看着他,控制藤蔓绕着他伸出的手缓缓游走。 寒木仙君微笑着,低声问道:“小桃子,我能问个问題吗?” 陶夭沒有回答,专心致志地把玩着脖子上的项链。 这个动作,让寒木仙君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既然她已经强行抹消了对我的记忆,那为什么?还如此宝贝那条项链。 他差一点脱口问她:这链子是谁的礼物,幸好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寒木仙君惊出一声冷汗:他不敢想象如果在陶夭灵魂混乱的时候令她陷入回忆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很可能,他会永远失去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真是危险啊……他暗暗在心头叹息:只要一牵扯到陶夭,自己所有的理智都仿佛消失不见了。 寒木仙君的沉默,让刚刚有些放下戒心的陶夭再次不安起來,藤蔓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立刻“嗖”的缩了回去。 陶夭重新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偷偷摸摸地向之前掉落在地的镰刀移动。 寒木仙君好笑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却体贴地佯装沒有发现她的小动作,柔声问道:“小桃子,你……为何讨厌我!” 陶夭的身子一僵,她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就地一滚,咕噜噜滚到镰刀旁边,这才坐起身來。 她抬起手,在心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为难地说道:“我说不清,可是看到你……会痛!”她抬起头來,强调:“心口的位置,痛得让我恨不得立刻死掉,所以,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心口会痛,寒木仙君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原來,自己带给她的伤害,即使在她忘记一切之后仍旧无法抹消, ------------ 第六十八章 为时已晚?(2) 陶夭自顾自说了下去:“可是?如果你不靠近的话,我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魂魄一样,闷得慌,我……我不知道,如果一开始沒有见到你就好了!”她抬起头來,质问:“你为什么要來这里,是为了拜访五毒,还是为了折磨我!” “我怎么会要折磨你!”寒木仙君忍不住伸出手去,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感受着久违的触感。 陶夭整个人像是被最强大的禁止舒服,情不自禁地颤抖起來。 她的灵魂在战栗,可是身体却享受着这种亲昵的的举动。 我这是怎么了?巨大的反差令陶夭难以置信:眼前这个男人的触碰,居然会让自己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就在此时,她的心口突然绞痛起來,几乎要将身体撕裂的疼痛一下子赶走了她仅有的犹豫,一道血光隐约从陶夭的眼底划过。 “撕拉!”寒木仙君本能地向后躲开,却依旧被刀锋划破了衣襟,他惊愕地看着陶夭:她单膝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露出一脸杀意。 镰刀划过的刀光残影扔映在寒木仙君眼底,他皱起眉,试探地唤了一声:“小桃子!” 陶夭空空的左手按在胸口,低声喘息,她好不容易从剧痛中回过神來,声音和她的眼底一样冰凉:“让开!” 寒木仙君看着她的眼:那对漆黑的瞳孔内沒有恨也沒有怒,沉寂得仿佛一潭死水。 看來,陶夭是铁了心想要忘记我,寒木仙君的眼中流露出难以克制的悲哀:看着情形,她一定是对自己下了极其狠辣的暗示。 看來,只要我接近她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她的反弹,,这才是灵魂暗示的真正内容吧! 寒木仙君叹息一声,依言退开一步。 陶夭冷冷地走到紧闭的店门外:门上的禁制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紫光,显然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她后退了一步,猛然跃起,刀刃甩出一个圆弧,狠狠轰击在殿门上。 “轰,,!”一声巨响过后,殿门上的符文内骇人地爆出一道道紫电,远远看去就像是密布的裂痕。 陶夭落在地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举起镰刀。 不过,沒等她发起第二次攻击,殿门就向外滑开了,五毒带着几分慌张走了进來:“夭夭,你怎么了?” 陶夭一抬眼,眸子中的冷意直接刺进了五毒的灵魂:“滚!” 五毒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等回过神來时,陶夭已经不见踪影。 寒木仙君叹了口气,道:“五毒,你如果不想她沒命,便最好让我留在这妖皇宫中!” 五毒看着他,沉默半晌,忽然冷笑道:“让你留下唤起夭夭的记忆,然后让她回到你身边!”他冷哼一声,斥道:“寒木仙君,你以为我是白痴么!” “你应该知道她的状况有多危险!”寒木仙君忍不住对他吼道。 五毒一挥手,方天画戟浮现在身边,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霸道:“只要她身边沒有和你有关的东西,就自然不会记起过去、更不会有危险!” 他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嚣张的狠戾:“寒木仙君,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任何夺回她的机会,那条项链、还有那支破烂发簪,我绝对不会让陶夭再看到它们!” “你想做什么?”寒木仙君怒喝一声, 滔天法力透出身体,轰然间化作翻卷的绿色气浪。 五毒毫不示弱地抓住方天画戟往地上一顿,大片暗紫色毒火汹涌而出,熊熊燃烧。 “你们两个,够了么!”谁料陶夭去而复返,抱着镰刀冷冷倚在殿门下,无论寒木仙君的法力还是五毒的本命毒火,似乎全然不能给她带來压迫。 “夭夭,你,!”“你们,很烦!”陶夭不耐烦地捋了捋头发,对满地毒火视若无睹:“刚才外面來的消息,仙帝好像有动作了!” 五毒收敛起自己的毒火,随口道:“这么快!” 陶夭沒好气地翻了翻眼睛,道:“仙帝白白损失了一个分身、不气疯了才怪呢?” 她的这个表情,看得寒木仙君有些愣神:离开自己之后,陶夭似乎成长了许多,现在的她,举手投足间带着种成熟女子的妖娆,以至于在他看來,她显得有些陌生。 但这陌生并不让人感到别扭,反而带着满满的新鲜感,一直以來,寒木仙君理所当然地觉得陶夭是个小孩子,要人照顾、要人保护。 甚至是在凡间的时候,即便那时他的实力和陶夭相差无几,寒木仙君也始终是以保护者的身份与她相处着。 “看什么?”陶夭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立刻不安地退了一步,将镰刀挡在身前。 寒木仙君立刻逼近一步,道:“你要去前线,我也去!” 陶夭怒极反笑,头疼地扯了扯自己的发梢,顾不得灵魂深处对他的畏惧,冷言相讥:“你,我是去前线做军医,你去做甚!” 寒木仙君摇了摇头,也不作答,御着宝剑一眨眼便飞了出去。 五毒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妖界常年不散的乌云,他冷冷看了陶夭一眼,心里的埋怨全写在脸上:他很奇怪,,既然陶夭忘记了过去的事情,那为何不直接与寒木仙君撇清关系一刀两断,为何要在他们对峙的时候闯进來。 五毒知道寒木仙君的实力已经恢复,但他现在的实力,却足以和仙帝一拼,如果两人真的动起手來,优势绝对是在自己这边,难道,她是故意的。 陶夭读出了他眼底的狐疑,可怜兮兮地一撇嘴,低着头向他道歉:“你们两个的气势一碰撞,我就头晕得厉害,五毒,我不是故意在偏袒那个人!” 五毒眼中的质疑和不快立刻化作无可奈何的宠爱,他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陶夭的额头:“知道了,不怪你,我刚刚即位,必须留在宫中,夭夭,你自己在前线要多加小心,还有……” 五毒原本想对陶夭说“离寒木仙君远一些”,只是担心又牵扯到她混乱的记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算了,沒什么?” 陶夭笑着“哦”了一句,认真地承诺自己一定不会乱來。 五毒一路将她送上宫门外等候着的飞行妖兽,抓着她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直到负责运输兵力的妖怪为难地喊了好几声“陛下”,他才恋恋不舍地让陶夭跟着队伍离去, ------------ 卷四 仙华漫天 ------------ 第六十九章 情不再?(1) 仙帝吃了一次亏,显然舍不得再让战力可观的仙将们再从空间动荡的横练山脉硬闯过來,而是借着当初从妖皇那里得到的秘法,开启了许多定向通道,将仙兵仙将们种子似的撒在了妖界的各个角落。 这一次的交火地点,陶夭万分熟悉,,三股五百人编制的部队分批次出现在黑石堡外,毫无征兆地发起了猛攻。 黑石堡内的军力,早已在当初被寒木仙君屠戮干净,此后,他们立刻就将妖皇宫闹了个天翻地覆,以至于众人都忘记了这座咽喉之地的要塞还面临着空有粮草而无兵力的尴尬局面。 若不是黑石堡作为往來人口的聚集之地,有大量武艺高强的妖族居住,恐怕根本挺不过仙兵仙将的第一波攻击。 饶是如此,城头上的斑斑血迹也正昭示着残酷的事实:这座曾经天堑一般坐落在黑魔林附近的堡垒,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 正当仙将各自重整编制之时,巨大的飞行妖兽终于驮着妖军和狩猎团的精英出现在黑石堡上空,它庞大的身躯填满了黑石堡顶部整座宽大的妖兽平台,投下的阴影遮蔽了妖界昏晖的日光,令陶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妖界的气候看上去太让人觉得压抑,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双方的兵力并不悬殊,但陶夭对于赢得这场战役沒有丝毫信心。 罢了,她摇了摇头,纵身落在平台上,熟练地在军阵后方架设起临时营地,指挥城中的平民帮助运送上一轮攻击留下的伤员。 寒木仙君看到她驾轻就熟地投入到抢救伤兵的行动中去,情不自禁露出钦佩之色:现在处在旁观者的角度上,他才意识到陶夭有多么的了不起,她是妖怪,本性里渴望的是杀戮和鲜血,可她非但沒有投入战场大开杀戒,反而心甘情愿地呆在后方治病救人。 原來,她从來就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寒木仙君叹了口气,心想:看來我的存在,才是她生命中的枷锁,她只是因为想要留在我身边,才一直表现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因为她是我的弟子,弟子怎么能一副比师父还厉害的样子呢? 像是感受到他的凝视,陶夭抬起头來,不由得一愣:为什么这个人,会用这种满带着宠溺和欣赏的眼神看着我呢? 她的心口又隐隐地作痛起來,陶夭连忙移开视线,一挥手,丹炉重重落在一边,大量的药材喷涌而出,整整齐齐地码放在炉子周围。 寒木仙君低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妖皇亲自训练的精兵果然不同凡响,一出动便硬生生将仙界军队逼退数十里,在黑石堡周围留下了一圈空余地带。 看來,用不着我下去帮忙,他看到一身黑衣的兰尘带领着独立编制的狩猎团在军队侧翼游走,安心地收回视线,无声无息地走到陶夭的丹炉旁边。 或许是为了取用方便,陶夭几乎将乾坤锦囊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來,包括一些应急用的止血和补血丹药,也都随随便便地铺散在干净的油纸上,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 地面上杀声震天,不时有伤兵被运送回來、接受陶夭的紧急处理;后勤兵也忙得焦头烂额,在前方和后方來回奔跑,从陶夭这边拿走丹药去为前方的战士补给。 寒木仙君看着那些丹药以惊人的速度减少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陶夭正埋头为一名士兵治疗肩伤,根本沒有发现自己的丹药已经快用完了。 “傻丫头!”寒木仙君笑了笑,手一招,陶夭的丹炉便自行飞到了他面前。 ***************** 双方交战,从早晨一直打到了晚上,谁都占不了谁的便宜。虽然就兵力而言,仙界要更有优势,但是妖界这边有狩猎团协助干扰、又有陶夭和寒木仙君这两给治疗能力逆天的后援存在,仙界的损失反而要更大一些。 一天打下來,双方都疲惫不堪,部队的损伤让几名仙将心痛不已,终于忍不住下大了撤退的命令。 妖军也立刻下令退守黑石堡中,战场上只留下一片残兵断戟,和十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陶夭匆匆抬头瞥了一眼,被汗水打湿的发梢垂在眼前,她一手执刀一手持针,忙碌地进行应急手术。 “可以了,伤口不要碰水,明天应该就会愈合!”陶夭终于抽出手,指尖透出的绿光迅速将眼前的伤口缝合起來,这才抬起手來擦拭汗水。 “给!”一块干净的手帕从旁递了过來,陶夭抬起头,愕然地看着寒木仙君,她后知后觉地惊呼一声,起身向后躲开一步,惊慌失措地盯着他。 寒木仙君苦笑一声,道:“擦擦汗吧!不然晚风一吹,很容易受凉!” 陶夭警惕地摇了摇头,像是只尾巴倒竖的小猫咪:“我是妖怪,哪那么容易生病!” 话一出口,她和寒木仙君都愣了,陶夭不解地蹙起眉头,小口微张: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而寒木仙君则露出怀念的表情,心底一片苦涩:是了,从前每次自己叫她添衣保暖,她就一定会这么倔强地回答。 往日,他都会无奈地笑笑收回手來,因为他知道陶夭说的是事实:妖怪根本就不会生病。 但这次,寒木仙君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明知晓现在她看到自己就像小动物看到老虎似的害怕,却自顾自地走上前去,趁着陶夭还在发愣,他不由分说用丝帕仔细地擦掉了她额头的汗水,顺便也将她的头发擦了擦。 陶夭整个人都吓傻了,石雕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他、他在干什么?。 她因为恐惧而动弹不得,嘴角却不自觉地浮现幸福的笑容,这抹笑容落在寒木仙君眼中,一下子成了最耀眼的希望,,她的灵魂深处,还是有我的一席之地。 只可惜,现在他不能逼得太紧,万一陶夭的灵魂因为思维混乱而出什么差错,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寒木仙君浅浅一笑,自觉地退开一步,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小桃子,你听我说句话,成么!” ------------ 第六十九章 情不再?(2) 陶夭现在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点了点头。 寒木仙君伸手一指仙兵仙将退去的方向,道:“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陶夭晃了晃脑袋,眼底重新恢复清明,她明白,前线就是个杀戮场,同一阵营的人若是不合作,那就是找死。 她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接下來会找人对我出手,问題是,找谁!”说着,陶夭不屑地翻了翻眼睛:“现在还有谁会听仙帝的,仙界已破,那些仙君们应该跑都來不及吧!” 她毫不掩饰自己言语中对仙界的鄙夷,满脸嫌弃看得寒木仙君忍俊不禁,然而,对于仙界,他的了解毕竟比陶夭多得多,他很清楚:就像妖帝的血脉对其他妖族有着绝对的优势,仙帝同样也对拥有仙界血脉的人有着绝对的命令权。 尤其是众位仙君,除了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外,其余人身上都有着仙帝下的制约禁制。 寒木仙君毫无隐瞒,将这一切如实告诉陶夭。 然而,陶夭只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问道:“那你呢?为什么你不受限制!” “我……”寒木仙君刚要开口,忽然察觉不对,激动地抓住陶夭的肩膀:“你怎么知道我是仙君,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我、我不知道!”陶夭一惊,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钳制,慌乱地四处看着:这句话直接就从嘴里跳了出來,以至于她自己都开始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认识。 寒木仙君看到陶夭的小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似的,身体不住颤抖,看得他有些不安。 然而,陶夭表现出的一丝熟稔让他欣喜若狂,他忍不住逼问:“小桃子,你记得我,是不是,告诉我,你是不是记得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陶夭的双手缩在胸前,用力按住胸口,无数的记忆在脑海炸裂,以至于她根本沒有办法思考。 我记得他么,我应该记得他吗?我不应该忘记他,陶夭只觉得脑海里乱成了一团,眼底再次浮现凶悍的血光:“你放开我,你别碰我!” 寒木仙君这一次却沒有放手,甚至强迫陶夭抬起头來,一再逼问:“你是不知道,还是在逃避,小桃子,当初定下赌约的人是你,为师有教过你出尔反尔么!” “我、我……”陶夭惊慌地看着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最后,索性腿一软晕了过去。 寒木仙君及时抱住了她软倒的身体,回过神來顿时追悔莫及。 他怎么会这么逼迫陶夭,寒木仙君心疼地将陶夭抱在怀里,慌乱地往黑石堡内冲去,甚至都忘了吩咐人将她的丹炉和药材收集起來。 陶夭小小的身体躺在他怀中,就像是片羽毛,几乎沒有任何重量,寒木仙君横冲直撞,疯狂地释放气势驱散周围的人群,完全不在乎一些修为低下的妖族一瞬间就被震得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他的眼里,只看得到仿佛正在安睡的陶夭,她的灵魂只是在晕倒前一刻猛烈波动了一下,接着,立刻就陷入一片死寂。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寒木仙君第一次感到后悔:满脸苍白地找到一块空地抛出桃馆,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仙君!”泉清从井中浮现出來,半透明的身体在空中波动着,显得十分不安,她将视线投向他怀中的陶夭,立刻大吃一惊:“小丫头怎么了?” “我不知!”寒木仙君摇了摇头,略一思索,运起法诀,在灵泉井边召唤出一块厚实柔软的草甸,将陶夭轻轻放在了上面。 他命令道:“清儿,试着用你的泉水感受她的灵魂!” “泉清遵命!”刚刚恢复过來的器灵俯下身來,伸出手掌覆盖陶夭的双眼。 她半透明的手心里有水光潋滟,澄净的灵泉一圈圈渗进陶夭的灵台里去。 泉清沉默了半晌,收回手來,显得有些困惑:“仙君,她的状况……有些古怪,她应该是强迫自己忘记了一部分的记忆,导致了所有的记忆都出现混乱,所以,一旦涉及到自己遗忘的部分,她理应当尽可能避开,以防引起灵魂崩溃,但是……” “但是什么?”寒木仙君不禁觉得气恼:泉清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了,。 泉清沒想到他会忽然间怒吼,有些惊讶地顿了一下,接着道:“陶夭……似乎是在努力想起來,可以这么说,,她的自我意识,是在努力遗忘;但是她的本能,却在努力回忆,她之的昏迷,应该是受到外界刺激之后,灵魂的自我保护行为!” 说完,泉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再次福身道:“仙君,泉清告退!” 寒木仙君挥了挥手,心疼地蹲下身來,解下衣袍披在陶夭的身上:他不敢让陶夭远离灵泉井的作用范围,在这附近,至少还有泉清可以帮忙梳理她的灵魂,一旦离开…… 寒木仙君长叹一声,在陶夭身边盘膝坐下,,他赌不起。 “小桃子,为师说好了要把一切都告诉你!”寒木仙君伸出手,抚摸了一下人事不知的陶夭,满脸疼惜。 他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以为修仙千年早已断绝了七情六欲,才发现自己只是因为沒有遇到对的人。 从某种程度而言,仙帝也是他的师父,他的仙法基础,全都继承于墨颜,然而,从他那里,寒木仙君只学会了恨,也是仙帝,亲手毁灭了他心底所有的善意与温柔。 陶夭总是说上天注定了,她要喜欢他,,因为她的本体是一团木灵之气,可殊不知,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寒木仙君叹了口气,手指一动,割下自己的一段发梢,轻轻绑在了陶夭的头发上。 “小桃子,若为师现在说,为师也愿你陪在身边,你信不信!”寒木仙君刚要收回手,却听耳边传來冷冷一声:“不信!” 陶夭坐起身來。虽然仍旧脸色苍白身体虚弱,动作却十分坚决。 她抬手一把扯掉了寒木仙君刚绑上去的结发环,甚至扯断了自己的几缕发丝也恍若未觉。 寒木仙君满脸惨白,看着她熟练地燃起一团木灵火,将结发环烧成了灰烬, ------------ 第七十章 以牙还牙(1) 寒木仙君终于理解陶夭所说的“心口痛得要人命”是什么感觉,他看着地上的一小撮灰烬,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陶夭站起身來,虚弱地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撑着井沿,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寒木仙君,脸色阴沉得仿佛永恒不散的乌云:“若对我而言,你真是命中注定之人,那,我为何会忘记你,为何见到你,我感到的不是幸福欣喜,而是致命的疼痛!” 寒木仙君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陶夭不屑地嗤笑,抬手将散发撩到后面,冷冷道:“怎么,你不敢回答!” 寒木仙君的确不敢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对她说:你觉得心痛,是因为一直以來我都完全无视你的情感,只拿“师徒伦常”这种鬼话來搪塞你。 他若真是这么说,恐怕陶夭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 寒木仙君轻叹一声,低声下气地恳求:“小桃子,不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告诉我,要我如何补偿你、你才能原谅我!” 陶夭仍然什么都沒有想起來,可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样子小心翼翼地顺着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怒从心起:“你活该!” 寒木仙君一愣,不明白自己哪句话令她不快,不禁露出苦涩的笑容:“小桃子,你果然还在生为师的气!” “你是我师父么,我不记得了!”陶夭皱起眉头,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 寒木仙君的心中顿时生出浓浓的无力感:他宁可陶夭发怒吵闹,也好过她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记得”。 他硬是扯出个笑容,道:“好,我们不谈这个了,你累了吧!最好早些休息,仙帝不会善罢甘休的!” 陶夭漠然“嗯”了一声,轻车熟路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她现在开始相信,也许她和寒木仙君的确有一段过往。 并不是因为她轻车熟路就找到了自己的屋子,而是房中的桌子上,插着一瓶花,花瓣上还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露珠,显然是刚刚采下來的。 他应该沒理由知道我今日会住进桃馆來,陶夭思索了一下,原本坚定的心情不觉有些动摇:难道,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换上新鲜的花朵吗?可是……为什么? 陶夭转了个圈,果然觉得房中的摆设十分熟悉,她拍了拍柔软的被子,苦恼地坐在了床边上:寒木仙君对自己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她都感到不安。 “师……父!”她对着窗口试着喊了一声,不觉皱起眉头:这叫法,太别扭了。 陶夭抬起手來,抓起自己的发梢:她刚才扯得那么用力,导致一小撮发尾显得参差不齐,看上去颇为古怪。 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陶夭取出小剪刀修理了一下发梢,心里升起浓浓的歉疚感。 可不知道为何,她看到寒木仙君绑起的结发环,居然有感到一种无比的恐惧,仿佛整个人悬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和身旁都沒有任何倚靠。 仿佛一旦将寒木仙君的话当真,她就会滑入深渊,再也无法逃离。 “果然还是很痛!”陶夭揉了揉心口,脸上的迷茫不忍很快被坚决取代:她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五毒对她很好,而寒木仙君……他的存在,让她既想靠近又无比畏惧,,这种感觉,很危险。 等这场保卫战结束,我就立刻回去,陶夭下定决心,在现在的她看來,只有妖皇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一度选择了忘记,就不要再想起來了,陶夭叹了口气,看着铜镜内自己的影像自言自语:“或许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你说呢?” 镜中的人露出与她一样的笑容,这笑容里带着满满的不确定,苦涩无助得让陶夭都觉得陌生。 以前的我、寒木仙君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 陶夭一夜都沒有睡好,好奇心就像是一只小猫,在她身体里跳來跳去,四处挠着。 当第一缕昏暗的阳光透过窗纸,陶夭立刻就醒了过來。 她冲出房门,赤着的双脚拍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寒木仙君一夜无眠,只顾着为炼丹制药,甚至沒有发觉走到门口的少女故意放轻了脚步,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來。 陶夭默默地站在他背后,看着他炼丹,眼前这白衣仙君的双手仿佛飞舞的蝴蝶,带着粼粼绿光,美得动人心魄。 和我的炼丹手法……好像,陶夭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他的动作更加娴熟美丽。 说不定,他真的是我的师父,她一边思索着,一边抬起双手,试着模仿寒木仙君的动作。 淡淡的绿光在她指尖穿梭着,在空气中发出轻微的震颤声。 寒木仙君一挥手,丹炉摇晃了一下,几十枚成色完好的丹药飞了出來,分别装进一旁排列整齐的罐子里。 他回过头,看见正吃力地模范着自己的小妖怪,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你的法力输出太急促了!”寒木仙君伸出手去,与她五指相对,用自己的动作引导着陶夭的小手:“这里是法力的转折点,动作太快,很容易导致法力传送断裂!” 陶夭努力地跟上寒木仙君的动作,但很快,她手中的绿色法力便爆裂成一朵小花消失在空中。 “啊……”小妖怪张着嘴,忍不住发出遗憾的轻叹。 寒木仙君忍俊不禁,伸手揉起她软软的脸颊,恍惚间两人又回到了从前那样。 陶夭脸一红,立刻退开两步,怒道:“你、你做什么?仙界中人,难道如此不懂规矩,!” “小丫头,和为师讲起规矩來了!”寒木仙君终于找回了原先和她相处时的自在感觉,伸出手去,趁其不备在陶夭鼻尖上重重一刮。 “喂!”陶夭恼羞成怒地跳开一步,怒道:“我有话问你!” 寒木仙君看着面前怒气冲冲面红耳赤的少女,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道:“为师有问必答!” 对于他完全无视自己的意愿,一口一个“为师”说得起劲的行为,陶夭已经习惯了,她翻了翻眼睛,问道:“为何我看到你,就算再痛再怕,也仍然会有种想亲近的感觉,难道真如你之前所说,我们……”她顿了顿,还是鼓足勇气道:“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仙侣!” ***************** ------------ 第七十章 以牙还牙(1) 寒木仙君的眼中光影不定:他很清楚,只要这时回答一句“是的”,面前这面红耳赤的小丫头一定会相信,因为这短短的相处已经触动了她记忆的封印,她对自己的情感正逐步苏醒。 然而,那只是欺骗而已。 只一瞬间,寒木仙君眼底的阴霾便已一扫而空:他不想要继续欺瞒自己这可爱又产量的徒弟。 “你对我觉得亲近,是因为……你的本体,是我所炼化的木灵之气!”寒木仙君露出怀念的神色,回忆道:“那一日为师正在炼制一件法器,无暇顾及刚刚炼化的众多灵气,沒想到就是这一疏忽,却让你逃了出去!” 说着,他忍不住低笑道:“你那时候灵智初开,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眨眼间就……”“如此说來!”陶夭打断了他温馨的回忆,她的眉头蹙起,双手不安地摆弄着衣服上的缀饰。 成长了许多的小妖怪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道:“如此说來,我对你的感觉,并非爱情,而只是灵气对本体天生的依恋……仅此而已!” 陶夭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浇灭了寒木仙君温馨的回忆。 他从來沒有考虑过这个问題,寒木仙君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狼狈得陶夭忍不住想笑:这就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大人么。 “本來我还有些担心呢?”陶夭露出满意的笑容,轻快地在原地跳了跳:“若是我们真的曾经有过些什么?我却把你忘了,,那夭夭岂不成了大罪人,但现在我就放心啦!”她说着,在原地转了个圈儿,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 兴高采烈的小妖怪得意洋洋地宣布:“依恋,,是可以克服的呢?” 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可爱、声音一如既往灿烂,然而,她的笑容、声音,此刻却像是一柄利刃,一刀刀刺在寒木仙君心口。 从前,陶夭是不是也承受过这样的心痛,寒木仙君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得沒错,但是,为师对你的情感,却不是依恋、更不是师尊对徒儿的照顾!” 陶夭一挑眉头,那轻佻和嘲讽交织的表情,和过去的寒木仙君简直如出一辙:“若是如此,为何我一见你便浑身难受,师父,你曾经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情吧!” 寒木仙君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却固执地坚持:“为师从前犯下的过错,必会一一弥补,小桃子,你大可以继续封印自己的记忆、大可以……戒绝你对为师的依恋,但为师如今却是清清楚楚,自己对你是怎样的情感!” “是吗?”陶夭冷哼一声,眼底忽然升起残酷的血光,一瞬间,她的表情狰狞得一点不像是平日里那个温婉和善的小神医:“别说笑了,我才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呢?” “你……说什么?”寒木仙君一愣:这绝不是依陶夭的性格会说出的话,难道,她又想起了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原本乌黑的眼,现在却呈现出干涸血浆的暗红色;她的嘴角噙着残忍狂妄的笑容;她身边法力所凝结的雾气、由明快的绿色变为了阴晦的深红,,这一切,都与她当初入魔时的模样十分相似。 寒木仙君的手按在配件上,皱起眉头打量着眼前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小姑娘。 陶夭笑着靠近一步,慢吞吞道:“哎呀,抱歉,这话可太过伤人了一些,可是……”她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一只妖媚的狐狸:“怎么这句话一下子就跳出來了呢?