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一,入宫 上京临潢府,辽国的首都。 自公元916年辽太祖废弃契丹八部轮流称王的可汗制,登基为帝以来,辽国已历经四代君主。 正月,北国的寒风依旧凛冽,上京留守的哨站,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一身戎装,英俊潇洒。回望着热闹的皇城,眼前一阵水雾。 “大人,贵府来人说,您的婚事令尊会安排。” “那就好,下去吧!小心点,今天是登基大典。”他温和的语调中含有一丝淡淡的忧愁。 “是”下属躬身退出了。 “燕妹,今生你我无缘为连理,你命中注定要去实现那天的一句玩笑。 是年,为公元969年,年号保宁,辽国新皇的登基大典,在皇宫前的广场上隆重举行。 百姓们成群结队前去观礼,皇城内外,人山人海,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们欢快的嬉闹,十多年了,暴君总算死了,新的时代终于来了。 上京城的南面,最开阔的街道上有一座豪华的宅邸,门前的装点尽显质朴的汉家风格。那是北府宰相萧思温的家。 那是一间布置极为典雅的闺房,墙上挂着粉红的锦帐,上面绣着戏水的鸳鸯,欢快的游动着。 一位妙龄少女一身红色锦裙,站在锦帐前呆呆看着这幅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泪如雨下。 屋子中央的书案上,放着一封拆开的信。 少女任凭泪水决堤,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让哥,你好狠心,如果不是呢?那样你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妹妹知道你不会抱怨,可燕妹的心会好痛好痛。“她在心里不停的喊着。 皇城的广场,登基大典顺利结束,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岁。“那声音响彻云霄。 皇帝姓耶律讳贤,字贤宁,辽世宗次子,母怀节皇后萧氏,是为辽国的第五代君主。 他倚仗重臣拥护,在辽穆宗遇害后登基,终结了穆宗长达19年的残暴统治。而他之所以在宗室子嗣中脱颖而出,荣登九五与后族重臣萧思温的支持密不可分,遂,萧思温即刻受封北府宰相,且受封魏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时间权倾朝野。 辽朝祖制,历代后妃必出萧家,以巩固耶律氏的统治。 皇帝下旨选萧思温的小女儿萧绰入宫为贵妃。 然而,这天大的喜事却让萧思温双眉紧锁,满脸愁容。。原来,萧家的三小姐早已许婚。男方乃是汉族重臣韩匡嗣次子韩德让。 若按辽朝契丹与汉族不得通婚之祖制,这桩婚事本不可能。然,韩家在汉臣中地位特别。早在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立国之初,韩家被收为皇家私奴,身份低微,但韩知古凭借学识脱颖而出,深得太祖皇后述律平的信赖,因此自韩知古开始,韩家就获得了和萧氏后族通婚的权利。 韩德让之父韩匡嗣就迎娶了后族萧氏之女为妻,一直以来韩家就和耶律家,萧家交好,更以医术精湛深受耶律贤的宠爱。 当然,从政治考虑上说这种联姻是相当合算的。韩德让文武兼备,才智皆优,将来受皇帝重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新人而言,这桩婚事更是完美的安排,由于两家曾以上下级关系共事多年,这对新人早已互通心曲,互相爱慕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们的父母也不过顺水推舟。 傍晚,灯渐渐点亮,萧思温苦着脸走进女儿的房间,轻手请脚的靠近。 萧绰正在安静的刺绣,一幅鸳鸯戏水图已经完成了一半。 “绰儿,爹有话说。”萧思温小心翼翼地开口,然后将圣旨交给女儿。 萧绰看完:“爹爹,不用担心,儿愿遵圣命。”她嫣然一笑,若无其事。 萧思温大感意外,难以置信。 他了解女儿,绰儿善诗书,精骑射,容貌更是堪称绝色,在辽国数一数二。个性温柔而不失刚毅,一旦应允婚事,就绝不会反悔,所以。他虽然很惊讶事情会如此顺利,但还是安心的离开了。 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萧绰黯然落泪。 “让哥,你为什么每次都一语中的,以前,与你谈及政事,你总是分析精准,丝毫无差,陛下登基,你说他会选我为妃,我多希望你错了,可你又对了。”萧绰心中默念。 萧绰是痛苦的,更是清醒的。她无意抗命,她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她也许命中注定无缘成为意中人的妻子了。但是,既然皇帝选她。她必尽己则,不让任何人失望。 三天后,她安然的踏进了皇宫的大门。而韩德让离开了,他随父遵圣命驻守军事重地南京城,即燕云十六州之门户幽州。自后唐君主石敬塘为求得契丹支持其称帝而割让燕云十六州始,其必为辽宋两国必争之地。 萧绰深得皇帝的宠爱,幸福生活看似就要开始了。她并不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袭。 五月后的上京,春光明媚的一天,册后大典在皇宫门前的广场上隆重举行。 萧绰一身金黄色的正装,恰如其分的突显了皇后的尊贵。文武百官都到场恭贺她,都城上京一派喜庆气氛。 没有人注意到皇后的双眼却强忍着泪珠。 庆典结束后,帝后返回了皇宫。 景宗一下子瘫倒在了床上,等候的御医迅速为他诊治。 “陛下,您为什么不听妾的谏言,将典礼延期呢?您的身体撑不住,妾很担心。”萧绰坐在床边说道。 “燕燕,不用担心,没事的。”耶律贤柔声劝慰说。 萧绰入宫不久,就发现皇帝的身体比先前父亲所说的和自己预想的要糟糕的多。 景宗为世宗次子,然,其四岁那年,父遭篡位,其父母兄长全部被害,他因年幼而幸免于难,但惊吓过度,从此患了风疾,身体虚弱。 第二天清晨,耶律贤依旧在沉睡。 皇后却焦急万分,群臣正等待着皇帝早朝,新皇登基未久,宗室蠢蠢欲动,看似风平浪静的朝堂,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燕燕,去替朕临朝。”景宗睁开了眼睛,虚弱的说道。 萧绰一时大惊:“陛下,您若龙体欠安,大可传令,今日罢朝。我国虽不似宋国礼法森严,但妾新后刚立,恐难使群臣信服啊!” “燕燕,相信自己,几月前,你大姐夫出逃沙陀一事,你处理得当,无懈可击,可见你的才干,更何况贤适和你父均为重臣,没事的。” 就这样,萧绰被推上了前台,她并非毫无预料,但来的实在太快了,超出她的想象。 在之后的日子里,一旦皇帝身体不适,皇帝就会代其理政。萧绰本是有才之人,又有其父相助,情势也就非常稳定了。在第二年正月,萧绰生下了长女英哥,小字观音。 ------------ 二,丧父 第二年的春天很快来了,景宗的身体也有好转。 五月,皇帝遵循惯例,携重臣出猎,自然包括魏王萧思温,而皇后也带着长公主随行。 那一天,猎物也格外的多,君臣尽兴而归。 帝后的车架一路旌旗招展,威武非凡,皇帝心情大好,与魏王高谈阔论自己的宏图大业,一路欢歌。 萧绰看着眉飞色舞,一身铠甲的父亲,眼珠暗转,轻轻拨弄着自己的衣角,笑着打趣说:“爹爹,你的铠甲新做的吗?以后随陛下出征,可不能有辱大辽国威啊。” “燕燕你….”萧思温涨红了脸,对着女儿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耶律贤的笑声适时结束了父女间的”对峙“。 当晚, 耶律贤兴高采烈地在他的大帐设宴款待了群臣。席间,皇后还与父亲大谈私语,父女情深。酒席至深夜方才散去。 那一夜,月黑星高,月光洒在萧思温的归路上,和他醉醺醺的步伐 一起起舞。 魏王回到自己的帐篷,安然的睡着了。 第二天,仆人惊慌而匆忙的脚步声,搅醒了还在做着美梦的帝后。 “陛下,皇后,魏王在昨天夜里被刺杀了。”仆人惶恐的禀告。 “什么!”耶律贤大吼一声,昏厥过去。王帐顿时一片混乱。 御医进帐诊脉。 “为什么现在才来报?”皇后厉声问。 “怕惊....惊...了驾。”仆人结结巴巴地说。 萧绰沉默了,长时间的沉默,她下意识的茫然四顾,身形踉跄。 她很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 她独自走向了父亲的军帐,那里离王帐有数里之距。 父亲的寝帐里已是一片狼籍,所有的护卫都呆立原地,似被眼前之景吓傻了。 “昨天夜里,你们都干什么去了?”萧绰眼神迷离的问道。 “昨夜,魏王的心情似乎特别好,所以他下令撤去了所有的护卫。”一位护卫壮着胆子回答。 萧绰走到了帐外,望着湛蓝的天空,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稳定心神。依稀记得,尚在冲龄时,母亲就走了,抛下了三个女儿,亲子萧猥恩和养子继先。 父亲对他们很宠爱,也寄予了厚望,对于萧绰,所有子女中最聪慧的孩子,更是不遗余力的教导。现今,她已如父所望,光耀门楣,而父亲却离开了。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父亲并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在尚武的风俗看来,他并不出色。父亲更酷爱的是以文学著称的中原文化,而且给她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萧绰在帐外站了很久,回忆着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接近晌午,耳边传来马蹄奔跑的声音。 “皇后,陛下醒了,长公主也在哭闹着要找您,请速回王帐。“奉圣旨而来的侍卫恳求道。 不久之后,萧绰回到了王帐。 耶律贤正在厉声训斥着负责保卫工作的臣子,而观音公主已在萧绰贴身侍女雪儿怀里睡着了。 看见怒气冲天的皇帝,萧绰只得强忍悲痛上前劝导,以免夫君再次发病,她已经失去了很多,不能再有任何打击了。 “陛下息怒,今日之事也是魏王他自己兴奋过度,疏忽大意而致,还是赶紧调查凶手吧。“ 听妻子这样说,皇帝摸了摸胸口,叹息数声,沮丧的坐了下来。“ 数日天后,圣驾返回了上京,萧思温遇刺一案的调查立即展开,同时他的葬礼隆重举行。 那一天,披麻戴孝,凝视父亲的灵柩,萧绰泪如雨下,放声大哭,释放她所有的悲伤。 同时,萧绰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渐渐感到阵阵寒意。虽然在父亲死后,耶律贤立刻将信臣耶律贤适提拔为北院枢密使,以期萧绰在朝中的威信和力量不要受到太大的损害和削弱,然而收效甚微,南院枢密使高勋和飞龙使女里倚仗拥立之功,竟然在返京的首次朝会上,和萧绰大唱反调。 政治的斗争永远是残酷的,,聪明的萧绰自然明白,没有了父亲的依靠,大辽的政局素来风云变幻,沉浮往往在瞬息之间,前路将凶险万分,前途难料。 之后的几个月里,萧绰在焦虑与不安中度过。 九月,杀害萧思温的凶手终于查明了。 萧海里和萧海只两人因嫉妒萧思温位高权重而行刺。 闻听这样的理由,萧绰不由越发叹气。 寝宫 “雪儿,我知道理政绝对需要铁腕,可是?现在我什么都不能做,一旦贸然惩治,谁去处理繁复的事务呢?” 雪儿无语应对。 此时,内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皇后千岁大事不好,陛下他又在花园里昏过去了。” 萧绰一惊,慌忙向皇帝现在所在的宫殿跑去。 又是这样的消息,近来真的太频繁了,太医们都快束手无策了,始终没有办法使皇帝病情好转。每当这时,萧绰总会想起一个人,,可是?内心深处却又畏惧调他回京,萧绰明白,这位以前像父亲一样照顾过自己的老人,将会毫不留情的打开她的记忆之门,扰乱她的心神。 进入皇帝的寝宫,传来阵阵草药的浓烈气味。 皇帝在梦中痛苦的**。 萧绰在床边守候许久,耶律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燕燕,传旨叫匡嗣回来,还是他的医术让朕更有信心啊。朕还不想那么早死,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呢。” 萧绰缓缓点头。 数日后 南京留守府邸 “父亲,您放心吧!所有的军政事务儿会小心处置,力求万无一失。”韩德让一身戎装,英俊潇洒,恭敬地说。 片刻之后,韩德让站在了城楼上,远眺上京的方向。 “哎……”一声长叹:“真的好想帮你啊!燕妹!” 他手中的圣旨写着:南京一切大小事宜由二公子德让代为处置,望不负朕之厚望。“ 韩匡嗣出发了,府门前送行的人中有一位绿衣女子,恭敬温和 ------------ 三, 麟儿 公元971年,保宁三年。 此时正值二月,辽国还处在时常被雪花眷顾的季节。 一日清晨,一乘软轿冒着稀稀沥沥的小雪,停在了南京城西郊的一座寺庙前。轿子里走出一位衣着朴素,仪态端庄的少妇。 这位夫人一身绿色罗裙,一看便知是汉家女子,她面容清秀,步伐轻柔,神色温和,仪态端庄。虽不具大家闺秀的贵气和神韵,但也不是一般平民家的女儿可比。 面前的庙宇在南京城享有盛名香火很是旺盛,前来拜佛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丝毫未受雪天的影响。 在侍女的陪伴下,她缓步走进佛殿,在观音像前虔诚地跪倒。 “菩萨,请你赐给贱妾麟儿吧!妾身真的很想有自己的骨肉。”夫人虔诚的祈祷。不一会儿竟然抽泣起来。 佛殿里的其他香客顿时都向她这里注视着,侍女一脸尴尬,连忙说道:“夫人,快别伤心了,我们回去吧。” 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擦干眼泪,起身向殿外走去。 “女施主,请留步,贫僧敢问您为何事拜佛?可否一言,不知贫僧是否可以开解。”只见一位老僧,拦住了夫人去路,柔声问道。 片刻后,住持禅室 “妾身是为求子而来,妾身嫁入夫家已近三载,却至今一无所出因而十分伤心忧虑。让高僧见笑了。”夫人低头玩弄着手里的锦帕,满脸羞涩。 老僧凝视她良久:“夫人,贫僧,观看您的面相,您似命中无子啊!”老僧略带歉意地说。 夫人闻听此说,顿时一脸失落。 “夫人,夫家因为无子而对你施以威逼吗?”老僧问道。 听此一问,夫人从痛苦中回过神来,说:“那倒不是,妾身的夫家似对子嗣之事并不在意。 “既然如此,夫人何必作茧自缚呢?“ “那是因为妾身自卑的缘故,妾身是汉家之女,姓李,得嫁留守之家已是万幸,然,高僧也应知晓韩家历来与后族联姻。” “您难道是韩留守的夫人吗?” “妾身正是。“ “看来贫僧并未认错人。”老僧看着李氏,神色复杂。 “大师见过妾身吗?” “燕王爷上京之日,贫僧正好路过贵府,见过夫人一面。” “真是有缘呢。”李氏唇边露出浅浅笑意。 “夫人既然来此,贫僧也就直言相告了,贫僧未入空门之前,曾研习面相,有句话敬告夫人:非君之福莫奢求;非君之爱莫强求。“ 夫人大惑不解,欲再问时,老僧却说:“贫僧言尽于此。“ 当李氏回到府邸已是下午时分,雪也早已停了,可她始终想不明白老僧话中之意。 同一天,上京皇宫 太医们在中宫忙碌着,几日来,皇后一直玉体欠安,今日又突然加重,更让人担心的是,皇后脉象复杂,太医们迟迟不能确定病因。 “皇后千岁,请让燕王来诊治一下,如何?。“雪儿关切的再次建议。 萧绰应允了,这已经是三天来的第五次了。其实她早就想到过,可是?他本能的回避着与韩家有关的一切。燕王本应是她的公公吧!她也曾经以为皇帝的宠爱和怜惜已使她忘记了那段未成的姻缘。可是?皇帝的病情加重,韩家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才惊觉她并没有忘记,也不可能忘记,那将是她一生的隐痛。 片刻后,燕王来到了萧绰跟前。 “臣恭祝皇后娘娘千岁。” “爱卿免礼,本后近日身体不适,劳烦燕王诊治,爱卿是皇上的近臣,政务必然繁多,本后对此深感歉意。” 说出这些话,萧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对于驾驭臣子,她向来十分老练呢? “皇后千岁,您真是折杀老臣了。“ 韩匡嗣轻轻的为萧绰按脉,雪儿只见他先惊后喜,最后却又面露忧色。 “王爷到底如何啊?”雪儿急切地问道。 “姑娘,娘娘病症喜忧参半,需要小心行事啊!” “此话怎么讲?”萧绰自己问。 “皇上驾到。”此时传来了内侍的通报声。 “爱卿刚才的话,朕听到了,皇后到底怎么样?” “陛下,皇后娘娘她有喜了,臣恭喜陛下,然而,娘娘忙于政务,身体劳累,以致使寒气侵体,已动了胎气,必须静养,好好安胎才是。” “有劳爱卿,一切拜托了。”皇帝真挚地说。 “请陛下放心,臣会尽全力。陛下若无别的事,臣告退。” “爱卿留步,朕正要下旨嘉奖你呢。日前朕接到奏折,韩德让政绩突出得很。令公子而立之年,有此能力,实在不简单呢。爱卿教子有方亦功不可没。“皇帝满脸含笑。 萧绰在旁,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笑纹,心道:那是自然。 十个月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在十个月的小心调理之后,皇长子隆绪顺利出生。 皇子出生的消息,如冬日里的阳光,使辽国上下一片欢腾。 南京留守府邸 花园里,李氏正与三小姐韩清一起嬉闹。清儿是燕王最小的女儿,正当十四妙龄,也是燕王最宠爱的女儿。容貌,品性和才华均为三姐妹之冠。 “二嫂,你猜小妹我会被爹爹许给谁啊?“ 李氏闻言笑了出来:“傻丫头,怎么想起这个?我怎么知道,不过啊!一定是户好人家。” ------------ 四,诞辰 在辽国的南面,宋朝正在日益强大,自公元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取代周自立为帝的时候开始,宋朝天子就立志要统一天下,辽国所管辖的燕云十六州也就成了重中之重。 其实,早在周世宗统治时期就曾出兵燕云,还屡战屡胜,势如破竹。然而,亲征的周世宗却不幸在军中病倒,周因此被迫撤兵,辽国幸运的保住了燕云十六州。 宋朝以“先南后北,先易后难”为国策,在此国策主导下与辽签定了和约,集中全部精力对付南方的割据政权,这一策略收效良好,到公元876年为止,先后攻灭了南方的几个割据政权。,只剩下北汉一个辽的属国了,宋朝多次出兵攻打过北汉,但都没有成功。赵匡胤就病逝了,其庙号“太祖”,他的弟弟赵光义继承了皇位。 公元976年,保宁八年 初春的一天,南京留守府邸。 韩德让他从军队驻地返回,小妹清儿突然从书房门后窜出,吓了韩德让一跳,韩德让此时尚未换上便服,顺手抽出腰间的绶带,轻轻拍了下清儿的脑袋。 “二哥求你了,让我去京城吧!我好想见爹爹母亲,我都好几年没见他们了。”清儿面容带笑。 韩德让看着娇滴滴的妹妹,想:这丫头也不小了,该许配人家了,还是送去京城让父亲做主吧。 “好,没问题,我派人护送你前去。明天早晨出发,为兄送你。” “谢谢二哥。” “路上小心,不要声张。” “二哥放心。” 清儿高兴的在韩德让面前跳起了舞蹈,一身粉色锦裙,做工精致,极为合身。 “二嫂又给你做新衣服了?” “二嫂最好了。”清儿点头。 同一天 深夜 中宫 萧绰还在批阅着奏折,她已经连续看了一整天。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疲惫,但是,侍女还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了她的困倦。 “皇后千岁,请即刻去就寝,不然恐怕玉体有恙啊!“雪儿担心地说。 “雪儿,不行啊!皇上又病了,南方的宋国发生了权力交接,我现在根本无法预料两国曾经达成的和议还能维持多久。有太多的事需要操心,哎!“萧绰忧愁地说。 窗外皓月当空,凉风习习,安静柔和。 其实,还有一件事让她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的二姐被父亲萧思温许配赵王耶律喜隐。他们夫妇二人的感情很好,照说,这是件好事,可让萧绰没想到的是,赵王此人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夺取皇位,竟屡次发动叛乱,皇帝念其为宗亲,数次从轻发落,免其死罪。可如此一来,站在不同阵营里的两姐妹感情已经完全破裂,而且,对政治有着强烈敏感度的萧绰十分确信赵王绝对不会悔改,一有机会一定会再次行动。 第二天,雪儿暗自将皇后所说的话向皇帝禀告。 皇帝陷入沉思。 同一天的清晨,南京留守府邸门前。 “小妹,按路程计算,十日后你将抵达京城,那天是皇后千岁的诞辰,如果父亲有机会,请他进宫祝贺吧。”韩德让轻声交代。 “小妹知道,二哥放心。” 站在韩德让身边的李氏,听了这话,说:“夫君,你很仔细啊。” “臣子之仪而已,夫人我们回去吧。”韩德让淡淡地说。 十天后,早朝。 皇帝出人意料的出现在朝会上,群臣惊愕无言。先到达的皇后更是惊呆在了原地。 依照约定,如果皇帝亲自视朝,必定会提前告诉萧绰,以免两人同时出现,有损皇帝威仪,那今天呢? 萧绰见皇帝前来,定了定神,慌忙行礼:“陛下金安。”皇帝双手扶起正欲跪倒的皇后:“皇后免礼。” “皇上,既然您来了,那臣妾就回寝宫去了。”萧绰说。 “皇后留步,皇后你近日政务劳烦,十分辛苦。朕也自知朕身体一直不太好,想必日后还多有倚仗。” 群臣被皇帝一句话说得一头雾水,萧绰更是不明就里,难解深意。 “皇上,为君分忧乃当尽之责。您如此说,是何道理?”萧绰小心地问。 “皇后,你会错意了,朕只是想在众卿面前好好谢谢你啊!想让他们知道大辽有这样贤明的皇后是百官之幸,百姓之福啊。” 萧绰这才松了口气。 “ 皇后,今日是你的生辰呢?为表谢意,也作为礼物“皇帝接着说!”朕现在下诏:自今日起,皇后的一切言论均以‘朕’‘予’为称呼记录,并著为定式。“ 说完这些,皇帝高兴地笑了。 与耶律贤的舒心不同,文武众臣已经炸开了锅,当即议论纷纷,一时间大殿中人声鼎沸。 “陛下,此事万不可行。”南院枢密使高勋提出反对:“皇后虽为国母,身份尊贵,但毕竟是陛下的臣子,今日陛下之举,无异于使皇后与陛下您平起平坐,有违礼法啊!” 耶律贤满脸不悦,正欲驳斥,北府宰相耶律贤适进言:“枢密使大人,何有此忧?大辽的子民人尽皆知,代行国政乃陛下亲许,今日之举不过是锦上添花,免得有卑鄙小人以为皇后是个女人而无视其威严。” 高勋无语可应答。 其他人见他这么说,觉得很有道理,也纷纷表示赞同。 萧绰见此情景,连忙跪倒谢恩。 那天的朝会并没有其他事宜,顺利结束。 回宫后:“燕燕,朕今天晚上为你设家宴,把你二姐他们都叫来吧。” “谢陛下。” “内侍,去告知燕王,请他今夜携眷赴宴。” 时间前移,朝会举行的同时。 清儿的马车缓缓驶入了上京的城门,坐在车中的韩清一身红色锦服,一想到很快就会见到阔别多年的父母亲,不由脸泛红云,很是紧张。 上京作为辽国都城,其繁华程度虽不能与宋都卞京相提并论,但这几年皇帝励精图治,花了不少心思,再加上与宋签订和议,百姓暂无战乱之忧,得以安居乐业。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过清儿正在车里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无心关注热闹的街道。 “砰!砰”两声巨响,清儿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离开马车飞了出去。 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位青年男子怀里。她赶忙挣脱他的怀抱。 韩清站好后,注视了那位公子好一会儿,见他身背箭囊,身后的侍从还拿着刚捕来的猎物。人却长的眉清目秀,有一种书生气质。 清儿定了定神,说:“请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小姐,非常抱歉,今天在下本是外出狩猎,确实十分尽兴,多有收获。万不料,乐极生悲,我的坐骑兴奋过度,飞奔起来撞翻了小姐的马车,真的非常对不起,小姐是否有受伤呢?” 听了他这番解释,清儿心平气和地说:“没事,公子过虑了。”说完,看见侍从们已重新驾好了马车,就准备坐上去。 “小姐,您是没事了,可那些原本要送给老爷的东西全都坏了。”侍女着急地说。 清儿无奈地看着地上已经坏了的东西,说:“算了,我向老爷解释。”随后上车离去。 那位公子注视远去的马车许久,心中一动,对侍从说:“你们将这些东西仔细查看,看看都有哪些,回府原样办齐,一件不能少!“ 不一会儿,侍从抱着一把琵琶过来,说:“这个完好无损,他们没注意到,现在该怎么办?” 公子拿过琵琶,仔细看了看,说:“没关系,我们还会见面的。” 午后,燕王府 书房 “爹爹,近来可好,女儿久不在身边侍奉,望海涵。”清儿语气谦恭。 “清儿你在说些什么?爹怎么会怪你呢!爹反而要向你说对不起呢?你年纪不小了,亲事却还没定下。“燕王温和地说。 清儿脸泛红霞,低头不语。 清儿的侍女突然快步从门外走到小姐身边,耳语几句,清儿脸色突变,匆匆向父亲告辞离去,只留下燕王惊疑的望着女儿的背影。 门外突然传来仆人焦虑的声音,“老爷,皇后有旨请三小姐即刻进宫。” 燕王大惊失色,急忙去把女儿叫出,责问道:“你做了什么?皇上圣旨说是晚宴,为何皇后叫你现在就进宫?” 清儿脸色惨白,她实在想不到是什么事,而且侍女刚刚告诉她琵琶丢了,她正在着急呢。 “王爷不必惊慌。”雪儿快步走了进来。 ------------ 五,良缘 燕王见雪儿前来,不禁感到愈发不解,雪儿是皇后陪嫁侍女,在侍女中地位的特别是人尽皆知的事,今日传召清儿皇后竟派她前来,到底有何深意呢?韩匡嗣宦海沉浮,心中顿觉忐忑。 “王爷,常言道知子莫若父?”雪儿温和笑道:“王爷但请宽心。” “来人,为小姐备轿。”韩匡嗣听得此话,心中稍安,思量再怎么担心怕也没用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吩咐道。 “不用,皇后派得轿子已在府门外恭候多时了。”雪儿温言解释说。 清儿见此情景,稍稍松了口气,但是还是略带紧张的向雪儿投去询问的眼神。 雪儿却装作没看见,只是连声催促她赶快上轿。 “王爷王妃,今日晚宴务必遵旨前来。”雪儿临别叮嘱道。 不一会儿,清儿坐到了轿子上,雪儿亲自放下轿帘时,报以神秘而温和的微笑。 红色的轿帘随着午后的凉风轻轻飘动,坐在轿中,清儿微笑着,心无杂念。 轿顶的红布幔,精雕细琢的花纹,散发华贵的气息。随行的数十位宫娥,华衣美服,步伐整齐笑意盈盈,隐隐约约透着喜庆的气氛,暗示着轿中女子尊贵的身份。 上京的街道,行人纷纷避让,拜伏。 片刻后,清儿迈着轻柔而稳重的步伐踏入了皇宫的大门,,雪儿径直将她请进了御花园。 “姐妹们,陪小姐好好游览下春色,我去回禀皇后陛下。”雪儿眼含笑意瞥了清儿,柔声吩咐宫娥。 清儿躬身一礼,明媚一笑。 宫娥们簇拥下,清儿迈着欢快的脚步,四顾游览着满园春色,兴致颇高,心思灵动,眼波暗转,又情不自禁跳起舞步。 雪儿回到萧绰寝宫:“皇后陛下,人已经到了。” “嗯,朕知道了。”萧绰的神色几分没落。“下去吧。” 翻阅着案桌上的奏章,思绪却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记得当时,她硬是撒娇要让哥带她骑马,韩德让总是无可奈何又满是怜爱的纵容她。 每次尽兴而归总会心里嘀咕,为何婚期一延再延。 想着想着笑容浮在脸上,转而轻轻叹息。 清儿跳得有些累了,就到凉亭里闭目养神,谁知不过一会儿功夫就被“惊扰“了。 “来者何人?可是皇后陛下传召,请先勿遮蔽妾身双眼。“清儿正色道。 “韩小姐,玉体可安康?”身后传来温和的问候。 “公子你好大胆,敢在宫闱戏弄皇后陛下的贵客”清儿佯怒道,心中却已如明镜。 “小姐息怒,在下乃是魏王之子,当今皇后陛下的胞弟,萧猥恩。”来人拿开了双手。 “原来是皇后陛下的胞弟,真没想到像您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戏弄人。”清儿看着她,坏笑道,眼角余光扫过左右,宫娥们早已退到了远处。 “公子您与妾身还真是有缘,今日早些时候才撞翻了妾身的马车,现在又…… “小姐,是在下请求皇后陛下让你提早进宫的,就是为了给小姐赔礼。”猥恩收起了刚才游戏的神色,郑重地说。 “既然如此,拿何物赔礼呢?”清儿期待的看着他。 猥恩轻轻击掌,宫娥把清儿的琵琶呈了上来。 清儿看见琵琶,会心一笑,躬身称谢。 “既然谢我,就请弹上一曲如何?” “当然可以。”清儿爽快的答应了,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花园的凉亭里响起了悠扬的琴声,他们陶醉其中,一曲终了,两人意犹未尽,愣愣的看着清儿秀丽面容,心中爱恋更甚。 清儿被瞧的脸上发烧:“公子….”羞怯的告饶。 一时间沉默了。 “小姐可喜欢下棋?“ 清儿点头。 他们尽兴的在黑白的世界里驰骋,清儿巾帼更胜须眉。 “真不愧是二公子教导出来的,强将手下无弱兵啊!我甘拜下风。” “公子过奖了,二哥平日公务繁忙,近来以少有指教,难免退步。” 说到韩德让猥恩不由的一声叹息:“天意弄人,本不该如此啊。” “是,确实很遗憾,只是最可怜是二嫂啊。” “哎,一切天注定。” “二哥临行前还曾叮嘱我要请父亲为皇后陛下祝寿。” “自古相思最难解。“ “公子你看看我们今日本是喜庆的日子,我们却在这谈这些不高兴的事。“ “对对对,说点高兴的。“ 微风吹起清儿的发丝,分外飘逸。 “实不相瞒,刚才看到小姐跳舞了,不知是否有可能时常欣赏呢?“猥恩问道,满眼深情。 清儿脸泛红霞:“妾身怕是无此福分为公子献舞,不过如果上天赐福,妾身感激不尽。 “在下相信小姐是有福之人,上天也会实现在下的愿望。 “如若天意垂怜,妾身将为公子的心愿竭尽全力,万死不辞。“这是妻子忠诚的誓言。 “公子,韩小姐,晚宴开始了,奴婢带路。”正当两人回味着刚才的私语时,雪儿走到跟前说,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 中宫 宴席上欢声笑语,萧绰兴高采烈,频频向众人劝酒,参加这次宴会的除了皇帝特许的燕王一家以外,就只有萧绰的两个姐姐了。其中,萧绰的大姐早年丧夫,皇帝施恩,受封皇太妃,又因军事才能出众而率兵驻守西南边防,萧绰念其多年如此,太过辛苦。故,半月前降旨,准其暂且回京休养。 “皇后陛下,皇子和公主都闹着要找您呢。“雪儿说道。 “陛下您看臣妾光顾着自己高兴了,把孩子们都给忘了。雪儿叫他们都来。“ 一会儿,四个孩子都过来了,不过,除了长女观音和长子隆绪之外,其他一双儿女还需要侍女抱着。 萧绰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二姐,也就是赵王妃。轻唤长子乳名:“文殊奴,到二姨娘身边去,今天不必拘礼。“ 作为长子,虽只有五岁,却已经在母亲严慈并济的教导下,变得非常懂事。 “母后,儿臣可以自己选择到谁身边去吗?“ “哦,皇儿,今天母后高兴就依了你,不过,下不为例。”萧绰答应了。对于儿子今天的表现她觉得十分惊讶又充满好奇。对于她的命令儿子很少违抗,更何况是在这种喜庆的场面。 隆绪径直走到了清儿的身边,要往她怀里靠。 清儿万万没有想到,求助似的看向萧绰。 “韩小姐,没有关系。他喜欢你,你就抱他吧。”萧绰温和地说。 “可是皇后陛下,臣妾从未抱过孩子,恐怕会伤到皇子啊。” “啊?据朕所知,韩小姐久居南京城,你从来没有抱过你二哥的孩子吗?”萧绰问道,她对清儿的回话非常诧异。 “皇后陛下,臣妾的二哥并无儿女。”清儿没有办法只好据实回答。 “十分抱歉,让你为难了,文殊奴回母后这来。” 宴会在继续,萧绰的目光却在韩清的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三天后,萧猥恩亲自造访了燕王府邸。 他是来赔还损坏的物品,直到此时,燕王才知晓了那天的插曲。他也是来向韩府提亲的。燕王很吃惊,也很犹豫。 但是,仅仅在此事的第二天,皇后就颁布了赐婚的旨意。 是年秋高气爽的时节,花轿来到了韩府的门前。 清儿泪流满面的拜别双亲,缓步上轿离去。 ------------ 六,福份 清儿大婚日的夜晚,上京韩匡嗣府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客盈门,道贺之声不绝于耳,韩匡嗣兴致也很高,杯觥交错,笑声不断。 午夜时分,喝得醉醺醺的韩匡嗣在家仆的搀扶下回到了卧房。 韩夫人萧氏站在敞开的窗前,仰望着皓月,流下欣喜而略带感伤的泪水,为女儿的成长而欢饮。 依稀记得,十四年前,也如今日,皓月当空,清辉从窗户洒入产房,直渗入人心里,她在经历四个时辰的阵痛后,终于平安生下了女儿。她虔诚的相信,上天的眷顾让她们母女平安。 女儿被家人取名为清,感谢月光的清辉对这个孩子的祝福。 清儿是韩家最小的孩子,生她的时候韩夫人已经年过四旬,全家人更是爱如珍宝。 清儿自幼聪慧,工琵琶,善文赋,甚至大户人家排斥的舞蹈,她也想要学习,双亲经不起她再三恳求,只好依从。 可是今天女儿泪如雨下的拜别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妻子,萧家的媳妇,怎不让生她养她的母亲百感交集,老泪纵横呢!。 萧府 洞房 满眼红色,大红的喜字,大红的罗帐,大红的锦被,还有绣工精致的火红嫁衣。 完完全全汉家的风格,她很感动。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耳边回响着宾客们的深深祝福,和数日前在上京最具盛名的佛寺,求得的上上签――功德圆满,多子多福。 红烛灭,春宵一刻值千金。 而此时的南京城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夜风送来阵阵寒意,李氏身穿着浅蓝色的便服,手里翻着黄历,心里默念:“今日确是好日子,小妹她一定会幸福的,只是老爷怎么还不回来,我还有事想和他商量呢。” “夫人,夜里凉,披上衣服吧。”侍女近前说。 “谢谢!” 马蹄声由远及近,李氏欣喜的笑道:“老爷回来了,快随我出去迎接。” “是。” 看着仪容整齐,门外恭候的妻子,韩德让上前牵住她的手,目光来回在她清秀的面容上扫过:“夫人,下官说过多次,下官公务繁忙,难免深夜方归,何苦天天等候。” “老爷,这是妾身的本份!”李氏笑答:“何况今日是小妹大喜之日,妾身欣喜难眠,还有一事想与老爷商议。” “哦,那我们房里去说。”韩德让惊奇的看着妻子。 卧房里烛影摇曳,绿色帐幔针脚精细。 “夫人有何事相商?” “请老爷纳妾,为你续得后嗣。”李氏轻声细语,神色温柔,可见此事已经思量多时了。 韩德让静静的看着妻子,目光从上到下,无一遗漏。许久:“夫人,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下官早就说过,后嗣之事,交由上天决定。” “可是老爷,请您为妾身的名誉想想。”李氏继续说。 韩德让从床上站了起来,深吸两口气。 “夫人有什么特别的事的发生吗?你怎么会说这话?”愣了一会儿,韩德让才问道。 每年的重大节庆,韩德让总会在家中宴请下属幕僚,作为妻子她忙前忙后,体贴周到,在南京她贤名远播,妇孺皆知。现在却说出此话,韩德让惊诧莫名。 “这…..”李氏犹豫了一下,说!”十天前,小妹来信说,皇后陛下曾在寿宴上对老爷没有子嗣表示惊讶,所以,妾身以为…..“ “夫人过虑了,皇后陛下只不过随口一问而已,绝不会逼臣纳妾。”韩德让恢复了平静,说道。 李氏见他语气从容,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老爷你何以如此肯定,皇后陛下不会下旨?” “下官自不敢揣摩圣意,但是皇后陛下日理万机,怎会真的在意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员的家事呢?”韩德让哈哈大笑起来。 “此话有理,倒是妾身多心了。”李氏嘴上说这,脑海里却回放着韩德让刚才的笑声,一遍又一遍。 一夜安详。 三日后,上京秋风阵阵,颇为凉爽。 清儿正更换着正装,浅红的上衣和下裙,略施粉黛,俨然是个羞涩的新嫁娘。 “老爷夫人,轿子和马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进宫。”家仆进来禀告。 “现在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姐姐?夫君不怕被人告状啊?”清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会的夫人,姐姐最疼我了。”猥恩神闲气定。 他们一人骑马,一人坐轿,欢声笑语到了皇宫。 萧绰在御花园见了两人,看到两人神态,萧绰心更定了。 “猥恩,你也成了家了,该长大了。” “是,猥恩正色道。 “朕要你好好为国效力,平州节度使的衔你先拿着,随时听候差遣。” “是,臣遵旨。”猥恩朗声答道。 “起来,凉亭里坐下说话。”萧绰亲自搀起了清儿。 萧绰今日一身粉绿色便服,没有太多的配饰,显得素净清雅。拉着清儿的手,浅笑道:“今日近看才知道,真是佳人中的佳人。” 清儿害羞地低下了头。 “一看就是多子多孙的福相。”萧绰眉开眼笑。 清儿的脸更红了。 “将来有了孩子,多让他们到你二哥身边走走。”萧绰继续吩咐道。 “皇后陛下,何不…..”清儿欲言又止。 “不可,这是你们韩家的家事,朕去介入是很荒唐的,更何况韩夫人她不该被伤害。” “是,妾身明白。请皇后陛下放心。” 萧绰留他们用了午膳,才让他们回去。 数月过去了,没有任何圣旨下达到南京城,李氏赞叹夫君的准确判断,夫君那日的笑声却久久挥之不去,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院子里来回走着,看着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又要过年了,日子总是这样祥和平静的流逝着。”李氏心里想着。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又是腊月了,保宁十年悄然过去了。 ------------ 七 覆灭 在辽宋两国的中间夹着一个小国――北汉。 这个国家早已不再强盛,为了延续日渐衰微的国祚,国主刘继元继续执行着依附辽国的国策方针。 四季轮回,转眼到了公元979年的正月初一 ,国主照常在宫殿接受了百官的新年祝贺,但他并不因新年的到来而喜悦,相反,他时刻在担忧强大的宋在新的一年里会向国境发起新的进攻。 在过去的一年里,宋曾数次来袭,北汉完全倚仗辽的援军才幸免于难。 同日 辽 朝堂 “众位卿家,今日乃是元旦,朕为表庆贺,故改元乾亨。”皇帝陛下高声宣布着。 在列的朝臣高声恭贺。 在众人散去之后,一位名叫挞马长寿的大臣骑上快马,直奔宋的国都卞京而去,他的这次出使表面上为质问宋国,为何违反和约进攻辽的属国北汉,而实际上是为了了解宋国下一步的打算。早在数日前,帝后二人召见他时就已经明确表示,在他们看来,要宋国对北汉一事道歉,退让是不可能的,辽宋两国的关系出现裂痕恐难避免。 正月十四,挞马长寿抵达了南京城的驿站换马,绝尘而去。 留守府衙 “韩大人,出使的官员已经平安离开了。” “这次陛下派了谁?”韩德让淡淡的问道。 “挞马长寿。” 韩德让挥了挥手,下属悄然退了下去。 傍晚 韩府 “夫人,明日是上元节,你在书房备下小宴,下官要请人。” “老爷,不是初三刚请过嘛,夫人她….”侍女娟儿插嘴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妾身无事,一切会安排妥当。”李氏笑道。 “夫人身体有恙,就请大夫来好好调养吧!下官另会安排。并无大事,夫人无需担忧。”韩德让微笑道。 次日上元节,南京城的街道上人流如梭,彩灯如云,热闹非凡。 韩府 “酒菜妾身正在准备,您还是速速派人去请了来吧。” “不用了,万一我估计得不准,反而弄巧成拙。”韩德让笑答:“今闲来无事,下官和夫人微服去逛逛如何?” 李氏喜出望外。。 冬日暖阳,照在身上,让人倍感舒适,行走于人流中,李氏自成婚以来从未那么高兴过,韩德让始终面带微笑观察四周。 二月中,挞马长寿返回了上京,当日御书房。 “爱卿,宋皇说了些什么?你如实奏来,无论如何,朕不会降罪于你。”皇帝温言道。 “陛下,宋皇他出言不逊,竟然说,北汉他一定会拿下,若我国不派援军,则和约照旧;若我国派军,必与我国一战。” 耶律贤火起:“果然不出所料,这个背信弃义的宋皇,你下去,内侍,速请皇后来此。” 两人奉旨离开了。 这个时候,萧绰一身崭新的绛红色宫装,在寝宫教隆绪诗词。 “母后,您真是辛苦啊!天天要亲自教儿臣。”文殊奴轻声说道。 萧绰笑容可掬的看着儿子,心中非常欣慰。 儿子懂事,作为母亲她甚是欣喜,但是她又很清楚,靠她一个人去教导皇子们是远远不够的,她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因此,她需要给孩子们找一个合适的老师。 内侍走了进来,禀告道:“皇后陛下,请您速去御书房,圣上召见。” “朕明白了,文殊奴,你先回自己那去吧!母后有事呢。” “是,儿臣遵旨,不过母后,儿臣今天午后可以去向父皇请安吗?” 萧绰讶然:“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父皇这几天都不愿见儿臣。” “好孩子,你想多了,父皇这几日只是因为政务繁忙,无暇见你,怎么会是不愿呢?当然可以来啊。” 御书房 “陛下,长寿回来了吗?情况如何啊?”萧绰问道。 “如你所料,看来必战无疑。” “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早做准备就是了。”萧绰接着说:“陛下,这几日您为何不肯见文殊奴呢?“ “燕燕,你怎么会这样想,朕哪是不愿见他,这几天北汉的事弄得朕心情不好,朕是怕无名火起吓到孩子啊!“ “陛下是皇儿这样想,他生性敏感,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 “朕知道了,隆绪这孩子,哎!“ 同时,南京留守府邸 书房 韩德让展开上京的来信,脸色先喜后忧。 李氏恰好进来送参茶,一身浅蓝色锦服,甚是清雅。 “老爷,是何人来件?”李氏随口问道。 “夫人,小妹的来信是喜事,她已平安诞下麟儿。” “是吗?真是好事啊!“李氏惊喜地说。 窗外霞光满天,放眼望去十分美好。 “夫人,下官现在要去城防岗哨巡查,不用等了。“韩德让突然收回了目光,说道。 说完就拿起边上架子上的官服。径直走了出去。 李氏目送他离开,心中却不禁疑惑:“这都什么时辰了…….” 其实,韩德让微服简从去了马步军都指挥使耶律学古的府邸。 那封信上还写着:使者已归, 恐战难避也。 果然,四月,宋皇御驾亲征,北汉紧急求援,辽国派出的两路援军与敌激战于白马岭。 数日苦战,辽军伤亡惨重,冀王耶律敌烈战死,南府宰相耶律沙率残部败回。 六月,北汉国主刘继元向赵光义投降,北汉政权宣告覆灭。 赵光义在御帐中得意地笑了,暗思:这一仗可称完美,不仅拿下了北汉,而且还得了杨业这员虎将,好啊!朕要一鼓作气拿下幽州,一雪祖宗之耻。 接到北汉降宋的消息,皇帝轻叹:“先让他去得意,如此激战宋必要回师休整,我们趁此加强国力,总有一天会让那小人知道厉害。” 萧绰在侧并未答言,她感到剧烈的不安。 ------------ 八,南京 “我们赢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不用再风餐露宿,星夜兼程,不用再面对死亡的威胁。”至少所有的下级军官和冲锋陷阵的普通士兵这么认为。 可是?赵光义却下达了继续向幽州进军的圣谕。 失望,惊讶,淡淡的埋怨。复杂的情绪笼罩在每一位宋军士兵的心头,但无论如何,自以为英明的君主不会改变他的决定,在他眼里,宋的荣耀,或者对雪耻的渴望让他根本不愿去关注军心的微妙变化,总之,辽国的南京城,他志在必得。 南京留守府衙 韩德让披着盔甲,脸色凝重的听着探子的回报。 “传令下去,全城战备,不得有误。”韩德让语气坚定。 南京城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士兵在集结,百姓在备粮。 傍晚的夕阳很美,李氏却满脸愁容的望向窗外,刚才韩德让派人来说,宋军退兵之前,他不可能回府。 整个六月,南京城的大小官吏,平民百姓都在焦灼不安中煎熬着。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原来,在宋军猛烈的攻势之下,南京城外围的所有据点均被拔除。而萧绰为防万一于四月向南京派出的增援部队出击与宋军交战,不幸全线溃败,萧讨古,耶律奚底两员主将率残部逃回。 南京在一月之间变成一座孤城,作为留守的韩德让以最快的速度布置防御工事,并向帝后上奏请求速发援军。 然而,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南京四面被围,兵力相差悬殊,而此时依循朝制帝后及群臣应尚在夏按钵(注)中,并不在京,能否快速发出援军还是未知之数。南京的前途可谓凶多吉少。 宋军的猛烈攻势在继续。 杀声震天,城墙上不断有辽军士兵倒下,尸体堆积如山,血迹斑斑。城中百姓陷入绝望,人心浮动,时常哭声震天。投降的议论此起彼伏。 猎场 南京被围八天后 “嗖,嗖”无辜的母鹿应声倒地,观猎的臣子们爆发出阵阵喝彩。皇帝满面春风,高声说:“此次满载而归,应当庆贺,朕今日晚间在朕的王帐设宴,与众卿不醉不归。” “陛下,要注意龙体啊。”萧绰的坐骑紧随其侧,温言劝道。 “皇后,你多虑了,朕很好。”皇帝不悦地说。 萧绰无言,她人在此地,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宋军的动向,南京的安危实在令人挂怀。 晚上,王帐 皇帝和随行重臣饮酒正酣,兴致正高。 萧绰却感到阵阵寒气袭来。 “雪儿,把朕的披风取来,朕去别帐看看孩子们。” “陛下,臣妾去看看孩子们。” “皇后小心。” 萧绰站起身,说:“众位卿家,今夜陛下高兴,诸位大可尽兴。” 萧绰刚走到王帐口,突然看见内侍疾步走来,高喊道:“圣上。皇后陛下,南京紧急军情。” 皇帝闻言,立刻酒兴全无,厉声:“呈上来!” 萧绰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皇帝手中的奏折。 皇帝展开奏本,看着,看着浑身颤抖起来:“皇后,众卿家,南京四面被围,距今已八日之久。”说完,就昏倒在龙椅上。燕王本在席中,此时连忙上前为皇帝诊脉。 群臣闻言大惊,又见皇帝昏倒,一时间都不知所措,鸦雀无声。 萧绰走回自己原来的御座,高声喝道:“来人,将陛下抬至别帐燕王爷请仔细诊治。” 待等皇帝被人小心的抬走后,萧绰开口问道:“南京之围,众爱卿以为该如何呢?” 众臣见皇后垂问,你一言,他一语,议论起来。 令萧绰吃惊的是,大多数人的意见竟然是放弃南京,力保上京皇都的安全。 萧绰双眉紧锁,她本以为众臣皆深知南京的重要性,会争相请战驰援,却未曾料到群臣被过去的败绩吓破了胆。 “各位卿家,南京说放弃就放弃了吗?宋军一定攻无不克吗?那南京全城的百姓和驻守官员为何固守八日而不降?因为他们相信朝廷会支援,相信我们的援军会击退宋军。各位,就愿辜负这份信任吗?” 萧绰说完,用期待的眼光扫视在座的臣子。 “皇后陛下,恕臣直言,南京城怕已经落入宋军之手,韩德让说不定早就投降了。”一位大臣说。 萧绰死死抓着自己的裙子:“这位大人,你初得晋升,得以随驾,不可妄下断语,祸乱人心。”萧绰猛得瞪了一眼,冷冷地说。 片刻后,耶律沙,耶律斜轸,耶律休哥三人先后请战,萧绰下令,他们三人共带精兵八万驰援南京。并圣驾第二天一早返回上京。 之后,群臣尽皆散去,萧绰猛得扯下自己的披风,狠狠地摔在地上,随后无力的趴在了面前的书案上,硬是忍着泪珠不让掉下来。 她很清楚,韩德让只会给她两种结果,要么援军及时到达,要么他的首级被宋军拿去庆功。 “皇后陛下,皇太子殿下求见。”内侍近前禀告。 萧绰一惊,隆绪这孩子怎么了?“请他进来。”萧绰吩咐道。萧绰深吸几口气,强装笑脸。 见过礼后,萧绰问道:“怎么晚了,为什么不听话睡觉?” “母后,发生了什么事?儿臣的宫帐外面非常吵闹。”隆绪认真地问。 “皇儿,你父皇病了,圣驾明天一早要返回京城,母后派人在准备。没什么事,不用担心,好好去睡觉。” 隆绪释然,正想回去 他虽然年幼,但对父亲生病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时,内侍来报:燕王求见。 “请” 太子知道他是父亲的医生,就说:“母后,让儿臣和您一起见他吧。萧绰微笑着许可了。“ 燕王进帐:“王爷,不必行礼,陛下病情如何,椐实禀奏。” “陛下已无大碍,请皇后太子放心。” “太好了。”太子高兴地说。 韩匡嗣看了萧绰一眼,萧绰示意雪儿把隆绪带了出去。 “请皇后陛下明鉴,臣子德让绝不会向敌军投降。韩匡嗣跪伏在地,老泪纵横。 “王爷,起来说话。” “谢皇后陛下。” “朕相信他,你下去休息吧。” 燕王走后,隆绪又走了进来问道:“母后,韩德让是谁?儿臣从未听说。” “文殊奴,你竟然躲在外面偷听啊。”萧绰脸现怒色。 “母后就告诉儿臣吧。”隆绪拉着萧绰的衣角撒娇。 “殿下,韩大人是…”雪儿见并没有别人在场,便想替皇后回答,但皇后打断了她:“皇儿,他是谁,母后现在不告诉你,但如果你与他有缘,总有一天,你会了解他。好了,去睡吧“ 隆绪听母亲这样说。虽然还是很好奇,但也就没有继续追问。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帝后二人就带着皇子公主以及随行的大臣们踏上了返回京都的道路。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全城的官员和百姓正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 整整八昼夜,身边的人不断倒下,士兵们的心经受着一次又一次无情的打击。 炎炎夏日,不断有人不战而伤。 宋军的攻击依然猛烈。 城墙上,韩德让四处巡查,安抚伤员,暗中与各级军官谈话,稳定军心民心。八天来,他没有一刻离开过最前沿的战地。 坚持,再坚持,明天就是第十五天了,援军依然没有到达的迹象。 深夜,宋军突遣来使。 韩德让面无表情看着劝降表。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回去吧。“韩德让淡淡地说。 “大人,你就忍心全城百姓和你一起受罪不成?“ “送客,请回。“韩德让不予理会。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援军终于到了,当耶律沙,耶律斜轸,耶律休哥抵达的时候,南京城的守将们生理心理的承受力都已到达极限。故,当援军从宋军的两翼冲出,他们几乎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直到宋军队形不整,溃散的时候,他们才反映过来,加入了战斗。 亲临战斗一线的赵光义看到宋军溃败,一时间慌了心神,坐上驴车逃跑,全然不顾人君之仪。然而,辽国的战将耶律休哥轻拉弓弦:“嗖嗖“两箭射中了赵光义的大腿,若不是杨业救驾及时,只怕他要命丧于南京城了。 这一战被后世史家称为“高梁河之战”,永远写在了史书里。 第二天,旭日缓缓东升,韩德让却浑身滚烫,在床上不断**。 李氏立刻去请了大夫来。 南京城里,军民欢庆着来之不易的胜利。 原本前去道喜的大小官员,无不惊愕的离开了。 三天后,韩德让终于醒了。 “老爷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妾身了。“ “没事了,不用担心。“ 韩德让随后派人通知各处有关他的情况,以安众人之心。 两天后午后 韩德让独坐书房,思绪万千。十年前,他随父抵达南京,协理军政,八年前,代理父职,面对君命,他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他没有想太多自己,因为“使国盛“一直是他的抱负,其他都不重要。但现在,他不得不想,南京一战必震惊朝野,皇帝也必定会颁下赏赐,会怎么样呢?他的脑海中盘算着各种可能。 而此时,李氏又来到了那座寺庙。一身红色夏装,颇为喜庆。 “贫僧在此恭喜夫人了。“ “大师客气了,那是天佑南京而已。“ “留守大人想必不日将接到晋升令,夫人随行还请诸事小心,不该听的别听,不该问的别问。“ “大师此言何意?“ “贫僧有些累了,失陪。“说完转身离去。 李氏还是不明所以。 数日后,三员战将于上京面见帝后。 萧绰听完奏报,满面春风:“三位爱卿辛苦,你们朕都会有赏,先下去休息吧。“ “谢圣上,皇后陛下。“三人齐声道。 片刻之后,褒奖韩德让,耶律学古和刘弘的诏书从上京发出。 三天后,韩德让接到了要他举家返回上京的圣旨。 韩德让的车马一路浩浩荡荡行来,只是炎热的天气让人十分难受。 半月后,一行人抵达了上京的府邸。立即接到圣旨,明日在宫中举行盛宴。所有在京的宗室亲王和重要官员都被要求携眷前来。 李姓却在深夜发起了高烧。 “老爷请您去帮妾身准备….“ “夫人你就好好歇着,不用去了。“ “可是如果圣上和皇后陛下降罪……” “不会的,下官替夫人解释,不会怪罪的。” “可是….” “不用再说了,好好休息吧。” 宴会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席间,萧绰为表嘉许,竟亲自为三位将军斟酒。 正当所有人认为皇后会以同样的礼遇对待韩德让时,萧绰却缓缓走回了御座,然后板着脸说:“韩卿,你的妻子呢?” “回皇后陛下的话,臣妻旅途劳顿,又中了暑,下不了床,请皇后陛下体谅宽容。” “原来如此,那倒是可惜了,要她好好调养吧。” “臣明白。” “真的是病了吗?赵王妃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依本宫看是有意藐视圣命!” “赵王妃,臣妻和你无冤无仇,何故在圣上面前信口开河。”韩德让有些不悦。 “韩大人,尊夫人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这时候病。” “赵王妃,世间巧合的事多了,请您说话讲证据。” “够了,赵王妃!,萧绰大喊一声!”朕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乱讲话。韩卿请坐下,雪儿给韩大人斟酒。“ “是。“ 雪儿步态轻盈,走到韩德让跟前:“韩大人,请。“ “谢皇后陛下。“韩德让躬身行礼。 之后,萧绰再度开口:“韩卿,你对南京诸事想来非常了解且主政必多有心得,明日早朝,奏与朕知。“ “臣……”韩德让正欲领旨:“皇后,韩卿昨日刚刚返京,旅途劳顿,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呢?想把他也累出病来吗?韩卿,三日后,御书房面奏。” “是,臣谢陛下。’ 萧绰见皇帝这么说,也就应许了。 之后,帝后二人频频劝酒,君臣尽欢。 夜将深,很多人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萧绰对着席上的一位身着红色华服的年轻少妇说:“今夜,就住在宫里吧!我们好久没一起聊过了。” 夜深了,宴席亦终于散去了。 ------------ 九 先生 次日清晨,朝会上,皇帝颁布圣旨,所有在南京之战的功臣均得以加官进爵。 韩德让遥授辽兴军节度使并且奉命出任南枢密院知事,诏令刚刚颁布,大臣们私下议论纷纷,他们明显感到了皇帝对韩德让的重用之意。 在群臣看来,韩德让现在的职务不过是为他日后升任南院枢密使做的铺垫而已。 因为按制,朝中分设南北枢密院,分别管理全国契丹和汉人的军政事务,是辽中央最高的行政机构。也因此两院的最高长官是非常关键且非常重要的职务。同时,为贯彻民族分治政策,两院的最高长官枢密使分别由契丹重臣和汉臣担任。 众所周知,南院枢密使一职现由郭袭担任,但此人并无大才,面对日益繁多的各种事务时常应对迟缓,时常不能令帝后二人满意,只是因为一时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所以没有将其撤换。 群臣私下的议论并没有对任何事产生明显的影响,当日,初入枢密院的韩德让很快处理完当天的公务,匆匆于午后返回皇帝刚刚赏赐的宅邸。 他刚刚下马就看见偌大的府门前停着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他会心一笑,令仆人去好好照顾爱骑,他独自一人,大步流星走进前厅,果然见到小妹请儿端坐在前厅。 清儿一袭青色正装,粉黛匀称。 “二哥万福。”清儿含笑行礼。 “免了,在我面前还拘礼呢。“韩德让笑道。 “二哥,嫂子她情况好多了,你不用太担心,她就是中暑而已。“ “那就好。“韩德让松了气。 “我陪你花园逛逛吧。“ 清儿含笑点头。 夏日的午后,微风习习,透着阵阵清凉。韩德让换上常服和妹妹在花园信步。 两边种植着兰花,幽香阵阵。 “兰花?”清儿口中默念!”昨天她留我在宫里了,放心吧二哥,家中的事小妹我一定会尽力的。“清儿随即转换话题。 “谢谢,你还是先照顾好孩子吧。” “那是她的意思,二哥。”清儿低声轻语:“你应该明白的,她只是担心…..” 韩德让扫视前方,只见李氏在侍女的陪伴下向这边走来,连忙示意妹妹噤声。 “二哥,你就别说了好吗?以为我听不懂,谁不知道,家里除了爹爹,就你最疼我了。清儿有意抬高了声音。” “二嫂怎么起来了?”清儿忙上前扶了一把:“来我们去凉亭做着聊。清儿遂吩咐侍女摆上果品。 凉亭坐定:“二嫂身子不舒服多歇着才好。“ “小妹啊!昨天的晚宴就没去成,现在外头到处传言老爷为此和赵王妃争了起来。幸而皇后陛下宽仁,否则….“李氏低下了头。 “夫人你想多了,放宽心不会有什么事的。“韩德让宽慰道。 清儿看她如此,心中更添忧虑:“心思如此细腻,怕是要被压垮的。” “二嫂,京都和南京城相比,虽说事情要多些,但也没太大不同,你照常做就是了,不要自己无端的担惊受怕,我也会尽力协助。“ “嗯:“李氏点头!”就在这吃饭吧!我已经通知厨房去准备了。“ “谢谢二嫂。“清儿高兴地说。 三人闲聊一阵,清儿拉着两人在园中散步,李氏一身浅蓝色常服,看着两边的兰花,心思暗转:“平日老爷最喜兰花,前阵子整理家私,还在担心,现在看来圣上真是体贴入微,连这等小事都想到了。“ 傍晚,在客厅,膳食已经放好了,萧猥恩也带着仆从和未满周岁的幼子一起来了。 席间,李氏看见孩子很开心,一直逗着他玩。 “二哥,到底为什么不接受族中过继养子的建议?“清儿借此机会向兄长问道。 “小妹,那是因为我也曾为人养子,我知道那种感觉很折磨人,如果命中无子,那就不要强求吧。“韩德让幽幽的答道。 清儿这才想起父亲曾经提起过,有一段时间,韩德让曾被过继,后因叔父去世,这种关系也就终止了。 “二哥,对不起,很多事真的非人力可控制,那么我们也就不要强行控制吧!比如记忆,顺其自然为好。“ “确实如此,为兄明白,只是没想到成婚三年小丫头也长进不少。”韩德让笑道:“好了你们聊吧!我还要准备后天的奏报资料。” 随后,他起身去了书房。 这天清儿很开心,她做了该做的一切。 两天后,韩德让奉旨御书房觐见。 帝后二人仔细聆听着韩德让的呈奏,韩德让从军政部署到风土人情,一点一滴娓娓道来,细致而生动。 萧绰忍不住夸奖道:“韩卿,朕真没想到你的口才竟如此之好。” “皇后,朕很累,想睡一会儿,今天到这吧。剩下的内容,皇后你改日一人听奏即可”皇帝轻言道:“韩卿,日后南院若有紧急事务,可越级直接上奏,报与皇后裁决。” “是,臣遵旨,谢陛下。” 耶律贤深深看了韩德让一眼,转身到里间去了。 韩德让说完,正要告退,却见一名宫女慌忙跑进了御书房。 “皇后陛下,大事不好,皇太子殿下骑马时脱缰了。”宫女焦急而惊惧地说。 萧绰顿时花容失色,立即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快速稳定心神,望向韩德让说:“韩卿,请与朕同往。” “是” 皇宫马场 众宫女内侍望着场地中央一匹失控飞奔的骏马,束手无策。而马背上的孩子惊恐的大叫着,他害怕极了,怕自己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伤。 萧绰到了那之后,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她的决定。 韩德让见此情景,未等萧绰发话,就箭步到场地中央,飞身跃上马匹,夺过就要从皇太子手中脱落的缰绳,轻打马匹,将皇太子揽在自己的怀里,双腿轻夹马腹,小心翼翼地试图控制马,同时又不会惊吓到孩子。 良久,马儿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才抱着孩子跳了下来。 怀中的孩子已经晕了过去,韩德让将皇太子交给宫女,走到萧绰面前躬身欲言,萧绰抢先开口:“韩卿不必多言,卿家有大功而无过,请速回府休息,不可过于劳累。明日东宫候旨。” “是,臣告退。” “等一下。“萧绰叫道!”尊夫人好些了吗?“ “劳烦皇后陛下挂心,臣妻已然痊愈。“ “韩卿,以后她若身体不适,可直接传御医,还有你有没有替她诊过脉。“ 韩德让一惊,沉默数秒,心中了然:“没有,臣虽也曾研习医道,但和父亲相比还是皮毛而已。” “韩卿过谦了,你的本事朕可是领教过的,下去吧。”萧绰满脸笑意。 萧绰随后派人向皇帝说明这件事的经过。 御书房 听完宫女的说明,挥挥手让宫女退下了,然而他的内心并不平静:“该来的还是会来啊” 当日傍晚,韩德让独自一人在书房翻阅典籍,李氏突然匆匆走了进来:“老爷,宫里来人了,要马上见您,现正在前厅用茶。” 韩德让听说,赶忙来到前厅,一女子见他来到,盈盈下拜:“二公子安好?”柔声问候。 韩德让大度还礼:“雪姑娘客气了,此时前来,必有要事吧。” “二公子,常年戍边,不知经史子集可有荒废?” “老爷刚才还在翻阅呢。”李氏见问,便顺势回答。 “那就好,皇后有一份厚礼要赠予公子。”说着便拿出一个锦袋,交给韩德让。 韩德让打开一看,顿时变色,愣了好一阵才恢复,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雪儿笑了,起身告辞而去。 李氏担心地问“老爷,她给了您什么?皇后到底何意啊?” “夫人不用担心,皇后只是多交给我一项工作而已。”韩德让微笑着回答。 深夜,韩德让在书房整理着所有藏书,而李氏在闺房彻夜难眠,他相信夫君的能力,但是雪儿对韩德让的称呼让她再一次意识到,对于自己的丈夫,她实在是知之甚少,没错成婚十年来,她是韩家的二夫人,公爹婆母对她十分宽厚,鲜少训责,夫君独掌南京之后,她更是在府中独当一面,深受敬重。夫君对她十分体贴,礼数周到,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经年无子,而对于这长辈并无强求,毕竟韩府的五位公子除韩德让之外儿女众多,长辈对于后嗣并不担心。 但是,对于公事,她从来无力过问,她对政事一无所知,而在文才方面也十分欠缺,对于韩家,对于夫君,她的了解始终有限。而且初抵京都就患病误了大事,虽说皇后恩慈,但是她终是难以释怀。心怀担忧和一丝恐惧。怕哪天旧事重提,酿成大祸。况且保不定又出什么岔子,伤及夫家体面,因此心事难解,一言一行战战兢兢。 更何况嫁入韩家对她而言是喜从天降,始料未及。 十年前,公爹还是南京留守,而她的父亲则是留守大人的书记官,主管文书,因为人忠厚,公事认真,颇得信任,她时值双十之年,父亲欲在同僚中选择合适人选为她婚配,然而令全家人意外的是,留守大人亲自上门说要将她纳为儿媳,父亲受宠若惊,旋即答应。她也曾听闻二公子品貌皆优,故此,欣然应允。 只是令她万分不解的是,韩家第二天立即完婚,至于一切妆奁都由韩家准备,为此,那一夜,她辗转反侧。 