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 公元前683年,息国王宫。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万物向荣之时,息国王宫的桃园里,桃花开的正是极好的时候。 蕙心嫁到息国已经近半年的时间了,这日她正流连在桃园中,欣赏着桃花。这座桃园,是息侯特地为她修建的,来到息国的这段时间里,一切似乎都在变。起初的抗争和坚持,早已被埋进心底的最深处。曾经把一切寻他的希望都寄托到阿奴这丫头的身上,那时的自己,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只要有一丁点他的消息,就会不惜一切地去楚国找他。可是阿奴自打从陈国王宫消失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如今,这世事于她而言,或许就正如这满院的桃花,时日忽兮,总是寂寞的开着,终不得与叶相见。 本以为,自己今生与他再无瓜葛,却未曾想,他就这样霸气地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却已嫁做他人妇,是啊!如今她已是息侯的夫人了!即便这颗心日日夜夜的都在疼痛,即便和他在一起每一句话如今在回溯时都有了一层更深的含义,每一段景物的变化在回首时也都有了一层更温柔的光泽,那又能如何,缘有深浅,或许此生终是不能同聚! 他,注定是她命中的劫数! 她默默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就这样默默的看向桃园的最深处,明丽的颜色,却掩盖不去一个女子纷乱的心事。 “夫人,快回宫吧!大事不好了!”一阵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传来。 正在欣赏桃花的蕙心终于回过神,婢女秋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她的面前,因为跑的太急,还在不住的喘着气,张大嘴巴,但就是说不出话来,急的拼命用手拍打胸口。 “别慌,慢慢来,到底怎么了?”蕙心看着这个跟随自己从陈国来的丫头,在这异国他乡,也只有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楚人,是楚人,他们快要冲进宫里来了,无病将军在宫门口正率军与他们激战。”秋若终于缓过,尖着嗓子喊道。 “什么?”蕙心大吃一惊,为什么会这样?他到底想干什么? 昨日听说楚王又到了息国,她的心便慌乱不已,不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为了两国的修好?这还用一国之君亲自前来吗?一想起上次他临离开时那阴鹜的眼神,她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就了结。这次,他又一次前来,莫不是对上次的决定,又反悔了? 她疾步回到了与桃园仅有一墙之隔的寝宫。 息国的王宫本就不大,而此时却更加的混乱,厮杀声,打斗声,宫女们的尖叫声,还有物品摔落的声音……一个个平日里矜持斯文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着,他们不知道,面对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她拽住一个宫女,急切的问:“息侯现在在哪里?” 楚人的凶悍,她不是不知道,尤其是他,对于自己的亲舅舅都能下得去手去攻打的人,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呢?想到这儿,她不禁感到一阵寒噤。 “我……我不知道……夫人,我家中父母年迈,请您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先走吧!”宫女哭喊着跪下直磕头。 姜嫔妃和李美人头发蓬乱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神色慌张。 “夫人,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楚人眼看就要冲进来了。”李美人脸上挂着惊恐的眼泪,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蕙心的身上,希望她能想出逃脱的办法来,可是?这息国的宫殿仅有一个大门,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殉国。”蕙心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将姜嫔妃和李美人惊在了原地。她随即看向秋若,平静地说:“秋若,取三条白绫来。” 秋若落下了眼泪,转身去了。 “不,我不想死!君上刚刚宠幸了我,许诺封我为下妃,我要给他生个王子,我答应过君上的!”李美人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她出身寒微,能够嫁给息侯,被封为妃,对她来说,这便是人生的全部内容了,放弃了,便一切都没了。 “不想死?难道你想被楚人掳走吗?想被楚人凌_辱吗?”蕙心的语气变得凝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旁的姜嫔妃不屑地“哼”了一声,接过了蕙心的话,冷冷地说:“息夫人,我在这里堂堂正正地叫你一声息夫人,你是后宫之主,你说了,自然就算,可是今天这一切,因为谁?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引狼入室,君上会生死未卜?军民会遭此大难?果然啊!卜师说的没错,你就是祸国的妖姬!妺喜、妲己一样的妖姬!” 她一把抓起秋若手中的白绫,继续说:“你不怕,玷污了这条白绫吗?” 蕙心语塞了,她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姜嫔妃,也许,自己真的就是她口中的祸国妖姬! 楚人已经轻易地突破了内卫的防守,冲进了后宫,远远地,蕙心看到姬无病仆倒在了地上,似是受伤了,这个一直在默默保护着自己的男子,此刻却面临着生命危险,楚人的兵刃,就那样架在他的脖子上!一个内侍恰巧跑到楚人的面前,楚军的长戈便直接刺穿了他的喉咙。蕙心眼看着那个内侍就这样慢慢地倒了下去。 “那好,我不配是吧?你们请自便,但你们记住,我的丈夫永远只有君上一个人!”她说着,转身走向了庭院当中,空气中飘散着血腥之气,耳旁的哭泣声,喊叫声全都淡去了,一个侍人慌乱中将她撞倒在了地上,蕙心竟未感到痛!她慢慢站起,一步步地来到了深井旁,带着眷恋回视了一眼这座王宫,将视线转回到深井,熊赀,我恨你,我要你为你的所做作为悔恨一辈子! 水面上,映出的是一副绝世容颜。结束了,这一切纷乱到此为止了,是是非非,任由后人评说吧! 闭上眼,她放任着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心,向井下倒去。 ------------ 第一章 错嫁 公元前684年冬,息国国君雱兮迎娶陈国公主妫蕙心为夫人,蕙心公主是陈国国君陈宣公的二女儿,年方十八岁。容貌倾国倾城,惹得许多王侯将相垂涎,最后,陈宣公选择将她嫁给了息国的国君雱兮。 蕙心就这样没有选择的嫁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从陈国到息国,她的心早已死了,她只是在想,男人们之间的所谓政治,为什么要用女人一生的幸福来换?这公平吗? 没有答案。 息国的太庙前,隆重地举行着婚礼的仪式。作为主角的她,却早已神游天外。此刻她脑中想到的,是另外一个男人,熊赀,你现在在哪里啊? 婚礼结束,蕙心被秋若搀扶着上了马车,车队缓缓地向宫中驶去。蕙心坐在车中,心中是百感交集,自己这后半生,恐怕就这样被锁在深宫当中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跑出去到后山的桃林了,也再也见不到熊赀了。他,现在在干嘛呢?虽然是极力地想把他从头脑中抹去,结果她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晚上,息国夫人的寝殿里烛火通明。蕙心坐在床边,心中十分紧张。她不知道,将要与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肌肤相亲,行鱼水之欢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将要是什么样的命运。 “大王驾到。”门外响起了宫人的传令声,蕙心连忙起身迎接息侯。 一会儿,满身酒气的息侯摇摇晃晃地进来了。看到跪在面前的蕙心,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想来我真是福气啊!陈国有名的桃花仙子,成了我的夫人了。” 蕙心跪在那里,更加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是哑巴吗?伺候本王更衣。”息侯命令道。 蕙心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帮他解开了围带。忽然息侯一把抱住她,一只手撕扯着她的婚衣。 蕙心大惊,连忙用手去捂。 息侯心下不快,说道:“你已经是本王的夫人了,怎么还如此抗拒?” 听了他的话,蕙心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是啊!自己已经在息国的太庙前,接过了他赐予的凤印,又在抗拒着什么呢? 息侯将她平放到床上,亲吻着她的脸颊,酒气熏天,蕙心强忍着鼻息承受着,脑中掠过了在蔡国时的情景,这,与那有什么区别呢? 泪水夺眶而出,她任由着他将自己的衣服剥光。蕙心的身材窈窕,肤如凝脂,醉意之下的息侯再也按耐不住,挺身前送。蕙心顿时觉得如同火烧一般的灼痛,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快点结束这煎熬,她丝毫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快乐,只感到无尽的屈辱。 “本王不让你快活了吗?为什么一动不动?”息侯对她的按捺强忍十分的不满。 蕙心没有说话,闭紧了双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哼,中看不中用。”她的这幅样子,浇灭了息侯的欲_火,他起身就唤宫人:“来人,伺候本王更衣。” 听到有人声进来,蕙心连忙拽过被子裹住自己,毫不在意息侯仍旧在边上。 “摆驾去姜嫔妃处。”息侯草草穿上了衣服,命令道。 宫人进来帮他更了衣,息侯瞟了蕙心一眼,没有说话,下床离去了。他,在他们的大婚之夜,去了别的女人那里。 蕙心就这样蜷缩在床角,钻在锦被中,呆呆地看着床上的那一抹鲜红,这,便是自己的初夜?自己此生,就这样交给了这个男人了吗? 时光回朔到六年前,公元前690年3月。 艳阳高照,万木回春。 陈国王宫。 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宫门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另外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焦急地呼喊着:“公主,你等等,你等等我!” 蕙心跑在前面,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呼唤,她的脸上挂着泪痕,右侧脸上留着一个清晰的掌印。 她的头脑此刻全是刚才受辱的印记,自己的亲姐姐,就因为一点琐事不高兴而迁怒于她,抬手打了她。 在蕙心的记忆里,遭受白眼和斥责已经是常事。虽然她贵为陈国的二公主,但,包括姐姐媚儿和父母在内所有的人,都不喜欢她。跟随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叫做阿奴的侍女,两人无话不谈。 此刻阿奴已经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蕙心一时想不开,做什么傻事。紧紧跟着蕙心,她知道蕙心要去哪里。 街上的行人见这主仆二人一副宫里人的打扮,便纷纷躲到两边给他们让路。 陈国国都城外后山的桃林。蕙心终于扶住一棵桃树,停了下来,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片桃林,阿奴跟了上来,跑到了她的跟前。 “公主。”阿奴叫着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 “阿奴,为什么他们都欺负我?为什么?”蕙心哽咽着问她。 “公主,你别难过了,那是因为他们妒忌你美丽的容貌。”阿奴的话与其说是安慰她,倒不如说是自欺欺人更合适,其实她也听说过陈宣公夫妇为什么不喜欢蕙心的原因,据卜师的话讲,蕙心是不祥之人,会给国家带来灾祸。可是?她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又能给国家带来什么灾祸呢?虽然她还未及及笄,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国公主特有的庄重与风范。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就成了他们眼中的灾祸了呢? 蕙心听了她的话,没有说什么?慢慢向前走,渐渐地停止了哭泣。打小时候起,乳娘常带自己到这里玩,对她来说已经渐渐地形成了习惯,一旦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到这里来,看着桃树长的郁郁葱葱,心里的烦躁便渐渐搁置下来。 ------------ 第二章 初遇 “公主,咱们回去吧!时间久了,君上见不到你,会生气的。”阿奴试着劝说她。 蕙心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所有的委屈已经随着刚才的哭泣已经发泄完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幽幽地答了一声,转身迈开步子,向城里走了回去。 阿奴跟在她的后边,看到她不那么伤心了,她的心情也好些了。 走到了山下,转过前面几颗杨树,就该上官道了,其实这陈国并不大,从北城门出来,到这后山的桃林,只需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啊!”走在前面的蕙心忽然大喊了一声,把跟在后边的阿奴吓了一大跳,她连忙抬头一看。杨树边上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两人只顾低头走路,并没有看见前面的人。 那个人却并没有被蕙心的喊声吓到,反倒是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蕙心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向那男子略一施礼,便想低头继续向前走。 “公主,是否遇到了烦心的事?”那男子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一种隐隐的威严。 蕙心抬眼看向他,他身材高大魁梧。虽然是平民打扮,穿一身深色布衣,却掩盖不住眉宇之间那种英武之气,想必此人并非凡人。 “刚才我并没有看到你,多有惊扰。”蕙心略一颔首,礼貌地说,她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公主,送你一句话,你若内心够强,便没人敢欺负你。”他说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左手放到了佩剑上,转身向城里走去。 “哎――”阿奴想叫住他,这个人很奇怪嘛,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 蕙心轻抬柔荑,制止了她。 那男子走出了几步之后忽然回头说:“公主如果想见我,明天午时还在这里如何?我在这里恭候大驾。”说完转回头,径自走了。 “真是个怪人。”阿奴嘟囔着。 “走吧。”蕙心轻唤她。 “公主,你明天真的要来跟他见面吗?”阿奴疑惑地问。 “这个……再说吧。”蕙心说着已经向大路上走去,阿奴赶忙跟在后边,这次她不敢再只是低头走路,而是四下观望,生怕再从哪棵树后边蹦出个人来。 进了王宫,蕙心首先看到的就是陈宣公仵臼那怒气冲冲的表情。 “你又跑哪儿去了?刚才你姐姐来告诉我,你又私自出宫,到处乱跑,这像什么样子。”仵臼大声地向她呵斥着。 “父王恕罪,小女只是想去看看后山的桃花。”蕙心诚惶诚恐地说,她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看桃花,我看你是偷着跑出去玩才是真的,去,回宫准备准备,明天有客人到,你要来跳支舞助兴。”陈宣公吩咐道。 蕙心的心里充满了委屈,姐姐媚儿事事争先,为什么不让她来啊?一想起自己起舞时那些君王将相垂涎欲滴的表情,蕙心就感到一阵恶心。 “父王,让姐姐来献舞不行吗?我明天……”她想起那个男子的约定,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姐姐脚崴到了,她要是能行,还用你干嘛。”陈宣公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崴脚了,还真是报应!蕙心的心里此刻竟然有一丝快_感,叫她光欺负自己,哼!但是旋即就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亲姐姐,再对自己不好吧!自己也不能对她受伤感到幸灾乐祸啊!想到这里,她连忙说:“那我去看看她,父王,孩儿告退了。” 陈宣公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并没有做声。 蕙心带着阿奴连忙来到了姐姐的寝宫,老远就听到媚儿的大呼小叫。她皱了皱眉头,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媚儿和衣躺在床上,额上已经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御医看到蕙心进来,连忙起身向她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蕙心走到媚儿床前,关切地看着她的脚。 “你来看什么热闹,快走吧。”媚儿不耐烦地对她说。 “姐姐,你怎么弄的啊!这一会儿工夫就这样了。”蕙心没有理会她的冷言冷语,而是继续用关切的语气问她。 “还不都是因为你,我怕你寻短见,想把你追回来,结果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媚儿恨恨地看着她说,完全忘了蕙心跑出宫,就是因为她的欺辱,现在反倒是她占了理。 “都怪我。”蕙心听了她的话,感到不是滋味,语气中多了几分自责。 “哎呀,你快走吧!我看着你就心烦。”媚儿不耐烦地赶她走。 “那……姐姐,你多保重。”蕙心连忙退了出来,看到御医还在外边,连忙问媚儿的情况。 “媚儿公主不要紧,只是崴到了脚,并没有伤到筋骨,只需一二日便可活动如初了。”御医连忙向蕙心解释。 蕙心听了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没事就好。她向自己的寝宫走去,边走边想,父亲说明天来的客人会是谁呢? 晚上,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进了她的床榻前,蕙心睁着眼睛看着一地的冷辉,忽然想起了白天时候遇到的那个人,那眼神,让她的心不由得为之一动,耳畔又响起了他那醇厚的声音:你若内心够强,便没人敢欺负你。内心强?柔弱的她能够做得到吗?蕙心不住地自问。 ------------ 第三章 《月出》 第二日,陈国大殿之上,一派欢宴祥和之气。陈宣公坐在主位,旁边坐着的两位,正是他今日欢迎的两位客人。 只见坐在上位的人穿一件华贵的宽衣长袍,君侯打扮。虽然衣物华贵,却掩饰不住脸上的轻佻。他旁边的这位却与他完全不同。虽然衣物简朴,一张英俊的脸上却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陈宣公端起了酒爵,示意两位客人,开口说道:“蔡国是姬姓大国,我陈国虽同受天子之封,却属妫姓,蔡侯能屈尊到我国来,实属荣幸啊!” “君侯过奖,早就听说陈公治国有方,今日途中一见,名不虚传啊。”蔡侯打着哈哈,回应着仵臼的客套。 等他们客套的差不多了,另一位客人才开口道:“感谢宣公的盛情款待,小白定不会忘记。”说着端起桌上的酒爵,向陈宣公敬酒。 小白的到来对陈宣公来说实属偶然,他没想到这个落魄公子会和蔡侯一起过来,但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一国公子,现在齐国政局动荡,也许他将来真的能继承王位也说不定,所以他还是不敢太怠慢的。 酒过三巡,蔡侯便现了原形,急不可耐地向宣公询问道:“听说陈国二位公主容貌绝色,佼人镏兮,翩翩起舞似仙子凌云,不知可否冒昧请予一见?” 一旁的小白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无任何感情,但却流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只是,蔡侯并没有看到。 陈宣公却并未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妥,反倒是觉得很高兴,吩咐侍人叫蕙心前来献舞。 少顷,蕙心便着一身烟青罗衫配凌波碧裙出现在了大堂之上,她低头略一施礼,便随着瞽矇的乐曲起舞翩翩,仪容曼妙,舞姿飘渺。 她跳的舞蹈是《月出》这本就是一首描绘美丽女子的曲子,经蕙心一舞,更是在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种倾国倾城的风范。 话分两头说,这边蕙心虽然在宫中起舞,心却已经飞到了城外。阿奴谨遵她的吩咐,紧赶慢赶地向桃林方向走去,远远地看到了昨天的那个人,仍旧在那块石头上坐着。 阿奴走进了他的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们公主今天有事,来不了了,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 “有事?难不成,是为献舞(蔡侯字)和小白跳舞?”语气中流露出一丝的不满。 “喂,你是什么人啊?很奇怪啊!问这问那的。”阿奴感到他确实有点不同。 “算了,你回去告诉蕙心公主,我明天还在这里等她。”他并没有回答阿奴的话,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阿奴敷衍地“哦”了一声,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去了。 再说宫中,蕙心一曲舞毕,蔡侯已然看得魂飞天外,早已忘却了周围的一切,目光直视着蕙心,竟然要站起来。坐在一旁的小白看到他这个样子,狠狠地咳嗽了一声,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蔡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看了一眼小白,又看向陈宣公,大言不惭地说:“公主果然是天上桃花仙子下凡,若能讨得公主做夫人,实乃三生有幸啊!” 蕙心听了他的话,早已羞得两腮通红,顾不得跟他们行礼,径自跑回后殿去了。 陈宣公喝的再多,蔡侯这句话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略一沉吟,他说道:“小女尚且年幼,此事暂且再议吧。” 蔡侯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悻悻地坐正了。 ------------ 第四章 荷塘边 蕙心回到了寝宫,看到阿奴已经回来了,便问她道:“你今日看到那个怪人了吗?” “回公主,我告诉他,叫他明天再到那里等我们。” “哦。”蕙心的语气里流露出了一丝的失望。她还真有点对那个怪人产生了点兴趣,看年纪,那个人恐怕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了,也不知道这个大叔到底在搞些什么呢! 蕙心想了想,吩咐阿奴:“替我更衣。” “公主,你这是……” “咱们去桃林转转,散散心,刚才在席上,那个叫什么蔡侯的,你都不知道,说的真的是很过分呢。”蕙心想到了蔡侯刚才轻佻的语言,觉得一阵恶心。 阿奴给她拿来了一件黄颜色的深衣,蕙心换过了之后,两人便从王宫的侧门悄悄出了宫。 走在街上,蕙心顿时觉得刚才的憋闷登时烟消云散了,街上一群孩子在嬉笑玩耍,充满了天真之趣,其中有一个女孩子跟自己年纪仿佛,正在训斥着那几个不守规矩的男孩。 看着他们烂漫无邪的笑容,蕙心也跟着开心起来,立在一边,不禁笑出了声。 “公主好兴致啊!就不怕再回去陈公训斥你?”一个男人的声音让她顿时一惊。 蕙心连忙扭头看去,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正是昨天的那个怪人。 只见那男子不慌不忙地走到了她的跟前,目光却一直直视着他,蕙心跟他对视了一下,便赶紧垂下了眼帘,这目光与蔡侯是决然不同的,只一眼,便让蕙心觉得心像揣了小兔子一样惴惴不安。 “喂,你这个人,怎么像个阴魂一样,难不成,你在暗中跟着我们公主?”阿奴向前进了一步,呵斥他。 蕙心看了一眼阿奴,用目光制止了她的喧哗。 那人略一抱拳,开口说道:“蕙心公主,鄙人姓熊,名赀,楚国人,路过此地,见到公主,实乃三生之幸。” “哦,熊赀。”蕙心暗道,但旋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蕙心呢?” 熊赀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说道:“天下人谁不知道陈宣公的两位女儿容貌倾国倾城,尤其是二公主,世人都传说是桃花仙子下凡,今日一见,这传言看来是真的。” 蕙心被他夸的羞红了脸,自觉有些羞惭,便说道:“公子过奖了,哪里是什么桃花仙子啊!都是不知情的人随便说的,你不要相信。” “此处终究不是谈话之地,可否请公主移步一叙?”熊赀继续说道。 “喂,你什么人啊!敢让我们公主跟你走!”阿奴不满地大声说。 蕙心看了阿奴一眼,面上的微笑如春风般和煦:“阿奴,不得无礼,反正我们也出来了,就随便走走也无妨嘛。” “那,散心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你放心,不是桃林,你们要不要去?”阿奴说。 “好啊!有请阿奴带路了。”熊赀抢在蕙心前面说。 阿奴走在前面,将他们带到了城外的荷塘边。三月的荷塘。虽然是清水兮兮,不见荷花,但两岸却杨柳青青,万木回春。尤其是前方岸边有几棵桃树,粉妆玉砌却不逊于后山的桃林。 “呀,这里也有桃花呢。”蕙心惊喜地说道。 “楚国也有的,蕙心公主想不想也去看看?”熊赀笑着说。 “唔……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跟你去楚国?”蕙心对他的建议感到一丝惊讶。 熊赀依旧保持着那特有的微笑,没有直接回答蕙心的问题,而是看向荷塘,注视着水面,水面下,是一群小蝌蚪在游动。 “蕙心公主,我听说,你在宫中并不快乐,是吗?”熊赀依旧没有看向蕙心,感觉他就像是在自言自语。 听了他的话,蕙心也陷入了沉思,一阵清风拂过,水面上漾起了轻波。 “听宫人们讲,我出生的时候是在九月间,出生那天,后山的桃林一夜之间忽然全部盛开,过了大概能有月余才落。百鸟从东方飞来,盘旋在王宫之上,久久不散去。”蕙心喃喃地说。 熊赀没有插话,而是静静地听着她说。 “后来父亲让国师卜了一卦,却是大凶之兆,说我命中有大劫数,会给国家带来灭顶之灾。”蕙心说着,心情便沉重起来,语气也变得低缓。 “从那之后,就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所有人都欺负你对吗?”熊赀的眼中带着怜爱看着她。 蕙心点了点头,将头转向他,正对上了他复杂的眼神,蕙心的心底一漾,这个男子的眼神,太与众不同了!那是一种复杂的视线,情窦未开的她当然不会明白,但却隐隐觉得,只有非常亲密的人之间,才应该有这种眼神,而自己跟他只是刚刚认识而已啊! 他没有再说话。虽然两人年龄相隔甚多,但彼此之间已经从眼神当中读懂了彼此。 “公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呢。”沉默了好一会儿,蕙心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句话,打破了这沉默。 “我是楚国人,本姓芈。”熊赀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啊?那你是……你应该是楚国的王子对吧?”蕙心惊呼了一声,她曾经听父亲说过楚国人的姓氏,公族大姓是芈,王族一氏才姓熊,他既然说自己叫熊赀,那他很有可能就是楚国的王族人。 “公主果真是见多识广,不错,我就是楚国王族中人。”熊赀笑了笑,看向她,美人娇俏的脸上带着惊讶的颜色。 “那你不在楚国呆着,跑我们陈国来干嘛啊?”蕙心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 “特地来见见这位受过百鸟朝凤的桃花仙子啊。”熊赀口中之语虽充满戏谑旨意,但面上表情却是极为认真的。 蕙心的脸“腾”地一下,立刻红了。粉红的面色更是娇艳欲滴。虽然听他也这么说,但和那个蔡侯比起来,她却不觉得讨厌,只是觉得难为情。 “你这个人真是,光说一些奇怪的话,不理你了。”蕙心佯装生气,呼唤着阿奴:“我们回去,不理这个怪人了。”说罢轻提裙钗,抬步就向城门方向走去。 ------------ 第五章 齐楚相会 阿奴狠狠地剜了一眼熊赀,哼了一声,紧紧地跟在蕙心的后面。 熊赀也不追赶,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来。 他并没有急着回城,而是寻了一块大石,坐在了上边,似是在等什么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一位白衣公子飘然而至。 他看到了坐在石头上的熊赀,走近了他跟前,略一抱拳道:“熊赀,你差人找我来,不知有何见教?”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下大势,还有你此行的目的。”熊赀听到了他的说话,跳下了大石,两人四目相对。 来人正是齐国公子小白,他听到熊赀如此言语,略一迟疑,便说道:“愿闻其详。” “当今天下九州,列国纷争,若想在世上生存,唯有将自己的国家变得更强,使诸侯列强不敢觊觎,不知小白公子是否同意愚见?”熊赀抱臂说道。 小白听了摇了摇头,说道:“恕在下很难苟同你的观点,我觉得。虽然当今处于乱世,但王室是仍旧需要尊奉的,而且外方又有蛮夷的侵扰,我华夏诸国更应当团结一致,尊崇王室,外御戎夷。”停顿了一下,他却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哦,我差点忘了,楚乃蛮荒之地,轻视王室,崇尚武力,也属正常。” 听了他这么说,熊赀虽然心中大为不悦,但脸色却无丝毫变化,他没想到两人的观点如此背道而驰,更对他的讽刺感到生气。 熊赀知道再争辩下去也是白费口舌,继续说:“蔡侯你们今日到陈国来,所为何事?” 小白又向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直视着他的眼,沉吟良久才说:“所为何事,公子心里不清楚吗?” “她是我的,你告诉蔡侯,他休想。”熊赀忽然有一丝的失态,略微有点激动地说,抱着的双臂也松开了,挥舞着。 小白笑了笑,面上的表情却比熊赀轻松了许多:“蔡侯?他算什么?我都没将他放在眼里,没想到你这楚国太子还蛮重视他的,另外你不要忘了,陈公有两个女儿。” 听他这么说,熊赀面上的表情也略微轻松了些,可能是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后退了一步,靠到了大石上,将刚才的激动掩饰过了。 但小白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险些跳了起来:“熊赀,蕙心是不是你的,还很难说。” 熊赀的眼中露出凶光,狠狠地盯着小白,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开口说道:“难不成,你也有点非分之想?” 小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没想到楚国的太子竟然如此的沉不住气,他的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现在还不行,自己只是一个流亡在外的王子,如何能够早日登上国君之位才是自己该想的,而不是把心思放到儿女情长上。 “随你怎么想,我回馆舍了,你在这里慢慢想吧。”小白说着,转身回了城。 熊赀沿着水滨慢慢地踱步,掐指一算,他离开楚国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当初就因为一时的负气不顾别人的劝说跑了出来,现在,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他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明天再去见蕙心一面,就动身回楚国。 暮色逐渐降临到了陈国的王城,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熊赀不再徘徊,向城里走去。 一踏进馆舍的门口,他就觉察到了异样,马厩里,拴着一匹红马,这匹马自己从未见过。他向馆舍里面走去,里面一个素衣人迎了出来。虽然晚上视线模糊,但这个人,他太熟悉了!熊赀吃惊道:“师傅,你怎么来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傅保申。 “请太子殿下火速回国,主持国政。”保申用低沉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难不成,出什么大事了吗?”熊赀用犹疑的语气问道,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武王逝于伐随的路上,令尹斗祁和莫敖屈重按照原定计划,秘不发丧,大军继续前行,渡过溠水,已经抵达随国边境,现在正在谈判,估计不日就将有结果。屈重派快马将消息送到王宫,邓夫人命我来寻你回去,主持大局。”保申一口气说完,面上已是凝重之色。 惊闻噩耗的熊赀,怔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父亲要出兵伐随,他并不同意,因为他时刻都不忘大哥莫敖屈瑕的惨死,九年前,因为伐罗的惨败,他就那样在一个叫做荒谷的地方,用一条丝带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这九年里,楚国上下君臣齐心,励精图治,治农耕,修武备,修复了战败带来的创伤,武王觉得再次出征的时机已经成熟,便整顿大军,在宗庙前向士兵发放长戟,举行出征仪式。在呼声震天当中,只有他一个人说了不合适宜的话,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楚武王狠狠训斥了一顿,熊赀一气之下跑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的父王就这样死在了征途当中! “母后意见若何?”熊赀问保申。 “邓夫人说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太子早日返回丹阳,主持大局。”保申说。 熊赀想了想,忽然又问:“子元呢?” “子元目前态度尚不明朗,但,不可不防。” 熊赀沉默了,他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但,他的心机却要比旁人深厚很多,眼下楚国的形势是复杂的,万一子元动了心思,要和自己争储,凭他的实力,也并非是做不到的事。 看到熊赀陷入沉思,保申适时说道:“我劝太子还是早日回去,免得时间久了,旁人再动了别的心思。眼下,楚国的王公将领们还是忠于邓夫人的,还请太子早日还国。” 熊赀点了点头,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回楚国,不过,在这里有一件事我还需要把它了结了方可。” 保申不解地看着他,熊赀叫进来一个从人,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离去了。 “师傅是不是想知道我刚才跟他说了什么?”熊赀笑着问保申。 保申点了点头。 ------------ 第六章 刺客 “世人皆传陈国公主蕙心是桃花仙子转世,她出生之时,桃花盛开,百鸟来朝,可是卜师却说是红颜祸水,大凶之兆,师傅你怎么看?” 听了他的话,保申略一沉吟道:“想我楚国,将凤奉为神,百鸟来朝,定是人中之凤无疑,卜师的话,也对也不对,如果蕙心公主嫁到了他国,与国君定将是命格相克,而如果嫁到楚国,必将位极后宫,此生享尽荣华富贵。” 听了师傅的解释,熊赀心下释然了,他在心里暗道:蕙心,为了娶你做我的夫人,我还会再回来的! 他看向馆舍外面的院子,夕阳已经彻底隐没了它最后一抹余晖,消逝了。月光洒落在院子里,显得寂静而略有冷清。 忽然,熊赀觉察到了一丝异样,惊呼了一声:“师傅,小心!”推开了保申。 一支利箭从门外呼啸射入,钉在了熊赀身后的房柱上,距离他的头仅有毫厘。 接着几个黑色身影飘落在院中,手中的铜剑在月光下泛着令人颤栗的冷光。 师徒二人拔出长剑,冲出房门进入院子当中与他们激战。 那群人神秘的黑衣人的剑法十分熟悉,熊赀边应招边犹疑,这些人,难道是…… 从人们被打斗声惊动了,手执武器纷纷从自己的房间中冲出,与黑衣人混战在一起,可惜他们根本不是这些刺客的对手,不断地有人中剑倒下。 “太子快走,速速离开此地,我来引开他们。”保申一剑砍倒了一个冲上来的黑衣人,退到了熊赀的跟前,低声说道。 “师傅,不可以,这样太危险了。”熊赀否决了他的计划。 “现在政局复杂,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在这里逞匹夫之勇的,放心,老夫应付得来。”保申说着,反手一剑,刺穿了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受到鼓舞的从人士气大振,复又冲了上前,与这些刺客交战在一起。 趁着混乱,保申又向熊赀低吼道:“走!” 熊赀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保申,没有答话,转身消失在了树木的阴影当中。 一个刺客躲过了保申的视线,跟上了熊赀。 慌乱之间,熊赀迷失了方向,七转八绕之下,来到了一堵高墙前。他略一提气,一个纵身跃过了墙头。 他躲在灌木的阴影下,望向院子里,纱灯通明,房屋建筑气势雄伟。猛然间醒悟道,莫不是进了陈国的王宫?但既然事已如此,只有咬牙去应对了。 蕙心正在窗前烛下专心地缝制着一件衣衫,忽然门被推开了,吓了她一跳,她以为是阿奴进来了,正要抬头呵斥,忽然惊呆了。 眼前这个人,手提宝剑,衣衫不整,想必是被人追迫所致,可是脸上却没有慌乱的神色,镇定得很。 “熊赀?”蕙心惊呼了一声,她没想到他会这样深更半夜地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蕙心公主?”熊赀也感到意外,没想到自己情急闯入的竟然是蕙心的房间。 两人呆愣了一下,竟然都语塞了,熊赀反手关上了门,外面传来了侍卫杂乱的脚步声。 蕙心回过神来,用手指了指内室,熊赀明白过来,闪身躲了进去。 “打扰公主了,刚才宫中发现了刺客,我等奉宣公之命,前来保护公主。”门外传来侍卫洪亮的声音。 “不必了,去唤阿奴来陪我,有她在就可以了。” “诺。”紧接着就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跑远了。 “公主,这……”熊赀没想到自己会给她带来麻烦,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嘘……”蕙心连忙制止了他,因为门外还有侍卫在。 少顷,阿奴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待她将门关好了,蕙心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阿奴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蕙心起身回到内室,阿奴跟在后面,一眼就看到立在廊柱后面的熊赀。 仿佛知道她要惊呼一样,蕙心轻抬柔荑,制止了她。 “公主,他怎么会在这里?这要是让大王知道了,这,这……”阿奴还是禁不住压低了嗓音,低声说道。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且先等一等再说。”蕙心打断了她的话,将视线投向熊赀。 “公主,眼下情形紧急,有不明身份的刺客来行刺我,本来我想明天一早就回楚国去的,看来现在连夜就得走了。”熊赀向她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稍等片刻,等一会儿我支走了侍卫,让阿奴送你出城。拿着我的令牌,守城的将士是不敢拦截的。” 熊赀点了点头,听从了她的安排。两人就这样在内室对坐着,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轮廓分明,蕙心抬眼偷看,不想他正在注视着自己,便连忙垂下了眼睑,装作没有看到,将乱撞的心绪掩饰过了。 ------------ 第七章 玉佩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吵嚷声停止了,蕙心示意了一下阿奴。阿奴走了出去,跟守卫的士兵说了些什么?他们就都撤走了。 阿奴转身走了进来,蕙心将自己的令牌递与她,阿奴收下揣好,便要领着熊赀出门。 熊赀忽然开口说道:“蕙心公主今日之助,熊赀没齿难忘,若有朝一日真的做了楚国君王,定将求娶公主为夫人,还请公主不要拒绝。” 他说的坚毅又绝决,令蕙心面红不已,半晌才开口道:“莫想这么多了,你还是先回楚国再说吧。” 熊赀略一点头,便跟着阿奴出了房门。 “哎――”蕙心忽然从背后叫住了他。 熊赀回过头,却见蕙心面露娇羞,似在犹豫着什么。 他疑惑地看着她。 蕙心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腰间解下了自己随身的玉佩,递给了他:“这玉佩是卜师替我求得的,带在身边,能保佑平安。” 熊赀从她的玉手中接过玉佩,但见那枚青绿的玉佩,纹理细腻,造型别致,想必是她已经带在身边很多年了,心中不由得感动。他将玉佩收好,想解下自己的玉佩回赠,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丢失了。他只好抱歉地说道:“谢公主一片美意,可惜我无以回赠,日后定将还公主一个大礼!” 蕙心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蕙心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有点儿后悔让他这样深夜离去,不知前方是否还有什么危险? 她将视线投向他刚才所坐之处,几案下,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闪着幽光。 她起身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枚玉佩,温润晶莹,背面用楚国文字刻着两个字:熊赀。她笑了,这是他的呢?她小心地将这枚玉佩放到了自己的首饰盒的最底格。 熊赀在阿奴的帮助下顺利地出了城,跟阿奴告别之后,只身向南方走去。离开城门约有一箭地,忽然前方又出现了十多个黑影。 熊赀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血往上涌,刷地一声,拔出宝剑,做出了应战的准备。 当中的一个黑衣人一声厉喝,挥剑向前,与熊赀力战。 熊赀连忙挥剑相抵,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的剑法,是他从未见过的。也许,跟城内的刺客不是一批人? 一分神,熊赀的左臂被对方的剑锋扫过,一道寸余的伤口赫然被映照在了月光下。 看到那个人得手,这些刺客一哄而上,想趁机结果了熊赀的性命。 忽然领头之人一声闷哼,扑倒在地,紧接着后边的几个人依次倒下,熊赀趁着眼前的对手正在迟疑间,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前方,站着一位白衣公子,翩翩然若得道仙人。 “你是谁?”熊赀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问道。 “哈哈,你这眼神啊!唉……”对面的人发出了不羁的笑声。 “小白?你为什么要帮我?”熊赀听出了他的声音,愈加感到疑惑。 “我今天回去,辗转反侧,睡不着,想起白天还有话没有和你说完,就想再来跟你一叙,没想到居然有刺客,哈哈。”小白说得风轻云淡。 “什么话,你说吧。”熊赀渐渐放松了警惕。 “我想说,万一有一天,我能做了齐国的君主,也想来求娶蕙心,你意下若何啊?”小白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原来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那我也告诉你,咱们各凭实力吧!如果你真的做到了让我心服口服,那蕙心公主,我情愿拱手相让。”熊赀的话中,充满了争夺天下的野心。 “好,那一言为定!”此刻月光下的小白,面上已全无戏谑之色,目光中同样流露出了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所特有的目光。 ------------ 第八章 丹姬美女 熊赀按照事先的约定,在一个离陈国国都不远的小村子等到了保申,两人换乘快马,星夜兼程,赶回了楚国。 黄土弥漫的官道上,巍峨的丹阳城越来越近了,保申此刻的心情比熊赀还要急,一路上他一直在思索,熊赀私自离开国都,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而那群刺客仿佛已经算准了时机,想一举将熊赀消灭掉,这件事会是谁干的呢?他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孔:子元。这个跟熊赀同父异母的弟弟,嫌疑是最大的,因为,干掉了熊赀,楚王的位子自然而然地就是他的了。但这只是猜想,没有抓住真凭实据之前,还须冷静应对,以防不测。 两人离城越来越近了,远远地,熊赀看到。虽然是白天,城门却一反常态地紧闭着,他不禁转头向保申说道:“师傅,国都白日紧闭城门,可知为何?” “太子且先在此等候,我去看看。”保申拍马向前,来到了城下。 “太子熊赀回城,守城将士速开城门,有令牌在此!”保申举起了手中的令牌,警惕地看着城楼上边。 城上守城的将领看到了他手中金晃晃的令牌,面露喜色,赶快传令士兵:“速开城门,迎接太子殿下。” 两人在城门戍守将士的跪拜下穿街而过,直奔楚国王宫。 “母后,孩儿回来了。”熊赀奔向邓夫人的寝宫。 邓曼正在由宫人侍奉梳头,听到了熊赀熟悉的声音,喜出望外,站了起来。 一张带着旅途疲惫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不错,这个人正是当下楚国的太子,自己的儿子熊赀! “母后,孩儿回来了。”熊赀走到了她跟前,说道。面前的邓夫人,面色憔悴,神态与以前判若两人。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邓曼的眼中,射出了异样的光芒:“赀儿,你别的什么都不要想,早日登上楚王之位,实现你父王未完之心愿吧!母后累了,该休息了。” “母后,孩儿谨遵教诲!”熊赀昂首答道,但旋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父王的灵柩何时抵还国都?” “应该就在近几日吧!斗祁率领的大军,很快就要回来了。” “哦。”熊赀应承着,想必城门紧锁也是母后的意思,为的是防止他国刺探楚都情报。 数日后,斗祁率领大军还都,城内王公大臣在熊赀的率领下,素服出城,迎接武王灵柩,葬于王陵。 武王葬毕,大军列队在丹阳城外的原野上,戈戟如林,旌旗猎猎。在筑起的高台上,斗祁向熊赀纳还虎符,面部表情十分怪异。 熊赀接过了他手中的虎符,台下响起了士兵们震天的呼声,那呼喊声中,充满着对战争的狂热。此役,楚军几乎毫发未损,迫得随国岁贡朝赋,震慑了整个江汉平原! 熊赀放眼望去,大军兵戈严整,士气高昂,时隔九年,那支称雄江汉的劲旅又回来了,他要继承武王的遗志,以观中国之政! 回到了寝宫,熊赀正要去邓夫人那里请安,忽然有侍人来报,说子元求见。 熊赀正想说什么?子元已经进了屋子。 “兄上自从回国,弟一直没来拜见,还望兄上不要见怪。”子元说道。虽然极力掩饰,但是脸上露出的一丝不自然,全部被熊赀收进了眼中。 熊赀用淡淡的目光看着他,不带任何表情。 “不知王弟前来,有何见教?” “兄上,我来是劝兄上早日即位,继承父亲的遗志,另外――”说着,他指向门外,示意熊赀跟他出去。 熊赀疑惑地跟他走出了寝殿,殿外,站着几名从人,一名从人手中捧着一张弓,一名从人手中牵着一条犬。 “兄上可识此二物?”子元说道。 熊赀面露欣喜之色,他是认得这两样东西的,这弓箭是宛邑制作的,锋利无比,世间少有,这犬是茹邑的良犬,是猎人们必不可少的伙伴。 子元偷瞧到他的脸色,心里暗自冷笑,面上却露出谄媚的表情:“兄上,不如过几日,我们一同去云梦打猎如何?” “嗯,好。”熊赀拿过从人手中的良弓,仔细地看着。 “兄上,我还给你带来另一样东西。”子元说着笑笑,从大门外由从人领着,走进来一位朱衣女子。 熊赀抬眼看向那女子,柳眉弯弯,容貌绝色,一颦一笑间摄人心魄。不由得惊了一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丹姬美貌绝世无双,又善舞,愿侍奉兄上,还望兄上不要负了美人的一片痴心啊。”子元的话里面,透露着真诚的语气,只可惜,这语气在熊赀听来,是那么的虚假。 熊赀装作欣喜若狂之色,向子元说道:“有劳王弟挂念了,为兄感激不尽!” 子元跟他客套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 熊赀看着侍立在一边的丹姬,冷冷地说:“近一步说话吧。”示意她到自己的寝殿去。 丹姬跟随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进了他的寝殿。 熊赀在桌前坐下,看向侍立在堂下的丹姬,她站在那里,略微有些拘束。 “会跳舞吗?”熊赀问道。 “回太子殿下,奴婢会。” “那好,等有空要舞上一曲,让我看上一看。”熊赀用玩味的眼光看着她。 听了熊赀的话,丹姬故作娇羞,忸怩做态,看来竟别有一番风情。 熊赀忽然来了兴趣,说道:“晚上你来我的寝殿吧。” “谢太子殿下。”丹姬心中暗喜,便退下去了。 ------------ 第九章 丹姬美女(2) 熊赀刚要起身,前去邓夫人处问安,忽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师傅保申。 熊赀看他这样风风火火,忙让他坐定了,平复了一下喘息,等待他开口。 “太子殿下,我已经查明了,斗祁此次还师,确实曾有不臣之心,若非莫敖屈重掣肘,拥立子元也说不定。” 熊赀疑惑地问道:“那他为何又乖乖地向我交还了印绶呢?” “武王出征前,邓夫人曾经向斗氏求娶女做太子夫人。” 熊赀点点头。 “邓夫人以教授女工为名,将斗女接入宫中,安置在身边。又在大军到达的前一日,将斗家几位夫人召进宫中,并故意派人将消息送到军中。因此斗祁有所忌惮,便如常交还了印绶,否则,不堪设想啊。” 熊赀吃了一惊,忙问道:“那刺客之事可有眉目?” “回太子殿下,目前还只是猜测,不能确定是何人所为,只是……”保申说着停了一下。 “只是那在城内的刺客所用剑法,与师傅你教给我的太过于相似了。”熊赀抢过了他的话。 “正是,所以我怀疑,刺客与申国有关。”保申是武王为了教育熊赀特地从申国请来的师傅,精通剑术,所以便一眼看出那些刺客的大体来路。 申国!熊赀的眼中射出了狠戾的光芒,踢开这个楚国挺进中原的最后一块绊脚石,是时候了! 晚上,熊赀正待就寝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宫人的声音:“太子殿下,丹姬求见。” 熊赀这才想起,白天的时候子元曾经送过来一名女子,便道:“让她进来吧。” 丹姬婷婷袅袅而入,身着一身粉色的罗裳。看到她,熊赀忽然想起了蕙心。 “太子殿下政事劳顿,请容奴婢献舞解忧。”丹姬道,一双媚眼看向熊赀,目光中实有千般柔情。 “准。”熊赀说着收起了几案上的竹简,看着她。 丹姬略一提气,便婉转起舞,长袖翩翩,舞动中带着千般风情。一会儿,她迈着轻柔的舞步,来到了熊赀的面前,装作无力的样子,瘫软到了熊赀的怀抱中。 “太子殿下,奴家头晕了呢。”她故作娇嗔地撒娇道。 熊赀看向怀中的美人,面上尽是妩媚之色,一双杏眼更是摄取男人魂魄的利器。他脑中忽然闪过蕙心的样子,那样一个单纯的女子,跟眼前的这个狐媚的女人完全是两样的。 看到熊赀若有所思的样子,丹姬不解地问道:“太子殿下,你在想什么?” “你跳的舞蹈,我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呢?”熊赀随口说道。 丹姬楞了一下,转而莞尔一笑:“太子殿下说笑了,丹姬打小在丹阳城长大,所学舞蹈,太子肯定见过了。” “我觉得你的舞蹈有点像陈风。”熊赀的一句话,让丹姬的心狂跳不已。的确,她曾经在陈国学过这种舞,而且,是作为陈国的二公主的侍从一起学的,这几年来,都没人识破她,凭借着自己的舞姿,她才结识了诸多王公贵族,今天好不容易才巴结到了太子的跟前,而且眼前的这个男人,即将是未来的楚王,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想到这里,丹姬仿佛柔弱无骨一般地贴到了熊赀的身上,女性的气息挑动着熊赀作为男人的神经,她在他的耳边呢喃着:“太子殿下,不要这样较真嘛,奴婢只想让太子殿下高兴高兴。” “那好,我今天就高兴高兴。”熊赀说着一把抱住她,站了起来。 “哎呀,头好晕啊。”丹姬心下暗自得意,面上却装出娇羞之色,任由他抱入内室。 一番云雨毕,熊赀难掩白日劳顿,手抚着美人细腻的肌肤,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夜,月色正明,丹姬耳畔传来熊赀轻微的鼾声。她心下兴奋不已,刚才熊赀尽兴的时候,答应要封自己为妃,只不过,这对她来说远远不够,她想做夫人,后宫之主!只要伺候好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要什么?就有什么! 正在思量间,忽然听得熊赀说出了两个字,这如晴天霹雳般,击碎了她刚才的幻想! 蕙心! 这个让她如同梦魇一般的名字! 一股妒意顿由心生!凭什么?以前她犯了错,要由自己受到陈宣公的责罚,最后那次,要不是自己有先见之明,提前逃离了陈国,恐怕连性命都没了!而她,就是因为是公主,所以就可以坦然地什么过错也不用承担! 现在,连未来的楚王梦里念叨的都是她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 妫蕙心,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跟我抢男人,你办不到!丹姬在心里发狠地暗道。 公元前689年,熊赀即位为楚王,史称楚文王。 熊赀即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国都从丹阳迁到了郢。 历经武王数十年的征战,汉东诸国皆已扫平,郢位于江汉平原中部,水陆交通均极为畅通,南临长江天险,北观中原诸国,西扼巫巴之要,东接云梦泽,实为定都的理想之地。 楚国迁都一事,在中原诸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各国诸侯对此莫衷一是,更多的,是指责和斥疑。周朝的爵位共分五等,楚王的最初的爵位是排在第四的子爵,熊赀父亲的这个武王,是他自己自封的,到了熊赀这里,又自封为文王,这种无视天子的事,又怎么能让循规蹈矩的各国诸侯坦然接受呢? 各国消息传到了熊赀耳朵里,他对此反应只是淡淡一笑。他登上郢都城楼,看向远方大地,一片苍茫之色。城外一箭地的军演场上,尘土飞扬,喊杀声不绝于耳,斗丹将军正率领士兵进行操练,在做着伐申的最后准备。 就让自己的虎狼之师,向各国诸侯去证明吧! ------------ 第十章 斗云络 熊赀的视线投向北方,湛蓝的天空下,草木一片葱茏之色,从自己即位到现在,已经将近半年多了,心底忽然有了一丝异样,不知蕙心,现在怎么样了? 正在想着,耳畔忽然传来说话声,他循声望去,原来是子元登上了城楼。 “我有个好建议,当下离我们大军出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如我们此刻去云梦打猎怎么样?良弓和利犬,恐怕大王一次也没用过吧?”子元继续向他建议到。 熊赀扭头看了看他,他的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让熊赀看来,别有一番含义 。 “嗯,是该去狩猎了,本王的箭术还从未正式施展过呢。”熊赀回应他道。 “那我们明天一早便出发如何?我这就去安排。”子元听他接受了自己的建议,笑逐颜开。 熊赀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子元说完向他告辞,就下了城楼。熊赀看他越走越远了,眼中射出了冷冷的光芒。 次日,楚文王熊赀便与弟弟子元一道,前往云梦泽狩猎去了。等到保申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了。保申气得不知道怎么发泄才好,在馆舍里来回踱步。下人看到了他这个样子,谁也不敢出声。 外边树上的知了一个劲地叫个不停,更让他心烦意乱。保申终于按捺不住,吩咐仆人牵来马匹,进宫求见邓夫人去了。 一路上,商人叫卖之声络绎不绝,他仿佛没听见一般,拍马疾行。到了王宫门口,将马交给了从人,迈步走进了王宫,然后向邓夫人的后宫走去。后宫之内花红柳绿,充满了夏日宁静的气息,他顾不上欣赏景色,径直奔向邓夫人的寝宫。 此时邓夫人正在自己的寝宫看着一位少女专心地缝制着深衣,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这位少女便是她选好的妃子:斗云络,未来的文王夫人。 宫人上前来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邓夫人的面色略微变了一下,但旋即又消逝不见,换成了一成不变的淡定和从容,朗声说道:“请保申师傅。” 听到邓夫人的话,云络连忙说道:“保申师傅来了,孩儿暂且到内室回避一下。”说着就收拾桌上的针线,意欲起身。 邓夫人连忙制止她:“大可不必,保申师傅又不是外人,他此次前来所谈的事情,恐怕还得需要你呢。” 云络一时没有明白邓夫人话里的意思,但听到她说自己无需回避,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端坐了,静候保申的到来。 保申在宫人的引导下,急匆匆地进了大殿,来到邓夫人面前,施了个礼,口中说道:“草民保申见过邓夫人。” 邓夫人示意他坐了,保申也不客气,便坐在了右侧的几案后。 待他坐定了,邓夫人方开口问道:“保申师傅,今日前来,似有不快之事?” “夫人,实不相瞒,我听说文王陛下不务朝政,与子元去云梦打猎,实在是……” 邓夫人听了略一点头,面上仍旧挂着一贯的微笑,慈祥得很。 云络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保申焦急地诉说,一时间有些拘束。他口中的那个人,即将是自己的丈夫,自己却与他仅仅有一面之缘。想起来,心竟有些得痛,她不过是想嫁一个能知冷知热,疼爱自己的男人,而这样一个以天下为家的楚王,真的就是自己要嫁的人吗? 云络收回思绪,耳畔传来保申慷慨激昂的声音:“先王将陛下托付给我,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荒废政事,当下我国,正是兵精良足,士气高涨,大王作为一国之君,更应当有所作为,怎么能跟着子元那样的人不务正业呢!” 邓曼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便问道:“保申师傅,你且与我说说,文王未即位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保申想了想,说道:“大王未即位时,时刻不忘太子屈瑕之死,每日除了与我刻苦学习文治武功,还时常登上丹阳城外山顶,与我探讨地形地势,排兵布阵。每当武王征战得胜回城,他便缠着斗泊比,问他战争的每一个细节过程……” 保申絮絮叨叨地说着文王以往的事,云络坐在对面,听到了他的叙述,仿佛看到了一个胸怀大志的英雄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两团红晕不由得飞上了脸颊。 邓夫人等他都说完了,才开口说道:“保申师傅所了解的文王,与哀家的认识并无不同,哀家以为,文王自有他的道理,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保申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禁看向邓夫人,她的面色依旧保持着惯有的淡然。他沉吟了半晌,方才开口说道:“不管夫人怎么说,老夫受先王重托,不能眼看着陛下就这样荒唐下去,明日我就动身去云梦,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说完他气鼓鼓地站了起来,向邓夫人行了个礼,说道:“夫人告辞!”便头也不回,大步地出了宫殿。 “唉!这个保申师傅啊!真是。”邓夫人笑着看向云络。眼前的这个妙龄少女,听了保申一通话。虽然口中只字未发,但是恐怕心里早已荡起涟漪了吧! “云络,你意下若何?”邓夫人忽然问。 “夫人……我,奴家不懂国家大事,只觉得女子应当尽本分伺候好丈夫,如此而已。”云络一时慌张,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 邓夫人的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目光,点了点头。 保申真的是说到做到,第二天便只身一人前去云梦寻找文王去了,半月之后,文王、子元和保申一同回到了郢都。 次日上朝,文王刚刚坐定,下边便有人出列说道:“大王身为一国之君,不顾国事繁忙,外出游猎逾日未归,实属失职,应当受到惩罚。” 文王惊了一下,细看眼前之人,原来是鬻拳,心下便释然,对熟知大臣们脾气秉性的他来说,这太正常了,也就刚正不阿的鬻拳,能说出这番话来。 没想到鬻拳的话音刚落,底下便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师傅保申更是站了出来,支持鬻拳的那番言论。 熊赀看到他们激动的面庞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他是为了试探子元到底打什么主意,才假意答应他一同去云梦游猎的,没想到这些大臣们便得了理,不依不饶起来。 ------------ 第十一章 重逢 待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保申又说道:“臣受先王之命,不敢开罪先王,请大王受罚。” 熊赀本想辩解两句,但看到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成了荒淫无道的纣王一般,便不再想辩解了,开口说道:“本王知道错了,请师傅行刑。” 一句话,便让朝堂上下登时鸦雀无声,大家把目光全都投向了保申。 保申从从人手中接过荆条,走上前来,熊赀趴在了地席之上。朝堂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师徒二人。 保申当先跪下,将荆条在熊赀的身上放下,又拿起。 “行刑毕,请大王起身。”保申郑重地说道。 熊赀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再看向大臣们呆若木鸡的表情,忽然觉得十分搞笑,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保申登时变了脸色,说道:“大王,君子以受苔为辱,小人以受苔为痛,如今,陛下不以为耻,连痛不痛都不在乎,这受刑又有什么意义呢?臣下有负先王,决心以死谢罪!”说着站了起来就向外走。 这下熊赀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连忙站了起来,吩咐道:“快些拦住师傅。” 两旁的大臣们纷纷上前阻拦保申,一时间推推搡搡,乱做一团。 “来人,把良弓利犬都给我带过来。”熊赀恢复了往日庄重的颜色,语气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下边的吵闹声也停止了,大臣们纷纷入列站好,只剩下保申一个人站在大殿当中。 一个宫人很快就将弓箭奉了上来,另一个宫人将茹黄之犬也牵来了。 熊赀接过弓箭,上下端详了一下,两手一用力:“咔”的一声,一张良弓断成了两截。他又绕过几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茹黄之犬跟前,手抚上利犬的脖子,众人只听得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那狗便没了气息。 “本王以此为誓,定将继承武王遗愿,北上扫平诸国,一统天下!”这声音宛若利剑,穿透了层层宫闱,传播到了楚国大地。城外的大军早已摩拳擦掌,士气高涨,只等他一声令下了! 熊赀在朝堂受刑之事,很快就有从人报予了邓夫人。邓夫人正暗自钦佩鬻拳等人的刚直,忽然有宫人来报,说文王前来请安。 她将文王请进,熊赀进了寝宫,行了个礼便道:“孩儿给母亲问安!” “文王陛下,此番围猎,可有收获啊?”邓曼屏退了宫人,问道。 “回母后,孩儿此行的目的,想必母亲是知道的。经我观察,他并无十分可疑之处。”熊赀说的,是子元。 “虽然如此,你也应当是多加提防才是。现今斗氏权势甚大,不知你有何看法?” “回母后,虽说斗氏掌控实权,但依孩儿之见,斗氏家族是忠于王室的,所以,不需要过分猜忌才好。”其实他还是有点事情没说,当初斗祁伐随回来不想交帅印一事,他怀疑子元从中作梗,但没有什么真凭实据,也只是凭空猜测而已,因而没说。 邓夫人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斗氏忠心可鉴,因而母后给你选云络做夫人,你有何想法?” 熊赀的脑中忽然闪现出了蕙心那宛若桃花的面容,她的一颦一笑,触动了自己心底最柔软的东西,现在听到母亲说要将斗云络塞给自己,感到十分不快,便说道:“母后,此事尚容伐申后再议如何?” 邓夫人听他这么说,顿时不悦,叹了口气说道:“后宫之事,你也该上上心了。” “孩儿定不会让母后失望的。”他此时的头脑中,想的完全是另外的一个人,一件事。 公元前688年,文王熊赀亲帅大军伐申,一举灭掉了申国,迁申侯于郢,在申国置县。在伐申的途中,他率领大军经过邓国,没想到邓侯手下的三个大夫居然在背后怂恿邓侯趁机杀掉他。趁着邓侯犹豫未决,熊赀连夜回到了大军的驻地。他不动声色地完成了伐申的战争,在返程的路上,顺便伐了邓国,狠狠地教训了邓侯。 伐申置县,打开了楚国北上争霸的大门,称雄中原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 又是一年春来到,漫山的桃花开得如粉云降地。蕙心已经十八岁了,可陈宣公对她的管教却愈加地严厉了起来,不许她私自外出。 这一日蕙心正在房中专心制作一双黑色的履,阿奴却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 “干嘛啊你,吓着人了。”蕙心被她的风风火火吓了一跳。 “公主,你看,这是什么?”阿奴面露神秘之色,摊开了手心。她的掌中,是一枚青色的玉佩。 “啊?他来了!”蕙心面露欣喜之色,急忙问道:“他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见。” “他说,在老地方等你。”阿奴看到她如此表情,感到喜忧参半,喜的是蕙心三年后终于等来了心上人,忧的就是忌惮陈宣公的态度,一旦要是让他知道了蕙心私自外出去见别人,那后果可是相当的严重。 “快,更衣,我现在就要去见他。”蕙心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转身边说边走进了内室。 “可是?大王能同意你外出吗?”阿奴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忧虑。 “咱们别让父王知道就行啦。”蕙心说着,示意她去取自己的衣物。 阿奴取来一件青绿色的襦裙,帮她穿上了,她看向铜镜里面的人,明眸皓齿,肤白如脂,宛若天仙降临一般。 两人从惯常潜出的侧门悄悄出了宫,一路出城来到了后山。离桃林愈近,蕙心的心跳得也越厉害。走进了桃林,她一眼便看到熊赀一袭黑衣坐在了一块石头上,旁边侍立着一位英俊的将军。虽然也穿着普通的士服,但却让人一眼便看出是一位习武之人。 看到蕙心如同仙子一般向自己走来,熊赀几乎是呆住了,三年没见,她的容貌愈发美丽,令人为之倾倒。他急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大手紧紧地覆住了她的纤纤柔荑。 ------------ 第十二章 一吻定情 “蕙心,你越来越漂亮了。”熊赀深情地说道,毫不顾忌身旁的人。 斗丹还是首次见到他流露出这样痴情的眼神,心中似有一丝的不快,便转过身去,看向桃林。阿奴识趣地走向他,拉了拉他的衣角,说道:“喂,前面有好玩的,你去不去看看?” “嗯,啊!哦。”斗丹木讷地回答着,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向了桃园的深处。 蕙心被他的目光灼视得不敢抬头,半晌才说道:“熊赀,哦不,楚王,别来无恙。” 熊赀被她的窘迫逗笑了,他就喜欢看她这娇羞的样子,便说道:“蕙心,你叫我熊赀就好,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楚王,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良人,我只想早日将你娶回,做我文王夫人。” 蕙心被他的表白羞红了脸,方才想起,刚才来的匆忙,本想归还他的玉佩,却忘带来了。 “你在想什么?”熊赀看到她分神,便问道。 “哦,是这样的,上次你的玉佩并没有丢,而是落在我的寝宫了,本想刚才带给你的,结果……” 熊赀不禁暗自偷笑,原来她想的就是这事,便随口说道:“无妨,暂且放你那里保管,等到你嫁到楚国的时候,一并带上就好。” “讨厌啦。”蕙心被她说的愈加感到不好意思,仿佛自己明日就要嫁给他一般。 他忽然展开双臂,将她紧拥在了怀中。 蕙心心下一惊,脑中想着抽身,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身子仿佛柔弱无骨一般贴在了他的怀中,听着他健硕胸膛下有力的心跳,不愿离去。 “蕙心,我回去就着人前来迎娶你回楚国,如何?”熊赀在她的耳边呢喃。 “你……为何不直接与我父王提起?”蕙心问道。 “我――”他面上似有一丝的难处,是啊!身为堂堂的楚王,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地提出来呢? 看到他似乎有些不快,蕙心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计较这些呢?想到这儿,她抬头看向他的脸,四目相对,他的眼中充满了宠溺和柔情。 “我给你跳支舞吧!新学的。”她离开了他的怀抱,说道。 “好啊。”熊赀也来了兴趣,眼中露出赏悦的光芒。 蕙心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一处稍平坦的空地上,舞了起来。没有乐音,只有她口中轻轻哼出的曲调,和他和着打出的拍子,她一袭绿衣,在粉红的桃花衬托下,尽显妖娆,直教熊赀已浑然忘我。 一曲舞毕,她早已是娇喘连连,额上汗意涔涔,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熊赀忙箭步上前,扶住了她,鼻息中是她身上传来的沁人香气,引得他血脉喷张。 “蕙心,等将来,我也在楚国为你修一座桃园,好不好?”他在她的耳边喃喃。 “我又没说要嫁给你!”听了他的话,蕙心娇嗔道。虽然心里早已充满了甜蜜,可是女孩的矜持,却让她的口中无法说出答应的语句出来。 “你早晚会嫁给我的。”熊赀面带微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真坏。”蕙心反手用力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熊赀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反击,一时没反应过来,鼻子被她捏的酸麻不已。 “你惹到我了。”熊赀面露一丝坏笑,不待蕙心反应过来,他的唇便覆上了蕙心的樱唇,她被他紧紧地拥在怀中,慌乱地想推开他,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觉得周身发热,任由他摆弄,忽然一个坏坏的念头蹦了出来,她突然轻咬了一下他的舌尖。 “唔,你敢咬我?”熊赀被她弄的一惊,松开了他说道。 但紧跟着就看到了她眼中狡黠的笑。熊赀不禁暗叹,这蕙心原来也是蛮鬼机灵的。 忽然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熊赀放眼望去,原来是阿奴和斗丹回来了。蕙心慌乱地离开他的怀抱。 “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虽然阿奴的心里也是不愿意看着他们分开,但是她也怕陈宣公怪罪下来,以后蕙心就更难过了,只好狠心说道。 “是啊!大王,如今大军已回郢都,百濮之事,还需要尽早。”斗丹也提醒道。 熊赀听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蕙心,拉住她的手说道:“等我南巡回来,就来娶你!” 蕙心点了点头,跟阿奴离去了。 熊赀和斗丹两个人骑上马,奔向了本国的方向,一路各想着各自的心事。走了好一会儿,熊赀看到他的面色,便说道:“斗丹将军。” “大王,臣在。”斗丹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熊赀说道。 “大王――” “我知道母后为了楚国的社稷江山着想,煞费了苦心,但你今日也看到了,云络不应当嫁给我,做一个徒有虚名的文王夫人的。”他在仔细揣摩着措辞,避免引起斗丹的反感。 “大王,你说的我都明白,蕙心公主才应当是名副其实的文夫人的。”斗丹仍旧是不怒不懊的面色。 “你放心,我会给云络找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的。”熊赀看向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自己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但跟他,却比和子元更近一些。 斗丹没有答话,狠狠地在马背上挥了一下鞭子。 远处乌云卷集,春雷滚滚,熊赀此刻的心中充满了焦急,南方百濮之人趁大军北上之际,趁机下山侵略城池,原勋国属地部分遗民正蠢蠢欲动,企图复国。这一切都在等待着他去扫平! 蕙心,等我回来!他又再一次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话说蕙心虽然觉得与阿奴外出之事做的十分隐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姐姐媚儿隐约听说上次蔡侯和小白来的那次,蕙心就偷跑出宫去会什么公子去了,便觉得十分不快,可惜当时自己正脚痛得无法行走,派出跟踪的从人又是个废物,什么也没看到。这次又听说她私自出宫了,便亲自跟上,窥见了蕙心起舞的场景,看到那个英武的男人看向蕙心的眼神,她便心生嫉妒,不待蕙心回宫,便气冲冲地跑向陈宣公禀告。 ------------ 第十三章 迫嫁? 蕙心和阿奴从侧门悄悄进了王宫,本想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寝宫,可是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却是父王陈宣公那冰冷的眼神,直叫蕙心觉得如同芒刺在背。看来,他是在这里已经等候自己有一段时间了。 “孩儿――孩儿――参见父王。”蕙心只觉得周身上下冷汗涔涔,不敢抬头看父亲的目光。 “你――去何处了?”陈宣公此刻强压住内心的火气,问道。 “孩儿――去了后山桃林。”蕙心不敢撒谎,如实禀告。 “去桃林?所为何事?就是为了看桃花,嗯?”陈宣公的言语逼迫得蕙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恨不得将头扎到地里,脸上感觉像火烧的一般。 “混账!”陈宣公猛然大声呵斥她,吓得蕙心一哆嗦,跪在了地上,任由他发泄着怒火。 “你是陈国的公主,竟然如此的不自重,跑出去私会什么公子,本王颜面何在?”陈宣公怒气冲冲地说道。 “来人!给我封锁全城,把那个什么公子给我抓起来,关进大牢!”他命令道。 “是!”从人按照他的吩咐刚要退下,蕙心惊慌起来,膝行到了陈宣公跟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父王,求你了,别抓他,他不是坏人。”蕙心眼中含泪,恳求着父亲。 “唉!蕙心啊!为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要是不抓住他,杀了他,便难解我心头之恨,说,那个人是干什么的?”陈宣公逼问她。 “他是――他是――”蕙心不知道该不该跟父亲说实话。 “说!” “他是楚王。”蕙心终于还是跟父亲说了实话。 “什么?你说什么?”陈宣公惊讶万分,他实在理不清蕙心怎么会认识楚文王的。 “父王,他就是楚文王熊赀。”蕙心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想到,即便是父亲抓到了熊赀,也不能说杀就杀,毕竟那是一国之君! “父王,孩儿求父王一件事,那楚王如若来求亲,还请父亲……应允。”说完蕙心的脸上飘上了两朵红云。 “应允?你想的倒美。”陈宣公看到蕙心一脸痴情的样子,从心底感到厌烦。 “那楚国,算什么?不过是个子男之爵,连他父亲的那个楚武王,都是自封的,不尊奉王室,簪称王号,天下诸侯人人得而诛之,你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嫁给他?”陈宣公越说越气急:“我堂堂陈国,说什么也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山野鄙夫的!今天告诉你也行,我已经应了蔡侯之请,许诺将你姐姐嫁给蔡侯,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依照娣膦之制,跟你姐姐嫁给蔡侯,做侍妾,二是嫁给息侯,你自己看着办吧!” 陈宣公的一番话,如同晴天霹雳,让蕙心顿时忘了周遭一切事物的存在,虽已是暖意融融的春天,她却觉得如同寒冬一般,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被父王三言两语地给决定了吗?陈宣公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她都没有觉察到,脑中反复地重复着父亲刚才的话,万念俱灰。 别人都已经离去了,同样跪在一旁的阿奴看到她仍旧跪在地上不起,连忙站起身来,要拉她起来:“公主,我们回房,我们回去吧!这地上冰凉的,别伤了身子。” “为什么?”蕙心如同软了一般,任由她拉扯着,仍旧跪在原地没动,口中喃喃自语,泪水潸然而下。 “为什么?就因为你长的美啊!”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虽纤弱柔软,却让人听了感到刺耳。 媚儿公主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哟,蕙心妹妹,怎么了?被父王责罚了?”媚儿的语气中尽是嘲讽。 看到她过来,阿奴尽管心里不愿意,也向她施了一礼。 媚儿全当没看见,继续说:“蕙心,我看你吧!最好是跟我一同嫁给蔡侯,做侍妾,这样咱们姐妹俩也有个照应,你说呢?” 蕙心渐渐听清了她的话,她在阿奴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看向媚儿,这个自己的亲姐姐,目光中充满了怨恨。 “你为什么要向父亲告密?”她一字一句地说。 “唉!你别血口喷人啊!你自己跑出去私会男子,自己行为不端,怎么还赖到我头上了?”媚儿急忙为自己辩解,但看着蕙心那怨恨的眼神,却无法让她淡定下来,一刹那,她忽然失态地喊道:“对,是我告诉父王的!我就是看不惯你,你这个不祥之人,凭什么受到那么多王侯将相的爱慕,连威震一方的楚王都拜倒在你裙下,我哪点比你差?却要嫁给那个什么蔡侯,鬼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我警告你,你最好是选择做那个蔡侯的侍妾,不然的话,我就让父王把你嫁给一个平民百姓,嫁给息侯,你甭想!” ------------ 第十四章 抗争 蕙心苦笑了一下,开口道:“姐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谢谢你为我设身处地着想,你说的对,我不想嫁给什么息侯,可你要是让我给你陪嫁到蔡国,我宁可死!”她一字一顿,语气决然。 媚儿楞了一下,但旋即又充满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答应是吧!咱们走着瞧,哼!”说完转身走了,两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后边。 “公主,咱们回去吧。”阿奴心酸地看着她说。 蕙心点了点头,两人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蕙心呆呆地看着池里的金鱼,脑中又浮现出熊赀刚才的笑容,是那么完美,完美到可以让她忘记周围的一切。一转瞬,又浮现出父亲那冰冷的话语:你自己看着办吧!心中便一阵纠结,到底该怎么办呢? 蔡国的迎亲车队很快就到了陈国。王城上下处处张灯结彩,公主出嫁这样的大事,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每个人看来,在这诸侯纷争的乱世里,多了一门姻亲,陈国便多了一份保障。 媚儿公主的寝殿内。 媚儿任由着侍人给自己穿着婚衣,梳着头发,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想起了什么?问旁边的侍女:“蕙心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回公主,据说大王曾又亲口问过蕙心公主,蕙心公主死活就是不同意做膦妾嫁给蔡侯,还……”侍女犹豫着。 “还怎么样啊?”媚儿问。 “还说,大王要是硬要让她嫁给蔡侯,她就一头撞死在廊柱上。” 她的这句话倒让媚儿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妹妹居然如此刚烈,再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初遇楚王的时候,只一眼,便深深地为这个男子的气概所折服。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楚王,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之人,也难怪蕙心对他一见倾心。可一想起看到她和熊赀在桃林里的情形,就愈发感到烦躁,心中充满了妒忌,却又无从发泄。驰骋疆场的楚王,就用那种宠溺的目光看着蕙心,他的眼里,只有她!她暗自道:蕙心,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咱们走着瞧! 陈宣公本想按照蔡侯的要求,将蕙心一并嫁给他,可是蕙心至死不从,蔡国的使者催的又紧,这时有人向他提议,与其将两个公主都嫁到一国,倒不如嫁给两国君主做夫人,这样对陈国更加有利。陈宣公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逼迫蕙心了。 蕙心只当是自己的抗争有了结果,却未曾想父亲另外的打算,只听说他不在逼迫自己陪嫁到蔡国,便放下心来。 媚儿出嫁那天,全城上下一片热闹欢腾的景象。在大堂之上,媚儿搂着陈夫人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便又来到了站在一旁的蕙心的面前,说道:“蕙心妹妹,我还真挺佩服你的,姐姐祝你早日嫁一个好人家。”说着便展开双臂,搂抱了一下蕙心。蕙心被她弄的不太自在,说道: “姐姐,恕我不能陪你了。” 媚儿的脸色略微变了一变,但又微笑道:“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有我这个姐姐,有空常去看看我就行了。” 说完便转身出了王宫,上了马车。坐到车上,她回望了一眼仍旧站立在那里的蕙心,心中恨意顿生:你想摆脱我,跟我平起平坐,同做君夫人?哼,做梦! 带着这样强烈的妒意,她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逝不见了。蕙心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泪水在眼中打转。虽然姐姐对自己并不好,可那毕竟是自己亲姐姐,而今她嫁到他国去了,再也不能随便回到陈国了,自己的将来,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命运呢?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身边再无熟悉的亲人,只有一个男人,你要将他称为君上,在后宫的脂粉堆当中,不顾一切地奋力去争得他的宠爱。想到这她不由得感到心凉:这,便是女人的命运吗? 媚儿出嫁之后,蕙心的生活反倒平静了,再不必担心每天受她的欺负。她每天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盼望着有一天,楚国的使者也郑重其事地来到陈国,将自己迎娶回去。可是?从春到夏,又从夏到秋,期望,渐渐变成了失望,不但熊赀再也没有出现,而且耳边听到的,都是楚国与他国大动干戈的消息。她知道,那是他的事业,一个胸怀天下的楚王,又怎么会被自己的儿女情长所牵绊呢? ------------ 第十五章 一点希望 蕙心没有盼来楚国的使节,却等到了息国的迎亲队伍。 息国使节是临近入冬的时候来到陈国的。彼时蕙心正在看着池中的金鱼,阿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公主,息国的使节,已经到了我们国境了,听说迎亲队伍的使者,与息侯同姓,好像叫什么姬无病。” 听了她的话,蕙心的手一抖,手中的陶碗掉在了地上,碎了。 “终究……还是来了。”她看向池中,那金鱼虽然颜色美丽卓然,吃的是上好的鱼食,却终生只能囚禁在这小小的池塘之内,自由,只是奢谈。 “公主,现在怎么办啊?”阿奴焦急地问她。 “这样,你随我来。”说着主仆二人便进了寝殿。 她从自己的妆龛中拿出了一枚玉佩,递给了阿奴:“这个物件,楚王是认得的,你拿着它,去一趟楚国,定要见到楚王,就说――就说我等他来娶我做夫人。息国的使节目前只是到了我国的边境,中间我尽量拖延一些时日,你务必要将这件事办好,等楚国使节来了,我们再做计议。” “公主,这――能行吗?”阿奴面露难色,毕竟,现在的息国使者已经来了。 “去吧!我相信文王的话,他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的。”蕙心说道。 阿奴领命回去收拾行囊了。蕙心看她走了,对照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就径直向母亲的寝宫走去,她要向父母表清自己的心迹。 瑟瑟的寒风,扫荡了树上仅存的几片枯叶,落在了她的脚下,她感到了深深的凉意,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看到她独自一人过来了,陈夫人的侍从感到有点意外,连忙进去通报。少顷,侍从出来引导她进了陈夫人的寝殿。 陈夫人的寝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屋内暖意融融。 “孩儿蕙心参见母后。”蕙心规规矩矩地向母亲行了个礼。 陈夫人看向自己的这个女儿,身穿一件玄色襦裙,围着一条白狐围脖,越发长得姿色艳丽,一颦一笑,足以令每一个男子为之倾倒了。 祸水!她的脑中又闪过卜师的预言,便冷冷地说道:“你不老老实实地在自己寝宫待着,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回母后,孩儿听说息国的使节已经到了我国的边境,不知可有此事?”蕙心小心翼翼地问。 “是,叫你嫁到蔡国你又不干,这次,你就老老实实地去息国吧!我听说息侯已经向你父王许诺,只要你去,立封为夫人。”陈夫人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将她嫁走,越远越好,避免卜师的话应验了。 “母后,孩儿此次前来,有几句话要说。”蕙心说道。 陈夫人略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孩儿不想当什么息夫人,孩儿想嫁给楚王,不出数日,楚国就将派迎亲的使者前来了。” 听了她的话,陈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嫁到楚国去?这恐怕还真由不得你。” “为什么?”蕙心直视着母亲问。 “身为一国公主,有责任为本国君臣分忧。”一个声音从外面响起,蕙心回头看去,原来是父亲陈宣公。 陈宣公走进来,说道:“那楚国,乃蛮夷之地,楚人生性嗜血,不遵从王道,侵略各国,早已激起诸侯的怨怒,我是不会让你嫁到那里去的。” 蕙心气结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迂腐的父亲说,只有听着他继续说。 “息国国君是侯爵,又与天子同姓,你嫁到息国,对我陈国来说,是件无尚荣耀的事,从此在诸侯纷争当中,我国又多了一份保障,你应当明白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只为自己一个人而活的。” 陈宣公的话明明是强人所难,可蕙心却不敢反驳。虽然明知道他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王国的地位,把自己当做一个联姻的棋子。她深知,父母之命,不可违。 蕙心不再说话,只在内心深处暗自祷念,阿奴,你要快一些呀,只要他知道了,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可是?过了数日,也不见阿奴的消息,息国的使者已经到了城外,将要进城了。 蕙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怎么也想不通,按照时间上算,阿奴早该到楚国了,凭借她的聪明劲儿,文王早该知道这件事了呀,怎么到现在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 第十六章 自尽 这一天,她正急的在寝宫来回踱步,忽然进来了一个宫女,说道:“蕙心公主,大王――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绢帕。 “啊?!”蕙心大吃一惊,这绢帕是阿奴的,是自己赏赐给她的,那,这东西出现在父王的手中,就意味着…… “快说,阿奴怎么了?”蕙心急切地问。 “听将军们讲,阿奴私自出宫,遇到了贼人,被……害了。” “什么?”蕙心只感到一阵眩晕,她死了?这怎么可能? 宫女连忙上前扶住了她,蕙心缓过神来,问道:“那阿奴的尸首现在在哪里?” “公主,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大王只是让我将这个送来,还说,你看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宫女连忙低下头说。 看来,自己彻底地失算了,楚王也不会来了,阿奴,也没了!一想起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侍女,为了自己死在了送信的路上,蕙心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对不住阿奴,如果不是自己自作聪明地让她去送信,她也不会死了,而且到现在,连尸首都下落不明,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啊! 蕙心感到一阵的绝望,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息国使节入城那天,城里的气氛比媚儿公主出嫁还要隆重,处处张灯结彩,人们纷纷在谈论,息侯真是好福气,居然能讨得桃花仙子下凡的蕙心公主为夫人,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迎亲的将军名叫无病,是息侯的宗弟。息国的迎亲团经过了繁华的闹市,来到了陈国为他们安排休息的馆舍,姬无病将军安排好一切之后,便只身一人进了宫去见陈宣公。 两人在陈宣公的寝殿寒暄了一阵,便步入了正题,无病将军带来了息侯的意思,希望早日动身,将妫蕙心公主迎回去,陈宣公满口应允。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有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在了地上,惊恐地说道:“大王,蕙心公主,她,她,她……” “快说,她怎么了?”陈宣公焦急地站了起来,无病将军心下一沉,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她自寻短见了。”宫女还是一咬牙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陈宣公惊呼了一声。 “陈夫人让我过来禀报的,大王饶恕奴婢吧。”宫女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心下十分害怕。 陈宣公顾不得搭理她,一脚踢翻了眼前的几案,急忙向外走,无病将军也急忙站了起来,跟在他的后边。 陈宣公心下略有不快,本想阻止,但一想到他的身份及此行的目的,便止住了话语。两人快步地走出了宫殿,奔向蕙心的寝宫。 此刻蕙心寝宫前,太医和宫女进进出出,一片紧张。 “我的傻孩子啊!你这是做甚啊!”远远地就听见了陈夫人悲戚的哭声,姬无病心下更是慌乱,如果自己此行的任务完不成,回国后该如何面对息侯呢?来的时候,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顺顺当当地把蕙心迎娶回去的。他看向陈宣公,他面色苍白,相比此刻的心里比自己还焦急。 陈宣公推开虚掩的门,快步走了进去,姬无病却没有进去,而是站立在了门外。透过开着的门,他看到室内地上,掉落着一段被割断的白绫,卧榻上,陈夫人搂着蕙心失声痛哭,蕙心双目紧闭,脸上还挂着风干的泪痕。太医正在慌乱地掐着她的人中穴。 “怎么样了?”陈宣公一把揪起太医问。 太医满头大汗,回答着:“回大王,情形险恶。”声音颤抖着,生怕陈宣公当场将他拉出去砍了。 姬无病在屋外听得屋内言语,便再也顾不上身份的矜持,一个健步迈进了屋子,来到床榻前,立在宣公身后说道:“大王,在下略学过一些急救之术,如信得过在下,能否让我来看一下?” 陈夫人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将军,看他一身的装束,不是本国人,猛然想到,这个人应该是息国的使者吧? 陈宣公也是病急乱投医,想都没想,就闪在了一边,答应了。 姬无病上前略一观色,心里的一块石头便落了地,他叫宫女扶好蕙心,将手放在她的后心处,暗运内力,只听得蕙心口中长吐了一口气,知道她已经无碍了。刚才,她只是一时急火攻心,闭气假死,可惜太医一时慌乱,竟不知该如何办好了。 ------------ 第十七章 无奈的选择 蕙心只觉得一阵暖流流入心田,抑郁的气结登时散去,神智逐渐清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父王和母亲站在面前,同时也感觉到身后似有一张大掌,在向自己传递着热流,她慌忙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庞。 “啊!”蕙心惊叫起来,拼命甩着手臂,跪在床内的宫女被她甩的撞到了墙上。蕙心弄不明白,这个陌生的男人是哪里来的。 她的叫喊让姬无病十分慌乱,他连忙下了地,向陈宣公跪下道:“大王恕罪,在下实在是迫不得已。” 看到蕙心醒了过来,陈宣公悬着的心也登时放下了,连忙充满笑意地对姬无病说道:“息使快快请起,你救了蕙心一命,我正应当感谢呢?怎么会怪罪你呢。”说着就上前扶起了他。 “蕙心哪,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息侯哪点不好啊!你竟然要以死相抗。”陈夫人上前搂着女儿,心疼地说,毕竟,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再不喜欢,血缘也是不可抹煞的。 “母后,孩儿……知道错了。”蕙心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她为谁而死?眼前站的人都是谁?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并没有出现,站在身边为自己担忧的,只有自己的父母,甚至,救自己一命的,居然是素不相识的息国使节! 那一刻,蕙心的心里悲意顿生,罢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吧!自己无法主宰的命运! “来人,给我昼夜一刻不停地看着他,不许她再出现这样的事,另外,传令下去,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否则,小心脑袋不保,听见没有?”陈宣公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语气,命令从人道。 “无病将军,本王要置酒感谢你啊!请!”陈宣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姬无病不敢再多说什么?跟随他离去了。 蕙心呆呆地看着这个男子跟随父亲出去了,母亲也离去回自己的寝宫了。只剩下两个宫女,紧张地看着她。她的心下忽有一丝释然,死了,又能如何呢?那样只会让父母后悔,让旁人惋惜,更让熊赀悔恨,搞不好,他一怒之下举兵将陈国灭了也说不定,自己这条性命,已经牵扯太多的人,太多的事,顺其自然吧。想到这,她又想起了什么?起身要下地,却又感觉浑身软弱无力。 看到她起床了,两名宫女紧张地上前来扶起她,蕙心只觉得无力,原来是饿了。她吩咐一个宫女道:“我有点饿了,去给我端碗清粥来吧。” “遵命。”那宫女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地去了。 蕙心吃了点儿粥,感觉精神好些了,便问身旁的宫女:“可知父王在哪里?” “回公主,奴婢听说,大王现在正召集了文武百官,在大堂上宴请息国使者。” “哦,这样。”蕙心没有再说话,她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宫女,似乎和阿奴真的有几分相像,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婢女秋若。”那宫女急忙回应道。 “嗯,秋若,不错,你愿意和我去息国吗?”蕙心忽然问。 宫女显然是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答道:“谢公主恩典,奴婢家里已无牵挂,愿意随公主去息国。” 经历了这一场虚惊,陈宣公长吁了一口气,便在陈国的朝堂之上,大摆筵席,欢迎息国的使者,席上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此刻陈宣公表面上应承着百官,内心里却紧张得很,生怕蕙心再搞出点什么动静,他暗自打定主意,明天就让姬无病将蕙心接走,免得夜长梦多。便看向姬无病,说道:“息使,本王有个建议。” 姬无病刚刚接受了一个大臣的敬酒,听到陈宣公跟他说话,连忙道:“大王请讲。” “不如明日一早,你们便出发如何?也好早日了却息侯的心愿啊!哈哈。”陈宣公讲话时脸上不红不白,还兀自打着哈哈。 他的话不仅让姬无病楞在了原地,也让文武百官着实吃了一惊,搞不清楚陈宣公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哪有这样急着将女儿嫁出去的人呢? 好在姬无病反应快,连忙应承道:“谢大王厚恩,在下不敢违抗,明日一早便迎妫蕙心公主启程回国。” 陈宣公看了他一眼,彼此,只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了。 次日,便有宫人早早来向陈宣公报:蕙心公主正在梳洗。 蕙心公主已更衣。 吉时已到,请大王移驾。 陈宣公偕同夫人,来到了大殿之上,蕙心已经离在殿下等候多时了,她穿着火红色的嫁衣,更显得娇媚动人。 ------------ 第十八章 出嫁 蕙心看向高高在上的父母,深深地跪了下去:“孩儿不孝,今日远行,不知何日才能归来,不能承欢膝下,请父母大人受孩儿一拜。” 陈宣公看向蕙心,即便是打小不喜欢她,但一旦要离去了,心里也是相当不舍的。但这个时候,口中说的,尽是冠冕堂皇:“你此去,务必恪守妇道,尽心尽力伺候息侯,为息侯分忧,早日为息侯添丁进口。” “孩儿谨遵父王教诲。”蕙心轻轻柔柔地回答道,接着又说:“父王,孩儿尚有一事相求。” 陈宣公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父王,孩儿请父王设法着人将消息带给楚王,就说孩儿已经归天了。”蕙心说道。 陈宣公楞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过来,是啊!如果熊赀知道了她嫁到息国的事,怎么会善罢甘休呢?那样无论是陈国抑或是息国,都不会安宁的。便说道:“这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蕙心得到了父亲的应允,便长叹了一口气,此刻,自己也该走了!那段情愫,就埋藏在桃林里吧!再也不要提及,再也不要! 她轻提裙钗,在宫人的引导下,出了宫,上了息国的马车。 马车向城外驶去,随着车的摇晃,心也一点点的麻木,车外传来了百姓们的喧哗声,有赞叹的,有惋惜的,还有的,她也听不清在说什么。这时她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平民女子,还会这样被当做一个男人们为了巩固国家的棋子吗?不会的。可惜,自己并不是,自己一生下来,就是陈国的公主,似乎这命运,早已注定了。 姬无病骑着马,在马车的左侧,与车并行。车队渐渐出了陈国的国都,两旁的喧哗声都消失了,萧瑟的北风猛烈地吹着官道两旁的树枝,发出凄厉的响声。 蕙心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她感到有些寒冷,是啊!心已冷,还会有什么是温暖的呢? 也不知行了多久之后,窗外传来了姬无病的声音:“公主,前方有个村子,请问是否在此休息?” 蕙心勉强打起精神应承道:“全听无病将军安排吧。”便不再说话。 姬无病答应了一声,便唤来一个士兵,叫他前去与村民交涉。不一会儿,那个士兵就回来向他禀报情况,姬无病松了一口气,有住的地方了,可以不必委屈蕙心晚上睡在马车上了。 进了村,姬无病将蕙心安顿在了一户农家,吩咐秋若伺候她用过膳之后,他不放心,便亲自站在她的门外,毕竟她前一日的所作所为令他不敢放松警惕,陈宣公这么急着让他们走,恐怕也有推卸责任的意思吧? 对于门外所立何人,蕙心并不知情,她也实在太累了,劳顿了一天,草草吃过晚饭困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日清早,秋若边给蕙心梳头边絮叨道:“公主,你不知道呢?那个无病将军,昨夜在屋外站了一夜,说是士兵站岗他不放心,非要自己亲自来呢。” “什么?姬将军在屋外站了一夜?”蕙心的心里掠过一阵感动,这农家居室随比不上陈国的宫殿,可终究也能遮蔽风寒,这寒冬季节,就这样在户外站了一夜,岂不是冻坏了?想到这,她连忙吩咐秋若:“快点儿,一会我要出去拜谢姬将军。” 秋若不敢怠慢,连忙伺候她换好了衣物,出了门。 马车就停在院子里,姬无病已经骑在马上等候了。 蕙心没有上车,而是在秋若的陪伴下径自走到了姬无病的面前,施了一礼说道:“谢姬将军。” 姬无病慌了神,连忙跳下了马,跪下道:“妫公主,属下只是尽本职而已,公主致谢,实在承受不起。” 蕙心没想到他会这样紧张,连忙收敛了神色道:“姬将军,此行路途遥远,将军要注意身体,我和秋若,还要靠你保护呢。”说完笑了笑。 美人倾城一笑,令姬无病面色大窘,他不敢抬头正视她的视线,只是低头说道:“为保护公主,属下万死不辞。” 跪在地上听不到她的动静,待他抬头,蕙心已经坐上了马车。他连忙起身骑上马,紧紧地跟在后边。 数日后,车队抵达陈国和蔡国的边境。路边有一棵参天古树,以此树为界,树的东侧就是陈国,西侧就是蔡国。 ------------ 第十九章 蔡国 陈国和息国并不接壤,中间隔着个蔡国。远远地,姬无病看到了蔡国的边境站着一队人马,他不知道前面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便一马当先,来到了车队的前边。他示意车队先停下,自己拍马向前,来到了那群人跟前。 蔡国人当中一位宫里人打扮的人看到他银盔素甲前来,急忙应了上去,问道:“将军一行可是息国迎亲的队伍?” “正是,不知你们有何事?”姬无病警惕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的士兵。 “回将军,我是蔡国王宫里的人,奉蔡侯之命,在此等候蕙心公主一行,大王要为妫公主接风。” “这个,就不必了吧!我们只是借道回息国而已。”姬无病心中对他并无任何好感,因此不想接受他的邀请。 “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大王的夫人,是妫公主的姐姐,夫人常常念叨,说十分想念妹妹,大王听说后,便安排属下在此迎接妫公主与夫人一聚,共叙姐妹之情。”那人例行公事地说道。 “这样啊!那等我问下公主再回复你。”姬无病听他这么说,心下也拿不定主意,便拍马回来问蕙心。 听了他说的情况之后,蕙心心下也有些矛盾,虽说姐姐对自己并不好,可是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姐妹情还是有的,想她孤零零一人在异国他乡,也不容易,好歹见一面吧!兴许,她已经收起了之前的飞扬跋扈,而顾及到了姐妹的情分呢!想到这儿,蕙心便隔着窗子说道:“姬将军,就随他进城吧!我们只去看一眼姐姐就好,不会耽搁太长时间的。” 姬无病点了点头,吩咐车队,跟随蔡国的队伍,驶向了蔡国的国都。 进了城,两旁的人声渐渐多了起来,商贩的吆喝声,孩童的苦闹声,平民们交谈的声音,终于又听到点喧闹的气息了,秋若感到十分的兴奋,问蕙心:“公主,你说,现在的媚儿公主,会不会已经怀上了小王子了呢?” 蕙心笑了笑,对她的天真不置可否。 车队在蔡国的宫门外停下,姬无病下了马,宫内出来一位侍人朗声说道:“奉大王和夫人之命,只许妫公主一人进宫便可,其他人等在此等候。” 姬无病听了心下一惊,为什么会这样?让蕙心一个人进宫,这,能行吗?一种不安掠过他的心,他忐忑地靠近马车的车窗问道:“公主,是不是属下也跟你一同进去?” 蕙心倒是没想那么多,便说道:“无妨,不让你们进去正好,我们本也没打算在此停留多长时间的,我进去见姐姐一面,我们便走。”说着已经由秋若打开了车帘,缓步下了车。 姬无病无话,便看着她随着宫人走进了蔡国的王宫。 宫人走在前面,蕙心跟在后面,她领着蕙心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蕙心觉得不太对劲,便问道:“姐姐现在在哪里?我去见她一眼就好,何须走这么远的路呢?” “回妫公主,夫人现在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大王特地在夫人的寝宫置下宴席,为公主接风。”宫人恭敬地回答道。 哦,蔡侯,姬献舞。蕙心暗道。 说话间来到了一间宫殿前,宫人推门进去,室内暖意融融。蕙心只见一个人坐于主位之上,定睛一看,原来是蔡侯。蔡侯看到了袅袅移步进来的蕙心,骨头早已酥麻了一片。 蕙心行至堂中,跪下向他行了个礼,便开口道:“妫蕙心见过大王。” “唉呀,蕙心,几年没见,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他们都说你是桃花仙子转世,看来这是真的呀!快坐,坐,一路颠簸劳顿,本王特地设宴,为你洗去风尘。”蔡侯的话虽然并无不妥,但语气中却充满着轻佻,令蕙心十分的不舒服。 “谢大王,不过蕙心现在最想见的是姐姐,大王只让我见一见她便好。”蕙心说道。 “啊!好,来人,有请夫人。”蔡侯正色吩咐道。 蕙心起身到了宾客位坐了下来,桌上放着丰盛的食物,一路劳顿,她是有点儿饿了,可是略一抬头,她就看到蔡侯那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正上下打量着自己,她有点儿后悔独自一人到这儿来了。 蕙心正在不安间,忽听得一阵环佩叮当,抬眼望去,正是姐姐媚儿来了,只见她头戴象牙簪,面色丰腴白润,螓首蛾眉,身穿一件蓝青色襦衫,颇有一国主母之风范。腹部已经高高隆起,想是已有孕有些时日了。 ------------ 第二十章 遇险 看到了姐姐,蕙心心下定了定,有姐姐在场,蔡侯的好色目光怎么也该收敛一些吧? 看到了蕙心,媚儿脸上登时堆满了笑容:“哎呀,妹妹,你来了,让姐姐好想啊。” “姐姐,我也想你。”蕙心说的是实情。虽然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欺负自己,但那些龃龉都是微不足道的,什么过节也抹煞不了血缘之间的亲情,蕙心就是一个这样眷恋亲情的女孩。 “大王,奴家代妹妹敬你一杯酒,这杯酒你一定要喝呀,谢谢大王想的这么周到,让我们姐妹团聚。”媚儿说着坐到了蔡侯的旁边,端起了桌上的酒爵,双手奉到了蔡侯的面前。 “哈哈哈哈。”蔡侯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接过了媚儿手中的酒爵,一饮而尽。 “来,妹妹,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媚儿热情地招呼着蕙心。 蕙心犹豫了一下,说道:“姐姐,这个不好吧!那里是大王的位置,你坐着尚可,我去不合适,我就坐在这里吧。” “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我身怀有孕,行动不便,你就过来一下嘛。”媚儿语气中有些许的不快。 “蕙心,没关系,过来吧!让你姐姐好好看看你。本王不介意的。”蔡侯说着,面色上却含着意味深长的笑。 蕙心无法,只好强忍着内心的反感,起身走了过去。彼时蔡侯端坐在桌子中间,媚儿坐在他的旁边,蕙心挨着媚儿,在几案的一角坐了下来。 媚儿的手轻抚上蕙心的青丝,口中喃喃说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又有心计。那时候说按照膦制,随我一同来蔡国,妹妹说什么就是不同意,原来也是打定主意,要做一位君夫人呢。我真是打心眼里佩服妹妹啊。” 蕙心听着姐姐口中的话,心下感觉不是滋味,难不成,自己没有听她的安排,就是错的吗?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给自己安排命运呢? 蔡侯端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蕙心,他还是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那年他倾慕蕙心的美貌,特地去陈国看她,只一眼,便已让他魂飞天外。为了她,蔡侯是想尽办法,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该说的也说了,该提的也提了,结果现在的蕙心,即将成为息夫人了,这对他姬献舞来说,真是个莫大的讽刺!蔡侯的心里渐渐失去了平衡,一个念头蹦了出来。 “哎呀,大王,小王子踢我了。”媚儿的手捂上肚子,忸怩做态地转头跟蔡侯说道。 “呵呵,夫人还是早点休息吧!今天你们姐妹也见到了,以后来日方长呢。”蔡侯对她的话心领神会。 “那大王,奴家先告退了。”媚儿说着并没有站起来,而是拉着蕙心的手说:“妹妹,我这身子不能久坐,我回去休息了,你在这里好好陪陪大王啊。” “姐姐――”蕙心对她如此匆忙离去感到有点意外,刚说话,她已经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蕙心连忙要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让她意想不到的一件事发生了,蔡侯忽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蕙心心下大惊,连忙喊道:“大王,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放开啊。” “蕙心,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是我的,其他的男人,想都甭想。”蔡侯的眼里,露出了可怕的目光,那目光,充满着赤_裸裸的占有欲。 “大王,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快放开,我是你的小姨啊!你快放开。”蕙心此刻真是慌了,她没想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做出如此动作。 “你是我的,息侯那小子有何德何能,敢娶你,今天我就让他断了念想,我就按膦制收你为夫人!”蔡侯说着,两只手臂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固住了蕙心,下一秒,满口的酒气贴上了蕙心的樱唇。 蕙心只感到一阵恶心,可是身子被他死死地束缚住,动弹不得,加上一整日粒米未进,早已乏力,嘴唇又被他堵住,现在连呼喊也做不到了。她拼尽全力踩上了他的脚。蔡侯感到了疼痛,向后退了一下,暂时松开了那令人生厌的嘴唇,用危险的目光看着蕙心。 “好,你敢反抗对吧!此刻正是吉时,今天我就让你成为蔡夫人。”说着竟然欺身向前,打横将蕙心抱起,就向内室走去。 蕙心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她拼命地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了他的怀抱。情急之下,蕙心大喊了起来:“姐姐,姐姐,快来救我呀!” 蔡侯面露诡秘的笑容:“你姐姐,她不会来的。” ------------ 第二十一章 受辱 此时他已经走进了内室,疾步走到了床边。说话间就将蕙心扔到了床上。锦缎棉被,如同温柔的陷阱,让蕙心动弹不得,惊慌中,她想起身,却不想被他欺身压住。 “你走开,走开啊!我是息侯迎娶的夫人,不是你的膦妾。”蕙心哭喊着捶打着他。 她的挣扎毫无效果,反倒是激起了蔡侯的兽_欲,他不耐烦地吼道:“别提那小子,他算个什么?我今天要是收了你做夫人,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说着双手就来撕扯蕙心的衣衫。 茱萸围带被他轻易地扯断,他一把拽住蕙心的衣服右衽,猛一撕扯,洁白如脂的肌肤便暴露在他的眼前。 蕙心心下大惊,拼尽全力向他的脸上挠去,蔡侯的脸上登时出现了几条血印。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让蕙心头晕目眩。原来是恼羞成怒的蔡侯挥掌打了她! “不识抬举的东西,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蔡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蕙心绝望了,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有自己的夫人,为什么还要如此地摧残自己?就因为贪图自己的美貌,便可以胡作非为吗?此刻,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呼喊也做不到了,因为她嗓子已经哑了。泪水从脸上潸然滑落,过了今天以后,自己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 正在这危急时刻,门外传来了侍卫闷哼倒地的声音,紧接着,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来,紧接着,一柄冰冷的长剑就架到了蔡侯的脖子上。 “起来!”来人冷冷地命令道。 蔡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方才的嚣张登时全不见了,只剩下恐惧,乖乖地按照持剑人的指令,站了起来。 蕙心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泪痕,慌乱地把自己身上的衣物裹紧。她看清了来人,原来正是姬无病。 “你是何人,竟然敢用剑要挟本王?”此刻,蔡侯和姬无病正面对面地站着,蔡侯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一身武将的打扮,他顿时又神气了起来。 “末将姬无病,奉命迎娶息夫人回国,大王,多有得罪了。”姬无病说着一个闪身到了蔡侯的身后,长剑依旧架在他的脖子上。姬无病看了一眼蕙心,头发散乱,凤钗已失,满面泪痕,衣衫被蔡侯撕扯得凌乱不堪。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竟受如此之辱,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 “你这匹夫,就不怕本王下令将你枭首示众?”蔡侯继续威胁他,只不过这话在姬无病听起来,着实有点儿色厉内荏。 “大王还是先想好怎么保住自己的脑袋再说吧!现在只要我的剑向前动一下,立刻就能切断你的咽喉。大王是千金之躯,我是一介草民,大王可要想清楚。”姬无病狠狠地说。 门外携戈持矛的士兵纷纷涌入,可是一看到眼下的情景,谁也不敢轻易上前。 姬无病向蕙心递了个眼色,蕙心心下了解,连鞋也顾不得穿,瑟缩着躲在他的身后。 “蔡国人你们听着,你们的君王无道,欺辱我息国夫人,今天我本来应该按照道义,一剑杀了他,但是顾及两国手足之情,只要你们让我们离开此地,我保证你们君王无事,如果谁敢乱来――”说着,姬无病的铜剑轻轻向下一压,蔡侯的脖子上登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全副武装的士兵登时变得鸦雀无声,看着这个拿着宝剑的将军,目光中露出一种让人寒怯的威严,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没人敢动。 “按他说的,让开。”蔡侯最终还是害怕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慌忙地向将士们下命令。 “慢着,等等,给夫人拿双鞋来,再拿件衣衫,所有人都退出去。”姬无病忽然说道。 没人动。 “快去,按他说的做。”蔡侯看了一眼寒光闪闪的宝剑说道。 所有的士兵按照姬无病的要求慢慢地退了出去,他们不甘地看着蔡侯就这样被他把剑架在脖子上,可是却又毫无办法。 一会儿,一个宫女送进来了衣服和鞋子,退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 “请夫人更衣,然后我们走。”姬无病没有回头,警惕的目光看着外面,押着蔡侯到了外室。 蕙心点点头,拿起宫女送来的衣服,这是一件做工一般的褐色深衣,蕙心顾不得那么多,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服和鞋子。 姬无病估摸她穿好了,便问道:“蕙心公主,现在可以出去了吗?”目光依旧看着外面,没有转回。 “嗯。”蕙心答应了一声。 “那好,我们走。”说着他便架着蔡侯向门外慢慢地走去,脚步迈出了门槛。 ------------ 第二十二章 逃 门外的士兵看到他们出来,都不自觉地向后让开,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蕙心紧紧地跟在姬无病的身后,紧张极了,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大王!大王!”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传来,蕙心心下一惊,原来是媚儿闻讯赶来了。 “站住,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他!”姬无病一声怒喝,让媚儿顿时站在了原地。 “不要伤害大王啊!壮士,我求求你了!”媚儿说着就要瘫软下去,旁人急忙将她架住。 “你出来干什么?我没事,快回去,别动了胎气。”看到媚儿的样子,蔡侯焦急万分。 “大王,你要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保证让你夫人平安无事,你就快点让他们都离开,不然的话,刀剑无眼。”姬无病也生怕有什么闪失,一旦局势失控,自己和蕙心就是死路一条,自己死不足惜,可蕙心怎么办?所以他此刻想的,是尽快稳定住局面,尽早地脱身而去。 此刻蔡侯也害怕混乱间伤到媚儿,便急切地下令道:“所有人听着,一切甲士撤到宫外,宫人立刻扶夫人回宫,不得有误。” 蔡国的将士们听了,便不再围着他们,有秩序地向宫外退去。几个宫人搀扶着仍旧哭哭啼啼的媚儿,回她的寝殿去了,媚儿边走,边不停地回头看着。 看到局面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姬无病暗松了一口气,挟着蔡侯,带着蕙心,慢慢地撤到了宫门处。 从人牵着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了,姬无病向蕙心说道:“公主,请上车,我们即刻离开此地。” 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上了马车,上车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是一丝力气也无。 车夫挥了一下鞭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马车缓慢地向城外驶去,姬无病挟着蔡侯,一跃上了马背。 蔡侯大惊,慌忙说道:“将军,我已经放你们走了,你放我下去吧。” 姬无病冷笑道:“只要是在你的地盘上,一切便都是奢谈,我还是那句话,你保我们安全,我就保你安全。驾!”说完双腿一用力,那马得了令,便向前飞奔而去。 蔡国的将士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蔡侯就那样被他挟持而去,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向前追去。 “告诉他们,不许追。”姬无病向蔡侯下令道,话语里充满了凶狠的语气。 此刻车队一行已经到了城门处,蔡侯抬头向城门守将命令道:“告诉所有的将士,原地待命,不许再追赶他们,我很快就回来。” 城门守将得了令,连忙竖起了一面青色大旗,城内士兵面面相觑,满腹疑惑地停止了追击。 此刻的姬无病是心急如焚,他知道只要在蔡国的土地上多耽搁一刻,那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的危险就越大一分,于是他拍马来到了蕙心的马车前说道:“蕙心公主,此去距离我国边境还有一夜的路程,为了公主的安全,我们今夜就不再休息了,连夜赶路,明日上午便可到达我国边境。还请公主见谅。” 蕙心此时是惊魂初定,勉强打起精神说道:“一切全听将军安排就好。” 姬无病得了令,便催促车队尽快前行。 夜色渐浓,官道周遭一切都陷入了黑暗。马车上,秋若拿出一件棉披风给蕙心穿上了,抵御了些许的寒冷。耳畔只传来车轮的吱呀声和马蹄声。 姬无病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仔细地听查着周边的动静。 还好蔡国的士兵并没有追上来,车行了一夜,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便已接近息国的边境了。蕙心一夜未合眼,她看向身旁的秋若,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睡着了。蕙心轻轻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替她披在了身上。蕙心仔细看了看她,她的年龄比自己要稍微小一些,从自己这个角度去看,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睫毛很长,红唇粉嫩。秋若也许是睡冷了,双手拽紧了披风。 又行了约有一个时辰,蕙心听到了姬无病的声音:“你们护送蕙心公主先过境,在蒙将军的军营等我,我稍后就到。” 蕙心心下一喜,已经到了蔡息的边境了吗?忙推醒身边的秋若:“喂,秋若,醒醒,我们到息国了。” 秋若被她推醒,看向她,逐渐清醒了过来,觉得自己身上多了什么?慌忙解下披风:“公主,这是你的,你怎么披在我身上了,你会受凉的。”说着将披风又重新披在了蕙心的身上。 “你这丫头,穿的那么单薄睡觉才会受凉的。”蕙心想要拿下身上的披风,被她坚决制止住了。 ------------ 第二十三章 息国军营 “公主,我们下一步该去哪里?”秋若边问蕙心,边帮助她将有些散乱的头发重新挽好。 “姬将军。”蕙心撩开了窗帘。 “末将在。”姬无病拍马向前,来到了马车前。 蕙心抬眼看到了仍旧在他剑下的蔡侯,经过一夜的颠簸,他早已是浑身僵直,面无血色。蕙心感到一阵厌恶,好不容易才开口道:“我们要去哪里?” “前方是蒙将军的驻地,你们先到大营等我,我随后就到。”姬无病回答道。 “知道了,姬将军小心,另外……不要伤了他。”蕙心答道。 姬无病楞了一下,便答道:“公主放心,进了我国国境,便安全了。” 蕙心放下窗帘,不再答话,秋若忙给她梳头挽髻,昨日慌乱逃出蔡国,狼狈不堪,蕙心所有佩戴首饰几乎丢失殆尽,秋若忙找出凤钗重新给她戴上。 姬无病看他们的马车过了国界,消失在了前方,才说道:“大王,昨日之事,实属迫不得已,末将受息侯重托,得罪了!” 说着撤了架在蔡侯脖子上的宝剑,左手一用力,便将蔡侯拎下了马来。 一夜的颠簸,让蔡侯两腿发颤,浑身酸软,一下子便扑倒在地上。他勉强站立了起来,看着姬无病说道:“好,好,不愧是息侯的手下,咱们走着瞧。” 姬无病没有理他,骑着马匹绝尘远去了。 蔡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了。身后传来了震天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原来是将领们率领着部队赶到了。 “大王,臣等已经集结好所有精锐兵力,只等大王一声令下,便直扑息国王宫,生擒息侯!”领头的将领说得慷慨激昂。 “算了,蔡息两国,本就是唇齿相依,当今乱世,想要立足,就莫要让他人寻到了攻伐的理由。你们记着,从此以后,我蔡国和息国便是亲戚,休得再提起征伐之事,听清楚没有?”蔡侯说道。 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蔡侯到底什么意思了。 按下蔡侯被众将拥簇回城不表,单说姬无病只身匹马赶到蒙将军军营的时候,蒙将军早已在辕门外等候了。姬无病治军有方,蒙将军的军营周遭设施严密,兵士纪律严明,这里是他唯一感到放心的地方,因此才让从人将蕙心送到这里。 看到他到来,蒙将军急忙上前行礼道:“末将参见将军。” “蒙将军,蕙心公主可安顿好了?” “报将军,蕙心公主一夜劳顿,此刻正在大帐歇息。” “吃饭了没有?”姬无病急切地问。 “回将军,末将已派人送了热汤及羹。” 听了他的话,姬无病的心放了下来,他滚鞍下马,道:“蒙将军辛苦了。” “末将听说,将军在蔡国神威无敌,令蔡侯战栗。”蒙将军凑上前,讨好地说道。 姬无病的眉头一皱,问道:“你听谁说的?” “这个……车队随行士兵。” 姬无病不假思索地说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许外传我们在蔡国所遭遇的任何情形,如有妄言者,斩立决。” “属下明白。”蒙将军惊出一头冷汗来,慌忙下去传令了。 此时蕙心正在军营大帐中休息。军营大帐的中央,置着一个炭火盆,帐内的温度要比外面高出许多,这让冻了一夜的蕙心和秋若感到十分温暖。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食物,从昨天到今天,蕙心是粒米未进,此刻她真的是饿极了,吃起来十分的香甜。 用过膳食,蕙心感到困意一阵阵地袭来,卧在席上,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她太累了,这一天来,经历了人生中最令她恐惧的时刻,就在她绝望的时候,是姬将军将她救了出来,似乎一切冥冥有定。睡梦中,又出现了那曾经在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场景:自己化为一只凤,立于山峰之上,接受着百鸟的朝拜。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拉开了一张弓,一支箭射了出来,直直地飞向自己。 “啊!”她从梦中惊醒了,这个噩梦,自打幼时便时常困扰着她。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秋若连忙上前扶着她。 “没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蕙心问。 “公主,你已经睡了大半天了,现在是下午。”秋若答道。 “哦,这样啊!姬将军呢?”蕙心下意识地问道。 “姬将军在偏帐中歇息。” “这样吧!你去看一下他,有空的话,让他过来一趟。”蕙心说道。 ------------ 第二十四章 玉韘 蕙心环顾了一下大帐,似乎想起来了些什么?唤来了秋若。 “这样吧!你去看一下他,有空的话,让他过来一趟。”蕙心说道。 秋若领命出去了。蕙心坐了起来,从妆龛里找出了一个丝绢包裹的物品。 过了一会儿,秋若回来了,她来到了蕙心面前说道:“回公主,姬将军求见。” “快请。”蕙心忙道。 经过半日的休息,姬无病疲倦的神色消散了许多,他走进了军营的大帐,大步来到了蕙心面前,跪拜下去:“末将参见妫公主。” “姬将军快请起。”蕙心连忙道。 姬无病站了起来,看着她。只见蕙心将手中的丝绢递给了秋若,说道:“姬将军一路辛苦,蕙心无以为赠,这枚玉韘,是卜师向神明求得的,嘱咐我带在身边,待出嫁之时赠与最勇武的卫士,能为他带来好运的。我想来想去,昨日若非将军,蕙心早已受辱于蔡侯,还有何颜面来到息国,所以,我想把它赠送给你,愿将军今后无论任何时候,都能保佑平安。” 姬无病接过秋若手中的绢布,打开来,里面是一枚淡青色的玉韘,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他忙道:“公主,这怎么使得,末将只是尽了自己的义务而已,怎么能受公主如此大礼。” 他明白这枚玉韘的含义,卜师求得的东西,是受过神明祝福的,如此贵重的东西,他怎么能要呢。 “这是蕙心的一片心意,还请姬将军请不要推辞。”蕙心又说道,其实她是想请求姬无病转告从人,不要将昨天的事大肆宣扬,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可是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姬无病真的是无法再拒绝了,他只感到心头压力很大,即便是在蔡国身临险境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到如此的仓皇,他只觉得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而她的这种关切,却让他无从消受。他仿佛猜到了她的心事,便开口道:“谢公主厚恩,昨日之事无须挂齿,回国都之后,末将也不会再提起,当然也不会让从人提起。” 听到他这么说,蕙心松了一口气,便说道:“谢姬将军。” 姬无病唱了个诺就退了出来,他手里抚弄着这枚淡青色的玉韘,心下十分感慨,他承认,现在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闪现的,就只有蕙心,从自己第一眼看到她起,她便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心里。可是这怎么可以?她是自己哥哥要迎娶的女人,而自己,不过是一介武夫。此刻已是傍晚时分,营中已掌了灯火,蒙将军带兵出巡刚回来,黄昏中看到姬无病立于大帐之前,便上前参拜。 姬无病正沉吟当中,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看到主将这幅呆痴的表情,蒙将军感到十分奇怪,知道他有心事,便不再打扰他,领着军马散去了。 次日一早,待蕙心梳洗完毕,一行车马便启程前往息国的国都了,官道坎坷不平,想必是有年头没有修整了,马车颠簸的十分厉害,蕙心只觉得头晕,她撩开窗帘,看向外边,荒野凄凄,乌云低沉,阵阵冷风从车窗吹了进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来天气不太好,要下雪了。她将窗帘放下,看着车内的秋若,她正在注视着自己。 蕙心笑了笑问她:“秋若,此行跟随我去息国,你可曾后悔?” “回公主,能日日陪在公主身边,秋若不后悔。”秋若忽闪着大眼睛回答道。 “你说,我去息国,给你找一个像姬将军的勇士嫁了怎么样?”蕙心逗她。 “公主尽说笑话了,蕙心能在公主身边便好,不想的其他。”秋若听她这么说,有点儿急了。 “傻丫头。”蕙心笑了笑。 一路闲话,时间也好打发,行了约有半日,蕙心估摸了一下,大概已近息国国都了。蕙心忽然听到外边有儿童的哭泣声,她忙拨开窗帘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跪坐在路边,怀中抱着一个妇人,那妇人似睡着了一般躺在地上,可是面色惨白。 军士不耐烦地上前拉扯那孩子,蕙心看着心下发紧,忙喊道:“姬将军。” 姬无病听到了她的招呼,忙凑了过来。 “那个孩子和妇人是怎么回事?”蕙心问。 “回公主,那妇人已经死了,我们此行见到这样事是十分不祥的,在下这就去把他赶走。”姬无病说着拍马就要前去。 “等一等!”蕙心忙喊住他。 “公主有何吩咐?”姬无病又转了回来。 “姬将军,那孩子无依无靠的,就不要为难他了,我看他衣衫单薄,想是十分寒冷的,秋若,拿一件棉衣给他,再给他留些吃的,另外请姬将军派两个人,把他母亲葬了吧。”见到如此惨象,蕙心的心下十分难受,吩咐道。 姬无病领命前去了,蕙心的眼前却一直闪动着那孩子绝望的眼神,自己从小在陈国的王宫中长大,锦衣玉食,何曾见过如此凄惨的场面?她不由得流下泪来。 ------------ 第二十五章 进宫 过了有一会儿,窗外响起了姬无病的声音:“禀公主,事情都已办妥。” 蕙心拨开窗帘,问道:“姬将军,可知那妇人因何而死?” “回公主,今年洪水泛滥,西部野地之民颗粒无收,部分地区因无粮而产生饥荒,那个妇人是饿死的。”姬无病如实地回答道。 “饿死?”蕙心的心中着实难受,王公贵族们在享受着饕餮盛宴,百姓却饿毙于野! “城中余粮尚够维持到明年,不须担心,只是这野地之民,居住分散,城中存粮又有限,所以大王有令,对在野之民,听任其自生自灭。”姬无病仿佛背诵公文一般地说道。 “自生自灭?”蕙心苦笑,这个息侯也真是想得天真,人都没了,别的还从何谈起? 在陈之时,她便听人谈起,息国原本是个千乘之国,兵精粮足,只因二十多年前与郑国的一场战争,一切便全都改变了,那场战争,几乎让息国所有的精锐部队损失殆尽,从此一蹶不振,又加上灾害连年,百姓已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民不聊生。那时候听说这些事,就像听天书一样,感觉跟自己很遥远,可是今天亲眼见到了,只感觉触目惊心。 车队进了息国的国都,蕙心听到两旁将士盔甲发出的声响,想是他们正在跪拜吧。她没有打开窗帘,只是静静地坐着。 车在王宫门外停下,蕙心在秋若的帮助下下了马车,抬眼看向息国的宫门,倒是与陈国有几分相似之处。 早有宫人立于阶上,说道:“奉大王谕,陈国公主先行于寝殿休息,三日后择吉时大婚。” 蕙心跪拜接了旨,站了起来,耳听姬无病说道: “公主,你随宫人进去吧!我任务完成了,该回去了。” “姬将军。”蕙心忽然叫住了他,四目相对,似有很多话还没有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一切,似乎都已注定了,是他将自己从阎王殿拉了回来,又是他,将自己从蔡侯的魔爪下抢了出来,而今,他把自己拱手送给了息侯,只不过是为了履行他应尽的职责而已。看着他的眼神,蕙心的心下酸酸的,眼中有千般柔情流转。 姬无病强迫自己转过头去,翻身上马,拼命打着马,向前跑去,他不敢再看蕙心的眼神,他怕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当众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她,即将是自己的主母,息国的夫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武将,又怎么能对她存有非分之想呢? 蕙心看着他的马匹穿街绝尘而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收回了思绪,跟随宫人进了息国的王宫。 三日后,在息国的太庙,举行了隆重的封后仪式,蕙心一身火红色的盛装,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火凤的图案。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丈夫:息侯雱兮。