仙君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重逢到现在,她第一次唤他“仙君大人”,却让寒木仙君觉得毛骨悚然。 眼前的这个女孩,绝不是他的小桃子,他皱着眉,长剑“噌”地出鞘。 陶夭无所畏惧地往上迎了一迎,嘴唇一瘪,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仙君大人,你想要杀了我吗?夭夭……好心痛呐!” “你不是陶夭!”尽管寒木仙君嘴上如此说着,他却不得不将长剑挪开了一些,以免伤到面前的少女。 “我不是陶夭!”双眼血红的女孩笑着重复:“我怎么不是,还是说,只因为现在的我和仙君大人印象中的那个傻丫头大不相同,仙君大人,便连我这个徒弟都不认了!” 寒木仙君的手一震,长剑又下垂了几分。 他早知道陶夭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妖怪,可他从不知道她的言语可以如此锋锐和恶毒。 陶夭一再逼近,寒木仙君则不得不一再挪开长剑,到最后,他的剑尖只能指向地面,剑锋上的红色锋芒徒有其表,却根本无法对陶夭产生威胁。 入魔了的小妖怪“咯咯”笑着,她的嗓音低沉而魅惑:“哎,仙君大人,说到底你喜欢的, 也只是你心目当中的那个小桃子嘛,原來,你和我根本是一样的,都是可怜人!” 寒木仙君无言以对,只是希望能够从她一片血腥的双眼中捕捉到一丝清明。 然而,他失望地发现,陶夭眼中只有疯狂和残酷的笑意,仿佛她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一点点折磨自己。 陶夭拉住寒木仙君的衣襟,整个人完全贴近他怀里,少女的体香钻进鼻子里,令寒木仙君感到口干舌燥。 他居然感到惊慌失措,双手却下意识地还上了少女的腰间。 陶夭微微一笑,轻道:“哎呀,仙君大人,你想做什么?” 寒木仙君顿时心头一震,连忙默念万木灵诀,硬是将已经攀上陶夭背部的手收了回來。 “真沒劲!”陶夭撇了撇嘴,却依然赖在他怀里,她的脸蛋红扑扑的,本就略显宽大的衣领此刻已经有些松散,露出了脖颈下苍白的锁骨。 “仙君大人,你是不是很想要我回到你身边!”陶夭笑着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呢喃:“是不是想要……将我抱在怀中!” 她将寒木仙君过去做过的所有亲昵举动,一五一十地重现出來,直令他体温上升、呼吸急促。 然而,下一秒,陶夭飞快地退开,一眨眼便旋身停在了门口,她带着不屑一顾的浅笑,道:“可惜,这种有、违、伦、常、的事情,你是做不出來的呢?” 她轻轻舔了舔自己的红唇,转身便走,沿途留下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 ------------ 第七十一章 谁对谁背叛(1) 陶夭带着满心纠结在黑石堡顶端的平台上奔來奔去,为昨日处理好伤口的士兵们换药清洗,忙得不亦乐乎。 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痛快得她恨不得对着云层后的太阳大吼一通。 然而,黑石堡内交替吹响的战号打断了她的好心情,沉闷的号角声像是把锤子,一下下敲在耳膜上,令人心惊肉跳。 看來寒木仙君说得沒错,仙帝重整旗鼓的速度果然够快,若不是之前与妖皇一战让他伤筋动骨,恐怕他已经冲过來将整个黑石堡扫平了吧! 真搞不懂,仙帝对我哪里來的那么大仇,陶夭烦躁地跺了跺脚,召唤出藤蔓搭建桌椅和担架。 然而,陶夭忽然一阵毛骨悚然,仿佛正有一只猛虎正蛰伏在身后,蓄势待扑。 一阵杂乱的惊呼声刚刚响起,就被什么东西“呼呼”坠落的风声压制下去,陶夭只觉得一瞬间从头冷到了脚,下意识地就地一滚。 水滴状的粗大金芒贴着她的背脊飞过:“轰隆”一声,半边平台连带着她刚刚搭建起的临时医馆塌陷下去。 陶夭的耳朵里嗡嗡直响,她爬起身來,瞬间生出浓浓的无力:天,这是什么样的力量,。 只见高空中漂浮着一支粗大的毛笔,刚才的金芒,赫然便是那笔尖所发出的。 上品仙器,陶夭眯起眼,却无法判断这法宝的品级,她隐约在巨大的毛笔上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心头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支笔……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灵魂一阵波动,居然在毫无掩护的情况下发起愣來。 空中的男人低声念出几句发觉,脚下的毛笔缩为正常大小,飞入他手中,只见他一挥手,金色的墨迹化作一道半圆弧线,往陶夭腰间圈去。 “躲开!”伴着背后的一声怒喝,陶夭下意识地往后一跃,只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挟着一道红光迎面向上撞去。 她一怔,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若是刚才被那圆弧碰着,我现在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陶夭抬头看着空中一金一白两个缠斗着的身影,心头不是滋味:仙君大人……救了我。 只听得那金袍男子道:“寒木,让开,与你这种庶出之辈战斗,本君都显脏了手!” “创生,想动她,先过我这关!”眨眼之间,寒木仙君的长剑与对方的判官笔已经彼此对撞了三四个回合,双方都是上品仙器,又都是仙君巅峰的实力,根本分不出上下。 “创生……创生仙君!”陶夭反复念叨了几句,立刻抱着头蹲下身去,痛得嘴唇发抖,大量破碎的记忆从脑中飞过:有谁挡在她的面前,为她拍下被捕获的旧友,:“一掷千金为红颜”,她记得创生仙君说过这样的话。 陶夭痛苦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平息自己的灵魂,却只换回更多飞快闪现画面:有人冲进诛妖台的灰烬,一把将自己抱进怀里;有人为了自己以一当百,浑身浴血;但是,也有人在自己将一颗心都掏出去之后,冷冷地说,我不需要你。 “为什么……”陶夭抬起头來,泪流满面:她直觉觉得,记忆中的那人,便是空中那白衣胜雪为自己挡住创生仙君所有攻击的人。 然而,心底的爱意越是复苏,她的恨意也就越深,陶夭恍惚之间,才发现自己居然取出了镰刀,瞄准的对象,却是寒木仙君。 她浑身一震,立刻咬破自己的舌尖,伴着血腥味的刺痛暂时驱散了她脑中的迷雾:现在,可不是窝里反的时候,有什么儿女私情,也都等战争结束了再说。 创生仙君祭出四五架炼化过的机关人,仅凭一己之力,就完全压制住了黑石堡的军力,只有兰尘率领的狩猎团还能勉强对仙兵仙将造成一些威胁,只一眨眼,自己这方的士气便已跌落底谷。 陶夭再次抬起头來,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寒木仙君:他挡下了判官笔所有的攻击,否则,自己所在的这片平台早该被摧毁了。 然而,他却因此陷入被动之中,,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要取胜,而是要保护身后的女孩。 “仙君大人!”陶夭忽然抬头喊道。 寒木仙君手中的长剑与判官笔“当”的一声短兵相接,他借着反冲力倒飞出去,低头看向陶夭:“小桃子,有什么话待会儿说!” 陶夭果真沒有再说话,却是直接转身从城头一跃而下,她粉嫩的裙裾灌满了风,像是一朵盛开的鲜花。 ***************** 有了陶夭的加入,战局立刻被扭转过來,她的万木灵诀正是创生仙君那些木制机关人最大的克星,只一个交锋,那些机关人就被体内生长出來的藤蔓急成了碎片,化作一团纠缠不清的草藤,转而向仙兵仙将攻打过去。 失去了机关人的庇护,仙兵仙将们根本不足以抵挡狩猎团,更不用说是混在其中神出鬼沒的陶夭了。 她所到的地方,必然是一道银白刀光带起一蓬滚烫血花,在她身后留下一长条绚烂的轨迹。 五毒说的沒错,只有战斗和杀戮,才能让我进步,陶夭张狂地笑着,镰刀一转,将背后袭來的数十支箭削落在地。 谁都沒有注意到,陶夭沒杀死一个人,眼底的血色便加深几分,很快,她的双眼就如深深的血海,只是看一眼,便能让人失去战斗力。 她在战场上开出一条鲜血和尸体铺就的道路,杀到后來,连妖军都不得不暂时退避,,她的镰刀真如同死神的武器,不分敌我地收割着生命。 “寒木,你真是教了个好徒弟!”创生仙君忽然佯攻一招,趁着寒木仙君被金光迷了眼,迅速转身向地面上的陶夭扑去。 背后传來的压迫感打断了少女的屠杀,她往侧面一闪躲开判官笔的攻击,双眼死死盯着创生仙君,呲牙咧嘴发出意味不明的怒吼。 看着眼前仿佛野兽一般的女孩,创生仙君露出满脸淫邪的笑容:“你这小孽畜倔得很呐,好,本君喜欢,性子烈一点,**起來才有意思!” ------------ 第七十一章 谁对谁背叛(2) “我饿了!”陶夭似乎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自顾自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只见她双手一错,将镰刀甩到背后再重新挥动到身前,刀刃夹着呼呼的风劈向创生仙君胸口。 一袭金袍的男子冷笑一声,判官笔在胸前一转,轻而易举荡开了來势汹汹的镰刀:“太弱了!” 陶夭借力跳开一步,身子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吼。 她虽然入魔,战斗本能反而因此加倍提升:眼前的男人很强大也很危险,但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却催促着她以身犯险。 “小桃子,当心!”寒木仙君一扬手,长剑化作一道红光“嗖”地坠落下來,重重敲在判官笔的鼻尖上。 创生仙君闷哼一声,只觉虎口一麻,笔尖被迫荡开去。 趁此机会,陶夭飞身撞向创生仙君怀中,同时,无数的藤蔓从他背后破土而出,带着悉悉索索的声音缠上他的身体。 “稳住!”寒木仙君厉声喝道,掐起剑诀默念几句,血红长剑呼啸着倒飞过來。 然而,陶夭却并沒有听从他的命令,依旧劈头盖脸地攻上前去,创生仙君身上仿佛散发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让她彻底疯狂起來。 她看出的东西一片血红,唯有寒木仙君的一身白衣格外清晰,完全陷入魔化状态的少女却很笃定:这一身白衣的人,一定会护着我的。 如此,陶夭居然彻底放弃防御,镰刀上红色的毒雾和蓝色的迷烟喷涌而出,饶是强大如创生仙君,在判官笔受制的情况下,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两人一阵猛攻,却无奈破不开创生仙君的护体法器,一时间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陶夭顿时有种美食当却偏偏吃不得的挫败感,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叫声。 这算是在撒娇吗?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侧头看着她,指缝内银光一闪,露出一根细长的银针。 也许陶夭破不了创生仙君的护体法器,他作为修毒之人,却自有办法,只是……创生仙君的仙婴,绝对不能让陶夭吞噬。 寒木仙君不动声色地放缓攻击,一点点增加陶夭的压力。 他也曾经见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妖孽:一旦享受过吞人精魄的快感,他们便会一步步沉沦进去,直到彻底化作丧心病狂的杀人魔。 也就是说,陶夭将再也无法从入魔的状态中苏醒,她会疯狂地猎杀一切生灵,直到有一日死在神仙、或是天道责罚之下。 这绝不是寒木仙君希望看到的,他脚步一错迅速滑开,失去了长剑的制约,创生仙君的判官笔立刻挟着金光往陶夭圈去。 陶夭一声尖叫向后飞退,镰刀挡在面前,判官笔化作金色流光:“通通”接连五次撞击在刀刃上。 少女瘦弱的身体被硬生生轰出数十步,她的膝盖一软,顿时脱力跪倒在地;双手虎口处破裂开來,鲜血顺着刀柄落下,瞬间就被地下钻出的藤蔓吞噬。 双眼血红的小妖怪抬起头來,带着遭到背叛的狂怒死死瞪着那白衣胜雪的身影:他,难道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么。 寒木仙君不等她回过神來,绿色的法力一瞬间凝实为一道半月形的刀刃:“轰隆”一声撞在创生仙君的护体法器上。 坚韧的防护层终于爆裂开來,刺目的明光迫使陶夭闭上了双眼,她沒有看到一根带着紫色烟雾的长针嗖地穿破气浪,刺进创生仙君后颈窝内。 “寒木,,,你卑鄙!”创生仙君的吼声里带了十足的怒火,他的身体迅速溃烂,一团虚弱的明光刚刚探出头颅,就吸引了陶夭的注意。 仙婴,她的眼中立刻露出贪婪的神色,浑身疲惫不翼而飞,陶夭一跃而起,飞扑向那团逃窜的仙婴。 “退下!”寒木仙君怒喝一声,藤蔓冲破土壤结成墙壁,短暂地阻挠了陶夭的行动。 就靠着这一瞬间的停顿,他飞掠出去拘住创生仙君的仙婴,手中符印飞闪,几息之间便将其封进了自己的佩剑内。 上品仙器自有独特之处,创生仙君的仙婴被封封印,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早晚会被抹去灵识强行转化成剑灵。 这也算是不小的收获了,寒木仙君满意地轻笑一声,忽然抬手,法力压缩了空气,将张牙舞爪扑來的小妖怪禁锢在半空。 “给我!”谁料,陶夭一身怒喝,身上红光暴涨,寒木仙君唯恐伤到她,不得不后退一步,陶夭立刻扑了上來,镰刀毫不留情斩向他喉口。 寒木仙君面色一沉,手一伸一推,砸在陶夭染血的虎口上:“够了!” 剧痛麻痹了整条手臂,镰刀重重落在地上,刀口在他的衣摆上留下一道难看的裂痕。 陶夭状若疯狂地挣扎着,伸手去抢夺他的佩剑,口中不断怒吼着:把食物给我,给我!” “那不是你的食物!”寒木仙君在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法力,希望能够让她恢复清明,然而,陶夭虽然被震得法力溃散,却又立刻召唤出藤刺向他腰间刺去。 看來,她这次入魔真是太过彻底,寒木仙君很清楚:若非自己先前一再逼问导致她的灵魂紊乱,陶夭即便入魔,也不会如现在一般失去理智。 他回想起当初为陶夭切割妖丹时的种种景象,一狠心,揽住陶夭的腰将她圈在怀里:“你饿是么,想吃东西是么!” 陶夭抬起头來,眼底的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來,显然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本能地对声音作出反应。 “但愿有效!”寒木仙君抱着听天由命的心态凑上前去,吻住她的唇。 陶夭只觉得灵魂深处“轰隆”一声巨响,炸得她头昏眼花,不自觉平静下來。 她甚至还试着舔了舔寒木仙君的嘴唇,眼底的血光如潮水般退去。 好像……有种温暖的感觉,陶夭反手抓住寒木仙君的衣服,享受地闭上了双眼。 她却沒看到,带着满腹担忧、一得到创生仙君出战的消息便疯了一般赶來的五毒整个人僵在半空,气得浑身发抖。 五毒的眼中,痛苦和愤怒仿佛结成了冰,只一眼就能将人的灵魂都冻上:夭夭,你真是太让我失望, ------------ 第七十二章 为爱疯狂(1) 五毒直直坠下,一把抓住陶夭的手,粗暴地从寒木仙君怀中将她拉了出來。 陶夭满眼迷离、剧烈的心跳透过手腕的脉搏传到五毒手中,像是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心。 剧痛令他的五官变得扭曲狰狞,他的手紧紧箍住陶夭纤细的手腕,丝毫沒发现她的皮肤已经被自己捏得红肿起來。 寒木仙君看得心疼,怒斥道:“五毒,放手,你弄疼她了!” “哦,是么!”他只是冷哼,变本加厉地收紧手,听到陶夭的低声痛呼,居然有种扭曲的满足感。 陶夭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來,有些色厉内荏地斥责:“五毒,你干什么?放手!” “你可以被他抱在怀中亲吻,却连碰都不愿让我碰!”五毒不由分说地拽着她飞上天空,带着满眼痛苦怒吼道。 陶夭像是被惊雷击中,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很熟这种痛苦,,每当寒木仙君靠近,她的心也是这么痛,嫉妒和愤怒仿佛烧不尽的毒草爬满心头。 她冷下脸來。虽然语带同情,却无比坚定:“放手,我虽然不是他的女人,却也不是你的皇后,五毒,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好,好得很!”五毒惨笑一声,忽然一反手掐住她的喉咙,一股霸道的力量透过穴道涌进体内,一瞬间便封住了她的行动。 寒木仙君脸色大变,飞身上去怒喝:“你疯了,居然这么对她!” 五毒的手依旧掐在陶夭喉头,矮小的少女被他轻易擒在空中,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疯狂地大笑着:“寒木,别以为我舍不得下手,你若想她活命,便乖乖地给我消失,再也不要回來!” “五毒,你放开我!”陶夭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因为无法移动,只能对他怒目而视。 年轻的新任妖皇狂笑着,抓着她飞上高空:“放你,放你回到他身边么!” “我从未说过要去谁的身边!”陶夭忍不住怒吼道,灵魂骇人地波动起來,带动空中散逸的木灵之气,眼看着就要冲破五毒的束缚。 然而,喉咙口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一盆冷水浇熄了她的怒火:即便她摆脱束缚又如何,五毒一收手,便能掐碎她的喉咙。 妖怪的人形是百千年苦修而來的,陶夭可舍不得和五毒玉石俱焚。 陶夭趁着被五毒改变飞行方向的当儿,往寒木仙君投去一个抗议的眼神:还不都是你的错。 寒木仙君读出她满眼的责怪,无奈之余,却感到满心欣喜:她会有这种反应,至少说明,她已经开始逐渐原谅自己。 他不知道陶夭所说的、一遇到自己就会有的心痛感是否还存在,但至少,她不再相刚刚重逢时那么讨厌自己了。 这一定是我从前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的报应,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敢立刻追上五毒,只能在原地焦躁地踱步:从前是陶夭死追着自己,现在倒过來了,才知道她从前心里有多少的苦痛都藏着沒有说。 最爱的人分明近在眼前,却不能拥抱、甚至不能触碰,这真是令人疯狂的折磨。 ***************** 五毒冲进妖皇宫中,总算不再掐着陶夭的脖子,却是无比粗暴地将她推进大殿后方的一间暗室,陶夭才拜托入魔状态,此刻浑身无力,不由得摔倒在地。 她这才发现地面上铺着不知名的毛料,又厚又软,整个人仿佛跌进了一片云里。 “小桃子,你喜欢这儿么!”五毒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凌乱的长发,强迫她抬起头來。 陶夭有些慌乱地回视过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从五毒的眼底读出了不计后果的疯狂,眸子里不觉闪过一丝慌乱:他要干什么?这样的五毒,是她从未见过的。 “夭夭,你是不是怕了我!”五毒敏感地察觉到她身体的瑟缩,将她按倒在地,他的手依然穿在她的头发内,牢牢制住她的头颅,让她连移开视线也困难。 陶夭的裙摆在毛毯上铺开,像是水中浮沉的落花,她的长发如同漾开的墨色,在地上散成一片。 她心想:这时候若是畏怯,那就真的完了,五毒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來。 陶夭冷哼一声,斥责道:“你做什么?别忘了,我还不是你的皇后!” “呵,你还不是我的皇后!”五毒嘲讽地重复道,他的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阴阳怪气地讥讽:“我看,照这样下去,你一辈子都不会是我的皇后,陶夭,你就是贱,对你不好的你非要扑上去,在你身边的你却死都不要!” 陶夭被他气得涨红了脸,抬手往他脸上扇去:“你闭嘴!” 谁料,五毒指尖飞出一道紫光,化作绳圈将她的双手牢牢绑住,他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看着面前终于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少女,忍不住哈哈大笑。 等笑够了,他才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你不承认也无所谓,事实上,你爱谁不爱谁老子都不管,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你、你要干什么?”陶夭的眼底浮现晶莹的泪光,她扭动着身体,无助地挣扎着。 “放心,我沒你想的那么肮脏!”五毒的手指在陶夭露出的锁骨上划过,笑容令她毛骨悚然。 在小妖怪惊恐的注释下,他取出一小颗黑色药丸,放在陶夭眼前,故意让她看个仔细:“夭夭,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傀儡引,只要让你吃下去,你就会乖乖地呆在我身边,谁都带不走!” 他顿了顿,又道:“你自己选择忘记与寒木仙君的过去,既然如此,我想你不会在意的,对么,毕竟,你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对寒木的感觉,只是依恋,并不是爱情!” “不、不要!”陶夭用力摇着头,忽然张开口,死死咬在五毒伸过來的手上。 只见手上紫光一闪,她立刻觉得口中火辣辣一片,不禁松开牙关剧烈地咳嗽起來。 五毒看着受伤沁出血來的一排牙痕,无奈地一笑:“真是不听话的小家伙!”说着,他将药丸放进自己口中,一手钳制住她的下巴,逼近过來。 陶夭紧闭双眼,嘴唇被五毒吻住,却全然沒有与寒木仙君亲吻时的悸动,只有满心的厌恶。 她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黑色的药丸滚进口中,立刻化成水顺着咽喉流进体内。 糟糕……了啊!陶夭的眼皮沉沉地合起,身体软倒在地。 ***************** ------------ 第七十二章 为爱疯狂(2) 寒木仙君原打算等泉清恢复之后再去妖皇宫,如陶夭定下赌约之前所期望的、风风光光地把她赢回來。 然而,当天夜里,他却怵然惊醒,一瞬间,寒木仙君竟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脑中轰隆一声巨响,什么都无法思考:陶夭一定出事了。 “仙君!”泉清的浮现身形浮现在一边,她递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结晶,道:“这或许能帮上忙!” 寒木仙君一愣,抬头看着泉清云淡风轻的微笑,心里生出一丝感动:她尚未恢复,此刻凝结出灵泉结晶來给自己,必定又会气血大伤。 只可惜她的这份情感,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回应,寒木仙君低叹一声,诚恳道:“清儿,谢谢!” 半透明的器灵微微欠身,脸上的笑容沒有丝毫作假:“能帮上仙君,已是泉清最大的荣幸,大人,请万万莫要再负了陶姑娘一片真心!” 寒木仙君沒有料到素來恭敬谦卑的泉清也会说出这种话,不觉一愣:自己对陶夭的所作所为,看來的确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他点点头,答道:“再也不会了,只是,清儿,本君曾经带给她的伤害,或许此生此世都无法弥补吧!” 泉清抬起头來,眼底一片空明:“此生不足,更有來世,何况,仙君,清儿以为,陶姑娘所需要的并不是您的弥补!” 寒木仙君刚准备离开,不由得回过头來反问:“什么意思!” 泉清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那小妖怪说得沒错,仙君您在某些方面……真是一窍不通!” 寒木仙君尴尬地沉默下來,用视线催促她尽快转进正題。 优雅的器灵在原地转了个身,裙摆溅成一片水花,她的声音清冷凌洌:“仙君,陶姑娘要的,只是您的一句‘爱她’罢了,只这一句话,便足以让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可惜……” 只可惜,您至今未曾说过这两个字,对她一样,对我也是一样,泉清眼中的悲切化成一蓬水雾在她眼底蕴着光。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这样,究竟是好是坏,。虽然仙界灵泉不复存在,自己却又阴差阳错成了桃馆的器灵,,而桃馆,如今还差一步便可以成为寒木仙君专属的洞天。 她会想起很久以前,那爱穿粉色裙装的小妖怪曾问过她究竟要什么?当时她答:哪怕是以器灵的身份,只要留在寒木仙君身边便可。 沒想到,缺失一语说中了自己的未來,难怪,都说天道之下,因果有偿。 桃馆被缩小,泉清同样化作了半透明的小人,她坐在灵泉井中,透过小小的井口望出去,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心想:自己的因果已偿,可寒木仙君和陶夭之间……器灵垂下眼去叹息:和那名木神使者一样,她同样不看好他们的未來。 ***************** 若不是顾及到陶夭还在宫内,寒木仙君恨不得一剑将妖皇宫从中劈成两半。 寒木仙君的眼前不断闪过分别之时五毒那狂暴的怒火,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本以为五毒再怎样,到底也还深爱着陶夭,可先前那浓重的不祥预感彻底推翻了他的猜测,,早知如此,他昨日就是拼着和五毒翻脸,也绝不会让他带走自己心爱的女孩儿。 小桃子,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寒木仙君心头的急火仿佛能将他的灵魂烧成灰烬,他不得不闭上眼诵读唤木灵诀,才勉强将满心的不安平息下來。 但他眼中的狠厉之色丝毫沒有退去:小桃子,若你真有什么损伤,为师必定要整个妖界以血來偿。 他一挥掌,用劲气轰开了妖皇宫的大门,兰尘的身影从门后的黑暗处浮现:“仙君大人,此处是妖皇宫,您未免太放肆了!” “兰尘,你拦得住本君么!”寒木仙君沒工夫与他废话,冷冷叱道:“让开!” 狩猎团团长摇了摇头,居然真的让出去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他的合作反而让寒木仙君一愣,本能地越发更加觉得事情不妥:“你是否还有话说!” 一身黑袍的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余了举动,脸上音乐露出后悔的神色。 他犹豫了一下,道:“不论发生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够原谅公主殿下,她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无法自拔的爱意!” 这句话,令寒木仙君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别把什么都冠上爱的名义,那不是让你们可以为非作歹的借口!”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再也不回头看兰尘,大步往正殿走去。 兰尘也是个可怜人,谁都看得出他对那莹灵公主有多么一往情深,只可惜同情归同情,对寒木仙君而言,就算对方是妖界的公主,也不过是另一只扰人的花蝴蝶罢了。 若是迷了眼,他不介意将之毁去。 寒木仙君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他伸手一推,正殿殿门便轻轻向内滑开。 五毒坐在王座之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到來,他伸手摆弄着盘子里的各种灵果,头也不抬一下。 寒木仙君的视线扫过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却沒有找到那个让他夜不能寐的小小身影。 王座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动作,终于忍不住笑道:“别找了,她睡着呢?寒木,朕挺佩服你的,你居然能把夭夭这么好脾气的人逼到入魔,真是了不起!” 寒木仙君抬起头來,冷冷道:“她睡着,好,让我见她一眼!” 五毒沉下脸來,他已经有了几分妖皇不怒自威的气势:“什么时候师父和徒弟之间,已经如此毫无避讳了,她一个女孩子睡得好好的,你进去,做什么?” 寒木仙君带着满脸倨傲,仿佛在无声地讥讽:师徒,呵,五毒,你未免太自欺欺人。 五毒读出了他眼底的不屑,却也不恼,只是道:“你既然來了,不如去看看莹灵,她可是心心念念想着你,连朕这个妖皇都拦不住!” “她想与不想,同我何干!”寒木仙君冷着脸反问。 五毒勾起嘴角,满是玩味地笑:“那夭夭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 他的话语是赤/裸/裸的威胁,却叫寒木仙君无法抵抗。 “若陶夭有一丝损伤,本君必让你付出代价!”寒木仙君咬牙切齿地放出狠话,不得不转身离开:唯有陶夭的安危,他绝对不敢拿來赌。 只要陶夭的下落和状况还沒有确定,他就沒办法对五毒出手,寒木仙君将怨恨埋入眼底深处:希望,他可以从莹灵口中套出些话來。 小桃子,你究竟在哪里。 ,,,,,,以下不记收费字数,,,,,。 已年过去了,从《锦衣夜行》到这本《仙华谢后》纱纱学到了很多,也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 每一个订阅和包月、每一份票子、每一个章都是对我的肯定。 17很温暖,读者们作者们都很有爱>3<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合家安康,年夜饭要多吃一点好吃的哟~~~ ------------ 第七十三章 赐婚(1) 五毒看着寒木仙君离去,这才站起身來,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金色雕花,嵌入王座上的凹口内轻轻一拧:只见沉重的座椅转开去,露出一段下行的阶梯。 他微笑着,收回雕花。 随着五毒进入,阶梯两侧墙壁上的灯一盏盏亮起而后熄灭,像是一条长长的尾巴拖在他身后。 王座悄无声息地合拢,沒有人会知道这大殿之下竟然别有洞天。 五毒轻车熟路地快速穿过一路向下的走到,取出一大串钥匙打开通道低端的沉重的铁门。 那铁门上,竟有多达六层防御禁制、更近乎多此一举地上了四道特制的机关锁。 算上一路走來暗设的无数致命机关,,天底下防卫最严密的宝库,恐怕也不过如此。 五毒将铁门往一旁拉开,屋内顿时倾斜出如阳光般的金色光海,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光沒有一丝温度,从房间四壁镶嵌的大块黄色妖晶内冷冷地淌到地上。 房内铺满了厚厚的毛毯,一脚踩上去,软软绒绒的像是身在云端。 然而,房间中央原本是床铺和桌椅的地方,却是漆黑沉重的铁链,那些链条固定在天花板上,藤蔓一般倒垂下來。 黑色的锁链缠在双目无神的少女身上,像是无数漆黑的毒蛇。 陶夭的黑发披散着,与链条纠缠在一起,她的身上只穿着薄薄一件袍子,衣襟随意地交叠在一起塞在衣带里,她纤细的双臂被吊在头顶,手腕上扣着铁环,上面是绷紧了的锁链。 不仅如此,她的脚腕上,居然还拴着沉重的铁球,而她的脖子上,更有一枚铁质项圈,一条手指粗细的铁链从她身后的墙壁上穿出,与项圈连在一起。 五毒走上前去,温柔地撩起陶夭的头发,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夭夭,可有想我!” 被绑缚着的少女沒有回答,曾经如黑曜石般善良的双眼,如今却是一片死灰。 五毒自顾自地抬起陶夭的下巴,她身上的锁链随之发出一阵轻响。 “夭夭,寒木仙君找來了,你说,他为何还要來找你呢?”五毒心满意足地将她抱进怀里,双手放肆地抚摸她的身体。 吞下傀儡之毒的陶夭自然不会回答,然而,五毒沒有注意到在提到寒木仙君的名字时,她的眼中隐约有一丝波动。 “你不说话,是不是不知道!”五毒的手划过她暴露在外的肌肤,忽然心疼地皱了皱眉头:“你的身子这么冷,果然是该加件衣裳!” 说着他一挥手,锁链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动脱离了陶夭的身体,缩进天花板内。 苍白虚弱的少女仿佛被剪断线的木偶,无声地软倒下來。 五毒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将她抱进怀里,满脸心疼地向她道歉:“沒想到药物的影响如此巨大,夭夭,回答我,你的身体是不是还很虚弱!” 双目空洞的少女机械地点了点头。 “沒关系,你很快就会好起來的!”五毒笑着取出一件华美的长袍,仔细地裹在陶夭身上,袍子里的毛衬乍一看便让人觉得很温暖。 他打量着面前一身华服的少女,露出满意的笑容:真不错,她看上去就像皇后一般美丽。 五毒依旧将她抱在怀里,问道:“夭夭,我问你,若有人挑衅妖皇的权威,该怎么做!” 陶夭面无表情地抬起头來,眼底倒映着他的笑脸:“杀!” “那若是觊觎你呢?小桃子,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在药性的作用下,她会完全听从五毒的命令,包括坦诚地回答他的所有问題,沦为傀儡的陶夭眼中甚至沒有一丝狠厉之色,理所当然地答道:“一样杀,因为,我是你的私有物!” 五毒心满意地大笑起來,他捧住陶夭的脸颊,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随后道:“夭夭,我真是越发喜欢你了,來,笑一笑!” 但这一次,少女只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对五毒的命令作出反应。 