第二天,婚礼顺利举行,一切安详平静,故,时至今日,她没有问过为什么当年会如此匆忙。 十年来,她感到幸福,十分满足,但现在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担忧。 第二天,韩德让身着朝服奉旨前往东宫。 而皇后却不在那儿,他在东宫门外等候。 许久,皇太子传旨,请他觐见。 他抬眼望去,东宫的陈设十分庄重,竟然还有辽国十分少见的瓷器,韩德让心中甚是惊喜。 他欲行跪礼,皇太子高声阻止:“韩大人,免,您是本宫的恩人,昨日若非阁下,怕是本宫早已葬生马蹄之下了。”隆绪说话已经酷似成人,全然不似八岁的孩子。 韩德让闻言,暗自苦笑:“皇位有时是太重的负担,也许他的一生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欢乐。”遂言:“殿下,臣当尽之责,不必言谢。您是否知道,皇后陛下要臣前来所为何事?”韩德让试探的问道。 隆绪尚未回答,萧绰的銮驾就抵达了门口,两人赶忙去接驾。 萧绰绿色朝服缓步踏进东宫,神色轻松。 行礼毕,皇太子就靠着母亲撒娇地说:“母后,您把孩儿的恩人到底要做什么?他可等了很久了。” “行啊!韩大人,才刚见面绪哥儿就这么向着你说话。”萧绰佯怒道。 “皇后陛下可别冤枉臣,臣可没这本事。”韩德让顺势道。 “朕不管,今个儿叫你,就是要你好好教导皇儿,如果下次骑马再摔下来,朕要你脑袋。”萧绰正色道。 “臣明白,请皇后陛下放心。”韩德让自信的回答。 “母后,韩大人做孩儿的先生吗?”隆绪惊疑的问。 “当然,不要再多问了,以后你会明白的。“萧绰有意堵了儿子话头。 “是,儿臣知道。隆绪虽然惊讶,但也无意反对,他对韩德让十分好奇。此人究竟有何能耐,让母亲在危难时依然信任。 “韩卿,日后东宫大事小情多费心了。“萧绰走到韩德让身边如是说:“让哥,我把他交给你了。”萧绰借转身之机低声耳语。 “臣明白。” 窗外艳阳高照。 ------------ 十,复仇 公元979年,辽乾亨元年九月 几日来,耶律贤坐卧不宁,是年七八月间,宋军进攻南京之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气愤难平,他一直在暗中考虑派兵攻宋,报复宋国。 与此同时,韩德让却愈发的忙碌,他深知皇太子师有多重要,太子年幼,诸事需谨慎而行,循序而进,不可急躁。 韩德让膝下无子,故而在内心深处将皇太子视作幼子。课业之余,其他方面亦多有关照。两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一日早朝,皇帝降旨,命韩匡嗣为都统,耶律休哥为监军,耶律斜轸等将军率各部攻宋。诏命一出,群臣惊愕。韩匡嗣更觉难以置信。 “陛下,您说什么?要臣领兵。”韩匡嗣连忙跪伏问道。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 “是的,卿家没听错,爱卿在朕的身边侍奉多年,朕相信你的能力,朕期待你凯旋而归。”皇帝说道。 耶律贤身着龙袍,高高在上,严厉的目光扫过众臣。 韩匡嗣听皇帝如此说,知道没有收回成命的可能,只得领旨。各位将军也回去准备出征。 早朝后,耶律贤来到萧绰的寝宫,告诉她自己的决定,萧绰听后,微笑不语,转而和皇帝聊起了其他事情。 皇帝走后,雪儿问道:“皇后陛下,你为何对陛下的决定什么也没说?” “雪儿,朕能说什么?陛下他事先没有与朕商量就做出了决定,也就表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你明白吗?只是朕没想到陛下会让燕王统兵。”萧绰皱了皱眉头继续说:“燕王的医术精湛,但他军事上的判断恐怕不是宋将的对手吧。”言语间不无担忧。 夜幕低垂,军营里一片忙碌景象,士兵们做着出发前的各种准备。 韩德让一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对于此战的前景他非常忧虑,而且统帅还是自己的父亲,万一…… “老爷,参茶妾身放这了,您还是早点回房歇着吧。“身后传来李氏温柔的声音。 “谢谢夫人,以后这种事叫侍女们做就行了。”韩德让转身温和地说。见李氏脸色有些苍白,问道:“夫人身体不适?“一边拉过妻子手腕,李氏硬是抽回了手。 李氏答道:“老爷不用担心,妾身只是有些累,休养几日就会好的。不劳您亲自问诊。“ “不可以硬撑啊。”韩德让叮咛道:“快去睡吧!下官看完公文就去。“ “不会的,您放心。“ 第二天,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数日后,顺利抵达满城。 辽军的到来让宋军守将刘廷翰和李汉琼十分紧张,急忙召集众人商议对策。 营帐中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也没个好办法,这时卫兵来报说;“定州守将崔彦将军求见。” 刘李二人不由一阵惊喜:“快请!” 崔彦盔甲齐备,神色威武,眉目间尽显从容。 礼毕坐定后,崔彦说道:“二位将军,在下也接到了敌军来袭的报告,此番辽人来势汹汹,人多势众,若正面对敌,只怕胜算不多今。现有一计可使我军取得胜利。 二人急忙催促道;“崔将军快讲啊。“ “在下已经派人打探过,这次辽军的主帅韩匡嗣乃首度带兵,也不是行伍出身,对战场缺乏经验。我们只要诈降,然后出其不意一举击破,便可大获全胜。此处地处广阔平原,难有躲避之处。“ 二人听后,十分欣喜,立刻表示赞同,部署实施。 而此时,在辽军的大营里韩匡嗣忐忑不安,他渴望胜利,却又对战场无所适从。。 他正坐立不安时,卫兵来报。 “启禀都统大人,宋营来使正在帐外候旨。” “哦,请他进来。”韩匡嗣难掩诧异之色。 宋使一身普通士兵服饰,跪在帐中,双手上呈文书。 “我方两位将军有重要文书呈于都统大人。”宋使神色谦恭而略带紧张。 “呈上来。”韩匡嗣大声说。 打开文书,韩都统笑了。 “此话当真?!“韩都统厉声询问宋使。 “千真万确。“ “好,那三日后,我亲自出城纳降。”韩都统喜上眉梢。 “且慢!“耶律休哥大声喝道,帐中众人都是一震,韩都统更是面带不悦。 “休哥将军,你有何话说?”韩都统愠怒道。 休哥身穿盔甲,甲胄齐备,躬身道:“都统大人,此处地处平原,大军难有隐蔽之所,若有丝毫闪失,恐怕….故此,出城纳降之事,末将恳请大人三思而后行。“ 韩都统脸色顿时乌云密布:“耶律将军你过虑了,先前南京一战就让宋军见识了我国军威,想来是宋军守将识时务而已。“ “宋使请照我原话回禀两位将军。“ 宋使恭敬的退出。 “各位请回营去吧。“韩都统下令道。 休哥无奈摇头。 韩匡嗣本就怯战,现今宋将投降,自然是求之不得,哪会听得进休哥的良言劝谏,现在他想的是如何尽快班师,回去向皇帝报捷,离开让他惶恐无措的沙场。 第二天,辽都上京,东宫。 书房里传来隆绪朗朗书声,所诵之篇目皆取自《贞观政要》,韩德让看他如此投入,脸上笑纹若隐若现。 “先生,隆绪对此文实是难以理解。”诵完《君道》首章,隆绪面露难色,开口询问。 “殿下请听微臣慢慢讲来。”韩德让开始逐句讲解文词之义,心中却叹息连连。 数日前,萧绰派雪儿传口谕至枢密院,要他立即开始向隆绪教授《贞观政要》,他当即提出异议,隆绪年幼,连《四书》中的《论语》尚未完全讲解完毕,现在就要他学好《贞观政要》无异于痴人说梦。 “二公子,您的担心,皇后更是了然于心,可是陛下的身子正越发糟糕,说句大不敬的话,怕是拖不了几年了,朝中的状况您也清楚,皇后此举实属无奈啊。” “我会尽全力,请皇后陛下放心吧。” 授课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隆绪显得很困倦。 韩德让轻轻放下书本:“殿下,就先到这里吧!臣午后再来陪殿下练习骑马。” “谢谢先生。” 韩德让整理朝服,正欲离开,外面传来了禀告声。 “韩先生,贵府来人了,请您立刻回府。”宫娥柔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韩德让问道,脑中回想妻子那日脸色,也猜到七八分。。 “老爷,夫人昏倒了,现在还没有醒。” “请了大夫没有?”韩德让脸色微变,口吻却没有多大波澜 “还没有。“ “紫萱,速传御医前来和韩先生回府。”隆绪吩咐身边的侍女。 “是。” “殿下不必了,臣的家事不必惊动殿下。” “韩先生过谦了,去传。”隆绪依然坚持。 “是。” “谢殿下。”韩德让躬身行礼。 片刻后,御医到了。 “快,和韩先生回府。” “臣遵旨,臣也要恭喜殿下,皇后又有喜了。” “好,本宫知道了。你小心诊治韩夫人。” “那臣晌午之后再来。”韩德让说。 “本宫恭候先生。”隆绪垂首,礼数周到。 韩府 “请问御医,内人的身体…..” “韩枢密,尊夫人所患之疾乃是忧思过甚所致,一定要多加调养,万万不可疲劳。”御医徐徐道来。 “下官知道了,多谢先生。” “云儿,还不快去抓药煎药,好生照看。” 侍女领命离开,御医告辞离去。 绿色帐幔挂在床前,朴素而不失雅致,别有一翻风韵。 看着床榻上昏睡的妻子,韩德让颇多不忍。轻按脉搏,不由双眉紧皱,心中叹息不止。 如果不是突然下达的圣旨,那么床上的女人可以嫁个小官吏,安宁平静的度过一生,而不用承担太多的责任,以致超出她的承受力。 “老夫人到。”门外传来通报声。 韩老夫人年逾五旬,衣着简朴而不失品位,一看就知道门第高贵,涵养不凡。本来二老另有府邸,不劳儿子们照看同居,颇费心神。但是此次韩匡嗣受命出征,遂李氏进言之下,韩德让将母亲接来家中,以享天伦。 “让儿,她怎么样?”老夫人坐下后,直视着儿子问道。 “御医说忧思过甚,必须静养。”韩德让垂首答道。 “让儿,为娘早说过,对她体贴些。”母亲语含责怪之意。 “母亲,儿知道,儿从来不曾冷待过她,只是她可能命里担不起。”韩德让沉默少时,说。 老夫人目光温和中透着一丝严厉:“仔细照顾,否则问问自己良心。” “母亲,儿会尽力的。” “哎,我这苦命的媳妇。” “母亲,晌午已过,儿要前去东宫授课。” “去吧。” “儿告退。” 望着儿子的背影,韩老夫人深深叹息。 东宫的马场是帝后为皇太子的教学特地规划,十分开阔。隆绪见则欣喜,平日无事也时常在内侍陪伴下练习骑马。 “殿下,请。” “先生请多多指教。” 两匹马一前一后奔驰而出。 “殿下请放箭,快。” “嗖嗖几箭放出,隆绪命中靶心。 “殿下进步不小,不过张弓的姿势仍需改进。“韩德让笑着说。 “嗯,学生知道。“ 韩德让几箭放出,目标物连根倒下。“ “先生厉害。“隆绪不由的赞叹道。 “好好好。“萧绰一身红衣站在马场外高喊道。 “母后。“ “皇后陛下。“ “不用行礼了,韩卿今天你似乎迟到了?“萧绰顺手从旁边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羽,边来弓边问。 “皇后陛下,臣妻突然昏迷,所以….” 箭正中靶心,萧绰浅浅一笑。 “尊夫人现在如何?“萧绰嘴上问着,手上的箭羽也丝毫没有停下,连连放箭。 “殿下传了御医,他说,忧思过度所致。“ 萧绰沉默许久,手中的箭依然在射出。 “那依韩卿看来呢?“萧绰的双目注视着手中的弓,正欲再次拉弓,此弓却“砰”的一声断裂。 “啊?”母后您的弓,隆绪听到断裂之声,目光从马场中央的靶心收回。 萧绰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将来你要百步穿杨,比母后做得更好。” 隆绪重重点头。 萧绰看了看手中的断弓,转头看了看韩德让:“韩卿今天到这吧。” “是。“ “薄命之人就好像朕手中的断弓一般,当年让哥也太心急了点,完全可以在后族选的。”萧绰缓步回宫,心潮迭起。 三天后,满城辽军营帐外,韩匡嗣正欢天喜地迎接宋军投降。猛然间,杀声震天,伏兵从四面冲出,毫无戒备的辽军顿时手足无措,四向溃散。 韩匡嗣大惊失色,赶忙逃命。 辽军一路溃败,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只有耶律休哥所部因有所准备,损失较小。 此战辽军折兵万余。 数十日后,韩匡嗣深夜狼狈的回到上京,当即被皇帝陛下打下死牢。 耶律贤信心满满的复仇计划,以惨败方式告终。 ------------ 十一 赦免 夜,万籁俱寂,只有点点清辉洒进卧室。 “啊…..”一声惊叫划破长空。 韩德让夫妇的房里一片忙乱,侍女们进进出出。 云儿连忙宽慰:“夫人只是惊了梦,换身衣服继续睡吧!奴婢会在这的。” “夫人:“韩德让匆匆走了进来!”让下官按脉。“说着就在床沿坐了下来。李氏无法,只好把手伸了过去。 轻按脉息,露出一丝笑意:“没什么?每天晚间加服安神汤,过几日就会稳定的,家里的事情不须亲历亲为,吩咐下去就是了。“ “老爷….“ “什么也不要说,睡吧。“韩德让截下话头,站起来放下绿纱帐。 韩德让抬头望着天空,乌云已遮蔽了点点星光。 “二公子,大事不好了!“仆人疾步跑来!”宫里传来消息,老爷战败,被陛下打入死牢。“ 韩德让轻轻一声叹息,示意仆人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韩德让的府邸顿时众人云集、 “二哥,真的没办法吗?”三弟德威焦急的询问道。 “各位,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韩家祸不单行,大哥已经病重,而且还有劣迹于身,如果此时韩家上表求情,恐怕只会罪加一等,火上加油。” “老爷,公爹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氏闻讯,终是忍不住强支病体到前厅询问。 “夫人身体虚弱,不要操心了,我们只能听凭圣裁。下官扶你回房去。”韩德让的眼神不容置疑的威严,牵起妻子的手向卧房走去。 众人见此情景,只能呆立原地。 许久,卧房里熄了蜡烛,韩德让却没有出来。 前厅众人惊愕异常,坐立不安。 “全都回去吧!在这也没用。“韩老夫人一声令下。 众人只能带着满腹忧愁无言散去。 乌云愈发浓密,空气中传来阵阵潮湿。 片刻后,韩德让的书房,老夫人一身白色单衣,独自走了进来。 “让儿,赌一把如何?”老夫人试探的说。 “母亲,不是儿狠心,您也知道,陛下对此战寄予厚望,对父亲寄予厚望….如今却得来如此结果,可以想见陛下盛怒已极,若此时韩家再有风吹草动,只怕后果会更糟、” “呵呵,你这些面上的道理蒙别人还差不多,其实你很清楚真要赌不是没有胜算,不过不忍心罢了。”老夫人幽幽地说。 “母亲….很晚了,您快去安歇吧。” 老夫人深深看了儿子一会儿,转身走了出去,却和快步走来的下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老夫人问道。 “二公子,宫里来人了,要见你。” 渐渐起风了,寒气渐多,韩德让调整神色:“请。” “韩先生……韩先生….韩先生….“一位宫娥提着夜灯快步走来。 韩老夫人见来人服色,心中疑惑顿生:“东宫吗?这么晚了?” “紫萱姑娘,什么事?”韩德让见到来人,心一下子收紧,今日授课之时,隆绪强打精神,勉力支撑。 “韩先生,请您快走一趟吧!奴婢路上解释”一身蓝色宫装的女子神色焦虑,额头渗出滴滴汗珠。 “备马。”韩德让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喊道。 夜风越来越大了。 “韩先生,殿下前些天玉体就不太舒服,但不愿耽误课业,隐忍不发。今日午后去传了御医来,说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紫萱缓了缓气!”谁知道,用了药病情反而恶化。傍晚去给陛下请安,却不想陛下不愿见任何人,只听见御书房里乱砸器物,龙颜盛怒。殿下又受了惊,这会儿牙关紧咬,药食难进。“ 韩德让沉思半晌,心中难过:“一定是先到的奏报,致使圣上如此,父亲,你还是真是造孽。“ “圣上和皇后陛下那里可曾回报?“韩德让问道。 “陛下拒见一切人等,奴婢无法上达天听。“ 很快,韩德让踏入了东宫。 寝殿里药香弥漫,帐幔间,隆绪痛苦的在床上**,宫女们守在旁边无计可施。 宫女们见他前来,主动避让了,轻轻按下脉搏,神色复杂。“把方子拿来。“ 韩德让扫视药方,脸色越来越难看:“是谁开的?是敌鲁大人吗?紫萱。” “不是,敌鲁大人正在丁忧。想是新人吧。” “我重开方子,你再去拿药来。” “是,可是….” “我的令牌你拿去可通行无阻。”韩德让结下令牌交给她:“要快、” 紫萱拿了令牌,赶忙去办。 “我要母后,母后…..”隆绪似被噩梦纠缠 “殿下,别怕:“韩德让抓住隆绪的双手,轻轻抚摸,另一手轻轻按压睡穴。 “皇后那边禀告过吗?“ “派人去了,尚无回话。”侍女躬身回话。 隆绪在暂时性的按穴下,渐渐安静下来,但浑身依然滚烫,随时可能反复。 “别走…..救命!”隆绪猛然惊醒,双眼惊恐万状。 韩德让坐在床沿,抱着他的腰间,轻轻拍打后背:“殿下请不用担心,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您的,请您相信微臣,只要您需要,臣会一直在您的身边。“ 紫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我来吧!紫萱姑娘,殿下别动,臣喂你。“ “好苦啊。”“隆绪终是孩子,忍不住抱怨道。 “请殿下忍耐。“ 隆绪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吧药全喝了下去。翻了几个身,沉沉睡去了。韩德让替他压好背角,顺手放下帐幔。 “文殊奴….“萧绰的声音传来。 “皇后陛下金安。“ 萧绰闻声一愣:“韩卿何故在此?“ “启禀皇后陛下,是奴婢去请韩先生来的。” “你们应该第一告知圣上和朕才是!”萧绰愠怒道。 “奴婢曾派人通禀陛下,可是陛下在御书房拒见一切人员。随后就来回禀皇后千岁了,可是您不在寝宫。” “好了,朕知道了,御医怎么说?” “这个…….”紫萱求救似的看了韩德让一眼,躬身不语。 “皇后陛下请过目。“韩德让呈上两份药方。 萧绰看后,语调温和了许多:“风寒本是容易反复的病症,多调养几天吧!不过敌鲁大人正在丁忧,好歹让他守完七七,这阵子就辛苦韩卿了。另外,在皇儿康复之前,课业全部暂停。” “臣遵旨,皇后如果没有其他旨意,臣告退。” 闪电从眼前闪过,顷刻间大雨倾盆。 萧绰看着窗外:“好大的雨啊。”感叹道:“那一天,也是大雨倾盆。” 萧绰挥一挥手,侍女们安静的退下了。 “韩卿难道没话想说吗?’萧绰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臣无事禀告,诸项事宜均凭圣裁。”韩德让波澜不惊。 “既然如此,你退下吧。” “雪儿,下雨了,替韩先生备轿。” “哦,这….,臣谢皇后陛下恩典。” 韩德让踏进府门时,老夫人早在前厅等候了。 “母亲,天都快亮了,您一夜没睡,没有什么事。您请快去休息。” “让儿,真的没事?” “母亲您多虑了,皇太子殿下有一些课业上的事突然想到,故此深夜传召而已。” “那就好。”韩老夫人大松一口气。韩德让亲自将母亲搀扶到上房,回到前院时,东边已经露出丝丝曙光。 第二天,朝堂上,帝后正襟危坐,群臣屏息凝神,韩匡嗣跪伏在地。 “尔违众谋,深入敌境,尔罪一也;号令不肃,行伍不整,尔罪 二也;弃我师旅,挺身鼠窜,尔罪三也;侦候失机,守御弗备,尔罪四也;捐弃旗鼓,损威辱国,尔罪五也。”皇帝怒不可遏,列举其罪。 “推出去,斩。”皇帝高声传旨。 韩匡嗣顿时瘫软在地。 “慢“萧绰阻止道,离开御座,跪在地上。 “皇后你还是不要讲清的好,朕意已决。“皇帝见效绰这种表现就率先说。 “陛下盛怒之因,臣妾尽知,然妾有一言请陛下细思之。“ “你要说什么?快点说。“ “韩匡嗣何以受宠于陛下,皆因医道耳。屡屡解陛下病痛于危难时“ “那是,可是…..“ “可以陛下却让其领兵出阵,今日之败,他难辞其咎,然,陛下识人用才亦有不当之处吧。“ “这…..”皇帝沉吟不语。 “那皇后看该如何处置?” “免其死罪,杖责八十,降封秦王,革去官职。” “好吧!就依从皇后。” “臣谢圣上,皇后陛下不斩之恩。”韩匡嗣老泪纵横。 杖责完毕后,匡嗣被人抬了回去。 “父亲….”德威立刻迎了上去。 “让儿呢?“ “二哥他在枢密院呢。“ “哦。“ “父亲您现在感觉如何?” “不碍事,只伤了皮肉,休养一阵就好了。” “公爹!”李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媳妇,这种小事以后你不用亲自来,要好好歇着。” “儿媳没事,您不用担心。” “要听话,不能就知道嘴硬,你的身体情况娘跟爹说过了。“韩老夫人一身黑色便服,纹饰典雅。 “谢谢娘,只是儿媳本分……“ “什么本分不本分的,你这孩子就是平日想得太多,事事挂心。这样不好,凡事要看开些。“ “是,儿媳明白。“ ------------ 十二,药方 下朝后回到御书房,耶律贤脸色阴晴不定,宫娥内侍都大气不敢出的伺候着,怕一不留神就大祸临头。 御案上放着大堆的奏章,耶律贤厌烦的看了几眼,丢在了一边。 环顾四周,陈设颇为简陋,除了几排汉文书籍,也就剩下打猎的弓箭一直带在身边。 宫女呈送了汤药,皇帝一闭眼一股脑的喝了下去,看着空了的药碗,想到韩匡嗣往日精心医治,医术高明,气下了三四分,再想到刚才皇后虽然一点不给他面子,却也是说了句大实话,是自己让医者领兵,用才不当,确实该反省。更何况要真杀了韩匡嗣,以后自己犯病谁来治,气也就完全消了。 “唉!皇后,朕真服了你了。”皇帝心间暗自感叹。 窗外,秋风起,枯叶落,萧绰独自一人在御花园的小径间来回行走,宫女们都远远的候着。 萧绰来回看着手里的两张药方,神色凝重,沉思无言“御医们素来很稳重,毕竟医坏了皇室的人是万万担不起责任的。对待风寒焉有使用烈性药材的道理。况且,皇儿年龄尚小,御医理应被再三关照,更以谨慎为重,哪会开出这中药方,莫非….“想到此处,萧绰心神一紧。忙叫了雪儿低声吩咐几句,雪儿点头离开了。 傍晚时分,韩德让回到家中,径直走进了双亲的房间。 “父亲,儿公务繁忙,所以现在才来问安。” “没事。坐下,为父有话问你。”韩匡嗣躺在床上说。 “父亲请讲。”韩德让低头恭听。 “你实话说,有没有去向皇后陛下讲过情啊?” “没有。” “真没有?” “没有。”韩德让加重了语气。 “哦,为父明白了。” “还有啊!媳妇她身体到底如何?”韩匡嗣换了个话题。 “病了,累的。”韩德让尽可能平静地说。 “累的?让儿,为父此番战败,咎由自取,但是医道上的事,你想哄我是自不量力。”韩匡嗣严肃地说。 “儿不敢,御医说,夫人她忧思过甚以致患病,须静心调养才会有起色。依儿看来亦是如此。” “跟你说过多少次…..” “父亲,儿尽力了……”韩德让欲接口。 “你要用的是心。“韩匡嗣语重心长。 “父亲….”韩德让语塞 “少夫人饮食起居须得万分小心,不得有半点纰漏。“韩匡嗣对侍女们命令道。 “是,请老爷放心。“ “你要照顾好她,听到了吗?“ “是,父亲,儿告退。“ 第二天,空气清新,天色怡人。 萧绰正在寝宫用早膳,皇帝精神不错,换好龙袍上朝去了。 见宫女都去忙了,雪儿上前对萧绰低语了几句。 萧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示意雪儿退下、 独坐镜前,沉思良久,神色渐渐恢复如常。恰好宫女们说御花园几株从宋国买来的菊花开了。萧绰随即叫人把花瓣摘了来。 数日后,隆绪的身体完全康复,课业恢复进行。 一日,枢密院下吏传话说没什么事,故韩德让未去府衙办公,而韩德让的父母也计划搬回他们自己的宅邸,韩家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 李氏气色不错,但公婆请她不必操劳,她也只得听话,懒洋洋的靠在床上动着针线,想为侄子制心做件新衣。她个性安静,也就不受家中嘈杂的干扰。做得累了,也就睡着了。 从安详的梦中醒来时,日已偏西。 “夫人,您醒了。“云儿说。 “都忙完了吗?我怎么睡了那么久“ “都完了那些去的人,老爷夫人留他们用饭呢“云儿回答道。 “我有点饿了。“ “奴婢去拿饭来。“ “对了,老爷吃过了吗?“ “早用过了,在书房会客呢。“ “有客来啊?奉茶了吗?“ “老爷说不用,,,!” “死丫头,老爷说不用就不用吗!更衣,我去” “夫人....” “别多话了,快去。” 李氏换了件绿色正装,匆匆施了粉黛,亲自泡了两碗菊花茶向书房走去。 走到门前听见里面传来温柔的女声:“二公子,奴婢没有别的事了,告辞。” 李氏下意识仔细分辨那个声音:“是她,雪儿“推门端着茶碗走了进去!”宫娥喝了茶再走吧!“李氏笑着说,端到面前。 韩德让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雪儿欠了欠身,接过茶碗:“夫人美意,却之不恭。“碗沿送至唇边,一口口小心的喝了下去,茶碗送回到李氏手上的托盘中!”夫人新摘的菊花瓣吧。“ “宫娥好口味。“ “不敢当,只是泡茶的水温更低一些好,奴婢是无所谓,可是二公子公务繁忙,贵体不可稍有闪失。“ “宫娥说的是。“李氏尴尬萧道。 雪儿对韩德让再次下拜:“奴婢告退。“缓缓走了出去。 “行了,放下吧!先去吃饭。“韩德让坐了下来,淡淡地说!”这丫头从来爱吓唬人。“ 李氏看见书案上未开封的锦盒:“皇后陛下赐的东西,夫人请去用餐吧!下官会叫丫鬟来收拾。“韩德让边翻着《中庸》边说。 李氏看了看丈夫,走开了。 今日大家都累了一整天,各自早早在屋里歇着,且公婆那边又留人犒赏仆人们,府里这会儿人很少,显得非常安静。 李氏在自己房里用着晚饭,脑子里回响着韩德让刚才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 “从来….看起来老爷和宫娥很熟啊!而且宫娥的礼数也太谦了,好像老爷是她的上级。” “夫人,皇后陛下真是有心了,居然赏赐菊花瓣,夫人今年是不用再操心不够了的。”云儿进来收拾碗筷,顺口说道。 “你说什么?”李氏回过神来。 云儿又重复了遍。 “我知道了,下去吧。”李氏吩咐道。 李氏独坐房中,手里拿着绣板,针却悬在半空,怎么也下不去。 记得十年前,春光明媚,她独坐闺阁,穿针走线,正悠闲着,爹爹突然欢天喜地的踏进房门,说:“太守大人恩德,要女儿进门做儿媳妇。”她惊诧万分不敢相信,爹爹说:“太守大人平日体恤下情,从无妄语,还为女儿备下器物,凡事不用操心。实在是喜欢女儿的品行。”她低头无语,算是答应。 “我怎么会想这些,又想多了,老爷素来和善周到,我有什么不满意的,皇后陛下体恤臣子,能有什么别的心。赐物合心意,不过偶然。”李氏想东想西,自己也不明所以。 “夫人,打二更了,喝了药歇着吧。”云儿进来说。 “好。老爷还在书房吗?” “是,他说等下过来。” 转眼十二月隆冬来临,皇太子的生日也快到了,近来正好皇帝得空,准备为隆绪好好庆祝,也意在提醒告诫宗室众臣皇太子的地位牢不可破。因此众人都到东宫祝贺。 隆绪数日来非常高兴,心情兴奋。明天就是正日子了,隆绪更是欣喜。 宫娥通禀赵王妃求见,隆绪见是姨娘来,心知母亲对这个姐姐是左右为难,又爱又恨。虽然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其中原因。 赵王妃青色锦服,带着侍女们躬身下拜。 “姨娘免礼。请坐。” “殿下生日快乐,平日课业很辛苦吧。”赵王妃笑问道。 “多谢姨娘关心。” “姨娘近日听说,前阵子殿下贵体违和,不知现在可曾痊愈?” “多亏了韩先生,已经完全好了。” 赵王妃闻言,心底一声感叹:“那就好。” “殿下,韩先生来了。”紫萱近前禀告。 “请” 韩德让仪容庄重,朝服规整,躬身下拜:“臣恭贺殿下寿辰。” “先生快快请起。”隆绪连忙说。 韩德让起身,见赵王妃在边上坐着:“赵王妃殿下问候金安。“躬身施礼。 “韩知事过谦了。“赵王妃皮笑肉不笑。 “殿下姨娘也没别的事,只是送些点心略表心意,请殿下务必收下。” “多谢姨娘了。” 赵王妃的侍女放下锦盒,随后告退了。 韩德让的目光朝向锦盒:“臣….” “先生想要的话就拿去吧。”隆绪笑着说:“最近几日送来的东西实在有点多。” “谢殿下,那臣就不客气了。” “不过,本宫很好奇先生会送什么?”隆绪调皮的笑了笑。 “殿下请看。”韩德让请人呈上一张弓,隆绪喜笑颜开:“前日本宫随口一说,先生就记得。” “殿下喜欢就好,今日无需授课,臣告退了。” “先生请便。” 韩德让拿了锦盒从东宫出来:“赵王妃你最好安分些,不要逼燕妹痛下杀手。韩德让心想。 ------------ 十三,警告 韩德让回到家,见到双亲和小妹的轿子都停在前院,心中奇怪,思索良久才记起今天是妻子三十岁的生日,不由苦笑:“我根本就忘了。” 侍女见她回府,纷纷行礼。他走进书房,放下锦盒。正想换上常服前去问安,却见贴身侍从匆匆禀告,郭袭请他立即前往府衙,说是文书翻译出现问题,以致下级官吏的政令传达出现问题,而事不凑巧,专职翻译官这两天卧病在床。 “好,我马上来。你去给老爷夫人打声招呼。” 韩德让早年曾经出任过相关文职,汉文和契丹语的转换不在话下。 等他处理完文书问题,已是日近黄昏,他催马快行,进了前厅,却见母亲满脸怒容,不禁疑惑丛生。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吗?“韩德让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天是媳妇的好日子,你却想要害死她!“韩老夫人肝火上冲。 韩德让闻言顿时脸色惨白:“难道…..”他顾不得母亲脸色直接冲进了妻子的房间。只见李氏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父亲正小心诊脉,旁边的桌上锦盒开着,剩下部分未吃完的糕点。小妹侍立在侧。 “父亲,她现在怎么样?是什么问题?”韩德让用尽全力让自己的气息平稳。 “你这小子够聪明,她的病是你诊的,这些点心吃下去,身体好的人一点事没有,可是有病的,元气虚弱者,会造成血气失调,内火虚望,这是医道的基本,你会不知道!”韩匡嗣怒目圆睁 “父亲,请您息怒。您确定那盒点心身体不适者绝对不能服用吗?” “你还狡辩!” “请您息怒,请您一定要治好她。”韩德让站了起来:“其他的,儿回来再解释。”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二哥,现在都二更了,你去哪里啊?”清儿喊道。韩德让已经走远。 韩匡嗣无奈的靠在椅子上:“我会尽力用药,能不能好,看她自己了。这个小子再怎么不喜欢她,也不能…..“ “爹爹,依女儿看,我们应该误会了,我长这么大,没见二哥真的慌过,可今天我见到了,再说,二哥想把嫂子怎样根本不需要等到今天。“清儿边思考边说。 三更的时候,韩德让回来了,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向清儿招招手,清儿走了过去,两人耳语几句,清儿一会儿惊,一会儿忧,一会儿怕,最后重重点头。随后向父母拜别回府。 “爹娘,请相信儿,儿绝对没想害她,她是韩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这点轻重儿还是知道的。“ “那是怎么一回事?“韩老夫人问道。 “儿现在还不能说,要看皇后陛下的裁决和小妹的表现。“ 两位老人没有继续追问,他们都深谙政治,知道其中利害,交代几句就回去了。 夜,烛光摇曳,韩德让静坐床前,看着昏迷中的妻子,叹息连连:“夫人,是我太大意了,该关照一声的。云儿是好心,一定很开心吧!结果….请你一定要醒来,否则我会一生抱愧,她也会很难过吧。” 第二天早晨,上京飘起了雪花,帝后昨日降旨,在东宫设下晚宴,召请猥恩夫妇,继先赴宴。 萧绰刚刚起床,宫女们正在梳妆,雪儿近前低语,萧绰一脸诧异,侍女们加快了速度。 “陛下请去上朝吧!晚上可要让文殊奴高兴高兴。”萧绰满脸笑意,替夫君整理仪容。 早膳时,萧绰神色凝重:“雪儿,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 “没有,奴婢告诉他陛下在寝宫,他就回去了。” “皇后陛下,平州节度使夫人殿外求见。”宫女快步进来说。 “请”萧绰神色温和:“一定有事。”心里盘算着。 “给皇后陛下请安。”清儿一身深蓝色朝服,环佩整齐。 “你也太着急了,这么早就来,皇儿怕是还没醒呢。”萧绰笑道。 清儿向左右使眼色,萧绰嘴角一扬,雪儿带着宫女们退下了。 “皇后陛下是这样的…….” “她现在这么样?” “臣妾来之前,还没有苏醒,不过起色已经好转。” “一定要治好她。” “臣父会尽力的,请放心。” 萧绰沉思片刻,叫来雪儿吩咐几句,雪儿带着宫女们离开了。 清儿也告退回府。 晚间,东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隆绪换上新衣,等待着众人到来。却没想到赵王夫妇最先到了。 “皇太子殿下,这是皇后陛下早上传的旨。请不用惊讶。”雪儿站在一旁解释道。 隆绪点头:“姨娘免礼,请坐。”隆绪客气地说。 人陆陆续续都到齐了,皇帝宣布开席。“ 席间众人兴致颇高,谈天说地,酒过三巡。 “殿下,昨日姨娘送来的点心可合胃口?“赵王妃笑问隆绪。 “本宫赏给韩先生了。“隆绪回答。 “殿下你对他也太好了些,这些臣子您不可以宠着他们。陛下您说是不是?“ 耶律贤依然微笑着,好像没听见,隆绪无言,转头看着母亲。 “二姐,别酸溜溜的了,以后你送给皇儿的东西,一定叫他留下,只是敌鲁爱卿正在丁忧,朕又有喜在身,需要人好好调理,二姐可有能人推荐?”萧绰笑问。 “皇后陛下,秦王不是在吗?” “韩匡嗣!哈哈,他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恩浩荡了。”萧绰大笑一声。 “如此,臣妹确有一人推荐,他已经在宫里了、臣妹推荐进宫的“赵王妃注视着萧绰说。 “是吗?请他现在就来吧!雪儿,跟着王妃去把她带来。” “是,奴婢遵旨。” 萧绰往隆绪碗里夹菜:“多吃一点,明年春天开始你要跟着父皇母后四时行猎了。” “谢父皇母后。”隆绪绽开了笑颜,躬身下拜。 众人连连恭喜道。 辽无定都,君主四时行猎,处理朝政,安抚部族。此番皇太子随行意味着对其更加培养。 片刻后,雪儿和赵王妃领着那位御医见驾。 隆绪的宫娥总管紫萱顿时脸色大变,躬身跪倒在帝后面前,隆绪大惊。 “皇后陛下万万不可请此人诊脉。”紫萱颤抖着说。 “放肆!这可是朕的姐姐推荐的人。”萧绰厉声道。 “奴婢斗胆,此人上回给皇太子殿下诊脉,结果却导致病情危重,奴婢情急之下去请了韩先生来重开了方子才….” 萧绰示意雪儿把紫萱扶了起来。 “皇后陛下,宫娥想是误会了,臣确实是…..” “住口!”皇帝陛下大喝一声:“两张方子全在这里,你自己看。” 那位御医当场昏厥。 赵王夫妇立刻跪倒:“臣等用人不查,请圣上降罪。” 皇帝下令将御医推出斩首,不一会儿首级就拿来了,萧绰双手搀起赵王夫妇,笑道:“赵王爷平日王府事务众多,人多口杂,难免有失察之处,今日是皇儿的诞辰就饶了你们,下不为例、这个首级你们就带回去,做反躬自省之用。”萧绰一字一顿,表情严肃。 “臣等谢圣上皇后陛下天恩。”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天晚了,皇儿也累了,都退下吧。” 众人渐渐散去。 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 清儿和夫君坐在马车中,终于放心的笑了。 “这回皇后陛下还是手下留情了,二姐可要自知才好啊。”猥恩缓缓说道。 “希望如此,只是二嫂一定要挺过来才行。”清儿的心又揪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李氏缓缓睁开了眼睛。 “夫人,你终于醒了”,一直在守在旁边的韩德让叫道:“可快急死下官了,都是下官不好,那盒点心…..” “不,老爷,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真的很感动您居然记得妾身的生日。” “夫人过谦了,下官本该记得,让下官再看看。”韩德让只好顺着说下去:“就这样吧。”心中充满无奈。 此时云儿通报说,清儿带着孩子来了。 清儿一身红衣快步走到床前:“二嫂,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有点饿。” 韩德让吩咐先让妻子用餐,和清儿来到书房。 韩德让轻轻拍了下妹妹的肩膀,表示赞许。 “二哥,我当时可紧张死了。没想到皇后陛下她真的很厉害,那么短的时间就….” “她天生就是要登上最高峰的女人,当初穆宗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为兄就知道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只是….“ “这是命,没有什么好说的,陪哥去看看小外甥。“ “好。“ 萧绰接到李氏醒来的消息,大大舒了一口气。 ------------ 十四,暗流 腊月隆冬,上京城大雪纷飞,寒风凛冽,一片肃杀。 李氏独坐闺房,凝神看着窗外的雪花,深深叹息。适才有人来报说,韩德源病危。所以现在府里几乎没什么人:“希望公爹不要气坏身子。“她心里暗暗祈祷。 这一天的深夜,韩德源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韩匡嗣木然的看着屋子的横梁,未发一语。 德源是他的长子,曾几何时,他对这个孩子给予厚望,可是?随着年岁渐长,问题却越来越多。 他生性愚钝,不愿精心于学业,本来皇帝陛下开恩,命他出任侍中,家中众人都感激涕零,希望他从此安守本分,可是他竟然做起了贪污之事,韩匡嗣对此屡屡训诫,韩德让也再三书信规劝,他却始终屡教不改。到最后韩匡嗣看到德源就一定会大动肝火。 他的丧事被极为低调的处理,韩家一切如常。 第二年的初春很快到来,皇宫里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二月的清河行猎。 隆绪在东宫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 御书房里,耶律贤看着一份奏疏,脸色阴晴不定。 御花园里,隆绪在内侍宫女的陪同下散步,韩德让一身朝服从后面走来。 “殿下金安,原来您在这里。“ 隆绪的眼神露出担忧的神色。韩德让靠近他,俯下身说:“殿下放轻松,四时捺钵制大辽的每一位君主都会进行,圣上和皇后陛下会好好教导殿下的。“ “先生…..” “殿下,请不用担心,您一定可以。请勿以个人好恶决定官员的任命,因为单纯的个人感觉可能是有偏差的。臣相信,将来臣一定跟随殿下捺钵,请回宫去吧。” 远处,耶律贤身着常服独自坐在凉亭。 可此时的中宫确是一片忙乱,隆裕病了很严重,他是萧绰的第三子,未满四岁,自出生起,就体质虚弱,小病不断。 帝后二人站在床前,焦虑的看着儿子。 “圣上,皇后陛下,三皇子病势凶猛,须日日诊脉,小心调理。“耶律敌鲁禀告道。此人大约五十多岁年纪,世代精于医道一直担任御医。 “去传韩德让来。”皇帝突然下令,包括萧绰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萧绰愕然的看着夫君,困惑不解。 片刻间,韩德让奉旨见驾:“恭请圣上,皇后陛下金安。” “韩卿请来看一下。” 韩德让轻按脉息,神色凝重:“回禀圣上,皇后陛下,三皇子他根基本弱,寒气侵体,伤及心肺,情况危重。“韩德让缓缓说出。 “可否医治?“皇帝问道。 韩德让沉吟片刻:“须谨慎小心,徐徐化之。” “那就请韩卿尽力治之,朕希望此次捺钵回京会有好消息,敌鲁爱卿后天还是跟随朕去清河吧。”皇帝说完,带领众人离开。萧绰亲自将夫君扶上龙撵。 “去抓药来。”韩德让对隆裕的宫女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韩德让神色平静,不过,他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隆裕太小了。 第二天,韩德让进宫诊脉,而雪儿突然再次出现在韩德让的家中,让李氏大吃一惊。 “宫娥,我家老爷不在府里。”李氏匆匆整了整裙子出来迎接。 “夫人,奴婢今天是来向你传旨的。” 李氏闻言,慌忙下拜。 “夫人不必紧张,奴婢是来颁赏的。这些首饰和锦缎请夫人收下。”雪儿轻拍一下,宫娥们送上锦盒。 不待李氏谢恩,雪儿就带着人离开了。 看着放在前厅的一个个装满首饰锦缎的盒子,李氏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平白无故赏赐那么多东西,辽不比宋国,这些都是稀缺之物啊。” 晚间,韩德让回府,只是淡淡地说:“既然皇后陛下赏赐,夫人就安心收下吧。” 夜间,李氏阵阵咳嗽,病势突增。韩德让摇头叹息。 “夫人请你体谅,这段时间下官会很忙,恐怕无法好好照顾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之后的两周内,韩德让每日进宫为隆裕细心调治,一日三诊,时时调整药物和饮食,先以温药力护心肺,再以滋补之物,力补元气。终于使病情出现转机。隆裕逐渐恢复精力,和宫娥们玩笑。 韩德让见此情景大松一口气:“三皇子还真争气啊。” 三月初,圣驾返回了上京。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隆裕童声悦耳。 萧绰见儿子如此,悬心终落,喜笑颜开。 “韩卿辛苦了,谢谢你。”耶律贤笑道。 “陛下过奖,臣幸不辱命。”韩德让躬身,语气恭敬。 此日午后,阳光明媚,韩德让回府惊见赵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霎时心神紧绷。 前厅,李氏一身绿衣和赵王妃闲聊着。 “不知王妃驾到,臣有失远迎,望恕罪。”韩德让进门,躬身行礼。 “韩知事说那里话,谁不知道你虽然只是个知事,但确是皇后陛下跟前的红人,皇太子殿下的第一助力。”赵王妃笑道。 “不知王妃殿下光临寒舍,有何见教?”韩德让开门见山。 “韩知事,本宫听说尊夫人身体一直不是太好,特来探望,仅此而已。”赵王妃继续说。 李氏低下了头,满脸通红。 “王妃殿下,贱内……”韩德让正欲答话,圣旨突然下达,皇帝命他立刻御书房见驾。韩德让没有办法,只得交代妻子好好款待客人,自行整装前去御书房,心里忐忑不安。“陛下是在担心我和……还是另有意图呢?”韩德让琢磨不透。 御书房,内侍总管对耶律贤低语几句,耶律贤点头,挥了挥让其退下了。 中宫殿里,萧绰听到内侍的报告,满脸疑惑:“二姐去韩家干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 雪儿随后进殿,对萧绰低语几句,萧绰脸色微变,沉思片刻,示意雪儿下去,继续批阅奏章。 耶律贤坐在御案前,思绪飞到万里之外。 那是穆宗应历十九年的春天,在南京城最负盛名的寺庙里,他虔诚的祈祷国泰民安。突然一个熟悉红色身影窜入眼帘,他没有惊动她,只是安静的在一旁看着。 她是来求签的,想看看自己的姻缘,住持抽得一签:“小姐是大富大贵之人,至于姻缘会有非凡的经历。女子欲再问时,住持神秘的微笑:“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就不准了哦。”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满意的跑出了寺庙。 耶律贤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笑意:“那个时候的她,和现在真的很不一样。” 书架边上挂着幅鸳鸯戏水的刺绣,记得大婚之日,她羞涩的低下了头,犹如木偶一般任人摆布,最后灯灭了,她才拿出了这幅刺绣给他看,说:“臣妾愿与陛下永结同心。“那桃面含羞的样子,他至今记忆犹新。 “公主,您别再跑了,小心台阶。“韩德让的声音传了进来。 “淑哥,叫你听话,还不跟娘去给皇后请安,别乱跑了。”那个女声渐渐远去。 内侍旋即通禀,韩德让门外候旨。 “宣。”皇帝正色道。 “臣韩德让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韩德让朝服齐整,躬行大礼。 “免,兴宁,你还好吗?”皇帝温和的问道。 韩德让嘴角上扬:“蒙贤王爷记挂,在下诸事安康。”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记得啊!韩卿?” “当年陛下在藩邸时曾特赐韩氏诸子契丹名讳,以示赞许之意,臣怎会忘记呢。” “赐坐。” “谢陛下。” 皇帝屏退左右,御书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韩卿,朕有几件事想问你,请你诚实以对,否则朕将会降罪于你,绝无宽恕。”皇帝表情严肃。 “臣明白,陛下请讲。” “上次东宫生日的前一天,你曾经二更以后前往中宫,可有此事?” “陛下说得没错,确有此事。” “那你又为何不通禀而退出?” “回陛下的话,因为臣被告知圣上和皇后陛下已经安寝了。” “如果朕还不在呢?你会请求觐见吗?”皇帝继续问道。 “臣会请求觐见。” “你不怕吗?那是宫禁后皇后的寝宫,万一有人奏本,虽说大辽礼法宽松,但那毕竟是皇宫。” “臣当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吗?” “臣当时确实没有想过。” “那么,为什么朕在你就不禀报了呢?” “因为此事是皇后陛下要求臣秘密调查的,事涉皇室宗亲,关乎国体,若无确切证据,贸然告知陛下将会掀起无谓波澜。所以皇后陛下曾经告诉微臣,相关问题会在听取臣的报奏之后,由皇后陛下告知圣上。” “韩卿,东宫和庆儿你认为如何?” “皇太子殿下天资聪慧,臣十分喜爱,恒王殿下个性刚强。” “喜爱?” “是的,陛下。” “好了,朕有些累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 十五,凋谢 夜风轻送,皇宫内外更是鸦雀无声,帝后的寝宫布置典雅,明黄色的布幔绣工精巧,彰显皇家尊贵。 萧绰翻了个身,朦胧入梦,一位绿衣女子飘然而至,盈盈下拜:“皇后陛下金安,臣妾就是那个一直让您感到亏欠的人,臣妾要走了,离开这个并不属于妾身的位置,如果有来世,妾身希望自己能先遇见他,只是今世妾身和夫君无缘。” “不…..”萧绰坐了起来,摇了摇头,使自己尽快清醒,拨开帐幔,只见旭日已东升,耶律贤已经上朝去了。 “朕怎么会睡过头?”萧绰寻思:“还有….”雪儿突然冲了进来,步履踉跄,大汗淋漓。在萧绰耳边轻语几句,皇后脸色骤变,即命宫女们梳洗着装。 正殿的构造非常宏伟,根据契丹风俗,两侧都有卫兵携带兵器护卫,非常威武。 赵王妃身着紫色锦服,跪伏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殿上众臣个个神情严肃,低头垂首。皇帝的下阶处,隆绪身着浅黄色锦袍低头无语,另一侧,南院枢密使郭袭衣衫不整,眼神慌乱,口中嘟哝着,却不知在说些什么。皇帝满脸通红,怒不可遏。 “陛下您可要为我做主,一个五品官员居然把皇室宗亲,当今皇后的亲姐姐赶出府邸。臣妾好心前去探望,却落得如此。”赵王妃边哭边说,声泪俱下。 “卫兵,去韩德让家把他带到殿前问话,若他抗旨不遵就将他押到殿前。”皇帝陛下厉声下令。 “慢!”萧绰大喝一声,大步跨进正殿,一袭红衣,光彩照人。“雪儿,你去将韩卿带来问话,如果做不到,朕要你自裁谢罪。” 雪儿领命而去。 萧绰下拜行礼:“陛下金安,俗话说,先礼后兵,雪儿若带不来人,陛下再派卫兵不迟。” 皇帝点头,算是接受,怒容依旧,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被欺骗后的愤怒。昨天他召见韩德让,韩德让对答如流,心胸坦荡,将他内心深处的隐隐担心消于萌芽,然而还不到一天,韩德让就做出了如此触犯皇室尊严之事,让他实在难以接受。 殿上众人都在焦虑的等待着,赵王妃心底暗笑:“韩德让这回我看你怎么辩解,是你把我赶出来的,不止韩府的仆人看到,街坊四邻都看到了。” 南院枢密使郭袭不停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身体也在不时颤抖,他对韩德让一直很信任,可现在……” 隆绪不时抬眼看看父皇母后脸色,心中非常不安。今日早晨姨娘哭哭啼啼走进东宫,把他从睡梦中吵醒,嚷嚷着要找韩先生算账,他困惑不已,再三劝解无效,被姨娘拖来正殿,当着群臣的面向父皇告状了。隆绪的小脑袋弄不明白,韩先生素来温和,对他没有一句重话,为官任职亦以谨慎谦和闻名,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萧绰坐在御座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内心却很着急,她比殿上的所有人都清楚,韩德让的性格非常稳健,行事向来谨慎,但是如果有某些特殊情况,惹得他火气上来,后果会很严重,只是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从自己十一岁初次见到他到自己奉旨入宫的五年间,也只见过一次。 那是因为长兄德源的不当行为,他火气上冲,失手打伤了自己的贴身书童。 这次二姐究竟做了什么?难道因为陛下的召见造成迁怒吗?不会的,让哥不会那么不知轻重,一定是二姐的问题,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猛然间那个绿衣女子的身影跃入脑海,难道……不会的,前几天雪儿去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等下,二姐她…..”强烈的寒意涌上心头,萧绰感到一阵晕眩。 “燕燕你不舒服吗?下去休息吧!这里朕来处理。”耶律贤关心的问道。 “臣妾不要紧,韩德让是臣妾向陛下力荐的,臣妾理当对他的言行进行赏罚。”萧绰强笑道。 耶律贤注视妻子许久,看着她强挤的笑容,思绪回到了12年前的那个夜晚。 那是一场欢乐的宴会,时任南京留守萧思温的府邸宾客盈门,那是场订婚喜宴,他亦受邀前往,看着欢乐的情侣,他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遗憾,如果没有后周军队的进攻,也许…..穆宗皇帝在捺钵的途中遇刺,萧思温等人的拥立,让他有了名正言顺弥补遗憾的机会。 “她是好皇后,好妻子,好母亲,一切无可挑剔,朕为何会怀疑,昨天韩德让已经说明得很坦白,而且朕曾经祝福过他们。今天是朕不够冷静,可是昨天在韩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很明显燕燕并不清楚,真是奇怪。” 萧绰的目光扫过正殿上的每一个人,看到站得有些累的隆绪,萧绰猛一激灵:“二姐你好厉害,朕险些被你哄进去了。” “皇儿,你为何会在这里?”萧绰笑着问儿子,眼角余光瞥了眼仍然跪在地上,但已经停止哭泣的赵王妃。 “儿臣是被姨娘拖来了。”隆绪小声说。 “大声点,母后听不见。”萧绰继续说。 “儿臣是被姨娘拖来的。”隆绪抬高了声调。 殿上众人似乎一下子醒了过来,齐齐抬头看着皇后和储君。萧绰示意隆绪坐下,整理下自己的红裙,转头对赵王妃说:“韩德让将你赶出府门和东宫有何关系,你居然先跑到东宫告状?”萧绰脸上挂者一丝笑意。 “韩德让是皇太子殿下的业师,必须是品德才华无可挑剔之人,今日之事足见他不够资格,臣妹以为东宫殿下有必要了解这个事实,所以….” “住口!”萧绰大喊一声:“韩德让有没有这个资格不是你说了算的,东宫年龄尚小,你的举动分明是刻意误导他对业师的观感,是何居心?还不快从实讲来。”萧绰怒道。 “这个……”赵王妃语塞:“臣妹行为失当,请皇后陛下恕罪。” 群臣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萧绰,等着她下面的话。此时,雪儿独自走进正殿,跪倒在地,满脸泪水,衣襟也全湿了。 萧绰见她这般模样,心顿时凉了半截:“看来真的是…..“ 耶律贤心中更是惊讶:“韩德让不至于抗旨不遵,那这是怎么回事?”眼光转向妻子,示意她问话。 “雪儿,你记得你去之前朕是怎么说的吧?” “是,奴婢愿意自裁。”雪儿抬起了头。 “韩德让是如何抗旨不遵,欺辱于你,速速禀告皇后陛下,说不定可饶你不死。”赵王妃嘴上说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下我看你怎么护着他。” “皇后陛下,奴婢并未向韩大人传旨,昨日深夜韩夫人李氏病逝,现在韩家正在处理丧事,所以奴婢根据礼仪常规并未传达旨意。”雪儿一字一停的说出。 群臣惊愕,赵王妃张大了嘴,皇帝讶然,萧绰叹息。 “二姐,韩夫人重病缠身,昨日你却在韩府逗留了整整三个时辰,此举不合常理,你最好给朕解释一下。” “皇后陛下果然名不虚传,臣妹的确切行踪您一清二楚,没错臣妹确实是因为停留时间太长,被韩德让下了逐客令。” 萧绰明知道她避重就轻也不好点破,毕竟那段过往现在不能弄得人尽皆知。 “那就是赵王妃的不是了,你却跑来正殿添油加醋的告状,不过无论如何韩德让驱赶皇亲,于礼不当,依皇后看该如何处置?“耶律贤将球丢给了妻子。 “传旨下去,韩德让罚俸三月,降旨申斥。赵王妃你下去吧。时辰已经晚了,众卿如有其他事情,请独自到御书房觐见,退朝。“ 群臣渐渐散去,隆绪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父亲母亲:“师母死了吗?“心里想着,退了下去。 中宫殿里,萧绰旋即下令耶律斜轸盯死赵王府的一切动向。 韩家 韩匡嗣夫妇坐在前厅,不发一语。韩德让一身白衣站在一边,脸色苍白。 “让儿你……“韩匡嗣正欲训话。罚俸申斥的圣旨到了,韩德让拿着圣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吓了双亲一跳。 “让儿……” “爹娘,儿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昨天深夜她吐血不止,并且拒绝服药,儿答应了,因为这是儿能满足她的最后愿望。”韩德让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可是这和赵王妃殿下有何关系?你凭什么把她硬赶出府门?” “母亲,儿昨天御书房见驾归来,看见夫人和赵王妃在前厅交谈,夫人的脸色非常糟糕,随时可能撑不住,而赵王妃在儿的再三催促下,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所以…..其他的,恕儿无可奉告。爹娘请回吧!儿想一个人陪她。”韩德让低语道。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回府了。 韩德让独自站在灵堂里,满眼白色,白色的帆布挂在四周,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 “夫人,我只能表达最诚挚的歉意和深深的遗憾,原本以为善意的隐瞒会让一切风平浪静,却不曾想到,真相揭开时的残酷将是致命的。我会记得昨天晚上你最后的请求。” 昨天傍晚韩德让踏进家门。赵王妃还在眉飞色舞的说着,而李氏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身体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昏倒。韩德让立即上前扶住妻子,暗示赵王妃立即回府,赵王妃熟视无睹,无奈之下,韩德让只能叫仆人将“客人”抬了出去。而李氏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韩德让,昏厥倒地。 紧急送药后苏醒,她也只是木然的看着房梁,未发一语。韩德让近前,李氏盯着丈夫看了很久,说:“妾身不是红颜,却比红颜薄命。韩家二夫人是谁都可以吧!您根本无所谓。” 韩德让点头,此时他心如明镜,赵王妃此行居心险恶。 “其实妾身很希望您再哄妾身一次,这样妾身可以继续自我麻醉。“ 深夜,烛光昏暗,李氏吐血不止,神思恍惚。 “请您答应妾身最后的心愿,来世如果还能相遇,请真心疼爱妾身。” “夫人…..我会的,我会先遇到你,给你应有的全部。” 她就这样离开了,在一个安静的夜晚。 她温良贤淑,品行端方。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承担不了太多。 ------------ 十六,伏诛 上京城的西北角,僻静的街道深处,有一座外形华丽的楼阁,那就是赵王府,它的内部设计极为精巧,各种装饰富丽堂皇。 辽朝祖制,皇室宗亲皆可有一定数量的私军可自行调配,此因契丹尚武,时有狩猎之故。皇帝则各自设有宫卫,下辖契丹,汉军万余,入则劳作,出则扈从,是辽朝军力的重要支柱。 王府上房,各式弓箭摆了一屋,赵王耶律喜隐手握着一柄利剑,仔细擦拭着,身穿黑袍,眼神深邃,嘴角上扬。 里间,赵王妃穿着一身白色单衣,坐在妆台前默默无言的卸妆,神情沮丧,数日前,正殿的那出戏彻底唱砸了,本以为出其不意,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罚俸三月,下诏申斥,小妹这是处罚吗?根本就是为封群臣的嘴,做做样子而已。你看着好了,小时候爹娘偏心,没想到现在老天爷也偏心,我一定会登上最高宝座的。”赵王妃暗暗握紧双拳。 六月,夏日将至,萧绰又要临盆,隆绪异常的兴奋、宫女内侍们私下笑话他,皇太子殿下怎么会那么兴奋?又不是第一个弟弟妹妹? 随着年龄的增大,隆绪越来越看到母亲的艰辛,父皇常年抱病,而且难以预测状况,经常一件事处理到一半就突然倒下,让人措手不及。母亲日日处理公务,打理万民生息,经常彻夜不得安歇,弟弟妹妹们母亲也挤出时间亲自照顾,他看在眼里很心疼,所以他希望这个孩子出生后,他可以为母亲分忧解劳。 两天后,皇四子平安降生,但是这个孩子却一直气息微弱,脸色苍白,让所有人都很担心。萧绰尽一切努力,希望他能够健康的活着。 隆绪因此情绪低落,韩德让看在眼里,时时宽慰。 自妻子病逝后,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隆绪的身上,因为某种担心,也是萧绰的意思,他不仅要传授四书五经这些基础课程还必须同时讲授相对深刻的《贞观政要》,他熟读经史,深知《贞观政要》蕴藏着萧绰对长子深深的期待。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拿着这本书,对韩匡嗣问道:“世伯,《贞观政要》说的是唐太宗吗?汉人最杰出的皇帝?” 匡嗣点头、小丫头转着水汪汪的眼珠:“我希望大辽也能有这样的君主,成为天下楷模。”韩匡嗣笑道:“三小姐有没有想做武则天呢?这样你就可以自己成为天下楷模了。”韩匡嗣见她小小年纪说出这般大人的话,有意想要为难她。 “不,我不要,武则天最后变成孤家寡人了,我才不要那么悲惨。”小丫头晃着脑袋,拨弄着蓝色裙边,坚定地说。 当时,站在门外,他被那段对话彻底震撼了,心里想着,这小姑娘如是男孩子,恐要胜过十二岁封相的甘罗了。事后,再次见到萧绰的时候,小丫头笑着告诉他,自己只是听爹爹念叨了几句,记着了而已。不过她真的不喜欢武则天,牺牲亲骨肉来满足权欲,她很讨厌。 想到此处韩德让会心的笑了:“绪儿,你一定会实现母亲儿时心底的愿望,先生就算付出所有,也会将你培养成青史留名的圣君,这是先生和你母亲的理想,将来你一定会造福天下苍生。” 他定了定神,把思绪收回,继续准备授课内容。 窗外已是星光满天。 乾亨三年三月,帝后携皇太子春捺钵回京后不久,皇四子在上京的皇宫中夭折了。皇宫内外一片哀声,萧绰更因过度劳累而卧病在床,隆绪见此,朝夕不离左右,端药侍疾,皇子公主们也陪侍左右。两周后,,萧绰的心情逐渐平复,身体也渐渐复原。 东宫里,隆绪穿着便服,随手翻着《孟子》,上面韩德让帮他做了很多圈划:“民贵君轻”是韩德让在讲述《孟子》的时候,重复最多的句子。 他缓缓抬头,看见韩德让正走进来,连忙示意他不用行礼,赐坐。 “先生…..” “殿下请讲。”韩德让恭敬中透着随和。 “先生常说君权无上,但是若无法造福百姓,则必有一日会被百姓所抛弃。学生想知道世间可有事物比善用的君权更持久。最近学生时常好奇此事。” 韩德让沉吟片刻,眼角余光频频扫过隆绪的脸:“殿下请把手伸过来,好吗?“ 隆绪感到诧异,犹豫了一会儿才把手伸过去。韩德让轻轻张开他的手心,用手一遍遍写下….. 隆绪收回了手,深深注视着业师很久很久,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 “殿下,这就是臣的答案,臣相信将来您一定会亲身体会到,发自内心的爱将超越君权,任凭时间流逝,岁月轮转,永垂不朽。臣同样相信四皇子他体会得到您对他的爱,请不要再伤心的,他在看着,会难过的。爱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只要您相信。”韩德让缓缓地说。 是年五月,韩匡嗣待罪在家一年多后,被任命为西南面招讨使,韩家上下感激涕零。 夜深人静,街道上行人稀少,赵王府灯火通明。不一会儿,上京城杀声震天。 两队人马在京城的街道上展开激烈战斗,你来我往,各有死伤。战斗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夜,致使京城百姓人心不定,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战斗还延及郊外。 赵王的叛乱最终在萧绰的周密安排下被平息了,赵王喜隐及其子伏诛。念及姐妹之情,赵王妃被法外开恩,仅仅被软禁于府邸。 面对这样的现实,萧绰穿着红色常服在寝宫来回踱步,叹息连连。隆绪进去问晚安、萧绰见儿子前来,心情略微好转。 “母后金安。” “绪儿乖,母后的好孩子,要记得用爱填满你的心,而不是欲望,只有爱才是永恒的。”萧绰将儿子搂在怀里,伤感的说。 “母后,你在哭,不要,儿臣帮你擦。”隆绪乖巧的安慰着。心间却频频出现先生比划在手心上的“爱”字。 赵王府,王妃看着夫君和儿子的首级,伤心的哭泣着,进而更加愤恨难平。 数日后,天气晴朗,萧绰召请清儿御花园散步,闲庭信步,说说笑笑,心情好了很多。清儿一身蓝衣,环佩华美,满面春风。正好隆绪上完了课,在宫女们的陪伴下,信步走来。 萧绰将儿子招呼到跟前,一起玩耍。 “母后这位夫人是….” “殿下,臣妾是平州节度使的夫人,秦王韩匡嗣的小女儿。” “这么客气做什么?文殊奴行礼吧!是你的舅妈,也是韩先生的妹妹。” 隆绪行礼问安,清儿喜笑颜开,连连回礼,对皇太子喜欢万分。几人正聊得高兴,雪儿上前对皇后耳语几句,萧绰脸色微变。隆绪和清儿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就告退了。 萧绰快步回到寝宫坐定,换上朝服,整理妆容,向雪儿示意将人带进进来,心里寻思:“二姐她不会那么好心的,看来这次是没办法了。” 赵王府的侍女俯身下拜。 “免了,说吧!你们王妃有什么事?”萧绰不露声色。 “回禀皇后陛下,赵王妃无比感激您的不斩之恩,所以特地在王府设下宴席,恳请皇后陛下驾幸。” “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的脸。”萧绰隐隐笑道。 侍女缓缓抬头,面目清秀,萧绰向她投去火辣辣的眼神,侍女受不了,低下了头,开始抽泣。 “说实话,朕绕你不死。”萧绰温和道。 侍女边流着边说出了赵王妃的阴谋,萧绰叫人带她下去,坐在书案前,叹息不止,随后叫人准备仪仗凤辇并回报皇帝陛下。 片刻后,皇后的仪仗浩浩荡荡向赵王府进发,引得行人围观,十分壮观。 萧绰坐在辇车里,回忆起儿时往事,那个时候姐妹三人亲密无间,父亲偶尔也会出出难题,考考女儿们,猥恩还小,总是跟在她身后听着。 有一次,父亲要三姐妹扫地,只有她做的最快最干净,还去帮了姐姐的忙,得到了父亲的夸奖。 那天是二姐出嫁的日子,她早早起来,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送她,告别的时候,两姐妹哭得稀里哗啦。 