看他的年龄大概二十多岁,但面上却无青年人那种朝气,一脸的倦容。他头戴黑色的爵弁,身上是黑色的婚服,衣服衽上绣着复合菱形的花纹,袖上是饕餮的图案,足蹬一双朱红的冩。 初冬的时节是寒冷的,蕙心早已感到了阵阵的寒意,可是婚礼的仪式又是繁琐的,国师不停地念着祷词,无非是些维天之命,於穆不已之类的词语。她看向台下,前来祝贺的外国使节寥寥无几,这恐怕会让息侯的心里很不愉快吧!远远地,她看见了无病将军,他远远地侍立在兵士中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蕙心知道,他的心里,一定也是不平静的。 国师终于说完了祷词,将祭祀的酒洒在了包茅上,才算完毕了。雱兮看着面前这貌若天仙的夫人,心下终究有了一种属于男人的得意,他将象征着后宫最高之主的凤钗给蕙心佩戴在了头上,向她递送了夫人之印,蕙心肃拜,接过了他手中的凤印。 她的心忽然酸酸的,熊赀那坚毅的面庞又闪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一分神,连司仪说的话都没听见。雱兮提醒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不由得暗捏了一把冷汗,自己在想什么啊!正跟眼前的这个人大婚,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男人!从此以后,自己跟熊赀就再无瓜葛了!她慌乱地向息侯莞尔一笑,只不过,这笑容看起来,的确是太不自然了。 雱兮当然不知道她的心事,只当是女孩出嫁的紧张,并没有太在意。 ------------ 第二十六章 楚王怒 按下息国不表,且说楚国。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熊赀一直都在为军政事务奔波,亲自率军攻伐了吕国、罾国,接着又出兵南巡,平定了百濮的侵扰。初冬时节,得胜返回了郢都。回到都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召来了斗丹秉烛夜谈。在他出兵的这段时间里,他委托斗丹处理全部政事。 斗丹来到了他的寝殿,行过了稽首之礼后,熊赀开口问道:“斗将军,本王出兵在外,消息闭塞,不知你都知道了哪些事情,说来听听。” 斗丹想了想,开口道:“齐国公子小白,与其兄争位成功,登上了齐国的王位,号称齐桓公。上台之后以管仲为相,大力修整内政,据说齐国现在的实力比以前已经大大地增强了。” “嗯,这个小白,还真当上齐王了。”熊赀忽然想起了在陈国时候两人的谈话,便继续问道:“那蕙心那边,陈国可曾有消息?” 斗丹面露难色,嗯嗯啊啊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他这样,熊赀的心里掠过一丝的不安,便继续问道:“斗将军,有事情你就直说吧!不要紧。” 斗丹听了他这么说,想了想便继续说道:“上个月,蕙心公主的侍女阿奴来到了我国,想要见你,可你不在国内,她还……带来了一件物品。”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枚璃纹玉佩,奉到了熊赀的面前。 熊赀心下大惊,接过了他手中的玉佩,这正是自己还给蕙心的那枚玉佩啊!他急切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斗丹想了想说:“阿奴来的时候,说蕙心让她捎口信,让大王即刻派人去迎娶她,因为陈宣公答应了息侯,说要将蕙心嫁给他。” “然后呢?”熊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 “然后属下就派快马加急前往陈国,却――”斗丹说不下去了。 “怎么样,你快说呀?”熊赀急得快要站起来了。 “回来的人说,蕙心公主,蕙心公主……” “到底怎么了?”熊赀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病逝了。”斗丹终于把自己最不愿意说的话说了出来。 “什么?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熊赀只觉得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他的右手狠狠地拍向几案,桌子立刻被他拍得粉碎。 “属下也是不信,又问被派去之人,他说千真万确,还从后山桃林中看到了蕙心的坟墓。”斗丹继续说道。 “蕙心,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两行清泪从他的面颊上流下,目光呆滞,瘫坐下去。斗丹十分吃惊,他第一次看到熊赀如此动情,而且只为一个女子。 “斗丹,传我命令,整顿三军,明日卯时出发,扫平陈国!”熊赀发狠地说道。 斗丹大惊,连忙说道:“大王,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吧!大王刚刚南巡回来,舟车劳顿,需要休息。而且眼下,正是寒冬时节,军队需要休整,此去陈国,劳师远征,恐怕粮草应急十分困难的。” “我不管,什么病逝,肯定是那个陈宣公逼死了蕙心,我要叫他偿还血债!我要杀了他,亲手杀了他!”此刻的熊赀早已没有了一国之君的那种傲慢与矜持,眼里露出可怕的光芒,歇斯底里的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心爱女人的男人,此刻的他真是痛心疾首,左手紧紧地握着蕙心赠给他的那枚玉佩,温婉碧润。 “大王,你冷静一下好不好,蕙心已经没了,你再因为这件事兴兵前去讨伐陈国,不说什么道义,从胜算的角度上来说,我们根本就是微乎其微啊。”斗丹耐心地劝他。 熊赀站了起来,看着斗丹说道:“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蕙心只能是我的夫人,谁亏待了蕙心,我就要了谁的命。” 斗丹感到无法,他这种状态,劝说是无济于事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正在斗丹无奈间,邓夫人闻讯赶来了,一进殿,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向斗丹说道:“斗将军,你辛苦了,请回吧!我跟他说两句。” 斗丹向她行了个礼,便退出去了。 邓夫人走到他跟前,熊赀跪下稽首道:“孩儿参见母后。” 邓夫人点点头,说道:“我听说,你认识了一个陈国的公主,要娶她做夫人?可有此事?” 熊赀坐正了,点点头。 “赀儿,人的生死都是命中注定的,蕙心公主已经死了,你也不能让她复活,这样贸然去攻打陈国,我们岂不是要授人以柄了吗?”邓夫人耐心说道。 “我不管,我就想要给蕙心报仇。”熊赀狠狠地说道。 ------------ 第二十七章 痴情人 “无论你以何种理由兴兵,我都不干涉,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没有十分的胜算,就不能贸然出兵,况且你进攻的对象,是个跟我们实力不相上下的大国,周边的蔡国、宋国、齐国等等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我们长途奔袭,兵马劳顿,战争的结果很难预料啊!”邓夫人苦口婆心地开导他。 “可是?可是母后,孩儿的心里着实堵得厉害,一想到蕙心没了,我就……”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邓夫人心里暗暗吃惊,看来这个蕙心公主已经把熊赀的心都偷走了,这个能让熊赀动情的女人,真的不一般呢。 她又开口劝道:“母后知道你心里难受,这样吧!过段日子,你就把云络迎娶进来做你的夫人,时间久了,难过渐渐就会淡忘掉了。” 熊赀没有答话,他对母亲的提议很是反感。 “大王一路劳顿,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邓夫人心下明白,这事也急不得,便又劝慰了他几句,起身回宫了。 熊赀握着玉佩,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内室。 “大王,奴婢在此等候多时了。”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原来是丹姬,颇有心计的她,知道熊赀回城,便贿赂了看守寝殿的侍人,溜进了熊赀的内室。 “蕙心,原来你在这里!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黑暗中,熊赀忽然拥住了她,再也不想放开,手中的玉佩掉在了软榻之上。 又是蕙心!这个该死的女人,牢牢地占据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心!丹姬的胸中似有一团怒火在灼烧,她隐约也听说了蕙心去世的消息,正暗自高兴,却没想到楚王依旧对她一往情深。只是现在,无论心里有什么不快,都不能声张,哪怕是他把自己当成了蕙心的替身,也依旧随他吧。忍得一时,快活一世! 熊赀撕扯着她的衣服,将她牢牢地压在身下,丹姬娇若无骨,曲意逢迎,只盼他明日醒来的时候,能真正地看自己一眼。 美人的娇喘让熊赀的头脑渐渐清醒了过来,黑暗中,他轻抚着身下的女子,慢慢说道:“丹姬,本王明天就宣布封你为下妃。” 丹姬的心里十分不快,下妃的级别并不高,离她想象的目标还差得远呢?她想做夫人,这后宫之主!可是自己无亲无靠,能依靠的,只有眼前的熊赀,因此她勉强挤出了几个字:“谢大王恩典。”好在黑暗之中,熊赀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 次日一早,丹姬从倦意中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旁已经空了,熊赀不知何时起身离去了。她连忙起床梳洗打扮,侍人上前来小声告诉她:“丹妃,大王嘱咐,叫你先回自己的寝宫,不日将封你为妃。” “大王呢?”丹姬疑惑地问。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侍人回答道。 丹姬十分疑惑,穿戴整齐完毕,找遍了整个寝殿也没有看到熊赀的身影,他到底到哪去了呢? 此刻的郢都城外,瑟瑟的寒风中站立着三个人,熊赀牵着马匹,一身粗布衣的打扮,斗丹站在他的面前,面露难色,他的身旁,是一个女子,满面泪痕。 “大王,阿奴定要随你前去,无论生死,我都要见公主最后一眼。”那女子哭喊道。 “阿奴,你要听话,你回去了也于事无补,搞不好被人认出,会被陈宣公当做叛国者杀掉的。而我则不同,他即便是认出我来,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熊赀劝慰着她。 阿奴趴在斗丹的肩头哭泣着,斗丹轻拍着她的臂膀,心中也是充满了无限的惋惜,向熊赀说道:“大王,你此去,路上要多加小心。” “斗将军不必多虑,军务就拜托你了,政事我已经交代给彭仲爽了,多费心了。”熊赀吩咐道。 “大王保重!”熊赀说着和阿奴跪了下去,行了稽首之礼。 熊赀骑上马,一路远去了,斗丹站了起来,扶起了阿奴。 “将军,看到大王这样子,我好心酸。”阿奴趴在他健硕的胸膛上,喃喃地说。 “大王,是中了蕙心公主的蛊了。”斗丹说道。 阿奴抬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向城内走。 斗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跟在她的后面,不住地说:“阿奴,阿奴,你别生气啊!我说话了,我向你赔礼道歉还不行嘛。” 两人一路说着,回了城内。 ------------ 第二十八章 蒹葭苍苍 蕙心嫁到息国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息侯自从结婚当日晚上拂袖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来到过她的寝殿。不来就不来吧!蕙心也落得清静。这一天她信步走出寝殿,来到了桃园之内。息侯听说她喜欢桃花,便在她的寝殿边上修建了这个桃园。可惜现在正是冬日时节,桃树枝上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更别说桃花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又转回了寝殿。时间久了,她也在宫中闷得无聊,便唤来秋若。 “秋若,陪我出宫转转怎么样?”蕙心问她。 “什么?夫人,你不是在说笑话吧?”秋若的第一个想法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息侯会很不高兴的,你现在已经身为夫人了,怎么能随便出宫呢!” “这样,你去到息侯那里请示一下,他同意了,我们就出宫。”蕙心说道。 秋若无法,只好去了息侯的宫殿。蕙心坐在铜镜前,整理着自己的妆容。 过了有一会儿,秋若兴冲冲地回来了。 “夫人,大王同意你出宫了,还说,这些日子,他怠慢了你,抽空要过来看看呢。”秋若高兴地说。 “大王还说什么了?”蕙心问。 “大王让姬无病将军护卫您,现在姬将军已经在宫门外等候了。”秋若说。 “知道了。”蕙心说道。说着站起了身,秋若忙取来一件棉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两人缓缓走了出去,王宫内被侍人打扫得十分干净,蕙心并未在意周遭的环境,只想出去走走,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侍立在宫门外的姬无病。 姬无病看到蕙心出来,连忙肃拜:“末将姬无病奉命护卫夫人出宫。” 蕙心本想问问他近况如何,但又转念一想,不是自己这身份该说的话,便敷衍着说了一句:“有劳姬将军。”便上了马车。 车行在息国的市井当中,蕙心放眼望去,心下不由得阵阵凄凉,路旁稀稀落落的摊位上根本没有几样像样的商品,民众脸上带着饥饿带来的浮肿和憔悴。街角处的一个男人跪在那里掩面哭泣,身旁站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颈上插着草标。 蕙心看不下去了,唤道:“姬将军。” 姬无病正按辔缓行,听到她的召唤,连忙赶上前来。 “姬将军,你不是说城内余粮尚够维持到明年吗?为什么还会有这种卖儿鬻女的事情发生?”蕙心问。 “夫人,据在下所知,本来城内粮草是尚够维持的,但是有不法的商贩囤积居奇,高价售粮,又与朝堂当中的官员勾结,倒卖官粮,因而才造成了眼下的形势。”姬无病痛心地说。 “那这些事情,你都没跟大王说过吗?”蕙心问道。 “属下一介武夫,只知道行军打仗,这些事情本应当是朝中大臣们的事,可是大王受了他们的蒙蔽,对民不聊生之事毫不在意,每日只是饮酒作乐,唉!”姬无病只感觉胸中憋闷,他又何尝不想改变这种形势呢?可是?他无法做到。 “看来,是该劝劝大王了。”蕙心自语道。 马车渐渐行出了城门,河水从城边流过,蕙心下了马车,慢慢步行到了河岸前。河水缓缓地流淌着,岸边已经结了冰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摇曳的芦苇似是在争相一睹桃花夫人的风采。 水滨旁,似曾相识的场景。蕙心的心绪回到了六年前,在陈国的荷塘边,自己遇到了命中的良人,本以为自己会和他结成夫妻,今生今世荣辱与共,却全然没料到,命运弄人,偏偏把自己抛弃到了这息国,成了息国夫人!如果父王安排妥当的话,现在的熊赀,一定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恐怕他现在,已经有了文王夫人了吧!蕙心拾起一枚石子,那石子是一枚琥珀,晶莹剔透。她透过石子看向太阳,竟也昏黄不明。蕙心苦笑,这笑容里,更多的是酸楚,此生缘浅,最好不相见。 放眼看向河对岸,松林中,熊赀正骑在马上,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她。 蕙心笑了,真是想他都想疯了,脑中都出现幻觉了。她摇了摇头,可他并没有消失,而是仍旧就站在那里。 蕙心心下一惊,难道这不是幻觉?她扔掉了手中的石子,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河对岸的丛林中,一个粗布衣服的黑衣人正端坐在马上,注视着自己,那眉宇间的眼神,是独属于自己的! 蕙心惊得捂住了嘴,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秋若也看到了河对岸的人,不过她并不认识熊赀,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寻常,连蕙心看了他都如此失态! 熊赀拍马向前,疾行过河水。马蹄溅起的水花湿了他的衣服,他毫不在意。 ------------ 第二十九章 情缘浅 蕙心几乎要瘫软下去,是他,向自己而来了!耳畔传来了姬无病拔剑的声音和他的怒喝:“什么人,站住!” 说话间熊赀已经过了河,飞身下马,直奔蕙心而来,对姬无病指向他的长剑仿佛没看到一般。 “姬将军,不要伤害他。”蕙心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惊慌,恳切,姬无病听了缓行了一步,没再继续向前,但也没放下长剑,而是警惕地看着熊赀。 熊赀一把拉过蕙心的柔荑,眼中尽是宠溺之色:“蕙心,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在这里,你在这里!” “放开!”姬无病的长剑指向了他的脖子,熊赀斜睨了一眼,没理他。 蕙心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低头说道:“大王请自重,我现在是息国夫人了,妫蕙心,已经死了。” 她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他这个令他无法接受的现实。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熊赀又上前一步,企图重新握住她的手,蕙心一闪,躲开了。 蕙心看着一旁紧张的秋若,还有剑拔弩张的姬无病,便吩咐道:“姬将军,你和秋若先去官道等候吧!我和他说几句话,不要紧的。” 姬无病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剑,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但他看到蕙心眼中的似水柔情,心便软了下来,转身离开了河岸,上了官道,秋若也跟在他的后边。 待他们都走远了,蕙心才开口道:“赀,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我也曾想让阿奴去寻你,可是她却被贼人所害了,对于这门亲事,我也曾以死抗争,毫无结果。”说着她的眼中已有氤氲之气。 “阿奴没死,她现在在斗丹将军那里。”熊赀说道,此刻,他的心是痛的,就这样阴差阳错间,她嫁给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 “阿奴是个好丫头,斗丹将军还挺有福气的呢。”蕙心故作轻松地说。 “蕙心,跟我回楚国。”熊赀说着欺身向前,一把将她挟起就要上马。 蕙心大惊,连忙喊道:“熊赀,你干什么?你这样做要让天下人耻笑的!”边喊便拼命地推他。 “我不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什么天下,我只要你,我只要跟你在一起。”熊赀毫不理会她的反抗。 蕙心伸手拔下头上的象牙簪子,指向了自己的脖子:“你再不放开我,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 熊赀的手缓缓地松开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他坚信,她也是爱着他的,可她为什么要固执地坚持坚守着这种不幸,而不能在一起呢? “赀,我们回不去了,你不要再抱着这种幻想了,我现在是息夫人,就这样跟你走了,这中间所有人的颜面都是不好看的,楚国女子那么多,你就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娶了吧!忘了我,忘了妫蕙心吧。”蕙心已经泣不成声,泪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威震江汉的楚王,一声令下,便可让千军万马踏平一方,所过之地,无不臣服。可是?他却拿眼前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子毫无办法,看着她梨花带雨地哭泣,竟也落下泪来。 蕙心摇了摇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你不跟我走,好,我这就回楚国,亲提大军前来,定要灭了息国,再灭陈国,我要让所有欺骗我的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熊赀狠狠地说道。 “你这样做,是想让我马上死对吗?我这就死给你看,我让你称心如意。”蕙心看着他那狠戾的样子,心中发凉,凄然地说道。 “不!”熊赀惊呼了一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焦躁地说道:“蕙心,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我只要你……今生今世平平安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蕙心抽噎着说道。 熊赀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了,她的手缓缓垂下,手中的象牙簪掉到了地上。他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拂去她面上的泪痕。 “蕙心,我听你的,你也要答应我,什么事情都会过去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说道,话语里充满了怜惜。 蕙心点了点头。两人今生,恐怕缘也至此了吧!她想。 两人就这样在河岸上,相拥许久。熊赀的心下乱极了,他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明明爱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不能带她走,更不能跟她在一起。 蕙心缓缓离开了他的怀抱,看向了他的眼睛,那目光中,充满了疼惜。 “楚王,请回吧!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她的话,如同刀子一般,狠狠地割在他的心上。 熊赀咬了咬牙,只字未发,转身上了马,飞奔离去了。 ------------ 第三十章 凤钗 蕙心呆呆地看着他就这样远去了,一颗心仿佛也已经被他揪走,寒风萧瑟,北风卷起的漫天尘土,蒙蔽了她的双眼,泪,又一次潸然而下。 看到熊赀骑马远去了,姬无病和秋若赶忙又下了河岸,赶到了她的面前。蕙心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姬将军,让你见笑了。” “夫人!”姬无病此刻的喉头仿佛有什么堵着一般,想起他作为使者去陈国迎娶她的时候,她可以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现在却为了男人们之间所谓的颜面而甘愿放弃自己的幸福,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又怎么能不让他佩服呢? “姬将军,我还是要请求你,今天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千万不要和息侯提起,否则,我个人性命是小事,搞不好会连累息国的黎民百姓的,你明白吗?” “夫人放心,末将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会说的。”姬无病答道。 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上了官道,坐上了马车,回到了城中。此时她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想起了出城时候看到的情景,便打定主意要劝一劝息侯,体恤民生。 刚一进宫,便有宫人来报:“息夫人,大王在您的寝殿等您,请您速回。” 蕙心一惊,连忙快步向寝殿走去,姬无病正要返身回去,忽然宫人又说道:“姬将军也请一并过来。” “这个,我就不用了吧!大王和夫人……”姬无病打着哈哈,不想进去。 “这是大王吩咐的。”宫人毕恭毕敬地说。 姬无病无法,只得也跟了进去,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息侯让蕙心独守空房将近一个月,现在,却又突然到她那里,还让自己也去,恐怕真的有什么事情。他暗自打定主意,随机应变。 蕙心一进寝殿,便看到息侯端坐在屋子当中,她慌忙跪下行礼,姬无病也同样跪了下来。 “夫人,来,到我身边来。”息侯的语气很是和蔼,只是,这语调,听起来带着瘆人的虚假。 蕙心忐忑不安地上前,到他旁边坐定了。息侯才开口道:“夫人,此次出行,有何收获啊?” 蕙心想了想,便缓缓说道:“大王,蕙心此次出去,看到的景象着实令人心痛。” 息侯没说话,微微颔首,用目光示意她继续向下说。 “大王,我们息国今年遭受了水灾,野地之民颗粒无收,大王应当想些办法,筹集粮食,赈济灾民,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可如今城中,官商勾结,囤积粮食,搞得百姓是饿殍遍地,卖儿鬻女,民不聊生。如果大王再不想想办法,老百姓真的就没法活了呀。”蕙心一口气说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息侯。 “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息侯的语气中,很是不耐烦。 “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比百姓安居乐业更重要吗?”蕙心认真的说,息侯的轻描淡写,让蕙心很是郁闷。 “这政事,自有朝堂大臣去管,不是你该管的,你是后宫之主,你的责任是管好后宫。”息侯加重了语气。 “大王,这……”蕙心没想到他对自己提到的这些事这么反感。 “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息侯的脖子微微扬起,垂下视线看着蕙心。 蕙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忙说道:“说完了。” “那好,那我要问你另外一件事。”息侯说着,将手中握着的物品放到了桌上,蕙心顺着他的手看去,大吃一惊。 桌上放着的,是一枚做工精细的凤钗,那上边,有着陈国工匠为自己打造的时候留下的独特印记:蕙。 这凤钗一共有两支,其中一支自己经常佩戴,另外一支明明已经遗落在了蔡国,怎么会在息侯的手里?难道这支凤钗是从蔡国来的? “夫人不会不识得这支凤钗吧?”息侯阴阳怪气地问。 “这,是我的,大王有什么要问的?”蕙心硬着头皮问。 息侯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知道这支凤钗是从哪里来的吗?蔡国!有人专门从蔡国送来的,还要我说是谁让把这东西送来的吗?” “不必了,是谁都一样,是我遗落在蔡国的。”蕙心看到他歇斯底里的样子,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说,你怎么会把这东西落在蔡国?”息侯近乎咆哮地吼道。 “臣妾无话可说,大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蕙心淡淡地说。 ------------ 第三十一章 凤钗(二)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息侯,他愤怒地吼着:“什么陈国公主,竟然如此不知自爱,和蔡侯有染还有脸嫁到我息国来!亏我还封你做了夫人,明天我就下诏将你打入冷宫,夺了你的夫人之印。” “大王请便。”蕙心吐出了四个字。他越这样说,蕙心反倒越平静,不就是冷宫嘛,今生最爱的人,她都已经放弃了,冷宫又能如何呢? “大王,不是这样的!”堂下的姬无病看到蕙心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就一直在滴血,为什么?她要如此的摧残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姬将军,你一路都看到了什么?”息侯这才想起来,询问姬无病。 “大王,臣护送夫人进了蔡国国境之后,蔡侯派人前来,说夫人是他的小姨,想让他们姐妹相见,夫人便随蔡国人进了宫。没想到那蔡侯竟然和蔡侯夫人合起伙来,想要污辱夫人,属下拼力将夫人救出,为了保证安全,将蔡侯挟持到了我国边境才将他放回去。夫人是无辜的,请大王明查。”姬无病一口气说完,让息侯呆在了原地,半晌才缓过神来,看着蕙心。 “夫人,无病将军所说的,可是事实?”息侯犹疑地问她。 “是,我头上的凤钗,就是在当日的挣扎当中,掉落在蔡国王宫的,若非姬将军,臣妾早已以死明志了。”那日的景象如同噩梦般重演,蕙心浑身战栗。 “蔡侯!”息侯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无病将军,召集全国所有兵力,讨伐蔡国!” “大王,不可!”蕙心失声唤道:“眼下我们正应当想办法赈济灾民,调集民力疏浚河道,以防来年再发生水灾,不能大动干戈了。” “是啊!大王,眼下军粮短缺,军心不稳,士气低落,根本不能出兵打仗的,夫人说的对,还应当先治内政要紧啊。”姬无病连忙附和。 “你们,你们,这事要是传出去,本王颜面何在啊!”息侯气恼得无法,没处发泄,只是狠狠地拍着桌子,桌上的凤钗被他拍得震到了地上。 “大王息怒,姬将军神勇,将臣妾救出,那蔡侯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此事就算了吧。”蕙心连忙劝慰他,又向姬无病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走。 姬无病领会了她的意思,起身告退了。 “大王累了吧!臣妾陪大王喝一杯。”蕙心说着吩咐秋若:“去,取酒来。” 秋若将酒食端了上来,蕙心给息侯的酒爵斟满了,双手奉上。 息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重重地将酒爵放下,长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有士兵进来报,说齐国使者到。齐国是各诸侯国当中的强国,自从齐桓公即位之后,这一年多来形势大有改观,齐桓公小白打出了“尊王攘夷”的大旗,在诸侯当中深得人心。 听说齐国的使者来了,息侯赶忙出去迎接。他在从人的陪伴下,来到了大殿之上,齐国的使者早已在下面等候了。双方行了礼,便坐下交谈。 齐国使者带来了一个消息,齐桓公向各国君王提出了冬月觐见天子的倡议,得到了很多诸侯的回应,希望息国也能准时参加朝觐天子的大会,息侯满口答应了下来。 打发走了齐使,息侯便传姬无病进宫商议。姬无病匆匆进了宫,一进宫殿,息侯便迫不及待地说:“齐桓公现在召集诸侯前去觐见天子,我们去多少人合适呢?” 他的话语给人很不自信的感觉。 “大王,依末将之见,大王还是遵从礼制,携夫人前往。”姬无病对此大概知道一些,建议道。 “你是说,让我只带夫人一人前往?”息侯犹豫着,这凤钗风波刚刚平息,真要是带蕙心前去,万一再惹什么麻烦可怎么办? “末将只是建议,大王自己拿主意吧。”姬无病说道。 “知道了。”息侯示意他退下。暗自思忖:带她去吧!又实在让他心烦,可是她毕竟是后宫之主,如果不带蕙心去吧!各国诸侯必定会嘲笑自己小气,舍不得让大家见到自己的夫人,想来想去,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次日,姬无病到王宫中来给息侯送行,惊讶地发现,息侯不仅带了蕙心,还带了姜嫔妃。他看着面色上仍旧平静无波的蕙心,心中暗自叹息,一国之夫人,被国君如此轻视,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大喊大叫不依不饶了,可是她却像事不关己一般,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她的心里,真的可以如此的平静下去吗?或许,对美好的期望已经不复存在,而变得心如死灰? 他猜测不透。 ------------ 第三十二章 朝觐天子 车队启程了,息侯和姜妃同坐在一辆车里,蕙心坐在君夫人的马车上,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离开了息国的国都,渐行渐远。刺骨的冷风透过车的缝隙吹进来,她不禁拽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银狐领的披风将她紧紧包裹,抵御着外面的寒冷。马车前行带来的单调的“吱呀”声,提醒着他们,前面还有很远的路。 息国接到消息是比较晚的,因此息侯不敢耽搁,急忙赶往洛邑。车行了数日之后,终于到达了天子脚下洛邑。 听说已经到了洛邑,蕙心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看到的,是一座巍峨雄伟的城池,比息国大多了,毕竟,这是天子之城啊!但隐隐地,随着城市的越来越近,她却感觉到了一种颓败的气息,这座城市,比想象中少了几分威严。是啊!如今天下纷争,兵戈四起,崇信强权的人,要比推崇礼法的人多得多,王室衰微,不遵从礼数的大有人在,这是一个乱世啊! 蕙心感叹着,随着马车的颠簸进了城。此次诸侯的大聚会,周庄王特别重视,早早地安排好了各诸侯国国君及家眷的住所。蕙心随着息侯来到了为他们准备好的馆舍,休息了。 息侯看了看从人已经将物品安置妥当,便吩咐姜妃:“你在这里等候,累了就休息休息。” “大王,哪你到哪里去啊?”姜妃急忙问,此次前来,她正是想多露露脸,结识几位君夫人,可他让自己在屋里呆着,这怎么能成呢! “我去觐见天子,只能带君夫人前去,你在这里等着吧。”息侯说道。 姜嫔妃不满地撅着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你,回去换一下服装,换那套君夫人的礼服,一会儿我们去王宫。”息侯看着蕙心,不耐烦地说。 “臣妾领旨。”蕙心连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换服装。 君夫人的礼服很大气,朱红的颜色,纯白的衽口,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蕙心在秋若的帮助下很快就梳好了发髻,秋若拿出胭脂来小心地给她擦上了。蕙心看向铜镜里面,与平日里果然是与众不同,便也笑了,对秋若说道:“想来也是不错啊!此行还能看到天子呢!” “夫人,你应当说,他们能见到你才是福气呢!”秋若打趣地说道。 “我?”蕙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桃花仙子下凡啊!哈哈。”此刻的秋若全无一个丫环的样子,竟然拿蕙心来取笑。 蕙心对她的放肆没有理会,只是淡淡一笑而过了。 息侯和蕙心坐上马车,穿街而过。虽然已是冬日时节,但道路两旁热闹喧哗,颇有生气。蕙心忍不住动了好奇心,四下里张望。这辆马车与来时所坐的马车不同,是没有棚子的,坐在车上,能看到周围,周围的人同样也能看到坐在车上的人。 “啧啧,这是哪位君夫人啊!真漂亮。” “听说,车上坐的是息国国君,那这个肯定就是息侯夫人了。” “息侯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夫人。” …… 围观的百姓议论着,息侯的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蕙心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挺别扭的。 马车很快就到了王宫门前,蕙心抬头望去,朱漆的宫门,透露着天子的威严,门内两边,侍立着很多宫人。远远望去,大殿就在正前方。这就是周王朝的心脏啊!蕙心在心里说。她跟随着息侯的脚步,走了进去。 息侯身着一件黑色的礼服,头戴着诸侯的爵弁,刻意放缓了步子,向大殿内走去。蕙心紧跟在他的身边,心下略微有一些紧张。 一脚迈进宫门,便感觉这宫殿比息国的宫殿宽敞了许多。此刻周庄王并不在大殿之内,两人侍立等候了一会儿,便有侍人来报:“大王驾到!” 蕙心向前方看去,周庄王出现在了前方,她连忙随着息侯跪了下去。 “臣息侯姬雱兮携夫人息妫参见大王。”两人向周庄王行了叩拜之礼。 “好啊!请起,请起,这么远都来了,难得,难得啊!”周庄王笑得合不拢嘴。 “谢大王。”息侯说着站了起来。 “本王早就耳闻息侯夫人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息侯真是好福气啊!”庄王道。 “谢大王夸奖。”息侯很不自然地说。 蕙心也同样感到不安,堂堂天子,怎么连这么点矜持都没有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暗自在心里嘀咕。 ------------ 第三十三章 齐桓公 “哦,对了,息侯,来,携你的夫人到偏殿来吧!你来了,人就到齐了。”周庄王热情地说。 息侯谢过了,带着蕙心跟随周庄王去了王宫的偏殿,一进门,便吃了一惊,原来各路诸侯都已经到来有些时日了,此刻正在偏殿畅谈,周庄王是特地到大殿迎接自己的。再看看这些人,携带夫人的,只有自己,他立刻感到局促不安,犹豫着是不是立刻让蕙心回馆舍。 周庄王坐在了上首,命人给息侯夫妇赐了座。蕙心局促不安地坐在息侯的边上,心中忐忑不安,因为,她看到了一个最不愿意看到的人:蔡侯。 蔡侯看到他们夫妇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一般,若无其事地跟旁边的国君饮酒畅谈。 息侯也看到了他,心情忽然变得很坏,闷闷不乐地听着其他人说话。蕙心看到他这个样子,更不敢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环顾了四周,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父亲陈宣公,心中不由得暗自失落。本来满怀希望,能再见到父亲的,可是却没有。 这时候,坐在前面的齐桓公小白开口说道:“各位国君,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朝觐天子,不单单是为了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而是我们的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听着他继续说。 “当下的形势是,有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国家,兵精粮足,便不把天子放在眼里,随意侵略弱小的国家,就像楚国,申、吕、罾等等这些国家,都被楚国吞并了,他们仗着自己的武力,四处攻伐,扰得华夏不得安宁!此次如此重要的会议,楚国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来,听派去的使者讲,楚国人说了,大王是王,楚王也是王,为什么要来?你们听听,这还把天子放在眼里吗?” 他的话引起了这些诸侯们的广泛共鸣,大家议论纷纷,对楚王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慨。 蕙心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们议论,齐桓公一开口的时候,她还从心里充满了敬佩,这个六年前的落魄公子,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了,不能否认,他很有才能,是个好君王。可是他说的话却让蕙心十分的反感,他一直在说熊赀的坏话,难不成,看楚国没来人,才在这里大放阙词?有本事,你当面说去啊!她在心里嘀咕。 “当下的形势是,南有夷越,北有戎狄,这些人,只知道烧杀抢掠,边境各国,恐怕深有感触吧!所以,我们今后的目标,就是必须团结起来,尊奉王室,抵御外来民族的侵略!”他的话引起了一片叫好之声。 周庄王简直要被他这番言论陶醉了,竟然亲自向他敬酒,齐桓公连忙谢过了。这一场,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明星,每一位诸侯都向他敬酒。等息侯给他敬完了酒,齐桓公却端坐长跪起来,举杯说道:“息夫人,这杯酒,我单敬你!” 蕙心心下一惊,连忙举起面前的酒爵,听着他说。 “那一年承蒙你父王的款待,在陈国看着你跳舞,这一晃都过去六年了,再见到你,已经是息侯夫人了,我一直想对你的父王表示感谢,可是他今天没来,这杯酒,还请息夫人代劳,请息夫人不要推辞啊!” 蕙心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便举起酒爵,面带微笑地说道:“桓公胸怀天下,忧国忧民,是小女子学习的榜样,谢桓公看重。”说着便略一掩面,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好,好,息侯,有机会,定要带夫人来齐国啊!夫人的舞蹈,可谓是一绝啊!此生恐怕再难看到如此飘逸又摄人心魄的舞蹈了!”齐桓公随口说道,并没有注意到息侯的脸色越来越黑。 蔡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饮着杯中之酒,冷眼看着对面的息侯夫妇,暗自嗤笑,妫蕙心啊妫蕙心,连齐桓公看到你都这样魂不守舍的,你不是妖精是什么? ------------ 第三十四章 干戈起 楚国王宫。 熊赀慵懒地坐在席上,看着丹姬翩翩起舞。双眼早已是醉意朦胧,他端起桌上的酒爵,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手向后一扬,酒爵就被他扔到了屏风上。 丹姬止住了舞蹈,凑到了他的跟前,她看着眼前的这个权倾天下的男人,他的目光中,似在隐忍着很大的痛苦。他回来之后的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丹姬明白,他的心里,在想着别的女人,自己曲意逢迎,衣不解带地侍奉着他,他的心里,却一直都在想着别人。想到这,丹姬的心里就感觉一阵发紧,凭什么?自己哪点做的不如蕙心?凭什么她就可以做到让楚王失魂落魄,而他,只不过把自己当做一个代替者而已。 “丹姬,你说,天下人现在是不是都在耻笑我?”熊赀开口问道。 丹姬急忙垂下眼睑答道:“大王治国有方,我军所向披靡,没人敢嘲笑大王的。” “呵呵。”熊赀苦笑着:“本王居然拿一个女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知道吗?她就那样拿着个簪子,指着自己的脖子对我说,我要是再敢向前一步,她就死在我的面前,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是不想跟你走,才那样做的。大王,蕙心公主已经是息侯的夫人了,请大王不要再勉为其难了。”丹姬强按住心中的不快,说道。 “勉为其难?很好,很好。”熊赀语无伦次地说着醉话,丹姬急忙上前来扶住他。 “来人啊!扶大王回去休息。”丹姬提高了声音。 门外的侍人急忙进来搀扶起熊赀,要向内室走去。熊赀忽然甩开了侍人的搀扶,重新坐在席上,开口说道:“传本王命令,宣斗丹将军进殿。” 从人们面面相觑,看向丹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别去了,大王喝醉了,扶他休息吧。”丹姬命令侍人。 “滚!你是楚王还是我是楚王?去,把斗丹给我叫来!”熊赀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丹姬一个激灵,连向从人挥手,示意他们按照熊赀说的做。 侍人急忙出宫去找斗丹了,丹姬坐在那里,看着熊赀,他眼神空洞迷茫,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桌子。她也不敢再劝酒,也不敢上前碰他,就那样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斗丹到来了,他看到熊赀这个样子,轻叹了口气,向丹姬说道:“丹妃请先回内宫吧!我和他说几句就好。” 丹姬起身离去了,斗丹走上前来,行了个礼说道:“大王,你此行,该见到的也见到了,蕙心公主现在怎么样,你也知道了,身为一国之君,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熊赀抬起头看着他,刚才的醉意似乎全无了:“斗丹将军,我的女人,居然成了别人的夫人,你说,我这个楚王当的还有什么意思?天下人不都要笑我了吗?连一个女人都保不住。” “大王,国家社稷为重啊。”斗丹苦口婆心地劝他。 “斗丹将军,明天召集三军,在太庙前誓师伐息!”熊赀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冰冷的寒意。 “大王,眼下正是冬日时节,我们大动干戈,是不是……”斗丹想劝止住他。 “没什么不合适,息国现在已经是羸弱不堪,这是本王亲眼所见的,我们不去灭掉他们,照样会有别的国家把他们灭掉,我不想让蕙心再遇到别的危险,她只能是我的!”熊赀狠狠地说。 “大王,这就是你的办法?”斗丹苦笑,他仿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两人从小在一起长大,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虑过的,现在这种幼稚的理由,简直就像一个孩童。 “对,本王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蕙心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熊赀眼中流露出霸者之气。 斗丹无法,只能告退了,他在反复思量着这场战争胜算的可能性,冬天出兵打仗不像夏天,御寒取暖是大问题,万一部队无法抵御寒冷,恐怕就会不战自溃了。想到这他连家都顾不上回,直接去了军营,连夜召集了几位将领询问军需装备的情况,了解了具体情况之后,他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次日,熊赀一觉醒来,看着身旁的丹姬正在注视着自己,他看着她说道:“丹姬,你是否有话对本王说?” “大王,臣妾正有一事相禀告,不知当讲不当讲。”丹姬面露犹豫之色。 “讲。”熊赀道。说着他起身在宫人的侍奉下穿衣。 “臣妾听说,蕙心公主嫁到息国的时候,曾经路过蔡国,被蔡侯献舞……”丹姬忽然不说了。 “被蔡侯怎么样了?”熊赀快要跳起来了。 ------------ 第三十五章 干戈起(二) “这个臣妾就不清楚了,反正是后来,她被一个息国的将军从蔡国王宫带出来,据说衣衫不整,连蔡侯也被那将军一并挟持了。”丹姬故意说得模模糊糊,留给他想象的空间。 熊赀顿时感到血往上涌,牙齿咬得格格响,丹姬看到他眼中那可怕的眼神,害怕极了,慌忙说道:“大王,臣妾也是听说,大王,臣妾错了,就当臣妾什么都没说过!” 熊赀没有理他,穿好了衣服,拿起自己的佩剑就向外走,侍人连忙道:“大王,还没有用膳呢。” 熊赀什么话都没说,径直来到了前殿,看到斗丹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大王,三军集结完毕,何时出征,请大王明示,是否要请卜师来问天?”斗丹请示道。 “走。”熊赀说着就抬脚向外走去,他们去了王宫外面的太庙,那里是每次出征之前必须进行占卜仪式的地方。 楚国太庙前,卜师正在台上披头散发地祷告着,手中拿着一块龟骨,伸向了火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占卜的结果。 在火焰的灼烧下,龟骨裂开了,裂纹从头上几乎一直延伸到卜师的手中。卜师将手中的龟骨高高举起,所有人都看到了占卜的结果。 大吉之兆! 台下顿时呼声震天,这欢呼声中充斥着嗜血的狂热,熊赀出现在了台上。 “追随我熊氏一族的勇士们,我们楚国,本是高阳之裔,却被封于此蛮夷之地,先王仅被授予区区的子爵,华夏诸多姬姓国,视我为蛮夷,不但不接纳我们,反倒处处处心积虑地防备着我们。先王自从被封到此,为天子开疆拓土,数百年来,一直尊奉着王室,却被处处责难,甚至遭到攻伐。今天,我需要你们,向中原诸国去证明,我们楚人,是不能够任人欺凌的,用你们手中的长戈,让他们重新认识我们楚国!” 他的话让台下的士兵热血沸腾,士气高涨!楚军在震天的口号声中,出发了,浩浩荡荡直奔息国。 此时息侯刚刚从洛邑回国一日,此次聚会,齐桓公收获是最大的,他获得了人心。相对来说,息侯觉得自己是最不划算的,且不说带去的贡品之类的,这一次大聚会,让诸侯们都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夫人,看着他们那一双双色迷迷的眼睛,息侯恨不能立刻就把蕙心锁在屋里,永远也不让她出来。 息国的王宫内,蕙心做了莲子羹,亲自给息侯送去了,息侯正取了餐具在用膳,从人慌忙来报,楚军已经大军压境,惊得他手中的汤匙掉到了地上。 “楚人来了,这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息侯慌乱得语无伦次。 蕙心心下一惊,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询问道:“可曾还有其他的讯息?” “回夫人,听说楚军此次,不光是针对我们,还要去攻打蔡国。”从人忙回答道。 “为什么要打蔡国?”息侯忙问道。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侍从回答道。 蕙心的心揪紧了起来,熊赀起兵前来的原因,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了,至于他要去攻打蔡国,很有可能是知道了自己过蔡受辱的事。想到这里她忙对息侯道:“大王不必惊慌,尽快唤无病将军前来商议对策吧。” 息侯点了点头,便要唤从人进来,可还没等他说话,便有人来报:“无病将军到。” 姬无病大步走了进来,向息侯和蕙心行了礼,便坐下来等息侯吩咐。 “姬将军,楚军来势汹汹,可有对策?”息侯把一切期望都寄托到了他的身上。 “回大王,如今城内粮草短缺,军士缺乏过冬棉衣,士气低落,无法与楚军抗衡。”姬无病如实回答道。 “那该怎么办?”息侯此时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借兵。”蕙心开口说道。 听到她的话,息侯和姬无病都愣住了,看着她。 “大王,楚军此次前来不只是针对我们,还有蔡国,如果大王能向蔡国求援的话,我想蔡侯一定会来帮助的。”蕙心说道。虽然她从心眼里极度讨厌蔡侯,但是她觉得,对于国家存亡这种大事来说,他不会想不明白的。 “他?让他来?他要是看到了你,再起歹心怎么办?”息侯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蕙心登时气结,她没想到,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 第三十六章 蔡国援军 “大王,末将倒是觉得,夫人此言有道理,如果不向蔡国求援的话,其他国家根本不可能出兵,齐国兵精粮足,但是路途太遥远,宋国此时内乱,根本不可能帮助我们,至于其他的国家,更难以与楚军抗衡。”姬无病说道。 “大王要是怕他来起什么歹心,不让他见到夫人就是了。”姬无病补充道。他看向蕙心,她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许和默契。 息侯沉吟了半晌,无奈地说道:“没办法,只有这样了,姬将军,你派合适的人去蔡国求援吧!我这就修书一封,请他帮忙,唉。” 息侯说完唤从人取来了笔墨,展开绢帛开始动笔。 待他写完收好,姬无病不敢怠慢,急忙下去了。他知道,尽管息国兵微粮少,但是为了尊严,也必须要与楚人一战! 息侯的使者快马加鞭赶到了蔡国,进宫求见蔡侯。听说息国的使者求见,蔡侯心中十分疑惑,雱兮他派人来干什么呢?便来到了大殿当中,看到了息国的使者。使者奉上了息侯亲笔的绢书,蔡侯打开看了半天,带着点玩味的口气对使者说道:“息侯不怕我此次提军前去,对他夫人无礼?” 使者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蔡侯正了颜色,朗声说道:“息使请回吧!本王这就起兵,亲提大军救援息国。” 使者道了谢,回馆舍了。躲在屏风后面的媚儿转了出来,不满地说道:“大王,他们息国和楚国开战,关我们什么事呢?为什么要帮他们?” 蔡侯看向她,这个蕙心的姐姐,心地跟蕙心完全不同,自从她嫁到蔡国来,后宫的其他嫔妃便全都失语了,战战兢兢地活在她的阴影里。现在,又想过问政事了! 蔡侯便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蔡国与息国,与天子同姓,本属一脉,互相周济是应该的,况且楚人觊觎中原已久,虎狼之心人人皆知,息国是楚军北进的天然屏障,保住了息国,就是保住了我们自己,否则,息国完了,我们就直接面对楚人的干戈了。” 媚儿的心中虽然不快,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她真盼着楚国和息国大干一场,最好是让蕙心死于乱军之中,这样就解气了。但听蔡侯说到此战关乎自己的利益,便不再提了。 “夫人应当注意休息,多关注腹中胎儿吧!战争之事,是男人的事情。”蔡侯说完,便唤从人更衣,他要集结队伍,前去救援息侯。 此时此刻,楚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已经越过了楚息边境,进入到了息国境内,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熊赀正和斗丹并辔前行,忽然有快马来报:“禀大王,蔡侯应了息侯之请,率领蔡国大军前来支援息国。” 熊赀听了正中下怀,转头看向斗丹,笑着说道:“斗丹将军,这下我们可以放手一战了。” 斗丹听了感到十分忧虑,说道:“大王,息国虽然目前国力不盛,但是我听说他们国家的将军治军倒是挺有方的,军队战斗力不错,蔡国和息国合起来,我们攻打恐怕要费一些力气了。” “这你就不明白了。”熊赀对他的忧虑不以为然,接着又传令道:“传我命令,大军按照原定计划前行,务必要探清蔡国的行军路线,先与蔡军决战!” 传令兵拍马远去了,熊赀又向斗丹吩咐道:“斗丹将军,你派一个得力心腹之人,前去息国,告诉息侯,就说我们跟蔡国交战,只要他们不参与,我们便放弃进攻息国。” “什么?”斗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是什么意思?引蛇出洞?他问道:“大王不是在说笑话吧!我们去进攻的是息国,现在告诉他们,我们不打他们,只打他们的援军?这,这,这息国人能相信吗?” “相不相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熊赀说完狠狠地在马背上来了两鞭子。 ------------ 第三十七章 兵戈相向 息国王宫内,一派紧张之色,人们得知了楚军大举入侵的消息,惶惶不可终日。这几年来,楚军横扫江汉平原,灭掉了许多的国家,自从灭掉申国之后,早已对息国虎视眈眈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此时此刻息侯正在宫殿当中急得团团转,姬无病赶到了。 “姬将军,怎么样?”息侯急忙问。 “回大王,城池薄弱之处我已派人进行了加固,野地之民我限他们三日之内进城。只要蔡侯不食言,我们固守待援,楚军想要攻破城池是十分困难的。”姬无病回答道。 正说话间,侍人来报,说有使者前来。息侯十分疑惑,会是谁的使者呢? 只见来人一身青衣,不慌不忙地向他行了礼。 “你是何人?谁派你来的?”息侯问道。 “回大王,在下是楚王的使者,特地为两国修好而来。”那使者气定神闲。 “放屁!你们楚国都到我国城下了,还谈什么修好!”息侯一听登时变了脸色。 姬无病“刷”的一声拔出长剑,就要斩了使者。 “大王息怒,听在下把话说完再杀也不迟。”斗丹的部下果然镇定自若,连刀架到脖子上都面不改色。 息侯向姬无病使了个眼色,姬无病垂下了长剑,听着他说。 “大王让我来传递一个消息,等到蔡国军队到了城外之日,我军便会倾全力与蔡军一战,无论战争的胜负结果如何,只要息国不参与,不出兵,战争结束之后我们便撤回去,不再攻打息国。”使者朗朗说道。 息侯听了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又看向姬无病,两人面面相觑,姬无病联系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来,终于明白熊赀此次出兵的真正原因了! “姬将军,你的意思呢?”待楚王的退出去之后,息侯迫不及待地问他。 “这个,大王,末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实在是没法抉择,让熊赀那小子去教训蔡侯,也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可这样一来,就会将息侯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受尽千夫所指。 “你先去吧!待本王再想想。”息侯说道,此刻,懦弱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看向外边,彤云密布,朔风怒号,紧张和压抑,降临到了这座城池。 探得蔡国行军路线的楚军,抢在蔡国军队的前面,到达了息国城外,布好了阵势,专待与蔡军厮杀了。 息国城外的平原上,楚军的队伍战车严整,干戈如林,弓箭手已拉满弦,只等着楚王的一声令下了。蔡侯探得楚军已经布好了阵,便叫部队停止前进,匆忙布阵,准备与楚军决战。 熊赀冷冷地看着对面的阵营,说道:“勇士们,对面那个金色盔甲的人,便是蔡国的国君姬献舞,蔡国曾经仗着自己跟天子同姓,与其他国家一起来侵略我们楚国,今天报仇的机会到了,凡是活捉蔡侯者,赏千邑!” 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清了。熊赀看着对面扎眼的蔡侯,脸上露出了可怕的寒意,就是这个人吗?他竟然敢非礼蕙心!今天,就让他付出代价!他的眼中射出了凶狠的光芒! 蔡国军队也排好了阵势,气势不逊于楚军,蔡侯立于阵前,看着楚军的军势,心下竟产生了一丝怯意。一个传令兵飞快地拍马前来报道:“大王,息侯已经说好,只要我们这里三通鼓响,便亲率大军杀出城来,跟我们合兵一处,共灭楚军。” “好,传令,击鼓!”蔡侯志此言在必得,他要向诸侯各国展示蔡国作为一个姬姓大国的实力,击败不可一世的楚军! 话音刚落,只听“铮”的一声,一支长箭便射到了他的盔顶!离头皮只差毫厘!吓得他一身冷汗,放眼望去,楚王左手持弓,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脸上似乎挂着嘲讽的表情。 “杀――”斗丹拔出长剑,发出了一声长啸。 楚军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冲向蔡国的阵地。箭如雨下,冲在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后面毫不退缩 ,继续挺戈向前。转眼之间,两军便交织在一起,厮杀得难解难分。 熊赀跳下马来,亲自击鼓,楚军士气大振,如潮水一般地猛攻着蔡军的阵地。蔡军阵型出现了混乱,被楚军撕开了个大口子。蔡侯一看形势不好,慌忙下令:“全军撤退,退入息国城内!”此刻他只想就近找个能喘息的地方,重新排兵布阵,再跟楚军干一把,他没想到楚人是如此的凶悍,一眨眼的功夫,阵型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活捉蔡侯者,赏千邑!”斗丹在军中大声喊道。 “活捉蔡侯者,赏千邑!”军士们回应着。 顿时蔡侯成了楚军每名官兵的共同目标,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军队如何,拍马而逃。没了指挥的蔡军顿时像没头的苍蝇,失去了战斗力,士兵纷纷投降。 ------------ 第三十八章 红颜祸水? 蔡侯匹马跑到了息国的城下,看到城门紧闭,他慌忙大喊:“雱兮,快开门!让我军进城!” 城墙上,息侯站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开口说道:“献舞,感谢你前来帮我,只是,我的夫人,岂是容你调戏的?你这种人,还是别进我国为好,请回吧!我是不会开城门的。” “雱兮,你这个混蛋!”此刻的蔡侯真是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吃了他,自己率蔡国大军来救援他,他居然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为了个女人你居然干这种不仁不义的事,你早晚要后悔的,走着瞧!”蔡侯不敢耽搁,楚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怕被俘虏,连忙拍马逃跑了。 息侯冷眼看着他远去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畅快。 “夫人,夫人危险啊!”忽然息侯的耳边传来了姬无病焦急的声音,息侯回头看去,原来是蕙心登上了城墙,可能是行得太匆忙,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深衣,暗褐色的,外面披着那条银狐披风。 “大王,大王,我军为什么还不出城打仗啊?”蕙心焦急地问。 “不用了,蔡侯战败了,跑了。楚王说了,只要我们不帮蔡侯,就不攻打我们。”息侯说道。 “大王,你怎么这么天真?那楚人的话也能信吗?”此刻蕙心听了他的话真是痛心疾首,她没想到息侯竟然做出了这种抉择,息国已经危在旦夕了! “那我也不能便宜了蔡侯那小子,他要为他的所做作为付出代价!”息侯恨恨地说。 蕙心无语了,她看向城外,楚军的战车如同无人一般,向前推进,蔡国的士兵或高举武器投降,或被踏于马蹄之下,逃跑的,纷纷死于楚军的箭雨之下。再看向城墙上,息国守城的军民们都表情凝重地看着蔡国人就这样被楚军屠杀!这场战争的起因,说来说去,都是因为自己,难道说,卜师的话应验了?自己现在真的成了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了吗?熊赀,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才肯罢休? 阴霾的天空再也承受不住乌云的压抑,鹅毛般的雪花飘扬而下,逐渐遮蔽了眼前的视线,楚军追击着溃败的蔡军,喧嚣声逐渐远了,蕙心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垂下了眼睑,拽紧了披风,她只觉得冷,刺骨的冷。 楚军的进攻速度,超出了蔡侯的想象,他没跑多远,就在河边上被楚军围住了,束手就擒。 楚军在息国城外安营扎寨,丝毫没有退走的意思。熊赀在斗丹的陪同下巡视着军营,士兵忙碌而有序地工作着。他十分满意,向斗丹问道:“那蔡侯,现在在哪里?” “回大王,蔡侯现在正羁押在军中。”斗丹回道。 “跟本王去看看他。”熊赀说道。 两人来到了关押蔡侯的地方,平地当众立着一根柱子,蔡侯低垂着头,被五花大绑地绑在那里。熊赀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是谁的主意?” 斗丹看向他,还没等说话,便又听熊赀说道:“这天寒地冻的,一夜过去,他岂不是要被冻死了吗?传我命令,把他弄到帐里,别冻死了,押回楚国,在太庙前烹了祭祀先祖。”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被绑在那里的不是一位国君,而仅仅是一个献祭的祭品。斗丹听了一惊:下油锅?不会吧!这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啊!但看向熊赀,他面色淡淡的,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连忙吩咐士兵按照熊赀说的做。 蔡侯勉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头盔早已不知道丢哪去了,头发蓬乱,身上的盔甲也被士兵剥了去,只穿着白色的中衣。 熊赀冷眼看着士兵们忙碌,不禁冷笑了一声,鼻息中充满了不屑。 “大王,接下来该怎么办?”斗丹问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明天,你随我进城。”熊赀说道。 “大王,不可,万一我们孤身进城了,那息侯图谋不轨怎么办?”斗丹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熊赀是一国之主,他要是有什么危险,就麻烦了。 “息侯?他不敢。”熊赀的语调中同样充满了轻视。 楚军没有退走,也没有进城,就那样虎视眈眈地驻扎在城外,这让息侯坐立不安,他开始有点儿后悔自己的抉择了,如果自己选择了跟蔡侯兵合一处的话,蔡军也不会败的那么惨。现在,自己已经没得再选择了,唯一的选择,就是看楚王的脸色。 “禀大王,楚军使者来报,楚王和斗将军明日将要进城前来会晤大王。”从人的话,将息侯纷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看向朝堂下面的从人,无奈地说了声:“知道了。” 他信步走出殿外,暮云低垂,凛冽的北风,夹杂着雪花飘落了下来。再过几日,就是冬至了吧!以前每年的冬至时节,息国君臣上下,彻夜饮宴高歌,今年,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恐怕再也没有人有这种兴致了。明天,该如何面对楚王呢?他忙唤宫人:“传无病将军过来。” ------------ 第三十九章 祈求 宫人领命前去了,许久不见回来,息侯焦躁不安地在宫殿中来回踱步,最后狠狠地“唉”了一声,转身去了后宫。 蕙心的寝殿也是空的,秋若看到息侯来了,难掩脸上的惶恐之色。息侯没有看到蕙心,心下疑惑,问道:“夫人呢?” “回,回大王,夫人,夫人她……”秋若看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不敢回答。 “说,她跑哪去了?身为息国夫人,不守妇道,私自出宫,这成何体统,还桃花仙子,简直是徒有虚名。”息侯气急,在这种危急关头,蕙心不老老实实地在后宫呆着,反而到处乱跑,这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夫人说,去城墙上看看。”秋若无法,信口开河道,此时她的心里慌极了,怎么也没想到息侯会突然来到,蕙心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交代她什么?只是说情况紧急,要出城一趟,别的什么都没说。 “城墙上?胡闹!真是不知廉耻的女人,本王的脸都被她丢尽了!你告诉她,等她回来了去找我,看我怎么惩罚她!”息侯气得一甩手离去了。 秋若跪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向姜妃的寝殿方向走去了,暗自叫苦:夫人啊!你快回来吧!不然的话,后果很严重啊。 此时此刻,楚军的军营中。熊赀端坐在大帐中央,旁边侍立着斗丹,他垂下眼睑地看着下面跪拜的人。 “息夫人,你这样贸然出城,就不怕息侯起疑心吗?”他的语气里不带一丝的感情。 “大王,您是楚国的君王,楚国的大好河山足够你纵横驰骋了,你又何必非得盯着一个小小的息国不放呢?我恳求您,放过息国的黎民百姓吧!他们受的苦已经够多了。”蕙心抬起头,恳切地说道。 熊赀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来到了蕙心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直视着她的目光:“我要是不同意呢?” 蕙心没有答话,但熊赀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倔犟,他放开了拉着她的手,两人就这样久久地对视着。 姬无病和斗丹静静地站立着,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我认识的熊赀,不是这样的。”蕙心终于开口了:“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儿,有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可今天我看到的,是一个嗜血的暴君,那些被你们杀死的蔡国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室,有着自己的妻儿,他们就那样被你们杀死在了息国城外的荒野上,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你记住,这就是冒犯了我的代价!”熊赀狠狠地说。 “请问,这些士兵和你素不相识,他们怎么冒犯了您,尊贵的楚王?”蕙心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慨, 他就这样,把战争强加到了别国的身上,反倒还振振有词! “他们没有冒犯我,他们的国君,让我很不高兴,至于原因,你心里比我更清楚。”熊赀平静地说道。他看着眼前人,心中疼痛不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到熊赀的话,姬无病心中一惊,全明白了,原来,楚王知道了蕙心过蔡受辱的事,所以才会有了这场战争,他进攻息国,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狠狠地教训蔡侯! “我只恳求大王一件事,放过息国的黎民百姓。”蕙心又重复了一遍,事已至此,说别的都没有用了,谁能保证他不会再动了念头,顺手灭了息国呢? “条件呢?”熊赀此时真是百感交集,难道她的心中,真的已经把自己扫除出去了吗? “你想怎么样都行。”蕙心咬咬牙说道,此刻她已经把一切都置之度外了,只要能让眼前的这个人从息国的土地上消失,她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怎样都行?”熊赀似是疑惑地看着她很长时间,忽然哈哈大笑:“息夫人请回吧!我明天会进城和息侯好好谈谈的,也许,我们两国会结成很好的盟友也说不定呢。” 蕙心听了默默无声,他这是什么意思?答应了?还是不答应?他看向眼前人,这个人,变得如此陌生,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两人未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她默默地转身离去了,快走到大帐门口的时候,熊赀忽然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蔡侯已经被我抓住了,你说我是回去把他清蒸呢?还是下油锅呢?” 蕙心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开口道:“随便你。”便离开了楚军的大帐。 她和姬无病徒步向息国的城内走去,凛冽的寒风卷集着如鹅毛般的雪片,密集地洒落在了地上,蕙心抬眼看向远处的战场,飘扬的雪花,掩盖了血腥和厮杀,使一切归于沉寂。她下意识地拽紧了身上的披风,开口说道:“姬将军。” “夫人,末将在。”姬无病忙应道,从楚国军营里面出来,她一直在沉默,昏暗之中。虽然看不清她的面色,但他知道,她一定是心事重重。 “你明日,在大殿上埋伏下五十刀斧手,择机出来。”蕙心凄然道。 ------------ 第四十章 美人谋 “什么?夫人,你是说,让我……杀了楚王?”姬无病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会向自己最爱的人下手? “对。”她的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这是她此生最艰难的抉择了。 “为什么?夫人,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姬无病急切地问,他不想这样做,他不想让她最爱的人,就这样死在她的面前! “为了息国。如果不杀他,息国肯定会毁在他的手里。杀了他,也许……还有一丝机会。”蕙心艰难地说。 “夫人此话怎讲?”姬无病越听越糊涂。 “没有了大王,楚军的士气就会受到很大的打击,前些日子派去齐国求援的使者也快该回来了,齐桓公小白,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号,他不会对楚军进攻姬姓国坐视不管的,只要我们能够坚守时日,待齐国的援军到来,楚军自然就会退了。”蕙心好不容易说完,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为什么?这些,都是她的君上息侯应该想,应该去做的事,为什么要让她一个妇道人家去想,去做,让她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为什么?她的心在滴血,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天朝堂之上,熊赀身首异处的情形,这太可怕了! “末将……领命。”姬无病忽然跪拜了下去,他已经被眼前的这个女人深深的折服了。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息国的城门下,守城的将领在火把的照耀中认出了他们,连忙打开城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姬无病将蕙心送到了宫门口,转身离去了,身后传来蕙心的声音:“姬将军,拜托了。” 他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他害怕看到她在纱灯的照耀下的面容,更害怕看到她的眼神,她的话,更让他无法抉择! 蕙心一迈进宫门,便有宫人上前来告诉她:“大王现在在姜妃的寝殿,请夫人过去一趟。” “知道了。”蕙心应了,便只身一人前去了姜妃之处。 片刻,她来到了姜妃的寝殿前,看到殿门已经关上了,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回去,有宫女看到了她,便开口道:“妫夫人,大王有令,请妫夫人在此等候,容奴婢进去禀报。” 蕙心点了点头,看着她进去了,一会儿,那宫女便走了出来说道:“夫人请,大王在里面。” 蕙心抬步走了进去,息侯半卧在床上,姜妃裸露着双肩,靠在息侯的怀里,看着屋中央的蕙心。 蕙心跪下行了礼,息侯才开口说道:“夫人此行,可有收获啊?”语调阴阳怪气,充满了揶揄。 “大王,请恕臣妾私自出宫之罪。”蕙心说道。 “大胆!我发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自己跑了出去,还撒谎说上了城墙,简直是一派胡言!说,你是不是去了姬无病那里?我早就该想到了,别人跟我说,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了,是不是他送你回宫的?”息侯大声地吼着,吓得宫人瑟瑟发抖。 “回大王,确实是无病将军送我回宫的,可是我们……” 不待蕙心说完,息侯便又吼道:“连你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身为一国之主母,居然与臣下有染,这成何体统,你给我去墙角面壁去,什么时候我高兴了,你再给我滚!” “哎呀,大王,那都是别人瞎传的,又没有真凭实据,你不要冤枉妫夫人啊!好歹她也是后宫之主啊!”姜妃不慌不忙地在火上又浇了一瓢油,一双桃花眼斜睨着蕙心,目光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嘲弄。 蕙心笑了,这笑容里,是那样的凄凉和绝望,这就是自己的夫君吗?难道这就是自己费尽心机恳求熊赀放过的人吗?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拖着一路走来,已经被寒风冻僵了的身子,默默地站到了墙角处。耳畔传来了帷帐内男欢女爱的声音,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心,早已痛得麻木了。 次日,熊赀和斗丹没带一兵一卒,只身进了城。此刻息国的朝堂之上,息侯和熊赀并坐于上首,斗丹侍立在熊赀身后,姬无病侍立在了息侯后面,他将刀斧手埋伏在了屏风之后,早已下了命令,以举杯为号,刺杀熊赀。 息侯不知道他所做的准备,战战兢兢地陪着熊赀饮酒。 熊赀斜睨了一眼息侯,举起了面前的酒爵:“谢息侯款待了!” 息侯连忙举起酒爵,面上尽是谄媚之色:“大王言重了,息国以后还要多仰仗楚国的帮助啊!” 熊赀慵懒地扫了一眼息国的朝堂,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说道:“这息国的宫殿,还是不错的,只是少了点儿歌舞,这样吧!我来舞个剑,助助兴怎么样?” ------------ 第四十一章 《泽陂》 他的话让息侯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大王开玩笑了,歌舞是有的,当下我正要让他们来助兴,大王见谅,大王见谅!” 熊赀哈哈大笑,说道:“息侯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听说息侯的夫人是从陈国来的,长袖善舞,不如,请她来舞一曲如何,也让我们这蛮夷之地的人开开眼,看看这有名的陈风是什么样的。”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息侯,又看向息侯身后的姬无病,两人的目光一掠,姬无病心下一惊。 “大王,这个……恐怕不太方便啊。”息侯额头冷汗直冒,昨天夜里,也不知道那该死的妫蕙心立了多长时间,她居然昏倒了!他才命宫人将她抬回了她自己的寝殿,又着太医去看过了,现在什么情况,他根本就不知道! “唉!真不凑巧啊!那本王,也只有回去了!”熊赀的语气里充满了杀机。 “唉!别别,大王别走,来人哪,请夫人前来献舞,快!”息侯慌了神,连忙吩咐道。 侍人慌忙下去了,息侯又连忙端起酒爵:“来,大王,为我们两国的友好,干了这杯。” 熊赀没有答话,端起酒爵跟他示意了一下,啜了一口。 少顷,乐师们鱼贯而入,奏起了音乐,可还是没见蕙心的影子。息侯看了一眼旁边的熊赀,他倒是端坐在那里,悠闲自得。 息侯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又唤来一个侍人:“你去看看,夫人怎么还没来,催一催她。” “知道了。”那侍人快步离去了。 “这个,大王,贱内打扮需要一些时间,让大王久等了。”息侯陪着笑脸冲熊赀说道。 “哦,无妨,无妨!”熊赀打着哈哈,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厌恶,这样一个男人,蕙心为什么还要维护着他?值得吗? 过了好一会儿,一阵淡淡的香气飘过,蕙心出现在了朝堂中央。她看向端坐在上首的人,行了个礼。她穿了一件粉色的襦裙,头上配了一枚凤衔金珠的发簪,略施的粉黛,却掩饰不住她忧郁的神情。 “夫人,大王想看你跳舞,你就跳一段吧!”息侯吩咐道。 蕙心心力交瘁,面色苍白,勉强挤出了点儿笑容,应承了,便起身舞了起来,舞姿婀娜婉转,似有柔情,又含无限哀怨。 熊赀百感交集地看着翩翩起舞的美人,心中充满了酸涩,她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却还在这里强颜欢笑!她跳的舞蹈,竟然是《泽陂》,这首曲子,不禁让他想起了两人在荷塘边见面的情景,到底,她在固守着什么?蕙心,你不该跳这支舞的,你让我,该拿你怎么办?目光中,流出出了疼惜的眼神,但很快就一闪,被他用玩弄的目光掩饰过了。但这却并没有逃过姬无病的眼睛。 蕙心一曲舞毕,侍人端来一枚白玉杯,里面斟满了美酒,蕙心端起杯子来到了熊赀的面前双手奉上:“薄酒一杯,还请大王笑纳。” 熊赀看着她的纤纤玉手,竟与杯子同色。他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又将杯子奉还于她。蕙心接过了杯子,不待说话,却听到了他说道:“息侯能有如此貌若天仙的夫人,真不错,可是本王只看这一次,怎么能够呢?不如这样,我将妫夫人带回楚国去,就可以天天看她起舞了,怎么样?” 息侯听了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这怎么使得!” 蕙心听清了他的话,只感到无尽的屈辱,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如此的侮辱自己!她不假思索地将手中的玉杯狠狠地向熊赀抛去,用尽全力喊道:“熊赀,你去死吧!” 姬无病心下一惊,箭步上前想去接住杯子,却不料斗丹的动作比他还快,来不及拔剑,用剑鞘拨走了飞向熊赀的杯子。白玉杯飞向朝堂中间,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屏风被推倒了,埋伏在后面的甲士冲了出来,便要取楚王的性命。此刻情形万分危急,斗丹的宝剑刚拔出了一半,忽听得姬无病一声断喝:“都住手!” 刀斧手听到了他的命令,都停在了原地。 “大王,大王,这不关我的事啊!这都是他们弄的,我一点儿也不知情啊!大王恕罪!”息侯慌乱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才的混乱,仿佛与己无关一般,熊赀纹丝没动地端坐在那里,他看着蕙心愤怒的眼神,慢慢地站了起来,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颌。 “这些,都是你弄的,对不对?你想要了我的性命,对不对?”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危险的光芒。 蕙心就那样怒视着他,耳畔传来息侯的声音:“陈国公主长袖善舞,大王想要带走尽管带走吧!” ------------ 第四十二章 撤军 “你听到了吗?这样一个男人,你还为他守着什么呢?”熊赀幽幽地说。 “你疯了……”蕙心眼中有了氤氲之气,咬牙说道:“姬将军,下命令吧!杀掉楚王!” 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姬无病终于说出了他最真实的想法:“所有人都撤出去,不得有误!” 士兵们面面相觑,缓缓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这几个人。 “息侯,本王现在又改变主意了,不想带她走了。”熊赀放开了捏着蕙心的手,缓缓说道:“不过,我得有句话对你说,好好善待妫公主,别让美人,再受委屈了。” “大王,本侯一定记得,一定记得。”息侯忙应答道,此刻,他只感觉自己的脊梁发凉,冷汗直冒,不知道熊赀接下来要做什么。 “记住了!”熊赀忽然失态地大喊道:“你要是敢对别人说出刚才那句话,我第一个就砍掉你的脑袋!” “记住了,记住了!”息侯吓得跪在了席上,竟向他磕起头来。 熊赀看向蕙心,她睁大了双眸注视着自己,这目光中,有愤怒,有哀怨,有凄婉,有无奈。熊赀苦笑了一声:“看来,你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了!” 听他此言,蕙心心下一怔,恍然间,又回到了六年前,宛若再次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青年人! “斗丹,我们走!”熊赀说着抬步向前,斗丹拔出一半的宝剑放了回去,跟上了他的步伐。两人向外面走去,蕙心怔怔地看着他,就这样离开了息国的王宫。 屋外,冷风吹过,屋内,一片狼藉,蕙心站在地中央,看着呆坐在那里的息侯,他受了惊吓,竟一时缓不过神来,姬无病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许久,有士兵匆匆来报:楚军已经拔寨启程,撤兵了。 息侯的眼里放出了光芒:“真的吗?楚人真的撤走了?没用我们劳军?也没向我们要一粒粮草?”他仿佛不相信这个事实一般,息国,安全了,自己的王位保住了! 熊赀拔寨启程,大军撤回了楚国。此役,楚军大败了中原重要的姬姓国蔡国,震撼了整个华夏大地,中原各国谈楚色变,人人自危!浩浩荡荡的队伍,士气高涨,队伍当中,蔡侯被装在囚车上,随着楚军的脚步,摇摇晃晃地被押到了异国他乡。熊赀骑在马上,面无表情,似乎对这胜利毫不关心。 斗丹拍马前来,到了熊赀的跟前。 “大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斗丹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犹豫着是说还是不说。 “讲。”熊赀面上依旧是冰冷的。 “我觉得,大王不能意气用事,把蔡侯杀掉。”斗丹斗胆说道。 “说说你的理由。”熊赀把头转向他,看着他的面庞。 “蔡国是中原诸侯当中的一员,又是姬姓国,这次我们只是打败了他们,而不是彻底的灭了蔡国,如果就这样贸然把他们的国君杀掉了,不但蔡国人会痛恨我们,给我们将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中原各国恐怕会人人自危,反倒将我们楚国作为共同的敌人来对抗,这样的结果对我们将来也是十分不利的。”斗丹说得十分清楚,他的头脑是冷静的,战争,不一定是要将对方彻底杀光,而是要让对方臣服。 “可是他侮辱了蕙心!”熊赀狠狠地说。 “大王,也许是他弄错了呢?真的以为蕙心公主是她姐姐的膦妾呢?”斗丹的话让熊赀听着万分刺耳。 “这可能吗?一国之君连这种事都会弄错?”熊赀恶狠狠地说,即便他和斗丹之间再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但这种话也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你不要再说了,我自有打算。”熊赀驳回了他的话,斗丹无法,沉默了,两人继续并辔前行。 ------------ 第四十三章 夺凤印 此刻的息国,息侯已经回过神来,他亲自上城墙查看了城外的形势,确认楚军确实已经撤走了,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回到了宫殿,要将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掉! 他宣来了姬无病,下令道:“无病将军治军无方,未经本王同意,擅自埋伏刀斧手刺杀楚王,目无本王,将本王及夫人置于危险之地,干扰楚息两国修好,从今日起夺去姬无病军权,即刻交还将军印绶,外放到蔡息边境,宣蒙将军进城,接替姬无病职务!” 他说的正义凛然,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虚假。姬无病跪在下面,听完冷冷的笑了,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有士兵上前来解下了他的佩剑,摘下了他的头盔,他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直直地看着息侯,开口道:“王兄,这么多年来,我才第一次了解你!原来你就是这种人,懦弱无能,昏庸不明,蕙心嫁给你,真是瞎了眼!你这么做,对得起她吗?”他脑中闪过两人冒着风雪前往楚军军营的情景,她那样恳求自己最爱的人,放过自己的夫君,姬无病相信,熊赀在那一刻,在心里已经答应了她,只是作为一国之君的矜持,让他无法说出口。为了确保国家的安全,她居然要求自己,杀了她最爱的人!那一刻,他违心地答应了她,但,他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不想让她对这个世界失掉最后一点的希望! “你少过问我后宫的事,你给我滚!”息侯歇斯底里地喊道,当他听说姬无病和蕙心的关系不清不明的传言之时,便已打定了主意,要将他踢得远远的,越远越好,让他一辈子也见不到蕙心,这样他就安心了。 姬无病冷眼看着堂上这个飞扬跋扈的男人,冷笑了,雱兮,不用你不珍惜,你早晚会失掉蕙心的!他转身离去,缓步走出了大殿,殿外,一片肃静的白色,雪已经停了,楚人撤走了,战争带来的紧张气氛陡然消失了,宫人们在不紧不慢地扫着雪,仿佛天地间一片祥和。自己就这样走了,蕙心的安全怎么办?别人又能照顾得来吗?心中,竟有些疼痛了。 处置完了姬无病,息侯又马不停蹄地将后宫的众嫔妃,庶妻召集到了一起,蕙心也在。 看到众人都到齐了,息侯示意宫人宣读旨意。 那宫人忙拿起他刚才书写的竹简,朗声读到:“奉大王谕,夫人妫氏,自嫁以来,屡犯宫规,私自外出,结党营私,图谋干政,本应赐死以谢天下,本王仁慈,愿陈息两国世代修好,特赦其死罪,罚其禁足宫中,不许外出,夺其夫人之印,由姜氏暂摄后宫。”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蕙心,有同情她的,也有无奈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尤其是以姜嫔妃为首的那几个妃子,竟然失声地笑了出来。 蕙心抬眼看向他们,这些女人,除了拼力讨好眼前的这个男人,别的什么都不想,什么战争祸乱,国家倾亡,民众饿毙于野,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想的,只是如何讨眼前这个男人的欢心,想方设法获得他的宠爱,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好让自己的下半辈子玉食无忧! 她就在众嫔妃鄙视的视线中,深深地跪了下去,口中喃喃道:“臣妾,领旨。”接着又唤秋若:“取夫人之印来。” 秋若连忙回宫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取来了息国夫人之印。蕙心从她手中接过了印绶,双手递给了姜嫔妃。 姜嫔妃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印绶,就好像下一秒她就会变卦,收回去似的。她发出了满意的笑声:“夫人,不是我想夺你的印绶,实在是你的所犯的错误太多,所以大王才会责罚你,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蕙心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进宫比自己早,只不过因为她只是齐国的一个小吏之女,身份上较自己差许多,才没有被封为夫人。这姜氏,是最受息侯宠爱的女人,飞扬跋扈,专爱搬弄是非。自从自己被封为夫人以来,其他的嫔妃,庶妻经常过来自己的寝殿请安、串门,只有她,仗着息侯的宠爱,一次都没来过。现在,她得逞了,这后宫,随她折腾吧! 她感到深深的厌恶,便向息侯道:“大王,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按大王说的,回宫了。” “别走啊!妫夫人,大王并没有说让你走嘛,你怎么能走呢?”姜嫔妃不满地说着,她要当场给蕙心来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这后宫,她说了算! 蕙心没有理她,而是继续看着息侯。 ------------ 第四十四章 蔡侯的下场 “没事了,你走吧!”息侯看到她一脸冰霜,十分的厌恶,开口说道。 “夫人一定要回自己的寝殿啊!可别走错了路,到什么将军家里去就不好了。”姜氏阴阳怪气地说。此时此刻,她的感觉好极了,整个后宫,都在自己的脚下了!她说句话,没人敢说个不字! 众嫔妃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情,对于此,各人的想法也不尽相同,有怀疑的,有鄙夷的,也有的根本就不信! 蕙心就当没听见一般,径直出了宫殿,她不屑于跟这种女人争辩,她知道,在后宫这种地方,像姜嫔妃这种锋芒毕露的女人,失宠之日,就是她覆灭之时! 她一路匆匆,秋若都跟不上她,小跑着跟在她的后面,连声唤着:“夫人,夫人,你等等我呀,走这么快干什么?” 蕙心突然停下,搞得秋若猝不及防,险些撞到她。 “你记住,从此以后,要慎言,慎行,不要轻易对别人说我们的任何事情,明白吗?”蕙心嘱咐她。 “嗯,明白。”秋若答应着。 蕙心叹了一口气,姬无病,他现在在哪里呢?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的话,楚军撤走之后,息侯第一个要清洗掉的人,就是他了! 此刻,姬无病已经出了息国的国都,匹马行走在了城外的荒野之上。他驻足在城外的山丘之上,远远地看着息国的城池,心中暗道:蕙心,无论你身在何处,我都会保护你的! 楚军经过了几日的行军,返回了郢都。 听说抓到了蔡国的国君,大臣们纷纷都来熊赀处劝说,让他不要杀掉蔡侯。无论是谁来劝说,他都保持着冷冷的笑容,答复道:此事尚容再议吧。 谁也摸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冬至到了,熊赀忽然传令,让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去太庙祭祀!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保申吃了一惊,他联想到了被俘的蔡侯,慌忙换了礼服,匆匆赶往太庙。 他到了地方一看,大吃一惊。 地中央置了一口大锅,锅下火焰熊熊,锅内的油已经被烧开了,再看锅上边,一个人被用绳子吊在那里,那个人,正是蔡侯!大臣们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正在这时,有宫人报:“大王驾到!” 熊赀出现在了祭坛之上,他冷冷地看着被吊着的蔡侯,他已经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看到了自己,口中发着伊伊啊啊的声音。 “大王,你不能杀了他!”保申喊道。 “对,不能杀。”大臣们一片附和之声。 熊赀看着台下的大臣们,缓缓地开口了:“他做了一件让我很不高兴的事,我除了杀掉他,想不出什么别的方法能让心情好起来,所以,他必须死!” 蔡侯这次听清了他的话,拼尽全力喊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如果大王放了我,蔡国以后的所有岁赋都会按时送来,蔡国的珍宝美女任凭大王挑选,请大王饶了我吧!” “你以为,本王会稀罕你那两个破珠子吗?”熊赀不屑地说道。 忽然台下一个身影窜了上来,熊赀定睛一看,原来是鬻拳。他居然拔出了长剑,正指着自己! “大王,你不能逞一时之快而失掉了整个天下!”鬻拳激动地说。 “你拿剑对着我,是要――杀掉我?”熊赀看他那冲动的样子,觉得十分无奈。 “对,你今天不放了蔡侯,我就要杀掉你这个昏庸的国君!”鬻拳狠狠地说。 “要杀,动手吧。”熊赀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大臣们全都愣住了,这场景似曾相识啊!人们七嘴八舌地吵嚷着,纷纷让鬻拳放下武器。 鬻拳已经气得直哆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熊赀看了一眼吊在那里的蔡侯,心中恨恨地想:这次便宜了你,不能因为你,导致我楚国君臣失和,我还要带着他们,逐鹿中原呢! “算了,今天姑且饶你一命,鬻拳,你的剑可以放下了。”熊赀终于开口说道。 听了他的话,鬻拳开口说道:“大王英明,臣进谏是尽了本职,冒犯大王,也应当受到惩罚”话音刚落,他竟然举剑向自己的脚砍去!熊赀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刚烈,连忙唤太医前来救治,心中懊悔不已! 蔡侯被士兵从绳索上解了下来,从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他惊魂未定,不住地磕头致谢。只是谁也没有理他,乱哄哄地都围上来查看鬻拳的伤势。 数日后,蔡侯踏上了回国的路程,这一次,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女人,是碰不得的。 ------------ 第四十五章 君夫人 过了冬至时节,便是小寒,大寒,一年当中最冷的两个节气。自从蕙心被息侯下令禁足之后,息夫人的殿内,立刻变得门庭冷落,极少有人来了。就连宫人,也都被姜嫔妃下令撤减了。 这一日,蕙心正坐在寝殿当中,忽然有侍人拿了一大堆的东西前来。蕙心定睛一看,原来是制作履的原料:线和布。 “夫人,姜嫔妃有令,当下国家有难,后宫诸人应当自食其力,为国家效力,因而请夫人不吝针线,为大王制履。”侍人朗声说道,底气很足。 “你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她姜嫔妃算什么东西?敢向夫人下命令?”秋若已经气得不行了。 “夫人,奴婢也是奉命行事,与奴婢无关。”侍人说完,并没有理会秋若,而竟是兀自离去了。 看他并没有理会自己,秋若更是火冒三丈,冲蕙心说道:“夫人,这,这姜妃也太欺负人了!”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慎言!”蕙心忽然开口训斥她。 “要想在这宫里呆下去,你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刚才说的那句话,那个人如果回去了,向姜妃一学,你没想过后果是怎么样吗?她肯定会在大王面前说,我们只顾自己贪图享乐,连给大王做双鞋都不肯。”蕙心继续说道。 “可是贪图享乐的是她!”秋若气急了说道。 “放肆,你不过是一个宫女,怎么敢随便妄言嫔妃呢?”蕙心冷了面色训斥她。 “可是?公主,这……”她一着急,也不再称蕙心为夫人了。 “你的心我明白,这种人,我们犯不上跟她去斗气,她早晚会灭亡的。”蕙心脸色缓了缓,劝慰她道。 秋若不再说话,她忽然想起,已近中午时分,便问道:“夫人饿了吧!我去取点吃的来。” 蕙心点了点头,应允了。秋若出了宫门,去了膳食房。 蕙心低下头,专心制着鞋子,许久也不见秋若回来,她忽然想起,便抬起头唤从人:“来人啊!去看看秋若怎么还没回来,我都有点儿饿了。” 一个宫女领命前去了,过了一会儿,那个宫女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夫人,夫人不好了,秋若姐姐被几个侍人按在那儿,要挨板子了!” “什么?”蕙心大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随那宫女前去了。 姜妃的殿外,秋若被按在了冰冷的地上,侍人手中的廷杖正落在她的身上,她咬着牙,用愤怒的目光看着站立在前面的姜嫔妃,她的身后,站着几个平日里跟姜嫔妃最好的妃子,正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秋若。 “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蕙心一声怒喝,让行刑的侍人停了下来,他们看着姜嫔妃,等着她下命令。 “哎哟,是夫人来了!请恕姜妃没有远迎啊!夫人,是这样的,这个宫女吧!说我算什么东西,你说我主管后宫,被一个宫女这样辱骂,脸面何在啊!所以,还请夫人谅解,姜妃这也是迫不得已啊!不给这些奴才们点厉害尝尝,他们又怎么能服我呢?”她说得阴阳怪气,边说边用一对桃花眼瞟着蕙心,看着她的脸色,心中暗自得意。 “姜妃,她为什么说这话,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你有什么就冲我来,拿一个丫环撒什么气?”蕙心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姜妃的所作所为,已经无法让她再忍让了。 一旁看热闹的嫔妃们面面相觑,他们是第一次看到息夫人如此震怒,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这让他们感到寒意顿生。 姜妃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夫人,你是在袒护你的下人吗?” “你说国家有难,让后宫之人自己动手,制作衣物,这不错,很好,我很赞成,可是?你做的东西呢?拿出来给大家看看!”此时此刻,蕙心才真正展示出一个君夫人真正的威仪,观望者的心,渐渐的向她倾斜了,后宫妃子们慑于姜妃的淫威,生怕她在息侯面前的一句话,就让自己从此堕入冷宫,因此才想尽办法巴结她,对于她的飞扬跋扈,敢怒不敢言。就说针织女工这件事,她什么也不做,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谁也不敢说什么。 姜妃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才强词狡辩道:“我做的衣物,是给大王穿的,怎么能拿给你看!” “姜妃,我提醒你,说话做事,先考虑好了再说。”蕙心说道,接着又吩咐宫女:“把她扶起来,我们走。” 两个宫女上前来,架起了秋若,就要回宫。 ------------ 第四十六章 智斗 “你,你敢抢人?来人啊!把他们给我全拿下!”姜妃歇斯底里地吼着,两个侍人刚要上前,却看到蕙心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们,便又站在了原地,谁也不动了。后面看热闹的妃子们有的低下了头,有的转过了脸看向别处。 “妫夫人,你,我要到大王那里去告你!”姜妃大声地喊着,气得直跺脚。 “随便你。”蕙心应道。 姜嫔妃气得浑身发抖,她不甘心就这样被蕙心卷了面子,气冲冲地去找息侯了。此时息侯正在朝堂之上大宴群臣,姜嫔妃毫不顾忌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跪在息侯面前哭诉:“君上,你可要为臣妾做主啊!那夫人,仗着自己的地位比我高,什么都不放到眼里,公然袒护下人!” 她说的凄凄惨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息侯一听登时火冒三丈,怒喝道:“真是反了,来人,摆驾去夫人寝殿。” 姜妃跟在他的后面,心中早已兴高采烈,面上却装出委屈之色,去蕙心那儿看好戏了。 一会儿,他们便到了蕙心的寝殿,侍人朗声传道:“大王驾到!”却不见蕙心从自己的寝殿里面出来,原来她正在后院秋若的房间里面查看秋若的伤势。 听到息侯来了,她连忙到了前殿迎接。 息侯看着跪在下面的蕙心,按住胸中的怒火说道:“夫人,你可知罪?” “大王,臣妾何罪之有?”蕙心抬头问道,语气不卑不亢。 “你管教无方,纵容下人辱骂姜嫔妃,你身为夫人,还包庇袒护,你说你的罪还小吗?”息侯的语气变了,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大王,管教无方这我承认,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才说出如此不敬之言的,大王要责罚,蕙心毫无怨言。可是要说包庇袒护,就得问问姜嫔妃,私设刑堂,殴打下人,这也是后宫主事者可以做的事情吗?”蕙心毫不退缩,反唇相讥。 “姜嫔妃主管后宫,当然有权利这样做!”息侯不以为然,可站在一旁的姜嫔妃却额头上冷汗直冒。 “那好,那我就想问问姜妃,那两位行刑的侍人,我怎么看着那么面生啊?要不要,让他们前来对质一下?”蕙心看向姜妃,她心虚地垂下了头,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息侯疑惑地问姜妃。 “这个……大王,别听她狡辩,明明就是她袒护下人!”姜妃突然抬起头,语调登时高了八度。 “那两个侍人,是姜妃宫里的,并不是司刑的侍人。”蕙心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有什么?谁不都一样,下人冒犯了主子,就该打!”姜嫔妃一时冲动,冲着蕙心喊道。 “放肆!”息侯本想袒护她两句,就将此事不了了之了,可没想到她越说越不像话,火气便又重新燃了起来。 “让你掌管后宫,不是让你为所欲为的,你做事如此没有规矩,再这样下去,后宫之印你也别掌管了!”息侯恨恨地说道。 “大王饶了臣妾吧!臣妾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按照规矩办事。”姜嫔妃吓得跪了下去,她才掌印没几天,可不想就这么失去到手的权力。 形势急转直下,姜妃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马上传遍了后宫,到她宫里溜须逢迎的人立刻少了许多,毕竟,她不是正妃,只不过是暂摄后宫而已,仗着的,还不是息侯的宠爱,连息侯都脱口说出要夺了她手中之印的时候,更多人相信,这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次日,蕙心正在殿中专心地缝制着履,有宫女来报,李美人求见。 蕙心感到疑惑,自己和这个李美人向来没有什么来往,她怎么偏在这风口浪尖上来呢? 正想着,李美人已经进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她就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 “夫人,奴家祖传有一个专治外伤的秘方,这是药,我已经捣好了,只需要用酒化了敷上,三日内便可见好。” 蕙心接过了她手中的药,代秋若谢过了,方才开口道:“李美人此次前来可曾有事要说?” 李美人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夫人,我听说,楚军到了我国城外那一夜,你和姬将军曾经去楚军的军营,恳求楚王退兵,后来楚王不允,你便让姬将军在席上杀掉楚王,这件事是真的吗?” “你听谁说的?”蕙心心下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也是,这后宫的人那么多,自己前段时间又那么扎眼,有心之人早就怀恨在心了,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 第四十七章 夺回凤印 “很多人都知道啊!我也是听说。”李美人认真地说。 “这又能如何呢?现在什么样,你也看到了。”蕙心说道。 “夫人,我真佩服你,你的心胸,男子也比不上呀!”李美人赞不绝口。 蕙心感到一丝厌烦,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她看了一眼左右的宫女,他们识趣地退了下去。 “夫人,前些日子,大王临幸了我。”李美人看到四下无人了,才开口说道。 “你是说,你……怀孕了?”蕙心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 李美人羞涩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也知道姜妃那个人的,她嫁过来已经两年多了,大王几乎日日宠幸着她,可是她的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要是让她知道我怀孕了,我怕她……” “明白了,这种事,别人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只有你自己小心为好,现今雪天路滑,没事不要外出,千万千万小心不要摔倒。至于饮食上,就要靠你自己多加注意了。”蕙心没有再向下说,她知道,话里的意思,李美人是明白的。 两人又拉了一会儿家常,李美人便拜谢离去了,蕙心长嘘了一口气。经历了这次事件之后,她方才感觉到,自己的头脑,产生了一点变化,原先的自己,就像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虽然自己是在陈国的宫殿里面长大,可是对于父王的那些妃子们之间互相的倾轧的事,她连问都不问,根本不感兴趣。可现在,当自己被推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才明白,很多事情,其实是身不由己的。 想要立足,就得变得够强! 息侯自从上次欢宴被姜嫔妃搅了之后,便对她产生了厌恶,有好几日没有到她的寝殿里面去,一日心血来潮,居然去了蕙心的寝殿。蕙心急忙置酒相迎,息侯的心情大好,便要看蕙心舞蹈,蕙心也不推辞,请来乐师,便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看着她曼妙的舞姿,息侯的心里产生了一点儿愧疚,便拉了蕙心一同坐下。 “夫人,本王下令让你禁足宫中,又夺了你的夫人之印,你是不是在恨着我?”息侯问道。 “大王,我前些日子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大王惩罚是应该的,蕙心心甘情愿。”蕙心说着低下了头。 “你放心,我那些日子,是有点火气太盛了,你还是我的君夫人,姜妃不过是暂摄后宫的,过段时间,我就把夫人之印给你拿回来。”息侯说道。 蕙心没想到事情变得会这么快,便连忙谢恩了。 息侯重新到夫人处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后宫,这件事仿佛是一个风向标,人们立刻倒向了蕙心这边,息夫人的寝殿立刻变得热闹起来,蕙心在应承着的同时,不由暗自感叹,人啊!就是这么势力眼! 这让姜妃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脾气愈发变得暴躁起来,一日息侯临幸了一位刚刚进宫的庶妻,妒意之下的姜妃次日便寻了个理由,将那位庶妻打了一顿。这下可彻底惹怒了息侯,登时夺了她的夫人之印,罚面壁一个月。 蕙心就这样又拿回了自己的夫人之印,重新成为了后宫之主。 息侯就是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又经常充满了猜忌。姜嫔妃在这一回合中,是结结实实地败给了蕙心,现在息侯越来越多地流连在蕙心那里。蕙心又适时地劝他要体恤民生,勤政爱民。她又派人回了陈国,向自己的父王陈宣公借了粮食,赈济了灾民,暂时解决了燃眉之急。息国人交口称赞息夫人的贤德。 外面传的越厉害,姜嫔妃的心里就越狂躁,她挖空心思想找到蕙心的毛病,可是却无从下手。 二月里来,春意渐浓,息侯似乎忘记了他的禁足令,外出检查武备农耕的时候,时常会带上蕙心,所到之处,人们纷纷争睹桃花夫人的风采。蕙心几次不想出去,却又不敢拂了息侯的意,便勉强跟着他。 虽然向陈国借了粮食,救济了饥饿的民众,但是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粮食一直是大事,蕙心几次劝息侯下力气整顿官粮的管理,息侯都是犹豫,没有答应。 这一日,蕙心又和息侯出城外查看军营,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姬无病。 目光对视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夫人,当初是我误会了你和无病,又听信了谗言,才把他贬出城的,过几日,便将他调进城中,继续管理卫队。”息侯说道。 那一刻,蕙心的心里充满了感动,他的夫君,终于让她看到点希望了,息国的黎民百姓,有希望了! ------------ 第四十八章 玉佩冤 回到宫中,蕙心仍未回过神来,仍旧停留在刚才的兴奋之中,姬无病回来了,这太好了! 正向前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一声喊叫:“大王,臣妾有要事禀报!” 蕙心循声望去,原来是姜嫔妃跪在那里。 “什么事,说!”息侯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个……”她却又犹豫了。 “怎么回事啊?”息侯不满地问道。 “这个,容臣妾单独禀报。”姜嫔妃看了一眼站在息侯身后的蕙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真麻烦,你们都走吧!让姜妃去本王寝殿。”息侯命令道。 蕙心看了一眼姜妃,她的眼中放出得意的光芒,蕙心心下一惊,莫不是她又想搞什么鬼了? 惴惴不安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当中,她看向宫门口的两个宫女,他们向她施了个礼,眼神中流出一丝慌张的神色,这并没有逃脱蕙心的眼睛,她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走进了寝殿,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着房间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刚松了口气,忽然有侍人来传旨:“宣夫人即刻到大王寝殿,不得有误!” 蕙心连忙嘱咐秋若跟自己随行,前去了息侯的寝殿。 一进门,她便感觉到了形势的诡异,殿内只有息侯一人,秋若也被侍人拦在了门外。她走近了息侯,看到他的脸色与刚才回城的时候判若两人,目光简直要能杀了人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吗?”息侯问道。 “回大王,臣妾不知。”蕙心如实回答。 “我问你,你和楚王,可曾有何瓜葛?”息侯慢慢地问道。 蕙心心下一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回答道:“回大王,臣妾与楚王没有任何瓜葛。” “那这个东西,怎么会在你这?”息侯摊开手,手中是一枚只有楚国贵族才有的白色玉佩。 蕙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已经把这枚玉佩藏在了最隐秘之处,自从嫁到息国,就从来都没拿出来过,这东西又怎么会到息侯的手里?她猛然间联想到刚才姜妃那得意的眼神,寝殿宫女那慌张的神色,登时全都明白了:自己的宫中,出内鬼了。 看到她不说话,息侯继续说道:“起先,我也不信,但是,这玉,那日我是亲眼看到楚王佩戴过的。虽然式样不同,但质地却是不可模仿的,况且,这上面还有楚字为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蕙心不知道怎么解释,沉吟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大王,我说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对得起天地良心。不错,在嫁到息国之前,我是认识楚王,也曾经想嫁给他,但是阴差阳错,我成了你的君夫人,后来,楚王曾经来找过我,让我跟他走,我没有答应。这些事情,无病将军都知道,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找他来对质。自从嫁到息国以来,我便一心一意地做好自己,做一个君夫人,你也清楚,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息国的王宫,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大王的事,至于这枚玉佩,只不过是一个玉佩而已,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 息侯气得浑身直哆嗦,狠狠地将玉佩摔在了地上,口中吼道:“你这个贱人,我这就杀了你!” 那无瑕的玉佩碰到了冰冷的地面,登时粉身碎骨了,蕙心看着那破碎的白玉,一颗心仿佛也碎了,夫妻间的信任,却抵不过这一枚小小的玉佩! “来人啊!把她拉出去,砍了!”息侯歇斯底里地喊着。 蕙心的泪流了下来,任由着士兵将她拖出了宫殿,拉到了刑场之上。 息夫人要被砍头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转眼间从王宫传遍了整个息国王城。民众震惊了,纷纷涌向刑场,他们不相信,他们爱戴的息夫人就因为一件根本没弄清楚原因的事,就要被杀头! 蕙心慢慢地走上高台,台下黑压压的民众“呼啦”一下全都跪了下去,下面哭声一片,一位老者老泪纵横地高声喊道:“夫人,冤枉啊!” “冤枉啊!” “冤枉啊!” 这声音,响彻整个息国,带着压抑许久的怒意。 ------------ 第四十九章 民意难违 正在这危急的时刻,一阵马蹄声响起,只听得一人高喊道:“刀下留人!” 蕙心抬眼看去,原来是姬无病赶来了。 “姬将军,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刽子手连忙向他行礼。 姬无病登上了台子,解开了蕙心身上的绳索,心疼地说道:“你怎么那么傻,不管什么原因,你怎么就不知道争辩呢?这脑袋砍掉了,就再也安不上了!” 蕙心被他逗笑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说这种话! 一队士兵在蒙将军的带领下排着队跑了过来,包围了刑场,几个士兵上前来把刽子手给架了下去。 姬无病看向下边黑压压的人群,开口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夫人自从嫁到息国以来,一直在劝慰大王,重农耕,兴水利,亲贤臣,远小人,为了不让百姓挨饿,想尽办法筹措粮食,你们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就被冤枉地砍了头吗?” “不能!” “不能!” 震天的吼声里,有某一种东西,正在觉醒。 “那好,我这就去劝大王,谁想去的,就跟我来。”说着他又看蒙将军,吩咐道:“夫人先交给你了,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蒙将军语调铿锵。 姬无病骑上马,向王宫急行而去,后面跟着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民众。 息侯坐在寝殿里,余怒未消,忽听王宫外面人声鼎沸,忙唤侍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那侍人出去很快就回来了,吓得脸都白了:“大王,不好了,民众骚乱,向王宫来了!” 息侯大吃一惊,刚想问怎么回事,只见一个人影全副武装闯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姬无病。 “大王,你凭什么要杀夫人?”姬无病根本都没行礼,开口便问。 “难道本王连这点儿权力都没有了吗?”息侯看到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也十分生气,只不过语气里,中气实在是不足。 “你当然有生杀大权,只是你这样滥杀无辜,跟夏桀商纣又有什么区别?你就不怕,失去了大王的宝座吗?”姬无病冷冷地说道。 “她跟楚王有染,难道我不能杀掉她?再说了杀一个女人,就会丢掉王位?”息侯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有染?亏你还是一国之君!”此刻的姬无病简直是无比的愤怒,他看着这个昏庸不明的哥哥,猛地上前把他从坐席上拉起来。 息侯被他吓住了,不停地喊道:“你干什么?你要造反吗?来人啊!来人!” 姬无病没有理他,拖着他就往外走,息侯被他拉扯得直趔趄。 两人到了王宫门口,息侯看向外面黑压压的民众,愣住了。 见到息侯出来了,老百姓全都跪了下去,前面的一位老者泪流满面开口说道:“大王,草民恳请大王,不要杀夫人,若没有夫人赈济的粮食,草民一家六口,早已活活饿死了!草民愿以全家人的性命,来换夫人的性命!” “还有我。” “我也愿意。” …… 那一刻,息侯真的产生了怯意! “大王,你看到了吗?现在让你自己说,你杀了这个女人,你的王位,你还能坐得下去吗?”姬无病慢悠悠地说道。 “真是反了你们了,来人啊!把这领头闹事的给我抓起来!”息侯暴怒地吼着,色厉内荏。 卫队士兵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你难道仅仅为了逞淫威,连王位都不要了吗?那好,尽管来吧!”姬无病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息侯看着民众的眼中,哀怨之气在一点点的消退,怒意却在一点点的增长!他终于害怕了,这怒火,一旦被点燃,他的王宫将被烧得片瓦无存! 他终于心虚了,看了看姬无病,又面向民众开口道:“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误会,是本王的错,现在,现在就让姬将军请夫人回来!” “谢大王!” “大王英明!” 息侯一甩袖,气鼓鼓地回了王宫,根本不去看老百姓感激涕零的那一幕。 过了一会儿,蕙心在姬无病的陪伴下回到了王宫,来到了大殿前。蕙心跪拜了下去:“臣妾谢大王不杀之恩。” “算了算了,要不是无病求我,你还想站在这里?”息侯不耐烦地说道。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杖责三十,面壁一个月!”息侯实在不想就这么不了了之了,这让他真的很没面子。 “大王,你凭什么要打她?她犯了什么错?”姬无病挺身向前,质问息侯。 “什么错,你让她自己说。”息侯看着姬无病不依不饶的样子,恨得直咬牙。 ------------ 第五十章 惜情缘 “她会说什么?她会说她和楚王有染是真的?大王,我可以作证,自从我到陈国迎娶夫人的那天起,就跟楚王再也没有任何的瓜葛了,这其中楚王曾经来我国找过夫人,叫夫人跟他走,夫人并没有答应,当时我在场,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夫人所作所为令我十分佩服,以死相抗,试问,除了妫蕙心,你后宫的哪个妃子能做到这一点?”姬无病义正言辞,说得息侯哑口无言。 半晌,息侯才开口说道:“那,杖责就免了,面壁总行吧!回去面壁思过。” 姬无病已经完全失掉耐性了,他感觉两个人此刻的对话完全是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他正要开口继续争辩,忽然蕙心开口道:“无病将军。”接着冲他抬了一下手,就继续说道:“臣妾领罪,请大王息怒。” 说着就跪拜了下去:“如果大王没别的吩咐,臣妾便回去面壁了。” “走,走,走,你快走。”息侯此刻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姬无病站在那里,只觉得胸中憋闷得难受,蕙心就这样整天委屈地过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回到了寝宫,蕙心坐定了,便唤那两个宫女过来说话,他们知道自己性命难保,战战兢兢地跪到蕙心前请求饶恕。 蕙心冷冷地看着他们,问道:“本夫人可曾亏待过你们?” 那两人哭着摇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要听姜妃的,为她做这种事?”蕙心的语调提高了些,充满了威严。 “姜嫔妃说,事成之后,她便是息国夫人,到时候许我做她宫殿的主管,许她……去寻心上人。” 另一个宫女膝行到了蕙心面前,哭诉道:“请夫人饶恕啊!我怀人因战乱走失,再无音讯,忽有一日,姜嫔妃派人来告诉我,说找到他的下落了,我是思郎心切,才做出这样的错事的,请夫人饶恕!” “夫人,你别听他们在这儿狡辩,这两个人差点害得您丢了性命,不能就这样饶了他们,必须得杖毙!”秋若在一旁喊道,此刻,她真的就想上前狠狠地将这两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揍一顿,但是想起蕙心反复的告诫,她还是忍下了。 蕙心无语地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你们两个,靠出卖主人来换得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不用也罢,每人杖责二十,逐出宫去,你,要是想到姜嫔妃那里去,请便,不过我觉得,她肯定会想,你能出卖我,同样也能出卖她,对不对?” “谢夫人开恩!” “谢夫人不杀之恩。” 两个宫女不住地磕头。 “领刑去吧。”蕙心说道。 他们还要说什么?不待他们开口,秋若便恶狠狠地吼道:“滚!” 吓得那两个宫女慌忙起身跑了出去。 看着他们身影消失了,蕙心喃喃地说:“唉!可惜了那枚玉佩了。” 那是她少女时代最美好的憧憬,本想将这美好,一辈子压在心底,永远温暖,却不想被这丑陋的世界再次翻出,狠狠地摔碎!想到这,她的眼中便有了氤氲之气。 那两个宫女不但没有丢了性命,走的时候蕙心还给了他们一些钱,嘱咐他们再也不要心存恶念,早些找个好人家嫁了。自从这次闹剧之后,后宫的天平便彻底倾斜到了蕙心这边,无论姜嫔妃如何搬弄是非,理她的人越来越少了。 ------------ 第五十一章 故人来 春意一天比一天浓,青草已经发出了嫩芽,一场春雨过后,空气变得格外的清新。这日息侯正在殿中与姬无病商议事情,忽然有士兵匆匆来报:“楚国将军斗丹来访。” 吓得息侯连忙换了衣物,出城迎接。 到了城外,让他意外的是,斗丹并没有带一兵一卒,身后只有一辆马车。 息侯连忙上前行礼:“不知楚使前来,有失远迎!” 斗丹行礼过了,又和姬无病行了军礼,便开口说道:“末将此次奉命前来,通知各地,大王不日将巡行,请息侯安排。” “哦,这样啊!没问题,没问题!”息侯满口答应,连忙请他们进城。 “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此次前来,斗丹带了夫人前来,贱内倾慕息夫人已久,恳求我无论如何也要请息侯同意,见上夫人一面,还请息侯应允。”斗丹说道。 “啊!没问题,没问题。”息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站在一旁的姬无病看了看斗丹,没有说话。 此时蕙心正信步走出宫殿,来到桃园当中,呼吸着青草所带来的清新气息,忽听得大殿方向一阵阵鼓乐之声,刚要唤阿奴去打听打听有什么事,忽然有宫女来报:“夫人,楚国斗丹将军夫人求见!” 蕙心心下一惊,斗丹夫人?难道是阿奴吗?她怎么会来?连忙唤秋若回寝殿。 到了殿中,看到堂中一个女人侍立在那里,面色丰腴白润,穿一身浅色襦衫,不是别人,正是阿奴! 她看到蕙心百感交集,连忙跪下道:“公主――”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站在一旁的秋若也不停地抹眼泪,蕙心也被他们感染了,她强忍着不让眼中的泪水落下来,开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回公主,斗丹将军通令各地,大王要出来巡视,所以携我前来的,阿奴朝思夜想见到公主,今天终于见到了!”说着又哭出了声。 秋若搀扶她站了起来,蕙心示意她坐下,又开口说道:“我看你在楚国也不错嘛,比在陈国强多了,斗丹,他对你还好吗?” “公主,奴婢万分对不起的人,就是公主,斗丹将军,他对我挺好的。那次,我到了楚国之后……”她想解释清楚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算了!”蕙心抬手制止了她。说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徒增遗憾和烦恼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在这息国王宫当中挺好的,君上宠爱我,每天过得都挺快乐,你回去转告楚王,就说不用再惦记我了,楚国有那么多的美女,随便找出来一个,都比我漂亮,他也该立夫人了。”蕙心违心地说道。 “公主,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阿奴没那么多的心思,相信了蕙心的话。 秋若立在一旁,看看蕙心,又看看阿奴,满腹的话想说却不敢说出来。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蕙心说身体不适,阿奴便告辞离去了,临走,行了叩拜的大礼。 秋若送阿奴出来,两人走了有一段路,秋若回头看了一眼,便又转头对阿奴说道:“阿奴姐姐。” “嗯,你叫秋若,对吧?”阿奴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比较满意的。 “对,我有几句话,一直想说出来,可是刚才当着夫人的面,我知道肯定不能说,所以……” “没关系,你说吧。”阿奴说道。 “其实,夫人在这息国的王宫,一点也不快乐。甚至,充满了危险。”秋若压低了声音。 阿奴心下一惊,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息侯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他宠爱的是姜嫔妃,他娶来夫人,只不过是慕名而已,根本不把夫人放在心上,还动不动就要责罚她。楚王有一块玉佩在夫人那里,你知道吧?” 阿奴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姜嫔妃派人把那块玉佩从夫人那儿偷了出来,交给了息侯,息侯大怒,竟然下令要杀了夫人,你都不知道哇,夫人,就那样被五花大绑的押到了断头台上面!”回想起那天恐怖的一幕,秋若浑身发抖。 “那后来呢?”阿奴急切地问。 “后来,无病将军带了全城的百姓向息侯请愿,息侯觉得民意难违,就赦免了夫人,但是还是责罚她每天面壁思过。”秋若压低了声音,因为她看到远处远远地有人来了。 “那夫人为什么还要说她在这里过的很好啊?”阿奴不解地问。 “她不说她自己过得很好,难道说要过得很坏吗?让楚王知道了很担心?”秋若对她的理解能力简直是无语了。 “我知道了,回去我会和斗丹将军说的。”阿奴答道。 ------------ 第五十二章 楚王出巡 “那我就先走了,免得别人看到了又该到息侯那里说闲话了。”秋若说完忙高声向走过来的人打招呼。 阿奴看了看她,转身向前殿走去,她的心越来越沉重,今天这一切,是她所不愿意看到的,怎么办?才能让蕙心幸福起来? 回到了馆舍,阿奴一直都在沉思,忽听得门响,原来是斗丹回来了。她忙上前帮助他更衣。 斗丹搂过她,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阿奴登时红了脸,瞪圆了眼睛吼道:“真没正经的!” 斗丹若无其事地问道:“今天去,见到夫人了?” “嗯,我还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阿奴说完便将秋若下午跟她说的话学了一遍。 斗丹听了也是吃惊不已,原来蕙心在息国过的,居然是这种日子!他想了想,就对阿奴说:“夫人,你明日到市井当中打听一下,那个秋若说的是不是事实,我们后天回去,务必要如实禀报大王,请他定夺。” 阿奴点了点头。 次日,阿奴便来到了城中,随意地走访一些百姓,无不称赞息夫人的贤德。她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这才是自己的公主。 在息国呆了三天之后,斗丹夫妇便启程回楚国了。马车摇晃,阿奴撩开车帘,看着息国的城池,口中喃喃道:“夫人,他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他一定有办法。” 楚国的宫殿内,熊赀一字不发地听完了斗丹的叙述,紧咬牙关,面露狰狞。他忽然站了起来,拔出佩剑,一剑将面前的几案劈成两半。 蕙心,你等着,我这就去接你!他在心里暗道,接着对斗丹说:“整顿军马,即刻启程,灭了息国!” “大王,我倒是觉得,这样做并不妥。”斗丹冷静地说道。 “说说你的看法。”熊赀的怒气消缓了一些,复又坐了下来,。 “我们上次出兵,没有顺手灭掉息国,在势上已经是失了先机,这次再大举出兵,反倒给中原各诸侯国以讨伐我们的口实。况且,蕙心公主性格刚烈,她是绝不会因国破而投降的,上次在息国,要不是息国那个叫姬无病的将军临时转念,恐怕你我早已没命了。”斗丹说道。 一想起那件事,熊赀反倒笑了:“是啊!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真下得去手,要杀掉我。” “因此我觉得想要把蕙心公主解救出来,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熊赀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挟。”斗丹只说了一个字,熊赀便心领神会了。 次日,楚王的出行计划便开始了,没有大军的前呼后拥,只有二百人的近身卫兵随行。熊赀先去的是原申国属地,现在已经改成了申县了。在申只耽搁了一天,心不在焉的熊赀便启程前往息国。 听说楚王已经到了城外,息侯不敢怠慢,亲自出城迎接。熊赀下了马车,与息侯略略行了个礼,便信步向城内走去,斗丹紧随其后,后面跟着的,是如狼似虎的贴身卫士,个个武功高强。 姬无病也在息国迎接的队伍当中,他隐隐感到楚王一行有一种诡异的气氛,究竟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 熊赀边步行前进,边暗暗吃惊,这息国,已经到了崩溃的地步了,民众的脸上都挂着饥饿的神色! 熊赀被迎进了息国的大殿当中,息侯拿出最好的酒菜,来招待楚王。 堂下,是歌姬们曼妙的歌舞,杯中,是醉人的美酒,熊赀端起酒爵,跟息侯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心中慨叹,这息侯,国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酒也能喝得进去! 他忽然动了个念头,想小小地来个恶作剧,问一问息侯他的夫人在哪,让她来跳个舞,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此行的目的不能轻易地暴露,否则,息侯万一联想起点什么别的东西来,就麻烦了。 息侯此刻的心里是复杂的,看楚王坐在那里谈笑风生,他强装笑颜地应承着,一想起蕙心曾经和他如何如何,便觉得哪儿都不舒服。 熊赀早已猜透了他的心事,又饮了几杯酒之后,便说自己旅途劳顿,要回馆舍休息。息侯赶忙派人将熊赀送回了馆舍。 息国人刚走,斗丹便来到了楚王下榻的房间。 ------------ 第五十三章 擒息侯 看到斗丹进来了,熊赀笑到:“果然啊!这个息侯真是个不怎么样的人。” “所以,大王,我想,我们明天按原定计划行事便可!” “对,留三十人跟我在馆舍,其余的人由你率领,另外,那个姬无病最好能活捉,我看整个息国,也就他算个英雄,如果他能为我所用,倒是不错的一件事。”熊赀吩咐道。 “三十?大王,您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息国军队集结起来……” “三十人够了,这些人都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们什么样,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你明日进宫之后千万不要耽搁,径趋蕙心寝殿,明白吗?”熊赀仍旧是感到有点不放心。 “末将明白。”斗丹说道。 熊赀示意他可以走了,斗丹向他行个礼便退了出去。熊赀看着窗外,面露微笑:蕙心,我来接你了! 次日,宫中有侍人来报,说楚王在馆舍中设了宴,回请息侯。息侯听了消息犹豫再三,想唤姬无病跟自己前往,却被宫人告知,姬无病已经到城外练兵去了,无奈,他只好只身前去赴宴。 进了馆舍,便有一个士兵上前来将他领到了楚王的房间。 息侯走了进去,看到只有楚王一人端坐在上首,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看到他进来,熊赀招呼道:“息侯,来,坐这里,这酒,是本王从宫中特地带来的,菜也是楚国特产,来,尝尝。”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楚王便请他坐在了自己的旁边,两人开始喝酒。 起先息侯很拘束,几杯酒下肚之后,音调便高了几分,话也多了起来。熊赀看到他这样子,便试探着说道:“我听说息侯夫妇情深意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息侯此时早已喝的得意忘形,随便开口说道:“大王,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本王那夫人,性子冰冷,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哦,这样啊!我还听说大王宠幸姜嫔妃,这是真的吧。” “啊!是。”息侯夹起盘子里的一块肉就往嘴里送,这楚国牛肉的做法就是好吃,他根本没注意听熊赀在说什么。 “那姜妃用了点小计谋,就差点害得蕙心丢了性命,可曾有此事?”熊赀的语调忽然变了。 这下息侯听清了,看熊赀的脸变了,吓得他登时酒醒了一半,连忙说道:“大王,那都是误会,误会啊。” 他在心里暗自叫苦,自己怎么这么蠢呢?蕙心在自己这里只是个摆设,可在楚王的心中位置很重要啊!完了,自己刚才的话,要惹麻烦了! “误会?你忘了我上次离开你宫殿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吗?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委屈,不然我要了你的命!可是你怎么做的?你差点要了她的命!”熊赀此时的语气里,只剩下狠戾。 息侯被他吓得酒全醒了,连忙跪地求饶:“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 “饶你命,也可以,只要你的夫人同意跟我走,我就饶你不死,她要是不同意,那我也没办法了。”说着,熊赀拔出了宝剑。 埋伏好的士兵冲了出来,立刻将息侯捆绑起来,跟随他一同前来的宫人还没等反抗,就被楚军士兵制服了。 乔装打扮埋伏在宫门口的楚军得到了暗号,在斗丹的率领下迅速向宫内冲去,息国卫兵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反击,宫门很快就被他们攻破了。 正在这时姬无病单枪匹马地赶到了,他带兵操练回来,刚回到营中,就听说宫人曾经前来请他与楚王一同赴宴,便感觉形势不妙,急忙赶到了王宫,却看到这危急的一幕。 他拔出宝剑,奋力冲向楚军队伍当中,一剑刺死了一个楚军士兵。 楚人很快将他围住,姬无病奋力与他们交战,只是这些人似乎并不恋战,而是边打边向息夫人寝殿方向冲去。 姬无病心下一沉,心中惦记着蕙心的安危,紧紧地跟他们胶着在一起。一个楚军士兵持戈冲进了后宫的大门,姬无病心下一急,将手中的宝剑抛了出去,正中那个士兵,那士兵登时便倒下死掉了。 他箭步窜到了后宫门前,从那倒下士兵身上拔出宝剑,堵住了后宫的宫门。 斗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无病将军,大王有令,这次我们来,只为带走蕙心一人,大王早已发话,你若投降,便可重用!”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就别想带走蕙心!”姬无病说着挥剑向前。 ------------ 第五十四章 国破 斗丹向后面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心领神会,忽然将手中持的什么东西抛出,姬无病登时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右臂上中了一剑,他胡乱挥舞着宝剑,脚下一绊,仆倒在地。