果然还是不行,五毒牢牢将她抱住,下巴搁在少女有些瘦削的肩膀上。 傀儡之毒非常有效,现在,他就算叫陶夭去死她也不会有半分犹豫,但她唯独对“笑”这个命令毫无反应,仿佛已经彻底遗忘了什么是笑容。 夭夭,我一定会让你露出笑容,五毒不自觉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少女吃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但并沒有发出声音。 五毒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松开手,苦笑:“夭夭,若是我不小心弄疼了你,你就直说出來,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让你受到伤害,只是,有时候我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沒有关系的!”陶夭垂着头,在沒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忽然自顾自说了下去:“就算被你弄坏也无所谓,反正,我只是你的傀儡!” 五毒一愣:是错觉么,陶夭的嘴角,好像划过了一丝带着嘲讽的笑意。 难道,药物失效了,一想到可能失去现在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爱人,五毒的眼中立刻流露出疯狂的神色。 他绝对不能允许陶夭再次回到寒木仙君身边,她,必须也只能是他的皇后。 五毒托起陶夭的下巴,与她四目相对:“夭夭,嫁给我!” 少女沉默了片刻,开口:“好!” 五毒沒想到这个问題居然沒有引起任何排斥,看來,陶夭的确已经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他欣喜得语无伦次:“那,我去找人安排,不、还是我亲自去做才放心,对,越快越好,我这就开始准备!” 陶夭冷眼看着他兴奋地在暗室里走來走去,胸前寒木仙君赠送的项链隐约闪过一道光泽。 然而,激动的新任妖皇完全沒有发现这一小小的异状,回过神來重新将链条锁好,看着陶夭的双眼道:“不过,我还是不能让你离开这里,不过,我会多下來陪你,好么!” 少女点了点头,任由他重新将自己的双手吊到头顶,果真如傀儡一般毫不反抗。 她的灵魂早已是一潭死水,完完全全被傀儡毒素压制。 然而,当五毒的嘴唇覆上她的嘴唇,陶夭情不自禁地战栗起來。 好脏。 陶夭的灵魂仿如被搅乱的泥浆,浑浊一片:五毒的爱情曾经让她感动感激,现在,却只让她觉得肮脏恶心。 ***************** ↓不记收费字数↓ 大家元旦快乐,有木有吃汤圆呢0 0 ------------ 第七十三章 赐婚(2) 五毒低调地准备着与陶夭的婚事,但尽管如此,寒木仙君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这几日,他经常四处刺探消息,仿佛一只恼人的苍蝇。 五毒冷笑一声,心想:所谓的致命一击,如果提早亮相只会失去其应有的作用,他要在大婚当晚,彻底击败寒木仙君。 他在心中想象着寒木仙君看到陶夭一身嫁衣时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來。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奸诈残酷的野猫,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折磨一下自己的猎物。 敞开的大殿门外,猫族少女正好经过。 五毒一勾嘴角,道:“若若,传莹灵过來,就说……朕有份大礼要送给她!” 作为莹灵贴身侍女的若若一听,立刻恭恭敬敬的跪地领命,她一闪身化作一只小花猫,一溜烟就沒了踪影。 很快,她便跟在莹灵身边回到了大殿中,一如五毒所希望的,寒木仙君果然也一同前來了。 这年轻的妖皇诡秘一笑,道:“看到你们两个关系越來越好,朕放心多了!” 莹灵甜甜地笑着,抱住寒木仙君的手臂,整个人黏在他身上:妖界的女子本就开放,见到心爱的人,就要牢牢抓在手中。 寒木仙君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沒有将她推开。 莹灵巧笑着,问道:“皇兄,若若说,你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小妹!” “的确是一份大礼!”五毒笑着,取出不知何时写好的一卷圣旨,满不在乎地丢了过去:“喏,自己看,你我兄妹之间,无需遵守那繁文缛节!” 莹灵接住圣旨,熟门熟路的展开。 只扫了一眼,她便喜出望外,而寒木仙君则是一瞬间面色铁青:“五毒,你这是何意!” 五毒满不在乎地一笑,道:“堂堂的仙君连这也看不懂么,赐婚啊!莹灵是妖界的公主,也算与你门当户对!” “你在开玩笑么!”寒木仙君咬牙切齿,将手从莹灵怀抱中抽了出來,按上自己的佩剑。 妖族公主丝毫不恼,微笑着重新贴上去,在他耳边道:“你若是惹火了皇兄,那个小姑娘可就危险了呢?” 五毒微笑着抓起面前的一串葡萄,一颗颗剥下來送进了嘴里。 他知道,为了陶夭寒木仙君什么都会答应,就是对方的这种态度,才让他想要好好地折磨。 这种情深意重的表现算什么?挑衅还是示威,五毒在心头冷哼了一声,心想:陶夭是他的,其他人别说碰,连看都决不能看一眼。 “寒木,你考虑得如何!”五毒表面上仍旧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态度,几乎将莹灵夸到了天上去,若是不知情的人,还真会以为他是长兄如父,急着替妹妹寻个好夫婿。 但寒木仙君清楚得很:这不过是五毒为了让自己备受折磨所策划的又一幕大戏。 “五毒,你有多少怨气,都冲着本君來!”他冷言冷语威胁,身上的煞气几乎凝成血雾:“但是,你若敢动小桃子一根汗毛,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沒人发现在杀气的掩盖下,寒木仙君偷偷将一枚种子射入地面。 那种子嵌进地板下方的一瞬间就开始生长,嫩芽一路往下钻去,艰难地一点点顶破厚重的岩石层。 他最怕的是陶夭不在这妖皇宫中,在妖界他又无法感应她的位置,到时候,那真是无处找起。 但莹灵那句威胁的话语,却让他确定了陶夭一定身在皇宫内的某处,因为这几日他在皇宫各处撒下种子化作耳目,可以确信五毒绝对沒有离开过妖皇宫半步。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忽然搂过莹灵,亲昵地用手指摩挲着她的嘴唇,甜言蜜语:“不过,你这赐婚,本君就却之不恭了!” 他微微一笑,手指滑到莹灵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道:“如此美貌的公主,比起小桃子那样的傻丫头,岂不是更有味道!” “讨厌,原來……你也是不正经的人!”莹灵心花怒放,带着满脸娇羞垂下头去。 他终于恢复了在仙界时那风流潇洒的模样。虽然仍旧冷眼看着五毒,但寒木仙君巧妙地转化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本君还是那句话,,你若敢动我的徒弟,即便你是灵儿的兄长、妖界的皇者,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一句“灵儿”,顿时让莹灵整个人都仿佛飞了起來。 她的声音颤抖着,抬头向五毒撒娇:“皇兄,你也要见好就收啦!毕竟、毕竟是夫君的弟子,我们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她这边已经叫上夫君,那边五毒却在心里直摇头:到底是个女人,一谈到感情的事情,满脑子智慧全都不翼而飞,难道她真以为这么轻松就得到寒木仙君了。 寒木仙君微笑着,伸手揽住莹灵的腰,与她低声耳语起來,莹灵公主就像沒一个陷入恋情的小女人一样,一边回应着,一边时不时发出害羞的娇笑声。 那一天,寒木仙君将她从生死的边缘拉回來,那时候她就觉得:今生今世非他不嫁了,这个又英俊、又强大、还很温柔的男人,真是自己理想的夫婿人选。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离开大殿,莹灵忽然问道:“夫君,那个小丫头,真的只是你的徒弟而已!” 寒木仙君一愣,顿时失笑:“那是当然,灵儿,难道你觉得本君会饥不择食到对一个沒长大的孩子有兴趣!”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嘛……”莹灵转了转眼睛,道:“只是,我看她可不知是把你当师父啊!” 原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寒木仙君将苦笑化作一抹嘲讽,道:“小孩子么……有了个崇拜的对象,就不管不顾了,可她毕竟是本君的徒弟,又是天赋奇佳,其实,我也为难着呢?” “那、你让她嫁给皇兄不就行了!”莹灵实在是高兴得紧,一时口快:“让妖皇宫双喜临门,多好!” 寒木仙君心头一震,不自觉地手上发力,这一下,顿时将莹灵整个抱进了怀里。 “夫、夫君!” 无视她的惊呼,寒木仙君假装漫不经心问道:“徒弟的事情,还是由她自己决定比较好,她若不答应,本君总不能赶她走!” 莹灵犹豫了一下,一抬头,却撞进他满怀温柔的眼里,一股悠悠的萱草香钻进鼻中,令她放松下來,脱口而出:“放心吧夫君,她一定会答应和皇兄成婚的!” 寒木仙君脸色微变,强笑道:“你就这么确定!” 花香的迷心效果已过,莹灵警惕地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笑着说:“又不是不明理的人,皇兄对她的好,她都知道的!” 知道,寒木仙君嘴角含笑,摇了摇哦头,病不说话:他太了解陶夭,就是死,她也绝不会身披嫁衣站在一个不爱的男人身边。 只希望,她不要乱來, ------------ 第七十四章 抢婚(1) 五毒挑了个所谓的良辰吉日,将整个妖皇宫大殿布置得红红火火,他沒有邀请任何宾客,美其名曰“家宴”。 莹灵倒是完全不介意,笑嘻嘻地穿着新娘嫁衣。 兰尘站在她身后,依旧如同她的影子一般,沉默不语地守护在房间的暗处。 “兰尘,你以后用不着再跟着我了!”莹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红盖头,忽然开口道。 兰尘整个人一愣,低下头去:“公主,至少现在,让属下呆在您身边吧!” 莹灵犹豫了一下,忽然摘掉盖头起身道:“你应该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对你动心的,我可以当你是个好大哥、好属下,但绝不会视你为夫婿!” 狩猎团团长苦笑一声,沒有答话:这一点,他很早就知道了,莹灵公主从來沒有离开过皇宫,她的甜美,在很多人眼中是娇生惯养;而她对门户理所当然的高要求,在外人看來,不啻于一种可怕的残忍。 但就算如此,他也沒有办法恨她,要怪,只能怪上天沒有给他一个和妖界公主相配的身份,这一辈子,在这美丽娇艳的公主殿下面前,他都只能自称“属下”。 但兰尘更担心的,是她的将來,寒木仙君和陶夭之间虽然纠葛颇多,但感情却是深厚得让他羡慕不已。 所谓旁观者清,他很清楚寒木仙君接受赐婚完全是为了陶夭的安全。 兰尘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公主,属下想知道一件事,您可是知道陶姑娘的下落!” 莹灵一怔,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怎么,兰尘大哥你看上那小妖怪了,这可不行,那是皇兄选中的女人哦!” “殿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这么对陶姑娘,有何意义!” 兰尘叹息一声:他沒想到自己居然会为了陶夭顶撞莹灵,或许,是因为她的感情与自己太过相似,都是不管不顾的付出。 莹灵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她重新戴上红盖头,冷冷道:“她欲不欲,关我什么事,兰尘,注意你的身份,我沒必要向你解释!” “也许对您而言,陶姑娘只是您与陛下交易的筹码,但既然您唤我一声大哥,我便不能看您错下去!”兰尘并沒有被感情蒙住双眼,他是终极谍陶夭曾说过,寒木仙君身边的女子,最后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他并不清楚这句话是威胁或者事实,总之,他不希望陶夭和莹灵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兰尘大哥,会倒霉的人是陶夭,而不是我!”莹灵在红纱背后妖艳一笑,慢吞吞说道:“她现在啊!还被关在皇兄大殿地下的密室里呢?你以为今日只是我的好日子么,呵,皇兄现在估计开心得都快发疯了!” 狩猎团长的身影重新隐沒在黑暗处:他知道眼前自己深爱的女子一定做了些什么?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只要涉及到她想要获得的东西,莹灵就会变得异常残忍和不择手段。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墙角边有一片绿色的草叶迅速缩回了墙壁中,又或许,他是故意视而不见。 ***************** 寒木仙君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红色新郎服,满脸冷笑,眼底的杀气几乎要将看到的一切都毁灭。 兰尘这人,总算还明辨是非,他冷笑着往大殿走去。 装饰一新的大殿中空无一人,五毒不知道去了哪里。 寒木仙君的身上法力涌动,无数藤蔓刺破地面,攀上空空如也的王座。 原來如此,他睁开眼,冷笑着走上前去,长剑嗡嗡响着悬浮在头顶。 看來,除了暴力破坏之外沒有其他的方法,寒木仙君的视线划过镶嵌雕花的位置,眼底一片冰凉。 那就毁吧!只要能够救出陶夭,就算把整个妖界都毁了又有何妨。 他退开一步,手掐剑诀在面前轻轻一划。 长剑悬浮在半空中,以剑柄为中心飞速旋转起來,很快,剑光便模糊成一轮呼呼作响的血色圆月。 王座轰然裂成两半,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我的小桃子……就在这下面么,寒木仙君的身体微微颤抖起來,有三分是因为紧张,七分则是狂怒。 五毒,这就是你所谓的深爱,,你的爱,就是把她关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寒木仙君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狂乱的气势渐渐平息下來。 他一步步走下漆黑的通道,每走一步,就有一株绿色植物钻破地底,用闪着荧光的叶片为他照亮道路。 一路上,所有的机关还沒來得及发动,就被疯了一般的草藤活活绞成了碎片。 寒木仙君终于來到通道尽头,看着眼前闪耀着四五层防御符文的铁门,脸色越发难看起來。 开什么玩笑,他以为……陶夭是他的囚徒么,。 寒木仙君伸出手,一股股澄澈的仙力从结成符印的手指内涌出,钻进门上的禁制。 他清楚得很:以陶夭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毫无挣扎就被困在这里,除非她被禁锢了修为,或者被用其他的方式剥夺了反抗的能力,所以,他可以暴力破开密室的入口,却不得不仔细地破解这些复杂的禁制。 如果因为强行突破防御措施而导致整座密室自毁,那就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小桃子,等我!” 绿色一点点取代禁制原先的白色光芒,所到之处,门上传來轻微的碎裂声。 寒木仙君的双手快速变换着符印,防御禁制在一波波仙力的冲刷下逐渐分崩离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铁门上朦胧的防御光罩蛋壳一般碎成了漫天晶晶亮亮的齑粉。 普普通通的铁门终于无法承受仙力的淬炼,一眨眼便蒸发成雾,露出了背后的房间。 一身红色嫁衣的少女被铁链缚着双手,吊在房间中央,她的长发披散着,双眼定定地看着地面。 “小桃子!”寒木仙君的心头升起浓重的不详,他一挥手,铁链彼此碰撞着断成好几截。 他伸手扶住陶夭软倒的身体,才发现她的眼中沒有半丝神韵,寒木仙君一瞬间有种错觉:自己怀抱的,不过是身着新娘嫁衣的人偶,而这身体主人的灵魂早已消失不见。 ***************** ------------ 第七十四章 抢婚(2) “小桃子,小桃子!”寒木仙君很熟悉这种恐慌感:当初诛妖台崩塌、他以为陶夭命丧黄泉的时候,也是如此慌乱。 但那一天,陶夭从一堆碎石里爬出來之后,毫发无损对自己傻傻地笑着。 可今天,她却像是一具冰冷的木偶,讷讷地坐在原处。 寒木仙君不知所措地捧起她的脸颊,试着与她说话,可惜,陶夭现在只会对五毒的声音做出反应,其他人的言语,对她而言只是毫无意义的杂音。 对了,灵泉晶体。 所谓关心则乱,直到寒木仙君的灵识触及她一片死寂的灵魂,他才想起泉清慷慨的赠礼。 灵泉最重要的效力就是滋养灵魂,而她耗费灵魂力量凝结的结晶,更是专治灵魂创伤的灵丹妙药。 “小桃子,抱歉了!”寒木仙君犹豫了一下,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略微用力,陶夭迫不得已张开嘴來,脸颊因为受力而有些泛红。 灵泉晶体刚刚落入她口中,立刻化为一道蓝光钻进了她腹中。 然而,仿佛石沉大海一般,陶夭仍然毫无反应。 对了,或许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灵泉晶的效果发挥出來,寒木仙君强迫自己冷静,将陶夭抱进怀里:不论如何,先离开这里再说。 “你最好把她放下!” 五毒的声音从背后传來。 寒木仙君稳稳地抱着陶夭,红色长剑悬浮在身前。 然而,五毒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懒懒地一抬手,向对方怀中的少女下令:“小桃子,杀!” 怀中顿时传來一股巨大的力量,令寒木仙君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去。 他刚刚让开,眼前便闪过一道明亮的刀光:“刺啦”一声,镰刀划破了他的衣服前襟。 五毒沉下脸來:“夭夭,你为何推开他,你竟然违抗我的命令,!” 陶夭沒有回答,而是忠实履行着他的诛杀令,调整了一下身形再次往寒木仙君扑去。 然而,她的身上立刻透出淡淡的水光,少女僵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了身体。 灵泉晶开始生效了。 寒木仙君毫无保留一剑刺出,法力翻卷着袭向五毒,所到之处,奇形怪状的毒草爪牙舞爪刺破墙壁和大地。 他长臂一伸,轰隆一掌击碎密室墙壁,带着陶夭冲进坍塌的岩层中。 无数的藤蔓钻破了土壤,闪着绿光结成牢不可破的屏障,即便是五毒,也需要花一些时间用毒火灼烧才能破开。 五毒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无尽的毒火翻卷而出,从身边的毒草开始,疯狂地向外蔓延。 “寒木仙君!” 他的双眼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差一点,就差一点点,陶夭就是他永远的皇后,为什么他会找到这里,为什么他会出现。 是了,一定是莹灵那个管不住自己嘴巴的蠢女人。 五毒周身火焰翻滚,一步步往回走去,他所到之处,高温直接融化了岩石,沒有人发现,从妖界诞生之初就漂浮着的飞空石,正在一点点向下坠落。 ***************** 兰尘跟随在一身红嫁衣的莹灵身后,忽然面色大变。 透过脚下的地板和岩层,他感到一股恐怖的气息正在直线飙升,而目标,正是他身前正一脸幸福走向婚殿的新娘。 “殿下,不能去!”他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四根银针打进了莹灵体内。 这一招,是陶夭参与黑石堡防卫战之前教授给他的。 莹灵突然被剥夺了行动能力,只能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忠心耿耿的护卫,满脸怒色:“你干什么?” “公主,属下得罪了!”狩猎团团长歉意地一抱拳,忽然将莹灵扛到肩上,架起宽刃巨剑往外疾飞。 “兰尘,你怎敢如此放肆!”莹灵无法挣扎,只能怒吼着:“你这是在抢婚!” 抢婚,兰尘一愣,忽然轻松的笑容:“属下便是抢婚,殿下又能如何!” “你、你疯了,!” 他叹息一声,道:“公主,你很快会感激属下的!” 什么大胆犯上之罪,都比不上莹灵的生命重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迷恋这个小公主,但那又如何,难道陶夭就能够说清楚自己为何爱寒木仙君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轰!” 兰尘带着莹灵飞出去十几里,背后终于传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漫天的云层都被蒸发,半边天像是要塌陷一般,燃烧着紫色的毒火。 妖皇宫的参与部分连带着正在融化成水的飞空石一起,流星般坠落在大地上。 “怎、怎么会这样!”莹灵大惊失色地低头看去:大量的残垣断壁在地上砸出无数坑洞,而妖皇宫主体还沒落地,就已经化作了一滩剧毒的紫色熔岩。 地面上冒出滚滚白汽,周围的植物一瞬间化成了灰烬。 陶夭那句话还真是说对了,跟寒木扯上关系的人,十个有九个要倒霉。 五毒的气势压在灵魂上,让狩猎团团长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莹灵终于认清事实,一道道柔和的血脉之力护住了兰尘的灵魂。 兰尘毫不迟疑,全力催动巨剑上的禁制,只见剑光暴涨,硬生生破开空间,带着两人投入深不见底的虚空中消失不见。 虚空的流浪一族,,一如自己远古的血脉所昭示,从此之后,他或许真的得在无尽黑暗中流浪一辈子了吧! “兰尘大哥,谢谢你!”肩上被她保护着的莹灵沉默片刻,低声道谢。 兰尘叹了口气,道:“只要属下一日不死,就会永远保护公主不受伤害!” “你的心意,我很感激!”莹灵从未想到兰尘居然隐藏着可以行走虚空的实力,然而,正因为此刻他已经达到了比寒木仙君还要高的高度,她才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是因为对方仙君的身份、或是高超的实力,才执意要与之成亲。 她的占有欲、她对陶夭的嫉妒,都是真真切切的,因为寒木仙君是将她从黄泉河畔救回來的人。 那种救命之恩,对一个情窦初开的豆蔻少女而言,是致命的魅力。 然而,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的兰尘甚至沒有露出一丝悲哀的神情,他只是静静地道:“当日公主令属下免于一死,属下便已发誓,此生都要护公主周全,若您认为属下是在报恩,那便也让属下报完这再生的恩情!” 莹灵无言以对,放眼看着无尽的虚空:是恩情是爱情又如何,沒有兰尘,她在这虚空里寸步难行,从今往后,她注定了要赖他为生。 曾经的妖界公主沉默下來,可闭上眼,黑暗中浮现的还是那一袭白衣的身影, ------------ 第七十五章 许卿一世永结发(1) 寒木仙君抱着陶夭刚刚逃离妖皇宫,眼前便出现一大片绿色的光幕。 “进去!”空气中传來一声有点熟悉的勒令,寒木仙君沒有犹豫,一头撞入光幕之中。 一身绿衣的木神使者站在光海中,沒好气地双手环抱:木神大人对这两人偏心得,她都觉得眼红了。 寒木仙君一愣,向她点头示意:“路姑娘!” 路菲汐耸耸肩,制止了他的道谢:“你不必谢我,要谢,也该谢木神大人,这片空间暂且借给你们,等调整好了,攻破光幕便可!” 寒木仙君一挑眉,问:“若攻不破呢?” “那你们便永远呆在这吧!”路菲汐轻蔑地笑笑,化作一道绿光消失在空间深处。 这、算是木神给自己的试炼么。 寒木仙君看着怀中面无表情的少女,低叹一声:罢了,若是在外面,他带着陶夭根本逃不远,相比之下,这里可安全多了,唯一的坏处,只是行动受限而已。 他释放出桃馆,抱着陶夭走了进去。 ***************** 寒木仙君看着床上的女孩,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从药物、到施针、再到灵泉水洗涤……他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却还是沒有办法让陶夭开口说哪怕一句话。 她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是本能地存活着,送到嘴边的丹药她肯吃、也丝毫不会排斥外來的法力,但唯独灵魂是一片死寂。 “小桃子,你和为师说说话吧……”寒木仙君心头涌现浓浓的绝望: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唤回陶夭的魂魄。 泉清从灵泉井中飘了出來,轻轻敲打窗棂:“仙君大人,其实有个最简单的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寒木仙君不由得恼火起來:若她早有打算,为何一开始不说。 器灵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她犹豫了一下,道:“若您能证明对陶姑娘的真情,还怕她醒不过來吗?陶姑娘的灵魂并沒有受损,只是被压制得太厉害而无力反抗!” 寒木仙君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何素來直截了当的泉清今天却支支吾吾的。 泉清难得地露出了小女儿的娇羞表情,丢下一句话便嗖地躲回了井中:“还有什么比行夫妻之事更好的证明!” 什么?寒木仙君不由目瞪口呆,等回过神來,泉清早已经溜得不见踪影。 他忽然觉得:说不定从进入木神空间的那一刻起,陶夭的灵魂就已经不再被压制得这么厉害了,她只是故意在试探自己,才迟迟不肯露面。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将陶夭从床上抱到怀里,愕然地察觉到自己的双手居然颤抖不已。 呵,我这是在紧张什么? 寒木仙君伸出手,将少女脸颊边凌乱的碎发拨到一边。 他吻住陶夭的嘴唇,抬手抽去她头上的发簪,黑发头发带着淡淡的水果香味,无声地披散下來,与他的长发缠在一起。 “……唔……!”少女发出疑惑的声音,眼中终于有了一些波澜。 衣衫顺着她瘦削的肩膀滑落,铺在床榻上,仿佛盛开的花。 陶夭眨了眨眼,露出不解的神情,她虚弱地抬起手,手指掠过寒木仙君的发丝:“仙君……大人!” “怎么了?”寒木仙君抱着她來到床榻之上,亲吻着她的颈窝。 还沒搞清状况的小妖怪咯咯笑着:“仙君大人,好痒!”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扭动身体,佯装躲避他的亲吻。 寒木仙君抓住她的双手牢牢按住,好笑地调侃:“小桃子,你躲什么呢?” “我、我……”陶夭带着满脸潮红眨了眨眼,忽然道:“仙君大人,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顿了顿,灵魂的波动忽然再次沉寂了下去,眼神显得有些涣散:“这样做的话……我们就回不去原來那样了,我……就不仅仅是,!” “在为师心里,你早就不仅是我的弟子!”寒木仙君以吻封缄,不让她继续说下去:陶夭的不安和妄自菲薄像是利刃般刺进了他的胸口,尖锐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恶。 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肌肤上,短暂的清凉之后,便是更加灼热的火焰。 少女本能地伸出手去,紧紧搂住眼前的人。 从灵魂的最深处,有一种暖暖的东西流了出來。 意乱情迷的**声从陶夭的口中溢出,她贪婪地弓起身子,主动吻上寒木仙君的嘴唇,调皮地探出舌头去。 寒木仙君回以热情的一吻,转而呢喃:“小桃子,很热情嘛!” “嗯唔……”陶夭只觉得身体热得都快融化了,她软倒在床上,任由寒木仙君的手不怀好意地挑逗敏感的部位,满脸通红地娇笑:“热情……不好吗?” “当然好!”寒木仙君的亲吻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淡淡梅痕,是最好的所有证明。 熊熊燃烧的爱意令陶夭抛开少女的羞涩,主动迎合起他的动作,寒木仙君的手掌划过她的肌肤,留下的阵阵酥麻感让她情不自禁地发出如小猫般的**。 “我要……”陶夭蛇一般缠上寒木仙君的身体,脑袋昏昏沉沉的,只是感到身体里缺了什么?空虚的感觉让她十分不安。 想要……被抱紧,想要……合二为一。 寒木仙君一怔,脸色显得有些古怪:沒想到,她平日里乖乖巧巧,被自己捏捏脸颊、摸摸头都会脸红害羞个半天,可现在,她却像是一把火似的,仿佛要把什么都烧到一块儿去,再也不分开。 “想要什么?”他用手缠起少女的发梢,故意问道。 “讨厌……”陶夭娇嗔着,在他怀中辗转扭动,温热的娇躯便是最好的催情药。 她眯了眯眼,凑近过去,眼中闪过一道狡猾的光:“夭夭想要的,不就是仙君大人想做的事情吗?仙君大人,太坏心眼的话我会讨厌你哦!” 真是只撩人的小妖精,寒木仙君低笑一声,用力收紧双手,恨不得将她小小的身体揉进怀中。 一阵刺痛电流一般蹿进陶夭心里,带起的却是满满的、幸福的战栗。 灵魂深处的空缺终于被填补,身体好像飞上了云端。 ***************** ------------ 第七十五章 许卿一世永结发(2) 陶夭早就醒了过來,却在继续装睡。 要是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还在那冷冰冰的地窖里怎么办,若是睁开眼,身边的人不是仙君大人,却是几乎发了疯似的五毒,那怎么办。 她害怕地把身子团成团,一动都不敢动。 “小桃子,醒了干嘛还不起來!”寒木仙君的早安吻轻柔地落在她眼帘上。 陶夭身子一颤,偷偷张开眼,立刻撞进寒木仙君满怀着宠爱的眸子里。 “仙君大人……”她傻傻地笑了笑,咧嘴道:“原來,不是做梦啊!” 寒木仙君一愣,不怀好意地将她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他的手环上陶夭的后背,压着嗓子调笑:“呵,小昨天……你可是够疯狂啊!怎么,不觉得浑身酸痛吗?” 少女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羞怯地把头埋进了被子里,直往寒木仙君怀里钻。 “害羞什么?”寒木仙君贴近陶夭裸露的脖颈,轻轻吹了口气。 陶夭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般发出一声轻呼。 真有趣,小动物似的,寒木仙君满脸幸福的微笑,揉搓着她的头发。 陶夭舒舒服服地靠在他怀里,忽然道:“仙君大人,你的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对不对!” 寒木仙君一愣,脸色变得有些僵硬:她怎么突然提起阿姊,自己……应该沒有对她谈起过多少。 陶夭动了动身子,腾出一些活动空间,她抬手抓住寒木仙君送的项链,将水晶瓶拿到他面前按:“如果不是她的话,我真的会永远变成五毒的傀儡,昨天他下令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在攻击之前推开你!” 这话……什么意思,寒木仙君眼中浮现惊喜的神色:阿姊的魂魄,难道沒有消散。 “这个!”陶夭晃了晃水晶瓶,问道:“仙君大人,这里面……装的是!” 寒木仙君沉默了片刻,将她的头按进怀里,低声道:“是阿姊的骨灰!” 虽然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但真正听到确定的答案,陶夭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伸出手,用力抱住寒木仙君的腰。 就算心里再好奇、甚至寒木仙君已经承诺了会对她坦白,她也不忍心去催促。 仙君大人的心里,有很深很深的迷雾,陶夭暗自叹息,只能努力抱紧他,希望能给他一些哪怕微不足道的安慰。 “傻丫头!”寒木仙君摸了摸她的长发,承诺:“为师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只是……给我点时间想想从哪里开始说!” 陶夭甜甜地笑着,躺在他胸口。 现在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她眯着眼透过窗纸看了一眼外面绿莹莹的木神空间。 路菲汐说的话,她一句沒落全听了进去。 “仙君大人,神木爷爷真的是好人呢?”陶夭眯着眼,带着一脸幸福说道。 她是妖怪,从來就沒有佳人,不管到哪里住着,说到底也只是外來客。 唯有万木灵园里的中央神木,让她觉得像是长辈一般慈祥和蔼。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你那么乖巧,谁看了不喜欢!” “你就不喜欢吖!”陶夭委屈地撇了撇嘴,满脸的埋怨:“这一直以來,追得人家好苦呢?” “是,都是为师的错!”寒木仙君叹了口气,抓起她的发梢在指间把玩着。 少女不安地抬起头來,奇怪他为什么忽然沉默不语。 寒木仙君仍旧沒有说话,他松开陶夭的头发,转而将自己的一缕发梢结成环形,这才道: “小桃子,这是为师的承诺,至于接受与否……全听你的选择!” 陶夭愣了一下,顿时泪盈满眶:怎么可能不接受呢?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入魔的时候,毁了寒木仙君赠与的第一个结发之环,那时候,寒木仙君的表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和自己听到他说不相信爱情存在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原本只是想要报复一下对方的无情无义,可是?陶夭骨子里从來沒有想过要将自己所受的伤一模一样返还给他。 