想到这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二姐你为什么就不能安分点。” 宋王府到了。 “二姐,小妹来了。”萧绰笑道,眼神扫过四周陈设,都是些狩猎用具。 宋王妃早已在外恭候。 “二姐,这回你可要痛改前非,安安分分过余生才好。” “那是自然,姐姐我谨记于心,今日特设酒宴以谢隆恩。请皇后陛下入席。” “好。”萧绰痛快的答应,优雅的坐了下来,黄色的正装朝服雍容华贵。 “皇后陛下请务必喝了这杯。”宋王妃拿起酒杯递到萧绰面前。 “朕和姐姐幼时姐妹情深,一人一半如何?” “这…..” “你先来姐姐,就再让小妹一次。” “还是皇后陛下先,您身份尊贵。“ “那好,就朕先。“萧绰平静地说。 接过酒杯,猛得摔碎“哗当“一声响!”斜轸绑起来。“萧绰大喊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赵王妃狂笑起来:“我认了,你厉害。”拿起桌上的酒杯自尽了。 天空里久久回荡着她的笑声。 ------------ 十七,出降 十二月的上京,风雪交加,心形雪花片片飘落,大地银装素裹,抬眼望去,别有一翻怡人风情。 耶律贤披着厚厚的冬衣,龙袍上绣着飞翔的龙,技法精巧,工艺上乘。他抬眼望着窗外雪景,内心跌宕起伏。 由于身体不适,今年的冬捺钵被迫取消了,群臣在看眼里,都在私下议论皇帝的龙体状况。 手握重兵,下辖私军的皇亲宗室更是各有盘算,伺机而动。大辽不比中原,正朔观念要淡薄得多,皇室宗亲对皇位的垂涎一直不曾消减。 阵阵胸闷袭来,耶律贤支撑着走道床边坐下,床头放着萧绰绣的鸳鸯戏水图,看着它,耶律贤露出了笑容:“朕一定要活着,文殊奴还太小,燕燕一个女人无法撑起这个国家的。” “陛下,臣妾前来请安。”耶律贤注视着她的脸。那女子一身橙色锦服,外罩黑色披风,衣间绣着盛开的荷花,让人赏心悦目。耳间环饰,小巧玲珑,典雅朴素。 “你来了,渤海妃,朕很久没去过你那里了吧?”耶律贤略带歉意地说。 “陛下政务和龙体要紧,臣妾很好。今天来是为了淑哥,这孩子也该有个好归宿了。”渤海妃坐在椅子上,低眉顺目,声音轻柔如春风,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是啊!是该考虑了,让朕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耶律贤答道。 渤海妃恭顺的退了出来,站在皇帝的寝宫外回头望去,不禁感伤往事。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灭渤海而立东丹国,遂有渤海女子入宫为妃。她早在耶律贤是晋王时就入选府邸,备受宠爱,并于保宁二年生下一女,赐名淑哥和大公主英哥同岁。但是随着皇太子的出生,她渐渐被皇帝遗忘了,她也苦闷过,可最终释然了。多年来,她一人尽心照顾女儿,恭敬的对待皇后,恬淡自得的活着。 踏着积雪前行,别有一番感触,不知不觉到了御花园,跨步走进去,只见花卉被雪花覆盖,整个御花园变成了白色的海洋。正出神的看着,却被人撞了个满怀。 来人身穿大红色锦服,外罩绛红色披风,上绣着一头微微抬头的雏凤凰,栩栩如生。 “姨娘我没撞到你吧?”来人躬身施礼,声音如黄鹂般清脆悦耳,听之难忘。 “大公主,臣妾不要紧。”渤海妃躬身还礼。 “继先哥哥,快点吧。”她回头招招手:“母后叫我们呢。”欢快的叫道。 “渤海妃娘娘,请一起到中宫去吧!皇后陛下有事商议。”雪儿一身蓝色宫装,上绣各色菊花,姿态各异,招人喜爱。跨进御花园对渤海妃低声说。 “谢宫娥。”她说着,快步跟上了。 英哥和继先顺从的跟在了渤海妃身后,向中宫走去。 雪渐渐小了,宫女们开始清扫积雪。 渤海妃跨进中宫,意外看见萧绰正为淑哥试着新衣,面带微笑,神情随和。 萧绰身穿浅黄色常服,上绣根跟脆竹,颇见风骨。“淑哥喜欢吗?” 淑哥乖巧的点头:“喜欢,母后。” “母亲您来了。”淑哥见母亲和姐姐进来,躬身行礼。 萧绰对渤海妃微微顿首,示意她坐下,命人端上热的马奶,替三人暖身怯寒。 渤海妃将淑哥招回身边坐着,淑哥乖巧的贴在母亲怀里,欢快的笑着。 “观音”萧绰叫着英哥小名:“继先哥哥对你如何啊?”温和的问道。 “母后…..”英哥脸泛红霞,低下了头:“好到不能再好了。”声音细若蚊叮。 “那就好,母后就放心了,你就安安心心做他的媳妇吧。”萧绰边说着边端起马奶喝了起来,暗中观察两人脸色。 两人的脸红得像个通红的苹果,低头不语。 “不说话,母后就当你们答应了哦?”萧绰大笑道。 两人的头更低了,萧绰笑得更欢了。当着两人的面对雪儿吩咐道:“告诉中书令,叫他布置下去,各项婚礼准备加速进行,明年正月就要举行大典,陛下和朕会亲自出席,不可有任何疏漏。” “是,皇后陛下。”雪儿躬身笑道。 “你们两个下去吧!好好的准备准备。”萧绰笑着下“逐客令” 两人手牵手低着头退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成群结队的宫女们忙着清扫地上的积雪。 继先是萧绰叔父的幼子,自幼聪慧,通武艺而个性沉稳谦和。萧绰非常喜爱,父亲死后,念及父亲只有一子,遂将其入籍为嗣,经常带在身边、非常疼爱。契丹不在意辈分,所以英哥自记事起就叫他“继先哥哥。” 中宫殿的墙上都挂着萧绰未入宫时做的刺绣,功底深厚,行针细致,惟妙惟肖,件件佳作。萧绰幼时素喜汉家女子针绣,双亲也喜于此,就由着她了。 淑哥看的呆了,张开樱桃小嘴,细细观赏着墙上的绣作,看得入迷了。 “母后今天特意请人拿出来挂着,就是等你来挑的,挑两幅最喜欢的拿去,算是母后送给淑哥的嫁妆。”萧绰笑着说。 “嫁妆?皇后陛下…..”渤海妃闻言立即躬身,淑哥也收回了目光,愣愣的看着萧绰。 “别那么紧张!”萧绰边说边轻轻整平自己的裙摆:“淑哥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好人家,朕看朕家里的子弟不错,挑了个给孩子,虽说比不上继先,也不算委屈了她,你意下如何?”萧绰神情温和,语气温柔,还随手整理着书案上的奏折。 “臣妾代替淑哥谢皇后陛下恩典。”渤海妃跪倒在地:“谢皇后陛下天恩浩荡。” “快起来吧!不用那么多礼。”萧绰继续整理着奏章说:“雪儿传话下去,为淑哥公主多做几套各季新衣,契丹汉服都要有,酌情婚礼择日进行。” 雪儿领命去了,渤海妃带着女儿退了出来。 淑哥已通人事,听得皇后陛下如此说,很是开心。挑好的绣作已经送去渤海妃的寝宫了。 相比女儿的高兴,渤海妃心中不免叹息感慨:“皇后真是个厉害女人。”刚才早早传了淑哥去,对待自己的骨肉如何。对待淑哥又如何?看似漫不经心的询问,实则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看似商量的口气,实则早已决定好了一切,别人只有执行的命。 深夜,寒风凛冽,京城又飘起了雪花,乌云满天,不见星光。 位于上京城北面的一座小型宅邸,灯火通明。韩德让一路快马加鞭,敲响了大门。 仆人提着灯笼把他引进了内房,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韩德让皱了皱眉头,暗自叹息。 屋子里的陈设十分简朴,两边挂着两幅家藏字画,笔力温和有余,刚劲不足。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平躺在床上,脸色好似白纸,不见一丝血色。 “大人,怎么才几日不见,您就病成了这般模样?”韩德让痛心地说。 “韩大人谢谢你能来,我是不行了,拖不了几天了,南院以后就要交给了,我已经上表请求了,应该不日就可恩准了。”郭袭气息漂浮。 “请大人放心,下官定不负所托。”韩德让应声道。 窗外,寒风愈烈,行人闭户。 次日,皇帝传旨,郭袭授武定军节度使,韩德让进南院枢密使。 数日后,郭袭病逝,赐“协赞功臣” 南院疏密度府衙,韩德让身着官服,正襟危坐,接受下属拜贺。同时皇帝下诏,许其直接指挥部分宫分军。 乾亨四年正月,隆冬尚未过去,淅淅沥沥的小雪还在飘着,上京的皇宫正殿,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帝后二人端坐御座,身着正装朝服,穿龙戏凤,极尽华贵。 皇太子端坐下首,满脸笑意,文武百官分坐两侧,个个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鼓乐响起,新人登场,新娘身穿嫁衣,上面绣着火红的凤凰,展翅飞翔,栩栩如生,摄人心魄。内著夹衣,上绣鸳鸯,活灵活现。 鼓乐齐鸣,新人行礼完仪,百官拜贺。帝后祝福。 那一天,全城百姓一片欢腾,载歌载舞,好不热闹。帝后二人亲临街道巡幸,与民同乐。 皇后陛下疼爱女儿,下诏赐奴仆百名,金银无数,另诏徽州宣德军为其私军,并正式册封为齐国公主。 巡幸结束回宫,皇帝立即瘫倒在床上,萧绰立即去传了御医来。 “陛下,您要坚持,为了天下。” “朕知道,希望这次能镇住他们一段时间。” “您快些休息吧。” 二月,初春时节,皇帝亲自领兵与宋军交战,耶律休哥以军功授“于越”之荣。 春光明媚的一天,韩匡嗣在西南面招讨使任上,视察军务时突然倒地,不省人事。 韩家上下陷入忙乱中,诸子在公务之余,侍奉左右。 韩德让晋升之后,必须随帝后捺钵,致使他分身乏术,苦不堪言。 而清儿却有心无力,她怀孕了,而且害喜的非常厉害。 注,公主出嫁称为出降。 ------------ 十八,纷扰 三月,乍暖还寒,上京的街道,行人尚未完全卸下冬衣,为了生计行色匆匆。都城的南面伫立一座外形修饰典雅的府院,外边望去,规模算不上宏大,但也绝不是普通人家。 府院内的后花园,种满了各式珍贵的翠竹,站立于其中的人无不觉得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其他亭台楼阁的装点也是极尽素雅,一派汉唐风韵,如果不是建在上京城里,旁人定会误以为是宋国官员的宅邸。 舒缓而低回的琵琶琴音传来,低回的琴音很微弱,却有着吸引人的魔力,指法炉火纯青,透着深深的忧虑。 一位少妇身着绿色锦袍,坐于凉亭,投入的弹着琵琶,完全不觉身边有人靠近。 “清妹,停下吧!别累着。”说话的人身着黑色猎袍,手里拿着刚刚脱下的毡帽。 “夫君回来了,今日收获可丰?”少妇放下了琵琶,笑问道。 “还算不错,今天晚上可大吃一顿了。只是你就少操些心吧!别动了胎气。” “哎….”少妇无奈的长叹一声:“清儿我能不操心吗?爹爹倒下了,数日不见好转,怕是…..”说着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猥恩将妻子搂在怀里,爱惜的抚摸着她的脸:“放心吧!岳父大人那边,我会常去的。你不可任性,要在家好好照顾绍儿,好好的安胎,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生下我们的第二个孩子,这可是皇后姐姐的圣旨,搞不好要获罪的哦。”猥恩调皮的笑了。 “你坏,就知道拿皇后姐姐来压我。”清儿娇嗔的说。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回房去吧!” “嗯。” 父亲倒下后的这些日子,清儿才平生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煎熬和无奈。她害喜的太厉害,情况不好的时候甚至一整天都不想进食,吃了就吐。更别说是离家侍奉父亲病体。今日算是好些,才到后花园弹起了琵琶。 上房里,布幔的花纹依然素雅,一如女主人恬淡温和而善良的个性。婚后数年来,她渐渐卸去少时的任性和偶尔的骄纵,收起那份活泼张扬,真正变成持家有道,驭夫有术,教子有方的贤良女人。 “三小姐,二小姐的府里说,二小姐也有孕了,老爷这边恐怕顾不上了。”侍女如此回报。 清儿听了,不觉哑然:“怎么这么巧,这算什么兆头啊?” “不管那么多了,一切都是上天安排的。”猥恩淡然的说。 清儿的大姐和她一样嫁入后族萧氏,而二姐嫁给了汉族名门耿氏。 夜色静谧,月洒清辉,宛如明灯,照亮回家的路,韩德让单骑归府,脱下外衣,步入书房,烛光下,翻阅公文,双眉紧锁,难掩愁容。 甫升南院枢密使,父亲就卧病在床了,他因公务和东宫课业而无暇侍疾,常抱愧于心。而另一边自从齐国公主英哥的婚礼之后,皇帝陛下就没有再临过朝,东宫言语间也表明他近日前去请安都遭到婉拒。韩德让心中明了,皇帝陛下的龙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宗室拥兵自重,外有宋国窥伺,到时候,情势实在难以预测。他只能希望皇帝陛下能撑得更久一点,以便给皇后和太子争取更多的时间。 皇帝一月多没有露面,群臣私下议论纷纷,那些个皇亲宗室更是心中窃喜,巴不得皇帝早些归天西去,他们可以乘机夺取皇权,所以开始暗中行动了。 韩德让前往枢密院府衙办公,听得下属们议论纷纷,都说皇帝龙体危急,大辽就要变天了,个个忧心忡忡。 “你们都在说些什么!”韩德让大喝一声,宛如惊雷镇住了众人:“你们真的很闲呢!那么多公文不去好好批复整理,汉军的军务繁杂,不去好好巡查,竟然在这里乱嚼舌根。皇帝陛下多病,往年不知多少日子是皇后陛下独主朝政,也没见你们多嘴多舌,今就那么沉不住气,净知道瞎说。再乱说话的人,本官绝无宽待,一律降职处理。”韩德让一口气说完,底下鸦雀无声,各自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继续工作。 处理完重要事务后,韩德让前往东宫,走在通往皇宫的大道上,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连南院都如此了,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如果陛下还不露面,数日内,上京就会人心惶惶,真是让人担心呢。”心中也不免焦虑。 走到东宫的门前,紫萱先迎了出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韩德让微微点头,整理下官服,跨进了正殿。 正殿的墙上挂着一幅字:“盛世太平。“笔力柔和而不失刚劲,可谓功力上乘,是数日前,萧绰请新任翰林学士马得臣所书,赐予隆绪的。 韩德让只见隆绪拿着《贞观政要》翻着,眼神却很迷离,满脸泪痕。 “殿下,要不今天臣陪您谈心,如何?“韩德让越过了椅子,近前俯身说。 “先生…..父…..“韩德让赶忙捂住了隆绪的嘴,低声说!”殿下请噤声,臣全知道了,但是请您一定要若无其事,臣知道殿下非常孝顺,可是现在那些宗室们已经大肆散布流言,说陛下病情危重,现在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殿下您,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所以您不能再对任何人提起您今日闯宫时看到的情景。 隆绪点点头,韩德让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先生,今日讲些什么?” “《贞观政要.君道第四章》:“太宗手诏答曰:省频抗表,诚极忠款,言穷切至。披览忘倦,每达宵分。非公体国情深,启沃义重,岂能示以良图,匡其不及……”东宫传出了朗朗书声。 由于担心,这一天晚间,韩德让再次来到东宫,隆绪果然躺在床上,展馆反侧,难以入睡。 韩德让遂请紫萱去取了药材,熬了安神汤端上来。 “殿下,请喝了吧!您必须要好好休息。”韩德让双手端到隆绪手中。 “谢谢先生。” 韩德让微笑着看着他把药喝了下去,不禁想起卧病在床的父亲,心中暗自叹息。 韩匡嗣虽说除了医道,别无所长,但对子女的教育却是尽心尽力,延请名师,严格要求,寄予厚望。 韩德让看着东宫沉沉睡去,露出一丝笑意,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快步走在皇宫的小径间,突然听见阵阵古琴声,铿锵有力,悦耳动听,韩德让驻足凝神,猛然一惊:“这是…..“ 她循着琴声走来,不知不觉进了御花园,远见凉亭里美人端坐,轻拨琴弦,一袭白色单衣,薄纱微罩,宛如仙女下凡。 琴声在继续,时而柔和,时而刚劲,时而让人豁然开阔。一曲终了,韩德让转身欲走,他几乎没有勇气停留在那里。 “让哥,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吧。“萧绰温柔的声音传来。 韩德让整了整衣冠,走进了凉亭,躬身行礼:“皇后陛下金安。” “免了,坐吧。”萧绰笑着说。 “韩卿,可是从东宫来?” “是,臣正准备回府,结果…..” “绪儿睡了吗?” “已经睡下了,臣进了安神汤。” “辛苦了。” “皇后陛下,夜深了,您穿着单衣坐在这凉亭里,会着凉的。万一您的玉体……”韩德让低声进言。 “让哥,燕妹不愿有断弦之痛。”萧绰答非所问。 韩德让心间一阵感动:“放心吧!有哥在这里,无论发生什么?绪儿一定会登上宝座的,即使是….” “夜深了,韩卿请回吧。”萧绰打断了他。 “臣告退。”韩德让躬身退出。 萧绰目送着韩德让离开,眼眶里满是泪水,她用力把它们压了回去:“让哥我不会让你说去那个字的,我知道你心甘情愿,但是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如果发生了,燕妹与俞伯牙何异?燕妹又要倚仗谁完成我们共同的理想呢?”萧绰心潮翻滚。 “皇后陛下,圣上醒了。” 萧绰回到寝宫,耶律贤正艰难的坐起来,萧绰赶忙上前按下了他:“陛下您这几日天可吓坏臣妾了。” “放心吧!朕没那么容易死的。你刚才哪去了?” “臣妾心中烦闷,所以到御花园弹琴去了。”萧绰如实相告。 耶律贤看见雪儿正在收拾古琴,心底流过一丝难言的感觉。 次日清晨,皇帝临朝,群臣松了口气,隆绪及诸子更是欣喜异常。 午后,耶律贤亲临东宫,隆绪笑开了花。 “皇儿,那幅字哪来的?”耶律贤指着“盛世太平”问道。 “母后叫马得臣写了,赐给儿臣的。” “哦。” 父子间相谈甚欢:“皇儿,韩先生如何啊?”耶律贤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韩先生样样好,除了父皇母后就韩先生最疼儿臣了。”隆绪脱口而出。 “是吗?”耶律贤笑道,一个“疼”字让他五味杂陈。 隆绪重重的点头。 韩德让此时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陛下您召臣?” “韩卿,可通音律?” “臣母少时曾教导一二。” “敢问韩卿,古琴中何曲居首?” 韩德让沉默少时:“皇后陛下的钟爱,高山流水、“韩德让躬身答道、 “哦,韩卿可曾听过?“ “是的陛下,臣曾听过。“ “皇后所弹?“ “是的,陛下。“韩德让依然躬身。 隆绪在侧听得一头雾水。 “朕累了,回宫了,你们聊吧。“说完耶律贤走了出去。 ------------ 十九,衷肠 走在回寝宫的路上,耶律贤感到难以名状的思绪萦绕于心间,路也变得无比漫长。 记得圣旨下达的那天,他很担心,莫名的担心,明知道自己是君主,她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拒绝,但是依然坐立不安。 第二天早朝后,他接到了魏王肯定的答复,他心花怒放,兴奋的犹如小孩子一般,也是在这天下午,燕王携子觐见辞行,出发前往南京城。韩德让满面春风,直陈自己恰逢新婚,又蒙圣恩委以重任,真可谓双喜临门,不胜感激。他彻底安心了,一切顺利。 十年后。当韩德让升职返京,君臣和顺,直到被告知韩德让深夜请求觐见皇后时,他的心底激起阵阵涟漪,有心御书房试探,却不曾韩德让开诚布公,毫无回避。而今日,东宫的无心之语和韩德让的回话让他陷入难言的情绪中。 风轻轻吹拂过面颊,他深吸几口气:“朕还是想想更重要的事吧。”晃了晃脑袋继续向寝宫走去。 寝宫内,轻罗纱帐,药香阵阵,突然间想起韩匡嗣:“近来秦王如何?西南面可有奏报?”他语气温和的问道。 “回陛下的话,秦王爷抱病在床,已有多日了。”内侍如实禀告。 耶律贤心中一惊,脸色微变,注视着前方:“匡嗣你真的不行了?”心中一阵难过。 “启禀陛下,北府宰相室昉大人求见。” “快请。”耶律贤正色道。 辽制,除了两院外,另设南北两府宰相,亦为重要高官。 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缓步跨进宫殿,欲躬身行礼:“免了,快扶起来赐坐。”耶律贤连忙说道。 室昉一身工整的官袍坐于一侧,他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双眼却炯炯有神,充满智慧。今年已年过六旬,辽太宗会同年间因文采出众,赐进士及第,为辽朝首位。保宁间为北府宰相,是历经太宗,世宗,穆宗的三朝老臣。 “陛下,臣今日求见是为提醒陛下一定要防范宗室,注意抑其兵权,以振军威。“ “爱卿所言极是,朕会择机徐徐行之,爱卿忠心可嘉。“耶律贤感激的说。 “陛下,臣还有一言,韩德让此人胸有韬略,望陛下善任用之。“室昉缓缓言道。 “哦,爱卿如此认为吗?” “是的陛下,臣一直如此认为。” “容朕思之” “谢陛下,臣告退。”室昉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对于韩德让的能力,耶律贤从未怀疑,南院枢密使只是他的一个起点而已,只是….只是…..只是…..“ 耶律贤陷入无尽沉思,宫外微风习习,春天就要来了。 萧绰缓步走了进来,他一身淡雅蓝衣,上绣出水芙蓉,非常生动,看见皇帝出神的想着问题,便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 之后的一段日子,皇帝的病情还算稳定,可隔日临朝。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室宗亲,个个垂头丧气,大失所望。 隆绪懒洋洋的坐在东宫里,神情倦怠,这些日子,父皇几乎每日必到东宫,亲自监督他的课业。对于父亲突然间的热情高涨,隆绪很不适应。 “父皇他到底要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连日来心里总是这样想着,显得心事重重。 三天后,耶律贤早晨驾临了东宫,隆绪还在梳洗,脸色困倦。 “皇儿,你怎么才刚起来?”耶律贤面带不悦。 “父皇恕罪。”隆绪慌忙跪倒,眼神充满担忧,甚至透露出一丝恐惧。 耶律贤示意儿子起来,隆绪站了起来,小心的观察着父亲的脸色。 “韩德让还没有来吗?“ “回陛下,如果南枢密院的事情比较多,韩大人可能会晚一些过来。”紫萱代为回答,正说着宫娥传话,韩德让正在前厅候驾。 隆绪慌忙着装,跟着父亲来到前厅,韩德让下拜接驾。 耶律贤顺手整了整龙袍,走到书案前坐下:“皇儿,还不跪下?!“他突然大喊一声,在场的宫娥内侍们无不惊讶,低头侍立。 隆绪慌忙跪倒:“儿臣知罪,以后再也不会了。“隆绪小声求饶。 跪在一边的韩德让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隆绪的脸色,见他因为紧张而满脸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很显然昨夜不曾好好安寝、他看得出来,这几日皇帝的反常态度让东宫颇为自责和担忧。皇太子是心思极为细致之人,对自己要求很高,对皇帝皇后的态度更是万分在意。 “今天朕特地早上来。想看看你是否勤奋上进,没想到你居然晚睡不起,今天被朕撞见,平日还不知如何呢?你别忘了你是皇太子,将来是要执掌大辽天下的,怎么可以如此懈怠?”皇帝满脸怒容。 “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只是父皇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隆绪已经快要哭了。 整个宫殿里死一般寂静,宫女内侍们都躲开了。 “来人,把皇太子带下去,杖责二十。”皇帝一字一顿。韩德让和紫萱大惊失色、 中宫殿里,萧绰一身粉红色常服,埋头于奏章中,听见宫娥来报,只是说了声:“知道了”,继续批阅上疏。 东宫里,内侍们犹豫的看着皇帝:“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皇帝近乎于吼道。 “臣愿替殿下受刑,请陛下恩准。”韩德让跪在地上,高声说道:“臣为业师,数日来却使殿下神思倦怠,寝食不安,实是大罪,请陛下准臣代殿下受刑,以正朝纲。” “韩卿此话当真?”皇帝严肃的问道。 “臣无虚言,只要能平息陛下的怒气,臣愿接受任何处分。皇太子殿下年龄尚小,若施以杖刑,恐于贵体有伤,于国之将来不利。” “好一张利口。”皇帝大喊一声:“那朕要是想取你的首级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隆绪更是睁大了眼睛,惊恐地说不出话来,空气仿佛凝固了。 “请陛下降旨。臣绝无怨言。”韩德让答道。 “既然如此,朕成全你。来人,带下去,杖责二十。” “请殿下不用担心,臣不会有事的。”韩德让温柔的笑道。 “念你一片诚心,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朕唯你是问。”皇帝严厉的说道。皇帝的态度突然大转一百八十度。 “臣明白,谢陛下开恩。” 皇帝起驾回宫,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隆绪的衣衫全湿透了,韩德让忙叫紫萱带他下去更衣,以防着凉生病。随即开了压惊定神的汤药,等他服用。 “殿下,今天您就请休息吧!臣会在这里陪着您的,请体谅陛下的苦心,陛下只是真诚的希望殿下能够更出色而已,而不是有任何不满意之处,请殿下不要太过担心。”韩德让待隆绪躺下后,和颜悦色的宽慰说。 “真的吗?”隆绪将信将疑。 “早在陛下还在藩邸之时,臣就有幸随侍左右,陛下他绝不是性情暴虐,嗜杀之人,所以请殿下放心。”韩德让继续说道。 隆绪听先生如此说,宛如卸下千金重担,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沉沉睡去。 韩德让坐在床边,微笑的看着隆绪,长长舒了口气。皇帝连日驾临,他就猜到了真实原因,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皇帝会对太子唱这出戏,如此之大的戏,让他着实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 “陛下啊陛下,您何必拿皇太子殿下开刀呢。”韩德让心中感慨。 是夜,夜风送凉,中宫殿里,烛光明亮耀眼,萧绰一身白色单衣坐在书案前,神色肃穆。。 “雪儿,去把琴拿来。” 片刻后,琴到了萧绰手上,她沉吟片刻,拨动琴弦,哀怨的琴声缓缓传出,越来越低,越来越充满愁绪,宫娥们无不感到哀伤,雪儿侍立在侧,心中不由暗惊“即使是进宫的前一天,也不是这么悲伤的曲子,皇后陛下今天…..” 东宫里,隆绪从美梦中,看见韩德让还在身边,不由催促他赶快回去休息。随即听到了琴声:“好悲伤的曲子啊!谁在弹?”隆绪问道。 “是皇后陛下。”韩德让轻声答道。 隆绪张大了嘴,非常吃惊:“母后?怎么…..” “殿下,皇后陛下是大辽的国母,但她更是您的母亲,有些时候,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先生…..” “臣有些累了,请殿下好好休息,臣告退了。”韩德让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赶忙打住,退了出来。 中宫殿里,耶律贤紧紧盯着妻子看了好一会儿,萧绰弹完一曲,缓缓抬头:“陛下.您来了。“萧绰隐隐笑道。 “皇后今日怎么有兴趣弹琴了?“ “陛下,记得那一天接到圣旨,臣妾欲哭无泪,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为了天下百姓不再承受穆宗皇帝的暴政之苦,也为了三家所有人的努力和我们的理想,如果陛下降旨选你为妃,请燕妹务必欢天喜地进宫去。’“萧绰的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耶律贤惊愕的看着妻子,许久:“燕燕…..“ “他的雅量和胸怀陛下应该比臣妾更清楚,可是您今天伤透臣妾的心了,那个贤明的晋王爷消失了。“萧绰缓缓说道。 “这…..“ “臣妾爱他,一如往昔,如果有可能臣妾还乐意做他的女人。“萧绰一字一顿,一字千钧。 “燕燕你不怕…..“ “怕:“萧绰直视皇帝!”但臣妾不愿隐瞒真心,更不愿欺瞒自己的君主和丈夫,就像让哥明知道您弦外有音,而依然直抒胸臆一样。“ “燕燕…..“ 此夜无眠,第二天,皇帝傍晚再临东宫。 “父皇您….“ “皇儿不用紧张,父皇只是要告诉你一句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望皇儿将这句话刻在心里,终身莫忘。” “是,父皇。”隆绪恭敬地说。 皇帝起驾回宫了。 ------------ 二十,托孤 八月,行幸焦山行宫前夕,皇帝的病情突然恶化,宫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夜,万籁俱寂,烛光下,萧绰看着沉睡的丈夫,双眉紧锁,心底犹如万条铁链紧紧缠绕,让她快要窒息了。 “燕燕,传旨下去,后天的行幸照旧,不能让大臣们看出破绽。”皇帝睁开眼,轻声说道。 “是,臣妾这就去传旨。”萧绰躬身,暗暗叹息一声,沉默无语。 上京的东面,一条幽静的小巷深处,有一座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小楼,门上的油漆很斑驳,快要脱落了。 韩德让站在小楼前,一股强烈的敬意油然而生,轻轻敲打门环,片刻后,家丁打开了门,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庭院不算大,种植着一些花木。清香阵阵。仆人已经替他打开了左边的书房门。韩德让轻轻的走了进去,只见一位长者趴在书案上小寐。仆人正欲出声,韩德让轻轻制止了他:“我去院子里等,让老大人好好休息。” 他正说着,门外吹进阵阵凉风,连带吹起了书桌上的书页,沙沙作响,长者似乎被惊动了,缓缓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看见韩德让站在书桌前,连忙欲站起,韩德让疾步上前扶住了他:“老大人,您就别折杀晚辈了,快请坐下、”韩德让顺势躬身行礼。 “快请坐。”长者一身简单的便服:“上茶。” 仆人端上茶,匆匆退了下去。 短暂的沉默,长者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捋了捋长长的白胡须:“韩枢密使,明天你会随驾前往焦山吗?” “是的,老大人,下官会随驾前往焦山。”韩德让恭敬的回话,崇敬的看着长者。 “那就好,有你在老夫也就放心的留守京师了。”长者幽幽地说。 “谢大人倚重,只是情况究竟会如何?下官心里也七上八下,没底得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了。” “哈哈!”长者笑了起来:“你还是那么谦虚,我老了,将来要靠你了。” “宰相大人言重了,下官承受不起。”韩德让谦卑的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老夫很少夸人,可你我信得过。”长者大笑起来。 此时,仆人有紧急公文送到,请他立即前往宰相府衙,两人对视一眼,韩德让恭敬的退了出来。 那位长者就是新升任的北府宰相室昉。 午后时分,韩德让匆匆踏进东宫,紫萱正忙着指挥宫娥们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宫里宫外,人来人往,一片繁忙景象。 隆绪独自站在窗前,无语沉思。韩德让安静的站在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位大辽帝国的储君,很久很久。 此夜无眠。 第二天,帝后二人带着众大臣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在京的皇亲宗室照例到皇宫外送行,只见帝后和太子朝服工整,装饰华丽,神采飞扬。 “臣等恭送圣上,皇后陛下,皇太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人一路访查民情,谈笑风生。在数日后抵达焦山行宫。 这一天,天气格外怡人,皇帝兴致很高,带着太子在猎场周围大肆行猎,收获满满。 隆绪自从上次事情以后,难得和父亲如此亲近,高兴地手舞足蹈,尽显小孩心性。 是夜,凉风习习,隆绪玩的很累,传令下去,不见任何人,早早在帐中就寝了。 夜半三更,隆绪只觉得有人要把自己弄醒,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眼皮打架,猛然间来人抱起了他,冲出帐外。 片刻后,一盆冷水浇头,冲得他睡意全无,他睁开眼,正想发火,却猛然发觉父皇躺在面前的床上,气息微弱。母后和先生侍立在侧,躬身听着。 身后传来人走出王帐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那个人是谁,就惊见韩先生箭步上前抓住那人,拔出佩剑,刺穿了那个人的心脏,那人胸前鲜血淋漓,没了呼吸。隆绪张大了嘴,看着韩德让的侧影,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韩德让杀人。韩德让边把佩剑收回腰间:“你们好好呆着,谁要想去传递消息,就和他一样下场。本官的剑可是没眼睛的。“边厉声喊道。 宫娥内侍们立刻屏息凝神,再无异动。 “陛下,臣韩德让见驾。“ “韩卿,你来了?还记得吗?当年在藩邸的时候,我们高谈阔论着国家的未来,今日请你为了大辽的子民,献出你的智慧,让百姓安心,国祚升平…..“ “臣明白,请陛下放心。“韩德让躬身道。 “也请你再续高山流水情…..“ “陛下…..“韩德让跪了下来。 “只是如果你敢做出任何伤害皇儿的事情,朕以太阳神的名义起誓,生生世世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请陛下放心,臣以韩氏九族性命,向陛下保证,只要臣还有一口气,臣将为大辽社稷付出一切。“韩德让声泪俱下。 “记得你说过的每个字。“ “是,陛下,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韩德让拜伏在地。 隆绪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他只是感到父亲可能要离开了,可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父皇对韩先生说的话。 此时,耶律斜轸带着人冲了进来:“臣奉旨见驾。“ “爱卿,请近前来。“ “臣在,陛下请讲。“ “你是皇后的侄女婿,看在这份情的份上,也为了百姓安定,请全力辅佐太子。“ “臣谨遵圣谕,请陛下放心。“耶律斜轸跪下说。 “过来,文殊奴,到父皇身边来。“ 隆绪赶忙近前:“父皇,儿臣在,您请说….“ “你将会是大辽的君主,为了百姓,要听母后的话才能治理好国家,要好好孝顺她,还有要记得那天父皇说的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是,父皇,儿臣谨记于心。”隆绪泪流满面的说。 “内侍,拟旨,着皇太子梁王隆绪继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 “是的,陛下。” 耶律贤喘了两口气,双手下垂,再无声息。 “父皇…..”隆绪呼喊道,萧绰上前捂住儿子的嘴!”文殊奴为了活下去,现在不能哭,不能喊。”说着忍不住自己流下泪来:“两位爱卿,先帝晏驾,朕和太子孤儿寡母,内有皇亲宗室虎视眈眈,外有强敌窥伺,该如何是好?”萧绰哭道。 “信任臣等,何虑之有?”两人齐声说道。 “臣有本奏……” “韩卿请讲。” “现在的情况,最危险的是在上京的那些王爷们,依臣看来,应立即传旨京城,让王爷们的女眷和儿子们进宫,我们应立即返京,此事交给室昉老大人为好。另外传旨耶律休哥,务必加强南京城的城防,防止宋军偷袭。” “说得好,准奏。快去准备。 王帐顿时忙碌起来,隆绪愣愣的看着母亲,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了,他根本转不过弯来。 耶律贤的灵柩很快就踏上了回京的路。而第二天下午,上京的王爷们接到了送家人入宫,等待皇帝陛下回京封赏的圣旨,个个将信将疑。室昉神闲气定的登门,把盏劝酒间一一劝说,打消他们的疑虑。软磨硬泡下,终于使宗亲们服从了圣旨。 王驾快马加鞭,星夜兼程,终于在三日后的早晨回到了上京皇城。 ------------ 二十一,登基 艳阳高照,一乘锦轿进入了皇宫的侧门,装饰华美,轿中走出一位身着浅黄色华服的贵夫人。濡裙上绣着低头的凤凰,楚楚动人。她抬头望着太阳,眯起了双眼,灼热的阳光让她颇为不适。 迈开脚步向皇宫的正殿走去,步伐越来越沉重,像灌了铅似地,昨日午夜,室昉宰相的家丁来说,请她务必明日一早着大礼服进宫,有重要的事情。她带着忧虑和惶恐的心情,迈过了正殿的门槛。 扫视殿内,只见两边的卫兵个个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神情肃穆,比平日威武十倍不止,正中央,各位王爷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御座的左侧,北府宰相室昉,朝服工整,笑咪咪的看着众人,双眼炯炯有神,仿佛可以看穿一切。御座的右侧,诸位皇子公主们穿着大礼服站着,看见她进来,率先走下阶梯,躬身行礼:“皇姐安好!” 英哥点了点头,算是还礼,眼神扫过室昉,缓步走到身边,欠身说:“宰相大人,究竟是什么事?”本宫已经到了,请直言相告,以安众人之心,毕竟皇室宗亲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在这空等,您说是吧。“她面带笑意,言语间波澜不惊,好似只是在问着家常事,却蕴含着一份不容置疑的威严。 “公主殿下,别无他事,只是请您带着诸位皇子公主们和众位王爷迎接圣驾。“室昉捋了捋胡须,笑道。 “哦,看来父皇母后和皇太子殿下一定满载而归,父皇难得好兴致。”她脸上笑意依旧,心却已经像是被万把利剑穿过一般得痛。 “圣上驾到。”远处传来内侍尖尖的喊声。 众人的目光霎时间集中到通往大殿的小道上,只见隆绪身穿明黄色龙袍一步一停,在母后和耶律斜轸的护卫下缓缓靠近。 宗亲脸色立变,英哥见势,疾步跨出大殿,冲到隆绪跟前:“齐国公主英哥率皇子公主并皇室宗亲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英哥倒身下拜,跪伏在地。就在英哥行礼的瞬间,耶律斜轸带着他的部将冲进了正殿,室昉丢了个眼色,原来的卫兵们安静的放下长矛,退进了内殿,耶律斜轸的人迅速接过了位置。王爷们还未能反应过来,落了下风。 “皇姐速速免礼。”隆绪高声喊道。 “母后陛下金安。”英哥并未起身,继续说道。 “免了。”萧绰一挥手,英哥这才站了起来。 隆绪的目光投向大殿中的耶律斜轸,后者微微点头,隆绪会意,加快脚步,跨进正殿,缓步走上陛阶,坐在了原来萧绰的御座上,又立即站起,躬身对母亲说道:“儿臣年幼,不解政事,尚需勤于课业,故此遵照大行皇帝遗旨,恭请母后摄政。” “难得皇儿…..”萧绰一身毡衣,别有一翻韵味。 “太子自言年幼,依本王看当在宗室中另立新君。”荆王恶狠狠的打断了她。 “王爷,您的王妃和孩子们正在等待新皇帝的封赏呢。”韩德让带着佩剑突然从内殿走到荆王面前冷冷地说,轻轻一挥手,士兵们把宗亲们的眷属都领了上来。 “韩卿你太放肆了!“萧绰猛然转身,死盯着韩德让大喊道!”这些夫人和小王爷们全都是一心为着大辽的社稷着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朕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可以难一难太子,如果太子做到了,就从此忠心侍奉他,如果太子做不到,那么朕就甘心让出摄政权。“萧绰缓了缓语气,接着说。 “那好,大辽鞍马为家,武力为本,本王要太子独自驯服烈马,然后射杀鹿。“荆王轻蔑的瞥了眼隆绪。 隆绪敏锐的察觉到不善的眼神:“荆王,朕会证明给你看。朕担得起大辽皇帝的大位。“隆绪突然开口说。 萧绰闻言,心中阵阵惊喜:“这孩子从来不让我失望。“ “好,既然如此,就明天,如果太子做到,立即举行登基大典。本王说到做到,以太阳神名义发誓。“荆王胸有成竹的说:“只是….”荆王似乎还有话说。 “太后陛下不可,万一…..”韩德让下跪进言。 “韩德让,你胆子也太大了!”萧绰粗暴的打断了他:“来人,将他软禁在秦王的府邸,直到明天结果揭晓为止。”萧绰厉声对耶律斜轸吩咐道。 韩德让被卫兵架离了大殿,韩德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陛下就请您向所有人证明您的能力吧。” 大殿内,萧绰笑着对荆王说:“这下王爷放心了吧!朕已经表明了诚意。” “嗯!”荆王满意的点头。众位宗亲也附和道。 韩德让被带回了父亲的宅邸,跌跌撞撞走进去,只觉得药味浓烈,使他呼吸不太顺畅。 扫视正厅,三弟德威和五弟德凝正在坐着交谈,听见外边有声响,都站了起来,确定是兄长回来,大喜过望。 “二哥,你总算来了。“韩德威眼泪都快出来了。 “父亲他现在如何?”韩德让轻声问道。 德威,德凝低下了头,无奈叹息。 “我去看看。”说完走进了父亲的上房。 上房里,绿色纱帐挂在床上,韩德冲(根据《韩匡嗣墓志铭》修订,辽史误,匡嗣共有九子,韩德让应排名第四,因对本文没有实质性影响,故本文依旧根据《辽史》本传排行——作者注)替父亲拉好被子,抬起头,含泪道:“二哥,我尽力了,接下来就看爹的了。” 韩德让拍了拍四弟的肩膀:“谢谢你。今晚就我值夜吧。” “爹爹,爷爷好些了吗?”一个温柔而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一个衣着朴素的孩子走了进来,大约十岁左右。他是德冲之子。 “制心,爷爷在睡觉,别吵。”德冲对儿子说。 制心点了点头,悄悄的退了出去。 看着病床上沉睡的父亲,韩德让充满亏欠,自从二月父亲病倒以来,他只来过一次。而现在他能站在这里,还是萧绰“假公济私”的好心,否则他真的不知道他几时才有时间侍奉父亲。 “爹,真的对不起,朝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韩德让心里说道。 日渐渐偏西了,隆绪在偏殿里,来回踱步,显得很不安。 父皇离开的那天晚上,母亲就已经明确的向他说明了现实的残酷。此种境地下,是不能和宗室硬碰硬的,一则敌我实力悬殊,要赢很难;二则一旦打起来,就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使大辽重蹈昔日覆辙,后果不堪设想。虽然现在的隆绪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话,但他知道父皇永远离开了,他将成为大辽的君主,他必须得听母亲的话,让国家继续正常的运转下去。 而今日大殿的情形更告诉他,明天他必须成功,否则不仅自己。母亲,兄弟姐妹,斜轸将军,当然还有韩先生都性命难保。所以就算为了这些他在意感激的人都能继续活着,他必须要争气。 夜幕降临了,睡在偏殿的床上,没有宫娥们的陪伴,显得冷冷清清,躺在床上翻来倒去睡不着,坐起来,脑海里回响着回京的路上,韩先生说的话:“陛下,从现在开始清您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能力,自信是前提,您是九五之尊,只有相信自己才能成大事,所以不要再怀疑自己了,您是太后陛下的骄傲,您要以此为目标,带着信心而不失谦虚的心情前进吧!臣相信你!” 想着想着,他朦朦胧胧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天气依然很好,火红的太阳挂在空中,皇宫后的马场,一匹烈马嘶鸣着,皇室宗亲站在一边看着。萧绰也站在马场外,脸色难掩疲劳和担忧。 她给宗亲这个考察皇帝的机会,是为了借此彻底收服人心,更不惜让韩德让回避,以让宗亲们无话可说。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担忧。虽然她相信她和韩德让三年多的教导绝不是白费功夫,但是绪儿毕竟年幼,万一….. 一声剧烈的嘶鸣打断了萧绰思绪。 马场中央,隆绪快步追逐着烈马,找准时机,迅速跨上马鞍,烈马还在快速奔跑着,从远处看去,犹如飞出的箭羽。隆绪手拉缰绳,轻轻而频繁的抽打马辈,让它渐渐变慢,再紧夹马腹,轻挥缰绳,爱抚的摸了两下,剧烈的嘶鸣在数次动作后,变成了温顺的鸣叫。隆绪开心的笑了,骑在马上,拿出身后的箭羽,对准马场内的鹿连放两箭,鹿悲鸣一声倒下了。 “好,好。“萧绰高兴的大叫。 “陛下,臣服了。“荆王带领宗亲跪拜。 “叔王请起,朕年幼无知,尚需各位协力。”隆绪在马上谦虚的说。说完跨下马来,走到母亲面前:“母后,请您摄政。” “陛下既然如此说,朕也就遵从大行皇帝的遗旨。”萧绰应道。 很快,韩德让被“放”了出来。 正殿上,皇帝陛下和太后接受百官朝贺,萧绰宣布启动耶律贤的葬礼程序。 耶律贤,庙号辽景宗,谥号为孝成皇帝,葬乾陵。 不日,颁布诏命,室昉北府宰相兼政事令,耶律斜轸为北院枢密使,韩德让仍然出任南院枢密使。萧绰立即开始排摸全国的军政情况,全国各地各级官员新皇登基都非常忙碌,事务繁多。 当年二十月,大雪纷飞的一天,韩匡嗣在府邸去世了。终年65岁。 萧绰派雪儿代为吊唁并允许隆重治丧,赐“宣力功臣“ (根据《韩匡嗣墓志》考证,他和辽景宗同年去世——作者注) ------------ 二十二,怒杀 北风呼呼地吹着,韩家的门前挂满了白幡,内外哭声震天。 正厅里,令堂朴素而庄重,韩老夫人泪流满面的跪在另前,诸子无不伤心欲绝,哭声不绝。 韩德让看着父亲的灵位,思绪回到了两天前的晚上。 “让儿,想我韩氏一族自太祖皇帝始,侍奉诸位皇帝,官高爵显,联姻后族,天恩浩荡。而今日为父大限将至,韩家的未来要靠你延续荣耀,你的各种能力,为父心中有数,远甚于为父,与你祖父相比亦不逊色,但是有一点为父必须关照你,太后陛下就是太后陛下,圣上就是圣上,他们是君主,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不能….不能….不能让心干扰你的判断,要记得,要记得…./”父亲的声音渐渐微弱。 “父亲,您的苦心,儿明白,韩氏子弟儿定会好好管教,让他们不没家风,只是”心“怕是收不回来了,没办法,命中注定,将来如有什么事情,儿甘之如饴、”看着父亲的灵位,韩德让心思暗转,做出决定。 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家丁打开了门,雪儿一身白色素服跨进正厅,对灵堂上香三支,随后转身:“老夫人,太后陛下恩旨,秦王生前可有心愿,请予告知,绝无不允。” “这个,老爷生前说,他希望能够重修独乐寺,以示对佛祖的敬意,为韩氏之家庙。”老夫人擦了擦眼泪,低头缓缓说道。 “没问题,不日定会颁下恩旨,只是….”雪儿言语吞吐,瞥了眼韩德让。 “太后陛下如有其他圣旨,韩氏满门绝无不遵。”韩德让接下话头。 雪儿微微点头,盈盈下拜:“夫人,公子,奴婢告退。“ 雪儿走后,韩氏四子互相看了看,无奈叹息数声,心领神会,如此新皇初登大宝之时,绝不会让身居要职的他们终制的。他们必须马上回到公务状态中。 数日后,萧绰降旨,独乐寺的重修将极尽隆重,金费不足之处,将由国库补足。同时,为朝廷及百姓,请韩氏诸子速速返回公职岗位。韩德威接替父职,继任西南面招讨使,主管对夏国的防务。 韩匡嗣在祖坟停灵,择时下葬。 很快万物复苏,春天又来了,改元统和,复国号为大契丹,意味着全新的开始。 正月,以尚在国丧而不受朝贺。 为彻底稳定局势,萧绰连连降旨,加封皇室宗亲,同时重新任命各级官员,以安军心民心。 荆王自那日“示威”不成,回到府邸后,郁郁寡欢,一病不起。 萧绰听得奏报,心中暗自“窃喜”:“这是个机会,朕要让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彻底无话可说。” 萧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吩咐雪儿准备凤辇。 隆绪正巧问安,便询问母亲要去往何处。萧绰嫣然一笑:“荆王王府视疾。“ “母后,那儿臣的事情就下次说了:“隆绪有些失望。 “是什么事情?“萧绰问道,她不愿让儿子白跑一次。 “关于儿臣的侍读人选。” “人选韩卿已经上报了,皇儿有不满意的地方?”萧绰疑惑的看着儿子。 “不是,只是最近韩先生似乎很累,儿臣希望人快一点到位。” 萧绰点头,叫儿子下去了。 仪仗齐备,微风拂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鼓乐齐鸣,引的百姓夹道围观,场面恢弘壮观。 萧绰一身明黄色大礼服,一步一停的走进了荆王府的大门,由于事先并未通知,所以荆王妃带领众人慌慌张张接驾。萧绰欠身扶起:“带朕进去看看。“ 荆王妃赶紧亲自领了太后进去,浅黄色的纱帐下,荆王气息微弱,脸色惨白,气息微弱,犹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王爷,请好好调养,凡事不用操心。“萧绰温柔的说,声音软的快要化掉了。 “太后陛下,老臣….“ “王爷忠心为国,朕十分欣赏,请您一定要保重。“萧绰柔柔的打断了他!”朕先回去了“。 天空万里无云,萧绰心情大好,看着上京繁华街道。萧绰会心的微笑。 萧绰的王府之行立刻在宗亲中传开,他们无不感到欣慰,皇太后此举明确表示皇帝依旧敬重和在意宗室,只要他们忠心,一定会受到重用的。 马得臣很快被任命为皇帝的侍讲,而后,皇太后降旨,独乐寺的修缮工程将会由宫廷亲自派人监督,韩家不必劳顿。 数日后,荆王病逝,皇帝辍朝三日,追封晋王,遣使治丧(辽朝制度,高官病逝,皇帝均会派相关官员到家中为其处理丧事——作者注) 另外还传下旨意,禁止官员私下集会,深夜出行,同时亲自管理释放囚犯,使民伸冤。 在恩威并施之下,内部逐渐民心归顺,宗亲俯首,官吏敬服。 萧绰将目光转向了外面,宋国的动向,恰好此时,涿州副刺史安吉上奏说,宋军有异动,请朝廷注意,皇太后遂传旨南京留守于越耶律休哥加强警备,密切监视,并令涿州刺史耶律虎古立即上京述职。 端坐御案前,萧绰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耶律虎古….耶律虎古…..耶律虎古….对了,秦王曾经和他…..“萧绰翻阅着奏章,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圣旨已经发出,无法收回。 数日后,耶律虎古意气风发的来到了上京,一身契丹毡衣和长弓彰显着他的豪气,武功和贵族身份。 他心里寻思着,皇太后一摄政就召他上京,看起来是要向宋国开战,他又有了立功的机会,满面春风,得意非常。 这日早间,他穿着一身盔甲,昂首阔步,走进了正殿,只见大臣们已经坐在两边,太后皇帝陛下端坐在御座之上,只有南院枢密使韩德让的座位还空着。 “皇太后陛下,圣上金安。“耶律虎古躬身拜见。 萧绰微微一笑,示意他一旁坐下。 此时,韩德让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臣…..“ “韩卿免了,请坐。“萧绰示意内侍扶住他不用行礼。韩德让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韩德让满脸倦容,萧绰看在眼里,知道南院的公文肯定多的堆成山了,他昨天晚上又没好好睡。现在的南院不比太祖太宗初年的汉儿枢密院,只需主管汉军军务,还要主管全国财政,钱粮等关乎百姓生活的事项。而且新皇初立,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部署调整,所以这几个月他几乎没一刻歇停,皇帝那边。虽然设了侍讲,可他对隆绪向来万分上心,没有丝毫懈怠。 “韩枢密使,区区一个南院就让阁下如此疲惫吗?“耶律虎古的声音略带嘲讽。 “谢谢刺史关心,南院的公文布置已经接近尾声,只是昨夜家母突发疾病,致使下官未能安睡,至于涿州的钱粮拨付,请大人不用担心。”韩德让看向他,缓缓答道。 “好了,两位爱卿,今天的朝会是想讨论一下,宋国的问题,诸位有何想法,照实讲来。“ “臣耶律虎古启奏皇太后陛下,圣上,臣以为应立即南征,以向宋国宣示我大契丹新皇军威,震慑四方。“ 萧绰沉默不语,双眉暗锁:“韩卿以为如何?”萧绰转向韩德让问道。 “臣恭启皇太后陛下,圣上。念及百姓安定,人心思治。陛下初登九五,不宜大规模用兵,而应优先清赋税,整肃吏治,使百姓安居乐业。” “韩枢密使,你在害怕吗?入京不过四年,当年幽州之战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更何况。当年是令尊劝阻先帝没有采纳我的意见,致使南京被围,如果不是休哥将军请兵十万,星夜驰援,只怕韩枢密使你早就做了宋军的刀下鬼或者是我大契丹的叛将吧。”耶律虎古句句话犹如针尖插入韩德让的心脏。 “耶律刺史,请你放尊重一点。”韩德让涨红了脸,大声说。 萧绰见势,连忙咳嗽两声,可是耶律虎古料定皇太后此番召见是为了重用他,所以充耳不闻。 “韩枢密使,你是南院的最高长官,难道也像一个仅仅凭借医术受宠的军事傻瓜一样无知。”耶律虎古因为保宁十年那次预测赢过韩匡嗣受到景宗皇帝赞许而在心里看不起韩家。今日逮到了羞辱的机会,又自认有太后撑腰,有恃无恐的继续说道。 大殿上的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北府宰相室昉都担忧的看着两人,沉默无语。 萧绰听耶律虎古竟然说出这种话,心头亦火起,死死的盯着耶律虎古。而此时的韩德让好似受到雷击,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顺手拿过站在后面卫兵手中的长矛:“哗”一声向耶律虎古砸去,耶律虎古还想着看韩德让的笑话,哪里想得到会有如此变故,措不及防下,正好被砸中脑袋,顿时**四溅,倒地死了。 群臣见如此,无不惊骇,看着韩德让,只见长矛还拿在手里,眼神迷离,缓缓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大家又望向御座,只见年幼的皇帝眼神定定的看着韩德让:“原来韩先生也会发火啊!原来他的先生也会有发怒杀人的时候,耶律虎古他还真厉害,能让脾气好到没话说的韩先生做出如此行为。”隆绪并不理解那段宿怨,也并不完全了解耶律虎古此人究竟如何?年幼的他只知道今天韩先生一定神思昏乱,才会如此,他不会计较的。 “愣着干什么?还不拖了出去,都惊了驾了。“萧绰对内侍喊道。 内侍急忙把尸体拖了出去。 随后萧绰走下御阶,来到韩德让面前,群臣的目光都盯着皇太后、韩德让此时渐渐恢复过来:“太后臣…..“ “韩卿受惊了,他口出狂言,一不小心,自己撞死了而已。韩卿连日南院事务繁多,又是帝师,一定要爱惜自己才是。“萧绰温柔地说说道,韩德让长长叹息一声。 “来人,送韩大人回府,让他好好休息。另派御医为韩老夫人仔细诊治。“萧绰命令道。 雪儿连忙下阶,将韩德让扶了下去。 萧绰回到御座:“退朝。“随后就和皇帝退回了内殿。 留下群臣面面相觑。 ------------ 二十三,兄弟 太后和皇帝陛下离开后,正殿立刻炸开了锅,群臣议论纷纷。 “太后也太偏心了,涿州刺史再怎么说也是正五品官员(1),当众被打死也太冤枉了。 “太后不予降罪,以后我们可要小心些才好,保不定哪天就….”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兴起,只有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早早离开了。 天空万里无云,小鸟欢快的飞过,他的脸色却十分沮丧,刚才正殿之上,皇太后对韩德让的礼遇让他很不是滋味,同为顾命大臣,皇太后的态度却有明显差别。 皇太后寝宫里,萧绰低头看着渤海方面的奏报,心思暗转:“看起来要管管了,设中台省吧。” 雪儿乖巧的递上参茶,一身新做的红色宫装,绣着喜庆的祥瑞图案,耳环也是纯银打造,萧绰特别赏赐的。 萧绰下意识的接过茶碗,品了起来,露出惬意的笑容,目光扫过,雪儿依然躬身。 “你有话就说吧!”萧绰笑道。 “太后陛下您真的不准备……” “准备如何?处罚让哥吗?,耶律虎古他是当众诽谤王爷,让哥不过处罚他而已,更何况,耶律虎古以为他是谁?敢侮辱南院的长官,本来就该死。”萧绰的眼神透出一丝冷峻。 “太后陛下说的是,奴婢多嘴了。”雪儿心里清楚,这些理由不过是台面上的,不过也足够堵人的嘴了,只是仅仅这些吗?小丫头忍不住偷笑。 五月,春末天气,时而起风,时而下雨,让人琢磨不透。 清儿一身粉红色常服,纹饰精巧,她满脸笑意的推着摇篮,看着熟睡中只有三个月的小女儿,笑得合不拢嘴。 正月的一天,她开始阵痛,孩子却无论如何不肯出来,她疼得死去活来,家人把母亲都请了来,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万幸的是,她挺了过来,整整十二个时辰,孩子终于出来了,是个粉嫩的女儿。守在床边的母亲长长舒了口气,她经不起任何打击了。 母亲为了给她和外孙女祈福,特地前往上京最大的寺庙还愿,为孙女求得一支福签,上云: 出身名门根基贵,生而有福天注定。 看到如此签文,清儿不甚欣喜,为谢佛祖厚德,女儿小字遂定为菩萨哥。 “夫人,耿府传信来了,二小姐生了位公子。”侍女快步进来报告:“另外耿府的另一位夫人上个月刚添了位小姐,真是双喜临门呢。” “真的太好了,母亲可以放心了,快备两份礼送去吧。” “已经派人去了。”侍女笑答道。 大门外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清儿兴奋的走了出去:“想是夫君回来了。”心里只不住的高兴。猥恩汉名道宁,年初改授大同军节度使,一直领兵在外,注意着对宋国的防务。后天是皇太后的生辰,他是告假回来贺寿的。 “夫君回来了,快去看看我们的女儿。第一次见她吧。”清儿亲自打开了大门,夫妻俩手牵手走进了上房。 道宁眉开眼笑的看着摇篮里的女儿,顺势亲吻了妻子的额头:“谢谢你清妹。” 清儿脸泛红霞:“你就是死性不改。“ 夫妻二人正说笑间,圣旨到了,皇太后请他们后天进宫饮宴,庆贺生辰并把绍纪也带去。二人欣然领命。 使者走后,清儿却犯了难:“送太后姐姐什么好呢?宫里可是啥都不缺,要给她惊喜真的很难,夫君哥哥,你有什么好点子没有?“清儿见没有下人在场,扮个鬼脸吓唬她,报刚才”偷袭“的一箭之仇。 “看你平日很聪明,今天怎么傻了附耳过来。“道宁坏笑的看着妻子,清儿虽知可能有诈,还是把耳朵伸了过去。 道宁咬着妻子的耳朵嘀咕了两句,清儿先喜后忧,眨了眨眼睛,问:“夫君哥哥,这真的可以吗?姐姐毕竟是大契丹的国母,摄政的皇太后,万一…..“ “我们就来试探看看吧!反正我们俩送的东西,姐姐是不会治罪的,顶多把我们俩骂一顿而已。“ “那好,妾身就连夜赶工了。“清儿正色道。 “我陪你。“ 此时此刻,韩德让在府衙的座位上,手上拿着一份公文,脸色难以捉摸,像是无奈,像是慌张,像是困惑,像是委屈。 后院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转头看了看挺立的松树,沉思良久,站起来,披上外衣走出南院。 耶律斜轸正头也不抬的看着军事奏报,侍者突然来报,韩德让府衙外求见。 耶律斜轸面露惊讶之色,沉吟良久才说出一个“请“字。 韩德让整了整官服,缓缓走进了北枢密院的府衙。 “大人安好:“刚进正厅,韩德让就躬身行礼道。 “韩大人今日怎么会想到来的?有何见教请直说吧。“耶律斜轸言语间透着一丝不耐烦。 “下官焉敢指教大人,只是今日似乎有人将部分北院的军事奏报送到下官那边去了,特来奉还。“韩德让双手呈上一堆文书。 “如此小事,何劳韩大人亲自走一趟,既然送错了,你就代为处理吧!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耶律斜轸酸溜溜的说道。 “朝制,南院从不主管契丹方面军事,如此逾越的行为,下官绝不会做的,所以请大人拿去批复。“韩德让躬身道。 耶律斜轸遂示意侍从从韩德让手里接过了奏报,韩德让再次作揖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耶律斜轸看着韩德让渐渐消失的背影,他似乎不能相信,这个人在四个月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硬生生的杀了人。而今日的态度又极尽谦卑,丝毫不见狂妄,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黄昏时分,韩德让回到家中,刚去上房向母亲请了安,圣旨就到了,请他后天进宫赴宴。 接下圣旨,心底不由流过一丝异样。按礼法,皇太后生辰当天,皇子公主并内外臣工均须祝贺,但是晚间的宴会一般只会请近亲属参加而已,轮不到他南院枢密使。 “我还是趁此机会向燕妹进言加封赏赐斜轸兄的好,其他的顺其自然了。”韩德让暗暗点头 五月初五,萧绰生日那天,天气分外的好,阳光明媚,早间百官按礼法分批贺寿,萧绰喜笑颜开,隆绪率百官给母亲加尊号承天皇太后,群臣也给皇帝上尊号为天辅皇帝,君臣一片欢声。 萧道宁贺完寿回府,见妻子还刚刚梳洗,打趣道:“懒虫,这会儿才起来啊!” “还不是你那个主意害的,两天做完一对,不累才怪?还要担着被骂的风险。”清儿不甘示弱。 “好了好了,反正已经做完了,不生气了。”道宁忙哄道。 朝贺完毕,萧绰回到寝宫,雪儿正在指挥宫娥们将大臣进献的寿礼分门别类,一会儿的功夫,雪儿报告说:“基本都齐了,只有韩大人说晚上自有良策为贺礼。” 萧绰闻言露出了畅快的笑意,眼波暗转:“让哥就是让哥。“ “还有道宁他单独告诉奴婢说,贺礼晚宴时送到。“ “定是清儿那小丫头又想出什么新点子了,每次都给朕惊喜。“萧绰挑了挑眉毛,眼神充满了期待。 晚间,太后的寝宫,张灯结彩,设下家宴,皇帝并诸位皇子公主都到场参加。 韩德让奉旨到场:“韩先生请坐。“隆绪客气地说,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昔。隆庆的目光在皇兄和韩德让之间来回扫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服。 “恒王殿下,需要什么东西吗?“韩德让感受到那道眼神微笑的问道。 “什么也不要。“隆庆撅起了小嘴。 “哐当“一声,隆庆手里的盘子摔碎了!”殿下请小心:“坐在身边的韩德让赶快拉开了他,以免他被碎片划伤。 隆庆愣愣的看着他,韩德让依然微笑着:“谢谢。“他小声说。 韩德让微笑还礼:“殿下年纪尚小,以后这些事叫宫女们做比较好。” 小插曲过后,晚宴在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人渐渐散去,韩德让在寝宫外求见,萧绰立即请了进来。 萧绰一身红色单衣,斜靠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对鸳鸯枕细细观赏,见很韩德让进来,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韩卿你的贺礼是什么?朕可等了一天了。” “臣启太后陛下,是有关北院枢密使斜轸大人的封赏问题,以臣看来他最近…..” “韩卿,他的封赏,朕已经想好了,绝对会让他满意的,朕请韩卿一猜,朕想赏他什么?” 韩德让沉吟片刻:“是安答吗?”