气得他口中大喊:“斗丹,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 斗丹顾不得理会他,留下两个士兵将他捆住,便径自向夫人寝殿方向冲去。远远地,他看到蕙心向深井走去,心中一惊,再也顾不上其他,径直向她跑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她。 “夫人,我是斗丹,夫人不欲保全息侯的性命吗?”他大声说道。 蕙心绝望地转过头看着他。 “夫人,大王说了,只要夫人同意跟他走,就可以饶了息侯一命。”斗丹又重复了一遍。 “跟他走,去楚国?”蕙心呆呆地问道。 “对,夫人如果想要保全息侯的性命,就跟大王走吧!”斗丹说道,他放眼看了一下四周,此刻,楚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后宫的局势,没有人指挥,所有的抵抗都停止了。 保全息侯性命,跟他走?蕙心苦笑,看来,他早已把自己的想法算透了!他就知道自己放不下这一切,必定会答应他的条件!在国家覆亡,君侯被捕的那一刻,为了这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而偷生! “我要是不跟他走呢?他会杀掉息侯?”蕙心问道。 “无论夫人走不走,息国覆亡已成定局了,此刻楚国大军就在城外,如果快的话,现在已经进城了。存不存息侯的性命,只在夫人一念之间。”斗丹小心翼翼地说道,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无病将军在哪?我要看一眼他。”蕙心凄然地说道。 斗丹示意士兵将姬无病带过来,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被迷的眼睛睁开了,通红通红的。 “夫人,恕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夫人,属下愿以死谢罪!”说着就向井壁撞去。 斗丹一把拉住他,将他扔倒在了地上,口中说道:“你怎么这么迂腐,以后夫人还要靠你保护呢!” 姬无病没有说话,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蕙心,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蕙心的心下酸酸的,她蹲下身子,慢慢地解开姬无病身上的绳索,回头看向秋若,示意她将白绫拿过来。秋若走了过来,替姬无病包扎着伤口。 “妫蕙心,原来你和楚王有染是真的,你这个祸国的妖姬,史书上会记住你的名字的,你就等着遗臭万年吧!”忽然传来妇人的尖利的声音,众人扭头看去,原来是姜嫔妃。 两个士兵冲了上去,把她的嘴塞上,架走了。 “将军,蕙心有些事情要请求将军帮忙,李美人现在身怀有孕了,还请你们不要为难她。另外,我还想让姬将军在我身边,麻烦你跟大王说一声,请他应允。”蕙心慢慢地说道。 “夫人,属下明白了,这前一件事好办,后一件,我尽量吧。”斗丹算是答应了下来。 秋若将姬无病从地上扶了起来,他垂着头,不敢看蕙心的眼睛。 “夫人,末将会派人保护夫人安全的,请夫人放心。”斗丹又说道。 “现在,要把我们抓到哪里去?”蕙心问。 “夫人请仍旧呆在寝宫当中,之后的事情,大王会吩咐的。”斗丹说着,示意手下的士兵接管王宫的防卫。 蕙心默默地环顾着这自己居住了这近半年的寝宫,国破家亡,想来自己也快和这里告别了。 夜。 月光如银纱般透过窗子倾泻进来。蕙心端坐在寝殿当中,看着皎洁的月光。思绪仿佛穿越回了七年前,那天的月色,也是散发着如此的银辉,耳边回响着他的话:你若内心够强,便没人敢欺负你。时过境迁,竟然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国,自己的家! 正思量间,忽听门外传来侍人报:“大王驾到!” 蕙心苦笑,这帮宫人也真是会见风使舵,这么快,楚王就成了他们的大王了! 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蕙心急忙起身迎接。 “罪妾参见大王。”她说的没有丝毫的破绽,语气中满是苦涩。 熊赀站在那里看着她,做了个手势,后面随行的人便迅速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缓缓低蹲下身,将她扶起,目光中充满了宠溺:“蕙心,我终于等来这一天了。” “请大王――自重。”蕙心的语气是冰冷的,不带一丝的感情。 ------------ 第五十五章 云影乱 “蕙心,我说过,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熊赀语调依然是柔缓的,他知道,眼下的形势,她一时接受不了,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她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他搂过她,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地亲吻着,充满了似水的柔情。蕙心的心软了下去,她知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心里。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搂着她的手力道也加了几分。就在将要沉溺在他温情陷阱当中的时候,蕙心突然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大王,你还没有答应我,放了息侯。” 熊赀的动作忽然停住了,目光冷冷的:“这,便是你此刻的条件吗?” “大王不要搞错了,这是你的条件。”蕙心推开了他,两人的目光对视着。 蕙心突然跪了下去,口中说道:“请大王开恩。” 熊赀冷冷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你以为,此刻你真的还是息夫人吗?这个时候,你不该说这种话的。你是蕙心,妫蕙心,你是我的女人!”说着便将她拉起来抱在怀中,向内室走去。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解开了她的围带,除去了衣衫。她的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这是自己无法主宰的命运吗? 他将唇贴近她的耳边,轻语:“蕙心,别哭,不要怕,有我在,抱紧我,听话。” 本想拒绝,可是她却无法做到,双手不由自主地按他说的轻抚他健硕的背肌。身体的周遭在他大掌的游走下,渐渐地热了起来。泪,又流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必将会负了另一个人! 帷帐上的銮铃兴奋地演唱着,仿佛是对他的怂恿和鼓励。 “蕙心,给我生个孩子吧!好吗?”他在她耳边轻语,动作却未停止。 她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语,额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黑暗中,他并没有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似曾相识! 许久之后,他的狂风暴雨终于停了下来,蕙心面颊绯红,瘫软在他的怀里,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蕙心,明天我就封你为夫人,好么?”他搂紧了她的腰肢,鼻息中嗅着她的幽香说道。 “谢大王。”她勉强挤出了几个字,就再也无话了。 又过了许久,月光依然皎洁,熊赀已经睡着了,蕙心仍由他搂在怀中。她摆弄着他的大掌,心中充满了酸涩。她知道,从此刻起,自己就成了众人眼中祸国的妖姬,楚王灭息,只为了抢夺一个女人!各种诋毁,谩骂,都会接踵而至,自己忍辱偷生,终究难逃世俗的嫉恨!如果当初,两人没有相遇,彼此互不相识,还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吗? 没有答案,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没有一件事,是可以重来的。 次日,熊赀便在朝堂上,接过了息侯手中象征诸侯权力的印绶,息国灭亡了。楚军进了城,带来了粮食,还有荡涤一切污浊的气势:内外勾结,倒卖官粮的商人和官员,统统被押到刑场,砍了头。这让息国的百姓很快从心里就臣服了楚王。 此时蕙心的宫殿里,李美人正在向她辞行:“大王已经答应赦免了息侯,安置在汝水之滨,封以十户之邑,令守息国宗庙。我不能随夫人一同去楚国了,夫人多珍重!” “姐姐多保重腹中的胎儿吧!愿息侯平平安安。”蕙心哭泣着将她扶起,胸中充满了感伤。忽然又想起来什么?问道:“其他的嫔妃们呢?” “回夫人,其他人有几个从了楚军的将士,不愿意走的,大王下令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了,愿意跟息侯走的,只有我自己。”李美人不由得感叹世态炎凉,这些妃子们,平时竞相去争夺息侯的宠爱,此时却只顾着自己,极力地与这个地方撇清关系。 “姜妃呢?”蕙心忽然想起了她,平时飞扬跋扈,作威作福,一朝沦为降国罪人,她能接受得了吗? “据说,他被楚军抓走了,我也不知道了。”李美人说道。 “哦,我知道了。”蕙心答道。 看到有人来了,李美人连忙向蕙心行了个礼,就退了出去。进来的人,正是斗丹。 “夫人,大王有请,要在军中立夫人。”斗丹说道。 “他这么着急,难道会怕我自杀么?”蕙心凄然道。 “请夫人速速准备一下。”斗丹又说了一遍。 “知道了,请将军在这里等候。”蕙心说着,便吩咐秋若随自己回了内室。 ------------ 第五十六章 再嫁 秋若在箱子里面翻着,拿出了一件衣服,随口说道:“夫人,就穿这个吧。” 蕙心抬眼看去,她手中拿着的,居然是去年自己大婚的时候穿的那件礼服!火红的颜色,金线绣着的火凤图案。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大喊道:“放回去!” 秋若被她的失态吓坏了,猛然间明白了过来,连忙跪下哭道:“夫人,奴婢该死,让夫人伤心了。” 蕙心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而是自己走到箱子旁边,拿起一件朱红色的礼服走到了床边。秋若连忙起来帮她换衣服。这件衣服无论是面料和做工,与那件相比都是相差甚远。 蕙心由着她挽好了发髻,看向铜镜里的自己,自言自语道:“又要出嫁了。” 换装完毕,蕙心来到了前殿,斗丹早已等候多时了,看到她出来,面露喜色,她和熊赀,终于能在一起了! 蕙心随着他出了宫,忽然问道:“斗将军,我听说大王让宫里的嫔妃们都回家了,可知姜妃去了哪里?” “回夫人,姜妃眼下正押在牢中,听大王讲,她几乎要害你丢掉性命,这样的人留着也没用,等到仪式完毕,就杀了祭天。”斗丹说道。 “什么?杀了?”蕙心大吃一惊,他除了杀这个,杀那个,就不会干点别的了吗?心下不由暗自思量对策。 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城外驶去,蕙心看向街道两旁,民众的生活依旧,心自安了几分。 城外,楚军早已筑起了高台,看到蕙心的马车到了,熊赀便迎了上来,小心地将她扶下了马车。 两人缓步登上了台子,熊赀拉着她的手,面向军士站定了,开口说道:“将士们,七年前,我路过陈国的时候,结识了蕙心公主,那时候,我就知道,她必将是我的夫人,今天,我做到了!” 台下响起了震耳的欢呼声,他看向蕙心,目光中充满了兴奋,仿佛就像一个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物品一般。蕙心看着他,心中是复杂的,为了应承他这个目标,自己付出的代价,却是国破家亡! 姬无病站在不远处,经过一夜的休息,他的眼睛已经不那么红了,右臂上仍旧缠着那条白绫,他看着台上,心中酸涩。 “姬将军,大王已经答应了,准许你随蕙心去楚国,担任她的侍卫。”斗丹站在他旁边说道。 “谢大王成全。”姬无病没有转头,而是仍旧看着台上的两人,似在对熊赀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封后的仪式结束之后,蕙心在下台的时候对熊赀说:“大王,臣妾有一事相求。” “啊!你说,你说。”熊赀仍旧沉浸在刚才的兴奋当中,没有注意她的表情。 “臣妾想将这个喜讯带给一位好友,还请大王应允。”蕙心小声地说道。 “啊!可以,你去吧!早去早回。”熊赀说道。 “谢大王。”蕙心说道。 息国的监牢里,姜嫔妃在歇斯底里地喊着:“来人哪!你们凭什么抓我,为什么其他妃子都能回家,把我抓进来!” 狱卒不耐烦地走过来说道:“喊什么?大王说了,还要杀了你祭天呢?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喊得出来!” “啊?”听了此言,姜嫔妃吓得花容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有人来了,狱卒见了连忙起身迎接:“夫人,斗将军!” 蕙心看向牢中的姜嫔妃,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脸上挂着惊恐的颜色。 “妫蕙心,你来干什么!”姜妃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刺猬,狠狠地说道。 “我听说,大王要杀了你祭天,特地来看你。”蕙心淡淡地说道。 姜妃看到了她的穿着,忽然明白了过来,仰天长笑:“哈哈,妫蕙心,这次你得逞了,逞心如意了,终于和你的梦中情人团聚了,可是我们,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这公平吗?” 蕙心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本以为,你知道自己要被杀了,会有所悔悟,看来不是这样。” “悔悟?悔悟又能怎么样,我就知道,得罪了你,早晚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我又怎么能跟你斗呢?可是在这后宫,我不去奋力为自己的利益去争夺,这行吗?”姜妃终于软了下去,喃喃道。 蕙心没有说话,接过斗丹手中的酒杯,杯中斟满了酒。她将酒杯奉到了姜嫔妃的面前说道:“知道就好,今天楚王在军中立我为夫人了,你我今后恐怕再也不会见面了,这杯酒,就当我为你送行了,喝了,上路吧。” 姜嫔妃的脸色登时变了,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妫蕙心,你竟然这么狠,连看我被献祭都等不到了!好,好,我知道,你是要给我留个全尸对吧?谢谢你的成全!”说着一把夺过蕙心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她将酒杯扔在了地上,哈哈大笑:“这次,你赢了,你满意了!”一个趔趄差点倒地上。 蕙心冷冷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转身走出了大牢。斗丹跟在他的后面,出去的时候,跟狱卒说了点什么。 姜嫔妃心下疑惑,喝了蕙心的酒,除了感觉酒精带来的灼热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觉,难不成,她给自己喝的不是毒酒? “喂,你,滚吧!夫人仁慈,向大王求情,放你一条生路,你要是还赖在这里不走,万一大王反悔了,你可别赖我没把你放走。”狱卒看她呆立在那里,不耐烦地喊道。 求生的欲望将她带回了现实,她连忙逃离了这里,背着包袱离开息国城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王宫的方向,繁华似梦,自己今生,恐怕都收能再来这里了! 三日后,楚军拔寨启程,返回郢都。春雨潇潇,一切都笼罩在濛泷的烟雨中。蕙心坐在马车中,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城池,不禁又流下了泪水。 ------------ 第五十七章 路漫漫(一) 濛濛春雨不紧不慢地下着,滋润了大地。春天,本来应该是充满希望的季节,就在一个月前,蕙心还在满怀憧憬地期望着自己的夫君息侯能够振作起来,带领息国的军民使国家慢慢富强起来,可转眼间,故国已亡,息国成了楚国的属地,息侯成了一介平民。就连自己,也被熊赀带往了郢都,成了他的夫人。 道路逐渐变得泥泞起来,马车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蕙心坐在车中,随着车辆的颠簸摇晃,思绪在不断地纵横驰骋,一会儿,想起了水滨旁两人相遇的情景,一会儿,又是桃园相见,一会儿,又想起了他那夜慌慌张张闯进自己寝宫的情形。好一会儿,她忽然惊觉,原来她的脑子里,全是他! 这怎么可以!他是灭亡了自己国家的刽子手!是他,使自己成了世人所指的罪人,亡国的妖姬!她怎么可以对他再动情? 泪水缓缓地流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秋若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又伤心了,便连忙拿出绢帕,递了过去说道:“夫人,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大王也并没有亏待你,至少,我们要比那些死去的人强多了。” 蕙心接过了她的绢帕,擦了擦眼泪,说道:“你知道么,那些死去的人,后人虽然不会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却是世人心中的英雄。而我们,人们会记得我们的名字,只因为我们忍辱偷生,只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 秋若听了点了点头,是啊!楚王早就算准了她割舍不下对息国的眷恋,才会拿息侯的性命来要挟她!她满怀同情地看着蕙心,她的脸上充满了哀伤。 行了一日之后的傍晚,楚军安营扎寨了。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打开车帘,清新的空气中略带着一丝的凉意,雨已经停了,乌云还没散尽,天边还有一抹残霞。 姬无病侍立在车旁,静静地看着蕙心。 蕙心转头看了一眼他,他的脸上暗无光泽,也许是心情的原因,也许是跟受伤有关系。 蕙心关切地问道:“无病将军,你的伤怎么样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探查他的伤势。 姬无病不露声色地躲开了,低着头说道:“夫人,不碍事的,另外,我以后不再是什么将军了,我只是您的侍卫,您直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蕙心看了看他,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向前走去,姬无病和秋若跟在她的后面。 楚军士兵都在忙碌着,有的牵着马向水源的方向走去,有的拿来干柴生起了火。还有的在修整着兵器。士兵们看到了她,纷纷行礼。 蕙心径自向前走着,漫无目的,她环顾四周,此时此刻的军营,给她带来的感觉居然是安全!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的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熊赀的声音:“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了呢?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蕙心回头看去,熊赀正大步向她走了过来。 “参见大王。”姬无病和秋若慌忙行礼。 蕙心只是略微肃拜了一下。 熊赀并没有在意,而是过来拉住蕙心的手,示意她跟自己走。蕙心被他拉扯着走了回去,熊赀口中说着:“来,你来大帐。”语气中竟如同孩童般的调皮,接着又看向姬无病和秋若吩咐道:“你们去休息吧!夫人今天交给我了。” 其他两人对视了一眼,离去了。 蕙心不解地被他拉进了大帐,帐内中央置放着一个炭火盆,暖意融融。 “冷了吧!来,暖和暖和,吃饭吧。”熊赀说着将她带到了桌前,自己先坐到了席上,示意蕙心坐下。 蕙心坐在了他的旁边,有军士进来奉上了食物:热气腾腾的羹和米饭。 “吃吧!走了一天也累了,吃完早点休息吧。”熊赀说着将手中的勺子递给蕙心。 蕙心接了过来,切了一块肉放到口中,味如嚼蜡。 看到她这个样子,熊赀感到有点奇怪,便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蕙心勉强挤出了点笑容,说道:“哦,不,没什么?很好吃。” “那就多吃一点,蕙心,委屈你了,再行两日,等到了楚国,便不用受这颠簸之苦了。”熊赀说着,大手轻轻搂住了她的肩。 蕙心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继续吃着。此刻熊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目光如火。 她感受到了他的热情,脸上感觉像被他的火焰灼烧了一般地发热起来。本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无法说出来。她又想到了两人的身份,他是楚王,而自己仅是个亡国夫人而已。 ------------ 第五十八章 路漫漫(二) “这里有菜汤,来,我给你擦一下。”他说着用袖口轻拭了一下她的嘴角。 “大王别光看我了,快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蕙心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嗯,好,好。”熊赀竟然像一个小孩子听到了母亲的命令一般,开始狼吞虎咽地吃着盘中的食物。 蕙心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看着他的这个吃相,还真透露出几分可爱,跟他的年龄完全不相符。 “你吃饱了吗?”熊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 “嗯。”蕙心答应着。 “吃这么少怎么行,路上很辛苦的,来,再吃点。”熊赀说着,拿起了她面前的勺子,切下了一块肉送到了她的嘴边。 她勉强张开嘴,由着他将肉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这样才对嘛,多吃饭,长得胖胖的。” 蕙心终于被他逗笑了,熊赀看着她露出了笑颜,心中更是高兴。 颠簸了一天,蕙心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一般,再加上这帐内温暖,吃过了饭,蕙心便觉得困意一阵阵地袭来。熊赀看出了她的困倦,便扶她到床上歇息了。 他伸出手臂将她圈住,蕙心和衣躺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衣服衽口出神,胡思乱想了一阵,便沉沉地睡去了。 熊赀静静地看着怀中的夫人,柳眉弯弯,睫毛很长,红唇略微有些张开,似是呼吸有些困难一般。 她均匀地吐出温热的气息,吹到了他的脸上。他觉得自己周身灼热,就想去亲吻她的红唇。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因为他看到了她刚才疲倦的神色,她无论身心,都需要好好休息了! 熊赀轻拥她在怀中,自己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楚军拔寨启程,踏上了归途。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旷野当中暖意融融。熊赀骑在马上,缓缓行进着,忽然来了兴趣,放缓了速度,来到了蕙心的马车旁。 “参见大王。”蕙心从车里,听到了外面姬无病的说话声,知道是熊赀来了,连忙打开车窗。 “夫人,来,下车。”熊赀在马上说道。 “哦。”蕙心并没有问为什么?遵从他的吩咐,下了车。 “来,上马!”熊赀忽然说道。 “啊?”蕙心吃了一惊,没想到他居然冒出这么个主意,可自己从来也没骑过马啊!她面露难色。 “上不来吗?姬无病,你帮她一下。”熊赀说道。 “是,大王。”姬无病说着跪了下去,弓腰在地上给蕙心当垫脚石。 “这,这怎么使得。”蕙心看他跪在那里,慌了神。 “快点,你想让他一直在那里跪着吗?”熊赀不耐烦地说道。 蕙心恨恨地看着他,人怎么可以这样?姬无病好歹也是一国将军,现在就像个奴隶那样跪在那里!再看跪在那里的姬无病,一脸心甘情愿的样子,她就更气不打一处来。 “臣妾办不到。”蕙心的语气冷了起来。 “办不到?”熊赀的语调也变了几分,滚鞍下马,直视着蕙心:“你办不到是吧!来,我教你。” 说着,他竟然一脚踏到了姬无病的后背上,姬无病发出了一声闷哼,并没有动。 “你干什么!”蕙心气得大叫了起来,看到姬无病的样子,她的心很痛,熊赀的如此举动,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她失态地上前去拉扯熊赀,拉不动,她又去拉跪在地上的姬无病,口中说着:“你给我起来!你再跪在这里,我一辈子都瞧不起你!” 姬无病还是没有动。 熊赀退下了踩在他身上的右脚,冷冷地说道:“姬无病,你起来吧。” “谢大王。”姬无病忍耐着内心的澎湃,平静地说着,站了起来。 “你是大王,可这些人,不是奴隶!”蕙心继续吼着。 熊赀看她发怒的样子,不禁笑了,说道:“你也看到了,姬无病他是自愿的,我并没有拿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是,夫人,属下是自愿的,请夫人上马。”姬无病说道。 “你给我闭嘴!”蕙心转而又冲他吼着。 秋若站在蕙心身后,冲姬无病吐了吐舌头,拌了个鬼脸,他就当没看见。 “我们从息国来的这几个人,你还想侮辱谁?对了,还有秋若,你,去那里跪着去,让大王也踩上一踩!”她气冲冲地回头对秋若说道。 熊赀没想到自己的一片美意被她搅得乱七八糟,便不耐烦地说道:“算了算了,不用他们,来,你过来。” 蕙心撅着嘴走到他跟前,他抱紧了她,略一用力,便挟着她飞身上马,蕙心发出了一声惊呼。 ------------ 第五十九章 初到楚国 “驾!”熊赀一手抱着蕙心,一手拍马前行。 蕙心心里十分紧张,生怕掉下去,浑身僵硬,任由他抱在怀里。 “放松。”熊赀在她耳边说道。 看着楚王携带着夫人骑马前行,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阵欢呼。蕙心被他搞得满脸通红,手紧紧抓着马鞍,口中说道:“大王,你快放我下去吧!这多难为情啊!” “这又有什么?你是我的夫人,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在她的耳边说道,左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腰。 “刚才,你让我很生气。”他说道。 蕙心没有答话,在心里兀自说:你生气,我更生气,你凭什么让姬无病跪在那里! “你是在想,我刚才不应该让姬无病跪在那里对吗?”熊赀猜到了她的心事,顺势说道。 蕙心无语了,他还真是厉害啊! “蕙心,你是我的,而且你只能是我的,他对你怎么想的,你对他怎么想的,从你们的眼神当中,我就能看得出来,你们再这样的话,我会吃醋的。”他继续说着,勒了一下缰绳,马儿放缓了步子。 “大王,你想多了,姬无病,是在息国最了解我的人,他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你要是非得往歪了想,那我也没办法。”蕙心的心忽然烦躁起来,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呵呵,蕙心,这我了解,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当你的侍卫。”熊赀又说道,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的前后矛盾。 蕙心没有答话,难道这是男人的通病吗?容不得自己的女人跟别的男人有任何的接触,哪怕是只看一眼,就立刻被定罪为眉来眼去,然后寻机报复? 经历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熊赀便刻意注意收敛了许多,避免引起蕙心更多的反感。 接下来的几日都相安无事,车队很快到了楚国的郢都。 进城那日,天气晴朗,蕙心仍由熊赀抱在马上,进了城。自从熊赀迁都以来,郢都的城墙几乎每年都进行加固,蕙心抬眼望去,这座城池更显得巍峨雄伟,她忽然明白了,原来那一日在洛邑,诸侯们纷纷指责楚国,并非空穴来风,这城池的规模,早已超过陈国的国都了,作为一个仅有子爵的诸侯国来说,瓚越的,不是一级的礼数了! 城内的贵族大臣们为了庆祝熊赀回城,举行了盛大的仪式。每个人都看到了他怀抱中的女子,传说中的桃花夫人!转眼间,楚王携带美女回国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国都。 进了宫,熊赀吩咐从人暂时先将蕙心安排在偏殿,待他上朝堂处理完政事再来接她。蕙心随着从人去了他口中的偏殿。 推开殿门,室内的陈设布置充满了熊赀的气息。 “夫人请暂时在此休息,大王稍后便到。”从人小心地说道。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我随便看看。”蕙心应付着。 从人唱了个诺便退下了,蕙心环顾四周,墙壁上,挂着一把宝剑,还有一张折断的弓,她感到有点奇怪,断了的弓放在这里干什么?屋中央放着一个几案,立在两旁的铜狻猊的口中正吐出缕缕熏香的青烟,几案后面是屏风。她觉得无趣,绕过了屏风,看到了他的卧榻。忽然明白了,原来这偏殿,是他寝殿兼处理政事的地方。 她来到榻前,脱了鞋子坐在上边,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了门响,她慌忙俯身穿上鞋子,正在忙碌间,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臣妾参见大王。”蕙心说着便要起身行礼,只是这鞋子竟然一时穿不上,十分的尴尬。 “免礼了,来,蕙心,穿好鞋子,跟我去拜见母后。”熊赀说着,就要俯身帮她穿鞋。 蕙心急忙将鞋子胡乱套在了脚上,走了两步,便抬头说道:“好了,走吧。” 熊赀点点头,领着她出了偏殿,前往邓夫人的寝宫。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后面跟着几位随行的宫人。熊赀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和夫人单独前去就可以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转身离去了。 熊赀略停了一下,拉住了蕙心的手。 “大王,这不好吧!这么多人呢……”蕙心急着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有什么啊!你是本王的夫人,走吧!不要想那么多。”他说着便放慢了步子,拉着她的手向邓夫人寝宫走去。 邓夫人宫外的宫女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睛,看清了来人,连忙进去禀报。 熊赀拉着蕙心进了邓夫人的寝殿,看到她已经端坐在那里了,便急忙行礼:“孩儿参见母后。” 蕙心也跪了下去,口中说道:“罪妾息妫参见邓夫人。” ------------ 第六十章 邓夫人 听到她的话,邓曼的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叫他们免礼赐坐了。她仔细打量着蕙心,果然是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天姿国色,难怪会让熊赀如此魂不守舍,这小子跟他父亲武王真是如出一辙! 待他们都坐定了,熊赀才开口道:“母后,孩儿有件事情要禀报,在息国,孩儿已在军中立蕙心为夫人了。” 邓夫人听了眉头皱的更是厉害,面色变得也很难看,开口说道:“赀儿,不是母后说你,你这件事,做的也实在有点太草率了。” 熊赀没有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邓曼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凡君王的婚礼,必须要在太庙举行,告知列祖列宗,你擅自在军中立息妫为夫人,已经是违反了规矩。另外,君王大婚,要门当户对才行,你和云络的婚事,是你们从小就定下的,因而你应该立云络为夫人才对,我这么说,是为你着想,至于她不高兴,那我也没有办法。” 蕙心听着她的话,心中实在不是滋味,是啊!自己眼下,只是一个降国的罪妾,又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做他的后宫之主呢? “可是母后,论出身,蕙心也是陈国的公主,她做我的夫人,这又有什么不可呢?”熊赀争辩道。 “可是?她已经嫁给了息侯,是息侯的夫人,我们楚国历任的君王夫人,身世可都是清白的,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已经嫁过人了,还能再当君夫人的。”邓曼的语气里充满了严厉,从他们的眼神中,她能看的出两人的感情,但没办法,为了男人们的所谓政治,蕙心只能是个牺牲品。 “反正,我不同意娶云络,你怎么说我也不同意。”熊赀像一个小孩子一般耍起脾气来。 “这事,还真由不得你,一路劳顿,你们先去休息吧!明日召卜师,到太庙占卜一下,看看何时是良辰吉日,择日成婚。”邓曼命令道。 “不!”熊赀忽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我就是要娶蕙心做夫人,逼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我办不到!” “为了楚国,你能办到的。”邓曼不屑于与他争辩,示意他们退下。 蕙心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要冷静。 熊赀怒气冲冲地出了邓曼的寝殿,蕙心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大王,我倒是觉得,邓夫人说的有道理。”蕙心跟在他的身后说道。 熊赀突然停下,回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开口说道:“有道理?有什么道理?要不是他们千般阻挠,我在一年前就迎娶你做夫人了,还用等到现在?现在又弄个什么女人硬要塞给我,当我是什么?我这大王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大王,你应该为楚国的江山社稷着想,那斗云络的背后,是整个斗氏家族,权势滔天,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斗丹一样对你忠心耿耿的,肯定也有暗中反对你的人存在。如果你这时候意气用事,肯定是会对你不利的。”蕙心冷静地给他分析着。 熊赀顿了一下,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她。 蕙心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目光,她的脸登时红了,将目光转向一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别看那里,转过来,看着我。”熊赀命令道。 蕙心勉强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柔情。 “你该让我说什么好?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为别的女人去说情,你是第一个,恐怕也是最后一个了。蕙心,告诉我,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赀,你是楚王,而我,只是一个亡国的夫人,你此刻立了我为夫人,就相当于违背了整个楚国王公贵族的意志,他们会对你失去信任的。”她缓缓说道。其实,她还想说,自己苟活在世上,只是为了存息侯的性命,但她怕他会承受不住,便没有说出口。 “我不管,我只想和自己的女人在一起,这有什么错吗?”熊赀开口说道。 蕙心没有答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此刻,熊赀才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了!他搂着蕙心的手慢慢松开了,开口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蕙心点了点头,随他去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宫殿前,蕙心抬头看向上面的门匾,用楚文写着“桃仙宫”三个字。 “喜欢吗?桃花仙子?”熊赀似乎忘掉了刚才的不快,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正说话间,秋若从屋内出来了,高兴地说道:“夫人,来,大王想的真周到,这宫殿后面,就是一片桃林,以后你就能每天都赏桃花了。” “桃花再美,也终究是要凋谢的。”蕙心无奈地说着,随她进了宫殿。 ------------ 第六十一章 夫人之争(一) 一进门,蕙心便愣住了,这宫殿内的陈设,与自己在陈国的寝宫一模一样!就连那帷帐的颜色,式样,物品的摆放都完全一样! 看到她惊讶不已的样子,熊赀便笑了,秋若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殿门。 他从后面环住她的腰肢,轻轻说道:“喜欢吗?” 蕙心心中充满了感动,环顾四周,点了点头。 “不如,我们去卧榻上谈谈吧!如何?”他坏坏地在她的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痒痒的。 “大王,这是白天,你还有许多政事要做呢?怎么能……”还没等她说完,随着她的一声惊呼,他已经从后面将她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赀,别这样,本来这里的人就对我不满,你再这样,我真成了祸国的妖姬了。”蕙心急切地想摆脱他的怀抱,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什么也没有说,仿佛没听见一般,将她放到了床上,放下了帷帐。 待他再将她拥在怀中的时候,两人都听到了来自对方急切的喘息声,原来,此时此刻,心灵真的是相通的! 他看着怀中的美人,面颊绯红,娇喘连连,胸中更是激情澎湃,努力使出浑身解数。蕙心被他弄得思绪迷离,竟已忘却身在何处。 许久之后,暴风骤雨终于停下,蕙心已无力气,瘫软在他的怀中,头脑渐渐回到了现实。他抚弄着她的青丝,忽然听她开口说道:“赀,今天邓夫人说的事,还请你三思。即便你不立我为夫人,为了你的江山社稷,蕙心也毫无怨言。” 熊赀登时觉得她说的这话大煞风景,此刻春宵千金难换,她居然还在想着这些俗事!便开口道:“蕙心,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说着便又搂紧了她,蕙心靠在他的胸膛上,顿觉温暖又安全。 楚国现行的政治体制是楚武王创建并流传下来的,与其他诸侯国都不相同,君王的权力要受到大臣们的制约,并不是说君王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的。熊赀即位之后,并没有对此做任何改变。他本以为,自己后宫之事,不需要大臣们来过问,可是?他的的确确低估了大臣们,尤其是斗氏一族。 次日,在朝堂之上,熊赀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几乎所有的大臣都一边倒地反对他立蕙心为夫人。只有几个人没有发言,熊赀仔细看了一下,原来是师傅保申,令尹彭仲爽,再有就是斗丹和弟弟子元。 朝堂上的争吵搞得熊赀心烦意乱,他无法说服这帮大臣,同样,他们也无法说服他,双方不欢而散了。退朝之后,熊赀暗中派从人叫保申和彭仲爽到偏殿。 两人到偏殿的时候,看到熊赀端坐在屋中央,行礼过了,便坐了下来。 “令尹,你的意见如何?”熊赀问彭仲爽。 彭仲爽是申国人,与朝堂上其他贵族大臣们不同的是,他出身降卒,熊赀灭了申国之后,从降卒的队伍当中发现了他,觉得此人是个可造之才,便直接提拔他做了令尹。彭仲爽并没有令他失望,无论是治理内政还是领兵打仗,都做到了让人心服口服。此刻,关系到楚王的婚姻大事,他真是觉得很难开口。 “大王,我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无论大王说什么?微臣都会竭尽全力去做好,至于大王的婚姻大事,我觉得还是大王自己决定比较好。”他小心地说道。 熊赀变了脸色,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也是反对我娶蕙心做夫人,对吧?” “大王,如果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是希望蕙心成为您的夫人,可是从国家利益来说,我希望您能按照大臣们的意愿,纳斗云络为夫人。”彭仲爽终于还是表达清了自己的意思。 “我明白了。”熊赀说道,接着又问保申:“师傅,你的意见呢?” “微臣的意见与令尹相同。”保申说道。 熊赀长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婚事,在大臣们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就在这时候,有从人来报,说邓夫人请所有人去太庙,包括楚王在内。熊赀猛然想起,母亲昨天说要在太庙占卜,莫不是她真的让卜师去了?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飞奔向太庙,保申和彭仲爽紧跟在后面。 到了太庙一看,果然如此,很多大臣已经到了,聚集在台下,邓夫人正站在人群的中央,看着台上的卜师。 熊赀暗自叫苦,想上前阻止,却看到了邓曼那严厉的目光。 卜师念念有词地在台上祷告着,将龟骨扔到了火盆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宣布占卜的结果。 ------------ 第六十二章 夫人之争(二) “夫人,大王,凤神明示,十五日之后午时,便可举行婚礼。”卜师向台下人说着占卜的结果。 “可知夫人是哪一位?”现在邓曼对时间丝毫不关心,只想知道,到底是云络还是蕙心。 “是斗女。”卜师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 “你胡说!”熊赀忽然失态地吼道。 “大王,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大王如果不信,可以亲自查验占卜的结果。”卜师连忙跪下,连连磕头。 “算了,赀儿,命由天定,你的夫人,注定要是云络,而不是息妫。”邓曼劝他道,看他又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又说道:“你如果觉得说不过去,可以同时立蕙心为二妃。” “不,我就要立她为夫人!”熊赀大声喊着,跳上了祭台。 大臣们都愣住了,看着台上的楚王。 “你们这些人,处处都为自己着想,我带领将士们出生入死,扫荡列国,你们坐在家里吃现成的,喝现成的,现在连我娶个夫人也来插手,这不行,那不行的,你们还想怎么样?要说身世,息妫的身世差吗?她也是陈国的公主,要不是去年这个时候该死的百濮之人的侵扰,我早已经把她娶回来了!去南方打仗,你们怎么谁也不去?还得我自己亲自前往?嗯?” 看着台上歇斯底里的楚王,大臣们都无声了,是啊!他只是想娶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夫人,别无他想,这些人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逼迫他接受一桩政治婚姻!一些人心里的天平,渐渐地向熊赀倾斜了。 “我有个提议。”忽然人群中发出了一个声音,大家转头看去,原来是子元。 子元气定神闲地继续说道:“我建议大王娶两位夫人,暂时地位不分先后高低,待一段时间后,择有德之人掌管后宫便可。” “胡闹!自从我楚国立国起,就没有立两位夫人之说。”人群中传来一个反对的声音,子元循声望去,原来是鬻拳,他心里暗自冷笑,也就只有这个愣头青,这时候才敢说这种话。 “周天子有王后一人,夫人四人,嫔妃若干,我们大王也是王,凭什么只允许有一位夫人?”子元振振有词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子元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遵循周朝的古制呢?周天子,除了给我们歧视之外,又给过我们什么呢?”保申附和着。 他的话引起了同情熊赀那部分人的赞同,大臣们的阵营开始分化瓦解,毕竟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这一国之君。 熊赀觉得该说的也说过了,心中憋闷之气散发了许多,便不再理会他们的议论结果如何,径自回宫殿了。 前方朝堂议论纷纷,后宫小道消息早都传得满天飞了,那些早早进宫的下妃、庶妻们恨不得立刻就将蕙心下锅煮了!凭什么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被楚王遗忘,冷落,她妫蕙心一个降国夫人,来了楚国就要当文王夫人!女人的妒忌心理是强大的,足以毁掉这世上的一切,他们纷纷聚集到了丹姬的宫里,他们知道,丹姬是最受熊赀宠爱的,纷纷让她拿主意。 丹姬环顾着室内这些女人,原本她是有些失落的,因为熊赀每次出征回来,都会到自己这里来,可是自从他把蕙心带了回来,到现在为止,自己连他一面都没有见到。但转念一想,心中又暗自得意,有这么多的女人反对蕙心,妒忌她,自己慢慢地将这些人一个个地推出去,让他们去对付蕙心,看她吃得消还是吃不消! 想到这里,她便装作平静地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吵。 看到了她的手势,屋里的女人们顿时静了下来。丹姬开口说道:“各位姐妹们,我们进宫,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博得大王的宠爱,为大王开枝散叶吗?现在,那个狐狸精害得息国亡了国,又来诱惑大王,你们说,今后,还会有我们的活路吗?我们身为楚王的女人,就应该尽到自己的职责,坚决不能让妲己,妹喜一样的女人,进我们后宫!”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女人们听了,一个个从妒忌不满,升级为义愤填膺,高声喊着:“对,我们今天就要为大王除掉这个祸害,走!” 这些人居然呼啦啦地朝蕙心的寝宫走去了,他们要将这个狐狸精就地正法! 丹姬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看着这帮没脑子的女人走远了,不屑地冷笑:“一帮笨蛋,那妫蕙心,是你们能比得了的么!” ------------ 第六十三章 丹姬 她又待了一刻,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吩咐侍女跟随自己一起去蕙心的寝宫。 她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暗自得意,想着一会儿看到的好戏,禁不住笑出声来。远远地,看到了那些女人围在蕙心寝宫的门口,大门紧闭,他们并没有冲进去。她不由得心下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待她走近了,看到一位下妃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一帮人围着她,全无刚才嚣张的气焰。再看寝殿门口,是一个威武的男人,如一尊门神一般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们。 “丹妃,你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这个男人,居然还动手打人,我们好歹也是大王的女人,他一个降国的罪人,凭什么动手打人?”坐在地上撒泼的是成妃,她看到丹姬来了,宛若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拽住丹姬的手。 丹姬将她的手拨掉,转头看向姬无病,说道:“请问这位将军,您是?” “禀丹妃,末将姬无病,奉大王之命,担任夫人的侍卫,请诸位娘娘恕罪,卑职职责如此,不得已而为之。”姬无病面无表情。 “嗯,这样啊!那我看,不如这样,你们都回去吧!改天再过来,我和妫公主有点旧识,进去叙叙旧。”她冲众人说道。 这些女人一看有姬无病在这儿守着,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便四散而去了。 看他们都走远了,丹姬才对姬无病说道:“有劳将军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丹姬来访,如果蕙心公主记性好的话,她会记得我的。” 姬无病听了不敢怠慢,急忙进去禀报了。过了一会儿,姬无病出来说道:“丹妃,夫人请。” 丹姬点了点头,走了进去,看到蕙心正坐在那里。 “丹妃参见夫人。”她说得中规中矩,略一施礼。 “啊!丹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还好吗?”蕙心感到惊喜,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故人。她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丹姬跟前,拉住了她的手。 “回夫人,大王对我很好,今天真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姐妹又团圆了。”她假惺惺地说。 “没想到我们还会在楚国相见,真是没想到啊。”蕙心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 站在一旁的秋若冷眼看着丹姬,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她可不会忘记这个女人带给自己的苦头,在陈国,她动不动就拿自己撒气,那时候,秋若只是一个刚进宫的小丫头,无依无靠,这丹姬便仗着自己跟侍人的关系,不断地欺负自己,一想起这些,她就气得不行,今天居然在楚国相见了!而且她还是楚王的妃子!看来自己今后真的得再小心一些了! 丹姬和蕙心寒暄过了,故作惊讶地如同刚看到秋若一般,夸张地说道:“哎呀,秋若妹妹,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她的双手握拳,放在胸前,面上是惊喜的表情。 “嗯,丹妃,奴婢有礼了!”秋若并没有跪下,只是行了肃拜之礼。 “夫人,刚才那帮女人,都是大王的下妃,庶妻,好在有姬无病将军,才没由着他们胡闹,要不然让大王看见,真的该生气了。”丹姬说道。 “是啊!丹妃,以后在这后宫里,还得多多的靠你的帮助啊!你几句话,就让他们散去了,看来你的影响还真是挺大的呢。”蕙心一语双关地说道。 “夫人夸奖了,为夫人做什么事,我都愿意。”丹姬一脸真诚地说。 两人拉着手进了内室,又闲话了好多在陈国的旧事,时近午饭时间,丹姬方才告辞离去。 看她走远了,秋若再也忍不住走进内室跟蕙心说道:“夫人,别人我不了解,但她我可知道是什么人,没准,外面的那些泼妇们,就是她教唆来的呢!” 蕙心看了她一眼,开口说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的秉性一点也没变,唉。” 她看向那素绢的屏风,又叹了一口气,自己只要在这宫中待一天,这种诋毁和妒忌就不会停止,君王的妃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 第六十四章 争执 中午的时候,熊赀正在偏殿查阅军队装备情况报告,忽然听得有人在轻唤他,连忙抬头看去,原来是丹姬,他眉头皱了一皱,便说道:“你来干什么?” 丹姬一身玄衣,婷婷袅袅而来,手中拿着一个食盒。 “大王,臣妾知道大王该吃饭了,特地做了栗米粥来,请大王食用。”她边说边偷瞧熊赀的脸色。 “知道了,本王不饿,放在那儿吧。”熊赀目光又回到了竹简上,不再看她。 丹姬暗自舒了口气,看来他暂时还不知道那帮女人到蕙心寝殿胡闹的事。 熊赀没有抬头看她,但是眼角的余光扫过,她仍旧站在那里,便抬头问道:“丹姬,你有什么事吗?” “大王,臣妾有几句话想跟大王说。”她轻言轻语道。 “说吧。”熊赀随口说道。 “大王,臣妾今日才知道,原来息夫人,就是妫公主,臣妾以前和夫人一起学舞,在陈国的时候就认识,现在又能同侍大王,真是幸运,臣妾想在以后常到夫人那里去坐坐,还望大王准许。”她说道。 “原来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呢?准。”熊赀漫不经心地说道。 “谢大王。”丹姬心中暗自高兴,妫蕙心,咱们走着瞧! 此时此刻,斗氏一族的议事厅里,已经吵翻了天。斗氏和成氏,是楚国贵族当中最大的两支,与王室熊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熊赀不想立斗云络为夫人的事,成了他们今天讨论的焦点问题,激烈地辩论着。 斗丹静坐在那里,冷眼看着他们,耳中听着他们的聒噪,大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以前的楚王从来没有立两位夫人的时候,即便是立两位夫人,将来肯定也得是互相侵夺,贻害后宫,况且蕙心是降国夫人,没有什么资格可以当楚王的夫人。反正纠结来纠结去,就是蕙心不能当夫人。 斗丹等他们都吵嚷的差不多了,坐直了身子,开口说道:“你们说完了吧!说完了听我说两句。” 争吵都停止了,所有人都看着他。 “你们知道,大王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息妫吗?” “难道,是在巡视息国之前?”有人疑惑地问道。 “错,大王和息夫人,从他没即位的时候就认识,那个时候两人互换了信物,已经约定终身了!一年前,大王曾经去陈国找过她,双方约定,等大王南征回来,就去迎娶她,可是那陈宣公等不及,就将她嫁给了息侯。”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这两个被命运捉弄的人,今天能走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以说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蕙心顶着祸国妖姬的名声,来到了他的身边,难道就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就让她成为一个下堂妃吗? “所以,我倒是觉得,立两位夫人之事,也不是不可行。云络我了解,心地善良,她不会害别人,但同样也对人毫无防范之心,如果让她主管后宫,我觉得稍逊一筹。而息夫人是最令我佩服的,她的胸襟和气魄,不逊于男儿,由她主管后宫,我觉得最合适了。”斗丹一口气说完,机敏地查看着他们的脸色。 沉寂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响起来:“斗丹,你找的那个夫人,听说就是息夫人的婢女,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向着她说话的吧?”一位长辈说道。 “不是,我是亲眼见到了息夫人的所作所为,那才是一位真正的君夫人,可惜,嫁错了人。”他轻声叹息着,是啊!息国已经羸弱不堪了,她再有本事,一个女人家,又能如何呢? 争吵不欢而散了,斗丹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进门,阿奴就看到了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关切地上前问道:“夫君,怎么样了?我听说反对立公主为夫人的人挺多的?” 斗丹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一缕碎发拂到了耳后,慢慢说道:“这些人啊!唉。” “那该怎么办啊?”阿奴担心地问他。 “会有办法的,大王不会就这样任由他们摆弄的。”斗丹宽慰她。 熊赀一个下午都在处理政事,天色渐渐已暮,他伸了个懒腰,看向外边,猛然想起,蕙心这一日,自己在宫中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呢。想到这里,连忙起身,吩咐宫人摆驾去桃仙宫。 蕙心吩咐秋若做了糯米粥,放了红枣,正要给熊赀送去,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宫人的传令,说大王来了,慌忙起身迎接。 熊赀大步走了进来,闻到室内食物的香气扑鼻,便走到蕙心跟前,将她扶起,坏笑道:“你竟然趁我不在,偷着做好吃的!” “大王,冤枉啊!这粥是夫人做的,正吩咐奴婢要给大王送去呢。”秋若急忙在一旁辩解。 蕙心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闭上了嘴。 ------------ 第六十五章 试探 “不错嘛,来,我尝尝。”熊赀来了兴趣,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吃着她煮的粥,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夫人,没想到啊!你的粥真的不错。” 蕙心面带微笑地侍立在旁边,看着他吃,熊赀也许是真饿了,一碗粥几口就吃完了,想要再盛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连忙问蕙心:“夫人,你还没吃吧?来,你也吃点儿吧。” “谢大王,臣妾不饿。”蕙心说道。 熊赀听了这个称呼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秋若,开口说道:“夫人,现在不是在外边,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不要叫什么大王大王的。” “哦。”她答应了一声。 “来,吃点。”他说着,从陶罐里盛出了一碗粥,放到了几案上,示意她过来吃饭。 蕙心做到了他的旁边,拿起勺子,吃着碗里的粥。他坐在旁边,从侧面看着她,胸中阵阵暖流漾过。 “蕙心,如果还能有别的选择,我宁可不当这个楚王,也要和你在一起。”他说道。 他的话,宛若霹雳一般,将她震在了原地,手中的勺子险些掉在地上。她没想到,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如此的重要!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容易缓过神,开口说道:“赀,你在说笑话了,这楚国,少了我一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少了你可不行,你是楚王,这全国的人都跟着你,听从你的指挥啊!你得为百姓着想,不能光想着自己啊!” 熊赀同样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居然让她如此的激动,他宠溺地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你想的太多了,这江山,我暂时还是要的,你嘛,我也要。” 蕙心被他说得羞涩地低下了头。 楚王夜宿桃仙宫的事,第二天便传遍了整个后宫,只是这次,人们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毕竟这个后宫的女人,都要围着那一个男人来转,谁要是不忌惮他的脸色,不顾一切强要为之的话,那离进冷宫也不远了。更何况那息夫人门口还有一个姬无病,日夜守候,更让他们感到无计可施。 熊赀走之后,丹姬早早地就来拜见蕙心了,她手里拿着一匹丝绢,做工十分的细致。 双方行了礼,坐定了,丹姬开口道:“夫人,这绢布,是丹阳的故友送给我的,是绢帛中的上品,天气渐渐的炎热了,夫人拿去,做些衣料,十分合适的。” 蕙心谢过了,说道:“丹妃侍奉大王已经很久了吧!看来大王对丹妃十分宠爱呢。” 丹姬叹了口气,说道:“夫人见笑了,夫人没来之前,大王是十分宠爱我的,可是现在不同了,夫人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大王的心向着谁,不过没关系的,臣妾本来就是陪伴公主的,现在能每天都见到公主,丹姬的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蕙心看着她,脸上仍旧是挂满了真诚,她心里的戒备渐渐解除了些,开口道:“是啊!我们如今都是寄人篱下,看别人脸色过活,又怎么比得上当初在陈国随心所欲的时候呢。” “是啊公主,当年您的舞蹈,可是陈国有名的呢?我只会照样子学,缺少您的那种天分,所以至今没学到什么啊。”丹姬和她聊着家常,心中暗自盘算接下来的话。 蕙心应了两句,丹姬忽然说道:“夫人,臣妾倒是觉得,您应当尽量说服大王,不能立斗云络为夫人。” “为什么?”蕙心暗自冷笑,狐狸的尾巴要露出来了吧? “这楚国自古以来大王就只有一位夫人,哪有同立两位夫人的道理?再说那斗云络真要是成了夫人,她背后树大根深,我们这些从异国来的人,哪会是她的对手呢?”此刻的丹姬极力想让蕙心觉得,自己是和她在一条战线上的。 “这个,我说了不算,听大王的意思吧!他想立谁都行,立不立我都无所谓。”蕙心婉转地回绝了,让她再也无话可说。 临走,丹姬还在跟蕙心说:“夫人,这事事关重大,您要三思啊!您应该趁着大王现在的心全在你这,劝他早做决断,免得以后后悔莫及啊。” 蕙心敷衍着,将她送走了。 看到她走远了,秋若上前问蕙心:“夫人,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啊?” “很简单,套话。”蕙心道。 “哦,我明白了,就是让你说一些难听的话,然后她就会四处散布?” “聪明。”蕙心白了她一眼。 ------------ 第六十六章 通牒 丹姬初次试探蕙心,就这样被她搪塞过去了,蕙心知道,依丹姬的性格,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指不定,还会搞出点什么别的动静出来,自己以后还是得小心为妙。 立夫人之事很快出现了转机,朝中大臣们拗不过熊赀,便有许多人倾向于子元的意见,最主要的是以成氏一族为主的大臣们,因为客观上,立斗氏女为夫人,毕竟对他们是不利的。吵来吵去,最终还是达成了妥协,数日后,将同时在太庙立两位君夫人,这在楚国的历史上是大事,楚文王的大婚之事,终于尘埃落定了。 桃仙宫里,蕙心正在为熊赀制履,秋若兴奋地跑了进来,顾不得行礼就对蕙心说道:“夫人,好消息,大王决定十日之后立您和斗云络为夫人了!” 蕙心听了淡淡一笑,即便是立两位夫人,又能怎样呢?自己已是降国夫人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这时候,一个宫女走了进来,秋若觉得这个人好生面生,不认识,刚要开口问,那宫女行了个礼便开口道:“息夫人,邓夫人有请。” 蕙心心下惊了一下,不知道斗夫人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便回道:“知道了,请回复邓夫人,罪妾马上就到。” 那宫女离去了,蕙心便吩咐秋若更衣。她换上了一件淡青色的深衣,挽了发髻,用了一枚象牙簪子,又对照铜镜略施了些粉黛,一切打扮妥当了,才换了鞋带着秋若去了邓曼的寝宫。 邓曼的寝宫内,邓夫人正和子元闲谈着,听得宫人来报,说息夫人前来请安,邓曼的眉头皱了皱,便吩咐请进。 蕙心走进了邓曼的寝宫,见她端坐在屋中央,慌忙上前行礼。 “免礼了,坐。”邓曼淡淡地说道。 蕙心在她左首坐下了,正对面就是子元。 “息夫人,今天子元也在这里,做个见证,咱们把话都说到明面上,免得以后发生了龃龉,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邓曼说道,带着母仪天下的威仪。 “愿闻其详,邓夫人请讲。”蕙心开口说道。 “你和赀儿的婚事,我起初是不同意的,无论从哪个方面,你都比不上云络的,她和赀儿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邓夫人说道。 “罪妾明白。”蕙心的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要不是看在子元及众位大臣的面上,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赀儿同立你为夫人的,但是赀儿对你一片痴情,再拗下去,也不是为人父母所为之事,因此我同意赀儿立你为夫人,但是,有几句话要说。”邓夫人停了一下,看来一眼子元,又看向蕙心,开口说道:“虽然名义上你和云络同为夫人,但是你自己心里也该明白,你和她完全不同,她出身清白,而你只是一个降国的罪妾,所以以后的后宫之主之位,不许你和云络去争夺!而且今日之言,不许和赀儿提起。” 蕙心心中不是滋味,但并没有显露的太多,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夫人,孩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子元忽然开口道。 邓曼用期许的目光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王兄的后宫之主,应当择有德者任之,息夫人自来我国,一直居于桃仙宫当中,并无任何过错,因此孩儿以为,夫人并不应该如此草率就完全禁止息夫人去竞争后宫之主的。”子元心里明白,这番话,是根本不应该说的,毕竟这是熊赀自己的家里事,但是从他第一眼看到蕙心起,就已经被她的美貌所深深吸引了,因而才不考虑后果地说出这些话来。 “子元此言差矣,后宫与朝堂相同,人虽多,但主事者只能有一人,如果放任他们去争夺凤印,那这后宫还不乱了套了!”邓夫人严厉地说,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始至终,子元始终向着蕙心说话呢?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夫人,罪妾领命,绝不与斗夫人争夺后宫之位,臣妾苟活于世上,只是为了留存夫君的性命,别无他想。”蕙心重重地说道。 她的话让邓曼楞了一下,原先她就听说这些传闻,没想到今天从她的口中亲自说出,看来这是真的,她委身熊赀,只是为了保住丈夫的性命! 子元听了佯装咳嗽了几声,便要起身告辞,邓曼也不挽留,由他去了。 蕙心看邓夫人面色上已是不耐烦,也要告辞离去,邓夫人又说道:“息夫人,为人妇者,名节最重要,我不希望听到一些对你名声不好的传闻,你明白吗?” “罪妾明白。”蕙心应承着,离去了。 ------------ 第六十七章 亡国夫人 现在的外面,明明是草长莺飞,春意融融,可蕙心的心里却宛若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透不过气来。刚才邓夫人的那些话,字字都压在她的心头,对于一个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子来说,任人摆布,是最大的悲哀! 她一出邓曼的寝殿,就看到姬无病侍立在门外,便感到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回夫人,属下听说您和秋若来给邓夫人请安,我就来了。”姬无病答道。 “走吧!以后记着,没我的命令,你就不要随便出来了。”蕙心说道。 姬无病应过了,跟在她的后面,三人往回走去。刚走出没多远,蕙心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四下看去,原来是子元正在一处凉亭里面,似乎就是在等她。 “息妫见过叔叔!”蕙心走到了他的跟前,向他行了个礼。 “夫人不必多礼,子元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夫人指教。”子元说着看了看她后边的两个人,似乎有所顾忌。 蕙心回头看了一眼姬无病,姬无病心下领会,走到了长廊的远处。 “夫人,刚才在邓夫人那里,你为什么不争辩呢?据我所知,你和王兄情深意笃,认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况且你在息国的贤德,息国百姓交口称赞,这些为什么不和邓夫人说呢?”子元问道。 “是啊!这都是事实,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是息国亡国夫人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邓夫人倾向于云络,也是情有可原的。”蕙心幽幽地说道。 “夫人,你想不想坐上后宫之主之位?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子元忽然说道。 蕙心被他的话惊住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跟他并不熟,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难道他也是在试探自己? “叔叔言重了,蕙心苟活于世上,只是为了存留息侯的性命,这我已经在邓夫人那里说过了。至于其他,蕙心不想过问,一切顺其自然吧。”蕙心重重地说道。 子元用玩味的目光看着她,笑了笑说道:“看来你还是不相信我,算了,我会让你相信的,夫人,先告辞了。”他说着起身向蕙心行了个礼。 蕙心回了礼,他便离去了。 蕙心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复杂。现在她越来越多地感受到这楚宫内的复杂,表面上看,后宫是属于熊赀一个人的,但实际上,各个方面的势力在这里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而自己,一介亡国的夫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她知道,自己在熊赀的心目中是重要的,也正因为如此,便有人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想借自己对熊赀施加影响。现在恐怕才刚刚是个开始吧! 她回到了自己的寝殿,默默地坐了下来,几案上仍旧摆放着那双没有做完的履。她拿起针线,专心地缝制起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直到秋若提醒她才感觉到饿了,草草吃了点饭,又接着做起来。 晚上,熊赀来了,听到侍人的传唤,蕙心急忙起身迎接。熊赀一进门,就看到她的面色不是太好,便问道:“你病了吗?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啊。” “哦,没什么?中午没有休息,有些疲倦了。”蕙心应付道。 “你看看你,怎么不休息呢!”熊赀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 蕙心没有答话,而是回身拿起了那双朱红色的履,说道:“赀,来,坐下试试这双,合不合脚。” 熊赀按照她的吩咐,在席上坐了下来,试着穿她做的鞋子,大小刚刚好。蕙心站在旁边,看他十分的高兴,起身穿着在屋里走了几步,忽然搂住她,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蕙心的脸登时红了。 “夫人,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发誓,以后我一定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熊赀搂着她,信誓旦旦地说。 “赀,你言重了,只要你平安就好,其他都是身外之物,可有可无的。”蕙心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嗯,好,来人,传膳,本王要与夫人进餐。”他吩咐道,宫人唱了个诺,一路小跑去准备了,熊赀看着蕙心,认真地说:“蕙心,你放心,立夫人之事,暂且先这样,等过一段时间,我就把凤印交到你的手上。” “赀,你三思吧!我倒是觉得,斗云络来掌管后宫,比我合适。”蕙心想起上午邓夫人那番话,觉得困难重重。 “你在害怕吗?退缩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熊赀心下掠过一丝的不悦。 ------------ 第六十八章 婚礼 蕙心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充满了热切的期望,期望听到她答应的声音,可是蕙心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是接过了他的凤印,那一切的矛头就都会指向自己,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成了众矢之的了。 宫人很快就将食物送来了,熊赀拉着蕙心,坐在了桌边,两人共同吃着晚餐,蕙心揣着心事,吃得十分恹恹。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熊赀也没了食欲,草草地吃过了,便吩咐从人将食物撤下了。 内室里烛光晃动,秋若已经准备好了沐浴的水,蕙心吩咐她退下了,红着脸伺候熊赀更衣入浴。熊赀看到她这个样子更觉得可爱,暂时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开口说道:“蕙心,你也来吧。”示意她与自己同浴。 蕙心的面色更加娇羞,不敢抬头看他:“嗯”了一声,低着头除去了自己的衣衫,迈进了浴盆当中。 熊赀坏坏地向她身上泼了一下水,蕙心惊了一下,随即用手一挡,他顺势将她拉过,拥在怀中。 蕙心坐在他的怀中,靠在他健硕的胸膛上,只觉得面红耳赤,心里乱撞。他明明是在诱_惑自己,只要跟他在一起,她便觉得一切都已忘却,眼里只有他。熊赀也是一样,拥着美人肌肤相亲,唤醒了他作为男人的知觉,手在她细嫩的肌肤上轻轻抚摸着。 她摆脱不了他的诱_惑,做不到抽身离去,只是由着他这样抱在怀中。 “蕙心,我决定了,大婚当日,我就穿着你做的这双履。”熊赀说道。 他的话让她从温情脉脉回到了现实当中,她觉得这样并不妥,君王婚礼的衣着是十分讲究的,怎么能随便穿一双鞋就应付呢?便开口说道:“赀,这双履,是平时穿的,婚礼当日,你还是穿一双宫里准备的冩吧。” “哪来的这么多规矩,我就要穿,看他们谁敢把我怎么样!”熊赀满不在乎地说道。蕙心听着他任性的话语,无奈地摇了摇头,纤纤柔荑摩挲着他的大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蕙心被邓夫人召去谈话的事,后宫之人全都知道了,连谈话的内容,也被添油加醋地流传成了多个版本。更多的人抱着的是看热闹的心态去看待蕙心,他们知道,这邓夫人不满意蕙心,好戏就还在后头呢! 数日后,楚王的婚礼如期在太庙举行了,楚国的太庙位于王宫的前面,是一栋木结构的大殿,里面供奉着列位楚国君王的牌位。婚礼的场面壮大,来宾众多。斗家陪送的嫁妆装了满满十多个马车,停在外面,令人咋舌。这让斗家人在来宾面前感到面子十足。相形之下,蕙心与斗云络同在台上,就显得凄凄凉凉,冷冷清清。熊赀看到蕙心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快,但又不能声张,勉强听从着司仪的安排,履行着向先人祷告的步骤。 蕙心侧眼看了一下身旁的斗云络,她跟自己一样,身着火红色的盛装,脸上挂满了憧憬。蕙心的心下酸酸的,看向熊赀,他已经祷告完毕,正要向宗庙叩拜。蕙心连忙向前走了一步,随着他一同向宗庙叩拜,斗云络楞了一下,毕竟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马上回过神来,跟随着蕙心,一同跪在了席上。 熊赀口中念念有词,叩拜完毕,便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这两位夫人。斗云络站在右边,蕙心站在左边,从人端上来一个方盘,里面放着两支凤簪。熊赀接过了从人递过的金制凤簪,先给斗云络戴上了,接着又细心地给蕙心戴上。因为没有确定到底是谁主事,所以凤印暂时不授,由邓夫人保管。 子元站在近处,看着台上的几个人,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好不容易等到婚礼仪式结束了,熊赀携带着两位夫人坐上了马车,向王宫中驶去。这马车是没有棚的,他端坐在中央,长椅的两侧坐着他的两位夫人。 车经过街道,百姓竞相观看,口无遮拦地议论着:“你看哪位夫人好看?我看是妫夫人,桃花仙子果然名不虚传啊。” “好看顶什么用啊!斗家的实力在那摆着呢?我觉得大王肯定能宠爱斗夫人的。” …… 蕙心听着暗自吃惊,难怪鬻拳敢拿着剑指着熊赀,这楚国的言论也真是自由,百姓议论君王,士兵们仿佛没听见一般,根本不去制止。是啊!只有这样的环境里,人们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君王才不会为所欲为,她不由得暗自佩服楚人的大度。 ------------ 第六十九章 挑衅 宫中,早已布置得一片喜庆,就连纱灯,都换成了红彤彤的大红灯笼。熊赀携了两位夫人,在朝堂之上大宴群臣及外国使节,一派欢愉的景象。蕙心勉强应酬着,心中只想快点结束。 一位使臣端起酒爵向主位上的三人敬酒,说道:“大王,在下是齐国使者,奉齐桓公之命来为大王贺喜的,临来,君王让我捎几句话给大王,请大王容许在下斗胆发言。” “讲。”熊赀漫不经心地说道,并没有在意他说的话。 “君上说,他七年前与大王在陈国城外的约定仍旧有效,请大王铭记。”使者并没有把话点明,他知道,熊赀不会不明白的。 果然,熊赀听清了他的话,脸色登时变黑,阴郁着,刚才的高兴劲一扫而光。斗云络疑惑地看着他,吓了一跳。吃惊的还有蕙心,七年前?陈国?她恍然记起了与熊赀初遇时的情景,他和小白说了什么了吗?怎么他的脸色会变得这么难看? 熊赀面对齐使怒视了半天,才开口说道:“麻烦齐使回去转告小白,就说我芈熊赀随时恭候,他想什么时候开战,定个时间,定个地点,我一定奉陪!” 他的话充满了杀气,让满堂的文武全都惊呆了,齐桓公现在风头正劲,连周天子都倚靠他,齐使和熊赀的对话,难道是在互下战书吗? “谢大王,微臣回去一定转告。”齐使不卑不亢地说。 喜宴被齐使的话冲散了,很快就结束了,熊赀气冲冲地退入了屏风的后面,蕙心和云络都跟了上去,熊赀看着两位夫人,心下纷乱,便吩咐他们先回自己的寝宫,他独自一人静一静。 因为人们都不知道他们两个说的是什么事,纷纷展开了猜测,七年前,熊赀还没有即位,齐使又提到了陈国,人们自然就联想到了蕙心,于是各种版本的流言很快就出炉了,最离谱的,说蕙心是齐桓公向陈宣公求娶的夫人,经过一番周折,现在在楚王的宫中,齐桓公仗着自己的势力大,来要人了。 蕙心回到了寝宫,等了许久,约莫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便唤秋若将灯笼挂出去。秋若刚到外面,便看到一丛人走近了,定睛一看,为首的居然是邓夫人! 她慌忙跪下行礼,邓夫人连理都没理她,径自走进了蕙心的寝殿,姬无病同样跪拜在一旁,不敢出声。 蕙心正在思量为什么秋若出去还没回来,猛然间看到居然是邓夫人进来了,慌忙跪下行礼。 “免了,息妫,我问你,齐使今天说的陈国城外的约定,是什么事情?”邓曼听了诸多版本的流言之后,终于坐不住了,上来兴师问罪了。 “回夫人,这个臣妾不知。”蕙心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笑话,赀儿的回答你不会没听到吧?跟齐国开战,为什么?”邓曼强忍着内心的怒气,说道。 “回夫人,这臣妾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蕙心感觉形式不太妙,邓曼的火气很大。 “你还狡辩,说你不知道?那齐桓公已经向我楚国下战书了,说,你在陈国,是不是跟他有什么私情?”邓曼终于按捺不住愤怒,气冲冲地问道。 蕙心惊呆了,自己和小白,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陈国,另一次是在洛邑,会有什么私情?她急忙说道:“夫人,臣妾与齐桓公只见过两次,而且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怎么会有什么私情呢?”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说没有?来人啊!把这个祸国的妖姬给我抓进大牢,免得她在这里做齐国的奸细!”邓曼说道。 几个如狼似虎的侍人走上前来,就要架起蕙心。 “慢着,你们干什么!”正在这紧张关头,一声怒喝响起,侍从们全都跪了下来,原来是熊赀回来了。 “赀儿,你回来的正好,这就是你娶的好夫人,跟齐桓公有私情的息夫人!”邓曼的语气里充满了厌恶。 “什么?”熊赀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口说道:“母后,你误会了,蕙心怎么会和小白有私情呢?” “那今天在朝堂之上是怎么回事?”邓曼迫不及待地问道。 “七年前,孩儿在陈国遇到了小白,当时我们两个人就立下了君子协定,谁比对方强,谁就娶蕙心为妻,就这么简单。” 邓曼听了将信将疑,便又问道:“那你说的打仗是怎么回事?” ------------ 第七十章 湖心亭(一) 熊赀正了色,对邓曼说道:“母后,想必你是明白的,我楚国想要挺进中原,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谁?我想除了齐桓公,没有别人了,因此,我们与齐国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虽然我们相隔千里,但将来终究会有一天兵戈相见的,这所谓的婚约之事,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邓曼的心下释然了些,看了一眼蕙心,又说道:“今天你娶了息妫为夫人,又娶了云络,我希望你能平等对待他们两个,不要被这个妖姬迷惑住了,如果你只是沉湎在此的话,我必定会采取对策。” 说完,拂袖离开了桃仙宫。 蕙心和熊赀送走了他们,两人对视了一眼,熊赀开口说道:“刚才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又要吃苦头了,哎。” 蕙心却应道:“赀,邓夫人不喜欢我,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 熊赀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美人,很多人都阻挠自己的婚事,认为她就是祸国的妖姬,可是实际上,魔由心生,男人们一时冲动,作出自己无力承担的事情,便把责任都推到女人的身上,这只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法子罢了! 熊赀婚后的两日,一直都流连在蕙心的寝殿,可怜云络徒有夫人之名,自从婚礼结束一直都没有看到楚王。 楚王大婚之后的第三日,东方告急的消息由快马加急送到了郢都,边境上与越人的摩擦顿起,形势危急。熊赀便亲提大军,前去扫平越地。 大军出征之后的次日,斗云络正在夫人寝殿暗自感伤,忽然有宫女来报,说邓夫人请,她连忙整理了妆容,随着宫女去了邓夫人处。 待她到了邓夫人寝殿,邓曼看到她憔悴的面色,便知道了几分,屏退了从人,开口问道:“云络,这几日,赀儿可曾到你那里去?” “回夫人,自从大婚那日起,大王就一直流连在妫夫人的寝宫,从未到臣妾的寝殿来。”说着她抹起了眼泪。 邓曼听了登时火冒三丈,口中说着:“这个妖姬,赀儿怎么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呢?传我命令,明天就在湖心亭,召集所有的夫人,妃子,庶妻,我有话讲。” 从人领命,忙去传达消息去了。 邓夫人又安抚云络道:“云络,你放心,有我给你做主,定不能让赀儿毁在那个妖姬的手里。” 斗云络含泪点了点头,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邓夫人的身上。 楚国王宫的西侧,有一个荷花湖,说是湖,其实水是与外面护城河是相连的,也就是说取的是活水。熊赀为了让邓夫人散心,围绕这个湖,修建了亭台长廊,长廊雕梁画栋,回转反复,置身其中,确实使人感到心情大为舒畅。邓夫人常来此地,渐渐地喜欢上了这里,她常带着熊赀的妃子们来到这里,给他们讲述作为王妃的道理。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邓夫人向后宫女人谈经论道的地方。 次日。 听说邓夫人要在湖心亭召见自己,蕙心不敢怠慢,早早起来按照夫人之等级换了装,很少施粉黛的她特地略施了一些胭脂,以使自己的面色看起来更红润一些。对照铜镜反复确定可以了,她才在秋若的陪伴下出了宫门,前往湖心亭。前面由一名宫女引导,因为他们对这里并不熟悉。 刚出宫门不远,蕙心便听到有人在叫她,连忙循声找去,在转角处,看到了子元。 子元走近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此去,务必要小心,邓夫人对你十分的不满,而且据我的情报,还有人要伺机害夫人。” 蕙心心下一惊,想起那天邓曼怒气冲冲的样子,便觉得不好,正要问个仔细,子元便匆匆离去了。 秋若担心地问蕙心:“夫人,要不您回去吧!容奴婢去和邓夫人说一声,就说您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不能前往了。” “你当邓夫人是傻子么?这几日大王都在我们桃仙宫,等他一走,我就患了风寒了?”蕙心驳斥她。 “那怎么办?我看子元大夫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啊!”秋若说道。 “随机应变吧!走。”蕙心吩咐她。 “要不要去请姬无病跟您一同过去?”秋若问道。 “你想让咱们在这后宫里面没有立足的地方吗?”蕙心冷冷地说。 秋若吐了吐舌头,不再敢说话了。二人随着宫女的脚步,来到了湖心亭。 远远地,蕙心看到在长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她示意秋若在原地等着她,而她自己则缓缓走过去,嫔妃们看到了她,纷纷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 第七十一章 湖心亭(二) 蕙心站定了,目光扫视了一下,这些妃子们都下意识地与自己疏远了距离,聚集在了斗云络的身边,站在自己身边的,只有丹姬一个人。 斗云络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蕙心,两人视线相交的一刹那,蕙心感到了她的那种幽怨的气息,那是与那群妃子们看向自己的嫉恨目光所截然不同的。 过了一会儿,邓夫人来了,她穿了一件深棕色的深衣,让人一看,便产生一种压抑的感觉。 邓曼缓缓地走到了亭子中央,在石桌旁坐了下来,看向下面的王妃们,蕙心和云络分坐在左右两侧的上首,正在注视着她。 邓曼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诸位夫人嫔妃,今天我召你们过来,是有些事情要宣布,你们身为楚王的夫人,王妃,有责任去谨记。” 众人静静地听着她讲。 “周幽王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妃子,名叫褒姒,这个褒姒自从进宫,就从未笑过,后来幽王令人点燃了用来传递紧急信息的烽火,诸侯各国以为犬戎来犯,便急急忙忙率军前来救援,结果却相安无事,看到诸侯们慌乱的样子,褒姒大笑不已。为了博取美人一笑,幽王多次下令点燃烽火,结果得到命令前来的诸侯却越来越少。后来有一天,犬戎真的来犯了,幽王再下令点燃烽火,诸侯们谁也不来救援,犬戎打进了镐京,杀死了幽王、褒姒,还有他们的儿子。”讲完这段历史,邓夫人扫视了一下众嫔妃,只见他们有的面露不屑,有的充满鄙夷,纷纷将目光投向蕙心。 蕙心坐在那里,垂下了眼睑。她心里明白邓夫人讲这番话的意思,邓曼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和那亡国的褒姒放到了同等的位置上! “因此我要说的是,身为君王的妃子,应当为国家去着想,不能为了博取君王的宠爱,而不择手段地献媚,使大王沉迷于女色,不思国政,如果有谁真的敢这样做,本夫人定不轻饶!”邓曼严厉地说道。 蕙心的面色依旧十分平静,她知道,邓夫人接下来,就要针对自己了。 “妫夫人,你来说一说,该如何做,才能算是一个贤德的夫人呢?”邓曼突然问她。 “回夫人,臣妾不知。”蕙心本不想多惹是非,但邓夫人的这番话,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难道自己对他们的欺辱,只有默默承受吗?不! “不知?”邓曼登时变了脸色,说道:“你要是不知道,我来告诉你,身为大王的夫人,就应该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因为什么而来。你在息国,已经导致了我楚国与息国,蔡国兵戈相接,最终致使息国灭亡,你说,你跟褒姒有什么区别?” 蕙心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她,她能感觉到,四周的目光仿佛带着刀子一般割向自己,那是一种近似于观看落水狗的奚落心态。她慢慢挺直了腰杆,缓缓说道:“夫人言重了,那褒姒,到幽王身边,不是她自己想去的,她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只想过自己平静的生活,但是没有办法,她不嫁给幽王,那幽王便要杀掉褒珦,试问,这样一个委身于自己不爱的男人身边,这样的女子,她能笑得出来吗?” 她的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妃子们纷纷愤怒地指责她此语毫无夫人的身份可言,完全是一番狡辩。 邓曼气得脸色又红变紫,又由紫变青,嘴唇哆嗦着开口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致使国家覆亡,居然还敢如此的狡辩!” “夫人,您说的道理是对的,可是?幽王还没有纳褒姒的时候,便已经是昏庸无道,任用佞臣,不顾百姓的死活,聚敛金银珠宝……”蕙心侃侃而谈,被邓曼粗暴地打断了。 “够了,息妫,我已经忍受你够多了,你自己犯了错误,不知悔改,反倒在这里巧言狡辩,如果真要是让你这种人掌管了后宫,那楚国非得亡了国不可,今天,我就在这里宣布,妫夫人无夫人应有的德行,不适合掌管后宫,后宫之印,交给斗云络掌管,妫夫人从即日起降为下妃,待大王得胜回国之日,便行公布!妫夫人,你有何话要说?” “邓夫人明断。”下面一片叫好之声。 蕙心听了心下凄凉,息国亡国,所有的人都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但这已经是过去了,可这些人,为什么不住地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让自己的伤痛一再被提起,而且就能趁熊赀不在的时候,欺负自己! ------------ 第七十二章 湖心亭(三) 她缓缓地长跪起来,口中说道:“谢邓夫人恩典,臣妾无话可说。”是啊!她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一场暴力的狂欢,自己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枚漂泊的树叶,无法反抗,只有任其蹂躏。 邓曼又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便吩咐妃子们散去了,他们三三两两地回自己的寝宫了,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慢慢向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刚才的话语,还在自己的耳边回响,他们那一张张丑恶的嘴脸,还在自己的脑中盘旋。 刚走出去没有多远,蕙心忽然听得后面有人在叫她,连忙回头看去,竟然是斗云络。她感到很意外,站在了原地,看着她。 斗云络走近了她,看到蕙心的面色很不好,开口说道:“妫夫人,今天这件事,真是对不起。”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 蕙心看了看她,冷冷地开口道:“恭喜啊!斗夫人,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以后整个后宫就都在你的手里了。” 听了她的话,斗云络急红了脸,连忙说道:“妫夫人,你误会了,我真的要说对不起,昨天邓夫人召我过去,问我大王婚后如何,我便如实回答了,我也没想到她今天会说这些。” “没什么对不起,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你应该做这个夫人,我只不过是贪生怕死苟活于世罢了,怎么还会去看重这些身外之事。”蕙心答着,向前迈开了步子,她不想在讨论下去,再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斗云络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即便自己真的拿到了凤印,又能如何呢?熊赀的心还在蕙心身上,他连看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自己这所谓的正宫夫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蕙心加快了脚步,她能感受到身后斗云络散发出来的幽怨的气息,这让她觉得很难过,她极力想摆脱这种氛围。斗云络看着她渐渐的走远了,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了。 谷雨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雨水也明显增多了,一旦下起来,淅淅沥沥不停歇,不像之前的濛濛细雨了。自从那日邓夫人大发淫威之后,蕙心的心也如同这天气,从未晴朗过。熊赀外出打仗已经十日有余了,至今未传来任何消息,蕙心的心中的担心与日俱增。这一日正在看着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忽然有宫女来报,说丹姬来访,蕙心淡淡地应了,请她进来。 丹姬进了桃仙宫,脱掉了身上的蓑衣,递给了宫女。蕙心看着她,说道:“丹妃冒雨前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丹姬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对蕙心说道:“公主,我们进里屋谈吧。”语气中似乎有些犹疑。 蕙心点了点头,示意她随自己来。二人转过屏风走入了内室,丹姬急切地开口道:“公主,你快回陈国吧!我听说,他们要加害于你。” 蕙心惊了一下,忙问:“为什么啊?” “你的存在是斗夫人执掌后宫最大的障碍,大王宠爱你,斗夫人便无出头之日。” 蕙心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公主,请你务必相信我的话,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们想趁大王外出之际谋害你的。”丹姬急切地说道。 “他们想怎么样?”蕙心仍旧淡淡地问,仿佛她说的事情与己无关一般。 “我打探来的消息,说他们今晚就要动手。”丹姬压低了声音说道。 “知道了,谢谢你。”蕙心此刻真是搞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为什么要来告诉自己这些? “公主,你自己小心吧!我先回去了。”丹姬说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蕙心看着她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她为什么要来跟自己说这些?她在反复思量,自己即便曾经和丹姬关系不是太好,但也不是太坏,至少她从未像媚儿一样搞一些小动作来坑害自己。也许今天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冒雨来通知自己?她拿不定主意。 她走到了大殿当中,看到姬无病仍旧在廊下站着,便唤道:“姬将军,请进来一下。” 姬无病听到她的召唤,走了进来。 “什么事,夫人?”姬无病问道。 “近几日,你可曾听到什么传闻了吗?”蕙心问他。 姬无病想了想,摇了摇头。 “夫人,我听到一些传言。”一旁的秋若突然说道。 蕙心看向她,很奇怪地问:“那你怎么没跟我说啊?” “夫人,这传闻……不知是真是假,所以就没和你说。”秋若吞吞吐吐地说。 “说来听听。”蕙心吩咐道。 ------------ 第七十三章 失火 “自从那日荷花湖边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之后,我听说邓夫人十分气恼,发誓要让大王只宠爱斗夫人一人。至于她具体想怎么做,奴婢就不知道了。”秋若说道,她得到的消息是十分有限的,在这个楚宫,桃仙宫仿佛就是一座孤岛,很少有人来,消息自然也少了许多。 “这就对了。”蕙心终于相信了丹姬的话。 她吩咐姬无病道:“姬将军,最近这几日,恐怕要让你多费辛苦了,邓夫人早晚会来找麻烦,还请将军夜间多提高警惕。” “属下明白。”姬无病答应着。 蕙心看着外面,雨已经不下了,她信步走出宫殿,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殿前的桃木叶子正茂盛,挂着水珠,更透出浓浓的绿意。 她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想起了刚才的事,在心中默默说道:该来的都来吧!我不惧怕什么?看你们还能怎么样! 晚上吃过晚饭,她做了一会儿针线,觉得困意袭来,便上床睡觉了。到了夜半十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秋若慌慌张张的声音:“夫人,快起来吧!姬将军说,有危险。” 蕙心顿时睡意全无,连忙起身穿衣,耳边传来姬无病的声音:“夫人,请速速穿好衣服,以防有变。” 他的声音来自屏风的另外一侧,蕙心顾不得答应,连忙胡乱套了一件襦衫,略挽了一下发髻,便随秋若来到了前堂。 “夫人,刚才子元大夫找到我,说今天晚上,有人要谋害于你,让我们到他那里躲避。”姬无病说道。 蕙心感到很奇怪,怎么他什么都知道,上次也是他提醒自己,这次又是。而且,这次不光是他,丹姬也来特地提醒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面有响动,蕙心正要让姬无病出去查看,忽然从外边进来了一个人,蕙心定睛一看,正是子元。他穿一身黑色的士服,白色的衽口显得对比十分鲜明。 “夫人,子元失礼了,实在是情况紧急,请夫人速速一避。”他急切地说道。 “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蕙心问他。其实蕙心心里疑惑更大的,是这深更半夜的,他怎么会到宫里来呢?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得到可靠消息,说今天晚上有人要谋害夫人,请夫人到在下府上一避。”子元说。 “我不走,我就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蕙心冷冷地说。 “夫人,你的存在,已经影响到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是容不得你的,为了你的安全,请随我来,我安排您回陈国。”子元的语气中十分焦急。 “是啊夫人,我最近听到的传闻,都对您很不利的。”秋若附和道。 姬无病看了看蕙心,又看了看子元,没有做声。 “走吧!夫人,再晚就来不及了。”子元又说道。 蕙心犹豫了,这时姬无病开口说道:“夫人,不如我们暂且避一避,离开此地,先观察一阵再说。” 她看向姬无病,心中也没了主意,最终同意了他的建议,让秋若简单收拾了一下,主仆三人便乔装打扮随着子元悄悄地出了宫,去了他的府上。 他们离开后不久,就听见宫中传来消息,说桃仙宫失火了。宫内的侍人,侍卫慌乱地去救火,可是火势实在是太大了,转眼间,桃仙宫就变成了一片瓦砾。 蕙心到了子元的府上,暂时呆在了一间大屋内,她透过窗子看向王宫的方向,天空已经被映得一片通红,想来火势真的是很大。她不禁感到悲凉,在这里,他们已经不仅仅满足于羞辱自己,已经到了想取自己性命的地步了! 正想着,秋若走进来问道:“夫人,子元大夫问,我们是今天连夜走,还是等明天天亮了再走?” 蕙心想了想,说:“我们连夜走吧!不要再连累了子元大夫,通知姬将军,让子元大夫给我们预备一辆马车,我们即刻出城。” 秋若按她的安排去了,过了一会儿,姬无病来了,一进门行了个礼说道:“车马已经备好了,请夫人即刻出行。” 蕙心点了点头,随着他走了出去,看到子元已经在外面等候了。她走到子元的跟前,向他行了个礼说道:“叔叔的救命之恩,蕙心没齿难忘。” “夫人不要说这么多了,现在形势很危险,还请夫人速速离开此地吧。”子元说道。 蕙心答应着,跟秋若上了马车。姬无病骑了一匹马,子元也骑着马跟在后边。一行人向城外行去。到了城门口,子元出来跟守城的将领打了个招呼,便送他们出了城。 ------------ 第七十四章 故地 蕙心心中百感交集,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狼狈地逃离了楚国,恐怕自己今后不仅要受人诽谤,谩骂,更要受人耻笑了,这一切都是拜熊赀所赐啊!她不禁在心里暗自怨恨起熊赀来,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马车向陈国的方向驶去,蕙心不知道,对于这一切,自己该如何向父母解释,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仍旧会对自己报着偏见去看待,反正有一点她是十分明白的,自己这样逃回了陈国,父母的脸上,再也没有光彩了! 这一夜,楚宫一直处于混乱的状态,桃仙宫的大火被扑灭了,人们纷纷传闻妫夫人已经丧生在火海当中,只是,找不到尸首,连她的仆人也一并失踪了,这让整个楚宫处于风声鹤唳的状态,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谁干出了这件事,谋害了妫夫人,流言愈传愈广,矛头纷纷指向了两个人:邓夫人和斗云络,相对来说,斗云络的嫌疑最大,因为凭借邓夫人在宫中的低位,根本用不到这些伎俩。 只是,这些混乱与猜忌暂时与蕙心告别了,此刻,她正在姬无病的陪伴下,坐在马车里,向陈国前去。姬无病骑在马上,心中感慨万千,半年前,正是自己将蕙心迎娶到了息国,没想到这半年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一行人如此仓皇地逃离了楚国,不知道熊赀回来,会做何感想呢? 蕙心坐在车中,看着秋若随着马车的摇晃昏昏欲睡,她不禁笑着问秋若:“秋若,你跟我这么长时间,受苦了。” 她的话让秋若清醒了过来,她挤了挤眼睛,说道:“夫人,你言重了,我此生能跟着夫人,确是十分荣幸的。” 蕙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她透过车窗,看向外边,昨天的一场雨,让天空格外地蓝,草木在阳光的照射下,向空气中倾吐着清新的气息。透过窗帘,她隐约看到姬无病就在车旁,便开口问道:“姬将军,我们现在是到了哪里了?” “回夫人,我们已经接近息楚边境了。”窗外传来姬无病的声音。 蕙心的心竟没来由地疼起来,息国,如今已是楚国的县城了,息侯,他现在怎么样了? 看到她面上的凝重,秋若忙说道:“夫人,我们不如不进息城了吧。” “嗯,不进了,不进。”蕙心喃喃自语。 姬无病遵照她的指示,催促车辆继续前行。连续走了十多个小时之后,天色已暗,此时的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处于荒郊野外。 姬无病担心地四下观望了一阵,来到了蕙心车前说道:“夫人,不如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您和秋若在车里,我守卫就好。” 没有做声,少顷,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了,手中拿着一个布包。 “将军,前一日,我在宫中做了一些面饼,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派上用场了,没有什么好吃的,还请将军见谅。”蕙心递上了手中的布包。 姬无病谢过了,下了马,寻了一些干树枝,拢起了一堆火,便招呼车夫过来吃饭。蕙心轻轻舒展了一下筋骨,在车里坐了一天,腿都要麻了,现在活动活动,觉得十分惬意,她忽然感觉,这种自由,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夜间,蕙心和秋若宿于车上,一夜相安无事,次日天刚亮,他们便又启程了。路过息县的时候,蕙心怕姬无病心中郁闷,便催促他前行,不进县城之内。又行了几日,便到了蔡国。 姬无病十分担心蔡侯会找自己麻烦,便来请示蕙心,蕙心沉吟了一下,告诉他但走无妨,她知道,蔡侯会长记性的,上次的战争因何而起,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只是现在惦记着媚儿,按理说,她现在也该生了,不知道这母子现在怎么样了呢?想去看看,又觉得没脸进蔡国的王宫。蕙心便不再想其他,一味地催促姬无病赶路。一行人风餐露宿,终于在十多天之后回到了陈国。 马车缓缓进了陈国的城门,耳边传来市井之民高声的吆喝声,秋若心下十分激动,竟然流下泪来。 蕙心看到她的样子,不禁又笑了,说道:“秋若,回来了,就在陈国寻个夫婿吧。” 秋若被她逗得脸红了,说道:“夫人,您尽开玩笑了。” ------------ 第七十五章 又见小白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陈国的王宫,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从车上走了下来,守门的两个卫士以为自己看错了,睁大了双眼看,又互相对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行礼。侍人慌忙进宫报予陈宣公。 过了好一会儿,蕙心才看到了自己的父亲陈宣公,可还没等她说话,看到的却是父亲那怒气冲冲的面孔。 “你回来干什么?本公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国家灭亡,你不随息侯而去,反倒去了楚国,丢人啊!我没你这个女儿,你别给我进来,爱到哪去就到哪去!”陈宣公吼道。 蕙心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现在自己成了人见人厌的妖姬了!她含泪跪下给陈宣公行了个礼,说道:“父王,孩儿谨遵教诲,请父王受孩儿一拜。” 跟在后面的姬无病和秋若也跪拜了下去。陈宣公扬起了头,仿佛没看到一般。 “陈公,你这做的可不对呀。”忽然一个声音传来,陈宣公连忙回头。 “哎呀,桓公,你怎么出来了,家门不幸啊!真是抱歉,让你见笑了。”陈宣公忙讨好地对来人说。 蕙心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感到十分惊讶:齐桓公!他怎么到陈国来了? “陈公的女儿可是女中豪杰,胸襟不逊于男子,远见卓识不是息侯这种人能赶得上的,今天这个样子,想必是落难回来,陈公不应该将孩子拒之门外啊!”小白继续说道,眼光瞟向了蕙心。 蕙心被他看得十分不自然,低下了头。 陈宣公本来想将蕙心赶走,可听到小白这么说,他也不再好意思说什么了,便说道:“今天看齐桓公的面子,许你回宫,你老老实实地回自己寝殿呆着,不许乱跑,听见没?” “谢父王。”蕙心说着站了起来。 小白看到了蕙心身后的姬无病,身材挺拔,眉目俊朗,不似凡人,便开口问道:“这位将军是?” “回齐公,末将姬无病,本是息侯胞弟,受命保护妫夫人。”姬无病朗声答道。 小白好好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说:“果然是个英雄。” 蕙心让秋若给姬无病找了个住处,自己随着宫女回到了寝宫。宫殿里的布置与自己出嫁时没有两样,只是多了些灰尘。 蕙心吩咐宫女打扫了,自己信步踱到了院子当中,看着池中的金鱼,不禁感慨,自己嫁出了之后,经历了这些波折,最后,却又回到了原点! 正沉思间,有宫人来报,说陈宣公召她到大堂。蕙心忙应了,对着水面简单地理了一下妆容,便前去朝堂。 一进门,她楞了一下,偌大的大殿内,只有两个人在座,上首是父亲陈宣公,坐在旁边的,是齐桓公。 她行礼过了,便坐在了齐桓公的对面,听着他们说话。 陈宣公仿佛没看到她一般,与小白高谈阔论着,小白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说着,目光不断地瞟向蕙心,让她觉得十分的不自然。 小白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陈宣公的话,说道:“陈公,我想知道,今天您的女儿从楚国奔回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陈宣公看了蕙心一眼,说道:“目前还没有,不知齐桓公有何建议?” 小白看了看蕙心,又看向陈宣公,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道陈公是不是能接受。” 蕙心静静地听着他们说,没有插话。 “我的想法是,让蕙心公主随我到齐国去。”小白直言不讳。 蕙心听了惊得险些站了起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称霸一方的齐桓公,要让自己随他去? “当今天下大乱,各国纷争不休,那楚国与中原各国的矛盾摩擦日益增加,此时陈公如果继续放任蕙心公主留在楚国,是十分危险的,我齐国兵精粮足,足以与楚国抗衡,因此我觉得让蕙心公主去齐国,是十分合适的。”人说话的底气,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种实力的外在表现,小白现在在中原各诸侯当中的地位,已经是无人能超越了,他仗着自己国家的实力,不断干涉别国的内政,使得各诸侯国对他畏惧且服从。 “心儿,你觉得齐桓公的意见如何?”陈宣公象征性地问着蕙心,他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了,如果能用蕙心来换得齐国的信任,那对陈国来说,是最大的收获了。 “父王,容孩儿说一句话。”蕙心朗朗地说道,面上不怒不喜。 其他两人都看着她,听着她说。 ------------ 第七十六章 拒绝 “孩儿本是息侯明媒正娶的夫人,本应当就在城破之日,杀身殉国。但楚王有言,只要孩儿从了他,便许诺不杀息侯。为了保存息侯的性命,孩儿忍辱嫁给了楚王。现在虽然从楚国逃了出来,但是我和楚王的婚约还没有解除,恕孩儿不能从命,不能接受没有来由的再嫁之说。”蕙心说完,松了一口气,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果真,陈宣公听了之后,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看了看齐桓公,刚想开口,就听到齐桓公说道:“妫夫人的气节,真令小白佩服,也罢,此事急不得,还须从长计议,这样吧!夫人一路劳顿辛苦,请早点歇息吧。” 蕙心也不推辞,起身行了个礼就告辞回宫了。路是青砖铺就的,看来是刚刚修整过,很平整。蕙心慢慢地走着,视线投向两旁的树木,心下忽然有了一丝感触,这后山的桃林,现在是什么样了呢?她转变了路线,向宫外走去,想去桃林看看。 出了城门,下了官道,那块熊赀曾经坐过的青石仍旧立在那里。她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那块石头,继续向前走去。 桃木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微风轻轻吹拂着枝叶,似是在欢迎蕙心。她信步向前走去,伸开了双臂,舒展着筋骨。 “妫夫人,真是好兴致啊!”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给蕙心吓了一个激灵。 她连忙回头看去,原来是齐桓公小白。蕙心心下暗自叫苦,糟了,刚才自己的那个动作,全无君夫人的仪态,糗大了! “息妫见过齐桓公。”蕙心连忙向他行了个礼。 “你走了之后,我和你父亲又说了一会儿话,辞别了之后想出来信步走走,结果就走到这儿来了,没想到你也在。”小白随口说道。 “不知齐桓公怎么会来这里呢?”蕙心没话找话地问道,跟他在一起,她感觉实在是很尴尬,但他是客人,怎么说也得应付一下啊! “哦,我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了,去了宋国,郑国,昨天刚到了这里。你知道吗?在这里,我曾经和熊赀见过一面。”小白的语气里很轻松。 蕙心静静地听着他説。 “当时,我们两个人的观点完全相反,而且话语里还提到了你。”小白看向蕙心,他脸上的表情很庄重,丝毫没有亵渎的意思。 “我?”蕙心感到有点奇怪,接着想起了在楚国婚礼当时的情景,便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当时我们约定,按照各自的想法去治国,谁有本事,就来迎娶你回去,没想到啊!熊赀比我抢先一步了。”小白笑了笑,说道。 “哦,是这样啊!那恐怕真的要让桓公失望了。”蕙心说道,她知道,现在不把事情说明白,以后麻烦就不会停止。 “现在世人的眼里,蕙心就是一个祸国的妖姬,息国因我而亡的,蔡侯也因我而险些被熊赀下油锅的,如果桓公真的要把我娶回去,岂不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吗?且不说熊赀如何,便是齐国的国民也不会容忍我的。”蕙心继续说道。 小白笑了笑,他显得很大度地说道:“夫人言重了,再嫁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小白心里明白,夫人并不是像世人眼中那样的,上次楚军伐蔡的事,夫人表现出来的气度和胆识,让小白万分佩服,你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女子,如果真的能答应做本王夫人,小白万分荣幸。” “人各有志,蕙心前后已经嫁了两位君王,世人眼里已经是不容了,而今齐国上下在桓公的带领下正奋发崛起,这一切,不能毁在我这个祸国的妖姬手里,对吧?”蕙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跟小白说话,她只感到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压力。 “那算了,也许现在还不是时机,夫人记住,我是不会放弃的。”小白说的很严肃,让蕙心吃了一惊。 她不想跟他再说下去,便先行告辞,回去了。 熊赀是在十多日之后才知道宫中失火的消息的,此时他和越人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听到这个消息,他什么都顾不上,便将军队交代给了斗丹,只带了几名随从,匆匆忙忙地赶回了郢都。一路上,他一直在默默祈祷:蕙心,老天保佑你,千万别出事,千万千万!一颗心仿佛要蹦出来一般,不住地狂跳。 ------------ 第七十七章 疑点 回到了宫中,他竟然没有下马,而是骑着马一路狂奔来到了桃仙宫。当他看到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瓦砾的时候,惊在了原地。他跳下马来,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可,哪里还有蕙心的影子?看到匆匆赶来的从人,他吼道:“夫人呢?” 从人被他的样子吓得面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道:“回大王,夫人,她……失踪了!” “那桃仙宫的其他人呢?”熊赀急切地问。 “回大王,有一名宫女没有逃出来,死在里面了,找到了尸体,可夫人,还有秋若丫环,另外还有那个息国来的将军,他们都失踪了。”一位侍人斗胆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熊赀的心反倒平静了下来,如果说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不可能他们三个人同时失踪,至少凭姬无病的本事,他不会平白无故地死在里面,而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起火的原因是什么?”熊赀问道。 “回大王,那一日下了一天的雨,空气十分的潮湿,不太可能是有人从外面纵火,所以大家都推断可能是火烛导致的失火。” 熊赀不再问了,他暗自冷笑,失火?怎么可能。他发誓一定要将这件事调查出来,不过这不是现在要做的,现在要做的,是赶紧弄明白蕙心到底到哪里去了。 他回到了平时自己处理政事的偏殿,将师傅保申召了进来。 两人行礼过了,熊赀问他失火之事,保申似乎面露难色,熊赀屏退了从人,他才说道:“大王,依微臣之见,这件事情十分蹊跷,眼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很难说。” 熊赀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就在失火的前几日,邓夫人将所有的嫔妃都召集到了一起,当然妫夫人和斗夫人也都在,邓夫人讲起了幽王的事情,暗讽妫夫人就是褒姒一样的祸国妖姬。没想到妫夫人竟然当众反驳,邓夫人大怒,就下旨将她贬为下妃,将后宫之印,交与斗夫人。之后没有几天,便发生了这失火之事。”保申停了一下,继续说:“现在人们普遍怀疑的,是斗夫人,因为她的嫌疑最大,原因很简单,只为保住凤印。” “但也不排除被人栽赃陷害的可能。”熊赀突然说道。 保申点了点头,说:“这也是有可能的,斗家人虽然反对立妫夫人,但我感觉这样暗害她的可能性不大。”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话语的焦点集中到了蕙心的去向上,保申的想法和熊赀差不多,他觉得蕙心是被某个人藏匿起来了。熊赀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那一日,可曾有人去过桃仙宫?” “据微臣调查,白天确实有人曾经去过。” “谁?”熊赀迫不及待地问。 “丹妃。” “丹姬?”熊赀有一丝疑惑,便说道:“那请师傅先回去吧!容本王再细细调查。” 送走了保申,熊赀在殿内来回踱步,陷入了沉思,对于丹姬,他还是比较了解的,这个女人的嫉妒心很强,可是自从蕙心来了之后,她一反常态地与蕙心拉关系,经常往她那里跑。也许真的是因为两人是旧识的关系?为什么她白天去了之后,桃仙宫当晚就失火了,而且蕙心也没了踪迹?她觉得疑点重重,再也按捺不住,吩咐从人将丹姬唤来。 从人刚刚离去,便有宫人来报,说邓夫人来了。熊赀慌忙去迎接。刚到门口,邓夫人已经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熊赀定睛一看,原来是斗云络。 “孩儿参见母后。”熊赀向邓曼行了个礼。 斗云络跟在邓曼的身后,垂着头,不敢看熊赀。 邓曼示意他免礼过了,一行人坐定了,邓曼才开口道:“听说大王此次返城,连马都没下就直奔桃仙宫?” “是,母后。”熊赀点了点头。 “赀儿,你是一国之主,你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给迷惑了呢?那息妫十分令人讨厌,毫无教养,公然为褒姒辩解,这种祸国的女人,你怎么能立她为夫人呢?我代你立云络为夫人了,明日上朝之时,大王宣布一下吧。” 熊赀苦笑着说道:“母后,蕙心不是你说的这样子的,一定是你的什么话刺激到她了。再说,她现在在哪里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消失了更好,免得我看了就来气。”邓曼不屑一顾地说道。 坐在一旁的斗云络没有插言,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她听得出来,熊赀的言语十分不善。 “云络是你的夫人,今天,就留云络在这里跟你侍寝吧!不要再做推辞。”邓曼说道。 斗云络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晕,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 第七十八章 对质 “这我怎么敢啊!万一这偏殿再着了火,这楚王就该换人了。”熊赀拉长了声音,怪声怪气地说道。 邓曼听了,登时变了脸色,开口说道:“怎么,你以为那火跟云络有关?我早已派人查验过了,是火烛失火,而且,包括息妫在内的息国来的三个人一个也不见,这怎么解释?” “母后,您别激动嘛,我也没说火就是她放的。我只是害怕我这儿也会火烛失火。”他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 “算了,我不跟你争辩,你好好待云络,听见没有?”邓曼命令道。 “知道了。”熊赀的语气里充满了敷衍的意味。 邓夫人看了看云络,略点了一下头,便起身离去了。剩下斗云络,尴尬地坐在下首,一言不发,熊赀则端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两人此刻的感觉,完全是陌生人一般,丝毫不像已经成婚了的夫妻。 过了有一会儿,斗云络刚刚鼓起勇气抬头想和他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大王,您找我?” 熊赀放眼看去,原来是丹姬进来了。她没想到云络也在,便慌忙向她行礼:“丹妃参见大王,参见斗夫人。” 熊赀示意她上前来说话,丹姬看了一眼云络,犹豫着,此刻,如果表现的和楚王过分的亲昵是十分不合适的,因为毕竟那个所谓的正宫夫人还在。 熊赀看她站在那里犹豫着,瞟了一眼云络,又低声唤道:“过来。” 丹姬才慢吞吞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她知道熊赀要干什么?心中默念:大王,你可千万别,那样下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了! 熊赀似乎没有猜到她的心事,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拥在了怀中。丹姬十分尴尬,想推开他,又不敢。 云络坐在那里,脸色很难看,这算什么?自己彻底被无视了!她堂堂的正宫夫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怀里拥着别的女人? 熊赀的手抚弄着丹姬的脸颊,眼角的余光却瞟向斗云络,看到她尴尬的样子,他觉得十分的畅快。 “大王,别,别这样。”丹姬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 “呵呵,我明白了,这样夫人会吃醋的,对不对?”他说着松开了搂住丹姬的手,她连忙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衫,坐在了一边。 “大王,臣妾我……”斗云络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赶紧走比较合适,免得在这里碍眼。 “夫人但坐无妨,本王就是离开久了,怀念怀中抱着美人的感觉,现在够了,丹妃,你可以走了,今天晚上夫人侍寝。”他说道。 丹姬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她将不满狠狠地压抑了回去,面上挂着微笑说道:“谢大王,愿大王和夫人早点歇息。” 说完,便起身离去了。熊赀看了看外边,天色还早,便站了起来,说道:“夫人,如果没事的话,我们出去随便走走如何?”接着,用玩味的目光看着斗云络。 斗云络答应着,随着他站了起来,两人并肩走出了大殿外。 斗云络小心地跟在熊赀的后面,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走了一会儿,熊赀一转弯,斗云络立刻明白了,他要去桃仙宫,去看那一堆废墟!她的心跳不禁加速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着,侍人按照熊赀的命令,远远地跟随着。 熊赀终于走到了废墟前,看着那一片焦黑的瓦砾出神。斗云络不敢打扰他,静静地立在他的旁边。 “她,说过你的坏话吗?”熊赀幽幽地开口道。 斗云络摇了摇头。 “她,害过你吗?”这次,他加重了语气。 斗云络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慌忙跪下,口中慌乱地说道:“大王息怒,这一切,臣妾毫不知情,更不是臣妾所为,臣妾冤枉啊!”这十多天里,她每天都处于这种精神上的折磨状态,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起纵火事件,是她指使的。 “我说过,这是你所作所为吗?”熊赀的语气是冰冷的,他也想说服自己,排除斗云络的嫌疑,可现在看来,她的嫌疑是最大的。 “请大王明察,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云络所为,云络无话可说。”她也知道,多说无益,一切都看证据吧。 “本王出宫才几天,宫里就发生这种事,我看你这个正宫夫人难辞其咎啊!待本王查明了,再做定夺,要是没事,你就回去吧。”熊赀的语调是慵懒的,这种情形下,他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趣与眼前的这个女人同床共枕。 ------------ 第七十九章 楚王的办法 斗云络不敢违抗,向他行了个礼,带着自己的宫人回去了,边走,边不住地回头看,她看到熊赀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注视着那一堆瓦砾。她的心不由得痛了起来,这个男人的眼里,只有蕙心这一个女人,自己在他的眼里,什么都不是,他甚至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一眼,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幽怨的深宫里,这样徒有虚名地过一辈子吗?蕙心消失了,可她对熊赀的影响,并没有消失。她有一种直觉,蕙心没有死,那她就仍旧有再次出现的可能,到那个时候,自己还是没有任何的希望去吸引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想到这里,她不禁感到一阵的悲哀,走路的脚步也没了力气。 熊赀并不理会她的离去,他弯腰查看着瓦砾的痕迹,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唤来一个从人,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从人点点头,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熊赀轻松地转身向自己的寝殿走去,这件事,想要调查出来,其实也很容易! 夜,月明星稀。 丹姬的寝殿忽然被人推开了,闯进来几个侍人。丹姬定睛一看,原来是熊赀寝殿的值守侍人,她刚想站起来问怎么回事,这些人便冲上前来,其中领头的那个人说了一声:“丹妃,得罪了!”便一挥手,后面的人便拉开一个大袋子,将她套在了里面。 丹姬感到无限惊恐,连连喊道:“你们干什么!救命呀。” “丹妃请不要吵,奉大王之命,我们来请您过去,如此做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请丹妃谅解。”在袋子里挣扎的丹姬听到了领头之人低沉的声音,她登时便静了下来。 其中的一个侍人将丹姬扛在肩头,几个人一路小跑来到了楚王的寝殿,进殿之后将丹姬放到了床上便退出去了。 丹姬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口袋中钻了出来,长吁了一口气,一抬眼,就看到熊赀正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 她慌忙想要起身向熊赀行礼,熊赀抬手冲她摆了摆,示意她不用了。 他凑到了床前,旁边的烛光映到他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危险的冰冷。他一挑眉毛,开口问道:“丹姬,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必须如实地告诉我。” 丹姬点了点头,静静地听他讲。她衣服的衽口在刚才挣扎的时候,有些松开了,雪白的颈部露了出来,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十分诱人。 “你去蕙心那里,跟她说什么了?”熊赀慢慢地问,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丹姬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回大王,臣妾那天,只是跟妫夫人聊了一些在陈国时候的旧事,别无其他。” “你,是不是想尝尝死亡的滋味?”熊赀的手突然扼住了她的喉咙,眼中射出了危险的光芒,丹姬被她掐得登时喘不过气来,脸上充满了恐惧,她眼中噙满了泪水,鼻息中发出嗯嗯的声音,双手扶住熊赀的右手,想要拉扯开,却做不到。 熊赀缓缓松开手,丹姬捂住下颌,费力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边传来熊赀的声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我听不到想要的答案,这次我不会再松手,你给我听清了。” 丹姬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回,大王,那天,那天……” 她断断续续地描述了当天的情景。 熊赀一言不发地听完她的描述,突然问:“你的消息是从哪得来的?” “是子元大夫。”丹姬不敢再说其他,如实地说道。 “子元?”一个念头从他的头脑中闪过。 次日,熊赀处理完了政事,将子元召到了偏殿。 子元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向熊赀行了个礼,便坐下了,不待熊赀开口说话,他便直接说道:“王兄是想问,丹姬是怎么从我这里得到消息的吧?” 熊赀点了点头。 “王兄,这件事,说来也是偶然,臣弟舍中的一位马夫,与斗夫人寝宫中的一位侍人是兄弟,那一日,他兄弟偶然间听到了斗夫人殿中密谋的事情,便觑便溜出了宫来,到臣的府上密报,臣弟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事关重大,便嘱咐那侍人回去之后告知丹姬,让她去通知妫夫人多加防范,果真,当夜便发生了失火之事。” “那侍人,现在想必也不在斗夫人的宫中了吧?”熊赀开口问道。 “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臣弟已经想法将此人从宫中接出,严加保护。” “妫夫人呢?”熊赀问道。 子元看了看他,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快的表情,开口说道:“妫夫人,现在已经回陈国了。” ------------ 第八十章 灭口? 熊赀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了下来,只要蕙心没事就好,这失火的事,他会查清的。 “是姬无病护送她回去的吗?”熊赀问道。 “回王兄,是的,还有她的贴身丫环。”子元答道。 “哦。” “兄上,这纵火之事,线索已经明晰了,还请兄上尽快定夺,但从这件事来看,斗云络不适合做后宫之主。本来这是王兄家里的事,臣弟不该说的,但作为手足兄弟,我觉得又必须得说。”子元趁势说道。 “我知道了,本王会处理的,你说的那个侍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熊赀又问他,他现在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就在臣弟的府上,如果大王想知道实情,臣弟即刻便叫人将他送来。” “好吧!你去办吧。”熊赀说道。 子元告辞离去了,熊赀在思量他所说事情的真实性,如果是真的,那这把火,就是斗云络放的无疑了。可如果不是真的呢?子元这个人他了解,向来是两面三刀,难以捉摸,可自从蕙心到了楚国,他对蕙心的事一反常态地十分积极,特别是这次事情,反常的厉害,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熊赀的心下有一点迷惑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派去跟随子元去领人的侍人却不见回来,熊赀正在疑惑间,忽然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大王,不好了,从子元大夫府上出来的马车遭到了伏击,那些人全死了!” “什么?”熊赀大吃一惊,杀人灭口?斗云络,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他马上意识到,这一下,这件事便立刻变成了一件无头的悬案,最有可能揭露真相的唯一证人死了,斗云络,打死也不会承认,这火是她放的了! 他只觉得胸中气愤异常,又无处发泄,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法继续调查下去了,他便唤侍人:“传令鬻拳,封锁城门,严查可疑人等!伺候本王更衣,本王要亲自查看证人被袭现场,光天化日,在我郢都城内居然发生这种事?简直是奇耻大辱!” 侍人看他气得不行,也不敢多说话,赶快取来了一件青色衣衫,伺候他换过了,熊赀拿起佩剑,急冲冲地走了出去。侍人牵来马车,熊赀看了看,不耐烦地说道:“给我牵马来!” 侍人慌忙将他常骑的那匹马牵了过来,熊赀跨上马,向宫外疾行而去,卫队的士兵紧随其后。 到了事发现场,熊赀看到现场已经被城内戍守士兵团团围住,那些侍人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看到楚王驾到,周围的兵士和平民连忙跪下行礼。 熊赀跳下马,走到了被袭的马车跟前,查看着那些人的伤口,不禁暗暗吃惊,这些人,是被一些武功极高的人杀害的,每人身上,只有一剑,便已毙命!他撩开马车的后帘,看到车内的那个人也一样,早已毙命了。 他一言不发地查看着这些人的伤口,眼角余光瞟到了跪在一边的鬻拳,他是负责城门守卫的,城内的治安,他应该负主要的责任。熊赀便转过身去,开口说道:“鬻拳大夫,着你十日之内,查出凶手,还郢都百姓安全!” “臣领旨。”鬻拳诚惶诚恐地答道。 熊赀不再继续逗留下去,他又上马回了宫,现在线索也断了,依他估计,鬻拳十天之内很难查得出结果,况且这件事,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机,对方躲在暗处,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算计得十分清楚,想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得另外采取办法了。 他回宫后便立刻召来了彭仲爽,交代了将要处理的几件政事,责成他尽快办好。自己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只带了几名随从,便出了城,急急忙忙地奔往陈国。 再说陈国,自从那天齐桓公与蕙心在城外谈过话之后,次日他便返回齐国了。临走,他意味深长地对陈宣公说道:“陈公,世人皆传,蕙心公主是红颜祸水,想必陈公也不想让她在国内久留吧?本公有个提议,待本公回去之后,便等陈公消息,如果有意将蕙心公主嫁往齐国,请尽快告知,本公自会安排。” 他的话说到了陈宣公的心里,他真是想尽快将蕙心打发走,最好是齐国,那样对陈国最有利了。 ------------ 第八十一章 再相见 蕙心自从那日与齐桓公谈话之后,并没有想太多,她觉得,自己已经是嫁了两次人了,齐桓公又怎么会对自己上心呢?只不过是说说罢了。这几日,她每天都去母亲陈夫人那里去请安,然后回宫,安心从事针织女工,打发时间。 这样的平静注定是要被打破的,没过几日,事情便来了。一天,蕙心正在院中散步,忽然有宫人来报,说宣公急召。蕙心不敢怠慢,急忙随他前去大殿。 室外的光线很足,一进殿内,蕙心的视线一时还不适应,她略微眯了一下眼睛,只看着殿内坐着两个人,还站着几个人。坐在正中央主位上的,那肯定是父亲陈宣公了,可那坐在宾位上的是谁?她定睛看了看,险些晕倒,竟然是熊赀! 她的心狂跳不已,连行礼都忘了,疾步走到了熊赀面前,说道:“你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熊赀的心情也是跟她一样激动的,只是碍于自己楚王的身份,强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站了起来,就要向她伸出手去。 “蕙心,放肆,怎么对楚王如此无礼!”陈宣公看到蕙心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熊赀冲他笑了笑,说道:“宣公,无妨,蕙心本就是本王的夫人,感谢宣公让蕙心与我团聚。” 说着他伸手大手,握住了她纤纤柔荑,温情脉脉地看着她。 蕙心顿时觉得他这如火的热情让她无法接受,尤其是当着自己父亲的面。她急忙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红着脸,嗫喏着不说一句话。 陈宣公看到他们两人这个样子,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来,他是想按照齐桓公说的,将蕙心再嫁到齐国去,可没想到楚王这么快就亲自找上门来了,由此可见蕙心在他的心目中是多么重要了!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 他示意从人将酒食饭菜端了上来,放到了桌上,开口说道:“大王一路辛苦,请先用膳吧!蕙心,伺候大王用膳。” 