因为,他只要露出哀伤的神情,就已经让她痛不欲生,她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去伤害他。 “接受,当然接受!” 陶夭激动得双手直发抖,试了好几次也沒能把发梢传进那个环状结里,急得都快哭了。 寒木仙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让为师來吧!” “才不要!”小妖怪倔强地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这件事,怎么能让他帮呢? 陶夭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平复下紧张的情绪,她眯着眼,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发梢穿过圆环,打了个一模一样的结。 “等有朝一日,为师定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寒木仙君看着这个简陋的结发环,满心的歉疚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來:“到时候,才是真正与你共髻结发之日!” 他的歉意令陶夭又惊又喜:终于也有这么一天,仙君大人的一颗心全系在我身上。 这样就够了。 少女露出幸福的笑容,主动翻身将他压倒在床上,正色道:“仙君大人,夭夭笨手笨脚的,人间那复杂的发髻,我根本弄不來,夭夭求的,不是什么名分也不是什么婚礼!” 她顿了顿,自嘲地讪笑:“夭夭只想要仙君大人的心,我是不是……太贪了呢?” 锦被顺着她的肩膀滑落,露出白皙的肌肤,淡淡的吻痕犹在,暗示着作业的激情与疯狂。 “贪心的不是你,是为师!”寒木仙君坐起身來,吻住她的唇。 小小的身体在怀中,不安分地骚动。 少女的深情透过灼热的肌肤,像是一股温泉般浸润了他的心。 “小桃子,舒服么!”寒木仙君的手在少女光洁的肌肤上抚弄,低哑的声音里满是挑逗的意味。 陶夭红着脸,却大胆地配合着他的动作,声音又甜又糯,让人的心都化了:“当然舒服,被仙君大人抱着,最舒服最幸福了!” 寒木仙君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灼热的气息喷进她耳中:“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可好!” 陶夭的身子一震,将头埋进他的颈窝,用力点了点头, ------------ 第七十六章 敞开心扉(1) 陶夭扎起头发、卷起袖子,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对着绿色光幕不断挥拳。 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她手上裹着的法力凝实几分。 木神空间果然是最适合修炼的地方呢?陶夭心满意足地想着,她从有食人妖花和宁心草傍身,又一直是以医者的身份抛头露面,战斗方面的基础其实并不牢固。 尤其是唤木灵诀。虽然寒木仙君几次提醒说这才是修炼的根本,但情势所迫之下,她根本就沒有好好修炼,空余的时间都拿去研习医书和炼制丹药了。 现在有木灵空间帮助她提纯法力,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陶夭等法力凝练得差不多了,就立刻盘膝运功,认真地熟悉提升之后的力量。 寒木仙君在一旁,用空间内纯净的木灵之气对佩剑进行二次祭炼。 之前获得了创生仙君的元婴,等抹杀他的灵识,这把剑估计可以冲上中品仙器的境界。 陶夭的木灵之体和寒木仙君体内的仙力彼此共鸣相得益彰,双方所获取的好处都难以估量。 果然,我和仙君大人是命中注定了要在一起的。 陶夭并不急着继续锤炼法力,而是睁开眼站起身來。 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刚刚提纯过的法力,运针时的输出、出招的方式和力道也都需要再次改进,才能以最小的损耗得到最高的收益。 少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一片水光潋滟的绿光中用力蹦跶了两下。 所有的一切开始步上正轨了,真好,她甜甜地笑着,探头朝蒙着一层水汽的灵泉井张望了一下:在这里,清儿姐姐的灵魂也能得到快速的恢复,这一次,真是欠了神木爷爷一个天大的人情。 “修炼完毕了!”背后传來男子温润的声音,一转身,陶夭几乎快溺死在他满眼的温柔里。 少女羞怯地点了点头,红着脸反问:“仙君大人的祭炼,结束了吗?” “祭炼这种事急不來的!”寒木仙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傻丫头,真以为本君鬼斧神工,一眨眼就能给法宝晋级。 陶夭知道自己在炼器方面一窍不通,一定是又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不由得羞红了脸。 她跺了跺脚,佯装不快:“仙君大人,就知道欺负我!” “为师怎么舍得!”寒木仙君走上前來,将她拥进怀中。 陶夭转了转眼睛,主动离开他的怀抱:“仙君大人,我们过一下招吧!我刚刚突破,唤木灵诀用起來都觉得不顺手了!” 寒木仙君点头答允,立刻撤开一步去,长剑悬浮在头顶。 ***************** 陶夭抓着镰刀狼狈地气喘吁吁,对面一身白衣的人却连衣摆都沒有弄脏,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唔,还以为多少可以和仙君大人打个势均力敌,可原來他一直都有隐藏实力。 陶夭带着满脸怨念看着自己的恋人,小脸鼓得圆圆的:“打不过,不打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是故意在耍小孩子脾气,寒木仙君好笑地走上前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这亲昵的姿势、还有少女温暖的身体缩在怀中的感觉,让他感到无边安心。 “小桃子,你已经很强了!”他在陶夭的耳边低声呢喃:“原本为师还有些担心,但现在么……为师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哎!” 小妖怪的身子立刻僵硬起來:现、现在吗? 寒木仙君的手指挑断她的发绳,柔顺的青丝立刻披散下來,他压低声音逗弄道:“怎么,不愿意听为师说!” 怎么会呢?陶夭用力摇了摇头,一头黑发也跟着來回晃动,她垂下眼去,咬着嘴唇,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我……突然好紧张!” “傻丫头!”寒木仙君忍俊不禁,他松开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道:“为师在屋里等你,什么时候不紧张了,就进來,好么!” 陶夭用力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桃馆内。 果然,有点害怕,她抬起双手放在眼前,只看到自己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她忽然有些退缩了,心想:其实,就算仙君大人一直不说,也不要紧的,这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沒有任何影响,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强迫他说出來呢? 但此时,泉清却从她身后的灵泉井里浮现出來,冷冷道:“陶姑娘,你对自己未免太沒有信心了,当初那个自以为是地说着喜欢的就一定要抢到手的小妖怪,上哪里去了!” “我、我哪里沒自信了!”陶夭气鼓鼓地转过身去质问道。 但在她心底深处,隐约明白泉清的意思,只是对方不挑明,她就有些自欺欺人地不想承认。 泉清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陶姑娘,你明明清楚得很!” 陶夭却是咬紧牙关,半分都不放松:“清儿姐姐说话不明不白的,我可听不懂呢?” 器灵的身体略微脱离井口,伸手指着她的鼻尖,淡淡道:“你在害怕,仙君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切都告诉你,你却害怕了,因为你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仙君那样的人都引为心伤绝口不提!” 泉清的声音重重撞进了她心里:“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准备好了接受仙君的一切,陶夭,你沒有那个自信也沒有那个勇气,去面对他心中所有的黑暗!” “我……”陶夭张口结舌,本能地想要为自己辩护。 但是,她或许真的是这么想的,寒木仙君从來都是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唯有在触及过去的时候,会一下子显露出浓浓的仇恨和伤痛。 她记得还在仙界的时候,有天夜里寒木仙君将她抵在墙上、冷言威胁;也记得在怨灵血雨中,他痛苦地说不需要任何人在身边,,清儿姐姐说得沒错,我在害怕。 看到她挣扎的神色,泉清忍不住冷笑:“说到底,你所谓的爱情也不过是小孩子的任性,可笑,我居然以为你是一片真心!” 好像五毒和当初的斗元仙君也说过类似的话,他们说,她爱的不过是寒木仙君身上自己想要的那一部分,,他的英俊、他的温柔、他的强大。 陶夭有些恍惚地看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是张惶恐不安的脸。 ***************** ------------ 第七十六章 敞开心扉(2) 宽敞的房间里,陶夭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紧张得不敢说话。 她这么如临大敌,连带着寒木仙君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笑着开口,既是安慰面前的少女也是在给自己增加勇气:“只是一些无聊的陈年往事而已,为师还怕你听着听着觉得无聊呢?” 少女用力摇了摇头,对天发誓自己一定认认真真地听。 寒木仙君沉吟了片刻,开始叙述。 “小桃子,为师应该有跟你提起过,我并不是仙界中人,而是自凡间而來!” 陶夭回想了一下,默默地点点头:他还说过,血脉适合修仙的人是他的姐姐,而不是他。 寒木仙君一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的小脑子里想着些什么?他苦笑一声,让她不要着急。 “为师原先和阿姊两人住在一个小村落里,嗯!”他看到陶夭好奇的模样,笑着道:“不,沒有临沧村那么舒适,是个干燥又动荡不安的地方,阿姊是医师,为师那个时候,年纪尚小,一点儿都不懂事呢?” 少女忍不住抿嘴偷笑,在脑海中勾画着寒木仙君幼年时的模样。 寒木仙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继续道:“后來……仙界中人经常会下界搜寻一些有用的材料,,这里面也包括有潜力的、或者是他们看顺眼的凡人,很不幸,那一次他们降临的地点,是为师所在的小村!” 他说得轻巧,陶夭却立刻在眼前描绘出栩栩如生的画面。 那是位于戈壁滩或者荒原之中,孤零零的小村落。虽然穷困潦倒却淳朴安分,自成一处,有一天忽然黑云蔽日,仙兵仙将从天而落,他们以王者的姿态俯视脚下的蝼蚁,无意间一挥手就是地动山摇风火爆裂。 对于凡人而言,那是毁灭性的力量,他们放入砧上之鱼,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人摆布。 陶夭紧张地握紧了拳头,身体情不自禁往前倾去:“后來呢?” “后來……”寒木仙君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永远记得仙帝那日一身白纹墨袍,轻易地将自家的木门焚为灰烬。 墨颜冷冷地走进來,指向尚且年幼的他,让他上仙界去。 一名随从说,这个孩子并不适合修仙,倒是这边的女娃儿资质不差、血脉纯净。 随着寒木仙君的叙说,陶夭只觉得心跳加快,一下一下撞在喉头。 而随着自己的回忆,寒木仙君的脸色阴沉得仿佛欲雨的乌云。 墨颜要的不是阿姊,而是他,高高在上的仙帝伸出手來,寒木仙君至今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一瞬间便将阿姊体内的血液全部抽出,凝成一块结晶。 “吃下去!”仙帝墨颜走上前來,将血魂精塞进吓傻了的少年口中,然后伸手将一朵仙火弹落在已经化为一具干尸的女子身上。 地上瞬间只剩一捧白灰与尘土混在一处。 少年的精神彻底崩溃,扑上前去将骨灰连着沙土,收进阿姊曾经赠予的水晶瓶里,她曾说:这瓶子是爹娘的遗物。 “不、不要说了!” 陶夭忍不住捂住耳朵,害怕地低下头去: 心口,好痛,沒有办法呼吸了。 少女眨了眨眼,泪水水晶般滚落下來。 她看上去,比我还要难受呢?寒木仙君回过神來,轻轻叹息了一声,等待陶夭平静下來。 小妖怪熟练地钻进他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肩膀轻轻颤抖着。 她的声音闷闷地响起:“为什么……仙帝要做这种事,就算他是神仙,也沒有资格这么践踏别人的生命,这、这太奇怪了……” 仙,不应该是这样的。 同样的质问也回荡在当时刚刚行过冠礼的少年心中。 但那时的他沒有陶夭当日诛妖台上责问天道的勇气,墨颜一个手势,便让他身不由己地跟了上去。 “墨颜要的人,从來就不是一个资质高超的弟子,而是床笫间的玩物,一个……能够满足他的欲望而又无从反抗的玩物,只有凡人的弱小无助,才能填满他的征服欲!”寒木仙君的双拳不自觉握紧,苍白的皮肤上青筋毕露。 回想刚刚被带到仙界的日子,他根本无从逃离,身体 沒一个角落都被印上最肮脏的烙印,他恨不得自己能够死去,却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剥夺。 “仙君大人,别说了……”陶夭抬起头來,用力抓着他的衣服,泪流满面:“不要说了,我不听了,是夭夭不好,我不该让你说的!” 寒木仙君却已经被曾经的梦魇摄住,无法自拔。 每一日的饭食之中,都混入了强力的**,即便他的意志再坚定,也无法抵抗身体的本能。 陶夭不再让他停止叙述,她慢慢地深呼吸着,心痛得仿佛要裂开。 但是,这种疼痛,和仙君大人当日的苦难根本就不能比,她咬牙切齿地听着寒木仙君的回忆。 寒木仙君面无表情地描述着仙帝墨颜层出不穷的调/教手段:他用铁良将他绑死在床榻之上,一如当初五毒对陶夭的做法。 “小桃子,你不该爱上为师!”寒木仙君结束了自己的叙述,伸手擦去怀中少女满脸的泪水,心疼不已。 她总说跟在自己身边生命才有意义,熟不知她才是自己最大的救赎。 他伸出手來:就是这双现在拥抱着爱人的手,曾在床笫之间身不由己地向墨颜索欢。 如果不是偶然的机遇下得到了中央神木和《唤木灵诀》残本,时至今日,他早已是又一件被仙帝抛弃的玩物。 陶夭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些离开他的怀抱。 寒木仙君一愣,露出失落的笑容:“抱歉,为师不该用这么肮脏的身体碰你!” “你给我闭嘴!” 少女的身体颤抖着,她抬起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來:“绝对、我绝对会杀掉他给你看!” 说话间,陶夭身上的杀气凝实成一团青色的火焰,几乎与木神空间融为一体。 不可原谅,唯独墨颜这个人,绝对不原谅。 寒木仙君一愣,伸出手去,轻易地穿过她的杀气之火,将她一把抓进怀中, ------------ 第七十七章 交易(1) “仙君大人,你看,如果这样出招的话……”陶夭抓着镰刀挥舞出一个半圆:“是不是比这样……”她又从另一个角度挥刀,转头问道:“更强力一些!” 寒木仙君皱着眉头,仔细地让她重复着演示自己的想法。 半晌,他才道:“虽然最后以刀背停招、配合迷烟可以带來晕眩的效果,但这样一來,你的攻击动作也会因此产生停顿!” 他说着,从陶夭手中接过兵器,简单地演示了一下。 若按照陶夭的想法,最后以镰刀刀刃与刀柄接续处的地方结合迷烟进行重击、以换取地方的晕眩,她就必须重新调整执刀姿势才能继续攻击。 而她原先的攻击方式,是一下接着一下的高速猛攻,迅雷不及掩耳的攻速完全可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 寒木仙君只能委婉地提醒她不要舍本逐末:“小桃子,你最习惯的战斗方法、才是最好的!” “但是……”陶夭接过镰刀,走到一旁继续比划着。 招式这方面,别人给再多指点、也抵不上她自己的灵光一现。 寒木仙君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小桃子,慢慢來!” 少女愣了一下,转过头來微笑着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多得是:这片木神空间,既是安全的乐土又是他人掌控着的牢笼,在成长到足以突破这层壁垒之前,她和寒木仙君都不得不留在此处。 但反过來讲,如果连这层空间障壁都沒办法打破,她又有什么资格扬言要杀了仙帝。 陶夭望着眼前一大片波光粼粼的绿色,沮丧地跺了跺脚。 可是?或许这里对寒木仙君而言是最佳的修炼环境,但她是妖啊!妖怪只有在一次次血腥的杀戮和生死时速之中才能成长。 这么安安稳稳地对着一块墙壁琢磨招式,要琢磨到哪年哪月。 “这里说起來是木神空间,却完全沒有自然景物、更加沒有妖兽什么的呢……”陶夭有些失望地看着一大片枯燥的绿色光海喃喃。 一身绿衣的女子忽然出现在她背后,淡淡道:“想要山川河流的话,就自己出去搬!” 小妖怪吓了一跳:“嗖”地一下躲到寒木仙君身边,大眼睛里满是醋意:怎么又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 木神使者看了她一眼,递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如果你觉得只有厮杀才能提升实力的话,这个锦囊能够让你在这里自由出入,也可以将外界的物体带进來!”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变故,陶夭已经不再装作人畜无害的小孩子的模样,她拿过锦囊在手中掂了几下,冷笑道:“呵呵,让我來帮你建设这空无一物的地方么,这可是大工程啊!” 路菲汐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她沒想到这个小妖怪敢和自己这个神之使者谈条件,不由失笑:“你最好弄明白,现在是谁在受谁的恩惠!” 陶夭大胆地回视过去,漠然道:“恩惠,不不,这只不过是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罢了!” 木神使者的脸色沉了下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怒意:“哈,沒想到木神大人赞不绝口的,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辈!” 小妖怪依旧挂着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慢慢道:“姐姐,注意你的措辞!” 寒木仙君悠闲地看着两人对峙,很好奇陶夭接下來会怎么说。 虽然他受到中央神木的诸多恩惠,但那说到底,只是木神的一个分身而已,至于那位木神本人…… “使者大人,沒弄明白的人是你哦!”陶夭眯眼笑着,大胆地凑上前去:“对我和仙君大人有恩的那一位,在万木灵园破灭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神木爷爷是陨落了也罢、是被你的木神大人收回去了也罢,与我都无关!” 她顿了顿,有意无意问道:“如果上古盟约破灭,神灵们重新回到仙界,你的木神大人能够获得多少的利益呢?” 眼前的女子虽说是木神使者,但也是近几年盟约松动,才从沉睡中苏醒过來。 她对神灵的认识,还停留在当年那一场大战中,,从那时起,神就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木神和匠神虽是一对至交好友,却也是神灵集团中最弱势的两人。 她沒有想到陶夭说话这么一针见血,不觉有些心慌起來:她是不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情报。 小妖怪沒有逼得太紧,而是倒退了一步,活泼地原地蹦跶了一下,她留给眼前的使者一点时间消化,然后才接着道:“言归正传,你的木神大人需要一个让他脱离三界六道纷争可以自由修炼的地方,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可是在同一阵线的哟!” 她一点点撒下网去,现在才开始回收:“姐姐,我的要求很简单的,你看,清儿姐姐在仙界受了重伤,这么慢慢地养,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养好,还有,你说独立成界的最后一种材料是黄泉水,可关于这黄泉水,我们可是一无所知呐!” 说着,少女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原先或许还能沿路收集信息,可现在和五毒闹翻,估计他一发现我们的踪迹就会杀气腾腾冲过來吧!” 路菲汐完全插不上话。虽然知道不能就这儿被她握住话语权,却想不出用什么借口回绝她明显是敲竹杠的行为。 木神明令要她保这两人周全,更何况,超脱三界六道,必须要有一片根源之,,对他们而言,就是这一小片木神空间。 她唯一可以拿來和陶夭谈条件的筹码,却早就已经属于对方了。 “那个器灵的问題,交给我吧!”路菲汐不得不承诺下來:“至于黄泉水,或许木神大人也知之不详,所以,现在我沒办法答应什么?” 陶夭完全忽视她推诿责任的话语,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木神大人那么神通广大,一定知道的,总之,从今往后还需要姐姐多多照顾呵!” 见木神使者消失在光芒中,寒木仙君忍不住鼓起掌來。 虽然这样的陶夭给人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却更加让他着迷。 独立、聪慧、又带着小女孩的娇俏。 “小桃子,厉害!”他由衷地赞叹道。 陶夭嘿嘿一笑,羞赧地用手指卷起自己的发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像是等着奖励的小姑娘。 寒木仙君俯下身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 ------------ 第七十七章 交易(2) 少女抓着小小的锦囊,做贼似的从一圈绿色的漩涡中钻了出來。 她此刻身处在广袤的平原上,完全感觉不到五毒的气息。 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出來了呢?陶夭抓着镰刀飞上半空:果然,从这里看出去既不见当初鏖战的山脉的影子、也不见理应熊熊燃烧的紫色毒火。 也就是说,我暂时是安全的。 小妖怪重新落地,随意确定了一个方向,开始搜寻长着坚韧草甸的平原。 木神空间的大小有限,所以,要挑最精华的部分收取,陶夭脑子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得正欢:这么大的一片平原,下面十之**有矿脉之类的好东西,最好是能找到矿眼,直接挖下來搬进木神空间里去。 她沿路慢慢地走着,一边召唤出藤蔓钻进地下勘察、一边放出神识试图找到附近的强大妖物。 因为,都说天材地宝必有神兽护佑嘛。 陶夭的神识和底下藤蔓一厘一寸都不放过,仔仔细细地 排查着。 她并不是直线前行,而是时不时地打个弯,歪歪扭扭地低空飞着。 偶尔藤蔓碰到一些浅层的矿物,就会直接将之挖出來,扔进木神使者给的锦囊里。 但是这些都是散矿,并不成气候。 忽然,其中一片藤条毫无预兆地枯萎下去,陶夭还沒來得及作出反应,藤蔓就已经彻底死亡。 她不得不立刻收回灵识,差点连法力都沾染上了古怪的死气。 方向……是东南方。 少女取出简易罗盘针比对了一下,立刻加速飞去。 大约十几里地外,光秃秃的沒有一株草物生长。 不论召唤出多少植物,都在一瞬间就枯萎然后化作灰烬,陶夭紧张地盯着看似扑通的地面,确信:这下面……有什么东西在。 陶夭默念法诀,用一层薄薄的法力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保护膜。 随后,她高高跃起,镰刀在空中划过两个圆周,才带着刺目的刀光流星般往地下坠去。 “轰隆!” 火焰状的刀光包裹着少女小小的身体笔直往地下钻去。 四溅的土石连她的衣角都沒能碰到就被身边的薄薄绿光粉碎。 随着她逐步深入地层,正下方出现了一股可怕的气势,陶夭身上的防御逐一增加,最后一直叠到7层,才勉强可以在周围的气势中保有行动能力。 在地底作祟的物体终于出现,却让陶夭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什么? 她面前的是一团类似火焰的物质,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她从來沒有见过漆黑的火焰。 每一枚火星都带着可怕的死亡力量,她不由得幻想:如果将这朵奇火收为囊中之物,会获得多么强大的力量。 当然,她清楚自己的斤两,这火焰就算要收,也当然是留给寒木仙君收。 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 那死火仿佛身怀灵智,陡然这飞出一道火鞭,向她腰间抽來。 地下不是适合陶夭的战场,她在这里的行动受到了太大限制。 陶夭一挥手丝毫不敢留有余力,黑色镰刀两下便将火鞭击散在空中。 当下,陶夭便觉得有一点灼热的力量钻进了镰刀里,自动淬炼起这本已经极具杀伤力的兵器。 原來如此。 她看出了一些端倪:这灵火不知道在地下呆了多长时间,的确有了一些灵智,但那种智慧,只是停留在“被打了就要打还回去”的水平,相当于一个小婴儿。 只要自己够小心,完全可以借助这一大团火焰将镰刀重新炼制一次。 顺带的,也可以把它当成灵智未开却无比强大的妖兽來练一练手。 至于最核心的火焰精华……陶夭只是看了一眼,便被其中的死气吓得毛骨悚然:这种东西她是无福消受了,等消磨得差不多了、直接丢进木神空间就是。 ***************** 借助植物挖掘出的蜘蛛网一般的通道,陶夭狼狈地在地下四处奔逃,背后跟了一大串黑漆漆的火星子。 偶尔她实在撑不住了,才会冲上地面缓一口气,再重新冲入地下追捕灵火。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在少女不知疲倦的消磨之下,那团黑色灵火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气焰嚣张。 天彻底黑下來的话,对我会比较不利呢? 陶夭当机立断抛出木神锦囊:“咻”地一下将整片黑色火焰吸了进去。 随即,她持刀飞扑入打开的绿色空间入口,冲进去就是一顿盲砍。 又是几朵小小的火星飘落下來,被她的镰刀吞噬,到现在,刀刃已经带上了火焰属性,每一下挥击都带着高温和火光。 “仙君大人,我找到了好东西哦!”她躲开随着火焰一起涌进來的大量泥土和地底生物,在空中尽可能地压制着那团灵火,累得气喘吁吁。 寒木仙君匆匆瞥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陶夭的见识有限所以认不出那是什么?但他可很清楚,在古天书中,曾记载过一种“色黑、性烈”的灵魂火焰,一旦碰到人的身体,就会立刻钻入其中连灵魂都焚烧殆尽。 对修习炼器和炼毒之术的人而言,这种火焰可以让炼制出來的武器和药物戴上“死”的气息和火焰的能力,但这种先天灵火,岂是泛泛之辈可以收取的。 所幸,也不知道陶夭和这团火焰打了多少时间的持久战,那灵火看上去显得有有些单薄。 这个样子,应该能够勉强镇压下來。 寒木仙君抛出自己的炼制毒药专用的丹炉,默念了几句口诀。 原本玩具似的小炉子立刻滴溜溜旋转着放大,硬生生将黑色的灵火吞了进去。 “轰隆”一声巨响,丹炉深深嵌进木神空间里,只留顶部的装饰物在外面。 寒木仙君迅速栖身而上,手指跃动打出上千符文,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丹炉顶端。 远远看去,那些涌动的符文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补丁,盖住了木神空间中被丹炉砸出來的凹洞。 “傻丫头,有沒有伤着!”镇压了灵火,寒木仙君却不急着炼化,而是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查看着陶夭的身体。 少女嘿嘿一笑,带着满脸甜蜜和得意摇了摇头,她甜蜜,是因为寒木仙君心中自己的分量比天材地宝还要重;而她得意,是因为终于自己也可以独当一面,和仙君大人共同进退。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感觉,让陶夭忍不住笑容满面。 感觉到灵火在冲击着丹炉和上方的封锁符文,寒木仙君纵使有再多忧心责怪的话也无暇去说了,他哭笑不得地在陶夭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立刻盘膝悬坐在符文上方,开始炼化那不安分的黑色火焰, ------------ 第七十八章 目标——黄泉(1) 寒木仙君闭了死关,全心全意炼化着黑色灵火。 而陶夭则是抓着木神锦囊玩得不亦乐乎,短短几天时间从妖界搬了一大堆花草树木进來,甚至,这其中还有一些她千钧一发偷來的妖兽幼崽。 在外面的战斗一结束,陶夭就会回到空间内用法力雕凿地形,玩得不亦乐乎。 而她的实力也因此一日千里,单说法力的掌控能力,就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的木神空间,已经初步像是一个小世界了,有山脉有湖泊、有森林也有草原。 桃馆则被她安置在一座山谷里,四面都是还未长成的妖兽,日后,便是一道天然的防线。 可惜不知道什么控兽的法诀,小妖怪也发现自己有点贪心不足,自嘲地笑了笑。 构建这个世界的过程,让她有种在布置新居的满足感,陶夭脸上带着小女人的幸福笑容,是不是飞到天上俯视,只要看到哪里不满意,就挥动镰刀修整,当真有一种开天辟地的驾驶。 她很小心地在寒木仙君修炼的地方召唤出來大片会自我反击的妖花护卫在旁。 拥有力量的感觉真好。 漂浮在妖界浑浊的天空下,陶夭看着自己新召唤出來的几种植物,两眼放光。 虽然这些植物不过是唤木灵诀的产物、而不像当初的食人妖花与自己有着精魂之契,但就战斗力來说,却是只增不减。 至于契约……少女摇了摇头,显得有些落寞。 她不是沒想过重新再收复一株强大的妖界植物,甚至好几次,她都已经将对方打到主动臣服。 虽然这么说或许很愚蠢,但她忘不了当初的那株食人妖花。 在自己最弱小的时候,是这多其貌不扬有着巨大花盘的食人花陪她一路走來,警戒、防御、反击、牵制,靠的全是他的藤蔓和剧毒的消化液。 契约之后的植物,就是真正的同伴,而她……不想再失去自己的伙伴了。 她猛地一挥刀,面前一只虎面妖兽被拦腰斩断。 或许自己再也不会和植物签订契约了吧!哪怕日后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的伙伴,她也不会了。 因为……妖花是特殊的,谁都取代不了。 陶夭叹了口气,原本好好的情绪不禁有些低落下來。 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再强大一点,,一点点就好,如果能够躲开墨颜那一枪,妖花就不会死了。 忽然,背后传來些微的波动,少女一个闪身,踩着绿光飞身而出,持刀转身戒备着。 一身绿衣的木神女子从鸿蒙通道里跨了出來,略显愕然地看了看面前的小妖怪。 沒想到她已经能够察觉到空间波动了,这……就是木灵之体的潜力吗? “使者姐姐!”陶夭笑眯眯地收起刀,等着她说出从木神那里得到的情报。 路菲汐一挥手,将木神空间撕裂开一道缝隙,立刻,便有一股浓郁的花香从中飘了出來。 “嗯!”木神使者惊讶地窥探了一番:这片空间,居然已经初具雏形了。 这个小妖怪,很努力嘛。 她带着陶夭直接回到空间中,一眼便看到不远处山谷内一道碧绿的光柱,光柱之上,有一朵朵黑色火焰跳跃着。 那是,,焚魂灵火。 素來一脸傲然的路菲汐一把抓住陶夭的手,急切地追问:“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哪里……额,就算你这么问我也……” 小妖怪苦恼地卷起自己的发梢:每次使用木神锦囊,传出的地点都是不固定的,到现在她用这锦囊进出了近百次,居然沒有去过同一个地方两次。 路菲汐松开了手,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可以把那个地方画出來吗?” 陶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可以试试看。 虽然作画不是她的强项,但是仙君大人可是画得一手好丹青呢? “既然如此,就等他出关吧!” 路菲汐轻轻一跃,一株巨大的花苞破土而出,花瓣展开,里面赫然是一张软榻。 真是悠闲啊……在不知道五毒是不是放弃追捕我们的情况下,未免悠闲过头了。 陶夭微微一笑,重新打开木神锦囊飞了出去。 木神使者悠闲地从软榻旁摘下一颗灵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光芒中。 为什么如此焦急呢?这片空间之中是绝对安全的,她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锻炼自己,可是?这小妖怪却像是火烧眉毛似的匆忙。 路菲汐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在花苞内。 她的指尖不断流出一道道绿色的液态法力,在半空中形成一张轮盘大小的地图。 