他试探的问道。 萧绰哈哈笑了起来:“让哥你每回都让小妹佩服,答对了,朕已经放了消息出去,秋捺钵的时候就会进行。 “既然如此,臣不必再说什么了,臣告退。“韩德让转身欲走。 “看完这个再走吧。“萧绰嘴上说着,把手里的枕头向韩德让扔了过去。韩德让一惊,慌忙接了,看见是鸳鸯枕,顿时脸上发烧!”太后陛下您…..“ “呵呵,让哥放松,这针法让哥应该很熟悉吧?“ 韩德让低头仔细看了看:“这是…..这鬼丫头她在想什么?都怪我宠坏她了。” “好了让哥,别抱怨了,你回去兴师问罪或者别的什么?随你,不过东西得还给小妹。“ 韩德让把扔了回去:“臣告退。“ “让哥,在你再一次踏进这个门槛的时候就是再无遗憾的时候。“ “为兄知道,放心吧。“ 萧绰满意的笑了。 八月,太后皇帝按例秋捺钵,猎场隆绪策马飞奔,连连射中猎物,满载而归,停在中央:“耶律斜轸。“隆绪大喊道。 “臣在。“耶律斜轸急忙出列。 “这把御弓,朕送给你了。“ “臣….“ “快把你的弓拿来给朕交换吧。“ “臣谢陛下天恩。“耶律斜轸跪伏在地,泪流满面,把自己的弓呈了上去。 隆绪望了眼母后,萧绰点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 这种交换弓箭的仪式,契丹语中称作“安答”意味结为兄弟,亲密无间。 (1)《辽史.百官志》中未找到刺史的品级说明,此处沿袭唐代为正五品。 ------------ 二十四。相父 夜幕低垂,微风轻轻拂过树枝,鬼鬼祟祟的人影始终注视着太后寝宫的一举一动。萧绰坐在窗前,看着各地官吏的奏章,面露隐隐忧色。虽然在连番动作之下,各种议论渐渐平息,但是全国百姓和地方官吏难免有不服的。 “搜”一支飞镖突然从窗外飞了进来,萧绰慌忙一跃躲了过去,飞镖从萧绰身边擦过,定在了寝宫的墙上,萧绰脸色微变,外面闹声大作,很快那“刺客”被带到面前。 萧绰并未审问,直接命人取首级来。 看着那颗人头,萧绰唯有苦笑:“真是些难缠的家伙。” “传令下去,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得继续追查,另外,向陛下说明一下就行了,向所有人下达封口令,泄露此事者,斩立决。” “是,太后陛下。”总宿侍卫领命道。 “还有你,朕另有任用,这个工作你不用继续做了。” 总宿侍卫低头退下了。 次日早朝,各级并无重要奏本,萧绰随后来到了御书房,御书房到处堆满了书籍,萧绰满意的笑了,韩德让准时走了进来,一身朝服,气质儒雅。 “雪儿,去告诉得臣,今天他不用来了。“雪儿依言走了出去,内侍宫娥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三个。 “母后,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儿臣听回报说…..“ “陛下不用担心,母后很好,这些雕虫小技伤不了朕的。“ 隆绪沉默不语,脸上忧色浓重。 “陛下就放心吧!从今天晚上开始,总宿侍卫将由韩卿担任。“萧绰抬手拍了拍儿子肩膀笑道。 韩德让躬身道:“臣遵旨,谢太后陛下信任。“ 良久,隆绪动了动嘴唇:“母后,真的不用继续追查吗?如果是宋国的细作呢?“隆绪还是忍不住开口说。 萧绰绽开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陛下长进不少,想到这一层很好,可是如果宋人想要行刺朕会派这样一个脓包来吗?“ “母后说的是,儿臣….” “没事的,陛下只是太年轻,还须勤学多练,陛下您才是未来真正的君主,也许这条路会异常艰难,但是你要记得,总有一天母后会老的,你才是皇帝。所以,无论未来的路会多难,请陛下一定要勇往直前。”萧绰突然间感慨道。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隆绪很感动,跪伏在地。 萧绰对韩德让微微一笑:“韩卿,再生仪“请你明日奏本。” “是,太后陛下。” “母后是要用再生仪昭示百姓您是真正的大辽之主。”隆绪说。 “陛下说的对,母后正是此意。” 这一天把奏章全搬到御书房,边陪着儿子授课,一边处理着政事,看起来心情很是放松。 隆绪时不时抬眼看看母亲,微笑着,自从登基以来,除了她前去寝宫问安,母后一律称呼他为陛下,;隆绪知道,母亲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是大辽的君主。 第二天早朝,南院枢密使韩德让上奏,太后摄政宜行再生仪,以昭示百姓。萧绰旋即准奏。 再生仪是大契丹独有的宗教仪式,一般在本命年举行,意为受太阳神祝福而重生是上天之子。 九月初,再生仪隆重举行了,围观的百姓把上京城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高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震耳欲聋,隆绪崇敬的看着母亲,眼神充满憧憬:“将来的某一天,朕也会像今天的母后一样吧。“ 就在这上京城欢天喜地的时候,清儿躺在床上,咬牙切齿。 “二哥,你好狠呢?灌得我几天脑袋昏昏沉沉下不了床,我“恨”你。” “母亲,舅舅为什么要折腾你啊?”三岁的儿子绍钜一摇一摇的走了进来。 “因为你舅舅他闲得发慌了。”清儿笑着编谎话哄儿子。 “真的吗?”幼子将信将疑。 “好了,去玩吧。”清儿爱抚的摸了摸儿子的头。 儿子走后,清儿想想觉得可气:“小姐,你还气呢?成了。真有什么事啊!二公子只是灌你酒?早治罪了,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的是,我怎么就糊涂了。”清儿霎时间转怒为喜。 十二月,寒风乍起,隆绪的生日快要到了,群臣上奏,以皇帝生辰为千龄节,万民同庆,拜祭日月,太后陛下传诏,请有司速去准备。 生日的前一天,皇宫里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皇帝的贴身宫娥内侍更是喜笑颜开、 隆绪带着一丝兴奋坐在御书房里翻着白居易的诗集,难得悠闲。 “皇兄,皇兄…..”二弟恒王隆庆一路小跑进来。 “庆弟,什么事来找朕啊?”隆绪大笑着说。 “我是来向皇帝哥哥要兵书的?”隆庆睁大了眼睛说 “兵书?”隆绪好奇的看着小他两岁的弟弟。 “是啊!将来我要做大契丹的英雄。” “殿下,兵书,臣等会儿给您送过去。”韩德让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又是你,我讨厌你。”隆庆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把皇兄吓了一跳:“庆弟…..”隆绪出声喊道,韩德让去伸手阻止了他:“陛下,请永远不要询问他为什么讨厌微臣,因为这根本不重要、” “可是先生…..” “陛下,无论将来会如何,臣希望陛下明白,一个人是不会被所有人喜欢的。” “先生…..” “如果有一天他愿意说出原因,陛下和微臣自然会知道,至于殿下要的兵书臣会送去,请您不用担心。”韩德让始终微笑着。 走在宫殿间的廊道上,韩德让依然微笑着,在四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隆庆的时候,就感到他的眼神非常锐利,深远。那是天生的帅才,直觉和经验都告诉他,隆庆这孩子生性高傲,非常敏锐。 同时,萧绰明里暗里对次子非常宠爱,各个方面的照顾都要优于隆绪,这样的恩宠除了母爱之外。必是另有用心的。 “燕妹,不要让那个眼神消失吧!他的存在是最好的鞭策和提醒,很好,真的很好,你真的注定要创造传奇。”韩德让心潮迭起,笑意始终挂在脸上。 韩德让继续向前走去,看见雪儿一身红色宫装,佩戴着精美首饰向这边走来。 “二公子,您果然还在这里,奴婢传太后陛下口谕,请您明日晚膳时间到太后寝宫候旨,您明白了。” “这…..”韩德让有些迟疑:“雪儿…..” “二公子请相信小姐,也请相信您自己。“雪儿微微一笑,让开了路。 傍晚时分,回到家里,拿出简易版的兵书,差人送到隆庆的宫里。坐在书房,注视着摇曳的烛光很久很久,一如穆宗皇帝的消息传来时。 “燕妹明天可是皇帝陛下的生日,万一收不了场该怎么办?他毕竟是皇帝,你也真够大胆的,选这么个日子,就好像那一年,你自己跑去跟我爹爹说要做韩家的媳妇,可把他老人家实实吓了一跳、算了,谁叫我是你让哥,刀山火海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想到此处韩德让忍不住笑出声来。侍女云儿开口道!”老爷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什么?明天是陛下的生日,宫里兴致高着呢。“ 第二天早朝,群臣在皇宫按礼仪程序祝贺皇帝生辰,随后皇帝陛下前往祭坛,祭拜天地日月。 黄昏时分,萧绰降旨,在寝宫传晚膳。 “雪儿,把琴拿来。“萧绰一身白色单衣,神色温和。 “是:“雪儿恭敬的摆好了琴。 悠扬的琴声传出,高山流水再次奏响,让人陶醉。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隆绪带着两位弟弟走进了母亲的寝宫。 “母后,您召我们。” “皇儿,母亲弹的好吗?” “好听极了。”隆绪发自内心的说。 “想学吗?” “母后教孩儿妈?” “韩先生会教你的。”萧绰淡淡地说。 “母后,韩先生连琴也会弹?”隆裕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 “会。而且弹得很好。”萧绰停了停:“这首曲子就是高山流水,绪儿知道典故的吧?“ “是的母后,是俞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 “兵法上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母后要说千古知音最难觅。” “母亲您找到知音了吗?”隆绪顺口问了出来,聪慧如他,知道母亲的话从不无的放矢。 “绪儿,他一直就在皇儿你的身边,从你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从未离开、” “启禀太后陛下,韩枢密使奉旨觐见。”雪儿禀告道。 “请”萧绰轻声说。 韩德让一身朝服走了进来:“臣….” “免!”萧绰亲自扶了起来。 隆绪愣愣的看着母亲:“绪儿,你很意外吗?“萧绰如此问道 皇帝沉默良久:“儿臣不知道该如何说。“ 萧绰笑了起来:“绪儿今天是你的好日子,韩先生就是母亲送给你的礼物。“ “这…..“孩子们彻底傻了。 “母后的宝贝们,娘今天只问一个问题,在你们心中韩先生只是先生吗?绪儿,请问你的心去体会吧。“ “母后希望如何?“ “从今天开始,朝堂以外的地方,以父礼侍之。“萧绰一字一顿。 韩德让脸色骤变,但他没有出声,他知道萧绰把事情挑的如此明白,就意味着,她将决定这段情缘未来的权力交给了孩子们,那么就让他安静的等待命运的审判吧。 “儿臣隆绪拜见相父。“当今天子跪倒在韩德让面前。 ------------ 二十五,修法 夜风静静的吹着,太后的寝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陛下,您快起来,您这是在折微臣的寿。”韩德让跪倒在地上,扶住了皇帝。 隆绪缓缓站了起来:“先帝曾有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之礼,儿臣甘愿。” “相父金安。”隆裕欲行礼,韩德让赶忙扶住了他:“吴王殿下臣担当不起。“ 隆庆破门而出,宫女们吓了一跳,疾步跟了上去“本宫绝不会向你行礼的,永远不会。“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萧绰丢个眼色,雪儿带着人出去了,半个时辰后,将隆庆带回了太后寝宫。 “请太后不要为微臣…..“ “庆儿,过来。“萧绰大喊一声,把韩德让的声音压了下去。 看着一脸冷峻的母亲,隆庆不由有些害怕:“母后….“隆庆怯声声的喊道。 “庆儿,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萧绰突然变得温和,隆庆错愕的看着母亲!”儿臣绝不会向他行礼,永远不会。“隆庆沉默片刻终是说了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太后,萧绰却自顾自的坐到案桌前用起了膳食,和颜悦色。 “庆儿,记得你说的话,母后要看看,在母后的有生之年皇儿你是否会食言。“萧绰边说着边将美食送进嘴里!”去吧!去休息吧!韩卿留下,朕有话说。“ 隆绪和吴王看了看两人,退了下去。隆庆也面无表情的退了出去。 雪儿也带着宫娥内侍们退了出去,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太后陛下…..“ “先坐下填抱肚子,朕料定你没吃饭就来了。“萧绰笑颜如花,看上去心情大好。 “韩卿,宋国的10万大军都没能让你后退一步,今却吓破胆了?“萧绰见他良久不语,也不动餐具,干脆把盘子亲自送到他面前,继续说道。 “太后的这步棋可比赵光义的十万大军厉害多了,可杀人于无形,臣佩服之至,只是太后陛下不觉得有些过分吗?您在践踏一国之君的尊严。“韩德让深吸两口气,缓缓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萧绰大笑起来!”就凭让哥刚才的话,小妹可以放一百个心了。“萧绰的眼神霎时间变得从容。 “还记得了这个吗?“萧绰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韩德让全身一震!”是…..“ “没错,当时我真的蒙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真的好怨你。“ “可是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你应该也很清楚。“ “那今天呢?此刻呢?我们将可以再续前缘,小妹要和让哥一起实现我们的理想,创造大契丹的盛世,培养一代圣君。“ “我当然愿意,但是…..“ “小妹的心里眼里,让哥从不欺人,更不自欺,你敢说文殊奴在你的心中只是大契丹的君主吗?“萧绰走到韩德让面前直视着他,温和的眼神化作万根丝线,温柔却紧紧的缠住他的心。 “太后…..“ “作为母亲,我真心的感谢你,感谢你真心的疼爱他们,谢谢你以一个父亲的心情和期许去疼爱培养他们,真的谢谢你,让哥。所以我以母亲的身份请求你,永远不要改变,为了大契丹的未来,也为了我们的孩子们能够得到真正的幸福。 “放心吧!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实现我们的梦,照顾我们的孩子们实现我在先帝驾前的誓言,放心吧。”顺势抱住了红粉佳人,萧绰乖巧的往他怀中倒去:“今愿重谐旧盟,幼主当国亦君子也。” 烛灭,风停,万籁俱寂。 次日清晨,早朝过后,南枢密院忙碌依然,处理完公文,整理好要上奏的内容,他像往常一样踏进御书房。 “陛下金安。”韩德让躬身行礼。 “先生免礼。”皇帝的语气依然谦恭尊敬,笑意盈盈。 “谢陛下。” 很快朗朗书声飘扬而出。 韩德让走后,隆绪独自望着窗外,眼神中透出一丝困惑,昨夜发生的事很突然,但是他却并不抵触,初通人事的他只是觉得奇怪,明明母亲的要求很过分,但他如此自然的接受了,似乎这样的称呼和礼节是他所希望的,所乐意的。 “陛下您还好吗?“紫萱温柔的声音飘进了耳朵。 “很好,只是…..“ “陛下,奴婢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可是奴婢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真心实意,不管什么人都是如此。“ “紫萱姐姐…..”隆绪回头,仔细端详着这位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宫娥总管,突然觉得她真的很美,面容白皙,双眸灵动,体态婀娜。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初春了,温暖的阳光融化了北国的冰雪,万物复苏,春意盎然。 韩德让一身官服从南枢密院府衙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公文,向太后寝宫走去,半道上见隆庆正拿着一把木剑乱挥,十岁的孩子,面庞稚气难脱,眼神却非常稳重,如同成人一般。 “殿下金安。” “你要去哪里?现在你不应该在兄皇的御书房或者南院吗?不要告诉本宫,你是来管本宫的!”隆庆也不叫他起来,就直接问道。 “殿下臣要去…..”韩德让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对不起,殿下臣走错了路,臣还有公务在身,臣可以告退了吗?” 隆庆一身浅黄色锦袍,看了韩德让许久:“去吧。” “臣告退。” 韩德让起身转头向宫外走去。 夜深了,风渐起,书房的灯依然亮着,韩德让双眉紧皱,反反复复看着那叠公文,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 “不能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我还是先询问一下他们的意见,再向太后奏疏吧!否则强推下去,于事无补。“打定主意,心中畅快很多。 第二天午后,韩德让单骑,叩响了室昉的府门,新皇登基时,他曾上书告老还乡,遭到太后驳回,并颁布恩旨,为其重修府邸,因此现在的北府宰相家比上回韩德让拜见时大了很多。 室昉见是韩德让来,赶忙亲自出迎,宾主相见甚欢。 “宰相大人,下官今日冒昧到访,有事想请教大人。”坐定后,韩德让谦虚的说。 “什么事情?老夫也许帮得上忙。”室昉微笑的说,期待的看着他。 “启禀大人,下官近日连续收到各地上报汉族百姓对案例判决不满的报告。” “老夫明白了,你是想启奏修改现行规章吧?” “是的,大人。现在的规定说,契丹人杀汉人只需赔偿马匹等物,而汉人杀死契丹人则必须要偿命。此项律条已经激起民怨,长此以往只怕…..” “这是你南院枢密使的职责,老夫会附议,请放心。“室昉温和的说。 “谢大人,下官告退“ 隔日,韩德让造访了耶律斜轸的官邸。 “韩兄,这本是你南院的职责,直接上奏就是了,何必来问我呢?我只是战场的猛将,不懂这些条文。“耶律斜轸有些不耐烦,他毕竟是纯行伍出身,想不到如次深层的事。 “将军请稍安勿躁:“韩德让耐心劝道!”大契丹不只有契丹人,请您为更多的百姓想想,毕竟汉人也是大契丹的子民,法律全面的推行需要您的支持和理解。“ “这个…..” “将军请您为契丹更长远的未来想想吧!拜托了。“ “让我考虑下吧。“ 之后的一段时间,韩德让一直没有得到耶律斜轸的准确答复,奈于形势严峻,他于三月初向太后奏本,萧绰立即准奏并晓谕全国各级官吏,此项修正获得了以韩氏为首等四大汉姓家族的全力支持,其中也包括汉族大姓耿家。 数日后,太后寝宫,傍晚时分,萧绰一袭红衣,上绣火红的凤凰,娇艳非常,韩德让坐在身边,手里端着空着酒杯,萧绰拿起瓷壶往里面倒酒:“今天可要喝上两杯,高兴高兴。“萧绰笑道。 “只是…..“ 萧绰出其不意拿过韩德让手里的酒杯,往他嘴里倒去,韩德让见如此,顺势张开了嘴,由着她喂酒。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不会乖乖听话的,不过既然圣旨已经全部发下去了,不做到就是抗旨不遵,小妹要看看,在下个月谁会是那个倒霉蛋被抓出来。” “呵呵,太后陛下英明,为兄多虑了。” “让哥,这杯酒算是替他默哀吧。” “好。”韩德让大笑道。 杯觥交错,欢声笑语,好不畅快。 那些接到圣旨的官吏们可就一副苦瓜脸了,气愤不已,殊不知太后和皇帝陛下此次是动了真格的。 ------------ 二十六,正法 三月的延芳淀春光明媚,景色怡人,牡丹盛开,娇艳欲滴。隆绪欢欣雀跃的观赏着牡丹并请求母亲厚赐群臣,萧绰闻言很是欢喜,正合她的心意,于是在王帐对群臣厚加赏赐。 夜深了,除了护卫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王帐内外再无声响,隆绪沉沉睡去,面带隐隐笑意。 百步之外,豪华的太后行帐――崇德宫内灯火通明,皇太后脸色铁青的翻阅着奏章:“哼,这帮混蛋,一派歌功颂德,一看就是表面文章,底下执行还不是我行我素,不把皇命放在眼里。”萧绰怒目圆睁,把奏章狠狠的扔在书案上:“比朕原来设想的还要严重,要狠狠的敲他们一下才行。” “太后请息怒,您真的准备微服吗?”韩德让看了看她,问道。 “当然,还带皇儿一起去,也让他见识见识,有你在我不担心安全。” “燕妹,你这么说我压力很大,万一…..”韩德让半真半假的告饶。 “正因为压力很大,所以只有你能做啊。”萧绰眼送秋波,轻轻把话推了回去。一身粉红色锦服,楚楚动人。 “太后陛下,微臣敬服。” “不早了,早点睡吧。”萧绰笑道。 鸳鸯纱帐轻轻放下,烛光将灭。 “雪儿姐姐!”宫娥走了进来,低语几句,雪儿脸色一变:“请他回去,明日再来吧!太后陛下已经就寝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跪在那里不肯走。”雪儿不由面露难色,在外间来回踱步,身上的环佩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雪儿,发生了什么事?快来把蜡烛灭了。”萧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雪儿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两口气,说:“太后陛下,礼部侍郎帐外求见。” “今天很晚了…..”萧绰说到一半,韩德让轻轻阻止了他:“太后陛下,据臣所知礼部侍郎邢抱朴,天资颖悟,博学好古,处事谨慎,和陛下的侍讲得臣兄交谊甚好,先帝亦多有倚重,微臣早年在南面朝官部任职时,此君就已经声名远播,若无要事不会深夜求见的。”韩德让徐徐道来,萧绰脸色和缓了许多,渐渐露出笑意:“请。” 片刻后,萧绰坐在案前,一身白色单衣,韩德让站在身后,来人年过五旬,皱纹密布,显得苍老,神态略显疲惫,却目光坚定。 “微臣礼部侍郎邢抱朴参见皇太后陛下。”邢侍郎一身布衣,倒身下拜。 “爱卿免礼,赐坐。”萧绰微笑的说。 邢抱朴告坐后看了眼韩德让,欲言又止,韩德让主动欲离开,萧绰左手轻轻一挡,示意他站在原地,笑道:“邢卿深夜求见,又是这身着装,朕本欲不见,是韩枢密使说爱卿应该有要事,请说吧。“ “臣不知,请枢密使大人恕罪。“邢抱朴欠身道。 “抱朴兄客气了,昔日久闻大名,亦有数面之缘,今日重聚乃下官之幸,有话请如实上奏。“韩德让温言道。 “是,卑职遵命。“邢抱朴一脸肃穆。 崇德宫的灯一直亮到天明,隆绪早间前去问安时,邢抱朴刚刚离开。萧绰见儿子进来,说:“皇儿,按原计划进行。“延芳淀毗邻南京府,萧绰等数人换上平民的衣服,随着人流走进了南京的街道。 穿梭于人流中,隆绪显得非常兴奋,毕竟难得只有几个人跟着,自由得多,笑开了花,萧绰看在眼里,轻叹一声:“绪儿,我们可不是来玩的。“ 隆绪听说,忙收敛心神,转头问道:“母亲,真的很严重吗?“ 萧绰瞥了韩德让一眼,韩德让遂说:“公子,有的时候,看到的奏报和您听到的陈述都有可能有所保留,避重就轻,所以只有您亲眼看到的事情才最真实。”韩德让缓缓说着:“所以时常要亲自观察,捺钵制度不仅仅是为保持大契丹的军力而设立的,明白吗?”萧绰见火候差不多了,接过话头继续说。 隆绪重重点头,一脸认真神色。 温暖的阳光照拂在身上,颇为舒适,远远望去,只见南京留守府衙前围满了人,人声鼎沸。一行人近前只见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少妇,一身孝衣跪倒在门前,哭声不绝。身边的两个孩子已经气息奄奄,显然是数日饥饿所致。 萧绰和韩德让对视一眼:“你任职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处理的?” “赏他们钱让她回家去,但是她很明显是要讨公道,而且这个时间休哥兄应该在行营备防,她是等不到人的。“ “嗯!”萧绰答应一声:“休哥此人恐怕没那么多心思,刑部这些官员只知道成天混饭吃。” “她好可怜啊!究竟怎么了?”隆绪小声问道。 雪儿见状,近前找个围观的百姓低声问了几句话。脸色凝重的走回到萧绰身边,说:“回夫人的话,那位女子的丈夫是当地豪绅家的仆人,靠微薄的薪资养家糊口,十天之前,她的丈夫被前去主人家做客的南京府中丞耶律兴鲁酒醉后给打死了,刘氏一纸诉状告到府衙,府衙命令中丞赔了两匹马结案,刘氏不服,要中丞偿命,府衙没受理,故而在此哭告。“雪儿一口气说完,连叹数声。 萧绰听完,双眉紧锁:“我要拿中丞和审案官,以正朝纲。 “母亲说的是。“隆绪睁大眼睛附和道。 韩德让丢个眼色,雪儿立即会意,放出信鸽,通知禁卫军到场。 时近正午,日头渐渐高了,刘氏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萧绰缓步拿着行军用的水袋走到孩子面前,蹲下来倒进孩子嘴里:“绪儿,干粮!”隆绪把布包递了过去,萧绰吧布包塞到刘氏手中:“放心吧!会有人替你做主,起来,先去给孩子们请大夫。“ 刘氏错愕的看着眼前这位衣着朴素而且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如坠云雾,不敢相信,睁大一双秀目看着她,两人正对视间,禁卫军散开了人群,包围了府衙,百姓们惊诧的看着士兵,不住的议论着:“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官府要抓人吗?“一时间人声更大。 韩德让轻轻把隆绪拉回到雪儿身边,走上了府衙门前的台阶。大声喊道:“去叫中丞出来:“ “你是谁?这里怎么会有禁卫军?“府衙的守卫见势不对,硬着头皮问道。 韩德让冷峻的盯着他,出示了令牌,士兵知道这下祸事大了,脸色惨白,步伐踉跄的走了进去。 许久,中丞才在士兵的强拉硬拽下来到韩德让面前,中丞见是韩德让万分诧异,瞪大双眼:“韩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德让一挥手,禁卫军立即上前将他五花大绑:“本官是来补过,当初就应该狠心一点,把你削职为民,今天说不定就没有这场悲剧了。”看着他,韩德让缓缓“解释”说。禁卫军将他押了下去。 此时,北面尘土飞扬,耶律休哥全身甲胄,飞马而来。远见是韩德让在此,心中一凛:“太后陛下她…..“ 到韩德让面前,急忙翻身下马:“韩兄,请问….“ “留守大人不用紧张,只是请你将主管南京府律法的官员全都带到这来,其他人让他们照常当值。“ 休哥顺着韩德让的目光看去,顿时明了:“是,下官遵命。“ 一盏茶的功夫,所有负责律法的官员都被带了来,萧绰见差不多了,叫雪儿再传信鸽,请随驾捺钵的大臣们今天傍晚到南京府衙集合。 “今日傍晚这个案子就会重审,大嫂请放心吧。“萧绰见处理的差不多了,对儿子点点头,两人快步走上台阶。 ”微臣南面行军都统,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参见皇帝陛下,皇太后陛下。“他气运丹田,洪亮的声音传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百姓们霎时间齐齐跪倒,刘氏更是震惊的险些昏倒。 傍晚时分,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在南京留守的府衙集合,大门完全敞开,百姓可随意观摩。 正堂中灯火亮如白昼,太后和皇帝陛下高坐正坐,列位大臣按照早朝惯例就坐。 耶律兴鲁和审案的官员颤抖的跪在地上,刘氏带着一双儿女坐在右侧。 “耶律兴鲁尔可知罪?“萧绰厉声问道。 “微臣知罪。“ “那么该如何处置,朕一月前下达的圣旨你熟视无睹吗?“ “臣…..”耶律兴鲁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太后陛下,那日臣实在是醉了,太后开恩。“他连连叩首。 “君无戏言,你自叹命薄吧。拉下去斩首。“萧绰面无表情地说。 耶律兴鲁放声大哭起来,不一会儿,他的哭声渐渐远去。 刘氏见丈夫之仇得报,连忙拉着一双儿女跪倒谢恩,流下感激的泪水。 审案的官员见太后陛下如此决绝,自知命难保:“太后陛下请您开恩吧!臣只是担心,所以才……“声音越来越弱。 “担心契丹人反弹激烈,所以无视皇命?胆小怕是之徒要你何用?”萧绰厉声道。 官员无语,眼神迷离的看着皇太后。 “自圣旨下达之日起,南院枢密使大人就因担心执行状况,所以三度亲自向各级下达公文,没想到结果还是这般糟糕。”太后继续训责道:“韩卿你来执行。” “是。”韩德让躬身离开座位,快速拔出腰间的佩剑,横刺穿破了他的喉咙,他缓缓倒下。 “朕将向各地下派御史进行督察,若再发现有藐视皇命之事,一如今日之例,重责不贷,礼部侍郎邢抱朴,朕加封你户部尚书,你留在南京对积案进行裁决。” “臣遵旨,谢太后。” “朕希望众卿永远记得今日。” “是。”众人齐声。 说明:契丹的官职非常复杂,分为北面官和南面官,南面官一般主要负责燕云地区事务,仿唐朝制度下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并设有御史系统,而北面官系统中以北南两院枢密使为尊,统筹全国军政,以上总结归纳自《辽史。百官志》,本人不是专家,可能有误,请见谅。 ps:昨天琢磨了一天《辽史。百官志》好晕啊 ------------ 二十七,西夏 捺钵时,皇太后总是和南院枢密使同食同寝,不避外人。众臣虽说私下议论纷纷,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毕竟契丹民风开放,这并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枢密使大人的才华有目共睹,乃国之栋梁。 冬去春来,统和三年五月,独乐寺的重修工程全部完工,韩匡嗣葬礼正式列入日程。 “二公子感觉如何?”雪儿一身蓝色镶着金边的宫装浅笑道。 韩德让看着巍峨的庙宇,非常欣慰:“只是我真没想到燕妹居然让你负责监工,她是心疼我呢?还是想把我压死呢?”韩德让一身黑色锦袍,拿着精美的折扇,问道。 雪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公子,这个问题的答案您最清楚了,也不是甘心往里跳了嘛。”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可惜从那天开始,我注定难逃劫数。”韩德让幽幽地说。 雪儿静静看着他:“二公子,你我都明白,这一切命中注定,对小姐来说亦如此。“ “是啊!我们能做的就是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小姐亦如此,对所有真正爱着这个国家的人都应如此。“雪儿微笑着说道!”奴婢告退。“ 午后,太阳高高挂着,无情的烘烤着大地,御花园的水池边上,萧绰一双秀目看着出水芙蓉,眼角余光扫过雪儿的脸,缓缓迈开步伐,面带浓浓笑意,一身红色单衣,清艳而不失雍容气质:“雪儿,你对让哥的了解终是有限啊!朕从来不担心他,他能坐上高位不是因为朕,而是因为他自己,就算朕什么也不给他,你依然会看到现在的他,因为他的抱负也是朕的梦。” “奴婢明白,只是二公子自己提起,所以….” “朕知道,他是在说给自己听,南院枢密使岂是普通人,呵呵,自省和自律是朕小时候对他最深的印象,这几乎是他的天性。”萧绰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表情从未有过的放松。 九月,韩匡嗣正式下葬。 葬礼的当天各级官员都争相到场,韩德让忙到很晚才回到家里,刚刚点亮蜡烛,霎时间握紧了腰间的剑,面前站着个黑衣人。 “你是谁?”韩德让问道。 “二哥,你别那么紧张,是我,德威。”来人脱下了外衣。 韩德让坐在了椅子上,缓了缓口气问道:“你不在西南军衙好好整顿防务,跑回来做什么?这是渎职,按律要坐牢的,我不是告诉过你,爹的事我安排,你公事要紧,你怎么不听啊。” “二哥,我要见太后,马上。”韩德威急切地说。 韩德让顿感莫名,进而紧张起来:“西北的夏国出了什么事吗?“ “嗯“德威点点头!”李继迁要向我国纳贡了。” “啊?”韩德让一惊不由站了起来:“这家伙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我们真的要管吗?” “当然要欣然接受,有百利而无一害,让我直接向太后面奏吧。” “好,备马进宫。”韩德让吩咐道。 此时,萧绰正在隆裕的宫里给儿子喂药。 雪儿进来报告,萧绰沉吟片刻:“请他们到陛下寝宫”雪儿立即前去传话。 “母后请去忙吧!儿臣不要紧。” “好好睡。” “太后三皇子臣照顾吧!臣对西南边事不熟悉,您听德威的话处理吧!臣就不发表意见了。”韩德让轻轻走了进来。 萧绰沉默一会儿:“好。“萧绰微微点头!”裕儿,相父会在这里,你放心睡吧。“ “嗯,母后你也要早点休息。“隆裕小声说。 韩德让上前轻轻按压隆裕的肩膀,看着他沉沉睡去。 皇帝的寝宫灯火通明,皇帝穿着便装坐在母亲身边,萧绰的目光来回在紫萱身上游走,似乎想把她穿透。韩德威跪在一旁,神色紧张。 夜风很大,发出呼呼的响声,沉默良久:“韩德威你知罪吗?“萧绰高声责问道。 “臣知罪,臣擅离边防重地,按律当入狱,请太后陛下降罪,不过在此之前,请您先听臣把话说完。“韩德威镇定的回答。 “你有话快速。“隆绪显得有些不耐烦。 “臣恭启圣上,太后陛下,西北王李继迁愿称臣纳贡,希望我国助他夺回定南五州,臣恳请皇太后陛下恩准其请。“ “可是?韩招讨使你应该明白,大契丹的对手是宋,夏国还不算什么。” “臣知道的,可是皇太后陛下,最近宋国难道没有动向吗?”韩德威询问道。 “哦!”萧绰沉思片刻:“这,近来确实有谍报说宋国军队调动频繁,你的意思是说,要解除我国如果和宋国交战时的后顾之忧。”萧绰的脑子不停的在转,想明白了韩德威话中之意,豁然开朗了。 “朕知道你是何意了,不错的想法,只是你擅离职守还是要罚的,这样吧!你家的家庙耗了国库不少钱,虽说是朕准的,不过既然你犯错,你今年的俸禄就上缴国库,补那笔费用。” “臣遵旨,谢太后陛下。” “去吧!星夜兼程回到军衙去。”萧绰严厉的命令道。 “臣告退。”韩德威快速起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紫萱你过来。”萧绰叫道。紫萱怯生生的站了过去 “皇儿,你岁数不小了,母后会考虑让你尽快哪后,但是你要记得任何欲望都不能过度,否则将会适得其反。”萧绰突然沉默许久,似乎在做着艰难的决定:“只是这个人选可能你不喜欢,可你必须要善待她,这是为了契丹国祚的延续,也是为了皇儿你宝座的稳定。你只能牺牲你的个人感受,你明白母后在说什么吗?” “是,母亲会在李胡一系选皇后,以稳定朝廷吧!儿臣明白了,只是儿臣注定要和她像您和父皇一样吗?”隆绪如此问道。 萧绰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沉默许久:“你错了,你的父皇是母亲永远尊敬的人,没有人可以代替他,而相父对于母亲而言同样的重要,他是个真正懂得母亲心思的人,但即使如此,他从未想过要代替你的父皇在你心中的地位。皇儿,母亲不希望你误会,先帝永远是先帝。用你的心去做出一个公正的评价,相信爱的永恒。“ “爱的永恒?母亲?“ “是的,爱是可以永恒的。“ “相父说过同样的话,母亲。“ “是吗?“萧绰开心的笑了。”皇儿,给你看件东西吧。“ “是什么?母亲“ 萧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儿子。 “母亲这是….”隆绪看完脸色大变。 “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母亲如此相信他。” “是,儿臣明白了,因为在他的心里,百姓的安康,社稷的安定永远是一位的。”隆绪的心间流过阵阵感动。 “为了更多人的幸福和安宁,他自行为先帝扫清了障碍,他告诉母亲放弃在有的时候是真正的大爱,所以现在母亲所给他的,只是他应该得到的而已。” “是,儿臣明白。”隆绪谦恭的低下了头。 “紫萱,不要太紧张,朕只是想说好好照顾陛下,如果有了孩子,朕会给你正式的名分。” “谢太后陛下,奴婢感激不尽。” “快点去打个盹,天都快亮了,还要上朝呢。”笑绰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那天之后,太后不时请后族的年轻女子进宫用餐,以对他们的行为品德进行考察。 而李继迁正式对辽称臣纳贡了。 宋国的各路军队这一年以来都在积极备战,王公大臣们都看得出来皇帝陛下对高粱河战役的失利一直耿耿于怀,对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渴望更甚于太祖皇帝。 虽说几年前的雁门关保卫战取得了胜利,但是收复燕云的理想始终没有实现,所以皇帝陛下是绝不会放弃的。 辽统和四年春天,萧绰正在对皇后的人选进行最后的权衡,隆绪也为将要到来的大婚充满期待。虽然母亲事先打过招呼,他无法自行选择喜欢的女子,但是依着他对后族教育的了解,皇后的教养等各方面的素质不会太差,因此并不担心会出现君后不谐的情况。 宋都汴京,街道繁华似锦远甚于辽都上京百倍,皇宫也是富丽堂皇至极,赵光义拿着奏疏的双手不停的在颤抖,双眼冒着红光,哈哈大笑起来。 在身旁侍奉的内侍吓了一跳,旋即问道:“官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去请文武百官立刻到正殿。”赵光义兴奋得大喊道。 不一会儿,各位大臣个个急匆匆的到了正殿。 “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赵光义高声说:“雄州知事贺令图上书说,‘契丹国国主年少,母后专政,宠臣用事,国人疾之’我们发兵收复燕云的时候到了。想想萧太后这个女人,居然敢不守妇道,这样国家不乱才怪。” “陛下所言甚是。”众人见皇帝如此兴高采烈,踌躇满志,没人愿意去泼冷水,引火烧身。 在亢奋的情绪下,赵光义开始了军事部署。战争的阴影迅速笼罩在宋辽两国的上空,大战一触即发。 ------------ 二十八,激战 宋都城汴京的正殿,雍熙三年即辽统和四年正月二十一,宋皇赵光义正式下达圣谕,部署北伐方针: 以天平军节度使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马步水陆都部署,河阳三城节度使崔彦进为其副,出雄州; 以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彰化节度使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沙州观察使杜彦圭为副,亦出雄州; 以侍卫步军都指挥使静难节度使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西上阁门使袁继忠为都监,出飞狐;并于当年二月十三日又下令说:“检校太师忠武节度使潘美为云应寰朔等州都部署,云州观察使杨业为副,西上阁门使王侁为都监,出雁门。 以上三路军分别北进,意在直取燕云。 亲自送大军出征后,赵光义身着锦绣龙袍坐在御书房自斟自饮,满面春风:“这下朕一定会光复祖宗基业,只要曹彬听从朕的部署就一定可以。“赵光义心中得意万分。 三月初春,微风习习,气候宜人,上京正殿上,群臣甲胄齐备,肃立听命,皇太后手里拿着南面军都统于越耶律休哥奏折,脸色威严肃穆:“想来众卿都已经知道了,朕以为爱卿都很清楚事态有多严重,我们必须君臣同心,才会有可能保住我们的家园。“皇太后亲自披挂,一字一顿,清晰有力。 “臣等愿遵太后陛下,圣上将令。“群臣齐声高喊。 “南院宣徽使蒲领。“ “臣在。“ “卿火速率部赶往南京和休哥共议前线军事。“ “臣遵旨。“ “朕已传旨东京留守耶律抹只率部西援,另外陛下和朕会亲自前往涿州督战。耶律斜轸一并随军听候调用。另诏命各部迅速集结。“ “臣遵旨。“ 大军即刻出发,奔赴前线。 三月十三日;隆绪和母亲抵达了陀罗口安营扎寨,而正是这一天涿州被曹彬所部二次攻陷,奚王府宰相耶律贺斯阵亡。 萧绰听到奏报立即命令休哥伺机谨慎反攻。 数日后涿州城外,耶律休哥率部叫阵。涿州城上,一位威武的将军哈哈大笑,神闲气定,率部出击。 两员主将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战了百余回仍难分高下,宋将李继隆直插后部漏洞。将他逼退。 休哥无奈,一脸沮丧的回到驼罗口营帐向太后请罪。 萧绰全身甲胄,闻言一阵失落,不过马上调整情绪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在意。“ “臣谢太后陛下。“ 而此时,曹彬在军帐中修本向赵光义报捷。 而另一方面西线的战事也非常紧张,负责飞狐口守卫的大鹏翼等人中了田重进的埋伏,悉数被擒损失惨重。 萧绰闻报,沉思良久,看了站在身后的韩德让一眼,韩德让微微点头:“斜轸兄准备率部驰援西线,下官去负责督查平州的海岸防务。“ “没错,臣正有此意,请太后陛下下旨。“ “辛苦了,请尽力而为。“。 “臣明白。“ 而此时此刻,田重进正站在飞狐的城楼上哈哈大笑,在大鹏翼的劝降之下定武军都指挥使吕行德、副都指挥使张继从、马军都指挥使刘知进等举城投降。 萧绰知道形势非常紧张,遂下旨赐林牙谋鲁姑旗鼓四、剑一,率禁军骁锐,南助休哥。又遣使赐耶律斜轸密旨,及彰国军节度使杓印,以趣征讨。 但是田重进的进军速度超出了萧绰的预想,四月十七日进攻蔚州城,守将左右都押衙李存璋、许彦钦等杀其节度使萧啜里,执监城使耿绍忠,举城投降。 在危急情况下,斜轸率部赶到,和田重进在蔚州东激战,斩其将四员,鏖战数日,扬沙满面,各有胜负。 而另一路,潘美杨业已经攻陷了山西诸州县,杨业正率部东进,想要和田重进会师。 看着这些奏报,萧绰并无愠色:“涿州才是重点,曹彬现在被休哥截断粮道,撑不了多久了,该是我们绝地反攻了。传旨休哥叫他再耗曹彬两天。“ 传令官立刻下去了。 “母后,你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可是局势分明对我们很不利啊!“隆绪双眉紧锁,疑惑重重的看着母后。 “皇儿,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不要被表象迷惑,宋军兵力分散,根本难以长久作战,现在又连战连捷,必然轻敌冒进,我们的机会要来了。“ 隆绪把母后所说的字字句句牢牢记在心中。“儿臣明白了。“ “太后陛下,好消息,曹彬退守雄州,涿州城被奚王等人率部收复。”韩德让满脸喜色的进来报告。 “太好了。”隆绪欢呼起来。 “不错,比朕预想的还要快,韩卿下去准备移营南京府,我们要开始反攻了。” “是,太后。“韩德让快步转身离去。 隆绪笑脸通红,非常兴奋,萧绰见儿子初到前线,短暂的恐惧过后,变得非常投入,心间难掩欣喜:“文殊奴你的未来会无比灿烂的。“ 雄州城外,粮草尚未备齐,曹彬看着皇帝急传的诏命,双眉紧锁,深深叹息:“陛下,请您相信臣好吗?“ 临时营帐里,军士们议论纷纷。 “此番三路进军,只有我们这一路至今没有战绩。“ 众人随身附和道,军心出现疏离。 四月二十日,萧绰和隆绪的行营迁移到南京城东五十里,萧绰随即下旨统军使耶律颇德率军攻打固安,休哥也从南面进攻固安,很快固安得以收复。 同时,收到皇帝诘责旨意的曹彬只能立即和田重进合兵一处向涿州进发,而顾不上粮草问题。 休哥,蒲领等奉命不停的伺机袭扰宋军,曹彬所部因天气炎热,粮草又跟不上,狼狈不堪。天又不识时务的下起了雨,宋军更是混乱,休哥顺势追击,大获全胜。 萧绰闻报开怀大笑起来:“朕要让宋军知道厉害。“ “太后陛下会师岐沟关,将宋军一举击破,毕其功于一役,如何?“韩德让进言道。 “韩卿此语,正合朕意。传旨进军“ “母后英明。“隆绪赞叹道。 五月初三,双方激战于岐沟关,休哥再度出兵从侧面断了宋军粮道。当夜曹彬、米信弃军而走,宋军溃败。 宋军残部在拒马河集结,休哥追兵又到,宋军全线溃败,死伤无数。 休哥兴高采烈的向太后报捷。萧绰满面红光:“好好,太好了。不过黄河为界还是算了吧!人不可贪心。“ “是,太后臣明白。“ “好,稍稍松口气了。接下来交给斜轸吧“ 韩德让在萧绰耳边低语几句,萧绰露出一丝笑纹:“韩卿不说,朕还忘了呢。传旨下去,如果斜轸碰上杨业一定要活了。“ “是,太后、“传令官立刻下去。 “还军南京府内。“萧绰笑着下令。 五月二十日,萧绰回军到固安,下令“详稳排亚率弘义宫兵,及南北皮室、郎君、拽刺,与惕隐耶律善补、招讨韩德威等四军,驰援斜轸以收复山后诸州。“ 田重进潘美此时已经奉皇帝命令撤退,斜轸追击之下,顺利收复蔚州,并大败宋军于飞狐口,斩首两万余。 宋皇下令务必掩护边民撤退,杨业见辽军锋芒正劲,又占据寰州,遂向潘美建议说:“现在辽兵锋芒正盛,不可以与他们正面交锋。朝廷只命令我们带着几个州的百姓离开,只要我们领兵出大石路,先派人人秘密告知朔州守将,等到大军离开代州的那天,命令云州的军队先出去。我们的军队在应州驻扎,契丹军队必定来激战,我们立即令朔州民出城,直接进入石碣谷。派遣千人弓箭手在谷口列阵,用骑兵援助中路,那么三州的军民都可保全了。” “杨大人,此话不妥吧。”监军却笑道:“手握数万精兵,却怕成这个样子。” “是啊!不好吧!杨大人。” 护军刘文裕也赞成王侁的说法。 杨业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怕死,只是因为形势不利于我们,如此行动只是白白损失士兵的生命而已,现在大人指责我害怕死亡,那么我就身先士卒吧。”说完流着泪对主帅潘美说:““这次行动必定对我们非常不利。末将本是太原降将,理应被处死。但是陛下恩泽末将,非但不杀,还十分恩宠末将,给予兵权。今天绝不是放纵敌人不去攻击。只是在等待更好的机会,能够立功报效朝廷和报答陛下的恩德,现在诸位指责末将逃避敌人,末将应该最先在敌人面前死去。”并指着陈家谷说:““诸位大人请在这里设伏,作为两翼施的援军,等末将转战到此地于此,立即援助,否则会全军覆没的。” “本帅明白了,杨将军放心吧。”潘美温和的说。 “谢大师。” 杨业于次日和斜轸遭遇了,率部退至陈家谷,却不见援军到来,前后左右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业率部死战,士卒全军覆没最终被擒。 ps 本人不善战争描写,望海涵。 ------------ 二十九,选后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阴冷潮湿的屋顶,扫视旁边桌上的饭菜,杨业一声叹息:“援兵未至,业之命也,只是可惜了那些百姓,生灵涂炭啊。”杨业心中阵阵心痛。 “嘎吱”一声门开了,来人迈着悠闲的碎步,一身盔甲,英姿飒爽:“你就是杨无敌?”温柔的女声清晰的问道。 “虏主派你来的吧?不用白费唇舌了,我只有一死报国了。”杨业冷冷的反问。 “看来你就是杨业,赵光义对你真的好吗?当年你在南京府救了他的命,今天他又如何对你的呢?你的上司还不是把你抛弃了,让你和你的部下们遭受灭顶之灾。” 杨业听得此话,心中暗自佩服,微微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许久,问道:“你是谁?” “萧绰。”女子平静的回答。 杨业心中一惊:“你就是…..”杨业一时语塞。 “你很意外吗?“萧绰淡淡的反问!”只要你愿意为大契丹效力,朕会答应任何条件。“ “不可能。“杨业斩钉截铁的回答。 “真的吗?虚名没有任何意义,朕劝你不要作茧自缚。“ “不劳你费心,我忠君报国可不是为了名声,当年只要再有一天的时间,大宋就可以收复燕云了,可惜苍天无眼呢、“杨业大声喊道,泪落如雨。 “你错了,将军。赵光义他在做美梦,南京你们注定是拿不到的。“萧绰冷静而悠闲的反驳道。 杨业沉默了,萧绰没有继续说,转身走了出去。 “算了,成全他吧!韩卿。” “杨无敌,心比战场功夫还要硬,比臣想象得厉害。”韩德让面带笑意,心底流过一丝敬意。 “韩卿听见了吧!当年南京一战,他耿耿于怀着呢。” “哎,那天要是休哥的兵再不到,臣的确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朕可以想象的到,大契丹的社稷也就倒了。”萧绰说完一笑:“不过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南京没有倒下,你更没有倒下。” “我们得赶快回南京去,论功行赏,然后皇儿的婚事还等着我这个当娘的做主呢。” 两人带着几个随从快速坐上马上,向南京奔驰而去。 马车里,两人并肩而坐,萧绰突然低头不语,面带感伤之色,韩德让见此,不由有些担心:“太后陛下,您不舒服吗?“他小心问道。 “不是,只是皇儿的婚事,我有意在大父房中选择,给他们再上个恩典,让他们死心塌地,可是…我很担心万一君后不谐,会适得其反的。”萧绰面露忧色,边想边说。 “太后陛下请不用担心,后族女子的教养您最清楚不过,大契丹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君后不谐之事。”韩德让顺势替萧绰整理了下坐垫,柔声安慰道。 “可小妹我偏心,希望文殊奴是真正的琴瑟和谐,那才叫真的好。” “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希望绪儿能有好福气吧。”韩德让感叹道:“但无论如何,希望皇后不要成为下一个李氏。” “李氏?皇儿又不是你,怎么可能?”萧绰笑了出来:“不过她也真是可惜了、” “跟你开玩笑的,终于笑了。“韩德让话锋一转,陪着她哈哈大笑起来。对于妻子他真的只能表达深深的遗憾,而无法付出感情。 第二天,杨业绝食殉国,皇太后圣旨,在其被擒地设立忠祠,以褒奖其忠烈。 数日后,南京府府衙正堂,皇太后下旨重重封赏有功将士,于越耶律休哥加封宋王,韩德让加封楚国公。此外其他人也都有赏赐。圣驾在数日欢歌之后,兴高采烈的回到了上京。 北府宰相室昉带领在京官员迎接,那一日皇宫中举行宴会,大父房的年轻小姐们都在受邀之列,作为后族三大帐之一,他们很明白皇太后用心何在,那些赴宴的小姐们也很清楚,她们中的某一个将会成为大契丹的皇后,名垂青史,母仪天下。 此日,皇帝端坐正位,亲自择选,最终选择了一位容貌清丽的女子,二八妙龄和皇帝同岁,皇太后也十分满意,暗自赞叹:“真是个美丽女子。“ 随即传下圣谕,皇帝大婚典礼将于九月举行,相关职部要细致而尽速准备。 全国百姓在战争之后,迎来一场喜事,朝野间也增添了几分欢乐气氛。 同时韩德让和室昉联名上奏,请将因战事而没有来得及收割的庄稼,请人收割并将一半赠予百姓,皇太后立即准奏并派人执行。另诏户部尚书邢抱朴安抚受战事创伤的山西诸州县。连日再次下达严令,命各级官吏秉公执法,整肃吏治。 时间飞快的流逝,转眼已是八月末了,宫里的各项工作也进入了收尾阶段,一片喜气洋洋。 京城百姓也是议论纷纷,走在街上的行人十之**是在谈论着将要举行的大婚典礼。 上京城的东面,有一座规模中等的府邸,门前装饰的颇为简朴。 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将昂首阔步走进了后院,看着挥舞弓箭的女儿,赞许中带有隐隐担心。 “意儿,别练了,爹爹有话说,到屋里吧。“父亲高声叫道。 “爹爹回来了。“那位名叫”意“的女孩子回应道,她一身猎袍,颇有几分男孩子的气质。 片刻后,父女们来到女儿的闺房坐定:“叫你把这些弓箭收起来,怎么不听啊!前日你在宴会上表现得很好,陛下看上了你的美貌,但是女儿啊。“父亲语重心长的继续说:“谁都知道当今陛下和皇太后倾心于汉化,陛下更是如此,小小年纪,居然痴迷于汉人的诗集。” “还不是因为那个韩德让的关系。”萧意撅起了小嘴,狠恨地说。 “你给我闭嘴,要是被人听了去,传到太后耳朵里,小心女儿你的脑袋。” “爹爹你平时闲了没事了,也不是常说嘛,也没见如何啊!这朝堂又不是韩德让的天下,太后还不是要倚仗我们家族的,看看哥哥娶了延寿奴公主,皇太后不要太器重啊!” “你这个孩子啊!你知不知道,皇太后为了稳定陛下的皇位才会倚重我们大父房,一旦陛下根基彻底稳定,那么皇太后又会如何呢?” “爹爹您的意思是…..”萧意收敛了骄傲,真诚的问道。 “一定要最先生下皇子,只有这样皇太后才会一直倚仗我们。” “女儿明白了。” “还有,可千万收起那些弓箭的架势,要温柔才是正道。要是失去了陛下的欢心,一切都是徒劳。” “爹爹女儿知道了,你就别罗嗦了。”萧意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老大不以为然。 父亲见女儿如此也无可奈何,萧意是他的独生女,母亲又死于难产,所以从小就对她非常娇惯,因为女儿的性格非常骄傲,有的时候,连他都压制不住。 “还有最重要的,千万千万和韩德让相处好。“ “父亲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萧意惊疑地说。 “讨厌归讨厌,可他是南院枢密使,而且还出入宫禁,畅行无阻,他的一句话胜得过爹爹的百本奏疏,你要知道。“ “爹爹你别说了,女儿就不相信韩德让有天大的能耐,可以把皇后如何!“萧意自信满满,根本听不进父亲的忠告。 见父亲别的事了,又自行练武去了。 同一时间,御书房 韩德让躬身见礼,隆绪依从惯例,轻轻扶起,点头还礼。 “相父,儿臣正在看白居易的《长恨歌》呢?您陪儿臣吗?”隆绪脸颊微红,羞涩地说。 “哦?《长恨歌》吗?陛下的文学修养是越来越精湛了。”韩德让满脸笑意:“陛下以为此文如何?” “相父,儿臣以为《长恨歌》文采华美,颇为令人感动,但是唐玄宗因贵妃而误国,朕绝不效仿。” “那在陛下的心中,皇后该是如何之人?”韩德让顺着问道。 “相父,朕心中的皇后,理应贤比长孙,万代垂范。” “哈哈,哈哈,哈哈。”韩德让失声大笑:“陛下真不愧我大契丹的君主,有如此雄心壮志,希望皇后千岁能如陛下所愿,辅佐陛下成就盛世华章。” 紫萱见二人聊得兴起,适时送上了茶点,韩德让顺手拿起盘子一侧放着的银针,**了点心里,确认无误后,另着小碟子呈送给隆绪,隆绪双手接着:“谢相父。” 自从那次药方事件之后,韩德让就对隆绪的饮食直接负责,只要他在场,所有进呈的食物都会亲自验查,他忙的时候,也会责成御医验查,刚才那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会在御书房发生。 “相父请。”隆绪轻声说。 “谢陛下。” “陛下不日就将大婚,这里臣有一幅字送给陛下。” “相父写的吗?” “是,微臣拙笔。”韩德让笑意盈盈。 “相父过谦了,那儿臣就不客气了。” 侍女将方盘呈上:“佳偶天成,百年好合。”字体飘逸而不失刚劲。 ps:辽圣宗第一位皇后,所有史籍均无详细记载,因此此名讳家世以及其后的相关事件均系文学创作,于史无据。 ------------ 三十,大婚 九月初,秋高气爽,微风拂面,舒适之感直沁人心,皇帝亲率百官拜谒太庙,告纳皇后之事,群臣纷纷向皇帝陛下道喜。 三日后,秋色宜人,皇宫的御花园里菊花盛开,芳香四溢。齐国公主独自坐在凉亭,双手不停的拨弄着粉色礼服的衣角,无法掩饰内心的不安。 “公主殿下,原来您在这里,奴婢都快急死了,您今天可是奥姑,快点到正殿去吧!皇后千岁的车驾就要来了。”贴身侍女温和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耳中。 “好了,就来。”英哥无奈的起身,心还是“噗噗”跳个不停。她是奥姑,要主持今日的婚礼,这是契丹风俗,选皇族德高望重者主持婚礼,母亲将这项重任交给她,是万万不能出岔子的。 上京的街道上,皇后庄重华丽的辇车穿过欢呼的人群,在迎亲使和亲族的簇拥下,向皇宫缓缓驶来。 着大红的婚服,各式巧夺天工的精致配饰,绣工一流的衣饰图案,昂首欲飞的凤凰活灵活现绣于胸前,极尽华丽。 她微笑的看着红色的轿帘,回想着父亲的叮咛:“一定要生下皇子,只有皇子才是一切的根基。” 少时,车驾在宫门前听了下来,北府宰相室昉依照礼仪,赐酒皇后及所有送亲之人。通往正殿的大道上,惕隐率众皇族奉迎,辇车在正殿外七十步停车,皇后缓步下车,跨过放在面前的马鞍,以示吉祥,并进入正殿旁的神主室拜谒,祈求早生贵子,多子多福。随后拜谒诸帝御容像,缓步进入后殿,皇帝随后登上正殿的宝座,礼乐齐鸣,婚礼正式开始,礼官高声宣读册文后,百官参贺,帝后二人笑颜如花,满面春风。 婚礼在群臣的欢呼中顺利结束,此时日头早已西沉,洞房里红烛高烧,暖意融融,直入心田。 上京西街的萧道宁府邸,烛光摇曳,清儿巧捏银针,为孩子们缝制新衣,凝神专注,全然不觉女儿正在走近。 “母亲,今天外面街上很热闹,女儿我看得眼花缭乱呢。”菩萨哥轻轻走近,绽开了笑脸说道,一身绣着花草的裙子,面容清秀,让人见了就喜欢。 清儿轻笑两声,停下手中的针线,抱起女儿,轻轻抚摸粉嫩的小脸蛋,柔声问道:“看到皇后千岁的凤辇了吗?” 菩萨哥轻轻点头:“皇后千岁一定很漂亮,可惜我看不到轿子里面。”小姑娘遗憾的低下了头。 ‘呵呵,母亲的乖宝贝不难过,以后进宫有的是机会见她。“ “进宫吗?我?“ “皇太后经常会请娘进宫的,娘找个机会把你也带上。“ “真的吗?母亲你不开玩笑?“菩萨哥眨了眨大大的眼睛问道。 “当然是真的,母亲几时哄过你啊。“ 母女俩都笑了起来。 次日清晨,帝后二人早早起身,前去向皇太后请安。萧绰一身深蓝色便服,显得颇为随意,坐在寝宫的书案前,手里端着茶碗。见帝后二人进来。随手放下了茶碗。 “给母后请安。“二人异口同声。 “起来吧。“萧绰手轻轻一挥,笑意盈盈!”昨晚睡的好吗?” 隆绪低下了头,萧绰看了他一会儿:“雪儿,传早膳。陛下和皇后也会在这里。” “谢母后,只是….” “陛下,有什么问题吗?”萧绰疑惑的问道。 “相父今天为什么不在?紫萱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儿臣想请相父给诊下脉。” “南院有点事情,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府衙,为了不影响陛下大婚,母后没有告诉陛下,现在娘让他去歇着了。” “相父?陛下在说谁?”皇后心里暗自嘀咕,她虽然知道韩德让和皇太后有私情,但是她并不清楚皇帝对此事的态度。 “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皇后千岁,南院枢密使韩德让求见。”雪儿高声喊道。 隆绪面露惊讶之色,萧绰表情复杂:“请。”眼角余光在皇后身上来回扫过,只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宫门。 “微臣韩德让参见皇太后陛下,圣上,皇后千岁。”韩德让倒身欲拜,隆绪已经上前扶住了他:“相父这是何意?这里不是正殿,不用行此大礼,快请坐。”韩德让置若罔闻,轻轻推开隆绪的手,躬行大礼。 萧绰的目光在韩德让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间,说;“让哥免礼吧!小妹不是叫你歇着去吗?一大早又来了,南院又有什么问题吗?“ “回禀太后陛下的话,那位误事的官员臣已经降职了,从今天开始臣有意对南院的各级官吏进行全面的清查考核,请太后陛下和圣上准奏。“韩德让依然跪着说。 “准奏,你全权处理吧。“萧绰柔声说。目光却始终盯着皇后。 “韩大人,母后请你起来,你没有听见吗?“皇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是。“韩德让这才站了起来。 雪儿摆上了餐具,膳食陆续端了上来,皇后看见韩德让还在边上,看了眼皇太后,见她没什么反应,就说:“韩大人要是没别的事情,就下去吧。“她语气平淡。 隆绪听见这话,脸色大变,狠狠拍了皇后一下。 “皇后千岁,臣还要为陛下试餐。“ “不用了,韩大人。御医自会试好了再端上来,你下去吧。“ 隆绪怔愕的看着妻子,她真的很美,秀目流光,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樱桃小嘴,五官端正。但是,她居然…. “臣告退。”韩德让看了眼萧绰,见她没有特别反应,躬身退了出来。 萧绰怔怔的看着前方,没有吩咐开席:“皇儿,你看看母后,聊得太久了,你的课快开始的,早膳端到御书房去用餐吧。” “母后说得是。” 萧绰的手轻轻一抬,雪儿带人端着膳食走了出去。 “昨晚上吃得太多了,现在没什么胃口。你一个人请便吧。“萧绰脸上依然挂着笑意,起身走了出去。 皇后见此情此景顿时感到不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太后就变脸了,难道是因为韩德让吗?不会,太后不过视他为男宠,我可是太后陛下亲自赞许有加的媳妇,再怎么样不至于在新婚第二天给我这种脸色,一定是因为昨天太累的缘故。“皇后边想着,边用完了早膳,回自己宫里去了。 萧绰在雪儿的陪伴下,在御花园散步,盛开的菊花映入眼帘:“雪儿依例照办。“ “是,太后陛下放心,奴婢明白。“ “重阳节的宫宴也依循旧例,该请的人照请。“ “是。“ “皇后你最好放明白点,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萧绰心里想。 御书房里,韩德让看着隆绪把早膳吃得一干二净:“陛下胃口很不错。” “相父,皇后她…..” “陛下,皇后乃是一国百姓之母,如此对待微臣实属常理,并无任何不妥当之处,所以请陛下千万不要介怀。“韩德让语气温和,笑容依旧。 “可是….” “陛下,臣蒙圣恩,但无论何时何地请陛下谨记,微臣永远是您的臣子,这个身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改变。” 隆绪深深的看着他,他笑着撤下餐具,拿过书案上的《贞观政要》开始翻了起来。 “相父,儿臣相信,您永远都会是儿臣的相父,这个身份也永远不会改变。”隆绪心里想着,话还未说出口,韩德让诵读的声音就让他自然而然的拿起书本。 一堂课结束,韩德让走出御书房,下意识回头的看了看御书房的门:“绪儿,就为了你刚才的眼神,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改变,相父发誓永远不会越过雷池一步。” “韩先生…..奴婢…..”紫萱打着恶心,显得很难受,韩德让见此情景,抓过手腕,轻按脉息,一会儿不由的笑了出来:“不用担心,是好消息,你有喜了。” “什么?”紫萱睁大双眼。 “你有喜了。我会立即向太后报告。” “太好了。” 韩德让匆匆赶往太后寝宫,萧绰闻言,先喜后忧:“怎么那么不凑巧啊!要是早些,朕会立即给她名分,可偏偏绪儿刚刚大婚,这个时候给她进封….” “雪儿,你去亲自告诉她,叫她小心仔细,孩子平安降生后,会给她进封的。顺便去告知皇儿。“ 雪儿领命下去。 “让哥,你当皇后小孩子脾气吧。“ “你在说什么?燕妹,她没有做错什么。“ “那是你宽宏大量。“ “没关系,我躲着就是了,你也知道,朝堂上如何,私下对我有看法的人不少。“ “那群不动脑子的贵戚,要听他们的,大契丹就等着亡国吧!总要想想办法杀杀锐气。“ “我倒是没什么?室昉大人他就很麻烦了,部族事务的执行问题让他很头痛。“ “看来朕的感觉是对的。你找个时间替朕慰劳他一下。“ “臣遵旨。“ ps: “重九,骆驼山登高,赐群臣菊花酒。” ——《辽史。圣宗本纪一,统和三年》 因此辽人也过重阳节,下节的内容和重阳有关 ------------ 三十一,重阳 秋风静静的吹着,吹入她的闺阁,她甜甜的做着美梦,咧开嘴笑出了声,床间精美的福寿绣帐是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 闺房的另一侧是个大型衣柜,里面放满了各式华服,从幼儿装到还现在还用不上的少女锦服,应有尽有。