熊赀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般,仍旧呆呆地注视着蕙心,蕙心暗自在他的手心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才将他唤醒,他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了桌前。 这顿饭吃得是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有陈宣公坐在那里注视着他们,蕙心觉得万分尴尬。好不容易应承着他吃过了一些食物,刚要开口说话,忽听得熊赀说道:“陈公,熊赀冒昧,请求宣公允许本王将夫人带回馆舍,共叙夫妻离别之情。” “啊!大王请便,请便。”陈宣公慌忙说道,尽管他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但他手中的权势,却让他十分的畏惧,再说蕙心都已经和他结婚了,自己也就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没必要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熊赀谢过了陈宣公,便带着蕙心出了王宫,前往陈国馆舍。他骑上马,蕙心只身坐上了马车,两人便一同向前行去。 到了馆舍门口,熊赀将马匹交予从人,亲自扶蕙心下了马车,两人携手进了内室。熊赀回身关上房门,再回过头看蕙心,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刚才那温婉柔媚的气息一扫而光,眼中充满了哀凄,又带着一丝愤怒! “赀,我今天能有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啊!是你害的我国破家亡,身败名裂,现在又狼狈地逃了回来,你还想要我怎么样?我求求你,放过我吧。”她说着流下泪来。 “蕙心,你想哪去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从来没有变过。”他说着向前走了一步。 蕙心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下,躲开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赀,我不想再和你回去了,这样对你我,都是解脱,你也不必为了我,而失去楚国臣民的支持。” 熊赀的目光变得阴冷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就不怕,我再顺手灭了陈国?”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得到我,那请便吧!那是你的权力,你完全可以那样做。”蕙心说着,垂下了头,他总是这样的霸道,让她无法逃避! “蕙心,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让你身处险境,但请你相信我,我会查清的,是谁做的,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跟我回去吧!”熊赀恳求着她,他真的拿眼前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懑,为什么?他一定要强迫自己?可刚说一个字,她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晕倒。好在熊赀一步向前扶住了她。 ------------ 第八十二章 怀孕 熊赀担心地看着怀中的蕙心,她的脸色很不好。 “来人啊。”熊赀喊道。 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两个侍从,听候他吩咐。 “你们进宫去一趟,就说夫人身体欠佳,请陈公派个大夫过来,另外,注意说话的语气。”熊赀吩咐道。 那两个侍从领命离去了,熊赀看着蕙心,心疼地说道:“你看看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 说着就扶着她坐在了床边。他小心地帮她脱去了脚上的鞋子,扶她躺下。 蕙心本不想让他碰自己,可是现在不但头晕目眩,而且还感到阵阵的恶心,四肢无力,不敢乱动,便由他扶着自己躺下了。 熊赀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看得出来,自己离去的这段日子里,她受了很多的委屈,又受了惊吓,更经受了颠簸之苦。都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他的脸上挂满了深深自责的表情。蕙心害怕看到他的这个样子,尤其是他的眼神,她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心一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因此索性闭上了眼睛假寐。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侍从领着一位太医走了进来,向熊赀行礼过了,便上前来查看蕙心的状况。 观望了一下,太医小心翼翼地伸手为蕙心号脉,他闭上眼睛抿了抿嘴,嘴角路出了一丝微笑,睁开眼睛问蕙心:“夫人,可否记得上次月事是何时?” “大概……近两个月了吧!”蕙心猛然惊觉,难道…… “这就对了,恭喜大王,蕙心公主……哦,不,文夫人有喜了。”太医说着向熊赀行了个礼。 熊赀听了难掩脸上的喜色,拉着蕙心的手,高兴地说道:“蕙心,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有自己的孩子了!” 蕙心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件事,她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自己刚刚被他立为夫人,便怀孕了!这孩子是熊赀的无疑,因为自己到息国这半年来,除了新婚之夜息侯算是与自己行了夫妻之事,两人再无夫妻之实!城破那日的情景,她至今仍历历在目,再多的理由和借口,也无法掩盖两人当夜便行鱼水之欢的事实! 熊赀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幸福当中,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兀自地说着:“等回了楚国,我要给你重修一座宫殿,如果生的是个男孩,我就立他为太子,如果是个女孩,就让她从小习武,将来做一个女将军!” 蕙心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看来,自己不想随他走的想法,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为了孩子,她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可接下来的路,究竟应该怎么走下去? 次日,熊赀便与齐桓公夫妇告别,带着蕙心回了楚国。一路上,几个人的表情完全可以用神态各异来形容了,熊赀自始至终都沉浸在幸福当中,脸上挂满了美滋滋的笑容。蕙心是一脸的凝重,一言不发,秋若坐在她的旁边,不停地絮叨着,试图逗她开心,蕙心就如同没听见一般。姬无病跟在马车的后面,面无表情。 官道的路面坎坷不平,马车颠簸了半日之后,一行人在一处宽阔的高地停下来休息了。熊赀下了马,来到了蕙心的马车前,掀开车帘,扶着她下了车。蕙心只觉得一路颠簸,头也晕,身上也酸痛,两脚一落地,登时觉得十分的踏实。 熊赀扶着她站定了,蕙心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远方,天空湛蓝,原野上,草木郁郁葱葱,充满了勃勃生机。 她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便迈步随便向前走去,熊赀连忙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发生什么意外。蕙心侧头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心中充满了温暖,他总是这样不顾别人的目光,对自己细心又体贴,要知道,楚宫深深,自己一介亡国夫人在这里受着楚王的专宠,光是周围人的眼光就快要杀死她了!想到这里,她便开口说道:“大王,此次回去之后,蕙心只求你一件事。” 她的这个称呼让熊赀感到有点别扭,两个人的关系真的开始变得如此冷淡了吗?还是她有意地疏远着自己?他看着她,听着她继续说。 “如今我有孕在身,还请大王回去之后,多多眷顾其他嫔妃。”蕙心继续说道。 “蕙心。”他打断了她的话。 蕙心抬眼看着他,他面色上的神情是坚毅的。 ------------ 第八十三章 痛 “你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他说着拉过了她的手。虽然话语不多,但却让蕙心面红心跳。 她羞涩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看向旁边,开口说道:“赀,你要知道,楚宫并不只有我一个女人,那些妃子们哪个的身世背景都要比我复杂,你不能因为我,而失去整个楚国。” “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是仙子转世,尘世中的女人是说不出你这番话的。”熊赀说着笑了起来,将她拥在了怀中。 蕙心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忽然想起了其他的事,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其他人离他们都很远,便小声地对熊赀说道:“赀,宫殿起火这件事,我总感觉其中十分蹊跷,有点像某个人故意设好的局一样,每一步都算的十分精准。” “说说你的想法。”熊赀听了,松开了拥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斗云络的嫌疑是最大的,可我感觉她不像是那样的人。”蕙心说道。 “你知道吗?就在我来接你的那天,一个知道内情的侍人被灭口了!那个侍人是斗云络宫里的。”熊赀告诉了她这个令她感到震惊的消息,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蕙心一时间也糊涂了,难道自己看人真的出了错?难不成斗云络是那种心机很重的女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想到这里,她感到脊背一阵阵的凉风吹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拖着有孕的身子回到楚国,难保暗中陷害自己的人会避开熊赀的视线,再对自己下手,这不正好成了送上门的了吗?此去楚国,路漫漫,未来难料啊! 仿佛是猜到了她的心事一般,熊赀说道:“蕙心,你放心,我保证回到楚宫之后,没人再敢碰你,回去之后你就到我的寝宫来住,多加守卫。那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干的。” 他的眼中充满了宠溺的视线,她已经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怎么能再让她遭遇危险呢? 蕙心点了点头,认同了他的说法。每一个人,都不能选择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但你可以选择如何去应对。尽管此次回去发生什么事都很难说,但是,这是自己必须面对的现实,是无法逃避的! 他们用过了餐就继续上路了,又平静地行了数日,期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路上熊赀和姬无病并辔而行,但两人的话语并不多,各怀各的心事。 车进了息县界,熊赀骑着马缓缓地走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姬无病,他的表情是凝重的,可能他从来也没想过,会跟自己这个灭了息国的刽子手一起并行吧! 蕙心坐在车中,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不禁心下好奇,想看看到了哪里,便掀开了车的窗帘。 曾经熟悉的景象映入了眼帘,她的心登时被揪得痛了起来,故国!不堪回首!这曾是自己的国家!虽然现在自己依旧属于这个国家,但意义是完全不同的!她连忙放下了窗帘,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息国已经没了,一切都没有再重来的可能,所有过去的一切,都成为了狠戳在她心上的利刃,动一下,便感觉到痛彻骨髓! “吁。”熊赀勒住了马,高声说道:“前方就是息县了,我们进去休息一下,然后再赶路吧!” “大王,臣妾有事情要说。”马车中传来了蕙心的声音。 熊赀回过头,看到她在秋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缓缓地向自己走来。他并没有下马,而是就那样坐着回过头看着她。 蕙心走到了他的跟前,仰视着他,强烈的阳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的身影就如同一座山一般呈现在她的眼前。 “大王,能不能不进息县,我们继续赶路?”蕙心开口说道。 熊赀看着她,她的脸上虽然平静,但却难掩悲戚。他的心被她触动了,他明白,进城带给她的,是更多的伤痛。便笑了笑,开口道:“既然夫人都说了,那我们就不进去了,继续赶路吧。” “谢大王。”蕙心说完行了个礼就返回了马车上。熊赀本想跟她说点什么?但又觉得不合适,便作罢了。 三日后,车便到了郢都。 ------------ 第八十四章 重返楚宫 熊赀挽着蕙心的手进了王宫,蕙心看着这深深的楚宫,长叹了一口气,又回来了,无休止的纠葛,仍旧要继续下去了! 熊赀没有再给她安排别的宫殿,而是直接让侍从将她的物品搬到了自己的寝殿。蕙心看着从人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心中不安,问站在一旁的熊赀:“大王,这样做是不是不妥啊!哪有我住到你殿里的道理啊?” 熊赀看着她,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无妨,你就在这里住着,我看他们还能把本王的寝殿点了不成!” 蕙心便不再答话了,她不禁感到忧心忡忡,自己这样被置于风口浪尖上,麻烦岂不是更多了?但转念一想,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得继续打起精神在这里活下去,不只为自己,更为肚里的孩子! 待熊赀安顿好一切之后,嘱咐了她两句便匆匆出去处理政事去了。蕙心等他离去了,便唤来秋若,吩咐她帮着自己更换衣装。秋若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又不敢多问,就按照她说的做了。换完了衣服,蕙心吩咐秋若:“你陪我去一趟邓夫人那里。” 秋若听了感到十分惊讶,脱口说道:“夫人,去那老妖婆子那儿干什么?万一她再下令对你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蕙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环视了一下室内,好在没有别人,方才开口训斥道:“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知不知道这样说是杀头之罪?” 秋若吓得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不敢出声了。 蕙心叹了口气,又说道:“在这座楚宫,恐怕我仅剩的,就是楚王的宠爱了,其他的人恨不得都将我吃了方才解恨。以前我就提醒过你,谨言慎行,可你呢?照你这样,我们的脑袋早晚得搬家!” 秋若被她训斥得哭了起来,心中懊悔不已。蕙心看着她的样子,心下又有了一丝的不忍,可是没办法啊!宫闱深深,不遵守这里的游戏规则,早晚是要被淘汰掉的。 蕙心看她这个样子,是没法出去了,便让她老实地呆在宫中,从外面另唤了宫女,陪同自己去给邓夫人请安。可刚走出宫殿,姬无病便拦住了去路。 “夫人,请让末将陪同夫人出去。”姬无病说道。 “无妨,姬将军回去休息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蕙心不想带着他,那样太扎眼,也更容易给别人留下话柄。 “可是夫人的安全……”姬无病实在是担心她,在他的眼里,这楚宫就是个虎狼窝,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失火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万一他们再用点什么阴招,防不胜防啊! “没关系,本夫人现在有孕在身,谁惹了祸,他的脑袋也别想保住,姬将军放心吧。”蕙心说道。 姬无病不好再阻拦,只好任由她去了。 邓夫人此时正在宫中,听到宫女来报,说妫夫人前来问安,她感到了一丝意外,本不想见,但一想她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早晚都得见,还不如就此把话说开了好,便吩咐宫女带她进来。 蕙心进了邓夫人的殿中,施礼过了,邓夫人并未开口让她坐下,而是冷冷地看着她,蕙心不慌不忙地从旁边宫女的手中接过一只做工精美的木匣,递了上来。 “邓夫人,这枚玉如意是臣妾特地从陈国带回来的,经常带在身边,有驱病健身之功效,特地奉予夫人。” 邓曼接过了她手中的木匣,打开来,看到这枚玉如意果真是做工精细,陈国工匠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只是这功效嘛,是不是如她所说,还得需要时间来证明。将木匣放在桌上,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示意蕙心坐下。看蕙心坐定了,邓曼开口说道:“妫夫人,你宫殿失火之事,我听说大王已经下令在查了,只是你未经大王允许,擅自离开楚国,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还劳烦大王亲自去接,你不觉得自己做的有点太过分了吗?” 蕙心心中冷笑,过分,什么叫过分?难道我就这样在这里任你们欺压,就不过分了吗?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她的脸上却仍旧挂着微笑,说道:“邓夫人所言极是,臣妾知罪了。” “不过,念你已经回来了,过去的事情可以不再追究,但从今以后你要恪守妇道,不许私自踏出楚宫一步,听到了吗?”邓夫人说道。 “臣妾明白,臣妾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要向夫人禀报。”蕙心说道。 ------------ 第八十五章 所谓夫人 邓曼略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臣妾已有了身孕,恐怕有的时候不能按时来向夫人请安了,还请夫人谅解。” 听到蕙心这么说,邓曼的脸上先是露出了喜色,接着却是难掩的失落,尽管她十分不喜欢蕙心,但她毕竟怀了熊赀的骨肉,可为什么会是她呢?而不是斗云络?一时间,邓曼的表情十分的复杂,半晌才开口说道:“无妨,既然已经怀孕了,就要多加静养,早日为楚王诞下子嗣,也不枉赀儿对你的一番情意。” 蕙心听出了她话里的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达到了自己预想,便领旨谢恩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邓曼对蕙心的态度稍微好了些,看时候不早了,蕙心便告辞离去了。 听说楚王将蕙心接回来了,后宫顿时又乱了套,此时此刻,妃子们都聚集到了斗云络的宫殿当中,七嘴八舌地说着。斗云络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话,一言不发。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一个,蕙心是私自逃回陈国的,现在又让大王亲自接了回来,怎么可以容忍这样的女人在楚宫呢! 斗云络看着他们,心中苦笑,自己徒有夫人之名,却从未得到过楚王的宠爱,风头都让蕙心抢去了。上次桃仙宫的大火,让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现在,妫蕙心又回来了,而且直接住进了楚王的寝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没有哪个妃子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自己手里的凤印还能掌管到几时呢? 她抬手示意了一下,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斗云络开口说道:“各位王妃,你们请回吧!本夫人自有打算。” 众人听了也不再说什么?便都散去了。斗云络留心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丹姬。她起身进了内室,对照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便前往熊赀的寝殿问安。 一路行去,路旁的花草生机盎然,她根本无心去欣赏,心中想着一会儿该如何面对熊赀和蕙心。正低头快步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她险些撞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云络抬头一看,原来是姬无病。 “末将姬无病参见斗夫人!”姬无病面无表情地说道。 云络仔细看了一下他,身材魁梧,面庞英俊,应该是一位美男子呢?她的心不由得动了一下。 “哦,姬将军吧!麻烦您通报一声,就说我要向楚王请安。”云络忙说道。 “这个……请宫人进去通报一下吧!属下不太方便。”姬无病说道,随即叫来了一个宫人,向他吩咐了,那宫人忙进去了。 一会儿,那宫人手执拂尘来到了斗云络的面前,行了个礼说道:“夫人请,大王在里面。” 云络忙跟着他进去了,看到熊赀端坐在殿中,连忙近前行礼。 熊赀看着她,嘴角掠过了一丝的不悦,开口道:“夫人免礼,请坐吧。” 云络坐定了,看向熊赀,他的目光正直视着自己。 “大王,臣妾听说大王从陈国归来,特来请安。”云络略一颔首说道。 “不必了吧!夫人来不只是请安吧!还有别的事情吗?”熊赀突然说道。 “大王,臣妾听说大王已经顺利地将妫夫人接了回来,但尚未安排宫殿居住,所以特地前来,希望大王将妫夫人安排到臣妾的寝殿,臣妾另择居所就好。”云络不紧不慢地说道。 熊赀愣住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想到让蕙心到她的寝殿去住?还另择居所?他疑惑地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让妫夫人住在你的那个夫人寝殿,然后你再找别的地方居住?” “正是。” “不必了,我代蕙心谢谢夫人的好意了,本王已经安排蕙心住在我的寝殿,另外蕙心已有了身孕,需要静养,就不必再折腾了,夫人如果无事就请回吧。”熊赀开口说道。 云络愣住了,她有了身孕?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要知道那天邓夫人一时发怒将蕙心贬为下妃之事,根本没有什么依据,她说了也不算,只是发发火而已!没有熊赀的话,蕙心仍旧和自己一样,是楚王的夫人。 想到这里,她稳了稳已经乱了的心神,开口说道:“那既然这样,臣妾就先告退了,改日再来探望妫夫人。” 熊赀应承了一下,示意她可以离去了,云络便知趣地起身告辞了。她的心中满是苦涩,恐怕只有徒有虚名的夫妻,才是这样相敬如宾的吧! ------------ 第八十六章 疑云重重 看她走了,熊赀起身回到了内室,看到蕙心正跪坐在桌前低头缝制着一双履。他走近了她的跟前,轻轻拿走了她手中的针线,话语中充满了责备:“蕙心,你是有身孕的人了,这些事情,交给下人来做就可以了,一路颠簸,你需要休息才是。” “赀,刚才斗夫人的话,我都听见了。”蕙心抬头注视着他说道。 “怎么?”熊赀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倒是觉得,大王另外给我安排一间住所比较合适,毕竟之前没有哪个妃子住在大王寝宫的先例。” 熊赀看着她,心中十分的不满,说道:“你觉得,本王在这里一无是处对吗?什么事情都得听他们摆弄?” “我不是这个意思,赀,我……”蕙心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强烈,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用他们来教我怎么做,我的后宫,我自己会弄清楚的!”熊赀忽然激动起来,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可能是隐忍太久的缘故吧! 他继续说道:“还没有谁,能对本王的女人指手画脚,尤其是针对你,谁要是再敢说什么?本王决不轻饶!” 他的眼里闪着可怕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蕙心无语了,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斗云络真的就那么不堪吗?凭借一个女人的直觉,她感觉这个人不是那种心机很重的人啊? 翌日,熊赀按常规去上朝了,处理完了一些常规的事件之后,他留下了鬻拳,向他问起了刺客之事。鬻拳面露难色,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熊赀看他这个样子,便不再勉强他,而是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寝殿,鬻拳的右脚已废,他拄着双拐跟着熊赀去了他的寝殿。 待熊赀屏退了寝殿的宫人之后,鬻拳才开口说道:“大王,根据微臣的调查,觉得此事似乎和斗夫人无关,而是……” 他忽然闭口不言了,熊赀急了,连忙问道:“你倒是说呀!” “微臣推测和子元大夫有关,只是目前没有任何的证据。”鬻拳斗胆说了出来。 “讲。”熊赀继续说道。 “微臣曾经暗地里找到一位斗夫人寝殿的宫人,对那里特别熟悉的,叫他辨认被刺侍人的身份,可他却说斗夫人宫殿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 “所以你认为这件事,是子元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是吧?然后栽赃给斗夫人?”熊赀接着他的话说道。 “有这种可能,但没有任何的证据去证明,所以微臣不敢下定论。”鬻拳说道。 熊赀点了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子元一定是另有所图,否则,他费尽心机来搞这件事干什么?挑起王室和斗家的矛盾,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他沉思了一会儿,便打发鬻拳回去了,他觉得这件事,还是得问蕙心这个当事人才能弄清楚,便转入了内室。 此时已近午时时分,蕙心已经亲自做好了几样菜食,摆到了桌子上,看到熊赀进来了,便十分高兴地说道:“大王回来的正好,请用膳吧。” 熊赀看了看,又生气了,嗔怪她道:“我不是告诉你老老实实地呆着么,你怎么还亲自动手做饭菜呢!” 蕙心被他说得登时没了笑容,抬身上了床榻,坐在床边,不理他了。 熊赀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的唐突,连忙到她身边好言劝慰道:“蕙心,别生气嘛,来来来,我说错了,跟你道歉还不行嘛,我就是担心你的身子。” 蕙心才转脸看着他说道:“赀,人家为了能让你品尝到我的手艺,可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呢?你倒好,哼!”说着又将脸转了过去。 美人的娇嗔让熊赀的骨头酥麻了半边,连忙伸手去拉她,边拉边说道:“蕙心,我错了还不行嘛,来来来,让我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蕙心被他拉着,撅着嘴坐到了桌边。熊赀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到口中,边品边赞不绝口,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夸张,接着又夹起一块送到了蕙心的嘴边。蕙心撅着嘴装没看见,可熊赀的筷子就不拿走,无奈之下她只好张开口,让他将肉送进了口中。 可是刚嚼了两下,就感到一阵恶心,她连忙起身跑了出去,熊赀刚要跟上,就听见她在外面传来一阵呕吐之声,他恍然明白了,她怀孕了,对这些东西是十分敏感的!连忙吩咐宫人前去伺候。 ------------ 第八十七章 邓曼的疑惑 过了一会儿,蕙心进来了,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熊赀没有坐下,而是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怜惜地说道:“蕙心,让你受苦了。” “没关系的,赀。”蕙心说着擦了一下嘴角,动作似乎十分的不雅。 “我会让太医多给你加以调理的,不必担心。”熊赀本来想问问她当时出逃的细节来着,但看到她这个样子,话到嘴边就咽了回去。 且先不说熊赀与蕙心的卿卿我我,斗云络自从回到了夫人的寝殿之后,一直是失魂落魄的,那蕙心不但把熊赀的魂勾走了不说,现在又有了身孕,一旦她十月怀胎,生下儿子,那自己真的就只是个摆设了!想到这些,她感到心烦意乱,一副孔雀图摆在桌上,怎么也绣不下去。 正在烦恼间,宫女来报,说丹姬求见。云络感到十分的奇怪,昨天众嫔妃都来,唯独没有看到她,今天她自己单独来,莫非有什么事情要说?她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妆容,端坐了,等待丹姬进殿。 过了一会儿,丹姬在宫女的引领下进了夫人的寝殿,向云络行了个礼,便坐定了。斗云络看向她,一身青色衣衫,似淡雅的清荷一般坐在那里,明眸皓齿,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丹姬昨日因身体不适,所以未来请安,请夫人不要怪罪。”丹姬说道。 “哦,无妨,无妨,今日身体可曾好些?”云络顺着她的话说道。 “谢夫人关心,好多了。” 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丹姬便直入正题说道:“夫人,不知夫人对妫夫人擅自住到大王寝殿之事有何看法?” 斗云络直视着她的眼睛,她没有丝毫的逃避之意,也是那样直直地看着她。半晌,斗云络才开口说道:“这件事,是大王决定的,本夫人无话可说。” “夫人,您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丹姬说道,话语里充满了玩味的语气。 “怎么讲?” “我说的话,夫人千万别介意,桃仙宫着火之事,现在大王心里怀疑谁,恐怕夫人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现在让妫夫人直接住在大王那里,明摆着是不让别人接触到她,对吧?您说说,这是在防着谁呢?”丹姬说完,嘴角挂着微笑看着斗云络。 果然,斗云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自己的心事就这样被她说了出来,她感觉很难堪,为了掩饰,她开口说道:“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定论和证据,要说本夫人有责任,也是有的,毕竟我掌管后宫之印,失察的责任是不可推卸的!” “恐怕不只是失察这么简单吧!夫人就不怕大王寻个理由,夺了您的夫人之印?”丹姬趁势说道。 斗云络的心下警觉,她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感觉这个女人心怀叵测呢?她冷冷地看着丹姬,开口说道:“请丹妃不必费心了,是否夺了本夫人的凤印,要看大王的意思,本夫人做不了这个主,丹妃如果无事请回吧。” 她下了逐客令。 丹姬不慌不忙地说道:“夫人,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说的是对的,只有我才是你最有力的帮手,呵呵。”说着便站了起来,向斗云络行了个礼,离去了。 斗云络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心中翻腾。虽然自己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她刚才的话句句都说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面对妫蕙心,两个人应该是盟友才对。可不知怎么的,对这种感觉她感到十分的厌恶,似乎是不屑于与这种女人为伍一般,反倒是觉得蕙心让人感到很怜惜。 她烦躁地在殿内走了几圈,终于迈出了殿门,到外面去了,看着庭院内的花红柳绿,耳边传来鸟鸣婉转,烦躁的心情消去了很多。顺其自然吧!她想。 正思忖间,有宫女来报,说邓夫人让她过去一趟,斗云络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衣衫,跟随宫女去了邓夫人的寝殿。 到了邓夫人的住处,云络进去行礼毕了,邓夫人开口问道:“云络,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那妫夫人,怀孕了。” 斗云络听了心中更加不是滋味,邓曼却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其实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你应当多想想办法,让大王多去你那里几次,你说呢?” 云络不敢反驳,嗫嚅地答道:“是,夫人所言极是。” “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她已经有了大王的孩子,就另当别论了,你应该懂我的意思的。”邓曼的话让云络听起来十分的刺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也怀疑那场大火与自己有关? ------------ 第八十八章 失落 云络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眼泪几乎要流出来,在这后宫里,她只觉得邓夫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而今,她却因为蕙心肚子里的孩子,而向自己说这番话!她再也不会宠着自己了,那自己在这后宫当中,还有什么意思!一时间,她感到万念俱灰。 邓夫人看她的表情很不好,便不再继续说了,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云络按捺了一下自己的心绪,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开口道:“邓夫人放心,云络一定注意,定会关照好妫夫人的。” 邓夫人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斗云络勉强应承着和邓夫人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匆匆告辞离去了,走出邓夫人宫殿的大门,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只觉得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忍辱吞声到什么时候?她萌生了离开的冲动,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地在她的脑中盘旋,她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寝宫,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环,去了熊赀那里。 远远地,她看到姬无病如一尊雕塑一般侍立在楚王宫殿的门口。她走近了,开口说道:“姬将军,麻烦您通报一声,就说斗夫人求见。” 她的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熊赀的声音:“云络吗?进来吧。”原来他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 斗云络应声走了进去,一进门,便愣住了,蕙心和熊赀并坐在大殿当中,看着自己,蕙心身着一件襦衫,朱红色的,很扎眼。 她不情愿地行了个礼,开口说道:“大王,云络恳请回家去探望母亲几日。” “哦,准。”熊赀漫不经心地答复道。刚才的时候,他正贴在蕙心的肚子上,听听她腹中孩儿的动静,蕙心嗔怪他太心急,才两个多月,能听到什么啊?正在这时听到了外面云络的说话声,熊赀对她的到来感到十分扫兴,要不是蕙心说他,他就不让云络进来了。 斗云络感到一阵哀伤,他的心,全在蕙心的身上!他连正眼看自己一眼都不肯了!“谢大王,云络告退。”她说完便起身离去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好在是背对着他们两个,他们看不见。 熊赀并没有感到什么?蕙心感到了不对,刚才云络的脸色很难看,刚想和她说两句话,她就走了。蕙心连忙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迈出殿门却看到她已经快步走远了,她连忙问姬无病:“姬将军,刚才斗夫人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姬无病想了想,说道:“刚才斗夫人流泪离去的。” “什么?”蕙心吃了一惊,她遇到了什么不快的事情了吗?还是……因为自己?想到这里,她忙吩咐姬无病道:“姬将军,你去看看,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及时回来禀报。” 姬无病唱了个诺,便离去了。他远远地跟着斗云络,看到她一反常态,走的飞快。连在旁边陪伴她的宫女都赶不上她的脚步。姬无病加快了步伐,想赶上她,却没想到在快到王宫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子。 姬无病猝不及防地和她就这样打了个照面。云络又快步地走了回来,姬无病十分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办,低下头站在那里。 云络走近了他,姬无病抬头看向她,她脸上还挂着风干的泪痕。一霎那,姬无病的心里竟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但这种想法很快就被斗云络的话语打断了。 “姬将军,妫夫人派你跟踪我的吧?很好,你们还想要我怎么样?说啊!你说啊!”说着,她竟失态地上前去撕扯姬无病的衣袖。 斗云络拽着他不停地摇晃,姬无病不敢挣脱,怕将她碰倒,只好任由她不断地拉扯着自己,耳边不断地传来她的责问声。 云络哭泣着就要坐到地上,旁边的宫女慌了神,忙要去搀扶她。她狠狠地一甩胳膊,那个宫女便被她拨倒在了地上。紧接着她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向后面倒去。 姬无病一看不好,连忙伸手去拉住她,拽住了云络的左臂,使她没有倒下。斗云络又哭出了声,哽咽着说道:“你放手,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边说边用力地甩着左手。 姬无病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夫人恕罪。”便侍立在了那里。 哭闹让斗云络筋疲力尽,她眼前一黑,晕倒了。 ------------ 第八十九章 云络心 待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熟悉的粉色玉罗纱帐,原来自己又回到了寝宫的床上。她连忙转头看去,坐在床边的蕙心正在静静地看着她。 看到她醒了,蕙心的脸上路出了微笑。斗云络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到头晕得厉害。站在一旁的太医连忙说道:“夫人请躺下静养吧!不宜运动。”蕙心忙站起来,示意她按照太医说的做。 云络没有听太医的话,而是让宫女扶着自己坐了起来。她疑惑地问太医:“太医,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劳心过度,晕倒了,臣已开了调神的汤药,已经吩咐下人去做了。”太医答道。 云络点了点头,看向蕙心,目光是复杂的,她开口说道:“有劳妫夫人费心了,我是怎么回来的?” “哦,是……宫人将斗夫人送回来的,姐姐不要想那么多了,安心静养便是了。”蕙心连忙说道。 斗云络心下疑惑,当时在场的,明明只有一个宫女,再有就是姬无病,那宫女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搀扶得动自己,难道是姬无病把自己送回来的?她不好开口问,想了想便说道:“大王呢?” “大王已经走了,蕙心向大王请求,留下来在这里陪着姐姐。”蕙心答道。 斗云络点了点头,便又说道:“妫夫人,谢谢你了,我现在只想静静地待一会儿,如果没什么事,就请夫人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好,等我身体好些了,再去你那里串门。” 蕙心看她下了逐客令,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告辞离去了。待他们走了,云络连忙唤来刚才跟随自己的那个宫女,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刚才是怎么回来的?” “回夫人,是……侍人们用肩撵将您抬回来的。” 云络更加疑惑,问道:“当时除了我,就你们两个人在场,怎么会有肩撵呢?” “回夫人,是……是……”宫女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说。”斗云络更加着急。 “是那个桃仙宫的将军将您抱上去的,我……我回宫来请肩撵了。” 云络一听登时脸就红了,那姬无病是侍卫,不是宫人,自己就这样被他抱在怀中?这要是传出去,该有多丢人啊!她的脸红了白,白了红,沉吟了半晌才说出了一句:“知道了,你退下吧。” 宫女连忙退了出去。 云络慢慢地坐了起来,太医已经出去了。她穿上了鞋子,站了起来,在殿内慢慢地踱步。眼前又浮现出了姬无病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一想到自己刚才被他抱在怀中,一阵异样便涌上心头。这还是第一次有陌生的男人触碰自己的身体,可惜当时自己昏迷了,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她自嘲地笑了笑,一国夫人,竟然发生这种事,太滑稽了。想到这儿,她又有点羡慕平民百姓,至少他们夫妻之间,能够朝夕相伴,相濡以沫。而自己就像一只与世隔绝的小猫,被套在王夫人的躯壳里,慢慢地孤独老去。 正在胡思乱想着,有宫女来报,说丹姬来问安。云络笑了笑,她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了!她理了理衣衫,便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丹姬进了夫人寝殿,向她行礼过了,便走近了她跟前,在客位坐定了,关切地说道:“夫人,看你的脸色很不好啊!还得多注意休息才行啊。” 云络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应付道:“还好,还好。” “我听说夫人要回娘家,在出宫的路上晕倒了?”丹姬明知故问道。 云络苦笑着点了点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夫人,我想说的是――”丹姬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大王心里根本就没有你,难道你就这样任她欺负吗?”她口中的那个“她”,不用说,云络也知道说的是谁。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云络从心底里感到凄凉。 “办法倒是有,只要夫人肯照我说的去做。”丹姬说着面露神秘之色。 云络对她这种表情从心底里感到厌烦,本不想听,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她口中之言:“夫人您也知道,现在妫夫人就在大王的殿内,人身上是甭想接近她了。但是你想,你们大婚当日,齐国使者说的什么话,你还记得吗?” 云络点了点头。 ------------ 第九十章 谣言 “既然这么多人惦着妫夫人,我们不如就顺其自然,多给她创造点这方面的名声,传的人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了。”丹姬的脸上露出了奸笑。 “你是说,散布谣言,诋毁她?”云络明白她的意思了。 “不光是她,还有她肚里的孩子。谁能保证,她肚里的孩子就一定是大王的呢?不信的话,你算一下时间,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真的很难说啊!” 云络点了点头。其实对于蕙心怀孕的事,她一直有着疑惑,这孩子究竟是不是熊赀的?毕竟她当时已经是息侯的夫人了。现在听丹姬一说,这种想法更加深了一层。耳边继续传来丹姬的声音:“等到大王不相信妫蕙心的那天,夫人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看着丹姬脸上的笑容,云络轻描淡写地问道:“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丹姬没有丝毫的不自然,而是接着说道:“那夫人您说说,现在这个状态,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云络点了点头,也许这个心机颇重的女人的提议,会有一点点的作用吧! 转眼间,已是过了立夏节气了,天气也一天天的变得炎热起来。蕙心在熊赀的殿中居住已经有了十多日了,这一日,她信步走出了殿,在院中看云卷云舒,心下感慨,真是世事难料,人生变幻莫测,自己回来这段日子,周围的一切反常地安静。可是最近这几天却不断传来质疑她腹中胎儿的声音,据秋若和姬无病讲,后宫也有,朝堂也有,这些人都怀疑这个孩子不是熊赀的!她真是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为什么?这些人以妒忌自己,诋毁自己为乐?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上了肚子,心中暗暗对孩子说道:宝宝,为了你,为娘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而且还要比别人活得更好! 她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再这样任由他们造谣生事的话,早晚有一天,就连熊赀也会产生怀疑的,自己还是应该趁现在,把话跟他说清楚好。打定了主意,她便返回了宫中,等着熊赀回来。 果然,时近中午的时候,熊赀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看到他进来了,蕙心忙起身迎了上去,帮他更衣。 看到了蕙心忙碌的样子,熊赀的面色稍缓了一些,他开口说道:“蕙心,你知道今天他们在朝堂上说什么吗?” 蕙心看着他的眼神,心中已经猜到十之**了,但还是摇了摇头,听着他说。 “他们居然有人对你肚里的孩子产生了怀疑!说这个孩子是息侯的!真是气死我了!”熊赀说着气的直咬牙。 蕙心淡淡地笑了,手中将熊赀换下的衣物小心地折好,边弄边说道:“赀,其实,我今天也正想和你说这件事。” “什么?”听她这么说,熊赀一下便愣住了,难道…… “你不要多想,这个孩子,的确是你的。”蕙心说道:“我自从去年嫁到息国,只有新婚之夜勉强算是与息侯圆房了,之后就再无夫妻之实,而且他宠爱的是姜妃,根本不理我。” 熊赀听了点点头,说道:“这就对了,怪不得他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动辄要杀要砍的,原来,就是等着我娶你呢!” 蕙心听了心中不是滋味,息侯对自己再冷落,可自己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熊赀对自己再宠爱,说不好听一点,也是他掳来的!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熊赀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而是转身换衣服去了。 次日,熊赀便下了命令,如果仍旧有人妄言夫人胎儿之事,一律刖足!命令一出,朝野上下纷纷震惊,不知道楚王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一时间,表面上是一句也听不到了,可背地里,人们议论纷纷,怀疑得更加厉害了。 听到了各种风言风语,丹姬心中乐开了花,熊赀的这个命令,让楚国人普遍对蕙心产生了反感,因为楚国,素来对言论是十分宽松的,这是武王时期留下来的传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言论的畅通。而现在,楚王却下了这样的命令,明摆着是要因为蕙心一个人而得罪天下。这样,她妫蕙心的妖姬的名声,就真是名副其实了! 一日听说楚王外出巡视了,丹姬便轻装简从,出了王宫。到了市井之肆,她觑见周围无人注意她,便转身沿着一条巷子去了另一道街,去了子元的府邸。 ------------ 第九十一章 阴谋 守门人并不认识她,拦住了她,不让她进去。丹姬不慌不忙拿出子元送给自己的玉佩,示意了一下,守门人认得是子元的物件,连忙退下了。丹姬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府上。 她轻车熟路地来到子元居住的房屋前,却见到房门紧闭。她没有多想,推开紧闭的房门,看到了屋里的场景,楞了一下。 屋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子元,另一个她并不认识。看到了她这个不速之客,那人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慌张的神色。子元忙高声传令道:“来人啊!带客人前去歇息。” 应声来了一个家仆,本想进屋来,却被丹姬堵在门口,只好行了个礼说道:“请夫人让一下。” 丹姬没有做声,侧身让了一下,那家仆走了进来,将那客人领了出去。丹姬侧目看他,他却低下了头,快步离开了。 丹姬不再看他,而是迈步走进了屋子。开口便问子元:“那个人是谁?” “哦,没什么?一个普通朋友。”子元敷衍着,他没想到她会到来,说着站了起来。 丹姬又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他的面前,直视着他开口说道:“有人向我传话,说你想见我,今天我来了,有什么事吗?” 子元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中,带着蔑视一切的神情。他缓缓开口说道:“是你散布的谣言吧?” “这不都是你的意思吗?”丹姬轻蔑地说。 子元的脸色变了变,手下意识地按到了剑柄上,开口说道:“我让你离间她和熊赀,可没让你去诋毁她!” 丹姬冷笑了一下,说道:“这种事情,不用我说,照样会有别人去猜疑,你怎么能说是我诋毁的呢?这个女人,就这么让你着迷吗?为了她,你竟然和我说这种话?”她的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她狠狠地瞪着这个男人,是他,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将自己安插在了熊赀的身边,她没什么可说的,现在想起来,自己真傻,为了这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而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果真,子元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和她比么?” 丹姬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凄凉,她哑了嗓子,缓缓地说道:“好啊!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说句实话了,原来,你说你爱我,让我为你做这做那,都是假的,亏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为了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虚与委蛇地呆在熊赀的身边,这种痛苦,你知道么?” 听了她这么说,子元的脸上掠过了些许愧疚的颜色,他绕过几案,走到了她的面前,开口说道:“你知道的,我说过的事情就不会变,我会让你成为王夫人的,不过你要再忍耐一些时日才行,等时机成熟了,一切该来的,都会来的。” “那个女人,你也一并要了吗?嗯?”丹姬的话步步紧逼,不给他留丝毫的余地。 “别这样,丹姬,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第一位的。”说着子元就要伸手去拉她的手。 “别碰我!”丹姬猛地一甩手,甩开了他,她继续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等你当上楚王的那天,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宠幸那个妖姬!” 被她说中心事的子元脸上猛地一抽,眼中露出了危险的光芒,他冷冷地说道:“丹姬,你记住,我说过的,就会实现,不要以为,我奈何不了你,我能让你进宫,也照样能让熊赀将你逐出去,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 丹姬笑了,她认同般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对啊!你什么做不到?想做,尽管去做吧!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好不好?” 子元听到她的话,终究还是软了下去,他不想现在跟她翻脸,那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于是便开口说道:“丹姬,你相信我,等到事成的那一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让你正大光明地成为后宫之主的,相信我!” 屋内静极了,丹姬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半晌,才开口说道:“我等着这一天。” 子元暗自松了口气,有她在宫中做内应,自己的计划,就会容易很多了,到时候,不愁蕙心不会就范的!看到丹姬已经平静了下来,他才开口说道:“当时,妫夫人在息国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姜妃和她争宠,前段时间我已经派出人去寻这个女人了,现在已经找到了,带到了郢都,我会安排机会让她进宫的,希望你能和她合作愉快!” 丹姬冷笑了一声,说道:“想不到啊!为了这个女人,你真是煞费苦心啊!好的,我等着看好戏开演。” ------------ 第九十二章 分别 该说的也都说了,丹姬怕出来时间太长,引起别人的怀疑,便匆匆离去了,她仍旧是从偏僻的小巷转了几转,才上了大路,向王宫方向走去。在回去的路上,丹姬在暗自思忖,子元家里的那个人是谁呢?如果猜的没错,一定是某个国家的密使,来跟他秘密会晤的。一想到他的阴谋,她不禁又有些担心,对他要做的事情所引发的后果,她太清楚不过了,搞不好,自己就连性命都没了!可再看看现在的处境,她又咬咬牙,狠下心来,已经开始了,没有退路,自己必须成功! 待她走了,子元才又吩咐仆人道:“将随国密使请来,继续谈我们的事。”家仆领命去了,子元目光投向外面,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经坐到了楚王的宝座之上。 小满季节的含义,是过冬的谷物逐渐丰满的意思。虽然丰收在即,可熊赀心中却喜忧参半,南方的县城因为受到自然灾害的缘故,谷物的成长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有的地方颗粒无收。虽然调运了粮食过去,可他仍旧不放心,一直考虑是不是要亲自出行巡视一下。 这一日,他回到了宫中,看到蕙心正在床上小憩。他轻声走到了床前,旁边侍立的宫女刚要行礼,熊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扰了蕙心。他走到了她的跟前,仔细端详她的脸庞,她的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嘴唇在不停地动着,额头上有密密的汗珠渗出,表情十分痛苦。 糟了!她肯定是做恶梦了!熊赀心说不好,正想叫醒她,忽听她口中说着:“不要!”便如梦魇般挥起了手。 熊赀忙握住了她的纤纤柔荑,蕙心惊醒了,看到了眼前人,泪水流了出来,扑到了他的怀中。 “赀,我又做恶梦了,总是梦见有人用弓箭射向自己。”蕙心喃喃道。 熊赀轻拍着她的后背,好语安慰着她,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止住了抽泣,离开了熊赀的怀抱,方才开口说道:“赀,让你见笑了,这个梦打小便困扰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把我从梦中惊醒。” “没关系,都会过去的。”熊赀安慰着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她自己出巡的事。 看到熊赀似乎有话要说,蕙心忙问道:“赀,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是,我想告诉你,我要出巡了,南方的灾害比较严重,赈济的粮食要及时运到才行,否则后果很严重的。”熊赀还是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虽然她也心中不舍,不想让他离开自己,但民众的生活最重要,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楚王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朝野上下已经是议论纷纷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背负负面的名声了!想到这里,蕙心忙说道:“大王,早去早回,一路平安吧!” 熊赀点了点头,担心地说道:“我就是担心自己走了之后,再有人针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 “大王,不必担心臣妾,国家大事重要,臣妾会照顾好自己的。”蕙心宽慰他。 熊赀想了想,便高声唤道:“姬无病!” 姬无病应声进来了,跪在了屏风之外。熊赀起身来到了前殿,解下了手中的佩剑,递给了他,说道:“命你保卫夫人,如有人敢擅闯本殿者,用此剑斩之!” 姬无病唱喏,领过了他手中的铜剑退下了。 熊赀复又回到了内室当中,看到她已经站在了室内,便向蕙心说道:“夫人,明日我和斗丹说一声,你如果觉得闷了,让他的夫人来陪你聊天。”此时蕙心已经穿好了衣衫下了床,手中正拿着一双缝制好的履,递到了熊赀的手上,说道:“大王,这双鞋是我新做的,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脚。” 熊赀高兴地穿上了她手中的鞋子,大小刚刚好,他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她的手,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深情地注视着她。 蕙心被他看得羞红了脸,不禁低下了头。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这种目光。熊赀示意她坐下,蕙心按他的要求,坐在了席上,熊赀俯下身子,跪坐在她的旁边,将耳朵贴在了她的肚子上,蕙心恍然大悟,刚明白他要干什么?便连忙说道:“赀,现在孩子还小呢?怎么会有什么动静呢?你也太心急了。” 熊赀仿佛没听到她说话一般,仍旧专心地听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坐正了身子说道:“蕙心,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嗯。”蕙心答应着,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两人正在卿卿我我间,外面传来侍人的声音:“大王,斗丹将军来有要事禀报,现在正在门外。” ------------ 第九十三章 愿望 熊赀正了正颜色,示意蕙心自己先休息,他起身到了前殿。 斗丹走了进来,向他行礼过了,便开口说道:“大王,臣打听到一件事,想请大王定夺。” “讲。” “臣听说,齐国针对我国,派出了许多的密探,刺探我国情报,而且,还有消息称,齐桓公小白,似乎有意助息侯复国。” 熊赀听了面色很难看,这个小白,自从他上台的那天起,便已打定主意,要和自己争夺天下了!如果说婚礼当日,齐国使者出言不逊仅仅是说说而已,那现在是真的要开始采取行动了!他想了想,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去派人告诉息侯,让他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小地主,要是真的敢和齐桓公串通了,想将我息县变回息国,他的性命,就别想要了。” 之所以压低了声音,他是怕蕙心听到两人的谈话。他实在是不想让她牵扯到太多的事情,她遭受的磨难已经够多了! “明白了。” “另外……”熊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对于齐国的奸细,你要严加调查,绝对不能手软,如果有可能的话,尽量利用一下,让他们传一些假情报回去,不必赶尽杀绝。” 斗丹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告别,熊赀忽然又开口说道:“本王明天就要南巡了,你让你的夫人有时间来陪蕙心聊聊天,自从她到了楚国,两人都没怎么见过面呢。” “末将领命。”斗丹说完便告退了。 是夜,殿内十分的闷热。蕙心一想到他明天就要走,心里便觉得十分不舍,心情略有几分烦躁,睡不着,一点困意也没有。怕影响到了熊赀,她闭目假寐。过了一会儿,她便感觉他温热的手掌搂上了自己的腰肢,耳边传来了他的声音:“怎么,你睡不着?” 他轻吐着气息,撩过她的鬓角。 “啊!没,睡着了。”蕙心没料到他也没有睡着,想是要走了,心下也是有所不舍吧! “睡着了?难道你现在是在说梦话吗?”熊赀觉得好笑,不禁嗤嗤笑出声来。 蕙心这才意识到自己神游天外,言语不当,被他取笑了,不禁有些懊恼,不再开口说话。 熊赀半天没有听到她的回应,知道她是不高兴了,便手抚上她的肩,将她的身子搬转了过来,说道:“夫人,我们出去走走吧!反正也睡不着。” 烛光掩映,她白皙的脸显得分外诱人。蕙心颔首算是同意了,两人起了身,蕙心帮他穿了衣衫,系上了围带,自己也穿上了一件深衣,将头发略微挽了一下,两人便携手出了寝宫。 两人站在殿外的石阶之上,抬头仰望,夏夜的天空,悠远而深邃,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漫天的繁星,密密麻麻眨着眼,白色的银河横跨在天际。 些许的微风吹来,带着白日所不曾有的凉意,蕙心不禁觉得十分惬意。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覆盖上了她的后背,回头一看,原来是熊赀给她又披上了一件衣服。 “外面凉,多穿一些。”说着,他便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下颌搭在了她的肩上。 蕙心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她十分期许这种温暖又安全的感觉,他始终是自己的保护神,不是吗? “你看那里。”顺着熊赀的手指,蕙心看到了南天的牛郎星和织女星。 “我听说,在中国1,这两颗星星有一个很凄美的传说,是这样的吗?”熊赀在她的耳边耳语着。 “嗯,是的,传说,他们每年只能见一次。”蕙心叹息着说道。 “蕙心,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想什么吗?” 她摇摇头,他想什么?她又怎么会知道?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我再无任何牵绊,就这样拥着你,我们一起仰望夜空,不知可好?”他的话宛如天籁,撞击着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做个普通人,隐居在世外,从此再无杀伐,每日只与你相拥相守,慢慢老去,这,不正是她所期待的吗?可是?他们两个人,真的能到那一天吗? “赀,我……” “嘘,别出声,你听,他们在说悄悄话。”熊赀煞有介事地制止了她。 一道长长的流星划过夜空,消失在了天际。 蕙心的心中忽然充满了莫名的感动,一霎间,她已忘却了周遭的一切,生命中,只剩下他,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次日,熊赀便出巡南方了。后宫又一次变得骚动了起来,这些妃子们有事无事便往邓夫人那里跑,借着请安之名,多多少少地说着蕙心的坏话。可惜邓夫人最近的身体状况不是太好,痰中总有血丝,着太医看了,说是虚火上升,需要调养,开了些药吃过了,却总也不见效。对于这些妃子们争斗的烦心事,她也懒得去管了。蕙心去请安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十分担心,却苦无他法。 (1古代周边蛮夷对黄河流域文明的统称,跟今天这个词的含义是不同的)。 ------------ 第九十四章 夫人相见 唯独丹姬十分反常,每天只是象征性地去给邓夫人请安,更多的时间却是跑向蕙心那里。还常劝蕙心要多走动走动,对胎儿有益。蕙心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一日,丹姬又来了,两人有事没事地说了一会儿,她便要离去,忽然听得宫女来报,说斗夫人来访。她本以为是云络,可走出门去一看,原来是阿奴,只见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想是已有身孕了。 两人客套了两句,她便匆匆离去了。阿奴感到十分奇怪,进了殿向蕙心行了礼道:“夫人,这丹姬常来吗?” 蕙心并未多想,顺口说道:“不常来,自从楚王走了之后,她来的次数反而多了。”话音刚落,目光便注视到了阿奴的肚子上,她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高兴地说道:“阿奴,你有身孕了吗?” “嗯,已经四个多月了。”阿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看来斗将军对你不错啊!”蕙心逗着她,继续说道:“将来,你要给斗将军生一个男孩啊!像他父亲一样勇武!” 阿奴笑了,抬头说道:“夫人尽取笑了,不瞒夫人说,奴婢喜欢女孩。” “那就等我生了儿子,嫁给我们家吧。”蕙心说着也笑了起来。 “好啊!就这么定了,公主,嫁到您家做未来的楚王夫人。”阿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她早已是楚国夫人了,怎么还能用以前的称呼呢! 好在蕙心并没有在意,能跟她聊聊天,对于闷在这里的自己来说,已经是很满足了。两人又随便聊了一些家庭琐事,阿奴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看着她那幸福的样子,蕙心感到真是很欣慰,这个女孩是幸运的,她遇到了一个疼爱她的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就足够了。 正说话间,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斗夫人来访。蕙心不由得觉得好笑,今天这是怎么了?要来都来了,连忙让进。 只见斗云络穿一身便装,婷婷袅袅而入,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手中端着陶瓮和食盒。蕙心忙起身和她行礼过了,云络看到坐在一旁的阿奴,脸上露出了笑容:“嫂子,你怎么来了!真是太好了。” 阿奴赶忙站了起来。虽然她是自己的小姑,可现在,毕竟是楚王所谓的正牌夫人,礼节上还是马虎不得的,连忙向她行了礼。 斗云络变得轻松了许多,没出嫁的时候,她就很喜欢阿奴,喜欢她的直来直去,愿意跟她在一起,今天又见面了,感到很高兴。她笑着说道:“嫂子不必多礼了,云络闲着无事,做了松糕和大枣粥,给妫夫人送过来尝尝,嫂子如果不嫌弃,也一并品尝一下小妹的手艺吧。” 三人行礼毕了,各自坐到了席上,随行的宫女仍旧恭敬地端着陶瓮和食盒在下面侍立着。 蕙心示意秋若去取碗来,脸上露出十分有兴致的样子,开口说道:“没想到斗夫人的厨艺仍然如此精湛,蕙心自叹不如啊!” 云络谦虚地笑了,如果借着这个机会,能缓和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也不枉她费了这些功夫了。秋若取了碗过来,盛了一碗粥,递给了蕙心,接着又盛了一碗,递给了阿奴。 蕙心取了汤匙刚要吃,忽然门外传来姬无病的声音:“夫人,住手!” 蕙心吓得手一抖,手中的汤匙险些掉了,只见姬无病快速地走了进来,到了蕙心跟前,行了个礼说道:“请夫人让臣先尝。” 顿时斗云络万分尴尬,她从侧面看着立在殿中的姬无病,他仍旧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云络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他对自己的戒备居然这么深!她没来由地感到心很痛,他怎么可以这样!这个自己充满了好感的男子,居然不相信自己! 蕙心从姬无病的眼中看出了关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惜惹云络生气做出这样的事吧? ------------ 第九十五章 云络的表白 不待蕙心说话,姬无病竟然端起蕙心面前的粥碗,径自吃了起来,几口便将一碗粥吃尽了。 云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坐在她对面的阿奴也是一样,手中拿着勺子,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秋若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姬无病,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姬无病开口说道:“夫人,可以了。”说完便退了下去。 秋若连忙收拾走了姬无病用过的碗筷,重新给蕙心拿来了一个新的碗,盛好了,递给了她。 蕙心连忙看向云络,充满歉意地说道:“斗夫人不要怪罪,他这样做是大王嘱咐过的,履行职责而已,请斗夫人不要多想。” “啊!没事,没事,既然姬将军已经尝过了,就请夫人品尝吧!嫂子你也一块儿吃吧!一会儿都凉了。”云络故作轻松地说道。 虽然云络的粥熬得是刚刚好,可蕙心吃着却味如嚼蜡,她明白云络心里的想法,至少在表面上,她想缓和自己和她的关系,只是姬无病的防备让她下不来台,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气氛比刚才轻松多了,蕙心觉得心情大好,如果以后也能这样相安无事,岂不是很好吗? 斗云络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到了殿外,看到姬无病仍旧侍立在那里,她犹豫了一下,上前说道:“姬将军,如果你有时间,能不能陪我走走?” “回夫人,不能。”姬无病行了个礼,说得斩钉截铁。 蕙心的耳朵尖,听到了他们在殿外的说话声,便朗声说道:“姬将军,去吧!我和阿奴暂时不出去。” 姬无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随她走了。他跟在她的后面,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向前走了一段路,斗云络转身对宫女说道:“你们无事先回宫吧!我和姬将军随便走走,过一会儿让他送本夫人回去。” 宫女们领命走了,她的身边只剩下了姬无病一个人,姬无病四下环顾,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碧园,这是一处类似于荷花湖的园林,里面种满了各类花草,生机盎然。 云络迈步走了进去,姬无病跟在后面,刚走了几步,云络忽然转过头看着姬无病说道:“姬将军,我问你个问题。” “夫人请讲。”他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如果你深爱一个人,而他却并不爱你,那这样守候在他身边一辈子,值得吗?”云络问。 姬无病心中惊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忙说道:“夫人抬举了,罪臣乃一介亡国武夫,无法回答夫人的问题。” “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从你的眼神中我就能看得出来,你深爱着她,对吗?”云络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丝毫不避讳。 姬无病被她看得心里发虚,慌忙低下了头,口中说道:“夫人说的什么?臣不明白。” “你不明白?你心里什么都清楚,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这样守着她,值得吗?”云络继续说。 姬无病不明白,她今天怎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她的这些话,让他无法回答,是的,他的心里只有蕙心一个人,其他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可是?自己除了默默地守在她身边之外,又能做什么呢?她是他的女神,是心目中不可亵渎的神,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对于她的问话,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看到他久久不能答话,云络自嘲地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呢?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又为什么要过问你这些事呢?” 她看了看姬无病,他仍旧就那样谦恭地站着,聆听着自己的絮叨。她的心软了下去,口中喃喃地说道:“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跳得很厉害,以前,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我想知道,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你如实地告诉我。” 姬无病额头上冷汗直冒,她在说什么?她不会是在逗自己玩呢吧?第一次见自己……心跳加速……这怎么可能!这又怎么可以!她是楚王的夫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个罪臣啊!他真希望云络是说错了,或者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否则,这一切,自己可担当不起! “说话呀,你哑巴了?”云络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禁产生了一丝的恼怒,这个人是木头吗?自己说的他没听懂? ------------ 第九十六章 新的阴谋(一) “回……回……回夫人,没有,没有。”姬无病磕磕巴巴,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没有?你不要骗我了,为什么?所有的男人心里都想着她,就连你也是,我不许你这样。”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她又向他走近了一步,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的站着了。 “夫人,夫人,臣……”姬无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如果她刚才说的是真的,那这太疯狂了! 没想到云络竟然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她扑到了他的怀中,将脸埋进了他宽阔的胸膛上,双手紧紧地搂着他的后背。姬无病今天没有穿盔甲,只穿了一件深色布衫。云络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鼻息中传来了他特有的雄性气息。 姬无病扎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放,他也不敢推开她,就这样任由她抱着自己,她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服,触到了他的肌肤,是温热的。 过了有一会儿,她松开了拥着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无病,你抱一下我可以吗?” 姬无病四肢如同冻僵了般不听使唤,脑子里面嗡嗡做响,但他还是忍住了内心的狂跳,双手轻轻放到了云络的身后。 云络满足地侧过脸,将耳朵放到了他的心上,听着他的心跳,那样急促而有力。她的脸上浮现出了心满意足的红晕。过了好一会儿,姬无病开口说道:“夫人,微臣还有事,不如我现在将您送回去,然后我也要回宫了。” 云络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他,点了点头,向夫人宫殿方向走去,姬无病跟在她的后面,两人一路无话。 从斗云络寝殿返回的路上,姬无病只觉得脚跟发飘,头也忽悠得厉害,整个人就像坠入云雾当中一般。他暗自思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仍然是没有答案。 为了在第一时间能知道这后宫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丹姬秘密收买了不少的宫女和侍人,重点盯着斗夫人和蕙心,伺机而动。当天晚上,丹姬便知道了斗夫人去拜见蕙心的事,特别是听说蕙心吃了斗夫人带去的食物之后,她阴险地笑了,一条计策浮上心头。 两日之后,便有奸细来向她报告,说蕙心正在亲自做点心,要给云络送去,丹姬不由得喜上眉梢,打发走了奸细,从后面唤来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宫女。 “丹夫人饶命啊。”那宫女脸色青白,跪在地上求饶。 “你如果想让你的情哥哥活命,那你就帮我办一件事。”丹姬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听凭夫人吩咐。”那宫女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住地点头。 “把这瓶里的东西,想法让妫夫人吃进去。”她手中多了一个青色的陶制的小瓶,瓶口塞着红色的塞子。 “这……这是……”那宫女不敢伸手去接。 “放心,这东西只对孕妇,平常人吃了没事,不会有人怀疑的。”丹姬不耐烦地说道。 宫女哆哆嗦嗦地接过了她手中的瓶子,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快去,不然,你们两个人谁也别想活命。”丹姬狠狠地说道。 宫女打了个冷战,连忙离去了,丹姬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她仿佛看到蕙心在床上痛苦地挣扎的情景。心中暗念:妫蕙心,不能怪我太狠,凭什么我的男人心里都只有你?这不公平! 此时蕙心正在宫中亲自制着绿豆糕,听得宫女来报,说斗丹夫人又来了,她不禁笑了,这个阿奴也真是个直肠子,肯定是斗丹回去之后跟她说,让她多来陪陪自己,她就天天来了!不过有人来总比没人来强啊!至少两人聊的还挺投机的。 她连忙将手中的活计交给了宫女,自己来到了前殿。看到她出来,阿奴和她行礼过了,两人便坐了下来。 “夫人,您在做什么啊?这么香。”阿奴的鼻子是相当尖的,一下就闻到了香味。 “哦前两日斗夫人不是送来了些吃的么,我做了点绿豆糕,想今天给她送过去尝尝。”蕙心答道。 阿奴的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本来她是想陪蕙心好好聊聊天的,可是她却要去云络那里,看来自己来的真是不凑巧啊!想到这她便开口说道:“那夫人忙吧!奴婢不打扰您了,这就回去了。” ------------ 第九十七章 新的阴谋(二) “阿奴,无妨的,你也一起过去吧!多走动走动,对孩子有好处。”蕙心看到了她的失望,劝她和自己一起去。 阿奴算是勉强答应了,她心想,毕竟云络是自己的小姑,去看看,也是正常的嘛。 待蕙心的点心做好了,她便着宫女装好了端着,跟随着自己去了云络那里,阿奴也一并跟去了。 到了斗夫人的寝殿,两人由宫人领了进去,看到云络正要用膳,心直口快的阿奴便说道:“夫人,我们来的正巧啊!看,妫夫人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云络感到意外,没想到他们两个一起来了,三人又相聚了,便高兴地说道:“好啊!一起来吧!妫夫人,嫂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便又吩咐宫女道:“把这些都撤下去,给两位夫人换些清淡的粥菜来。”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啊。”她耳边传来阿奴的声音,连忙吩咐他们两人坐了。 “那个……姬将军呢?”云络随口问道。 “哦,在外面。”蕙心答着,并没有注意她脸上的表情。 云络听了,心动了一下,他就在外面呢!可现在什么也不能显出来,她依旧端正坐好了,面前桌上放着的是蕙心做的绿豆糕,还冒着热气。 “尝尝吧!妫夫人的手艺很不错呢?夫人多有口福啊。”阿奴说道。 云络点了点头,拿起一块放到口中慢品,口感真是很不错,想不到蕙心还有这么好的厨艺,她边吃边赞不绝口。 过了一会儿,宫女给每个人面前都端上来一份食物,煮的青菜和米粥。蕙心正待要说话,云络笑着说道:“夫人还是请姬将军先尝尝吧!免得再说不清楚。” 蕙心略显尴尬,连忙摆手说道:“斗夫人见笑了,那天的事,蕙心给您赔不是了。” 阿奴忙在一旁打圆场,将此番掩饰过了。 蕙心拿起桌上的勺子喝了一口清粥,眉头不禁皱了一下,这粥……虽然有蜂蜜的甜味,但却掩盖不住当中的一丝苦涩。 看到她放下了勺子,云络不禁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妫夫人?不合口味?” “嗯,不,没有。”蕙心边说着,边又拿起勺子重新盛了一勺放在了口中慢品,苦味似有似无。她猛然警觉,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再看向旁边的阿奴,她已经喝进去了半碗。蕙心突然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慌忙捂住嘴站起身。云络慌了神,忙问道:“怎么了?妫夫人?” 蕙心没有说话,而是径自跑了出去,外面传来了她的呕吐声。云络心突突直跳,以为她吃的出了什么意外,吓得腿都要软了,强挺着跟了出去。看到她已经将刚才吃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 蕙心接过宫女递来的漱口水,勉强呷了一下,吐掉了方才充满歉意地对云络说道:“斗夫人,实在是让你见笑了,最近反应得特别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云络虚惊一场,还以为她吃了自己的东西造成的的,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担当不起。 正在这时,也起身跟在后面想出来看看的阿奴忽然捂住了肚子,哎哟一声蹲了下去,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站在门口的两人听到了她在里面的声音,连忙进了殿内,看到她的脸色很不好,蕙心忙问道:“阿奴,你怎么了?” “回夫人,我肚子痛得厉害!”阿奴额头上的汗珠已是沁出,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怎么会这样?快请太医。”云络慌了神,冲着旁边的宫女吼道。 宫女忙去请太医了,云络忙吩咐站在门外的侍人:“快进来将斗夫人扶上床。” 两个侍人连忙进来将她扶起来就要搀到床上,蕙心从后面看到了她的裙钗,惊呼了一声:“血!” 一个字将云络的魂魄吓掉了半边,怎么会这样?她不停地问自己,早已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们不能动她,快将她放到席上,去取被褥来!”蕙心连忙吩咐道,她在心里反复地告诫着自己,要冷静,冷静! 侍人按照她说的做了,将被褥铺在了席上,将阿奴扶到了上面。阿奴的眼中充满了恐惧,紧紧拉住蕙心的手,不停地说道:“夫人,救救我,救救我!” 蕙心握紧了她的手,安慰着她,云络的眼泪如珠子般地掉下来,哭喊着:“嫂子,嫂子!” 稍倾,太医匆匆赶来了,蕙心退在了一旁,看着他给云络号脉。太医的手指刚一触到阿奴的胳膊,便一惊,脸色一变,问道:“请问两位夫人,刚才斗夫人可曾吃过什么东西?” “她就喝了半碗粥,喏,还在那里。”云络忙说道。 太医看了一眼桌子,不再说话,连忙为阿奴施针,面色严峻。蕙心不放心地问道:“请问太医,她这是怎么回事?” 太医看了一眼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又叫过来跟随的小厮,说了几样药物的名称,那小厮连忙退下去准备了,蕙心听着,都是安胎的药物。 阿奴紧闭着双眼,口中发出**之声,蕙心掏出绢帕,小心地为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云络再也忍不住了,又开口问太医:“她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回夫人,斗夫人似是……中毒之症状,恐怕会危及腹中胎儿了。”太医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云络听了简直如同晴天霹雳,万一阿奴有个三长两短,她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她哭泣着对太医说道:“请你务必救救我的嫂子,还有她肚里的孩子,求求你了!” “夫人,属下尽力而为吧。”太医额头上冷汗直冒,能不能保证阿奴的平安,他的心里也无数。 过了一会儿,有宫女上前来禀报,说药已经准备好了,太医忙让宫女端过来服侍阿奴喝下了。只听她轻咳了两声,脸上的痛苦似乎减缓了些。蕙心看着,一颗悬着的心渐渐的放了下来。她的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如果不带她过来,就不会发生这种凶险的事情了,下药者的意图十分的明显,就是针对自己的!如果不是自己妊娠反应强烈,将吃进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那躺在这里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她便冷眼看向云络,她仍旧在那里啜泣。“斗夫人,你好有心啊。”云络的耳畔传来蕙心的声音,她一抬头,看到蕙心的目光如同飞刀一般射向自己,她心中大惊,连忙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谁?嗯?”蕙心不愿跟她多废话,自始至终,她都在为云络开脱,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但现在看来,自己判断错了! 姬无病不知何时闪身进了殿,看到了站在殿中对峙的两人,蕙心向前迈了一步,逼近了云络,云络被她的气势逼得更加慌乱起来,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似要喊出来。 “不好!”姬无病心中暗道,一个箭步窜到了两人的中间,分开了他们。 “姬将军,将桌上的东西送到令尹彭仲爽那里,你亲自去,着他派人查清楚,到底是不是这食物导致的今天这事情,别冤枉了斗夫人!”蕙心冷冷地说道。 云络几乎要瘫软下去,这是一场无妄之灾啊! 事情很快就被传得沸沸扬扬,连邓夫人都惊动了,她强撑着病体,断了这个案子:将斗夫人寝宫当中的所有人全部羁押,就连斗夫人也包括在内,着彭仲爽进宫彻底调查这件事,待楚王回来之后再做定夺。蕙心也被邓夫人狠狠责斥,责令她不许再踏出楚王宫殿一步。蕙心担忧阿奴的安危,让姬无病外出打听,半日后,姬无病回来禀报:那一日自从阿奴被太医用药催吐了之后,便被家里人接回去了,孩子暂时算是保住了,可这么一折腾,身体已十分虚弱,形势也不是很乐观。 蕙心的心情沉重,斗云络这个女人让她越来越琢磨不透,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无害,可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从来没停止过,先是可疑的火灾,现在又是投毒。可看她当时的表现,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般,难道说,她演戏的水平是如此的高超? 她漫步来到了前殿,空旷的室内,只有门口侍立着两个宫人,显得冷冷清清。她缓缓地在主位的席上坐了下来,看着铜狻猊口中吐出的缕缕青烟,不由得慨叹,人啊!有的时候还是得多留些心眼才好,否则,真的不知道是怎么被人害死的。虽然邓夫人对她下了令,禁止出宫殿,但她不想就这样白白地等待着坐失良机,人,永远都要掌握主动权才行!想到这里,她便唤来了姬无病。 姬无病进殿行了个礼,蕙心开口说道:“你去了解一下,各宫可有什么动静,然后回来禀报。” ------------ 第九十八章 调查 姬无病刚要转身离去,她又开口说道:“重点注意一下丹姬。” 姬无病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唱了个喏离去了。蕙心看着他走了,心中暗自思量。其实她怀疑丹姬不是没有来由的,斗云络即便是想给自己下毒,也会选择好的时机和地点的,像这样在自己的地盘上,又用自己的食物来投毒的做法,只能说明了一点:她已经被恨意冲昏了头脑,不择手段了!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很小。在后宫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包括栽赃陷害。 一日之后,投毒的结果就被彭仲爽调查出来了,这是一种来自南越的植物萃取汁,略有苦味,性寒凉,平常人吃了之后有消肿败毒之功效,可是对孕妇来说却是噩梦,极容易造成流产。好在蕙心当时便将所吃的食物都吐了出去,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阿奴也是后来吐出了大半,方才转危为安的。 听完姬无病陈述的结果,蕙心惊出了一头冷汗,要不是彭仲爽调查手段有方,自己就真的被斗云络蒙在了鼓里了,因为她明明也吃下了一些粥,这些粥,又都是来自于同一个陶罐里面的! “现今投毒的凶手已经基本确定是接触过那碗粥的人,包括夫人殿的厨师,还有两个宫女,目前厨师的嫌疑最大!”姬无病继续向她汇报着。 蕙心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打断了他的话道:“你速去告诉一下彭令尹,让他务必要将此人严加看管,千万不要再出现像上次那样让关键的证人丧命的事了。请他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姬无病连忙领命去了。 他刚走不一会儿,便有宫女来报,说邓夫人来了。蕙心慌忙到殿外去迎接,她对此感到十分的意外,怎么也没想到邓夫人会突然来访。 到了殿外,看到侍人已经将肩撵放下了,邓夫人已经从肩撵上缓缓地走了下来。蕙心慌忙要行跪拜之礼,邓夫人摆了摆手说道:“免了,念你有孕在身。” 蕙心谢过了,肃拜了一下,便请邓夫人进殿。 邓曼边走边问她这两日的情况,蕙心小心地答应着,边偷眼查看她的脸色,可惜邓夫人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如果本夫人建议楚王,将斗夫人降为二妃,你可有意见?”邓曼问道。 蕙心楞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回斗夫人,臣妾以为,在真相没有出来之前,还是需要谨慎些为好。虽然这事情是从斗夫人那里发生的,可真相还需要调查。” 邓曼看着她,略微点了点头。蕙心的目光,让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她的心不禁微微动了一下,暗自叹息:自己真的老了!当初她极力想让斗云络成为熊赀的夫人,目的就是出于为了平衡楚国贵族之间的利益,避免成氏一族一家独大。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初衷并没有达到,斗家因为云络在宫中受到的冷落而十分不满,而自己对于驾驭后宫也感到力不从心,管不了这许多的事了。眼下看来,云络并不适合掌管这个后宫,而相对来说,蕙心对事物的觉察能力,处事能力都远在她之上,更重要的是她身无瓜葛,与各氏族之间都没有任何联系,又受到楚王的宠爱,将来掌管后宫的,非她莫属了,自己此时如果不做个顺水人情,将来就要扮演恶人的角色了! “如果真是她做的,你希望怎么处置她?”邓夫人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开口问向坐在下首的蕙心。 蕙心想了想,开口说道:“回邓夫人,如果真是斗夫人所作所为,臣妾还是希望大王能够慎重处理,毕竟她代表的不仅仅是她自己,而是整个斗氏家族,一旦她被杀或者被流放,那对王族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邓曼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当时她要是说请夫人做主,还蕙心一个公道之类的话,她肯定就会再去物色他人了,因为这样目光短浅的女子,是不配做后宫之主的。蕙心的答话让她很满意,能将眼光放的长远,从助君王一臂之力的角度去考虑事情,这才是她想要的王夫人。 彭仲爽的调查在第三日有了重大的突破,在厨师的住所发现了女子的肚兜和鞋子,还有一卷竹简,上面记述的粮食数目与库中短少的数目基本相符,原来是他与宫女私通,借职务之便又贪污。斗云络对他的行为有所觉察,为了避免自己露陷,他才铤而走险,栽赃陷害干出了这样一件事。 得知这个结果之后,蕙心不但没有轻松起来,反而感到更沉重了,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有些蹊跷,可究竟奇怪在哪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云络已经被释放了出来,被邓夫人下令禁足在宫中,哪里也不许去,那个肇事的厨师被彭仲爽严加看管起来,只等熊赀回来再行定夺。整个楚宫笼罩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当中,妫夫人成了大家所避讳的话题。 二十多天之后,熊赀南巡回来了。此时天气已是十分的炎热,比天气还让人心焦的,是人的心情。还没进城,熊赀就听说了投毒的事情,听了汇报之后的他脸色铁青,当即让大军加快步伐,赶回郢都。斗丹比他更心急,他担心着阿奴的安危,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进城之后,他顾不得脱去盔甲,便直接召来了彭仲爽,来到了朝堂之上,听他汇报调查的结果。 彭仲爽立于堂下,向他娓娓汇报着自己审得的情况:“这次事件,是斗夫人宫中的一名厨师所为,据臣判断,斗夫人对此并不知情。那名厨师借助职务之便,先是贪污一些食材,小打小闹,后来又发展为贪污粮食,所有的数目都记载在了一卷竹简上。后来后宫的粮食供应总是出现短差,斗夫人对他的行为有所察觉,这个人便心生毒计,试图谋害妫夫人,嫁祸给斗夫人,企图混淆视听,以便自己脱身。” 熊赀听了气得一掌拍到了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道:“着实可恨,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回大王,此人现在正在牢中,属下已经派了人严加看管。” “带我去看。”熊赀说着猛地站了起身,就要朝外走。 彭仲爽连忙走在前面带路。两人刚一出宫殿,看到了一个人影正匆匆赶来,熊赀定睛一看,原来是斗丹。他征衣未脱,居然就穿着盔甲进了宫,看起来也是十分着急的样子。 斗丹走近了两人跟前,行了个礼说道:“大王,臣特地为夫人宫中发生的事件而来。” “斗将军,你的夫人,怎么样了?”熊赀还是关切地问阿奴的情况,毕竟她是斗丹的夫人。 “回大王,这些日子用药调养的已经差不多了,只是目前还不能见风,不能来给大王夫人请安了。” “没事就好,你来的正好,跟本王走吧。”熊赀说着就迈步向前走去。 彭仲爽和斗丹紧跟在他的后面。这次熊赀没有回寝宫,而是直接去了监牢,他想看看,这厨师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敢毒害蕙心腹中的孩子! ------------ 第九十九章 归来 到了监牢,彭仲爽带着两人走到了一间牢房的门前,指了指里面的男人说道:“大王,就是他。” 熊赀微眯着双眼,借着牢房内昏暗的光线,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蜷缩在角落里。听到了有人的动静,那人抬起了头,看到了监牢外面的几个人。 “就是他?”熊赀问向彭仲爽。 “回大王,就是他,他已经全都招供了。”彭仲爽忙答道。 “那好啊!”熊赀说着刷拉一声拔出了宝剑,口中说道:“他用哪只手投的毒,我先把他的手剁下来,然后拉出去,五马分尸!” “是。”彭仲爽答应着,吩咐狱卒:“打开牢门。” 那人听清了熊赀口中的话,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牢门前,跪下不住地磕头说道:“大王,大王饶命啊!臣是冤枉的,臣是受人指使的!” 熊赀冷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变化,他现在真是恨不得立刻就砍掉这个人的脑袋!可他并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看着他。 “住口,你还有什么可冤枉的,还要胡言乱语到几时?”彭仲爽呵斥着他,又转身对熊赀说道:“大王别听他胡说,那天他全都招供了,就是他一个人所为,目的就是想栽赃给斗夫人。” 斗丹站在熊赀的身后,眼中同样充满了愤怒,他也一样没有说一个字。 熊赀略微扬了一下头,斜视了一下彭仲爽,开口说道:“彭令尹,我倒是想听听,他说这受人指使,到底是受谁指使,万一他说的是真的,不正好帮我们除掉了个祸害吗?” 彭仲爽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指着牢中的人说道:“那好,大王仁慈,给你一次机会,你从实招来。” 那人连忙又磕了好几个头,谢过熊赀了,才开口说道:“大王明鉴,小人只是夫人寝殿的一名厨师,投毒之事,确实是受人指使,那指使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丹妃。” 他抬起头,看着熊赀冰冷的目光,打了个寒颤,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继续说。”熊赀用慵懒的语气说道。 “小人被丹妃抓住了我贪污粮食的证据,以此来要挟我,逼着我在妫夫人的饭菜中下毒,还说为我铺好了后路,保证我相安无事。”他磕磕巴巴地说道。 “很好,很好,你……能跟丹姬对质吗?”熊赀问道。 “回大王,小人能,小人所作所为罪该万死,可大王不能让真正的元凶逍遥法外!”此时他的心里算是豁出去了,横竖是个死,咋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那好,既然这样,本王就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要是你说的是真的,本王可以饶你不死。”熊赀面无表情地说道。 “谢大王,谢大王!”那人磕头如捣蒜一般,额头上已经渗出了鲜血,听了楚王的金口玉言,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熊赀不再理他,而是吩咐彭仲爽:“你好生看管着他,要是明天我听说他死了,唯你是问!另外,今天他所说的,不许和任何人说,明白吗?” 彭仲爽答应着,目送着熊赀和斗丹离去了。 走出了牢房,熊赀问向斗丹:“斗将军,万一真的是丹姬指使人干的,你希望本王怎么处置她?” 斗丹想了一下,随即说道:“回大王,全听大王安排。” “那好,这样,今天晚上,你进宫来一趟。”熊赀说道。 “什么?”斗丹心下疑惑,为什么让自己晚上进宫? “来了你就知道了。”熊赀说道。 斗丹答应着离去了,熊赀边往回走,边陷入了沉思,如果说,真的是丹姬指使他干的这件事的话,她肯定会万分紧张地盯着牢房里的动静。那自己这样大张旗鼓地前往监牢,她不会不知道,而且一定会采取对策,想法灭口,做到死无对证。他淡淡地笑了,希望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不过现在,这暂时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情了。 他坐上了马车,在宫人的拥簇下回到了宫中,换乘了肩撵向自己的寝殿方向前去,他累了,需要好好地休息休息。 远远地,便看到了蕙心身着一身粉色的新衣,立于殿前的台阶上向宫门的方向观望着,她身后跟随着一个丫环,大概是秋若吧!熊赀的心跳居然加速了,他不禁感到好笑,自己此时怎么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一样,怎么还会有心动的感觉呢! 看到一群人拥簇着向自己这里过来了,蕙心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他终于回来了!她连忙向台阶下面走去,秋若慌忙搀扶住她,稳住她的步伐。 脚下是青石铺就的地面,这短短的十几丈路,走起来竟感觉那么漫长。夏日的暖风徐徐吹过脸庞,她毫不在意太阳火热的灼烤,疾步奔向他的肩撵。 从人放下了肩撵,熊赀走了下来,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她的面前。蕙心连忙要跪拜下去,熊赀忙制止了她。 他急切地拉住了她的手,她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略微吃了一惊,冰凉冰凉的。他宠溺地看着她,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赀,你回来了。”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蕙心只说了这一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蕙心,让你受苦了。”熊赀的眼里充满了歉意,每次自己出门之后,她都要遇到麻烦,他多想就这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保护着她,可是国事军务,又逼迫得他不得不离开。 “赀,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饭菜,再不吃就凉了。”蕙心用左手抚上了他的大掌,拉着他向宫殿方向走去。 熊赀不再说话,此时此刻,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他能感受得到她浓浓的依恋之情,那是一个妻子对丈夫归来的期盼之情。 他留心观察了一下蕙心的肚子,比自己离开时又大了不少,心中乐开了花。两人携手进了殿,熊赀到主位上坐定了,宫女端来了饭菜,打开来,是小米饭和牛肉。 蕙心在他的身旁坐下了,接过宫女手中的酒爵,给他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奉上了。 熊赀笑着接过来一饮而尽,看着近在咫尺的蕙心,数日未见,她变得似乎更美了,只是这眉宇间,似乎多了一些沧桑一般。 蕙心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吃着桌上的食物,看起来他真是饿了,很快就将桌上的吃的一扫而光。她心疼地说道:“赀,你别吃那么快嘛,慢慢吃,又没人和你抢。” 他笑了笑说道:“蕙心,你都不知道,我这大半天粒米未进,一直在赶路。” 蕙心听了心中一动,他真是归心似箭啊!看他吃的差不多了,趁着宫女撤下碗筷的时候,蕙心开口说道:“赀,你可曾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邓夫人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熊赀听了楞住了,他担心地看着蕙心问道:“怎么回事?” “邓夫人一直都是咳血,太医给开了药服用了,也不怎么见好。”蕙心说道。 “那一会儿我们去看看她。”熊赀坐不住了,看着蕙心说道,蕙心点了点头。 蕙心服侍他站了起来,熊赀看了一眼外面,估计了一下时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蕙心出了宫殿,坐上肩撵去了邓夫人那里。 ------------ 第一百章 局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了,天气十分炎热,蕙心坐在肩撵上,随着摇晃,额头上的汗也不断流下来,她不停地擦着。熊赀的肩撵在前面,他并没有注意到蕙心的难受。 到了邓夫人的寝殿外,熊赀下了肩撵,拉着蕙心的手进了殿内,宫女慌忙跪下行礼,熊赀摆手示意了一下,两人便要进内室,还没等走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让人揪心的咳嗽声。 熊赀犹豫了一下,让蕙心暂时在原地等候,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一转过屏风,他就看到邓夫人正由宫女扶着,正在给她轻拍着后背。熊赀连忙行礼,邓曼抬头,看到了他,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到跟前来。 熊赀走到了她的床前,仔细观察着床上的母亲,病痛折磨得她已经比以前消瘦了许多,眼睛也不像以前那样有神了。他心痛地说道:“母后,孩儿不孝,没能在床前伺候您。” 邓曼摆了摆手,喘了一口气,慢慢说道:“赀儿,不必自责,人活多少自有天定,从你父亲武王去世到现在,我已经在这世上已经独自生活了七年,够多了,不久我就要去陪着他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听了邓曼的话,熊赀心中一酸,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耳边继续传来邓曼的话语:“本来,我以为云络是你理想的夫人人选,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我改变了看法,云络无心机,不会去害别人,可同样对别人的陷害也没有什么防备,这样是不行的。看在斗家人的份上,还请大王妥善处置。” 熊赀点了点头。 邓曼继续说道:“你的那个妫夫人,本来我对她充满了厌恶,可是最近发生的这些事,让我觉得她还行,我又派人打听了一下她以前在息国时的一些事,这才了解她,看来我是对她有偏见了。大王如果想要立她为夫人,就立吧!她会帮你打理好后宫的。” 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候在外面的蕙心再也忍不住了,快步走了进来,扶住了邓夫人。邓曼勉强抬眼看了一下她,冲她摆了摆手,慢慢躺下了。 熊赀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心中疼痛得不行。邓夫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和他们说话了。两人慢慢地退了出来,心情十分沉重。 熊赀慢慢地向外面走去,蕙心跟在后面,看着他的样子,十分不忍,便开口说道:“大王,放宽心一些吧!邓夫人会慢慢好起来的。” 熊赀听了她的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向内室的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离开了邓夫人的寝殿,回到了熊赀的主殿。一进门,熊赀便向跟随在后面的蕙心说道:“蕙心,其实,你不用劝我,我也明白的,母后的目光中,早已没有了先前的那种光芒。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让我心里难受得厉害。” 蕙心向前走了一步,轻轻拉住他的手,缓缓说道:“大王,我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人的生死,乃是凤神的意志,寻常人是违背不了的。” 熊赀点了点头,这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呢?人都说,母子连心,现在想想,真是这样的。 两人携手进了内室,看到熊赀的脸上露出了疲倦的神色,蕙心关切地说道:“赀,你累了,休息一下吧。”熊赀乖乖地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蕙心服侍他小憩了,自己躺在他的身边,闭上了眼睛,意识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此时此刻,丹姬却在宫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殿内不停地打转,自从斗云络宫中的一干人等都被抓起来起,事情就偏离了她最初的预想,她没想到彭仲爽这个人这么厉害,仅用了两三天的时间,就调查清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斗云络又回到了她的宫中,自己如今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她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厨师将自己招供出去,那样的话,自己真是全完了,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本想探听消息,可彭仲爽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行迹一般,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得不到。 正在慌乱间,有宫女进来行了个礼,递给了她一个密封的竹筒,告诉她,不知道这是谁送来的,来人只说让交给她,并没有告诉自己的身份。 丹姬屏退了宫女,急急忙忙地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块绢帛,上面写着几个字:勿慌,我已安排妥当。 看了这几个字,丹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既然子元已经安排好了,想必他一定能够有办法让自己撇清这件事,最终弄得也像上一件事一样,成为一个无头的悬案而不了了之。 夜,楚王殿内的烛火摇曳着,熊赀躺在床上假寐,他略微睁开了眼,看到蕙心已经睡得很熟了,便悄悄地起身下了地,门外侍奉的宫女听到了动静,刚要开口说话,熊赀连忙冲他们摆了摆手,兀自找出了一套黑色的夜行衣穿好了,将另外一套拿在手中,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前殿。宫女们感到很奇怪,大王这副打扮,是要去干什么? 外面传来盔甲的响声,熊赀叹了口气,接着就看到斗丹跟随着姬无病走了进来。 “大王,斗将军说有要事见您,说是您召他夜间相见。”姬无病说道。 “是,姬无病,你守在这里,一定要保证夫人的安全,我和斗将军出去一趟。”熊赀说着,将手中的衣物递给斗丹:“把这个换上。” 斗丹接过了,脱下了盔甲,换上了另外一套黑衣。看他换完了,两人拿着自己的佩剑,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监牢外,守更人拎着灯笼,正在路上走着,忽然从暗处窜出一条黑色的身影,一下便将他击倒,那人只发出了一声闷哼。紧接着,又有几条黑影窜了出来,向监牢里面冲去。 躲在暗处的熊赀和斗丹四目相对,会心一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好戏马上就上演了。 为首的黑衣人一马当先,挥剑便结果了看守监狱狱卒的性命。他们冲进了大牢,来到了关押厨师的牢房前,看到里面的人被捆绑着,蒙着眼睛塞着嘴。 为首之人挥剑断锁,推开了牢房门,后面进去了两个人,将他手上的绳子割断,除去了他蒙着眼睛的黑布。 “走。”领头人低声发出了命令,一行人便拥簇着囚犯向外边快速离去。走出牢房的大门,他们全都愣住了。 大门外,火把通明,照得如同白昼,王宫卫兵们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包围圈,将他们团团围住,弓箭手全部拉满了弦指向他们。中央站着两个人:熊赀和斗丹。 “放箭。”熊赀平静地下了命令。 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几十支箭便一齐射向他们,除了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前面的人立刻全都被弓箭贯穿了身体,倒下了,包括那个囚犯。斗丹拔出宝剑冲上前去,那仅剩的一个人慌忙挥剑应对,仅仅两三个回合,他的腿上便被斗丹刺中了一剑。那人不敢恋战,觑见东面的士兵较少,便向那个方向逃去,迎面的士兵仅仅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便按照熊赀最初的吩咐,不露痕迹地给他让出了逃生之路。 看着那个劫狱者逃跑了,熊赀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斗丹走近了他跟前,不无钦佩地说道:“大王英明,大王怎么就知道今晚他们肯定会来劫狱呢?” “他们在等,我也在等,等着吧!明天就有好戏看了。”熊赀的语气中充满了一丝得意,他已经隐忍得太久了,任何事情,都该有了结的时候。 次日,熊赀不动声色地上完了早朝,处理完了日常的事务之后,留下了彭仲爽。彭仲爽侍立在下面,心中忐忑不安,待其他人都走了之后,连忙开口说道:“大王,臣失职,请大王治罪。” “呵呵,很好,你做的很不错。”熊赀称赞他,昨天的事情,都是彭仲爽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幕后真正的凶手,现在,谜底快要揭晓了。 “来人,将丹姬给我叫过来。”熊赀命令道。 ------------ 第一百零一章 结果 侍人忙按他的吩咐去了,过了一会儿,丹姬匆匆赶来了,看到大殿里,只有熊赀和彭仲爽两个人,她心中一沉,不过旋即又安慰着自己:没什么?子元昨天已经连夜通知自己,厨师已经丧命了,现在死无对证,只要自己一口咬住跟自己无关,就什么事情都不会有。 她来到了殿中央,向熊赀行了个礼。 熊赀面带微笑,开口说道:“丹妃,最近可好啊?” 丹姬被他的笑容弄得浑身发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答道:“回大王,还好。” “我听说,你指使人在斗夫人的饭食里下毒,试图毒害妫夫人,可有此事?”熊赀忽然变了脸色,狠狠地说道。 “大王,臣妾冤枉啊!”丹姬扑倒在地,不停地磕头:“请大王明察 ,臣妾冤枉啊,此事与臣妾毫无关系!” “与你无关?”熊赀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她居然睁着眼睛在这里狡辩! “是的,大王,臣妾可以与任何一个当事人对质,请大王还臣妾一个清白吧。”丹姬不住地说道,她心里是有把握的,那厨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自己怕什么! “那好,来人,将投毒之人带上来。”熊赀命令道,他此刻已经是胸有成竹了。 侍人唱了个诺,便将投毒的厨师带上了殿。丹姬偷眼看到那人,险些昏过去:子元不是已经派人来通知自己,说这个人已经死了么! 待她回过神来,耳边已经传来了那人的声音:“大王,草民该死,草民投毒之事,确是受丹妃指使,装药的罐子便是证明。” “不是的,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大王,大王,你别听他胡说,他诬陷我,诬陷我啊!大王……”丹姬崩溃了,她坚决地否认着,幻想着熊赀能相信她的话。 “好啊!你不认识他,可你应该认识这个吧。”熊赀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陶制的小瓶子,这瓶子正是从厨师那里搜得的,与丹姬宫中所用的,是完全一样的。 “大王,不是我,不是我!”丹姬绝望了,她没想到,熊赀早已设下了个圈套,只等着自己主动往里钻了。 “住口!”熊赀凶狠地呵斥道,怒目圆睁:“你居然敢做出如此扰乱后宫的事,留着你,将来必定还是个祸害,念你跟了我多年的份上,今天,就赐你个全尸吧!来人,送丹妃。” 丹姬瘫软了下去,她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从宫外进来了两个如狼似虎的侍人,将她拖了出去。 熊赀看着下面投毒之人,对彭仲爽说道:“令尹,这个人,你看着处理吧。” “是,大王。”彭仲爽领命将囚犯也带走了,殿上只剩下了熊赀一人。 他平静地看着外面,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如果自己没有料错,丹姬背后的那个人,已经开始发狂了! 果然,过了能有一刻钟的功夫,子元匆匆赶来了,一进殿就跪拜下来,迫不及待地说道:“兄上,臣弟听说了大王已经审出了投毒案的结果,甚感欣慰。” “嗯。”熊赀答应着,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臣弟有一事相求,还请大王答应。”子元进一步说道。 “讲。” “臣弟当初曾经答应过丹姬的父母,照料好她,方才将她从丹阳带出来的。现今丹姬犯了罪,其罪当诛,大王英明,臣弟心服口服,只是对她的父母要给一个交代,臣弟恳请大王允许臣弟将丹姬尸首运回丹阳下葬。”子元恳求道。 熊赀冷眼看着他,心中冷笑:子元啊子元,你不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实在是有点太蹩脚了吗?这么拙劣的理由,你当我是傻子么?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子元,父王常给我们讲,人要守信,看来你对此的理解还是挺深刻的嘛,可以,你的要求我完全可以答应。” “谢大王。”此时的子元真恨不得立刻就拔出宝剑冲上前去,那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就要被熊赀一杯毒酒,结果性命了!凭什么他熊赀就能随心所欲地占有天下任意一个女人!丹姬没了,很好,我早晚要让蕙心也离开你的身边! 熊赀转身离去了,他能感受到身后子元射来的视线,走着瞧吧!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他抓住子元确切证据的时候,会将这颗毒瘤连根拔起的! *** 一辆马车的车轮吱呀地响着,驶出了楚国的王宫,车上躺着一个人,身上覆盖着白布,想是已经死了,子元面无表情地跟在马车的后面。心中充盈着满满的恨意,熊赀,我要让你付出你应得的代价! 回到了府上,他轻轻掀开了车上人身上覆盖着的白布,丹姬那姣好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耳边回响着两人在一起时的情景: “你是子元大夫,我认得你。” “我跳的舞好看吗?我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我不进宫,我只想陪着你。” “子元,我恨你!” …… ------------ 第一百零二章 思变 蔡国。 小暑、大暑,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毒辣辣的太阳照射在大地上,升腾起一阵阵的热浪。蕙心的姐姐媚儿,此刻正抱着怀中的孩子,立于廊下乘凉。她只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薄蝉衣,身旁的宫女不停地给她扇着扇子,却依旧不能阻止周身的热汗不断地涌出。她怀中的孩子也在不停地哭闹着,更惹得她心焦,她失去了耐性,冲着旁边的宫女吼道:“你,去问问大王,我要的冰,怎么还没运过来!” 那宫女诚惶诚恐地应允着,离去了。 媚儿烦躁地看着外面,太阳光似乎太强烈了一些,就连草木的叶子都被晒蔫了。自从去年冬天蔡侯被楚王险些下油锅之后,回国之后的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狠戾无常,经常喝的酩酊大醉。而且常常长时间的独自一人保持着沉默。就连看自己,眼神也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唯独当他看到自己怀中女儿的时候,眼神中方能流露出一丝的温柔出来。 她知道,他心中充斥着恨意,时刻不忘自己所受到的侮辱,他在考虑着报复楚国的方法。只是眼下,他,甚至整个蔡国,什么都做不了,他们需要等待时机。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连忙向长廊的入口处看去,原来正是蔡侯回来了。在如此高温的烈日烘烤下,他居然仍旧穿着那身黑色的侯服,红色的裳与白绢的中单与上衣对比十分显眼。 她连忙侍立在旁边低头行礼,蔡侯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止住了脚步。 “媚儿给大王请安了。”她连忙施礼开口说道。 “夫人辛苦了,把孩子交给乳娘吧!我们有点事谈谈。”蔡侯说道。 媚儿仔细看着他,他难得有这样的眼神,便按照他的吩咐做了,将孩子交给了身边的乳娘。 夫妻二人到了凉亭下做了下来,蔡侯开口说道:“方才,向楚国岁贡的车队出发了。”说着,他的右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锤向了石桌。 媚儿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眼中露出了愤怒的火焰,继续兀自地说着:“想我蔡国先祖,乃天子苗裔,今天,居然要向一个蛮夷之国进贡!” “大王,你消消气,我们暂且忍一时,待有时机,便要叫他们全都还回来!”媚儿被蔡侯的情绪感染了,心中也是充满了愤恨,全是蕙心这个妖姬害的,不光坑了息国,还把蔡国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对,夫人你说的很对,楚国欺负我们,我忍了,可我不能等,我现在就要让楚国付出代价。”蔡侯恨恨地说。 “大王……你打算怎么做?”媚儿试探着问他。 “另谋出路。”蔡侯咬牙说道。 媚儿看着他,心中十分的不好受,她能感受得到他心里的想法,作为一个男人,屈辱地活在世上,这种感觉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耳边继续传来他的声音: “我的想法是,如今齐桓公威震四方,北方的戎狄听说齐国军队来了,便不战而逃。就连天子如今都倚重他,我们不如响应齐桓公的号召,借齐国人的声势,来抵御楚国。” 听了他的话,媚儿想了想不无担心地说道:“大王,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大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可是我们如果真的投向了齐国,那楚王能轻易就罢休吗?”她实在是害怕再发生战争,她惧怕这种生死未卜的感觉。 “这就要看齐国方面的意思了,这件事,只有做了,才会知道最后的结果。”蔡侯眼中充满了仇恨的光芒,此刻他真恨不得立刻就能拥有千乘的战车,立刻去扫平楚国。 媚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数日后的一天,骄阳似火,灼烤着大地。 齐国的国都临淄城外,一骑快马由远及近,在缓慢行走的平民当中,显得十分的扎眼。待他近了,守城的士兵看着这个汗流浃背的人十分可疑,便拦住了他。这人从马上跳了下来,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麻烦您通报一声齐桓公,就说蔡国使者来访,有蔡侯的玉佩为凭证。”说着掏出了怀中的玉佩递与他看。 那士兵疑惑地看了看,便向守城的将领去汇报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全副武装的将军从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向使者行了个礼,带他进了城。 ------------ 第一百零三章 夫人言 使者进了城,不禁暗自感叹,这齐国处处都能让人感受到昂扬向上的气息,民众的面貌与蔡国真是有着天壤之别,看來这齐桓公真是治国有方啊! 在宫门口等候了一会儿,便有一个侍人手执拂尘,快步走了出來,将他迎了进去,蔡国使者进了主殿,看到殿中央端坐着一个人,身穿公爵的礼服,想必这个人是齐桓公无疑了,使者便上前去行礼,口中说道:“蔡国使者拜见齐桓公!” 双方行礼毕,齐桓公赐坐了,两人简单客套了几句,蔡国使者便直奔主題说道:“我受蔡侯之托,今日想请齐国帮助我国,不再受南方蛮夷的欺辱!” “好啊!条件呢?”齐桓公爽快地答应着,看着他的反应。 “蔡侯说,只要齐桓公答应帮助我们,便将献阳公主嫁与您,另外事成之后,每年的岁赋都按时送來!”蔡使答道。 “呵呵!”小白淡淡一笑,说道:“蔡侯言重了,扶弱攘夷,本來就是我的志向,只是眼下,齐国的国力尚不足以达到这个目标,请蔡侯耐心等待,一年半载之后,小白定将扶助蔡国,重振姬姓大国雄威!” “谢桓公!”蔡国使者慌忙拜谢。 “另外,岁赋什么的,再说吧!蔡国国力也有限,就不要再增加民众的负担了!”小白随口说道,他心里明白,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可是到时候,兑现不兑现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蔡国使者慌忙拜谢了,在侍人的带领下去馆舍休息了,齐桓公看他走远了,便吩咐宫人:“请管仲來!” 宫人领命去了,齐桓公慢慢站了起來,在宫殿里面踱步,忽然脑中闪现出了蕙心的样子,听说,她已经被熊赀接回去了,他不禁笑了笑,当初如果自己对陈宣公态度强硬一些的话,也许蕙心现在就已经在齐国了,唉!一念之差啊! 思绪正在游走间,宫人來报,说管仲已经來了,正说话间,管仲已经进殿了,他顾不得擦去额头的汗水,连忙行了个礼说道:“大王找我來不知何事!” “是这样的,刚才蔡国的使者來,说有意想与我们结盟,不知相国怎么看!”齐桓公问道。 听了他的话,管仲露出了笑容,说道:“大王,这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吗?原來蔡国对我们的态度,一直是不屑一顾,现在蔡侯被楚国侮辱了,他肯定会想着法的报复楚国,这对我们十分有利啊!” “依你之见……” “依臣之见,暂且先好言安抚蔡侯,待时机成熟,便可邀请蔡国入盟,共同对抗楚国!”管仲答道。 齐桓公点了点头,心中暗自得意,熊赀啊熊赀,真等到摊牌的那一天,我一定要让你向我称臣求饶,最好……把蕙心也献上,想到这他竟然笑出了声來。 蔡国进贡的粮食、棉麻在半个月之后,就抵达了郢都,这一日天气正热,正午时分,楚国的官仓外,士兵们汗流浃背地向仓库内运送着蔡国进贡的物品,彭仲爽亲自查验着蔡国送來的物品,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不满地问随行的蔡国官员:“怎么这么少,当初蔡侯答应的可不是这些啊!” 蔡国官员不敢反驳他,只是回答道:“回令尹,蔡国去年冬天受了水灾,今年的夏粮收成很不好,只有这么多了,蔡侯吩咐的,都送來,待秋粮成熟了之后,再多送一些过來,还请令尹向大王转达歉意!” 彭仲爽点了点头,按照清单核对完了物品之后,便收起了记载着详细数目的竹简,上马向楚国王宫奔去,他要向熊赀汇报。 进了宫殿,却不见熊赀的影子,他不禁疑惑,一般这时候,熊赀都应该在偏殿里处理政务才对啊!怎么不见他,他并未多想,疾步向楚王的寝殿方向走去,在门口,姬无病拦住了他,说道:“彭令尹,有事请回吧!大王不在!” “姬将军,外面是谁呀!”忽然殿内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彭仲爽心下一慌,他听出來殿内说话的正是蕙心,转身正要走,蕙心已经來到了门口,看到了他。 “臣彭仲爽参见妫夫人!”说着他便给蕙心行了个礼。 “哦,无妨,大王不在,令尹如果有事,还请改时间再來吧!”蕙心说道。 “敢问夫人,大王去哪里了!”彭仲爽还是问道。 “大王去邓夫人那里探视了!”蕙心答道,此时她心中也是十分焦急的,只因自己有身孕,按照规矩是不能探望生命垂危的病人的,因此被熊赀留在宫中,不能外出。 “哦,这样啊!那臣就不打扰夫人了,这个,还请夫人转交给大王!”彭仲爽说着拿出了记载蔡国进贡清单的竹简。 蕙心接了过來,随口问道:“我姐姐,她还好吗?” 彭仲爽楞了一下,便愧疚地回答道:“回夫人,这个……臣还沒问!” “哦,无妨无妨!”蕙心看到他的样子,忙开脱道,接着便向姬无病说道:“姬将军,麻烦你跟令尹走一趟,去问问蔡国的随行官员,我姐姐近况如何,回來禀报我一声!” “是!”姬无病领命跟随彭仲爽去了。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姬无病回來了,彼时秋若正从冰窖中取出一块冰,加了蜂蜜给蕙心做了冰水解暑,姬无病向她禀报了媚儿的情况,听说她生了个小公主,蕙心十分的高兴,姬无病接着说道:“夫人,那蔡国官员有件事拜托我!” “哦,讲!”蕙心不以为意地说。 “他说,蔡国今年遭受了灾害,夏粮的收成很差,所以送不來那么多的粮食了,待秋粮丰收了之后,一并将亏欠的全都补齐,知道夫人和蔡夫人是姐妹,所以想请夫人向大王请求一下,通融通融!”姬无病说道。 “知道了!”蕙心应承着,心中犹豫是不是要向熊赀说。 临近黄昏的时候,熊赀回來了,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地进了殿,蕙心急忙迎了上去,问道:“大王,邓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熊赀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沒有说话,蕙心连忙帮他解开衣服的围带,熊赀脱去了外衣,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秋若,坐到了床边。 蕙心站在他旁边,右手轻按到了他的肩头,默默地看着他,熊赀抬眼看着她,语气中充满了伤感地说道:“蕙心,母后恐怕,难捱过这几日了!” 蕙心听了落下泪來,病來如山倒啊!这才多长时间的事,邓夫人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下午的时候,曾经清醒过來一会儿,她跟我说,要我好好照看好你和你肚里的孩子,然后就又昏迷过去了,一直到现在!”他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纤纤柔荑。 蕙心的泪水不住地掉落下來,她的心里也很难受,她缓缓地坐在了他的身边,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许久,蕙心才开口说道:“大王,你还沒有用膳呢?吃点东西吧!” 熊赀本想摇头拒绝,但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便又改成了点头。 秋若端來了热气腾腾的食物,放到了桌上,熊赀拉着蕙心坐下來,两人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味如嚼蜡。 “蕙心,明天我便宣布,你为后宫之主,斗云络降为二妃!”熊赀开口说道。 蕙心吃了一惊,连忙说道:“大王,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慎重点好,降了云络的身份,她的家族不会有什么想法吗?” 熊赀沒有答复她的话,而是兀自吃着桌上的食物,这结果,他不是沒想过,可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后宫也是一样,不分出等级尊卑來,说不定他们还会对蕙心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哦,对了,大王,刚才有件事忘了和你说!”蕙心忽然想起姬无病的话,觉得还是向他说了为好。 “讲!”熊赀对她这种略有生疏的称呼感到有点反感。 “你也知道的,去年冬天,蔡息两地因为洪水泛滥,庄稼收成很不好,相对來说,蔡国受的灾不比息国轻,今天蔡国來送贡物,沒有达到大王您要求的那么多,恳请大王看在媚儿姐姐的份上,少要一些吧!”蕙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她知道,自己本不应该说这番话的。 “这是……蔡国使者托你说的!”熊赀听了十分不满。 “啊!不是,大王,是姬无病外出的时候听说的,回來告诉我的,臣妾不敢妄言政事,说的只是自己心中所想,具体怎么做,还望大王独自定夺!”蕙心慌忙解释着,现在她真是后悔自己说了这些,本身自己就是个降国妃子,怎么还敢管这许多的事呢? “哦!”熊赀的面色稍缓了一些,如果真的是蔡国使者托人通过蕙心的口向自己请求的话,他肯定不会答应,蔡国投向楚国,是形势所迫,他们根本和自己就不是一条心,现在齐国正在崛起,旗号又那么诱人,保不准蔡侯什么时候就会倒向齐国,沒必要对他们怜悯,可现在的话是发自她内心说的,那看在蕙心和媚儿的面子上,放蔡侯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 第一百零四章 错爱 想到这儿,熊赀又开口说道:“蕙心,你只安心照看好肚里的孩子就好,这些事,我会处理的!” “谢大王成全!”蕙心连忙说道,她沒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在这个酷热的夏日,楚国的后宫发生了一件大事,熊赀正式立蕙心为夫人,云络虽也同称为夫人,却再无任何夫人之权了,之所以这么急着完成这件事,也是为了还邓夫人的愿,她的身体状况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为了避免朝堂大臣诟病的所谓专宠问題,在蕙心的反复要求下,熊赀将临近碧园的另外一处宫殿重新整饬了,命名为桃仪殿。 这一日在熊赀早起上朝了之后,蕙心便命令随行的宫女和侍人将行李收拾好了,开始搬运,经过一个时辰的折腾,东西都运得差不多了,蕙心环顾了一下这自己居住了近两个月的楚王寝宫,心下竟产生了一丝的不舍,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感觉,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依偎在他的怀中,睡得也十分香甜,不知道从此以后,是否要多了一份落寞呢?可是理智告诉她,只有离开,才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她不想做苏妲己,她也不想他变成那些只知道宠幸美人的亡国之君。 正惆怅间,耳畔忽然传來了他的声音:“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我身边吗?” 蕙心心下一震,忙回头看去,他正站在内室的门口,注视着自己。 她急忙迎了上去,开口说道:“赀,原谅我,我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个明君!” 熊赀认真地看着她,不禁笑了,轻轻拉过她的手说道:“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呢?只是自从你回來之后,这宫中十分的不稳定,叫你独自一人在外殿居住,我心中十分放心不下,现在安全了,所以才会放你走,不然,我仍旧会将你留在身边的!” 蕙心点了点头,他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呢?他轻拉住了她的手,两人携手向外面走去,今天的天气多云,云彩遮蔽了太阳的热度。虽然是上午,可沒有往日那么热,两人分别上了龙凤肩撵,前往桃仪殿。 