地图正中央,赫然是一块锥形的飞空石。 木神使者顿了一下,再次一挑手指,飞空石化作一滩绿色液体低落下去,迅速转变为火焰向外蔓延。 绿色的火焰破坏了半透明的模拟地貌,最终形成一大片火焰海。 地图向上浮起,绿色的法力迅速描绘出地下的矿脉和暗河,整张地图形成一个倒圆锥形。 在锥间的位置,有着一个红色的标记。 “如果他不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封印暂时还很安全呢?” 路菲汐一翻手,地图迅速消融在空中,多余的法力被坐下的花苞吸收。 “木神大人啊!将赌注押在他们身上真的可以么!”女子轻叹一声,看着陶夭重新出现在空中,打开锦囊倒出一小片树林,然后再次消失。 她脸上幸福的笑容,让路菲汐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样的笑脸,是因为……爱情吗?她将视线投向不远处山谷内的绿色光柱:是因为那个人。 分明……只是被赋予了生命,所以命运被迫绑在一起了而已,分明,沒有必要生出多余的感情,年轻的木神使者轻轻念叨了一声,花苞便慢慢合上,为她投下一片宁静的夜幕。 她想起临行时那颗参天古木对自己说的话:“菲菲,你虽是一株灵草所化,却也应该有凡人的情感,七情六欲,才是让人变强的根本!” 不能理解,黑暗中的神之使者露出困惑的神情。 快乐、伤悲,为了某个人可以不惜去死、为了某个人宁可让天下血流万里。 那种东西,是植物该有的情感吗?为什么那只小小的桃子精能够为了一个仙人如此疯狂。 ***************** 依旧裸/奔,但是还是求支持。 务必、请大家陪我走到这本书的最后, ------------ 第七十八章 目标——黄泉(2) 外界时间又过去十几天,绿色光柱终于起了变化。 一道火龙卷冲天而起,撞击着薄薄的绿色光幕。 “仙君大人!”原本假寐着的陶夭立刻惊慌不安地飞上高空,远远地绕着光柱盘旋。 她自己也仿佛置身于那凶悍的火龙卷之中,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下意识地为自己加上了两道防御。 木神使者飞上天空,伸手在她眼前一抹:“他沒事!” 小妖怪只觉得眼前一亮,视线竟直接穿透漆黑的火光:龙卷中央,一袭白衣的人毫发无伤。 可是?既然他沒有受伤、为什么不出來呢? 谁知道,陶夭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更加焦急了:看这个状况并不是反噬,但双方依旧僵持不下,难道仙君大人沒办法吸收那团灵火吗? 路菲汐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她沒头苍蝇般四处乱转的身影,皱起了眉头。 炼化天地灵物本來就是个困难的过程,一不小心就会功亏一篑,可是以寒木仙君的修为即便失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个道理,难道她不懂。 “轰隆”一声,光柱之内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龙卷旋转之中,木神空间都露出了不稳定的空间波纹。 龙卷风迅速收缩,最终化作小小的火焰漩涡,在半空中高速旋转着。 陶夭手握镰刀靠近上去,全神戒备。 火焰漩涡继续缩小,最终化作一团光球,钻入寒木仙君体内,光柱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残余的法力消散开來,立刻被大地上的植物吸收。 一身白衣的男子漂浮在空中,背后浮现一点点黑色火星,终于凝聚为一对剑刃般刺向天空的双翼。 他张开手,露出阳光般的微笑。 “仙君大人!”陶夭扔掉镰刀,飞扑进他怀里,衣袂在身后留下一道粉色光晕。 寒木仙君搂住怀中温暖的人儿,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抱歉,让你担心了,灵活暴烈,稍微出了些意外,不过,现在沒事了!” 他背后的火翼化作漫天火星,消散在空中。 “你们还想不想知道黄泉河的情报!”路菲汐费上半空,冷冷环抱着双手。 陶夭的小脸羞得通红,立刻从寒木仙君怀中钻出來,躲到了他的身后。 寒木仙君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邀请她进屋。 ***************** 路菲汐背着双手,慢慢道:“黄泉河是位于妖界地下最深处的水脉,流域经过上古盟约对外空间的封印之一,黄泉水是妖界的至宝,可以解百毒、更重要的,是最珍贵的炼器材料,如果我沒有猜错,那朵黑色灵火生长的地方,应该就是在河脉附近!” “哎,!”陶夭愕然地站起身來,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不会吧!我居然、和仙君大人最需要的东西擦身而过。 亏我把这朵灵火弄回來,还以为自己赚大发了,原來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寒木仙君看到她满是歉意的表情,立刻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他一挥手取出笔墨,微笑道:“小桃子,描述一下那个地方的样子!” 陶夭用力点了点头,仔细地描述起发现死亡灵火的那片荒原的模样。 寒木仙君执笔在画卷上迅速游走,一片片墨痕随之铺展开,将陶夭所看见的景象栩栩如生地描摹出來。 “对了,还有!” 陶夭忽然站起身來,惊呼:“我记得……那片土地已经完全被灵火破坏了地力,所以周围沒有一丝生机、也沒有植物生长!” 那片土地,短时间之中应该是不会恢复过來的。 唤木灵诀的本质就是借助木材、土地内的生命力催生植物,既然如此,哪里地力丰厚、哪里一无所有,应该很轻松就能够发现。 “这样应该行得通!”路菲汐想了想,道:“这片荒原,我知道在哪里,妖界你们不熟悉,跟我來吧!” ***************** 悬浮在灰茫茫的荒野之上,寒木仙君与陶夭双手交握,一圈圈绿光荡漾出去,扫过宽广的地面,另一边,木神使者路菲汐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寻找着。 忽然,陶夭与寒木仙君双双睁开眼。 他们的视野随着法力扩散,终于找到了那一小块寸土不生的地面,从高空向下看去,那里几乎被周围齐腰高的野草完全遮蔽,一不小心就会忽略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招呼路菲汐向目的地飞去。 那一天陶夭用镰刀和藤蔓钻出來的地道赫然还在,不时有土块从裂痕两壁松落下去。 “你们下去吧!”木神使者抱着手候在一边,不安地往远处看了一眼,又道:“我在这里守着,以防万一!” 寒木仙君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小桃子,你也留在上面!” “为什么?”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表情,用力跺了一下脚:难道仙君大人还是当她是累赘么。 寒木仙君皱起眉,看着她不说话。 陶夭只能循循善诱道:“这下面只是一条水脉,肯定不是黄泉的核心,路姐姐,你说呢?” 木神使者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提醒他们,只用最核心处最纯净的黄泉水浸泡洗涤,才可以让木神空间超脱三界的限制。 这下面的气势那么弱,恐怕距离主河道不知还有多少距离。 听到路菲汐的叙述,寒木仙君的脸色不由显得凝重起來。 最终,他摇了摇头,道:“我们并不急在这一时进去,小桃子,回去做好万全准备,到时候一旦下去,恐怕就出不來了!” 陶夭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你刚才露出很不安的神情,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路菲汐淡淡道:“我不知道,五毒妖帝应该已经察觉到你的位置了,你那么频繁地进出木神空间,或许是留下了气息吧!” 闻言,陶夭沉默下來:木神空间只能被动防御,并不具备主动对敌的功能,如果让五毒闯进來,那么她这段时间辛辛苦苦布置起來的小世界恐怕会毁于一旦。 “先……回去吧!”她垂头丧气地摊了摊手,先一步钻回了木神空间。 果然,有点不甘心呐, ------------ 第七十九章 重逢(1) 由于之前留下了坐标,这一次,木神空间直接在荒原上方打开了通道。 紧紧抓着塞满食物和丹药的乾坤锦囊,陶夭跟在寒木仙君后面从通道内钻了出來。 荒原一如既往苍茫无际,却不知为何,让她觉得有一丝恐惧。 少女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向寒木仙君靠近过去。 “傻丫头,怕什么?”寒木仙君笑了笑,宠爱地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小妖怪摇了摇头,说不出自己的惶恐不安从何而來,只得探头向地面上漆黑深邃的沟壑望下去,她试着召唤藤蔓,却发现由于灵火破坏了地力,这一平时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的举动,现在却要耗费大量的法力。 好半晌,地里面才钻出一根明显营养不良的枯黄藤蔓,有气无力地垂在陶夭面前。 “这……” 不仅是她,寒木仙君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对他们而言,植物就是自己的双眼,能够生长植物的地方,对他们而言就是安全的范围;反之,就是等同于一片漆黑。 陶夭伸手捏住藤蔓,闭上眼睛不知道在域值交流着一些什么? 很快,她便收回手,露出满满的疑惑:“好像……有人先我们一步下去了!” 闻言,寒木仙君不禁双眉紧蹙,神情变得凝重起來。 有人先一步进入地底,自然有好有坏,好的是如果能够追踪对方的行走路线,就能够确定出一条相对安全的路径,但更大的问題,是他们不知道对手是敌是友。 若是敌人,那么,敌在明我在暗,对他们两个就非常不利了。 寒木仙君刚想要开口,就被陶夭打断:“我不会留在地面上的哦,如果真的被人盯上了的话,留在上面和下到这里面根本沒有差别,反而两个人在一起才更安全!”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寒木仙君只能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我是绝对不会拖仙君大人后腿的!”小妖怪用力挥了挥拳头,眼底藏着锐利的锋芒。 说完,不等寒木仙君有所反应,她居然一马当先纵身向漆黑的地底隧道跃了下去。 “小桃子,!” “仙君大人,快下來哦!”少女的声音远远地从地底传上來。 寒木仙君的脸色微变,眼中燃起不容触犯的傲气:她是想说由实力比较弱的她來打头阵,这样,即便遇到伏击也可以给自己转圜的时机么。 这家伙,实力提升的同时,口气也变大了呐。 ***************** 果然如寒木仙君所猜测的,陶夭还沒有落地,就念起了召唤法诀。 她身上带着桃馆里的泥土,所以即使在毫无土力的地方也可以召唤出一些小型植物。 虽然不能充当战士,但用來探路却是足够了。 以她捧着泥土的双手为核心,几条藤蔓张牙舞爪地长了出來,探知着四周的状况。 寒木仙君从背后看去,身前的女孩就像是一只绿色的八爪鱼。 “小桃子,唤木灵诀不是这么用的:“他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让她收起召唤术,接着,他的身边浮现四五团光团,悠悠地飘了出去。 “这是……”“探查用的法诀!”寒木仙君吻了吻她的前额,将一段咒诀直接传音给她。 陶夭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心思。 那段法诀足足有四五行那么长,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块芝麻饼。 现在可不是背书的时候,小妖怪摇了摇头,挡在寒木仙君前面慢慢往下降落。 渐渐地,少女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记得上一次和灵火战斗,并沒有深入那么多,这条通道,应该是后來进入的人开辟出來的。 如果对方想要独占黄泉河的话,沒理由留下如此顺畅的道路啊! 陶夭有些不安地再次放慢了速度,用法力在身边形成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将自己包裹在内。 地下的昏暗阴沉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即便有寒木仙君用法力探路,她也仍然感到无比不安。 有谁在那下面,等着我们。 思來想去,先一步下來的那个人特地留下如此宽敞通顺的道路,只有一个可能。 他是冲着我们來的,陶夭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个猜测告诉寒木仙君。 但是这种情况下,果然还是小心为妙。 “仙君大人,!” 小妖怪刚刚开口,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比我预想当中要慢得多啊!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胆小谨慎了,夭夭!” “夭夭”这个称呼,有多久沒听到了,按照木神空间和妖界的时间差來算的话,已经有好几年了吧!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 寒木仙君立刻跻身上前,将陶夭挡在了身后。 黑暗中转出模糊不清的人影:“寒木仙君,一如既往的保护过度啊!我应该说了很多次了,夭夭可不是你的羉罿哦!” 对方穿着一件黑底烫金的袍子,身边翻卷着黑紫色的火焰,危险程度丝毫不逊色于陶夭当时在此处发现的黑色灵火。 是他……少女颤抖着,不自觉地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她稍稍离开寒木仙君的庇护范围,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依旧白皙柔嫩,但若仔细看,可以隐约发现淡淡的疤痕,,那是皮肤长时间被枷锁磨破而留下的痕迹。 对他的感情,与其说是憎恨,不如说更多的是抱歉呢? 如果我能够更早一点确定自己的心意的话,就不会摇摆不定而给了他错误的希望。 说什么“是重要的同伴”,其实,只是我自己优柔寡断狠不下心而已。 她侧头瞥了一眼寒木仙君,眼中带着小女生的嗔怪:仙君大人也是,早一点讲明白的话,就都不用那么痛苦了。 察觉到她的视线,寒木仙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都是为师不好,从今往后,为师努力地补偿你,好不好!” 谁要你补偿了,小妖怪办了个鬼脸,重新转头看着前方的男人:“好久不见!” 陶夭向前跨了一步,抬手一挥,她努力地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叫出那个因为太过久违,以至于有些陌生的名字:“我该叫你妖皇陛下,还是……五毒!” ***************** ------------ 第七十九章 重逢(2) 五毒的容貌完全沒有改变,甚至和原先想必,反而年轻了一些。 他的长袍边缘翻滚着紫色毒火,像是大片翻卷的云纹,华丽却极度致命。 陶夭握着镰刀,冷冷指着昔日的伙伴和战友:“黄泉水我们志在必得,五毒,我希望你让开!” “我若不让呢?”年轻的妖皇露出傲然的笑容,他一张手,方天画戟重重顿在地上,一圈震荡波“轰隆”扩散出去,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圈狰狞的裂痕。 小妖怪冷冷将镰刀在身前一旋,把震荡波反弹开去。 她收回刀,站在寒木仙君身边,肃然道:“我说过了,我们志在必得,哪怕要从你的尸体上跨过去,也在所不惜!” 五毒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鼓起掌來,清脆的掌声在地道中回响。 “不错,真不错,夭夭,你战意熊熊的样子,真是美得炫目!”他用鉴定收藏品一般的眼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陶夭挪动了一下脚步,站直身子,露出优雅的微笑,眼底最后一丝对过去的怀念也消隐无踪:“多谢夸奖,,妖帝陛下!” 五毒摇了摇头,对她的疏远客套视而不见:“最后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 寒木仙君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自信到这个程度,就是狂妄、是愚蠢了。 陶夭掩嘴轻笑,镇定地摇了摇头。 沒想到,五毒居然撤开一步,让出了背后的通道:“既然如此,进去吧!” 小妖怪不觉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这守了老半天,难道就是为了和他们说这么几句话。 “不过,只有你一个人能过去!” “五毒,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寒木仙君脸色微变,冷冷道。 年轻的妖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嘲讽,反唇相讥:“自以为是的人是你,黄泉河流域只有女子可以进入,你真以为为了无聊的男女之情,我会放弃妖界的至宝!” 此时,陶夭已经穿过他身侧,沿着坑坑洼洼的地道往下走了一段距离。 她的话语带着回声从随到深处传出來:“仙君大人,他说的好像沒有错,这里有结界的存在!” 说着,陶夭重新退了回來,向他无奈地摊了摊双手:“算了,我一个人进去吧!” 寒木仙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來:“你胡说什么?” 小妖怪摇了摇头,露出调皮的笑容:“仙君大人,难道一点都不介意五毒曾经这么对我么!”说着,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狡黠。 他们两个早晚都得打一场,就算仙君大人再退让、五毒也不会善罢甘休。 何况……我也很想看看素來潇洒冷静的仙君大人,为了我和五毒交手的样子。 妖怪本质上,果然都是坏心眼的人啊! 陶夭掩嘴偷笑着,大喇喇地观察着寒木仙君的表情,丝毫不畏惧他铁青的脸色。 寒木仙君看着她狡猾的笑容,深深叹了一口气,红色长剑自动出鞘,一跃便跃进他手中。 剑锋闪着寒芒,远远指向五毒的鼻尖。 对上堂堂的妖皇,其实寒木仙君并沒有多大的信心,但是…… 小桃子,若这就是你要的补偿,为师一定不顾一切去满足。 然而,少女却翩翩然转过身去,镰刀背在身后,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弯漆黑的新月。 感到不安的,是不是只有我一人呢? 寒木仙君看着五毒:对方的脸上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滔天怒火,却全然沒有对陶夭孤身涉险的担忧表情。 他很清楚五毒有多在乎陶夭,。虽然他疯狂到可以用药物的力量将陶夭禁锢在身边,寒木仙君却无法否认他对那小丫头的一往情深。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送了命的。 五毒一挥手,方天画戟上燃起熊熊毒火,毫无征兆地向他席卷过來。 寒木仙君向后一闪身,火焰组成的矛尖危险地擦着身体刺了个空,他随即一翻手,长剑仿佛一条剧毒的血红细蛇,往五毒脸上刺去。 年轻的妖皇略微一偏头闪开,谁料寒木仙君的长剑有如跗骨之蛆般直接转了个方向,依旧紧逼不放。 他不得不挥出毒火格挡;同时,寒木仙君也拍出一个绿色掌印,震开了对方的方天画戟。 短短的一次交锋,双方都沒有讨到好处,五毒的攻击霸道蛮横,胜在吞噬妖皇血脉之后拥有了旁人无以匹敌的力量;但寒木仙君剑走偏锋、身法灵动,偏偏让他有力无处使。 “有趣!”五毒冷笑一声,慢慢道:“你这样的实力,才配做我的对手!” “本君不需要什么对手!”寒木仙君也是战到酣处,露出平日里少见的狂妄笑容:“不过,既然你对本君的女人贼心不死,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你的女人!”五毒脸色微变,忽然问道:“那我问你,夭夭和你超脱三界的目标比起來,何者更重要!” 寒木仙君冷哼一声,主动执剑扑上,剑刃化作漫天红色飞光。 和敌人废话,从來都不是他的风格,何况,这个问題根本无法回答。 超脱三界,是因为师徒之间的感情绝不会被天道所包容,所以,想要让陶夭获得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唯有打破三界六道的束缚。 这之间,何來轻重之别呢?若是沒有小桃子在,这目标还有什么意义。 五毒却是冷笑着,一边攻击一边不断追问:“怎么,你无法回答,寒木,我早就说过,仙人都是自私的,刚才换做是我,就是用绑的也会绑她走,决不让她以身犯险,可你呢?呵,说到底,你爱的还是你自己!” 寒木仙君哼了一声,荡开扑面而來的毒火,一剑刺出去。 剑锋吐出红色的光芒:“刺啦!!”一声割破了五毒身上的锦袍。 他随手挽出一个剑花,傲然道:“五毒,所以小桃子爱的人是本君,而不是你,你自以为是的保护,陶夭根本不需要!” “那,就等着瞧吧!”五毒只是露出诡异的微笑,再次合身扑了上來, ------------ 第八十章 黄泉探幽(1) 背后传來隐约的金铁交加声,撞在周围的岩层上,根本沒办法传递出去。 仙君大人,一定会赢的吧!陶夭收回视线,将镰刀持在身前戒备着,小心地一步步往前走去。 前方是一道土黄色的光幕,她大着胆子踏了过去,轻而易举从中钻过。 光幕在她身上留下一股淡淡的暖意,但除此之外,还留下了一些别的东西。 少女惊恐地发现自己护在身边的法力层一瞬间冰消瓦解、就连镰刀上的一层淡淡红光也在接触到土黄色光幕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这里……这里是禁摩空间么。 陶夭回想起曾经在卷宗上看到过的名词,脸色立刻凝重起來:沒办法使用妖力,同样也意味着她的唤木灵诀失去了效用、就连宁心草也无法召唤。 往前沒几步,就是一道细小的溪流,暗黄色的溪水并不显得肮脏,反而像是鸿蒙空间一般,深邃得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吞掉。 她不安地回过头去,却见刚才的土黄色光幕,竟然眨眼间变成了一块厚实的岩壁。 幻象,少女倒退回去,谨慎地伸出手去,粗糙坚硬的岩石硌在手心,磨得皮肤发红。 是被传送了么。 陶夭不再细想,摇了摇头退开一步,小心翼翼地顺着溪流往前走去。 小河两岸虽不宽阔,但十分平整,与先前五毒潦草之中开出來的地下通道完全不同。 附近暂时沒有看到禁制的痕迹,或许,这里只是一片废弃了的天然通道吧! 反正,现在也已经沒有退路了,少女小心翼翼地顺着河道往前走去,她完全不敢靠近濡湿的河岸,并且时不时变换着姿势,绝对不让自己的后背长时间暴露在同一个位置。 即便周围看不到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物,她却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监视着的感觉,仿佛这周围的空气中,藏满了隐形的眼睛。 耳中唯一的声音是河水潺潺的流淌声,除此之外,这里便是一片死寂。 陶夭不自觉龟息闭气,生怕触发什么不知名的陷阱。 耳后忽然传出“嘣”的一声轻响,她本能地偏开头去,一道黑线擦着鬓角飞过,在她皮肤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破口。 什么东西。 小妖怪脸色一变,第一时间俯低身子,缩小自己的目标,战斗的本能救了她的性命,她刚刚低下头,便觉一阵劲风呼啸而过。 陶夭谨慎地退开半步,镰刀抡圆了在身边留下一道半月形刀光,银色的光芒久久不散,照亮了昏暗的通道,浅蓝色的毒雾在月光中缱绻,暂时压制了敌方的行动。 她终于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东西:那是一群锐利的尖锥状生物,看上去很像是落地生根的植株,它们在原地轻微地弹跳着,锥状的身体也随之伸缩。 幸好镰刀自带的战技还可以使用,但即便如此,其中储存的法力也是用一些就少一些。 陶夭看着身边冷冷燃烧着的月轮,显得迟疑不定。 忽然间,那些古怪的生物压缩成一团,随即重重弹起:“嗖”地一声旋转着向她刺來。 她猛地一翻身,就地滚开的同时,将月轮挡在中间,无数尖锐的生物“乒乒乓乓”地轰击在月轮上,银色月华越來越暗淡,终于无声地碎成了满眼明亮的齑粉。 然而,等待着那群未知生物的是陶夭抓准时机的一下突击,镰刀呼啸着狠狠劈下,刀刃闪着寒光飞速接近尚在半空中余力未消的古怪种群。 长得奇奇怪怪的,实力倒也不过如此,陶夭的紧张感减少了许多:如果对方只会加速冲撞这么一招的话,根本不足为惧,像现在这样,算准了时间一击即退便是最安全的战术。 她理所当然地等待这镰刀砍中对手的碰撞感,谁料,飞到半空中的锥形生物忽然吸了一大怄气,细长的身体瞬间膨胀成球,随即,它们向侧下方喷出腹腔中的空气,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整齐的弧线,绕开了她的刀刃。 陶夭的反应也不慢,一击不中,立刻蹬地飞退。 事实上说是退,客观來说,她确实在趁机往河道深处前进,耳边传來的流水声响了不少,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分岔路口。 一边通往另一条分支河道,另一边应该就是通往主干道的方向吧! 身后疯狂追击着的古怪生物仿佛是故意要阻止她前进,忽然分散开來,在狭窄的隧道中四处弹射,它们身体的尖端割裂了空气,发出一声声锐利的呼啸。 糟糕,少女脸色一变,硬生生刹住脚步,往后倒跃回去:这里的地势那么狭隘,一旦被对方全面攻击,她根本沒有躲闪的余地。 密密麻麻的锥形生物在眼前编织成恢恢天网,如果贸然上前,一瞬间就会被撕成碎片吧! 陶夭握紧了镰刀,仿佛一片黑暗中的蝴蝶,以攻为守抵挡前方飞射的锥形生物。 如果能够使用唤木灵诀,一瞬间就能将它们的生命力全部抽取干净。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近距离硬碰硬的搏杀,直到现在,她恍然间才意识到有多么依赖法术和法力。 太过依赖那些外物,以至于战斗的本能在一点点丧失都不自知。 陶夭用力摇了摇头,眼中射出逼人的精芒。 她猛然往前冲去,镰刀在身边挥舞,与锥形生物碰撞见不断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那些生物的体表有一层坚硬的壳,然而内部却是用來储存空气的囊,因此。虽然镰刀与之碰撞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处,却能够将它们击飞出去。 几度交手之后她也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生物在吸收满空气的时候沒办法进行攻击、速度也会慢下來,但是相对的,会变得比仙晶还要坚硬;反之,当他们以锥形的状态发起总攻的时候,防御力就要差了不少。 高密度的挥击之下,镰刀在对方的甲壳上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而刚刚吐出空气的那一瞬间,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候,陶夭故意露出破绽,吸引十多只锥形生物往自己攻击过來,随即,她的镰刀在空中一个翻转,狠狠地劈中刚刚释放完空气的对手。 这一次,镰刀毫无阻碍地将它们一劈为二,薄薄的一层尸体内,露出一颗颗土黄色结晶來。 ***************** ------------ 第八十章 黄泉探幽(2) 遭遇了伤亡之后,那些锥形生物纷纷散去,逃亡的过程中,又被陶夭乘乱收割了不少战利品。 这些黄色的结晶……她不能使用法力,就不得不事事谨慎,陶夭犹豫了一下,用刀尖挑起那些结晶,送到近前观察着。 结晶内有一团浑浊的气体,隐约可以看出刚才那些生物蜷缩在一起的形态,看着让人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 少女撕下一片开裂的衣角,将结晶仔细包裹好,这才放进了腰间备的锦囊内。 她猜测:那结晶体内的,说不定是刚才那些生物的精魂呢? 陶夭一纵身,落在河道三岔口的湿地上,她的襦裙在刚才的交战中已经褴褛不堪,现在又沒有法力给她幻化一套衣物出來。 小妖怪熟练地撕扯起自己的衣裙,很快将其变成了一套短衣短裙,露出了修长紧绷的双腿和白皙的手臂。 这,才是一件合适的战袍,她取出一颗补充体力的丹药,在手中掰成三块,将其中之一送进口中。 在禁魔空间中,庞大的药力沒办法像平日里那样轻易化解,若是太过贪心,只会反伤己身。 她盘膝坐在湿地之上,河流的水声清晰地传进耳中,往哪里是支流、往哪里是渐渐壮大的波涛,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陶夭闭上眼,神识随着水声扩散,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张宽广的水路图。 她吐出一口浊气,重新站起身來,镰刀经过刚才一阵密集的攻击,已经不再显得那么锋锐了。 小妖怪跃出安全的三角湿地,重新落到一侧河岸外,一边快速前进,一边寻找着可以充当磨刀石的矿物。 靠近河流的地方,有不少漆黑的金属,被河流冲刷磨平了的边缘泛着冷光。 越靠近主干道,就有越多那种黑色的金属。 陶夭小心翼翼地接近汹涌奔腾的河水,伸出镰刀去够凹陷在河床里的黑色金属。 “蹭!”刀刃划过金属边缘,一下子便显得锋利了许多。 这、恐怕是非常棒的炼器材料,陶夭什么都可以忍住,唯独一涉及到对仙君大人有利的事物,就会理智全失。 她一瞬间忘记了身边并不是普通的河流、而是妖界最危险最神秘的黄泉,居然取出平时我挖掘草药用的玉铲,弯腰伸向大半截浸沒在水中的金属块。 然而,铲子才刚刚伸出,面前的河水便翻卷起來,形成巨大的漩涡。 陶夭毫不犹豫,立刻放手,同时用力向后仰起身,铲子掉进漩涡中一瞬间消失不见,孩童的身躯让她拥有了惊人的灵活度,小小的身体在紧贴地面的地方硬生生做了个后空翻,转为脚尖撑地、右手执刀的姿势。 她才刚刚摆好起手式,水中竟窜出一条漆黑的龙來。 不对,不是龙……少女眯起眼,仔细观察着面前又黑又长的猛兽,,额头中央长着一根笔直短小的角;仅有一对的脚爪闪着锐利的寒光;尚未完全离开黄泉的尾部光秃秃的,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蛇。 黑蛟,,陶夭万万沒想到这地下居然会出现只有深山之中才会有的凶兽,顿时大惊失色。 越过黑蛟粗壮的身体,隐约可以看到斜前方更粗壮的河道。 看來,是每到一处河道的交汇处,就会有凶兽或者机关镇守。 这里真的已经废弃了吗?为什么重重守卫严密得像是在保护什么天下至宝。 但是,精粹黄泉水她势在必得,陶夭一番先前被动反击的行为模式,主动持刀飞跃上去。 黑蛟的强大之处在于控水法术,所以,必须强迫对方和自己硬碰硬,否则,一旦等黑蛟的法术准备完毕,她将会沒有丝毫还手之力。 就算对方不是呼风唤雨的神龙,好歹也还是控水的鼻祖,万万小觑不得。 陶夭化作一道飞卷的刀光,笔直向蛟龙头顶的短小独角劈去。 ***************** 少女的身上挂了彩,鲜血顺着裸露的手臂一滴滴落下來。 身前的黑蛟也显得有气无力,半个身体缩进了泉水中,头顶的独角也已经断裂。 然而,他控制黄泉水在周围形成了一圈宽广的水幕,同时断绝了陶夭的去路和退路。 在黑蛟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一滴血珠从针眼里沁了出來,像是一颗小小的宝石。 陶夭大口喘着气,紧张地盯着银针刺入的地方:生死全看这一刻,拜托你,一定要生效啊! 蛟龙仰头长啸,似乎也是准备拼死一搏,它的身体整个跃出黄泉河,身边的水汽凝结成无数利刃,少女紧张地架起镰刀,做好防御的准备。 只不过,她很清楚:上古凶兽的拼命一击,绝对不是失去法力的她能够扛得下來的。 然而,那漫天利刃终是沒能发出,蛟龙在的身体在半空中僵硬起來,一大片土黄色从银针扎入的那篇鳞片开始,迅速扩散。 一眨眼,凶神恶煞的黑蛟便化作一尊巨大的石雕,重重落回了奔腾的河水内。 下一刻,石雕瞬间被河水腐蚀,连一点点土块都沒有留下。 陶夭满身冷汗坐倒在地:如果不是靠着仙君大人的毒,这一次,我恐怕真的就完蛋了。 她坐了好半晌才缓过气來,立刻翻身趴在地上,取出一把小刀撬下了几块黑色金属。 河床深处的金属纯度当然更高,但是……回想起被石化的黑蛟眨眼间就被河水吞沒,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沒有仙君大人的保护,只要一步走错,我就会死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陶夭简单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便埋头顺着河道变粗的方向往前赶去,她不敢再觊觎沿途可能遇到的天材地宝,只希望能够尽快抵达主河道。 否则,这种防御机制再多來个几层,今天我真得交代在这里了。 如果能够使用法术,哪里还会那么狼狈,。 少女抬起头來看了一眼隧道顶部,依旧沒能找到封禁魔力的禁制,她摇了摇头,不禁有些垂头丧气:除非这里真的是天然形成的禁魔空间,否则,就意味着这里属于远古盟约的封印范围。 如果真是那样,天晓得黄泉的核心处,会藏着什么鬼东西, ------------ 第八十一章 地底封印(1) 一路沿着河道向前,陶夭终于來到了最核心的地带。 之所以会知道自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是因为前方有一堵纯粹由荆棘组成的墙壁彻底挡住了去路。 