她是在富贵乡里成长的千金,衣柜的边上是一把专门为她制作的小琵琶,她一岁多的时候就会跟着母亲的琵琶声打节怕,天赋聪慧,现在已经可以弹奏简单的曲子。 隔壁上房的烛光还亮着,清儿出神的凝视着摇曳的烛光,耳边回响着雪儿的话:“三小姐,后天的重阳宴一定要小心,皇后千岁对韩家意见大得很,至于菩萨哥是否能去,奴婢会去请太后陛下示下,您等答复吧。” 清儿双眉紧锁,回想着雪儿这天早间传旨时说的话,不由阵阵担心:“居然这样,看来我不能太随意,不能落人话柄,菩萨哥就别去了吧!对不起,好孩子,娘食言了,你见不到皇后了。” 第二天早朝过后,萧绰换上浅蓝常服,插上精致的玉簪,素雅之风,收起皇太后的威严,表现出恬静的一面,和普通的官家命妇无二,漫步菊花丛,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皇后也真算得口齿伶俐,但是要是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后果就得自己担着。”萧绰心思已定,释然的微笑着。 “太后陛下,奴婢有事 请您示下。”雪儿缓步走进,一身粉红色宫装,衣服上的银配饰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什么事情?” “二公子的贴身侍从给奴婢传话说,明天的家宴二公子自请避席,他要请室昉大人过府开宴。” “嗯”萧绰点点头:“朕知道了”脸色平静。 “还有…..”雪儿犹豫了下:“三小姐说,她希望把女儿带来,一睹皇后千岁玉容。” “女儿?那孩子多大了?” “菩萨哥是在元年出生的,今年四岁,很可爱的孩子呢。”雪儿笑答道。 “四岁?”萧绰眼珠一转:“叫她把孩子带来,还有你去挑一张好弓,送给绍纪。” “是,奴婢明白。” 午后,皇宫的马场,双骑飞奔,畅快淋漓。 “相父,明天您真的不来吗?” “陛下,臣有意挑这个好日子慰劳宰相大人,家宴就不去了,臣毕竟不是宗亲皇族。” “相父说笑了,您是在躲着皇后吧。唉….”隆绪突然一声叹息。 “陛下怎么了?”韩德让关心的问道。 “皇后她一心想着骑马狩猎,玩性大得很,汉文是一句都不懂。” “陛下新婚不过数日,不要太早判定一个人的好。”韩德让柔声劝慰道。 “相父,朕很清楚,母后为什么会选择她,请放心儿臣会忍耐,只是儿臣真的很遗憾没有母亲那样的好福气。” 韩德让心中不由一阵叹息:“陛下,臣相信您会有琴瑟和鸣的福气,只要您耐心等待,她一定会出现在您的身边。”韩德让继续安慰道。 “但愿如此。”隆绪轻轻说,继续拉开了弓,广阔的马场间箭羽四处飞,远远看去,十分壮观。 傍晚时分,室昉坐着软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走下轿子,管家已经在门外恭候了:“老爷,您回来了。”管家恭敬地说。 “有什么事吗?今天这么殷勤。”室昉布满皱纹的双手整了整朝服,捋着自己长长的白胡须问道。 “回老爷的话,适才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大人的贴身侍从送来请帖,请老爷过目。” 室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伸手拿过大红的请帖,打开仔细阅读:“宰相大人敬启。 ,下官蒙老大人关照多年,一直无暇酬谢,明日乃重阳佳节,正是佳期,下官特备皇太后陛下御赐佳酿,恭请老大人光临寒舍,以谢多年栽培之恩,如若赏光,下官倍感荣幸,不胜感激。 德让亲笔“ 室昉将请帖来来回回看了多遍:“皇太后陛下御赐佳酿,真是有劳皇太后一片苦心啊。”室昉心中不胜感慨:“去给韩大人传话,老夫一定会去的。” 管家领命下去了。 “往日的重阳,德让都会参加皇太后在宫中的家宴,这回为了老夫真的是费尽心了。”室昉心中十分感动。 夜半三更,道宁快马加鞭,叩响了家门。 “夫君,没想到你真赶回来了。” “清妹,我的贤夫人,重阳家宴我哪次不赶回来,我还有一些事情要找二哥讨教呢。” “二哥明天不在,你还不知道呢?陛下大婚的第二天,皇后就给二哥脸色看,二哥现在正躲着呢。” “竟然有这种事,皇后真厉害,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道宁的语气中带有一丝不屑:“姐姐和二哥是念及新婚和背后的大父房才宠着她呢?她要是不知道收敛迟早死得很惨。” “夫君说的是,妾身怎么没想到这层,还整天悬着颗心。”清儿心里的大石头仿佛落了地,脸色霎时间好了很多。 “我们到屋里去吧!可想死我了。” “你好坏。”清儿嘴上说着,任由他把自己抱了起来。 重阳当日,细雨绵绵,雨水的滋润下,盛开的菊花宛如含羞少女,娇滴滴的惹人怜惜。 群臣和命妇均受赏菊花酒,兴高采烈的回府过节。 午后时分,隆绪今天不用上课,在御花园里信步走着,远远望去,凉亭里皇后正和紫萱交谈着,他快步走了过去。 “皇后千岁,奴婢近来身子不舒服,请您恕罪。”紫萱跪倒在地上告饶。 “是吗?御医怎么说的?”皇后边喝着茶边问道。 “韩大人说,奴婢怀了龙种。”紫萱小心的说出实话,肚子会渐渐大起来是瞒不了多久的。 “韩德让?他又不是御医,他的话能信吗?本宫劝你还是另找御医看看,省得误了性命。“皇后强忍了怨气,嘲讽的说。要有皇子地位才会稳固,而现在一个宫女竟然在自己新婚才几天就被确定怀孕了,很明显皇帝早就临幸了她。虽说她的汉女身份即使生下皇子也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但是皇帝的长子不是皇后所出,无论怎么说都是让她很没面子的事。 “韩大人他医术很好,不会错的。“紫萱小声辩护道。 “闭嘴!“皇后突然大喊道!”滚。“ “紫萱姐姐起来。“隆绪亲自上前将紫萱扶了起来。紫萱赶忙退了下去。 “皇后,皇室需要广储后嗣,我契丹虽不比中原,但子嗣传承也是必须的,因此希望皇后能够善待妃嫔。父皇的第三子和二公主都不是母后所生,母后对待他们虽算不上视如己出,也多有恩泽。”隆绪一口气说完,正欲转身离去,又回头说;“相父的医术很精湛,裕弟的身体虚弱一直是相父负责诊脉的,以后请皇后慎言。 隆绪说完走了,留下皇后愣愣看着远去的背影,刚才的那席话全然不似父亲眼中的对太后言听计从的皇帝。 晚间,太后的寝宫,明晃晃的蜡烛摆放在四周,太后端坐在上首,身边的位子空着,皇后跟在皇帝身后走了进来,皇后看了眼太后身边空着的位子,瞥了眼皇帝,只见隆绪对母亲深施一礼,恭敬的坐在母亲右侧的下首,她也就只能坐在皇帝的身边。 片刻后,萧道宁夫妇牵着女儿走了进来,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清儿今日特地佩戴了淡雅的玉簪,穿着粉黄色的正装,略施粉黛,笑意盈盈,仪态万方。正欲将女儿抱到膝上,穿着红色上衣的菩萨哥眨了眨眼睛:“母亲没有女儿的位子吗?您一直抱着我会很累的。” 清儿听了这话,脸色立变,狠狠瞪了女儿一眼。 “哦?”萧绰微微一笑:“菩萨哥过来,好好回答姑姑几个问题,就给你位子坐。”萧绰和颜悦色的问道 “是。” “今年多大?” “四岁。” “他是谁?”萧绰的眼神看向儿子。 “当今陛下。” “身边的那位呢?” “皇后千岁。” “陛下您的扣子松了。”说着她迈开步子,走到隆绪身边,伸出小手想要替他扣上松掉的衣扣,清儿没有来得及阻止女儿,只能紧张的看着,隆绪轻轻俯下身,由着她帮自己把扣子扣上,顺势抓住她软软的手,感觉握着一团松软的棉花:“真乖。”隆绪笑着说,看着她粉嫩的脸蛋,不由的说:“将来一定是个大美人。” 萧绰笑了起来:“皇儿,看看你的预言会不会成真。” 隆绪看了看母亲身边的空位,牵起她的小手,来到那个座位旁,把她抱了上去。 坐在松软的垫子上,她开心的笑了,道宁夫妇的脸色铁青,甚至带有一丝恐惧。 “这个位子舒服吗?”萧绰柔声问道。 菩萨哥重重的点头:“很舒服。” 此时诸位皇子公主已经全部到了,萧绰宣布开席。 乐女们纷纷演奏助兴,看着各式乐器,年幼的菩萨哥高兴的手舞足蹈:“这是琵琶。” “你知道?”萧绰笑问道。 “母亲教我弹的。” “喜欢吗?” “非常喜欢。” “弟妹,好好教她,让她不负今日的座位。”萧绰意味深长的说 “是,臣妾明白。”清儿躬身道。 雪儿正在捧着盘子让菩萨哥可以吃到东西。 二更时,酒席才散去,离开太后寝宫前,菩萨哥说:“皇后千岁您真的很漂亮。” “小姑娘嘴还真甜。”皇后笑着说。 软轿徐徐驶出了宫门,萧绰看着渐渐消失的轿子:“这是天意,皇儿,你会有机会再次牵起她的手,母亲相信。”萧绰在心里默默的说。 三更天,韩德让终于跨进了宫门:“太后臣来了。” “怎么样?” “宰相大人这段日子真的很难,说了好多心事。” “朕会下旨告诫那些官员。” “您的意思是….” “给室昉撤换的权力。” “让哥,附耳过来。”萧绰从书案边站起,坐到梳妆台前放下了头发,脱下了外衣,韩德让缓步走到身后,轻轻捏着香肩:“什么事情?” “再靠近一点。” 萧绰头微侧,在他耳边低语一阵,韩德让微微张开嘴,非常诧然:“燕妹,你没有在开玩笑吧?” “我可是什么也没说,是文殊奴自己把她抱上去的。” “可是她还那么小……” “文殊奴肯定没想那么多,但是小妹相信这是天意。12岁你不觉得熟悉吗?” “真的那么巧” “告诉清儿多上点心,你也是多疼她点。” “这个问题我可不懂。” “行了,我要你教她清儿教不了的。” “燕妹的意思是…..” “小妹要他们真正的珠联璧合。” “哥知道了,这还要看小丫头自己的造化了。” “她很聪明,只要善加教导一定没问题的。” “看看太阳神给不给绪儿福气了。” “太阳神几时亏待过绪儿,碰上你这样的‘父亲’“ “燕妹……” “如果他不知道珍惜,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不会的,哥相信在我离开尘世的时候,可以自豪的说,我所有的付出都是万分值得的。因为作为”父亲“付出所有是本能。” 萧绰开心的笑了:“当然,小妹相信太阳神会成全我们今夜许下的心愿!” “呵呵“韩德让满面春风,抓住她的手!”在我把绪儿从马背上救下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坚定的相信这一点。“ 床帐轻轻放下。 ------------ 三十二,赐死 十月秋露重,天气渐渐转凉,萧绰披着红色的披风,坐在凉亭里悠闲的看着邢抱朴的奏折,对山西诸州县的安抚工作非常满意:“邢卿果然是个干才。”嘴角微微上扬,很是放松。 御书房里,狩猎的弓箭挂在书橱边上,隆绪专心致志的翻阅着马得臣上呈的唐太宗本纪中关于刑法部分的条目,仔细逐字读来,隆绪的神情越发严肃:“契丹应该还有很多要改进的地方吧。” “爱卿,谢谢你。”隆绪微微听到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马得臣进来,就如此说。 “臣妾特地来送莲子羹,这可是稀罕的东西。”皇后的声音温柔的传来。 “怎么是皇后?谢谢了,放这吧。”隆绪语气平淡。 皇后身着华丽的毡衣,披着深蓝色的风衣,妆容艳丽,听得丈夫对自己的心意如此敷衍,心中甚是不悦:“陛下,臣妾就只能站着吗?”语气略带不满。 “这里是御书房,不宜闲聊,皇后有话晚膳时再说吧。” 皇后无奈,只得退了出来,走在安静的小径上,她不禁感到沮丧,新婚一月多,隆绪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虽然每天都会临幸,但紫萱那边的赏赐却源源不断,皇太后也常常派人到那边问寒问暖,宫里似乎都在期待着皇长子的诞生。 突然有几位宫女急匆匆迎面走来,看见她急停住脚步,躬身行礼。 “你们是谁宫里的?”皇后露出一丝笑意问道。 “奴婢们是吴王殿下的侍女,皇后千岁奴婢们要去取药来。” “他病了?”皇后闻言不禁问道。 “殿下前几日受了秋寒。”侍女躬身答道。 “那就快去吧。”皇后重新系了下披风,向隆裕的寝宫走去。 隆裕无力的躺在床上,时不时剧烈的咳嗽,满脸通红,韩德让坐在床边,双眉紧锁:“今天怎么那么慢?药还没有来吗?”韩德让焦虑的问道。 “应该快了,楚国公阁下。”宫娥总御红梅答道。 “还有,本官特地交代过,秋风起了,殿下的衣衫和饮食要分外小心,以免秋寒侵体,你们是不是都没听到!?”韩德让愠怒道。 “这个….阁下恕罪。”红梅跪倒在地上,胆怯的看了韩德让两眼:“只是….奴婢…..奴婢…..”她几番张口却说不下去,韩德让觉得似有下情:“起来说话,不得隐瞒,否则罪加一等。” “谢阁下。”红梅起身:“皇后千岁她曾经来说殿下的饮食起居过于小心,一点没有契丹皇子的奔放豪迈,殿下听了此话就拒绝格外加衣,奴婢没办法,只好听命,那天殿下哭得很伤心。”红梅谨慎的挑选着措辞,一边注意着韩德让的脸色。 “你确定句句是实?” “奴婢不敢造次,阁下。” “皇后驾到。”外边突然内侍的喊声,红梅顿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韩德让轻轻拍了她一下肩膀,示意她退下。 皇后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韩德让依然坐在床边,轻按着隆裕的脉息,皇后见宫女全都下跪行礼,韩德让却毫无反应,顿时变色。 “韩德让你没有见到本宫吗?”皇后大声喊道。 韩德让还是按着隆裕的脉息,神情专注,许久才缓缓抬头,面带惊讶,欠身行礼:“皇后千岁恕罪,殿下他病情突然,臣在诊脉。“ 皇后无奈:“韩大人真是专心致志啊。”语带嘲讽。 “千岁过奖了。”韩德让回话道。 此时宫女总算急匆匆端上了药,见皇后在此,一时无措。韩德让伸出了手,端过药碗,丢了个眼色给宫娥,她立即上前,把隆裕扶了坐起来,一勺一勺喂进去。 “本官再说一次,近来天气转凉,秋风寒气逼人,务必给殿下加衣,忌食寒凉之物,本官不管是什么原因,要是再有差错,本官会直接向皇太后陛下和圣上奏请治罪,这里是吴王殿下的寝宫,而殿下是先帝的幼子,殿下的一切事情均直接向皇太后陛下和圣上奏报,和其他人无关。”韩德让气运丹田,声音传入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 “是,楚国公阁下,奴婢明白。”红梅答道。 韩德让喂完了药,站起身:“晚间本官再过来。”说完走到皇后面前:“抱歉,臣公务在身,先告退了。”不等皇后反应就径直走了出去。 片刻后,萧绰在寝宫里听了韩德让的回报,先惊后气再彷徨:“他们怎么教出怎么个女儿,该怎么办好?” “我今天‘敲’了她一下,希望她能明白。“ 萧绰连连摇头,唉声叹气:“但愿如此,否则要祸起萧墙了。” 韩德让轻轻揉捏她的肩膀:“放轻松一点,船到桥头自然直。“ 数日后,萧绰一身红色便服在寝宫批阅奏章,脸色和缓,几日来隆裕身体好转,她放心很多。 雪儿一身宫装,近前低语几句,萧绰脸色微变,心中疑窦顿生,示意雪儿把奏章全收起来,摆上茶点。 少时,一位妙龄少妇穿着深蓝色锦服缓步走了进来,盈盈下拜:“母后金安。“ “长寿奴起来说话,你突然进宫,为了什么事?“萧绰直接问二女儿道!”不急,边吃边说。“ 傍晚时分,萧绰独自站在皇宫的高台上,看着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沉吟良久:“雪儿,去请陛下和楚国公到这来。“ 雪儿见萧绰脸色不对,赶忙去传话。 不一会儿,两人都到了,萧绰突然跪倒儿子面前,隆绪慌忙跪倒,韩德让立即下拜:“母后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要如此?”隆绪带有一丝惊慌。 “太后陛下,若有疑难之事,臣愿为全力解答,请您速速起身。”韩德让进言道。 “绪儿,陛下,娘要伤害你的孩子和你喜欢的人了。” “母后,您说什么?”隆绪满脸疑惑:“您先起来啊。” “太后陛下的意思是,您要赐死紫萱。”韩德让低着头,不敢直视隆绪的双眼,一字一顿说出。 隆绪闻言,大惊失色:“母后你……”隆绪大声喊道。 萧绰缓缓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隆绪连续问道。 “大父房无法容忍这个孩子,绪儿,虽说他们的势力不算太强,但是如果此事持续扩大,会有内乱的隐忧的。” “这个孩子根本不会影响到皇后,他们分明是借机挑事。”隆绪大喊道。 萧绰站了起来,把儿子也拉了起来,摸着儿子的头:“母后知道,但是现在的朝政和前线军务依然需要他们,所以这次紫萱和朕的孙儿只能牺牲了。” “母亲没有两全之策吗?”隆绪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您是皇太后,为什么要如此迁就?” “绪儿,哭出来吧!会好受些的,君主是至高无上的,但是并不代表拥有一切,更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为了百姓的安康和社稷的稳固明君总是要牺牲的,绪儿,你钦佩的唐太宗和唐玄宗,在这两位明君的一生中都有着不可弥补的遗憾。”萧绰流着眼泪对儿子说这句话:“母后是女人,很想早点抱孙子,可是娘想不出更彻底的办法消弭危险。”萧绰已经泪流满面了,她真的很心疼儿子,贤惠的女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 “母亲,如果紫萱姐姐不是最后一个牺牲的呢?” “绝不会,娘不会让孙儿白死的,更不会再一次伤害绪儿你,母后会同时向皇后颁布圣旨,如果三年内,她不能生下皇子,朕将在良家子中广选后宫,这是条件。” “母后,儿臣明白了。”隆绪说完飞快的跑下高台。 韩德让匆忙跟了上去。 天空飘起了蒙蒙秋雨,隆绪肆无忌惮的在雨中奔跑,紫萱在他的心中是姐姐般的存在,从有记忆开始就细心照顾她。 可今天青春气盛的他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有的时候,即使作为君主的母亲和自己也会那么的无奈,无力和痛苦。即使坐拥生杀大权,有时也不得不如履薄冰,谨言慎行。 “陛下请去更衣,您再淋下去,会龙体违和的。”韩德让温和的声音飘入耳中,隆绪依然站在原地:“相父,您为什么主动撕毁婚约?”隆绪突然开口问道。 韩德让面露惊讶之色,沉默许久:“请陛下恕罪,那是因为社稷和百姓需要太后陛下的维护和关爱。微臣以为先帝做出了非常英明的决定。“ “您不伤心吗?“ “当然很痛苦,可是也很欣慰,因为太后陛下将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实现她强国的理想,陛下请您快回去更衣。“ 隆绪缓缓转身,惊见韩德让居然跪着回话:“相父快请起。“ 晚膳时间,紫萱的房内,人头攒动,宴席大开,敏感的她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 外面已经暗了下来,萧绰一身正式的黄色朝服缓步走了进来。 “太后陛下…..“ “不用行礼了,不要谢恩,吃完这顿饭就好好睡吧!永远睡吧。“ 紫萱看着萧绰含泪的眼睛:“太后陛下,奴婢和孩子是唯一的牺牲者吧。“ “是,朕会永远记得你,谢谢你为绪儿做的一切。“ “奴婢明白,其实皇后千岁责问的时候,奴婢就知道这个孩子无福来到人间了。只是奴婢没想到竟然是太后陛下下旨。“ “真的很抱歉。“ “不,如果是您的旨意,就表示一定另有深层考虑,能够为您的大业效劳是奴婢的荣幸。“紫萱依然真诚而谦卑。 “谢谢。“ 这一天深夜,皇后接到了圣旨,告知她三年内若无法诞下皇子,则会广选嫔妃,皇后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否则将会从严治罪。 秋雨绵绵断人魂。 ------------ 三十三,佩剑 夜静三更,偌大的京城一片漆黑,陷入沉寂,只有皇后的娘家传出阵阵咆哮。 两个侄子跪在书房里,皇后的父亲气喘吁吁,抓起桌上的茶碗摔了个粉碎,碎片洒落一地,侍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上前收拾。 一位身穿橙色濡裙的女子步态轻盈,端着茶盘,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双膝跪地:“伯父您请息怒吧!依侄媳妇看并未有什么大事,您发那么大的脾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了,反成了母后陛下的罪过。” 萧将军听长寿奴公主如此说,赶忙收了火气,挤出一丝笑容:“公主快快请起,有公主这样的贤惠媳妇是我家三世修来的福气,伯父是在气那两小子公务不尽心,和太后陛下无关。” “原来媳妇误会了,真是抱歉。”长寿奴顺势说道。 萧将军接过茶盘,长寿奴缓缓起身,示意站在门外的侍女进来收拾地面,然后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萧将军看着公主走出书房,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们两个听着,以后朝堂上的事不要回家说,两位公主很贤惠,但是皇太后绝不是好惹的人。” “伯父,究竟为什么?小侄还是不明白,太后下给皇后千岁的圣旨究竟有什么玄机?” “你们两个真的只会打仗…..”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强压火气:“我说了那么多你们还没明白。” “请伯父明示。” “谁能保证三年内皇后千岁一定能生下皇子,三年后,太后还会在大父房中选纳嫔妃吗?到时候意儿的下场会如何?你们不明白吗?太后赐死那个宫女不过是在意儿的头上套上夺命的绳索而已。” “伯父,我们实在不曾想到这里,所以才会抱怨,让公主去跟太后讨人情。” “你们俩孩子讨来的不是人情而是皇后的催命符。”将军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夜风送寒,南院枢密使府衙的灯依旧亮着,韩德让披着风衣,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堆成山的“答卷”,狠狠的晃了晃头,苦笑着:“比我之前想象的要严重的多啊。这阵子有事做了。” 时间转眼而过,统和五年的正月到了,天空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雪,萧绰站在御花园的入口,看着白雪覆盖的地面,收紧了自己的皮袍,又似触景生情,陷入回忆中,许久绽开了笑颜:“雪儿,去请陛下和两位皇子,在这里用午膳。” 雪儿点头转身而去。萧绰缓步跨进御花园,兴致颇好,正走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太后陛下,南院官吏的考核已经全部结束,这是臣整理的奏折,请您御览。“ 萧绰微微侧身,拿过韩德让手里的奏折,将他上下打量一翻,目光在他腰间的佩剑停留,将奏折收到袖内,伸手握住佩剑的剑鞘:“还像以前一样啊。”目光对视,韩德让微微一笑:“燕妹说过的,世事难料,但有些事情永远不会变。” “呵呵。”萧绰笑了起来:“当年陪兄取此剑,妹曾说愿此生双剑合璧百年好。” “当年此剑为聘礼,岳父他亲告宗亲结良缘。” “这三个月辛苦让哥了,每天都到很晚,小妹派去的宫女都忍不住抱怨了。今日好好犒劳你。” “谢燕妹,只是….” “斜轸来问过了,他要不要随后跟进,朕说,先缓缓,南院大地震,其他官部都在看着,不可操之过急。当然,屡教不改者,你直接免官,到时候就可以执行下一步了。” “臣明白。“韩德让笑道、 雪儿带着众宫娥端着午膳进来了,韩德让微微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状,萧绰嘴角上扬!”今天小妹要再看让哥醉酒,明天我放百官的假,正月多歇两天不要紧的。“ “你还是那么坏,那天我在你爹的书房吐了满地都是,回去被我爹打。” “现在不用担心,他们两位只能在天上看着。”萧绰的心底流过一丝感伤。 “母后,相父金安。”隆绪和隆裕的声音远远传来。 “陛下,吴王殿下。”韩德让欠身。 隆庆跟在后面,姗姗来迟。 “恒王殿下安康。”韩德让笑意上前,深施一礼。 “本宫的书看完了。” “下午臣就会送新的去,请不用担心。您上回的问题,臣写了书面的回函。” “本宫看到了,谢谢。”隆庆的淡淡的说,他对面前的这个人始终有抵触,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只是每次看见皇兄和他相处甚欢,总会非常难受。韩德让对待自己总是恭顺的,每一次的对话,总是挑不出韩德让的错处,最终只能说“谢谢”,因为无论是什么要求,韩德让总会非常好的满足。 “快点两个人,开席了。”萧绰温柔地说。 “母后怎么想到在这用膳?”隆庆边走进凉亭边问道,此时雪停了。 “为了犒劳你相父啊。”萧绰看着隆庆的眼睛,笑着说。 “为了什么事情?” “这个,普贤奴暂时不需要知道。”萧绰喊着隆庆小字,柔声说。 “那儿臣不服。”隆绪和三弟也看向了这里,萧绰并未生气,只是问道:“那你想如何?避席吗?” “不,儿臣想考一考韩卿。”隆庆转着眼珠说。 “殿下有何吩咐?臣愿意效劳。”韩德让从隆绪身边的座位上站了起来,躬身说。 “本宫听闻,韩卿在考核南院的官员,只是我国崇尚武力,请韩卿展示一下如何?“ 萧绰闻言心中暗笑:“这孩子真聪明,对朝政很上心,将来会是绪儿的好臂膀,只是想用这个方法难倒让哥,实在是孩子心性。” 韩德让向萧绰微微一笑:“唰”一声抽出佩剑,飞身跃起,站在了凉亭前方的空地上,手中的剑霎时间千变万化,时而若飞龙游走,时而如女子轻缓的舞步,时而徐徐刺出却剑锋刚劲,前后翻腾,落地时稳如泰山,手中的剑也随着身形而走,时退时进。 三个孩子早看得呆了,喝彩声迭起,此时萧绰拿过雪儿取来的剑,轻轻一跃:“让哥接招。” 三个孩子一声惊叹:“母后…..” “放心,相父手上有数不,会有事的,你们看着就好。“萧绰喊道。 两人开始了一场交锋,韩德让剑气收敛,萧绰的剑锋直冲他的左肩,他轻踏步点,巧妙躲闪,利剑一横,隔开后招。,顺势攻占右边的空当,萧绰边退边笑,轻轻一翻跃,避开剑招,转到韩德让身后,宝剑归鞘。 “谢太后承让。“他轻轻一收,宝剑归鞘。 掌声响起,三个孩子同时喝彩连连。 “儿臣佩服。” “服了?普贤奴。“ “是,儿臣五体投地。“ “那吃饭吧。“ 众人回到凉亭入席,雪儿则把萧绰的剑放在托盘上收了回去,无意间隆绪注意到母亲的剑鞘上是鸳鸯纹饰,而几个月前他一时兴起索看过韩德让的剑鞘,也是鸳鸯纹饰,心中一惊:“难道….“ “陛下怎么不吃啊?“韩德让见他低头不语,问道。 “皇儿是在想剑鞘的纹饰吧。“萧绰替他说了出来。 “母后….儿臣….“隆绪脸色微红。 “是的,陛下猜得不错,这两把本是出自同一位巧匠之手,是娘当初定亲的聘礼,娘不想隐瞒什么?娘和相父之间的事情,你们都应该了解,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误会和怨恨。“萧绰面色温和,娓娓道来。 “只是儿臣不明白,虽我国礼法宽松,但父皇是在聘礼程序已经全部完成的情况下,要…..” “陛下!”韩德让从位子上站起来,躬身说:“先帝乃国之英主,为苍生大义,当有非常之举,先帝品德高尚,臣效力多年,万分感激。” “儿臣明白,相父请坐。” 那个瞬间,隆绪并没有感到气愤和怨恨,他只是觉得在母后和相父的眼神里看到舍弃,牺牲和成全。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在想如果母亲没有成为皇后,而自己是相父的亲生子,也许他的一生会更加幸福和快乐。 隆庆被韩德让的剑术震撼了,他第一次仔细审视这位母亲的宠臣,皇兄的相父。 席间欢声不断,谈笑风生,突然间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嫂子。”隆裕率先喊了出来。 “她来做什么?”隆绪很不耐烦:“扫兴。” “相父,我们气气她吧。儿臣要让她知道您比她重要,上回好后悔不听话。”隆裕摇晃着脑袋说。 “殿下您想如何?”韩德让瞥了眼萧绰和隆绪,见他们微笑点头,遂接下话头问道。 “呵呵。” “让儿臣为您呈食,把盏。” ------------ 三十四,冷遇 皇后一身紫色常服,披着黑色披风,头戴银质玉簪,缓缓走进凉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宫娥内侍纷纷躬身行礼,皇帝正在向皇太后敬酒,笑容满面,而皇太后的左侧,吴王正弯着腰,替韩德让端着餐盘,面带笑意。韩德让伸手夹过食物放进嘴里,拿过隆裕手里的餐盘:“裕儿,轮到相父了。”另一只手将隆裕抱于膝上,隆裕非常乖巧的顺从了,靠在韩德让怀里让隆裕感觉非常温暖,传达着安全坚定的气质:“裕儿,张嘴。” “是。”隆裕声音清脆。 他今年十一岁,父皇于他只是一个尊敬的称谓而已,甚至因为体质虚弱,他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很少,在他还天真无邪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留下母亲艰难的支撑这个庞大的国家。 尽情的咀嚼美味的食物,隆裕在相父的怀里畅快的笑着。 皇帝回到了座位上,夹起菜式继续吃,韩德让微笑的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陛下,请慢一点,小心噎着。” 隆绪微微点头,报以微笑,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隆绪很明白,只要他需要,相父总会微笑的替他解答一切疑问,无论白天黑夜,只要传召,相父总会立刻出现,很多次,他是在韩先生温柔的注视下入睡,他也曾期待,那温柔的注视来自父皇,但是现实总是残酷的,罹患风疾的父皇很少驾幸他的寝宫,最多是派宫女前来问候,长此以往,他习惯了和父皇更趋向于公事化的关系,沉醉于母亲温柔而严格的教导,陶醉于韩先生无微不至的呵护和循循善诱的指教。 皇后张大了嘴,站在凉亭里,浑身颤抖,她在这里已经有大约两刻钟的时间,可是他们居然毫无反应,她心中怒火顿起,正欲转身离开。 “皇后既然来了,不请安就走吗?”皇太后边吃边说,她端坐在皇帝的对面,接过雪儿递上的锦帕,优雅的擦了擦嘴,看着皇后,眼神凌厉。 “儿臣参见母后千岁。”皇后只得进前,躬身下拜。 萧绰点头:“起来吧“ “陛下安康。“皇后躬身道。 此时隆裕倒在韩德让怀里,闭目养神。韩德让拍了他两下:“殿下,臣要….“ “哼,相父您就让儿臣睡吧!今是在正月里呢?不忙公事。”隆裕睁开睡眼撒娇道:“至于行礼,您是相父需要行礼吗?皇嫂该向您行礼才对啊。” 隆裕此话一出,韩德让脸色微变,他没有想到隆裕居然会这样说,一时无措。 隆绪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三弟啊!快起来,你再赖在相父身上,为兄可吃醋了。“ “陛下哥哥,你就让弟弟多靠会儿嘛。“隆裕继续撒娇,隆绪看着皇后阴沉的脸色,心中一阵得意:“这是你该得的报应。” “裕儿,想睡也去你寝宫睡,相父陪你一起去,在这会着凉的。”萧绰说道。 “是,母后。“隆裕这才揉了揉眼睛,从韩德让身上下来,向外走去,韩德让向隆绪和萧绰微微顿首,扶着隆裕走出了凉亭。 “相父慢走。“隆绪躬身施礼。 “送楚国公阁下。“宫娥内侍一齐下拜,齐声说道。 皇后见此情景,顿时脸上发烧:“他居然有如此礼遇,比我这个皇后更受人重视。“心中愤愤不平。 “皇后,你在想什么呢?“萧绰淡淡的问道。 皇后连忙调整脸色:“儿臣没有想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国公就有如此礼遇,未免会使他气焰嚣张,骄横跋扈,目中无人。” “哈哈,哈哈,哈哈。”萧绰连笑数声:“皇后你是在说楚国公吗?” 皇后沉默。 “你可以请你的父亲去问问南京的百姓,楚国公昔日执掌南京城时,政绩如何?你也可以去问问各级官吏,楚国公执掌南院时又如何?你更可以问一问陛下,楚国公待陛下如何?“萧绰一口气说完,皇后涨红了脸,无语应答。 “皇后乃是母仪天下之人,当为万民表率,切不可目无尊长,不知孝悌,母后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母后,坐得太久了,我们回宫去吧。“隆绪说完,牵着母亲的手走出了凉亭。 皇后望着远去的母子,心中感到无比的失落,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父亲大婚前的那席话,但是已经太迟了,太迟了。她蹲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地面上的积雪渐渐融化。 正月过后,春天的脚步渐渐近了,可是对于南枢密院的官员来说,犹如身处三九严寒。 南院枢密使大人心情似乎很亢奋,对所有南枢密院官员的工作进行全面督查,对每一个细节都非常在意,使得官吏们的神经时刻紧绷,一时间人心不定。 这种情况整整持续到了四月,督查渐渐恢复正常,众人都松了口气。 仲春天气,阳光和煦,南枢密院的大小官员接到了在府衙前集合的命令,大家议论纷纷,都猜不透枢密使大人又想耍什么花样,只能在焦虑中等待。 良久,府衙的门终于被打开,韩德让一身朝服走了出来:“本官现在宣布,以下被点到姓名者请入内继续当值,望谨遵圣谕,秉公执法,勤勉公事,心怀百姓。未点到姓名的人,请回家去另找事情谋生。“ 府衙前顷刻间人声鼎沸,众人惊惶,过了一会儿,安静下来,等待韩德让的裁决。 韩德让不急不慢报出了一长串名字,包括候补官员的晋升令。不一会儿,南枢密院府衙前上演了冰火两重天。得留任者,略带笑意,向韩德让行礼后跨进府衙,高高兴兴当值去了。 遭到免官者则对着韩德让抱怨声声,甚至破口大骂,扬言报复。韩德让笑道:“你们该恨的是自己,平日里当值不尽责,找到机会就偷懒懈怠,皇太后和圣上屡次下旨,要求职部官员奉公守法,刚正不阿,百姓为先,是你们将圣旨当作儿戏,才会有今日的结果,希望诸位反躬自省,说不定将来还有录用之时。“说完转身走进府衙。 这一事件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上京城,各宗亲贵族更是议论纷纷,他们家中都有游手好闲的子弟遭到韩德让免官,南枢密院三分之一的官员经历了这场变故。 某位贵族的家中 “真想不到,韩德让出手居然如此之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他背后有皇太后撑着呢?只怕我们是斗不过的。“另一人说。 “不怕,太后就算再护着他,他终究是汉人,一旦我们联合起来,皇太后怕是也撑不了多久的,我就不信,一个汉官能把大契丹的天给掀翻过来。“ 数人计议停当,把酒言欢,杯觥交错,好不快活。 次日起,抗议的奏折开始像雪片一样飞向皇太后的案头,契丹贵族们纷纷进言,南院枢密使韩德让未经请旨,居功自傲,肆意妄为,随意裁撤命官,且身为汉人居此高位,恐部族难以信服,请皇太后加以惩戒。 萧绰看着堆成小山的奏折:“哼,区区南枢密院官员裁撤就引得贵族强烈反弹,看来是戳到他们的痛处了。一定要进行下去。”萧绰更坚定了改革的决心。 萧绰命雪儿捧着奏折,乘着凤辇到了御书房。 隆绪正在看着母亲交给他的公文,逐渐熟悉政务,见母亲前来,赶忙接驾。 萧绰见儿子如此认真,心中甚是欢喜:“非常好,陛下。”由衷的夸奖道。 “陛下请来看一下这些奏折。” 雪儿将奏折递给隆绪,隆绪仔细阅读后,惊愕的看着母亲,他想不通,如此整饬吏治,恩泽百姓的行动居然会受到如此多人的反对,甚至是无中生有的中伤,原因究竟是什么? 萧绰看着儿子迷惑的眼神,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此时,韩德让匆匆走了进来,见萧绰在此,躬身行礼。 “韩卿拿去看一下吧。”萧绰交给他一份奏折,韩德让并未接过:“不用了太后陛下,臣猜得到内容,至于诬蔑就更不用看了,以防到时候臣控制不住自己,打击报复。” “可是?母后相父,究竟为什么?” “陛下,因为这次行动伤及了他们的利益,伤及了他们的自尊。”萧绰说道,隆绪依旧十分迷惑。 “陛下还记得臣给您讲过的商鞅的故事吗?” 隆绪认真的点了点头。“商鞅靠改变法律使秦国变得强盛,为秦统一六国打下了坚实的根基。“隆绪闪着大眼睛,眼神中充满崇敬。 “那今日的大契丹比秦国如何?陛下。”萧绰笑着问儿子。 “颇为相似。” “那商鞅的结果又如何?”韩德让缓缓问道。 “车裂”隆绪吐出了两个字,霎时又说:“不会的…..” “陛下,臣之才远不如商君,臣今日之所受乃必然之事,只要各项改革坚定的推进,臣愿意代替皇太后和陛下承担一切中伤和不幸,若改革可增国力,福泽百姓,臣此生无憾,请陛下宽心。”韩德让微笑进言,神情自若。 “陛下,这个改革的过程会非常辛苦,那些支持改革的臣子是否能比商鞅幸运则在于陛下的心意,不要以为母后在摄政,陛下的态度就无足轻重,如果反对的声音在母后这里无法获得他们想要的结果,那么陛下的态度就会成为关键,因为在更长久的时间里,陛下才是大契丹真正的君主。”萧绰对隆绪欠了欠身。 “请母后相父放心,儿臣明白。”隆绪深施一礼。 ------------ 三十五,励桑 数日后,春光绮丽,美艳如瑰丽之画作,皇太后兴致大好,于御花园中大开筵席,犒赏文武百官。 皇太后一身火红的华丽毡衣,信步于花丛间,美艳惊人,亲为众臣把盏,笑如烟花般灿烂,亲和持重。 皇帝端坐于御座,春风满面,笑声不断,也不由的看了看左侧空着的座位,皇后并未临席,皇帝陛下不由的一声叹息,那日凉亭之事过后,在他面前,皇后的性子收敛了很多,只是不经意间还会流露出过分的骄傲。“朕何时要等到懂朕的人,就像母后和相父那样?”隆绪在心中轻轻问道。猛然间,天真的笑脸窜入脑海:“你还好吗?小妹妹”隆绪自言自语的说。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太后陛下,南院枢密使为何没到席?” 萧绰闻言缓缓走回御座,暗笑不已:“终于来了。“ “韩卿今日遵从圣谕,勤于公事,又逢家事繁多,有些疲惫,所以朕特许其避席。“萧绰口齿清晰,语气柔和。 众臣一片惊叹,萧绰盈盈一笑:“韩卿忠于国事,体陛下和朕的爱民之心,遵圣谕之深意,严整恶吏,顺百姓思治之心,陛下与朕甚是欣慰。” “可是……” “爱卿,韩氏三代忠心秉国,上至太祖皇帝,孝成先帝,下到黄口小儿无人不知,没人不晓。虽为汉姓,然于国功高,理当嘉奖,何须惩戒。更何况,大契丹本不是契丹八部族人一族之国,历代圣主均信用汉官,何来百姓难服?!”萧绰的语气依旧温和。 群臣连连附和:“太后陛下所言极是。” 宴席在欢声笑语中继续着,萧绰满意的笑着,她绝不会停止改革的步伐,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深爱的人。 阳光明媚,静静照入小千金的卧室,她身上盖着蓝色的锦被,呼吸均匀,母亲微笑着看着她红润的小脸,不由的笑了。 母亲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你要做姐姐了哦,要更听话哦。”母亲自言自语道。 “二公子慢走。”耳边传来侍女送客的声音。 “二哥坐会儿再走吧!陪小妹聊聊吧。”清儿从床沿站了起来,走出屋外,拦在了韩德让面前。 “你这小丫头,明猜准了是喜脉,还要为兄跑一趟,以后这种事去找你四哥德冲,他才是爹最得意的学生。”韩德让埋怨道。 “二哥,好不容易把你请了来,就给我脸色看。”清儿头一转,气呼呼的说。 “小妹,你也知道的,弹劾为兄的奏折最近是堆成山了,太后陛下今天御花园设宴回旋此事,我避席是理当的,只是如果被人知道,我去替人诊脉,只怕又惹人闲话。” “二哥,在小妹面前你倒是打起官腔了,你几时怕过闲话,从那天开始,底下说你的闲话,比那堆成山的奏折还要多呢?你又在意过?”清儿眼珠左转右转:“你根本就是关心则乱,怕太后姐姐对那些贵戚们说了过重的话,弄巧成拙。” “你这鬼丫头……哈哈……”韩德让被说穿了心事,无奈的投降了:“你真厉害。”韩德让半是赞许,半是嘲弄。 “二哥,妹妹可是深得娘的真传,你的心思啊!娘猜得最准了。” “小丫头,以后别犯在我手里,否则……”韩德让狠狠地说。 “好了,跟你说正事呢?太后姐姐是认真的吗?”清儿看了眼女儿的卧室,轻声问道。 “是的。”韩德让点头:“过几年菩萨哥要真合适,为兄也赞成,毕竟真正的琴瑟和鸣是燕妹和绪儿一直期待的事情。而且以她的出生,本来就是后妃的料,常事而已。” “我知道…..”清儿低下了头:“只是…..” “现在就开始舍不得了,不会的,还早呢。” “嗯,我知道,她快醒了,送二哥。” “为兄告辞。”韩德让一挥折扇,潇洒的转身而去,坐上轿子回府衙了。 夜,月色朦胧,烛光暗,人声寂,萧绰睡得正沉,雪儿走近床边,不停的撩动床帐。 “怎么了?”韩德让先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啊?”隔了好一会儿,萧绰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 “太后,楚国公,刚才来报说,渤海妃娘娘病情危殆,怕是…..” 萧绰一阵吃惊:“马上派人接淑哥公主进宫,摆驾。“ 雪儿下去准备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该是迎接新人的时候了。 旭日东升的时候,渤海妃在女儿的陪伴下,安详平和的闭上了双眼。 不久,皇太妃即萧绰的大姐接到了圣旨,请她在渤海望族中挑选淑女入宫。 渤海望族一直都有女子入宫以维系和契丹皇族的政治联盟。 夏天的时候,这些佳人来到了上京,随即分派各处从普通宫女做起,毕竟三年之约未满,正式纳妃还需等待。 与此同时,在皇太后的软硬兼施下,各职部的官吏考核,人员调整在全国范围内实施。 百姓一片欢呼,官衙的效率大幅提高,政令执行程度大为改善。 十月,秋捺钵如期在西京的焦山行宫进行。 此日,秋风甚好,皇帝和皇太后在行宫接见完部族官员后,依然兴致很高,决定微服走访农家。 “母后是想去亲自看看情况吧!您一直在念叨要鼓励农桑。” “是的陛下,大契丹以武立国,但是行军也需要人力,而百姓要活下去,吃饭是第一。民以食为天。” “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相父也会来吧?” “公子,在下要是不在,谁来保护您的安全。夫人她可不愿意兴师动众。”韩德让半开玩笑的说。 “要是让很多人跟着,百姓还不吓跑了,去也白去。有相父陪着就足够了。”隆绪接口道。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晌午过后,三人带着可靠的侍从出发了。 一路走来,山清水秀,风景怡人。 信步走入村庄,抬眼看去,田里的水稻长势喜人,村庄的各家各户还在休息中,并没有多少人在田间劳作,三人看着如此情景,非常欣喜,满面笑容。 “看来情况还不错吧。”萧绰心里寻思。 “真是太好了。”隆绪看着茂盛的农田,兴奋的附和道:“那我们就早些回去吧!我还想…..”隆绪说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向左边的一间院子走去。 “有人在哭,进去看看吧。”萧绰说道。 韩德让抢在隆绪之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右边放着米缸,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抱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幼儿失声痛哭。 萧绰轻轻走近她,蹲下来,探了探怀中幼儿的呼吸,幼儿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小妹妹,他已经死了,你放开他吧。”萧绰摸着女孩满是泪水的脸,柔声说。 女孩警觉的看着走进院子的一行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来人无意伤害自己,说:“我知道,可我舍不得,没了他,我活不下去。“ “这孩子是你弟弟?怎么死的?“萧绰温柔的问道。 女孩点点头:“饿死的。“ 萧绰和隆绪的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 韩德让搬过院子西角的一有些破烂的木椅,放到女孩面前:“你起来,坐下说,告诉公子和夫人究竟怎么回事,也许我们能帮你。”韩德让温和的说着。 女孩看了萧绰和隆绪一会儿,缓缓站了起来,放下了怀里的孩子,坐到椅子上。 “夫人不是本地人吧!其实很简单,我的父母一年前先后病死了,只留下我和弟弟,田里的庄稼辛苦了一年,好不容易收成了大半,我年纪小,也全靠大家帮忙才撑着,可是都上缴了官府,家里所剩无几。”女孩缓缓说着,想到艰辛往事又留下泪来。 “可是?我听说朝廷一种在适当减轻税赋啊。”萧绰边说边想,表情严肃。 “是的,对那些壮丁充足的家庭来说,自然是大好事一件,可是对于鳏寡孤独之家,还是太多了。”女孩又大哭起来,因为贫寒的家境,她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 萧绰看着她的眼睛很久,透着难以忽略的纯朴:“想在我身边吗?我会让你平平安安过一生,而且我会尽力让你家的悲剧不再重演。” “夫人您是说真的吗?”女孩惊喜的问道。 “当然,我从不骗人。” 这天傍晚,女孩被萧绰带进了行宫,赐名为音儿。 次日,皇太后向全国颁布圣旨,各州县再减税赋三成并着命各地根据具体情况再次减免。 圣旨一出,举国欢腾。 十一月的一天,隆绪在御书房和韩德让讨论音律,正谈得兴起,宫女进来报告说:“楚国公阁下,您请人打的长命金锁已经好了,请您过目。” “嗯,怎么送到这里?”韩德让很是奇怪。 “这位匠工今天正好在宫里还有别的活干。” “呈上来吧。也让朕瞧瞧。”隆绪笑道。 金锁做工精致,摸上去十分光滑,隆绪很是喜欢:“相父如此用心,为了谁呢?”隆绪笑问道。 “臣的外甥女,两天后是她五岁的生日,她出生的时候,臣很忙,所以….” “是菩萨哥吧。” 韩德让点头。 “机灵的妹妹。来人,传话下去,取两匹锦缎,赏赐给她。“隆绪传令道。 “请相父不要推辞,朕很喜欢她。“ ps:根据《辽史》菩萨哥的生日应在十一月,前文系情节需要,请忽略。 ------------ 三十六,开科 黄昏时分,满天霞光映入眼帘,坐在窗前的书案边,捧着把小琵琶,认真的拨弄着琴弦,琴声颇为悦耳,母亲站在旁边,温柔的纠正着她的动作。 “宝贝,要注意。” “是,娘。”五岁女童乖巧的点头。 “陛下赏赐的锦缎,做两套新裙子吧?” “谢谢娘。”菩萨哥乖巧的说:“陛下可真好。” 清儿满意的看着女儿。 统和六年的正月刚刚过去,新年的欢乐气氛还未散尽,公务完毕后,朝臣们还会在一起喝酒玩乐。 这日下午,昨日的积雪渐渐化去,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和几位私交甚好的下属相约到酒肆玩乐一番。 单骑回到家中,妻子连忙替他换下朝服:“夫人,今天晚间不用忙了,为夫和朋友约了出去吃。” 正在整理朝服的妻子突然停了下来,为难的看着他:“老爷…..” 耶律斜轸觉得奇怪:“怎么了?“ 妻子从衣袖内拿出一张拜帖,斜轸打开一看,脸色微变:“夫人,快叫厨房好好准备。“ 妻子收好朝服,匆匆下去安排。 靠在椅子上,手指不时敲打着旁边的书桌:“皇太后陛下又想做什么吗?德让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陛下的事情就够他忙得了,还有闲到我这来!”斜轸心里寻思着。 黄昏时分,斜轸一身黑色常服站于府门外恭迎贵客。 少时,一乘华美的轿子,缓缓靠近,一声“落轿”,轿子停了下来,韩德让一身深蓝色锦袍,笑盈盈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斜轸兄打扰了。”韩德让欠身道。 “韩兄实在是客气了。”斜轸笑脸相迎:“里面请。“ 正厅落座:“韩兄今日登门,有何指教?“斜轸是个优秀的军人和韩德让相比,在内政方面相距甚远,也不喜欢那些拐弯抹角的客套,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呵呵,呵呵“韩德让笑了起来!”斜轸兄请不要紧张,下官不是来传旨的。“他温言安抚道。 斜轸尴尬的一笑,正想不出说辞接下去,丫鬟恰好传话,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遂并肩入席,斜轸妻萧氏一身红色罗裙坐于两人下首。 “那韩兄今日来…..“斜轸边动着餐具边问道。 “下官确有重要事情请求斜轸兄的协助。“韩德让期待而谦恭的看着他。 “如果我能办到,自然会鼎力协助。”斜轸笑着保证道。 “下官不日将上奏皇太后陛下和圣上,正式开恩科。“韩德让温和而坚定地说。 “恩科?枢密使大人是说像宋国那样开科取士?“萧氏先反应过来。 “嫂夫人说得对,下官正是此意。“ “德让,这件事你找错人了,我是一点不懂啊。“半晌,斜轸才弄明白说的是什么?心中诧然不已。 “此项政策一定会推行的,下官希望大人安抚宗亲,您也知道,我国历来实行荫补官制,下官也是倚仗先父的庇佑,得以入朝为官。但是有很多平民出生的子弟,他们没有祖上可以依靠,却胸有韬略,心怀报国之志。”韩德让看了眼斜轸,缓了缓气继续说:“下官真心希望他们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韩德让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这是皇太后陛下的意思吗?” “是的。”韩德让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沉默许久,承诺道。 夜幕低垂,韩德让告辞而出,看着轿子愈行愈远,耶律斜轸心中思绪万千,还记得,数年前,他亲往北院府衙,只为送还下属弄错的公文,那时他看到他的谦逊,之后,官吏考核,他看到他在文治方面杰出的能力,而今天,他则看到他谦逊之外的强势和坚韧。 次日,南院枢密使的一道奏疏,似巨石投入潢水,掀起滔天巨浪,开科的建议,几乎招致了宗亲贵族的一致反对。 面对七嘴八舌的各种质疑,南院枢密使始终微笑着,却没有说一句反驳。 最后,一身红衣的皇太后大喝一声:“别说了!”嘈杂的正殿才渐渐安静下来。 “退朝!” 众臣无奈只得散去。 中午,萧绰在御书房传膳,隆绪穿着便服,双眉紧锁。 “文殊奴在担心吗?”萧绰温柔的问道。 “是的,母后。”隆绪重重点头:“没想到这些王爷们反映如此激烈,完全超出儿臣的想象,母后是不是延缓……” “陛下,您是在害怕吗?”萧绰收起了笑容,严肃的问道。 隆绪看了眼母亲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陛下在怕什么呢?” “宗室的反弹太过激烈,恐怕会影响朝堂和睦。” “陛下,各职部送上来的官吏调整报告,看过了吗?” “儿臣看过了,只是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 “没关系的,明天去问相父吧!陛下应该知道现在有一大批空出来的职位,需要人去填补,在贵族之家找不出那么多合适的人选。那么在更广的范围内选择人才,开科就是最好的方法。” “儿臣明白,只是…..” “皇儿不用担心娘会抗不住,也不用担心相父会往后退,为了大契丹和皇儿你的未来,我们将不遗余力。总会有人议论,但是母后是正确的,母亲会继续推行大业。君主绝不可以因为强烈的反对而退缩,只要是对百姓有益的事情,作为一位贤明的君主,就应该动用一切手段,强势推行,等到那些反对者看到你的英明的时候,自然无话可说。” “是,母后谨记于心。”隆绪感动而钦佩的说。 此后一连十天,南院枢密使每日上奏,朝堂也每天都吵吵闹闹,皇太后始终微笑的看着这一切,没有做任何表态。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宗室贵族似乎渐渐厌倦了争执,渐渐没有了耐心。 韩德让依旧每天上奏,终于三月初,皇太后颁布圣旨,开科取士,准了南院枢密使所奏。 皇太后又一连数日下旨,责成各级官吏必须严肃对待开科的有关事情。 此后皇太后又亲自召见相关官员,详细询问具体情况。 另一边,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私下协调安抚宗室,面上的反弹渐渐平息了。 四月,皇太后和皇帝陛下照例驾幸南京,进行春捺钵。 隆绪毕竟是个孩子,借着春光大好,玩得十分尽兴,数日间的马球赛都亲自上阵,和臣子同乐。不过终是青春年少,不免有些忘乎所以,宣政殿学士,隆绪的侍讲马得臣看在眼里,甚是担心,很怕一国之君一时玩得过火,闯出祸来,遂借侍讲之机,向隆绪上书谏言。 臣窃观房玄龄、杜如晦,隋季书生,向不遇太宗,安能为一代名相?臣虽不才,陛下在东宫,幸列侍从,今又得侍圣读,未有裨补圣明。陛下尝问臣以贞观、开元之事,臣请略陈之。臣闻唐太宗侍太上皇宴罢,则挽辇至内殿;玄宗与兄弟欢饮,尽家人礼。陛下嗣祖考之祚,躬侍太后,可谓至孝。臣更望定省之余,睦六亲,加爱敬,则陛下亲亲之道,比隆二帝矣。臣又闻二帝耽玩经史,数引公卿讲学,至于日昃。故当时天下翕然向风,以隆文治。今陛下游心典籍,分解章句。 臣愿研究经理,深造而笃行之,二帝之治,不难致矣。臣又闻太宗射豕,唐俭谏之;玄宗臂鹰,韩休言之;二帝莫不乐从。今陛下以球马为乐,愚臣思之,有不宜者三,故不避斧钺言之:窃以君臣同戏,不免分争,君得臣愧,彼负此喜,一不宜。跃马挥杖,纵横驰骛,不顾上下之分,争先取胜,失人臣礼,二不宜。轻万乘之尊,图一时之乐,万一有衔勒之失,其如社稷、太后何?三不宜。傥陛下不以臣言为迂,少赐省览,天下之福,群臣之愿也。“ 读着言辞恳切,入情入理的谏言,隆绪非常赞赏,心中很是珍惜这位贤臣的忠心,同时,又有小小的不满,孩子总是贪玩的:“得臣也真是太小心了。“隆绪小声自言自语道。 “陛下金安。“韩德让走进了王帐,躬身行礼。 “相父…..“ “陛下现在已经二更了,请早些休息吧。这些天您也玩得够累的。“ 隆绪听他如此说:“是啊!马得臣说得是,朕确实有点过头啊。“ “得臣兄吗?他怎么了?“韩德让好奇的问道。 隆绪指了指书案上的奏疏,韩德让拿起来看了一遍,微笑着看着隆绪:“陛下以为……”韩德让话到一半,隆绪突然问道:“相父喜欢马球吗?“ 韩德让闻言大笑起来:“不瞒陛下说,臣像陛下的年岁时,玩得还要兴起呢。“ “那相父明天就让儿臣一观您的球技如何?”隆绪提议道。 “陛下此话当真?” “相父啊!儿臣上不了场,做观众总要尽兴吧。”隆绪撒娇道。 “好,既然陛下如此说,臣明天就出场一战吧。”韩德让答应了。 隆绪高兴的拍起了手,开怀大笑。 “让哥,你别太宠着他了。”萧绰一身便服,手里拿着鸳鸯剑走了进来。 两人欠身行礼。 “母后就一次嘛,儿臣以后会听话,不再亲自上场。”隆绪上前拉着母亲衣角,尽显孩子的娇嗔。 “好了,拿绪儿你没辙。”萧绰点头答应了。 “太后陛下,奴婢帮您把剑收起来吧。”身边的侍女说。 “不用了,明天还要练呢。”萧绰对侍女说。 雪儿因为风寒而被留在了上京,现在的这位侍女姿容典雅,仪态庄重,是去年进宫的渤海淑女之一。 萧绰见她说话时,隆绪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心中暗笑,说:“陛下喜欢她,是吗?” 隆绪羞涩的点头。 “去吧!好好服侍陛下。”萧绰手轻轻一挥,笑道。 “太后,时候不早了…..” “是啊!楚国公我们走吧。” ------------ 三十七,斩杀 天刚蒙蒙亮,萧绰就起身去帐外练剑了。 “让哥要不要一起来啊?”萧绰一身华丽的毡衣,看着站在一边的“观众”笑问道。 “不了,今天还要出场呢。”韩德让笑着拒绝。 “那等你一展英姿了,让哥也很久没打过球了吧?” “是,只怕会有些生疏,让绪儿失望可就不好了。”韩德让略带紧张的说。 “呵呵!”萧绰笑了起来:“要是被绪儿看见,怕是他心里早笑翻了。 “太后陛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音儿近前禀告。 两人并肩回到太后的行帐――崇德宫,刚刚坐定,隆裕就一路小跑冲进了行帐。 “殿下您慢着点。”韩德让站了起来,扶住了他,以免他太快而停不下来。 “相父,您今天真的要出场吗?”隆裕睁大双眼,盯着韩德让问道。 “谁告诉你的?”萧绰插话道。 “刚才去兴圣宫(注:隆绪的宫卫名)请安,皇兄一脸兴奋的说的,现在恐怕所有人都知道了。” 听了这话,萧绰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毛。“隆绪这孩子兴奋过头了。”萧绰心里想着,脸上霎时变色。 韩德让看了眼萧绰,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坐下吃吧。” 韩德让缓步走到萧绰身边,低声耳语几句,萧绰脸色渐渐和缓。 隆裕看在眼中,努力回想着父皇母后相处时愉快的场景,但很快她放弃了。虽然宫女们给他讲述过很多母亲辅佐父皇朝政的事情,但是如此温馨的场面,他从没有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臣和您一起去球场吧。”片刻后,韩德让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温和的提议道。 “好的,相父。”隆裕拿过宫娥递上的手绢擦了擦嘴,站了起来。 萧绰上前扶住儿子的肩膀:“我们一起去。”左手顺手拿起刚才挂在帐中的鸳鸯剑。 球场上已是十分热闹,两组队员已经在各自区域中列队完毕,韩德让骑在马上,和他的队友耶律休哥等人,对视一笑。 两人都在想:“南京一战后,再没有合作过吧。” 少时,裁判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马球是契丹贵族间非常流行的一项运动,在契丹有时甚至作为军礼的一部分。 球状小如拳,以草原、旷野为场地。游戏者乘马分两队,手持球伏,共击一球,以打入对方球门为胜。 两队激烈交战,比分交替上升,站在场边的观众们欢声雷动,掌声四起。 隆绪坐于御座之上,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他好久没有见过如此精彩的比赛了。 场地中央,两队你来我往,所有人都非常投入。 萧绰坐在隆绪身边,没由来的心跳加速,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耶律休哥精妙传球,韩德让以适当卡位击球,球应声进入球门。 观众们瞬间发出一阵欢呼,隆绪笑意更甚,轻轻挥舞着手臂,心中声声赞叹:“相父真的多才啊!怪不得他说以前比朕还爱玩,不过玩过头就不好,侍讲他说得有理,今年也玩够了,国事又多,轸该收收心了。” 隆绪边想着边将视线转回球场,眼光到处似乎觉得韩德让的坐骑有点急躁,不似适才稳健。他知道相父的爱骑并未有球场经历,故此,今日韩德让是在马厩中随意挑了一匹,球赛本是休闲之事,输赢也就不重要了。 刚才隆裕进来时,低声向他传话说:“相父望陛下哥哥今日观鞠尽兴,其他切勿在意。“ 场地中央,韩德让对坐骑的状态变化非常惊讶:“不对,我相马无数,不应该会有如此急速的变化。“ 猛然惊觉前方投来一道冰冷的目光:“不会,陛下和皇太后都在此,他们想要惊扰圣驾不成,而且会让休哥兄非常难堪的,要报复我,会在这种人人开心的场合吗?“片刻心思百转。 球赛继续着,欢呼继续着,那道冰冷的目光越来越逼近,敌意扑面而来,宛如把把利刃,压迫心神。 坐骑的情况更加糟糕了,他用力控制着,正前方有人拿着球伏,纵马向他冲了过来,原本状态不佳的坐骑更加受惊,完全失去平衡,韩德让虽有所预判,但是两匹马激烈碰撞的巨大冲击力,还是让他的身体失去重心,松开了缰绳,向后倒去。 欢呼声瞬间停止,隆绪瞪大了双眼,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隆庆表情多变的看着场内,隆裕浑身颤抖,闭紧了双眼,面露惊恐之色。 场地上的其他人基本都停了下来,耶律休哥凝神看着正在下坠中韩德让,心想:“希望你没事。“ 韩德让全力稳定呼吸,气运丹田,在空中翻身上跃,以免自己头部着地,顺势拔出佩剑,向地上击去,佩剑大力插入地面,他再次翻腾,倚仗佩剑为中心点,借力维持平衡,终于将整个重心扭转,双脚平安着地。 韩德让心有余悸,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长吸两口气,护着有些晕眩的头,尽快使自己完全恢复常态,心里念叨着“好悬,真的好悬。” 隆绪长舒一口气,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珠,坐了下来。隆庆微笑的看了韩德让一眼,隆裕睁开了眼睛,大喊道:“太好了。” 场地上的人都长吁一声,悬心落地,耶律休哥和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天佑国祚,未失贤佐。” 众人将目光转向了还停在场地中央的那位冲撞者,他脸色复杂,隐隐流露出一丝失望。 他小字胡里室,契丹贵族出生,武功非常好。 众人心里嘀咕着:“审问和鞭子总是免不了了!”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太后,韩德让尚在摇晃着头,运气调理脉息,众人眼光看向御座,北院枢密使正欲进言:“依照旧例,命相关职部审议定罪。”话还未来得及启齿,只见皇太后飞身跃起,右手拔剑,直刺而出。 胡里室迷惑的看着皇太后,丈二摸不着头脑,球赛中伤人亦有前例,一般会在进行审讯后,杖责惩处,但此刻皇太后她,,,,,,” 胡里室正在想着,只觉剧痛袭来,再无知觉。 他的首级提在了萧绰手上,萧绰缓缓走回御座。 众臣惊愕的看着皇太后:“太后您……”有人欲开口,被萧绰粗暴的打断:“如果是想说朕不该杀了胡里室,如此处置失当。请卿家还是不要说得好,否则朕将同罪论处,绝无宽贷。”萧绰大声喊道,余怒未消。 “都给我闭嘴,否则朕立即派人调查马厩的食料,牵连者一律处斩。”萧绰一字一顿,字字宛如惊雷。 “朕把话放这,某些人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举动,否则朕不怕这里血流成河,朕说到做到。” 众臣鸦雀无声,看向坐在一边的韩德让,只见他脸色已经基本正常,但是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来人,去传御医来,替相父仔细诊治,不能有任何纰漏。另将胡里室首级传阅百官,从今往后,蓄意冲撞楚国公者一如此例办理。”隆绪突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缓慢而坚定的说。 萧绰微微转头,注视了儿子一会儿,露出了灿烂笑容,离开御座,向皇帝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马上去办。” 内侍拿了首级,匆匆下去了。 皇太后和皇帝随即离开了球场,御医也已经到场将韩德让扶了下去。 众臣个个惊震,无言的离开球场,皇太后和圣上的圣旨还不断回响在耳边。 崇德宫内,御医经过细致诊脉确定韩德让身体无恙,萧绰爱惜的看着他:“真是吓到我了,万一再重一点。” “没事了,不用担心,我真的没事。” “真的是苍天见怜,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契丹就没有未来了。” “好了,没事了。”韩德让拉紧他她的手,再次安抚道。 紧紧握着他的手,萧绰还是忍不住流泪,那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快要魂飞魄散了。 “儿臣恳请母后降罪。”一直侍立一旁,沉默不语的隆绪突然双膝跪倒在二人面前。 “陛下何罪之有?”