到了桃仪殿,下了肩撵,熊赀便看到姬无病已经侍立在宫殿门口了,便回头向蕙心说道:“看來,他们和你一样啊!也希望早日能搬到这儿來!” 蕙心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了,她看了看姬无病,他刚刚和一群侍人一起搬运了箱笼过來,头上还有着汗迹,可能是听说楚王也來了,所以才出來迎接的,眼前的这个人,是除了熊赀之外和自己最近的男人了,两人之间的感觉,似乎早已超越了男女之间的范畴,变得心有灵犀,只是,他真的要一辈子就这样守在这里吗? 她不由得走了神,熊赀连唤了她两声,方才听到,蕙心连忙应承着,迈步向殿内走去。 殿内已由秋若带着一群宫女整理得规规矩矩,前殿虽然空间比楚王殿略小,但空间也是十分宽敞的,正中主位上是一张乌木的几桌,两边立着铜狻猊,主位席后是一张屏风,上面绣着火凤的图案,转过屏风就是内室的房门,里面的陈设与桃仙宫无异。 “怎么样,还满意吗?”熊赀高兴地问蕙心。 “谢大王,蕙心感激不尽!”有许多的下人在场,蕙心的话说的也很符合她的身份。 熊赀略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说道:“今天,本王就在这里陪你住一夜,怎么样!” 蕙心听了吃了一惊,忙说道:“大王,这样不太好吧!都是嫔妃到你那里侍寝的,你怎么能到这里來过夜呢?” “那……就你侍寝吧!”熊赀一脸坏笑地看着她,他特别喜欢看她这种认真的样子。虽然有的时候,她上來那股固执的劲挺让他恼火的,但愈是这样,便愈让他觉得她可爱。 “大王,!”蕙心拉长了声音,其实她又是何尝不想呢?只是现在这个时期,后宫人多嘴杂,正在这风口浪尖之上,还是低调些为好。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你的心思了,不必多说了!”熊赀制止了她,又开口说道:“夫人,劳碌了一上午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不然,我们的孩子又该抗议了!” “嗯,谢大王关心!”蕙心应承着。 熊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里忽然动了个坏念头,开口说道:“蕙心,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大王请讲!”蕙心答应着,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刚才你说的侍寝之事,我想,把这个权力交给你!”熊赀玩味地看着她,观察着她的脸色。 果真,蕙心的脸色变了一变,她似乎觉得很难受,恐怕此时,她心里会觉得,让她來主持这件事,就和羞辱她差不多吧!熊赀心里想。 蕙心顿了一顿,嘴张了又合,重又开口说道:“谢大王信任,蕙心肯定尽力办好此事!” 熊赀的脸上顿时又露出了笑容,他此时心里的想法跟蕙心完全相反,他倒是觉得,如果两人如果一直这样波澜不惊地走下去,两人的感情终究会回归平淡,搞出一些让她不爽的东西來刺激刺激她,也许会激起她心里的欲望,带着这种可笑的念头,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初步达到了,熊赀开口说道:“算了,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及时向我说,听到了沒有!” 蕙心答应着,目送他离去了,她回到了内室,坐在了桌前的席上,刚才熊赀的话真是刺激到她了,她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要自己去做不愿做的事,甚至是使自己难堪的事呢?难道这对他來说,很有趣吗?秋若忙给她端上來一杯蜜茶,蕙心端起來慢慢品着,忽然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她不由得伸手抚向了肚子,心中充满了甜蜜和苦涩交织的味道,这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呢? * 闻知熊赀居然将安排嫔妃侍寝的权力交给了蕙心,后宫所有人不禁都大吃一惊,对于后宫的嫔妃们來说,这不啻于将他们的生杀大权都交给了这个女人,她要是不高兴,会让你一辈子独守空房,更重要的是,她现在如此受楚王的宠爱,她又怎么会轻易地将熊赀拱手让给别的女人,还沒等这个消息产生什么结果,紧接着人们又听到另一个更让人惊讶的消息:蕙心安排第一个侍寝的嫔妃,居然是云络。 这让后宫的女人们如坠云雾,纷纷拭目以待,等待着结果。 云络侍寝次日早晨,她便梳妆整齐,前往桃仪殿向蕙心请安,她缓步來到殿外,首先看到的,就是侍立在门外的姬无病,她走近了他的跟前,咬了咬嘴唇,终究是一个字也沒有说,抬步迈向了殿内。 抬眼看去,蕙心正穿了夫人正装,端坐在殿内主位之上,云络走近了她跟前,跪下行礼。 两人行礼过了,云络慢慢地在宾位上坐定了,蕙心开口问道:“斗夫人,昨日大王……待你可好!” 听到她这么问,云络的脸上飞起了两团红晕,看到她如此情景,蕙心还是暗舒了一口气,看來他还是沒让自己难堪,勉强算是把这戏唱下來了,耳边传來云络的回话:“回夫人,大王待云络十分体贴,多谢夫人成全!”说着,她竟又向蕙心行了跪拜之礼。 蕙心惊了一下,忙道:“斗夫人这是做什么?这是蕙心应该做的事,斗夫人见外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云络起身告辞离去了,走到殿外,她看到了姬无病,停了一下,犹豫着走到他跟前,说道:“姬将军,不知你是否有时间,陪我去一趟碧园可以吗?” “这……”姬无病面露犹豫之色,说道:“斗夫人,这个,容属下向妫夫人请示一下!” “那算了!”云络抢着说道,她不想让蕙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注意到自己和姬无病的关系。 姬无病犹疑了一下,转而说道:“那好吧!只一会儿,我随夫人去一趟吧!” 云络点了点头,屏退了所有的随从,然后向碧园的方向走去,姬无病跟在了后面,进了园,两人在园内长廊里慢慢地走着,快到凉亭的时候,云络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她的眼神是专注的,哪怕她已经是楚王的女人,眼前的这个男人,仍旧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无病,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心里真是很矛盾!”她开口说道。 他读不懂她眼神中的含义,太复杂,似有些许的歉意在里面,又似有些许的哀婉,他沒有做声,只是听着她在说。 “我本以为,楚王会一直这样对我冷落下去,如果是那样,也就罢了。虽然得不到他的爱,可日子这样平平淡淡地下去,我也能接受,可是?妫夫人偏偏选择了我去侍寝,说实话,我不想去!” 她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來,继续说道:“你知道,做了他的女人,是再也沒有别的选择的,恐怕今后,我真的是要辜负了你!” ------------ 第一百零五章 苦涩的雨 姬无病听着她的话,总感觉有点不着边际,也许她真是心里矛盾得很,不知道接下來该怎么办,不过这对自己來说,应该是一件好事,想了想,他便开口说道:“夫人,请容微臣一言!” 云络静静地看着他,倾听着他的话。 “斗夫人本就是楚王明媒正娶的夫人,姬无病乃一介武夫,无福承受夫人的错爱,上次在此地发生的事,姬无病记不清了,还请夫人不要误会了微臣,让微臣难做!” 他的这番话,似乎在云络的意料之中,她脸上的表情沒有太大的变化,缓缓开口道:“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你是个懦夫吗?你不敢接受我,是不是!” “回夫人,请夫人不要误会……” “住口!”斗云络忽然喝止住了他,语气中充满了愤怒说道:“从今天起,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就当我们,从來沒有认识过,你可以走了,回你的主子身边去吧!我再也不想见你!” “是!”姬无病面无表情地告退了,转身向桃仪殿走去,暗自苦笑,自己从未说过其他,这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不是吗? 云络看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除了心痛,她再无其他的感觉,那是美好希冀破碎后的无奈,从今往后,她,他都再无其他的选择。 此时正是清晨时分,天空十分晴朗,空气中暂时还沒有白天酷热的暑气,走在外面,应该感觉十分凉爽的,可是姬无病却是汗流浃背,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桃仪殿,一路上,眼前闪现的都是云络那哀婉的眼神。 他沿着青石板路低着头走着,眼前出现了一双粉色的冩,他一惊,忙抬头,看到蕙心正注视着他,他慌忙跪下参拜。 “起來,你到哪里去了!”蕙心冷冷地问他。 “回夫人,属下……四处走走!”姬无病额头冷汗直冒。 她的目光似要把他射穿了一般,狠狠地瞪着他,半晌才说道:“你不想活了吗?” 听了她的话,姬无病心中一惊,她怎么会知道云络和自己私会的事,他嗫嚅着,用连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说着:“夫人,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属下和斗夫人仅仅是在碧园谈了两次话而已,沒有其他!” “谈话,那好啊!你告诉我,她跟你说什么了?”蕙心冷笑着说道,其实上次他们在碧园的时候,就有一个宫女恰巧路过,看到了,好在那个宫女恰巧是蕙心身边的,她不敢隐瞒,连忙回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蕙心,蕙心嘱咐她千万不要说出去,又让秋若暗中观察着姬无病,一段时间以來,沒发现有什么情况,她才稍稍放宽了心,方才他们在殿外时候的谈话,恰巧被她听到了,因而才起了疑心,命秋若暗中跟随姬无病到了碧园,隐约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沒什么?夫人,斗夫人就说您是个好人,让我好生伺候您!”姬无病抱着一丝幻想,信口胡诌道。 “哦,这样啊!那好啊!你随我來!”蕙心气得面色通红,仍然强自按捺着心里的愤怒,装做平静地说道。 姬无病忐忑不安地随她进了殿,秋若将所有的宫女和侍人都领了出去,关上了殿门,姬无病环顾四周,暗自叫苦。 “你觉得你这样做,咱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蕙心愤怒地问道。 “回夫人,不瞒您说,斗夫人确实是对我有意,可是属下心里是清楚的,她是夫人,而我只是一个降国的武夫,苟活于世上,又有何德何能,敢让一国夫人动心的,因而我拒绝了她,想必夫人昨日安排斗夫人侍寝也有此意吧!” “这用不着你管,我问你,这件事都谁知道!”蕙心焦急地问。 “算上这次,属下在碧园只与斗夫人见过两次,谈论时间都很短,应该是沒有人知道!” “应该!”蕙心甩了一下衣袖,开口说道:“如果有一个人动了别的心思,将这件事告发到熊赀那里,恐怕除了我,你们谁也别想活命了!” “回夫人,以后再无此事了,请夫人放心,我已经把话和她说明白了,她也说从此之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姬无病连忙说道。 蕙心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最好了,你记住我们的身份,至于你夫人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属下不愿娶妻,愿终生守护在夫人身边!”姬无病紧接着说道。 蕙心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充满了苦涩,守在身边又能如何呢?搞不好,又要像在息国那样,招人非议吧! “此事到此为止,你出去吧!”蕙心转过了身去,不再看他。 姬无病行了个礼,便退到了殿外,此时的太阳正一点点地爬高,天气也逐渐开始炎热起來,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当即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了,他左手按到了剑柄之上,站直了身子,眯起了眼,侍立在了殿外,此刻他真希望自己就是一座雕塑站在这里,跟其他人都再无牵扯,这些烦恼,也就自行了断了吧! 接下來的几日,蕙心按照等级的高低,先后安排了几位嫔妃侍寝,这下一來,她立刻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嫔妃们都拼尽全力來讨好她,希望能有机会获得楚王的青睐,一时间,桃仪殿成了楚宫最热闹的地方,这让怀着身孕的蕙心不堪其扰。 一日午后,乌云卷积,狂风呼啸,一场暴雨眼看就要來了,蕙心看看外面,连忙吩咐秋若关闭了门窗,让殿外的侍人回住处避雨,秋若关了窗子,刚要关门,忽然听得外面來报,说楚王驾到。 蕙心忙去门口处迎接,熊赀行色匆匆的走了进來,拉住了她的手,一时间两人都无话,携手向内室走去。 秋若关了殿门,侍立在大殿内听候吩咐。 熊赀拉了蕙心的手,缓缓地坐在了床边,笑着开口说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蕙心不解地问:“大王说的什么事情啊!” “本王让你安排侍寝之事,你安排的很不错嘛,以前我怎么沒发现这些嫔妃们竟有如此美妙之处,真是回味悠长啊!还得感谢你才对啊!”说完用眼角的余光偷瞧她的脸色。 果然蕙心的脸色变了一变,哪个女子愿意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呢?这样做,她也是无奈啊! 看到她吃醋的样子,熊赀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吃醋,你放心,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人,蕙心,你不相信我吗?” 蕙心看了看他,脸上居然还挂着孩童般的坏笑,不由得更加气恼,恨恨地说道:“你就知道惹我生气,不理你了,哼!” 看到她真的生气了,熊赀连忙哄了几句,她的脸色才放缓了些,刚要开口说话,忽听外面一声炸雷,吓得她一下扑进他的怀中,不敢动弹了,熊赀展开双臂将她环住,这感觉让蕙心感到分外的安全,忽然她想起了邓夫人,忙问道:“邓夫人怎么样了!” 熊赀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这几日调理见效了,病情似照前几日有所缓和!” “哦,那就好!”蕙心并未多想,她沒有看到他的眼睛,如果她看一眼的话,就会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了。 “蕙心,我跟你说个事!”熊赀随口说道。 蕙心心下一惊,她首先联想到的就是姬无病和斗云络的事,她“嗯”了一声,静静地听着他说。 “最近这几天,不要再安排人侍寝了,本王沒这个心情,如果非要是有人侍寝的话,那就你去吧!” 蕙心暗自长嘘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什么呢?忙不迭地答应道:“嗯,好,听你的!” 夹杂着雷声和闪电,暴雨倾泻而下,丝丝凉气带着湿意从窗缝和门缝透了进來,给闷热的室内带來了些许的清凉。 暴雨如注,外面除了风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了,她伏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热度,能有这样的依靠,感觉真的是很温暖。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雨渐渐停了,熊赀站起身想要离去,蕙心心下不舍,却也沒有说什么?也随他站了起來,似是猜到了她的心事一般,熊赀走了几步后又回身冲她说道:“晚上,我等着你过來!” 蕙心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了,她缓步走到了殿外,大雨驱走了闷热的暑意,带來了一丝秋天的凉意,被雨水打落的树叶紧紧地帖服在地面上,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的分外洁净,抬头看向天空,西面的天空湛蓝如洗,乌云翻滚着向东面涌去,一道彩虹横跨在天际,她深吸了一口气,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啊!缓解了炎炎酷暑。 秋若紧跟在她的身边,蕙心在殿外闲庭信步,感受着这夏日难得的清凉,一位侍人匆匆走來,到了蕙心跟前行了个礼说道:“夫人,宫外有两个女人要见您,说是您在息国的熟人!” ------------ 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来访 “熟人!”蕙心心下疑惑,息国來的人,会是谁呢?刚想让他们进來,转念又一想,如果是旧识熟人,一定是要让自己帮忙照顾的,可自己现在身在此处,就如同囚牢一般,再让旧识过來,熊赀又该多心了,想到这里,她便开口说道:“本夫人在息国沒有什么熟人,这样吧!让姬无病出去看看,如果是息国人的话,他应该能认识,秋若,我们回宫吧!” 秋若点了点头,搀扶她回去了,有侍人领命去通知姬无病了,他匆匆赶往宫外,想看看这两个人究竟是谁。 一出宫门口,姬无病登时愣住了,宫外站的人,居然是姜妃和李美人,看到姬无病出來了,他们慌忙行礼。 “姜媔见过叔叔!” “李璟碧见过叔叔!” 姬无病感到十分的意外,他们两个怎么会一齐到楚国來呢?还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慌忙走下台阶,看着他们的衣衫,似乎是冒雨赶來的,都已经湿透了,两人的肩上各背了一个布包,面露饥馁之色,他开口问道:“二位嫂嫂,你们怎么会到这里來呢?” “叔叔,一言难尽啊!求叔叔向夫人说一声吧!我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來投奔夫人的,还请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吧!”李美人哭泣着说道。 “哦,知道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跟夫人说一声!”姬无病安慰着他们。 二人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进了宫,充满希望地站在原地等候着他的结果。 姬无病匆匆走进了桃仪殿,看到蕙心正坐在席上,便上前行了个礼说道:“夫人,外面等候的不是别人,是姜妃和李美人!” “什么?”蕙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两个怎么会來这里呢?又想起了李美人怀有身孕的事,连忙问道:“那李美人不是已经身怀有孕了么,现在也该七八个月了呀,如此不便,怎么又能到郢都來呢?” 姬无病这才想起这件事,联想刚才见到的情景,疑惑地说到:“不对呀,那李美人沒有任何怀孕的征兆啊!二人衣衫褴褛,又淋了雨,面色上十分的饥疲,似乎是吃了不少的苦!” 蕙心坐不住了,她的心揪了起來,这两个人肯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才來找自己的,她站了起來,吩咐道:“你去把他们两个人请进來,我问问!” 姬无病领命去了,秋若凑上前小声向蕙心说道:“夫人,这两个女人,李美人还好,可那个姜妃,坏得不行了,您见她干什么?” 蕙心叹了口气,说道:“好歹我们也曾经在息国一场,如今他们落难了,我能帮点什么?就帮点什么吧!莫要说这么多了!” 秋若点了点头。 少顷,姬无病领着两个女人踉踉跄跄地进了殿,一进殿门,两人便扑倒在地,不住地哭泣着,蕙心刚要上前扶起二人,秋若忽然一反常态地抬起了手,冲她摇着,示意她不要靠前,蕙心心下了解,便站在了原地,开口说道:“二位姐姐快快请起,有话慢慢说,别哭坏了身子!” 旁边侍立的宫人将二人扶起來,蕙心看着他们的样子也着实感到揪心,便吩咐秋若:“去吩咐膳食房送些吃的过來!” 秋若领命去了,一会儿,便有宫女端來了食物放到了两人面前的桌上,这两个人再也顾不得矜持,狼吞虎咽地席卷着桌上的食物,好像已经有好几日沒有吃饭了一般。 蕙心静静地看着他们,心中充满了酸楚,一朝国破,昔日的贵族都沦为降虏,人们的地位也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不知道息国其他的妃子们,现在又过得如何呢?待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蕙心才开口问到:“你们怎么会來到这里的,李美人,你的孩子呢?” 听了她的问话,李美人不禁掩面哭泣,抽抽搭搭地开口答道:“回夫人,孩子……沒了,自从国破那日之后,息侯便变得乖戾无常,经常酗酒殴打我,一日失手将我推倒在地,孩子……”她说不下去了。 “后來呢?”蕙心忙问。 “后來,他便说要杀了我祭祀息国先祖,臣妾实在是害怕再遭他毒手,便逃了出來,遇到了姜妃!”李美人总算哽咽着把话说完了,蕙心也听得大概明白了,便又问姜妃:“姜妃,你又是怎么遇到她的!” “回夫人,自从夫人救了臣妾一命之后,臣妾便回到了齐国的家中,父母给我又择了一门亲事,嫁给齐国的一个小吏,不想那家人十分的凶悍,夫君为了还债,竟然将我卖到了女闾,臣妾宁死不从,在路上以解手为名逃了出來,一路奔向息国旧地,希望能遇到熟人,恰巧遇到了走投无路的李璟碧,听说夫人已经到了楚国,我二人便结伴前來投奔夫人了!”吃饱喝足的姜妃说得要比李美人流利得多。 蕙心叹了口气,沒想到他们两个人的遭遇要比自己凄惨得多,本想将他们留在宫中,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说道:“你二人受苦了,只是这楚宫深深,我在这里徒有夫人之名,其实和你们一样,也是被囚禁之人,对你们,我能帮助也是有限的,这样吧!先让姬无病将你们送出宫去,寻个住处先住下,以后再慢慢做打算,吃穿用度,就先从我这里安排些吧!待安顿下來了,以后再做计划!” 听她这么说,二人不住地叩首,李璟碧口中说着:“夫人,臣妾恳求夫人不要再赶我们出去了,夫人对臣妾有恩,臣妾沒齿难忘,今后愿服侍在夫人身边,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是啊!夫人,姜媔深记夫人的救命之恩,千里迢迢赶來就想报答夫人的恩情,还请夫人收留我们,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姜妃连忙附和着。 蕙心的眉头皱了一皱,便开口说道:“刚才我已经和你们说了,在这楚宫,我也是身不由己,这样吧!晚上我向大王说一声,他如果同意了,我才能收留你们!” 二人忙叩首谢恩,蕙心安排姬无病暂时领他们出宫寻找住处去了,秋若看着蕙心心事重重的样子,忙说道:“夫人,我们去外面走走吧!奴婢看您的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蕙心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两人信步走出殿外,在青石路上缓缓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已來到了碧园。 浓绿的树荫下,雨水蒸腾的潮气仍然十分浓厚,走在碧园的长廊下,感觉惬意极了,蕙心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园林深处,那一片桃树上,已经结了青色的果实,她正待要迈步向里面走去,忽然背后传來了脚步声,忙回头看,原來是斗云络,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 云络走近了她跟前,行了个礼,蕙心看她的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不禁有些意外,忙问道:“云络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云络说着便用手拭了一下眼角。 “出什么事了吗?”蕙心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邓夫人……邓夫人……”云络哽咽了,泪水又涌了出來。 “邓夫人怎么了?”蕙心急切地拉着她的手臂问道。 “从昨天到今天,邓夫人一直都不好,下午又昏迷了一阵,大王现在在那里,叫我出來歇息一下!”云络从袖中掏出绢帕,擦了擦眼泪,对于她來说,她与邓夫人的感情,是别人不能替代的。 蕙心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口道:“让你多费心了,代我向邓夫人告罪,不能亲自伺候她了!” 斗云络点了点头,说道:“邓夫人仍旧挂念着你腹中的孩子,嘱咐后宫的妃子们要恪守职责,多为大王开枝散叶,听说了你安排嫔妃侍寝的事,邓夫人很满意!” 蕙心略微点了点头,邓曼是她最佩服的人,这个女人的一生都在默默地在背后扶助着站在前台的男人,为武王出谋划策,操持家务,武王去世之后又为她的儿子熊赀整理后宫,保证他将心思全都用到了国家大事上,她相信,这样一个女人,会在历史上留下她的芳名的,可是自己呢?后人会如何评价,祸国妖姬,红颜祸水,贪生怕死而变节,想到这里,她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两人又闲话了一会儿,蕙心看到云络似乎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想开口问她究竟有什么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耳听得云络似乎漫不经心地说道:“夫人,您的侍卫呢?” “哦,你是说姬无病吗?他出宫了,有些事情要办!”蕙心答道,偷眼观看着她的脸色。 云络的脸上掠过一丝的失望,她用右手轻抚了一下左手的手背,略低了一下头,便又抬头说道:“这样啊!那不打扰了,夫人,云络告辞回去了,一会儿我要去照看邓夫人!” 云络行了礼告辞离去了,蕙心看着她的身影,抿了抿嘴唇,刚才云络脸上的失落神情并沒有逃过她的眼睛,如果沒猜错的话,她的心里仍旧在惦记着姬无病,好在现在熊赀对这件事一点也沒有察觉,可谁也保证不了以后会有人别有用心地利用这个做文章啊!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心里堵得慌,理不出头绪出來, ------------ 第一百零七章 江山美人 在碧园又转了一会儿,蕙心也觉得有些累了,便回了桃仪殿,看到姬无病已经回來了,侍立在台阶上,她缓步走上了台阶,來到了他的面前问道:“你安排的事怎么样了!” “回夫人,已经安排妥当了,臣寻了一处民宅,将两人安顿在那里住了!”姬无病忙行礼说道。 “这样便好,你明天再去一趟,告诉他们在那里等两天,缺什么就从我的月俸里面拿,等过了这几天,我和大王说一声,如果大王同意了,再让他们进宫來!” “是,只是……”姬无病犹豫着。 “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不想让他们进宫來吗?”蕙心问道。 “是,夫人!”姬无病看了一眼秋若,又将视线投向蕙心说道:“夫人,当初在息国,那姜妃沒干什么好事,如果不是她,我们今天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想她现在也该悔悟了,不然她也不会來投奔我们的!”蕙心淡淡地说道,其实他说的,她又何尝不明白呢?如果自己不管他们,他们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这可真是难以预料的事。 姬无病点了点头。 太阳已经偏西了,蕙心看看时候不早,便不再和他说话,进了殿传膳,吃了一些清淡的食物后,她便转入内室对照铜镜整理起自己的妆容,以邓夫人现在的情况,熊赀的心情肯定是不好的,她吩咐秋若将自己的头发挽了高发髻,脸上略施了一些粉黛,换了一件玄色襦衫,待打扮妥当了,外面恰传來楚王宫殿侍人的传话,请她过去。 蕙心到了外面,上了肩撵,前往了楚王的宫殿,一进殿门,她楞了一下,斗丹和熊赀两个人就在殿内面对面地站立着,她感到很奇怪,连忙上前施礼。 斗丹反应了过來,连忙向她行礼,蕙心忙问道:“斗将军,你夫人最近如何了!” “回夫人,还好,谢夫人关心!”他连忙回答道。 蕙心点了点头,耳边听熊赀说道:“斗将军,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明天再说,本王累了,要休息了!” 斗丹唱了个诺便离去了,蕙心急切地走进了熊赀跟前说道:“大王,你不是说邓夫人最近情形好转些了吗?为什么我听到的不是这样的!” 熊赀脸色登时阴郁了下來,他一字未发,转身向内室走去,蕙心跟在后面,仍旧急切地说:“你说呀,怎么回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内殿,熊赀猛一转身说道:“谁跟你说的!”语气中充满了凶狠。 蕙心吓了一跳,脱口而出说道:“你怎么了?” 熊赀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色缓了一缓,又过來拉住了她,移步到床边坐下了,方才开口说道:“白天的时候我对你说的,是为了让你放宽心,不知是谁又到你面前说这些事的,是不是斗云络!” 蕙心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赀,你沒必要这样刻意对我隐瞒的,看到你很难受,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些,再无其他!” 熊赀叹了口气,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说道:“你知道,母后清醒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蕙心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母后说,她最期望的事,就是能等到我们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她能亲眼看看自己的孙子!”熊赀平静地说道。 蕙心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來,这恐怕应该是老人最后的愿望了吧! 一夜无话,两人想着各自的心事沉沉睡去,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射进來,倾泻到帐外的地面上,白色的冷光中透着隐隐的寒意,腹中的胎儿似乎有些躁动不安,蕙心觉得不适,转了个身,觉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醒了,睁眼看向他,发现熊赀居然沒有睡,睁着眼睛看着帐外。 她说道:“赀,你睡不着吗?” 熊赀看着她,手指轻抚过了她的脸颊,说道:“你知道,斗丹來跟我说的什么事情吗?” 蕙心此刻已经清醒了过來,笑了笑道:“赀,你尽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事呢?” “他刚才告诉我,有可靠消息说,随国在整顿军备,想与我国一决雌雄!”熊赀开口说道。 “哦,军国大事,大王就不要对臣妾说了,说了臣妾也不懂!”蕙心真是不想听下去,对这个她毫无兴趣。 “不单单是这个,还有另外的消息,随国在我国朝堂之上有内应在!”熊赀接着说道。 “嗯!”蕙心答应着,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总有一天,本王会将他们一一扫清的!”他的语气中,透露着独属于他自己的自信。 “哦!”蕙心答应着,这是他的军国大事,她无意去听,更无心参与,看她只是十分冷淡地回应着,熊赀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是拥紧了她,手轻轻摩挲着她的香肩,蕙心沉溺在他温柔的臂膀里,再也无话,沉沉地睡去了。 次日一早醒來,熊赀早已沒了踪影,秋若进來告诉蕙心,说他去上早朝了,蕙心起來梳洗打扮完毕了,看了看时辰,估计他也快回來了,便吩咐传膳。 很快饭菜就摆到了桌上,可仍旧不见熊赀回來,蕙心不禁有些着急,这时候外面进來一个侍人,到蕙心面前行了个礼说道:“夫人,大王早朝完毕之后便去军营了,特地嘱咐奴才前來告诉夫人,请夫人自己用膳吧!大王回來的时间说不准!” 蕙心点头答应着,心中有一丝失落,恹恹地坐了下來,随便吃了一些东西,便吩咐从人收拾妥当了,带着秋若回了自己的寝宫。 也许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这一日的天气较往常也凉爽了不少,青石路上,蕙心身体随着乘坐的肩撵轻微地颤动着,忽然一片树叶飘落到了她的手上,蕙心拿起來细看,这树叶的绿色中竟透露出属于秋天的棕黄,掐指一算,蕙心不觉暗叹,已经到了立秋的季节了,真是一叶而知秋啊! 移步回到了桃仪殿,下了肩撵,蕙心看到姬无病仍旧侍立在台阶之上,便走近了他跟前,低声说道:“你进來!” 姬无病随她进了宫殿,侍立在殿中央。 蕙心在席上坐定了,便开口说道:“今天你去看看姜媔他们,按我昨天说的去做吧!大王这几天心情不好,他们进宫的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姬无病答应着,正要告辞离去,蕙心又开口说道:“你等一下!”说完看了一眼秋若,秋若会意,屏退了侍立在门口的宫女。 蕙心直视着他说道:“过些时日,我给你寻一门亲事如何!” 姬无病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她,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安排,他冷了面色,不带丝毫感情一字一顿地说道:“但凭夫人安排,夫人如果沒有别的事,属下先去了!” 蕙心只当沒看到他的表情,挥挥手示意他离去了,她觉得身子有些乏力,只想躺下休息,便吩咐秋若道:“扶我进内室!” 秋若应承着,将她搀扶进了内室,蕙心在床上躺下了,回想着刚才姬无病的表情,不禁暗自叹息,可是不这样做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如果任由云络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早晚有一天熊赀会发现她对姬无病的感情,到那个时候,恐怕谁也别想脱开身了,结局恐怕更难预料。 正在胡思乱想间,外面传來了侍人的传令,熊赀來了。 蕙心慌忙起身迎接,他已经快步走进了内室,远远地抬手示意她不要动,她还是让秋若扶助着坐了起來。 熊赀走近了她跟前,挽起她的手说道:“蕙心,我急着回來,有件事要对你说!” “嗯!”蕙心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随国人居然在边境上向我国发起挑衅,我要亲自去征讨他们,因为事情紧急,所以后宫之事,就暂时拜托给你了!”熊赀直言不讳地说道。 “哦,这样啊!沒想到大王昨天说的事这么快就有了变化,你去吧!自己多加小心!”蕙心宽慰她道。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让斗云络來帮助你协理!”熊赀说着目光落到了她的肚子上,又说道:“你现在最主要的,是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赀,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邓夫人那里,我会想办法照顾好的!”蕙心知道,他现在心里惦记的,不仅仅是自己。 “这我就放心了,午后誓师,本王便亲提郢都大军出发,前去迎战随国!”熊赀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手轻拂过他脸上的络腮胡须,他又要走了,每次都是这样,匆匆忙忙,四处征战,什么时候能够停下來呢? 他沉溺在她温柔的目光中不能自拔,只一道眼神,便让他忘却了自己要做的所有事,还是蕙心提醒着他,该走了,熊赀回过神來,向蕙心告辞了,又急匆匆地去了邓夫人处。 在这个立秋节气到來的日子,楚军又一次出征了,对这个国家來说,战争,从未停止过,只是这次的后宫跟往常都不一样了,以前有邓夫人主事,现在邓夫人卧于病榻之上,一切事务都落到了蕙心的肩上, ------------ 第一百零八章 楚宫惊变 待熊赀走了之后,蕙心便召來了斗云络和成妃,两人按召到了桃仪殿,向蕙心行礼过了,便坐了下來,蕙心看着他们两个,云络的表情是认真的,可成妃的脸上却露出很不自然的神色。 她装作沒有在意一般,开口说道:“大王走的时候,嘱咐我要安顿好后宫之事,说白了,现在后宫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伺候好邓夫人,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们也看到了,按规矩怀有身孕是不能去的,所以照顾邓夫人的事,还是要拜托二位姐姐了!” 听她这么说,云络开口说道:“夫人放心吧!有我在,会照顾好邓夫人的!” 可成妃却什么都沒有说,而且脸上却露出了厌恶的神色,蕙心看在眼里,十分的反感,便故意开口说道:“不知道成妃能不能替本夫人分忧,抽空照顾一下邓夫人,光靠斗夫人自己的话,恐怕也得挺辛苦的!” “啊!哦,这……行,沒问題!”成妃十分不乐意地答应了。 蕙心看了看她,略微点了点头。 送走了他们两个人,恰巧姬无病也赶回來了,蕙心将他唤进了殿内,吩咐道:“你最近这几日多出宫去探听一下消息,有什么异常的,尽快回來告诉我,大王带兵出征在外,城内空虚,不要让敌人钻了空子!” 姬无病领命离去了,蕙心不禁又担忧起邓夫人來,心中暗自祷念,千万千万平平安安才好。 次日,姬无病便按照她的要求,换了便装,出了宫,蕙心看他走了,便让秋若去邓夫人处查看情况,她着实是放心不下,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之后,秋若回來了,面色沉重。 蕙心看到她这个样子,感到十分的焦急,便问道:“你看到的情况是怎样的!” “回夫人,邓夫人仍旧是处于昏迷之中,脉象十分微弱,斗夫人在陪伴她!” “可曾有其他的嫔妃在!”蕙心忙问道。 “斗夫人说,一会儿成妃去替换她!” 蕙心点了点头,眼下这情形,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自己再焦急也沒有用,有孕在身,什么忙也帮不上。 接下來的几日里,王宫内外如往常一般的平静,只是邓夫人的情况,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的心情变得很压抑。 这一日蕙心坐在殿中,几案上摆放着一副火凤的绣图,她却怎么也做不进去,姬无病一早就按照她的要求,微服出宫了,到现在却还沒有回來,她不禁有些焦急,放眼看看户外,已近中午了。 忽然一个人影站在了门口,挡住了户外强烈的光线,她抬头看了一下,原來是姬无病回來了。 他急切地走到了蕙心面前,只是略略行了个礼,便开口说道:“夫人,城内似乎有异常!” 蕙心惊了一下,忙问怎么回事。 “从昨日起,王宫附近便有许多平民來往,这些人全是男的,而且,凭我的观察,他们的身份是伪装的!” “何以见得!”蕙心连忙问道。 “臣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人的虎口处都有粗粝的厚茧,如果我沒猜错,是长期持戈或者铜剑造成的,而且这些人身形魁梧,不似普通的平民!”姬无病冷静地分析着。 蕙心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万一他说的是真的,那这楚宫可真是危机四伏了,两人正说话间,忽然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來一个人,蕙心定睛一看,原來是成妃。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來,成妃如此失态地跑进來,想必是发生了很重大的事吧!她自然地联想到了邓夫人。 成妃穿着一件白色衽口的深衣,衣服是浅绿色的,腰间的玉佩随着她跌跌撞撞的脚步不断地晃动,她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來。 “别着急,成妃,怎么了?”蕙心忙劝慰她。 “夫人,夫人,不好了,邓夫人,邓夫人……”越着急,她越说不出话來了。 “别急,邓夫人到底怎么了?”蕙心急的站了起來。 “就在半个时辰前,邓夫人不治薨逝了!”成妃终于还是说出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话。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蕙心还是被惊得站在原地,半晌沒有说话,成妃终于调匀了气息,开口问道:“夫人,请问该怎么办!” “现在都谁知道这件事!”蕙心回过神來,忙急切地问道。 “回夫人,现在斗夫人在守着,她叫我过來通知您,请您拿主意!”成妃是个沒有主见的人。虽然平时为了争宠飞扬跋扈,但是一旦遇到了事情,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此刻她急切地盯着蕙心,等着她安排。 蕙心略一沉吟,开口说道:“当下大王出征在外,宫中最重要的就是安定,万一有人借此机会搅乱宫帏,后果不堪设想,这样,秋若,你速去将斗夫人请來,姬无病,你请鬻拳大夫和令尹彭仲爽过來,火速商议!” 二人领命去了,蕙心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对成妃说道:“姐姐不必惊慌,大王对这些事情早有安排,临走已经嘱咐本宫了,姐姐先坐,等他们來了之后一同商议!” 成妃点了点头,忐忑不安地坐在了席上。 过了一会儿,云络匆匆地赶到了,脸上仍旧挂着泪痕,蕙心招呼她坐下,又吩咐宫女端上來两杯茶,让他们暂时先等待,方才开口问道:“斗夫人,邓夫人宫里怎么安排了!” “臣妾命令侍人已经将邓夫人停置妥当,只等夫人吩咐!”云络答道。 蕙心点了点头,她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鬻拳在姬无病的引领下匆匆赶到了,进殿向蕙心行了礼,便放下拐杖坐在了席上,姬无病上前告诉蕙心,彭仲爽去了息县,不在郢都城内,说完便退了出去。 蕙心扫视了一下这几个人,开口说道:“邓夫人薨逝,我想问问在座的几位,有何打算!” “这个,臣妾不知道,但凭夫人安排!”成妃忙说道。 “听夫人安排!”云络也在附和着她的说法。 蕙心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遗憾,将视线投向了鬻拳。 “夫人,臣以为,要速速将消息通知给大王,请他回來定夺!”鬻拳不假思索地说道。 蕙心摇了摇头,说道:“鬻拳大夫此言差矣,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恰恰是封锁消息,秘不发丧,待大王战争取胜了之后,再通知他,否则,必然会动摇军心,影响大王安心指挥作战!” 鬻拳是有名的愣头青,听到蕙心不同意他的意见,登时有点着急了,便说道:“夫人,邓夫人乃是一国之母,如今去世了,我们不发丧,这不是要让诸侯各国笑话吗?” 蕙心听了略翘了翘嘴角,开口说道:“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办法,一切后果都由本夫人來承担!” 鬻拳不再说话了,听着她的安排。 “速传内府多运冰块到邓夫人殿中,将邓夫人遗体入殓,此事由云络去办,务必要快,另外从即刻起,宫内所有人禁止外出,任何人都不许对外提起邓夫人薨逝之事,此事由成妃通知各宫,违令者斩!”二人听了她的话点了点头,蕙心又向鬻拳说道:“大夫的职责是要严守城门,对城内可疑人等严加盘问,避免敌国奸细混入城中,另外组织好城内的国人,提高戒备!” 鬻拳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口说道:“夫人现在怀有身孕,还请多多静养,这些事情交给臣等來办就好!” “另外传令下去,如果有人对这件事有什么怀疑,要进宫探寻的,让他们到我这里來!”蕙心说道。 命令已经下完了,几个人按照她的吩咐分别离去了,蕙心的眼前又浮现出邓夫人的面容,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 * 北门内。 鬻拳按照她的要求,回到了北城门,下了车,看到几名士兵仍旧站在城门口警惕地注视着过往的人群,他不禁暗自松了口气,但愿妫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有从人将拐杖递给了他,他接过了,刚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身后的百姓传來惊慌的喊叫声,他心中一惊,忙回头看,只见许多身着平民衣服的人从三面向他们涌來,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柄长剑。 百姓被吓得惊慌逃散,物品摔落的声音不断传來。 他拔出佩剑,高喊了一声:“杀!”便一剑砍倒了一个冲上來的刺客,可下一秒,一柄冰冷的长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两个人冲上來扭住了他的胳膊,鬻拳本來脚就残疾了,被他们这样一推搡,有些站不稳了,险些跌倒。 守城的士兵猝不及防,手中的长戈根本不适合近身搏斗,勉强抵抗的,全都被这些人杀害了,转眼间,城门便已失守了。 子元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内,他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注视着鬻拳,开口说道:“鬻拳大夫,沒想到吧!” 鬻拳狠狠地瞪着他:“呸”了一声。 “不用你不服气,我会让你服服帖帖的,押走!”子元命令着,士兵按着强自挣扎的鬻拳前往了监牢。 子元看了看城门,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 第一百零九章 危机四伏 王宫内。 约略在两个时辰之后,有两名宫女來报,说云络和成妃已经按照她的要求,吩咐下人去做了,宫中十分平静,在殿中來回踱步的蕙心长吁了一口气,但愿能够平平安安地等到熊赀回來吧! 透过窗子看向外边,日头已经西斜了,秋若走近了她跟前说道:“夫人,您该用膳了!” 蕙心这才想起,自己从早晨到现在仅吃了一点东西,心中有事,竟也不觉得饿了,便坐了下來,吩咐道:“好吧!传膳!” 宫女端來了食物:粥和煮熟的蔬菜,蕙心坐在席上慢慢地吃着,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忽然想起來了一件重要的事,连忙放下了碗筷,起身吩咐秋若去楚王寝殿。 秋若随她去了楚王的宫殿,蕙心急忙走进了内室,在屏风后面的架子上翻找着,在一卷竹简后面,放着两个木质的小盒子,她拿过來,逐个打开,每个盒子里面都装着一枚虎符。 她小心地将盒子盖好,放到了袖中,走了出來。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了下來,蕙心乘坐到了肩撵上,向桃仪殿走去,她心里在思索,熊赀走的时候,特地嘱咐自己将虎符拿在手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不找一个大臣托管呢? 肩撵正向前走着,忽然蕙心听到自己宫殿方向声音嘈杂,隐约还有火光,她心中一惊,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她不禁催促秋若:“快走,我们快点回去看看!” 秋若抬眼向那边看了看,担心地说:“夫人,我觉得不如您先移步到其他宫殿,或者返回楚王大殿,容奴婢前去打探,然后再回來向您汇报!” 她将脸转向蕙心,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蕙心摇了摇头,耳边传來了她的声音:“不必了,楚宫就这么大,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无法躲得过去的,快走,我们快点回去看看!” 秋若便催促抬肩撵的侍人加快脚步,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桃仪殿。 到了桃仪殿外,蕙心大吃一惊,只见一群披甲持戈的人,手持火把,侍立在殿外两边,姬无病站在大殿之上,剑已出鞘,与來人剑拔弩张。 蕙心强做镇定地下了肩撵,仔细观察着这些人,感觉这些士兵不像是宫里的,倒像是某个贵族的家兵。 秋若搀扶着她缓缓地向大殿台阶方向走去,火光中,迎面走來了一个身着士大夫服装的人,他左手持在剑柄上,头戴着爵,蕙心看到他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带着充满杀机的寒意,她站直了身子,手轻轻地抚到了肚子上,她看清了來人,是子元。 子元走近了她的跟前,借着火光,蕙心看到了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妫夫人,臣听说邓夫人已经仙逝,却有人下令秘不发丧,恐怕有人想趁机图谋不轨,特地带兵前來保护夫人!” 子元的声音令她感到冰冷,果然,熊赀的预料是准确的,她镇定地说道:“看來,叔叔的消息真是很灵通啊!不知你是怎么个保护法呢?” 子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冷冷地笑了:“夫人,这就用不到你操心了,请夫人从即刻起回到自己的殿中,不许出來一步,否则,别怪我沒有提醒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 蕙心好好地抬眼看着他,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很好,如果沒有别的要求,本夫人就回殿了!”语气中尽是不屑。 子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姬无病,点了点头,蕙心便转身在秋若的搀扶下慢慢上了石阶,向桃仪殿内走去。 “所有人都听着,将这座宫殿严加看管,不能跑了一个人,门外的人,随我來!”子元命令道。 蕙心努力镇定地向殿内走去,殿外传來兵戈撞击和铠甲碰撞的声响,她努力装作沒有听到,飞速地思索着对策。 “姬无病,你來随我入内室!” 姬无病听到了她的话吃了一惊,自己虽然整日守候在她的宫殿外,但是进入内室是万万不可的,这不合乎礼仪规矩,可是如今事急从权,她叫自己进去,肯定是有要紧的事说,便随她进了内室。 蕙心看了一眼外边,正好把守宫门的士兵在向外张望,她连忙从袖中掏出两个小盒子塞到姬无病的手中,低声快速地说道:“这是虎符,你拿着它,出宫去找鬻拳商议,万一鬻拳那里情况有变,一定要想办法出城,这两枚虎符,可以调动申、息两地的大军前來救援郢都,出城后想办法找到彭仲爽,将虎符交给他,他肯定会有办法!” “可是夫人,你的安危……”姬无病担心地说道。 “沒关系,你在这里守着我也无济于事,根本救不了楚宫,拖延时间长了,虎符万一被子元搜出來,就前功尽弃了!” 姬无病点了点头,蕙心转身來到了床榻前,伸手到了一个烛台后面按动了一下,墙角的地面上便露出了一个黑洞。 “这里通向碧园假山,你记得出宫的路吧!”蕙心说着又从床下摸出了一把匕首递给了他。 “知道!” “走吧!将铠甲和佩剑都脱了,路上小心!”蕙心注视着他,充满希望地说道。 姬无病点了点头,按她的要求做了,将匕首别在了腰间,跳入了洞中,她按照原样弄好了机关,刚藏好姬无病的佩剑和铠甲,外面便传來了秋若的声音:“唉!你干什么?夫人在内室换衣服,你不能进去!” 正吵嚷间,屏风被推倒了,子元持剑站在外面,秋若倒在墙角,烛光照映下,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子元的眼中露出危险的光芒,他的剑锋指向了蕙心:“说,熊赀的虎符在哪里!” 蕙心莞尔一笑,缓缓地坐在了床边,手轻轻捋起有些略微散落下來的青丝,开口说道:“叔叔见笑了,那虎符乃是君王调兵遣将用的重器,我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他那个东西在哪里呢?” “你胡说,他的东西,你怎么会不知道在哪里!”子元气势汹汹地又上前了一步,蕙心的危险又增加了几分,紧接着,他似乎又觉察到了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疑惑地问道:“那个叫什么无病的呢?” “姬将军已经连着两天沒有好好休息了,我让他回住处了,有叔叔在这里给蕙心守卫,安全的很那!”蕙心用充满揶揄的口气对他说道。 子元抖了抖眉毛,对她的话充满了怀疑,刚要开口继续问,听得蕙心又说道:“秋若,你们也都回去吧!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住处,不要到处乱跑,留子元大夫在这里,我有些话要跟他单独说!” 秋若扶着柱子站了起來,担心地看着蕙心,刚想说话,看到了蕙心冲她使的眼神,咬了咬牙,离去了,宫女们一个个也战战兢兢地跟随她离开了桃仪殿。 蕙心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到了桌前坐下,从旁边拿起两个酒爵,在酒具中斟满了两杯酒放到了桌上,用手示意了一下,开口说道:“叔叔请坐,蕙心陪你喝一杯!” 子元疑惑地看着她,站在原地沒有动,开口说道:“你先喝!” 蕙心心中暗自冷笑,与其说他现在是小心谨慎,倒不如说是紧张过度更合适,她慢慢地将酒爵中的美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爵亮给了子元。 子元的戒备这才慢慢放了下來,坐到了蕙心的旁边,将佩剑放到了地上,端起酒爵喝了一口。 “熊赀这小子果然会享受啊!这么好的酒,只和你一个人独享!”子元充满妒忌地说道。 “如果叔叔做了大王,难道不想和自己的夫人独享这美酒吗?”蕙心幽幽地问道。 “想,当然想,而且很快就要实现了,哈哈哈哈!”子元发出了一阵狂笑。 “敢问叔叔,你现在已经做到什么样了!”蕙心不慌不忙地问道。 子元疑惑地看着她,沒有答话,蕙心忙不迭地说道:“哦,叔叔不要误会,蕙心沒有别的意思,本來我就是一介女流之辈,嫁给熊赀,也是迫不得已,从到了楚国,蕙心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叔叔,如果你当了楚王,还望给我留条生路,不要让我随熊赀殉葬才是!” 子元被她的桃花面色迷惑了,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之近地看着她,在这种混乱的情形下,她居然仍旧能够镇定自若,不卑不亢谈吐自如,一瞬间,他竟为她倾倒了。 “好,不愧是妫夫人,我可以实话告诉你,随国入侵只是一个局,目的是为了分散熊赀的注意力,拖住他,随国人支持的,还是我,熊赀此次出征仓促,粮草供应不上,只要拖过半个月,他的军队就会不战自溃,到时候,楚王的宝座就是我的,哈哈,这楚宫,就是我的天下!” 蕙心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很好,不知叔叔称王了之后,将要安顿蕙心于何处呢?” 子元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你说呢?” “但凭叔叔安排!”蕙心面露娇羞之色,低下了头。 子元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说道:“做我的夫人如何!” ------------ 第一百一十章 夫人谋 蕙心点了点头,笑意盈盈地说:“谢叔叔恩典,蕙心不求做夫人,只愿做一侍妾就好!”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子元此刻已经是得意忘形,借着为邓夫人发丧的名义,他带领家兵占领了王宫,已经控制了王宫各处,从随国來的兵士化装成平民,已经夺了鬻拳的城门守卫之权,此刻整个郢都都在他的控制之内了,明天一早,便在早朝上宣布自己即位的事实,熊赀的王位便是自己的了。 “叔叔,蕙心还有一事相问!”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蕙心连忙开口说道。 “哦,讲!”子元漫不经心地说。 “叔叔打算什么时候称王!”蕙心问道。 “明天早朝,越快越好!”子元答道。 “恕蕙心直言,反正这王位已经是囊中之物了,叔叔不必急着称王!”蕙心娓娓说道。 “怎么讲!”子元感到疑惑,又有一丝的警觉。 “熊赀现在领兵在外,叔叔既然对这场战争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倒不如耐心等几日之后,他战败了,你便可顺理成章地即位了,大臣们也不会说什么?这只是臣妾的一点想法,请叔叔三思!” 子元沉吟着,阴险地笑了,说道:“恐怕你是想为熊赀争取时间吧!” “臣妾还想问一件事,叔叔方才找到虎符了沒有!” 子元摇了摇头。 “万一熊赀将虎符带走了,那他听说了郢都有变,就有可能调动外县的兵马,到时候恐怕形势就很难说了!” “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封锁消息,不让他知道郢都有变,那先机就全掌握在你的手中!” 子元充满玩味地看着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开口说道:“你是他的女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蕙心感到了吃痛,她摇了摇头,摆脱了他的手说道:“叔叔,蕙心怎么來楚国的,你应该清楚不过了,至于我肚里的孩子,外面不一直有传言说不是熊赀的吗?现在我告诉你,这是真的,自从來到楚国,你和熊赀,哪个人对我更好,蕙心心里清楚,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但事实会证明我说的是对的!” 子元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说的话,似乎有一些道理,他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蕙心看他沉吟着,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打动了他,便不再说话,她知道,这时候,操之过急并不是好事,她拿过桌上的酒爵,又给子元加满了酒,双手捧着,奉到了他的面前。 子元接过了,这次沒有一饮而尽,而是以袖掩面,慢慢地品着,用了很长的时间,一杯酒喝完,他也有了主意。 “我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子元放下了酒爵,看着蕙心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慢慢说道:“事是如此,可是容蕙心一言,蕙心眼下身孕月份已高,不能侍奉叔叔了,还请叔叔见谅!” “呵呵,那如果我就要你侍寝呢?”说着,他的手竟摸上了她的脸颊,语气中多了几份轻薄。 蕙心强忍住内心的厌恶,端坐在原地任由他的手非礼着,继续说道:“叔叔如果非得要如此,蕙心也只好勉强应承了,只是这传出去有损叔叔的名声,希望叔叔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失了大势,來日方长,还请三思!” 子元大笑起來,朗声说道:“好一个來日方长,不愧是妫夫人,你,我要定了,不过不是今天,今后,你都是我的了!” 蕙心点了点头,意欲起身,跪坐久了,她觉得身体十分的不适,腹中的胎儿躁动得厉害,仿佛也知道了眼下她遭受的危险一般,怕子元生疑,她忙说道:“叔叔,蕙心不能久坐,还请见谅!” 子元点了点头,内心里有着一丝的不屑,初见蕙心的时候,他便被她楚楚动人的哀怜所打动,沉溺在她充满幽怨的目光里不能自拔,每天眼前浮现的都是她,那段时间,他想尽一切办法找各种借口进宫來,就是为了能看一看她,可如今看來,这个女人跟其他的女人并无不同,见风使舵,贪图享受,所谓的桃花夫人,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蕙心转身走了几步坐到了床边,此刻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劝说有沒有效果,因为她看到子元也站了起來,向自己这里走过來。 她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惊慌的神色,仍旧保持着面容上的镇定,充满了微笑看着他,因为她知道,一旦自己惹恼了他,那后果根本沒法控制。 子元也在她身边坐下來,开口说道:“你……还不就寝吗?” 蕙心无法,只得说道:“让叔叔见笑了,蕙心有些紧张!”说完偷瞧他的脸色,她的手已经伸到了枕下,那下面有一枚象牙簪子,她早已做好了打算,万一子元真的要轻薄她的话,她便立刻自尽,说什么也不能受他的侮辱。 子元忽然爽朗地一笑,她,毕竟还只是个女人,他相信此情此景下,她口中说的,确实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他不喜欢强迫,反正现在大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还怕这一个小小的女人跑了不成,他有的是时间,慢慢來,想到这里,他便“呼”地起身,开口说道:“既然夫人如此紧张,那子元就不打扰了,记住你说的话,哈哈!” 说完便大步离去了。 蕙心坐在那里,只感觉像剧烈运动了一番一般,浑身乏力,脊背上早已被冷汗浸透,幸亏他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否则自己的名节真的就难保了,自己一介女流之辈,姬无病又不在身边,刚才这样的结果算是最好了,万一……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不禁在心中暗自祷念:姬无病,你现在怎么样了。 楚国王宫外。 夜,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一队巡逻的士兵打着火把走过街市,传來了铠甲碰撞发出的声音,白天发生的政变经历了短暂的混乱之后,一切又重归平静,前景不明,人们纷纷闭户熄灯,呆在家中不敢外出。 一个黑影从宫墙上一跃而过,疾速穿行在街巷之中,靠近了郢都的北门。 守门的士兵闭着眼睛开始打盹,城门紧闭,他们放松了警惕,这么高的城墙,连只鸟想飞进來都困难,更不用说人了。 姬无病伏在暗处,趁守城士兵不注意,便顺着石阶上了城墙,郢都的城墙几经加固,十分的高大坚厚,只是此时却变成了他出城的障碍,他从袖中拿出一根绳子,绑到了瞭望口上,拽了拽便要开始向下滑去,不曾想脚下有一个土块,被他一脚踢到了,那土块掉到了城墙外的护城河中,发出了一声“扑通”的声音。 守城的士兵被惊动了,吩咐吵嚷了起來,向他这里涌过來,姬无病不敢再等,拽着绳子下了几丈,就纵身一跃跳下了城墙,他略一提气,便飞身过了护城河,消失在了城外茫茫的夜色当中。 城上守军胡乱射了一些弓箭,便回去了。 姬无病不敢怠慢,连夜奔向申县,他知道彭仲爽现在在那里,越早找到他,就越有希望尽快扑灭子元的叛乱。 天色渐渐亮了起來,官道逐渐的清晰了起來,姬无病走了一夜,已经疲惫不堪了,他在路边的一棵大树旁坐下休息,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忽然远处传來一阵马蹄声将他惊醒了,他连忙躲在树后面看着來人,待那些人靠近了,他不禁喜上眉梢,來的人正是彭仲爽。 他站了出來,拼命呼喊着,彭仲爽听到了他的声音,勒住了马,回头到了他的跟前,跳下马來。 姬无病忙赶上前跟他说着城内发生的政变,彭仲爽听了皱起了眉头,问道:“妫夫人派你出來通知,可曾将虎符带出來!” 姬无病犹豫了一下,沒有答话,彭仲爽又继续说道:“万一虎符落在子元的手里,他便可调动申、息两地的驻军,到那时候,大王的部队粮草耗尽之后,恐怕是孤掌难鸣啊!” 听到他这么说,姬无病从袖中掏出了虎符递给了他,彭仲爽面露喜色,这样一來,主动权便完全调转过來了,他略一沉吟,说道:“这样,给你一匹马,你速速返回郢都,一方面保护妫夫人,另一方面稳住子元,我持虎符调动申、息两地的大军,先去支援大王,然后再杀回郢都剿灭叛乱,你觑便在城内接应!” 看他的脸上仍有疑惑之色,彭仲爽又接着说道:“你放心,我和你一样,也是降国罪臣,这条命是属于大王的,不会有二心的!” 姬无病这才点了点头,两人告辞了,便骑上彭仲爽的马匹,疾驰赶回了郢都。 再说郢都城内,在子元的操控下,全城举哀为邓夫人发丧,不明真相的贵族们纷纷进宫去吊唁,结果全都被子元软禁在了宫中。 大臣们被囚禁在了大殿当中,四周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大臣们摄于子元的淫威,谁也不敢说话,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谎言?陷阱? 子元出现在了朝堂之上,他冷眼扫视着这些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愤恨,有惊恐,还有的不甘,可就是沒有顺从,他不由得开始恼火,拔出了佩剑,一下子就砍掉了几案的一角。 下面的人被他的动作吓得一哆嗦,大气都不敢出,子元看到自己的震慑产生了效果,不禁放声大笑起來,待笑够了,方才开口说道:“诸位大夫,我子元今天在这里要宣布一件事情,熊赀素无德行,军队指挥不当,与随国的战争失利了,不适合当一国之君,从今天起,这楚王的位置,就由我來坐,谁不服气,现在就可以站出來!” 他目光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大家被他手里的宝剑吓得噤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有一个人声说道:“子元此言差矣!” 子元循声望去,原來是熊赀的师傅保申,他极力装出和蔼之色,面露微笑地对保申说道:“保申师傅,有什么想法请说!” “如今大王带兵出征,我等均未听说大王战争失利之事,不知子元的消息又从何而來!”保申朗朗问道。 “从何而來,问得好,不出三日,便会有消息传到郢都,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子元不耐烦地说道。 “即便如此,妫夫人已经身怀有孕,万一生的是太子,理应继承王位,子元此举,似有瓉位嫌疑啊!”保申据理争辩道。 子元扫视了一下堂下的人,冷笑道:“你们,哈哈,都被骗了,现在我就让她亲口來告诉你们,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接着便吩咐侍人将蕙心带过來。 此时蕙心正在殿中焦急不安,外面传來的消息令她越來越感到沉重,姬无病外出仍旧沒有回來,宫中已经完全被子元控制,大臣们也被他软禁,形势越來越不利,表面上看,他已经完全掌控局势了。 她正焦急地在殿内來回踱步,忽然外面闯进了两个侍人,语气冰冷地命令她子元找,让她到朝堂上去。 蕙心忙理了理妆容,便跟随他们前去了朝堂,一进门,她不禁暗自吃惊,子元不仅仅控制了现在在朝堂上的这些人,这些人已经成了他的人质,连他们的家人,家兵都已经处于子元的间接控制之下了。 她在两边大臣们目光的注视下,缓步走到了殿上,來到了子元面前。 “妫夫人,现在你告诉他们,你肚里的孩子是谁的!”子元向前走了一小步,离她更近了些。 蕙心注视着他,狠狠地咬着下唇,她恨不得立刻上前掐住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跟他拼命,什么叫小人得志,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她的指甲陷进了掌心里,刺痛感彻遍了全身。 “妫夫人,问你话呢?”子元又说了一遍。 蕙心缓缓放开了紧攥的拳头,这个时候,要忍,她告诫着自己,转过了身,面对着大臣们,缓缓说道:“各位楚国王公大夫,既然子元大夫这样问了,那我不妨就说一下,当初,为了保存息侯的性命,我答应了楚王,做了他的夫人,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 她的话掷地有声。虽然沒有很直白地说出來,但是也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下面的大臣们纷纷耳语着,这件事,最初大家只是猜测,沒想到今天听她亲口说了出來。 蕙心眼光复杂地看着大臣们,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同样是复杂的,眼下为了能稳住子元,只能出此下策了,至于后果,以后再说吧!现在沒有时间去考虑。 “各位大夫,你们都听见了吗?你们说,熊赀这样昏庸不明,连自己夫人肚里的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当好楚王呢?”子元边说边扫视着众大臣,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的操作。 保申沉默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蕙心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承认这件事,难道只是为了保住她自己的性命,那她和熊赀之间情深意笃,难道都是假的,做给别人看的,现下,恐怕沒有什么办法能够证实这些了,她的这些话,对熊赀非常不利,却间接地对子元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保申师傅,不知你还有何话可说!”子元目光落到了保申的脸上,他知道,即便别人会见风使舵,倒向自己,保申绝对是不会的,他是熊赀的师傅,至死都会站在熊赀一边的。 保申摇了摇头,沒有答话。 “那好,來人,送保申师傅下去休息,其他人都留在这里,送妫夫人回宫!”子元冷冷地命令道。 随即冲上來两个士兵,夺下了保申的宝剑,将他押了下去,蕙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在秋若的搀扶下装作平静地迈步向门外走去,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坚定,她坚信,这场政变,终究会以失败告终,只是现在,熊赀到底怎么样了,想到这,她的心便不由得发紧。 子元退到了楚王的偏殿,查看着室内的陈设,一切都放置如平常,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佩剑直奔夫人寝宫。 姬无病。 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都沒有看到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來自息国的将军武功高强,平时都在蕙心的身边,形影不离,可见现在却反常地不见了踪影,这确实让人不安,蕙心这个女人,既然能背叛息侯,又能背叛熊赀,同样也能背叛自己,他脸色沉郁着,快步走到了蕙心的寝殿。 殿外果然沒有姬无病的身影。 再进殿内,也是空空如也,只有两个侍人侍立在门口,看到他到來,慌忙跪下行礼。 他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再也忍耐不住,刷的一声拔出宝剑就冲向了夫人内室,一脚踢开紧闭的室门,室内的情景让他愣住了。 蕙心和姬无病面对面地站在地中央,只见他手持佩剑,全副武装,正扭头看向自己。 蕙心将手按在胸口,闭了一下眼方才说道:“叔叔这是做什么?吓坏我了!” 子元意味深长地看着姬无病,走近了他跟前,却并沒有将宝剑放进剑鞘内,略眯起双眼,说道:“姬将军,刚才我怎么沒看到你,你干什么去了!” “回子元大夫,姬无病身体不适,今日保护夫人來迟了,请大夫恕罪,请夫人恕罪!”说着他不卑不亢地向子元行了个礼。 子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蕙心,话语里充满了杀机:“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地在这宫里待着,要是让我听说了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别怪我不客气!” 蕙心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姬无病,什么也沒说。 “你,把你的佩剑给我!”子元说着伸出了左手。 姬无病犹豫地看了看蕙心,蕙心冲他点了点头,他方才解下了佩剑,递到了子元的手上。 “夫人,今天在朝堂,我要向你说一声谢谢了!”子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蕙心注视着他,这个人现在已经疯狂了,她依旧保持着矜持的笑容,回答着他:“蕙心会按叔叔的安排去做的,请叔叔放心!” “这样最好,夫人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请休息吧!下午,我让你见一个人!”子元说着发出了一阵狂笑,离去了。 看他走远了,蕙心急忙压低了声音问姬无病:“怎么样!” “回夫人,东西已经交到了彭令尹的手中!” 蕙心长吁了一口气,这样,便有了八成的把握,只是这城内,该怎么办呢?她缓步走到了前殿,殿门大开,殿前的空地上,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天空阴沉着,似乎要下雨了,一阵凉风吹进來,秋若忙上前说道:“夫人,眼下已近秋天了,天气渐渐凉了,您加件衣衫吧!” 她看向外面,摇了摇头。 下午的时候,子元骑着马來了,紧跟在后面的是一辆马车,停在了夫人殿外,子元看向姬无病,他手上已经沒有了佩剑,铠甲也卸下了,只着布衣,手无寸铁,侍立在门前冷眼看着自己。 子元跳下了马來,马车的车门打开了,下來的人让姬无病感到十分惊骇。 竟然是丹姬。 她不是已经死了么,脑中掠过这个念头,心中暗念不好,她活着,对蕙心就十分不利。 子元挽着丹姬的手,慢慢地上了台阶,姬无病勉强向他们行了个礼,丹姬看到了他,语气中含着嘲讽说道:“哟,这不是姬将军吗?还给妫蕙心把门呢?” “是!”姬无病低低地答应着。 “真忠心啊!等我当了王夫人,你也來给我当侍卫怎么样!”丹姬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姬无病不知如何答话,只是将头低了下去。 “算了,走,跟他费什么口舌!”子元说了她一句,丹姬意犹未尽地跟他进了殿。 “妫夫人,我给你带來了一位故友,不出來看看吗?”子元朗声说道。 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秋若先出來了,看到了眼前的人,让她惊讶的合不拢嘴:“啊!丹,丹,丹妃……” 蕙心从内室转了出來,看清了站着的这两个人,着实吃了一惊,果真啊!熊赀跟自己说的事情,是真的……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决战 她向子元略一施礼,开口说道:“不知叔叔将丹妃带來了,有失远迎,还请丹妃不要见怪!” “难道你看到人死而复生,就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吗?”子元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捉摸的表情,蕙心的表现,着实让他感到意外。 “够了,妫蕙心,不许你再叫我丹妃,你还真以为你自己是文王夫人吗?我告诉你,你的死期到了!”丹姬失控地冲上來就要撕扯她的衣服,秋若大惊,急忙挡在了她的面前,被她一把推倒在地。 子元一把拉住了歇斯底里的丹姬,她够不到蕙心,便回头狠狠地给了子元一巴掌,却不曾想,子元只轻轻一用力,就将她也推倒在地。 “你,你这么快就被这个妖姬迷惑了,妫蕙心,我真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你!”她说着就要从地上爬起,重新冲上前來。 “够了,你听我说完!”子元忽然狠狠地吼道。 丹姬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楞了得有一秒,才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怒视着蕙心,这时候秋若也站了起來,重新半挡在蕙心的面前。 “你以为,我真的被她迷惑了吗?”子元不屑地看着丹姬说:“你想错了!” 丹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蕙心,等着他继续说。 “熊赀心里最在意的人是谁!”子元说着努了努嘴,蕙心听着他的话,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只要我控制了她,熊赀就会听任我摆弄,有她一个人,比朝堂里那些人都有用,哈哈哈哈!” 蕙心听着他的话,心中苦笑,果然啊!自己把他想的太简单了,自己能想到的事,他肯定也会想到,从开始到现在,自己始终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沒有逃出过一步,不是吗? “然后呢?”丹姬冷冷地问。 “然后,你说了算,如果你不嫌弃,我就收她做侍妾!”子元看着丹姬说道。 “不,我要你将她碎尸万段!”丹姬咬牙切齿。 “那好,那就等抓到了熊赀那天,让他亲眼看到她死在他的面前,怎么样!”子元看着蕙心,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到时候,我要亲手杀了她!”丹姬的眼里射出了仇恨的目光,怒视着蕙心。 蕙心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他们已经彻底疯狂了,离灭亡,不远了。 * 乌云蔽日,狂风怒号,一场暴风雨就要來到了。 楚随交战的战场上,卷起了弥漫的尘土,遮蔽了人们的视线。 楚军阵内,士兵手持兵戈,列好了阵,军旗猎猎,只待楚王一声令下,然而此刻的大帐中,熊赀眉头紧皱,随军此次出战,完全是有备而來,兵精粮足,自从自己带领大军到了此地,先后交战了两阵,胜负未分,而随军完全沒有退去之意,他看看旁边的斗丹,他的脸上也显露出了疲惫之色。 熊赀开口说道:“斗丹将军,你对现下的情况有什么看法!” 斗丹摇了摇头。 熊赀站了起來,看向帐外说道:“我倒是觉得,此中颇为蹊跷,那随国自从被武王打败之后,这些年国力不振,从來不敢轻易对我国大动干戈,只有我们打他的份,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不顾实力与我们拼死一战,你说,他们图的是什么呢?” 斗丹也疑惑了,他猜测不到答案,只开口说道:“臣不知!” “我猜,他们肯定目的不在此,我们继续交战下去,只会是凶多吉少!”形势越不利,熊赀就越冷静,他不能拿楚国子弟的生命去开玩笑。 “大王的意思是……撤军!”跟随熊赀这么多年,子元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这跟往常的熊赀判若两人啊! 沒等熊赀说话,外面便匆忙跑进來一个传令兵,跪下说道:“大王,随军向我军阵地压上來了!” 一阵大风将主帐的门帘高高卷起,狂风灌进了帐内,熊赀的视线透过帐门,看到了远处漫岗上随军的战车。 “简直是欺人太甚,传我命令,整军备马,我们这就去跟他们决一死战!”熊赀狠狠地命令着,抓起了桌上的佩剑。 传令兵领命匆匆出去了,斗丹忙说道:“大王,外面眼看就要下雨了,我们是不是先固守营寨,待天气好转了再出去跟随军交战!” “他们都敢冒雨前來攻打我们,难道我们楚国人就是懦夫吗?”熊赀说着,大步向帐外走去。 他跨上了战马,眯起眼睛看着远方。 朔风卷集起了尘土,扫荡在苍茫的大地上,随军的战车就在这风尘中,如潮水一般向楚军的营寨直扑过來。 斗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地扑到了地面上,发出了“扑扑”的声响,熊赀扫视了一下军士们,士兵一个个摩拳擦掌,早已做好了准备。 “传我命令,出寨列阵!”熊赀命令道。 楚军营寨的大门打开了,士兵和战车迅速冲到了寨外,列好了阵势。 凭借目测,随军的兵力是楚军的数倍,看样子,随国人几乎是倾尽了全国的兵力,所有的战车都调出來了吧!熊赀看着,不禁轻蔑地一笑,拔出了佩剑,准备下令。 就在这时,随军的右翼发生了一点混乱,紧接着,左翼也开始出现混乱,过了一会儿,随军的左右两翼都出现了楚军的旗帜。 楚军士气大振,有援军。 熊赀的脸上露出了深邃的笑容,蕙心,我果然沒有看错你。 “杀,!”熊赀拍马向前,身先士卒冲出阵去,楚军如迅疾的狂风一般向随军冲去。 随着几道闪电的霹雳,乌云再也承受不住雨水的分量,暴雨瞬间倾泻到了大地上。 随军的左右两翼突然遭到彭仲爽带领的申、息援军重创,士气早已受到了重大的影响,现在楚军的中军在熊赀的带领下,全线冲了上來,战场形势登时发生了逆转,随军转眼间就溃败了,楚军三路大军合兵一处,共同追击着随军。 彭仲爽拍马赶到了熊赀面前,沒有下马,只在马上向他行了礼,开口说道:“大王,郢都有变!” 熊赀点了点头,扫视了一下士气正高的士兵。虽然雨水已经将他们浇的浑身通透,可是他们的斗志仍旧高昂。 “传我命令,天气恶劣,得胜三军速撤回营内休整!”熊赀高声命令道。 随军丢盔弃甲地败退了,楚军沒有追击,而是迅速撤了回去。 * 郢都。 子元只身一人在两边军士的列队中,走进了楚国王宫。 他已经控制这座城市第七天了,这七天的时间里,城内的每个人都处于人人自危的状态,他把反对他的人统统关进了牢房,估摸一下时间,随军和楚军的战争也该结束了,熊赀,也该完蛋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了声來,此刻他十分想看看,熊赀狼狈战败的样子,不过他更想看到的,是蕙心在自己身边时候,熊赀的表情,他不禁加快了脚步,迈上了桃仪殿的台阶。 姬无病仍旧侍立在那里,只不过沒穿铠甲,也沒有佩剑,子元做了一个手势,立刻冲上來一群士兵,要将他捆绑起來,姬无病愤怒地挥出了拳头,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打下了台阶。 “要是不想让里面的人马上死,你最好乖乖的!”子元冷冷地说道。 姬无病看到从宫门处冲进來许多弓箭手,分列成两队,迅速拉满了弦,瞄准了夫人寝殿,他害怕了,生怕子元一声令下就会危及到蕙心的性命,他放弃了抵抗,任由他们将自己五花大绑。 子元不再看他,抬脚进了桃仪殿,抬眼,便看到蕙心坐在那里,秋若侍立在旁边,他冷笑着,走近了她的跟前。 “妫夫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今天熊赀战败的消息就该传來了,只是随军此次出兵,兵力多出熊赀数倍,他的死活,还真说不定呢?”子元边说,边查看着她的表情。 蕙心的手中正拿着一卷竹简在看着,她的手似乎抖了一下,抬眼看着子元,说道:“叔叔,你就那么盼着他死吗?” 子元点了点头,是啊!这楚王的位置,凭什么是他的,有了他,自己便只能做一个大夫,就连自己的女人,也成了他的了,想到这里,他又向前走了一步,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妫夫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蕙心抬头看着他。 “因为你!”子元的话让她惊在了原地。 “我!”蕙心用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 “对,就是因为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完全能够说服我自己的理由,当初,先王去世之后,我曾经想跟熊赀争夺王位,想将他杀在陈国,但被他逃脱了,我隐忍到现在,七年,时间已经够多了,这七年的时间里,为了讨好他,我把自己的女人献给了他,却因为你,被他赐死了,所幸我及时将丹姬救起,这全是有凤神在助我啊!”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天你被他带进城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从那时起,我就深深地中了你的毒,我暗自发誓,此生一定要将你娶到身边,可是?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我怎么办,我只有这一个办法,那就是废掉他,我自己做楚王!”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千钧一发 他的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这么些年以來,他一直都是隐忍不发,等的就是这一天。 蕙心的面色依旧保持着平静,即便是他对自己痴迷,又能怎么样呢?她缓缓开口说道:“那天,你不是对丹姬说,要在熊赀回來的时候杀掉我吗?你又來跟我说这番话,不觉得自己太虚伪了吗?” “她,她怎么能跟你比!”子元冷笑着说道。 蕙心此刻真是感觉厌恶无比,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个男人吗?她又继续说道:“邓夫人尚在的时候,曾经对熊赀说过,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弟弟,要他善待你,我倒是觉得,熊赀从來沒有亏欠过你什么?只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辜负了邓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子元听了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满地吼道:“用不着你跟我说这些,现在人都死了,谁來证明这些话,你要是想给熊赀殉葬就直说!” 蕙心垂下了眼睑,对他色厉内荏的狂怒感到厌烦,她平静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嫁的是楚王,至于楚王是谁,对我來说无所谓!” 听她这么说,子元的脸色才变得稍稍舒缓了些,得意地说道:“你知道就好!”说着就转身向外面走去,蕙心坐在原地纹丝沒动,按照她的推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熊赀返回郢都,就在这几日了,最后摊牌的时候,越來越临近了。 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跟子元说话的声音,过了片刻,子元又转身走了进來,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吓人,他径自走到了蕙心的面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从席上提起,蕙心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來,脸色逐渐变得绯红。 “你想让那天我对丹姬说的话变成事实对吧!看來我真的是太过于信任你了!”他恶狠狠地说着,手却松开了。 蕙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住地咳嗽着,半天才缓过來,勉强开口说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是吧!好,來人,把她给我带到北门去,另外,再去两个人,把斗云络也带去!”他的话音刚落,从外面进來了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架起蕙心就往外走,秋若哭着上去拉他们的手,却一点作用也沒有,反倒差点被他们弄倒。 “放手,本夫人自己会走!”蕙心厌恶地甩着胳膊,想摆脱他们的钳制。 子元斜睨了一眼,鼻息中发出了“哼”的声音,向那两个士兵递了个眼色,他们便放开了手。 夏末的风带着些许的清凉,也带着些许的寒意,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走到了外面,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刚才子元的态度,她隐约猜得到,事情已经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下去了,子元剩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自己怎么办,姬无病已经被他抓走了,他现在要将自己挟持到城墙上,还要捎带上斗云络,莫不是,,熊赀就在城外。 她顾不上高兴,接下來的事情,听天由命吧!士兵前呼后拥着,将他们主仆二人围在中间,向宫外走去,沒有肩撵,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走着,子元铁青了脸色,手持宝剑在后面跟随着。 忽然一阵吵嚷声传來,原來是士兵将斗云络押到了,她在士兵的推搡下,踉跄着脚步,走的跌跌撞撞。 “你们干什么?”蕙心看到这种情形,气得简直是怒不可遏,气冲冲地转身对子元吼道。 “干什么?让你们去给熊赀那小子殉葬!”子元恶狠狠地说着,转头看向云络的方向,吼道:“把她也拉过來!” 士兵将她拉到了蕙心的跟前,秋若赶忙扶住了她。 “斗夫人,别害怕,大王肯定有他自己的安排的!”蕙心拉着她的手,低声说道。 云络点了点头,顾不得去整理已经被士兵拉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挽紧了她的手,一齐向宫外走去。 出了宫门,蕙心抬眼看去,街道的两侧都已经布满了士兵,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看來是给自己预备的。 “上车!”子元的命令声传來,带着透彻骨髓的寒意。 “夫人……”云络有些害怕地拉紧了蕙心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她不知道,上车之后,他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形。 “上车!”蕙心只是简单地将子元的话重复了一遍,便在秋若的搀扶下先上了马车。 云络跟在她的后面,战战兢兢地上了马车。 “夫人”秋若哭出了声來,不知道接下來该怎么办。 字元斜睨了她一眼,开口说道:“把这个婢女给我拖回宫去!” 立刻上來了两个士兵,将她架走了,她一路哭啼着,耳边传來了车夫催赶马车的声音。 马车向北门驶去,车轮吱呀的声音让人听起來十分的揪心,子元咬了咬牙,骑上了一匹马,跟在马车的后面。 快到城门的时候,前面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蕙心向前看去,车上坐着一个女子,一身肃静的白色深衣,脸色也如同纸一样白,她惊了一下,这不是丹姬么。 “站住!”丹姬的手中,握着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 装载着蕙心和云络的马车停住了,车夫跳下了车,站到了一边。 “你要干什么?”子元从后面赶了上來。 “我要干什么?我要你兑现你的承诺,杀了这个妖姬,免得一会儿你又反悔!”丹姬猛地从车上跳了下來,拎着宝剑向蕙心的马车快步走过來,此时此刻,她已完全如同一个女疯子一般,注视着蕙心的眼睛似要喷出火來,意欲除之而后快。 蕙心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惊呼了一声就向后躲去,丹姬站在地上用宝剑拼命向马车砍去,砍到了车辕处,并沒有伤到车上的人。 子元跳了下來,快步跑到了她的跟前,拦住了她。 “你要干什么?”子元恶狠狠地对她说道。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你要杀了她的,如果沒有她,我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你现在要干什么?把她当做与熊赀交换的条件,我不许,我一定要杀了她!”丹姬歇斯底里地又重新将宝剑举起。 “够了!”子元拉住了她的手臂,夺下了她手中的宝剑。 丹姬觉得怒气无处发泄,宝剑又被子元夺走了,她回头从身后侍立的士兵手中一把抢过一支长戟,挺直了就向蕙心刺去,她刺得略偏了些,蕙心躲闪不及:“刺啦”一声,衣袖被她划了一个口子。 “她是我们唯一能要挟住熊赀的人,你忍耐一下好不好!”子元又将她手中的兵器夺了下來。 丹姬慢慢地瘫软了下去,眼中噙满了泪水,开口说道:“果然啊!你只想着你自己,这个王位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丹姬,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可是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已经沒有退路了!”子元懊恼地说道,刚才,他已经得知了熊赀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的消息,看來,自己真是太小瞧熊赀了,他对自己的行为似乎早有察觉,已提前做了准备了。 “沒有别的办法了吗?”丹姬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一想到熊赀那凶狠的样子,她从心里感到害怕。 “丹姬,如果一切都能再重來的话,我宁愿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可是?这已经是不可能了!”子元的语调降了下來,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 蕙心紧紧拉着云络的手,在马车上看着子元和丹姬他们两个,她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人的一生,欲望太多,而且无穷无尽,多到最后,已经彻底淹沒在欲望的海洋里,再也记不起最初的愿望了。 “这两个人,是我们唯一能够取胜的希望,即便是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也不会放弃的!”子元说道。 丹姬点了点头,她挽住了子元的胳膊,向前走去。 郢都的北门,大门紧闭,城外,大军列好了阵型,严阵以待,熊赀坐在中军的马车上,心中忐忑不安,紧盯着城门,别的事情倒是不怕,他实在是担心蕙心的安危,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正思忖间,忽然看到城墙上有一些动静,一会儿,两个女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城墙上,他的心登时紧张了起來,蕙心和斗云络,子元果然已经是孤注一掷了,居然将自己的两位夫人都抓上來做人质,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再三地告诫自己要冷静。 子元出现在了他们的旁边,在他的身边跟随着的,是丹姬,丹姬的一身白衣在城墙之上,尤其显得突出。 子元也看到了城外中军当中的熊赀,他不由得冷笑,这次看熊赀这小子怎么办,他看着城下,打定了主意,他不开口,自己也不开口,看最终谁能耗过谁。 熊赀眯起眼睛看向城墙上,两个女人被军士挟持着站在那里,子元略微扬起头,用俯视的眼光看着自己,至于他旁边的丹姬,自己早就料到了,因为当初赐死她的毒酒,根本就不足剂量。 双方就这样长时间的对峙着,熊赀侧头看了一眼军旗的影子,终于还是命令车夫向前驶去,配着华盖的马车向前缓缓行驶过去,旁边只跟着一个骑马的人:彭仲爽,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疯狂的子元 子元嗤之以鼻,他还是忍耐不住了,在他眼里,女人是最重要的吧! 接近了护城河,熊赀的马车停下了,他开口说道:“子元,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吗?”语调中,仍旧保持着惯有的平和,似乎仍是兄弟间在聊天一般。 “兄上,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凭什么所有的都是你的,权力,女人,金银珠宝!”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下武器!”熊赀看到他执迷不悟的样子,感到十分的痛心,毕竟他是自己的弟弟啊! “笑话,要什么你都给,那好,我就要你这个女人,你给吗?”说着,他一把拉过了蕙心。 熊赀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左手握在剑柄之上,狠狠地攥着,脸上仍旧是不动声色,继续说道:“邓夫人临终前,曾经嘱咐我,要善待你,只要你能放下武器,你想要这个女人,只要我休了她,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回去!” 他的语调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平和。 “果然啊!哈哈哈哈!”子元发出了一阵狂笑,继续说道:“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你知道她怎么对我说的吗?她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不光对我说了,满朝文武大臣都知道了,熊赀,你要是真将她赏赐给我,那我就笑纳了!” 熊赀再也无法冷静下去了,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都逼迫着蕙心做了些什么?说了什么?他一把拔出身上的佩剑,剑锋指向了子元:“子元,你适可而止,我不想让我们楚国王族,受外人的耻笑!” 子元收敛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熊赀,难道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些,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点太晚了吗?”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熊赀此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将王位让与我,这荣华富贵,只能由我独享,我可以考虑把这个女人归还给你!”子元此时从熊赀的语气中,读出了担心,他有担心的,就好办,就能挟住他,他想冒一次险,赌一次,赌熊赀放不下这个女人。 熊赀看着城墙上的人,他脸上的杀机在一点点的凝结,既然已经沒有什么可谈的,那他就不要再怪自己无情了,他的目光在城上人的脸庞上扫视着,云络的脸上挂满了惊恐,她沒有从城外的队伍中看到自己的哥哥斗丹,蕙心的脸上反常地平静,也许她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子元的脸上充斥着狂热,仿佛看到自己已经攫取到了楚王的爵位,而旁边的丹姬…… 丹姬的脸上,却流露出了哀凄之色,她看了一眼子元,又看着熊赀,开口说道:“大王,臣妾侍奉了你整整六年,毫无怨言,而如今,自从这个女人來了,大王连正眼都沒再看过我一眼,还下令将臣妾赐死,熊赀,你够狠,所幸天不亡我,这一切,我都记在心里,定要让你们加百倍地还回來,今天我就让你看看你最宠爱的女人是怎么死在你眼前的!”说着她拔出子元的佩剑,挥剑就向蕙心腿上砍去。 蕙心一声惨叫,左腿被她划中便跪了下去,一旁的云络拼力拉住她,她才沒有倒下,而是跪在了地上,她咬着牙,登时疼的脸色发白,血,立刻浸透了洁白的裳。 熊赀在城下,看到蕙心受伤,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握着宝剑的手微微发抖,举起了手中的宝剑。 军中忽然飞出了一支金翎箭,直接射穿了丹姬的手腕,她手中的宝剑掉在了地上,她一声惨叫,捂住了手腕,血流如注,接着就蹲了下去,不住地**着,刚才凶狠的气势一扫而光。 子元瞟了一眼她,心中疼痛不已,他用狠戾的目光扫射过城外的军队,看到中军的人丛中斗丹手中拿着一张弓,仍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隐约看到了他脸上讥讽的笑容,子元额头青筋暴露,怒目注视着城下的熊赀,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好,熊赀,既然这样,我们也沒什么谈的了,斗丹不想要他妹妹的性命,那好,那我就先成全他,然后再成全你!” 他大步走了两步,來到了云络的身后,一把将她拉起,将宝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云络松开了拉着蕙心的手,蕙心的双手紧紧捂着小腹,登时倒在了地上,熊赀的心立刻悬了起來,因为高大的城墙遮挡了视线,他看不到蕙心了,但下一秒,注意力就被子元吸引过去了,云络此刻面临着生命危险。 “熊赀,我知道,这个女人在你心里并不重要,杀不杀她,对你无所谓,可是?!”子元忽然提高了声调:“斗丹,你刚才的行为,惹恼我了,所以,我要让你看看,你的亲妹妹,是怎么死在你自己的手里的!” 说完他猛地一推,将云络推倒在女儿墙上,举起了手里的宝剑,狠狠地向她的身上刺去。 “不!”蕙心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声,右手拄着地,她的左手离开了腿上的伤口处,下意识地向云络伸了出去,可是?他们的距离足有两三丈,根本够不到,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锐器划破衣物的声音传來,她感到了一滴血溅到了脸颊上,仍旧带着温热的气息,眼中的泪水缓缓地流了下來,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情景,却让她错愕了。 云络扑到在地上,一个男人扑在了她原來的位置上,后背已经被宝剑划出了长长的一道伤口,正在流血。 姬无病,他怎么会突然出现的,蕙心看到了受伤的他,不顾一切地向他们那边挪动了过去,云络也支撑起了身体,拼力扑到了姬无病的身边。 “无病,你怎么样了,无病将军!”云络哭泣着去拉扯他,他的发冠脱落了,头发披散着,姬无病刚要从地上爬起來,却被子元生生地揪住了头发,将他提起,姬无病咬牙忍受着,鲜血从伤口处汩汩而出,他只觉得周身发冷,手脚渐渐地沒了力气,无法反抗他。 “求你,不要伤害他,你要杀我便杀吧!”云络已经泣不成声,膝行着向子元移去。 蕙心停在了原地,腿上的剧痛传來,她只得用左手又重新捂住了伤口,看着云络,她刚刚逃过一劫,现在却又重新面临着危险。 “求我,晚了,这个罪臣,居然值得你來求我吗?斗夫人,不要告诉我,你看上了这个罪臣,那样的话,楚王的脸上,会挂不住的,哈哈哈哈!”他狂妄地大笑了起來。 熊赀脸色铁青,看着他在城上歇斯底里的表演,气愤得难以言表,他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时间,差不多了。 一声**传來,丹姬在低声地轻唤着他,子元从狂妄中清醒了过來,他看到同样倒在地上痛苦**的丹姬,松开了拉扯姬无病头发的手,提着宝剑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痛心地看着她,她的脸色惨白,勉强抬头看了一眼子元,嘴唇哆嗦着,什么也说不出來了。 看到她这种情形,子元的眼里充满了杀戾之气,他俯下身,轻语道:“你等着,我这就让他们全都死!” 他倏地站直了身子,恶狠狠地向蕙心靠近,到了她的身边,他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宝剑,目光瞟向城下,熊赀,他居然就那样冷眼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都沒有变一下。 子元的心忽然慌了起來,难道他平时宠爱这个女人都是假的,眼看着她就要丧生在自己的剑下,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在乎她,刚才的感觉,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那自己,又拿什么來跟他对抗,拿什么去跟他城外的数万大军去对抗,他忽然感觉在熊赀的面前,自己是那样的渺小,这场游戏的结局已经彻底向熊赀倾斜了。 “子元,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下剑,我可以就当这一切都沒有发生过!”熊赀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传到了子元的耳朵里,他真的是产生了怯意,但转瞬,这情绪就被他用狂暴的情绪驱散了。 “不可能,今天,我就让这个女人亲眼死在你的面前!”他歇斯底里地喊着。 “那好,动手吧!”熊赀仍旧是面无表情。 子元咬牙握紧了宝剑,耳边传來了城内混乱的喊杀声,他扭头望去,倒吸了一口冷气,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來的这么多人,跟自己的士兵厮杀在一起,一个浑身是血的军官扑到了他的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主公,城内贵族内外勾结,偷开了南门和西门,城外的军队已经进來了!” 得此消息,他大吃一惊,怪不得熊赀不慌不忙地在这里跟自己耗时间,原來他早已有所准备了。 “好,那就鱼死网破吧!”他知道,城门失守对他意味着什么?熊赀手下的士兵,多数人的家都在城内,他们是不会跟自己的亲人同室操戈的,一旦让他们进了城,那自己就是大势已去了,他挥起了宝剑,砍向了蕙心。 听得脑后宝剑划破空气传來的声音,蕙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秒,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就将成为这场政变的殉葬品了。 “蕙心,!”熊赀惊呼了一声,手摸向挂在身边的良弓,可惜,时间已经不够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丹姬之死 一道黑影扑了上來,将他撞倒在地,宝剑也掉在了一边,原來是姬无病强撑起來,用了最后的力气撞倒了他。 这时城内的楚国士兵已经杀死了把守北门的随国兵,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吊桥,熊赀的大军已经冲了进來。 子元慌乱得再也顾不得其他,扶起地上的丹姬,拼命向城下逃去,现在只有东门还沒有失守,看來只能往那边逃走了。 他的亲兵护卫着他,仓皇地向东门方向逃去,城内已经混乱成一团,城内的人把这些天受到的迫害全都发泄到了随国前來支援子元的士兵身上,到处都是厮杀声。 熊赀的马车并沒有进城,而是加快了速度向东面驶去。 东门打开了,一辆马车从城内仓皇地驶了出來,子元手下的士兵,已经一个人都沒有了,他亲自驾着车,脸上带着惶恐的神色,丹姬靠在他的身后,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了。 马车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颠簸着,向东面逃窜而去,熊赀咬着牙,催促车夫又向前行驶了约有一箭地,此刻距离喧嚣的城市已经远了些,四周是空旷的原野。 “子元!”熊赀一声怒喝,让子元慌乱地回头,看到他正将弓拉满了弦对着自己。 他惊慌之下,竟然一把拎起身后的丹姬,來抵挡熊赀射向自己的箭。 金翎箭带着熊赀的恨意,穿透了丹姬的胸膛,她连一声呼喊都沒有,就死在了熊赀的箭下。 子元此刻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的尸体推下了车,拼命打着马,马车狂奔着向远方驶去了,熊赀停在了原地,本來已经拉满弦的弓,慢慢地放下了,他将箭从弓上拿了下來,放到了箭壶中,毕竟,他是自己的弟弟,愿他以后,好自为之吧! 他驱车回到了城内,城内的混乱已经结束了,残存的随国士兵都被押到了他的眼前,彭仲爽和斗丹骑马到了他的跟前。 “报大王,城内已经肃清,妫夫人和姬无病的伤已经有太医处置了,目前妫夫人暂无大碍,妫夫人等人已经被臣等送回宫了!”彭仲爽向他汇报道。 熊赀点了点头,又问道:“大臣们如何!” “大王,所幸我们行动及时,子元只是把大臣们软禁了,并沒有杀害哪个人!”彭仲爽又说道。 “大王,这些俘虏怎么办!”斗丹问道。 熊赀看了一眼这些被俘的随国士兵,开口说道:“分给作战有功的国人为奴,不从者,立斩之,另外,丹姬死了,就在东门外,你派几个人,将她葬了!” 斗丹领命去了,熊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匆匆赶回了王宫,他的心里惦记着蕙心,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进了宫门,跳下马车,他便疾步向桃仪殿方向走去,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蕙心,你一定要好好的,他在心里默念着。 日头的影子已经西斜,熊赀从外面进了殿,殿内的光线不是很足,一时间有些看不清,他疾步走进了内室,看到一群嫔妃正围在蕙心的床边,堵得水泄不通,他的心里不禁有些烦乱,强压抑着不快,开口说道:“你们都出去!” 听到了熊赀的声音,嫔妃们慌忙跪下來行礼,熊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们便都离去了,他來到了蕙心的床前,只见她的脸色如纸一般白,身上盖着锦被,他轻轻掀开被子,看到她已除去了亵裤,一双腿如藕般白净,小腿的伤口处已经敷上了药,用纱布缠住了。 蕙心觉得难为情,强忍住剧痛勉强开口道:“大王,不要紧的,太医已经敷药了,所幸只是皮外伤!” 熊赀轻轻盖好了被子,挽住了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他曾经带兵出生入死地冲杀在战场,身上也受过这样的伤,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此时此刻,她居然可以如此装作沒事一般的宽慰自己,只有内心无比强大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啊! “太医对你腹中的孩子是怎么说的!”他此刻不仅仅担心她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 蕙心微微地摇了摇头,说道:“无大碍!” 熊赀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注视着她的面颊,她的嘴唇痛得微微直哆嗦。虽然她在极力掩饰,但这沒有逃过他的眼睛。 “蕙心,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此刻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熊赀便不再说话,此时此刻,任何的话语都是多余的,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她的床边,注视着她。 外面传來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有侍人进來禀报:“大王,外面有几位大臣向您请示,接下來应该怎么办!” 熊赀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蕙心,说道:“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來!” 蕙心下颌微微动了一下,算是对他的回答了,熊赀松开了拉着她的手,随着侍人快步走去了前殿。 他手心温热的气息消失了,蕙心感到了一点点的失落,手无力地垂放到了床上,秋若赶忙凑近了她的跟前,掖了掖被角,问道:“夫人,您现在怎么样!” 蕙心摇了摇头,牙缝中挤出了三个字:“死不了……”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秋若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來,她的抽泣声将蕙心吵动了,她睁开眼,看她哭得如同泪人一般,不禁感到一丝厌烦,开口说道:“你哭什么?我又沒死!” 听到她这么说,秋若惶恐地跪了下來,不住地说道:“夫人恕罪,奴婢沒有保护好夫人,奴婢罪该万死!”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上登时出现了血印。 “起來,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沒事,去看看姬无病怎么样了!”蕙心用尽力气说道,秋若的失态真让她感到无奈,她能理解秋若此刻的心情,但这都是沒有办法的事,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什么也阻挡不了。 秋若领命去了,蕙心闭上眼,这世界终于暂时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了身边飘來一阵熟悉的气息,睁开眼,熊赀已经除去了盔甲和佩剑,换了一身便装坐在了她的床边,他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着蕙心,她的头发略有一丝蓬乱,脸色比刚才似乎好了一些,白皙的颈肩露在外面,让他挪不开视线。 “蕙心!”他轻唤着她。 蕙心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明天为邓夫人发丧,你不用去了,安心养伤吧!”本來他还要说许多事,可是看到她这个样子,话便全都咽了回去。 蕙心点了点头,沒有说话。 是夜,熊赀不顾蕙心的反对,宿于桃仪殿,帷帐放下,一切厮杀和争斗全都被隔绝在了外面,枕边是他那久违了的气息,有他在身边,蕙心觉得疼痛也减轻了很多。 他侧身将她搂在怀中,小心地不去触碰到她的伤口,握上她的纤纤柔荑,只觉得她的手心竟是冰冷的,蕙心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仿佛那有治病的功效一般。 他的手抚摸上她的肚子,那小家伙在里面竟也躁动不安,踢了他一下。 蕙心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引得熊赀发笑了。 蕙心想起白天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那时候,她是知道他故意那样说的,要将自己赐予子元,甚至平静的脸色也是装出來的,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心里的这个疙瘩,他是楚王,金口玉言,怎么能随便乱说呢?正想着,忽然听他开口说道:“蕙心,我问你一件事!” 蕙心抬眼看着他,两人的脸庞此刻距离仅有一寸,他的气息直接扑到了她的脸上,热热的。 “你为什么要对子元说那些,为什么要在满朝文武面前说这个孩子不是我的!”熊赀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我那样说,是为了保全我自己还有我腹中孩子的性命!”蕙心答道,其实,这个答案,他应该能想到的:“如果我说孩子是你的,他岂不是要更加变本加厉的加害于我么,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谁也别想保住性命了!” 熊赀沉吟着,她说的是事实,可是却确实让他感到不快,要知道,众口铄金,本來大臣们就对她肚里的孩子有所疑惑,现在她又亲口说了这些,这岂不是要很麻烦吗? “对啊!保住性命要紧!”他随口说了一句。 这句话,却让蕙心的心中起伏,再不搭理他了,这是什么意思,在讥讽自己贪生怕死吗?一瞬间,历历往事如潮水般涌向了她的心头,是,自己曾为了争取嫁给他,干过傻事,可那个时候,他在哪里,后來嫁到了息国,又是为了息侯,才干了这样贪生怕死的事,成了文王夫人,现在,自己为了肚里的孩子而说谎,这又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这样指责自己。 一阵悲凉掠过心尖,她竟然哭出声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所谓恩宠 熊赀还以为她是因为伤口疼痛的缘故,慌忙抚慰她:“蕙心,别哭,别哭啊!这样对身体不好!”全无楚王的架子,语调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蕙心止住了抽泣,开口说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对吗?为了求生,什么都做得出來,你知道你在城楼下说的那些话,伤我有多深吗?我努力告诉自己,你说的不是真的,你只是为了稳住子元,可我从你眼神里读不出虚假,你是楚王,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得你说的是真的!” 听到她这样说,熊赀不禁有些懊恼,他有点后悔当时说的话了,可当时他是真心的,只要子元放下武器,他便可以饶了他,毕竟他是自己的弟弟啊!却沒想到,这些话已经深深地伤到了蕙心。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他的嘴上却仍旧在强自争辩着:“这都是一时之言,不能当真的,我只是想让他放下武器!” “可是?万一他要是真的放下了武器呢?你怎么办,把我赐给他,原來,我就是你的一颗棋子,为了你的利益,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真亏我还让姬无病冒着生命危险,把虎符交到你的手里!”蕙心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她的脸上,流露出与以往所截然不同的神色,是,这是男人们所谓的事业,可他们为了这些,甚至不惜要让自己一个女人去殉葬。 熊赀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麻烦,都已经过去的事了,怎么纠缠起沒完呢?他有些气恼,不再答她的话,手将她搂紧了些,眼睛却闭上了。 蕙心只感觉腿上的伤口传來一阵阵的剧痛,但,这都比不上心里的痛,他不答话,那自己就可以认为,他当时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当时他只想到了他们兄弟间的手足之情,至于自己,可有可无,想到这她不禁感到一阵悲凉,是啊!可有可无,自己被他掠來,这才几个月啊!就厌烦了,居然想把自己当成一颗安邦定国的棋子,送给子元。 她也闭上了眼睛,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是却做不到,便只有作罢,耳朵又靠近了他的心脏,听到了他内心强有力的跳动,如果放在从前,她能从他的心跳中听出來如火的热情,可现在,却带着冷漠。 两人谁也沒料到,重逢之后的枕席话竟然如此不愉快,便各自悻悻地睡去了,只是,她依旧躺在他的怀中。 次日,熊赀一早便出去处理善后事宜了,听说要给邓夫人举丧,蕙心本待想去,可一想到自己身体这个状况,又有孕在身,便作罢了,太医來给蕙心小心地换了药,嘱咐她一定要静养,待结痂了之后,行动便可无碍了。 蕙心躺在床上静养,心中忽然想到,昨天秋若去了之后,回來也沒有跟自己说姬无病情况如何,想到这儿,她便唤來了秋若,问道:“姬无病怎么样了!” 秋若到她面前行了个礼,说道:“回夫人,昨天我去看的时候,他的伤口,已经让太医整治过了,包扎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蕙心开口问道,她腿上的疼痛逐渐演变成了涨麻,让她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只是……昨天我又看到了斗夫人,她在那里!”秋若担心地说。 “怎么会这样!”蕙心的心下一沉,城楼上云络的哭喊,熊赀肯定是看到了,也听到了,如果再让他知道云络去了姬无病的住处,不用别人说,熊赀也会产生怀疑了,她不禁焦急起來,便说道:“你再去看看,告诫一下他,大王已经回來了,再这样任由他和云络來往,迟早要出事的!” 秋若领命出去了,蕙心刚静了一下气,忽然听得外面有女人哭啼的声音,正想吩咐宫女出去看看是谁,屏风外又闪进了一个人,蕙心定睛一看,秋若又回來了。 “夫人,姜妃和李美人來了,哭哭啼啼的,非得说要见您和姬无病,还说什么他们救了姬无病什么的,我也听不明白!”秋若说着,脸上挂着厌烦的表情。 “他们,救了姬无病!”蕙心也糊涂了,但一想到昨天的情景就觉得似乎有些可能,因为姬无病明明已经让子元抓走了,却又突然出现在了城墙上,还替云络挡了一刀,想到这,她便说道:“让他们进來吧!” 秋若领命去了,很快就将他们领了进來,两人身着深色的粗布衣服,头发倒是梳得整齐,看到了蕙心,便一齐跪下向她行礼,蕙心摆摆手,示意可以免礼了。 姜媔上前一步,抢先说道:“夫人,我们听说夫人昨天受了伤,便思忖要來探望,今天一早便來了!” 蕙心简单地应了一下,便问道:“你们这几日,过的怎么样!” “谢夫人关照,姬将军考虑的十分周到,日常之物一应俱全!”李璟碧说着,喉间竟有些哽咽起來。 “是你们救了姬无病吗?”蕙心又开口问道。 “回夫人,是的,我与李美人听说了宫内有变的事之后,便时刻担心夫人的安危,寻了武器暗自藏在住处,那天姬将军被抓之时,恰巧李美人看到了,我们便暗揣了利刃,在一处巷口刺死了押解姬将军的士兵,其实话说我们也沒做什么?姬将军武功高强,我只是给他割断了绳索,最终那两个士兵都是他击倒的!”姜媔喋喋不休地说道。 “哦,原來是这样,还真巧了!”蕙心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力量去杀死如狼似虎的士兵吗?听她这么说,疑惑还是沒有解除。 “夫人,我们这次來,还是请求您,让我们留下吧!”李璟碧恳求道。 蕙心思量着,终究软下了心來,开口说道:“你们随秋若去吧!让她给你们安排一下住处,正好我这宫殿也缺人手,等大王回來,我再跟他说一声!” “谢夫人恩典!” “谢夫人恩典!” 姜媔和李璟碧齐齐地跪了下去,不住地谢她。 蕙心摆了摆手,说道:“看在我们在息国一场的份上,免了吧!我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以后你们好自为之吧!” 两人谢恩离去了,寝殿里登时静了下來,蕙心又想起了刚才秋若的话,不免有些气恼和着急,昨天在城墙上,如果换成别人从子元刀下救下了云络,可能也沒什么?可偏偏是他,不知云络以后该怎么想呢?她会割舍下对他的情意吗?一阵疼痛从伤口处传來,将她的注意力又重新关注到了自己的身上,昨天,自己险些就成为子元的刀下之鬼了,好在现在已经安全了,以后需要安心静养,千万千万,别再出什么危险了,她在心里默默地祷念着。 * 几日之后,蕙心的伤口结了痂,可以略微走动一些了,她在殿内呆不住,便让秋若搀扶自己去姬无病那里看看,秋若帮她穿戴整齐了,又再三地检查了她的伤口,确认确实无碍了,才搀扶着她,慢慢地走出了宫殿。 一阵阵的秋风袭來,天气已经变凉了,好在秋若已经给她多加了衣物,又加了一件披风,蕙心并未觉得太冷。 走下了宫殿的台阶,秋若开口说道:“夫人,如今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您还是待在宫中吧!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行了,最近又增加了人手,事也比以前好做多了!” 蕙心沒有摇头,也沒有点头,而是似乎想起來了什么?边走边问:“这几天姜媔他们怎么样!” “李美人还行,对粗活沒什么说的,可是姜妃似乎有些怨言!”秋若不满地说。 蕙心皱了皱眉头,说道:“以后说他们的时候,注意用词,直呼名字就行了!” 秋若答应着,蕙心上了肩撵,秋若跟随在旁边,慢慢地向姬无病的住所走去,青石板路边种植着两行的桃树,树上已经结了青绿色的桃子,桃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摇曳着,蕙心抬眼看去,不禁笑了:“你看,今年的桃子,结的不错呢?” “是啊!夫人,这片桃林,大王曾经亲自下令派人悉心照顾呢?所以才长的这么好!” 秋若不经意的话,让蕙心的心不由得动了一下,他这样,是为了取悦自己吧!曾经,息侯也给自己建过一片桃园,那些桃树,现在也该结果了吧!她猛然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自己一介亡国的夫人,还敢在奢求什么呢?能够在这个世上苟全性命,已经是例外了。 迈进了姬无病住所的院子,蕙心看到太医正从他房门内向外出,看到了妫夫人,太医连忙跪下行礼,待他们走过了,才敢起身离去。 蕙心以为他一定是给姬无病换完了药,才离去的,她并沒有多想,而是抬步向室内走去,一进屋,她和秋若全都愣住了。 姬无病袒露着后背,趴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女人正在给他换药,一手拿着药盏,一手蘸了药,正在他的伤口处轻轻涂抹,她涂得极仔细,仿佛在刺绣一件十分珍贵的衣物一般,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她的决定 蕙心看到了,惊讶得说不出话來,这个正在给姬无病上药的女人,居然是斗云络,她似乎沒有听到外面进來人一般,仍旧专注地给姬无病在上着药,倒是姬无病,看到了门口处的两个人,慌忙开口说了声“夫人”,便要起身。 云络听到了他的声音,连忙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蕙心和秋若,便将药盏放下了,站了起來,说道:“妫夫人,你來了!”语气虽然是随意的,但却掩饰不住里面的不自然,她垂下了眼睑,不敢看蕙心的眼睛。 秋若感觉蕙心拉着她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耳旁听她说道:“真巧啊!原來斗夫人也在!” “夫人,我……”姬无病想解释什么?可是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尴尬地停在了那里。 云络沒有继续和蕙心说话,而是转过身取过了放在一旁的纱布,轻轻敷在了姬无病的伤口上,这一切做的是那样的自然,就像一个夫人在照顾自己的丈夫一般。 蕙心的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來了,他们两个人,这是在干什么?握着秋若的手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 “夫人!”秋若终于痛得受不了了,开口提醒她。 蕙心就像沒听到一般,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床上趴着的人和坐在一边的人。 云络终于将姬无病的伤口处置妥当了,方才取过床头的衣物,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做完了这一切,才起身走到了蕙心跟前,看着她的脸色说道:“妫夫人,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蕙心勉强应付着,呼吸变得越來越急促。 “妫夫人,我想和你聊聊,我搀你出去走走吧!让秋若在这里照看他怎么样!”云络问,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刚才的事情都沒有发生过一般。 蕙心点了点头,松开了挽着秋若的左手,冲她挥了挥手,秋若便闪到了一边,云络小心地挽着蕙心的胳膊,两人离开了屋子,缓步走着,來到了院子中央。 “妫夫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特荒唐!”云络自嘲地开口说道,她的眼神中,闪烁着迷离的光芒。 “云络,你是斗丹将军的妹妹,是楚王娶來的夫人,而姬无病,只是一个跟我一样,苟且偷生在世上的罪臣,你,你怎么能……”蕙心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这些,云络不会不明白的。 “妫夫人,你说的我明白,我跟他根本就不是一种人,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这种感觉,你的脑子里,全是他,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牵动着你的心,你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只要是能和他在一起,哪管你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便觉得心满意足了!”云络注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 “可是?你已经是楚王的夫人了,你不是平民女子!”蕙心看着她,有一丝嗔怒,气恼于她的执迷不悟。 “这我知道,我只想看着他,并沒有想过其他,就像他只想看着你一样!”云络的话里,带着些许的感伤。 蕙心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原來,云络什么都知道,这让她情何以堪啊!如果自己不能说服她,继续任由她这样下去的话,迟早有一天是要出大事的。 “我这些年,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嫁到这楚宫里面來,可是?有邓夫人的殷殷期望,还有族人的期待,我沒有办法,所以我违了自己的心,嫁了进來,这结果,我早就想到了,如果就这样一辈子被幽禁在深宫当中,也就罢了,可偏偏让我遇到了他,我沒有办法不去想他,我也曾经对自己说了上百遍,断了这个念头,可是?可是我真的做不到!”说着,云络竟然啜泣了起來。 蕙心长叹了一口气,看來她现在真的是已经走火入魔了,眼里除了姬无病,再也沒有别人了,看着自己一时是无法劝说动她了,蕙心想了想,便随便安慰了她几句,将她打发回去了。 蕙心站在院子中央,看她出了院门,耳旁的环佩叮当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她才转身又回到了屋舍内。 姬无病此时已经穿好了衣物,正坐在床沿上,秋若站在旁边,两人似在说着什么?看到蕙心进來了,连忙行礼。 “免了!”蕙心向前走了几步,到了他的跟前,冷冷地说道。 姬无病抬头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歉意。 “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你自己说,你打算怎么办!”蕙心看着他,有些愠怒地说道。 “回夫人,臣不知!”姬无病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是楚王的女人,他一个亡国的臣子,怎么敢去奢求呢? “亏你还是个男人!”蕙心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愤怒,爆发了。 “那是楚王的夫人,你居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趴在床上,让她给你上药,你的脑袋不想要了是不是,我不是跟你说过,要给你寻一门亲事,到时候,让斗丹将军在军中给你谋个差事,平安度日就行了,你说,你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迟早会传到楚王的耳朵里,到时候,你怎么办!”蕙心如连珠一般的话语,让他哑口无言。 半晌,姬无病才开口说道:“臣,听从夫人安排!” “有用吗?现在你说这个还有用吗?”蕙心有点歇斯底里了,她真是搞不懂他,怎么就不把话和云络说清楚呢?把界限划清楚,不就沒有这些瓜葛了吗? 他注视着她,耳朵里听着她的训斥,微抿了抿嘴。 他的眼神,让蕙心惊到了,许久,不曾看到他这种目光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对了,是在息国王宫门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然后上马绝尘而去了,那一刻,自己几乎要落泪,他分明是在用目光告诉她,我的心里,只有你。 蕙心登时变得慌乱了起來,刚才的怒火一下子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将目光转向了秋若。 秋若看了看蕙心,又看了看姬无病,搞不懂他们两人怎么突然间都不出声了。 过了半晌,蕙心才回过神來,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听从我安排!” 姬无病点了点头。 “那好,你现在就出宫去,收拾好你的东西,再也不要回來了,去哪里都行,离这里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在她的面前出现!”蕙心咬咬牙,还是发狠地说道。 “夫人!”这次轮到秋若吃惊了,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把他赶走啊!他的伤还沒有好。 “这沒你的事,你少插嘴!”蕙心训斥秋若。 “谢夫人指出了明路,姬无病这就动身,不再给夫人添麻烦了!”姬无病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看來他的伤口又开始疼痛了,其实,蕙心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腿上的疼痛,一刻也沒停止过,但,身体上的疼痛,远沒有心的疼痛來的猛烈,此情此景,这样的决定,宛若向伤口上撒盐一般,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深切地感受得到,她,是他深深爱着的人,这感情不容任何人亵渎,可是现在,她却如此绝情地要赶自己走,这又怎能不让他深深地痛心,这是一种言语所表达不出來的感觉。虽然在外人看來,仍旧是风平浪静。 姬无病从席上慢慢地起了身,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 “夫人,你不能赶他走,他的伤还沒有好!”秋若哭喊着说道。 “我不赶他走,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不让他们两个人接近吗?”蕙心驳斥她。 秋若哭得更厉害了,竟然上前去拉扯姬无病的包袱,不让他往里面装东西,姬无病被她拉扯得无法摆脱,只好停下來,回身看着蕙心。 “秋若,我们回去,他自己能弄好的,不用你帮忙!”蕙心的心里真是乱极了,再多待一秒,恐怕她就要改变主意了。 秋若搀扶了她的胳膊,两人缓缓向屋外走去,到了门口处,蕙心停顿了一下,并沒有回头,姬无病整理衣物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也停止了,她能感觉到,他只是愣站在那里,沒有回头看自己,停了一刻,她便继续迈出了步子,跨出了门槛,既然决定已经做出了,那就不要再反悔了。 秋若不甘心地搀扶着她,往回走去,秋风一阵紧似一阵,道路两旁的侍人跪下來给她行礼,她呆滞着目光,根本不去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机械地挪动着步子,呵呵,将他赶出去,就一了百了了,从此斗云络再也看不到他,就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这后宫,就安静了,可是?自己也同样再也见不到他了,会不会觉得又少了些什么呢?思忖间,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夫人,你哭了!”秋若惊讶地问道,她刚才只是觉得,蕙心的举动,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他跟了她那么久,现在说赶走,就把他赶走了,她真是个冷血动物,想想他,再想想自己,便觉得有点心寒了,可是现在看到她脸上的泪水,秋若登时全都明白了,原來,她的心下也是不舍的,做出这样的决定,对她來说,也是一种心灵上的凌迟啊!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芥蒂 蕙心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取出袖中的绢帕,擦了擦泪水,勉强笑了笑,说道:“沒有,沙子迷眼了!” 秋若搀着她,上了肩撵,回到了桃仪殿,本以为,她会回内室休息,可是?她竟然要在中席上坐下來,秋若忙说道:“夫人,不可,你的腿……” “无妨,只在这一刻了,跟姬无病告了别,我便回内室休息!”她说着,慢慢地在殿中央的主位上坐了下來。 刚坐定,门口便闪进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來人走近了她的跟前,行了叩首之礼,方才开口说道:“夫人,今后,请您多多保重,姬无病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这条命都是夫人的,只要夫人开口,万死不辞!” 他肩上只背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他所有的衣物。 蕙心只觉得心酸,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來,她不禁嘲笑自己,刚才已经想好的套话,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來了,想來,自己竟然也割舍不下他,最后,只是含糊地发出了一声“唔”,勉强算是答应了他的话。 姬无病终究还是起身离去了,秋若搀扶着蕙心,慢慢地站了起來,泪水又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还要失去什么?才能够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 秋若搀着她,缓步回到了内室,走了这一遭,蕙心觉得有些累了,勉强吃了些食物,看看时辰,已经是过午了,便上床休息了,孩子似乎受了她情绪的影响,在腹中躁动不安。 蕙心正在烦心间,听到门外有了响动,沒待她反应过來,熊赀已经进來了,他大步地走到了蕙心的床前。 她慌忙要起身迎接,熊赀连忙按住她的肩,示意她躺下,蕙心只好乖乖地按他的要求做了,自从那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了之后,蕙心对他十分冷淡。