在这种寸草不生的地方,居然有如此茂盛的植物生长,怎么看都太过反常。 看來,这里果然有着人为设下的封印呢?即便有人可以一路抵达这里,在禁魔的条件下面对这一大片荆棘也会束手无策吧! 可惜啊!如果能够使用唤木灵诀,这种小儿科的障碍怎么可能阻拦的了我。 但是,布下封印的家伙,你可别小看了我的毅力啊!陶夭运足力气,挥起镰刀往荆棘墙砸去。 荆棘只是普通的荆棘,一砍就断了下來,然而,这里不知道密布了多少的植物,不论挥砍多少下,看到的依旧只是千篇一律的深绿色。 汗水滴下发梢,在半空中划过闪亮的轨迹,陶夭忽然收住手,向后跃开了一小步。 该不会……她皱起眉头,盯着自己劈出來的缺口,果然,一眨眼的时间,那个缺口就重新被内部的荆棘堵满。 不对,与其说是从内到外被堵满、还不如说……是一瞬间又从断口处长出了新的植物。 陶夭眯起眼睛,左手捋起自己的头发,用发梢轻轻划拉着自己的下巴。 这么打下去非但是沒完沒了,而且根本沒办法达成目标。 如果……她捡起一段掉落在地的荆棘,俯下身去从地上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岩石,绑在其中一头上。 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她再次一刀劈开表层的荆棘,迅速将石块丢了进去。 片刻之后,她开始往外拉扯手中的藤条,荆棘墙上鼓起一个不显眼的小包,好半晌,遍体鳞伤的石块被重新扯了出來,石块表面有着不少洞眼,显然是被荆棘上的尖刺给刺出來的。 不管怎么说,至少证明了那堵墙壁是可以容纳物体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在心中计算着:如果一破开墙壁就冲进去的话,应该可以给自己下一次挥刀争取一些时机。 但如果失败……她抬起头,盯着眼前截断了整条隧道的暗绿色墙壁:如果失败的话,我就会变成它们的养料了呢?不过啊!我可不想要在这里成为一堆腐烂的泥土。 小妖怪压低身体,屈膝蓄力,随后用力一蹬地面,小小的身体飞射出去。 ***************** 荆棘仿佛张牙舞爪的猛兽,从四面八方压迫过來,尖锐的凸起划破了少女白皙的肌肤,留下一串串妖冶的殷红血珠。 陶夭双手挥舞着镰刀,刀刃上已经缠满了荆棘条。 光滑的刀背反射出背后的景象:破开的通路早已被重新填满,刺出的尖锐植物上还留有着一丝血迹。 还要再快一点,少女蹒跚着往前迈进,裸露的双腿已经伤痕累累,鞋袜也早已不知所踪。 双手早就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性地挥动着,双臂的肌肉由于运动过度而僵硬酸痛,以至于她不得不动用肩膀的力量來带动手臂做出挥刀的动作。 失败的话,就会在这里被撕成碎片,成功的话……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虽然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但一直前进下去的话,一定能够找到黄泉的核心。 不管要花多少时间,一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仙君大人需要的东西,我绝对绝对要拿到。 一条荆棘幽灵般出现在她脚边:“嗖”地缠了上來。 陶夭刚刚挥出一刀,在完全來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下子便被荆棘刺穿了脚背,剧痛令她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 “糟了!”少女的瞳孔骤然放大,然而,指着一瞬间的停顿,大量的荆棘便已经拥了上來,陶夭脑中浮现刚才那块千疮百孔的石头:我的下场也会是那样吗?。 荆棘已经缠上双臂,鲜血从被刺破的地方溪流般涌了出來。 动、动不了了,少女用力挣扎着,然而,却连镰刀都反而因此被卷住。 难道,要死在这里么,,一根尖刺逐渐逼近她的脖颈,皮肤表层的绒毛被触碰,传來一阵可怕的战栗。 小妖怪紧紧闭上双眼,不甘心的泪水夺眶而出。 “轰隆!”随着耳畔一声巨响,深红色的光忽然填满了视线,荆棘墙在这些红光中迅速萎缩,眨眼间便消隐无踪。 怎、怎么回事。 陶夭的眼前浮现一片宽阔的平原,一道粗壮的河流将地面劈成两半,正前方,一座平台截断了黄泉的主河道,平台周围竖着四根排列成整发型的巨大雕花纹柱。 这、这是什么?还有刚才的红光和地震又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双手來:手臂上仍然鲜血四流,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有种……不好的预感,陶夭蹲下身來,伸手按住地面:明明已经是妖界的最深处了,更地下的地方,却在释放着令人恐惧的气势。 如果直接接触那种气势,一下子就会魂飞魄散的吧!这下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半晌,陶夭方才站起身來。 眼前的四根柱子上,蓝色的花纹像极了久违了的仙界的天空,是澄净芜杂的蓝色。 陶夭上前几步,试着走向中央的平台。 然而,一道蓝色的屏障从四根柱子上伸展开來,围城正方的盒子,从上到下将平台保护起來。 唔……沒办法穿过去,少女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半透明光幕随之发出“砰砰”的声音,就像是冬季河面上结的冰一般又冷又硬。 设下这封印的人,到底是有多喜欢暴力啊!陶夭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一次,是要砍断这四根柱子么,粗略看起來,周围并沒有攻击禁制,柱子上的符文虽然非常复杂,但可以看得出,全部都是在为光幕功能。 速度战之后,这次是持久战啊!小妖怪摇了摇头:该说是设置封印的人太过自信么,他想必是沒想到有人能够活着穿过那荆棘墙、即便穿过了也沒有足够的体力…… 少女忽然脸色一变,僵硬地低下头去:只见脚下的地面不知何时也变成了一片蓝盈盈的液体、就连黄泉也蒙上了一层蓝光。 体力……在消失,陶夭闷哼一声,立刻持刀冲了上去,对封印柱一刀劈下。 ***************** ------------ 第八十一章 地底封印(2) “当、当当!”镰刀不断來回往返,连砍带砸攻击着面前的柱子。 这四根柱子的全部能量,应该是共享的,陶夭在一次次攻击中找到了端倪:一旦面前的柱子稍微暗下去一点、其他四根柱子内的能量就会顺着光幕流过來支援。 脚下的蓝色光层在一点点吸收自己的体力,但是,速度似乎是恒定的。 也许,是实力越强大的人就会被越快地夺走力量吧!设置封印的那个人,肯定沒想到我那么弱小的人会闯进來。 该说是好运么,陶夭维持着稳定的速度一下下攻击封印柱,由于补充进去的能量完全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光幕渐渐暗了下去。 有希望哦。 陶夭的眼中闪过充满希望的明光,她稍微放松了一下酸痛的肌肉,便再次挥起刀來。 光幕越來越暗,所有的力量几乎都调动过來、用以保护正在遭受攻击的那根符文柱。 就是现在,少女手中“嗖”地飞射出三道银光,击溃了黑蛟之后,她竟故技重施,三根银针带着与其纤小体积完全不相符的可怕力量,在空间中留下一道黑色的虚空裂缝。 “咣!” 镰刀砍中柱子的巨响掩盖了银针刺入符文之内的声音,下一刻,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从柱子内传了出來。 黑色的裂缝像是一大片蛛网,密密麻麻地向外蔓延,四根封印之柱节节崩塌,最终轰然倒地,震起了大片的尘土。 “咳、咳咳!”陶夭沒想到刚破开光幕柱子便刹那间崩溃,猝不及防之下,被沙尘喷了一头一脸,她不断地咳嗽着,眯着眼睛用手驱赶面前的灰尘。 在她的脚边,奔腾的黄泉河涌入中央平台之下的地面,神奇地消失不见。 唔……理论上,河道应该从平台背后穿过才是啊! 小妖怪毫无阻碍地跃上平台,探头往后看去:后面只有一片逐渐缩小的深棕色土地、再往远处看去,就是封闭了的地层。 也就是说,是死胡同呢?陶夭吞下一小块丹药,俯下身去研究平台上的禁制。 虽然沒有系统的学习过炼器之法,不过她曾经将寒木仙君的藏书全都读了个遍,倒是知道不少关于禁制符文的知识。 仙君大人说过,要在外历练、就必须什么事情都懂得一些,哪怕只是粗通皮毛,也好过需要的时候束手无策。 “嗯……这里是……对了,这样!”陶夭的手指追踪者平台上复杂的刻痕,一边追踪描画、一边自言自语:“哎……是双重符文线么,也就是说……” 然而,越是描画、她心底的惊讶就越甚:这到底是哪年哪月的遗迹,平台上的禁制画法,几乎和现在最普及的通用画法完全不同,要不是符阵上留有明显的节点,恐怕她连这平台到底做什么用都看不出來。 果然,这个禁制阵法和当初五毒交给她的、可以打开定向鸿蒙通道的卷轴非常像。 “这……大概是个大型传送法阵吧!“虽然大致上可以猜到,可这些符文的画法太过古老,她沒有办法辨认出传送的终点。 但是,十之**,这个平台会把她传送去真正的黄泉核心吧! “只不过……“陶夭用手指轻轻敲击着平台上的刻痕,垂头丧气地坐了下來:这个平台里面沒有半丝法力运转的迹象。虽然禁魔空间已经随着封印瓦解而解除、但是她刚才试探了一下,自己的木灵法力根本沒办法输送进禁制之内。 难道是需要特定的能源么,少女头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四仰八叉躺倒在平台上。 一般最常见的禁制引子,除了法力、就是血液了,她侧头看着平台上乱七八糟的血痕:从爬上來的那一刻开始,伤口里流出的血液就已经渗进刻痕里了。 可是?依旧沒有效果啊!陶夭翻了个身,趴伏在凉凉的石台上,长长叹了口气。 这简直就像是眼前明明有香喷喷的食物、却完全不能吃一样嘛,辛辛苦苦來到了这里,难道要被这么块乌龟壳似的石头拦住。 “法力、血液,除此之外就只有晶石可以……“陶夭自言自语着,忽然愣了一下,旋即猛地翻身坐了起來,她抬手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啊啊!我这个傻瓜,之前明明捡了那么多黄泉河流域才有的魂魄结晶不是吗?。 她一翻手,掌心里便多出一大把土黄色结晶來。 说起來、禁制节点和这些结晶一样,都是规则得夸张的圆形,简直就像是配套好的。 陶夭趴在平台边缘、趁着河水刚刚褪下去的当儿,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结晶嵌进了凹陷处。 河水很快恢复原位,同一时间,一道亮黄色的光顺着符文一下子蔓延上來,吓得陶夭惊呼一声往回缩去。 然而,光线并沒有如想象中一般直刺上來、而是在下一个节点的凹陷处停住了。 原來如此,少女开心地一击掌,立刻开始忙碌地镶嵌起结晶來。 不知奥那黄色光束会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所以……还是谨慎为好呢?抱着这样的念头,她非常仔细地从远离河水的最中心开始镶嵌、呈扇形一点点往外扩散。 随着最后一块结晶镶嵌完毕,黄色的光线一路沿着平台边缘攀升然后扩散,眨眼之间,刚才还一片灰黑的平台上,便已经金光熠熠。 金色的符文刹那间成型,随即,光芒化作无数明亮的黄色线条,在空中交织。 陶夭的身体被一种古怪的力量牵引着,身不由己地飘飞起來。 半空中的金色丝线落在她身上,密匝匝地编织成巨大的光团,将她包裹在内。 很快,陶夭只感觉自己被无情地抛了出來,随即,便是一阵夹着冷风的高速下坠。 “哇啊!,:“ 少女发出一声惊叫,刚想要做出反应,却发现,自己又一次悲剧地失去了所有的法力。 搞,,什,,么,,啊!,。 她的怒吼被空气冲散、小小的身体重重落进一大片又厚又软的草地里, ------------ 第八十二章 黄泉的拥有者?(1) “哎呀呀,好久沒有客人來了呢?”头顶传來女子甜美的声音,眼前多出一双绑着红色丝带的玉足。 陶夭连忙坐起身來,狼狈地甩掉头发尖的草叶,小脸上沾着泥土的痕迹。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就算是妖怪也会觉得头晕眼花,她抱住头,好半晌才回过神來。 面前的女子蹲下身,向她伸出手:“喂,你沒事吧!说起來,真亏你能够凭着那么弱小的力量闯到这里來!” 真抱歉啊!我就是那么弱小,少女翻了翻眼睛,抬头打量面前的人:那是个年轻的女子,一头漆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在脑后编成了一条松松垮垮的辫子,她穿着一条白纱长裙,身上唯一的装饰物是鬓角的一枚银色簪花。 好漂亮的人……陶夭愣了一下,但完全不敢因为对方和善的模样就有所小觑:外面那层层封印要压制的,说不定就是这貌美清丽女子。 “你好!”小妖怪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与对方握了握,傻傻地打了个招呼。 女子开心地咧开嘴,微笑阳光般点亮了她的脸。 然而,她开口第一句话就令陶夭恨不得拔腿就跑:“我是黄泉河的主人,所以,你大可以称呼我为黄泉!” 女子却毫无自觉,打量了她一下,问道:“你來这里,也而是为了核心之水吧!” 陶夭点了点头,并不辩解:她就是觊觎人家的东西,到这个地步,只能希望面前的女子能够好说话一些了。 同时,她也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身边全是参天的树木、书上盛开着雪白的不知名的花朵,一阵阵清香钻进鼻子里,令她本來就已经万分疲惫的身体更加放松下來。 黄泉圣女又追问道:“你为什么想要核心之水,就你现在的修为而言,根本用不到!” 少女站起身來活动了一下关节,微微一笑:“我不是自己用的、是帮别人來取的,外面的封印,不是只有女子可以进來吗?” 帮人來取,黄泉圣女一愣,惊道:“你豁出命來,是为了一个男人!” 陶夭有些害羞地点了点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她固执地强调:“他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呢?” 黄泉圣女冷笑道:“小丫头,你可知道取走核心之水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少女摇了摇头,脸上却沒有丝毫的退缩:她不在乎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只知道,只有跳脱三界六道的束缚,仙君大人才能够毫无顾忌地与自己在一起。 她的眼中露出坚定的光芒,看得黄泉圣女暗自心惊。 然而,作为黄泉的守护者和核心之水主人的选拔者,她必须将一切都先说清楚。 “换取黄泉河精华的代价,应该是你的灵魂!”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希望可以从面前的小妖怪身上读出一丝退却,然而陶夭只是略微变了一下脸色,便重新镇定地回视过來。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黄泉圣女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她遇到过知道条件之后冲上來想要杀人越货的、遇到过万念俱灰当场自尽的、甚至有一个人用欺骗的手段把东西骗了去。 可唯独沒有遇到过如此不动声色的人,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啊!就算用妖怪的算法,她也年轻得很,为什么她能够无畏到连要牺牲灵魂都无动于衷。 黄泉圣女回过神來,继续道:“不过,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你替我解开封印,我便是欠了你一大恩情,不论天道还是魔道,都是讲因果的,我不是恩将仇报之人,所以,在你的事情上我可以稍微宽限一些,你的灵魂我不用收走!” 陶夭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欠身向她道了一句“多谢”。 黄泉圣女不觉一笑:这小姑娘,倒是有趣得很,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打个赌,如何!” 直到此时,陶夭眼中才燃起热切的火光:打赌,她最擅长了,有天道庇护,她有恃无恐。 谁料,黄泉圣女早已看穿她身上的天道之印,娇笑着道:“顺带一提,天道虽然对你多有眷顾,但这个赌约,考验的不是你、而是你的爱人!” 少女身子一震,随即,她也回之以傲然的微笑,眉眼间颇有寒木仙君的气势:“姐姐犹犹豫豫的作甚,尽管说來便是!” 好大胆的小妖怪,黄泉圣女一愕,便道:“你将核心之水送到那个人手上之后,便得回到这里來,从此再不得出去,若是你口中的那个人可以找到你,那么,你们便可离开,更何况,你应该也发现了:如果在外界修炼锤炼的是法力、在这里锤炼的便是最原始的肉体!” 陶夭点了点头:从进入这个空间开始,她便感到体力在一点点恢复。虽然仍旧沒有法力可以调动,身体的状况却好了许多。 如果真的可以长期在这里修炼,那再回到原先的世界时,说不定连仙君大人都打不过我呢?少女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别高兴得太早了:“黄泉圣女叹息一声,一边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一边道:“这里并不属于三界之中,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而这之外、更有无数个和这里一样的空间,你们所谓的远古盟约,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说着,在地上画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点,继续道:“若要來到这里,先不说必须拥有破开空间跨越位面的力量、即使成功了,也根本不能保证自己落到哪一个空间,外空间中有无数险恶,你等的那个人活着抵达这里的机会,,是零!” “才不是呢?”陶夭鼓起脸颊,用力跺了跺脚:仙君大人的厉害,可不是你能知道的,只要他想要做到的事情、就是逆天改命也一定会做到。 黄泉圣女看到她满脸的自信,忍不住出言打击:“你能保证等他强大到那个程度,心里爱的人还是只有你一个,强者身边,可永远不缺女人的!” 谁想,陶夭却是扑哧一笑,用力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她的仙君大人是风流了一些、也的确容易招蜂引蝶,可变心什么的,是绝对不可能的呢? 黄泉圣女看着她幸福的笑容,不知道她究竟是哪里來的底气。 “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妖魔鬼怪!”女子说着,摊开手耸了耸肩:“我给你时间,你回去把外面的事情都交代好了再回來,还有,顺便帮我打听一个人!” 陶夭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一下子凑上前去,一脸蠢蠢欲动:堂堂黄泉圣女要大打听的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我要你找的那个人,名叫墨颜!” 听到可能要失去灵魂的时候犹自淡定的少女终于脸色剧变,身体忍不住颤抖起來。 仙帝,,墨颜,, ------------ 第八十二章 黄泉的拥有者?(2)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找他!”陶夭的镇定在那个名字之前土崩瓦解,她一下子跳了起來,疯狂地冲上去拽住黄泉圣女的白裙,连珠炮似的质问:“你认识他,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找他要做什么?!” 黄泉圣女愣了一下,随即,她轻轻一扶手,少女的身体便被一层无形的力量弹了出去。 她看着狼狈地摔倒在草丛中的小妖怪,哼了一声,眼中露出锐利的敌意:“你所爱的那个人,难道就是他!” 这句话对陶夭而言,胜过最恶毒的辱骂,简直像是一条滑腻腻的蛆虫一般让她恶心得想吐。 “呸!”小妖怪再次跳起身來,厌恶地啐道:“谁会爱上那种渣滓!” 话一出口,她才觉得不妙:若是黄泉圣女和墨颜之间真的有什么私密之情,那她这句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幸好黄泉圣女并沒有什么表示,反而露出玩味的笑容,问道:“哦,他是你仇人!”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陶夭索性横下心來,以一副破罐子破摔地样子恶狠狠道:“是啊!这仇,大着了,把他千刀万剐我都不解恨!” 沒想到,黄泉圣女稍微呆了一下,随即捧腹大笑、直笑得泪水都沁了出來。 看着这么个实力深不可测容貌又惊为天人的女子在自己面前笑得像个疯子,陶夭整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站在一边。 她笑够了,才喘着气连声称好:“是仇人好,仇深似海更好,这样,我借你一样东西,一定能杀掉墨颜那个家伙!” “是他把你封印在这里的!”陶夭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利害,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抱歉,我想要凭自己的力量杀死他,黄泉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凭自己的力量!”黄泉圣女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而失笑:“你知道你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少么!” 少女点了点头,淡淡道:“所以,我会等到仙君大人找到这里之后、再去找墨颜算总账,黄泉姐姐,你用不着给我太多的宽限,等我和仙君大人成婚,我一定会立刻回來!” 黄泉圣女被她的决心惊到,好半晌,才取出一个透明水晶瓶,瓶子里盛着亮晶晶的液体,像是一大片液态的星光。 这就是……黄泉水,陶夭伸出手去,牢牢将水晶瓶我在手里,瓶子里的液体传出一阵阵温和的气息,让她的灵魂舒服得战栗。 “如果直接接触,会直接被吞噬哦!”黄泉圣女一挥手,在水晶瓶上布下一层禁制,陶夭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虽然自己沒有办法破开,但是这个程度的东西,对于寒木仙君而言应该不在话下,也就是说…… 少女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露出感激的微笑:黄泉圣女设下这禁制,是在保护我呢?黄泉水对灵魂有着天大的诱惑,如果我一时忍不住打开瓶盖,后果可不堪设想。 黄泉圣女叹了口气,道:“你要手刃墨颜那家伙,沒问題,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替我去取回一样东西!” 陶夭抬眼迎视向她:“什么东西!” “黄泉水!”女子转过身去朝向满树繁花,双臂环抱在胸前,即使如此,也还是能感受到小妖怪疑惑的视线刺在背后。 她深知请人帮忙、尤其是这么个颇为危险的忙,必然要将情报说清楚。 黄泉圣女叹息一声,娓娓道來:“墨颜也曾经來这里要过黄泉水,只不过,他可是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逃过了灵魂惩罚,成功地从我这里把东西骗了去!” 陶夭好奇地张了张口,出于礼貌并沒有追问。 黄泉圣女主动解答:“我随是这空间的主人,也是个女子啊!你不能否认,仙帝墨颜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唉……谁沒有过一时冲动,可惜我这一冲动不仅被他骗走了黄泉水、甚至被他设下重重封印、接着上古盟约的力量彻底将我禁锢在这里!” 利用别人感情的家伙,最卑鄙了,小妖怪愤愤不平地挥舞了一下拳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墨颜得到了黄泉水,他沒理由还留在仙界中啊!” “那是自然!”黄泉圣女冷哼一声,道:“我虽中了他的计谋,他却也忘了一点,黄泉与我,本是一体,他带走的,可以说是我的心、我的灵魂的一部分,只要我愿,自然可以让黄泉水失去帮助他超脱三界的功效!” 说着,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懊悔:“只可惜我醒悟得晚了,墨颜借着黄泉水,实力已经提升到连我都要畏怯三分的地步。虽然我即使抹消了泉水中的灵魂印记从而将他困在三界之内,可这封印也随之增强到了我无法打破的地步,当然……” 女子转过身來,露出残忍的微笑:“他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什么代价,少女紧张地跨上前去一步,希望可以抓到仙帝墨颜的一些弱点。 一阵狂风卷过,满树白花在狂风中颤抖,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黄泉圣女回过头來,笑得近乎癫狂:“他得到黄泉水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进行炼化了,把灵魂暴露在另一个人面前,简直愚蠢至极,虽说我留在泉水上的灵魂印记不足以杀死他,却也足够让他的灵魂缺一块角了!” 笑声渐歇,她喘了一口气,脸上恶趣味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不能爱上女人、还有永远无法消除的**的双重折磨,应该很够滋味吧!” 陶夭如遭雷击,指着眼前的女人,半天都说不出话來。 原來,这一切一切的痛苦、居然都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小小的报复举动,,仙君大人之所以会受那么多苦,只是因为黄泉圣女觉得这样做很带劲儿,。 她愣了半晌,颓然坐倒在地,也跟着黄泉圣女哈哈大笑起來:看來,这世上果然一切都有注定么,只是,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布局啊! 一切、竟都只是由墨颜的一己私欲、和黄泉的一己之仇引起,那么她和仙君大人呢?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被卷进这无聊的争斗里。 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一定能够强大到跳脱这一切的束缚。 陶夭绝望的双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她催促黄泉圣女告诉自己该怎么从仙帝那里夺回剩余的黄泉水,尖尖的指甲不经意嵌入了柔嫩的掌心,她却毫不自知。 黄泉的赌约固然苛刻,却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机会,等仙君大人可以冲破空间阻碍、等她在这里修炼有成,那么二人重逢之日,便是墨颜身死之时。 想通了的少女终于打消掉心头最后一丝恐惧,浑身燃起了熊熊战意, ------------ 第八十三章 天下大乱(1) 一团黄色的光保护着陶夭穿过深深的地层,小妖怪蜷缩在光芒中,一手抓着镰刀、一手抓着一块小小的水晶、水晶中封着一缕黑发。 把这个扔在墨颜身上就可以将黄泉水从他体内剥离,看來,黄泉圣女和那些神秘的可以吞噬灵魂的河水真是一体的啊! 不然,如何能以一缕发丝作引、剥夺仙帝墨颜炼化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东西。 好强大的力量啊!陶夭露出贪婪的表情,像是一只小馋猫似的垂涎欲滴:那么强大的力量,如果自己也能拥有的话就好了。 黄色的光团钻出地面,在半空中“啵”的一声爆裂。 少女的身体经历了短暂的腾空,立刻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仙君大人!”陶夭直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张开双手圈住对方的脖子,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声音撒着娇。 寒木仙君低低的笑声传入耳中,像是最醇厚的酒,一下子让她脸红头晕、心跳加速:“好了好了,小桃子,现在可不是亲热的时候呢?” “对了,仙君大人,黄泉水,!”陶夭正想要将水晶瓶交给他,却被他抱着一下子升上天空,在云层中高速穿梭着,狂风灌进了嘴里,硬是打断了她的话。 少女合上嘴,揉了揉被风刮得有些僵硬的脸颊,露出不满的表情。 寒木仙君的神色略显紧张,时不时扭头四处观望一下、然后调整方向再次加速飞去。 发生什么了,重新获得法力的陶夭还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放出神识查探四周。 这一查探,却是让她大惊失色:云层中可见度非常低,但通过神识,她却发现有十几只宽大的妖兽正紧咬着自己不放。 而那些妖兽随随便便拖出來一只,似乎都和自己的实力旗鼓相当。 这一带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危险了,陶夭抬起头來,在狂风呼啸中喊出自己的问題。 寒木仙君再次提升速度,声音在风中消散:“等一下再具体解释,当务之急,是从这里逃离!” 他的飞行速度提升到最高,以至于陶夭完全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周围的空间极其不稳定,用肉眼就可以看到一道道黑色的空间裂缝不断地出现又消失。 难怪仙君大人不打开木神空间的入口,在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空间吞噬吧! 陶夭放出神识四处扫描,好让寒木仙君一心一意飞行。 说起來他们两个现在的实力在三界之中也算首屈一指,可居然被这么一群不知名的妖兽追得四下逃窜,可真是狼狈。 陶夭犹豫了一下,将黄泉水收进乾坤锦囊里,索性水晶瓶上有禁制防御,否则,单是水中的灵魂力量就足以让乾坤锦囊崩溃了。 腾出双手之后,陶夭示意寒木仙君让她自己飞行:周围妖兽的包围圈越來越小,显然是想要困死他们再慢慢捕食。虽然寒木仙君实力高强,但抱着个人,速度终归会受到影响。 何况,那些妖兽好像对黄泉水的气息颇有忌惮。 陶夭刚才就发现:妖兽大多数集中在寒木仙君那一侧,自己这边的压力反而小了许多。 “你……好吧!小桃子,你自己小心!”寒木仙君的不放心被少女坚定的眼神给打压下去,他摇了摇头,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陶夭小小的的身体在狂风中踉跄了一下,很快就找回了平衡,她握着镰刀绕着寒木仙君身边飞行,即使这样,速度居然也分毫不落。 好快,不禁寒木仙君,就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但立刻恍然大悟:在地下时不能使用法术,只能凭借身体的力量战斗,不知不觉之中,从体力到敏捷度都提高了许多呢? “仙君大人,我厉害吧!”少女咧开嘴得意洋洋地笑着,居然悠闲地在那群妖兽附近饶了个圈儿,好笑地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怪物畏畏缩缩地往旁退。 不过,她现在毕竟是靠着黄泉水外泄的一丝气息狐假虎威,可不敢距离敌人太近,万一被对方察觉自己的真实实力,她可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 寒木仙君脸色微霁,趁此空隙打出一道道符文,试着稳定四周的空间,他一边施法,一边分身调笑:“小桃子,几年不见,沒想到你的进步如此之大,看來你在下面的收获,不小啊!” 陶夭害羞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并不多加言语,采取游斗的方式穿梭在妖兽之间,为寒木仙君争取到打开空间的机会。 仿佛是感应到周围的空间在逐渐稳定,原本畏惧黄泉水而不敢上前的妖兽群中忽然传出一声震天怒吼。 吼声响起的一刹那,陶夭便急速飞退:“咔嚓”一声,一口雪亮亮的尖牙在她原先站立的地方合拢,看得她一阵后怕。 这些怪物好像有短距离瞬移的本事,陶夭根本沒有看清那血盆大口是怎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若不是强烈的战斗意识让她本能地作出规避,现在她已经被咬成两截了。 “仙君大人!”少女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脚下却丝毫不敢停顿,一边闪躲着纷纷瞬移偷袭的妖兽、一边不动声色地引着他们远离尚未施法完毕的寒木仙君。 全神贯注调动法力的时候、人体是最脆弱的,绝对容不得半点干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背后终于有明亮的绿光倾泻而出,被追得上天入地狼狈不堪的少女一下子刹住身子,气势汹汹地挥舞着镰刀反追回去。 让你们追杀我,陶夭大发神威,硬是将有这一口尖牙的妖兽群驱赶出去,随即掉头便跑,直冲向寒木仙君打开的木神空间。 发现上当,妖兽们再次频频瞬移追赶上來,却不想刚刚冲进木神空间的陶夭忽然重新回头,镰刀在身前划出一个半圆。 黑血四溅,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妖兽刚刚完成瞬移还沒來得及进攻,就被她一刀劈成了两段。 “小桃子,好样的:“寒木仙君伸出手去,温柔地拍拍她的头。 少女甜甜地笑着,钻进他怀里再也不肯出來,轻轻在他胸前磨蹭着。 在地下的时候、尤其是被荆棘墙困住的时候、还以为再也沒办法相见了,陶夭的小短手环不住他的腰,只好用力揪着他的衣襟,将寒木仙君一身白袍当毛巾擦着自己的眼泪鼻涕。 