萧绰见儿子如此举动,心中暗自高兴,收起了眼泪,正色道。 “儿臣不该到处说相父会出场,以让不轨之人有预谋之机。”隆绪缓缓说道,他很内疚,是因为他兴奋过度,逢人就说韩德让出场一事,以致….. “很好,陛下。你很快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起来说话吧。“萧绰渐渐露出笑容。 隆绪站了起来,韩德让微微一笑,隆绪上前坐到了韩德让身边:“陛下您为一国之君,他人面前不可过度谦逊,以免臣子太过放纵。“ “是,相父,儿臣明白。“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要谨记您无意间的话语,在某些人看来就是可乘之机,作为君主保护忠诚贤明的臣子是本分,明君应该最明白如何爱护臣子,以让他们为陛下竭尽才智。“萧绰娓娓道来,隆绪听得津津有味。 “是,儿臣谨记于心。“ “皇儿,对你的惩罚就是将母后刚才所说的话默写下来,挂在御书房和兴圣宫里。每天诵读十遍。“ “是,母后。“ 少时,茶点送了上来,三人其乐融融的讨论着科举的有关问题。 ------------ 三十八,喜脉 胡里室的死宛如巨石投入潢河(注:契丹族的母亲河),掀起涟漪阵阵。 各契丹贵族大多私下议论皇太后太过偏宠,为了一时疏忽,居然当众亲自斩杀大臣,更何况,韩德让毫发未伤。如此小题大做,违反定例,分明私心作崇,因私废公,心中都有些怨气,但皇太后的态度很明确,更是非常强硬的,如果敢公开表达不满,生出任何事情,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悲惨的结果,所以,他们只能隐忍沉默服从才可能继续保持现在的位置。 午后时分,南枢密院的牙帐里,韩德让批复下达了当天的最后一道公文,坐在书案前回忆着数日前的情景,他并不意外皇太后的行为,这就是她的性格,没事的时候,温柔和顺,小鸟依人,可是?如果伤害到她所在意的人和事,那么她的处置将非常严厉,甚至有些恐怖。这是与生俱来和残酷政治现实所锻造的性格,不是人人都会明白的,可她了解,因为他始终用最真挚的心在感受着她的变化,看着昔日马背上的小女孩成长为一国太后,政治手腕越来越成熟,但内心却从未改变,所以他始终是放心的,群臣会恐惧于皇太后的严厉,可他不会,为官乃为民之事,勤恳于公务,百姓称颂,何惧明君之严厉,严待官吏的明君乃百姓之福也。 “枢密使大人,皇后千岁的父亲帐外求见。”贴身侍从突然撩开了章帘,禀告道。 “哦?”韩德让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请” 少时,萧将军一身猎服走了进来,韩德让离座迎接,向侍从丢了个眼色,侍从会意退下,去向崇德宫报告了。 “萧将军快请上座,看您这身打扮定是满载而归啊。”韩德让笑容满面。 “韩大人你真是谬赞末将了。老了,不中用了,今一只也没打着,空败了大伙的兴。” “呵呵,将军过谦了。”韩德让笑意更甚:“快去拿酒来。“ “是“护卫侍从应声道。 “韩大人,身体可好?“ “下官无恙,请将军放心。“ “那就好,那小子也太不识好歹了。” “呵呵,大人今日突然到此,有何见教呢?下官洗耳恭听。”韩德让笑意盈盈的坐了下来。 “这……末将此来请大人救命啊!”萧将军犹豫半晌,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韩德让连笑数声:“将军,酒才刚喝了两杯,您就醉了,说起酒话了?” “大人,末将说的是实话。”萧将军见他一副故作不知的样子,焦急万分:“扑通”一生跪倒在韩德让面前。 韩德让一脸惊诧,慌忙扶起:“将军快快请起。有话请说。” “三年之约您是知道的,期限就快到了,太后她是什么意思?” “将军,这可不是皇太后陛下能决定的,当初为了维护皇后千岁的尊严,赐死陛下的爱姬,但是大契丹需要后嗣,太后和大臣百姓都不可能无休止的等待,所以为了大契丹后继有人,皇太后陛下颁布了圣旨,如此苦心,下官以为将军完全可以体谅吧。” “那当然…..”萧将军频频点头:“只是……” “皇太后陛下很疼爱皇后千岁,宫娥基本都是你们国舅大父房出身,陛下的临幸情况,想是您比下官清楚吧。” “是….“ “皇太后的脾气您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有的时候,要学会认命。“韩德让笑意渐收,缓缓说道!”皇后千岁的未来,只能交由上天决定了,儿女福,天注定。自古君无戏言。“语调依旧平和,却已断绝了回旋余地。 两人寒暄几句,萧将军告辞而出。 走在回营帐的路上,他的脚如灌了铅般沉重,迈不开步子。他很明白,皇后已经被放弃了,何时废位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这位久经沙场的武将并不怨恨谁,他只能责怪自己对女儿娇惯过度,以致今天的局面无法挽回,韩德让的话虽看似冠冕堂皇,却也句句是实,挑不出错来,现在他只能祈求佛祖能让女儿尽快怀上龙种。 数日后,圣驾按计划返回了上京,途中,皇太后和韩德让同坐一辆奚车。 “让哥,回京后,替小妹去传旨吧?“萧绰一身粉红色华服,轻笑道。 “请燕妹先拟定礼单,为兄自然替你打下手。“ “呵呵,不过皇后要是真能赶快怀孕,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小妹也不想把她如何。“顺势倒在韩德让的怀里。 五月的上京,晚春天气,微风拂面,萧将军当值回府,刚到上房坐定,侍女就来报:“楚国公阁下前来宣旨。“ 萧将军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他?”快速整理衣冠,疾步迎了出去。 “皇太后圣谕,国舅大父房,忠心秉国,功勋卓著,有女为后,国之良臣。特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玉器珍玩两件。” “臣谢皇太后隆恩。”萧将军跪伏在地,大声说道。 “下官告辞了,将军请留步。”韩德让说完了,转身上马。 萧将军手捧圣旨,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长叹一声,胸中大石头落了地,皇太后一定时期内,不会对大父房采取措施,同时皇后目前还是安全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七月盛夏,暑气渐浓,只有夜里的凤还带着阵阵清凉,太后寝宫的不远处是宫女们的居所,每天都会有四名宫娥在寝宫外值夜,以防突发意外。 入夜,太后已经安睡,门外的宫娥们百无聊赖的站着,一位宫娥突然开始连续打恶心,她匆匆招呼一声,快步跑开了。 站在旁边的树荫下,心“扑扑“的跳个不停:“又来了,最近是怎么了?月事也停了,难道我……不可能的,陛下也只临幸了我几次而已。”她在心中强力否定着自己的想法。匆匆回到了岗位上。 此后数日间,症状依然在继续,她知道不能再拖了,她必须尽快确认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能找御医,万一……,那该怎么办呢?“她正站着想心事,突然眼前一乘软轿渐渐靠近,停了下来。 软轿中走出一位怀抱幼儿的华服少妇:“宫娥,请向母后禀告,淑哥前来问安。“华服少妇看着她说道。 她匆匆进去禀告,不一会儿,宫门大开,雪儿缓缓走下台阶,抱过淑哥怀里的两岁幼儿:“公主殿下请快进去吧!太后陛下在等您。“柔声说道。 “谢谢。“淑哥公主客气的还礼,整了整裙摆,缓步走了进去。 听到这些对话,她肯定,那位少妇就是他们家族为先帝所生的公主――淑哥。 脑海里瞬间来了主意:“也许可以这样。” 淑哥和母后谈到黄昏时分才告辞离去,皇太后将外孙抱在怀中,亲了又亲,非常喜欢。 淑哥公主正欲上轿,她以放下轿帘为由,走到公主面前和她低声交谈,公主犹豫了一会儿,点头表示允许。 又过了数天,淑哥再次入宫了:“母后您可别嫌儿臣烦啊!上回进宫,忘了给您带字画来,今天特来补上了。“ “小妮子这张嘴甜得啊!一点不像渤海妃。“ “母后,那还不是您教得好。“淑哥乖巧的顺着话头。 另一边的隐僻处,一位侍从打扮的男子替这位小名叫薰的女子把脉。 她焦虑的紧锁双眉,紧张的看着“侍从” “怎么样?” “小姐,在下可以非常肯定,是喜脉,恭喜小姐了。”医生真诚的说。 “谢谢。“薰深施了一礼。 夜已深,薰睡意全无的坐在床上,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陷入矛盾中:“告诉娘,该怎么做才是对你最好的,娘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平平安安的来到人间呢。“ 苦思冥想数日之后,她决定铤而走险。 这天是她值夜,天快亮了的时候,她悄悄走进寝宫,把皇太后的床帐给掀翻了,迷迷糊糊的萧绰一下子被弄醒,萧绰顿时火气上冲:“你不要命了吗?” “是的,皇太后陛下,楚国公阁下请赐奴婢一死。”薰跪倒在地上,恳求道。 萧绰和韩德让震住了,觉得事有蹊跷,对了对眼色,屏退了所有宫娥内侍。 “站起来,对朕和楚国公一五一十说清楚。” “奴婢确实犯下死罪。因为,……..”她开始小声抽泣。 “到底什么原因?你不要怕,起来讲话,太后陛下自会为你做主。”韩德让柔声安慰道。 “回太后陛下,楚国公阁下,奴婢怀了龙种。”她边擦着眼泪边小声说。 “谁替你诊脉的?把手给我。”韩德让立即问道,把手伸了过去。 薰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盘托出,等待裁决。 “确定是喜脉。”韩德让把过三次脉,如是说。 萧绰沉吟片刻,脑海中不停的出现,淑哥儿子的可爱模样:“起来,你和孩子都会平安,朕向你保证,皇后那里朕会去处理,从现在开始你安心养胎就好。”萧绰温和的说。 “真的吗?太后陛下。” “君无戏言。”萧绰笑道:“雪儿,替她下去安排新的住所。” “是,太后陛下。” ------------ 三十九,气盛 上京皇城,正殿上,大臣们坐在各自的位子上,等待皇太后和皇帝的驾临,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御座却始终空空如也。 焦虑的气氛渐渐滋生蔓延,各自交头接耳,小声嘀咕。 室昉轻轻咳嗽两声,沧桑而智慧的双眸始终注视着韩德让,而韩枢密使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是时不时往丹陛上的御座扫上两眼。 室昉心中了然定非紧急之事,不然,韩枢密使于公于私都不会还坐得住。 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也有些担心了,向四周张望一翻,想要启齿,终是忍了下来。 通往御座的侧门缓缓打开,雪儿一身粉蓝色宫装,缓步站定于丹陛的台阶下,高声喊道:“众位大人,皇太后陛下口谕,今日不朝,有国事禀告者,晌午过后,去往皇太后寝宫求见即可。”说完,她迈着悠闲的步子,消失在众人眼前。 众臣将口谕默念数遍后均确认皇太后陛下身体无恙,同时又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宣政殿学士,皇帝的侍讲出了正殿,像往常一样朝御书房走去,几年来,该传授给皇帝而且他能教给皇帝的事情,他已经倾囊相授了,现在每日早朝后去往御书房更多的是去陪伴和切磋学问,增添君臣相谐的情趣。 “得臣兄,今日免了吧!陛下他有别的事情。”韩德让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得臣略感惊讶,随后躬身道:“是,下官明白了,下官告退了。” “不送。”韩德让作揖道,随后跨上爱骑,向府衙奔驰而去了。 皇宫的西南角,一处安静而宽敞的宫殿中,皇帝陛下正爱惜的抚摸着薰的脸颊:“真的太好了,轸好高兴啊。” “是啊!臣妾也非常高兴。” “以后朕会找时间多陪陪你,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小家伙。” “是,臣妾知道。”薰眉开眼笑,她赌赢了,她和她的孩子不会重蹈紫萱的覆辙了,真的太好了。 微风习习,皇后轻轻一挥手,宫娥们将早膳的空盘子撤了下去,皇后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去小径间走上几步,却猛然听见阵阵声响,似是礼乐之声,由远及近。 贴身宫娥快步来报:“皇太后陛下驾到。” 皇后陡然变色,疑窦丛生,自下达三年之约的圣旨后,皇太后就再没有主动来过她的寝宫,今日突然来此,为了什么事呢? 来不及细想,慌忙跑到宫门外迎接,她很明白,现在皇太后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的未来。 “儿臣给母后请安!”她跪倒在地上,礼数周到。 “起来吧!进去坐下,朕有话说。” 殿阁内坐定,皇太后扫了眼挂在墙上的弓箭,直视着皇后的双眸:“皇后,你很喜欢打猎吗?” “是的,母后。”皇后疑惑更甚,实在猜不透,皇太后话中之意,只得照实回答。 “朕也很喜欢,契丹本来就是以鞍马为家,后妃皆精于骑射。”萧绰缓缓说来:“但是,这远远不够的。皇后,朕不讳言,当初选择你的时候,朕对你寄予厚望,原因你也知道。” “母后…..” “可惜你太让朕失望了。现在大氏怀了龙种……” “啊!!大氏怀了龙种…..母后您没在开玩笑吧?”皇后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朕今天不上朝到你这来,会是开玩笑的吗?皇后千岁?”萧绰见她惊恐不胜的样子,心内五味杂陈,失望,怜惜,不屑。进而板起了脸,正色道。 “那您会怎样做呢?”皇后声音颤抖的问道。 萧绰打量着她苍白的面容:“可惜你父亲忠勇可嘉,却教女无方啊。”萧绰暗自感叹道。 “大氏出身渤海望族,生下皇子,也不会威胁到你的后位,但是如果你妄想再次为了你的感受,再次伤害朕的孙儿,那你就准备离开吧。”萧绰平静的说:“你自己选择。” “是,母后陛下恭喜您了。”皇后听了这话,情绪稍稳,躬身说道。 “记得你今天说的话,大氏朕会派专人照顾的,你不用操心了。”萧绰说完径直走出了宫门。 皇后踉踉跄跄瘫倒在床上,宫娥刚叠好的被褥被弄得凌乱,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是多么傻,三年前那个愚蠢的任性举动就已经决定了今天自己的命运。 悔恨的泪水宣泄而下,却已什么都改变不了。 数日后,皇帝向文武百官宣布了大氏怀孕一事,百官无不称贺,心中欢喜。 景宗皇帝大婚的第二年,皇后就为其诞下公主,随即又生下皇子,后嗣无忧,而当年圣上,成婚三年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无论是男是女均可证明后嗣的到来只是时间问题,不用操心了。 萧将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端在手上的酒杯瞬间滑落:“叮当”一声摔成了碎片。 萧恒德正好下值回家,听见上房里传出声响,又没有仆人在那守着,忙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酒杯的碎片洒了一地,伯父一身便服,木然的看着前方,神情呆滞。站在一旁的侍女似乎受到惊吓,浑身战栗,不敢近前。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收拾!”萧恒德愤怒的大喊道。 侍女一震,缓步上前把碎片收拾干净。 萧恒德快步上前,拍了拍伯父的肩膀,萧将军这才慢慢缓过神来,看了眼正在收拾碎片的侍女,说:“不用再做了,下去歇着吧。” 侍女如蒙大赦,快步退了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伯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恒德焦急的问道。 “大氏怀孕了。“ 萧恒德大声说:“居然是真的。“ “圣上今日早朝亲自向正殿的大臣们宣布的,为伯在府衙值夜,这会儿才知道。“萧将军不断调整这说话时的姿势,让自己的心情尽快平复。 “那皇后千岁她……“ “目前,皇太后和圣上还没有对意儿做出任何表态。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前阵子韩德让来宣恩旨,才刚松了口气,又出了这状况。“ 萧将军停了停,长舒一口气,萧恒德乘机插话道:“不过,大氏出生渤海,就算生下皇子也不可能被立为皇太子,皇后千岁还有机会的。” “哎,你啊!”萧将军无奈叹道:“见识肤浅,圣驾一年四时捺钵,近一半的时间不会在上京,皇后从不随驾捺钵,圣上青春年少,身边又怎会少人侍奉,皇太后对圣上素来疼爱有加,只要不纵欲,断然乐观其成,这回是渤海望族之女,下次呢?再下次呢?如果皇后一直没有消息,皇太后彻底放弃她的时候,那时三年之约早过了,围绕在圣上身边的佳人们毫无疑问将是其他二部国舅帐的女孩子,只要她们其中有一人替陛下生下皇子,那么根据惯例,中宫易主是铁定的事。” 萧恒德听了这话顿时闭嘴了,叔侄二人无言对视,良久,萧恒德小心的问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我不甘心!” “不甘又能怎样?韩德让说得不错,‘儿女福,天注定’非人力也。” “韩德让?韩德让?伯父你去找过他?”萧恒德从椅子上“噌”跳了起来。 “你坐下来,不要那么激动。”萧将军强行将他按回椅子上:“你不要对他那么不屑一顾,你的上官南府宰相耶律沙可是对他赞不绝口,他在南京府至今百姓称颂,就是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也是对他礼敬三分,称兄道弟,为伯前去拜访,他言谈之间是滴水不漏,挑不出半分错处。”萧将军好言劝道。 “伯父你也太高看他了,哪天太后厌烦了他,我倒要看看谁还会保他,下场还不知道会多惨呢!”萧恒德不以为意,他年方过弱冠,却已是颇有战功,难免有些骄傲,更何况宦海沉浮,资历尚浅,心里眼里自不会把汉官当一回事,更不用说韩德让和皇太后的特殊关系人人尽知,在他的认知中,韩德让拥有的一切不过是皇太后私心作崇。 “我说的话你不要听不进去,到头来要吃亏的。”萧将军对着最疼爱的侄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萧恒德无奈的答应着。 七月末,夏日炎炎,这天萧恒德不用当值,约了几位好友去酒楼喝上几杯。 杯觥交错间,数十盏入肚,大家都有些醉意,话开始多了起来。 “韩德让算是个什么东西,伯父好生好气的去求他,他居然就给驳了回来。”萧恒德怨道。 “是啊!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们这就找他算账去。”友人醉醺醺的附和道。 萧恒德听了这话,顿时来劲了,一干人等成群结队来到南枢密院府衙门前,嚷嚷着要枢密使大人出来答话。 卫兵认得萧恒德,不敢怠慢,忙去报告了韩德让。 韩德让正在正厅和几位重要幕僚讨论各地的农业状况,听见这样的报告,稍有些惊讶,眼珠一转,随即明了,心中哑然失笑:“这孩子喝多了。“遂掏出御赐腰牌对贴身侍从低声说了几句,贴身侍从连忙牵了马出去了。 “你去多带几个人,把他们都给送回家去,别出岔子,否则本官严惩不贷。“韩德让对自己的侍卫队长说:“别伤着他们。” “是,大人。“ 一个时辰后,萧恒德被韩德让的卫兵送回了家中。 她的妻子,萧绰的**——延寿奴公主早在门外等候了:“谢谢大哥了,麻烦你去跟相父说声真的很抱歉。“ “是,公主。“ 傍晚时分,萧恒德沉沉睡着,长寿奴延寿奴两姐妹在前院闲聊。 “妹妹,你要看着他点,他居然跑到相父府衙去闹事,亏得相父好性子,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呢?等我去告了母后知道,看怎么收拾他?!“长寿奴气愤的说。 “算了姐姐,她就这脾气,相父都不计较了。”妹妹劝道。 “你啊!就是心太软,当时嫁的时候,母后就担心……” “姐姐,没事的,不要担心我。“ ------------ 四十,疑窦 八月的上京,夜色朦胧,圆月高悬,薄薄纱帐撩起,佳人一袭白色单衣,娇媚艳丽,两行清泪流下,模糊了视线。 雪儿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许久:“太后,您要发火就发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早朝,一切顺利,只是大臣们很快发现楚国公已经半月不曾踏进寝宫半步。 各种猜测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的在朝臣间传开。 皇后的娘家,萧恒德正在房中优哉游哉的自饮自斟,心里是得意的很:“韩德让,用不了多久,朝堂上就不会再有你的位置,自以为太后宠幸就任你无法无天,女人也会厌弃的,失去了最重要的武器,看你还能得意多久!“想到此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夫君,酒洒了。”延寿奴推门走了进来:“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啊?”边整理着卧室边问道。 “夫人,你没有听说吗?楚国公和皇太后闹翻了。” “夫君是在说笑话吧?”延寿奴公主反问道。 “哄你做什么?人人皆知,早传得沸沸扬扬了,不信,进宫问你母后就知道了。” “夫君!”延寿奴大喊一声。 “公主,很意外吗?” “就算是真的,也不要幸灾乐祸吧!又不是好事情。” “好了,那就不说了。”萧恒德不悦的看了眼妻子,结束了谈话。 次日傍晚,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的家中,聚集了多位朝廷大员,围坐于桌前,边喝酒边聊着。 “室昉大人,您看近日的流言究竟因何而起?”耶律斜轸虚心的问道。 “依老夫看来,应与朝政无关,请诸位不用担心。到目前为止,南枢密院的运转完全正常,皇太后陛下也没有下达任何单独的旨意,也就是表明行政政策没有任何变化,所以暂时不用担心。” “大人说得有理。”南府宰相耶律沙附和道:“可是那群宗室王爷们似乎都在等着看楚国公的笑话。” “一群无知鼠辈,楚国公岂会轻易让人看笑话,大契丹少不了他的。”耶律斜轸如是说。 宴席在继续着,欢歌在延续着。 午后灼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隆绪烦躁的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连日来,各种似是而非的消息不断传入他的耳中,弄得他一头雾水。对于母后和相父的关系,他并不反感,甚至隐隐有些乐见,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温暖的感觉遍布全身,让他心存深深的依恋,而现在这种关系似乎突然停止了,早安的时候,看不到相父熟悉的身影,晚安的时候,听不见早已习惯的叮嘱,让他非常不安,似乎无法接受这种突然的变化。内侍曾对他说,楚国公因故冲撞太后,惹得皇太后勃然大怒。他不相信,因为母亲的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愁绪,而不是愤怒。这种愁绪是他从未见过,似从内心深处而来,难以排解。 隆绪终于停了下来,吩咐内侍去悄悄带雪儿过来。 片刻后,雪儿一身浅蓝色宫装跪伏在地。 “雪儿姐姐起来说话,不过若有丝毫隐瞒,朕将问你欺君之罪。“隆绪的话语间透着帝王的威严。 “是,陛下,奴婢明白。”雪儿躬身道。 “你老实告诉朕,母后和相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雪儿注视了隆绪一会儿,摇了摇头。 隆绪认为母亲对她下达了封口令,遂保证说:“朕会在母后面前力保你无罪,请告诉朕,这对朕来说很重要。“隆绪带着恳求的语气。 雪儿犹豫了许久,秀眉紧蹙,双膝跪地:“陛下,不是您想得那样,奴婢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甚是烦恼。 隆绪大感吃惊,来回扫视雪儿清秀的面容,见她眼神真挚,不似说谎,心中疑惑更甚:“连雪儿姐姐都一无所知吗?究竟怎么了?” “先起来,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朕。” 雪儿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回忆道:“那是大约二十多天,两人照常就寝,不久后,帐内传出欢笑之声,皇太后频频耳语,此乃常事,奴婢没有在意,想不到,过了一会儿,楚国公突然径自走出了宫门。” “母后是何反应?” “皇太后并未呼喊,也没有下旨阻拦,就看着楚国公离去了。” “母后没有任何举动?”隆绪心中疑云密布。 “皇太后只是在…..在……哭泣。”雪儿犹豫了很久,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哭泣?” “是的,陛下。” “母后说了什么?” “皇太后什么也没说,奴婢曾以为皇太后非常愤怒,结果皇太后陛下只是哭得更伤心而已。” 听了这些,隆绪感觉如同身处迷宫中,进退不得。他很了解母亲的脾气,母亲是个绝对不会压抑愤怒的人,如果生气,她一定会通过某种渠道发泄警告,定不会自行化解。那么到底怎么了?隆绪还是毫无头绪,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隆绪痛苦的摇了摇头:“真是奇怪!” 坊间的传言愈演愈烈,宗室王爷们似乎都在兴高采烈的期待着皇太后下旨责罚楚国公,好一消他们多年的怨气。 深夜时分,秦王的宅邸,灯火通明,韩匡嗣的遗孀陈国夫人萧氏拿着手杖端坐在正厅,清儿一身紫色常服站在母亲的身边,替她擦拭着因愤怒和焦急而不断流下的汗珠。韩德让一身单衣跪在跟前。 “让儿,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做了什么?冒犯了皇太后陛下,惹得坊间流言四起,损害韩氏声誉。” 韩德让看了看焦虑愤怒的母亲,低下了头,却要紧牙关,一语不发。 “还是不愿意说吗?那好吧!不管发生了什么?娘今天替皇太后陛下教训你,省的来日韩氏家族因你万劫不复。绑起来,给我往死里打。” “夫人,使不得。”仆人们齐声喊道。 “绑起来,往死里打,我宁可明天皇太后陛下治我一人死罪,不愿在有生之年见到韩氏被诛灭九族。” “夫人……” “娘…..” “还愣着做什么?要我亲自动手吗!”陈国夫人高声喊道。 “二公子得罪了。”仆从们无可奈何,把韩德让绑了起来,开始动鞭子。 “啪啪啪”的响声不断传入耳中,清儿闭上了双眼,这一切让她根本无法接受。 似乎过了很久,清儿只听见侍女喊了一声:“夫人晕过去了。”清儿急忙睁开双眼,将母亲扶进上房,鞭子也停了下来,韩德让的腰部已是道道血痕。 他缓缓睁开双眼,问道:“母亲她不要紧吧!让我下去看看。” “公子……” “没事的,不过四十军棍而已,放我下来。” 次日早朝,韩德让忍痛坐在位子上,极力掩饰疼痛,但是还是被一眼看穿,萧绰走下丹陛,刻意从他身边走过,用力敲打他的椅子,韩德让伤口受震,双眉紧锁。 “韩卿,你脸色不太好啊!不舒服吗?请起身回话。” “臣无碍,谢太后挂念。”韩德让强力支撑着站起说。虽然极力掩饰,但剧烈的疼痛还是让他几乎昏倒在椅子上,萧绰顿时大惊失色。虽然看出他身体有异,但是万万不曾料到,竟然如此严重。立即请人抬了进去。 隆绪双眉紧锁,满脸困惑,众臣面面相觑,惊愕无言。 御医诊脉后确定只是皮肉伤,休养几日就会痊愈。 雪儿早已去调查清楚,向萧绰回报了昨夜之事。 萧绰开始暗暗抽泣,泪如雨下,拉着他的手,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让哥你这是何苦,小妹知道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就你最疼绪儿了,可我看不过去,凭什么他们把你当辟阳侯之流,荒唐至极,我要给你全部,让他们知道我爱你,而不是为了欲望。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她就这样坐到黄昏时分,韩德让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满脸泪水,衣襟全湿的她,心底阵阵不忍和感动:“燕妹你…….“ “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的,只是你放弃那个出格的想法,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猜测流言都会烟消云散的。”韩德让温柔的说道。 “不,小妹不会改变那个想法。”萧绰坚定的说。 韩德让忍痛坐了起来,想要下床,萧绰用手拦着他:“让哥,听小妹把话说完。” “小妹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么如果是绪儿替我们完成这个想法,你还会抗拒吗?”萧绰期待的凝视着他的眼睛。 “燕妹,你说什么?绪儿替我们完成…..”韩德让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作为父亲,你绝不会为了自己而让孩子承担任何难以预测的风险,那么我们就问一问他,愿不愿意,为了“父母“的幸福,自愿承担风险,如果他拒绝,小妹将为你另择名门淑媛,让你早生贵子。就算永远失去,我也不愿意让他们看轻你。” “燕妹,你真的太傻了。”韩德让将她搂于怀中,泪水顺腮而落。 “赌一把如何?” “我接受了,就让绪儿决定吧。”韩德让轻轻耳语。 ------------ 四十一,问心 次日早朝过后,隆绪照常去御书房看书,批阅母亲交代的奏折,刚跨过门槛,惊讶的看见母亲站在御案旁,微笑的等着他,相父则坐在左侧的椅子上,见他进来,强撑着要站起来,隆绪慌忙上前阻止:“相父请坐。” “陛下,母亲有话对你说。”萧绰有些紧张,毕竟….. “母后,有什么事情?您请坐下说。”隆绪隐隐觉得母亲今天有些异常,脑海中数个念头闪过:“也许…….“ “陛下,把耳朵靠过来。“萧绰温柔的说。 隆绪一惊:“母后今天怎么了?”犹豫了一会儿,凑到了母亲嘴边,萧绰低声在儿子说了很久,隆绪的面部似乎扭曲了,表情甚是怪异。萧绰终于说完了,隆绪快步从母亲身边走开,双眼死死的盯着韩德让,似怒似怨似恨,四目相交,韩德让嘴边挂着微笑,似乎感受不到少年君主的心情变化。 “绪儿,说”不“吧!要发火就发吧!无论什么手段,相父认命。”韩德让心中坦然,早已预料到的反应,有些差距与生俱来,永远不可改变。 丝丝凉风,吹入御书房,隆绪的目光移转到母亲脸上,躬身下拜:“母后儿臣…….“ 萧绰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儿子,面色平静,她已经可以猜到结果,是的,这是最符合常理的结果,这个要求对于任何一个儿子来说都是很难接受的,而他还是至高无上的一国之君,愤怒,怨恨,再正常不过了。 “母后,儿臣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停顿许久,隆绪缓缓说道。 “好,陛下有充足的时间考虑,多久都可以。“萧绰回答道。 “韩卿,你回府调养,痊愈之前不用上朝了。“ “谢陛下厚恩,臣告退。“韩德让站了起来,躬身对着隆绪一步步退了出去。 “陛下,您还有事,娘先走了。“萧绰径自走出了御书房,隆绪目送着母亲离去,却并未像往常一样行礼。 隆绪一直在坐在御案前发呆:“朕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母后的要求实在很过分,这种关系内外臣僚已然心照不宣,母亲居然还想….”隆绪双手抱着头,无意识的看着自己的龙袍。 夜深了,皇帝依然坐着,舒适的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隆绪摇了摇头,站起来吩咐内侍宫女们摆驾中宫。 走到半道上,看见宫女匆忙从身边走过,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陛下,吴王殿下病了,奴婢们正去煎药。” “快点吧!转道。”隆绪吩咐道:“向隆裕的寝宫去。” 隆裕的寝宫里弥漫着熏香的气味,掀开帐帘,隆裕**着,隆绪拉起弟弟的手:“相父您请回去吧!儿臣没关系的。”半睡半醒的隆裕迷迷糊糊的说道。 “楚国公今天来过吗?” “没有陛下,殿下说阁下有伤在身,患病的事情就不要报告了,以免劳神。”红梅答道。 “劳神?” “陛下,每次楚国公阁下都会寸步不离左右,一陪就是通宵。” “那公务呢?” “公务会在这里批复的。” “有御医照看就可以了,只要照着楚国公的方子不就行了?” “御医怎么能和阁下相比,阁下的周到细致堪为一绝,殿下的饮食起居一直由楚国公亲自过问的,陛下您不知道吗?” “不是,朕随口问问。” “好好照看。”隆绪说完回宫了。 第二天,一大早,照例去皇太后寝宫问安,萧绰笑容满面的看着儿子。 许久,早膳却还没有端上来,隆绪有些不耐烦:“怎么那么慢?” “陛下请恕罪,查毒的时候出了点问题。”雪儿匆匆近前说。 “怎么会?以前从来没有啊。“ “因为以前都是楚国公阁下在做这事,所以今天奴婢们手生。“雪儿如此说。 “叫他们好好练练,楚国公以后不会再做这些事了。“萧绰吩咐道。 “母后……”隆绪欲言又止。 “陛下,这些事情本来不是楚国公的职责,现在只是恢复正常而已。作为母亲,娘太自私了。” “母后,完全可以保持原来的状态啊。” “陛下,这种状态正在让韩卿受到伤害。”萧绰看着儿子的眼睛说。” “母后,伤害?” “陛下,胡里室的事情您亲眼目睹了,萧恒德居然跑去南院府衙滋事,他们不会放过一切机会的,因为在他们眼里楚国公因私情得幸而已,他不过是娘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 “是的,娘错了,如果爱最终带来的是伤害,那么就让它结束吧!” “他们怎么会这样想呢?相父为百姓做了多少,他们都看不到吗?”隆绪大喊道。 “如果人人都如陛下这般,那么商鞅何来车裂呢!”萧绰幽幽地说。 “母后,这个要求实在是…..如果儿臣答应则意味着儿臣完全接受…..” “陛下,请问问您的心,好吗?娘可以接受您的拒绝,在告知您这个想法之前,楚国公坚决反对娘的这个想法。所以才会…..” “那相父的伤是怎么回事?真的是陈国夫人她……” “是的,陛下,陈国夫人误会了。” “其实您可以不告诉儿臣的,只要您做了,儿臣又能如何呢?”隆绪低下了头,他很清醒,母亲真想实现那个想法,完全可以自行做主,现在母亲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 “没有一位父亲会为了自己的安全,去牺牲孩子的幸福。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绪儿的障碍,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绝对不可以,让我的身份和过失成为旁人伤害绪儿的借口和工具。”萧绰似乎在自言自语。 “母后……” “这是那天晚上楚国公离开之前对娘说的话。” “母后,相父叫儿臣什么?”隆绪脱口而出的问道。 “陛下没有听错,私下的时候他一直这样叫你。”萧绰淡淡的说。 宫娥连声催促,母子结束了谈话,去往正殿早朝,众臣已在恭候了。 韩德让端坐其位,奏事清晰,精神看上去很好,隆绪心知他伤未痊愈,为国事支撑而已。 午后,隆绪独自前往隆裕寝宫探病,韩德让坐在床边,见隆绪进来,躬身行礼:“陛下金安。” 隆绪打量着他:“陛下金安”这四个字已经很久不曾单独从他嘴里说出了,隆绪走近,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韩德让依然在微笑,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陛下请降罪,臣今日起晚了,未能查验早膳。” “母后说……”隆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韩德让微微抬头,看了眼熟悉的面容:“陛下,太后说了什么并不重要,身为臣子保护君主的安宁是本分而已。” 隆绪心间五味杂陈,沉默无语。 “陛下,作为君主,只要您认为是正确的决定,请您不要犹豫,果断行事,过度的思虑会伤身的,那是为人臣子的罪过,臣希望陛下快乐的生活。“ 宫娥把药端了进来,韩德让接了过去:“叫宫女就行了。“隆绪说道。 “殿下他习惯了的,还是臣来吧。“ “你…..“ “陛下,能为君主付出是臣子的荣幸,所以请允许臣继续做这些臣该做的事情,直到您不再需要为止。“ 隆绪站在一边,看着韩德让一勺一勺喂进去,。他始终在微笑,似乎做这些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享受。 隆绪静静的走开了,下意识的迈着步子,脑海中回放着过去的生活片段,韩德让的身影几乎在每一个片段里出现,照顾病中的自己和弟妹,仔细纠正课业上的每一个错误,解答美一个细小的疑问,饮食起居,亲自过问,陪伴浏览等等。 隆绪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原来他走进了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远远超过南院枢密使和政事令的职责,而自己对于他的存在早已习以为常了。抬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长长一声叹息,惊异的发现自己来到了昔日的东宫。 轻轻推开宫门,这里登基之后就没有人居住,他已经很久没来了,原本挂在墙上的“盛世太平”已经拿到了御书房,看着一尘不染却空荡荡的东宫,隆绪觉得感伤:“那是段美好的日子,父皇…..”隆绪的脑海突然近乎于一片空白。父皇的身影是那么的模糊不清,他尽力的回忆着和父皇相处的场景,却无奈的发现,一切都已经模糊而残缺。站在曾经的宫殿里,对父皇最深刻的印象居然是父亲对韩德让的杖刑恐吓,那个时候,他真,好怕,好怕父皇真的打伤他最喜欢最尊敬的先生。 隆绪终于明白他的愤怒仅仅是因为过于震惊,而在内心深处他无法忍受失去父亲般温暖的生活,无法接受只能和他君臣相称的日子,更不愿意他付出一切却被无情的伤害。 “父皇请您谅解,儿臣不能违背内心的声音。” 两天后,秋高气爽的早晨,韩德让跨出家门,惊讶的看到门外停着一顶华丽的轿子。 “请楚国公阁下上轿、”身着华丽宫装的宫女轻轻掀起轿帘。 “谢谢,是陛下叫你们来的吗?” “是的,阁下。陛下圣旨自今日起,您可有专轿,奴婢风风光光接您进宫。” ------------ 四十二,尽欢 华丽的轿子停在了太后寝宫,他缓步走了下来,面带笑意:“谢谢您陛下,臣会做好臣该做的一切,哪怕是付出生命。”韩德让暗暗起誓。 宫娥从里面打开了门,盈盈下拜:“阁下安康。” 韩德让微微点头,宫娥们站回了位子上。 隆绪坐在母亲身边,此时已缓缓起身,抢在韩德让行礼之前,躬身道:“相父安康。“ 韩德让热泪盈眶跪倒在皇帝面前:“陛下,……臣会永远记得您的天高地厚之恩。“ “相父速速请起。“隆绪双手搀扶。 雪儿姐姐,下面的事情请你全面负责了,不得有任何闪失,否则朕严责不贷。“隆绪严肃的对雪儿说。 “是,奴婢明白!”雪儿一身红色宫装躬身答道。 “陛下,谢谢您的宽宏和体谅。”萧绰从书案前站了起来,对着儿子大礼参拜。 “母后请起,儿臣不敢。”隆绪感动而紧张。 萧绰面带笑容,缓缓站了起来:“谢陛下。” 韩德让见时间不早了,起身先向正殿走去。 早朝,萧绰特地下旨请户部尚书邢抱朴上奏科举有关事项,邢抱朴战战兢兢,满面羞愧,跪在地上:“臣请圣上,皇太后陛下降罪。虽然圣旨已经下达多时,但是应试者寥寥,只有数十人…..“ 宗亲贵族们听了这话都在暗笑:“这下可好,皇太后该知道不是那么容易了吧。” 萧绰面带微笑,缓步走下丹陛,双手扶起邢抱朴:“爱卿无罪。此乃民心对朝廷尚有疑虑所致。这数十人中的进士朕和陛下将在上京皇宫召见他。“ “是,太后英明。“ “照常安排就好。“ “臣遵旨。“ 下朝后,太后的寝宫内,隆绪还是不由有些失望:“绪儿,凡创举都没有那么容易的,要取信于百姓,必须要有耐心,知道吗?不要认为百姓不明理,教化是君主的职责之一。“萧绰答着儿子的肩膀笑着说。 隆绪流露出钦佩的神情:“儿臣会记住母后的话。“ “娘真的很期待大契丹的第一位进士,想看看是谁拔得头筹。“ 隆绪点头道:“母后,陛见就安排在十月吧!母后先去准备迎接好日子吧。” “绪儿,娘的好孩子。”萧绰激动的将儿子搂在怀中,隆绪顺从的撒娇,从记事开始,母亲就是如此,严厉却从不吝惜赞许,铁腕却也不失女性的温柔天性,在母亲的眼神里,他看到发自内心的期许和无尽疼爱。 韩德让的轿子停在了南院府衙的前院,华丽精美的装饰吸引着官吏围观,亦迅速传开,这顶轿子堪称奢华,轿帘上绣着茂盛的兰花,绣工之精致一望即知是出自御用绣工之手。 与南院府衙正对面的北院府衙的官员们也在议论着近乎于违例的轿子,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听说,坐在书案前沉思起来:“德让近来怎么状况迭出,很是反常。”心中隐隐感觉还会有大事发生。 秦王的府邸,陈国夫人满脸病容的靠在床上,心里回想着数日前令她心如刀绞的情景,让儿是他最放心的孩子,可是?她真的心存担忧,万一稍有不慎,天威降临,韩氏顷刻间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她必须要警告,时时刻刻提醒儿子自知身份。 “娘,吃药了。”清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长子绍矩跟在后面。 “清儿,明天不用来了,娘没事的,业儿还未满周岁啊。” 清儿一身粉红色濡裙,半跪着说:“娘没事的,业儿有他姐姐看着呢?菩萨哥很懂事的。” “她也只有六岁,万一…..” “娘,您就放心吧!还有那么多侍女呢。”清儿柔声劝慰着。 “夫人,夫人…..”侍女气喘吁吁推开了房门。 “慌什么?慢慢讲。”清儿喝止道,心间暗自思忖是何事。 “夫人,二公子的轿子奢华逾越,正引得上京各职部的大人们竞相议论。” 陈国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想要站起来:“这孩子他不要命了。”陈国夫人满脸通红。 “母亲您冷静点。”清儿将母亲按在床上:“您别生气。” “夫人……”喊声由远及近,侍女云儿急匆匆跑了进来,大汗淋漓。 “云儿,你不在二哥府上看着,跑来做什么?”清儿问道,一边丢眼色给她。 “夫人,三小姐,出大事了,今天雪儿姑娘带了一大队宫女内侍进了二公子的府邸,将所有的东西都换了一遍,现在还在打扫呢。”云儿缓了缓气,不紧不慢的说。 “她说了什么?” “她说,以后二公子的府邸将由宫里派人打理,我们原来的人想留可以留下,想走也不拦着。”云儿继续说。 陈国夫人闻言,低头半晌,满脸疑惑,清儿转着眼珠,将近日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一个想法闪入脑中,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不可能,她毕竟是…..”很快,清儿意识到皇太后陛下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不可能。 “既然如此,你们全力配合就好,一切服从圣谕。” “是,三小姐。”云儿躬身退了出去。 “娘,您不要太担心,相信二哥吧。“清儿柔声宽慰道。 数日后,秋风舒爽,沁人心脾,早朝时皇太后和皇帝似乎心情非常好,讨论政事的时候,不时插几句笑话。 众臣都觉得非常奇怪,国内似乎并没有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声“退朝”群臣纷纷散去,韩德让和萧绰对视一笑。 “让哥,等着我。” “相父,慢走。” 平日忙碌的南院府衙,今天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官员在清晨接到了放假的命令。 耶律斜轸惊诧的站在南院府衙的门前:“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吗?” 上京各职部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大吃一惊,预感将有事发生。 陈国夫人用完药,靠在床上,雪儿一身宫装走了进来:“夫人不用起身了,圣上的御赐请收下。”宫女们将锦缎奉了上来、 “夫人请安心养病,奴婢告退了。”雪儿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接近晌午,萧道宁一路风尘敲响了家门,清儿见夫君奉皇帝圣旨回家,心中又定了几分:“夫君,快去更衣吧!等下还会有圣旨来的。” 道宁欲细问,清儿封住他的嘴:“等着吧!是惊喜。” 下午时分,上京各职部三品以上大臣,接到圣旨,请往韩府饮宴。接到圣旨的大臣无不感到惊讶,如此圣旨,少年天子在想些什么?“ 皇后的父亲送走传达圣上口谕的来使,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也想不明白皇帝想要做什么。 傍晚时分,众大臣陆续抵达韩府,整个韩府张灯结彩,门前挂满红绸带,喜气洋洋。 室内家具焕然一新,亮丽无比,宾客由身着红色宫装的宫女一一迎接入内,众臣皆觉事态非常:“难道圣驾会降临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臣们全倒齐了,韩德让缓缓从内室走出,一身崭新的红色锦袍,与众人一一见礼:“诸位同仁请坐,本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众人纷纷回礼:“楚国公阁下今日好兴致。“皇后的父亲率先开口,突然间鼓乐齐鸣,声声入耳!”圣上驾到。“ 韩德让快步走到门前迎接,隆绪已经从龙辇上下来,缓步向他走来,欠身一礼:“相父金安。“ “谢陛下。“韩德让躬身回礼。 隆绪的声音足以让出外迎接的大臣们全都听到,大臣们这才确定,往日传言,皇帝以父呼之,完全属实。 皇帝并未进门,而是站在原地,眼望前方,片刻后,皇太后的仪仗由远及近,缓缓在韩府门前停下,皇太后一身红色濡裙,端坐在凤辇中,并没有下车的意思,韩德让向隆绪微微顿首,隆绪微微一笑,韩德让迈开轻快的步伐,走到凤辇边,伸出了手,皇太后握住韩德让的手,从凤辇上下来,缓步跨进府门。 几步路的距离,皇太后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韩德让的脸,绝美的面容泛起阵阵红霞。皇太后端坐正堂上位,韩德让坐在身边,皇帝安坐下首,群臣都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皇帝完全不理会群臣的目光,拉着母亲的衣角说:“母后,相父时间不早了。“ “皇儿饿了吧。开席。“萧绰高喊道。 宫女们端着餐盘走了上来,看到菜色搭配,群臣心下凛然,菜色的程序完全按照婚礼配置。 众臣纷纷对视,然后齐齐看向坐在正堂的三个人,只见他们有说有笑,浑然不觉群臣诧异的眼神。 侍奉大臣的宫女们频频劝酒,众人亦知,圣意如此,木已成舟,无可更改,以后对待楚国公要更加小心,他是太后的“夫君“,皇帝的”父亲。“ 酒过三巡,皇太后兴致很高,遂对群臣言道:“今日朕心情很好,特请众卿来此,君臣同乐,众人大可尽兴。有酒没有双陆怎么行,今天这里没有尊卑,尽兴就好。“ “雪儿颁赏。“ “是,太后陛下。“ 韩德让和众臣受到了大量赏赐,个个眉开眼笑。 这一夜,韩府笑声不断,响彻天空,,久久不散。 “丁酉,皇太后幸韩德让帐,厚加赏赉,命从臣分朋双陆以尽欢。” ――《辽史.圣宗本纪三》。 ------------ 四十三,进士 夜深人静,隆绪坐在龙辇中返回皇宫,隆裕微笑着坐在兄长身边,似睡非睡。 “裕弟,从明天开始,要去问安哦。”隆绪轻轻嘱咐道。 “嗯,臣弟明白,陛下哥哥。”隆裕重重点头:“相父对待我们要比父皇还好呢。”隆裕笑道。 “相父对待我们要比父皇还好呢。”隆绪低头,这句话在耳边回响着:“是的,隆裕他说了实话。虽然朕一直告诉自己,父皇无可取代,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取代先帝,母亲也一直告诉朕,父皇永远是她感激和尊敬的人,但是,朕其实一直都明白,朕的生活里可以没有父皇偶尔的关爱,却不能没有相父殷切的叮咛,不能没有母亲严格却温暖的照顾和教导。对于现在的朕来说,两者如果缺一,那么朕将无法想象朕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隆裕已经靠着他睡着了,隆绪推了推他:“到了。” 中宫 皇后坐在床上,陷入沉思:“皇后千岁,圣上驾到。” 皇后闻言,如梦初醒,快速起身接驾:“陛下,您来了。” “皇后,朕很累,早些睡吧。”隆绪懒懒地说。 “臣妾有一事想请问陛下.....” “很晚了,明天再说吧。”隆绪有些烦躁,打断了她。 “陛下,如果母后陛下有了楚国公的孩子该如何是好?皇后大声问道,声音足足传了二里远。 迷迷糊糊的隆绪霎时从床上跳了起来,睡意全无。 第二天,早朝按时开始了,户部尚书邢抱朴上奏,今年中举的进士已经确定。 萧绰喜笑颜开:“好,三天后,朕就召见他。” 早朝结束后,众臣纷纷离去,隆绪却还坐在御座上毫无反应,萧绰很是惊奇:“绪儿,怎么了?昨天太晚了没睡好吗?” 隆绪离开御座,跪倒在母亲面前:“母亲……”隆绪几度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萧绰有些急了,隆绪看了眼还坐在原位上的韩德让,韩德让站了起来,向殿外走去。 “站住!”萧绰大声喝道,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红裙的裙摆随着微风抖动:“陛下,君无戏言,您明白的吧?!”萧绰责问道。 “是的,儿臣知道,只是此事儿臣希望相父暂时回避…..”母亲严厉的目光之下,隆绪脸色涨红,表情窘迫。 “朝中没有事情是楚国公不能知道的,所以陛下不用担心,请说吧。”萧绰语气稍缓。 “可是?母后陛下…..此事儿臣实在……”隆绪支支吾吾,摇晃着头,不愿直言。 韩德让站在殿中,看着母子二人,沉吟片刻,双膝跪倒:“臣请陛下放心,陛下所忧之事绝不会发生的。” 隆绪微微转头看着韩德让:“相父您知道儿臣所指何事?” “臣已猜到七分,应该不会错的。臣略通医道,应该没有问题,而且臣完婚十余年,并无子嗣于膝下,所以臣自认命中无子,臣信天意如此,微臣命中注定将以能够侍奉陛下为毕生之荣。”韩德让眼中含泪,难掩激动。 萧绰快步走下丹陛将韩德让搀了起来,隆绪向将韩德让扶回了他的座位上,今日之礼,请相父一定坐而受之。” “谢陛下。”韩德让依从了他,毕竟这个代价真的不小。 隆绪恭敬的向韩德让三拜九叩之礼 “绪儿,相父百年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吧!记住今天,作为君主你的行为要对得起臣子的付出。” “是母后,儿臣明白。” 午后,萧绰在御花园的花丛里,和隆绪,韩德让谈了许久,韩德让表情严肃,隆绪认真中带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 “文殊奴别兴奋过度,兵乃国之大事,凶器也,战场瞬息万变,不是你平日观摩的棋局和地图。 “是,母后,儿臣会谨慎行事。“ :让哥,替朕好好教她。“ “请太后陛下放心,臣一定会掌握好分寸的。” 秦王府邸,陈国夫人坐在正厅,一脸迷茫,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前所未有的震惊:“皇太后居然做出如此惊人之举,这太不可思议了。让儿竟然也坦然接受了,如果陛下亲政之后,韩家会如何呢?” 在惊喜之余,她陷入了更深的担忧,毕竟君臣有别,伴君如伴虎,这历来是官场的定律。树大则招风,人贵则招嫉,看看五朝老臣室昉的如履薄冰,艰难处境,陈国夫人不得不对韩家长久的未来而深感忧虑。 “娘,女儿来了。“清儿温和的声音把母亲从沉思中拉了回来。看着一身红色濡裙,满面笑容的女儿,陈国夫人长舒一口气!”你永远是那么快乐,可知道娘有多么担心吗?“ “娘,二哥说过一句话,人有的时候,只有放弃才能获得。“清儿淡淡的说,脑海中出现兄长说这句话时的恬淡笑容。 “他真的这么说过?“ “是的,娘。二哥是心很大的人,却很少有为自己想,母亲放心吧!得遇明主是韩家无上的荣幸,为明主而献身是我们一直所期待的,所以娘就放下您的担心,让二哥放手去做吧!至于其他,我们就遵从佛祖的指示吧。“ “是让儿请你来对娘说这些的吧?“ “是女儿自己来的,因为女儿是兄弟姐妹中和二哥相处最久的,所以女儿认为我可以替二哥解答您的疑虑。“ “说得对,娘想的太多了。“陈国夫人释然的微笑。 晚间,隆裕恭敬的从韩德让的家中退了出来:“裕儿请慢走。“ “谢相父。“隆裕微笑着回答。 自从那天之后,隆裕遵从皇兄的圣谕,亦顺从自己的内心,每日朝夕问安韩德让,关照起居。 清晨,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一位中等身材的男子站在上京最高的山坡上,观赏着日出。 他三十岁左右,身穿着黑色布衣,其貌不扬,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与众不同的沉稳气质。 “张公子,原来您在这里,让小人好找。“一位仆从打扮的男子气喘吁吁爬上山坡!”时间不早了,公子,您该准备进宫了。“ “是啊!时间不早了。“张锦虚喃喃自语!”让臣民爱戴如女神的皇太后究竟是怎样的女人呢?“ 正殿上,众臣各安其位,户部尚书邢抱朴出列奏道:“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张锦虚进士已经在殿外候旨。“ “传、” 内侍一身宣召,张锦虚大步流星跨入正殿:“臣大契丹国贡科首位进士张锦虚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张锦虚躬行大礼。 “张进士快快请起。”隆绪高声喊道:“赐坐。” “臣谢陛下。”张锦虚缓缓起身,坐到了内侍搬来的椅子上。 “张进士,朕有一言垂询,请你直言相告。” “是,皇太后陛下。”张锦虚微微抬头,望了眼萧绰的脸:“真是个绝色佳人,比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怪不得人称”细娘“啊。” “据朕所知,今年朝廷虽颁布了圣旨,却应试者寥寥,张进士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皇太后陛下,恕臣斗胆,乃是因为朝廷诚心不够之故。”张锦虚缓缓言道,吐字清晰,声音洪亮。正殿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呵呵”萧绰笑了起来:“胆子是不小啊。”萧绰和颜悦色:“具体说说看,你一定要说服陛下和朕,否则…..”笑容挂在脸上,声音却霎时变得冷峻。 “好强大的气势,真不愧是皇太后。“张锦虚心中不胜钦佩。 “回禀皇太后陛下,依臣之愚见,今年下达的圣旨中曾明确,今次开科只可一人及第,这等同于在士子的心中泼下一盆冷水,告诉他们说朝廷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张锦虚神情平静的说。 “那你为什么应试呢?” “因为臣相信,皇太后陛下是善于纳谏之人,如若不然,燕云之地焉有今日之归顺呢。臣愿为第一人,替皇太后陛下和圣上消除士子们心中的疑虑,开创更好的未来。” “说得好,你过关了。”萧绰高声道:“任命你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兼南枢密院通事。” “臣谢太后。”张锦虚下拜道。 “再赐御食三席。”皇帝高声补充道,萧绰投去赞许的目光。 张锦虚满面春风的谢恩退下了,众臣发自内心的颂扬皇太后和皇帝的英明决定。 当天,皇太后随即下旨,自是年始在上京皇都以外地区兴建太学,书院等场所,吸收汉族士子入学,并自次年开始,贡科及第人数不再设限,诏命一出,燕云之地,欢声雷动。 九月末,萧绰向朝臣颁布了南征攻宋的命令,各军衙又开始忙碌起来,全国进入战备状态。 驾幸南京府的前夜,尚侍大氏的寝宫内,薰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帮隆绪整理着龙袍,清秀的面容带着一丝离别的伤感:“陛下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迎接我们的孩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隆绪抚摸着她的面颊:“不许哭,对皇儿不好。放心吧!朕一定会凯旋的,送给皇儿一份大礼。” “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 皇后抬头望着清冷的月光,皇帝并未前来告别,她知道,没有怀孕和那次无可挽回的错误,她注定得不到夫君的心,她现在只能祈求太阳神能给她一个儿子,让她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ps:《辽史》中没有记载首位进士的姓名,此次召见系本人杜撰,顺便喊一声,这么有开创意义的进士的名字,为什么不记载啊!? ------------ 四十四,领兵 秋色渐浓,深秋时节,南京城外,大队人马集结,皇太后一身华丽朝服,站于高台之上,皇帝身披盔甲,立于侧,皇太后威严的目光扫视着整齐而密集的方阵:“各位爱卿,皇帝陛下有意南伐,扬我大契丹之国威,望谨遵皇帝陛下之圣谕,朕在南京城等待捷报。” 高呼“万岁”之声,整齐划一,震耳欲聋,隆绪双目炯炯有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着。 整齐的队列浩浩荡荡向涿州出发了,阵中,萧排亚萧恒德两兄弟意气风发,临行时,伯父再三叮嘱,一定要身先士卒,立下军功,唯有如此,家族的政治地位才可保全,皇后的中宫之位才不会因为嫔妃生子而动摇。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策马继续前行。 正中央的黄色顶盖,隆绪正兴奋的扬起马鞭,战马加速前行着,右侧的韩德让骑在爱骑之上,微笑着观察着隆绪的每一个细节,欣慰和担忧并存,现年十八岁的皇帝和初登大宝时相比有着长足的进步,对军政事务的了解程度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年轻气盛而少沉稳,处事往往不够周全,有时的建议会有所偏颇。韩德让很明白,此次萧绰特意没有随军就是为了让隆绪积累直接指挥将领的经验,使皇帝对战斗有着更直观的了解。 在这样的初衷之下,他的担子就非常之重,他要在确保战事顺利推进,取得胜利的前提下,有意引导皇帝建立对前线指挥的独立思考,为皇帝的政治军事能力打下良好基础。 “绪儿,相父和你一起努力吧!相父相信你不会让母亲失望的,一定会树立君主的威望。”韩德让坚定的想。 入夜,所有的士兵在涿州城内安营扎寨,隆绪发布了大军四面进攻宋国边城的命令。 次日拂晓,辽军将宋国的边境小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内守将调集人马准备顽强抵抗,隆绪特地命令士卒向城内投射劝降的书信,但是对方毫无响应,隆绪遂下令攻城,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城破,城内百姓纷纷投降。 隆绪眼见如此顺利。心情很是亢奋,亲自乘车到城内巡视,安抚百姓,城楼上,萧恒德正专注的清理着战利品,猛然间,耳边“嗖嗖”响声连连,心中暗叫:“糟糕”急忙跳开,却已是躲闪不及,右手和小腿分别中箭,钻心般的疼痛使他无法站立,逐渐失去意识。 傍晚时分,萧恒德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辆华丽的奚车中:“将军您醒了。真的太好了。”军医低声说道。 “我现在在哪?”萧恒德忍着伤口的疼痛,无力的问道。 “将军,您正在返回涿州大营的途中。” “那这车是….” “这是陛下的御车。陛下念及您为国负伤,特许恩赐。” “是吗?”萧恒德心间阵阵暖流流过。 另一边,皇帝率领大队人马向沙堆驿开进,于数日后,抵达了沙堆驿外五十里处安营。 隆绪坐在军帐里,看着耶律斜轸和萧排亚两人之前追击宋军的捷报,脸上流露出畅快的笑容。“如果今天让大军休整,明天下令攻取沙堆驿,对方的守军虽然数量不少,但缺乏策应,花一点时间攻克应该没问题吧?”隆绪心里想着,顺口小声说了出来,一直站在身边的韩德让甲胄齐备,躬身说道:“陛下言之有理,那么现在应该去看一下地形,好确定具体进攻路线吧?” 隆绪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相父所言极是,我们现在出发吧。” 两人带着十余名护卫快步走出军帐,爬上左侧的山坡眺望,只见宋军的堡垒中炊烟袅袅:“看上去他们很正常,一点也不紧张。”隆绪小声嘀咕。 韩德让扫视四周,见沙堆驿四周被山坡环绕,非常适合小股部队隐蔽:“如果晚上…..”思路一转:“陛下,晚间的大营护卫一定要万分小心才是。”韩德让在隆绪耳边轻语道。 隆绪面露惊疑之色:“相父怎么突然说这个…..”困惑不已的看着韩德让,韩德让却已看向了四周的山坡,隆绪下意识的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将四周扫视了遍,隐隐觉得触动某个点:“晚间,山坡,守备,大营…..”隆绪不由低下了头,护卫们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正欲出声,韩德让右手一抬,示意他们噤声,护卫无奈,只得从命。 大约三刻后,隆绪缓缓抬头,直视韩德让的双眼,韩德让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臣去传令。” “号令三军,明日午后开始进攻,您所统领的禁卫军今夜务必全数护卫王帐!”隆绪表情严肃的说道。 “臣遵旨。”韩德让恭敬的回答,心中不胜欢欣:“陛下您破解了敌人的想法,真的很出色,将来一定会更出众的。” 夜,卫兵们举着火把在大营四周巡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已看不到一丝自然的光亮。 隆绪安静的坐在王帐中,直视前方,脸色略有些苍白:“放松一点,绪儿,已经全都安排好了,按照您原来的想法去做就好,人人都会有第一次的,只是您的第一次会与众不同。“韩德让站在身边,轻轻握住皇帝的手,柔声宽慰道。 对于这个在旁人看来有些出格的动作,隆绪微笑着接受了,早在还是皇太子的时候,韩德让就习惯用这种温和的动作缓解他的紧张情绪,纾解他的疲惫。 大营门外,闹声大作,两人对视一眼,韩德让松开了手,箭步离开王帐,飞身上马。 隆绪急速离座,抽出佩剑,密切关注者帐外动静,耳边不断传来兵器碰撞的响声,士兵们的喊声,使他心潮荡漾,他强行推开在帐内保护的士兵,翻身跨上御马,策马而出,护卫们紧随其后。 