虽然熊赀每天都抽出时间來看她,可是两人每次的话都不超过十句,然后以他闷闷不乐离开而结束,其实蕙心也不想这样,可是一想到那天的情景,心里的疙瘩就沒办法解开,最初的两天熊赀要留宿桃仪殿,被她拒绝了,从那天起,熊赀再也不提留宿桃仪殿的事了,也不让其他嫔妃侍寝,但每天还是照常來看她,希望她的气能早点消了。 熊赀坐在了她的床边,拉起了她的手,她的手比前几日多了些暖意,熊赀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开口说道:“蕙心,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高兴起來才是,不要总想一些不开心的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蕙心叹了一口气,她不是那种狠心的女人,他的这句话,让她无法拒绝。 “大王,我要向你说件事!”蕙心沒有接着他的话,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嗯!”熊赀答应着,注视着她的眼睛。 “刚才,我让姬无病出宫了!”蕙心直言不讳。 “出宫,,去做什么?他不是还有伤吗?”熊赀不解地问道。 “出宫就是走了,离开了王宫,以后不用他來保护我了!”蕙心继续说道。 熊赀的脸色变了一变,他疑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让他走啊!是他自己要走的!” “不是, 是我赶他走的,他年纪也不小了,我让他出宫自己去寻一门亲事,娶个媳妇!”蕙心信口说道。 可她眼神中的闪烁,却沒有逃过熊赀那锐利的目光,他盯着她,半晌才说道:“你沒有说实话,你为什么赶他走!”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蕙心说完,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装作困倦的样子,翻了个身,将身子转向了床里面。 熊赀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有所不甘。虽然有一丝的不满,但看到蕙心这个样子,也不便再问下去,于是便冲着蕙心的后背说道:“你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我出去巡视了!”说完,竟兀自离去了。 蕙心并沒有想太多,仍旧保持着侧躺的姿势,腹中的孩子安静了些,不再乱动了,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想姬无病的事,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结果发现却是徒劳,脑子里,全是姬无病临走时看自己的那个眼神,那个让自己忍不住要落泪的眼神。 原谅我,我沒有别的办法,她在心里对姬无病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晚上,太医來给她换过了药,刚刚离去,熊赀又來了,蕙心偷看他的脸色,很不好,她的心里一沉,暗自揣摩: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熊赀走近了她的床边,蕙心只是颔首略施了个礼,想要起身,熊赀摆手示意制止了她。 蕙心连忙吩咐秋若:“帮大王更衣!” 秋若上前來帮着熊赀除去外衣,熊赀抬起胳膊配合着她,秋若将熊赀脱下的衣服挂在了衣架上。 “这里沒事了,你先下去吧!”蕙心说道。 秋若唱了个诺,便退了出去。 看到她退了出去,熊赀才开口问道:“你是怕他在这宫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将他赶出去的,对不对!” 蕙心注视着他的眼睛。虽然他沒有直接把话点明,但意思已经表达的够清楚了,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了,这不奇怪,只怨最近这几日,云络和姬无病走的实在是太近了,沒有办法让人不去猜测。 她点了点头。 熊赀脸上的阴郁之色消散了些,坐在了她的旁边,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太医诊脉说了些什么?”熊赀问道。 “还好!”蕙心宽慰着他,其实,因为腹中胎儿的缘故,太医用药是十分谨慎的,但这也直接影响了外伤愈合的效果。 熊赀沒再问其他,目前对她來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伤口,尽快回复健康,他不想再问过多的烦心事去烦恼她,一切顺其自然吧!等她完全康复了之后再说吧! 这一次,蕙心沒有再赶他走,因为她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个度的,他是楚王,这个国家都是他的,任何人在他的命令面前,都沒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连自己也是。 夜已经渐渐深了,耳畔只传來殿外蛐蛐的叫声,蕙心睡不着,翻了个身,借着帐外隐约的烛光,她看到了熊赀睁着眼睛,盯着纱帐。 她感到有点意外,便问:“赀,你怎么还不睡啊!有心事!” “蕙心,其实我一直想说,子元向你举起剑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末日到了!”他并沒有看她,目光仍旧盯着纱帐。 蕙心的心动了一下,继续听着他说。 “当时我就是在想,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参与这场叛乱的人碎尸万段,要将随国的人,全都杀光!”他仍旧自顾自地说着。 蕙心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可这一切的假设的前提,是自己死于子元的剑下,那样,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以为自己报仇的名义,去做任何事情,她不禁从心底里感到悲凉,熊赀啊熊赀,我,只不过是你的一个借口罢了,你可以以我为借口,讨伐蔡国,灭了息国,也同样可以以我为借口,除掉子元,屠了随国,不是吗?你是大王,你所说的,你所做的,只需要找一个还算能说得过去的借口,这就足矣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渐渐有了一种芥蒂,宛若有一堵无形的墙立在二人中间一般,让她觉得心里堵得慌,难受得不行。 “蕙心,你怎么不说话!”熊赀的话停了半天,沒有听到她说一个字,便奇怪地问。 “谢谢你,赀,原來我在你心里,竟然这么重要!”蕙心勾起嘴角,递交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不带任何瑕疵的微笑。 “不光你重要,还有你肚里的孩子,也一样重要啊!”熊赀嗔怪着,伸出手臂去搂住了她。 “赀,你这样说,我可是真的吃醋了!”她笑着,钻进了他的怀抱里。 熊赀圈紧了双臂,胸膛传來了她温热的气息,他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她的热度,可蕙心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点点的隐去。 次日一早,蕙心先醒了,她睁眼看了一下身旁的熊赀,他正发出轻微的鼾声,睡的正香,看來他昨天晚上是很晚才睡着的,她坐起了身,披上了衣服。 秋若听到了响动,连忙走近了床前,蕙心急忙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吵醒了熊赀。 秋若心下了解,帮她拿來了衣物,蕙心小心地越过熊赀的身体,下了床,穿上了衣服。 秋若又拿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帮她系好了,方才挽着她的手,缓步走出了殿外。 早晨的浓雾还沒有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清新,又带着秋日的寒冷,蕙心下意识地拽紧了披风,腿上的伤口已经不再那么疼痛了,只有触碰,才会有所感觉,她看向殿前的树木,树叶间,已经斑驳地泛着秋日的金黄了,转眼间,自己來到楚国已经有了半年的时间了,她叹了一口气,世事无常,谁知道接下來,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劝说 她正想着,身后传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么早,出來散步吗?” 蕙心忙回头,原來是熊赀站在了她的身后,秋若忙向他行礼。 “赀,刚才我看你睡得正香,所以就沒有打扰你!”蕙心说道。 “无妨,无妨,夫人,你不饿吗?传膳吧!吃过了,我就要去早朝了!”熊赀说着,随意地伸了个懒腰。 蕙心应着,让秋若去准备了,二人携手进了殿。 少顷,宫女便将粥及面饼端了上來,熊赀有些饿,便直接拿起勺子吃起來,一抬眼,看到蕙心正在看着自己,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便问道:“夫人,你要说什么便说吧!我看你好像有心事!” “是!”蕙心答应着,想了想才开口说道:“昨天,我听你说话的意思,知道我是为什么把姬无病赶出宫去的,这件事,我想要说的就是请大王以后不要再过问了,如果涉及到后宫的某个人,我來处理就好,还请大王应允!” “哦,应允,应允,你处理事情,我最放心了!”熊赀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原來只是这个,他便放下心來,随口应允道。 吃过早饭,熊赀便匆匆离去了,蕙心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索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禁叹了口气,可能自己这样做,注定会让某些人伤心的,但这总比掉脑袋强吧! 待熊赀走了之后,蕙心便吩咐秋若:“今天白天如果有时间,觑便让姜媔和李璟碧过來坐坐,叙叙旧!” “夫人,他们现在跟你完全不一样,只是干活的下人,你理他们干什么?再说那姜媔,我看着她就來气!”秋若心直口快,直接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來。 蕙心的脸色变了一变,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知道,这世上沒有绝对的坏人,也沒有绝对的好人,他们已经來投奔我了,我不能再把自己和他们的关系搞得像在息国一样,对吧!只有善待别人,别人才能善待你啊!” 秋若听着她的说教,觉得并不完全对,但却不愿意去反驳,便说道:“知道了,奴婢一会就让他们來陪您聊天!” 蕙心点点头,看她出了殿。 她坐着觉得有些累了,便站起身,刚想向内室走去,忽见门口闪进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原來是斗云络,蕙心心下惊了一下,她这么一大早就來找自己,莫非…… 待她走近了,蕙心看到了她脸上挂着的泪痕。 “妫夫人,我且问你,你把姬无病弄到哪里去了!”云络气愤地吼着,全无了往日的平静,眼中尽是愤怒。 “他到哪里去了,你应该能猜得到的!”蕙心平静地对她说。 “你,,你,,你真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有点太缺德了吗?他的伤口还沒好,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云络说不下去了,哽咽着,眼泪如珠子一般往下掉。 “云络姐姐,你说的,我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我昨天说的话,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你们之间,注定是沒有任何结果的,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你的行为只会让你的家族蒙羞,让楚王蒙羞!”蕙心看她执迷不悟的样子,感到痛心疾首。 云络勉强止住了哭泣,复又开口说道:“你应该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难道你对爱你的人,就这样绝情吗?” 蕙心苦笑,爱,又能如何呢?会有结果吗?如果沒有任何的结果,她宁愿两人从來就沒有认识过,便不会再有这许多的苦楚了,她沒有办法答复云络的话,这些,她妫蕙心已承受不起。 “你倒是说话呀!”云络抽泣着质问她。 “云络姐姐,你让我说什么呢?其实,爱这个字,我从來都不配,你知道吗?当我遇到了熊赀的那一刻,我的心,便全都交给了他,我满怀期冀,等着他來娶我,可我等到的是什么?逼婚,我不从,以死抗争,沒有任何结果,还是姬无病,把我又拉回到了这个世上,身为陈国的公主,我沒有理由不为国家社稷去着想,于是,我成了息侯的夫人,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死了,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还有他,來到了楚国,苟活在这个世上,为了什么?人活着,从來都不只是为了自己,你知道吗?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地活着,将來,娶个媳妇,再向大王讨几亩赏田,安度此生,我不想看到,因为你的关系,他被楚王砍了脑袋,身首异处,你明白吗?” 她的语调中,带着悲戚,是啊!他爱她,而她,却无法承受他的爱,那么,还给他一片本來的天空,这是最终必然的选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看着院内的树木,一阵轻风拂过,残存在枝头上的树叶随风飒飒作响,天空是湛蓝的,显得格外的高远,秋高气爽的季节,正应当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的时候,可是在这楚宫当中,蕴含的却是不住的哀怨。 云络不语了,蕙心的话是真诚的,以前,从未听她说过这些,现在她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两人之间的眼神,是那样的默契,让自己看了心生妒忌,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无法用爱或者不爱这样简单的字眼來概括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那个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他代兄长将她迎娶到息国,数次将她从危险中救出,又一直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边,他们,仿佛就是一个人一般,不可分开。 “可是?你把他赶走了,他的伤……”云络还是担心地说了出來。 “沒关系,我问过太医了,只要不过分用力去撕扯伤口,过一段时间就会痊愈了!”蕙心宽慰着她,从她的眼里,蕙心看懂了她的担忧说道。 云络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吐了出來,宛若彻底换了一个心情一般,她终于笑了出來,对蕙心说道:“妫夫人,我明白了!”她觉得,蕙心教给了她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爱一个人,只愿看他好,就可以了。 蕙心点了点头,这才发觉,因为刚才说话太过于激动,竟然沒有让她坐下,两人就这样站在殿中对话了半天,心中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连忙说道:“云络姐姐,你坐吧!刚才光顾着说话了,都忘记了!” 云络谦让着,也觉得不好意思,本來自己是气冲冲地來找她理论的,被她一说,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幼稚。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不太甘心,但也不便再继续说什么了,她能够感受到蕙心的诚意和她的一片苦心,的确,自己生活在这座宫殿当中,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做主得了的,她作为夫人,这样的安排的确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出來,她不禁有些佩服蕙心了,想想,该说的也都说了,于是她便要告辞离去,蕙心客套地挽留着她,正说话间,秋若领着姜媔和李璟碧來了。 云络不顾蕙心的挽留,连忙告辞离去了。 姜媔和李璟碧向她行了礼,方才走到蕙心面前又向她行礼,蕙心抬眼看他们两人,身着下人的粗布衣服,麻布围带,头发只是粗略地挽在了脑后,也说不上是什么发髻了,姜媔的头发还有一些蓬乱,看來是早晨起來之后还沒有來得及细细整理自己的妆容。 蕙心示意他们坐了,两人怯怯地坐在了同一侧,蕙心看他们略带紧张,便笑了笑说道:“都不是什么外人,你们这么紧张干什么啊!” “夫人,我们如今全都仰仗您的鼻息,所以对夫人不敢不尊敬啊!”姜媔说道。 蕙心细细地看着她,经历了一系列的波折之后,她变得比以前稳重多了,再也不像在息国的时候那样飞扬跋扈了,她开口说道:“此言差矣,我们同样沦落在这楚宫,只是身份不同,命运都是一样的!”说完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这几日怎么样,在这宫中!” “回夫人,我们在这里很好。虽然每天也要干一些活,但有夫人照顾,侍人宫女对我们都很好!”李璟碧接过了她的话。 “这样便好!”蕙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己一生,已经背负了太多的责任,多的都快让她承受不起了,脑海中又闪现出了姬无病的样子,他现在在哪里呢? 看到她有些走神了,李璟碧忙说道:“夫人,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啊!在息国的时候,我曾经给过您的那个调神的方子,不知道夫人还留着沒有啊!” 蕙心觉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种事情,她怎么会去刻意地关注呢?便说道:“那个方子用过一段时间,后來來了楚国,就丢失了!” “那不如夫人再让奴婢开一副,调养一下身体吧!对胎儿也是有好处的!”李璟碧忙说道。 蕙心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中仍旧惦记着姬无病,根本沒把她说的放在心里。 两人陪她闲聊了一会儿,蕙心又嘱咐了他们一些宫中的规矩,便打发他们回去了。 此后的日子,无论是楚宫还是整个楚国,都十分平静,据说子元逃到了随国,熊赀沒有再深追究下去,国内支持子元的势力,在政变失败之后,被荡涤殆尽,只是在这表面的平静下,新的暗潮,正在涌动,伺机掀起新的风浪, ------------ 第二卷 ------------ 第一百二十章 多事之秋 这一年的秋天,对于楚国來说,并不是一个值得高兴的秋天。 郢都城外的庄稼已经成熟了,眼看着丰收在望,周围的县城传來的消息也是很鼓舞人心,如果沒有什么意外,今年将是一个丰收之年,可是?就在临近收割的前几日,郢都突然遭到了狂风暴雨和冰雹的袭击,毁坏了民房无数,就连王宫当中也有的宫殿遭到了毁损,那一夜,蕙心钻在熊赀的怀中不敢出來,直到早晨。 损毁房屋的灾害对于熊赀來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派出士兵帮助民众修复便是了,但是那冰雹,却将城外已经颗粒饱满的庄稼谷物登时全都重新埋入了地下,颗粒无收。 几日后,外县的消息依次传來,其他一些城池也遇到了不同程度的灾害,只是都沒有郢都严重而已。 得到了这些消息,熊赀感到忧心忡忡,民以食为天,万一粮食出现了问題,那这国家就要大乱了,带着这样的情绪,他去上朝了,朝堂上,大臣们也都面露忧色,一时间沒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拿出來,鬻拳出了个主意,让卜师在太庙卜一卦,看看吉凶如何,多数人都纷纷附和着,熊赀无法,便同意了。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调养,蕙心腿上的伤已经好了,痂已经脱落了,但是却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就在熊赀在朝堂上跟大臣们商议的时候,她由秋若搀扶着,上了肩撵,去察看王宫被损毁宫殿的修复情况。 随着肩撵的摇晃,她的手轻轻抚上了肚子,最近这一个月,肚里的孩子比原先大了不少,但却好像越來越不爱动一般,沒有以前那么欢实了,手抚摸过肚子,她的心里充满了幸福,为了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到了成妃的宫殿前,她看到工匠已经一早就开始忙碌了,正在修葺被狂风刮破的屋顶,成妃立在那里,正在指手画脚地指挥着。 “怎么样了!”成妃的耳边传來了蕙心的声音,她扭头看去,蕙心正由秋若搀扶着,走近了自己跟前。 “哎呀,夫人,你快说说他们,这帮人,也太无法无天了,我说什么?他们根本就不听,你看这房顶,从昨天下午开始修的,到现在为止,还沒有弄好!”成妃不满地对蕙心说。 蕙心看了看工匠们,他们每个人都在不停地忙碌着。虽然现在已是深秋的季节,可他们全都是满头大汗,一看就知道,他们一刻都不曾停歇。 蕙心笑笑,对她说道:“你的宫殿房梁出现了损坏,需要重换,这不是立刻就能完成的,这些匠人已经很卖力了,并沒有偷懒,成妃稍安勿躁,要不,你去我那里坐坐!” 她仅仅是说说而已,沒想到成妃竟然真的当了真,笑逐颜开说道:“好啊!正好沒有什么事,听说夫人制的履大王最爱穿了,我也想向夫人学学手艺啊!” 蕙心一看自己这话说的,反倒惹了麻烦,心中苦笑,说道:“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于是成妃便跟随她回到了桃仪殿,秋若帮蕙心脱去了披风,两人坐在了席上,有宫女送上來制鞋的样板,蕙心刚刚拿起來,缝了几针,便听到外面侍人传声道:“大王驾到!” 两人慌忙起身迎接,熊赀快步走了进來,看到成妃也在,便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成妃的心里感到不悦,但脸上并沒有表现出來,忙说道:“回大王,夫人前去本妃宫殿察看修缮情况,我们看一时半会也修不好,于是我便抽空到夫人这里來跟她学学制履!” “哦!”熊赀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看向蕙心说道:“我找你有点事!” “大王尽说笑话了,有事直说便可!”蕙心笑了,在别人面前,她从來都是称呼他大王的。 “是这样的,今天卜师占了一卦,说近日遭到的灾害,是凤神在警示世人,明日巳时,要向凤神献祭,祈求平安,方能保我国家平安!”熊赀说道。 “哦,这样啊!那需要我做什么吗?”蕙心问道。 “此次祭祀不同以往,所以需要本王亲自來,还有,,你!”熊赀犹豫着,他实在是担心拖沓又冗长的祭天仪式对蕙心來说,能不能承受得來。 “哦,这样啊!”蕙心应承着。 “大王,夫人的身体能吃得消吗?我看夫人现在行动都比以前迟缓多了!”成妃在一旁说道。 “是啊!我也担心这个,要是不行的话,随便找一个人代替得了!”熊赀看着蕙心的眼神,也满是担忧。 “不必了,臣妾还可以,只是到时候上下祭坛的时候小心一些便是了!”蕙心说道,不是她想去,而是这楚国,对于祭祀的礼节,向來看得很重,自己是他的夫人,那理应由自己陪同他助祭,否则,一定会让别人落下话柄的。 “那……也只有先这样了!”熊赀也感到有些无奈。 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急急忙忙地离去了,成妃心不在焉地跟她学了一会儿,也告辞离去了,桃仪殿登时清净了下來,蕙心吩咐秋若将自己的礼服全都找了出來,反复挑选着,这么重要的仪式,可马虎不得。 次日,秋高气爽,天空澄净湛蓝,听说了楚王和夫人要亲自参加祭祀,很多人都换了新衣,早早地來到了太庙外面等候,他们都想争相一睹桃花夫人的风采。 楚国王宫外的太庙前,筑起了高台,文武百官穿着礼服,侍立在太庙前面的空地上。 熊赀与蕙心携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她今天穿了一身大红的冕服,上面用金线缝制着九凤的图案,发髻上佩戴着金凤衔珠的簪子,脸上略施了些薄粉黛。虽然月份已高,行动略有迟缓,但她的周身仍旧散发着母仪天下的威仪,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叹,原來,这个女人就是文王夫人,曾经的息夫人,即便是大臣们看去,也纷纷感到惊讶,这与那日在朝堂上被子元挟持的时候比起來,她镇定自若的神情与那日无任何不同,但现在却又多了一份威严在里面。 熊赀小心地拉着她的手,登上了祭坛,人群登时肃静了下來,他手捧着酒杯,高声颂着祭词,祭坛后面,是巨大的凤神图腾,念完了颂词,将杯中的酒洒到了祭祀用的茅草上,仪式便算是结束了。 蕙心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完事了,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视线正投向自己,她心中一阵惊慌,这目光,太熟悉了,放眼看去,远处的平民当中,一个十分熟悉的面庞映入了她的眼帘,当她的目光扫过那里的时候,他隐遁在了人群当中,再也找不到了。 姬无病。 他怎么还沒有离开郢都,蕙心皱了皱眉头,心中凝结成了一个疙瘩,莫不是他又回來了,难道他有什么事不成。 熊赀还有事,便吩咐侍人先将她送回了王宫。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悻悻地回了宫,进了殿,便召來了秋若,跟她说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怎么感觉好像是姬无病回來了呢?如果万一你真的有了他的消息,立刻回來告诉我!” 秋若领命去了,蕙心忐忑不安地坐在殿中,摸不到头脑,难不成是自己看错了,想了想,这种想法又被她否决了,实在想不出答案來,她站起身,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便吩咐身旁的宫女道:“你去看看斗夫人在不在宫中,如果在的话,请她过來陪我说会儿话!” 宫女领命去了,蕙心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宫女便回來回话道:“夫人,斗夫人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回娘家探视了!” 蕙心的心立刻跳得非常厉害,她安慰着自己:“沒事的,不会的,不会的!”但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便又吩咐宫女道:“你去把李璟碧叫來!” 稍倾,李璟碧便被宫女带到了她的面前,向她行了个礼,说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且问你,前两月姬无病给你们安置的住所你可曾还记得!”蕙心问道。 “这我怎么不记得呢?夫人尽说笑了!”李璟碧笑着答道。 “那好,那你去一趟你们原來的住所,看看有沒有什么异常,快去快回,无论有什么情况,都要回來向我报告!”蕙心吩咐道。 “知道了,臣妾这就去!”李璟碧应允着,离去了。 蕙心注视着她的背影,不禁暗自捏了一把汗,但愿自己是杞人忧天,多想了。 时近午后的时候,秋若和李璟碧几乎是一同回來了,进了殿,李璟碧先向蕙心告道:“夫人,臣妾去了我们居住的房舍,从我们搬进宫,已经很久沒有人住了!” 蕙心点了点头,先让她退下了。 秋若待她走了,靠近了蕙心说道:“夫人,我沒发现姬无病的踪迹,可是就在我出宫的路上,我竟然看到了斗夫人,她似乎很焦急的样子,往斗家的府上赶去了!” “哦!”蕙心答应着,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半,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姬无病怎么会回來呢?当时自己已经把话跟他说清楚了,让他走的越远越好,他不会不理解自己用心的。 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她简单吃了点食物,便上床小憩了。 一觉醒來,已是下午时分了,蕙心由秋若搀着,走到了殿外,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点意外 秋日的下午,阳光洒落在大地,暖意融融,蕙心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神清气爽,桃仪殿外,是一片宽阔的庭院,院中树木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几个侍人正在清扫刚刚落下來的叶子。 她想起了上午的事,便吩咐秋若道:“你去看看斗夫人回來了沒有,如果回來了,就请她來陪我聊会儿天!” “哦,我去了,那夫人你自己小心!”秋若将她的手交放到了旁边的宫女手里,方才离去了。 蕙心下了台阶,在院子里慢慢地踱步,过了一会儿,秋若匆匆赶回來了,说道:“夫人,斗夫人刚刚回來,她让奴婢先回來,她说她一会儿就到!” 蕙心答应着,心里在思忖着怎么和云络说。 约莫过了一刻钟之后,斗云络來到了桃仪殿,此时蕙心已经回到了殿内,正坐在席上看着手中的一卷竹简。 “夫人,臣妾听说你找我,便赶來了,这几日有点忙,沒有及时來给夫人请安,请夫人恕罪!”云络说着,向她行了个礼。 “云络姐姐说笑了,蕙心只是憋闷的无聊,想请姐姐过來聊一会天,沒有别的想法!”蕙心说着,合上了手中的竹简,看着她的脸色,并沒有发现什么异常,她示意云络坐下。 云络坐在了宾位上,蕙心开口说道:“听说云络姐姐上午的时候回家探亲了,不知家人可好!” “嗯,还好,还好!”云络答应着。 “最近这几日,不知云络姐姐在忙些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很忙碌的样子啊!”蕙心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其实也沒什么?还和往常一样!”斗云络说着,脸上掠过了一丝的不自然。 这沒有逃脱蕙心的眼睛,她继续说道:“云络姐姐,其实,这些话我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但是,我觉得又有必要说,因为只有你能做!” “嗯,夫人请讲!”云络心下一惊,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又害怕她知道了些什么?只好强作镇定地答应道。 “是这样的,我现在怀孕的月份已高了,大王最近又执意在我这里就寝,现在无论是宫里宫外,很多人对此议论纷纷,其实你也应该能明白,大王在我这里过夜,只不过是习惯而已,再无其他,因此我想,从明天晚上开始,重新恢复侍寝的制度,你是楚王娶來的夫人,理应尽此义务的,还请云络姐姐不要推辞!”说完,便偷瞧她的脸色。 云络的脸色变了一变,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的神色,仿佛侍寝这件事对她來说,是十分煎熬的事情一般,半晌才开口说道:“谢夫人关心了,只是云络最近这几日身体实在是不便,所以还请夫人安排其他嫔妃吧!” 她的话让蕙心的心跳得很厉害,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下去,既然她说她身体不适,那就当成身体不适好了,于是便开口说道:“那好吧!我先安排其他嫔妃侍寝了,云络姐姐你也要多抓紧,早日怀上大王的子嗣!”这句话,是她故意说的,目的,就是想试探云络。 云络勉强答应了,脸上露出怏怏的表情,蕙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情这东西,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她的心里,仍旧在想着姬无病,万一今天自己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姬无病,那可真要有麻烦了。 熊赀在晚间如往常一般來到了桃仪殿,一进殿门,蕙心就看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便吩咐秋若去倒了茶來,自己便随熊赀一同坐到了席上。 少顷,秋若端來了茶水,蕙心接过了,奉送到了熊赀的手中,关切地问道:“赀,有什么烦心事吗?” 熊赀接过了她手中的茶,看了她一眼,略带一丝恼怒地说道:“今天派出的使者回來告诉我,邓国和蔡国对朝赋之事,十分敷衍,着实可恨,看來,不去教训他们,他们又得意忘形了!” 听他这么说,蕙心便宽慰他道:“赀,你消消气,眼下形势不同以往,我们现在遭受了灾害,正应当以筹措粮食,保证百姓吃饭为首,至于他们不按时來朝奉,我觉得还是应该再催一催为好,毕竟现在大动干戈,需要耗费许多的粮草,况且严冬季节马上就要到了,不适合再出去作战了!” 熊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拉着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说道:“蕙心,还是你了解我,我就听你的,明天再派出使者去催一催,不过,我要告诉他们,要不是我的夫人劝我,我一定会派出军队去催他们的!” 听他这么说,蕙心笑了,开口说道:“赀,你不要再这么说了,本來世人对我就有看法,你再这样说,人家可真就认为我是后宫干政了!” “好,不说,不说,本王累了,睡觉!”熊赀说着就要起身进内室。 “大王,臣妾今天有一件事要对你说!”蕙心的语气忽然变得冷起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哦,你说,你说!”熊赀以为她还有什么要求。 “大王,今天臣妾安排了成妃侍寝,我想现在大概已经有侍人将她接过去了,所以还请大王回寝殿吧!”蕙心狠了狠心说道。 熊赀的脸上登时变得冷若冰霜,他好好地看了看蕙心,烛火的照映下,她的脸颊显得愈加粉嫩,可是?她的眼神,自己却越來越读不懂了,自从上次子元叛乱的事件之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对自己忽冷忽热,有的时候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听了心里添堵,现在又急着把自己赶走,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蕙心,你安排成妃侍寝的事,怎么沒和我说起!”他气冲冲地质问着。 “回大王,大王在臣妾这里已经住了有近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朝堂上又该有人议论了,所以还请大王以国事为重,不要为后宫的事情分了心!”蕙心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好,每次你赶我走都这么说!”熊赀气的“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开口说道:“我的夫人,可真是个贤惠的人啊!好了,本王听你的,尽早让她怀上子嗣,哼!” 说完,便抬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蕙心分明听到了他鼻息中发出了“哼”的一声,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想让你在这里呢?可是?我们两个,谁又能左右得了自己的命运呢?” 秋若凑上前來,担心地问道:“夫人,刚才,您对大王说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重了,我看大王很生气啊!” “沒有办法,如果我一直将他束缚在我的身边,一直专宠我的话,你我迟早要不明不白地死掉,你懂吗?” 秋若看着她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深深的无奈,是啊!在这楚宫当中,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尽管表面上是翠绿的,但脚下,却是万丈深渊。 熊赀出了殿,气哼哼地往回走,连肩撵都沒有坐,随行的侍人跟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绕过桃仪殿的墙角,向前走了约略有几十步,熊赀忽然听到有女人唱歌的声音,他渐渐停下了脚步,四下寻找着这声音的來源。 歌声是从墙那边的房子里传过來的,隐约可以听出是息国旧地的曲调,熊赀问随行的侍人:“那边是什么地方!” “回大王,那边是桃仪殿干杂活的下人居住的房舍!”侍人忙回答道。 “哦,这样……”熊赀沉吟着,转身向回走去。 他绕过院墙,进到了这个狭窄的小院子里,歌声是从东面的厢房里面传出來的,他信步走进了院子里,看到那间房里烛火通明,想必是唱歌之人正唱到得意之处,已经浑然忘我了。 他随手推开了房门,里面的歌声登时停止了,片刻之后,传來了一个女人尖利的喊叫声:“啊!救命啊!來人啊!” 原來,那女人正坐在浴盆中洗澡。 “喊什么?见到大王还不赶快下跪!”随行的侍人上前呵斥道。 女人这才回过了神來,慌乱地从旁边抓了件衣物边遮住自己羞处,边迈出了浴盆,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向熊赀行礼。 熊赀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瞬间竟有些迷惑了,她的面庞竟和蕙心有几丝相像呢?细腻的肌肤洁白乳脂,青丝沾湿了披散着在肩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很魅惑,可能是因为惊吓加上骤冷的缘故,她在微微地打着哆嗦。 “免礼了,起來吧!你,,叫什么?”熊赀感到有一种火焰,在自己小腹中隐隐升起。 “回大王,奴婢名叫李璟碧,是伺候夫人的!”李璟碧并沒有起身,仍旧跪在地上。 “哦,!”熊赀沉吟了一下,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的身材确实很不错,便吩咐道:“去一个人先回本王寝殿,看看成妃去了沒有,如果去了,就让她回去吧!” 一个侍人领命,一路小跑地出了院子。 “你们,替她更衣,将她送到本王的寝殿去!”熊赀的眼前浮现出了蕙心的面庞,心中恨恨,你让我不快,我也要让你不快。 李璟碧做梦也沒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捞到了机会给楚王侍寝,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顾不得考虑其他的后果,这一夜她是极尽自己平生所能,拼力讨好熊赀,让这个男人品尝到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争风吃醋 次日早晨,熊赀例外地起來晚了,他看着身旁的这个女人,她正忽闪了眼睛看着自己,想起昨天夜里的激烈,他笑了笑,又问道:“你,,叫什么來着!” “回大王,奴婢名叫李璟碧!” “哦,名字还不错,今天,你不用再回桃仪殿干活了,本王这就下旨,封你为下妃!”熊赀随口说道。 李璟碧连忙谢恩了,脸上挂着诚惶诚恐的表情,只是在这表情下面,还有一丝的阴谋得逞的得意,谁也沒有看出來。 李璟碧意外侍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后宫,人们都听说是一个桃仪殿的下人,居然将成妃给生生挤跑了,而且还直接就封了妃子,纷纷打听这个女人是何來路,但知道她底细的人甚少,人们大概只知道这个女人是从息国來的,投奔的蕙心,一时间,谣言四起,一些人纷纷在私下猜测,蕙心是因为腹中胎儿月份已高,不能与楚王畅行床第之欢,才使出如此手段,诱惑住楚王的。 蕙心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这消息,是姜媔带來的,她不顾宫女的阻拦,來到了蕙心的内室,向她行了礼,气愤地说道:“夫人,沒想到,这李璟碧,竟然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蕙心惊了一下,忙问缘由,姜媔把事情的來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末了,还愤愤不平地说:“早知道她是这种人,我说什么也不会和她走的,我一定会单独來投奔夫人,这种人,就活该让息侯杀了祭祀太庙!” 蕙心听了她的陈述,心中五味杂陈,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熊赀他明明就是在和自己赌气,故意让李璟碧侍寝的,还把成妃打发回去,这下好了,依照成妃的脾气,这件事恐怕沒那么好平息了。 姜媔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半天,秋若看到蕙心的脸色十分不好,便制止了她,将她打发走了,方才问蕙心:“夫人,现在该怎么办!” 蕙心平静了一下心绪,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别的也沒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觉得在内室待着,实在是有点透不过气來,便信步走向了前殿。 虽然殿中央同样摆放着一个炭火盆,但是因为前殿的空间比较大,所以室内的温度较内室还是低一些,她不禁感到了有点凉意。 正在想着,进來了一个人,她抬眼看去,不是别人,原來正是李璟碧。 李璟碧诚惶诚恐地到了她的跟前,跪拜了下去,口中说道:“夫人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 蕙心平静了面色,清了清喉咙说道:“你沒有什么错,身为这宫中的女人,侍奉大王是你的职责,不过我现在要恭喜你啊!李妃!” 她的话更让李璟碧不知所措,跪在那里,不敢站起來,只是低了头,继续说道:“夫人,昨天晚上,大王突然到了臣妾的住所……” “不必说了,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想提醒你,以后,你要尽一个妃子应尽的职责,你要是再犯了什么错,我也沒法偏袒你,只能公事公办,你明白吗?”蕙心打断了她的话,话语中,带着严厉。 “知道了,谢夫人提点,谢夫人提点!”李璟碧忙不迭地磕头。 “哟,原來如此啊!妫夫人,你这件事做的实在是漂亮啊!”忽然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传來,蕙心抬眼看去,原來是成妃迈进了门槛,她不由得暗自叫苦,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这下可真來麻烦了。 成妃快步走到了李璟碧的身边,只是略略地向蕙心作了个揖,算是行礼过了,便一把拉起地上的李璟碧,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口中骂道:“好你个小妖精,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夫人昨天明明安排本妃侍寝,你居然敢横插一刀,让本妃灰溜溜地被赶了回去,脸面都丢尽了!” 李璟碧的脸上登时出现了清晰的五指印,她求救地看着蕙心,希望她能替自己说话,可是半晌,也沒有听到她说一个字,她只是冷冷地看着成妃在在对自己大发淫威。 “夫人,你就这样管教你的下人吗?”成妃又给了李璟碧一巴掌,还觉得不解恨,转头又质问蕙心。 蕙心的心中一阵厌烦,看她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说道:“成妃息怒,昨晚的事,我只能说向你道歉了,我沒管教好自己的下人,确实有责任,可是?大王让她去侍寝,确实也是临时起意,连我都不知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难堪了,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又被大王封了妃,你这样殴打她,如果真的传了出去,恐怕不好吧!” 被她一顿抢白,成妃哑口无言了,蕙心趁势又训斥李璟碧道:“你虽然有侍寝之功,但却扰乱了这后宫的秩序,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无法无天,这里还不反了天了,成妃打你那两巴掌,是替我打的,待有空我要禀明大王,你无尺寸之功便直接封妃,实属不当,应当贬为庶妻,你可曾有意见!” 李璟碧听出了她在给成妃找台阶下,也在给自己开脱,慌忙跪下说道:“谢夫人关照,奴婢毫无怨言,成妃,奴婢向您赔罪了!”说着转向成妃,磕起头來。 成妃哼了一声,不理她。 “成妃。虽然她做错了事,可是现在她已经是大王封的妃子了,地位仅次于你,向你行此大礼,已属越礼了,足以表现出她的诚意了,你看你是不是能不要再追究了!”蕙心看她的脸色好了些,试探着问道。 听了蕙心的话,成妃的心里有点发慌,本來自己在楚王的面前就不受宠,如果再让他听说了这件事,恐怕他会对自己更有看法,不如现在趁好就收,目的也达到了,便开口说道:“李妃,别给我磕头,我可承受不起,今天看夫人的面子,我不跟你计较,以后,哼,别惹到我,否则我跟你沒完!” 说完向蕙心行了个礼便告辞离去了。 看她走了,蕙心才说道:“你起來吧!” 李璟碧宛若经历了一场大难一般,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脸上仍旧挂满了歉意。 “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蕙心厌烦地说道。 “夫人……”李璟碧还待说什么?看她不再理睬自己,便也离去了。 蕙心看看外面,天气一阵冷似一阵了,冬天眼看就要到了,这楚宫,也越來越让人感到寒冷了。 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才想起來今天要做什么?忙唤过秋若,说道:“你现在去斗夫人那里打探一下,看她在不在,注意不要惊动她,如果不在,你速速回來告诉我!” 秋若领命去了,蕙心仍旧忐忑不安,过了一会儿,秋若匆匆赶回來告诉她:“斗夫人一早便出宫去了!” 蕙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看了看秋若,开口说道:“替我更衣,我们去探视斗夫人!” “啊!”秋若一时间沒听懂她的话。 “去看阿奴,你这笨丫头!”蕙心看她一脸错愕的样子,嗔笑地说她。 “哦!”秋若刚明白过來,连忙找出一些稍厚些的衣物,替她穿上了,又拿出那条白狐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系好了。 待她都弄得妥当了,蕙心方才由她扶着,缓缓地走出了宫殿,上了肩撵。 侍从抬着肩撵,到了宫门口又换乘了马车,方才向斗家的府上缓缓驶去,过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便行到了斗府。 听说文王夫人亲自來访,斗家人全都慌乱地出來迎接,赶巧今天男人们基本上都出去了,斗家的女人们便在斗老夫人的带领下向蕙心行礼。 蕙心略略站定了,并沒有看到阿奴,免了礼,她便开口问道:“老夫人,斗丹夫人在哪里,我來看看她!” 老夫人不敢怠慢,连忙领着她去了阿奴那里,边走边歉意地说道:“妫夫人恕罪,斗丹夫人实在是月份已高,行动不便,所以不敢让她出來见您!” “无妨,我正是知道她月份高了,才來探视她的!”蕙心应承着,眼角的余光扫过这宅院,并沒有发现什么异常。 蕙心婉言谢绝了斗老夫人的邀请,沒有到厅堂里面客套喝茶,而是直接去了阿奴的宅院,进了院子,她就听到了阿奴在屋内的说话声:“为什么不让我出去,我要去见夫人!” 蕙心示意了一下,斗家的家仆赶忙打开了阿奴房间的门,阿奴看到了外面的蕙心,高兴地差点蹦起來,连忙走了出來,后面跟着神色慌张的婢女,口中不住地说着:“夫人,小心些!” 阿奴到蕙心面前行了个礼,开口说道:“公主,我可真想你呀,好几个月都沒看到你了!” 蕙心笑笑,说道:“你就这样站着跟我说话吗?” 阿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将她让进了屋里,两人携手进了室内,坐在了席上,阿奴十分的兴奋,不住地跟蕙心说着自己的状况,蕙心则心不在焉地答复着,半晌才想起來,连忙唤过秋若:“把我做的衣物拿來!” 秋若捧出一个布包,放到了阿奴面前的桌上,打开來,里面全是婴儿的衣物。 “这些都是本夫人亲手做的贴身衣物,无论男孩女孩,都能穿得上的!”蕙心说道,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撞见 阿奴的脸上流露出难以言表的惊喜,她沒想到蕙心居然能抽出时间來专门给自己未來的孩子做这么好的衣物,一时激动,居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神來,感激地说道:“夫人,真是太谢谢您了,您还想着我,对我还像在陈国那样好……”说着竟哽咽了起來,一副要哭出來的样子。 “沒什么了,你喜欢就好,莫哭,哭了对孩子不好!”蕙心劝慰她。 阿奴这才平复了心境,吩咐婢女将衣物收藏好了,两人又聊起了孩子的事情,说了一会儿,蕙心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她:“这两天,不知道云络夫人是否回來过!” 听到她这么说,阿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沒有,她都很长时间沒有回來了,她原先住的房子就在我们这个院子的后面!” “哦,这样啊!”蕙心应承着,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她叫过來秋若,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去出去看一下,斗老夫人说要留我在这儿用膳的,告诉她不用了,我们一会儿就回去!” 秋若领命去了。 又随便聊了一会儿,蕙心便告辞出來了,走出去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问阿奴:“云络夫人以前回來的时候,还在她原來的地方住吗?” “哦,她就在我们这个院子后面的那个院子里,不过,自从她出嫁了之后,就再也沒有回那里住过,上次回來,还是在老夫人那里住的!” “哦!”蕙心沉吟着,跟她道了别,说要去看看斗老夫人,便让阿奴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去了,看她进了屋,关上了门,蕙心便站在原地等候着。 秋若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说道:“夫人,我听到有哭声。虽然低低的,但却是能听出來是斗夫人的!” 蕙心咬了咬牙,说道:“我们去看看!” 秋若担心地看着她,说道:“夫人,您的身子恐怕不太方便啊!要不,奴婢再去看看得了!” “你去,什么问題也解决不了,走,本夫人自有安排!”蕙心说着,抬脚向巷子里走去。 秋若急忙跟上,搀住她的胳膊,嘱咐道:“夫人,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蕙心看了她一眼,沒有说话。 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一处院落前,透过院门,蕙心看到里面打扫得十分整洁,地面上的落叶被扫得干干净净。 她迈步走了进去,耳边隐隐传來女人哭泣的声音,她的心跳登时加速,此刻她无法判断自己要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只是凭着直觉,想阻止某件事情的发生。 推开房门,眼前的场景还是让她错愕了。 云络扑在姬无病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他就像木头一般,任由她抱着自己,站在屋子的中央,看到了蕙心,姬无病一惊,慌乱地就要推开云络。 “算了吧!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蕙心冷冷地说,此刻,从内心中,她十分厌恶自己,觉得自己现在变成了以前最讨厌的那种人。 姬无病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云络,不慌不忙地松开了手,将头转向蕙心,说道:“夫人请进,想必,沒有什么事情会逃过夫人的眼睛的,夫人的心思还真是细腻啊!” 蕙心迈步走了进去,这时候二人已经分开了,站在那里,姬无病低下了头,不敢看她,但云络却反倒抬头看着她,目光中含着倔强。 蕙心站在了他们两个人面前,她知道,自己此刻说的话,肯定会让他们终身铭记。 “云络姐姐,不要再错下去了!”蕙心犹豫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话去劝说她,只说了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斗云络注视着她,粉面桃腮。虽然已经是怀有七个月身孕的人了,但她脸上却沒有任何妊娠斑的痕迹,桃花夫人,呵呵,你不让我跟他來往,难道你要让我一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里吗?她心里苦笑,开口说道:“妫夫人,你觉得,你说的对吗?” “云络,我跟你说的说心里话,你不要再错下去了,他根本不适合你,而且你们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蕙心痛心地说道。 “这跟你沒有关系,我的事,不用你管!”云络显得有点激动,语调高了些。 蕙心的心里十分纠结,他弄不明白,姬无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怎么就不把话和云络说清楚呢?她看向姬无病,一脸的苦相,想必他也是十分为难的,她沒有答复云络的话,而是问姬无病:“谁让你又出现在郢的!” 姬无病嘴张了张,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了看斗云络,面上似乎十分为难。 “云络姐姐,我想说的话,之前都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可是你得想想你自己的身份,至少,也该为你的家族想一想啊!”蕙心真是不知道怎么劝说她好了。 云络抽泣着,沒有答话。 蕙心看她的态度似乎沒有刚才那么激烈了,便吩咐秋若:“你先和斗夫人出去,我有点话单独和他说!” 云络看了看姬无病,又看了看蕙心,慢慢地退出了房间,秋若也跟在后面,出去了。 待他们关上了门,蕙心又向前走了一步,注视着姬无病,她的目光,让他感到心里发虚,不禁低下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谁把你带回來的!”蕙心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夫人,是……斗丹将军!”姬无病嗫嚅地回答着,毫无刚毅之气。 “为什么?”蕙心又向前了一小步,现在,两人几乎已经是面对面地站着了。 姬无病被她的气势逼得无路可退,只得开口说道:“回夫人,臣本來已经又回了息县,可是斗丹将军找到我,说斗夫人不思茶饭,人变得十分消瘦,整日郁郁寡欢,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让我回來,把话跟她说清楚,彻底了断此事!” “结果呢?” “臣刚才说的,斗夫人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所以看起來情绪有点激动,不过您放心,我这就走,再也不在这里出现了!”姬无病把话说完,也长嘘了一口气。 听了他的话,蕙心的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每当抬眼看到他就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了,而当这个人突然在你眼前消失了的时候,那种失落的感觉,是无法言表的。 “夫人……我……” 沒等姬无病说完,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蕙心急忙回过头,吃了一惊。 熊赀身着便装,铁青着脸,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两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这样暧昧的距离,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斗丹站在熊赀的身后,一脸错愕。 “大王,!”蕙心急忙转身唤他。 熊赀不理睬她,转身便走,蕙心只听到了他对斗丹说了一句:“你真是让我太惊讶了!”就再也沒有听到其他,等她赶到门外,熊赀已经消失了。 她如同做梦一般站在那里,怎么也沒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熊赀就像从天上掉下來一般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又如同旋风一般消失了,接下來该怎么办,还要怎么和他解释,蕙心的心里乱极了,也许这件事,自己从始至终就不应该参与进來。 过了好一会儿,秋若才独自一人回來了,她走近了蕙心跟前说道:“夫人,我们也回宫吧!斗夫人已经独自一人回去了!” 蕙心的头嗡嗡作响,一时半会回不过神來,只由着她将自己搀扶着,慢慢地向外面走去,也顾不得管身后的姬无病如何了。 回到了宫中,她讪讪地回到了桃仪殿,拖着身子出去了半天,感觉有点累了,她回到了内室,脱去了披风,缓缓地在席上坐了下來,刚要吩咐秋若取些吃的过來,忽然从殿外进來一个侍人,向她行了个礼,她抬眼看去,这个侍人她是认得的,是楚王殿里的。 “夫人,大王特地嘱咐奴才來告诉夫人,今天不用安排嫔妃侍寝了,大王自有安排!” “哦!”蕙心应承着,打发他离去了,本想向他去解释今天的事情的,可是这个时候,似乎有点不太适宜,还是等他的气消了再说吧! 到了晚上,蕙心正要就寝,忽然外面的宫女來向她报告,说姜媔要见她,蕙心心中疑惑,便让她进來了。 姜媔进了夫人寝殿,向她行过了礼,气冲冲地说道:“夫人,奴婢现在恨不得立刻掐死那个李璟碧,她就会趁着夫人身子不变,诱惑大王,今天晚上又去侍寝了!” 蕙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沒想到自己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当初觉得李璟碧确实是个可交之人,即老实,又实诚,可是沒想到她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和自己争夺楚王的宠爱了,想想也真是可怕,人的心如同海底的针,无法把握得到啊! “姜媔,本夫人提醒你,现在即便她做的再不对,可她已经被大王封为妃了,所以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现在不过说一个奴婢而已!”蕙心提醒她,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无法解释 “是,夫人,这些话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就是觉得气不公,当初就不应该搭救她,让息侯把她杀了就对了!”姜媔气愤地说。 “你说什么?搭救!”蕙心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端倪。 姜媔方才觉得自己失言了,便急忙挽回道:“哦,沒什么?夫人,不是搭救,我们两个人是偶然遇到的!” “哦!”蕙心应承着,又随便说了两句话,便打发她回去了。 她慢慢地坐在床边,看着烛火摇曳,心头掠过一阵空虚,她感到孤寂,前所未有的孤寂,原來,一直宠爱着你,把你捧在手心上的人,突然撒手之后,是这种感觉,你沒有任何的依靠,沒有任何人可以去诉说,只有自己对着烛火,黯然神伤。 突然外面传來了宫女请安的声音,惊觉的她刚刚回过神來,便看到熊赀已经进了内室。 他阴沉着脸,鼻息中喷着酒气,脸色通红,衣服的衽口松松的,显得有些颓废,他走近了她的跟前,止住了摇晃,开口说道:“告诉我,今天白天是怎么回事,我只相信你,你说的,我都信!” 听了他这么说,蕙心连忙说道:“赀,是这样的,我今天去探望阿奴,然后就在斗丹家里遇到了姬无病,就这样!” 她多么期冀自己的解释能让他满意,再也不追究下去,可是?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失望。 半天,他才慢慢说道:“你知道,今天我说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吗?” 蕙心摇摇头。 熊赀伸出右手食指,摆了摆,欲言又止,停顿了半天,他忽然发起狠來,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可怕。 “我是不会放过姬无病的,敢打我的女人的主意,哼!”他的话,让蕙心惊住了。 “不要,大王!”蕙心头脑嗡嗡作响,什么也顾不上了,哭着恳求他。 熊赀看到她这个样子,感到有些吃惊,他还说第一次看到蕙心如此失态地恳求自己,看來,这个男人对她來说还真是重要啊!他不由得怒意顿生,看着蕙心,变了强调地说道:“好吧!你说不要,那我就放过他了!” 蕙心一时间搞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了。 “李妃很不错,本王,要回去享受了,夫人早点休息吧!”熊赀用冰冷的语调说道。 蕙心略一起身,目送他离去了,他已经醉得有些散脚了,可是仍旧拼命甩开搀扶他的侍人,自己向外面走去。 蕙心知道,他的心里也是痛着的,他不能容忍自己和别的男人來往,想到这她打了个冷战,回过了神來,忙唤过秋若:“你快去斗府一趟,告诉斗丹,就说无论如何也要让姬无病离开这里,不然,大王发怒的话,真的会杀了他的!” 秋若领命去了,蕙心不禁暗自叹息,自己真是平白无故地惹了麻烦,接下來,究竟该怎么办呢? 蕙心忐忑不安地等着,大概过了两个时辰,秋若才匆匆赶了回來,蕙心急忙问道:“你和斗丹将军说了吗?” “回夫人,说了!” “姬无病现在在哪里!”蕙心这才想起來问姬无病的情况。 “不知道!”秋若为难地说道。 蕙心心中一沉,感觉有些不妙,便问道:“怎么这么说!” “斗丹将军说,待我们回宫之后,姬无病便消失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还是……”秋若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什么?”蕙心急忙问。 “还是让大王……”秋若不敢说下去了。 “他!”蕙心感到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熊赀会把他怎么样,也许,斗丹并沒有告诉秋若实情吧!想到这,她越來越不安,沒有办法,此时此刻,千万不能去质问熊赀的,那样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自己能做的,只有默默等待,等他的气消了,再找机会跟他说清楚,不然,万一姬无病在他的手里,他要说发起怒來,那可真就危险了。 蕙心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万丈悬崖边上一般,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这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空虚,之前即便是在子元叛乱时将刀架在自己身后的时候,都沒有这种感觉,因为熊赀在,她知道,有他,自己便有希望,而现在呢?他都不相信自己了,自己的话又能跟谁说呢? 看到她久久无语地呆坐在那里,秋若善意地提醒道:“夫人,夜深了,您该就寝了!” 蕙心应承着,站起了身,秋若帮她除去了围带,脱去了外衣,蕙心满腹心事地躺在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更深了,月影被紧闭的窗子隔在了外面,殿内十分寂静,蕙心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下定了决心,为了腹中的孩子,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 次日,蕙心得到了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熊赀外出归來之后,直接去了斗夫人的寝殿,这消息还是秋若带來的,她恰巧去膳食房送食盒,路上遇到了熊赀一行,她偷眼观察着,看到熊赀向斗夫人宫殿方向去了,便办完了事匆匆跑來向蕙心报告。 蕙心听着她的话,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斗云络和姬无病的事,熊赀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可千不该万不该,姬无病不应该回來,这下,全都乱了。 正想着,忽然有宫女來报,说李妃來访,蕙心此刻最不愿意见的人就是她,但现在她最迫切需要知道的,是熊赀昨晚究竟是什么态度,昨天是李璟碧侍寝,这事也只有问她了,于是她便让李璟碧进來了。 李璟碧进了殿,向她行了礼,便坐在了宾位上。 “夫人恕罪,臣妾昨天沒有经过夫人允许,便侍寝了,只是因为事出突然,大王突然派了两个侍人将我接去的,來不及和夫人打招呼!”李璟碧的脸上挂满了歉意。 “无妨,大王曾派宫人來通知过我,因此并不算晚!”蕙心应承着,思忖着怎么向她开口问。 “夫人,臣妾昨晚看到大王十分懊恼,似乎心事重重,而且还喝醉了!”李璟碧说道。 “哦,这样啊!那大王可曾说了些什么吗?你还记得!”蕙心不动声色地问道。 “臣妾只记得大王说,你不该骗他的!”李璟碧小心翼翼地说,边说边偷瞧蕙心的神色。 “我骗他!”蕙心不禁觉得好笑,他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自己已经把话和他说清楚了,可是他不信,那能怨谁。 “嗯,是,大王是这么说的,还说……还说你和斗夫人合伙骗他!”她又说道。 蕙心的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愈加强烈起來,看來他这次真的是动怒了,看來自己得和他好好说说才行。 看到蕙心心事重重,李璟碧好言宽慰道:“夫人,这件事情,已经在后宫传的沸沸扬扬,我倒是觉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夫人是清白的,大王最终会弄清怎么回事的,所以还请夫人放宽心,多关心腹中的王子才行!” 蕙心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又闲聊了几句,李璟碧便起身告辞了。 李璟碧來桃仪殿,只带了一个随身丫环,此刻向蕙心告了辞,主仆二人便向楚王赐的宫殿方向缓步走去。 走到桃仪殿的外边,转过墙角,李璟碧忽然看到墙角处站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声,定睛一看,原來是姜媔,她穿一身深色粗布衣服,头发用头巾包着,袖口挽着,脚下放着一个木盆,正站在那儿,冷眼看着自己。 “哟,我以为谁呢?原來是李妃,失敬!”姜媔阴阳怪气地说。 “姜姐姐,你我生死之交,你这样说,真是折煞我了!”李璟碧忙说道。 “李妃,有两句话我想对你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姜媔说道,眼睛直视着她。 “就你我二人吗?”李璟碧问道,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丫环。 “对,沒这小妮子啥事,有两句话我想单独跟你说!”姜媔的话,让她听不出好坏來。 “那好!”李璟碧便将随从的宫女打发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好了,有什么?你就说吧!”李璟碧略微感到有点轻松地说道,但下一秒,她的心便悬到了嗓子眼。 姜媔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她一把拉过李璟碧,将她按到了墙上,匕首架到了她的面前,脸上挂着阴冷的笑。 “姜……姜……姜姐姐,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别……别……”李璟碧被她吓得几乎灵魂出窍,不知道她此举到底是何意。 “说,你自己说,我还有什么好对你说的,嗯!”说着,姜媔手中的匕首加重了一下力道,贴近了她白皙的脖子。 “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啊!”李璟碧慌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别忘了,我们來这里是干什么的!”姜媔恶狠狠地说。 “可是?可是子元已经跑了,他现在跟我们沒有关系了!”李璟碧连忙说道,目光不敢离开她的刀尖,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争执 “所以,你就处心积虑地勾引楚王,还想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是不是!”姜媔的语调变得有一丝沙哑,狠戾的气息加重了。 “这完全是偶然的,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李璟碧连忙解释着。 “我相信你,为什么那天那么巧,正好我去给她送衣物,大王就经过了我们住的屋子,还偏偏赶上你洗澡,你骗谁,李璟碧啊李璟碧,连我都居然被你骗了!” “可现在已经这样了,总比我们两个人都当下人强吧!”李璟碧的语调开始颤抖了,她看着姜媔,她好像已经红眼了。 姜媔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撤去了她脖子上的匕首,说道:“争宠,这种事我比你强得多,告诉你,在息国,你不行,在这里,你一样不行,如果你敢动别的心思,小心你的性命难保!” “不会的,不会的,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话,我们行动会更方便些,所以……”李璟碧在心里暗暗长嘘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好惹的。 “你知道就好,你如果表现好了,你的家人也会得到应有的奖励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姜媔收起了匕首,又端起地上的木盆,白了她一眼,走了。 一直看到她在自己的视线里面消失了,李璟碧才敢挪动自己的脚步,她甚至不敢相信,在她平凡的外表下,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变得如此凶残,看來自己想摆脱她的想法,是落空了。 话说自从李璟碧离开了之后,蕙心便一直想找熊赀当面说清楚,事情本來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的,可现在弄得越來越混乱,她吩咐一个宫女外出打探一下熊赀现在在何处,那宫女回來后禀报,说熊赀已经离开了斗夫人那里,大概是回自己的偏殿了,于是蕙心便吩咐秋若取來衣物,进了内室打算更衣去熊赀那里。 可还沒等她换完衣服,熊赀便到了,他阴郁着脸进了内室,蕙心忙迎上前去,想帮他脱下披风。 “不必了,你不用这样假惺惺地对我!”熊赀的语气十分冰冷,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赀,你还在生气吗?”蕙心问道。 熊赀斜睨了她一眼,这个眼神,让蕙心感到脊背发凉,这眼神里面,全无平时的宠溺,就像看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耳边传來他的声音:“你实话告诉我,姬无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王,这件事,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至于你不信,我也沒办法!”蕙心似乎被他的情绪传染了,说话也开始冷硬起來。 秋若在一旁看着,吓得浑身发抖,她从來沒看到这两人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看來他们都是真生气了。 “你知道,我刚才干什么去了吗?”熊赀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琢磨的笑容,看起來很不友善。 “回大王,臣妾不知,也不想知道!”蕙心很直接地将他的话打了回去。 “我去,让她知道,她是我的女人!”熊赀说着,语调中带着一丝残忍。 “是,这世上哪个女人不是你的,你看上谁,谁就是你的,别的男人只能等你挑剩下了再去选择!”蕙心说着,有些变了语调,能看得出她有点激动了。 熊赀的眼中露出了危险的目光,他看着蕙心,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很好,我现在就可以让他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让他一点机会也不会再有!” 说着,他竟然转身真的就要离去。 “你站住,你还是男人吗?你消灭了他的身体,你就能夺回斗夫人的心吗?”蕙心急了,不顾一切地喊道。 熊赀站住了脚步,回过身來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惋惜:“蕙心啊!枉待我对你的一番情意了,不要以斗夫人为借口,你心里有他,对不对,所以你才会阻止我,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蕙心这才惊觉,原來他说的这些,都是在试探自己,他怎么可以这样,连自己最信任的人,都这样对待自己,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她笑了,笑得那样凄然:“赀,我沒想到,你竟然这样看我!” “蕙心,原谅我,沒有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有别的男人的,云络不可以,你也一样!”熊赀放缓了语气,慢慢地说道。 “好,我答应你,你能答应我,放了他吗?你要知道,要是沒有他,你早就被随国人杀死了!”蕙心不禁有些从心底里可怜他,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表现得色厉内荏,动辄以别人的性命相要挟吧! 被她戳中短处的熊赀无语了,他知道,自己要是真的要了姬无病的命,那蕙心非得跟自己拼命不可,这件事,再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难堪,让别人看笑话,结局,不言而喻了,蕙心啊蕙心,你真是我的软肋啊!他在心里苦笑。 次日,斗云络早早地就來拜见蕙心了,两人随便寒暄了几句,蕙心看着她的脸色十分的不好,便沒再多问,待她走了之后,暗中嘱咐秋若打听打听昨天熊赀去她那里都说了什么?秋若向斗夫人宫里的宫女打听了一下,原來是熊赀在怒意下在白天强行与她同房了,听到这个消息,蕙心的心里只觉得堵得厉害,熊赀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人了呢? * 这次闹剧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姬无病从此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蕙心心里明白,熊赀肯定不能把他杀掉的,因为他不是那样的人,感到失落的倒是云络,沒过多久就病倒了。 蕙心一想起熊赀那所作所为,便觉得十分的不齿,之后的日子里,对他十分冷淡,熊赀似也在与她赌气一般,只偶尔來一两次桃仪殿,來了沒坐多一会儿便走,两人的话也越來越少了。 冬月初的一天,早晨刚一亮天,天空便阴沉沉的,卯时起,便飘起了雪花。 蕙心起床后只觉得腹中略有不适,便只是出去走了走,沒过多长时间就回殿了,可坐下來之后,越來越觉得腹中胎儿往下坠,只想小解,她惊觉:难道是要生了吗?可按时间推算,怎么也沒到日子啊!她连忙让秋若唤太医过來。 太医过來后一诊断,吃了一惊,忙对蕙心说道:“夫人,请速速做好准备吧!再有两个时辰,您就要生了!” 蕙心心中惊慌不已,连忙按太医的吩咐做了,秋若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要通知大王!” “不用!”她回答的十分坚决。 夫人要生产了的消息登时传遍了后宫,嫔妃们纷纷前來探视,姜媔换了干净的衣服也來殿里帮忙,看到人多得闹闹哄哄的,便将他们挡在外面。 正在吵嚷间,传來侍人的传令,大王驾到,原來早有好事的侍人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熊赀,得到这个消息,他一刻也不停地回到了后宫。 看到殿内这么多妃子们都守在这里,熊赀觉得心烦,便说道:“你们都來干什么?都回去吧!” “大王,夫人马上就要生产了,我等妇人在这里看看,有些男人不能做的事,我们可以帮忙的!”李璟碧讨好地凑到他的跟前说道。 熊赀斜睨了她一眼,沒有出声,他扫视着这些女人,他们的表情,有的凝重,有的紧张,还有的充满了关切,看到这他不禁从心底里感到有些欣慰,蕙心是个善良的人,她正在以她自己的性格,潜移默化地对这个后宫的女人们产生着自己的影响。 他要推开内室的门,姜媔抬臂拦住了他,说道:“大王恕罪,女人生产实在是凶险,见了血光的,所以还请大王回避!” 熊赀十分的不耐烦,心想,这个女人是从哪冒出來的,他不禁问道:“你是何人!” “回大王,罪妾姜媔,是夫人的侍从!”姜媔答道。 “哦!”熊赀并未多想,正犹豫着是不是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來了蕙心的喊叫,似是十分的痛苦,他的心登时悬了起來,顾不得姜媔的拦阻,推门便走了进去。 蕙心疼得满头是汗,秋若拉紧了她的手,正急的眼泪直掉,忽然听到后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让我來!” 她急忙回头看去,原來熊赀已经走到了床前,她忙略略行了个礼,便退到了旁边。 蕙心只觉得右手被一双熟悉的大手再次握住了,她睁开眼睛,看到了熊赀那担心的面容,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算是招呼他了。 熊赀紧紧握着她的手,凑近了她的跟前,轻轻说道:“蕙心,别怕,有我在,放松,放松,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嗯!”她勉强答应着,根本沒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你还记得那次在陈国桃林里的情景吗?你跳的舞真是好看啊!等你生了孩子,你还要给我跳那支舞,好不好!”熊赀自己也搞不明白,怎么这个时候,所有的话都涌了上來,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话都对她说,好能帮她分散注意力,减轻痛苦,蕙心听着,心渐渐安了下來,有他在身边,怕什么呢?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熊艰出生 耳边传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接生的产婆抱着孩子跪了下來,向熊赀贺喜道:“恭喜大王,是位王子!” 她将孩子递到二人面前,因为月份不足,孩子的个头很小,小脸通红通红的,紧闭着双眼,不停地啼哭着,熊赀欣喜地看着,那孩子的眉宇之间,跟自己十分相像。 消息传到殿外,有的人长嘘了一口气,有的人却暗暗咬牙发狠,只是这些,暂时都与室内的两人无关了。 熊赀仍旧拉着蕙心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她此刻显得十分的虚弱,脸色煞白,熊赀宽慰着她:“蕙心,好好休息,不用太操心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给下人们做就好了!” 蕙心下颌动了动,算是点头答应了。 “你打算给我们的孩子起什么名字呢?”熊赀问道。 蕙心闭上眼睛沉吟着,这一年里,自己经历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孩子又险些被丹姬害死,后來又经历了子元的叛乱,死里逃生,这么多的苦难经历下來,这孩子生下來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想了想,她开口说道:“赀,就叫他艰儿吧!” “嗯,好,明天我便在朝堂上宣布,立艰儿为太子!”熊赀兴奋地说道。 蕙心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他了,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熊赀次日便在朝堂上宣布立熊艰为太子,可沒想到话音刚落,便听到下面有人说道:“大王,不可!” 熊赀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说不行,放眼看去,原來是鬻拳。 “你说不行,你说说为什么不行!”熊赀此刻气得就差骂人了。 “大王,这妫夫人怀孕八月便生下王子,这期间的事,似乎有点说不太清楚啊!那一日她可是在这里亲口承认这个孩子是息侯的!”鬻拳昂首挺胸地说道。 “你,!”熊赀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孩子明明就是自己的,现在怎么又横生出这么个枝节來。 听了鬻拳的话,底下的大臣们纷纷窃窃私语,小声地议论起來。 熊赀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半晌才说道:“子元叛乱之时,夫人那样说,是为了稳住他,保住太子,本王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清楚,是不是我亲生的,如果你们不信,择时间可以滴血相验!” 听到他这么说,大臣们登时全都肃静了下來,沒人再说一个字了,这是楚王的家事,何必要插言去惹他不高兴呢! 就这样,在这一年的冬月,熊赀正式下诏,立妫夫人所生的孩子熊艰为太子,时间是公元前683年冬天。 之后的几日,熊赀一有时间便陪伴在蕙心的身边,往日的那些不快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此刻他什么也不想,眼里只有这一对母子,婴儿的生长是迅速的,短短几日,艰儿的肤色便变得渐渐正常起來,不像最初那样通红通红的了。 过了小雪的节气,深冬便正式降临到了楚国的大地,凛冽的寒风不停地荡涤着大地,街上的行人都冻得缩了脖子,抄紧了袖子,加快了脚步。 此时楚宫的桃仪殿之中,炭火盆烧得正旺,殿内十分的温暖,与室外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蕙心抱着孩子,在殿中慢慢地踱步,孩子刚吃得有些过饱,有些漾奶,她心疼地看着怀中的孩子,不住地颠着。 “大王驾到!”外面传來了侍人传令的声音。 随着侍人声音的落下,熊赀推开殿门,走了进來,看到她正站在殿中央,便急忙将门又关上了,关切地说道:“夫人,你怎么又出來了,不是告诉你不能出内室的吗?” “哦,无妨,总在屋里也闷得慌,我带他出來散散步!”蕙心笑笑答着,将孩子递到了熊赀的面前。 熊赀看着她怀里的孩子,伸出手指去逗,艰儿却像非常厌恶一般,撅起了小嘴,熊赀看着哈哈大笑:“这小子,还不稀罕我!” “你身上太凉了!”蕙心嗔怪地说道,说完,将孩子递给了乳娘。 “是吗?太凉了,那我怎么才能热起來呢?”熊赀脸上露出了坏笑。 蕙心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又想打什么歪主意,便不理睬他,径自走进了内室,熊赀紧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蕙心刚一跨进内室的门,便觉得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后面将她环住,下一秒,自己便落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上。 “夫人……我……想……”熊赀居然像一个青涩的男孩一般,呼吸变得十分急促,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蕙心觉得好笑,却又有些被他搞得欲罢不能,只得开口说道:“赀,你看看你,哪有一点大王的样子啊!这么多妃子,还不够你享用吗?” “不,我只要你,这几个月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亲近你的身体!”他大言不惭地说道,停了一下,又继续说:“他们侍寝,我都让宫人熄了灯,然后把他们想成你!” 他的话让蕙心惊了一下,一阵暖流滑过心尖,其实自己这段日子里,自己何尝不是觉得落寞呢?本以为,因为上次的事件,两人的关系从此就渐渐地冷淡下去了,他终究有一天会厌倦了自己,厌倦了自己的身体,再去另谋新欢,现在看,自己还在他的心里,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她闭上了眼睛,靠在了他温暖的怀抱中。 他的手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从她的小腹开始向上游移,室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蕙心思绪开始变得有些迷离,这时候她才明白,他始终占据在自己的心里,从未离去。 她的头脑中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本想推开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有任由他环抱着自己,他的手不安地摸索向她的围带,蕙心半仰过头,微闭了双眼轻嗅他的气息,这个动作让熊赀血脉贲张,他已经松开了她的围带,一把抱起她走向凤床。 久违的感觉宛若大旱甘霖一般,滋润了他和她的心田,此刻周遭的一切统统忘却了,只剩下他和她。 熊赀压抑了许久的欲望如火山爆发般,带给了她灼热的温度,许久之后,激烈终于停了下來,熊赀看着她那粉嫩的面颊,凑近了她的耳边,坏坏地笑道:“今天晚上,我还來!” 蕙心使尽了最后的力气,粉拳落在了他的胸膛上,却对他起不到丝毫的影响。 “不要试图反抗我,那样你会受到惩罚的!”他继续在她的耳边说道,似真,又似假,蕙心的心被触动了一下,有一点的不快,在慢慢滋生。 * 这年进入腊月的时候,巴国的使者來访,恰巧赶上熊艰满月,熊赀觉得应该值得好好庆祝一番,便大摆了宴席,邀请了很多贵族和外国的使节携带家眷前來赴宴,因为天气十分的寒冷,蕙心坚持不让他把熊艰带出來,熊赀无奈答应了,这个满月宴就这样完全变成了一场奢华的酒宴。 虽说是为了为巴国的使节接风,可却迟迟不见使节的踪影,这让熊赀有些焦躁。 蕙心只在席上略坐了一会儿,便觉得产生了倦意,又有些心烦,前一晚上熊艰夜里有些着凉了,夜里不停地啼哭,搞得她并沒有睡好。 看到熊赀仍旧兴致勃勃地在跟其他人高谈阔论,蕙心再也忍不住了,贴近了他跟前,说道:“大王,我有些累了!” “哦,那就先就近休息一下吧!沒什么重要的事!”熊赀随口说道。 蕙心便如遭大赦一般,连忙应承着起身,就要离去,有几个外国使节不识时务地高声喊着不让她走,蕙心只得微笑着略向他们致歉了,便告辞离去了。 她本想回桃仪殿,但想了想,这么多宾客都在,过一会儿,巴国的使者要是來了,自己还要去应付,于是便带着秋若就近去了楚王的偏殿,进了内室,她看到秋若仍旧侍立在门口,便说道:“你要是沒什么事,就先回桃仪殿吧!看着点艰儿,有什么事情,速來向我禀报!” 秋若领命去了,蕙心便轻车熟路地來到熊赀的床前,脱去了鞋子,躺在了床上,她闭上眼睛,本想静一静,小憩一下,沒想到因为太累的缘故,便直接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蕙心翻了个身,鼻息间传來了酒精的气息,她以为是熊赀回來了,慵懒地睁开眼睛,借着烛光,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啊!!”蕙心吓得发出了一声尖叫,一把抓过盖在身上的被子,靠向了床里,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 那人穿一身士服,眼中露出贪婪的目光,看着床上的美人,垂涎欲滴:“看來楚王真是个爽快人,能为我准备这么漂亮的美人,哈哈哈哈!”他发出一阵淫笑,让蕙心不寒而栗。 “我不是什么美人,我是楚王的夫人,你是谁,你立刻给我出去!”蕙心高声喊叫着,希望外面的侍人能够听到。 “呵呵,美人,我知道你想当楚王夫人想的快要疯了,不如我跟楚王求情,只要你顺从了我,我就带你回巴国,怎么样!”那人说着,就要上前撕扯蕙心手中的被子,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妃的阴谋 “出去,你给我出去!”蕙心尖着嗓子喊叫着,躲避着他。 “哟嗬,我还真就喜欢这样桀骜不驯的!”那人说着,上前來一把夺过了蕙心盖在身上的被子,扔在了一边,紧接着就上前來撕扯她的衣物。 刚才小憩的时候,为了舒服,本來蕙心就解开了身上的围带,这下被他轻易拉扯,外衣便被扯开了,蕙心惊慌之间,一脚踢中了他的下腹,那人下意识地用手去捂,蕙心便急忙起身,向外跑去,可是才跑了两步,便重新被他拉扯住了衣袖,扔回到了床上,外衣也脱落了,仅剩下白色的中衣。 蕙心登时变得绝望了,怎么会这样,这是楚宫,不是蔡国,熊赀在哪里,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她拼命地狂喊着,可是无济于事,外面一片死寂,不知道守门的宫人都去了哪里。 “你碰我,楚王会要了你的命的,我真是楚王夫人!”蕙心呼喊着,希望他能够清醒。 可惜,酒精的麻痹已经让巴国使者丧失了理智,眼前的这个女人,白皙的肌肤,窈窕的身形,桃花的面容,让他迫切地想得到她,他根本顾不得听她说的是什么?伸手开始撕扯她的中衣,蕙心拼死和他抵抗着,可是却敌不过他的力气,手脚渐渐沒了力气,这下她真的是绝望了,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熊赀,你在哪里啊! 门被从外面一脚踢开,熊赀脸上带着罕见的可怕表情,疾步上前,一把将巴使拉起,刷的一下拔出宝剑,挺剑就向巴使身上刺去。 那人慌忙躲避熊赀的剑锋,可惜已经來不及,宝剑刺中了他的肋下,他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熊赀余怒未消,收回了宝剑,准备再次刺向他的身体,门外忽然传來了保申的惊呼声:“大王,不可!” 熊赀停下了手中的宝剑,扭头看向保申,门外站着的不光是他,还有斗丹。 巴国使者左手捂住身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脸色痛苦,眼中充满了恐惧,看着熊赀,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大王,此中必有误会,此人是巴国的使者,身份敏感,待问明了再杀他也不迟!”保申连忙说道。 熊赀余怒未消,恨恨地将宝剑扔在了地上,只说了一句:“送使者回馆舍休息,派个太医给他治疗,待他酒醒了,再问明怎么回事!” 上來两个侍人将巴国使者架走了,他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一个字也说不出來,有宫女进來连忙处置地上的血迹。 熊赀靠近了床边,心疼地看着已经被吓得失神的蕙心,她仍旧在惊恐地喃喃着:“别碰我,走开!” 熊赀冲外面的人挥挥手,他们便都识趣地离开了,他又看向正在收拾残局的宫女,说道:“出去吧!过一会儿再弄!” 宫女连忙告退了,随手关闭了殿门。 “蕙心,别怕,是我,我在!”看到她的样子,他的心宛若被刀割了一般。 鼻息中传來了熟悉的气息,蕙心终于回过神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再也忍不住,扑到他的怀中大哭起來。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暗自咬牙:在自己的宫殿里居然会发生这种事,看來这后宫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蕙心依偎在他怀里,心情渐渐平复了下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安全,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偷眼瞧看他的表情,他脸色紧绷着,表情很难看,她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反过來宽慰他道:“沒事的,赀,现在沒事了!” 他低头看她,对视上了她的目光,霎时间他的目光又变得温柔似水。 “别生气了,赀,明天好好问问,我觉得这件事挺蹊跷的,你还是查清楚了为好,另外艰儿可能是饿了,我得回去给他送饭了!”蕙心说着冲他笑了笑。 她做态要起身整理衣衫,熊赀忙伸手帮助她,口中说道:“我今晚和你一起回去!” “哦!”其实,她盼着的就是这句话,她希望他能够在自己身边,时刻都不离开,尤其是现在。 是夜,楚王宿于夫人寝殿。 次日,熊赀便着手下令内府调查此事,尤其是自己宫殿外的侍人,当时去了哪里,这是他最想知道的,如果他们在外面的话,一定会听到蕙心呼喊的,可是调查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他们几乎是统一了口径一般,都说是一个面生的宫人,手持熊赀的令牌,让他们都到前殿去服侍,因此待蕙心进了偏殿之后,殿外实际上已经一个人都沒有了。 听到这个结果,熊赀气得七窍生烟,看來自己的令牌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复制了,他立刻下令封闭了宫门,让这些侍人挨个指认那个手持令牌的人,可是一直查到晚上,也沒有结果,那人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沒有出现过。 晚上,看到熊赀一脸沮丧地回來了,蕙心关切地问道:“赀,可曾有眉目了!” 熊赀摇了摇头,这件事,看來是早有预谋的,做这件事的人,目的就是想让蕙心受辱,然后失去楚王的宠爱,这人可真是阴毒啊! “其实,我倒是觉得,有些人值得怀疑!”熊赀随口说道。 “大王,沒有证据的事,就不要说了,大王也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样不好!”蕙心连忙制止他。 熊艰在她的怀中,似乎觉得有些不适,哭了起來,蕙心连忙哄着他,顾不得再和熊赀说话了。 熊赀也凑近了她跟前,看着她怀中的孩子,两人的注意力被孩子吸引了过去,暂时忘却了这些烦恼。 好在熊赀的那一剑扎的并不深,巴国使者暂时沒有性命危险,止住了血之后,又在馆舍休养了一段时间,便委托他人向楚王告别,灰溜溜地回国了,这件事在蕙心的要求下,不了了之了,她知道,做这件事的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想搞垮自己的计划,从來就沒停止过,只是现在,自己只有不动声色,以静制动,方能让幕后的黑手真正显露出來。 * 一年很快就时近了尾声,殿外的檐下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宫人们都换了新衣,院子中央拢起了一堆的火,侍人和宫女们围在火堆外,一些人戴着面具,跳起了巫舞,他们将一截截的竹子扔进火堆中,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响声,秋若宛若一个孩子一般,也围在那里,又蹦又跳。 蕙心抱着熊艰,跟熊赀并立站在殿外,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庆祝的样子,心情也是十分愉快,这一年來,自己经历了太多的事,是时候,该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了。 “蕙心,你高兴吗?看到他们,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熊赀笑着看向身旁的她说道。 “呵呵,大王,你说呢?你看不出來吗?不过我觉得你有句话说的不太对,你本來也不老嘛!”蕙心不忘揶揄着他。 “是吗?既然你认为不老,我倒是有个想法!”熊赀欲言又止,注视着她,面上含义深长。 “什么想法!”蕙心并未多想,随口问道,可半天却沒有听到他的答复,转头看向他,看到了他眼中狡黠的目光,登时明白了。 “坏啊你!”她感到有些难为情,为什么每次他看自己的目光都是那样火辣辣的呢? 远处墙角的阴影里,一个女人看到了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暗自攥紧了拳头。 “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都有意义吗?”她的耳边响起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她急忙扭头看去,惊了一下。 “姜媔,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问道。 “李璟碧,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什么事,你做的事我全都知道!”姜媔恶狠狠地说。 李璟碧打了个寒颤,她觉得自己陷害蕙心的事做的天衣无缝,可姜媔她怎么会知道,也许是在试探自己吧!她不禁有些心虚地说道:“你知道什么?我什么都沒做过!” “呵呵,你当我是傻子么,大王的令牌,只有靠近他身边的人才有可能碰到,那段时间,他们两人关系紧张的时候,离大王最近的人是谁,别告诉我你沒动过这个心思!”姜媔不禁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丝的厌恶,她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來这里,把这里当成了享乐的地方,幻想着能够成为这后宫之主,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想骗谁啊! 李璟碧被她说得有些害怕了,便强自争辩道:“哪有的事,这事与我无关!” 姜媔凑近了她,继续说道:“你如果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否则,小心死无全尸!” “我,,我,,我怎么敢不听呢?”李璟碧还是害怕了,这个女人就像个幽灵一般,让自己无法摆脱。 “那就好,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装着,有用得到你的那一天!”姜媔凶狠地说。 李璟碧点了点头,耳边听得她继续说道:“另外,记住自己的身份,这里是桃仪殿,我是这里的奴婢,而你,是楚王的妃子,应该呆在自己的宫中!” “知道了,我这就走!”李璟碧慌忙答应着,离去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等待时机 姜媔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鼻息中发出了一声冷笑,又将视线投向殿前的蕙心和熊赀,他们似乎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了,正在跟众人一起欢快地和唱着,她微仰了仰头,眯着双眼,心中说道:妫蕙心,你等着吧! * 时间过得飞快,转过年,已经是次年的春天了,用公历纪年,是公元前682年,。 蔡国。 蔡侯愁眉苦脸地呆在宫殿中,看着手中的竹简,眉头拧成了川字,上面记录的向楚国进贡的粮食数目,让他感到无比的纠结,熊赀这家伙,不是个善茬啊!楚国遭了灾,现在就从自己头上找回來了,他只感到胸中无比的憋闷,他觉得熊赀现在简直就是敲骨吸髓,照这样下去,蔡国早晚有垮掉的那一天。 他放眼看向殿外,又是一年春天,外面阳光明媚,大地回春,暖意融融,难道今年全国的收成,又要这样白白地让楚国拿去吗?他将手中的竹简掷到了桌上,愤愤地站了起來。 这时候,从外面进來了一位大臣,衣衫上略有些脏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走近了蔡侯的跟前,行了个礼说道:“大王,臣回來了!” 蔡侯的眼前一亮,忙问道:“怎么样!” “大王,齐桓公邀请您到北杏去,共同商议协力平息宋国的内乱之事!”使臣匆匆向他报告道。 蔡侯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那……他对我国态度如何!” “大王,齐桓公曾经私下向我说起过,如果我们能够明确态度,与楚国断绝來往,将楚国派來的使者杀掉,便立刻与我们结盟,出兵保护我国不再受楚国的侵害!”使者原封不动地向他陈述齐桓公的态度。 “这样啊……”蔡侯犹豫了,一想起自己曾经被熊赀吊在油锅上面的情景,他便感到脊背上一阵冷风掠过,齐桓公的意思,是让自己先表明态度,与楚国断交,然后才能与自己结盟,可是现在,齐国尽管实力很强,可影响力毕竟有限,万一自己跟楚国断交了,熊赀來讨伐自己,齐国又不帮忙,那自己恐怕真的又要重蹈覆辙了。 他打发走了派去齐国的使者,暗自在殿内沉吟着,倒向齐国,恐怕是自己必须的选择了,只是现在这时机……暂时还不成熟。 想到这里,他便收了思绪,走出了大殿,回到了后宫。 媚儿的孩子萱已经能走了,正由一个男孩领着在殿前的空地上玩耍,这个男孩,就是蔡侯先夫人所生的孩子姬肸,他的母亲生完他后不久就去世了,自从媚儿嫁过來之后,姬肸便一直由媚儿抚养,媚儿站在跟前的台阶上,看着他们这兄妹二人玩耍着,姬肸向前快跑了两步,萱儿蹒跚着脚步向前追赶他,一下摔倒在了地上,哇哇大哭。 媚儿登时变了脸色,厉声呵斥道:“姬肸,你怎么带的妹妹,你存心故意的是不是!” 姬肸只是个**岁的孩童,听到她这样呵斥,吓得不敢做声了,便回身要将萱儿抱起來,还沒等他动手,媚儿已经疾步走向前來抱起了萱儿,狠狠地瞪了姬肸一眼,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姬肸委屈的哭了起來,媚儿就像沒听见一般,心疼地抱着萱儿,口中不停地说道:“哦,哦,萱儿不哭,以后不跟他玩了,他是坏蛋!” 蔡侯皱了皱眉头,走近了他们跟前,手按在了姬肸的肩膀上,孩子感觉到了身边有人,忙回过身,连忙说了一声:“父王!” “夫人,孩子是自己摔倒的,你怎么能赖到肸儿身上呢?”蔡侯有些嗔怪地说着媚儿。 “你还偏向他,明明是他不好好带着妹妹玩,才让萱儿摔倒的!”媚儿反唇相讥。 蔡侯无奈地摇摇头,这夫人,他越來越难说服了,她的想法,总是和自己不一样。 媚儿看到蔡侯这个样子,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点重了,便说道:“大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心事重重的呢?” “哦,沒什么?”蔡侯随便敷衍着,其实,跟她说了,又能如何呢? “是不是跟楚国有关!”媚儿试探着问道。 蔡侯点了点头,无奈地说道:“楚王的欲望沟壑根本无法填满,去年秋天,楚国遭受了灾害,收成不好,便一个劲地催促让我们缴纳贡赋,沒办法,整仓整仓的粮食,就那样让他们拉走了,唉!”说着,他叹了口气。 听到他说的这些,媚儿心里也充满了恨意,全是因为蕙心,蔡国才遭此大难啊!她看到蔡侯这个样子,便开口宽慰他道:“大王,难道沒有什么别的方法了吗?” “方法倒是有,齐桓公口头上答应与我们结盟,还答应给我们铜锭和粮食的援助,只是,他的条件就是先断绝和楚国的关系!”蔡侯答道。 “那,大王,我们投靠齐国如何!”媚儿也沒了主意,便问他。 “可以,只是时机沒到,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哼!”蔡侯发起狠來,暗下了决心。 * 春天的气息再次降临到了荆楚大地,桃仪殿前的桃花,开得又如同一片粉云一般,蕙心怀中抱着熊艰,站在殿前享受着这和煦的阳光,陪伴在她身边的是阿奴,她的怀中同样抱着一个和熊艰月份差不多大的女孩,这个孩子就是她和斗丹的孩子:茵儿,是因为这一日看天气晴好,她特地带孩子进宫來探望蕙心的。 二人在殿外随意地散步,边走边闲聊着,看到蕙心的身材仍旧沒有恢复多少,阿奴觉得有点奇怪,随口问道:“夫人,你怎么还这么胖啊!” 秋若在后面狠狠地剜了一眼她,见过不会说话的,沒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可惜她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跟随着,阿奴并沒有看见。 蕙心的脸上飘上了红晕,敷衍道:“哦,胖,对,我比较胖!” “夫人,你不仅要给孩子喂奶,还要保持身材才行啊!这样大王才会宠爱你啊!”阿奴口无遮拦地说着。 秋若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说道:“斗夫人,你有所不知,夫人,,又怀孕了!” “啊!真的呀!”阿奴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蕙心点了点头,认同了秋若的说法。 “夫人,你真是太幸福了!”阿奴一脸陶醉。 蕙心拿她无法,便岔开了话題,说道:“你家里最近怎么样啊!” “回夫人,斗丹最近十分繁忙,你知道的,自从上次巴国使者回去了之后,不知道他跟巴国的国君说了什么?巴国和我国的边境上便十分的紧张,不时发生一些摩擦,所以大王让斗丹加紧训练,准备应付巴人!”阿奴如连珠炮一般说起沒完。 蕙心的心紧了一下,她沒想到因为自己又惹了这么一出的麻烦,再这样下去,恐怕这楚国上下真的是对自己要有负面的看法了,想到这,她忙说道:“这些事情,我怎么都沒听大王说起过!” “大王那是怕你多心,还有上次姬无病回來的事,你都不知道哇,!” “斗夫人!”秋若对她的口若悬河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便加重了语调喊了一声。 蕙心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她,脸上有一点不满,又看着阿奴,继续说道:“你接着说!” 阿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蕙心,还是继续说道:“上次,云络哭着恳求他,让他找到姬无病的下落,只让她看一眼,他经不住他妹妹的软磨硬泡,便把姬无病带了回來,后來结果你也知道了,再后來,我听说姬无病回息县了,跟他哥哥在一起什么的!” 她的话,让蕙心的大脑仿佛被人狠狠击了一锤一般,登时感到仿佛要裂开,胸口也立刻憋得喘不过气來,本以为,自己苟且偷生在这里,不再想,也不再问其他的事,就这样麻痹着自己,沉溺在楚王的宠爱里,浑浑噩噩地生存下去,麻木地活在世上,任人指责,自己的心也不会再起一点波澜,可是沒想到,当自己活下來最初的理由被提起时,仿佛是一块尚未愈合的伤疤,被人硬生生地揭起一般,再次感到钻心的疼痛,息侯,他现在怎么样了。 “夫人,夫人!”阿奴连叫了好几声,才将她从沉思中唤回來。 蕙心低头看着怀中的熊艰,懒懒地躺在她的怀抱中,暖暖的阳光照着他,他嘟着小嘴,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心中五味杂陈,自己不但变了节,还给熊赀生了孩子,现在,又怀上了他的孩子,这让自己怎么还能跟他再撇清,此生,注定要辜负息侯了。 “夫人,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啊!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以后时间有的是,我们改天再聊吧!”阿奴看着蕙心心不在焉的样子,试探着说道。 “嗯,好吧!”蕙心答应着,也不挽留她,任由她去了。 看她走远了,秋若跟蕙心说道:“夫人,你看阿奴,现在越來越不会说话了!” 蕙心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不要总说别人是非,在陈国的时候,她就是这个脾气秉性,你还指望她马上就变得八面玲珑吗?” 秋若想了想,觉得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重返故国 “你去办件事,把李妃请來聊聊天,几天不见,我有点想她了!”蕙心吩咐道。 “哦,知道了,奴婢这就去!”秋若答应着,离去了。 蕙心抱着熊艰回到了殿内,她将熊艰交给了身边的宫女,自己在殿中央主位的席上坐了下來。 过了一会儿,李璟碧匆匆赶來了,一进殿,便向蕙心行了礼,脸上略有一丝的紧张。 蕙心觉得有点奇怪,也不好多问什么?便让她坐了,开口问道:“李妃最近在忙些什么啊!怎么不见你!” “哦,回夫人,臣妾最近在学习女红,因而沒腾出时间來给夫人请安,请夫人恕罪!”李璟碧有些慌乱地说道,不敢抬头看蕙心的眼睛。 “无妨,无妨,以后有空的时候常來走走就是了!”蕙心宽慰着她。 听到蕙心并沒有怪罪自己,也沒对自己起什么疑心,李璟碧悬着的心暗暗放下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蕙心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问道:“你來的时候,说是息侯要杀你,所以你才跑出來的,能跟我说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她的话让李璟碧有些紧张,想了想,她一脸愁容地说道:“夫人,这事不堪提起啊!当时国破了之后,我随息侯去了盂山,守着息国的太庙,可是你知道的,他喜怒无常,经常殴打我,还骂人,后來,一次在山下,他喝醉了酒,辱骂两个过路的士兵,那两个人就……” “他们怎么样了!”蕙心的心里十分紧张。 “他们把息侯打了一顿,脚踝处打坏了,不能下地,养了得有两月左右才好,后來,他就说,我是灾星,就要把我烹了祭祖,然后我就跑出來了!”李璟碧尽管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想起当时的情景,她的眼里仍旧是充满了恐惧。 “那你的家人呢?”蕙心随口问道。 “我家人……家人……”李璟碧话还沒说完,突然便放声嚎啕大哭起來。 看到她这个样子,蕙心也明白了,心情变得十分沉重,便宽慰她道:“李妃,节哀顺变吧!至少,你还活在这世上,在这里也算不错了,好好侍奉大王吧!” 李璟碧点了点头,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刚才挤出了两滴泪水骗过了她,否则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家人现在都在齐国的话,那她肯定会对自己起疑心的。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蕙心便打发她走了,从她的口中,她已经大概知道了息侯现在的处境,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蹦了出來,愈加强烈地扰乱着她的思绪。 晚上,蕙心喂熊艰吃过了奶,便将他放到了床上,逗着他玩,就在这时,熊赀匆匆地來到了桃仪殿,脸上带着疲惫。 看到他回來了,蕙心忙问道:“大王,看你很累的样子啊!” “嗯,我要去息县一趟,查看一下那里的军备情况!”熊赀说道。 “哦,臣妾听说,巴国与我国关系变得紧张了,可有此事!”蕙心犹豫再三,还是问道。 熊赀看了看她,有些不满,这些事情,他从來都沒跟她说过,就怕她多心,不知道是谁跟她提起的呢?他脸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无妨,只是边境上增加了一些兵力而已,你知道,巴国,我从來就沒放在过眼里!” 蕙心答应着,看來阿奴说的都是实情,她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大王,去息县,能带上我吗?臣妾想出去散散心,自从來到这儿,一年都沒有出去了!” 听到她这么说,熊赀笑了,说道:“夫人,你怎么还客气上了,我早就想带你出去走走,就怕你触景生情,影响了你的心情,所以才不敢提起,现在看來,是我多虑了!” “是啊!大王是多虑了!”蕙心脸上装作十分平静,带着微笑应答着他,心却扑通扑通狂跳不已,但愿他不要对自己起疑心。 过了约略有两三日,一切准备妥当了,熊赀便带着夫人蕙心和太子熊艰,前往了息县,车轮的吱呀声,掩盖不住蕙心的心事,她的心早已飞到了故国旧地,也不知道,城内的百姓日子过得跟以前相比,有什么不同了,息侯,他又怎么样了,还有姬无病,他是不是也在息县,这些问題在她的脑海中反复萦绕着,纠结着她的思绪。 两三日之后,他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进了城,蕙心掀开马车的窗帘,看到外面街道依旧,心中暗自慨叹,民众的生活,还是与往日沒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这个国家的君主,已经换成了楚王。 车队在曾经的息国宫殿前停下,蕙心将怀中抱着的熊艰递给了随行的宫女,自己慢慢下了车,放眼看向宫殿内,能看得出來,息守为了迎接楚王的到來,特地将宫殿整饬过,但仍旧掩盖不了萧落的荒凉,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蕙心接过宫女手中的熊艰,抱着他慢慢地向宫内走去,宫里的陈设一如往常,沒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树木似乎长高了些,也比以前更茂密了。 “夫人,你先在这宫里休息吧!我先去巡查军备情况,大概一两个时辰就能回來!”熊赀从后面赶了上來,对蕙心说道。 “哦,大王尽管忙吧!臣妾自己照料自己就行了,还有宫人在,不碍事的!”蕙心忙答道。 熊赀答应着,便上马离去了。 蕙心慢慢地向自己曾经居住的宫殿走去,心情愈发地沉重起來,青石板的路面上面长满了青苔,看來自从国破之后,这里很少有人再來了。 “秋若!”蕙心忽然唤道。 “夫人,奴婢在,您吩咐吧!”秋若忙上前來说道。 “你出去打听打听,从这里到盂山,需要多长时间!”蕙心说道。 “啊!夫人,你不是要……”秋若有些惊讶了。 “少问,快去!”蕙心说道。 “哦!”秋若答应着,离去了。 蕙心回到了自己曾经的院落里,看着这栋宫殿,廊前的花正渐次开放着,地面上青草依依,一派葱茏的绿意,只是宫殿外墙似乎沒有粉刷,有些地方还有了些斑驳脱落的痕迹,房顶的瓦也显得旧了。 她沒有进殿,而是抱着熊艰,慢慢地走向了一墙之隔的桃园,园中,桃花开得正艳,林木间,却杂草丛生,看來是已经很久沒有人來过这里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窝有些湿润了,她不想再看下去,这景致,让她的心时时刻刻都在痛,无法言明的痛。 她转身回了宫殿,殿内的布置与自己离开的时候,沒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腐的气息。虽然为了迎接他们的到來,息守特地着人将这间宫殿通了风,但依旧不能冲淡这屋里的冷清,看來这里,自从自己走了之后,就再也沒动过,也许息守以为自己和熊赀会在主殿休息,因此这里就沒怎么修整吧!因为刚才过來的时候,她看到主殿被粉刷一新,就连石板路,都是新换的。 蕙心皱了皱眉头,吩咐道:“打开窗户!” 随行的宫女便慌忙按照她的要求,打开了窗子,窗外灿烂的阳光投射进來,屋里立刻亮了不少。 她抱着熊艰坐到了床沿边,目光流过室内的每一个角落,这里,是自己居住过的地方,曾经是那么熟悉,可如今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一个过客一般,寄宿在这儿,她不知道,自己将來终究要落到哪里,是随着熊赀在楚宫终老一生,还是流浪天涯。 一个时辰之后,熊赀匆匆赶回來了,一进内室,看到蕙心正坐在床边,便说道:“夫人,我们今天去主殿住吧!为什么还要住在这里呢?息守不知道你要在这儿住,这房间都沒怎么收拾的!” 蕙心看了看他,淡淡地说道:“大王,不必了,如果你要去主殿,便去吧!这里是我曾经的居所,我在这儿住习惯了!” “哦,这样啊!那无妨,我陪你住在这里便是了!”熊赀笑了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來,目光落到了她怀中的熊艰身上,他起了兴致,伸手去逗熊艰。 熊艰的小手一下抓住了他的食指,说什么也不放开了,嘴唇抿着,眼睛瞪得圆圆的,看样子是用足了力气。 蕙心开心地笑了,这孩子还真像他父亲,抓住了,就不会再放手。 这时秋若匆匆进來了,刚要开口说话,猛然间看到熊赀已经回來了,便连忙装作若无其事一般,侍立在一旁。 熊赀逗弄了半天的孩子,才想起抬头跟蕙心说道:“明天我要出城去查看武备,你自己在殿中吧!如果觉得闷得慌,可以出去转转,记得多带一些侍从!” “嗯!”蕙心答应着,心却忐忑不安。 过了一会儿,蕙心将孩子递给了熊赀,说道:“赀,你先照看一会儿,我内急,出去一下!” “哦!”熊赀并未多想,接过了她怀中的熊艰。 蕙心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向外走去,秋若跟随在后面,两人走了约略有二三十丈之外,蕙心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样!” “回夫人,如果坐马车的话,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秋若忙答道。 “哦,那就好!”听她这么说,蕙心心中的主意已定, ------------ 第一百三十章 见息侯 次日,熊赀一早便出城了,临走还沒忘嘱咐蕙心要多注意休息,等自己回來,蕙心答应着,看到他那关切的表情,心里忽然感到愧疚,她忽然觉得,自己想做的事情,有点见不得光。 待到熊赀真的走了,蕙心便再也按捺不住,匆匆忙忙换了衣服,着了一件淡青色的褙衣,把熊艰包裹好了,便抱着他匆匆地出了宫门,秋若紧随其后。 到了宫门口,秋若早已安排好了一辆马车,主仆二人带着熊艰上了车,放下窗帘,马车便向城外驶去,蕙心的心蹦到了嗓子眼,心中暗自祷念着,熊赀,千万别回來啊!如果让他看到自己不在城里,那可真就麻烦了。 马车颠簸着向城外驶去,凭着记忆和感觉,蕙心大略地估计着已经走出了多远的路程,车出了城,向北方驶去,听到耳边的市井喧哗声已经消失了,蕙心打开了窗帘,看向窗外,官道两旁的景色怡人,春意盎然,一只蝴蝶伴随着马车,在窗边飞行着,忽高忽低。 “呵呵,你是在给我们带路吗?”蕙心对着蝴蝶说,仿佛它能听懂她的话一般。 “夫人,你在和谁说话啊!”秋若纳闷地问,蕙心的表现,真的让她感觉很奇怪。 “哦,沒什么?我在和这只蝴蝶说话!”蕙心笑了,收回了视线,落在了熊艰的脸上,看到母亲在看他,熊艰立刻笑了,笑的那样天真。 马车又向前行驶了不久,就听到车夫说道:“夫人,到了,这里已经是息国的太庙了!” “好!”蕙心答应着,示意了一下秋若,她先下了车,然后搀扶着蕙心,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蕙心放眼看去,这里好像是个只有十余户人家的小村子,位于村子最北面的,是一栋高大的建筑物,外形有点像宫殿,看來这就应该是被迁到这地方的太庙了,息国的太庙。 她抱着熊艰,慢慢地向那里走去,荷着农具的村民看到了她,都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她,大概是他们从來沒有看到这么美丽的妇人吧!一个眼尖的村民认出了她,失声说道:“息夫人!” 人们呼啦啦地向她跪了下去,蕙心被他们搞得措手不及,沒想到这里的人还能认出自己,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知说什么好了,息夫人,这个称呼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夫人!”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响起,蕙心的心里一震,他果然也在这里。 只见眼前的姬无病的衣着打扮跟这些平民百姓沒有什么区别,发髻有些凌乱,穿着粗布的衣服,腰带只是一根麻绳,他手里一样拿着农具,看來也是要去田里劳作的。 “无病将军!”蕙心的心中一酸,眼泪便落在了包裹熊艰的被子上。 姬无病扔掉了手中的诔,疾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双手拼命在衣服上蹭着,不住地说道:“夫人,你怎么來了,你怎么到这里來了!” “沒什么?我想來看看息侯,他现在,还好么!”蕙心勉强止住泪水,故作平静地说道。 “托夫人的福,还好,他就在太庙,夫人,请随我來!”姬无病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进了太庙,远远地,蕙心看到一个男人正在屋子中央的鼎中煮着食物,屋里飘來阵阵香气,看來他是在煮肉,姬无病刚要开口,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蕙心,她用眼神示意了他,他便止住了话语。 蕙心将怀中的孩子递给了秋若,自己只身向前面走去。 听到了脚步声,息侯以为是姬无病回來了,背对着她,说道:“你这么快就回來了,我给你煮了肉,还沒有煮好呢?现在是吃不上,要不你去睡一觉吧!醒了咱们哥俩喝……” “君上!”蕙心的语调颤抖着。 息侯猛地转身,看到了眼前人,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他盯着她,忘记了一切。 “君上,你不认识我了吗?”看到他呆呆的样子,蕙心的心宛若被人用绳子勒紧了一般,难以言喻,眼前的息侯,苍老了许多,眼神迷茫,络腮胡子蓬乱着,已经看不出他本來的样子了。 “夫人,真的是你吗?夫人,真的是你回來了吗?”息侯终于反应了过來,向她走过來,一瘸一拐的。 看到他的脚已经跛了,蕙心更是难受得不行,连忙迎上去,跟他面对面地站着。 “夫人,我就盼着能有一天再见到你,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息侯的脸上流露出难掩的狂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纤纤柔荑。 “君上,我……”蕙心一时语塞,不知道接下來该说什么了。 “他待你好吗?他答应过我,要好好待你的!”息侯说着,目光仍旧沒有离开蕙心的眼睛。 “楚王待我还好,君上,你放心吧!”蕙心说着,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哥!”姬无病不适适宜地说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这时候,息侯才注意到了秋若怀中的婴儿。 “这个孩子……是……你和他的!”息侯语气里充满了犹疑。 蕙心含泪点了点头。 “好,好,这样就好,我就怕他冷落你,现在有了孩子,楚王便不会再冷落你了!”息侯笑着说道,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这让蕙心的心里更加难受了。 “夫人,你知道么,后來,所有的事情我都想明白了,当初是我糊涂,不听你的话,也不知道珍惜你,我失去了你,完全是咎由自取,今天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跟你无关!”息侯像做检讨一般,自顾自地说着。 其他两人都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屋内只有他的说话声在回响,还有就是蕙心的抽泣声。 “你的聪明,你的才智,远远不是我这样的愚人所能够拥有的,我只愿你今后平平安安,在楚宫能够享受荣华富贵,我就心满意足了!”息侯说着,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泪水涌出了眼眶。 “君上,别说了……”蕙心已经泣不成声。 “夫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求你!”息侯说道。 蕙心注视着他,等着他接下來的话。 “我们今天这个遭遇,最初的起因,就是因为蔡侯的无礼,可现在,息国已亡,你被楚王掳走,我落到了这步田地,可是?罪魁祸首姬献舞(蔡侯),却依旧逍遥在世上,每当想到这些,我便感到胸中愤懑,恨不得能立刻杀了他,夫人,我求求你,一定要想办法,给我们雪此耻,报此仇!”说着,他便向蕙心跪了下去。 蕙心慌忙扶住了他,难过地说道:“君上,这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还一定要追究吗?况且,就算我能说得动熊赀去讨伐蔡国,那又有多少生灵惨遭涂炭!” 听她这么说,息侯慢慢站直了身子,说道:“夫人,我苟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能见你一面,实现复仇的愿望,现在,见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听你的意思,复仇这件事算是不可能了,那也罢,不行就不行吧!我最重要的心愿已经了了,夫人,我们來生再见吧!” 说着,他便向旁边的廊柱撞去。 “君上!”蕙心忙伸手去拽他的衣服,可惜脱了空。 “哥!”姬无病疾步窜上前,将他推倒在了地上。 “干什么?别拦着我!”息侯歇斯底里般又从地上爬了起來,作势又要向廊柱撞去。 “君上,我答应你!”蕙心脱口而出。 息侯听清了她的话,止住了动作,转向了蕙心,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君上,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在我实现你的要求之前,你不能自己死,要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蕙心坚定地说。 息侯不住地点头。 秋若看着眼前这一幕,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來,她转过了身子,不敢再看他们。 为了不让熊赀怀疑,蕙心又安慰了息侯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要离去了,出了太庙,姬无病一直陪伴她走到了马车的跟前,就在她快要上车的时候,他忽然说道:“夫人,臣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蕙心问道。 姬无病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翠绿的玉镯,递给了蕙心说道:“夫人,这枚玉镯,还请您帮我转交给斗夫人,这本就是她的物品,我何德何能,敢受如此重礼呢?” 蕙心接过了那枚镯子,仿佛有千钧重量一般,这枚镯子,她是见过的,而且也听斗云络提起过,这是她的父亲特地求來的,带在她身边,是想帮她消灾辟邪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这枚镯子赠送给了姬无病。 “这枚玉镯,就是上次您在斗府上遇到我的那次,斗夫人赠送给我的,现在,还请夫人帮我还回去,谢谢她的好意了!”姬无病表情凝重地说道。 “好!”蕙心简短地答着,将镯子放进了袖中,她感到了一阵凄凉,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结果吗?他和云络,彻彻底底一刀两断,可为什么此刻自己的心里却充满了愧疚呢? ------------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试探 马车载着她,又向城内驶去,马车的摇晃是最好的催眠术,蕙心轻拍着怀中的熊艰,他已经睡着了,她看着秋若,她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痛里,眼神呆滞着,看着车厢的角落。 回到了城中,蕙心静了静心情,装作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一般,抱着熊艰向宫内走去,回到了宫中,问了一下侍从,他们说熊赀还沒有回來,她不禁长长地嘘了口气,自己私自出城这事,他不知道,最好。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了,蕙心觉得有些累了,躺在床上小憩,可刻意想睡觉的时候,却睡不着了,就这样看着日光的影子慢慢地西斜了,投射在地面上,渐渐变长,从白亮变成了橘黄。 熊赀还是沒有回來,她又起了身,信步踱到了外面,抬头看向天空,天上的云彩披上了晚霞,归巢的乌鸦飞过,耳边回荡着乌鸦的叫声,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时,传來了脚步声,她循声望去,原來是熊赀回來了。 蕙心忙迎了上去,熊赀似乎心情不错,跟她说道:“夫人,今天出去了我才知道,息县的百姓,仍旧惦念着你,沒想到你在他们的心中影响还挺大的啊!” 蕙心的心微震了一下,脑中闪过了自己差点含冤被息侯杀死的情景,当时百姓涌上街头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现在自己又重回故地,沒想到他们还沒有忘了自己。 熊赀看她沉思的样子,觉得有几分可爱,便笑着问道:“夫人,你在想什么呢?” “哦,沒什么?大王饿了吧!用膳吧!”蕙心收回了思绪,转身向殿内走去。 熊赀并未察觉出她的异常,也跟随她进了殿。 夜晚,窗外传來了蛙鸣的声音,吵得蕙心睡不着觉,熊艰在她的身旁,也有些躁动不安,不住地翻身,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踢掉了,蕙心伸手给他盖好了,又被他一下子踢开了,她的心中不禁有些恼火,将被子整个拎起來,轻轻覆在了他的身上,这次熊艰沒有再蹬被,她不禁松了口气。 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蕙心的倦意已经全无了,她透过窗子看向外面,月亮已经落了,窗户上黑黢黢的,一点亮光也沒有,房内的烛光摇曳着,忽明忽暗,熊赀在床边的位置,弓着腰自顾自地睡着,她的脑海中又闪现过白天的情景,接着,头脑便不受控制地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件地全都翻了出來,越想心情越沉重,最后,思绪定格到了息侯那哀求的眼神上,她知道,这是他的愿望,自己能做的,就是帮他实现,再无其他选择。 * 转眼间,又一年的夏天已经來临了,自从从息县回來之后,蕙心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沉默寡言了,对前來探望她的嫔妃们,话语越來越少,这些女人受不了她的冷落,便逐渐减少了探望她的次数,桃仪殿也变得越來越冷清了。 起先的时候,熊赀并未在意,以为她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心情烦躁,因而不愿说话,可是时间久了,她连与熊赀之间的话语也越來越少了,有的时候,两人面对面地坐着,竟然一句话都沒有,这不禁让熊赀心中有些气恼。 这一日,熊赀退朝回來,前來桃仪殿看望她,看到蕙心正在床边逗着熊艰玩,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不禁心情大好,忙走上前去,坐在了她的身边,看着他们母子两个其乐融融的样子。 蕙心感到了他的存在,心底一动,这段时间以來,与其说是自己心情不好,不愿意理他,倒不如说是自己故意在气他,惹他不快,此刻她真想立刻将笑脸重新投给他,这样的冷漠,对他,抑或是对她,都是一种煎熬,但转念她又告诫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她便立刻又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看向熊赀说道:“大王,你回來了!” 看到了她的表情,熊赀立刻感觉像撞倒了一堵墙一般,鼻子都扁了,他不快地说道:“夫人,刚才我看你挺高兴的呀,怎么一看到我就立刻换了一幅面孔一样!” “回大王,臣妾习惯了!”蕙心答非所问地说道。 熊赀苦笑不得,这算是什么答案啊!他刚才明明看到她眼中那种欣喜和欢悦,不过那是看到熊艰的时候才有的,原先看自己的时候也有,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便问道:“夫人,我问你个问題!” “大王请讲!”蕙心的语调中不带一丝的感情。 “为什么去了一趟息县,回來之后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大王,本來,我以为,去息县也沒什么?就当是去游玩了,可是?从那里回來之后,我才发现,那里的每一个百姓,他们的命运都和我一样,沦为了你的附庸,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不属于我们自己了,都是你的!”蕙心平静地说着,仿佛说的事情与己无关一般。 熊赀的脸色越來越难看,他不禁悻悻地说道:“这就是你的想法,因此你就感到不快了,然后对我冷言冷语的!” “回大王,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不能自已,所以请大王见谅!”蕙心的脸上略带了一丝的歉意。 “蕙心!”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我想看到你高兴的情景,不想看到你个样子,你说,我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善待息县的子民,这样可以吗?” 蕙心沉吟了一下,这是他主动提出來的,是啊!自己在他的心里,是那样的重要,只要自己说了,他就一定会去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高兴,兴许……可以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想到这里,她便垂下了眼睑,说道:“谢大王,这固然是蕙心的一个心愿,但主要原因还不在这里!” “那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熊赀不假思索地说道。 “赀,你记得吗?当初我为什么要嫁到息国去,你去找我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跟你走!” 熊赀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原因你也应该理解,我是君夫人,做出的事情应该和自己的身份是相对的,可是?自从你把息国灭了,把我弄到了这里,我的脸面,就全都沒了!”蕙心脸上露出了凄苦的表情。 熊赀皱了皱眉头,不太愿意听她说这些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说的这些,可是这些,都是我心里真实的想法,如果沒有蔡侯当初的无礼,也许你就不会灭掉息国,而我们,也都仍旧体面地各自活着,我仍旧会维持着我君夫人的地位,不会这样,嫁两个男人,还受世人的耻笑!”蕙心继续说着,留心观察他的脸色。 听了她这么说,熊赀握住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他沒想到,原來她最在意的,仍旧是名分,尽管自己已经给了她楚宫最高的地位,孩子又立为太子,可是她心里的结仍旧沒有解开,她话语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如果说她现在还怨恨谁的话,那只有蔡侯,他想了想,权衡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蔡侯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对吧!” 蕙心点了点头,心中猛然一惊,自己在和他说什么啊!万一他真的去灭了蔡国,姐姐媚儿怎么办,还有她的孩子?想到这里她感到后悔不迭,自己欠考虑的太多了,哪个都是自己的亲人,不能再让战争发生了。 耳边传來熊赀的话语:“可是?当时我已经把蔡侯抓回來了,因为朝中大臣的反对,才把他放走的,你也知道,我不能因为杀了他一个人,而失去整个楚国人的信任,再者说,他已经按约定,将贡赋按时送來了,我们沒有理由再去讨伐他啊!” 蕙心暗舒了一口气,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好在熊赀头脑比较冷静,能够客观看待这些事情,想到这儿,她便说道:“大王,我只是说说,你不要往心里去,我们去年受了灾,国力受了影响,蔡国能按时给我们送來贡赋就行了,毕竟百姓为重,我个人的事小,沒有理由为了我一个人而影响到整个楚国!” 熊赀点了点头,看到她楚楚动人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怜惜,如果有必要,他会想办法让她高兴起來的。 蕙心勉强挤出笑容,看着他逗着床上的熊艰,在心中暗自对息侯说:君上,我会帮你实现愿望的,只是现在还不行。 * 斗夫人殿内。 云络摆弄着手中的玉镯,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这镯子,是蕙心代还给她的,看來,她曾经去过姬无病那里,而且她曾经反复嘱咐自己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那么依此推断的话,十有八_九她曾经见过息侯,不过这不是她关心的,她只关心自己,姬无病将这个镯子又还给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拒绝了自己,两人再也沒有任何的可能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意外撞见的阴谋 想不出來答案,她恹恹地将镯子小心地用一块绸布包好了,放进了怀中,站起了身,向殿外慢慢走去。 出了殿,她屏退了随从的宫女,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石板路上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碧园。 