寒木仙君沒有说话,眼中的温柔像是一潭暖暖的泉水:小桃子,你所有的辛苦,为师一定不会将它付之东流。 ***************** ------------ 第八十三章 天下大乱(2) 黄泉水被倒入泉清所在的井内,与她的灵魂融为一体,融合的过程需要漫长稳定的时间才能完成,但既然已经等了那么久,再多等一会儿……也不是等不起。 少女躺倒在草地上,舒舒服服地打着滚,好久都沒有这么悠闲了,她咕噜噜滚到寒木仙君身边,仰面朝天看着他的侧脸,问道:“仙君大人,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吧!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寒木仙君一抬头,便迎上她小猫咪似的写满好奇的眼神。 “那天你进入黄泉流域之后……为师和五毒好好打了一场!”寒木仙君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讲述起那天的事情。 五毒毕竟是妖帝,有着不知多少代的传承知识,正面交战,毕竟还是占了上风。 两人越打越收不住势头,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攻击方向。 “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接近远古盟约的封印处了!”寒木仙君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 陶夭完全可以想象这两人打起來是怎样一个天崩地裂的状况:强强碰撞,黄泉最外围的那层土黄色封印居然能够在他们的肆虐中幸存下來才是个巨大的奇迹。 少女翻了翻眼睛,钻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问道:“所以,你们就把那个盟约给打破啦!” 她想起被困在荆棘墙中的时候,那突如其來救了她一命的地震,不由后怕:若不是有荆棘墙挡着、恐怕在红光中化为灰烬的就是自己了,但若不是有远古盟约被打破之后释放出的霸道力量,她同样会被荆棘扎个千疮百孔。 这么说來,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到了可怕的地步啊!小妖怪抬眼望了一下头顶:如果这就是天道的眷顾的话……我真该对那不知名的因果律好好说声谢谢。 寒木仙君无奈地笑了笑:他和五毒都沒想到上古盟约已经脆弱到了这个程度,只是被两人的攻击对撞波及了几次,居然直接破碎了。 他简明扼要地向陶夭说明:“封印破碎之后,最先涌过來的当然不会是那些神魔、而是外空间实力最低下的存在,,也就是空间异兽,你刚才看到的那一群,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波了,五毒也是,一件封印破碎立刻撤走,我们最后也沒有分出胜负:“ 闻言,陶夭忍不住翻了翻眼睛,调侃:“仙君大人,你是无所谓啊!五毒他好歹也是妖皇,这么一大群实力逆天的异兽冲出來,我看呐,他现在肯定忙得焦头烂额:“ “哦:“寒木仙君冷笑一声,低下头去用手指拨弄着少女额前的碎发,低声道:“你担心他啊!那要不要为师去帮他消灭一些异兽!” 小妖怪撑起身來,大胆地向他凑过去,仔仔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眼底神采奕奕:“哎呦,夭夭好像闻到一股酸味呢?仙君大人,我们有在附近放过老陈醋吗?” 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寒木仙君不禁失笑,取出什么东西一把塞进她嘴里:“陈醋沒有,山楂糕算不算!” 酸酸甜甜的味道一下子在口中扩散开來,刺激着快要被淡而无味的干粮和丹药麻痹的味蕾。 小妖怪一愣,带着满脸幸福的表情瘫在他怀里,笑得双眼眯成了一对月牙儿。 好久沒吃到山楂糕了,又爽口味道又好,当之无愧是我最喜欢的小零嘴。 回味了半天,陶夭才恋恋不舍地将山楂糕咽进了肚子里,她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仙君大人,这、这是哪儿來的呀!” 寒木仙君随手一指桃馆的后花园,道:“你当初刚离开仙界的时候,不是带了一大把仙果的种子么,结出果实不用也是浪费,等你出來的这段时日,为师稍微研究了一下:“ “哎,:“少女惊诧万分,一下子坐起身來与他四目相对,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这、这是仙君大人做的吗?居然能够吃到仙君大人亲手做的点心,,好幸福。 寒木仙君被她看得浑身发毛,移开视线道:“烹调也是一种修炼的方式:“ “嗯、嗯:“陶夭只是不停点着头,眼里依旧满是崇拜的小星星。 寒木仙君干咳了一声,脸上少有地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见状,小妖怪更是掩嘴笑个不停,眼神也越发肆无忌惮起來:哎呀呀,仙君大人居然害羞了呢? “好了,别闹!”寒木仙君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低声道:“先想一下接下來该怎么办吧!” 陶夭立刻正襟危坐,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开口提问:“失效了的远古盟约封印点,只有这里一处吧!” “根据路姑娘的情报,的确如此!” 说起來,那个木神使者不在呢?陶夭向周围环顾了一下:她是到别处去等待木神的命令了吗? 少女思考了片刻,笑着道:“仙君大人,我们果然还是留在妖界为好,理由有三!” 她说着扣起右手拇指和小指,每说一句话就收回一根剩下的手指:“其一,现在普通的妖兽和灵兽已经很难让我们的实力得到提升,而这些外空间的异兽、正式最好的磨刀石;其二,魔神齐出,目标必定是仙界,方便我们浑水摸鱼!” 少女笑呵呵地摇了一下唯一还竖着食指,继续道:“第三嘛……我还沒想到,等想到了再说!” 闻言,寒木仙君忍俊不禁,伸手一把将她按进怀里,亏他还认认真真地想要听听她说什么?沒想到最后一句话居然是这么半吊子的玩笑。 不过……小桃子前两条理由说得倒是沒错,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提升自己的实力,不然,别说沒办法炼化木神空间,甚至连找墨颜算清总账的机会都沒有。 仿佛看透了他在想些什么?小妖怪顺着他的胸口攀上他的脖子,正色道:“仙君大人,其他我不管,墨颜那个混蛋的命,必须是我的,更何况,我能够得到黄泉水,是因为答应了那地下世界的主人,要回……要帮她问墨颜讨回债务呢?” 她差点一时口快,幸好及时控制住自己,话锋一转,简略地交代了一下黄泉圣女遭到墨颜欺骗而被封印了上千年的经过。 原來如此,寒木仙君眯起眼,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她的长发:难怪墨颜的攻击造成的损伤总是格外的大,原來是带有一丝黄泉的力量么,看來,他这个仙帝也沒有那么名副其实。 只要抽走黄泉水,必定能让他伤筋动骨,而等黄泉水和泉清的本体结合、祭练完毕这木神空间,己方的实力则会一跃千里。 此消彼长之下……哼,墨颜,偿债的日子不远了,寒木仙君眼底闪过毫不留情的杀意,怀中的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苦笑道:“仙君大人,是你教我的,修道之人,最重要是心静,杀气太重,会成魔障!” 寒木仙君一愣,哑然失笑,这无奈的笑容里带着满满的宠溺和爱恋,看得陶夭羞红了脸,重新钻进他怀里, ------------ 第八十四章 再次联手(1) 只一眨眼的时间,,或者说、是木神空间里一眨眼的时间,妖界就已经成了异兽的天下。 按现实时间來算,也不过是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对于妖怪而言可是在短不过了。 但现在在刚刚巩固好修为结束闭关的陶夭眼前的,却是面目全非的妖界。 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缝贯穿了整片天空,像是在某人身上劈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裂缝内是无尽的虚空、还有无数虫子一般疯狂涌出的异兽。 妖界原本地势险峻却也还能够让人立足的土地如今已经分崩离析,红色的岩浆河流随处可见,参与的泥土都被烧得发红。 这……简直是古书中描绘的地狱啊! 身着短裙的少女只觉得滚烫的空气直接烧在皮肤上,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烤焦了。 她本能地靠近身边的白衣男子,借他凉爽的衣袍來缓和身体的灼热感。 寒木仙君随意地一拂袖,在两人身边形成淡淡的绿色光幕,光幕内的气温一下子降低下來,勉强让人有了喘息的余地。 短短几瞬便差点让空气灼伤了喉咙的小妖怪用力咳嗽了几下,又给自己加上了一层防护,这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看來,他们的计划需要改变了,两人对使用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样下去,整个妖界都会崩溃,作为妖皇,这绝对不是五毒希望看到的,如果说原先对于收回黄泉水,他们还只是将成功率压在自己的运气上,现在,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五毒是妖皇,无论他再怎么在妖界胡作非为,这里都是他的根本所在,所以,他绝对不会坐视这一界因为远古盟约解开而毁灭。 少女急不可耐地在原地跺了跺脚,问道:“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寒木仙君摇了摇头,吐出四个字:“为时过早!” 陶夭一怔,立刻明白过來:现在的五毒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同伴,要结盟,他们就必须拿出能够让那个实力高超的妖皇接受的筹码、或者、让他忌惮的实力。 前者毫无疑问便是黄泉水精华,,即在这个状态下唯一可以拯救妖界的东西,,也是他们绝对不可能让步的东西,那……他们的选择就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了。 唯有力量,才能让五毒静下心來与他们联手处理仙帝墨颜,否则一旦失去妖界,要让五毒形神俱灭对于拥有一整界力量的墨颜來说,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当然他要弄死我们,恐怕就属于一口气吹走案上的浮尘,漫不经心道了根本沒办法用言语來形容的地步吧!陶夭干笑了几声,抬起镰刀往东南方向一挥:“仙君大人,那边我要了!” 寒木仙君点了点头,从木神空间里将桃馆剥离出來,塞进她手里:“若是情况不对,立刻躲避,切记不要争强好胜!” 陶夭知道外空间來的异兽非同小可,认真地点了点头,将精致玲珑的木雕收进乾坤锦囊里。 寒木仙君观察了一下周围,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她相同的方向,他肃然道:“小桃子,你的强势是脚踏实地的近身作战、而弱项则是空战,所以这方面,必须着重锻炼,地面上的异兽为师会处理,空中的,就交给你了!” 仙君大人说得沒错,在空中沒办法随心所欲地召唤植物,的确是最不利于我的战场,少女用力点了点头,眼底燃起熊熊战意:不过,有了在黄泉河的经验,现在的我可不再是从前那个做什么都要依赖植物召唤术的小菜鸟了。 少女兴奋地大笑一声纵身跃起,镰刀在身后留下一道明晃晃的刀影。 ***************** 陶夭在空中飞跃,穿梭在一大片异兽之中,她模仿着当时在黄泉河遇到的锥形生物的手段,用法力将脚下的空气压缩成团,然后借着反冲力瞬间加速。 这样的战斗方式,好痛快,少女在空中如履平地,镰刀高速旋转,反复攻击同一只妖兽。 在地下的时间里,她最大的认识就是攻击效率,,不能使用法术的时候,每一分力量都必须用得恰到好处,多了会白白浪费珍贵的体力、少了则很可能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唤木灵诀的本质是控制生命力,所以,只要薄薄一层地包裹在镰刀外,就能轻易地破开身边无数甲虫状异兽的外壳。 不管什么东西,说到底都是由生命组成的,逆转唤木灵诀的代价太大,但只是将输出的部分逆转过來使镰刀拥有暂时压制生命力的效果,却并非不可能。 破开坚硬的外壳,异兽的身体就变得无比脆弱,与地上生物不同的、暗青色的鲜血一下子喷洒出來,落在防御结界上:“嗤啦!!”一声烫起滚滚白气。 看來这血液里有剧毒呢?沒有大意地冲上去真是太幸运了,小妖怪后怕地吁了一口气,继续在异兽之间穿梭。 这些飞甲虫的翅膀非常锐利,扇动之中就能割裂空间,如果碰到,恐怕很难全身而退,陶夭一提起,身子向上拔高,千钧一发躲开嗡嗡震动的半透明虫翼,被压缩的空气堪比最锋利的刀刃,无声地划破了她的衣角。 果然,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陶夭认真地观察了一下自己四周的情况:密密麻麻的虫子看上去并沒有减少。虽然她知道自己的乾坤锦囊里已经多出了大量从它们身上碎裂的坚硬甲壳。 外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透过漫天虫海,陶夭隐约可以看到空中那漆黑的裂缝中还在不断涌出各种各样的异兽。 有一些一出來就直直往地下落去、有一些则是掉头便向别处飞,到最后,天上仍旧只剩下密密麻麻的黑色飞甲虫。 这些异兽是用來镇守入口的么,真是可怕的数量啊!陶夭在空中往返了几个來回,很快发现:只要不靠近黑色裂缝,那些甲虫就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即使是有同类被斩杀,也只有周围的一小群会有所反应。 从这个程度上來说,他们真是尽心尽责的护卫,陶夭冷哼一声,再次冲进漆黑的虫潮内, ------------ 第八十四章 再次联手(2) 天空已经被虫潮填满,放眼望去,唯有几块地方隐约可以看到背后的云层。 甲虫的天空之下,一粉一白两个身影战得酣畅淋漓。 陶夭的镰刀和面前的红色长剑不断碰撞,同时,她身边接二连三浮现出青色的锥状飞镖,高速旋转着从各个角度攻向寒木仙君。 然而,这些攻击全都被他身边法力形成的圆形盾牌档下,盾牌高速旋转之下带起的气浪,甚至让她也有些重心不稳。 这样还不够,再快一点,还要再快一点。 小妖怪咬着牙,身上不停亮起刺目的绿光,一枚锥子忽然改变方向:“嗖“地往她腰间刺去。 “刺啦“一声,锥子刺破了她腰间悬挂的小布包,大量脏兮兮的泥土洒了出來。 “缚:“ 少女娇斥一声,无数带着倒钩的荆棘从那土灰之中蜂拥而出,目标不是寒木仙君的身体,却是他身边那几枚高速旋转的盾牌。 法力凝成的盾牌被藤蔓捆绑,陶夭双眼一闭一睁,唤木灵诀随之一瞬间逆行而后又恢复。 抢夺生命力的效果立竿见影,凝成盾牌的法力顺着藤蔓流回她体内。 镰刀在对待大数量的敌人时很有用,但一对一,就显得太过笨拙了呢?大开大合的打法,在面对仙君大人以精巧著称的手段时,简直破绽百出。 少女的耳朵轻轻颤了一下,捕捉到轻得仿佛错觉一般的响声。 身边正准备射出的锥子硬生生扭转方向,法力迅速融到一起,在背后形成一道水幕。 四根从不同角度刺來的银针被水幕裹住,第五根针穿过光幕,危险地从陶夭的发丝间“嗖”地飞过,陶夭瞥见针头上蓝盈盈的光,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仙君大人,你想杀了我吗?!” 白衣男子微笑着,再一次发起进攻。 陶夭哼了一声,镰刀高速挥动,撞开寒木仙君的长剑,忽然,她露出一个明显的破绽,脚下略微踉跄,身子往前扑去。 寒木仙君毫不留情,剑尖一转,利刃带着红色的毒雾,刺向她肋下。 仙君大人,太小看我了哦,陶夭的镰刀往下一沉,借着法力的牵引,抡圆了砸开寒木仙君的长剑,同时,少女小小的身体猛地撞进他怀里,两把绿色的尖刺在她手中形成,一左一右交叉抵住了寒木仙君的喉咙。 如果她再慢一些,寒木仙君控制的银针,就会刺穿她的脖子。 “仙君大人,是你输了哦!”小妖怪甜甜一笑,一对尖刺在手中转了一圈,消隐无踪。 悬在不远处观战的妖皇收起了轻蔑的笑容,认真地考虑其他们的提议。 两天前,他们主动找上门來,提出要三方结盟,尽管陶夭说得头头是道:什么现在是反攻仙界最好的时机、什么等魔神出來了就连渣渣都捞不到…… 但五毒很清楚:他们只是看中了自己对妖界的掌控力。 他在陶夭的眼底读到不屑的笑意和有恃无恐,这种神情不得不让他谨慎地猜测对方的底牌,最后才提出要看一看他们的实力。 只不过。虽然五毒沒想过要在两人对战的时候趁人之危下杀手,但是,当陶夭提出要先立下天道契约的时候,他还是听到身体某处传來不知名的破裂声。 陶夭丝毫沒有掩饰对他的不信任,曾经那个总是笑着说他们是同伴的小妖怪,赫然已经走向了别处。 罢了,自己铸下的错,自然要负责。 五毒想起:那一日与寒木仙君交手间不慎打破远古盟约,当他仓皇逃离崩塌的空间之后,才发现寒木仙君硬扛着空间裂缝的冲击,直冲向黄泉的封印。 他沒有输在决斗当中,却在转身逃跑的瞬间一败涂地。 这本能的举动将事实赤/裸裸地呈现出來:他爱陶夭,但爱得不如寒木仙君那样深。 不论当时寒木仙君是想确定黄泉河的状况也好、是想打破封印冲进去也好,对他而言,陶夭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就好像对夭夭而言,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的仙君大人开心幸福。 能够盲目成这样,也是一种勇气和幸福,五毒想到自己曾经将这个小小的女孩子禁锢在地牢中、想到服下傀儡毒素之后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陶夭唯独不肯笑也不肯对寒木仙君出手,忽然看开了。 天……一直以來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总说看不惯寒木仙君一次次伤害陶夭的感情,可自己所做的一切,又何尝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五毒哈哈大笑起來,不断鼓掌:“好、好,夭夭,你的实力,有资格对朕提出结盟!” 比武结束,三人手背上的天道赌约自动破碎,陶夭一招手,镰刀倒飞回來,她紧张地看着五毒,唯恐他暴起伤人。 然而,五毒只是带着笑容道:“结盟的条件是什么?你们,又能付出什么?” 陶夭怔了怔,垂首退到寒木仙君身边,收起了所有的张扬和锋芒。 寒木仙君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他冷哼一声,道:“条件,把墨颜引出來,付出,只要我们成功,墨颜必会实力大跌,到时候,想做什么都随你,就是攻打仙界,本君也会全力相助!” 五毒收起了脸上的轻佻,锐利的眼神投向缩着身的少女:“你们何來的把握!” 陶夭依旧沒有抬头,舒服地靠在寒木仙君怀里,将所有的话语权都交给了她的仙君大人。 寒木仙君冷笑着摇头,道:“我只能告诉你,仙帝墨颜能够达到如今的实力,是从某人手中骗得了一件至宝,我们则是受那个人所托,要将东西取回來!” 五毒也不是好糊弄的角色,追问道:“什么东西!” 沉默的小妖怪终于抬起头來,同样回以四个字:“灵魂秘宝!” 她的眼底闪过一抹试探的光:现在站在面前的人是妖皇,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題,都是出于利益的角度。 陶夭微微一笑,补充:“那个人给了我把东西取出來的手段,那个手段,除了我之外沒有别人可用,而那份秘宝,在取出之后也会失去所有的力量,但是从灵魂中将之分离出來,势必会对墨颜造成巨大的伤害,陛下,这是我们所能开出的最高筹码!” 说着,她离开寒木仙君的怀抱,优雅地向他欠了欠身,同一时间,她和寒木仙君的脚下浮现一枚枚血红色的符文,准备签订天道契约。 五毒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去,同样的红色符文化作锁链盘旋而上,将三人包裹其中, ------------ 第八十五章 请君入瓮(1) 面前的木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上当初与仙帝战斗的那处山脉被用朱砂画了个大大的红圈。 商议良久,他们还是认为地势复杂又有天然不稳定空间作掩护的山地最适合作为陷阱。 “诱饵,,是仙君大人!”少女一脚踩在凳子上、一脚踩在木桌边缘,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挥动着手中的毛笔:“如果你一个人出现在距离仙界最近的地方,墨颜一定会忍不住跑出來!” 她说着,在山脉某处画了个叉,道:“这是上次仙兵仙将打开鸿蒙通道最密集的地方,所以,墨颜十之**会从这里出來,五毒,让你手下的小喽啰事先去设置禁止,用來掩盖我们的气息,以免被墨颜发现!” 顿了顿,小妖怪又接着道:“五毒,你的任务是干扰,等仙君大人让墨颜放下戒备之后,你立刻强攻出去!” 陶夭嘴角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知道被仙君大人欺骗的墨颜会是什么表情,自以为仙君大人回心转意之后,他一定欣喜若狂吧!那个时候、他的警惕性是最弱的,而遭到背叛之后的狂怒,又会令他失去正常的判断力。 精心考量的计划随着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铺开在面前:“剧本呢?夭夭会事先写好,仙君大人照着背出來就可以啦!不然到时候真要对着墨颜那种家伙说些甜言蜜语,仙君大人你很难做到吧!” 寒木仙君抬头愕然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既然她已经有了考量,那自己只需要全力配合就是,他的小桃子,可是很聪明的呢? 于是,白衣男子点了点头,道:“为师全听你的安排!” ***************** 半个月时间,在五毒的远程指挥和寒木仙君的技术支援下,对禁制一窍不通的妖族杂兵们终于依样画葫芦布下了两重禁制。 第一重,是用以聚集天地之间离散的木灵之气的储能法阵;第二重则是用那些收集來的木灵之气营造出令人放松的氛围,类似于唤木灵诀中利用花香迷惑人心的手段。 陶夭思前想后,实在是觉得什么攻击类法阵在墨颜眼中估计都只是小儿科、那些限制行动的机关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所以,恐怕还是直接从灵魂上下手最合适。 她趴在一处草丛里,紧张得屏息凝神。虽然经过半个月的集训,她的藏匿之术已经可以成功地躲开寒木仙君最细致的扫描,但论神识强度,他们三个加起來也比不上墨颜啊! 就算有仙君大人分神帮助我隐藏气息,可是?谁知到墨颜那个妖孽会不会看穿。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在心底默诵起唤木灵诀,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所谓慌则乱,现在他们可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 正前方寒木仙君一身白衣的背影落在眼中,一下子让她觉得很安心。 那么过分的剧本,不知道仙君大人念不念的下去,她想起自己为了顺从墨颜的心态,几乎是半强迫地让寒木仙君想了许多贬低她的话。 嘿嘿!想起仙君大人那百般无奈和不愿的表情,忍不住就想笑呢? 少女抿了抿嘴,手中紧握着封有黄泉圣女一缕青丝的水晶石,这块水晶看上去非常脆弱,一旦遭到攻击,恐怕会立刻碎裂吧! 要怎眼让它完好无损地接触到墨颜的身体呢?陶夭把玩着小小的晶石,心想:直接丢出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样做,就必须抓准最好的时机呢? 靠近过去偷偷放在墨颜身上反倒更保险一些,但那样做,很可能会被他发现。 小妖怪苦恼地叹了口气,半空中出现一枚土黄色的漩涡,打断了她的思考,地面上的杂草被连根拔起倒卷进去,她不得不躲进禁制内,才能稳住身形。 好强大的空间力量,墨颜该不会是直接架构了一条鸿蒙通道吧!陶夭的脸色沉了下來,看着身披黄袍的男人从虚空中一步步走出來,越发不安。 她以为接着外空间來的异兽群,他们的进步速度已经足够快,然而,有黄泉水这种秘宝融合在灵魂里,即使无法吸收其中的力量、也足以让墨颜一日千里。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计谋都是一场空,陶夭紧咬下唇,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五毒隐藏草丛里: 如果一切能够按照计划进行的话,他们并不是沒有胜算,陶夭的灵魂曾经受过伤,所以,她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只要能成功回收黄泉水,他们不止能够重创墨颜,甚至,还有机会要了他的性命。 小妖怪的眼中燃起熊熊的火焰,浑身的气息却越发收敛,在唤木灵诀的作用下,她的灵魂波动几乎和周围的植物同步,无意识之中,她对法力的运用再一次突破。 一身黄袍的墨颜落在地上,脸上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寒木,你终于想通了!” 白衣男子轻哼一声,淡淡道:“这其中利害一眼不就能看透么,何须去想,如今这情势下,除了仙帝陛下,还有何人能够全身而退呢?” “明智的选择!”墨颜走上前來,打量着对方英俊的脸,露出满意的笑容:“寒木,你早就该回來了!”他说着,手指隔着白袍在寒木仙君身上游走:“你的身体内有多么荒淫的欲望,朕可是了如指掌啊!那个小妖怪,能满足么!” 寒木仙君不屑地哼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偷偷做了个手势:“那种什么都不懂的雏儿,根本不合本君的口味啊!还以为她是妖孽,玩弄起來多少别有一番情趣,谁料……哼,索然无味得令人恶心!” 陶夭看见他的手势,悄无声息地向墨颜背后移动,小脸涨得通红:被仙君大人这么评价,就算明知是虚假的,也让人恼羞成怒啊! 墨颜丝毫沒有起疑,大笑着伸手要在寒木仙君身上重新种下仙奴烙印,同一时间,五毒飞身而出,方天画戟带着寒光刺向他后心,毒火翻卷着喷涌而去,沒保留丝毫余力。 墨颜拉着怀中的白衣人硬生生横移开去,正要说话,却觉得身前又爆出一股可怕的力量。 红色长剑已然刺到,刚才还千依百顺的男子猛然后跃,口中吐出一个字:“爆!” 封印在长剑之中的、创生仙君的元魂轰然爆裂,而背后,则是大片毒火。 ***************** ------------ 第八十五章 请君入瓮(2) 身着黄袍的仙帝怒吼一声,身上爆出一圈低温气浪,蓝色的光所到之处,紫色的毒火和爆炸的火光全都凝成了张牙舞爪的玄冰,只听得“当”一声脆响,便分崩离析。 如果我的动作再快一点点,恐怕就铸下大错了,隐藏中的陶夭浑身僵硬,右手还保持着准备将水晶掷出的动作,最近的冰面,距离她的鼻尖只有几寸远。 仙帝那个家伙,真是完全不可以小看啊!明明对仙君大人那么意乱情迷了,为什么还能够那么快地作出反应。 她稍稍探出草丛,在墨颜视线的死角挥动着手,指挥五毒再次上去缠住他。 躲在一边伺机动手的方法看來是行不通了,少女皱起眉头,看着以二对一却依旧被墨颜压制得捉襟见肘的战局,不觉眯起了眼:他还不够愤怒。 少女犹豫了一下,豁然站起身來,解除隐匿的同时,将水晶从背后抛向五毒:“喂,墨颜!” 五毒借住水晶,趁着仙帝转身的当儿,双手一交又将之抛向寒木仙君,随即,方天画戟抖出漫天枪影雨点般向下落去。 “雕虫小技!”墨颜一反手,头顶骤然打开蓝色的光幕,枪影不断撞击在光幕上,打出一层层涟漪,陶夭被他的气机锁定,顿时心如鼓擂,只觉得气血上涌、头脑发胀。 可不能在这里输掉啊!她厉喝一声为自己壮胆,一挥镰刀笔直往他身前冲去。 墨颜露出残酷的笑容,一枚巨大的冰棱在手中成型:“嗖”一声飞了出去。 “小桃子!”“夭夭!”两声惊呼响起的时候,冰刺的尖端眼看这就要从陶夭胸前一穿而过。 然而,少女忽然矮下身子,身侧的空气被法力一瞬间压缩之后又重新释放,硬生生将她的身体推开,她张开左手往旁用力一伸一握,随即调转方向,抬手往墨颜一掷。 墨颜短暂地失去了对她的锁定,立刻觉得不妙,然而,加持了空气压缩之法的水晶一瞬间超越了物理的速度,以近乎瞬移的方式,直接落在了墨颜身上。 “咔哒”一声轻响,在漫天攻击碰撞的噪音中清晰度传入众人耳中。 水晶碎成两半,露出黄泉圣女的那一段发梢,淡淡的土黄色光芒之中,发束迅速伸长,最终编织成一条粗壮的绳索。 漆黑的绳索在空中缠绕,随即骤然收紧:“嗤啦”一声,墨颜的黄袍被轻易撕裂,绳索嵌进身体里,提取出一点点清澈的液体。 “不,,不要!”墨颜的发髻披散开來,状若疯狂地发出一声声惨叫。 然而,沒有生命的咒绳根本不理会他的求饶,就算那上面真的附着黄泉圣女的一缕神识,恐怕她现在也是在地下笑得满地打滚吧! “墨颜,你罪有应得!”陶夭挥动镰刀将墨颜攻击的余力化解,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大笑:“你觉得很痛,当初你给仙君大人打上烙印的时候、还有我在洗仙池里的时候,可要比这个痛得多了!” 如果你就这么死掉就好了,少女死死握着镰刀,苍白的皮肤下露出凸起的骨节的痕迹。 然而,墨颜狂乱之中却仍旧强大的灵魂波动,让她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只是保持着距离不断往墨颜发起攻击,并谨慎地慢慢退向寒木仙君身边,示意他随时准备好打开木神空间。 寒木仙君的手不断颤抖,握着随去器灵的红色长剑,剑锋直指墨颜眉心。 陶夭皱了皱眉头,停止自己疯狂的攻击,走过去轻轻捏住他的手:“仙君大人!” 手中传來的温暖令他狂乱的灵魂平息下來,墨颜身上的发绳的颜色越來越淡、半空中被抽离出來的黄泉水凝成一枚暗黄色的水晶球,慢悠悠地飘进陶夭手里。 “我们该走了!”她轻声提醒身边差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男人。 寒木仙君咬牙切齿,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里满是恨意:“墨颜,你给本君等着,终有一日,本君定要你魂、飞、魄、散!” 墨颜张狂地大笑,笑声中藏着压抑的疼痛和丧心病狂:“区区胯下玩物而已,你也给朕等着,终有一日,朕要将你永囚床笫之间不得翻身,你很,哈哈哈,你越是恨朕,朕越开心!” “你,:““仙君大人,走:“陶夭厉声喝道,伸手在面前张开一面绿色光盾挡住墨颜身上四散狂飙的气流,发绳终于消失在空中,墨颜一瞬间摆脱了束缚。 但绿色的空间裂缝像是一张巨口,一下子将陶夭等人吞沒,灵魂的疼痛让高高在上的仙帝狼狈不堪地颤抖着,他踉跄了几步,一头撞进头顶的鸿蒙通道。 ***************** 木神空间之中,一身粉裙的少女毫无形象地躺倒在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墨颜在无耻卑鄙下流,到底也是一代仙帝、天之骄子,那个灵魂威压,真不是开玩笑的。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仍旧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浑身像是被抽了筋骨似的,一动都动不了。 五毒正好奇地四处观望:他感受到在这空间之中自己的力量受到了部分限制,等这片空间完全被黄泉水淬炼完成之后,恐怕,他连三成实力都发挥不出吧! 三界之外,言出法随。虽然距离成为独立的一界还有很长距离,但他们看來也是沒有要与三界六道叫板的雄心壮志。 不然,我的妖界可真危险了,五毒摇了摇头,笑道:“夭夭,若是妖界被那群上古神魔闹腾得呆不下去了,我可就躲你这儿來了:“ 少女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手,答道:“这儿的主人不是我,是仙君大人呢?“ 说完,她便心不在焉地看向了同样魂不守舍的寒木仙君,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几个月的时间,根本就不够嘛……我,还想要更长久地和仙君大人在一起,可黄泉水已经收回,等完成最后的愿望,我就必须回到地下去了,不然就和墨颜一样,手中的黄泉水会立刻失去效果,那样的话,仙君大人还是得在这天道之下苦苦挣扎。 “真是的……“她自言自语:黄泉圣女那家伙,和墨颜真是差不到哪里去啊!都不是好人。 是什么规则啊、赌约啊!说到底还不是她自己喜欢看别人苦苦挣扎的样子。 她翻了个身,伸手扯了扯寒木仙君的衣摆。 “怎么了?”寒木仙君低下头來,勉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墨颜的话像是诅咒,在耳边萦绕不去:终有一日,朕要将你永囚床笫之间不得翻身。 少女吃力地坐起身來,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咧开嘴道:“仙君大人,我们成亲吧!” 她甜甜的笑容像是阳光,一下子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 他弯下腰去,轻轻扣住女孩小小的玉手,拉到嘴边一吻:“好啊!“ ------------ 第八十六章 成亲(1) 桃馆的大厅就是婚堂,花烛和剪纸全是陶夭亲手所制、每一条红绸缎也是她亲自挂上的。 她手中捏着自己的红盖头,坐立不安地在原地转來转去。 “都要出嫁了,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泉清吸收了一部分的黄泉水之后,行动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桃馆内。 她将面前一身红嫁衣的少女重新按到凳子上,取出牛角梳为她整理起一头长发。 “女孩子出嫁了,便不能再这么披头散发!”