她刚想迈步进去,忽然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忙止住了脚步,仔细倾听,听声,好像是两个女人在说话,她竖起耳朵,仔细辨听着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只听了几句,就让她的头发根全都竖了起來。 “我等不及了,你要是想不顾家人的生死,继续在这里享受的话,随便你好了,我必须得下手,不是把妫蕙心弄走,就是把她的孩子弄走!”一个女人说道。 “可是?我们怎么离开郢,怎么离开楚国,那接应的人能保证万无一失吗?”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们让我们做,肯定会有安排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人想想吧!” “如果我们投毒呢?直接杀死她,还有她的儿子!” “笨啊你,那样的话,我们还能跑得了吗?而且,那边的意思,是把人弄去,挟持她或者孩子当人质,要挟楚王,又不是真让你把人弄死!” …… 寥寥几句,已经让云络听明白这两个人要干什么事了,她感到浑身直冒冷汗,沒想到这楚宫当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奸细在里面,伺机谋害蕙心,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去向院门内看去,想看到这两个人的脸孔。 正午的阳光,十分的灼人,只要是站在阳光下的都被照得清清楚楚,这两个人站在凉亭当中,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穿着宫女的服装,另外一个人,则与那人面对,自己正好看到了她的脸,在她看到的那一刹那,她惊得差点叫了出來,这个人,不正是李妃么!沒想到她居然是外国的奸细。 正在说话的李璟碧无意间向她这边投过了视线,吓得她慌忙蹲在了地上,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李璟碧似乎觉察到了这里有人,问了一句:“谁!” 云络的心快要跳出來了,怎么办,她脑子在飞速地思考着,向侧面方向躲开的话,最近的建筑物也得有一百步,那样的话,他们几步走到园门口,出來就会看到自己,如果照直跑的话,前面沒多远就是一条岔道,其中一条转过巷子就是成妃的宫殿,她思量了一下,决定冒一把险,向前面的直路跑去。 “快,抓住她!”姜媔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从园门口一闪而过,脱口而出。 两人向园外跑去,可是到了门口,只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只看到她穿着粉色的衣服。 “无论如何也得抓住她,不然我们都会沒命的!”姜媔狠狠地说道,两人便向前面的石板路上追去。 云络沿着一条巷子來到了成妃的院落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但她知道,只要自己再迟疑一秒,后面的两个人就有可能看到自己,看到门开着,她直接就跑了进去,径直奔向了大殿。 成妃正用过了膳,端坐在殿中,一下子看到她这样跌跌撞撞地跑进來,惊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快,我上你内室躲避一下!”云络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这句话。 “哦!”成妃慌忙起身,可还沒等她挪步,云络就已经自己绕过了屏风,进了内室。 她刚想跟进去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转念一想,她这样惊慌失措地跑进來,肯定是有人在追赶她,如果自己也进去了,那追赶的人不正好來个瓮中捉鳖么,还是冷静观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想到这里,她又坐了下來,吩咐身旁的宫女道:“你去内室照顾一下斗夫人,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去!” 宫女领命去了,成妃静静地坐在席上,想看看究竟是谁,把云络追成这样。 过了一会儿,有侍人來报,说李妃求见,她忙应允了,起身出去迎接。 待她到了宫门口,李璟碧已经走到台阶下了,只是看她脸颊绯红,好像经过了一场剧烈运动一般,她忙堆起笑容说道:“哟,这是什么风啊!把李妃吹到我这儿來了,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璟碧走上前來,眼角的余光却四下观望,好像在找什么人一般,脸上挂满了笑容说道:“成妃,冒昧來访,还请见谅,我宫里走失了一个宫女,已经两天了,我怕出什么意外,出來找找!” “哦,李妃真是好心肠啊!对下人这么关心,不过我这里素來十分清静,沒有什么人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不如到我殿里看看!”成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哦,那就不必了,我再到其他地方找找看看吧!”李璟碧说着,跟她告辞了,就出了院门。 成妃站在台阶上,一直看她走出了院子,才转身回了殿,越想越觉得奇怪,看來她是來找云络的,可是云络为什么怕她呢?她加快了步伐,走进了内室。 一进门,她就看到云络焦急地站在地中央,看她进來了,忙上前问:“可曾有人追來!” “有,不过已经走了,是李妃,斗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成妃不解地问。 “是这样的,这个李妃,还有夫人殿的一个婢女是外国的奸细,他们密谋要挟持夫人和太子,來要挟楚王!”云络急忙说道。 “你怎么知道!”成妃更加奇怪了。 “我无意间在碧园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发现了我,穷追不舍,然后我就向你这里跑來了!”云络说道。 “哦,这样啊……”成妃沉吟着,一个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这样吧!赶快想办法通知大王,或者夫人,万一他们真是动手了,就來不及了,我听他们的意思,在城外有人接应他们的!”云络担心的说道。 “未必!”成妃接着她的话说道:“我看他们干不成这件事!” “为什么啊!”云络疑惑地问。 “你想想,他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而且对于你,他们又沒有抓到,这样的话,再贸然行动,胜算能有几成呢?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继续按兵不动,反正沒有对证,如果真的弄到楚王那里,死不承认就是了,何必还要冒生命危险呢?”成妃解释道。 “不妥,我觉得你说的不对,现在已经惊动了他们,他们一定会提前行动的!”云络对她的说法十分怀疑。 “听我的,沒错,如果觉得不放心,你大可以去通知夫人或者大王,看看最后谁的说法对!”成妃故作自信地说道。 一时间,云络竟沒了主意,耳边又传來了成妃的声音:“斗夫人,你我在这楚宫当中,都是不受宠的角色,要不是因为家族的关系,早都被楚王打入冷宫了,你想想,你说的话,大王又能相信多少呢?而那个李妃,据我所知,她原先曾经是息侯的妃子,后來不知怎么的,被妫夫人弄进宫來,一來二去,就上位到了大王的身边,大王尽管对她沒有对妫夫人那样宠爱,可至少也比你我强吧!你说大王是信她呢?还是信你呢?” 云络彻底沒了主意,从始至终,她都觉得,对于这座宫殿來说,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这里始终沒有自己的位置,对于熊赀來说,自己也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在他的心里,自己半点位置都沒有,这样的话,自己做的再多,对他來说都是不值一提啊! 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成妃趁势说道:“我看,这倒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太子的血统本來就值得怀疑,他们要是真的把太子弄走了,也许接下來的事情还好办些!” 云络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她可沒有成妃那么重的心机,她又怎么会知道,成妃心底对蕙心有多厌恶呢? “斗夫人,我看你也累了,不如我们同榻休息吧!你在我这儿小憩一下再回去!”成妃说着,向床边走去,宫女忙上前來帮她宽衣解带,准备上床休息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云络便说“不用了”,便要告辞出來,成妃忽然说了一声:“云络,你穿我的衣服出去!” 云络听了楞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來,是啊!这是白天,他们肯定看到自己穿的什么衣服了,如果自己出去被李璟碧撞见的话,那发生什么?会很难说啊! 想到这儿,她忙谢过了成妃,接过了宫女手中的衣物,放在了旁边的席上,着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换上了她的衣服。 “你这件衣服就先放我这儿吧!等明后天,我包好了找个宫女去给你送回去!”成妃说道。 云络并未多想,答应着,便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看她走出去了,成妃想了想,便唤过随身宫女,在她耳边耳语了一番,嘱咐她出宫去办一件事,宫女领命去了。 此时已经回到宫殿的云络心中仍旧是十分矛盾,究竟要不要告诉蕙心这件事呢?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暗涌 她平息了喘息,回到了自己的殿内,往事一幕一幕从眼前经过,成妃说的,貌似有点道理,蕙心自从到了这楚宫。虽然沒对自己做什么坏事,可也沒做什么好事,觉察到了自己和姬无病之间的端倪,就把他打发的远远的,现在又把自己留给姬无病的信物带了回來,看來她是真的下了决心要让自己和姬无病一刀两断啊!想到这她不禁有些赞同成妃的说法了,她如果真的从楚宫消失的话,这后宫的格局肯定会有新的变化,如果是熊艰被他们劫持走的话,后果难料,但怎么样來说,对蕙心都不是件好事。 她犹豫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沒想出來答案,她决定将这件事放一放再说,不急着告诉蕙心或者熊赀了。 当天晚上,熊赀宿于夫人寝殿,李璟碧和姜媔忐忑不安地过了一夜,做好了各种应对的准备,可是却什么也沒有发生,他们不禁暗暗嘘了口气,看來那个逃走的宫人,并沒有向他们报告这件事,那他们就仍旧有机会去行动。 次日,姜媔來到了李璟碧的住处,二人又开始商议这件事情,为了以防万一,姜媔让李璟碧到蕙心那里去探探口风,看看是不是能够有机会,李璟碧无法,只有按她的要求去做了。 五月的天气渐渐热了起來,微风拂过脸面,带着绿叶舒展的气息,只是李璟碧根本无心去欣赏这周围的景致,她低着头,一路上一直都在思索如何跟蕙心交谈。 快要走到桃仪殿的时候,她看到从另外一个方向过來了一个女人,身穿翠绿的襦衫,如凌波仙子一般,定睛一看,原來是云络。 她忙向云络行礼道:“下妃李璟碧参见斗夫人!” “免礼了,不知道李妃这是要到哪里去啊!”云络看到了她,忽然想起了昨天的情景,心中不免有些慌乱,但脸上仍旧保持着镇定的表情,告诫自己,不能让她看出任何破绽出來。 “回夫人,臣妾前去探望妫夫人!”李璟碧说道。 云络惊了一下,她去蕙心那里,莫非……一犹豫,李璟碧便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沒有听到她的回复,她便说道:“夫人,看您这样子,也是要到妫夫人那里探望吗?” 云络忙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妫夫人的身子越來越不便,我去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如我们一起去如何!” “好啊!”李璟碧说着露出了笑容,过來挽住了云络的胳膊,故作亲热地向桃仪殿里走去。 云络心生厌恶,但却不敢表现出來,仍旧保持着矜持,随她慢慢地向蕙心那里走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说着话。 还沒进殿,就听到了殿内孩子的哭声,他们忙走了进去,看到乳娘正抱着熊艰不停地在殿内走來走去,蕙心立在一旁,额头上全是汗。 看到他们进來了,蕙心忙迎了两步,开口说道:“云络姐姐,李妃,你们怎么來了!” “夫人,我们來探望你啊!”李璟碧忙说道。 看到蕙心满头大汗的样子,云络奇怪地问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了,怎么累成这样!” “哦,艰儿大概是吃的不太合适了,一直在哭,我在哄他來着!”蕙心笑了笑说道,接着便示意他们坐下。 看到蕙心的腹部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了,云络关切地说道:“夫人,你现在已经又怀有身孕了,这些事情,你还是交给下人來做吧!自己多休息才对啊!” “这孩子啊!就会欺负我,一离开我的怀抱就哭个不停,你看,现在仍旧是哭闹着呢?”蕙心坐在席上,抬头看旁边的乳娘,熊艰已经折磨得她也是满头大汗了。 其他两人随她的视线投向熊艰,李璟碧忙说道:“夫人,臣妾听说,孩子小的时候,哭的声音越大,将來越有出息呢?” “呵呵,但愿如此吧!”蕙心随便答应着。 “夫人,臣妾听说大王最近又要出巡了,不知道夫人这次是否还有跟随大王出巡的计划啊!”李璟碧突然问道。 蕙心听了她的问话,觉得很唐突,有些不解:她怎么突然想起來问这个,可还沒等她答话,耳边就传來了云络的声音:“夫人现在身怀六甲,怎么还能随便出去呢?李妃你这个问題不是明知故问吗?” “哦,是啊!云络姐姐说的对,我现在行动不便,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楚宫待着!”蕙心忙接过了云络的话。 “哦,那这样,等大王走了,我就來常陪夫人聊聊天,怎么样!”李璟碧说道,语调十分自然,根本听不出任何的破绽。 听着她的话,云络的心狂跳不已,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蕙心可真是危险了,现在姬无病又不在这里,另外的一个奸细,是一个婢女,万一真是蕙心宫里的,李璟碧他们两个一联手,再加上外面有人接应,蕙心又该危险了。 这时她才发觉,要让自己做到去坑害谁的话,真是做不到,本來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蕙心的事,任由他们针对蕙心的阴谋去实施,自己坐收渔利,可是现在听到了李璟碧的话,自己却感觉如坐针毡一般,看着蕙心仍旧一脸善良地相信着李璟碧,她真的是坐不住了。 “好啊!云络姐姐,你也要來啊!”蕙心笑了笑,说道。 “嗯,好,一定來,一定來!”云络应承着,琢磨着怎么对蕙心说,又不让她起疑心。 “夫人,姜媔最近如何啊!很长时间沒见她了,我倒挺想她的!”李璟碧故意说道。 “嗯,她还不错,跟宫女们的关系相处的也都挺好的,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蕙心说道。 云络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越來越感觉到新的危机在接近这里,可是蕙心却仍旧毫无觉察,该怎么办呢? “斗夫人,臣妾先告辞了,回去还有些事情,夫人见谅!”李璟碧看到因为自己光顾着跟蕙心说话的关系,云络一直坐在那里沒说什么?反正自己想探的话已经说过了,机会就在自己把握了。 她谢绝了蕙心的挽留,带着宫女出了桃仪殿,慢慢地向自己宫殿的方向走去,走过宫女居住的院落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恰巧看到姜媔在里面正在浆洗衣物,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來的。 姜媔也看到了她,四下看了看,沒人注意她,她便加快脚步走了出來,抵近了她的跟前,低声说道:“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和那天穿一模一样衣服的人,大概就是那个人!” 李璟碧心中一动,如果真的发现了那个人的话,就要做该做的事情了,她忙不迭地问:“在哪里!” “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大概就应该在碧园附近,我还是在那里看到的,一晃就不见了!”姜媔说道。 “这样啊!那我们……”李璟碧的眼中露出了少有的凶光。 姜媔沒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此刻,桃仪殿内。 秋若从乳娘手中接过了熊艰,哄着他,他的哭声渐渐的停了,蕙心看到云络坐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有些怪异,平时她尽管话语不多,但也不是这样的啊!她不禁问道:“云络姐姐,你有什么心事吗?” “哦,不,沒有,我今天來,只是想提醒你,最近加强你宫殿的防范!”云络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出來。 “嗯,有什么异常吗?”蕙心皱了眉头问道。 “沒什么?只是姬无病走了之后,你这里的安全就全靠宫里的侍卫,你也知道的,他们的武功有限,根本不如姬无病的!”云络说道。 “嗯,我会的,谢谢你的提醒,云络姐姐!”蕙心笑着说道。 云络应承着,沒再继续说下去,她不想直接告诉蕙心,是因为她的确沒有把握,万一李璟碧他们改了主意,或者改了时间什么的,那自己跟她说这些事,不就成了自己挑拨人家关系了么,这些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如果她明白的话,自己会想办法应对的。 接下來的几日,后宫十分的平静,熊赀并沒有出巡,每天处理完政事就会回宫來,先到蕙心这里坐一会儿,然后就回自己的寝殿,偶尔也会在她这里过夜,反正一切都看他的心情。 跟这平静相对的,是表面平静掩盖下的波涛暗涌,自从偶然间得到了线索之后,李璟碧几乎天天都按照姜媔的要求,去碧园附近溜达,几次下來,还真让她摸到了那个宫女的踪影和走路规律:她几乎每天都从这里经过,特别是晚上黄昏的时候,必定从这里走过,有的时候手里拿着个桶什么的,有的时候什么也不拿。 她暗中将姜媔接到了自己的住所,两人密谋了一下,黄昏时分,正是视线不太好的时候,如果找一个偏僻的巷子下手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看见,为了安全起见,这个人,必须灭口。 他们准备了匕首和绳子,又等了两三天,终于决定要下手了, ------------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灭口 这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姜媔和李璟碧來到了碧园附近,守候在一条巷子口耐心等候,不一会儿,那个宫女果然出现了,姜媔冲李璟碧使了个眼色,李璟碧咬了咬牙,悄悄从背后靠了上去,姜媔待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绳子,伺机冲出去帮她。 听到后面好像有人的声音,那宫女下意识地回过了身,看到李璟碧正在向她走过來,看到李璟碧的衣着打扮,她连忙跪下行礼,说道:“奴婢参见李妃!” 李璟碧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口中说着:“免礼了!”手却悄悄伸向袖中,握紧了匕首。 那宫女不知道危险的临近,仍像往常一样,站了起來,李璟碧忽然心中一动,万一自己一刀不能结果她的性命,那岂不是很危险,这里人來人往的,不适合动手。 想到这里,她便说道:“你随本妃來一下,我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办!” 宫女乖乖地跟随她向姜媔的方向走去,看到他们向自己走过來,姜媔暗中骂了一句,握紧了手中的绳子,身子靠紧了墙壁,做好了准备。 那宫女走过墙的转角后,毫无防备地,突然从后面上來一个人,用绳子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她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拉扯,刚想喊叫,就看见前面的李璟碧猛地转身,手中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然后,那匕首就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她睁着眼睛,缓缓地瘫软了下去。 李璟碧浑身哆嗦着,手上沾满了鲜血,呆愣在那里。 “愣着干什么?快动手,一会儿有人看见就糟了!”姜媔恶狠狠地说道。 李璟碧不敢怠慢,忙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忽然远处传來了侍卫的声音:“什么人!” “不好,快跑,分头跑,千万别被抓住!”姜媔暗自叫苦,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撒开手中的绳子,向北面跑去。 李璟碧慌了神,慌不择路地向巷子深处跑去,后面的人紧追不舍,她跑了一段路,一下子便撞见了成妃。 “李妃,你这是做什么?有人要杀你吗?”成妃的表情很耐人寻味,她忙问道。 李璟碧这才注意到,自己跑到了成妃的院子外,恰巧遇到了她,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快,跟我來!”成妃说着拉起她的手,毫不在意她的手上已经沾了血。 李璟碧被她拉着进了院子,两人又进了殿,这时外面传來了铠甲撞击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宫女和侍卫的交谈声,成妃小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们打发走!” 李璟碧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去了,接着就听到了她的说话声,沒过多一会儿,外面便安静了下來,成妃又走进了殿内,看到李璟碧仍旧站在那里等候着,便笑笑说道:“沒什么大事,李妃受惊了!” 李璟碧这才回过神來,刚要开口谢她,忽然听到成妃一声惊叫:“哎呀,血啊!”一下子又让她慌了神。 “來人那,端一盆水來!”成妃命令道,接着又看向李璟碧,注意到了她的表情,笑了笑说道:“李妃见谅啊!我这个人怕血!” 李璟碧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宫女端來了一盆水,成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宫女便将水盆端到了李璟碧面前,她忙在里面洗干净了自己的手,看到成妃手上也有血,她便说道:“成妃,您也洗一下吧!”然后就接过了宫女手中的铜盆,走到了她的面前。 成妃伸出手去,看到水里尽是血色,不愿伸手向里面,一旁的宫女看到了,忙用匜舀了清水,给她冲洗,边洗手,成妃边不慌不忙地问李璟碧:“李妃,你这是做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弄得都是血呢?还会让人追!” “嗯,啊!我……”李璟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怎么了?”这时候成妃已经洗完了手,语气中有几分不悦。 看她还不说话,成妃顿时变了脸色,开口说道:“李妃,如果我沒猜错的话,你杀人了吧!我帮了你,可我问你什么?你也不说,如果这样,我也沒办法,只能将你交给大王处置了!” 宫女将铜盆端走了,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李璟碧害怕的不行,又禁不住成妃这样问,便说道:“回成妃,我刚才……杀人了!” “什么人!”成妃紧逼不舍。 “是,,一个宫女,我失手杀死了她!”李璟碧慌乱地说。 “哦,这样啊!那应该问題不大,等我和大王说一声,应该沒什么事的!”成妃故意说道。 “啊!不,千万不能让大王知道,那样我就完了!”李璟碧被她的话吓坏了。 成妃的心里暗自得意,她害怕,这事情就好办,自己只要再对她稍加要挟,她就会乖乖地按照自己说的去做了。 “嗯,死了人,这么大的事,你不让我和大王说,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要是这样,我还得让人把侍卫叫來,把你带走,免得到时候连累了我!”成妃说着,作势要招呼侍人进來。 “成妃,你可千万不能说啊!只要你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给你做什么都成!”李璟碧慌不择言。 “是么,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杀那个宫女!”成妃冷冷地说,语气中带着审判的味道。 “嗯,是……失手,是意外!”李璟碧心虚地回答她。 成妃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看來你是不打算说实话了,沒办法,我不能救一个根本都不和我说实话的人,你还是走吧!该去哪里去哪里吧!” 李璟碧听她这么说,神色更加慌乱了,不敢再隐瞒下去,只得说道:“那宫女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必须除掉的!” “什么秘密啊!还至于杀人灭口啊!”成妃继续问着,若无心一般,却将她步步紧逼。 李璟碧头上汗珠直冒,不告诉她吧!看眼前这架势,她肯定会把自己送到熊赀那里,那样的话,自己就是死路一条,如果承认自己是齐国的奸细呢?也不行,毕竟这里是楚宫,看來只有编一条理由,让她相信了,她便说道:“我想谋害夫人,被她发现了!” “什么?”成妃装作十分惊讶的样子,瞪圆了眼睛,继续说道:“不是夫人收留的你吗?你怎么还想害她!” “回成妃,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啊!那一日,我在与他人交谈的时候无意间言语冒犯了夫人,就听说这两日夫人要寻我罪过,将我杀掉,我思忖,反正也是一死,倒不如先想办法让她做不了这件事,于是……” “于是你就想要谋害她!”成妃抢过了她的话。 “是,可是被那个宫女发现了,所以我……”李璟碧偷瞧她的脸色,发现她似乎相信了自己的话,便暗暗松了口气。 “哦,这样啊!你做的对!”成妃脸上的表情舒展开了,说道。 听了她的话,李璟碧感到十分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听着成妃继续说道:“我自从进了这楚宫,就从來沒有受到过大王的宠爱,如果你真的能除掉了她,那我一定要想办法争得大王的心,到那个时候,我们富贵同享,你放心,凭我家族的实力,沒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 李璟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來,看來,她是对蕙心充满了憎恨的,如果这样的话,自己跟她联手,机会不就是更大一些了吗?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事一般,成妃又说道:“李妃,不如我们联手,我暗中助你将此事做成,如何!” 李璟碧点了点头,沒想到自己因祸得福,还得到了她的支持,忙不迭地说道:“谢成妃厚爱,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实现目标的!” “嗯,好,好!”成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璟碧趁着夜色返回了自己的宫殿,就当一切都沒有发生一般,看到她走了,成妃露出了叵测的笑容,看來,坐收渔利,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身为齐国的奸细,她肯定会有接下來的动作的,等他们将蕙心除掉了之后,自己再把他们一网打尽,这样的话,自己在熊赀那里受到的重视肯定会不比往常了。 姜媔回到了住所,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她早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什么也沒有发生,这不禁让她感到疑惑。 接下來的几天,宫女被杀的案件在宫里并沒有引起任何波澜,因为整个事件,都是在成妃的掌控之中,包括那些虚张声势來抓李璟碧的士兵,也是她安排好演戏的,至于那个宫女,其实是她让身边的侍女从外面买來的,并不在宫内侍人的造册范围之内,处理完了后事,这件事便如同从未发生过一般,再也无人提起了。 只是李璟碧每天又多了一项任务,就是去要向成妃报告自己的所见,以及在宫里听到的任何消息,这样的日子对她來说如履薄冰,她生怕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别人发觉行踪,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计划出行 天气一天天地炎热起來,又是一年盛夏了,殿前的桃花早已谢去了花朵,浓密的叶子生长得十分茂盛,枝叶间,已经能看得到青绿色的小桃子了,蕙心每日都怀抱着熊艰,來殿前看桃树上的果实,熊艰似乎对此十分喜欢。 李璟碧又怯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旁,对她的行迹,蕙心总感觉有些反常,最近几乎每天都來自己这里,來了之后又说不了多长时间的话,就匆匆离去,而且她脸上的神色也往往是不安的,好像有很多的心事,看到她又來了,秋若忙上前去应承。 蕙心转过身,看到她面色苍白,眼神游移不定,便关切地问道:“李妃,你这是怎么了?最近这几天,怎么看你的脸色总是很不好的样子呢?” “哦,谢夫人关心,臣妾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因而沒有精神,让夫人操心了!”李璟碧忙说道。 “其实也无妨,放下心事,就能心神安宁了!”蕙心笑笑,一脸和蔼地说道。 “谢夫人指点!”李璟碧应承着,向她行了个礼。 这次也和往常一样,李璟碧沒有待多长时间,就告辞离去了,看到她走远了,秋若凑到了蕙心跟前,小声说道:“夫人,我怎么感觉最近她总是怪怪的呢?” 蕙心扫视了一眼四周,看到其他人都距离较远,便也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要乱说,我也感觉到了,静观其变!” “哦!”秋若答应着,举起了手中的拨浪鼓,凑到了熊艰面前,晃动着,逗着他,熊艰被这个有趣的物件吸引了,眼光直直地盯着她手中的拨浪鼓,伸出手去抓。 秋若将小鼓递到了他的手上,他也学着秋若的样子晃动着,把蕙心逗笑了。 看到怀里白白胖胖的孩子,蕙心的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感伤,是他的出现,让自己选择又回到了楚宫,回到了熊赀的身边,甚至自己现在又有了他的孩子,如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也就罢了,可那天,她偏偏又看到了息侯,一切往事又重新被提起,甚至自己还答应了他的要求,可现在自己的心里实在是矛盾的很,一面是息侯的请求,一面是自己的亲姐姐,难道就为了息侯的要求,而毁掉姐姐的国家吗?她实在是很为难,自从那次跟熊赀说过了之后,就再也沒有提起这件事。 沉吟间,时间在流逝,蕙心觉得有些累了,便将熊艰递给了乳娘,自己由秋若搀着,慢慢回了殿里。 过了一会儿,有宫女來报,说斗夫人來了,蕙心忙起身去了门口,看到云络手中拎了一个食盒,在宫女的陪伴下走了进來。 两人行礼过了,云络将食盒递给宫女,看着蕙心说道:“夫人,臣妾做了几样羹,是清淡的,给夫人送过來补补身子,趁热吃吧!” 蕙心答应着,谢过了她,再看向她,看到云络左顾右盼地看了又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蕙心觉得奇怪,便屏退了宫女,开口说道:“云络姐姐,你有什么话要说吧!但说无妨!” 看看确实已经沒人了,云络凑近了她,担忧地说道:“夫人,我上次提醒你多加防范,也许是我多虑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夫人,这宫中,极有可能还有奸细,伺机对你图谋不轨的!”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再图谋不轨能怎么样,有大王在,一切都不怕!”蕙心说道,脸上的表情显得很轻松。 云络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就算李璟碧有动机,想劫持蕙心,但她现在什么也沒有做,这样沒有证据,就不能说她是奸细,因此,还是不要再说下去的好,免得蕙心对自己再有什么误解,想到这便接过了蕙心的话说道:“是啊!是啊!有大王在,一切都不怕的!” “斗夫人怎么突然想起來说这个!”蕙心问道。 “啊!沒什么?刚才……刚才李妃到我那里去请安來着!”云络说道。 “嗯,去了你那里,呵呵,她刚从我这儿离开的,看來她还挺忙啊!”蕙心无心地说道。 云络的心中一紧,刚离开,她不禁脱口问道:“夫人,她是每天都來吗?” “是啊!每天都來,但是每次的时间都不长,经常是说几句话就匆匆离去了,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蕙心答道。 云络感觉这事情有些反常,难不成,李璟碧真的打算要动手了吗?还是她只是探听虚实,看來这楚宫平静的表面下,仍旧有人在蠢蠢欲动啊! 又过了数日,一天晚上,风雨交加,闪电在天际映出了一道道惨白的光线,使人不寒而栗,桃仪殿宫女的住所内,姜媔看到同屋的宫女都睡着了,便悄悄起身在昏暗的烛光下,从一小截竹子里取出了一小块绢帛,展开來,仔细看着上面写的字,看过了,便将绢帛放到了烛火上点燃了,绢帛霎时间化为了灰烬。 她看着烛光沉思着,前段日子的风波已经平息了,看來沒人对自己产生怀疑,自己的计划可以继续进行了,只是李璟碧……万一她已经暴露了怎么办,最近宫中风传说她跟成妃走的挺近的,这两个人素无什么瓜葛,甚至说成妃对她十分厌恶,李璟碧又怎么会攀上她呢?这十分值得怀疑,万一李璟碧已经被人发觉是奸细的话,那对方一直按兵不动,可能就是为了钓出她的同伙,怎么办呢?看着烛火,一条计策在她的心里形成了。 次日,雨过天晴,天空湛蓝如洗,空气十分的清新,昨夜,熊赀怕蕙心害怕电闪雷鸣,临时改变了主意,又到了桃仪殿陪她,一早用过膳便匆匆离去了,蕙心让乳娘抱着熊艰,跟随在自己后面,出外面散步。 路旁的排水沟里面已经积了满满的水,看來昨夜这雨真的是沒少下,路面上仍旧有些湿滑,她由秋若扶着,小心地在路上走着,迎面走來了一群宫女,姜媔也在里面,他们走近了蕙心跟前,连忙行礼,蕙心看到路上仍旧十分的潮湿,有的地方还有积水,便忙让他们免礼了。 看到姜媔也在,蕙心便让其他宫女先去了,留下了她,问道:“最近这段时间,姐姐可好啊!” 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姜媔慌了神色,忙说道:“谢夫人关照,奴婢此刻只是个侍奉夫人的下人,怎么敢让夫人如此称呼呢?”说着就要跪下去。 蕙心沒想到自己的话居然给她带來这么大的压力,便笑了笑制止了她,口中说道:“无妨,你我能在这里相聚,也算是缘分了,以后如果真有求得到姐姐的地方,还望姐姐不要推辞啊!” 姜媔的心里掠过一丝的慌乱,果真是做贼心虚,总是听着蕙心的话语里面别有含义一般,她忙低下了头,机械般说道:“夫人,您曾经救了我一命,今后无论遇到任何事情,只要您说话,奴婢都是万死不辞!”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我只是想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有什么要求沒有!”蕙心终于把话題又拉了回來。 “夫人,奴婢沒有任何要求,谢夫人关照!”姜媔答道。 “嗯,好的!”蕙心随口答应着。 熊艰似乎对乳娘的怀抱不感兴趣,吭吭叽叽地哭了起來,目光盯着蕙心不放,蕙心叹了口气,从乳娘的怀抱中将他接了过來,口中说道:“艰儿乖,來,母后抱抱!” 熊艰到了她的怀抱中,立刻止住了哭声,蕙心笑了笑对姜媔说道:“你看看,这孩子,现在就知道欺负我,将來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夫人,太子将來肯定会有大的作为的,您就等着享福吧!”姜媔笑着说道。 “但愿如此吧!”蕙心边说边拍着熊艰。 正说话间,成妃和云络出现在了墙角处,一齐向这边走过來,蕙心觉得有些奇怪,他们怎么在一起呢?平时很少见啊! 看到有人來了,姜媔忙向她告辞离开了。 两人走到了蕙心跟前,略行了礼,成妃开口说道:“夫人,我们听说,这两日大王要带后宫的妃子若干,出城去踏青,可曾是事实啊!” “嗯,昨天大王是说过这件事!”蕙心答道。 “那……夫人,您和太子也去吗?看您的身体似乎十分不便啊!”成妃继续说道。 “哦,我们再说吧!你们去就行了,出宫去散散心,挺好的!”蕙心笑笑,答道。 走到墙根处的姜媔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绢帛上的字条,一个完整的计划在她的脑中形成了,看到沒人注意她,她便从墙角处转了出去,去了李璟碧的宫殿,站在原地的三人只顾讨论着出城踏青的安排,谁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离去。 下午的时候,熊赀回來了,脸上挂满了笑容,看到蕙心正在殿里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竹简,便走上前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蕙心方才发觉他的到來。 “你看什么呢?这么用心,拿來,我看看!”熊赀说着拿过了她手里的竹简,打开看,原來是那些她曾经十分拿手的曲词,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出行 “呵呵,等你身子方便了,我要天天看你跳舞!”熊赀笑了笑,看着她说道。 蕙心并沒有笑,只是带着一丝倦容地垂下了眼睑,也沒有接他的话。 “明天难得有空闲,你带着后宫的妃子们一起去踏青吧!出去走一走,我看你最近心情总是不太好啊!”熊赀说道。 “嗯,谢大王了,臣妾还有熊艰要照顾,就不出去了!”蕙心答道,对她來说,自己跟那些妃子们不同,他们仅仅是因为被困在这深深的宫闱当中,因此渴望出去走走,而自己呢?自己來楚宫的目的和他们都不一样,所以在哪里都一样。 “你不出去多无趣啊!走吧!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熊赀像个孩子一样,好心情被她搅乱了,脸上现出了不快的表情。 蕙心叹了口气,有的时候,自己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态度,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想让自己跟她出去,就一定要想方设法说服自己,她只好无奈地说道:“大王,那好吧!容臣妾整理一下要出行的物品,还有艰儿要照顾,所以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缺少什么?直接让下人去做就是了!”熊赀一听她答应了自己的计划,又变得高兴起來。 按下蕙心整理物品不提,且说姜媔,离开了夫人殿之后,便來到了李璟碧的殿内,李璟碧看到她來了,不由得感到一阵阵的脊背发凉,知道她來就沒什么好事,果真,打发走了宫女侍人之后,姜媔向她告知了齐国方面的意思,听了她的话,李璟碧感到一阵阵的紧张,看來这楚宫是快要待不下去了,自己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 看到李璟碧紧张的神色,姜媔忽然轻松地笑了,她看着李璟碧,充满了嘲讽的口气说道:“怎么,难道你还舍不得这荣华富贵吗?想在这楚宫里呆着不走!” 李璟碧摇了摇头。 “你不用摇头,这是早晚的事,即便是你能继续在这里混下去,早晚也得被发觉,所以不要做富贵的美梦了,想想你是干什么來的!”姜媔白了她一眼说道。 “明白了,可我们明天怎么办!”李璟碧仍然是听从她的安排。 “等到出了城,熊赀进了森林之后,我们便可行动,到时候有人接应,如果沒有什么变化的话,他们应该是在城北的小溪边休息,那里有一片漫岗地,我们就在那里动手!”姜媔说道。 “可是?其他人怎么办!”李璟碧有些担心地说道。 “其他人,管她呢?统统杀掉就是了!”姜媔恶狠狠地说道。 李璟碧打了个寒颤,眼前的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恶魔啊!她犹豫着答应了。 看到她迟疑的样子,姜媔忽然又笑了起來:“你觉得,凭我们现在的能力,能把这些人都杀掉吗?” 李璟碧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听她又说道:“只要你把妫蕙心骗出來,想办法弄走就行了,还有,任何时候都不许提及我,听明白沒有!” 李璟碧不敢不答应,连忙点头。 姜媔从她这里出來,一路上都在盘算着,熊赀很少带女眷出城,这次突然反常地想让夫人和太子都出城去,难道就是为了让蕙心去散散心吗?联想起发生的种种实际,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行动是不是太顺了,万一熊赀已经起了疑心,那自己就只能采取另外一种措施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夏至这一天,熊赀带着夫人妫蕙心、太子熊艰、还有斗夫人、成妃等等许多人出城去游玩了,车队浩浩荡荡,军士前呼后拥,一时间十分热闹,郢都百姓纷纷涌上前來看热闹。 熊赀骑马走在前面,身上背着箭壶,手中握着良弓,斗丹骑马跟在他的后面,阿奴也在后面随行的车队中。 蕙心不堪颠簸,不住地问秋若到哪里了,秋若只得不停地回答着她的问題,蕙心怀中的熊艰却好像十分稀奇一般,瞪圆了眼睛看着车外,姜媔步行跟随在她马车的后面。 出了城,车队向城北驶去,喧哗声渐渐地小了,耳边传來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官道的声音,还有路两旁丛林中的鸟鸣,听到了鸟叫,熊艰更是高兴得不行,不住地挥舞着小手,蕙心看到他这个样子,便将他抱到了车窗前,看着外面的树木。 车队渐渐行近了目的地,熊赀到了蕙心的车窗外,看到他们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也感到十分轻松,他靠近了马车说道:“夫人,一会儿到了漫岗地之后,你们下车休息休息,带艰儿看看溪水,还有水里的小鱼,我去给你们打点猎物回來!” 听了他的话,蕙心感到不太高兴,本想让他跟自己一块散散步,走一走,可是一出城,他的心思就飞到了丛林中,就惦着去打猎,将自己扔在一边不管了,不过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说什么?便淡淡地说道:“大王要去便去吧!快去快回,等你回來了,我们再回城!” “好,夫人你等着!”说话间,车队已经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块略带一点坡度的平地,地上长着一种宽叶的小草,如绿毯一般铺在地面上,踩上去软软的,黄色的小花点缀在草地上,星星点点,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生长在高处,遮蔽着烈日。 蕙心将怀中的熊艰递给了乳娘,自己也下了马车,看他们都下了车,四散而去了,熊赀嘱咐了守卫将领几句,便和斗丹纵马过了溪水,钻进了树林中。 蕙心慢慢地踱着步,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她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很安静,不像熊艰反应那么强烈,搞得自己都快把胆水吐出來了,再看向周围,妃子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有几个正在逗着乳娘怀里的熊艰,秋若站在旁边,不住地笑着,有的在宫女铺好的席上坐了下來,随意地交谈着,只有云络一个人,站在水边看着溪水发呆。 看到她这个样子,蕙心暗自叹了口气。 姜媔凑到了她的跟前,说道:“夫人,李妃在那边说请您过去一趟,她说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劫持 “哦!”蕙心答应着,向李璟碧那里走去,姜媔站在原地,并沒有跟上。 成妃看到蕙心向李璟碧走去,便向站在一旁的一个侍人使了个眼色,那侍人略点了一下头,便向另外的方向走去。 蕙心來到了李璟碧的面前,问道:“李妃,有什么事吗?” 李璟碧似乎吞吞吐吐的样子,看着她,又看向她后面的人,皱着眉头说道:“夫人,能借一步说话吗?”说着作势要向外围走去。 蕙心点了点头,跟在她的后面,两人來到了距离众人稍远的地方,蕙心回头看了一下,问道:“这里可以了吧!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璟碧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士兵,仍旧不开口说话,蕙心愈加感觉奇怪,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夫人,到前面的树林边说话吧!很重要的事!”蕙心看了看前面,已经沒有路了,心中掠过了一丝的不安,但看到她仍旧向前面走着,便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蕙心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守卫在身后的士兵,他们仍旧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心稍安了些,可是刚转回头,便看到李璟碧的眼中刚才的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杀机的凶狠目光。 蕙心吓了一跳,刚要问她话,从旁边的草丛中便蹦出了两个蒙面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反剪住了她的双手,蕙心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她无法呼喊出來,再看李璟碧,她就像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一样,继续向前走着。 这时她才发觉,路旁的草丛中竟然有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将马车牵了过來,那两个蒙面人早已把蕙心绑上,嘴也用布塞上了,将她塞进了车中,李璟碧也跳上了马车,马车就向与嫔妃们相反的方向驶去。 这时候,蕙心全明白了,原來,云络一直提醒自己要注意内奸,原來是真的,这奸细不是别人,就是李璟碧,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有点晚了,她在飞速思索着应对的办法,李璟碧坐在她的对面,冷冷地看着她,冷笑着开口说道:“夫人,你在想怎么逃走对吧!我告诉你,不用想了,前面的路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约略有个二十多日,你就能到自己该到的目的地了!” 看到她的样子,蕙心气得不行,却什么也说不出來,此刻她真盼着熊赀能从天而降,立刻将自己救出來,可是耳边已经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了,自己现在离他们越來越远了。 李璟碧看到蕙心的脸憋得通红,她有点害怕出什么意外,估摸着已经出了众人能听到声音的范围了,便拽下了塞在蕙心口中的布。 蕙心大口地喘着气,耳边听到她的声音:“夫人,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凑到你的身边,做齐国的奸细吧!” 蕙心点了点头,看着她。 “我沒有办法,我的家人,全都被齐国人给控制了,他们给我下了命令,要我将你劫持到齐国去,交给齐桓公,我只能照他们说的做,不然,我的家人便性命难保!”她面色平静地说。 蕙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沒想到她居然隐藏了这么久,就为了劫持自己,她想了想,便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劫持我,姜小白他想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随你怎么想吧!我想,他可能和熊赀差不多,想娶你为妻吧!”说着,李璟碧不禁冷笑了一声,这个女人,还真是个祸水啊! 蕙心想起当时在陈国的时候,自己和齐桓公的对话,便明白了,他劫持自己,不单单是为了得到自己,更主要的,是要要挟熊赀。 马车摇摇晃晃地前行,颠簸得十分厉害,因为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两旁的树枝不停地抽打着车棚,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她思索着脱身的计策,可惜手脚都被牢牢地捆住,动弹不得,怕伤到了腹中的孩子,她不敢乱动,安静地坐在李璟碧的对面。 看到她不说话,李璟碧冷冷地问道:“夫人,前面的路还远着呢?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蕙心看了看她,想了想说道:“李妃,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糟,如果你放了我,我一定想办法让熊赀把你的家人从齐国接出來,安然无恙地送到楚国,这件事就当沒有发生过!” 听了她的话,李璟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你想的太简单了,我的家人,原先就在息国,后來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怎么被抓到齐国去的,你想想,我放了你,可能吗?他们的安全,会有保障吗?” 蕙心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姜媔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齐国派來的!” 李璟碧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张口说道:“是不是,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蕙心的心中一沉,亏自己如此好心地收留他们,沒想到他们都是齐国的奸细。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李璟碧忙隔着车窗问道:“怎么回事!” “回李妃,前面路上有巨石拦住了路!”她的同伙答道。 “快点弄开,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李璟碧有些慌乱,掀开窗帘向外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止一块巨石横在路中央,将他们的去路拦得死死的。 怎么回事,这条路明明自己已经派人已经探查过了呀,她有些犹疑,是不是情况有变,刚要下令再寻其他的路,忽然道路两旁的草丛中窜出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手中拿着长戈,刺向她的那几个同伙,跟他们厮杀在了一起。 车夫被一个士兵刺死了,跌落在了地上,驾车的马受到了惊吓,狂奔起來,马车失去了控制,向树林里狂奔而去。 蕙心被摇晃得几乎要晕过去了,她用手死死地抓住身后一处凸起,好像是车辕上的扶手,竭力保持着身体的稳定,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生怕有一点的磕碰,李璟碧则被吓得脸色苍白,在车里滚了两个个子,被甩出了车外,倒在了地上,楚军士兵的戈戟立刻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获救 马车向着一棵大树狂奔而去,眼看就要撞到树木上了,这时候一道身影飞奔到了马车跟前,死死地拽住了缰绳,硬生生地将两匹驾车的马拉倒在地,马车距离树木仅有一寸远。 蕙心本已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忽然感觉车停下了,便挣扎着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正在艰难地移动着身体的时候,车门打开了,熊赀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时候,她真的有一种想扑到他怀里痛哭的冲动,要知道,刚才如果再迟延一瞬,马车便会撞到树上粉身碎骨,自己恐怕也快沒命了。 熊赀看到她暂时安然无恙,暗自松了一口气,小心地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将她扶下了马车,蕙心看到李璟碧已经被绑了起來,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周围的士兵的衣着打扮,似乎不太统一,熊赀看到了她眼里的奇怪,便说道:“这件事,还多亏了成妃,如果不是她及时向我报告,又让她族里的家兵预先來此地埋伏,恐怕我就追赶不上你了!” “哦!”蕙心恍然大悟,原來成妃早已知道李璟碧的阴谋,之所以拖延到现在,就是为了将她以及她的同伙一网打尽啊!她忽然又想起熊艰來,连忙问道:“其他人呢?还有艰儿,他们现在还在那里吗?” “我让斗丹护送他们都回城了,你放心,他们是安全的!”熊赀宽释着她。 蕙心慢慢地走到了李璟碧的面前,看着她,李璟碧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低着头注视着草地,熊赀跟着她走到了李璟碧的面前,看着她,恶狠狠地说道:“这个女人着实可恨,今天我要让你知道,惹到我是什么下场!”说着“刷啦”一声拔出了宝剑。 “大王!”蕙心忽然开口制止他。 熊赀停住了动作,看着她。 “大王,她也是受胁迫,被逼无奈才铤而走险的,你杀了她,一点用也沒有!”蕙心忙说道。 “可是她险些要了你的命,还有你肚里的孩子!”熊赀感到恼怒,为什么每次自己要为她出气的时候,她却总是维护着这些人,不许杀不许砍的。 “大王,留她一命吧!毕竟现在,我和腹中的孩子还是平安的么!”蕙心说道。 熊赀的目光扫过她的肚子,将手中的宝剑收到了剑鞘中,口中说着:“也罢,为我的二儿子积点德,饶了你这个犯了死罪的人!” 李璟碧本來以为自己沒命了,早都做好了被杀的准备,一听说熊赀不杀自己了,慌忙不住地磕头谢恩,熊赀厌恶地看了一眼她,说道:“念在夫人求情的份上,饶了你一条命,从今日起,罚做官奴!”说完便挽起蕙心,向树林外走去,再也不理会跪在地上的李璟碧了。 夫人遇险的事还沒等回城,这些人就全都知道了,秋若急得快要火上房了,可是还有熊艰需要照顾,走不开,只能跟随众人回到了城中,沒过多一会儿,便传來消息,说夫人安然无恙,已经跟大王一起回來了,她不禁长长地嘘了口气。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熊赀回到了殿中,将众嫔妃召集到了一起,宣布了这件事情的结果:李璟碧被罚做官奴,暂时羁押在宫外监狱中,严加看管,成妃谋划有功,除赏赐黄金、首饰外,擢升二妃,与云络同级,云络知情不报,罚俸三个月。 蕙心坐在他的旁边,听着他的安排,暗自替云络叫屈,她确实通知过自己的,只是自己太大意了,根本沒用心去想,她忽然想到了姜媔,李璟碧已经默认了姜媔是跟她一样,也是齐国的奸细,怎么沒见熊赀处理她。 刚想到这儿,便见到士兵从外面押进來一个女人,五花大绑的,正是姜媔。 “夫人,这个女人,也应该是齐国的奸细吧!”熊赀问道。 “李妃承认了!”蕙心点了点头说道,她的心里不禁有点失望,姜媔不像李璟碧,自己曾经救过她,沒想到她居然反过來还想谋害自己。 “那好吧!如果我沒记错的话,这个女人你曾经在息国的时候向我求过情,叫我饶了她一命,今天看來你的选择是错的!”熊赀说着,挥了挥手。 如狼似虎的士兵上來就拖起地上的姜媔向外走,姜媔扯开了嗓子喊着:“夫人,冤枉啊!奴婢不是齐国奸细,夫人如果不信,可以叫李妃前來对质!” 蕙心的心动了一下,在城外,李璟碧也沒有开口承认说姜媔是她的同伙,这万一要杀错了人呢?她看了一眼熊赀,熊赀觉察到了她的变化,便问道:“夫人,有什么不妥吗?” “她说不是奸细……”蕙心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她说不是就不是,哪个奸细会承认自己是给别国刺探情报的!”熊赀觉得简直不可理解,她怎么这么容易相信人呢? “夫人,臣妾当时在碧园的时候,的确曾经看到两个人在密谋要陷害你,一个是李璟碧,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与此人十分相像!”始终沉默的云络忽然说话了。 “怎么样,斗夫人都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不是她又是谁,拉出去,砍了!”熊赀看了看蕙心,又看了看堂下,说道。 “夫人,冤枉啊!看在奴婢服侍您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求您让我和李妃当面对质,便立刻可以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姜媔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不住地恳求着蕙心,士兵拉扯着她,向外面拖去。 “慢着,大王,既然她执意要对质,倒不如真的让她们两个人面对面地把话说清楚,那样自然就知道谁说的是真的了!”一旁的成妃忽然说道。 蕙心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熊赀,便开口说道:“大王,臣妾也是这个意思!” “那好,把李璟碧带上來!”熊赀命令道。 士兵停止了拖拉姜媔的动作,她连忙跪在了地上,不敢再动弹。 过了一会儿,士兵将李璟碧带到了堂上,她向主位上的二人跪了下去,耳边传來熊赀的声音:“李妃,你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你的同伙,如果你不说实话,我立刻就要了你的命!”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熊恽出生 李璟碧侧脸看了看身旁的姜媔,她正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自己,想起姜媔之前告诫自己的话,便开口说道:“回大王,这个人虽然是跟罪妾一起进宫的,但她并不是我的同伙,我的同伙另有其人,不在宫中!” “哦!”熊赀对她的回答真是感觉有点意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的。 “李妃,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用什么來证明!”一旁的成妃不满地说道。 “我那日与同伙杀死了一个宫女,因为那个宫女发觉了我们的秘密,可是后來却不知道尸首到哪里去了,我的同伙也消失不见了!”李璟碧按照姜媔之前的要求说着。 “大王,看來姜媔说的,似乎是实情啊!”蕙心小声地在熊赀耳旁说道。 虽然心里仍有些疑惑,但熊赀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伙的话,按照一般人的思维,在自己的威慑下,李璟碧肯定会将姜媔也供出來才对,现在却自己承认下所有的事情,难不成,他们之间有什么默契,想到这他不禁好好地看了看下面的姜媔,发觉这个女人的眼光与其他人是决然不同的,那好,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來路,想到这,他便对蕙心说道:“夫人,看來我是错怪你宫里的这个宫女了,让她回去吧!将李璟碧押走!”士兵忙按照他说的做了。 熊赀又看了看嫔妃们,便说道:“如果沒有什么事,你们也都回去吧!” 听了他的话,众人如逢大赦,连忙向他们行礼告辞离去了。 经历过这次事件之后,楚宫恢复了平静,姜媔为了洗脱嫌疑,也为了更好地隐藏,自请离开了夫人殿,去了最累的杂役房。 * 这一年夏粮的收成也一般,民力不济,连年的征战也需要休养生息,加上顾及着怀孕的蕙心,在接下來半年的时间里,熊赀几乎沒怎么离开过郢,始终陪伴在蕙心的身边,直到他们第二个孩子出生。 这个孩子出生的时间是在冬天的傍晚,出生的时候,熊赀一直陪伴在蕙心的身边,这时他忽然感觉窗外射进的光线变了颜色,便连忙走了出去,看到天空的云霞忽然如火一样通红,这在冬日里是极为罕见的,熊赀按捺不住,便传來了卜师,卜了一卦,竟是大吉之兆,他高兴得不得了,急忙跑进了桃仪殿的内室,兴奋地握住蕙心的手说道:“夫人,这个孩子,是吉兆啊!” 刚刚生产完的蕙心身体极度虚弱,她看了看熊赀,又看了看产婆怀中的婴儿,心中掠过了一丝的不详:这个孩子是吉兆,那艰儿呢?假如他们当中有人真的当了楚王,那另外一个该何去何从呢?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天哪,自己在想些什么啊! “夫人,你不高兴吗?”熊赀仍旧沉浸在兴奋当中,不停地说着。 “嗯,高兴!”蕙心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夫人,我让卜师算过了,这个孩子,就起名叫‘恽’吧!”熊赀说着,站直了身子,去看产婆怀抱中的婴儿,这个孩子是足月出生的,白白胖胖,与熊艰完全不同,他正闭着眼睛,拼命地啼哭着。 熊赀笑了,他真的是很满足了,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有她的两个孩子,就是自己生命的全部。 此刻在前殿中等候消息的各宫妃子们与一年前一样,流露出各异的表情,有的确实从心底里关切着,有的只是在敷衍,但最反常的是成妃,她脸上的表情就像笑开了的桃花,少有的高兴,云络在一旁看到她这个样子,感到有些奇怪:平时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现在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豁达起來。 接下來的几日,听说楚王夫人又喜得贵子,各国的使节络绎不绝地前來祝贺,礼物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一日蕙心刚刚由秋若扶着吃过了饭,便见到几个侍人抬着一座珊瑚进了内室,放到了墙角处,那珊瑚火红的颜色,足有六七尺高,蕙心吃了一惊,忙问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是从哪來的!” “回夫人,是大王让送过來的,说是越国使者送來的贺礼!”侍人回答道。 蕙心的心里有些不安,最近这段时间,熊赀几乎每天都给自己送贵重的东西,这样怎么能行呢?时间久了,人们肯定又会说闲话的。 正想着,熊赀就來到了,他迈进了内室,披风上沾着些雪花,想來外面是下雪了,身旁的侍人忙解开了他披风的绶带,帮他脱下了披风,熊赀拍了拍身上,走近了蕙心跟前,注视着蕙心,对旁边秋若的行礼视而不见。 “夫人,这个怎么样,漂亮不!”他得意地问道。 “大王,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昨日是象牙雕刻的璧,前天是夜明珠,大王你不觉得这样太奢侈了吗?”蕙心脸上沒有一丝的笑容,看着他说道。 “怎么会呢?这些东西,都是各国使节送來的,都是给你的,又有什么不妥吗?”熊赀不以为然地说道。 “大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不想你变成幽王!”蕙心说着冷了脸,从乳娘的怀中接过了熊恽,抱在了怀中。 听了她的话,熊赀有些恼怒,他不禁也变了脸色,看着蕙心说道:“你什么意思,这些东西,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拿我跟幽王比!” “那周幽王,眼里就只有美人,沒有国家,最后他,还有褒姒,还有他们的孩子,全都被人杀了!”蕙心说得痛心疾首,作为君王的女人,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能受到君王的宠爱呢?只是当这种宠爱变成独宠的时候,离她招致杀身之祸也就不远了。 “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嘛?这些东西,你不喜欢,就送给别人好了,反正我拿來的东西,我自己是不会再拿回去的!”熊赀气鼓鼓地说道。 “那好吧!请大王以后不要再送这些东西來了!”蕙心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看着他说道, ------------ 第一百四十章 北杏会盟(一) 熊赀向前走到了榻上,坐在了她的床沿边,手搭到了她的胳膊上,目光落到了熊恽身上,变得无比柔和,他轻轻地说道:“蕙心,你知道吗?我现在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给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的,一定会满足你!” 蕙心笑了,他这话听起來倒真的听受用的,刚要开口说话,忽然从隔壁房间里传來小宫女的声音:“太子,太子,奴婢知道错了!” 接着就听到熊艰的哭声,蕙心惊了一下,沒等她开口说话,便听到熊赀抢先问道:“怎么回事!” 熊艰蹒跚着从隔壁走了过來,小宫女紧紧地跟在后面,一脸惊恐,秋若见了,忙迎上去,要抱起熊艰,熊艰的脸上挂着泪珠,口中嘟囔着:“母后,抱抱!”由着她将自己抱起。 “怎么回事啊!”蕙心的语气里充满了和蔼,问小宫女。 “回夫人,太子要让您抱他,所以哭了!”小宫女紧张地说。 “哦,无妨,秋若,來,把艰儿抱过來!”蕙心说着,胳膊向前伸去,将熊恽递给了熊赀,熊赀小心地抱起他,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熊艰被蕙心抱在了怀中,立刻破涕为笑了。 “你这个小坏蛋,跟你父王一样,就知道欺负我!”蕙心嗔笑着,握着他的小手。 “啊!原來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坏蛋啊!”熊赀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但旋即又缓了下來,说道:“艰儿,不能听你母后胡说,她说的是反话,父王是好人,听懂沒有!” 熊艰看着他,咧开嘴笑了。 这一刻,室内充满了温馨,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一般,宛若他已不是楚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怀中抱着自己的小儿子,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这一年,外边发生了两件大事:天子周庄王逝世了,周僖王即位,这在诸侯当中,并沒有引起太多的反响,沒有多少人把这件事当回事,天子,对于他们來说,只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他们更看重的,是实力和地盘,另一件事,就是宋国发生了内乱,南宫万杀害了宋闵公,立公子游为君,试图杀害闵公的其他儿子,结果导致了闵公诸子寻求曹国的外援支持,反攻宋国,整个宋国陷入了一片内乱当中,只是这些,暂时都与楚国沒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熊赀以冬日宜休整为名,命令三军整修河道,治理军备,自己则沉浸到了温柔乡中,当起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再说北面的齐国,自从齐桓公上台了之后,实力已经大大增强了,齐国在诸侯当中已经成为举足轻重的一员,小白踌躇满志,开始谋划获得更好的称号和更大的利益。 公元前681年,齐桓公向各诸侯国正式发出了邀请,请他们在齐国的北杏举行会盟,共同商讨大计。 各国接到了邀请之后反响不一,蕙心的父亲陈宣公接到了小白的邀请后,欣然前往了,他觉得,在如今的形势下,陈国如果再能与齐国搞好关系,那自己的王位就有保障了。 而在蔡国,蔡侯把齐国使者送來的竹简反复地看了又看,还是下不了决心,他起身拿着竹简去了后宫。 媚儿正带着萱儿在院中玩耍,看到了他回來,忙向他行礼,看到蔡侯神色不定的样子,媚儿关切地问道:“大王,你有什么事吗?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 “夫人,齐桓公正式派使者向我们做出了邀请,约定到北杏进行会盟!”蔡侯说道。 “咦,去年的时候,我记得大王你曾经说过这件事啊!”媚儿感到有点奇怪。 “去年只是说说,齐桓公仅有这方面的意向而已,再说,他是要我们与楚国断交在先,我觉得那样太冒险了,这次,是他主动邀请我国参加会盟的,而且据我所知,不止有一国国君应了他的请求了,包括你的父亲在内!”蔡侯说道。 “是吗?那太好了!”媚儿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开口说道:“既然父王都去了,我想大王你也可以去了,我们不能总这样被蕙心他们欺负一辈子吧!” 蔡侯点了点头,是啊!不能再任由楚国这样欺凌下去了,自己得重新再寻找出路了,应了齐桓公的邀请,寻求靠山,是时候了,再说考虑到连陈宣公仵臼都答应前去了,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事在人为,这步棋,值得自己去走。 公元前681年3月,齐国西南边境的北杏。 齐桓公姜小白随意地走在济水的边上,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慨,曾几何时,自己亡命天涯,被人追杀,险些丧命,后來走了一步险棋,一举夺得齐国王位,这其中的差别,让他不禁感触良深,一旦当你手中权力在握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如同彻底变了样一般,全然不同了,他抬眼看去,士兵已经将盟坛筑好了,朱红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他微微一笑,信步走上了盟坛,放眼看去,远方山峦雾霭蒙蒙,苍翠的大地正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桓公!”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头看去,原來是管仲在叫他。 “相国,有什么事情吗?”小白问道。 “桓公,前些日,楚国密使回报消息,息侯的妃子在楚宫试图行使计划失败了,沒有将桃花夫人带出來!”管仲说道。 “哦,这样啊!可惜了!”小白有些惋惜,说实话,当初在陈国的时候,他曾经有一点想法,使出一点手段,让陈宣公就范,把蕙心乖乖地让自己带回來,这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当时国内政局正处在关键的时候,这个女人的背景又是如此复杂,当时如果真的那样做了,熊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那样对齐国來说,不是什么好事,可现在不同了,就连天子都仰仗自己的鼻息,作为一方强国之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可惜,让女人去做内应,毕竟还是不行啊!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北杏会盟(二) “桓公,不知道有句话当讲不当讲!”管仲继续说道。 “哦,但说无妨!”小白收起了脸上惋惜的神色,正色说道。 “桓公你真的要助息侯复国吗?”管仲问道。 听了他的话,小白哈哈大笑,他用充满了轻松的语气对管仲说道:“相国,这计策,不都是你想出來的吗?难道你忘了!” 管仲被他弄楞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们想要称霸,就得名正言顺,息国是姬姓国,无端地被楚国灭掉了,连带着蔡国,也受了牵连,我们以此名义,收服人心,然后徐图霸业,说实话,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帮助息国复国吗?”齐桓公不紧不慢地说道。 管仲明白了,在这个乱世里,沒有谁会完全好心地去帮助别人,一切的一切,都以利益为前提。 “息国是沒了,尽管息侯还在,但他已经不行了,相国,我在想,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熊赀那小子,乖乖地把桃花夫人给我送來,哈哈哈哈!”小白发出了一阵充满自信的笑声。 管仲沒有出声,他心中有些不快,难道小白称霸,就为了这个女人吗? 小白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管仲:“上次,蔡国使者说,想把献阳公主送來,怎么又沒动静了!” “回桓公,这件事,昨天从蔡国回來的使者已经向我报告过了,说这次蔡侯前來的时候,就将她一并带來!”管仲答道。 “那成何体统啊!怎么说,那也是一国公主,应该正式地去迎娶才对啊!”小白阴阳怪气地说道,对这个女人,他一点兴趣都沒有,这世上,能把他的魂勾走的女人,除了妫蕙心,他还真沒发现有别人。 管仲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揶揄,沒有做声。 十多日之后,该來的诸侯陆续都到了,使他失望的是,只來了五个人:陈宣公仵臼,蔡侯献舞,邾子克(邾国是子爵,国君名叫克),还有新上台的宋桓公御说。 看到稀稀落落的來宾,小白觉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看來这些国君都沒把自己放在眼里啊!尤其是郑厉公,自己对他的邀请,是最先发出去的,可是?他干脆给自己來了个装聋作哑,看來真打算是要跟自己分庭抗礼了。 他正在帐中独自生着闷气,管仲进來了,看到了他这个样子,向他行了个礼,笑了笑,坐下來说道:“恭喜大王!” “有什么好恭喜的,你沒看到这些人都沒把我们放在眼里吗啊!”小白沒好气地说道。 “这样的情况,本來也是正常的,我们又沒有让他们看到齐国真正的威风,所以有很多人沒有來啊!”管仲平静地说道。 “相国,你说该怎么办!”小白问道。 “大王别急,事情得慢慢來,毕竟有人愿意与我们结盟,我们要让他们得到甜头,然后树立威信!”管仲说道。 “此话怎讲!”小白想知道他的对策。 “眼下大王一定要善待前來与我们会盟的这几个国君,其他的事情,只要按我的计策就行了,如此这般,不怕天下人不服我们!”管仲压低了声音说道。 小白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啊!想要收服人心,得恩威并施才行,自己要借此机会,向世人展示齐国的威风,到时候,不怕他们不服。 “大王,还有,此次蔡侯已经将献阳公主带來了,就在他的帐中,你看是不是……” “哦,是吗?”小白顿时來了兴趣,忙说道:“快请!” 管仲出去了,过了一会儿,蔡侯便进了帐,后面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 “见过齐桓公!”蔡侯向他行了个礼。 “哦,好,好!”小白看向他身后的这个女子,看來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白净的面容,眼中充满了羞怯的神情,身着一件玄色的深衣,款款地向自己施礼。 “蔡侯请坐,这位便是献阳公主吗?”小白问道。 “回桓公,正是!”蔡侯答道,接着又说道:“听说桓公此次只身一人來此地,想必是有了几分枯燥无味,不如让献阳陪您说说话如何!” “好,好!”小白高兴得咧开了嘴,心中不由得暗自思量,这姬献舞还蛮会來事的,知道自己此刻正缺什么? 小白吩咐士兵端上來酒食,与蔡侯对饮了起來。 看到小白十分高兴,蔡侯便适时开口道:“桓公,我想问一下,我们此次结盟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 “哦,下一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会让你吃亏的,你是不是担心楚国!”小白已经揣摩透了他的心理,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蔡侯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沒必要否定什么?谁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呢? “你放心,你选择了跟我齐国结盟,我就不会再让楚军踏上蔡国土地半步的!”小白说道,语调中尽是安慰的意味。 “那本侯就先谢过桓公了,献阳,你过去陪桓公说说话!”蔡侯命令身旁的献阳公主。 “王兄,我……”献阳公主不敢过去,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瞧着小白。 “无妨,以后,你就是桓公的人了,听他的话!”蔡侯跟妹妹说道,又看向小白,说道:“桓公,不耽误您了,本侯先告辞了!” 说着,他就站了起來。 “哦,好好,來,献阳,过來我好好看看!”这正是小白此刻需要的。 献阳无法,起身慢慢地踱到了小白的跟前,在他的身旁坐下了,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白看到她这个样子,忽然想起了蕙心,神态当中,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他沒有起身,只是口头上应承着,让走了蔡侯,看他出了帐,便一把将献阳拥入怀中,端起了桌上的酒爵,递到了她的嘴边,说道:“美人,來,喝一杯吧!” 献阳不敢拒绝,脸颊通红地接过了他手中的酒爵,小白看着她,心中又想起了蕙心,微醺间,将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 尽管有些冷清,会盟还是如期进行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北杏会盟(三) 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在济水边上的盟坛显得更加宏伟,五位国君依次登上了盟坛,小白面向西方,举起了手中的爵,口中念道:“想我先祖,开疆拓土,巍巍大周,四夷降服,而今天下,王室衰微,诸侯并起,侵州掠土,臣等常念武王之德,立志匡扶王室,外攘夷患,有难共扶,如有背盟,天地不佑!” 小白语调慷慨激昂,情绪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大家歃血为盟,认同了他的誓言。 仪式毕,小白将视线投向在座的四位诸侯,扫视过了,见到众人神态各异,想起管仲之前对自己说的话,便说道:“匡扶社稷,全仰仗诸位了,大家知道,因为王室衰微,庄王逝后,葬礼十分简陋,我提议为庄王重新发丧,齐国出一千金,各位意下如何!”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陈宣公先说话了:“桓公的意气,本公深感佩服,我陈国同受天子恩惠,愿与您出同样多的钱!” 其他几国的国君一听他这么说,也只好答应出钱,可是到了宋桓公那儿,他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桓公,不是我不想出钱,实在是因为本国内乱尚未平息,宋国现在仍旧在水深火热当中,还望桓公见谅!” 听到他这么说,小白顿时不悦,扫视了其他的几个人,冷冷地说道:“还有谁是和宋桓公一样的想法的!”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不禁在心里骂道,这宋桓公脑袋是进水了还是怎么着了,要不你就别來,來了就别惹人家不高兴,他可倒好,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桓公,我觉得,人各有志,我们既然已经发过了盟誓,就不在这一次事情上,以后我们要遵从誓言,有难要互帮,特别是像宋国,如今国内不稳,国君急着回国,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宋国什么时候需要,我们的军队随时待命去帮你!”蔡侯怕冷了场,连忙打圆场说道。 宋桓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白,有些不屑地说道:“蔡侯说到我心里去了,而今国内叛乱未平,我真是得赶快回国了,桓公,告辞!” 说完,他竟转身下了盟坛,带领随从离去了。 小白也不拦阻,冷冷地看着他上了马车,扬长而去了,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这种对世事不知觉察的人,国君的位子还能坐长吗?他换了一副脸孔,看着剩下的几个人,说道:“诸位,宋国情况不同,不必在意,其实我刚才还是有话沒有说完,我们此次结盟,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决心,告诉大家,这次盟会,就是在天子的授意下举行的,不來参加的,就是违抗天子的命令,人人得而诛之!” 他的话让在座的几个人脊梁上直冒冷汗,幸亏自己來了,不然就成了他“诛”的对象了,可是天下的诸侯那么多,你都能讨伐得过來吗? 小白看到了几个人眼里的变化,继续说道:“当然,你们此次前來,我姜小白万分感激,不会让你们白來的,说到,就要做到,我也向遂国国君做了邀请,可是他近在咫尺,却沒有來,你们说,我们对于此等藐视天子的诸侯,是不是要好好教训一下呢?” 看其他人沒有说话,他又继续说道:“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出力的,讨伐遂国获得的战利品,我们几家平分,如何!” 他的话让几个人动了心,立刻答应了。 就这样,在北杏之盟之后,无辜的遂国成了姜小白立威的牺牲品,他带着齐国的军队,汇合了陈国、蔡国的军队,将遂国灭掉了,陈蔡两国分到了不少珠宝和美女,当然,遂国的土地,也就成了齐国的了。 北杏之盟,是春秋历史上第一次盟会,齐桓公小白一举跃上盟主的舞台,开始了称霸的历程。 约略在一个月之后,蔡侯带着满车的战利品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回到了城中,他就兴奋地将掠來的金银珠宝拿给媚儿看。 听说蔡侯凯旋归來了,媚儿也十分高兴,特别是看到了他带给了自己这么多珠宝之后,更加兴奋了,她拿起一块白玉璧,反复地在手中摆弄着。 “夫人,我们的希望马上就要來到了,我们跟齐国结了盟,到时候,就可以借助齐国的力量,去对付楚国了!”蔡侯兴奋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去了一些,说道:“大王,你离去的这段日子,我听说了一件事!” “哦,夫人请讲!”蔡侯连忙说道。 “臣妾听说,蕙心给熊赀生了两个孩子,大的都已经一岁多了!”媚儿说道。 蔡侯点点头,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夫人的意思是,现在熊赀还是十分宠爱那妫蕙心,对吧!” “不止如此,我听说好像蕙心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甚至帮他解决了国内的叛乱呢?”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不知夫人的意思是……”蔡侯有些疑惑地问道,他不知道媚儿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不如这样……”媚儿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跟前说着计策,蔡侯不住地点头。 次日,蔡侯便召來了楚使,按照昨日与媚儿商定的计策,将那番话说给了楚使,同时馈赠给他许多礼物,让他一定要将话带到熊赀那里,楚使不知是计,十分高兴地答应了。 楚国。 熊赀听着从蔡国回來的使者汇报,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他看了看使者,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蔡侯真是这么说的!” “是,他说他去参加齐桓公的盟会,就是为了帮您探听虚实,齐国的实力,与我们不相上下,如果不加以遏制,继续任其发展下去,很快就超过我们了!”使者说道。 熊赀压住心中的怒火,挥了挥手,让他先离去了。 此刻的桃仪殿内,跟随楚使一同前來进贡的蔡国使者正在向蕙心传达着蔡侯探听來的“消息”,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又见息侯 此刻的桃仪殿内,跟随楚使一同前來进贡的蔡国使者正在向蕙心传达着蔡侯探听來的“消息”。 “此次盟会,齐桓公已经亲口答应,要帮助息侯复国,我国国君已经派人跟息侯联络过了,已经制定了完整的计划,就在近日,齐国将有大的动作了!”使者说道。 听了他的话,蕙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功,那也不枉自己这两年在楚宫忍辱偷生了。 “夫人,息侯让人带话给您,说十分想见您,只是最近十分不便,请您先忍耐些时日,到时候成功了,一定会想办法将您接回去的!”使者说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蕙心突然问道。 “夫人,我们蔡国和息国,本來就是唇齿相依的兄弟,君上对当初冒犯了您,仍旧感到十分后悔,经常提起要补救,如今机会來了,如果息国复国成功,我们两国将永结盟好,我们一定会尽十倍的力量,帮助息国强大起來,因为息国强大,就等于是我国强大!”使者娓娓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听起來是不错,如果蔡侯真的有悔过之心,那么,真就有希望了。 看到她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使者怕熊赀起疑心,便匆匆告辞离去了,蕙心陷入了矛盾之中,即便是息侯重新登上君位,自己还有脸面再回去吗?即使是真的回去了,将两个孩子置于何地呢?她想起刚才使者的话,如果自己能够再见息侯一面就好了,可以当面把话说清楚。 正想着,她看到熊赀气冲冲地进來了,蕙心忙起身迎接他,熊赀走近了她的跟前,脸色变得缓和了一些,问道:“艰儿和恽儿呢?” “哦,在隔壁睡觉呢?大王,您先休息一下吧!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啊!”蕙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揣摩着他的心里的想法。 “无妨,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走,夫人,我们去看看孩子!”熊赀感觉自己在外面,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敌意,需要自己去警惕面对,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完全轻松下來,不设任何的防线。 两人携手进了隔壁的内室,看到秋若怀中抱着熊恽,站在地中央,熊恽嘟着小嘴,睡得正香,乳娘则坐在床边,看着床里的熊艰,他也在睡着午觉。 看到二人进來,乳娘忙起身要行礼,熊赀皱了皱眉头,示意她出去。 蕙心从秋若手中接过熊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屋内的侍人便统统全都退了出去。 熊赀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熊艰,一切烦恼便全都消散到九霄云外了,他轻声地对蕙心说道:“你看,他的鼻子,跟你的一模一样呢?” 蕙心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又看着怀中的熊恽,她倒是觉得,熊恽像自己的地方更多一些呢? “夫人,为了演习武备,我要出去几天,你在家里,要多费心了!”熊赀说道。 “大王但去便是了!”蕙心应道,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脑海。 几日之后,熊赀带着斗丹出行了,五月的原野上,次第开放着不知名的野花,同样颠簸在路上的,还有载着蕙心的马车,不过,她是与熊赀相反的方向,奔向息县而去,自从熊赀跟她说了要出行的事之后,蕙心侧面打探清楚了他要去的地方,是故都丹阳,來回的时日,最短也要在十天以上,这十天,自己见到息侯再回去,足够了。 她偷偷做好了准备,熊赀前脚刚走,她便带着秋若,乘着马车,奔赴息县,她要见息侯,当面把今后的事情全都说清楚。 连县城都顾不得进,她就直奔盂山,越接近,她的心就越激动,息侯现在怎么样了,他的脚好点了沒有。 到了盂山脚下,她下了马车,环顾了一下四周,风景依旧,农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在远处的田里耕作着,近处的路上,几只正在路边啄食的鸡受到了马车的惊吓,居然飞到了附近的篱笆上,蕙心不禁哑然失笑,看來自己來的不太是时候啊!让这里的家禽都不安宁了。 她向息国太庙的方向走去,一眼,便看到息侯坐在太庙前的台阶上正在发呆。 “君上!”蕙心轻唤了一声。 “夫人,你怎么來了!”息侯惊呼了一声,连忙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向她走过來,他身穿粗麻衣服,衣服上尽是污渍,用一根麻绳代替了围带,系束着衣服,头发蓬乱,眼神黯淡无光。 蕙心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难过得落下泪來,忙疾步向前要拉住他的手,息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避开了。 “夫人,有话就这样说吧!你我如今身份不同,我不能对你无礼!”息侯低下了头。 蕙心的心在纠结着,这是国破之后自己第二次再见到他了,他的脚一直也沒好,整个人的精神也照原來差了许多,不过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來的。 “君上,我听说,你十分想见到我,所以我特地趁楚王出去的时候來看望你,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蕙心急忙说道。 息侯的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他什么时候跟别人说过想见她了,自己怎么都不记得,他早已将这种想法深埋在自己的心底,沒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姬无病,又会是谁对蕙心说的呢?一阵不安涌上心头,他忙问道:“夫人,我沒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啊!” “嗯!”蕙心也疑惑了,便问道:“不是说,齐桓公要助君上复国吗?还有你让蔡国使者捎口信给我,让我等待,难道……” “夫人,我现在最恨的人,就是蔡侯,我怎么会让他的人捎什么口信,还有你说的什么复国,我怎么都不知道啊!”息侯的心越來越沉重,这些事情,她都是从哪听说的。 “啊!”蕙心惊讶了,她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难道蔡国使者是在骗自己,可是他骗自己又有什么用呢?一时间,她彻底糊涂了。 “妫蕙心,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还有什么面目回來见我,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你给我滚,立刻给我滚,以后永远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突然息侯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声音提高了一级,恶狠狠地辱骂起她來。 “君上,你怎么……”蕙心懵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了脸色,冲自己大喊大叫。 “你给我滚,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滚回楚宫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吧!你看到我今天落魄你就高兴了是吧!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息侯歇斯底里地吼着, ------------ 第一百四十四章 残酷的事实(一) “君上,你怎么了?”蕙心不解地看着他,她读不懂他的眼神了,那里面,分明是沒有任何敌意的哀伤啊! “记住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息侯忽然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快速地跟她说了这一句,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凭借直觉,蕙心感觉灾祸降临了,她回过头,熊赀正抱着臂膀,站在不远处,旁边侍立着斗丹,秋若看到了他们,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她知道,这次可真是大难临头了,熊赀不会善罢甘休的,出來之前,自己就曾经劝过蕙心,叫她三思,可是?她当时就像被什么事情冲昏了头脑一般,就想见到息侯,好像见到了他,光明就在眼前一般,可现在,面对着楚王,说什么都晚了。 “熊赀,这个女人是你的,你为什么要让她过來,你什么意思!”息侯继续用恶狠狠的语气说着,蕙心的心难言地疼痛,原來刚才他的那番话,是在保护自己。 熊赀的脸上,挂着叵测的笑容,他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他们跟前,看了看息侯,又看了看蕙心,说道:“你不知道,你这样乱跑,我会很担心吗?” 蕙心嗫嚅着不知道怎么答复他,半晌才开口道:“是我自己要跑出來的,跟他无关!” “哦,无妨,夫人,你如果在宫中待得闷了,跟我说一声就行,想去哪里,都可以!”熊赀的脸上的表情很吓人。 “大王,我说过了,是我自己要跑出來的,跟息侯无关!”蕙心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沒关系,以后我会注意的!”熊赀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又看了看秋若,语气尽量和蔼地说道:“你们一路颠簸也辛苦了吧!这样,夫人想见的人也见到了,秋若,搀扶夫人上马车,我们回县城!” 秋若不敢迟疑,上來挽住蕙心的胳膊,却拖不动她,蕙心充满疑惑地看着熊赀,难道这件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吗?他一点也不在意,不过依她了解的熊赀,他不是那种事后翻旧账的人,应该沒什么事了吧!她看着他,他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冷峻面容,从他脸上找不到答案。 “夫人还有什么怀疑吗?怕我杀了他,放心,我不会干这种事的!”熊赀的语气开始冷起來,看着蕙心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到了马车跟前,上了马车,看着熊赀和斗丹,他们也走到了路上,骑上了马。 马车缓缓地沿着官道驶去,两个骑马的人跟在后面,远处,息侯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 蕙心的心渐渐放下了,还好,熊赀沒有深追究下去,这件事,应该是不了了之了吧! 约略行了一刻钟,斗丹拍马來到了马车跟前,蕙心在车中听到他跟车夫说:“你先带夫人回城,路上注意安全,我和大王去城外的军营查看,大王随后就到!” 车夫应着,挥舞了一鞭子,拉车的马加快了步伐,蕙心耳边传來了马蹄疾行的声音,看來他们已经骑马远去了。 她的心里忽然一阵沒來由的慌乱,他真的会去军营吗?一想到他刚才反常的表现,蕙心一下子全明白了,他这是要支开自己,回去找息侯,天哪,自己这下可闯了大祸了,她惊慌地冲着车夫喊道:“快,我们快回去,回盂山去,我有东西落在那里了!” “夫人,什么东西啊!”秋若沒有反应过來,随口问道。 “我……闯大祸了!”蕙心的眼泪流了下來,此刻她恨不得立刻飞到熊赀的面前,任凭他怎么处罚自己都行,只要他能放过息侯。 马车行驶得再快,也沒有熊赀胯下的良马跑得快,等她赶到地方的时候,远远地看着熊赀和斗丹的马匹被拴在路面的马桩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几乎两腿发软,手中提着裙衩,跌跌撞撞地跑向息国太庙,她看到三人正立于太庙前的台阶上,一言不发。 她收住了脚步,躲在了廊下的阴影里,看着静立的三个人,她忽然失去了再次冲上前的勇气,她怕再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导致自己不想看到的结果。 “息侯,我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空穴來风,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熊赀有些失态地说道。 息侯的脸上十分平静,他微微一笑,这一天,他早已预料到了,迟早要來的,他注视着熊赀的眼睛,平和地说道:“是啊!你也知道了,蕙心也知道了,可就我这个当事人不知道,这件事还真是好笑啊!不过你放心,什么复国之类的事,已经基本不可能了,我苟活在世上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我会让你放心的,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熊赀不愿多废话。 “我死了之后,不要让她知道消息,至少不能是现在!”息侯说道,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熊赀沒有做声,息侯看了看他,继续说道:“你要好好待她,她的心里,只有你!” “这不用你提醒!”熊赀不耐烦地说道,手下意识地抬起挥舞了一下。 “那我就放心了!”息侯笑了笑,向斗丹伸出了手。 斗丹拔出了宝剑,递到了他的手中。 蕙心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想冲上前去阻止,脚却像浇筑到了地上一般,怎么也抬不动,她知道,即便是自己上前,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刚才他们的话她都已经听清了,熊赀逼着息侯自尽,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还因为熊赀知道了齐国的计划,这,自己根本无力阻止。 她的双手握紧了拳,指甲几乎嵌入了手心当中,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瞪大了眼睛,就那样看着息侯仰面倒了下去。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自己曾经遭受的,是国破家亡,如今,是家破人亡,息侯死了,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熊赀终究还是违背了他的誓言,要了息侯的性命,一时间,她想到了死,真想一头撞倒廊柱上,随息侯而去,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残酷的事实(二) 忽而,又想起刚才息侯对自己说的话: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话,是啊!他死了,可是造成这一切真正的凶手蔡侯,依然逍遥法外,听息侯话语里面的意思,这所谓的复国计划,不过是子虚乌有而虚构的,甚至有可能,这就是蔡侯一石二鸟的计策,既让熊赀除掉了息侯,又让熊赀对自己产生误会,进而冷落自己。 她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心一点点地变得坚硬起來,她打定主意,现在不能死,她转身向马车方向走去,脸上的表情凝结成霜,她要让自己的内心变得无比强大,要让造成这一切的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不知什么时候,交织的乌云悄悄地遮住了太阳的光线,遮蔽了湛蓝的天空,原野上卷起了一阵冷风,带着罕见的寒意拂过大地。 马车载着她向城内驶去,蕙心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着看着车辕的一角,秋若从來沒见过她这种表情,她害怕极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路上主仆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坐着,随着马车的颠簸,回到了城中。 马车两旁传來了市井之民嘈杂的吵嚷声,蕙心充耳不闻,仍旧保持着沉默,秋若再也忍不住了,唤了一声:“夫人!” 蕙心抬眼看了看她,又垂下了眼睑,沒有理会她。 秋若便不再说话,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沒有用,她见到了她不应该看到的事情,这无异于在她的心头上狠狠地戳了一刀。 到了馆舍,秋若先下了马车,搀扶她下了车,两人缓步走进了馆舍的屋子当中,秋若只感觉她的周身都在发冷,不禁惊讶地说了一声:“夫人,你身体不舒服吗?” 蕙心摇了摇头,仍然沒有答话,只是抬步向里面走去,秋若搀着她慢慢地坐到了床边,感觉她的手抖得特别厉害,慌忙说道:“夫人,我去找个医者过來,你先躺下休息吧!” 蕙心摆了摆手,终于哑着嗓子,开口说道:“算了,沒有用的,心里的疙瘩,什么医生也治不好,不要去了!” 秋若不敢违命,只得说道:“那好吧!我去找点吃的,夫人你一定饿了吧!”说着就要朝外走。 “算了,一会儿大王回來再说吧!”蕙心制止了她。 秋若局促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她说完话,就和衣躺下了,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秋若。虽然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可是心中,却恨意交织,如狂风卷过海面,波涛汹涌,谁做的事,就让谁去承担后果,她一遍遍地对自己默说着。 临近傍晚的时候,秋若看到熊赀匆匆回來了,便上前行礼,熊赀挥了挥手,问道:“夫人在哪!” “回大王,在屋内!”秋若答道。 熊赀径直迈步进了屋子,看到她平躺在床上,正想说话,蕙心一转身,将后背晒给了他。 “夫人,我回來了!”熊赀轻声地说道,话语里,透露着一丝的歉意。 蕙心仍旧沒有理他,仍然保持着相同的姿势,脸朝向床里。 熊赀碰了一鼻子灰,仍旧有些不甘心,回头问秋若:“夫人吃饭了吗?” “回大王,夫人自从回來之后,粒米未进!”秋若小心地回答道。 熊赀皱了皱眉头,心想,这怎么行呢?便吩咐秋若:“去准备些饭菜拿过來,快点!” 秋若忙领命去了。 熊赀又凑到了床边,不甘心地说道:“夫人,起來吧!吃点东西,好不好!” 蕙心仍旧不理他,熊赀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他知道今天的事对她有一定的影响,但自己并沒有让她看到最后一幕,她除了不快,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的,再过一段时间,再告诉她息侯病重去世了,应该是沒什么问題的。 可惜他的算盘打错了,蕙心看到了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她,还会原谅他吗? 秋若端來了食物,摆放到了桌上,熊赀再次召唤着蕙心,她无法,只得勉强起來随他坐在了席上,脸色苍白,浑身微微发抖。 熊赀看到她这个样子,大吃一惊,用手一摸她的额头,惊呼了一声:“你病了!” 蕙心厌恶地推开了他的手,继续垂下眼睑,不再看他,熊赀无法,只得又吩咐秋若:“去传太医过來!” 秋若唤來了太医,太医给蕙心把过了脉,不禁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熊赀,便低声说道:“大王,能否单独说一下!” 熊赀点了点头,起身到了屋子外面,太医弓着腰跟了出去,到了檐下,小声说道:“大王,夫人是情绪受了波动,路上又受了寒气,因而病了,风寒这事,臣开一些调理的药,几日内就能见效,只是这心病……还得大王多多劝说一下夫人,不然气郁胸中,五脏六腑都会受影响的!” 熊赀点了点头,太医忙说道:“大王,那臣就先去准备汤药了!” 熊赀挥挥手,示意他离去了,只身返回了室内,在蕙心身边坐了下來,握住了她的手,好语劝慰着她,让她吃点东西,蕙心只得拿起筷子,慢慢地吃着碗里的饭,也不理会他说什么? 在息县住了两日,看到蕙心脸色稍微好了些,熊赀便带着她回到了郢,息侯的事,他已经让斗丹去办了,把息侯按照君王的礼仪安葬完毕了,息侯,别怪我,我也是沒有办法,他在心里说。 自从蕙心回到郢都之后,后宫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蕙心的巨大变化,她变得沉默寡言,每天就在桃仪殿带着两个孩子,再也不随熊赀外出了,对于前來探访的后宫嫔妃们,她几乎是不与他们怎么说话,熊赀赋予她的权力她也悉数交到了内府主事的侍人手中,别的事情什么都不再过问。 对于熊赀,她更是冷淡得要命,每天他來的时候,她就当沒有这个人一般,不再和他说话,后宫之人纷纷猜测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这个样子,各种揣测想法不断地在嫔妃们之间流传,人们隐约知道她之前曾经瞒着熊赀出了宫,回來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多数人都认为跟这件事有关,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心的凌迟 最受不了的人当属熊赀,每次他费尽了口舌想讨她开心的时候,蕙心都是一副冰冷的面孔交给他,让他心里也备受煎熬。 一个多月之后,夏天來到了。 桃仪殿前面的桃树枝叶愈加茂盛,自从春天到现在,雨水始终十分充沛,桃木与去年相比长高了一大截,蕙心怀中抱着熊恽,看着熊艰在树下玩耍,心中思索着,看今年的年景,国内的粮食收成较去年相比要高不少,这样的话,国库就会充盈,楚国的实力也会大大增强了,如果熊赀训练有方,军队的战斗力也会大大提升,想到这,她的贝齿咬着下唇,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心中暗念着:君上,我会让你的愿望实现的。 “夫人,外面太热了,是不是要带太子进殿凉快凉快!”秋若在她的身后问道。 “好!”蕙心说着,将怀中的熊恽交给了身旁的乳娘,秋若便快步走到了桃树跟前,用商量的口吻对熊艰说道:“太子殿下,我们进殿吧!外面太热了!” “不嘛,我不进去,我还沒玩够呢?”熊艰不满地撅起小嘴,奶声奶气地说道。 “艰儿乖,跟秋若进去吧!一会凉快了再出來玩!”蕙心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 熊艰不高兴地跟着秋若进了殿,乳娘也跟在后边,两人带着孩子进了侧室,蕙心只身一人踱进了殿中,回到了内室,刚关上门,一回身,便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屋中央。 她惊得差点叫出声來,对方拔出了铜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室内外光线的反差,让她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待她看清了眼前人,惊恐的心绪反倒平静了下來。 拿剑架在她脖子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姬无病。 她平静地看着他,她早已料到,他会回來找自己的,只不过沒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你要杀了我吗?”她镇定地问道,语气中不带一丝的恐惧。 “为什么?”姬无病的脸上,流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神色。 “你说呢?”蕙心反问他。 “为什么要了他的性命,楚王不是已经答应过,要让他活着吗?是不是你,因为你的原因,导致他丢了性命!”铜剑架在蕙心的脖子上,微微抖着。 蕙心微微扬起了头,看着他,他的头上,仍旧有一些泥土,看來是从碧园的暗道进來的,那条暗道除了他,沒有别人再知道,曾经这个将自己的生命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男人,今天却将兵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蕙心不禁苦笑了,看來自己真是祸水啊! “说啊!为什么?”姬无病声音高了些,有些激动。 “好,我告诉你为什么?”蕙心终于开口说道。 姬无病握着铜剑的手心已经开始潮湿了,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有传言,说齐国想助息侯复国,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想趁楚王外出的机会去问他,可是?等我到了息县,熊赀也到了,而且,这所谓的复国之事,息侯根本毫不知情,糟糕的是,这件事,熊赀也了如指掌,他看到了我跟息侯相见的一幕!”蕙心说道。 “难道这就是杀他的理由吗?”姬无病更加激动了,很明显,如果按她这样说,息侯就是这子虚乌有的事件无辜的牺牲品。 “你也在楚宫待过,熊赀这个人能做出什么事來,你不清楚吗?”蕙心继续说道。 姬无病无语了,是啊!他是楚王,这里是他的国家,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土地有被人分裂出去的可能呢? “我想请求你一件事!”蕙心说着,注视着他的眼睛,姬无病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要杀我,可以,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知足了,不过,!”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是现在!” 姬无病疑惑地看着她,继续听她说。 “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我要让蔡侯为他的所做作为付出应有的代价,到那个时候,请你再來取我的性命吧!”蕙心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定。 “当啷”一声,姬无病手中的铜剑掉在了地上,他猛然间醒悟了,是啊!她是妫蕙心,是自己曾经倾慕的那个女子啊!她的心,足以能容下这世上所有的痛苦,却仍然笑着面对这一切,她又何曾想过她自己,自己一时糊涂,竟然将铜剑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竟然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夫人,我错了,真的错了!” 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慢慢流下,她缓缓蹲下身,看着他,他们的心,自始至终都是相通的,此刻,她和他心里的痛苦是一样的。 “夫人,我一定会帮助你实现的,夫人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连我的性命都算在内,只要你一句话!”姬无病泪流满面,抽泣着说道。 有人说,男人的眼泪只在伤心到极致的时候,才会涌出,这不代表着软弱,也不代表着无助,而恰恰代表着坚强,蕙心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仍旧是自己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你走吧!如果让别人看见,又会起疑心的,不用管我,我会有办法的!”蕙心说道。 姬无病看着她,眼圈红红的,流下的泪水将脸上的胭脂冲淡了,她毫不在意,只是在陪着自己流泪,他点了点头。 * 姬无病离去后不久,云络就來探视蕙心,孩子们由宫女带去睡午觉了,只有她自己一人坐在殿中,云络进來两人行礼毕,便坐在了客位上。 她看到蕙心的面色日渐消瘦,便关切地问道:“夫人,看你最近脸色很不好啊!你该保重自己身体才是啊!” 蕙心勉强笑了笑,回道:“谢斗夫人关心了!”她沒有再称呼她“云络姐姐”,这让云络感到了一些疏离,似乎她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心事。 一个侍人走了进來,向两位夫人行过了礼,开口说道:“妫夫人,大王让我來通知您,息县的县尹昨日來报,说息侯因病重,已于半月之前去世了,大王已经责令县尹按照君侯的礼仪安葬了息侯!”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追问 听了他的话,蕙心的脸上流露出反常的平静,仿佛他说的事情跟自己丝毫关系也沒有,只是点了点头,应了声:“知道了,退下吧!”语气中,不带一丝的感情。 云络坐在一边,暗自吃惊,按理说,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至少应该在情感上起一些波澜才对。虽然她爱的人不是息侯,可他毕竟也曾经是她夫君,要说一点感情变化也沒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眼前的蕙心,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一片空茫,对此,毫不关心,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妫夫人啊! 蕙心丝毫不理会云络的疑惑,待侍人走了之后,将头转向云络,说道:“斗夫人,我最近身体不太好,这后宫之事,就要靠你多费心了,如果你觉得自己处理吃力的话,可以让成妃帮忙,只要跟大王提及就可以了!” 她的话让云络愈加疑惑,她看着蕙心,开口问道:“夫人,难道刚才的消息,你就一点感觉也沒有吗?” 蕙心笑了笑,说道:“能有什么呢?我又能改变什么呢?现在我是楚王的夫人,连孩子都生了两个,息侯死了,这又与我何干呢?” 云络略微点了点头,是啊!她想的总是如此实际,这让自己自叹弗如啊!可她却又有些鄙夷,觉得蕙心并不像之前自己认为的那样重情重义,不过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斗夫人,你不想知道姬无病的消息吗?”蕙心突然问她,这让云络的心为之一颤,是啊!她肯定是知道姬无病现状的,否则不会问自己这个问題的。 云络的气息立刻变得起伏起來,她稳住语气,开口说道:“妫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已经把我给他的东西带回來了吗?现在怎么又突然问这种问題!” 蕙心的嘴角略微撇了撇,果然啊!云络的心里仍旧是放不下他的,她便说道:“我知道,是我从中作梗,让你们不能在一起,这我只能说抱歉了,我想问你的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和他一起走吗?” 云络死死地盯着她,反复琢磨着她说的话,她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仍然有可能再见到姬无病,难道说,他和她一直都有联系,她不禁心中暗喜,顾不得其他,忙问道:“夫人,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的!” 蕙心看着她,就在刚才,姬无病还在自己这里,如果凑巧的话,他们两个人真的会碰见的,可是那样有什么用呢?这不是她现在要想的事情。 她沒有答话,一时间有些冷场,云络想了想,岔开了话題说道:“夫人,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听说,那李妃因为受不了劳役之苦,得了传染病,不久以前死掉了!” 李璟碧死了,蕙心听了,不禁感到有些惋惜,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她真的有些同情这个女人,一直遭受着不幸,最终却也沒能逃脱悲惨的命运,难道说,女人的命运都是这样由天决定的吗? 她说道:“可惜了,这个女人虽然做过一些坏事,可是她的心地并不坏,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受了别人的胁迫,不知道这件事怎么处置了!” “哦,听说她死了之后,我委托家里人在城外山脚下寻了一处地方,将她安葬了!”云络答道。 听她这么说,蕙心的心稍安了一些,李璟碧,愿你來世托生到寻常百姓家罢,不要再与宫廷贵族有任何瓜葛,再也不要,蕙心在心里说道。 她的视线投向宫外,宫殿巍巍依旧,可是她的心里却感到无比的凄凉和冷清,人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人生來就是要遭受这些苦难的吗? 云络看她陷入了沉思,也随着她将视线投向了殿外,天空蔚蓝,阳光灿烂,寻常百姓人家虽然粗茶淡饭,但日子却过得平和充实,而这宫中,充满的却是无限的寂寞。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都不再做声了,又坐了一会儿,云络便告辞离去了。 临近掌灯的时候,熊赀回來了,看样子已经喝了一整天的酒,满面通红,嘴里喷着酒气,蕙心看到他这个样子,不禁感到有些厌恶,怀中抱着熊恽,将脸扭了过去,不再看他。 熊赀几乎散脚了一般,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她的跟前,死死地盯着她,开口说道:“你说,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理我,我究竟怎么着了,啊!” 语气声很大,蕙心怀中的熊恽被他的凶样吓得哭了起來。 “不许哭,我的儿子,怎么能哭呢?”熊赀凶巴巴地吼道。 熊恽哭得更厉害了。 蕙心轻拍着怀中的孩子,剜了一眼熊赀,这个眼神,让他的酒立刻醒了一半,他从她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无限的哀怨。 “蕙心,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说呀,只要你高兴,本王能做到的,立刻就去办!”熊赀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冲她说道,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整天面对她这个样子,他快要疯掉了,这比刺他一剑还难受。 蕙心轻轻拍了拍熊恽,他逐渐止住了哭声。 “息侯死了!”她终于开口说道。 “是啊!我不是已经派人通知你了吗?旧疾复发,去世的,我让息县尹按照君侯的礼仪将他安葬了!”熊赀忙不迭地说道。 蕙心的心中冷笑,病逝,亏你还真说得出口,她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道:“这样啊!那我沒什么可说的了!” 说完,便不再看他。 熊赀愈加局促不安,怎么她就想说这个吗?他忙问道:“你不想和我说别的吗?以前你不是这样的,怎么从息县回來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蕙心,你说话呀!” 蕙心又看了看他,沒有答话,而是将熊恽放到了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专注地看着床上的孩子,不再理会熊赀了。 熊赀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看蕙心这个样子,悻悻地喊了一声:“來人啊!给本王拿酒來!”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激怒(一) 少顷,侍人便端來了酒菜,放到了桌上,熊赀在席上坐下來,端起酒爵,又喝起闷酒來,蕙心也不看他,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熊赀又喝了几杯,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他摇晃着站起身,险些摔倒,幸亏一把扶住了梁柱,稳了稳身形,又凑到了床边,鼻息中传來蕙心身上淡淡的香气,他看着她白皙的颈,心中不由如一团火焰灼烧般,热了起來,他一把拉住了她的纤纤柔荑,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來。 蕙心依然沒有正眼看他,但却开口说话了。 “大王,你知道吗?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当初在蔡国的遭遇,那蔡侯当时的行径,跟你现在一点差别也沒有!”她冷冷地说。 熊赀醉意朦胧间,听到了她提到别的男人,不禁额头青筋暴起,说道:“你竟然把我跟他比!” “又有什么区别么,你们不都是一样,垂涎我的身体吗?”蕙心的话语里,充满了绝情,她要让他痛,让他感到羞辱。 “他怎么能和我比,怎么敢觊觎我的女人!”熊赀暴跳如雷,就差蹦起來了。 “你忘了吗?当初就是他侮辱了我,如果不是姬无病,我早已被他糟蹋了,可如今,息侯死了,他却仍然逍遥在这个世上,这公平吗?”蕙心的话语颤抖着,带着不甘,带着倔强的抗争,她内心承受的痛苦,有几个人会读懂,活在世上,她隐忍的已经够多了。 “好,好,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冷淡我了,原來是这样,好,蕙心,你等着,我会让你高兴起來的!”熊赀松开了她的手,默默地注视着她,曾以为,她是那样的柔弱,任凭命运对她如何肆虐,她仍然会选择默默地承受,今天,他终于读懂了她,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看來过去,自己太忽略她的感受了。 熊赀唤來宫女,抱走了熊恽,蕙心的目光随着宫女在门口的消失而收回到了室内,她看了看熊赀,低头脱去了自己脚上的冩,并沒有宽衣解带,而是直接躺在了床的里边,熊赀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她腰间的围带,手却被蕙心紧紧抓住。 熊赀无奈,只得同样和衣在她的身边躺下,他从后面抱住她柔弱的身躯,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他在心里暗自发誓:蕙心,我会让你高兴的。 蕙心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起初激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來,他宽阔胸膛灼热的触感让她十分的踏实,她知道,刚才自己的话,已经深深地触动了他,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想法的话,依他的性格,他一定会去做的。 接下來的时日里,熊赀很少到后宫來了,即便是偶尔來一次,也是匆匆到桃仪殿打个转,两人也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地对坐一会儿,然后就离去了。 后宫的事情,蕙心全都交给了成妃和云络去打理,自己则只在桃仪殿里面带着熊艰和熊恽,熊艰已经能够简单地说话了,熊恽也已经能自己坐了,看着两个孩子一天天的大起來,蕙心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自己已经和他在楚宫生活了三年了,回想当初活下來的理由,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息侯死了,并非是熊赀向世人所公示的“病逝”,而是死于他的利刃之下,这,自己亲眼所见。 这一日,天气晴好,蕙心漫步走出殿外檐下,立于台阶之上,看天上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她的视线投到了殿前桃树上,树上的桃子已经长得足够大了,眼看就要成熟了,蕙心惊觉,这个夏天,就这样过去了,掐指一算,息侯离去也有百天了,这些时日以來,她无时无刻不感觉如同芒刺在背一般,耳边时刻在响着息侯的嘱托,仇恨已经填满了她的胸膛,她吩咐秋若:“取酒來!” 秋若忙去取了酒,不解地斟满了端给她。 蕙心将手中的酒爵微微举起,视线投向北方,心中祷念着:君上,你且慢走,我定会让你瞑目的,一定,。 她将杯中的酒缓缓地倒在了地上,泪水不禁从面上悄然滑落,坐拥权柄,君临天下,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然而,一旦当他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换來的却是无辜平民的死伤,别人的妻离子散,这世上,本就沒有绝对的谁对谁错,只有谁比谁更强,强者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而弱者,则只能活在强者的阴影当中。 她独自祭拜完毕息侯,心情也略微平静了些,问身旁的秋若:“大王这几日在何处!” “回夫人,奴婢听说,大王刚从丹阳回來,现在正在城外训练军队!” 蕙心点了点头,这是真实的熊赀,他是不会稀罕安逸地过平淡的日子的,自己要做的事情,只不过是在他的身后轻轻推一下而已。 想到这儿,她便吩咐秋若:“替我换装,我们去城外军营看望大王!” 秋若暗吃了一惊,这是她最近主动提出去找熊赀,她不禁有些暗自高兴,大概她的心结快要解开了吧!毕竟过去的事情也已经无法再改变结果了,再说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在楚宫的地位,对其他嫔妃來说是望尘莫及,只要她忘了以前的事,只做文王夫人,那以后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 想到这儿,她便随蕙心回到了内室,看到乳娘正在抱着熊恽喂奶,秋若忙吩咐乳娘到隔壁去,乳娘诚惶诚恐地按她要求,将熊恽抱走了。 秋若取來了她最常穿的那件淡粉色的礼服,替她将身上的深衣换下了,穿戴整齐了,又取來了一枚象牙簪子,刚要替她挽上发髻,蕙心淡淡地说道:“去取凤冠來!” 秋若愈加疑惑,很少见她穿戴有这么正式的时候啊!她这是要做什么?不过是去见楚王,怎么搞得这么庄重呢? 但是她也不敢多问,忙去取來了凤冠,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激怒(二) 一切穿戴整齐了,蕙心并沒有抬步向外走,而是去了隔壁孩子们的房间,秋若紧跟在后面。 蕙心进了房间,看到熊艰正在跟小宫女玩耍,蹒跚地走着,不住地笑着,熊恽在乳娘的怀中已经睡着了。 见到她进來,室内的人慌忙向她行礼,蕙心略摆了摆手,说道:“艰儿和恽儿,你们要好好照看,我去去就回來,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斗夫人!” 宫女忙应诺了,看到她如此庄重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出,一直到她离去了。 蕙心回到了前殿,吩咐秋若:“你去请斗夫人过來!” 秋若心下十分疑惑,今天她的举动也着实反常,不敢多问什么?忙去请云络了。 过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云络匆匆赶到了,看到蕙心如此打扮,不禁暗吃了一惊,自从上次她从息县回來,整个人就跟变了一般,衣着打扮的随意中,透露出几分颓废,可是今天,却透露出王夫人独有的威严。 她向蕙心行过了礼,开口问道:“夫人,召臣妾來有什么事吗?” “云络姐姐,我出城去军营一趟,回來的时日说不定,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们,可以吗?”蕙心说道。 听到她这么说,云络忙答应着:“当然可以,夫人放心去吧!有臣妾在,夫人尽管放心好了!” 蕙心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点了点头:“那就先谢过斗夫人了,本夫人即刻前往,请斗夫人多多费心了!” 云络应承着,看着她翩然离去了,心中十分疑惑,她到底要干什么?往常自己來的时候,她都是陪着自己一直聊天,从來沒像今天这样,仿佛自己不在她眼前一般。 蕙心不去理会她的疑惑,也不愿去多做解释,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她走到了院外,在秋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前面有甲士开路,后面有侍人跟随,马车就在人们的前呼后拥当中,向城外的军营驶去。 穿过了郢都繁华的街道,马车出了北门,一出城,道路便立刻变得凸凹不平起來,车也颠簸得厉害。 行了能有一个时辰的时间,马车到了军营当中。 彼时熊赀正在点将台上看着下面士兵操练,整个演练场上尘土飞扬,喊杀声不绝于耳,一个传令兵跑到了台下,高声呼道:“报告大王,夫人前來探望!” 熊赀一时间沒有回过神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哪个夫人,忙问道:“什么夫人!” “回大王,是妫夫人!”士兵应道。 熊赀感到出乎意料,他压根就沒想到蕙心会來这里,慌忙问道:“在哪儿呢?” “回大王,在辕门外!”士兵答道。 熊赀顾不上其他,面露喜色,疾步下了点将台,快步向辕门外走去,蕙心主动來找他了,这太好了,侍立在一旁的将领们看到大王如此高兴,一个个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夫人來了,怎么会让他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 辕门外,蕙心在秋若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守卫的士兵齐刷刷地向她行了肃拜的军礼,她移步军营,刚进门,便看到熊赀走了出來,他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竟显得有些拘束,问道:“夫人,你怎么來了!” “大王,你离去已经有很多的时日了,臣妾甚是想念,因此特地过來看望你!”蕙心说着向他行了个礼。 “來,蕙心,你來的正好,來看看我大楚的威武之师!”说着他拉起蕙心的手,两人携手向军营内走去。 蕙心眼角的余光扫过侍立在两旁的士兵,感觉士气甚是高昂。 熊赀带着她來到了操练场前,拉着她的手登上了点将台,蕙心放眼望去,士兵手中的戈戟闪着寒光,战马膘肥体壮。 “你看,蕙心,还有谁,敢阻挡我楚国雄师的步伐!”熊赀充满得意地问蕙心。 蕙心的眼中,一阵冰冷的寒意泛起,她低低地说道:“大王,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 “哦,夫人请讲!”熊赀只是随意地说着,并沒有注意她的表情。 “当初,我嫁到了息国,可是?那个国家已经羸弱不堪,正如你说的,你不去灭掉他,也照样会有别的国家去灭掉他!” 熊赀耳边听着她的话,皱了皱眉头,他最不愿听她提起曾经在息国的种种事情。 “所以,这件事,不怪你,你沒有错,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当初我嫁到息国的时候,路过蔡国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我想说的是,你的所谓的兵强马壮,难道只是摆设吗?蔡侯,他仍然逍遥地活在世上,你的士兵再强,战车再多,对他又有什么影响呢?我还听说,他投靠了齐桓公,参加了齐桓公的什么北杏会盟,跟着小白去灭了遂国,你不觉得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对你是一种侮辱吗?”蕙心极力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按捺住心中的愤懑,她的确受够了,不想再忍下去了。 果真,被她激将的熊赀脸色变得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本來他是想待士兵操练熟练了之后再次带兵东进,去讨伐越国的,蔡国因为距离较远,暂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可是听到了蕙心这番话,他改变了主意。 他认真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人,越來越让自己感到难以琢磨了。 “如果你将我掳來,当成奴隶去劳役,这沒人会说什么?可是?你让我做了你的夫人,文王夫人,世人不光会鄙视我,还会笑你,那曾经侮辱过你夫人的男人,如今就要倒戈了,不再受你摆弄了!”蕙心继续说道。 “够了!”熊赀的脸色吓人,他看着她,她今天的衣着打扮,似乎在提醒着自己,她的现实身份,她是楚王夫人,是这个王国中地位最高的女人,但她口中说出的这些事,沒有一个字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让你很不愉快,对吧!那好,我马上就让他付出代价!”熊赀冲她吼着,接着便下令道:“传令众将,前來听令!” ------------ 第一百五十章 灭蔡 少顷,将领们便到了台下听候他的差遣。 “蔡侯背叛了与我国的盟约,私自参加了姜小白的会盟,着实可恨,传我命令,众将速整顿郢都本部军队,带足粮草,三日后向息县进发,着人速去通知息县县尹,集合军队,待大军一到,便行汇合,讨伐蔡国!”熊赀高声下令道。 众将领命,忙散去准备了,熊赀转身握住站在一旁蕙心的手,充满了怜惜地说道:“蕙心,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出这口恶气的!” 蕙心沒有答话,而是垂下了眼睑,她要的,就是这个。 三日后,军队集结完毕,浩浩荡荡地向息县进发了,蕙心只身一人跟随在熊赀的身边,后宫完全交给了斗云络,不仅孩子们沒有带出來,就连秋若,她也沒有带出來,熊赀本來劝她不要跟随自己,可是却拗不过她,只得将她带在身边。 到了息县,息县的县尹已经将军队集结完毕,军粮也备足了,熊赀十分满意,两支军队汇合一处,就在城外举行了誓师伐蔡的仪式,仪式毕,熊赀便犒赏三军,传卜师占卜了吉时,准备次日出发。 晚上,楚军中军大帐内,只有熊赀和蕙心两人,蕙心坐在床边,熊赀凑近了她,几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照映在她的脸上,别有一番诱惑之意,他伸出手去轻抚她的脸颊,却被她不露痕迹地躲过了,熊赀感觉,她总是在有意地回避着自己,可是自己是男人,这小半年來,他一直都在忍耐,期望她有一天能够心情好转起來,还像以前那样,笑意盈盈地面对自己,可是每次却都是徒劳,遇到的都是她冰冷的面孔。 他不禁有些恼怒,握住了她的手,用低低的声音说道:“蕙心,你是我的夫人,你忘了吗?我不许你还想着别人!” 蕙心的嘴角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然,她听清了他的话,慢慢地用左手解着自己的围带,所谓夫人,不过如此啊!不过是他暖床的工具罢了。 熊赀看她的动作,顿时感觉肠子都拧成了一团,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双手扶着她的肩头,拼命前后摇晃着:“蕙心,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高兴起來,你说呀,不要这样对我,我快受不了了,我求你了,你高兴起來吧!” 他的力气很大,摇晃得蕙心一阵头晕,她的目光与以前判若两人,再无那似水柔情,反倒如一潭死水一般,失去了生气。 她不答话,只是任凭他这样发泄着。 “好,咱们明天就出发,我马上就让你高兴起來!”熊赀咬牙切齿地说着。 次日一早,楚军便造饭出发了,熊赀骑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蕙心的马车,听着熊赀跟前面将领交谈的说话声,蕙心偷偷地将车窗打开了一角,将视线投向盂山的方向,她在心里默念着:君上,你等着,很快的。 一日后,楚军便进抵蔡国边境的一座小城,城守看到漫山遍野的楚军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战栗不已,慌忙开了城门投降了。 接下來的几日,楚军势如破竹,几乎沒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接连拿下了蔡国的多座城池,进抵到了蔡国的都城外。 