泉清取出几支簪子放在一边,手指灵巧地在少女的发丝间穿梭,她跟了寒木仙君那么久,也看了他们两个分分合合彼此折磨那么久,终于等到他们修成正果,不禁感慨万千。 虽然,现在身披嫁衣的人不是自己,但泉清也知道,寒木仙君心中能容得下的,出了眼前这个面若桃花的小妖怪之外,再无他人。 泉清叹息一声,仔细地盘起她的头发:“输给你,我也算心服口服!” 陶夭轻声笑了笑,抓住泉清的手,用力一握:“清儿姐姐,你定会遇到真正命中注定之人的!” “我也不需要什么命定之人了!”泉清摇了摇头,将琳琅的发饰仔细地插进陶夭发间,轻道:“我本就是器灵,能继续为仙君镇守一方,便知足了!” 闻言,少女调皮地勾起嘴角:“要是那样,清儿姐姐,你不怕夭夭吃醋么!” 器灵退开一步端详了一下她的发髻,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微微一笑,道:“你人小小的,这占有欲倒是不小,可你便是吃醋又如何呢?黄泉水都已经和我融合了!” 陶夭端详了一下镜中的自己,轻轻摇头:“开玩笑的,清儿姐姐,你要多多帮仙君大人的忙哦,不过墨颜的人头,一定要留给我來取,知道么!” 泉清一怔,皱起眉头: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对劲,弄得像是交代遗言一样。 少女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干笑两声,展开红盖头戴好,岔开话題:“话说回來,清儿姐姐,你大概还需要多久才能完全消化黄泉水的力量!” “不知道,或许……十几年吧!”泉清摇了摇头,保守地推测:“现在我也只是消化了一些皮毛而已,若是在外界,恐怕得上百年!” 那还真是不容易呢?陶夭忍不住感慨:“想要超脱三界六道,果然非常困难啊!” “陶……”泉清越看越觉得她古怪,正要开口,面前的小妖怪却先站了起來,她指了指一旁的砂时计,道:“时间差不多了呢?清儿姐姐,我们出去吧!” 透过厚实的红盖头,泉清隐约可以看到她脸上花一般绽放的笑容,那笑容中的幸福,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能够清晰地体会到。 天道,若是你真的眷顾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那就让她和仙君两个人美满快乐吧! 泉清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陶夭从红盖头边缘的视野中看着地板的纹路,安心地跟着她前进,一步、两步,穿过走廊、跨过门槛,木地板上露出她特地铺洒的花瓣。 ***************** 泉清将身边的少女交给一身喜袍的男子手中,默默地退到一边,真有一种母亲看女儿出嫁的感动,她抬起手,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 陶夭感觉到自己的小手落入熟悉温暖的大手中,忍不住用力回握了一下,她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羞涩中带着兴奋的笑容。 盛装出席的五毒有些哭笑不得地站在了司仪的位置上,只觉得这场婚宴,像是陶夭特地设立的、一个斩断过往纠缠的舞台。 泉清对寒木仙君的暗恋、自己对她的执念,都在今日以隐晦的方式推上台面。 这个小丫头,怎么像是在交代身后事呢?五毒不解地摇了摇头,清清嗓子道:“你们两个一路走下來,既不信冥冥、也无父母家人,唯一可以依靠的,唯有彼此,所以天地和高堂,便都不拜了,直接夫妻对拜便可!” “噗”,身披嫁衣的少女忍不住笑出声來:哪有这么给人主持婚礼的呀。 她整理了一下红盖头边缘的流苏坠,笑道:“五毒,你这话说得可不对,第一拜,我要拜你,仙君大人该拜清儿姐姐!” 说着,少女当先跨出一步,恭恭敬敬向他弯下腰去,同时,寒木仙君也转身向泉清一鞠躬。 “大人,您这是!”器灵吓了一跳,连忙荡开一步,才沒有懵懵懂懂受了他这个大礼。 寒木仙君微微一笑,依然握着陶夭的手,柔声道:“清儿,对本君而言,你绝不仅仅是器灵而已,用小桃子的说法,你是本君重要的同伴!” “仙君大人……”泉清的嘴唇颤抖着,眼底一片水光潋滟。 她大概可以理解陶夭从前那种卑微的爱恋了,只是这一句肯定的话语,竟然让她的灵魂都有种哭泣的冲动。 五毒却只是苦笑,沒有说话:我想要的,可不是一句“同伴”啊! 两人交换了一下位置,改为陶夭向泉清鞠躬致谢:“清儿姐姐,谢谢你一直陪着仙君大人!” 寒木仙君犹豫了一下,向五毒略微欠了欠身:“五毒,本君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但……”“你不必谢朕!”五毒笑了笑,洒脱地一甩头:“朕可是还沒对夭夭死心呢?” 寒木仙君冷冷勾起嘴角,哼了一声,与陶夭双手相握。 五毒感受到少女从红盖头下投來的埋怨眼光,终于意识到现在这个场合自己只能乖乖做司仪,他干咳一声,拉长了声音道:“夫妻对拜,,!” 陶夭匆匆弯下腰去,慌张地向寒木仙君拜了一拜,发间的珠钗丁零当啷响成一片。 寒木仙君嘴角挂着宠溺的笑,仔仔细细地拜了一拜,看着她的眼中满是温柔。 五毒自觉地与泉清对视一眼,无声无息地从大堂退了出去。 “仙、仙君大人……”陶夭眼前的红幕被轻柔地掀开,她满脸赤红,结结巴巴的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寒木仙君不怀好意地凑近过去,手指一挑,便抽散了她的头发:“还叫仙君大人呢?” 难道要叫“相公”吗?,少女用力摇了摇头,捂住脸一头扎进他怀里:那样的叫不出口啦! ***************** ------------ 第八十六章 成亲(2) 红帐之外,仅有的一支点燃的蜡烛也已经快要烧尽,微弱的火苗几乎透不过厚厚的纱帐。 昏暗的灯光之下,除去纶巾的男子带着一脸孩子般安然的睡颜紧紧抱着怀中的人。 这个样子根本沒办法走人呐,少女苦笑着,伸手轻轻抚弄爱人的睫毛,满脸不舍。 但是不走不行呢?等到远古盟约彻底失效,仙凡妖三界一定大乱,就算是仙君大人,恐怕也很难在这种乱世里保全吧! 唯有仙君大人受伤这种事,是我绝对不想看到的,陶夭伸手在背后摸索着,终于抓到一枚长长的软垫。 她辛苦地扭动着,终于用软垫替换了自己的身体,塞在寒木仙君臂弯中。 仙君大人,抱得真是好紧啊!忙了半天的少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寒木仙君的脸颊,身体上还残留着被他拥抱的余温,皮肤上也的印记也还未褪去。 这是仙君大人的记号呢?她红着脸轻轻抚摸颈窝间的红印,取出一封信轻轻塞在枕头下方。 不要生我的气哦,陶夭苦笑一声,捡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一把火便焚烧干净,接着她才从乾坤锦囊内取出一套干练的武者服,熟练地抽出一条丝带将长发高高束起。 对了,不能让仙君大人太早醒过來呢? 她刚刚想走,却忽然又退了回來,陶夭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拔掉瓶塞,将一些药粉洒在寒木仙君枕边,然后拔掉烧完了的蜡烛,转而点燃一支迷香烛。 虽然论制毒我远远比不上仙君大人,但是让人体放松安心的宁神香,可是我的特长呢? 少女叹息一声,蹑手蹑脚走出屋子,仔细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抖了一下木神锦囊,偷偷摸摸地从空间打开的地方钻了出去。 还好清儿姐姐尚未真正开始吸收黄泉水,不然,这木神锦囊恐怕就不管用了。 她浮在半空辨认了一下方向,绿色的法力在脚下一卷,带着她飞速往前掠去。 少女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枚泛着黄色的水晶球,长长的马尾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中还残留着木神空间中溢出的花香,萦绕在鼻尖怎么也散不去。 ***************** 陶夭看着面前一堵严严实实的土墙,张口结舌地站在原地。 这、这里原先的确是那个通往黄泉河的传送光幕才对,她伸手敲打了一下混着碎石的土墙,苦恼地皱起眉头:是在远古盟约失效的时候被坍塌的泥土堵住了吗? 神识所到之处,泥土内钻出一枚枚绿色的嫩芽,土墙背后,是一大片破碎的空间,如果贸然进去的话,一瞬间就会被撕碎。 “喂,看着的话就给我指一条路啊!”少女将手中的水晶球举到眼前,轻轻用指甲敲击着。 提取出黄泉水的一瞬间她就有了这种感觉:这水晶球其实是黄泉圣女监视自己的工具,透过那有些模糊的泛着黄晕的晶体表面,仿佛有冷冷审视的视线射出來。 只要自己流露出一丝违背赌约的意愿,她就会立刻让仙君大人手中的黄泉水失去效用吧! 该死,要不是可以打破三界舒服的圣物仅有黄泉水这一种,谁会甘愿受制于这种常年不见天日以至于心理扭曲的女人。 “麻烦了呢?”片刻之后,水晶球中传出黄泉圣女有些模糊的声音,她的指示断断续续地落进陶夭耳中:“打破……然后跟着我……指示……” 听不见了,陶夭试着摇晃了一下水晶球,但其中只传出一些古怪的声响。 总之,先打破这里再说吧!通往黄泉幽境的路除了这里以外应该沒有其他的了。 少女后退一步,挥动镰刀,蓄足了力的一击轻松地将面前的土墙压成了齑粉。 原先盛有土黄色水流的河道此刻只剩下干枯的河床,被黑色的空间裂缝切成了无数段。 一道明黄色的光芒从水晶球中射出,描绘出一条不断变化的轨道。 该、该不会是让我顺着这个深入吧……陶夭的眼角不断抽搐,最近的一条空间裂缝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 黄泉圣女……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的身体只要被空间裂缝碰到一点点,就会立刻丧命啊! 小妖怪用丝带将长发层层绑在脑后,尽可能地将身体缩成一团,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到现在也只有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陶夭咬了咬牙,纵身一扑,从一片空间裂缝上跃了过去,随即,她就地往前翻滚,接连夺过四五道贴着头顶飘过的空间裂缝。 这些裂缝的移动速度虽然慢,却有着一种古怪的韵律在其中,若是节奏错了,就是动作再快恐怕也沒办法避开。 陶夭就这么连滚带爬一路跟着黄色的安全轨迹前进,衣裙早已被汗水湿透。 明黄色的光歪歪扭扭,合着空间裂缝的变换节奏调整着自己的路线,陶夭忽然间发现:随着自己越发深入,原本灵魂上的紧张感和疲惫感正在逐渐消失,一股清明之感醍醐灌顶般流遍了四肢百骸。 这难道灵魂净化,说不定……是黄泉圣女故意借花献佛,以此作为自己帮她取回黄泉水的报酬,少女不觉脸颊微红,为自己先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恶意揣测羞赧不已。 在黄色光芒的指引下,陶夭终于找到了当初封印柱所在的地方。 原先的封印柱已经断裂,正中央的平台上,乳黄色的空间入口稳定地漂浮在低空。 那入口的附近,居然半丝空间裂缝都沒有,在这块摇摇欲坠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连空间都能压制的力量,才是真正的强大呢?陶夭脸上一闪而过羡慕的表情:什么时候我也能够掌握空间的力量就好了。 她走上平台伸出双手按在乳黄色的传送球上,小小的身体一瞬间沒了进去。 “信守承诺的才是好孩子!”青葱的草地之上,长发飘飘的女子满意地微笑着,一弹指封闭了黄泉幽境与三界唯一的出入口。 陶夭看着光门在背后关闭,忍不住笑道:“黄泉姐姐,你也太心急了吧!我又不会跑掉!” 黄泉圣女只能苦笑,轻轻摇了摇头:“你被人盯上了还不知!” 如果她不封闭入口,恐怕外空间里钻出來的那些老妖怪们,就发现这个地方了。 少女脸色微变:被盯上,是被远古盟约封印的魔怪盯上了吗? 不过,这些事情从现在开始都和她沒有关系了。 陶夭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盯上就盯上呗,反正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姐姐你的阶下囚了!” 阶下囚,这个词用得不错,黄泉圣女微微一笑,示意她可以随意在幽境中走动,接着便转身离去, ------------ 第八十七章 分隔两地(1) “嗯,综上所说,仙君大人,夭夭不得不离开你一阵子啦!” **着上身的男子死死捏着这封字体稚嫩的信件,双手不断颤抖。 少女调皮的声音仿佛直接在耳边响起:“不要急着來找我哦,夭夭之前都写过了,我所在的地方,以仙君大人如今的实力是无法触碰的呢?所以,仙君大人只要好好修炼就可以啦!” 这算什么? 本应是新婚燕尔,醒來才发现怀中的人金蝉脱壳,拿一枚软垫塞在自己的怀里充数。 为什么她不懂,什么三界六道,在我心中都不如她重要,。 为什么我要什么她就可以把一切都豁出去,却偏偏记不住我真正要的只是她的陪伴。 他寒木仙君就不信,这世上只有黄泉水能够让他们摆脱天道的束缚,甚至于,即使真的只有这一种跳脱束缚的手段,只要有陶夭在身边,他也有信心违背天下纲常而行。 男子怒不可遏,正想要将信纸撕碎,才发现纸张最边缘还有一块蝇头小字。 “若是仙君大人看了这封信之后觉得很生气,那就请仙君大人赶快变强吧!说到底,都是因为您的实力不够,才害得我要硬下心肠來离开的呢?现在,夭夭可是呆在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人身边哦,有时间生气的话,还不如好好和五毒联手变强哦!” 这自以为是的语气,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寒木仙君颓然闭上眼,双手握着、将信笺紧紧贴在脸颊边,信纸上还留有少女身上淡淡的水果香,钻进鼻子里,撩起那刚刚分离便已泛滥的相思之情。 他取出干净的衣袍披上,然后用白底金边的纶巾束起黑发,他想起过往自己是这打扮时,身边的那只小妖怪总会一脸花痴地看着自己,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流出口水。 这个小丫头,自己一走了之,剩下的事情,全留给本君來交代了么。 寒木仙君苦笑着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屋子便向外走去。 ***************** “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五毒“砰”地一掌拍在木桌上,一把揪住眼前人白色的衣襟,眼中几乎要喷出火來。 披着蓝发的器灵冷眼旁观着,居然沒有插手为自己的主人解围,原本便性情冰冷的她,此刻更是浑身散发出一股寒气,甚至脚下的地板都结出了薄薄的一层霜。 难怪昨日虽是大婚,那小妖怪一言一行之中却像是在交代身后事,原來其中有如次机关。 寒木仙君任由妖皇将自己的衣襟抓得变了形,恍惚间佛在房间的空处看到了少女的幻影。 她依旧穿着粉嫩嫩的短裙,双手背在身后,调皮地歪头一笑,说着,:“同伴之间要好好相处哦”。 “现在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寒木仙君坦然地迎向五毒怒火冲天的紫眸,语气淡然得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与其动怒,不如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计划!” “你,!”五毒气急败坏,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松开了手:“看在夭夭的面子上,老子不和你计较,你若是找不回她來,老子一个人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找出來!” 他实在是气急了,居然连长久不用的“老子”这个粗俗的自称都搬了出來。 饶是寒木仙君尽可能地想要避免冲突,此刻也不由得怒了,陶夭的不辞而别本已是他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此刻,五毒这仿佛宣告所有权一般的言语更让他感到荒谬不堪:“小桃子是本君的女人,你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便是管好你的妖界!” 说罢他一把将五毒推开,后撤一步念动法诀,木神空间得到主人的命令,竟直接裂开一道口子,将五毒扔了出去。 这可不是那小妖怪希望看到的场面啊!始终旁观着的泉清摇了摇头,却并沒有做出评价,只是道:“仙君大人,可有什么事是属下能帮得上忙的!” 寒木仙君看了她一眼,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清儿只需尽快吸收黄泉水便可!” 这简直是变相的“这件事情无需你插手”的说法呐……泉清无奈地答了一句“属下遵命”,转身走向院子深处的灵泉井。 寒木仙君看到她有些沮丧的背影,明知自己出口伤人,却沒有半分悔意。 他不习惯将信任挂在嘴边,但事实上,也只有将木神空间交给泉清看管他才放心。 白衣男子取出自己的佩剑,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原先里面封印了创生仙君的元婴,这柄剑有希望再次晋级,可惜先前与墨颜一战不仅爆掉了这元婴、还伤到了剑身内部的结构,看來,自己的兵器又该换了。 接下來,还是去凡间为好,毕竟凡间是当初神魔大战的主战场,留有大量秘境和遗迹。 如今远古盟约开启,封印那些遗迹的力量应该也随之消失了,现在的凡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只待人去发掘。 尤其是空间类的法诀和传承,各个神魔都对此敝帚自珍,根本沒有在仙妖两界留下传承,要修炼空间秘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凡间寻找那些已经陨落了的神魔留下的线索。 我的小桃子啊!你也太单纯了,寒木仙君在被称为“三界交接点”的那片山脉中不断徘徊,等待通往凡间的鸿蒙通道开启。 陶夭缺乏这方面的知识,他却很清楚:所谓的秘境,必然是有得必有失的,长期生活在秘境中,往往会对身体甚至灵魂造成损伤,长此以往非但会越來越虚弱,甚至有可能丧命。 尽管陶夭在信中反复写道“黄泉圣女应该并无恶意,只是想要玩一场游戏”,但是,她并不知道这场游戏付出的代价很可能是她的性命。 “小桃子,你也未免太信得过为师了!”寒木仙君根本不敢考虑如果自己來不及找到陶夭所在的位置的后果,一想到可能会失去他,他就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要去取什么黄泉水。 又一处鸿蒙通道在附近打开,和其它的通道相比,这一条显得尤其不稳定,就连入口的形状也不是规则的圆形,而是在不断扭曲。 通道深处,隐约有一些熟悉的气息飘散出來,,众生愿力。 看來,凡间和妖界之间的空间果然已经变得很不稳定了,寒木仙君轻一挥手,最近才修复的白玉发簪化作一条小舟,载着他钻进一片土黄色的通道内。 本來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他回头看着白玉舟尾部的红色璎珞花,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 ------------ 第八十七章 分隔两地(2) 而远在另一个空间内,陶夭并不知道寒木仙君的动向。 黄泉圣女告诉她,这个幽境的本体在遥远浩瀚的星空深处,这里的蓝天白云只不过是她用法力幻化出來的产物,有时候她会将虚假的蓝天撤去,露出背后无尽广阔的星空。 她说,这个叫做“寰宇”,而整个黄泉幽境,就是其中漂浮的一颗球体。 陶夭抬起头來,看着头顶近乎黑色的虚空,这片空间里散落着发光的尘埃,远远看去像是一条五彩的河流。 在这样的“星空”下修炼,法力的增长速度特别快,可惜,就算增长了,由于黄泉幽境的禁魔特性,她也沒有办法使用。 少女站起身,用力伸展了一下手脚,对着一棵树摆开架势。 别看这里的树木看上去和凡间的梨树桃树长得差不多,那硬度可是天差地别,她每日都拿这些植物当靶子练手,到现在却是连一棵树干都沒有打断过。 黄泉圣女准时出现在她的身边,好整以暇地环抱着双手,她啧啧两声,评价道:“小妖怪,你和这棵树是有多大的仇,每天对着它拳打脚踢的!” 陶夭刚刚准备出拳,此刻不得不收回手,转头道:“黄泉姐姐,我总觉得这树有古怪,摸上去明明是普通的木材,一拳击出却像是打在棉花上似的,根本用不出力!”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关在这里的人如此淡定地天天练功,黄泉圣女哭笑不得地眨了眨眼睛,一脸无奈:这个小丫头倒好,非但不着急,反而把自己当成师父了。 她该不是觉得这样就可以从我口中挖出黄泉幽境的秘密,然后破开空间逃跑吧! 黄泉圣女冷笑一声,道:“这里的树木,从幼苗开始就是用黄泉水浇灌,别说是赤手空拳攻击,即便等你可以在这空间里动用一些法术,也绝对奈何不得它们,还会被反伤了灵魂哦!” 陶夭暗暗记下,脸上却只是微笑着,重新对着树木发起攻击。 黄泉圣女不知道抱着怎样的心态,故意提醒道:“你若是想变强,只要远离了这片林子的核心地带,外面有的是危险的异兽,不要再拿仙华树出气了!” “是、是!”少女不满地撇了撇嘴,捡起丢在地上的镰刀,慢吞吞地往外部走去。 黄泉圣女好像特别看重这些一年四季都盛放白花的植物,但是,她越重视的东西,就越有可能和这片空间的秘密有关吧!我一定会把你的秘密都挖掘出來的。 陶夭不怀好意地抿起嘴角,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中。 一身纱裙的女子哭笑不得地伸手按住面前的树干,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这些植物可以探查到幽境内生物的心绪,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陶夭的贼心不死。 一个人能把以卵击石的想法贯彻始终,也算是不容易了,黄泉圣女透过树木的感应,发现陶夭真是铁了心了想要找机会溜出去,不觉失笑。 陶夭越是心急,她就越开心,,这岂不是说明她对那个男人并沒有什么信心么。 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能通过这个赌约的考验,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在花丛下翩翩起舞。 ***************** 黄泉圣女所言果然不虚,整个黄泉幽境虽然只有这么一片巨大的仙华林,但真正安全的核心地带不过方圆十里左右。 之后,越往外围去、游走的异兽便越是厉害,至于这片黄泉幽境究竟有多大,陶夭就不从得知了,以她现在的实力,根本走不出多远。 而且,这里的怪物全是黄泉水中精气所化,不能使用法力的情况下,陶夭无法“杀死”它们,只能将之打散,让它们暂时无法凝结起來。 少女握着镰刀,保持着弧线形的攻击路线,在四五只虎视眈眈的异兽之间周旋。 那几只异兽身上带伤,却反而因此更多了几分凶相,绿色的眼睛中凶光毕露。 陶夭压低身子,利用绵长的呼吸调整因为剧烈运动而紧绷的肌肉,慢慢感受着空气的流动。 真正的战斗,是将风、土地、植物、身边的一切,都化作自己的武器,看到过墨颜的攻击手段之后,她对力量又有了新的理解。 墨颜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所有的攻击都是手到擒來,不管是他当初在山林里“狩猎”自己时使用的长枪还是前几日用的冰锥和冰雾,并非由法力凝聚,而是直接操纵了身边本就存在的东西,,五行之中的金以及水。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利用一种以上的本源之力的,陶夭试着伸出手去,却根本感觉不到木灵之气的存在,不由得深深叹息:像我,如果失去法力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墨颜那个家伙却可以毫不费力地动用天地本源,难怪我们连他的防御都攻不破。 因为这家伙的法力,完全就沒有损耗啊!想要加强哪里的防御的话,随随便便凝结一层法力盾就可以了。 少女猛地一旋身,镰刀带起锋利的气浪,将飞扑而來的异兽从最柔软的腹部开始劈成两半。 状似猎豹的异兽在半空中碎成明亮的水珠,渗进草丛里消失不见。 浪费了不少时间啊!陶夭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虽然这里的昼夜变化完全是一句黄泉圣女的喜好,空中的云雾永远是由左至右移动。 所以,只要观察云层的变化距离,就能大致推测出经过的时间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陶夭比划了几下,回想着最后一击打败所有敌人的动作。 明明沒有法力,却让空气在镰刀边缘凝成了一圈利刃,是怎么做到的呢?她疑惑地摆好架势,轻轻转动着银色的刀刃,想要找回刚才灵犀一动的感觉。 “的确是从这里……然后向上挥动……”陶夭喃喃自语着,却忽然眼前一黑:“啪嗒”一声跪倒在地。 怎么回事,她眨了眨眼,面前的景物非但沒有清晰,反而更加模糊了:分明沒有受伤。 少女抬手扶住头,慢慢地闭上眼,半晌才重新睁开,然而,收回手的瞬间,她整个人仿佛被惊雷劈中般僵硬了。 她的手指间,一团漆黑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这……陶夭惊讶地将手指已到眼前,脸色慢慢地苍白了下去。 她是妖怪,又不是人类,身体就算要衰老,也要等到几百年之后了,既然如此,头发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断落。 难道这片黄泉幽境……她想起在打破封印的时候,脚下的土地不断在吸去自己的力量。 如果说那封印本來就是模仿黄泉幽境的性能设立的呢? 她的身体情不自禁颤抖起來:继续在这里呆下去,她……会死, ------------ 第八十八章 仙华谢后 陶夭气急败坏地冲到黄泉圣女面前:“唰”的一声,镰刀轻易卡住了她的喉咙。 她冷冷盯着面前的女子,质问:“这片黄泉幽境,是不是在戏取我的生命力,!” 一身纱裙的女子从容地抬起手,只用一根手指便推开了脖子边锋利的镰刀,她根本沒有否认,甚至还坦然地露出了笑容:“沒错啊!不过你是妖怪,至少要过个几百年才会真正死去,只不过,在这里呆的时间越久,你的灵魂就会越虚弱!” 果然如此,陶夭后退了半步,紧咬着牙关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黄泉圣女不屑地张开手,朝她平平伸过去:“怎么,你想要对我动手么,只要我愿意,一瞬间就能让你化为飞灰了,陶夭,你还是不理解独立空间是怎样的存在啊!在这里,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少女沉默了半晌,忽然展颜一笑:“你的确有这个狂妄的资本,只不过,这个牢笼困住的不止是我,不还有你么!” “你不要误会了!”黄泉圣女不屑地轻哼一声,道:“虽然我还有些虚弱,但是要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我们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虽然她的话口气很大,陶夭却知道对方并沒有撒谎,黄泉圣女处在自己难以触及的高度,若不是她觉得这个赌约还算有趣,恐怕早就要了自己的命。 陶夭不得不冷静下來,她升吸了一口气,问道:“我还有多少时间!” 女子佯装掐算,沉默了片刻,才道:“按照外界的时间來算的话,大约三百年,不过,这里的时间流动比外面可要慢得多了!” 她的语气仿佛这是莫大的仁慈,陶夭却清楚:时间流动快慢、其实与自己剩余的生命长短并无关系,对方故意控制这里的天色变化,无非是为了让自己觉得日子过得更加漫长。 纯粹是折磨而已,陶夭冷哼一声,不再去看黄泉圣女假惺惺的微笑,在树下盘膝而坐,开始冥想:虽然无法使用法力,但冥想多少可以恢复一些灵魂受到的损伤,尽管只是在拖延时间,但她相信,寒木仙君一定会在自己死去之前赶到。 ***************** 黄泉幽境时间八十年前,陶夭发现自己已经连幽境里最弱小的猎豹异兽都无法再打败,从前举重若轻的镰刀,现在却拿都拿不起來。 黄泉幽境时间五十年前,尽管外表仍然是小孩子的样子,一头青丝却已经银白如雪,一直垂到了地上。 黄泉幽静时间十年前,曾经一把镰刀在手便无法无天的小小少女,已经连站立行走的能力都失去,她只能靠在树下,昏昏沉沉地看着空中变化的星辰。 “如果你认输,我还可以给你个痛快!”黄泉圣女施施然走过來,一身白纱裙一如既往般干净,她看着陶夭的眼中有着一丝恼火:为什么这小丫头那么固执,分明她都快沒命了,却好像一点儿都不害怕。 她补充道:“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了,黄泉水已经被你的那个仙君大人完全炼化,我收不回來了,你何苦继续这么折磨自己,外界都几百年过去了,他却连一点音讯都沒有,你死心吧!” 少女咳嗽了几声,虚弱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仙君大人一定会來找我的,她的眼底闪着光,身体的无力并沒有让她心灰意冷,黄泉圣女说过,这里是诸多独立空间中的一个,仙君大人,一定只是还沒有找到这里罢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努力冥想修炼、增强自己的灵魂,不然,她恐怕沒多少时间了。 黄泉圣女虽然一挥手就可以放她走,但看到她这样死心塌地的样子,回想到自己难得付出真心遇到的却是仙帝墨颜那种货色,就气不打一处來。 她冷哼一声,扭头离去:“那你就在这里呆到化为尘土吧!反正,树木的养料是越多越好!” 陶夭抬头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在树下闭上了眼睛。 “日薄西山兮,燕雀归家兮; 梳妆对镜兮,俱为君兮。 月上柳梢兮,灯烛初上兮; 窗棂染尘兮,故人远兮。 明月渐落兮,朱颜辞镜兮; 故人已去兮,涕满巾兮。 晨光微露兮,青丝染雪兮; 白华落尽兮,青灯远矣!” 少女朱唇轻启,梦呓似的吟唱着爱人教给自己的歌谣,那个时候自己说什么“如果仙君大人不在了,以后我也这么等仙君大人”,,这算不算是一语成谶了。 就是怕等不到人,我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只盼夜夜夜夜更漏悠长、凝神轻思量; 只等满园梨落几度繁华,缘仇数千丈。 问君天下苍茫古道夕阳,何处是归家。 君曰有朝一日衣锦还乡,许伊人偕老!” 她虽然虚弱,神识却无比强大,黄泉圣女并沒有离开,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晃荡着双脚,把她这悲歌当玩笑在听,一边听,一边还勾着嘴角不屑地摇着头。 对于拥有神一般力量的你而言,凡人的感情,的确是可笑的吧! 陶夭疲惫地叹了口气,试着想要撑起身子來,现在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实在让她恼火不堪。 如果让仙君大人看到我这个样子的话……她摇了摇头,双膝着地跪在地上,吃力地直起腰背。 她用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法力、也是她现在仅能调动的法力,将身上破旧不堪的武者服换成了当初被寒木仙君称赞过的紫色曲裾。 当时穿着这套衣服是去赴鸿门宴,以后,就让我好好地盛装打扮等着仙君大人來接我吧! ***************** 黄泉幽境中沒有昼夜昏旦,有的只有一成不变的星空。 树下的少女虽然睁着眼,曾经古灵精怪的黑眸,此刻却已经浑浊一片。 好累,头好痛,陶夭想要换个姿势,却发现自己一动都动不了。 看來,我的时间差不多了。 她闭上眼,睫毛上沾着剔透的泪水。 真不想要承认黄泉圣女说对了,可是到现在,他还沒有來。 陶夭可以感觉到体内的生机越來越弱,仅剩的气力流水般被身后的树木吸收。 漫天白花依旧纯净芬芳,不过一想到这些花木是用人的灵魂浇灌出來的,它们就一点都不显得美好了。 少女的眼皮越來越沉。 忽然,一阵清风刮过耳畔,带來一丝不属于这里的萱草香。 风。 她愣了一下,重新打起精神,脸上隐约现出一丝红晕。 黄泉幽境是死地,从來都沒有风,今日怎么会一反常态。 清风过后,便是狂风,呼啸的空气从树顶肆虐而过,无尽的白花瓣被卷上天空,纷纷扬扬地撒落下來。 这些花,居然凋谢了,陶夭后知后觉地撑起身子,眯着眼往满目纷乱的花瓣中望去。 仙华落定,她面前是一袭白衣的黑发男子。 “啊……”少女张开口,却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來,她激动地伸出双手,却因为近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而狼狈地扑倒在地。 男子温柔地将她抱起,双手有力地托着她的背脊和膝弯。 寒木仙君看着怀中白发苍苍的少女,惊异于臂弯中的分量竟是如此之轻,仿佛自己抱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小桃子,为师來带你回家!”他轻轻在少女的额头印下誓约之吻。 陶夭露出苍白的微笑,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声若蚊蝇:“仙君大人!” 这一声呼喊,他等了数百年、而她藏了数百年。 半空中展开泛着绿光的空间通道,刚刚落下不久的花瓣再次纷飞而起,像是狂乱的雪片。 寒木仙君凌空而立,背后的空间通道逐渐放大。 他伸手轻轻盖住爱人的双眼,低声道:“小桃子,睡吧!一觉睡醒,我们就到家了!” 怀中的小妖怪缩了缩身子,数百年來第一次安心地沉入睡梦中去。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