城内王宫内,蔡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打着转,他不明白,自己是参加了齐桓公的盟会,可是也跟楚国解释过了,还将掠來的珍宝送给了楚王大半,夏粮收获了之后,答应送给楚国的粮食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也达到了数量了,为什么熊赀还要來讨伐自己呢? 派出求救的使者带回來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陈国按兵不动,不发一兵一卒來救自己,去宋国的使者干脆吃了个闭门羹,郑厉公倒是答应前來救援自己,可是一听说齐桓公小白也要來,就不出兵了,他们两个人向來是势不两立的,齐国答应了前來救援,可是路途遥远,楚国出兵突然,这让他毫无防备,等待齐国的援军,根本來不及啊! “大王,大王,怎么办啊!”媚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上挂着焦急的神色。 “看來楚王真的是打算要灭亡我蔡国了,我派出谈判的使者,都被他赶回來了!”蔡侯的脸上,难掩惊慌的神色。 “那该怎么办啊!”媚儿急的快要哭了。 “夫人,反正楚国是铁了心要灭了我国,为了我们蔡国的尊严,我决定了,明天出城跟楚军决一死战!”蔡侯狠狠地说。 “可是?大王,你跟他们打,根本沒有胜算啊!”媚儿快要哭了,昨天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君夫人,可怎么今天转眼间,就要成了亡国之民了。 “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沒人帮助我们,我们根本指不上姜小白那所谓的盟主,明天,我带兵出城跟他们决战,到那时候,你带着肸儿和萱儿,带好随身物品,趁乱出城逃走吧!夫人,拜托你了,一定要照顾好肸儿!”蔡侯说着,便要向媚儿跪下去。 媚儿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了他。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答应了下來,她在心里盘算着,万一城破了,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蕙心,只有找到她,自己才会有希望,至于这个国家,与自己何干。 次日拂晓,晨曦微露的时刻,楚军便集结好了军队,要攻城了。 晨风吹过戈戟的丛林,透露着杀气的寒意拂过蕙心的脸庞,她与熊赀走出中军帐,视线投向军阵当中,这场战争,很快就要有结果了。 熊赀拉着蕙心的手,登上了城外的高丘,中军帐就设置在这里,从这儿,可以直接俯瞰到城外的整个战场。 楚军已经在城外列好了阵势,熊赀略一挥手,旁边的士兵便拼命敲起了战鼓。 鼓声就是号令,楚军喊着整齐的口号,向蔡国的都城涌去。 守城的蔡军沒想到楚军会來的这么突然,來不及出城列阵,只得匆忙上城墙抵抗,弓箭手向城下拼命地射箭,但他们收到的,却是更多的箭簇,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失散 蔡国的军民拼力抵抗着,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数丈高的城墙根本抵挡不住楚军进攻的脚步,楚军步兵奋力攻城,城门被撞开,大军涌进了城中。 蕙心静静看着战场上的厮杀,一个身着布衣的蔡国人被从城墙上扔了下來,摔死了,看他的衣着打扮,他应该是个平民,不是士兵,也许,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室,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可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他死了,这只是一个人,还有更多的生灵,在这场战争中被涂炭,这,便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的罪孽深重,这叫做什么?她想起了苏妲己,那个让纣王毁掉了国家的女人,她觉得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最深恶痛绝的那种女人。 熊赀沒有看她,而是昂起了头,如果说,三年前,自己仅仅是打败了蔡国,迫使他臣服于自己,那今天,则可以算作是完全的胜利了,这个跟天子同姓的大国,即将划入楚国的版图了,这意味着,楚国不再是一个仅仅拘于江汉的小国,而是一个称雄于世的大国了,北进中原,已经迈开了第一步。 两人的想法是如此的不同,一个是充满了矛盾的自责,一个,却是充满了勃勃的野心。 城内。 蔡侯沒想到楚军进攻是如此的突然,南门处传來的巨大响声让他立刻感到不妙,他只是让媚儿抓紧时间逃走,就再也顾不上管她,而是径自出了宫,命令侍卫集结兵力,组织最后的抵抗。 媚儿跑回到了自己的宫殿,整个后宫都陷入了一片混乱,萱儿站在院当中,放声大哭着,宫女们沒有一个人顾得上她,只有姬肸在旁边不停地哄着她,媚儿再也顾不上其他,气喘吁吁地跑上前一把抱起萱儿,踉跄着脚步就向外面跑。 “母后,等等我呀!”姬肸跟在她的后面,焦急地喊着。 媚儿回头看了看他,心里一阵厌恶,自己带着一个萱儿本來就已经够累赘了,再带着他,怎么能逃得出去,她心生一计,说道:“肸儿,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先带萱儿去找一辆马车,回头來接你!” 姬肸想都沒想就答应了,他相信母后不会骗他的,于是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媚儿回來,可是他就这样站在原地等着,却再也沒等到她回來。 媚儿抱着萱儿逃到了街上,被逃难的民众裹挟着,跌跌撞撞地跑着,不知道要逃到哪里,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她摔倒了,萱儿摔在了墙角处,她刚爬起來,后面的人就如同疯了一般涌过來,接着还听到后面人的惨叫声,她无力去顾及孩子,只得顾着自己,拼命向前逃去。 一个骑着马的将军在萱儿面前停下來,他看到这个坐在墙角哭泣的孩子,她的衣着打扮跟普通百姓完全不同,便下了马,走上前去,解开了自己胸前的铠甲,将孩子放在了怀中。 这是一场完全沒有任何悬念的战争,蔡国所谓的盟友们,除了齐桓公之外,沒有派出一兵一卒,,齐国的军队行至半途,得到了蔡国已经灭亡的消息,便撤了回去。 楚文王熊赀,在大军的拥簇中,进了城,不过人们更关注的,是他身后那辆载着妇人的马车,据说那个女人,让楚王神魂颠倒,言听计从。 到了蔡国王宫门口,熊赀下了马,看着随行的侍从将蕙心从马车上搀扶了下來,他走过來挽起她的手,以胜利者的姿态向蔡国的王宫中走去。 “夫人,你看,这里以后就是我楚国的了!”熊赀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蔡国是一个实力很强的国家,这次战争之所以战败,一方面是由于本身准备不足,另一方面就是由于楚军的行动迅速远远超出了蔡侯的预料。 蕙心环顾四周,沒有一丝喜悦,反倒感到无尽的空虚,武力,可以征服一国之民,却不能征服这个国家的人心,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來,该干什么呢? 蔡国宫殿内沒有來得及逃走的侍人和宫女被集合在了一起,齐刷刷地跪在他们面前,宫女们不敢抬头,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命运是什么样的。 蕙心耳边继续传來熊赀的声音。 “蕙心,蔡侯这小子,说是给我们送去那么多的贡赋,实际上,他这宫中,好东西有的是,粮仓里面都是好粮食,这个人,着实可恨!”熊赀继续说着,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蕙心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厌恶的表情,问熊赀:“大王,蔡侯现在在哪里!” “哦,他被擒了,现在正羁押在军中!”熊赀答道。 “我想去看看他!”蕙心突然说道。 熊赀看了一眼她,她的脸上仍旧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哀乐,也许,她的这个愿望实现了,以后她就能高兴起來吧!他并沒有想太多,便吩咐身边的侍从:“你,带夫人先回军中,待我安顿完了这里的事,随后就到,路上注意安全!” 侍从领命了,便领着蕙心,出了城,先回到了城外的军中。 蕙心乘坐的马车进了辕门,她下了车,慢慢地向关押蔡侯的后营走去,两旁的楚军士兵忙碌着,干什么的都有,整修军器的,埋锅造饭的,修理战车的,还有互相炫耀着战利品的,见到她过來,纷纷慌忙跪下行礼,蕙心就如同沒看到一般,径直向蔡侯的囚车走去。 囚车上的人头发蓬乱,发冠早已不知丢到了何处,衣衫褴褛,被锁在囚笼当中,目光呆滞,沒错,这个人就是蔡侯。 听到周围人声忽然静了下來,蔡侯勉强转过头,看清了向自己走过來的这个女人,他便突然放声大笑起來。 蕙心对他的笑声就当沒听见一般,走近了他的跟前,仰头看着他。 “息夫人,这下你满意了!”蔡侯止住了笑声,恶狠狠地开口说道。 “住口!”旁边的士兵听到他这个称呼,一下子窜上了囚车,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嘴巴,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结局(一) “慢着,你们都退下吧!让他把话说完!”蕙心的语气不高,制止了士兵接下來的动作。 士兵和从人都退到了远处,警惕地注视着囚车上的蔡侯,生怕他一下子从里面窜出來一般。 “沒错,蔡侯,你这个称呼,提醒了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蕙心接着说道。 “息夫人,你以为,你蛊惑了熊赀,來灭了我国,你就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吗?错,当初,楚军去攻打息国,是谁舍命去救你们的,可惜啊!息侯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么个祸水妖姬当自己的夫人,对我蔡国恩将仇报!”蔡侯继续说道,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他恨不得立刻吃了她的肉。 “你说的这些,与我无关,即使沒有我,你们之间早晚也要发生战争的!”蕙心平静地说,是啊!这是乱世,强权便是公理,女人,只不过是男人之间动手的一个借口罢了。 “无关,笑话,因为你一个人,息国灭了国,息侯丢了性命,又因为你,我蔡国也被楚国踏在了铁蹄之下,你敢说,这跟你沒有关系吗?你说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妫蕙心,你记住我说的话,你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红颜祸水,国破变节,你必将会被后人耻笑,哈哈哈哈!”蔡侯仰天大笑。 蕙心脸上的神情黯淡了下來,是啊!虽然千百遍地说服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这却确实是事实,国家灭亡,自己忍辱偷生,这怎么又不能不称为是一种耻辱呢?只是,这是以后的事,后人愿意怎么评说,就怎么评说去吧!自己还有件事情需要弄清楚。 “我想问你一件事,所谓的息国复国的事,究竟存不存在!”蕙心开口问道。 蔡侯注视着她的眼睛,嘴角掠过了一丝的轻蔑,说道:“你们啊!还真是天真,沒错,这消息是我散布的,齐桓公确实曾经有帮助息侯复国的想法,但是,你用脑袋想想,这,可能吗?实话告诉你,这主意,跟你姐姐有关,她就想让楚王误会你,冷落你,沒想到啊!我们都失算了,你这祸国的女人技高一筹,把熊赀那小子玩弄在自己的手里,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可恨我蔡国,沒有那么多的战车,否则,我一定要踏平楚国,把你们统统都杀光!” 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接着口中又不停地骂着,越來越难听,蕙心听不下去了,转身便要离去,旁边的士兵冲了上來,用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他便立刻只能含混不清地发出“呜呜”的声音,再也骂不出來了,她忽然感觉这个男人很可怜,恐怕他今生,都要战战兢兢地活在熊赀的阴影里了。 与三年前一样,群臣依旧建议熊赀不要杀掉蔡侯,熊赀拿不定主意,便回帐问蕙心,蕙心只是淡淡地说:“大王,你听群臣的意见吧!我一个妇道人家,沒什么主见,再说蔡国都已经投降了!” 于是熊赀便听从了她的意见,沒有杀掉蔡侯,而是下令将他押回楚国,将蔡国的金银珠宝分赏给了有战功的将士,数日后,楚军拔寨启程了,蔡国,正式沦为了楚国的附庸。 启程回国那天,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乌云,带着寒意的秋风一阵紧似一阵,蕙心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狐裘披风,上了马车,车行到了路上不久,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來。 马车随着大军,在泥泞的道路上向南方颠簸而去,蕙心坐在车中,沒有喜悦,也沒有悲哀,该做的事情,她已经做完了。 几日后,车近了息县,看到熊赀到后军中去查看情况了,蕙心便命令车夫,向息县的太庙的方向驶去,熊赀视察了后军中情况之后回來,发现夫人的马车不见了,便急忙问侍从,侍从们告诉他夫人命令马车驶向盂山了。 听到这个消息,熊赀脸色铁青,吩咐随从的将领带着军队先回息县城中休整,自己孤身一人骑着马,去追赶她的马车,一边疾行,他一边在心里暗自发狠:蕙心,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的心里怎么可以还惦记着他,我给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马车在盂山的脚下停下來,蕙心吩咐车夫先回去,告诉他这里有人送自己回去,车夫不明就里,便赶着马车回去了。 连绵的秋雨自从他们从蔡国出來,便沒有停歇,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脸颊,还有身上的衣服,她就如同沒有感觉到一般,仍旧缓步向息国的太庙走去。 一抔黄土,这便是息侯的归宿了,息侯的坟墓,就在这里,仿佛苍天也在垂泪一般,秋雨下得一阵紧似一阵,使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了,她來到了息侯的墓前,口中喃喃说道:“君上,你的想法,我帮你实现了,你可以安心地走了!” “蕙心,你來这里干什么?你怎么还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忽然身后传來了熊赀暴怒的吼声,他不明白,自己什么都可以给她,可她为什么还对以前的事难以割舍,他不容许自己女人心里有其他的男人,决不允许。 蕙心转过身,看着他,笑了,他來了,这最好了。 “你为什么來这里!”熊赀眼中充满了少有的暴怒,一步步向她走近了,他不但要将她带回去,还要让这座宗庙荡然无存。 寒光一闪,他看到了她手中明晃晃的匕首。 “蕙心,你要干什么?”他惊了一下。 冰冷的秋雨骤然间加大了分量,倾泻到了两个人的身上,耳边不停地传來雨打落叶破碎的声音。 “还记得最初我为什么答应你去楚国吗?”蕙心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刀锋指向他。 “蕙心,你别闹了好不好,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把刀放下,有什么事情好好说!”熊赀劝慰着她,暗地里向前移动着脚步,眼角的余光瞟着她手中的匕首。 “看來,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蕙心叹了口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结局(二) “沒有忘,你是为了留存息侯的性命,答应嫁给我的,可是蕙心,这很重要吗?我们在一起三年,又有了艰儿和恽儿,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不好,你是我的夫人,是孩子们的母亲,放下刀子跟我回去吧!孩子们在等你!”熊赀试探着,注意着她的表情,暗中准备伺机夺下她手中的匕首。 蕙心仿佛沒听到他的劝慰一般,笑了笑,开口说道:“亏你还记得啊!息侯死了,用你的话说,是病死的,什么病,恐怕是心病吧!” 听她这么说,熊赀惊了一下。 “你都知道些什么?谁对你说的!”熊赀有些失态,这件事他确实做的不光彩。虽然愧对于她,但这对他來说,别无选择,沒有哪个君王,会容许自己的国土被人白白地分裂出去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芈熊赀,你要知道,我是息侯明媒正娶的夫人,我的命,跟这个国家是连在一起的,现在,国家沒了,息侯死了,那你说,我该何去何从呢?”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声音颤抖着。 熊赀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从她的眼神中,他知道了形势不妙,可能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试图用话语唤回她,再次说道:“蕙心,不要这么固执,孩子们还在等你,放下刀子,跟我回去吧!”语气近乎于哀求,慢慢地向她靠近。 可是她却仍旧无动于衷,眼神中却流露出解脱了的轻松:“熊赀,你我的缘分,尽于此了,孩子们以后就拜托你了!” “不,!”熊赀歇斯底里地喊着,箭步冲上前來,想夺下她手中的匕首。 可惜,已经晚了。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血,从创口处涌出,染红了纯白的衣裳,如一朵绚丽的红花,触目惊心,雨滴不停地洒落到她的身上,试图抹去这红色,却全是徒劳,鲜红的血液带着她的体温,不断地涌出來,沾满了他的双手。 他痛苦地将她抱在怀中,手足无措,口中不住地喊着:“为什么?蕙心,你不要走!” 他试图按住她的伤口,结果发现沒有任何作用。 蕙心的呼吸变得艰难而急促起來,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摆脱这世上的纷纷扰扰,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肉体上的痛苦,已经逐渐地感觉不到了,她的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笑容,但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沒有告诉他。 熊赀看她嗫嚅着双唇,便安静了下來,将耳朵贴近了她的唇边。 “赀,我爱你,我今生只爱你一个人……”她的声音越來越微弱,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豆大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潸然滑落,滴落到了她的唇角,是咸涩的。 他只觉得天霎时间黑了下來,伸手不见五指,怀中的人儿转眼间便消失了,他四处寻找,却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却看不到她。 “你真坏,人家还沒有出嫁,你怎么可以这样!” “赀,你走吧!这世上只有息夫人,再无妫蕙心了!” “大王,请你自重!” “赀,不要管我,这是你的国家,你下命令吧!世人都在看着你!” …… 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就这样翩然离去了,无法挽留,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感到冷,透入骨髓的冷,她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对待他,这些,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沒有答案。 “大王,大王,你怎么了?”一阵焦急的呼喊声唤醒了他。 熊赀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许多的士兵,手中的火把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他摸了摸后脑,感觉有些痛,再看向地上,殷红的血迹被雨水冲刷进了泥泞的土地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过一般。 他的视线逐渐地明晰了起來,看清了眼前人。 “大王,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倒在了这里,夫人呢?”面前的斗丹焦急地问道,他带兵回了城中之后,久久不见熊赀回來,放心不下,便带着自己的家兵前來寻找熊赀,待他们赶到的时候,却只看到熊赀一人倒在地上。 他的话提醒了熊赀,他忙环顾四周,哪里还有蕙心的身影。 “蕙心,!”他凄厉地呼喊着,祈盼着能够有回应,可惜,这是徒劳的。 “大王……”斗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落魄的神情。 “传令三军,连夜去寻找夫人,快!”熊赀歇斯底里地喊着,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可以走,这根本不可能,她又能去哪里呢?他不敢再想下去,恨不得立刻找到她。 夫人失踪了。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连夜传遍了息县,不仅是军队里的士兵被发动了起來,就连城内的普通百姓,也自发地加入到了连夜寻找夫人的队伍中來,可是?这一夜,蕙心就如同从世上蒸发了一般,彻底地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接下來的几天,熊赀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周围数百里的范围内,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不放过,可是却沒有任何结果。 半个月之后,在众人的劝说下,熊赀放弃了寻找,带着军队回到了郢都,还有押在囚车当中的蔡侯。 他沉沦了下去,不再上朝,不再过问任何政事,每天要做的事情,除了喝酒,就是去看孩子们,整个楚宫顿时死寂了下來,在死水一般平静的气氛中,冬天到來了。 *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大地上,凛冽的寒风不停地怒号着,这是一年当中最冷的季节,息县城外河边的一座普通的民房里,炉火正旺,室内暖意融融,与外面凛冽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夫人,该吃药了!”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妇人小心地端着煎好的药來到了床前,递到了坐在床上的女人手里。 床上的人接过了她手中的药,仰脖喝了下去,有些苦涩,她皱了皱眉头,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新的开始 “夫人,这药是老先生特地为您配制的,正适合您现在恢复的时候饮用!”妇人解释道。 “呵呵,我知道,姜媔,我一直有件事想问你!”床上的人说道。 “夫人请讲!”姜媔答道。 沒错,这个喝药的女人,就是蕙心。 “你为什么要救我!”蕙心问道,这也一直是她疑惑的问題。 “夫人,其实我不说,你也应该能猜的出來,我是齐国的奸细!”姜媔注视着她的眼睛说道。 蕙心点了点头,继续听她说。 “我的任务,就是将你带回到齐国,不然的话,我全家人就都沒命了!”她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死是活。 “只有这一个任务吗?”蕙心有些奇怪。 “是的,当初我和李璟碧潜入楚宫,就是伺机动手的,可是她却贪图享乐,企图诱惑大王,结果坏了事!”姜媔停了停,接着说道:“夫人,当初在息国的时候,我最痛恨的人就是你,恨不得用尽手段将你置于死地,可是后來,你却救了我一命,这让我的心里很矛盾!” “到了楚宫以后,我时刻告诫着自己,不可以对你心软,你是我的仇人,可是自从你在息国太庙自杀的那一刻起,我忽然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又怎么能干出那么无耻的事情來呢?”姜媔继续说道。 蕙心注视着她,她相信她此刻说的,是她心里真实的想法。虽然她这个人以前有的时候飞扬跋扈惹人嫌,但是非的问題,还是能分得清的。 “所以,你就和他合力将我弄到了这里!”蕙心问道。 “是的,夫人,我想好了,我们就躲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齐国人不会知道的!”姜媔说道。 蕙心摇了摇头,她想的太天真了,这怎么可能呢?她笑了笑,开口说道:“为了你的家人,我们倒不如去齐国试一试,小白想见的人是我,他沒见到我的时候,你的家人应该是安全的!” “什么?夫人,你说什么?”姜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件事,打死她也不会干的,她刚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來,自己绝对不能让她再去冒险了。 “我是说,我们去一趟齐国啊!让小白放了你的家人!”蕙心说道。 “不,这绝对不行,你的伤口刚刚愈合好,正需要静养,再说齐国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你不能去冒这个险,我不值得你冒这个险,不行!”姜媔的语气是坚决的。 “姜媔,你救了我,我应当为你做点什么的!”蕙心又说道。 姜媔刚要说话,忽然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冷风骤然吹了进來,夹杂着雪花,一个男人迅速地闪身进來,关严了门。 “无病将军,你回來的正好,你劝劝夫人,她要到齐国去!”姜媔急忙走到外间,对姬无病说道。 姬无病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看了看她,略点了点头,走进了内室。 他來到她的床边,坐了下來,看着她,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她的脸色恢复得好多了,比以前红润了不少,只是脸上却多了许多的沧桑,她也同样穿着粗布制的平民衣服,脸上沒有任何的粉黛,乍一看和普通百姓沒什么区别,如果此生能就这样和她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 这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立刻被他赶走了,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定了定神,方才开口说道:“夫人,姜媔说的是,你不能冒这个险!” “无病将军,你先劝劝夫人,我出去寻些柴火!”姜媔说着,便穿上厚衣服,将绳子缠到了腰上就要出门。 “你歇一会儿吧!待天气转好了,我出去弄就成!”姬无病想要制止她,开口说道。 姜媔像沒听见一般,拉开门走了出去。 室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蕙心觉得有些尴尬。虽然这不是两人第一次独处一室,可是这样面对着他,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无病,难道你觉得,我们呆在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意义吗?”蕙心反问他。 “夫人,我知道你的心结还沒有解开,可是人总要面对现实的,不是吗?”姬无病反问她,当初自己活下來的理由,是为了她,当亲眼看到她将匕首刺进自己胸膛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天一下子塌下來了,因此他才不顾一切地打昏了熊赀,将她救起,为了救她,他找到了自己的师傅,那段日子,确实是凶险极了,自己整日提心吊胆地守在她的身边,她的手心是冰凉的,一直都是,看着她苍白的脸颊,这让他的心每天都如同刀绞一般的难受,后來,姜媔出现了,在两人轮流的照料下,她一点点地好了起來,现在又怎么能让她再去冒无谓的险呢? “什么叫心结,我跟熊赀,已经两清了,我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还想怎么样呢?难道还让我回到楚宫去吗?”蕙心说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国家已经沒有了,您不要总想不开的!”姬无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是啊!我的话还沒有说完,欠息侯的,我也还了,可是是你把我救起的,现在我的这条命,应该是属于你的,对不对!”蕙心说着,从被中伸出纤纤柔荑,握住了他的手。 姬无病浑身一震,这是她第一次握自己的手,这让他怎么承受得起,他像被烫到了一般,慌忙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她是他的女神,对她,他不敢有任何亵渎的想法。 “夫人,我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他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忽然门被猛地撞开了,接着姜媔便被人推搡着进了外室。 姬无病一个箭步离开了床,奔向墙角的几案,那上面摆放着他的铜剑。 “妫夫人,打扰了!”从外面走进來两个人,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姬无病已经拿到了他的宝剑,拔出剑,回身挡在蕙心的前面,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郑国 “妫夫人,我们是郑国的人,奉国君之命,协助您到齐国去!”那两个人冷冷地说道。 姜媔蜷缩到灶台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蕙心听清了他们的话,不禁感到有些可笑,郑国人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猖狂了。 “你们找错了,我们是平民百姓,这里沒什么你们要找的妫夫人!”姬无病继续说道,剑锋指向了他们。 为首的郑国人笑了,笑容中露出奸诈。 “姬无病将军,不要以为,你们做的事情能够瞒住这世界上的所有人,说白了,只是楚王一个人还蒙在鼓里而已,你们躲进了山中,又在临近冬天的时候來到了这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姬无病无语了,看來他们跟踪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居然沒有察觉。 “我是妫蕙心,你们想怎么样!”蕙心开口说道。 “夫人,我们只是想请您先到郑国去,沒有别的意思!”郑国人说道。 “你们算什么东西,怎么敢來命令文王夫人!”姬无病正了颜色说道,语气中带着威严。 “将军,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如果夫人不跟我们走,那这个女人的全家几十口人,性命就全都不保了!”來人用手指着姜媔说道。 蕙心的鼻息中透着轻蔑,亏小白还是一国之君,这种下三滥的事也能想得出來,真是越怕什么就越來什么?刚才还在和姜媔讨论这件事,结果现在人家就找上门來了。 “夫人,我们已经备好了马车,您如果行动方便的话,请即刻启程!”來人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好啊!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前提是,你们得先去通知小白,放了姜媔的族人!”蕙心说道。 “这沒问題,只要夫人跟我们走,什么都不是难事!”來人说道。 “那好,你们先回避一下,本夫人这就更衣随你们去!”蕙心说。 “夫人,!”姜媔意图制止她,却看到蕙心冲她摆了摆手。 郑国人退了出去,姜媔从地上站起來,进了内室,搀扶着蕙心下了床,她拿來了一件厚衣裳,披在了她的身上,蕙心却忽然笑起來,说道:“姜媔,你说,姜小白要是看到我现在这平民妇女的样子,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我杀掉了!” 姜媔用复杂的眼光看着她,她的心在纠结着,打心眼里不想让她去冒这个险。 “夫人,要不,我想办法通知息县县尹吧!杀了那两个郑国人,将您接回楚宫去!”姬无病试探着说道。 “不,我再也不想回到那里了!”蕙心断然说道,她和那里的主人,已经两不相欠了,从此便是陌路。 姬无病不再说话了,她的固执,让他一点办法也沒有,他只得也开始收拾物品,打好了包袱。 三个人穿戴整齐了,带好了随身的衣物,便向外面走去,推开门,便看到风雪中,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这郑厉公,想得还真周到啊!”蕙心笑笑说。 其他两人却笑不起來,表情相当的严肃。 她迈步走在前面,其他两人紧紧地跟在她的后面,那两个郑国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近了。 “夫人,请!”其中一个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有点小小的请求,他们两个人,我要带在身边!”蕙心说道。 “沒问題!”郑国人爽快地答应了。 风雪中,一行人踏上了前往郑国的道路。 终于要踏出楚国的国土了,蕙心长嘘了一口气,她觉得挺轻松,看着同坐在马车中的姜媔,她却一脸凝重。 “喂,你怎么这么严肃啊!”蕙心故作轻松地对她说。 “夫人,是我不好,还连累了你!”姜媔说着,竟然落下泪來。 “无妨,无妨,到了那儿,也一样能享受荣华富贵,不是吗?呵呵!”蕙心笑了笑,外面只传來了马蹄声,还有就是车轮碾压过积雪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自己这一生,还要在这马车上颠簸多久,她不知道。 车行数日,便到了郑国的都城栎。 下了马车,她看到一个穿着君王服装的人正立在马车的旁边,身旁还站着一个妇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君夫人,原來是郑厉公亲自出城來迎接,这让蕙心有点吃惊,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文夫人一路辛苦了,能请到夫人,真是万分荣幸,为给夫人接风,本公特备了酒席,夫人请!”郑厉公语调谦卑,示意夫人上前來搀扶蕙心。 蕙心也不推辞,便和厉公夫人携手进了城,厉公夫人带她进了宫殿,为她换了一身君夫人的衣衫,又亲自替她画了妆,挽了发髻,这样一番折腾下來,原來的桃花夫人,又再次出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蕙心推脱身体不适,不想赴宴,厉公心领神会,将陪坐的人全都赶走了,只留下自己的夫人陪着她,蕙心无法,只得到了他的殿中赴宴了。 郑厉公看着蕙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此次本公着人请夫人过來,让夫人受惊了,一切均是不得已,齐桓公已经多次跟本公提起,叫我觑便请夫人到齐国去,我也是无法啊!” “哦,无妨,厉公言重了,本來本夫人正想四处走走,散散心!”蕙心看到他拘束的样子,感到有些好笑,这叫什么?先兵后礼。 “夫人不见怪就好,就好!”郑厉公只觉得脊背上冷汗直冒,这个女人的气场果真不是一般的强大,他知道,这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她是楚王的夫人,眼下楚国灭了蔡国,风头正劲,沒有办法,自己只得和齐桓公联盟,才能换得一点安生,知道小白素來对蕙心仰慕已久,而且最近她又和熊赀发生了点龃龉,因此他才敢斗胆将她请到郑国來,接下來他打算亲自送她去齐国,为郑国争取更大的利益。 宴请毕,郑厉公便吩咐宫女安排蕙心休息,蕙心要求让姜媔和姬无病在自己的身边,郑厉公不敢拒绝,便又派人将他们请到了宫中,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齐国 接下來的几日均相安无事,郑厉公做好了一切准备,便以前去会见齐桓公的名义,亲自护送蕙心去了齐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难以预料的话,那简直太多了,当小白流亡各国的时候,谁也沒有想过,这个人会使齐国在短短的几年内成为了一方霸主,郑居天下之中,夹在齐楚两个大国之间,这让郑厉公感觉日子过得很不安稳,据说小白仰慕蕙心已经很久了,念念不忘,经常跟旁人提起,希望自己的这个行为,可以给两国关系打下一个良好的开端吧! 雨雪初霁,空气虽然有些冷冽,但也格外的清新,这么长时间以來,第一次离开了楚国的土地,她感到有些无根的漂泊之感,但同时又感觉到自由,带着这样的想法,很快就到了齐国。 听说郑厉公亲自护送蕙心前來了,齐桓公喜出望外,但仍旧保持着矜持,先与郑厉公会面,并通知下人妥善给蕙心安排住处。 蕙心被他安置到了王宫旁边的馆舍当中,一切吃穿用度,和宫中沒有任何区别,只是始终都沒见到齐桓公的身影,这不禁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半个月之后,小白终于來了,彼时蕙心正在屋内闲坐,听说齐桓公來了,忙起身迎接,却见小白只带了一名侍人,轻装简从前來拜访她,她觉得有些意外,向他行了个礼,便说道:“不知道桓公前來,蕙心有失远迎!” 小白摆了摆手,随意地在席上坐了下來。 姜媔小心地奉上了茶,连大气都不敢出。 小白抬眼看了一下她,想起了什么?便开口说道:“哦,你叫姜媔吧!你父亲镇守边境马上就要回來了,不用太过担心了!” 姜媔听了暗松一口气,但内心深处对蕙心的愧疚感觉更深了。 待她退了出去,蕙心才开口说道:“不知桓公为了我,费了这么多苦心啊!”话语中带着揶揄的味道。 小白就像沒感觉到她的意思一般,笑了笑,说道:“蕙心,说起來,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遥想当年在陈国见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个周游各国亡命的人,能有今天,我真是感觉如履薄冰啊!” 蕙心端起面前的茶盏,仔细端详着,上面绘制的云纹,很像楚国的风格,她又想起了熊赀,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蕙心,你在听吗?”小白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提醒她。 “哦,是!”蕙心回过神來,脸上带着歉意说道:“桓公见谅,蕙心最近睡眠不好,精神有些恍惚!” “无妨,待明日着太医前來给你诊治一下,对症下些药,很快就会见好的!”小白正愁沒來由跟她接近呢?他感觉现在的蕙心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倒不必了,我有一事跟桓公请求!”蕙心说道。 “哦,请讲!”小白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桓公你也知道的,楚国向來是消息灵通,现在您将我安顿在这里,已经是有些太过于扎眼了,我怕熊赀知道,会來找你的麻烦,因此……” “哦,明白了,你是怕他找到你吧!不要紧,明天住进王宫便可!”小白忙不迭地说道,他是个相当现实的人,把蕙心弄來,不单单是摆着看的。 蕙心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仍旧带着无害的微笑,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想桓公不会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已经有两个国君,因为我而丢了国家,送了命,难道您还想惹这个麻烦吗?” 她的话让小白震撼了,这个女人,果真不是凡人,她主动前來齐国,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不住这豪华的馆舍,也不去你的王宫,只愿在城外寻一处农舍,够我和无病居住就好!”蕙心说道。 听了她的要求,小白暗松了口气,这太简单不过了,总之,只要将她处于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将來就一定有能够用的到的时候,这是一本万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便连忙答应了。 “还有就是姜媔,你应该还给她自由了!”蕙心说道。 小白点了点头,这事对他來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就这样,齐国临淄城外的一处农家院落里,住进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外人只知道这两个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其他的便什么都不清楚了。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 日子如流水一般过去,在这个如同世外桃源的小村落里,蕙心渐渐地熟悉了周围的人们,学会了自己种植蔬菜、养鸡,日子过得恬静而惬意,在秋收的季节里,和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样去田中给男人们送水,送饭,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到她这儿來玩,这却让她感到难以应付,室内的床只有她一个人睡,姬无病始终是睡在席上,为了掩人耳目,她每天都要将他的被褥和自己的摆放好,装出夫妻的样子來。 小白的霸业一步步地走到了顶峰,他又先后组织了“鄄地会盟”和“幽地会盟”,借着盟主的名义,屡次干涉别国的内政,灭掉了周边不少小国,甚至和鲁国大打出手,这两次会盟,凡是通知到的国君,沒有一个敢不來的,从这一点上讲,齐国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霸主了。 与此相反,楚国却因为熊赀的颓废而显得有些气力不振,他每天整日沉湎于酒色,什么事情也不过问,这样一來,楚国周边国家的国君们也就暗松了口气,毕竟來自楚国的威胁暂时小多了。 看着他每天就这样荒淫下去,云络的心里十分的难受,她知道他为了什么而难过,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这怎么能不让他深受打击呢? 自从蕙心走了以后,熊艰就由她來抚养了,熊恽则由成妃抚养,看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云络只盼着有一天,他们的母亲能够再次回來,这楚宫少了她,现在愈发显得空寂寥落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妫媚儿 次年盛夏的季节,一天早上。 齐国王宫。 窗外的鸟鸣声唤醒了床上熟睡的人,小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手在不经意间,触到了身旁的女人,肤凝如脂,面如桃花,一头乌黑的秀发倾泻在枕上,恍惚间,他将这个女人当成了蕙心。 身旁的女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冲他嫣然一笑,小白回想起昨夜的激烈情形,不禁感叹,这个女人,真是妖媚啊!他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床上功夫是一流的,可是那不知足的蔡侯,为什么还要去碰蕙心呢? “桓公,您醒了!”身旁的女人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沒错,她就是媚儿,自从国破了之后,她随着逃难的人群逃离了蔡国,先是去了许国,几经辗转,來到了齐国,为了靠近小白,她颇费了一番苦心,但目标总算还是达到了。 “媚儿,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小白随意地说道。 媚儿忽闪着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颇有摄人心魄的功效,她沒有说话,而是继续看着他。 “我听说,蔡侯还沒有死,只是被熊赀抓去郢了,你看看,要不要我想想办法帮你把他救出來!”小白说道,其实他只是随意一说,心里根本沒这个打算。 “这个……”媚儿犹豫了,一闪即过的狠戾眼神沒有逃过小白的眼睛。 “说说,你怎么想的!”小白有点不太高兴。 “桓公,我想说,自从国破那日,蔡侯便丢下了我们母女,后來奴家辗转來到了您的身边,我现在跟他的夫妻情义已经不复存在了,以后便安心侍奉您便好!”媚儿的语气是真切的,她可不是那么迂腐的人,不识时务的人,只会碰的头破血流。 “哦,这样啊!”小白的视线投向了别处,这番话,让他打心眼里看不起她,相比与蕙心的所作所为,媚儿给他的感觉就是贪图荣华,奴颜媚骨。 小白不再说话,而是起身唤來了侍奉的宫女前來更衣,边穿衣边吩咐道:“一会儿让内府的人给媚儿公主安排单独一间宫殿,安排妥当之后向我报告一声!” 宫女答应着,大气也不敢出。 媚儿的心中暗喜,看來,他对自己还是蛮重视的嘛。 “谢桓公!”媚儿也忙起了身,口中向他称谢。 小白沒有理会她,而是穿好了冩,下地站好了,伸开了胳膊,由着宫女给他系上围带,忽然他想起來了什么?忙说道:“哦,忘了对你说,蔡侯的妹妹还在后宫,你如果觉得无趣,可以找她去聊聊天什么的!” 媚儿称谢着,这才想起了献阳公主也在齐国,忙应承着,起身顾不得整理自己的衣衫,便帮小白扯平衣袖和衽口。 待小白走了之后,她便在内府的侍人安排下去了自己的宫殿,安排妥当了之后,她问清 了献阳的住处,便只身前去了。 其时,献阳正在自己的殿中闲坐,自从來到了这齐国之后,自己只在最初受到了齐桓公的宠爱,后來他便渐渐疏远了自己,几乎将自己淡忘了,特别是蔡国被灭了之后,她曾经哭诉着,让齐桓公想想办法,救救自己的哥哥,可是?他却冷冰冰地拒绝了,还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之类的,这让她伤透了心。 正在黯然神伤间,忽然有宫女來报,说故人來访,她感到十分奇怪,自己在这里还有什么故人啊! 正疑惑间,看到门外进來的人,不禁让她悲喜交加,她连忙地从席上站起來,几步便跑到了媚儿的跟前,甚至顾不得左脚上的履已经掉了。 “嫂嫂!”冷寂的王宫,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亲人,她不禁失态地搂住了媚儿,眼泪夺眶而出。 “献阳,你过的好么,桓公待你还好吧!”尽管心里有点反感,但媚儿的脸上表情是真诚的,寒暄的语气也让献阳感到亲切。 “托嫂嫂的福,献阳在这里还好,我真想你们,真的,一直都想再回蔡国去,可是……”说着,她哽咽的愈发厉害,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 “献阳莫哭,你在这里好就行了,这是我们无法掌控的命运,谁也沒有办法的!”媚儿无奈地说道。 献阳点了点头,方才想起让她坐下细说,两人拉着手在席上坐了下來,献阳开口问道:“嫂嫂,你怎么会來这里!” “唉!一言难尽啊!”媚儿叹了口气,接着便给她讲了自己來齐国的经过,当然,來齐国的目的,她每个字都离不开为了蔡侯着想这个话題。 听她说完,献阳叹了口气,问道:“嫂嫂,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 “我想,桓公不会不管的,慢慢來,以后有机会,我们会把蔡侯救出來的!”媚儿敷衍道。 献阳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想起了点其他的事情,忙说道:“嫂嫂,有件事,我也是听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媚儿顿时來了兴趣,忙问:“什么事,说來听听!” “我听说,您的妹妹息夫人也來了齐国,桓公安排她在馆舍住了一段时间,后來就不知所踪了,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离开了齐国回到楚国去了,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不知道真假!”献阳说道。 “是吗?”媚儿的回答相当的简略,可是?她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已经嵌入了手心当中,咬紧了牙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蕙心的姐妹之情早已荡然无存了,现在两人就是冤家对头,是她毁掉了自己的一切,别的都不可惜,最让她揪心的,就是在城破那日,萱儿跟自己失散了,当时只顾得逃命,根本顾不上她,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蕙心。 “是啊!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嫂嫂,你说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到齐国來呢?还神神秘秘的!”献阳继续说着,沒有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來,肯定有她的目的,你还听说什么沒有!”媚儿不想放过任何一条线索。 “嗯,还有人说,她并沒有走,仍旧在这临淄城!”献阳说道。 “呵呵,还在这儿吗?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姐妹,也会团聚的!”媚儿的脸上,露出了叵测的笑容,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姐妹重逢 夏天的早晨,姬无病吃过了早饭,早早地随农人们去田地里干活了,蕙心收拾完了碗筷,便到仓房捧了些秕谷,撒在了院子里,鸡群便蜂拥而上,啄食起來,她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淡淡地笑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自己就在这里过着这样恬静的生活,仿佛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自己和熊赀的那些恩怨纠葛,也许从此就断了吧!可是?想到这儿,她的心却沒來由地痛了起來,说好了不再想他的,可是眼前却止不住地浮现出他那冷峻的面庞,接着,她又想起了两个孩子,艰儿和恽儿,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云络,秋若,她们现在都怎么样了,这时她才发觉,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回避就能回避得了的,此生,注定要与一些人,一些事纠缠在一起。 “蕙心!”忽然,篱笆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许久不曾听到过了,竟然有些陌生起來。 “姐姐!”蕙心抬起头,惊讶得几乎张大了嘴。 “蕙心,你真的在这里,我找你找的好苦啊!”媚儿推开了柳条编织的院门,快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姐姐,你怎么來到这里了!”蕙心向前走了几步,她的手和媚儿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她的手上有些粗粝的茧,弄得媚儿有些不舒服,她不禁问道:“蕙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些粗活,怎么还要你去干,你能吃得了这样的苦吗?”她的表情是真诚的,一点也看不出來虚假。 “姐姐,我很好,这半年多时间,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光!”蕙心笑了笑,说道。 尽管已经听说了她所有的事,但再见到她的时候,媚儿仍旧感到有些意外,她怎么也沒想到,蕙心竟然会选择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隐居在一个小小的村庄里,更弄不懂的,是她的动机。 “你说说,你怎么会來这里呢?为什么來这里!”媚儿的心中仍然是充满了疑问。 “姐姐,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再问了,进屋里坐坐吧!”蕙心拉着她的手说道。 媚儿点了点头,随她进了室内。 两人进了里间,在席上坐了下來,桌上放着一盘洗好的樱桃。 蕙心将盘子端到了媚儿的面前,说道:“姐姐,我这里实在是沒什么好吃的,这是后院果树上结的,请你尝尝吧!” 媚儿伸出尖尖的指甲捏起了一个,放到了口中,酸涩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皱紧了眉头。 “姐姐,你怎么又会來齐国呢?”蕙心的心中也是充满了疑问。 “我!”媚儿的脸色开始变得冰冷起來,语气也变得冷若寒霜:“蔡国灭亡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蕙心顿时语塞了,她低下了头,这件事,她觉得自己确实愧对于媚儿。 “城破那日,我险些死在楚军的刀剑之下,幸亏老天保佑,才捡回一条命,可是?萱儿,萱儿……”媚儿说不下去了,眼泪开始涌出眼眶。 “姐姐,对不起……”蕙心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像被火烤一般灼烫,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说对不起就行了吗?如果我有能力,我也会让你国破家亡,把楚王碎尸万段,然后再让你跟我说对不起!”媚儿的话又狠又硬,句句戳到蕙心的心上。 蕙心的视线开始模糊起來,她并不觉得媚儿的话有什么过分之处,毕竟她今天的遭遇,跟自己密切相关。 “姐姐,真的对不起,可是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蕙心轻声地申辩着。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天下谁人不知道,就因为蔡侯调戏了你,你心怀愤恨,鼓动楚王灭了蔡国,你觉得你这么说,能改变事实吗?能让世人改变对你的看法吗?你躲在这小村子里,就能脱离开这一切吗?”媚儿越说语调越高,吐出的字如同连珠炮一般,不让她有反驳的机会。 “姐姐,你说的都对,可是?可是?我……”蕙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看她那气势汹汹的态度,跟小时候在陈国沒有什么区别。 “你在齐国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楚国去!”媚儿不再训斥她,而是突然问道。 “我不想回去,我跟楚王,已经沒有任何瓜葛了!”蕙心坐直了身子,抬起了头跟她说道。 她的这个答案,媚儿早已经猜到了,这是蕙心的行事风格,她便问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办!” 蕙心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人生之路应该怎么走,会是什么样。 看到她的表情,媚儿心里的恨意消散了一些,看样子,她也很苦,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毕竟,她也曾经是一国夫人,有着君夫人应当承受的荣辱,更重要的,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不管自己如何下得了狠心要置她于死地,可是一旦见到她,就下不去手了,本來这次自己前來的时候,已经从蔡国來的流民当中物色好了几个人,带好了兵刃,就等自己找到蕙心,然后杀了她,出出自己心里的恶气。 可是看到她的现状,媚儿突然改变了主意,也许,这是她选择的生活,放弃了凤临天下的位置,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女子,手无寸铁,对任何外來的侵害毫无抵抗的能力,这样的话,自己再去残害她的性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看到媚儿陷入了沉吟,蕙心轻声问道:“姐姐,你在想些什么啊!” 她的话将媚儿唤了回來,她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哦,沒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你这样也不错,也许,地位的改变,会让我们找到自己真正的位置的!” 蕙心点了点头。 媚儿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來,视线扫过床铺,发现了一些异常。 “你,,不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还有,,男人!”媚儿的心里有些鄙夷。 “嗯,是!”蕙心不想跟她说太多,她不想让她知道姬无病的身份。 “也好,有个男人照顾你,真好,比我强多了!”媚儿的语气中,有些不屑。 蕙心就当沒听出來,勉强挤出了点笑容,冲她笑了笑。 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來打斗的声音,还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蕙心的心一惊,慌忙向窗外看去,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意外 只见篱笆外,姬无病将几个人打到在了地上,其中一个人不服气,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就向他刺去,蕙心惊得刚要呼喊出來,就看见姬无病一把夺过了那人手中的兵刃,反手将刀刺进了他的胸膛。 蕙心惊得喊出了声,媚儿也循声看向外面,心中暗叫糟糕,她沒想到这个男人会突然出现,把自己埋伏好的人打得落花流水,这下,怎么也向蕙心解释不清了。 她心一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自己的打算已经败露了,那就沒时间再考虑其他后果了。 蕙心迈步想向外走,忽然感到一柄冰冷的兵刃抵住了自己的腰间,她一惊,刚要回头,就听见媚儿恶狠狠地说道:“别回头,让他住手!” 蕙心不明白,刚才姐姐还和自己平和地谈话,怎么一转眼,就威胁起自己性命來了,联系起外面的打斗,一个念头掠过她的头脑:是不是外面这些人跟她有关联。 “快说!”媚儿又不耐烦地催促道。 “无病将军,住手!”蕙心说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从室内走到了院子中央。 姬无病听到了她的声音,停下了手,那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早已被他打翻在地上,痛苦地**着。 “姐姐,你想干什么?”蕙心还是镇定了一下,问道。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你都看见了,我今天來,就是取你性命來的!”说着,刀锋向前挺刺了一下,蕙心的衣服上顿时现出了鲜红的血迹。 蕙心下意识地闪了一下,媚儿却用另外一只手拉扯住了她,口中说道:“我今天來,就沒想活着回去,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你我姐妹的情谊,早已在城破那日不复存在了,你妫蕙心就是我妫媚儿的仇人,本來刚才我还对你有一点同情,想放弃做这件事,可是现在我又改变主意了,你毁了我的一切,这你必须用性命來偿还!” 说着,她又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向蕙心刺去,她心里明白,自己只有一眨眼的机会,如果让院子外面的那个男人进來,自己的计划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蕙心挣扎着,躲闪着她的刀锋,匕首从蕙心的胳膊上划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姬无病顾不得开门,飞身越过低矮的篱笆,來到了两人面前,几乎沒有停留,便抬起脚踢掉了媚儿手中的匕首。 媚儿歇斯底里地向蕙心扑去,恨不得立刻掐住她的脖子,可是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姬无病挥起拳头将她打翻在地。 媚儿不服气,挣扎着还要从地上爬起來,看到她这个样子,姬无病便抬起脚要踢向她,耳边却传來蕙心的声音:“无病,住手,不要再打她了!” 媚儿喘着粗气,手勉强支撑起來身子,用嘲弄的语气说道:“我本以为你离开了楚王,怎么说也会找一个像样的男人,沒想到却找了这么个只会打女人的废物!” 蕙心痛苦地用手按住肋下的伤口,忍住疼痛,看着媚儿说道:“姐姐,你做的这些,我不怪你,你走吧!” “你这算什么?你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吗?还放我走,你以为我会感激你,你这个妖姬,祸国的妖姬!”媚儿口中不住地骂着,她根本不服气。 “够了!”忽然传來了一声威严的怒喝声。 三人循声望去,篱笆外的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人群中央一个身穿公卿礼服的人正向院内走來。 “桓公!”蕙心惊了一下,他怎么会來。 小白怒气冲冲地走进了院子,來到了姬无病的身边,看了看他,说道:“你站在一边!” 姬无病向后退了一步,小白开口说道:“來人,带妫夫人回宫疗伤,把地上的这个女人,拖出去砍了!” 篱笆外的士兵早已将媚儿带來的那些人捆绑了起來,听到他的吩咐,立刻上來两个士兵,拖起了地上的媚儿。 “桓公,求你,不要杀我姐姐!”蕙心忍着伤口的疼痛,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小白看了她一眼,脸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说一句话。 “妫蕙心,不用你假惺惺的,装什么仁慈,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媚儿尖着嗓子,拼命地喊着。 小白的眉头皱了皱,挥了挥手说道:“先带回去!” 士兵便将媚儿拖拽着拉出了院子,媚儿拼命地挣扎着,土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拖痕。 有两个军医模样的人上前來帮助蕙心止住了伤口的流血,小白看着她说道:“蕙心,你得跟我回宫去!” 蕙心轻轻摇了摇头,小白就当沒看见一般,用眼神一示意,那两人便将她搀扶着向外面的马车走去,姬无病担心地跟随着走了两步,就听到小白说:“将军,你就不用去了,留在这里照看,三两日之后我会让你进宫的!” “无病,我沒事,听桓公安排吧!”蕙心用微弱的语气说道。 听她这么说,姬无病也无法,只得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向城内驶去。 小白将蕙心带进了宫中,传太医给她的伤口敷上了药,包扎好了,安排了一间宫殿让她休息,蕙心十分不安,她不清楚,小白插手自己姐妹之间的恩怨,究竟有什么用意。 一日之后,临近傍晚的时候,小白來到了蕙心休息的宫殿。 蕙心看他进來,想勉强起身向他行礼,被他制止了,小白看着她,关切地说道:“蕙心,你好好休息,太医说你的伤口急切不得,需要静养!” “谢谢桓公,蕙心有一事不明,想问问桓公!”蕙心的创口处疼痛得都已经有些麻木了,可是她却忍着疼痛,尽量用平和的语调和他说道。 “哦,你说吧!什么事!”小白说道。 “桓公打算怎么处置我的姐姐!”蕙心问。 “你昨天不是说叫我不要杀她吗?我倒是有个好主意,依她的姿色,送到女闾去,肯定受欢迎啊!哈哈!”小白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 第一百六十章 驱逐出境 蕙心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心沉了下去,女闾,那是人待的地方吗?与其让媚儿受这样的侮辱,还真不如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她略一沉吟,说道:“桓公,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姐姐怎么说也曾经是一国夫人,到齐国便被送到女闾去,这样传出去,有损您的名誉啊!” 小白收起了笑容,用难以揣摩的目光看着蕙心,略勾了勾嘴角说道:“妫夫人,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这是齐国,如果我作为一国之君,连一个动手杀人的女人都处置不了的话,威信何在,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可是?桓公……”蕙心见说不动他,心中有些着急。 小白凑近了她的跟前,换了一种语气说道:“天下人都说,陈国的两位公主绝色无双,依我看來,那媚儿也不过而而,倒是你这位桃花仙子,让我颇感兴趣啊!” 蕙心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危险,面前的这个人,跟自己曾经熟悉的小白判若两人啊!难道说,他真要对自己有什么不轨的想法吗?想到这里,她便试探着说道:“桓公,请你三思,您后宫佳丽如云,蕙心是一个已经嫁过两个男人的变节妇,您知道的,现在又和自己的仆人住在一起,如果勉强顺从了您,恐怕有辱您的身份和名节!” 小白听她这么说,不禁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蕙心,你越这样说,倒是越让我感兴趣了,我倒是真想知道,你究竟怎么样让你身边的男人们神魂颠倒的!” 蕙心的心跳的很厉害,她在思考着对策,目前跟他硬顶是肯定不行的,只能缓步來,先稳住他再说。 想到这里,她便开口说道:“桓公,这件事情蕙心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您说了,看來您真的想得到我,那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目前蕙心身子不便,待伤口痊愈了,定会使您高兴的!” 有些话,她实在是难以说出口,不过她清楚,这样说,小白会明白的。 果真,听她这么说,小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了看蕙心,说道:“那好啊!我可以等,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蕙心垂下了眼睑,略点了点头,心中如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本以为,这齐桓公是一位明君,沒想到也是个好色之徒。 小白离去了,蕙心又慢慢地坐在了床上,她在反复考量着接下來的打算,小白既然已经把自己弄到了他的宫殿中,就不会轻易地再放自己出去,这究竟该如何是好呢?也不知道现在的姬无病怎么样了,唉!真是失算啊!她不禁暗暗地埋怨起自己來。 话说小白离开了之后,也在反复思量着蕙心刚才说过的话,对如何处置媚儿也拿不定主意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刚进门,便看到管仲站在屋的中央。 “桓公!”管仲向他行了个礼。 “相国这么晚了过來,有什么事吗?”小白不解地问。 “桓公,臣听说昨天城外发生了一起案件,那个蔡国夫人行凶杀人未果,可有此事!”管仲开门见山地问道。 “哦,有,因之前有人报告与我,因此沒有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小白随意地答道。 “桓公打算怎么处置蔡夫人!”管仲问。 “这个……还沒想好!”小白迟疑了一下说道。 “臣以为,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毕竟她的身份不同,如果我们草率将她处罚了或者杀掉了,恐怕在诸侯当中会产生不利的影响!”管仲说道。 小白点了点头,这些事情,刚才他也想过了,毕竟这是一个亡国的夫人,自己如何对待她,恐怕列国诸侯已经拭目以待了。 “臣以为,给她一些玉帛,然后礼送出境比较合适!”管仲说道。 “说说你的想法!”小白说。 “臣觉得,她在我国国内擅自行凶杀人,本应严肃处置,可理由刚才我已经说了,不合适,可是要是不处置她的话,臣民们都在看,这样就会对您的威严产生怀疑,难免会有人议论,因此,将她逐出我国,我觉得比较合适!”管仲继续说道。 小白面露微笑,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次日,媚儿便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由着齐国王宫内的侍卫“礼送”到了郑国的边境。 到了齐郑边境,侍卫竟然在马背上狠狠地抽了几鞭子,那两匹拉车的马受了惊,狂奔向郑国的方向,齐国侍卫站在原地哈哈大笑,丝毫不顾忌媚儿在马车上惊声的尖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路狂奔的马车终于停了下來,媚儿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探出头去,却看到四周尽是林木丛生,沒有一丝的人烟。 天色渐渐暗了下來,林中传來不知名的野兽的嚎叫声,她蜷缩在马车上,紧闭着双眼,手捂着耳朵,内心恐惧极了。 她觉得,可能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日出了,这荒山野岭,恐怕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处了,一想到死,她反倒平静了下來,一个声音在心里说:凭什么?凭什么那些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的人逍遥地活在这个世上,而自己却要被野兽果腹,不,我要让你们一个个的都给我还回來。 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隐约地还有火把的光芒,媚儿的心中升起了希望,拼命大喊起來。 一队夜巡的士兵发现了她的马车,当中为首的一个将军骑马走近了她的跟前,警惕地看着她。 “将军,求求您,救救我吧!我是蔡国夫人,不幸沦落在这里的!”媚儿充满期望地看着他说道。 郑国将军看了看她,用充满怀疑的口气说道:“你说你是蔡国夫人,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们的国君,厉公,他曾经见过我的,他肯定能认识我,你把我带到他的跟前,到时候要是他不认识,你再处置我也不迟!”媚儿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生怕他们走了,不停地说, ------------ 第一百六十一章 郑厉公 郑国将军借着火光反复打量着她,心中拿不定主意,他沉吟了一下,又巡视了一眼四周,沒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吩咐手下的士兵:“将她带回国都去,明日请厉公亲自查看!” “谢谢您,谢谢您将军!”媚儿不停地说着。 一个士兵走上前,拉起了她马车的辔头,向前走去,一队人缓缓地向栎城方向走去。 行至深夜,他们便安营扎寨休息了,接下來又行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媚儿才跟随着他们进了栎。 听说蔡侯夫人落难到了自己的国家,郑厉公大感意外,他怎么也沒想到,媚儿会到郑国來,他忙让宫内的侍人将她从军营接到了宫中。 媚儿随着宫人的脚步,缓缓地向郑国的大殿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是什么?这个郑厉公,是不是和姜小白一路货色的,她暗暗攥紧了拳头。 进了殿,便看到郑厉公端坐在堂上,看來是特地在等自己的。 郑厉公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颠沛流离令她容颜憔悴,但却依旧掩盖不了她那狐媚的风姿。 媚儿向他行了礼,郑厉公欣然领受了,屏退了侍从,才开口说道:“妫夫人,一路颠沛,让你受苦了!” 媚儿抬起头,注视着他,口中说道:“谢厉公关心,媚儿还好!” 郑厉公站起了身,绕过眼前的几案,走到了她的跟前,将她从地上扶起,他仔细看着她的脸,一脸的倦意,他关切地说道:“妫夫人,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媚儿感激地看着他,看來刚才自己想的有点过分了,至少他给自己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在自己眼下这种狼狈的情形之下,仍旧能够对自己保持着尊重,这就够了。 郑厉公唤來了侍人,嘱咐他们将媚儿带去更衣沐浴休息,一切均要按照君夫人的礼节去做,媚儿向他道了谢,便随侍人前去了。 郑厉公看她走去了,脸上露出了叵测的笑容。 次日,媚儿一觉睡到下午的时候才醒过來,她实在是太累了,她心里清楚,这郑国的王宫,对于自己來说,只不过是临时的歇脚地而已,她从來就沒想过要在这里留下。 宫人端來了食物,她刚吃了一点,郑厉公就來了。 他屏退了所有的宫人,凑近了媚儿跟前,带着关切的微笑看着她说道:“妫夫人,怎么样,住的还习惯吧!” “谢谢厉公的关心,媚儿日后定将报答与您!”媚儿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妫夫人,我今天來,有句话想对你说!”说着,他轻抬了一下手,外面的宫人便立刻关上了殿门和窗户。 媚儿一惊,一个不祥的预感掠过她的心头。 “我听说,陈国两位公主容貌绝色倾城,息夫人我已经见过了,是很漂亮,可是却是碰不得的,这我心里清楚,可是你却不同了,媚儿,你若是从了我,我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说着,他竟上前來拉扯她的衣袖。 果真啊!这些男人们,都是一路货色的,媚儿轻蔑地看着他,为了忍辱偷生,自己已经不再是什么高贵的君夫人了,多一个郑厉公做自己的男人,又能如何呢?她用嘲弄的口吻答复道:“怎么,厉公,想让我侍寝是吗?那好,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刻就答应你!” “你说,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郑厉公的双眼射出了如同野狼一般的光芒,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垂涎欲滴。 “我要你去灭了齐国,去把姜小白打败!”媚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什么?”郑厉公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到媚儿的表情,他才反应过來,她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能为了你一个女人,去得罪自己的盟友呢?”郑厉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道。 “那好,你不打他是吧!他是你的盟友,好,那你去把楚国灭掉,把熊赀杀了,我也一样能答应你!”媚儿半是嘲弄,半是狠戾地说道。 “这,这,这更不可能了,楚国从上到下正愁找不到借口來攻打我国,我怎么会再去招惹他们呢?”郑厉公简直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事情,是一个女人该管的么。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行就算了,谢谢您的好意,媚儿告辞了!”媚儿一挥手甩开了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郑厉公凶相毕露,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口中说道:“你以为你还是什么蔡国夫人吗?既然你主动前來投怀送抱,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开始撕扯着媚儿的衣物。 媚儿先是跟他抵抗着,但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牢牢地被他控制住,她渐渐放弃了抵抗,任由他摆弄着,眼中的泪水早已流干,她在心里暗暗发狠: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会还回來。 媚儿活色生香的躯体令郑厉公着迷,他看着怀中的美人,充满了得意地说道:“你从了我,本公不会让你吃亏的!” 媚儿沒有答话,她懒得再说一句废话。 此后过了约有三五日,后宫宫人忽然向郑厉公报告,说媚儿失踪了,她的所有的东西也都不见了。 郑厉公不禁感到有些遗憾,一想起她的身体,他便充满了一种占有的欲、望,如今她却失踪了,这不能不让他有些失落。 一个月之后,齐国。 自从蕙心进了宫,便再无任何消息了,姬无病感到放心不下,便带了一些菜园里的新鲜果蔬,进宫去探望她。 到了宫外,早有侍人在等候他了,看到他前來,那侍人毕恭毕敬地上前向他行了礼说道:“姬将军,妫夫人在侧殿等您,请您随我來吧!” 姬无病并沒有多想,就随着他向前行去,可是七转八绕,越走越远,却仍然沒有见到蕙心,他不禁有些疑惑,问道:“夫人到底在哪里!” “快到了,就在前面!”领路的侍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危险 姬无病并沒有多想,就随着他向前行去,可是七转八绕,越走越远,却仍然沒有见到蕙心,他不禁有些疑惑,问道:“夫人到底在哪里!” “快到了,就在前面!”领路的侍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姬无病跟着他的脚步,走到了一条狭窄的巷子中,看到前面领路的人越走越快,他不禁愈加感到奇怪,刚想加快脚步上前细问,忽然感到耳后生风,他本能地一闪,肩头便重重地被钝器击中了,接着便有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罩住了,他來不及躲避,拼命挣扎着,手中篮子里面的果蔬撒了一地。 “楚国奸细姬无病私闯王宫,已经被擒,奉桓公令,打入死牢,秋后问斩!”一旁出现的侍人朗声说道。 “无耻!”姬无病被紧紧地束缚住,徒劳地挣扎着,红了眼,他万万沒有想到,姜小白会干出这种龌龊的事情出來。 齐国人不再理会他说什么?将他五花大绑,套上了麻袋,抬走了。 此刻,蕙心居住的宫殿内。 小白迈着悠闲的步伐走近了她居住的宫殿,蕙心见了,连忙起身向他行礼,小白仿佛沒看到一般,走近了她的跟前,开口说道:“蕙心,一个月之前,你曾经跟我说,会让我高兴的!” 蕙心慢慢地站了起來,注视着他的眼睛,凭她的直觉,这个男人的目光要比熊赀深邃得多,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出來,蕙心略微向后退了一小步,开口说道:“桓公,蕙心是说过这句话!” “呵呵,不错嘛,你还记得,那就好,怎么样,就今天如何!”小白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的轻薄。 此刻,蕙心对自己当初的决定十分后悔,如果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到他的宫中疗伤,这跟自投罗网沒什么区别,可是转念一想,既然他早都已经对自己打好了主意,那自己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正在思忖着怎么婉转地拒绝他,或者尽量拖延下去,耳边听得小白又说道: “蕙心,你是在想,怎么样拒绝我吧!沒关系,我不勉强你,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此刻的想法,决定着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的生死!” 小白说的轻描淡写,却一下子刺穿了蕙心所有的伪装,她失态地惊呼道:“姬无病,你把他怎么样了!” “呵呵,沒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小白的脸上充满了坏笑,向前又进了一步。 蕙心紧咬着牙,几乎全身的力气都运到了面部一般,脸色很是难看,她一言不发地怒视着小白,却无计可施。 “怎么样,蕙心,我不在乎你过去怎么样,只要你能答应做我的女人,熊赀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小白的眼中充满了渴望,他了解她的弱点,这件事,他志在必得。 蕙心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她的脸上现出了鄙夷的表情:“看來,所谓的明君,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诸侯之首齐桓公,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小白,你让我很瞧不起你,那好,既然你这么渴望我的身体,那我就答应你好了,您请便吧!”说着,她便移步回身走进了内室。 小白的心中暗自得意,看來,自己的威胁让她无法逃避,尽管她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仍然在惦记着姬无病,想到这儿,他反倒有些醋意,于是他便也迈开步子,跟上了她。 蕙心慢慢地向床边走去,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脑中只想着一件事:除此之外,自己再无其他的办法了吗?此刻所有能做的事飞快地掠过头脑,她却依然沒有答案,从门口到床边短短几步的距离,对她來说却如同过了好几年一样漫长。 她走到了床边,转过身,双手轻握放在了腹上,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小白。 小白走近了她的跟前,发出了邪佞的笑声,这一刻,他期盼好久了,他开口说道:“蕙心,这不是我逼你的,是你自愿的!” 蕙心不屑地“哼”了一声,垂下了眼睑,不再看他,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心开始潮湿起來,后背也开始冒汗。 小白伸手去拉扯她的围带,蕙心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小白一下将她的围带拽成了死结,打不开了。 “你要跟我玩欲擒故纵吗?哈哈,我很喜欢,你真的让我很高兴啊!”小白的笑声让她仿佛掉进了冰窖一般,周身冷透。 他说着又开始撕扯她的围带,蕙心一言不发,用力地推搡着他,憋红了脸。 “别这样嘛,真真假假,那样才有情趣啊!”小白此刻已经完全沒有了一个君主的样子,看起來就像一个饥色的浪荡公子。 “桓公,!”忽然外面传來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气喘吁吁的呼喊声。 小白十分恼怒,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竟然來坏自己的好事,正想吩咐侍立在门外的宫人将外面的人逐走,忽然听到外面喊道:“桓公,不好了,楚军由楚王亲自统帅,兵分三路,向郑国全面进攻,郑厉公节节败退,顶不住了,火速派出使者,向我国求援!” 小白听了更加生气,放开了拉扯蕙心的手,看了她一眼,扭头大步走了出去。 蕙心长吁了一口气,还好,幸亏这时候传來了这样紧急的消息,帮她解了围,刚才外面人说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楚国发兵攻打郑国了,熊赀……他又想干什么?她急切地走近了门口,倾听着外面的声音,却听得小白说话声越來越小,接着便听到他说:“好好看着她,我去去就回來!” 接着便听到他的脚步声,越來越远了。 蕙心的心里忐忑不安,干戈又起,不知道接下來会发生什么事呢?熊赀,他还想怎么折腾,小白会如何应对呢? 她慢慢地走到了席上,坐了下來,注视着立在旁边的铜狻猊,头脑中掠过自己对熊赀的最后印象:他的脸上充满了痛苦,拼命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雨水和泪水一同滴落在自己的脸上,一种是冷的,一种却是温热的,是自己辜负了他吗?还是她无法逃避这痛苦的命运,人生在世,不是每一件事都有准确答案的,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管仲 过了许久,外面传來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蕙心顿时紧张起來:“腾”的一下站起來,躲到了墙角处。 小白脸上带着怒意,走进了房间,眯着眼长时间地注视着蕙心,蕙心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不敢再注视他,低着头,看着席子的一角。 “蕙心,看來我真是应该好好重新审视你了!”小白终于开口说道。 蕙心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话,只得继续听着。 “今天,郑国传來消息,楚国倾全国之兵力进攻郑国,郑厉公节节败退,已经丧失了多座城池,看來,熊赀來者不善啊!”小白说道。 “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蕙心反问他道。 “与你无关,看來你和熊赀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啊!为自己狡辩找借口的水平都是一流的,好吧!那我告诉你,他的借口便是,郑厉公劫持了他的夫人,理应被诛灭,而我则私藏了他的夫人,灭了郑国之后,接下來的矛头便要指向齐国了!”小白的语气有些激动。 蕙心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她开口说道:“桓公,我为什么会來这里,你最清楚不过了,如果你不动这妄念,又怎么会惹这样的灾祸呢?” “我沒时间跟你谈论这件事,我有我的安排,用不到你在这里品头论足!”小白十分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接着又吩咐道:“來人,将她带到那个楚国将军那里去,把他们关在一起,严加看管,违令者立斩!” 从外面进來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架起蕙心就向外面走去,蕙心的伤口刚刚痊愈,被他们用力的撕扯,感到有些疼痛,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沒有开口求小白,而是任由他们将自己拖了出去。 剩下小白一个人,忿忿地在屋里來回地踱步,他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不但沒占到便宜,反倒还惹了一身的麻烦,刚才还有探子來报,鲁国也在整顿兵马,陈兵齐鲁边境,大概打算趁自己前去救援郑厉公的时候攻打齐国,以报之前两国战争中失利之仇,东夷的各个部落也在集结,伺机骚扰自己,战争这种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说楚国的风头正劲,自己为了郑厉公跟熊赀拼个你死我活,值得吗?他在思量着有沒有完全之策,既不用自己出兵,又能让楚国退回去。 他不停地走着,一个个方案在头脑里形成,又一个个地否决掉,看來,想要让楚王退兵,还得从蕙心身上打主意。 * 蕙心被士兵押解到了监牢当中,远远地便听到了姬无病的呼唤声,她循声望去,他就被关押在前面的牢笼里,手脚都被套上了铜制的镣铐。 她气得浑身直哆嗦,转身对后面的军官模样的人说道:“你们把他关押起來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给他套上枷锁,他到底犯了什么罪,你们,把他身上的枷锁给我打开!” “回妫夫人,这个我们做不了主,这得桓公下令了才行!”那军官对她的愤怒不屑一顾,他压根沒把这个女人放在眼里,她以为她是谁,既然桓公都已经下令把她送到监狱來了,自己根本不用关心她说的什么? “姜小白,你这个无耻之人!”蕙心气得有些失态。 “來人啊!按照妫夫人说的,去除掉这个人身上的镣铐!”忽然传來了一个浑厚的男音,蕙心循声望去,一位身穿贵族服装的人正不紧不慢地走过來。 他走到了蕙心跟前,冲两边的士兵挥手示意了一下,他们便松开了拉着蕙心的手,口中说着:“相国!” 蕙心登时清楚,这个人就是齐国的相国管仲。 “妫夫人,桓公对您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请您不要太介意,他是被糟糕的形势气昏了头,如果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请您多见谅!”管仲的脸上充满了诚恳。 “谢谢相国的关心,桓公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也看到了,姬无病,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要这样被关在这里!”尽管他这么说,但蕙心还是觉得小白不可原谅。 “夫人,这件事就不要再想了!”管仲说着,又命令士兵:“将姬将军放出來,请他和妫夫人一同到我的府上去!” 领头的军官面露难色,嗫嚅地说道:“相国,桓公吩咐过,如果……” “沒有如果,一切责任由我承担,快点!”管仲的话语十分严肃。 军官为难地示意了一下士兵,让他们把姬无病放了出來。 “妫夫人,如果您不嫌弃,请您二人暂时先到我的府上暂住,您意下如何!”管仲说道。 蕙心看了看他,她相信管仲的为人,相信人们口耳相传他贤相的名声是真的,可是那是为了国家,自己和姬无病,毕竟是异国之人,去他那里,合适吗? 管仲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便说道:“妫夫人,管仲敬重您的为人,如果您觉得去我的府上让您为难的话,您也可以回到城外的住所去,本相会多派士兵保护的!” 此时姬无病已经被士兵放了出來,蕙心看了一眼他,沒有说话,但姬无病已经明白了她眼神中的意思。 “夫人,臣听从您的吩咐!”姬无病说道。 “那我们还是回到乡下去吧!菜地还得收拾,再说,你出來这么长时间,笼里的鸡你喂了沒有!”蕙心说道。 姬无病点了点头,向她走近了一步。 “那好,妫夫人,本相亲自送你们回去!”管仲说着,便欲转身引领他们向外走。 忽然门口传來一阵盔甲磕碰的声音,接着就看到大门处进來了一个人,蕙心仔细一看,原來是小白。 “相国,你被这个女人迷住了吗?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将她放走!”小白的话语是阴冷的,尤其是看到管仲和蕙心站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觉得怒火难抑。 “桓公,你要制怒,她是楚王的夫人,为了我们国家的安全和利益,有些事,您必须做出选择!”管仲冷静地说道, ------------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国策 小白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吁出,听清了他的话,心绪平复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失态了,便开口说道:“依相国的意思,我现在就应该把她拱手送回给熊赀,就能确保我齐国无虞了吗?” “至少这样做,要比惹來楚军犯境要强得多!”管仲说道。 “这可能吗?楚军千里跋涉而來,道路不通,他们的给养呢?从哪里來,与这样的军队作战,我们还怕什么呢?”小白对他的推断不屑一顾,接着又看向蕙心,说道:“我想,相国是被她迷惑了吧!同样,我也被她迷住了,所以,今天我已经做出选择了,熊赀,我会打败他,他的女人,我也要!” 蕙心听了心中一惊,本以为他听到干戈起的消息,会将打自己主意这个念头搁置在一边,沒想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惦着占有自己,她刚要开口说话,姬无病便站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怒目注视着小白。 旁边的士兵上來拉扯他,被管仲制止了,他又向前走了一步,几乎和小白面对面了。 “桓公,你不能这样做!”管仲坚定地说。 小白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几乎要喷出火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战争,对我们一点益处也沒有,我们要遏制楚国,这是肯定的,不过,不是现在!”管仲说道,他心里清楚齐国的实力,如果真的让这无谓的战火烧到齐国头上,那对齐国是一点好处也沒有。 “那本公现在就只能选择把她拱手再送到熊赀的身边,然后乞求他退兵!”小白的语气里,开始有一些无奈,他能理解管仲的意思和心情,可这涉及到一个国君的脸面问題,熊赀一起兵,自己就赶紧求和,这样的话,以后别人都会怀疑自己这霸主的地位的。 管仲看了一眼蕙心,转而对小白说道:“桓公,借一步说话!” 小白点了点头,跟随他走到了外面。 姬无病看他们走了出去,略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蕙心,欲言又止。 “无病,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看样子,今天就是我们在齐国的最后一天了!”蕙心无奈地说。 “夫人,臣觉得,管仲相国说的有道理,再说,!”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万一大王灭了郑国不罢休,继续來攻打齐国的话,胜算的可能基本沒有,因为所有的不利条件都在楚军一边,齐国会联合周边的国家,共同围攻孤军深入的楚军,到那个时候,大王就危险了!” 蕙心一惊,脑中竟掠过熊赀的脸庞,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她不敢想下去,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凉。 正想着,外面交谈的两人已经进來了,小白的脸色比刚才好了许多,但仍然有一些不自然,他走近了蕙心,说道:“妫夫人,刚才相国都和我说了利害关系,本公想通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派出使者跟楚王联系,然后将你送回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本公更欢迎,我们随时欢迎楚军到來,那时候,战争结果很快就能见到分晓!” 蕙心静静地看着他,她应该做何选择呢? 她的心里十分矛盾,按说,从自己离开熊赀的那一刻起,自己和熊赀已经沒关系了,可是一听到他的消息,她的心里便会泛起一阵阵的涟漪,一想到他有可能遇险,她便觉得呼吸都成了困难的事。 “妫夫人,我劝您还是回去,楚王的心里仍然惦记着你,我不想因为你的原因,将无谓的战火引到齐国的土地上來!”管仲又接着小白的话说道。 蕙心的心里仍旧是十分矛盾,她开口说道:“能否容我考虑考虑!” 小白和管仲对视了一眼,小白说道:“可以,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你记住,无论什么结果,我都将是最终的胜利者,熊赀,他可能赢得回去你,但他绝对赢不了这个天下!” 蕙心点了点头,耳边听到小白继续说:“相国,劳烦你把他们两个接回到府上吧!好生照看妫夫人!” 管仲唱了个喏,向蕙心示意了一下,蕙心便随着他向外走去,姬无病紧跟在她的后面。 * 相国府。 管仲刚刚安顿蕙心休息下,便有守门人來报,郑国使者求见,管仲忙令守门人迎了进來,少顷,郑国使者便狼狈而入,一见到管仲,便扑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恳求道:“求相国想想办法,救救我国吧!楚军已经兵临我国国都城下了,扬言要活捉厉公!” “你沒去见我国国君吗?为什么先來我这里!”管仲觉得有点奇怪,自己不过是相国,使者应该去见小白才对啊! “桓公根本就不见微臣,微臣无法,才想起來向相国求救!”郑国使者话语里充满了焦急。 管仲一时有些不明白,小白不见他,是什么意思,他便吩咐仆人先安顿郑使住下,自己要向小白问个究竟。 他匆匆地进了宫,又见到了小白,开门见山地问到了刚才的事情,小白听了哈哈大笑,这彻底让管仲摸不到头脑了,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相国啊!相国,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看不透了!”小白止住了笑,说道。 “愿闻其详!”管仲说道。 “那郑厉公,本來就是对我们阳奉阴违,名义上与我国交好,实际上,揣着自己的心思,对我们始终怀着提防的心,这次,借熊赀之手,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不敢再对我们有二心,你放心,怎么做,我已经有主意了!”说着便压低了声音,向他说了自己的计划,管仲听了不住地点头。 这一夜,蕙心失眠了,看清了小白的为人,这齐国,也让她沒有什么可留恋的了,离开这里,是自己唯一的选择了。 次日一早,她便穿戴整齐了,前去拜会管仲,见到了他,她直接说道:“相国,我想好了,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如果蕙心此去,真的能让楚军退兵,那我选择重新回到熊赀的身边!” 听她这么说,管仲点了点头,话语里充满了感激:“谢谢您,妫夫人!”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捐躯 郑国的国都栎城内。 趁乱进了城的使者向郑厉公汇报着向齐国求援的情况。 “桓公说,让我们坚守时日,待他整顿齐了兵马,便亲帅兵车前來救援我们!”使者原封不动地重复着小白说过的话。 “他沒说,得多长时间,现在楚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我们眼看就要完了!”郑厉公完全沒有一个国君的仪态,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回厉公,这个……他沒有说!”使者小心翼翼地说。 “那不是废话么,待楚军攻进來了,说什么都晚了!”郑厉公暴跳如雷,这姜小白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桓公只说让我们坚守,他说,只要我们坚守超过十天,他自然会想办法让楚军退去,但是岁赋……”使者吞吞吐吐。 “他要什么?粮食,还是珠宝!”郑厉公急切地问。 “他倒沒说什么?只是说,如果帮我们退了楚军,岁赋一点也不能少,不然就不帮我们!”使者继续说道。 “姜,,小,,白!”郑厉公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恨透了齐桓公的落井下石,可是目前,自己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晋国国内一片混乱,宋国内乱初定,他们自己国内那点事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功夫來帮自己,许国虽近,但全国人加起來还不如郑国的一座城的人口多,根本沒有能力帮助自己,能依靠得上的,只有齐国,沒办法,给他点东西,总比被楚国灭了国要强啊! 正说着,城外忽然又想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楚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郑厉公抖擞起了精神,传令道:“传我命令,城内十四岁以上男丁一律上城守卫,只要我们坚守十天,楚军就会不战自溃,本公要亲自上城墙指挥!” 说着他便套上了盔甲,出了宫,到了南门上。 城下的楚军在奋力地攻城,守城的郑国人知道早已无路可退,所有人都拼命抵抗着,双方对射的箭簇如同飞蝗,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紧接着就会有人补充上空缺的位置,双方都拼尽了全力,想要实现自己的目的。 忽然,郑厉公从瞭望口发现了不远处一个正在指挥士兵冲锋的将军。 彭仲爽。 这个人他见过,也知道他的职位,他连忙召來几个贴身的弓箭手,指向了彭仲爽所在的方向。 彭仲爽正在指挥着右军的阵型,丝毫沒有注意到危险正在向自己临近。 几支利箭从城墙上飞下來,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 他倒了下去,楚军的右翼因为突然间失去了指挥,进攻陷入了停滞。 郑国人士气大振,郑厉公兴奋之下,命令战车从北门出城与楚军交战,可是?刚刚出去了一半,还沒來得及列队,出城的战车部队就被楚军击溃了,吓得他连忙命令关上了城门,对城外沒來得及撤回來的士兵再也不管了。 楚军的中军帐内,熊赀的脸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静静地坐着,如果不出意外,攻破栎城,就在今日了。 “大王,不好了,彭令尹中箭了!”传令兵慌忙到了中军帐中向熊赀报告。 “什么?”熊赀惊得站了起來,连忙命令道:“收兵,本王要去右军查看!”说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大帐。 待他赶到的时候,看到彭仲爽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令尹,令尹!”熊赀呼喊着。 彭仲爽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熊赀把耳朵凑近了他跟前,专心地听着。 彭仲爽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大王,我……不能……再给……您……效力了,妫……夫人……会回來……的,栎……攻不下……就……撤军吧!巴……国……巴国……” 他的声音消失了,熊赀痛苦地跪在了地上,因为这场战争,让他损失了最重要的一位人才,这个自己从降卒中提拔起來的令尹,有着杰出的才能,他使楚国的军政面貌焕然一新,沒想到,却在这场战争中意外地牺牲了。 他的眼中射出愤怒的目光,额头青筋暴露,一字一顿地说道:“传令,明早四更造饭,五更出营,全军出动,必须攻下栎城,屠城三日,为彭令尹报仇!” 早有传令兵将命令传了下去,熊赀看着地上彭仲爽的遗体,回想着他刚才说的话,算一下时间,出兵进攻郑国已经一个多月了,目前主力全部集结于此,国内空虚,万一巴国偷袭自己的后方,那就全晚了,务必要快,明天攻下栎,他在心里说道。 初秋带着凉意的空气中,飘着血腥的气味,现在无论是对进攻的一方,还是防守的一方,都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郑厉公沒有想到楚国人竟是如此顽强,栎城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正在焦虑间,有随从來报,说齐国的使者到了,他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迎了出去,看到齐国派來的使者,竟然是管仲。 他大感意外,连忙说道:“不知管仲相国亲自前來,有失远迎!” 管仲摆了摆手,说道:“厉公,本來桓公是不让我來的,但是,我想,想要让楚军退走,并不难,只要将那个女人送还回去,就可以了,但有些话得亲自对楚王说,所以我來了,也想作为你们两国和解的使者,去一趟楚军当中!” 郑厉公听了,有些惊讶:“女人,哪个女人!” “息妫!”管仲不想再多废话,他有些看不起郑厉公,在心里说,当初,不是你把蕙心弄到齐国去的么,怎么现在还忘了。 “哦,明白了,明白了,谢谢桓公,谢谢相国!”郑厉公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城外,护城河的水现出殷红的颜色,空旷的平地上散落着破损的旗帜和废弃的军械,鹿柴早已被楚军踏平了,楚军队列中的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难掩疲惫的神色,这支军队已经接近他们能力的极限了。 南门的吊桥缓缓降下,城门打开,从里面徒步走出了三个人,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归 南门的吊桥缓缓降下,城门打开,从里面徒步走出了三个人。 朝阳侧照在蕙心的脸上,她的神情是平静的,心情却是翻腾的,因为自己,已经引起了太多的杀戮和战争,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楚军先锋官看到为首的一个人穿着士大夫的服饰,知道他是前來谈判的,再看他身后的女人,有些脸熟,待她走近了,几乎惊呼出声:“妫夫人!” 蕙心就像沒听到一般,继续向前走着,先锋官早已打发传令兵去向熊赀报告,他自己则亲自迎接了他们,向中军帐走去。 到了帐外,蕙心抬手示意了一下,姬无病便停住了脚步,她和管仲便走进了大帐。 熊赀仍旧像六年前一样,端坐在大帐的中央,冷眼看着进來的这两个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味道,她回來了,在自己付出了这样沉重的代价之后终于回來了,患得患失间,他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都与以前完全不同了。 “管仲参见楚王!”管仲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当中,熊赀看着他,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坐下,而对蕙心,却像沒看见一般,不理她。 蕙心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看着他。 “楚王,桓公让我來将妫夫人护送回來,现在将她交到您的手中,我也可以松口气了!”管仲说道。 “有劳桓公费心了!”熊赀的话语似乎有些不是味道。 “楚王,桓公还有话让我带给您!”管仲继续说道。 熊赀沒有答话,而是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蕙心,心中不禁一阵疼痛,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离开自己了,他冲着她冷冷地说道:“你先去休息,我一会再和你说话!” 蕙心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帐内就剩下主位和客位上的这两个人。 “小白有什么要说的!”熊赀这才问道。 “桓公说,他身为盟主,不能面对盟国受到侵略而坐视不管,因此已经亲自带着齐国的军队,前來救援郑国了!”管仲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好啊!我记得十二年前,我们两个在陈国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对话,我们约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治国,看看谁能笑到最后,十二年了,我们两个人之间,该分出结果了,郑国这地方,不错,让他尽管來好了!”熊赀同样用平静的语气答复道。 管仲略扬了一下头,熊赀的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内,这才是熊赀的行事风格,小白也曾经多次和自己提起过,不过,既然來了,他肯定已经想好了对策,于是管仲又继续说道:“桓公还让我提醒您,根据可靠的情报,巴国将要趁着你们国内空虚,大举进攻楚国了,所以桓公希望您做出正确的选择!” 熊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自己腹背受敌的话,肯定凶多吉少。 “还有一件事,是郑国国君拜托我捎话给您,如果你们能够退兵,他们会把库藏的粮食和珍宝都送给您,另外还会割让数座城池!”管仲说道。 “如果我不稀罕这些呢?”熊赀说道。 “那就请您继续进攻好了,我听说,彭令尹昨天意外中箭身亡了,对于此我代表桓公表示遗憾,两军交战,这都是难免的事情,希望大王的情绪不要受这件事的影响!”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齐国先头部队即将在今天中午抵达栎,所以还请大王三思!” 熊赀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他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自己,栎城已经攻不下來了,再想一想,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再想想后方的形势,看來这次真的是功亏一篑了。 “那好吧!你转告小白,这次,我们沒有分出胜负,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和他决出高低!”熊赀对管仲说道。 “是,楚王,臣一定转达到您的意思!”管仲答道。 熊赀缓缓地从席上站了起來,派人送走了管仲,视线投向帐外,晨光中,凤旗正在猎猎飘扬。 他用低沉的声音命令道:“请夫人进來!” 少顷,蕙心闪身进了大帐,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本想躲开他,可是沒想到,兜兜转转,两人又重逢了,她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熊赀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带着阴鹜的表情,待她走近了,他一把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大,蕙心有些吃痛了,下意识地向回抽手,却无法做到,耳边传來他的声音:“为什么要离开!”这语气,混杂了冷冽、纠结和疼痛的感情,她不会明白,沒有她在身边的日日夜夜,他是怎么过的,本想借助酒精麻痹自己的思维,让自己不再想她,结果他却发现,在每次的醉酒之后,满脑子里都是她,这个女人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不可泯灭的烙印,离开了她,他无法支撑下去,每次他都在心底里告诉自己:她还在世上,一定要找到她。 可是当今天真的再见到她的时候,千言万语却无法再说出來了,只说出了这简单的几个字。 “不为什么?”蕙心回答,这也算回答吗?还是他的问題,根本沒法回答,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很多时候,沒有准确的答案,來解释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就因为要这样做,所以这样做了。 “你,,一直都和他在一起!”这是熊赀的第二句话。 蕙心点了点头。 熊赀的脸色越來越阴冷,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半天才说道:“为什么?” 蕙心抬起了头,看着他,眼神中有着独属于她的倔强。 外面传來了一阵混乱的厮打声,蕙心一惊,就要回头去看。 “不用看了,他自投罗网,我也沒有办法!”熊赀看到她的表情,不禁感到有些烦乱。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回來了,你还怕我跑掉吗?你抓他干什么?”蕙心语气中有些焦急,她有点后悔让姬无病跟自己回來了,当初是他打昏的熊赀,现在,熊赀能不借机报复么。 “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怕你再跑掉,所以才抓了他的!”熊赀对他自己的行动胸有成竹,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归途 “你快放了他,我不会跑的,不会再离开了”蕙心恳求道。【全文字阅读.】 “你以为,我会忘了当初他打我那一棒子了吗蕙心,我们已经失去的够多了,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好不好”熊赀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道。 蕙心摇了摇头,表情十分沉重地说道:“赀,我可以跟你回去,可是再回到以前那样,我们是不可能了” “不可能,什么叫不可能,你知道,当我听说到你的下落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吗”他急切地说道。 蕙心注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知道就好,你对我來说,比任何人都重要”熊赀说道。 “然后,你就为了实现你的目标,不择手段,对郑国大加挞伐,就是因为我”蕙心不停地反问他。 “是,就是这样,又能怎么样,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熊赀有些激动起來,拉着蕙心就向外走。 蕙心被他拖着,快步跟着他走出了大帐,去了偏帐。 偏帐内,停放着一具崭新的棺椁,熊赀拉着她站到了棺椁前,问道:“你知道,这里面是谁吗” 蕙心摇摇头。 “彭仲爽,昨天中了箭,死了”熊赀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蕙心一惊,泪水便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沒想到,彭令尹会在这场战争中丢掉了性命,自己最后见他,还是在灭蔡的时候,然后,就再也沒有见到他,她完全能理解熊赀的心情,她用左手轻轻覆在了熊赀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他死了,所以,今天我要让所有的郑国人为他殉葬”熊赀咬牙切齿地说道。 “赀,刚才管仲和你的话我都听见了,这场战争继续下去已经沒有任何意义了”蕙心恳求着他,试图改变他的想法。 “他,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一会儿,战场上我们立刻就能见到分晓了”熊赀感受到了她的柔情。虽然态度沒变,但语气已经变得和缓了许多。 蕙心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劝阻他,只见他已经走出了偏帐,便也跟在他的后面。 熊赀到外面站定了,刚要下命令开始进攻,忽然看到南面方向尘土飞扬,疾驶而來一匹快马,马上是一个传令兵,进了大营,那士兵直到熊赀面前才滚鞍下马,扑倒在地,气喘吁吁地说道:“大王,不好了,巴国犯境” 熊赀咬了咬牙,将视线投向栎城方向,却见城东的开阔地带上,影影绰绰的看到了旗帜和队伍,从飞扬的尘土判断,人数大致和楚军相当,看來,小白真的是來救援郑厉公了,他的心一横,刚要开口下令,耳边却听到蕙心说:“大王,三思啊” 熊赀回头看了她一眼,开始犹豫起來,如果现在摆阵攻城,自己要面对的是同仇敌忾的郑国人,还有士气正旺的齐国人,而楚军因为昨天折了彭仲爽,士气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加上连日的征战,士兵早已疲惫不堪了。 “大王,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的,可是你看,这数万楚国子弟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啊”蕙心继续恳求他。 熊赀的视线扫向已经列好阵势的楚军将士,的确,他们的性命就决定在自己的一句话,如果现在出去攻城,那至多是和郑国人齐国人拼个鱼死网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退一步,答应小白的条件,部队就能够得以休整和迅速返回国内,抵御巴国的进攻。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恐怕是他最艰难的抉择了,半晌才开口下令道:“全军原地休整,严守营寨,取消攻城计划” 将领们听到了他的命令,纷纷去执行了,熊赀迈步向大帐走去,蕙心紧跟在后边。 两人进了大帐,熊赀回身猛地一把抱住了她,给蕙心吓了一跳。 她的躯体依旧是那样令他着迷,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來,看到他这样子,蕙心登时脸便红了,她想推开他,口中说着:“赀,快放开我,这是白天” “那你的意思是,等到晚上”熊赀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一刻,他几乎忘记,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两军生死搏杀的前线。 “你快放开我,这成什么样子了”蕙心拼命地挣扎着,再次跟他亲密接触,她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熊赀不舍地放开了她,贪婪地看着她那娇羞的表情,就像两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 “蕙心,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他喃喃说道。 “好,好,你现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结束这场战争吧后院都起火了,你竟然还不着急”蕙心沒好气地跟他说道。 “如果小白明智的话,他会帮我的”熊赀忽然说出了一句让她听不懂的话。 蕙心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一想到小白,她有些厌恶,便也不想再问下去了,只是点了点头。 果真,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郑国人用数十辆马车装载着金银珠宝和粮食,前來求和了,郑国使者战战兢兢地向熊赀行过了礼,表达了郑厉公求和的诚意。 熊赀看着那几乎堆成了小山的贡赋,同意了,眼下,军队的士气急需提振,这样的话,自己在实力上获得了补偿,有了犒赏将士的战利品,对于维持这支军队的斗志,会起到重要的作用的。 楚军撤退了,为此,郑国割让了十多座城池,还送给了楚军大量的粮食和物资,还有金银珠宝,元气大伤,齐国在这场战争的最后时刻才参与进來,为了报答小白,郑厉公咬牙送给了齐国不少于楚国的财物,小白不费一兵一卒,成了这场战争最大的赢家。 次日,楚军全军为彭仲爽举哀发丧,大军向郢都方向撤了回去。 熊赀骑在马上,后面的马车中,载着他此次战争中寻回的夫人,队伍中间的囚车中,载着姬无病,蕙心早已打听过了姬无病的情况,心中忐忑不安,她在反复思量着,能否说动熊赀放过他, ... ------------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权县失守 刚一回宫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蕙心也是感到很意外,她忙说道:“无妨,无妨,孩子小,不懂事,我不在的日子,还多劳两位姐姐费心了” “沒什么恽儿,你是留在这里跟妫夫人呢还是跟我回宫”成妃问熊恽。【风云阅读网.】 “母后,孩儿跟您回去”熊恽答道。 蕙心的心有些疼痛,这是自己的孩子啊竟然跟自己就像一点感情都沒有一样,说起來,都是自己的过错啊 无法,她只得看着成妃带着熊恽跟自己告了别,回宫了。 云络上前來拉住她的手,说道:“夫人,臣妾知道你日夜想念艰儿和恽儿,可恽儿你也看到了,就让艰儿陪你吧臣妾告退了” 说着便要向她行礼。 “云络姐姐,你我一别这么长时间,很多话都想跟你说,你就别走了,我们好好聊聊吧”蕙心拉住她的手说道。 “这不太好吧”云络躲闪着她的目光。 “沒有什么的”蕙心说着,便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两人携手走在路上,云络说道:“妫夫人,自从你走了以后,我将艰儿接到了我那里,桃仪殿便空了,今天你回來了,就又该有了生气了” 蕙心点了点头,是啊回來了,应该重新开始了吧 她看着云络,她的脸上也多了一些沧桑,蕙心的目光掠过她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戴着一枚蕙心熟悉的镯子。 “嗯”蕙心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后面的人,秋若还沉浸在刚才的激动中沒有回过神來,熊艰也迈着小步子跟在后面,她方才开口说道:“这次,大王把我们两个人都带回來了” 云络心中一动,她明白蕙心口中说的“两个人”指的是谁,可是一想到姬无病和蕙心在一起,云络的心中就感到一阵纠结,难道这两年,他们两个都是这样过的吗一男一女在一起,这让她一想起來,多少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更何况是他,她想了想,方才开口说道:“妫夫人,这件事,你不应该说的” 蕙心听清了她的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她刻意在回避,还是她已经放得下了,想当初自己为了拆散他们,煞费了苦心,到头來,受伤害的究竟是谁呢沒有一个人能够逃脱,包括她自己在内,她这样对自己说,那就说明,她的心中仍旧给姬无病留着位置,一个大胆的念头掠过她的头脑,但旋即就被否决了。 看着蕙心沉思而不说话,云络才说道:“妫夫人,原谅我刚才措辞不当” 蕙心方才听清了她的话,忙不迭地说道:“哦,不是,是怨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 “我能问一下,他现在在哪里吗”云络忽然问道。 蕙心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希望,她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他现在应该是在斗将军的军营中” “哦,这样啊”云络的视线投向了前方,那目光中充满着希冀,感情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个人的影子总是在你不经意间,闪现在你的脑海,说不上究竟是因为什么 回到了桃仪殿,一切便又如往常了,最过欢喜的,莫过于秋若了,她殿里殿外的忙活着。 送走了云络,蕙心便和熊艰坐在了席上,问起了他的近况,熊艰如实地回答了这两年來在云络身边的情况,可是一提到熊恽,却总是恨恨的,蕙心觉得很奇怪,那是他的亲弟弟啊为什么说到他的时候总是不愉快呢蕙心便问道:“恽儿是你的亲弟弟啊你怎么说他坏呢” “他就是坏,每次萱姐姐和嫣姐姐來的时候,他总在她们面前说我的坏话”熊艰撅起了小嘴说道。 蕙心笑了,他才五岁,熊恽才四岁,这兄弟俩就知道讨小女生的欢心了,这嫣儿她知道,是阿奴的孩子,后來改了名的,可是这萱儿是谁呢她便问道:“你说的那个萱姐姐,是谁呀,我怎么沒听过” “我听说,萱姐姐是斗丹舅舅从战场上捡回來的,别的就不知道了”熊艰答道。 “哦”蕙心随意地答应着,萱儿,和姐姐的孩子同名呢她并沒有往心里去。 战争的阴云笼罩在郢都的上空,传來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权县的县尹阎敖因为防守准备不足,疏忽大意,被巴人袭破了防守,攻入了权县城内,城内的财物被洗劫一空,溃逃的士兵和平民涌到了郢都,那阎敖也逃了出來,泅水北上,进了郢都向熊赀求援。 蕙心自打回來,就将熊艰接了回來,可是熊恽却说什么也不肯回到桃仪殿,蕙心心里惦记,便每日抽空到成妃那里去看他,熊恽才慢慢地适应了她的存在。 这一天蕙心从成妃那里回來,刚进桃仪殿,就看见熊赀气冲冲地向自己这里走來,脸色很不好。 她忙下了台阶去迎他,熊赀走到了她跟前,看了她一眼,继续向殿内走去,蕙心跟在后面,小心地问:“赀,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快的事了吗” “我今天把那个该死的阎敖砍了”熊赀愤愤地说。 “什么”蕙心惊了一下,忙问:“是那个驻守权县的县尹吗” “就是他”熊赀仍旧带着气愤的语调说。 蕙心的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熊赀这件事做的太草率了。虽然说他战败了,可是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贵族,他和王族一样,是芈姓的,可想而知,他的族人是相当有势力的,熊赀就这样杀掉了他,他的族人难道沒有意见吗 她跟随着他,边走边开口问道:“大王,你杀了他,别人沒有说什么吗” “他们,敢说什么战败了就应该以死谢罪,还有什么可说的”熊赀并未深想,如果他能考虑的再多一些,再慎重一些的话,可能历史就会被改写。 蕙心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劝他制怒,冷静处理军政事务,说多了,就又该有干政的嫌疑了。 两人走进了殿内,熊赀见到了艰儿,心情变得好了些,脸上露出了点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嘱咐道:“艰儿,好好跟着你的师傅学,将來治理这个国家,就靠你了” ... ------------ 第一百七十章 大结局(一) “父王,孩儿会的”熊艰答道。【无弹窗.】 蕙心让熊艰出去玩了,殿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人,蕙心一边帮他脱下外面的衣衫,一边问道:“赀,巴国來犯境,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沒有么” 熊赀停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么,彭仲爽死了,这对我们的损失有多大,纵观整个朝堂上下,只有他是个帅才,其他的将领打仗还行,可是说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谁也不如他啊唉” 他的话就像石头一样压在蕙心的心上,她的内心充满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彭仲爽也不会阵亡,现在熊赀无法,又让斗泊比担任令尹了,说实话,斗泊比对事情的觉察能力根本就跟彭仲爽不是一个档次的,让他担任如此重任,确实是因为朝中找不出像彭仲爽那样杰出的人才了。 蕙心想帮他分担一些,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得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说话,熊赀摘下了头上的冠,蕙心注意到,他的头发中,已经出现了白发,她伸手捏住一根,用力拽了下來,拿在了手中,不禁慨叹,时光荏苒,一晃他都已经长出了白发了。 熊赀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将发冠放到了几案上,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蕙心,等我这次回來,就哪也不去了,就陪在你身边,怎么样,我会像以前一样,爱你,宠你” 蕙心笑了笑,自己何尝又不想这样呢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之后,她终于明白,自己是无法逃脱他了,不要再想其他,坦然接受吧她对自己说。 为了抵御巴人的进攻,熊赀亲自率领着郢都的精锐部队出征了,出征那天,蕙心站在城楼上,看着他骑在马上,在近卫军的前呼后拥中渐渐远去了,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忐忑,但愿他这次能再打胜仗,早日回來。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他这次离开的时候,指名要云络随军,蕙心搞不懂他究竟要干什么了,待他走远了,她才下了城楼,突然想起,姬无病现在在哪里,她想去看看他,便让车夫将马车驶向军营方向,可是刚走出沒多远,前面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蕙心耳边听到车外的秋若在说:“蔡侯,我们夫人不会见你的,你们还是回去吧” 她心中一惊,刚想说话,忽然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秋若,求求你,我们也沒什么别的想法,就想和她说说话” 蕙心听了十分震惊,这声音,分明是媚儿姐姐的啊她慌忙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转过身,看到蔡侯和姐姐身着平民的粗布衣服,正并站在马车的前面,她急忙走了过去,蔡侯和媚儿赶紧跪在了地上,口中说着:“罪臣参加文王夫人” 能在郢都见到媚儿,蕙心实在是感到意外,她连忙将她扶起,问道:“姐姐,你怎么來这里了呢” 媚儿的脸上流露出愧疚之色,看了一眼身旁的蔡侯,拉住蕙心的手说道:“蕙心,咱们聊聊吧” 蕙心点了点头,跟随她徒步向前慢慢走去。 市井之上的民众來往神色匆匆,沒人注意他们。 “蕙心,真是对不起,当初我也是一时糊涂,竟然想要杀害你,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你能原谅姐姐吗”媚儿说道,她的话语里是真诚的。 “姐姐,我本來也沒有怪你啊”蕙心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媚儿长吁了一口气。 “你还沒告诉我,你怎么会來到这里呢”蕙心继续问她。 “是这样的,我当初从齐国被驱逐出境,到了郑国”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蔡侯,他在远远地站着,在看向别处,她才又开口说道:“那郑厉公,也不是什么好货,他,”媚儿说着,脸上露出了痛恨的表情,面部紧绷着。 “姐姐,你别生气,慢慢说”蕙心忙劝慰她。 “他欺负我一个孤身女人,后來我就趁他不注意,从郑国跑了出來,当时我就发誓,要让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加倍偿还”媚儿咬牙切齿地说着。 蕙心心痛地看着她,尽管她以前总是张横跋扈,但那只不过是她内心深处自傲的外在表现,一旦这些荣华和地位全都不存在的时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蕙心觉得她很可怜,便拉住了她的手。 “蕙心,原谅我把你当做了鼓动楚王出兵的理由”媚儿又说道。 “啊原來是你告诉熊赀,我在齐国的”蕙心惊讶了,她的心里隐隐有些愤怒。 “是,我也不瞒你,我从郑国跑出來之后,就來到了郢都,费尽周折才见到了楚王,然后我就向他说了你的事,再后來,你都知道了”媚儿的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因为她成功地鼓动了楚王,狠狠地教训了郑厉公,一想起这,她感到特别解气。 “你怎么可以这样”蕙心失声地呵斥她:“你知道么,这场战争,让多少人平白死在了干戈之下,还有彭令尹,他牺牲了,你知道他对这个国家來说有多重要吗” 媚儿耳中听得她的训斥,脸变得通红,小声争辩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才会这么做的,再者说,说句良心话,你自己说,那些国君有什么好货吗包括那姜小白在内,难道他们对你就沒有什么非分之想” 蕙心沉默了,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她接不上媚儿的话,便转了话題说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办” “你知道,我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萱儿,城破那日,我们母女失散了,自从我來到郢都之后,便听说斗丹将军收养了一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萱儿,一直想去认一认,可是我们现在是罪臣,罪妾,哪能有机会见到贵族们的家眷呢”媚儿的话语里充满了感伤。 蕙心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远处的蔡侯,说道:“这倒也不难,我带你们去一趟斗将军的家里,便可知晓了” 媚儿沒想到蕙心居然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下來,忙不迭地向她道谢。 蕙心回头看了一眼蔡侯,耳边传來媚儿的声音:“自从來到这楚国,他就变得比以前老实多了”她的话语里仍旧充满着鄙夷。 “姐姐”蕙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今天我们沦落到这地步,有你的原因,也有他的原因,反正很多时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要想说谁完全对或者是错,那是不可能的”媚儿打断了她的话。 蕙心点了点头,现在再说谁对谁错,确实已经沒有什么意义了,她便问媚儿:“叫上蔡侯也一起去吧” 媚儿点了点头,回过身大着嗓门冲蔡侯吼道:“喂,文夫人说了,你可以跟我们去一趟斗府,还不赶快过來谢过文夫人” 蔡侯听了连忙一路小跑地到了蕙心跟前向她拜谢,蕙心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暗叹了一口气。 一行三人去了斗府,这让斗家人感到很是意外,进了府上,蕙心向阿奴说明了來意之后,阿奴让仆人将萱儿领了出來,母女相认的那一刻,媚儿简直是欣喜若狂,这太让她感到意外了,她紧紧地抱着萱儿,不停地向蕙心和阿奴道谢。 阿奴看到她这个样子,心中很不是滋味,萱儿在自己身边这两年多來,自己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现在她的母亲却突然出现了,这让她感到很是失落,蕙心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便宽慰她道:“阿奴,我们姐妹两个真的是要好好谢谢你,你也不用太过于失意了,我想萱儿会记得你的” 听到她这么说,激动中的媚儿方才回过神來,忙向阿奴跪下行礼:“罪妾感谢斗夫人的大恩大德,谢谢斗夫人” 阿奴有些不知所措,忙将她扶起,说道:“蔡夫人,不必如此见外了,当年在陈国,我们本來就是一家人啊现在我们又在这里相聚了,这不是很好么” 她的话勾起了媚儿的回忆,当年,谁也沒有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熊赀率领着大军远离了郢都,他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巡视着周遭的山川树木,似乎想起了什么略挥了挥手,身边的侍卫得令,便拍马离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被带到了他的面前,熊赀看着他,开口说道:“姬无病,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带你出來吗” 姬无病向他行了个礼,答道:“臣不知” 熊赀滚鞍下马,跟他面对面地站着,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她始终在你的心里,我说的沒错吧” 姬无病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可你要知道,我的心里也只有她”熊赀说的极其简略,意思,他应该是明白的。 姬无病沒有答话。 “所以我想,我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留下”熊赀说道,话语里有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姬无病心中一惊,他又想干什么 ...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结局(二) “你别害怕,我是有件事想跟你说,从此以后,就不用你再照看她了,你替我照顾云络,如何?”熊赀说。 他的话让姬无病一时回不过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犹疑地开口问道:“大王,你的意思是?” “云络,以后就拜托给你了。”熊赀说道。 “大王,这怎么可以,这……”姬无病大感意外,他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 “传我命令,姬无病意图不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