大营外十里处,禁卫军正和敌对战,宋军本人数不多,猛烈攻势下节节败退,隆绪策马而来,盯紧宋军的主将,拿过护卫手中的弓,轻拉弓弦,利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宋军主将一声凄厉的惨叫,应声落马,宋军的士卒见此情景,四处溃散奔逃,袭营计划彻底告破。 众人欢呼阵阵,隆绪大喊一声:“朕成功了。”笑声连连。 “臣恭喜陛下,您可以向皇太后陛下再次报捷了。” “等会儿吧!等攻下沙堆提再说。朕不喜欢夸耀。”韩德让的进言反而让隆绪从胜利的喜悦中清醒了过来,这次只是在击破一个阴谋,完全是应该的,不值得多么高兴。 第二天,辽军对沙堆驿进行了总攻,很快城破,俘虏了大批宋军士兵,皇帝遂下旨将所有投降的士兵单独整编,号为归圣军,但有些俘虏骂骂咧咧,不愿归顺。皇太后特命的行军参谋马得臣,眼见如此情景,心中五味杂陈。 是日傍晚,临时设在沙堆驿的王帐里,隆绪正看着其他方向的军报,耶律筹宁正率部顺利向狼山挺进,隆绪频频点头。 “启禀陛下,行军参谋,宣政殿学士马得臣帐外求见。”侍卫来报道。 “快请进来。” 马得臣缓步进账,躬身启奏:“臣有一事,请陛下恩准。“ “爱卿有话请说。“隆绪带着隐隐笑容 “臣刚才去巡视归圣军了,有些宋国的士兵不愿归顺,一直叫嚣不停,臣以为,既然不愿归顺我国,就放他们回去吧。“ “哦?爱卿如此想吗?去请楚国公进账。“隆绪吩咐道。 少时,韩德让掀开了帐帘,躬身道:“陛下您有何事?” 隆绪将马得臣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韩德让微笑道:“陛下,对于此事臣没有看法,只希望陛下谨慎处理而已。” “先下去吧。让朕好好想想。” 两人躬身退了出来,王帐外:“阁下为什么不说呢?陛下向来对您非常尊重。” “得臣兄,你和在下都已指导陛下多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有权力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圣上,陛下虽然年轻,却是一国之君。”韩德让直视对方,笑着说。 说完,韩德让快步向自己的军帐走去,马得臣心中钦佩不已:“大人高见,非吾能及也。” 隆绪独坐帐中,侍卫们点起了烛火,隆绪随手翻着军报,脑海中的两种想法不断的对撞着:“得不到他们的诚心归顺,空留着人又有何用呢?大契丹的建设需要大量人力,留着他们做苦力吧。” 良久,隆绪还是拿不定主意,在帐中来回踱步,脑海里回想着母后遇到此种事件时的处理。 那是一个雨夜,涿州行帐,点点烛光映照着母子二人的脸颊:“母后,您为什么要亲自劝降杨业,既然斜轸也没有办法就算了吧。“ “绪儿,杨业的能力你很清楚吧!能让猛将也胆寒的,若得此人,于国大利,母后走这一次,成则国之幸,败则亦母后之幸,能亲自会会强大的劲敌是一种幸运。做事可以适当放弃,但是你必须问心无愧,尽了全力。“ 隆绪摇了摇,从回忆中醒来:“传旨,驳回马得臣所奏。明天朕要亲自检阅归圣军。“ 马得臣得到这样的答案,一声轻叹:“陛下在不断成长。“ 韩德让听说后,进帐启奏道:“臣愿陪同陛下阅军。” “相父辛苦了。”隆绪笑道。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皇帝和韩德让就带着护卫队出现在了沙堆驿外五里处,归圣军的营地里。 大部分降兵非常惊讶,契丹君主竟然会亲自到此。 面对部分并不友善的眼神,隆绪微微一笑:“大契丹的某些事情是不能和富庶的宋国相比,但是,这只是现在的。大契丹会变得更强,即使今日朕将诸位不愿归顺的人,放了回去,你们的朝廷就会善待你们吗?至多也不过让你们继续做士兵而已,朕会真正的善待你们,尊重你们的习惯,给你们机会,更好的发挥你们的才华,让你们和朕一起创造和见证大契丹强盛的未来。”隆绪声音洪亮,激情四射,有极强的感染力,士兵们纷纷下拜,表示愿意留下。 看着这样的结果,隆绪开心的笑了。 ------------ 四十五,佳人 十月初,秋风飒飒,凉意袭人,十几骑快马从涿州行营飞驰而出。 马上的人,一袭红色披风格外显眼,她挥动着马鞭,双目流光,神采熠熠:“文殊奴表现得很好,下面娘再扶你一把。” 萧恒德骑马跟在最后,伤口已经处理过了,正在好转中,那天他抵达涿州行营的时候,皇太后在这里等候。他愣住了,皇太后笑道:“傻孩子,你为国负伤,母后来看看也是应该的,也好让延寿奴放心,她眼泪都快哭干了,母后好不容易才劝好了她。“ “可是?按照正常的军报…..“ “陛下和楚国公连夜发了加急密折。你是皇家的乘龙快婿,又是良将,格外关照是理所当然的。“ “谢母后,儿臣感激不尽,。” 十天后的夜晚,益津关的辽军大营,营门大开,三军列队。 “参见皇太后陛下。“数万人的喊声响彻云霄。 “陛下,母后恭喜您了。“萧绰笑着走到儿子跟前说:“明天早晨根据陛下先前的布置进攻益津关。” “是。”众人齐声高呼。 御帐内,萧绰端坐书案前,隆绪坐在左侧下首:“皇儿,表现的很好,娘很满意。”萧绰由衷的赞许道。 “谢母后,不过儿臣还是有很多不足,沙堆驿一战如果不是相父,儿臣…..” “皇儿太谦虚了,再历练几年,那个时候……“ “没有臣的提醒,您也会洞察敌情,一举攻克的。“韩德让坐在隆绪身边,满面春风的接过话头。 “相父不怕到时候,您被陛下留在上京养老吗?“萧恒德掀开帐帘,走进来说道。 萧绰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这小子,给你面子就等鼻子上脸,要到几时才真正长进!“ 韩德让上下打量一翻,见他甲胄在身,步伐间也看不出明显异常,暗自赞许:“这小子,身体素质真的超一流。“ “呵呵,恒德你真不赖,恢复的那么快。“韩德让笑道!”至于养老也没什么好怕的,谁也逃不过时间,当贤臣良将列于朝堂,我自可让贤。”韩德让和颜悦色回答了他的问题。 “相父总是那么温暖。”隆绪心中感叹道。 “恒德,这么晚来什么事?”萧绰温和的问道。 “太后陛下,请让臣明日出战吧。” “你还是再歇两天吧!不要太心急。”萧绰缓缓劝道。 “这……” “就当别让公主再担心了吧。”韩德让附和道。 “是。”萧恒德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相父…..”隆绪欲言又止。 “绪儿想说什么呢?”韩德让知他有些犹豫,换了个称呼让他安心说话:“您真的不在意有一天儿臣让您养老吗?” “呵呵…..”韩德让哑然失笑:“绪儿,相父的功业心狠强,所以我非常感激先帝,皇太后和你给了我很多建立功业的机会,但是任何想法当止于至善,否则将给国事和百姓带来灾难,所以当有人能更好的完成我的职责时,请绪儿直言告诉我,让我安安心心的颐养天年吧。这会是国事和百姓的福音。” “你们被恒德带坏了,是不是?”萧绰佯怒道:“这种时候,讨论这种问题。” 隆绪回过神来,对母亲抱歉的一笑:“真到那个时候,娘就舒舒服服的待在后宫吧。萧绰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母后你好坏,故意吓唬儿臣。“隆绪扯着母亲衣角,御帐里笑声阵阵。 次日清晨开始,辽军发起了总攻,城墙下,叫声震天响,战鼓声更是如雷贯耳,两军对垒:“嗖嗖“响声不绝于耳,隆绪坐在离城墙二里处的营帐内,只觉得热血沸腾,求战欲望强烈。 萧绰看着双眼放光的儿子。说:“陛下不要急,下一战长城口,您亲自叫阵,可别让娘失望。“ “母后,您说真的。隆绪“腾”的站了起来 “当然,陛下。“ “谢母后,儿臣一定会成功的。“隆绪高兴的大喊。 经过数日激战,益津关终于被攻破了。 短暂休整之后,大军向长城口开进了。 秋风舒爽的一天午后,伴着舒适的微风,大军在长城口外安营扎寨了。傍晚时分,袅袅炊烟升起,众将官知道明日陛下亲自叫阵。个个信心百倍。 夜已深,点点星光在广袤的天际闪烁着,隆绪在御帐中和衣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中,隆绪似乎感到有人向他走来:“陛下您还好吗?“一位年近三十的女子身穿蓝色宫装,佩戴银质耳环,柔声问道,右手牵着一位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大约三岁。 隆绪揉了揉眼睛,内心深处的记忆似被唤醒:“紫萱姐姐,是你吗?” “是臣妾陛下,臣妾一直就在您的身边,从未离开,来,快叫父皇。” 身边的小女孩怯声声的说道:“给父皇请安。” “好可爱的孩子,是朕的女儿。” “嗯,父皇。”女孩重重的点头。 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母女俩的身影渐渐远去:“不要……”隆绪大喊道。 长城口内的官衙中,守将姓孙,数日前他已经快马飞报朝廷,请求速发援军,他很清楚以现在城中的军力是无法抵御辽军的,不由的叹息连连。 “夫君,早些睡吧!明天可有你忙呢。”一袭绿衣,步态盈盈,拿着披风走到身边。 “夫人,对不起。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身材魁梧的孙将军温柔的笑道。 “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战争不应由女人承担后果。” 孙夫人非常感动:“请您放心,妾身记住了。” 孙将军满意的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年过四十,从军多年,恪尽职守,勤勉为国。 更鼓又响了,三更已过,孙夫人身着单衣,站在窗前,点点星光映衬着她饱经风霜,却依然清丽的面容。 “父王,也许女儿很快就会见到您了吧。儿还没见过你呢!”两行清泪流下。 那是一个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出生在金陵唐国的王宫内,第一声啼哭传来,王宫内并没有多少人为她的到来而高兴。满月时,她失去了母亲,产后风寒不幸病逝。而她还未出生就没有了父亲,她的父王李璟已于五月前去世了。 两年后,她的王兄李煜册封她为永宁公主,由王嫂国后周氏抚养。 她的成长伴随着兄嫂的吟诗作赋,歌舞娱情,也目睹着朝廷“五鬼”的争斗,不断丢失的国土,国祚衰微。对于这一切,王兄痛心疾首却又仓皇无措。 终于14岁那年的初夏,曹彬率领的宋军攻破了金陵,她跟随一起被宋军押解到了汴京。 数日后,一次论功行赏的宴会上,孙将军主动向宋太祖赵匡胤请求赐婚,获得了允许。就这样她成为武将的妻子,随夫君往返于各个驻地,过着平静的生活。 三年后,王兄李煜的死讯传来,而且是牵机之毒,死状惨烈。她悲痛欲绝,却不敢放声哭泣,耳边不停的回响着,金陵城破时,王兄一直重复的一句话:“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活下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御帐,隆绪甲胄整齐,身跨御马,检阅三军,畅快笑容中带着一丝难解的疑惑:“昨天的梦境,紫萱姐姐…..“ 秋风起,落叶飘,沙沙声响,伴着阵阵铿锵有力的战鼓,宛如跳跃的音律。 隆绪带领禁军及各部辕门外叫阵,劝降。 孙将军不为所动,坚守不出,辽军连攻数日而不下。数日下来,辽军开始烦躁了,萧恒德好不容易得到太后允许出战,却无法立功,心情更是不好,寻思着等破了城一定要出口恶气。 隆绪下令全军强攻,猛烈的攻势之下,终于有守城将官忍不住出战了,隆绪亲自策马将他斩于马下。 城内军民依然在孙将军的带领下坚守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缺口终于打开了。隆绪和韩德让率领的禁卫军率先破城而入,宋军将士不愿投降,拼死血战。城内的街道上血流成河,尸体遍地。辽军也损失不小。 韩德让率领亲随侍从清理战场,百姓们已经被虏了,列队于城内一侧,萧绰得报,也登上了城楼。 突然,韩德让耳边传来阵阵惨叫,他急忙转身,被对面街道的场景惊呆了。萧恒德正一刀一个杀害俘虏,还企图剥光女眷的衣服。 韩德让快步冲了过去,一边一遍遍高喊道:“快住手!“萧恒德置若罔闻,韩德让无奈之下,飞身跃起,抽出佩剑,抵住萧恒德后颈!”住手!否则我不客气了。“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另一只手快速夺下她手中的刀。 女眷们停止了呼喊和哭泣,纷纷穿好衣服,其中一位女子的绿色衣衫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她惊慌无助的看着四周,觉得死亡正在逼近,那短暂的瞬间,她突然释然了,王兄和夫君都告诫自己要活下去,但是自己的命运从来不是由自己掌控的,死亡也许可以解脱吧!结束这颠沛流离的一生。 “来人,给她拿件衣服。“温和的声音飘入耳中。 ------------ 四十六,唐河 孙夫人吃力的抬起头,站在面前的是一位身披盔甲,内着黄色锦袍的俊朗少年。 扯碎她衣衫的男子跪倒在了地上,一位士兵装束的人很快丢了件布衣给她,她快速的套上衣服。 “韩将军怎么回事?”洪亮的女声伴随着闪闪发亮的银色盔甲飘忽而至,俊朗少年躬身一礼:“母后金安。” “母后!?”她脸色骤变:“难道她就是契丹的国母吗?那么这个少年就应该是契丹的国主!”目光不由的在两人的脸上游走。 “刷”一声,站在隆绪右侧的韩德让收回了抵在萧恒德后颈的剑,上前两步在萧绰耳边低语了片刻,萧绰怒视着萧恒德许久,终是长叹一声:“念你此战有功,就免了军杖吧!如有下次定会重重责罚。” “谢皇太后陛下。”萧恒德连声谢恩。 阵阵秋风吹过,吹动着皇太后的发丝,慑人的英气中自然流露出些许美艳温和的气质。 孙夫人不禁直直的注视着她:“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呢?”孙夫人的心中充满好奇,不过她可以肯定,这个女人与她的两位嫂嫂截然不同,脑海闪过昔日四五岁时被嫂嫂娥皇抱在怀中的欢乐时光,嘴边露出微微笑意。 萧绰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心间顿知她绝不是一个普通武官的妻子,向韩德让丢个眼色,韩德让随即走到孙夫人的面前:“请过来,太后陛下有话问你。”声音冷淡而客气。 她缓缓站了起来,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跟着韩德让来到了城外的御帐中,等待萧绰的到来。 秋风送寒,大雨倾盆,无情的冲刷着汴京的地面,街上的店面早早的关门歇业,行人稀少,雷电交加,白昼如同黑夜,整座都城笼罩在阴森恐怖的气氛中。 两乘官轿冒雨飞速向皇宫而去,宫门的侍卫也被恶劣天气吓得不轻,见有人冒雨进宫,非常惊讶,上前询问道:“轿内何人?” “是襄王殿下和王妃,进宫给陛下请安的。” 侍卫“嗯”了一声,放行了。 轿子在御书房门外停下,两人同时掀开轿帘,王妃一身天蓝色华服,发髻梳得非常精巧,头上插着精致的燕钗,略施粉黛,面容虽甚是清瘦,却藏不住优雅隽永的气质。 侍女们站在身后打伞,王妃莒国夫人潘氏对着丈夫盈盈一礼:“王爷请先。” “夫人小心。” 不久,皇帝传令觐见,夫妻二人整整衣冠,入内行礼。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书案上摊开着行军阵图,皇帝的脸色甚是苍白,见二人进来,方感到一丝暖意:“侃儿你来了。” “父皇,今日雨大风大,众人惊惶,儿臣特来问安。”襄王一身黑色锦袍,言语恭谦。 潘氏笑道:“陛下不用担心,雨很快就会停的。“声音柔和而有一丝胆怯。 “幺妹,别这样嘛,父皇身边来坐。“皇帝大声笑道。 潘氏微微一震,感激的看了皇帝一眼:“谢父皇。“近前让皇帝拉着自己的手。 “你爹爹再歇阵子也差不多了,父皇还仰仗着他呢?傻孩子看把你紧张的,自那次失利之后,见着朕就怕。“ “谢父皇。“潘氏跪倒在地,流下感激的泪水。 “侃儿,父皇已下旨让李继隆,郭守文率部增援,但愿他们能击退契丹军队,保我大宋国境安宁,臣民安乐。“ “一定的,父皇您就放心吧。“襄王赵元侃坚定的对父亲说道。 三人闲聊了许久,雨势稍许小了些,夫妻二人便告辞而出了。 坐在轿中,潘氏长长舒了口气:“陛下真是仁慈。“潘氏年方二十,与夫君同岁,出身名门,潘美的小女儿,二八之年,太祖皇帝加恩潘府,将她赐婚于皇三子元侃,册封为莒国夫人。 她自幼多病,体质虚弱,不宜生育,入府不久,立即耳闻,夫君墓恋一位刘氏女,无奈此女出身低微,皇子的乳母将此事告知了皇帝陛下,皇帝遂下令将刘氏逐出了王府,元侃将刘氏安置在王宫指挥使张耆的家中,时常前去看望。潘氏身为正妻,个性温柔恭顺,常以夫君子嗣为念,一直想找到机会向皇帝进言将刘氏接回王府,为夫君早日生下后嗣,谁料婚后两年,父亲出师败绩,受到皇帝严责,她作为女儿,时时忧心不已,病势平添,心力不济,今日听得皇帝此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列阵整齐的军马士卒冒着中雨在主帅李继隆,郭守文的带领下向长城口方向快速行军。 傍晚时分,长城口外的御帐内,侍卫端上了膳食,孙夫人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她在这里空等了两个多时辰,她着实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着,朗朗笑声由远及近,少时,萧绰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孙夫人静静的看着进帐的三人,面无表情。 “全部退下,楚国公在这就够了。“萧绰命令道,侍卫们悉数缓步退出,萧绰凌厉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孙夫人只觉得要被看穿了似的,缓缓低下了头。 “朕应该叫你孙夫人,你的丈夫是这座城池的守将吧!他是值得尊重的对手。”萧绰淡淡的说。 “是的,皇太后陛下。”孙夫人淡淡的答道。 “朕只有一个问题,刚才在外面你为什么在笑,你不怕朕下令杀你吗?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守城主将的妻子。”萧绰言语间有些咄咄逼人。 孙夫人浑身一震,似触动了某根心弦,开始放声大哭起来,萧绰微微一惊,韩德让满脸诧然,隆绪睁大眼睛看着她。 许久,孙夫人收住了眼泪,猛的蹦出一句:“死,让我阖家团圆岂不是更好,我好想见我的父王。“ “父王?“萧绰吃惊不小。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高声吟诵的声音传来,四人俱惊,孙夫人更是疾步掀开帐帘。 “怎么回事?”把吟诗的人给朕带进来。”萧绰高声喊道。 很快,侍卫绑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走进了御帐,孙夫人也被带了回来。 “启奏皇太后陛下,圣上,楚国公阁下,卑职奉旨将誓死不愿投降者问斩,此人在行刑前突然高声吟诵起来、” 那位男子看了眼身边的孙夫人,惊道:“公主殿下您怎么会在这?” “谢谢你将军还记得我王兄。”孙夫人感激的回应道。 “公主,请您记得皇上说的话。”随后他咬舌自尽了。 看着这突然的变故,萧绰亦有些不知所措,沉默无言。 侍卫将尸体抬了出去:“你的父亲是谁?”隆绪问道。 “李璟,陛下当然不知道他,他是唐国的君主。” “哦?那是哪里呢?”隆绪好奇的问道,少年天子对未知的国度充满向往。 隆绪的眼神真诚而温柔,孙夫人一天之内受到严重的心理冲击,需要调整心绪,遂娓娓道来。 午夜,她讲完了她的故事,隆绪陷入沉思,萧绰轻声说:“陛下看着办吧!母后不管她了。”随后和韩德让一起离开了御帐。 “陛下…..” “你的气质很像一个人,朕的一位故人,愿意达成你兄长的心愿,在朕身边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吗?你的兄长说‘故国不堪回首’那就别再回首,向前看吧。当然,朕愿意听听你的故国风情。” 李荷缓缓点头。 次日,辽军继续向宋境进攻,接连攻克满城祁州等地,李继隆郭守文二人率部败退唐河。 耶律休哥率军与二人所部隔岸对峙,时已至十二月,寒风渐重,辽军战线过长,后勤补给压力激增,萧绰已有心撤军,唐河被设想为收官之战。 寒风呼呼的吹着,两军隔岸对峙已有多日,辽军长途跋涉,焦躁的情绪在士卒间快速蔓延。而李继隆算准了这一点,向辽军发起了进攻,两军对阵,箭羽齐飞,惨叫连连,唐河的水被士卒们的鲜血渲染成红色,乌鸦的声声鸣叫,更添凄楚悲凉。 战斗仍在继续,不停有人摔入河中死去,传出“扑通扑通“的声音,数日鏖战,双方都到了紧要关头,宋将郭守文抓住辽军破绽,率部渡过了唐河,向耶律休哥的大营发起了进攻,辽军很快溃散,损失惨重。 满城的御帐内,萧绰拿着战报,幽幽的说:“陛下,母后太贪心了。才会损失惨重,以大契丹现在的国力还不足以和宋国全面对抗,而且过度的战争会使民生凋敝。” “母后,那南伐是为了?” “为了使军队保持战斗力,但不可过度,明白了吗?“ “是。母后。“隆绪躬身道。 “启奏太后,圣上,耶律休哥在帐外请罪。“韩德让进帐禀告。 “快请。” 耶律休哥步伐沉重,神情沮丧的跪倒在帐中。 萧绰离座,双手扶起:“休哥快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萧绰笑道。 “臣谢太后陛下。” “休哥兄,没什么大不了的。”韩德让柔声宽慰道。 自是日起,辽军全体回撤。 汴京城皇宫内,皇帝陛下闻报哈哈大笑起来。 百官连声道贺,消息传至襄王府,元侃没有丝毫高兴,潘氏病倒了,御医说,元气尽伤,来日无多。 ------------ 四十七,隆庆 十二月的北国,大雪纷飞,寒风凌烈,冷意刺骨,大雪冒雪回撤,南京幽州府近在眼前,三军欢声如雷震,城门缓缓打开,隆庆,隆裕兄弟二人率领南京城留守官员列队迎接,手持火把的军士照亮了夜空,也唤醒了沉睡的城市。 北风呼呼刮过,萧绰看着疲惫的三军,说道:“礼节全免了,快点进去休息吧。”立即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隆绪快速跟了上去,三军整齐的向城内移动,韩德让下马走到隆庆面前:“恒王殿下安康,已经很晚了,请进去吧!恕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韩德让温和地说。 韩德让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隆裕,慌忙解下自己披风,裹在了隆裕身上:“裕儿,以后不可以这样,来不及的话不出迎没有关系,母后不会说什么?但是不能不穿棉衣就出来,底子本来就弱,会生病的。” “谢谢相父。”韩德让将他半抱到怀中,快步向府衙走去。 隆庆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内心似有针尖穿过:“殿下,裕儿,韩德让你真的不怕隆裕长大了,懂事了,治你大不敬之罪吗?”隆庆的心里喊道。 南京府衙的内殿,萧绰纳闷的看着两个人:“让哥,裕儿怎么了?你这样抱着他?” “你看他里面的衣服。” 萧绰伸手往里一摸,脸色顿时一沉:“裕儿你是怎么了?逞强吗?这种天气居然只穿单衣?!“ “母后….“隆裕后退两步,站在靠火炉更近一点的位置,委屈的看着母亲,轻轻喊了一声,低下了头:“是….是…..是二哥他…..他把儿臣…..儿臣从被子里拖起来,说来不及了,不早点等着母后会生气的,他…..他还说男子汉应该不怕冷,否则将来怎么上战场。”隆裕说得结结巴巴,看着母亲,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儿,还不快点替殿下加衣。”萧绰严肃地说。 雪儿带着隆裕到偏殿去了。 “去把恒王叫来。”萧绰端着热茶碗对侍女喊道,脸色极为冷峻。侍女不敢迟疑。即刻去传令了。 “太后陛下,臣所领的禁卫军尚有事务需要打理,先行告退了。”韩德让温言道。 “楚国公慢走。”韩德让匆匆转身,却不想还是在正殿的门口和隆庆打了照面:“殿下….” “这么晚了,楚国公是要去哪呢?”隆庆不冷不热的问道。 “臣尚有公务处置,请殿下恕罪。” “如果哪天你惹恼了母后,本宫绝对不会留情的。” “是殿下,微臣记住了。”隆庆径自向内殿走去。 韩德让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莫名苦涩:“庆儿,真的希望你只是怨我而已。”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内殿,取暖的火炉传递着阵阵暖意,;隆庆穿着便服,躬身道:“母后金安!” “免了,坐吧。”萧绰边抿着茶边说道。 隆庆顺势坐在了母亲对面的位子上:“母后,您深夜召见有什么指教?”隆庆声音洪亮。 “记得普贤奴你小的时候,喜欢演练兵阵,先帝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说,将来你一定会统帅三军,建功立业。娘也在等着这一天…..” “那您为什么拒绝儿臣随军,皇兄像儿臣那么大的时候,您带着他5宋军于境内。”l隆庆急切的打断了母亲的话,语气甚是不平。 “庆儿!”萧绰继续品着茶,轻笑两声:“告诉娘,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是优秀的士兵的?” “对我大契丹的男子而言,应人人皆可为将。”隆庆红光满面的说。 “呵呵,庆儿,如真的人人可为将,你父皇就不会屡尝败绩了,有些人天生没有这个命,所以不要自以为是。” “母后……” “裕儿的元气天生不足,根本不能受寒,以后不要这么强横,明白了吗?” “母后,裕弟他没事啊!韩德让说了什么?”隆庆辩解道。 “呵呵”萧绰干笑数声:“庆儿,没有韩德让裕儿是没有今天的,你明白吗?” “那是父皇给他表现的机会,耶律敌鲁也可以治得好裕弟。”隆庆针锋相对。 萧绰放下茶碗,一双秀目扫过儿子略显粗矿的脸庞,心中暗暗吃惊又带有一丝赞许:“这气质真不愧大契丹的帝胤嫡脉,天生帅才。” “母后,韩德让的话还是不要太过相信的好。”隆庆继续说道。 萧绰按在茶碗上的手微微的颤动着,暗暗吸了两口气,淡淡的问道:“为什么?” “母后,他毕竟是个汉官,虽说韩家世代和后族联姻,但过度的宠信恐会使他滋生不臣之心,更何况母后您是多子之命。” “去歇着吧!天都快亮了。”萧绰笑道。 :谢母后,儿臣告退。“隆庆起身步步退出内殿。 炉火依旧很旺,萧绰却在瑟瑟发抖,寒意侵体,手下意识的一动,茶碗滑了出去:“哗啦“一声碎了一地,雪儿立即走了进来,连忙叫人收拾,她则缓步上前,见萧绰脸色非常苍白,惊诧不已:“太后陛下….” “叫各部按计划回到各地的驻地吧!还有,马上请楚国公前来。” 片刻后,韩德让一身黑色常服轻手轻脚走进内殿,萧绰一身深蓝色常服半躺在床上,韩德让轻轻掀开床帐,坐在了床沿:“怎么了?别和孩子一般见识吧!庆儿很努力的。“温柔的语调蕴藏着真诚和深情。 “让哥,庆儿这孩子他……“ “这小子要强着呢?为将者该如此,下回带上他吧!也该让他见识见识了,玉不琢不成器啊。”韩德让柔声说着。 “他竟然说你…..” “他不喜欢我,甚至有些恨我,我躲得远些也就是了,这本来就是臣子本分嘛。”语气依然温和而深情款款,不见丝毫怨怒。 “他居然说你有不臣之心,而且,小妹我总感到不安,如果他的好强之心用在了…” 两人对视一眼:“那就找机会,磨磨他的性子,过个十年八载气自然顺了。”韩德让嘴上说着,心中也不十分肯定,隆庆的性子烈得很,稍有不慎,则后果难料。 “希望能服得了他吧。”萧绰轻叹道。 “太后陛下,该传早膳了,陛下和三公主前来请安。” 两人相视一笑:“请他们进来。”萧绰露出了笑容。 膳食依次端了上来,礼节完毕后,四人各安其位,欢声笑语闹成一片。“延寿奴,早些回去收拾一下吧!恒德还有伤,小心一些。”韩德让温和的关照道。 “是,谢相父。” “去吧。” “母后,儿臣告退了。” 延寿奴走后,萧绰屏退宫女内侍,闭锁正门,餐盘已经撤了下去,三人围坐桌前,低声交谈,隆绪的脸色时时变幻,惊痛交加。 “陛下,您记得娘说的话了吗?” “是,儿臣会注意的。”隆绪小声应道。 雪儿一身粉红色宫装再次走了进来:“太后陛下,恒吴两殿下前来请安。“ “雪儿,你去传朕的话,朕和皇帝陛下在说事情的时候任何人不可通报打扰,请他们先回去。“ 雪儿转身走了出去, 少时,雪儿回报说:“隆庆不肯离开。“ 萧绰,隆绪和韩德让走出了正门,隆绪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外,韩德让躬身行礼:“殿下金安。” “儿臣给皇兄,母后请安。”隆绪朝服齐整,躬身行礼。 “庆儿,母后的旨意你没听见吗?” “儿臣听见了,只是儿臣想请母后正人先正己。”隆庆大声说。 “侍卫长,拿鞭子来。”韩德让大声命令道。 少时,鞭子拿在了韩德让手上,韩德让两步上前,双膝跪倒:“请殿下责罚。” “韩卿,算你识趣的。” 隆绪看着母亲,萧绰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打”:“不过庆儿,打完了,你也依照此例行杖。” “是,母后。”隆庆露出淡淡的笑意。 侍卫将韩德让绑到一边,隆庆提着鞭子:“得罪了,韩卿。” 鞭子起来又落下:“啪啪”的声响无情的冲击着隆绪的耳膜,他觉得好心疼,宛如多年前,父皇要打的那顿鞭子,今天为了他,相父主动领受了这样的痛楚。 二十鞭很快完了,韩德让的侍卫长把他放了下来,扶进了安排好的奚车里,请御医诊治。 之后回到了正门前,隆庆已经被绑好了,萧绰拿着鞭子站在刑具前,侍卫长不由吃惊,隆绪开口说:“母后不用您亲自来吧。” “太后陛下,让微臣来执行吧。” “让开!”萧绰冷冷地说,侍卫长无奈退到一边,转身照看韩德让去了。 火辣辣的鞭子落在身上,生疼生疼的,隆庆强忍泪水,强咬牙关:“母后您好狠呢?儿臣不过是想顺势打击韩德让一下,他究竟有什么魅力,让您如此信任,皇兄如此依赖,儿臣不服气。”隆庆转着念头。 “记住今天,母亲的话就是圣旨,圣旨就是要无条件服从的,陛下的话更是圣旨,即使要你立刻赴死,也必须要欣然接受,你身为圣上的胞弟当更为宗亲百官之表率,把母后的这些话刻在心里,永远不要忘记,听见了吗?”萧绰边打边说。 “是,母后教诲儿臣铭记在心。” 萧绰放下了鞭子:“解下来,陛下登车吧!该回上京去了。“ “是,母后。“隆绪快步上前和母亲并排而行,他已经长的比母亲略高了。虽然眼视正前方,余光依然看到晶莹的泪珠从母亲的腮间滑落。 “母后请您放心吧!庆弟会懂的。“隆绪在母后耳边低语道。 ------------ 四十八,释惑 片片雪花随风飘落,皇帝和皇太后的御车平稳匀速的向上京临潼府行进,皇太后一身蓝色常服靠在羊毛制的毡垫上,满脸歉疚的看着楚国公,他躺在垫子上,军医刚刚来看过,说,恒王出手实是重了些,虽未伤及筋骨,却也得静心休养些日子。 “对不起…..” 他缓缓摇头,笑道:“燕妹,那一天开始,我就注定必须宠辱不惊,更何况,教子总是要费一番心思呢?先帝最疼的就是庆儿了。”楚国公徐徐答话,双眉微皱。 “呵呵!”皇太后干笑两声:“是啊!先帝对庆儿是费了心的,说他天资异禀,天生帅才是契丹未来的猛将,好到了我这个当娘的都替绪儿不平,可是他的兵法还不是你教的,先帝的龙体,根本难有传授。”萧绰有些来气,心知抱怨丈夫是不公平的,又实在忍不下来。 景宗孝成皇帝天性仁善,不擅武功,故对深喜武艺兵法的次子格外偏爱,甚至平日关照胜过皇太子。 “好了,没事的,传到庆儿那可不好。”韩德让适时压下话头。 并排而行的皇帝御车内,李荷(此名为本人杜撰,永宁公主闺名史籍无载)轻轻掀开布帘,失神的望着白雪皑皑的大地,她并不喜欢雪,数年的随军生活让她非常怀念温暖繁华的唐宫,每每此时,夫君总是憨厚的笑着宽慰道:“冬天总是短暂的,忍耐下就好。”他虽为武官却也有着细致温柔的一面,对于他,李荷心存感激。 隆绪坐在她的身边,心却牵挂着相父的状况,担忧着弟弟的心情,他隐约了解弟弟的怨恨源自何处,却始终无法理解真正的原因。作为君主,作为长子,他用心去感受着特别的温暖,而不是去怨恨,夜深人静时也时常想起早早离去的父亲,但是他无法抗拒那慈祥的气息,每一次都很舒适,让他心生眷恋。 隆庆单独躺在一辆宽敞的奚车里,有专人照看,母亲的鞭子让他震惊,在他心里母亲虽有偏心的时候,但还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可是现在为了区区一件小事,母亲全然不顾骨肉之情。争强好胜而少思虑的他并没有体会娘亲的深意,反而更增责怨之心,责怪母亲太过偏宠。 上京皇城外,室昉带领留京官员列队迎接,萧绰面色含笑,众人行礼后各自散去了。 室昉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中,恒王和楚国公被执杖,事出古怪,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中情由,其他人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他官居宰相,历经五朝却不是名门出身,全靠自身才气和皇帝垂怜,皇族子弟们从来不把他放眼里,公务的执行时常外生枝节,遭受刻意刁难,他委身下气方得顺畅。平日不免郁结在心,加之年事已高,再次萌生退意。 秦王旧宅,叶随风动,沙沙作响,陈国夫人拄着手杖站立在树前,侍女们紧张的站在两边,云儿刚才来过了,婉转的说明了儿子被杖责的事,却闭口不谈原因。她心急火燎,坐立难安,她已年过古稀,担惊受怕不起了,可作为母亲,总是担心着孩子们和家族的未来,让儿又出了问题,她刚放下不久的心又悬了起来。 “备轿。”陈国夫人严厉的吩咐道。 锦轿缓缓向韩德让的府邸而去,侍轿的侍女一刻不敢分神的注意着轿内的细微动静。 府邸五十步外,轿夫停了下来,侍轿的侍女却不敢上前叫门,战战兢兢的回话道:“夫人,皇太后陛下銮驾在此。” 陈国夫人吃惊不小,隔了半晌才说:“扶我下来。” 侍女担忧的看了看她,掀开了轿帘,沉重的声响传来,大门恰在此时徐徐打开了。 皇太后一身橙红便服,略施淡妆,头戴银质玉簪,笑意盈盈跨出大门,步至轿前,不顾侍女们惊诧的目光,将陈国夫人搀了出来。 “臣妇惶恐….“陈国夫人声音颤抖的说。 “夫人小心脚下。“萧绰边缓慢前进边提醒着。 上房中,德冲正在处理兄长的伤口:“母亲恕罪。”韩德让歉意的说。 陈国夫人诚惶诚恐的坐在萧绰的左侧下首,问道:“皇太后陛下,臣妇之子所犯何罪,因而杖刑,请您明示,好让臣妇严加管教。” 萧绰端起桌上的参茶送到陈国夫人面前:“夫人请用茶,让哥的脾气您最清楚了,他不太可能犯错的。” “让哥…..!”震得陈国夫人大脑一片空白:“那是为什么?”她下意识的问道。 “夫人,请您体谅他身为人夫人父一片心,助燕燕教子立君威,有我在身边,夫人但请放宽心。“ “太后陛下,臣妇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夫人,天意成全燕燕公私两全,您不要再介意了。“ “臣妇遵旨。“陈国夫人泪流满面的说。 “雪儿,后天就是正月了,备好贺礼,送夫人回府。“ “是,太后陛下。“ “臣妇告退。“ 上房变得异常安静,德冲看了萧绰一眼,退了出来。 “燕妹你不怕把我压死啊!现在你还是需要为兄的。“韩德让躺在床上半是抱怨,半是疼惜。” “呵呵。”萧绰笑了起来,如铃铛般清脆:“不到明天就会掀起轩然大波,议论纷纷,但是再怎么议论,他们懂得我用心就好。顺便也安老萱堂的心嘛。” “你一石二鸟之计,要借为兄拉高老大人的声势吧!否则老大人怕是撑不下去了。” “他们的顽固超乎小妹的预料,柿子捡软的捏了。” “是啊!前路并非坦途,要步步小心啊。” “让哥当然要赏的,而且是份大礼,我要那些不安分的人噤若寒蝉,让你死心塌地,永远不能回头。”萧绰表情严肃。 “给我什么?”韩德让笑问道,他知道萧绰的后半句话是三分提醒,七分玩笑,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且苍天已然对他厚爱多矣,婵娟在怀,孝子承欢,夫复何求。 萧绰坐在了床沿,耳边轻语,韩德让脸色微变,瞬即又恢复常态:“我会努力让我当之无愧。“ “你一定可以的,在你将小妹比作甘罗的那天起,小妹就深信不疑。” 笑声迭起,爱意浓浓沁入心。 是日傍晚时分,萧绰才回到皇宫,宫娥内侍们忙碌的布置着,迎接新年的到来。 皇后的娘家也是如此,迎接勇士凯旋,萧排亚浅浅微笑,看上去甚是悠闲,脑子却不曾放松。 “夫君,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卫国公主长寿奴端着茶盘近前说。 “夫人可曾听说今日午后皇太后陛下亲迎陈国夫人于楚国公的府邸?” “夫君何必明知故问呢?”卫国公主笑出了声:“有关母后相父的事情传得比什么都快。” “夫人怎么看今天的事情?”排亚真心询问,他了解妻子颇得太后风范,对政事颇有见地。 “夫君不必担忧,依妾身所见,母后此举于公意在再次敲打对汉官不满的宗室,于私陈国夫人持家有道,教子有方,贤名远扬,又是长辈礼遇亦是常情。” “夫人分析的是。”排亚由衷佩服。 “大嫂你还真能说,小弟服了。”萧恒德突然推门而入。 “二弟,你别在这酸溜溜的!”排亚正色道:“以后认真当值,别任性了。” “是,哥。”恒德无奈的答应着,毕竟他此次作战功过各半,退了出来。 排亚一声叹息,这个胞弟真不让人省心呢。 正月初一,皇帝在正殿接受了百官的朝贺,整个上京洋溢在快乐的气氛中。 午后皇太后陛下在寝宫接受百官的祝福。 稍后,后妃依次觐见,皇后见到李荷花的那一刹那,似曾相识的气质让她不由一震。 “皇后千岁金安,臣妾李荷见驾。” “哦,不错,你的父母很会取名字。”皇后半是挪揄半是真心。 “回皇后千岁的话,臣妾的双亲早亡,兄嫂精于文墨,故取此名。“李荷并未退缩,直言相告。在她自幼的经历中,能成为皇后的女子自然是才华人品皆出众之人,一如她的长嫂娥皇,有专房之宠亦善待嫔妃,一如随夫南去,生死与共的嫂子昭敏国后,虽有脾气,却也是让人钦佩的女子。 “你的兄长是谁?“ “唐国的国主李煜。” 皇后震住了,她对唐国一无所知,却知道国主之意,眼前的这位女子虽比她年长不少,却是异国的贵族出身,较之紫萱只会更有吸引力。 “你退下吧。“ “是,太后陛下。臣妾告退。“ 此时一位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快步走了近来,正想开口,萧绰站了起来,笑道:“不用说了,让薰儿歇着吧!她快临盆了,走,带朕去看看她。“萧绰满面春风。 “是,太后陛下。“ 皇后看着婆母离去的背影,心凉了半截,命运已完全不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 四十九,封赏 正月风光好,皇太后和少年天子大肆封赏南伐的有功之人,共达到九十余人,正殿上称颂之声不绝于耳。 皇太后笑容满面,金黄色毡衣华丽尊贵,映衬着她成熟稳重高雅的气质。皇帝爽朗的笑颜背后隐藏着一丝疑惑,眼角的余光始终注意着母后的神情变化。 北府宰相室昉满脸担忧的看着前面空着的椅子,韩德让已经半月多没有列席早朝,皇太后似乎视而不见,一切如常。南枢密院的公文悉数送往皇宫。 一声“退朝”群臣纷纷散去,正殿不一会儿就完全空了,室昉站在通往正殿的大道上,沉重的叹息道:“辞书已经递上去了,希望皇太后陛下开恩吧!老夫真的累了。” 皇太后的寝殿,宽大的书案排开,重要的奏疏堆放着,四角边的香料散发着阵阵淡雅的清香,皇太后随手拿起一本展开,秀眉微锁:“雪儿,去请陛下来。” “母后,儿臣在这里。”隆绪轻轻掀起隔帘快步走了进来:“儿臣正好有事想请教母后。”隆绪轻声说。 “你一直在外间?”萧绰放下了奏折,表情轻松的问道。 “是的,母后。“ “有话坐下慢慢说。“ 隆绪轻松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母后,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隆绪小声提醒道。 “是吗?”萧绰满脸疑惑:“母后想不起来了。” “母后,相父的封赏…..” “哈哈,哈哈,哈哈。”萧绰放声大笑起来:“绪儿果然有心,相父没有白疼你,我们的好孩子。“ “母后….“隆绪一头雾水!”您没忘,为什么不在刚才一并下诏?“ “因为这次的封赏一定要陛下允许,母后不能擅自做主。“萧绰温和的说。 隆绪一惊,站了起来:“母后您要赏相父什么?“ “陛下请靠近一点。“萧绰拿过一张白纸,缓缓写下“宫卫”二字。 “母后….”隆绪迟疑的看着母亲:“相父他…..” “呵呵,皇儿,相父几时向你索要什么吗?” “儿臣知道,可是?按祖制宫卫是…..” “母后知道的,这是我国君主和合法摄政者才有的礼遇,但是明君当有破除旧制的魄力。” “为了拉抬汉官的地位,抑制宗室的不轨之心吗?”隆绪沉思良久,说道。 “陛下英明。”萧绰喜形于色。拿起原先在看的奏折递了过去:“陛下请看。” 隆绪缓缓打开奏折,眼光扫过,抬头看着母亲:“室爱卿他要致仕?” “他快被那些宗室王爷们得折磨的精疲力竭了…..” “他们找不出相父的问题,开始对五朝老臣无事生非了!”隆绪火气上冲。 “皇儿,总有办法治他们的,只要我们母子够坚定。” “是的母后,我们会成功的,请母后下旨吧。” 萧绰微微一笑:“不急,让你相父和室昉都再好好歇上两天。” “楚国公求见。”雪儿进来禀告道。 “去扶进来。”隆绪马上说,脚步不停冲到了门口。 “相父安康。”隆绪躬身行礼。 韩德让双手扶起:“陛下您何必如此,太后不过…..” “相父,儿臣自愿,母后说什么不重要哦。” 隆绪扶着韩德让走进内殿坐了下来,萧绰发出清脆的笑声,朝服已经换下,深红色的百褶裙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萧绰离开书案,拿着室昉的奏章坐在了韩德让的右侧,(注:辽代尚左,不是右)。 “让哥,室昉的奏疏。” 韩德让扫了一眼:“臣请问太后陛下…..“韩德让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楚国公不用担心,朕已经准奏了。“隆绪故作严肃的打断了他,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韩德让略感惊讶,不一会儿便想通其中“机关“!”臣谢陛下,那下一步…..“ “雪儿,去请三小姐进宫用午膳。”萧绰笑着吩咐,雪儿转身:“叫舅妈把菩萨哥一起带来吧。”隆绪插嘴道。 “是,陛下。”雪儿笑答道。 萧绰调皮的向韩德让眨了眨眼睛:“她是最合适的人选了,绪儿,娘要让他们先高兴高兴。“ “母亲,您这是欲擒故纵。“ “长进很大嘛。“萧绰满意的夸奖道。 时近晌午,清儿身着精致的深黑色皮袍,牵着女儿进了宫。 菩萨哥红扑扑的脸蛋,眼睛大大的,头发乌黑闪亮,萧绰一见眉开眼笑,打心眼里喜欢。 皇太后寝宫内殿,食桌上膳食已经摆好,菩萨哥一身红色小袄,看着丰富的膳食垂涎欲滴,却非常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等候开席:“小妮子,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机灵劲,今怎么了?“ “太后陛下,我大了,自然要懂事嘛。“小女孩回话道。 “你娘教得真好。“ “是的,娘最好了。“小女孩乖巧的附和道。 片刻后,隆绪来了,萧绰遂下令开席。 “想吃些什么?随便夹。“隆绪温柔的对菩萨哥说。 小女孩却是置若罔闻,伸长脖子看着隔帘的方向:“你不饿吗?“隆绪忍不住问道。 小女孩摇了摇头。 “那就快吃啊。“隆绪感到不解,催促道。 “可是皇后千岁还没有来?不等她了吗?“小女孩低着头问。 在座的人都是一惊,清儿有些紧张的看着皇帝。萧绰和韩德让对视一眼,期待的看着两人。 “为什么一定要等她呢?“隆绪并没有生气,温和的问道。 “因为一家人不应该一起吃饭吗?爹爹在家的时候,都会等母亲来了再吃。“菩萨哥对帝后的真实关系一无所知,只是根据自己的家庭情况天真的说出了这句话。 “去请皇后过来吧。“ “是,陛下:“侍女答应道。 萧绰看着菩萨哥和儿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哥,看起来我们只要看着就行了,月老的红线早牵好了。“萧绰在耳边低语。 韩德让频频点头:“真出乎意料啊。” 清儿依旧表情严肃,她事先再三叮咛女儿,不要多话,没想到….. 片刻后,皇后穿着一件橙色皮,走了进来。 韩德让和清儿同时站起来行礼,皇后淡淡的说了句“免” “坐下吃吧。”皇帝平静的说。 宫女已经加好了座位,皇后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 “现在可以开始吃了吗?”隆绪的语气更加温柔。 “嗯!”菩萨哥重重点头,开心的笑了,在座的人开始动起了餐具,咀嚼声不绝于耳,清儿长长舒了口气。 皇后下意识动着筷子,皇帝温柔的声音久久在耳边萦绕:“他从来不会温柔的对待我,叫我来只是为了让一个小女孩高兴。”想到这里,怒火升腾,哀怨迭起,神色变得阴沉。 菩萨哥正在吃着,抬头间猛然见皇后脸色如此难看,关心的问道:“皇后千岁您不舒服吗?” 皇后听了这话,猛的将汤勺摔在了地上,陶制的汤勺瞬间摔的粉碎:“你这小孩子,小小年纪心眼倒是多,故意要我难堪。“皇后突然大喊道。 菩萨哥“哇”一声哭了出来,清儿看着皇后极为震怒的神情和放声大哭的女儿一时呆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绰抱起菩萨哥,搂在怀里:“小乖乖不怕不怕,以后咱们再也不见她了。” 隆绪怒视着皇后:“你…..” “菩萨哥不哭了,舅舅送你的金锁戴着吗?让舅舅看看。“韩德让坐在萧绰身边的椅子,帮着一起哄孩子。 “皇太后陛下…..”忙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位紫衣宫娥掀开了隔帘。 “什么事情?”萧绰站了起来,抱着孩子问道。 “尚衣大氏的脉象有些异常,敌鲁大人希望楚国公过去诊断一下。” “朕知道了,马上就来。” “菩萨哥,和姑姑一起去看看漂亮姐姐好不好?” 菩萨哥还在隐隐抽泣,听了这话,知道可以离开皇后,马上重重点头。 萧绰给雪儿丢了个眼色,抱着孩子走了出去,韩德让跟在身后。 “母后,儿臣也去看看。“隆绪喊道。大步流星的跟了上去。 “三小姐…..”雪儿将清儿拉到外间,屏退了宫娥,轻声交代了几句,清儿知道事情非比寻常,仔细听着,频频点头:“请转告太后陛下,我一定会做好。只是菩萨哥她…..” “三小姐放心,让她在宫里住上几天吧!太后陛下会派人送她回去的。” “那就好。” 薰的寝殿里,众人焦急的等待着诊脉的结果,许久,韩德让松开了大氏的手,和耶律敌鲁对视一眼,撩开床帐,禀告道:“目前的情况看,还是很乐观,不过需要全天候密切观察,安胎的方子我和敌鲁大人的意见是一致的,不要太紧张,对母亲和孩子都不好。” “那就好,希望佛祖保佑吧!让孩子足月出生。”萧绰祈求道。 “我可以留在这里陪她吗?”菩萨哥突然问。 “哦?你吗?” “是的,太后陛下。母亲生弟弟前的几天也是这样,我就一直在身边陪着。” “怎么这样?”韩德让问道。 “爹爹不在家,母亲很怕,绍钜哥哥是男孩子,只有我陪。” “有侍女陪着不就好了?”萧绰继续问。 “娘说,有些事情侍女永远做不了。” “比如呢?” “每次爹爹休假回家,娘都会亲自下厨,娘说,爱不是别人可以替代。” 萧绰笑了起来:“好,你就留这吧!” ------------ 五十,楚王 皇都内外夜幕低垂,深宫禁苑灯火通明,薰睁开睡眼,白纱帐外,红衣**笑意盈盈:“姐姐醒了啊!刚才舅舅和御医都来诊过脉了,放心吧。”清脆的童声让她顿感心情舒畅:“舅舅?你是谁?” “就是楚国公阁下。” “那你是….小妹妹?”薰暗暗吃惊。 “我是大同军节度使的女儿萧菩萨哥。”小女孩笑着回答。 薰错愕半晌:“小姐快点去休息吧!宫女们在就行了。”薰早就听说皇太后和楚国公对此女异常宠爱,她在此是万分不妥之事。 “让本官再看一下。”韩德让闻报从外间走了进来:“菩萨哥去暖阁休息吧!太后姑姑在等你,明天再来吧!姑姑留你住几天。” “是。”菩萨哥行礼告退。 次日清晨,众人俱已起身,菩萨哥还在暖阁呼呼大睡,萧绰听报,哈哈大笑:“毕竟还是孩子啊。” 早朝过后,南枢密院的公文照常下达,朝臣们的奏折,皇太后依次批复后发回。 室昉带着迷茫的心情,查看各部族的军务情况,他并未拿到自己的奏疏,前去寝宫觐见,皇太后亦以事务繁忙为由婉拒。 另一边,韩德让许久未在府衙现身,封赏又无其名,下属官员议论之声渐起,心中各自盘算,不过他们也知晓上官治下严厉,万一哪天突然现身督查,若有疏失,下场会十分“悲惨”所以个个行事严谨,不敢有所懈怠。 大同军节度使的府邸,宾客盈门,鼓乐喧闹,上京官员的女眷们受邀登门,阖府上下一片繁忙景象。 侍女们来来往往端着茶点,心中暗自嘀咕。“小姐数日前被带进宫去,至今没有回府,夫人竟有兴致邀请客人同乐,实在反常的很。” 耶律斜轸的妻子坐在前厅和众人说笑着,心思却是不停的转着:“清妹虽然热情,但是却不喜嘈杂,一次请那么多人,有什么目的吗?”两人平日交好,对今日之事深感奇怪。 席间众位夫人对请儿再三恭维,有心巴结,正所谓多条人脉多条路嘛。 清儿沉默良久,把手绢丢在了茶几上:“姐姐们,你们以为韩家真的像外人看来的那样风光,二哥领兵作战,立了军功,朝中大大小小的都风光受赏,直到今天还没二哥的份。”清儿出乎意料的诉起了委屈:“这也倒算了,二哥还无故挨了板子,到现在都不能列朝,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啊。”清儿继续刻薄的抱怨道。 众人惊讶不已,只得随声附和,心里都有些犯难:“连清小姐都这么说了,道宁他又一直不见升任,同门下平章事只是个使相的虚衔而已。前路究竟如何呢?” 清儿见众人表情尴尬,嘴角微微上扬,笑道:“看我扫大伙的兴。“马上转换高兴的话题,似乎把刚才的委屈抛在了九霄云外。 时近傍晚众人才纷纷告辞。 数日间,这段看似无心的抱怨,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上至一品大员,下到九品小吏都有耳闻。 时近二更,室昉才回到了家中:“父亲,您才回来啊。“ 室昉猛的一惊:“种儿,是你,怎么在家?“室昉严厉的问儿子。 “父亲,儿好不容易有半个月的假,和继成一起回来看看您老人家。”话音刚落他身后走出一位衣着朴素气质温和的少年。 室昉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继成你娘和你一起来了吗?” “没有,外祖父,孙儿公务较多,待不了几天就得回去,母亲她留在南京城了。” “做的好。”室昉欣慰的说。 室昉靠在椅子上,微笑的看着外孙,他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资质平庸,他真心希望儿子在小吏的位子上平静的过完一生。女儿则嫁给了卢龙军(南京府军队的军号)观察判官李凝,不料,李凝婚后仅三年就不幸病逝,留下独子继成,孤儿寡母,生活凄凉。他遂将母子二人接回了娘家,对孙儿继成细心照顾,全力教导,给予厚望。继成年方十七,初涉仕途让他非常欣喜。 “父亲,您听说了吗?韩家怕是要失宠了。”儿子开口说。 “呵呵!”室昉干笑两声:“流言不足为信,你少到外头推波助澜。”室昉脸色平静的吩咐说,对于沸沸扬扬的流言,他并不在意。为官多年他对皇太后和圣上的政治理想有深刻的体会,因此以韩德让的能力是最合适的协助人选,皇太后陛下绝不会轻易放弃,在汉人中有巨大影响力的玉田韩家。 儿子沉默了,室昉摇了摇手:“我累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心里则想着,明天一定要面见皇太后。 夜深了,冬雨带着浓重寒意侵袭着人体,早晨起来,室昉只觉得头昏脑胀,不顾家人劝阻强行着装,先往皇太后寝宫而来。 雪儿进去禀告时,韩德让身着朝服正往外走,萧绰正坐在镜前插玉簪,转头对韩德让微微一笑,雪儿递过一件崭新的披风,萧绰交给韩德让:“开始吧!让哥。“ “没问题,燕妹就放心吧。“ “你新做的冬装,下了朝….“萧绰娇媚的在耳边低语。 “知道了。“ 室昉焦虑的在门外踱步,韩德让打开了门:“宰相大人您请去正殿吧!这是皇太后陛下赏赐的披风,大人春秋已高,要小心些。“韩德让快步上前扶住了他,替他系上披风,见他脸色苍白,心中不忍,对站在寝宫门前的宫女说!”去抬我的轿子来。“宫女应声去传话了。 室昉用复杂的神情看着他,韩德让连声宽慰:“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在韩德让的盛情请求下,室昉坐上了华丽的官轿,向正殿而去。 部分官员已经抵达了正殿,看到韩德让的轿子停在大道边,知他今日终于上朝了。 皇太后的寝殿内,隆绪对弟弟隆裕交代着事情,隆裕频频点头:“陛下哥哥,臣弟知道了。” 隆庆看着喜笑颜开的母亲,心情复杂,沉默无言。 正殿上,趁皇太后和皇帝还没有驾临,众臣各自寒暄。 韩德让坐在位子上,眼神时时注意着室昉的动静。 内侍一声高喊,萧绰和隆绪一身明黄色朝服从侧门走出,礼毕后,宗室亲王们齐声说:“皇太后陛下,圣上,能否请韩枢密使解释一下,他为何近一月未曾列席朝会,也未在府衙办公?” “回王爷们的话,下官自南伐班师以来,身体抱恙,故而向皇太后和陛下告假多日,若此期间南枢密院的工作有任何疏漏,下官愿意立即补救。”韩德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答话。 “王爷们的嘴倒是很厉害,楚国公的小妹仅仅无心的说了几句笑话,短短几日之内,整个上京城就沸沸扬扬,似乎人人都认为韩家要失宠了,说朕不赏有功之人。”萧绰冷笑着说。 宗室亲王们面面相觑,沉默无言。 “内侍宣旨。”皇帝大声喊道。 内侍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国公随朕南伐,克敌无数,机谋运筹,功德居首,特进封楚王。皇太后嘉许其功,命崇德宫所辖两州军民,为其私军,例同宫卫,以王号为名,特设王府。”(说明:此文系文学创作,韩德让本人设立私军年限应为是时,但《辽史》没有记录诏书原文)。 “臣谢陛下天恩浩荡。”韩德让大礼参拜:“臣定不负陛下之厚望。“ “陛下,请收回成命。“宗室为首的宁王喊道!”宫卫乃帝王之器用,韩枢密使并不具备.....“ “住口!“萧绰大喊一声!”平日百姓颂扬之政多韩卿之谋,臣民尽知,你等相比不上,此番南伐,韩卿所率之禁卫军随扈陛下,连克数城,尔等亦难相较。宫卫是君主之规制,然嘉许有功之臣亦明君之本分,祖制并不表示永无改变,固守旧制,以致百姓怨声载道之事,即使有违祖制,朕和陛下也将悉数更替。“萧绰语气坚定。 “皇太后圣明。“耶律斜轸大声喊道。 众臣见皇太后语气不容置疑,纷纷颂扬,宗室无奈之下,也只得不再做声。 韩德让走到室昉面前:“臣启奏皇太后陛下,圣上,室昉大人于臣有提携之恩,今日明显抱恙,臣特请求让大人先行回府休息。“ “准奏。“隆绪大声说。 “大人,下官扶您上轿,叫德冲给您诊脉,您好好养息一阵吧。“韩德让说着将室昉扶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韩德让将室昉扶上了官轿,对侍卫长交代几句后才走回殿内。 “退朝。“萧绰见事情顺利进行,众臣也没有其他事情便宣布退朝了。 皇太后寝殿内,崭新的冬装徐徐展开,萧绰笑意盈盈替情郎换装:“这份礼物喜欢吗?让哥。”萧绰妩媚一笑。 “为兄会让这些物超所值。” “呵呵。”萧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笑入耳:“物超所值,会的,我们会对得起上天赋予的使命,让百姓在欢笑中生活。” “继续一起努力吧。”韩德让笑着回应。 冬日暖阳从窗户中射入。 傍晚,萧绰在寝宫设宴,隆绪兄弟二人和清儿列席,萧绰和韩德让很明白,庆儿是比顽固的宗亲们更难处理的人,他们任重而道远。 席间菩萨哥乖巧的躺在母亲怀里,诉说着数日间皇宫发生的趣事,兴致盎然。 “恭喜相父。“两兄弟依次敬酒。 “谢谢陛下,殿下。“ “相父,舅妈不是外人,请叫我们的名字。“ “相父明白,绪儿。“ “娘,陛下真的很随和,和外面传说的很不一样。“ “那是自然,菩萨哥陛下最好了。“清儿对女儿说。 两天后,薰顺利生下皇子,小名佛宝奴。 ------------ 五十一,点拨 四月初春,上京城内,喜气洋洋,皇长子的出生让皇都上下沉浸在喜悦中,子的生母不是后族出身,皇子没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不过,他的到来证明了皇帝后嗣无忧。 隆绪更是欣喜若狂,看到儿子的第一眼,他觉得自己瞬间长大,是大人了。 那些宗亲王爷们欣喜之余,私下怨声不绝,韩德让王府已经进入正常运转状态,一切顺利。此大契丹前所未有之事,在宗亲王爷们看来他们的地位正受到严重挑战。 宁王在上房来回踱步,他不甘心宗亲就这样被忽视冷落,想要重振昔日威风,猛然间计上心头。 数日后,隆绪照例到御书房参阅简单的公文,猛见《唐书》铺开在案面上,隆绪霎时喜上眉梢:“一定是马爱卿替朕拿出来的,正想再看遍《刑法志》。” 隆绪带着一丝感激坐了下来,却意外的发现放在最上面的是《则天皇后本纪》,心绪顿时一沉,心底寒意顿生,陷入沉思,往事涌心头,他很聪明,更是理性清醒的。虽然已经做了父亲,以他现在的水准资历是无法和母亲相提并论的。马得臣随驾多年更应该了然于心,那…..” “启禀陛下,侍讲马得臣告假,他近日染病在床了。“内侍的通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再说一遍?“ 内侍顺从的重复了一遍。 隆绪心中暗震:“那究竟是谁在暗示朕呢?“隆绪站了起来,沉吟片刻:“刚才谁来过吗?” “启禀陛下,刚才恒王殿下来过,要奴婢传话,今天是他的生日,请陛下到他的宫中午宴。” “哦,朕都快忘了,母后张罗着给庆弟选妃了呢?去传话,朕一定去。” 内侍答应着,正转身离去:“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了陛下,奴婢去传话了。“内侍边说边退了出去。 隆绪下意识整理着龙袍,站立在窗前,无语良久:“不会的,朕想多了,庆弟他虽然很厌恶相父,但绝不会…..“ 晌午时分,隆绪看完公文径自往弟弟宫中去了,宫娥们四处忙碌,萧绰今日主动坐于左侧下首,隆裕坐在了二哥的右边。 “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两位殿下,楚王爷要下官传话,他南院公事未完,不能临席,请恕罪。楚王爷备得贺礼请臣送来。“韩德让的侍卫长进来禀告道 “呵呵,他真的那么忙吗?“隆庆心中暗笑不止,面上带着浅浅笑意!”什么东西?送上来本宫看看。“ 侍卫长顺从的打开了手上的红包裹,一张精美的铁弓呈现在众人面前,做工之细腻浑厚实让人称绝。 隆庆心里甚是喜爱,却只是淡淡的说:“本宫收下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 隆庆的每一点细微的情绪变化,萧绰尽收眼底:“让哥,希望你没有白费心:“ 南枢密院府衙,韩德让批复了当日上午的最后一道公文,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思忖片刻:“庆儿那边不会那么早结束的,我趁此时间去御书房看一下吧!得臣兄病了,绪儿可能会有些特别的需要吧。“ 想着便独自骑马从侧门进了皇宫,直奔御书房而来。随着皇帝年岁渐长,历练的方式趋向于直接体验复杂的情况,他已不需要每日定时授课,政事的讨论一般会根据实际情况需要在皇太后的寝宫进行。平日只有在马得臣无法解决相关问题时,他才会御书房对皇帝进行释疑。 跨进御书房,满眼全是书:“绪儿真的很好学,将来会大有作为的。”他走近书案,惊见《唐书。则天皇后本纪》整齐的放在最上面,心中暗惊,伸手欲拿起,转念一想又退开了。 他的目光旋即在四面的书架上来回移动,许久,终于停了下来,在西角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略有灰尘的书:“看来,得臣兄完全忽略了。” 仔细翻到需要的页数,平铺在书案上,满意的笑了:“绪儿以你的天资和心志绝对会懂的,相父很放心。”然后大步流星的跨出了门。 午后时分,隆绪才回到御书房,午宴时弟弟兴致很高,母后也非常放松,玩的很尽兴,依然边迈着步子边回味着。 隆绪坐在了位子上,脑子里又在转上午的事,惊奇的看到书案翻开的书。夹在书页里的白色丝线明确的告诉他。“相父来过。”用白色的丝线记忆书页的页码是韩德让的习惯,他为备不时之需也总带着线。 隆绪看了看放在最上面的《唐书。则天皇后本纪》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隆绪将视线转回到韩德让留给他的书页上:“《.列女传.母仪卷》” 邹孟轲之母也。号孟母。其舍近墓。孟子之少也,嬉游为墓间之事,踊跃筑埋。孟母曰:“此非吾所以居处子也。”乃去舍市傍。其嬉戏为贾人炫卖之事。孟母又曰:“此非吾 所以居处子也。”复徙舍学宫之傍。其嬉游乃设俎豆揖让进退。孟母曰:“真可以居吾子矣。”遂居。及孟子长,学六艺,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谓孟母善以渐化。诗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此之谓也。孟子之少也,既学而归,孟母方绩,问曰:“学何所至矣?”……..” 隆绪抬头,看着横梁,感佩之意油然而生:“母后的良苦用心,朕一定会细心体会,母后较之于孟母犹有过之,朕自当更明白事理。“ “去南枢密院传话,请楚王爷明日御书房单独觐见。“ “是,陛下。“ “朕一定要当面谢谢相父。“隆绪打定主意。 次日午后,南枢密院的事务全部完成,韩德让已然猜到皇帝的用心,故此整了整朝服径直向御书房走去,却不料半道被隆庆挡住了去路。 “殿下金安,你有什么吩咐?”韩德让躬身行礼。 “和本宫比武。”隆庆淡淡的说。 韩德让暗自发笑:“果然还是孩子。”恭敬的回话道:陛下要召见臣,让臣先去觐见好吗?“韩德让温和地说,他乐于如此,也借此机会指教隆庆的武艺并有心请皇帝一旁观摩,共同切磋。 满天晚霞映入眼帘,隆绪一身便服,站立窗前,双眉紧锁,他请韩德让单独觐见,从上午一直等到此刻还不见人影,不由心中思绪纷乱,遣人问询,却久去未回。 终于宫娥总管走了进来,一脸迷茫惶恐之色,隆绪烦躁的问道:“怎么那么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宫娥跪倒在地上,言语支吾。 “还不快点说?!”隆绪火气更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娥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在隆绪耳边低语一阵,皇帝脸色复杂,困惑和痛惜交织,良久,母后知道了吗?“ “已经有人告知了,皇太后尚无旨意。”宫娥小声回话说。 “带路。”隆绪沉思片刻命令道。 隆庆寝殿的正门前,韩德让朝服工整的跪在地上,他的身边放在一具还温热的尸体,被一箭精准的射穿了心脏,胸口血迹斑斑,根据服色判断只是宫内一名普通内侍,年岁不到三十。寝殿的正门和侧门均是紧闭。 隆绪见此情景,呆立片刻,旋即走近韩德让,正想询问缘由,宫娥耳边低语:“皇太后陛下请圣上即刻到太后寝宫。” 隆绪无奈,只得转身向母亲寝宫走去。 皇太后寝殿的内殿,弥漫着淡雅的清香。母子二人身着便服面对面坐着,晚膳摆在桌上,一口未动。 阵阵雷声传入耳中:“母后,去请相父起来吧!要下雨了,他会生病的。“ “绪儿,娘比你更心疼啊。”萧绰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是你知道相父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让庆弟明白,滥杀无辜之举绝对不能容忍。”隆绪严肃的回答。 “那娘就不能拦着他。”萧绰正色道。 “哎…….”隆绪一声长叹。 当日午后,隆庆拦着韩德让要先比剑再共同觐见,好在皇兄面前夸耀一翻自己的武艺,心中亦是料定宁王所言不差,韩德让素来明了明哲保身之道,亦非常明白自己对他的态度,必然会礼让三分。隆庆不曾想到韩德让动了真格,招招精准,虽剑锋极为收敛,隆庆却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仅仅两刻钟就被韩德让下了剑。隆庆没有想到韩德让居然动了真,一时间恼羞成怒。事不凑巧,一位内侍正好公务经过隆庆面前,隆庆正是气愤难忍之时,伸手拿过贴身内侍候着的那张贺礼之弓,拉弓上弦,霎时间将那位内侍射死在地上。 韩德让此时正寻思着如何宽慰指点隆庆,却惊闻箭羽之声,阻拦不及,看见隆庆脸上放松的表情,和那张他请能匠精心打造的铁弓,霎时间,失望痛苦填满心头,立即进言请隆庆下令厚葬,却遭到严词拒绝:“韩卿,区区一名内侍算什么?为大将者若惜人死则一事无成,算他倒霉吧!撞在本宫的这。“隆庆本是有气,听他如此进言,自是听不进去。 韩德让听了这话,顿时宛如身处冰窖之中,寒气由心而生,心中不禁高喊:“先帝和燕妹都是心地仁善之辈,庆儿你…..” “请殿下准微臣之所奏,厚葬此人,以显殿下知错能改之品性,以彰殿下仁善之真心。” “韩卿不必再说,你不是还要去觐见皇兄吗?时候不早了,快点去吧!本宫有些累了,不去了。”隆庆冷淡的下了逐客令。 “殿下若不准臣所奏,臣愿常跪于此。” “你要是不怕皇兄怪罪,你就跪吧。”隆庆的态度依然冷淡。 ------------ 五十二,教子 夜雨无声的滋养着皇都周围广袤的草原,勤劳的牧民们听着窗外的雨滴声,好似悦耳的琴声,无限欣喜。 南京城内已陷入沉睡,温润的雨水灌溉着农田,预示着来年的丰收。 皇太后的寝殿内,熏香依旧令人舒适,皇太后一身白色单衣腰板笔直的坐在床上,双眼注视着窗外直落的雨滴,长长一声叹息,流下两行痛惜的泪水。 “雪儿,把窗户打开。”皇太后声音低沉的说。 “太后陛下…..”雪儿张口欲言,却终是无声,去打开了窗户。 “你再去秦王的宅邸,细心照看陈国夫人。” “是,太后陛下。” 雪儿走后,皇太后亲自熄灭了寝殿的烛火,仔细聆听着雨声,任凭飘入的雨水打湿床帐,看着雨滴从眼前的床帐滑落,犹如点点晶莹的泪珠,视线再次模糊。 雨滴打湿了他的朝服,华丽精致的纹饰被雨水弄得模糊不清,地面早已湿透,面前的殿阁依旧紧闭,他注视着宫门,双膝纹思不动。 夜静三更,寒意更甚,他双手抓紧朝服的扣带,放在胸前。他年近半百,自入仕以来,经历了诸多风浪,却不曾像今日这样感觉到钻心般痛苦。,即使是在写下退婚书信的夜晚,他也是惆怅中带着深深的祝福。 可是今夜她真的无力自持,他伴驾多年,知先帝对庆儿最疼爱,也不愿辜负庆儿的天资,兵书等物无不细心标注,他真心希望将来恒王能成为兄长的第一助力,成为大契丹百姓的守护者,可是这孩子只知一味争胜,不解兵之真谛,不懂惜人生命,不明慈母厚望,实让他心痛难忍。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了薰的寝殿,皇帝睁开双眼,满脸倦色,一夜不曾好睡,匆匆穿上朝服,准备前去母后宫中问安,宫女来报说楚王至今没有起来,皇帝立时双眉紧锁,抬头望向门外,雨已经停了,艳阳高高升起。 皇太后的寝殿内,隆绪坐在母亲右边,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小心地说:“母后,想想办法吧!不能僵着。” “太后陛下,大事不好了。”隔帘外传来宫女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宫女一身粉红色宫装掀开了隔帘,表情甚是惊慌。 “发生了什么是事?”隆绪立即问道。 “皇太后陛下,圣上….” 两人脸色立变,立刻跟着她走了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正殿等待皇太后和皇帝上朝的众臣开始焦躁不安。 耶律斜轸和室昉目光对视,看着韩德让空着的座位,担忧更甚,昨夜宫中就有模糊的消息传出….. 许久,内侍前来宣旨:“今日不朝,文武百官一律免见。” 正殿顿时沸腾了,众臣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耶律斜轸和室昉相携走出正殿。 “枢密使大人,这实是古怪的很,昨夜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啊!本官也不明白,以韩兄的谨慎,应是不会冒犯亲王才是…”耶律斜轸眯着双眼看着天上的暖日,室昉低头沉思。 而宁王的脸上则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隆庆衣衫工整的站在自己寝殿门外的空地上,地面湿漉漉的,萧绰背对着儿子:“去把王爷的弓箭,宝剑等武器都拿来。”萧绰冷冷的命令道。 侍女不敢怠慢,立刻去了,不一会儿捧着大堆东西回来了。 “楚王昨天送来的铁弓呢?”语气冷得慑人心魄。 “太后陛下,此弓殿下非常喜爱,早上还在把玩呢….” “朕知道,去拿来,否则朕要你的命。”萧绰带着一丝恐怖的杀气。 宫女战战兢兢的下去了,少刻,把铁弓递到了萧绰手上。 萧绰转身,一身红色锦服,炫彩夺目,拿过宫女手中的羽箭,轻拉弓弦:“嗖”一声,空地左侧的树枝应声落地:“真是把好弓啊。”萧绰由衷赞道,哈哈大笑。 隆庆看着母亲的脸,听着突然的笑声,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太后陛下,奴婢前来复命,陈国夫人一切安好。”雪儿一身蓝色宫装,亭亭立于萧绰面前。 “回来的正好,去把朕的鸳鸯剑拿来。”萧绰淡淡的吩咐道。 “是,太后陛下。”雪儿应声而去。 隆庆听了这话,胡里室死时的惨状掠过脑海,眼神流露出一丝恐惧,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不会的,除非母后不要天下了。” 片刻,雪儿拿着鸳鸯剑回来了。 萧绰熟练的接过爱剑,抽了出来,另一只则拿着精美的铁弓,迟疑了一瞬,狠狠的劈了下去,铁弓霎时断成两截,从萧绰手中滑落到地上。 “母后您怎么可以?这是儿臣最喜欢的物什。”隆庆高声喊道。 萧绰边抚平袖子的褶皱边指着剩下的武器对雪儿说:“你亲自监督,命令有司全数销毁。” “母后,不要….”隆庆有些惊慌,跪地说。 雪儿看了萧绰一眼,答道:“奴婢遵旨。”带着人下去了。 “王爷的兵书全部给朕拿来。” “母后…..”隆庆呼喊道。 “马上去。” 宫女无奈,只得去拿给萧绰。 萧绰看着厚厚的兵书,露出了一丝笑意,看着细心的圈点提示。心中猛然感到阵阵难过:“让哥,你花了那么多心思下去,真是所授非人呢。“萧绰心中不住感叹。 “悉数送还楚王府邸。“ “是。“宫女应声道。 “臣请问皇太后陛下…..“隆庆再次开口!”臣堂堂先帝爱子还比不过区区皇家的私奴吗?“隆庆语带深深怨愤。 皇太后猛然后退两步,宫女赶忙扶住了她:“哈哈哈哈哈哈……”凄凉的笑声传入宫女们的耳中:“是啊!先帝寄予厚望的爱子居然不明白滥杀无辜是大错,居然不知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自认熟读兵法,屡屡请战的先帝爱子竟然连最基本的尊师之德都不懂,竟然会让先生在雨里跪了一夜,却对他的赠予之物爱不释手,还说出“原来他不是在开玩笑啊。在恩师面前炫耀箭法,浑然不记得仅仅半天前还被恩师下了剑。你配得到恩师的赠予和教导吗?你有脸对百姓说,你是可以辅佐明君的贤臣吗?你有资格在先帝灵前说,你还是他的爱子吗?” “现在连母后都不愿叫了,是吗?”皇太后缓了缓气,叹息着说:“那好吧!自今日起,你不用来请安了。回宫。”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隆庆木然的跪在空地上,不知所措。 午后时分,皇太后的寝殿内,隆绪一勺一勺往韩德让嘴里喂药。韩德让缓缓睁开了双眼:“庆儿…..”他迷迷糊糊的喊道。 “相父,是儿臣。”;隆绪轻声唤道。 “陛下….”韩德让看清了四周,见隆绪这般举动,慌忙拒绝。 “子侍父疾,孝之基本,请相父不要推辞,御医说您急火攻心以致昏厥,身子的底子虽然很好 ,不过也必须静心调养数日。“ “绪儿….”韩德让感激的喊道。 “让哥你总算是醒了。”萧绰听见声响,忙到了内间,一身浅蓝色常服非常素雅。 “没事了,不用担心。不过庆儿他…..” “这小子先冷他一阵吧!小妹好想哭。”萧绰伏在床沿抽泣着。 “他….应该是太年轻吧。”韩德让言语有些犹疑,不过还是安慰道。 当日早间,隆庆打开寝殿的门,看他还跪着,居然拿着他送给他的铁弓,在他身边胡乱射箭。说了句:“原来你不是在开玩笑啊。” 他只觉得巨石压胸,透不过气来,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回要是再教不好它。小妹就当没这个儿子吧!百年之后,自会向先帝请罪。”萧绰哭喊道。 隆绪拍着母亲的后背,连连宽慰道:“不会的母后,您要相信庆弟总是您的孩子,总会体谅您的苦心啊。” “但愿如此吧。”萧绰轻轻的叹道。 夜,隆绪独自躺在偏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母亲极为脆弱的一面,对待某些事情,朝纲独断,威严凛然不可侵犯的母后竟是这般无奈,如此伤心。也让他猛然懂得,多年前的那天夜里,听到母亲的琴声,相父会对他说:“有的时候,皇后陛下只是一个女人。“的深意,他也终于了解为什么父皇的专宠无法动摇相父在母后心中的地位。他还再次体悟到韩德让慈父般的温暖,深情和殷切期待。 次日,皇帝和皇太后如平日一样早朝,只是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告假,皇太后只字未提昨日罢朝免见的原因,众臣也无人敢问,早朝在平顺中结束。 众臣走出正殿的时候都吃了一惊,恒王朝服工整跪于通往正殿的大道之上,群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皇太后听到奏报,缓步走下丹陛,径直来到恒王面前,淡淡的问道:“这是何意?” “特向母后陛下请罪,请诸卿作证。”隆庆高声答道。 听了这话,萧绰知道他确实知道错了,但又不愿意服输,自己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不过….. 萧绰沉吟片刻:“知道了,不过你需要闭门思过,以观后效。三月之内,闭门谢客,自省其身,亦不用请安了。” “儿臣遵旨。” 宁王见此情景,暗自长叹一声,他原先以为他暗示隆庆放置《则天皇后本纪》致使皇帝对太后不悦,故昨日罢朝免见。 ------------ 五十三,试探 五月初夏(注:本文所有时间皆为农历),皇太后和皇帝率重臣们依例夏捺钵避暑,而恒王则被命令留在上京思过,皇太后将小儿子隆裕带在了身边。 南院枢密使的牙帐内,药香弥散,前来奏事的官员见皇帝在此,都感到非常吃惊:“陛下,您是…..” 皇帝表情自然的放下空了的药碗,笑道:“楚王爷病体未曾痊愈,诸卿择要事禀告即可。“ 众位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气氛甚是尴尬,原本半躺在卧椅上的韩德让快速的站了起来,躬身进言:“微臣启奏陛下,臣身有小恙,即蒙陛下亲幸牙帐,实是天恩浩荡,臣今日之病体恐难以处置公务…..“ 隆绪听到此处,不由身体微微前倾,凝神静听,心中暗思:“相父想要如何?“桌子上的药碗轻微受震,晃了两晃。 韩德让微微低头,目光扫过众位官吏,最后在皇帝脸上停留:“本官劳请诸君将今日之公务直接报予陛下圣裁。“韩德让微笑着缓缓说。 隆绪感到一丝紧张,平日他所阅之公文都是母后精挑细选,循序渐进,今日突然大规模检阅南枢密院的公文,总是有些慌怯,再则,这些官员会听相父的话吗? “枢密使大人您若病体不适,公事即交由下官处置,何须劳动圣裁?”一名官吏出列说道。 韩德让脸色微变,隆绪略有不悦:“自己毕竟是皇帝。” “怎么?陛下不能圣裁南枢密院事务吗?”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皇太后自背箭囊,一身深紫色猎袍快步走入牙帐内,众官吏纷纷下跪,隆绪和韩德让也躬身行礼。 萧绰将两人轻轻扶回到座位,自己则站在众人间高声道:“楚王爷近来身体不适,依他的意见,请陛下圣裁乃常理之事,卿等何故辞拒,朕虽然在摄政,但陛下年岁渐长,常伴朕之左右,参习政务。圣裁事宜也是当然,卿等之言实是有辱圣威!”皇太后的语调不急不慢,却字字蕴含威慑之意。 跪着的官吏们更加紧张,汗珠不停的滑落。 皇太后停了一会儿,缓了缓语气:“公文留下退下吧!若再有下次定责不饶。” “谢太后陛下。”众官吏放下公文,如蒙大赦般飞快的退了出去。 “母后….” “不要说了,公文等着你批复呢。”萧绰微笑着说:“绪儿该多经历些了。” “是母后,儿臣明白。”隆绪高声答道。 萧绰和韩德让对视一眼,心中了然,随着皇帝年岁渐长,宗亲们会时常找机会拿归政说事,而如果突然归政,有关改革可能半途而废,但是如果死抓权力则会对皇帝的身心造成严重伤害,不利于他在政治上的成熟,同时,如果他们发生了意外,皇帝必须接管朝政时却在群臣中毫无威信,将会带来施政的严重困难。为避免以上两种情况发生,萧绰必须在主导朝政的同时,注意逐渐树立皇帝的威信,以便在任何情况下权力都可以平稳交接。 “绪儿,你就在这里处理公文吧!有问题的话相父会教你,晚上娘会来看你的成果,放大胆子,娘要的是见地,不是顺从。娘换身衣服去北院那边看看。”萧绰说完向崇德宫走去。 明月高悬时,隆绪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份公文,疲惫的摇了摇头,韩德让将凉茶送到面前:“绪儿,喝茶吧。” “好累啊!相父。”隆绪初次批阅如此众多的公文,忍不住小声抱怨。 “对不起,臣没想到今天有那么多。”韩德让略带歉意的说。 “相父每天都要有那么多公文要看?”隆绪认真的问道。 “臣习惯了,速度要快得多,这其中的一部分是必须报予圣裁的,其他都应由南院枢密使直接下达下级官僚经办。”韩德让耐心解释。 “呵呵。”萧绰一身浅蓝色便服,上绣精美翠竹,快步走了进来:“怎么样啊?绪儿。” “母后,真的好多。”隆绪半是撒娇,半是认真。 “两院枢密使每天就是这么辛苦的,他们掌握着全国的命脉。身为君主你要真心体会他们的辛苦,同时这两个位置,不是人人可担任的,若选了庸碌无能之辈,国政就要大祸临头了。” “是,儿臣谨记于心。” “绪儿,还有一点一定要记得,外臣面前不能对臣太好,这会给他们错误的信号,损及你的威严。”韩德让微笑着叮咛。 “不是这样的,有异谋的人不会因为儿臣对您的冷淡而感觉到儿臣的威严。”隆绪微笑着答话:“儿臣希望您不要有任何顾虑。”隆绪语气真挚,句句真心。 “谢谢你了,绪儿。”韩德让非常感动:“有子如此,夫复何求?”欣喜赞叹道。 “相父,您要为儿臣成就大契丹的光辉未来。”隆绪认真中带着深深信任。 “那是当然的,你的母亲可是让我实现了为人臣子的最高心愿。” “福泽百姓是明君之天职,幸苍天庇佑娘如此之多,有千古贤臣知音在侧。” “儿臣会知道惜福的。”隆绪牵着两人的手说。 三人聊兴甚浓,二更鼓响,隆绪才起身欲离去,猛然间帐外马蹄声骤响,三人顿时脸色凝重,韩德让甚至拿下了悬挂着佩剑,萧绰缓缓摇头,:“让哥不要,身体没全好,会落病根的。” “太后陛下…..”一位信使打扮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上京来的奏疏,宣政殿学士马得臣病逝。” 隆绪闻言,立时四目泪流:“怎么那么快?他答应过朕会再给朕讲课的!” “陛下,人是抗不过天命的,人终有一死,重要的是,活着的时候做有益的事情。”萧绰感伤的说。 “陛下请节哀。得臣兄确实可惜了。” 牙帐内气氛无限凄凉。 次日,皇帝诏命有司赐予葬具。 而汴京城内的一座清雅的小院中,一位身着黑色锦缎的女子,怔然的看着面前身着华丽棉衣的贵夫人。时值初夏,她却身披棉衣,脸色惨如白纸,显然是沉疴已久。“ “什么也不要说听着就好。”贵夫人艰难的开口:“要耐心,你会回到王府去的,王爷他再次赐婚的时候,新夫人一定会加恩的,好好照顾他,他真的爱你。不要辜负我,好好照顾他,替他生个孩子吧!他真的很喜欢孩子。” “王妃娘娘,您的身子…..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王爷要是知道,奴婢们担不起的。” “不会的,夫君他很通情达理,我先走了。” “王妃娘娘…..“ “记得他很爱你,所以为他耐心等待吧。“ 夜,刘娥脱下了黑色锦裙,抬头看着窗外的月光,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她虚弱而真切的叮咛。 因为皇帝的赐婚,她被迫离开王府,因为出身太低,王爷的乳娘怕她带坏年轻的王爷,也怕她夺了王妃的宠爱。 之后,她也曾耳闻,王妃娘娘是位善良贤淑的女子,待人非常和睦,王爷甚是喜欢,恩爱无间。 今日看见传闻中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她真的被震撼了。虽然病得很厉害,眉宇间却时时流露出慈善,高雅的气韵,是她远远比不上的。 她永远无法超越。 凉风吹过,赵元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御医从房里走了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元侃走了进去,妻子平躺在床上:“夫君,找个父皇高兴的时候,把她接回来吧!妾身知道你疼我,也知道你真的想她,妾身无福聆听让你欢悦的鼓声了,很抱歉,没能为您留下子嗣,请替妾身转禀父皇,潘家会永远铭记皇家的恩赐。“ “夫人,不要这样吧!父皇还等着你进宫替她解闷呢?为夫的娘走的早,不要再离开我,拜托了。“元侃泪流满面的哭泣道。 “对不起,妾身不能答应夫君了,今天我去见过她了,他很好,一定要幸福。“ “夫人,休息吧!别再说了,在我怀里好好睡吧!我们会有孩子的。”元侃将潘氏抱在怀中。看着她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睡去,任凭泪水湿透衣衫。 王府举哀,皇帝震惊,哀叹连连。 宋端珙元年五月,襄王赵元侃妻莒国夫人潘氏病逝,时年二十二岁。后赵元侃登基即位为真宗,于至道三年六月追册为章怀皇后。 但是真宗皇帝不会想到,后世评书中,章怀皇后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凶恶狡诈的西宫奸妃,实乃可叹。 不久,耶律休哥不能忍受唐河之败,请命再度南伐,终是在李继隆率领宋军的顽强抵抗下败归,皇太后闻报并无太多不满,自知强国之路尚须做很多努力,只是她不曾想到,一场小的朝堂地震正在逼近。 ------------ 五十四,叛逃 统和八年初春,皇太后和皇帝再次驾幸南京,行猎议政。 暖日高悬,箭羽齐飞,野熊,鹿等动物无力的哀鸣着,纷纷倒下,马蹄声密集而整齐,耶律休哥提着最多的战利品,皇太后见此喜上眉梢,夸奖连连,郊外的山坡小径间,龙旗飘扬,车架延绵,赞声迭起。 韩德让微笑着骑于爱马之上,双目四顾,暗存忧思:“老大人…..” 狩猎回程中,韩德让私下询问,官吏回报说,宰相大人前去视察部族了。 韩德让无奈叹息:“哎…..辛苦啊。” 次日上午,韩德让照例去牙帐和斜轸研讨公务,午后有意随皇帝太后出猎。 两人正在核对上报的军务资料,猛然间传来巨大声响。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是北府牙帐那边,我去看一下。”韩德让说着,快步跑了出去。 北府宰相室昉的牙帐外,侍卫们交头接耳,不敢近前。 韩德让快速掀开帐帘冲了进去,只见放在案桌后方的花瓶架斜倒着,坚硬的木角刺破了后方的帐布,破了很大一个洞。室昉大口喘着粗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公文散落一地,花瓶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腕,鲜血不停渗出,韩德让见状,慌忙扯下布帘死死按住室昉的伤口,一边急忙召了随行的御医进帐,遣自己的侍卫长禀告皇太后和皇帝。 消息很快四散,大多数随行官员非常吃惊,不敢妄加猜测。 皇太后的行帐崇德宫内,皇帝下意识的往嘴里塞着午膳,却食之无味,满心痛楚,马得臣离去才数月,室昉又出了这种事….. 皇太后一身素雅的浅蓝色常服,在帐中来回踱步,桌上的餐盘已经空了,思虑良久,沉声吩咐雪儿去拿猎服来,皇帝看了看面无波澜的母亲,低头片刻,下去换猎服了。 北府宰相牙帐内,室昉无力的躺在床上,对韩德让低语着,韩德让脸色越发沉重。频频点头:“下官会据实上奏,请大人放心。“ 雪儿缓步走了进来,对室昉寒暄一翻,在韩德让耳边低语一阵,韩德让缓缓站了起来,说:“大人好好休息,下官告退了。“ “你们几个留下,保证大人的安全。“韩德让对侍从们严肃的命令道。 南京城西郊平缓的山坡间,三骑并列而行,马上三人互相对视:“依韩卿之见,是不是要一查到底呢?“皇太后悠悠的问道。 “回太后的话,臣以为不宜全面调查。“韩德让吐字清晰,神情严肃。 “相父….“隆绪犹豫着说!”难道就让室卿白白如此吗?“皇帝实不愿见到他敬爱的臣子受到无端的伤害。 “陛下,宰相大人的受伤只是意外,他气愤之下不慎撞到了花架…..” “可是…..” “母后请问陛下,我国的汉官有很多,为何只有室昉屡次被贵戚们刁难甚至蔑视呢?“ 皇帝沉默片刻:“因为他官居北府宰相。辖制部族,而这一官职在他之前都是从贵戚中选择的。”皇帝缓缓答道:“他的任职导致贵戚不满,所以…..” “那么如果母后一查到底呢?” “那很可能引起贵戚的强烈反弹,导致部族内部的失控,但是就这么轻轻放过吗?”隆绪急迫而担忧的问道。 “当然不是!”皇太后柔声答道:“无论如何北府宰相的名分母后不会撤免,另外实录的编修要靠他的文采。” “韩卿,北府常去关照吧!为了部族制度的改革,你就辛苦一下吧。” “是,太后陛下。”韩德让朗声答道,为了进一步加强皇权,部族制度改革势在必行,这也是皇太后让室昉担任北府宰相的主要原因,韩德让对此亦是心如明镜,只是反弹的强度超出了他的意料,使情况变得比他们设想的复杂很多。 “母后英明。”隆绪由衷的赞叹道。 “陛下要明白,有的时候朝政要在适度的妥协中前进。” “是母后,儿臣谨记在心。” 随行的大臣们都在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皇太后对此事发表看法,可是之后的十多天里,皇太后并未提及此事,只是时时派遣御医到北府宰相帐中诊治。 銮驾回京的前一天,室种终于有时间并得到皇太后允许到帐中探望父亲。 室昉脸色甚是苍白,躺在床上慈祥而忧虑的看着儿子。 “种儿,为父没事的,你不要担心了,好好工作吧。“ “父亲,皇太后陛下准备怎么处理那位官员?“室种急切的问道。 “休要多嘴,皇太后自有安排的。“ “依儿看来,皇太后根本无心惩戒。“ “闭嘴!“室昉有些火了!”身为臣子不可妄议君上。“室昉心知儿子说的是实话,以儿子的头脑根本看不透皇太后的远虑,只得厉声喝止。你不可胡思乱想,莽撞行事,否则为父家法无情。下去吧。“ “是,父亲。“室种无奈的退了出来。 春捺钵在平静中结束,銮驾顺利返回了上京。 一月后,室昉的伤势基本复原,再次上表请求致仕,萧绰看到奏疏,对韩德让露出苦涩的笑容:“他就再牺牲一下吧。“ “燕妹,哥会去向他解释了。《实录》的修撰开始启动吧。“ “嗯。“萧绰重重点头。 次日早朝,皇太后再次驳回了室昉的致仕请求着其继续担任原职,另下诏他和邢抱朴二人着手修撰实录。 消息一出,在贵戚中又掀起阵阵议论。 宁王府邸前厅,众贵戚们边喝着茶边热烈的讨论着:“如此看来,皇太后陛下恩宠依旧啊。“ “不,皇太后分明就是明抚暗降,在向我等示好,皇太后也知道我等是忠心为国,不过是看不过汉官受宠,高我们一头罢了。“ 宁王眯着双眼看着来客们,他在贵戚中资历最深,他也知道皇太后是励精图治的领袖,也曾见识过皇太后对待贵戚刚柔并济的高超手腕,这回他有些摸不透皇太后的袖内机关,故此请了众人来府相商,而结果看似依旧很不明朗,让他有些踌躇不前,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表态,他知道皇太后的性格和能力,无心掀起太大的波澜,更明白现今的大契丹比不得太祖太宗朝,他并没有野心,只是不希望失去往日的风光而已。 众人讨论的半天也没有形成统一的意见,各自回府去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室昉在全国各地所辖部族中照常巡视,只是时间有所缩短,次数不再频繁,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书籍记录中和邢抱朴一起为修撰《实录》而费心。 韩德让开始以北府宰相上官的身份渐次关照查问部族的详细情况,部族官员们这一次才真正看到他的严谨细致和超群地位。 原来,他平日对室昉颇为恭敬是念及室昉为官资历很深,又有举荐提携之恩,表现的谦逊些罢了,论及官位早在室昉之上了,以往对部族事务不甚关注完全出自对北府宰相职权的尊重和素来严谨的作风,不愿招来嫉恨的眼神,真的要管起来可比年逾古稀的老人更有耐力,更何况韩德让本武官出身,在各京军部人脉颇丰,特别是目前在朝政中举重若轻的南京府更是百姓拥戴,官吏敬服,贵戚想要刁难基本是无缝可钻,白费功夫。 上京的贵戚们对皇太后态度的议论仍在继续着并随着圣驾的捺钵而迅速在全国传播开来,汉官云集的南京府官员更是广泛谈论,毕竟南京幽都府下辖多为汉民,其官员更是南面官的主要供职地,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将来憧憬或担忧。 室种这天当值后回家,一人独坐房中喝着闷酒,数杯下肚,有了些醉意,脑子有些沉,管家走了进来,看着醉醺醺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子还是改不了这毛病,叫老爷怎么放心呢!” 管家走上前夺下酒杯“公子别喝了,老爷来信了。” 室种正在兴头上,根本听不进去,将父亲的书信丢在一旁,继续喝了起来,管家劝阻不成,只得由着他。 第二天一早室种头昏脑胀起不了床,当值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上官见了他,好一顿臭骂,他本自认宰相之子不肯服软,回道:“不就是迟到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上官见他犯了错还嘴硬,火气一发不可收拾,训道:“你以为你是宰相之子就了不起,你父亲已经失宠,过不了几天恐怕就要满门抄斩了。” 室种闻言,呆立原地许久,转身当值去了。 上官见此,心中暗笑不止:“终于没话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违纪。”刚才的那句话是他在上京的友人传达的,他信了七分,今日借此打击一下这个时常犯迷糊的下属,想让他以后能够自律些,自己也少废些精神,不用唠叨个没完。 室种一整天心神不宁,那句话不停的在耳边回响,脑海里回放着父亲数年来屡受排挤的遭遇、一阵无言的恐惧袭上心间。 晚间他步伐飘忽的回到家中,妻子见他失魂落魄,忙递上参茶,让他坐下,柔声问道:“夫君您这是怎么了?被上官骂了吧!下回少喝点,妾身的劝你总是不停,这白白找事嘛。“ “别说了!“室种大喊一声,妻子一惊,向后退了两步!”夫君你别吓妾身,你的眼神好可怕啊。“ “去,收拾行装,把孩子们都叫醒。“ “夫君你要做什么?“妻子怯生生的问道。 “照办就是!“ 妻子无奈的转身,去往内间。 管家听见叫声,慌忙出来问道:“公子您要做什么?” “去我们汉人真正的家园。” 管家猛的一惊:“公子不可啊。您如果这么做,皇太后知悉,老爷焉有活路啊!“管家声泪俱下的劝道。 “他已经没有活路了,我可不想跟着他一起死。“室种声音颤抖的说。 “公子在说些什么?老爷昨天的信您根本还没看过啊。“ “不用看了,他不会对我说实话的!“室种的心已经被死亡的恐惧占满,完全丧失理智。 妻子拿着衣服,牵着孩子从内室走了出来。 “公子您不可以,这样老爷反而死定了啊!公子!“管家挡在他身前急叫道。 室昉粗暴的推开了他,拉着妻儿的手,夺门而出,上马奔驰而去。 年过花甲的管家身体失去平衡,头部撞在前厅的立柱上,地面一片殷红,再无生息。 ------------ 五十五,茫然 十二月寒风渐起,南京幽都府的守城士兵看着一骑快马携家带口绝尘而去,不由嘀咕:“公务需要带家眷吗?难道是……” 耶律休哥正带着扈从在哨岗巡查,他自知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放松。 “留守大人….”士兵见上官前来连忙将事情低声禀告。 耶律休哥闻言,脸色一沉,看了看已无人影的官道,知道追赶是不可能了,猛然想起李继成,立刻派人兵分两路,一路到室种的家中查看,另一路速传了李继成前来问话。 三更天色,耶律休哥坐在府衙正堂,李继成穿着官服跪在地上,冷汗淋漓:“舅舅做出这事,外祖父可要…..” “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下官一无所知,请大人明鉴。”李继成赶紧回话。 “大人…..”士兵走进来报告道,后面的人抬着老管家的尸体,耶律休哥见到献血淋漓的尸体,心中叹气“哎…..” “好了李官使,你下去吧。” “谢大人,只是老管家随侍多年,下官请求为其厚葬。” “准了。” 李继成忧思满腹的退了出来“这下可怎么好啊?!” 数日后,上京皇宫大殿,皇帝和皇太后正仔细听着耶律斜轸的报告:“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宋王爷南京急报。” 皇太后和皇帝闻言,对视一眼:“这大冬天,赵光义不会来犯边吧?他还不至于那么傻吧?!” “呈上来。”萧绰沉声说。 萧绰缓缓展开奏报,目光扫过,心中一惊,复杂的眼神扫过室昉,耶律斜轸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随时准备接受旨意。 良久,皇太后缓缓说道:“退朝,斜轸没说完的写成奏疏递上来,韩卿御书房陛见。” 韩德让心中一紧:“南京的事皇太后不找北院….” 片刻后,御书房里,炉火烧得很旺,屋内暖意融融,隆绪看看两人,低下了头,默默无言…. 萧绰秀眉紧蹙:“让哥,北府你要准备全面接手,但是这个名室昉还得挂着,礼遇还要加高,一定要大事化小,否则那些贵戚们会借机把汉官全部打到。“ “是,为兄知道,放心吧。“ “母后,一点都不顾及贵戚们的态度吗?这样处理恐怕他们不会满意的…..” “前次母后对你说,朝政需要在妥协中前进,那今天母后要说妥协绝不能影响到最终目标的达成,所以有的时候必须护短和选择性无视,这些都是手段,为达成最终目的,要因时因事因人因势做出不同决断,这就是为政之道。” “陛下,臣还有一言,为了百姓福泽,君威得立,有些时候您必须要舍弃一些事情。”韩德让缓缓补充。 “不会的,相父….”隆绪似闻他话外有音。 “陛下,昏君杀人而圣君诛心,臣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您成就圣君之道。”韩德让语气从容。 萧绰深情的看了他一眼:“让哥辛苦了。”心中暗说,他总是会在适当的时机以适当的言语替自己的教导锦上添花。 室昉端坐在府衙,侍从递上了继成的家信,室昉拿着信封有些犯疑:“半月前刚来过信,交代他不要常想着写信,会影响公事的,怎么不听话?” 室昉缓缓拆开信件,目光过处,立时浑身颤抖不止,早朝时皇太后复杂的眼神掠过脑海,心悸阵阵,不省人事。 夜半时分,室昉终于缓缓苏醒,看着眼前的白色纱帐,觉得自己身处茫茫白雾之中,前途未卜,余生怎度? “爹爹您终于醒了。”耳边传来惊喜的叫声,室昉微微转头,看见连披风都没解下,风尘仆仆的女儿,一脸疲惫的坐在床前。 “心儿,你怎么来了?继成他…..” “爹爹放心,继成很好,宋王爷问清楚之后就没事了,他那边有好媳妇照顾您不用担心的。”室心(此名为杜撰,史书不载其名)柔声解释安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室昉松了口气。 “皇太后陛下可有旨意下达?” “皇太后陛下派了御医来,说:”年关近了,您一定要保重,《实录》还要靠您呢。您要赶快好起来。“室心轻声细语的说。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爹爹。“ 夜已深,韩府正厅,侍女们收拾着众多的点心空盘,低头忙完后各自退了下去。 四下寂静无声,韩德让坐在首席,失神的看着前方。刚才他在此对侄子们进行戒谕,告诫他们不可背弃忠诚,否则韩氏家族将有灭门之祸,务必恪尽职守,靠能力获得赏识,如有任何差池,他据对会加倍严惩的,此番举动自是为避免子弟众多的韩家有人步室种的后尘。 他无法保证室种的情况不会在韩家发生,毕竟龙生九子各不同,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突然间,屋顶上似有人在走动,韩德让猛然拔出了佩剑:“谁?“ 随即一道红色倩影从天而降:“让哥,说了那么久,警惕还是不放松的。“ “燕妹,就你一个人?“ “嗯。:萧绰笑着点头:“放心,跟绪儿说过的,今晚不会有人找小妹,来你这谁敢动邪念,除非你永远不在了。” “你啊又顽皮了,呵呵。”韩德让三分玩笑,七分宠溺,笑容满面。“可惜小妹还是错过好戏了,真的想看看你怎么做一家之主的,小妹来的时候,他们正个个沉默不语的往外走。” “可是为兄无法保证说的话,他们个个都听进去了。”韩德让淡淡地说。 “你不相信他们吗?”萧绰半开玩笑的问道,缓缓靠近他。 “事无绝对,人不能妄言。”韩德让一如往常的谨慎。顺势往他怀里靠,韩德让笑着抱住她。 “凭你这句话,小妹永远相信你。” “你要答应让哥,真的发生这种情况,让我自行了断,不要反驳,你很明白,韩家作为汉官的领袖不能有任何公事上的话柄,韩家必须让贵戚没话说,改革才能继续,万一有问题,擒贼先擒王才能让他们闭嘴。”韩德让幽幽的说着。 “让哥…..”萧绰热泪盈眶:“谢谢你,你始终以最坏的打算面对现实,一点都没变过。” “你也一样,灵魂是很难改变的,只是老大人….” “放心,室昉一定会再次上表请辞,我们两个继续”唱戏“” “好,正是此意。” “小妹好累……..” 室种叛逃的消息引起强烈震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室昉和皇太后的身上,但两人一个养病在床,另一个以年关和千龄节将近为由,大放各级官吏假期,不对重要事务进行裁决,似乎有意拖延。 十二月二十八日,皇帝十九岁的生日,内宫也传来好消息,李荷怀孕了,隆绪笑得合不拢嘴,他又要做父亲了。 皇后听到奏报,脸色霎时大变,心中寒气骤升,有意在晚宴时探探丈夫口风。 皇后盛装大礼服,精致华丽的上衣,精雕细琢的刺绣濡裙,特地挑选的佩带,光灿灿的首饰,铜镜中佳人,姿容艳丽,无可挑剔。 凤辇缓缓在皇宫的小径间走着,向皇太后的寝殿而去,走到院子前凤辇停了下来,一乘精致的软轿映入眼帘:“她又来了,陛下你…….”心中虽有些不悦,想到此行的用意也就忍了下来,露出甜美笑容走到皇太后寝殿门前,请求觐见。 少时,宫女回报说“今日晚宴皇后千岁不用出席了。“ 听了这话,皇后顿时浑身寒冷,又有些气愤:“本宫是大契丹的……”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寝殿的门缓缓打开了:“皇后千岁请您进来吧。”眼前的小女孩还未束发,一身浅蓝色冬装图案精致,绣工高超,盈盈下拜:“皇后千岁请恕罪,上次民女太冒犯了。”童声依旧悦耳,言语间更多了一份谨慎,表现出良好的家教和逐渐成熟的个性。 皇后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走了进来。 韩德让从皇太后右边的位子上站了起来,躬身道:“皇后千岁金安。” 皇太后的脸色些许不悦:“太后姑姑不要这样嘛,上回是侄女不懂事,今天特地道歉的。”菩萨哥赖在皇太后的腿上撒娇道。 萧绰笑了起来:“才一年多不见,小嘴甜得像蜜。坐下吧。” 皇后扫视四周,并没有见到清儿。 “菩萨哥,以后逢节庆哥哥会派人去接你的,不用麻烦你娘送,不过母后找她聊天的时候,你也要跟着来哦。”;隆绪温柔的对菩萨哥说。 “是,陛下哥哥。”菩萨哥朗声回答。 “启禀皇太后陛下,尚衣大氏携子求见。” “传”隆绪马上代替母亲回答:“另外传旨,李尚服不用来请安了,叫她好好安胎。” “是,陛下。”宫女退了出去。 皇后见如此说,心中叹气,强装笑脸。 不一会儿,薰抱着一岁多的皇子盈盈下拜,宫女忙扶了起来,菩萨哥见到她喜笑颜开“姐姐好。” “你也在啊!小姐。”薰俏皮的一笑。 “陛下哥哥,让我抱抱皇子吧。” 薰将孩子递了过来,菩萨哥娇小的身躯将孩子抱在怀中却是非常平稳,她似乎有一种错觉,她是为孩子而生的。 ------------ 五十六,保护 皇子在她的怀里绽开了笑容,薰微笑着看着儿子被她逗笑,心底流过奇特的感觉,面前的小女孩她的未来会如何呢? 她将孩子送回到薰的手上,两人开心的对视。皇后沉默的看着,薰礼节性的行礼在皇后眼中并不代表尊敬。 少时,皇帝笑着下令开席,有意让菩萨哥坐在身边,开心的和她说着各种故事,皇后有一种立刻起身离开的冲动,她不明白一个小女孩为什么对皇帝有着如此大的吸引力,她是美人坯子,但是现在却完全没有成熟….. 晚宴在舞女曼妙的舞姿陪伴下继续着,年幼的皇子需要睡觉,薰先告退了,菩萨哥时不时揉着眼睛,韩德让见此将她抱在怀里:“好了,别黏着陛下哥哥了,舅舅陪你去暖阁吧。” “嗯。”小女孩迷迷糊糊的答应着,韩德让微微向两人示意,抱着小女孩离开了寝殿。 “母后,儿臣有些累了….”皇后笑着说道。 “下去吧!”皇帝挥了挥手让舞女们退下:“总御,去告诉尚寝马氏,今晚到她那去。” 宫娥总管白溪应声而去,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陛下……“ “皇儿,去吧。“皇太后淡淡地说!”皇后也早点歇着吧。“ “儿臣告退。“皇后无奈的退了出来:“在皇太后的心中我已经一文不值。”不由悲从中来。 抬头望着漫天繁星,面容教好的少女站在身边替他整理衣襟,她十六七岁年纪,甚是水灵,她是马得臣的孙女,在祖父不幸故去后,皇帝一道恩旨将她召入宫中。 “陛下,在想什么呢?”马氏一身浅蓝色单衣,轻轻问道。 隆绪摇着头说:“没什么。”嘴角却是掩不住笑意。 马氏见皇帝不肯透露也只好压下好奇心,不再追问。 隆绪的脑子里不停回放着四年前和她初次见面的那一幕,小小的身躯帮自己扣着搭扣,那是善良的天性,那一天她记住了那灵巧而清澈的双眸和她甜美的笑容,四年来的每一次见面她都给他带来惊喜,越来越美妙的琴声,越来越懂事的言语,越来越迷人的微笑,他就这样看着她一点一滴成长,感到无限欣喜,突然有一种异样的萌动在心中滋长:“她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 正月里,全国上下一片欢腾,人们都在庆贺着吉祥的节日,室昉的家里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躺在床上,室昉长吁短叹,痛苦的看着房梁,作为父亲,他真的很失败,由于将大量的精力倾注于复杂难测的公务而对儿子缺少关注,只认为他个性有些鲁莽而已,做梦也不曾想到他居然做出叛逆之事,让他心痛至极并身处巨大漩涡之中,整个家族面临未知的将来,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恳求皇太后和皇帝能给他和他的家族留下一条生路吧。 强撑着坐在桌前,和泪写下又一份辞表,他是契丹最早受到赏识的汉官之一,多年宦海沉浮,功业早就看淡了许多,可总希望能够全身而退,留得身后清白名声,但如今这只能是奢望了,无论皇太后陛下态度如何,在契丹重臣的心中,他教出了叛逆,名声尽碎了。 韩府的厅堂内,众人欢聚一堂,韩德让显得兴致很高,向母亲请安后,频频向家人们劝酒,大家见他心情不错,似乎不久前的担忧已经消散了,兴致更是高涨。数杯下肚,韩德让有些醉了,手中的酒杯还在继续斟满:“伯父,不要再喝了。”轻声的劝告传入耳中,韩德让动了下椅子:“贞儿,是你啊。”面前站着一位翩翩少年,年及弱冠,风姿俊秀。 “伯父您从来不喝得那么急啊?有什么心事吧!以前过节从未见您这样啊。”少年关心的问道。 “制心…..”韩德让唤着他的小名:“去吧!不用担心我。” “遂贞,快点来啊。”一位少妇走近了他。 “去吧!贞儿,母亲在喊你了。”韩德让拍了拍遂贞的肩膀催促道。少年转身向母亲走去。 韩德让看着活跃着俊秀身影,感到一阵惊喜,心情好了很多。韩家的下一倍孩子以“遂”字排辈,那位少年取名遂贞,字制心,是他四弟德冲的长子,年岁和皇帝相差数月而已,自幼在诸侄中超群,今日又看穿了他的心事,足见心思非常细腻,是个可塑之才。 夜深人静,韩德让无心睡眠,他躺在床上掂量着是否要给室昉送去拜帖,让他心里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个底。他一直非常尊敬室昉,论资历他远远比不上,论能力,室昉的勤勉和文采他自叹弗如。可是他万一事先交底给室昉,被贵戚们探出了风声,只怕那些大人们会当众羞辱皇太后。虽然他对燕妹的应变能力绝对有信心,但是这么做会让原先的设计有所偏差,弄不好会在贵戚们的心里播下对皇太后和皇帝的怨恨之种。 韩德让长叹一声,翻身睡去。 两天后的早朝,室昉满脸憔悴,颤颤巍巍的走进正殿,焦灼的看着众人,韩德让见这番情景,心中不胜感慨人世无常,上前将室昉扶到座位上。 是日早朝,室昉再次呈上了辞表并当众对奏折的内容作出了说明,他真心希望由韩德让代替自己出任北府宰相,贵戚们暗笑的看着他,宁王心道:“这老头还算有些自知之明,不过韩德让是个更难缠的主,看起来我们还得熬。“ 皇太后看着奏折,听着室昉说的话,脑子里反复出现室昉对韩德让的荐言,眼珠转了两转,看了韩德让一眼,见他在向自己微微点点,立刻拿定了主意,嘴角微微上扬。计划要有些优化。 皇帝见母后表情渐渐舒缓,知道母亲已然有了妥善的解决方法,只是自己猜不透内情,有些小小的失落和淡淡的期待。 “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和陛下细思之,退朝。“皇太后缓缓说完,众臣都有些惊讶,此事的处理皇太后已经延迟多时,今日再度推迟,全不似皇太后一贯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 少时,御书房内,韩德让在皇帝耳边轻语,隆绪显得有些担忧:“相父,如此行事虽是不错,但是怕那些大人要对您恨之入骨了。“ “呵呵。“韩德让轻笑两声!”陛下,他们怨恨臣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多一件事也无妨。“ “绪儿,知道心疼就好。“萧绰轻轻拍了下儿子的头!”看看历史上有几位臣子能像相父这般分忧解劳啊。“ “所以他是相父啊!不是一般臣子可比嘛。“隆绪顺口接了上去。 韩德让心满意足的笑了,隆绪意识到对相父的敬爱已经深入骨髓,在自己无意间的话语中表露无遗。 数日间,皇太后未在提及室昉请辞一事,贵戚们抱怨皇太后无视事实,怨愤的情绪在朝野间弥散。而室昉则陷入了无边的焦虑中,他很担心皇太后的沉默是风暴前的平静,也许…….. 终于贵戚们在朝堂上提出了抗议,皇太后依然以需要再加考虑为由拒绝答复。 是日午后,雪儿一身蓝色宫装,带着圣旨踏进了南枢密院府衙的大门,众官吏俱感惊愕,这段时间南枢密院的运转非常正常,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就算有旨为何要由皇太后陛下的亲信宫女传达呢? “韩德让接旨。“ 韩德让跪了下来。 “皇太后诏曰:因北府宰相室昉家出叛逆,其教子无方,严重伤害国体不宜继续担任北府宰相之国之要职,现命韩德让替其出任。” 雪儿讲完,韩德让却毫无反应,雪儿霎时变色,喊道:“楚王爷您没有听见奴婢的宣旨吗?“ “请转告皇太后陛下,恕臣万死难从命。”韩德让严肃而平静的回答。 “王爷您的意思是您要抗旨吗?”雪儿大感吃惊,涨红了脸问道,心里实在不明白二公子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大胆?和平日的性情完全判若两人。 “是的,臣绝不会踩在恩人的头上。”韩德让坚定的说。 雪儿听了这话,脸色通红却又不知该如此处置,只好拿着圣旨一五一事回禀皇太后。 萧绰一脸冷峻,一日之内,连下三道圣旨。均遭到韩德让拒绝,雪儿惊诧莫名。 是日傍晚,皇太后当着宫女们的面,狠狠推翻了案桌,大喊道:“他这是蔑视朕和陛下!” 次日早朝,南院枢密使韩德让自请罪于皇帝驾前,并上呈辞表,请求致仕。众臣哑然,室昉错愕 “韩卿你这是在向朕和母后示威吗?”皇帝对他厉声责问道。 “臣不敢,但是臣不愿取代恩师之职,老大人对微臣知遇之恩,倍加提携,人所共知。今虽教子无方,然于国有大功,请皇太后陛下,圣上继续善加任用。” “韩卿,你这是载跟朕讲条件吗?”皇太后冷冷地说。 “臣不敢。” “呵呵,算你厉害,朕会好好考虑的。” 韩德让请求致仕的消息在他所管辖的南枢密院引发剧烈震荡,下属官吏吩咐上表请求皇太后不予准许。 消息快速传到南京府,燕云地区官员的奏折快速向上京而来,皇太后陛下的书案前堆满了求情的奏折,萧绰喜不自禁:“让哥果然是深得民心,有他坐镇中枢何求燕云不治,汉民不附啊。” 数日后的早朝,皇太后请宫女抬着几座山高的奏折在正殿之上大叹苦经,说如果准许韩德让致仕恐会造成燕云民心不稳,宋国乘机犯境,麻烦不断。 众臣见皇太后陛下眼泪婆娑,只得纷纷附和,皇太后顺势退回了韩德让的辞表,并命室昉原职留任,韩德让抗旨不遵之事,念其至诚之心,罚俸一年作结。 众臣散去后,三人在正殿哈哈大笑。 ------------ 五十七,痛楚 夕阳静静的照射着地面,黄昏时分,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正月的喜庆气氛也渐渐散去,室昉坐在书房奋笔疾书,《实录》就快完工了。 “爹爹……” “心儿,什么事情?”室昉头也不抬的问道。 “楚王爷今晚要来,这是拜帖。”女儿一身简朴的濡裙,笑着递上名帖。 “还不快去准备。”室昉连忙吩咐,心中难免暗自盘算皇太后陛下有何用心。 日暮西陲,抬眼望去,景色甚为怡人,韩德让拎着两壶酒,一身深棕色便服敲响了门。 “王爷,请里面坐。”室心代替父亲门外迎接。 韩德让微笑还礼:“不客气。“ 正厅的陈设朴素淡雅,桌上的几盘小菜也很家常,室昉仔细打量着韩德让的神情。保宁年间,他们在南京府有过短暂的共事,那个时候,室昉就知道他是大才,前途无可限量,上调上京之后,他在景宗皇帝面前举荐,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实是有些多嘴,以他的家世背景,能力政绩和特殊渊源,只要等待就足够了。可是他却让自己一次次的感动,为了一次小小的荐言,对自己是百般恭敬,尽力回护。 “老大人您请放松一点,没事了。“韩德让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得开口劝慰道。 “真没事,你就不会来了。“室昉轻轻叹道。 “呵呵:“韩德让轻笑两声!”您想多了,今下官除了带来两壶药酒,没有其他用意,皇太后陛下的后续安排不需要下官转达。“ 室昉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厉害,真的厉害,一句话该说的全说了。”室昉暗自佩服。 “呵呵,老夫多心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实录》快完工了,老夫明天找抱朴校对好就可以送上去了。“ “那么快就好了?“韩德让感到意外和惊喜。 “哈哈,哈哈“室昉突然大笑三声,韩德让一脸困惑:“老大人……” “你不知道了吧!先帝早在乾亨元年就对老夫讲过要修撰国史,那时候老夫就开始准备了。” “大人您打趣下官呢?当时下官还在南京城修筑守备工事,怎么会知道?” “呵呵,和你说笑呢?陪老夫喝几杯。” “自当奉陪。” 杯觥交错中,夜色渐浓,韩德让带着淡淡的担忧告辞而去,也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饮开怀,皇太后思量再三,决定….. 数日后,室昉和邢抱朴进呈了《实录》,赐物有差,皇太后陛下念及室昉年老多病,遣使李从训慰问,并特许其常居南京城,赐几杖,入朝免拜,封郑国公。 目送室昉的马车远去,皇太后颇为感伤,他的才华曾让她惊叹,统和二年,隆绪登基未久,她初摄政事,君威尚不立,她下令修筑官道,心里忧虑不已,若政令下达却执行不力,后果实难预料,但室昉于短短一日间征得民丁十万解除了人力的危机,使得工程顺利进行。 春天,圣驾如期驾幸南京城,问政,出猎忙得不亦乐乎。 南枢密院牙帐内,韩德让紧张翻阅着公文,脸色越来越沉,双眉不禁紧蹙:“看起来需要调查下,南京府的税收是怎么回事?!” 他遂整理衣冠,匆匆赶往崇德宫,皇太后的行帐内,皇帝在焦急的等待着母亲:“绪儿,太后陛下狩猎还没回来吗?” “是的相父,儿臣也在等母后,为了这个。”隆绪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公文,韩德让接过一看:“看来陛下也注意到了,臣也是为此事而来。” 两人等待片刻,萧绰一身墨绿色常服走了进来,隆绪走上前去:“母后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母后狩猎途中恰好部落首领进贡,接见了他,多聊了几句,你就急成这样?” “不是的,太后….”韩德让适时插话,示意隆绪开始说正事。 “母后是这样的。”隆绪把公文递到母亲手里:“儿臣以为南京府的赋税情况需要进行详细调查,因为从送到儿臣和相父手中的公文数据来看有很大的问题。” “呵呵!”萧绰开心的笑了:“够仔细,很不错。不过既然是陛下说的,那陛下认为怎么查比较好?” “母后微服如何?”隆绪小声问道。 “你不是在想着去玩吧?”萧绰半是玩笑半认真。 “母后您小瞧儿臣。“隆绪有些不满意的顶嘴。萧绰瞥了韩德让一眼,满脸笑意。 “不服是吧?给陛下三天时间,陛下去微服调查看看吧。“ “母后您….“隆绪话到嘴边却缩了回来,他猛然意识到母后并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给自己历练的机会。 “是,儿臣明白。“ “韩卿,明日随驾。“ “臣遵旨。“ “朕等两位的好消息。“萧绰笑道!”雪儿传晚膳。“ “绪儿,陪娘喝一杯吧。“萧绰向儿子举起了酒杯。 “母后您这是在给儿臣‘壮行’吗?“隆绪笑问道。 “知道就好啊。“萧绰语重心长又带着一丝欣慰。 “放心吧!哥会带禁卫军的,保证绪儿的安全,不会有事的,否则哥提头来见。“ “有你这句话小妹就放心了,敬你,让哥。“ “谢谢。“韩德让轻笑道,一杯酒刚喝完,瓷杯还未及放下,耳边传来一阵响声,帐帘被掀开了。隆庆一身猎服走了进来,手上提着一张熊皮,韩德让见他进来,正想放下酒杯,起身行礼,隆庆突然把熊皮向他扔了过来,韩德让一惊,急忙手上运力想用手里的杯子把冲力挡回去,又很担心,碎掉的瓷片会伤到他,最终选择快速放下酒杯,从椅子上跳到行帐的另一侧站着,熊皮伴随着巨大的冲力把韩德让的椅子击打成两半。 “殿下,功夫长进很大,只是您这杨一扔,清洗起来可要费些精神,皇太后今年冬天可不一定穿得上新袍子御寒了。“韩德让躬身行礼,顺口说道。 隆庆看着沉默良久,死死的盯着他,对眼前的这个人,他恨却说不清因何而恨,他怨却道不明根源几何,每一次面对他的主动关心,他每欲拒绝,却最终都会接受,事后都会自问:“既然恨,既然怨,为什么面对假意的温暖却从不真正拒绝,他找不到答案。 “母后,皇兄安康。“ 隆绪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熊皮,又看了请安的弟弟,最后目光停留在站在一旁的相父脸上,他没有看着母后,他怕看到母亲强忍愤怒和眼泪的面容。 “白溪…..“隆绪喊道。 “陛下….“一身绛红色宫装的女子开口应声。 “去替相父再拿张椅子来。“ 白溪立即照办,把韩德让请回了座位上,隆绪倒满了酒:“相父受惊了。” “绪儿就喝了这杯,然后让相父去挑人出来哦。” “是,明天一定会很愉快的。” 韩德让满饮此杯,正欲离席,“让哥等一下,让绪儿和你一起去吧!你的这些部下们他该更熟悉。” 隆绪了然母亲想把自己支开,立刻站起来,走了出去,韩德让微笑着跟了上去。 崇德宫内,烛火透亮,萧绰逐一看着奏折,旁若无人,隆庆站在那里终于忍不住叫道:“母后…..“ “庆儿….你想要娘如何呢?睁开你的眼睛,用你的心去感受一下好不好?“ “母后……“ “刚才他要是正常的用杯子打回去,你的手最起码两天抬不起来,不要以为他年事渐高,你就比得过他,即使有一天你可以一剑把他按倒在地上,也不代表你真的赢了他,即使有一天你统帅三军,所向披靡,你终究会发现你永远无法拥有他南京之战的坚定和从容;即使有一天你完全体会到了发泄的快感,你也不一定真正的誉满朝野,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无欲则刚”萧绰声嘶力竭的喊道,不完全因为愤怒,更多的是身为母亲难言的痛楚,她自认对隆庆的教导算得上尽心,这孩子却一再的让她伤心痛心。 韩德让的行帐——楚王府内,对禁卫军的训话已经结束,隆绪微笑的看着相父:“庆弟他…..“ “够了,绪儿。“话还未出口,韩德让就截了回去!”为了你不要给相父任何放肆的机会,人都有欲望,欲望多会膨胀,不要给相父膨胀私欲的机会好吗?所以不要道歉,相父宁可今天被殿下恨死,也不要百年之后被先帝折磨。 “父皇他敢….”隆绪脱口而出。 “陛下噤声。”韩德让快速的封住他的嘴:“您不可以这样,万一传了出去,异谋者不会放过机会的。相父会记住今晚你说的每一句话直到永远,但是请你过了今晚就忘记吧。为了您的皇位您不可以让皇太后之外的人感到您真的孝顺相父。” “是,儿臣知道,但请您答应儿臣,同样为了儿臣,不要再宽纵庆弟,您和母亲理应被他尊敬,以免他自恃过高,心生不该之念。“ “臣遵旨。“ ------------ 五十八,暗访 统和九年,仲春时节,隆绪一身乡绅公子服饰出现在南京城的农田周围,走近劳作的百姓,还未开口,百姓们见他服饰颇为名贵,纷纷慌忙躲避,隆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心底甚是失落。 “公子,耐心一点吧!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韩德让一身侍从打扮安慰道,心底却忧思更甚:“看起來问題很麻烦啊!” “老人家,我只是想知道…..”沉默许久,隆绪再次走进他们,劳作的人们互相张望,依然沒有人答话。 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隆绪下意识的后退转身,眼见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男子,身穿下吏官服从马上跳了下來,径直走到百姓们面前,对站在最前面的长者说:“请把这个月应交的赋税给我吧!“语气甚是和蔼,老人看了他许久,声音颤抖的说道:”五天以前,官衙派人來过了啊!我们已经交过了:“ 年轻的下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看了看劳作的人们,老人的面颊流下滴滴汗珠,显得非常紧张,看似有些支持不住的样子,下吏低下头整理着官服,片刻后说:“你确定吗?“ 老人频频点头:“真的,请您相信,最近这两个月官府总是频繁來收赋税,小民们实在交不出了:“ 隆绪闻言一惊,眼神和韩德让对视,双眉紧锁。 下吏站立良久,微微叹息,转身上马,缓缓离去。 韩德让对站在暗处的侍卫长说:“把公子的马牵來:“ 很快,一匹羽毛丰满柔软的白色良马出现在众人面前,隆绪敏捷的翻了上去,韩德让牵过爱骑,紧跟其后,穿着平民衣衫的侍卫们从四周的暗处跳了出來,百姓们惊诧的看着这突然的变故,还未反应过來,眼前就只剩下扬起的沙土。 南京府衙门前冷冷清清,皇太后率众臣在南京城外的延芳淀捕鱼,只有南京府本部官员留守。 ,韩德让解下腰牌交给侍卫长,低声吩咐几句,侍卫长有些犹豫:“照本官说的做,事情暂时不能闹大:“ “是“ “公子,我们去茶楼小坐吧!快晌午了,您也累了:“ 隆绪顺从的点头,对韩德让的用心心领神会。 南京城的中央有一座两层的茶楼,汉式风格,颇为雅致,南京府富贵之家的子弟们经常在此聚会,一行人分批走了进去,雅致的隔间内,三叠小菜端上了圆桌,隆绪开始狼吞虎咽,韩德让看着他的“狼狈”相,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子您慢着点吧!小心噎着!” “好饿啊!早上在想今天该干什么?一口也沒吃!” 侍卫长一脸失落的走了进來,韩德让脸色一沉:“怎么了?“ “大人,主管税赋的官员今天沒有到府衙,说是病了,可是刚才的那位下吏说,昨天下午他的上官还生龙活虎的给他布置着今天的工作!” “去他家把他抓到这里來:“隆绪含怒道。 韩德让沒有异议,侍卫长转身而去。 “看起來南京府要整治一下,给休哥下诏吧!”隆绪小声念叨。 “公子……” “有话请讲!” “前日,休哥刚上过赈济贫民的奏疏,如果此时紧接着下达斥令,怕会….” “那….” “公子稍安勿躁,先看那个混蛋说些什么吧!” 等待许久,侍卫长总算把人绑了來,此人大约三十余岁,浑身酒气,韩德让也不禁心头火起:“怎么这个样子:“隆绪的剑已经抽出一半了。 韩德让怕他愤怒之下做出傻事,连忙把按到座位上:“陛下息怒,此种状况,休哥肯定是不知情的,如果您在这里把他给…..会打草惊蛇的!” 隆绪思索片刻,收起了剑:“放他回去,然后你们派人全天监视!” “陛下英明!” “相父您就别恭维儿臣了吧!”隆绪笑道:“快坐下吃点东西吧!”隆绪突然间想到刚才韩德让根本沒有动过餐具。 “沒事的!”韩德让温和的回答,一边坐了下來,匆匆塞了几口,对隆绪说道:“我们早些回延芳淀去吧!” “嗯!”隆绪点头应和:“朕不现身,怕臣僚们要多话了!” 延芳淀,风光秀丽,湖面碧波粼粼,皇太后和群臣捕了一天的鱼,非常尽兴。 天色渐渐暗了下來,众人想着回到营地,萧绰表示了赞同,跨上马鞍,正欲催开,隆庆突然纵马挡住了母亲去路。 “你要做什么?普贤奴:“萧绰含怒道,昨天的事情萧绰本就余怒未消,见他这样,心头火气更大。 “儿臣请问母后,皇兄他到底在哪里,儿臣去兴圣宫看过了,皇兄根本就不在:“隆庆高声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霎时间议论纷纷。 “安静!”一声大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皇帝朝服齐整的缓缓走來:“ “朕很好,众爱卿不用担心,按原计划吧!“隆绪微笑道。 夜幕低垂,萧绰一身粉红色常服缓缓向楚王府走去,帐内的灯亮着:“让哥,小妹进來了:“边说着边撩开了帐帘。 萧绰目瞪口呆:“啊“的一声,隆庆重重倒在地上,手中的利剑掉在了身边,隆庆针扎着爬了起來!”你大胆…..”隆庆气急的叫道。 “殿下请……” “啪“一声,隆庆捂住了脸!”母后….” “滚出去:“萧绰咆哮道!”不要让娘拿起剑,否则…..” “太后…..“韩德让叫道。 “母后….“ “娘就是偏心了,要争,好,用实力吧!向大家证明你的能力,下次南征娘会给你机会的,不过你要是失败了,那么娘会数罪并罚,将你当众问斩:“ 隆庆身子抖了抖:“君无戏言,还不快出去:“萧绰厉声道。 隆庆狠狠的瞪了眼母亲,掀开帐帘,跑了出去。 “让哥,你不要紧吧!“萧绰将韩德让扶到床上,紧张的问道。 “沒关系的,沒有伤到:“双手却不由的摸了摸脖子。 半个时辰之前,隆庆突然闯进他的行帐,询问今天他把皇帝带去了何处,他以政事需要为由,婉拒回答,隆庆非常不满,坚持追问,他进一步以皇太后谕旨,目前不能透露为由,拒绝回答,谁知隆庆竟然执意认为他矫诏,居然抽出佩剑,驾在他脖子上,他大惊失色,急忙劝阻,隆庆我行我素,继续紧逼,韩德让实在无法,只得用力将他推到在地。 “这小子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要你死吗?”萧绰满腹牢骚。 “也许是吧!他恨我,恨我拥有了不能拥有的东西,只要…..”韩德让犹豫许久,接口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 “如果能让平静下來,为什么不可以,哥开诚布公的说,哥不愿意,但是这是唯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萧绰陷入长久的沉默:“好妹妹,为了他不再做出危险的举动,甚至伤害到绪儿,所以我们还是退回到过去吧!“ “不,绝不,为什么一定要你去放弃呢?而且小妹并不认为他单纯因为恨你,才会有如此疯狂的举动!” “哦!”对于萧绰的态度,韩德让相当意外,他认为知音会理解并接受他的建议。虽然他眷恋公私两全,压力和动力并存的充实生活,但是他必须要从国事的角度來决定自己的行为,否则任由事态发展,到最后他所尊敬的皇太后,他一生至爱的女人很可能将要面对更加残酷的事件,而且他更担心,性格刚烈的隆庆若无处发泄,会去伤害一直对自己非常敬重的皇帝,那是他最疼爱的“孩子”,更担负着帝国的未來,容不得半点闪失。 “让哥,其实这种局面该负责的不是你,而是先帝!”萧绰调整心绪平静的说。 “燕妹,这话不能乱讲…..”韩德让连忙安抚。 “我是说真的!”萧绰似乎陷入回忆中:“当时,你还在南京,绪儿就经常在我面前说,先帝身体不好的时候,经常拒绝他问安,却时常召见庆儿陪伴,先帝在绪儿面前,从來不掩饰他对次子的偏爱,现在看起來这种偏爱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隆庆对自己位置的认知,所以你在无意中变成他发泄对小妹不满的工具,你应该记得,先帝还在的时候,庆儿就讨厌你!” “嗯!”韩德让托着脑袋,沉思不语,良久:“那该怎么办呢?”他确实有些茫然,萧绰深刻的分析让他意识到隆庆的问題比他想象得要麻烦的多,稍有不慎就牵一发而动全身,处理有关他的一切要慎重再慎重。 “从现在开始我要让他离绪儿远一点,他已经纳了妃,再过几年让他到地方担任军职,当然物质上,我绝对会像以前一样优待吧!“萧绰说着,言语间充满无奈。 “楚王爷,下官回來了:“帐外传來侍卫长的声音。 “已经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到兴圣宫向陛下和王爷回话!”萧绰强压好奇心,向帐外命令道。 “是,太后陛下!” “难为你了,燕妹!” “为了绪儿,我必须和你一样学会放弃!”萧绰露出自信的笑容,她相信,在将來,她的儿子会比她更优秀, ------------ 五十九,纳妃 次日清晨的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射入韩德让的行帐,,楚王府,帐内陈设雅致,却空无一人。 兴圣宫内,隆绪表情凝重,手里的毛笔在白纸上乱划,显得心神不宁。 “启奏陛下,楚王爷,恒王殿下前來请安!” 隆绪放下了手中的笔,露出了一丝笑意。 “陛下哥哥早安,相父安康!”隆裕微微欠身,高声喊道。 “过來坐吧!”隆绪带着浅浅笑意将弟弟拉到了身边的椅子上,隆裕看见案桌上的涂鸦之作,笑问道:“陛下哥哥在画什么呢?” 隆绪闻言顿感窘迫:“这个……” “裕儿认为哥哥在画什么?”一直微笑而沉默的韩德让开口问道。 “嗯…..”隆裕闪动着清澈的双眸,在画陛下哥哥的心:“ “继续说!”隆绪被吊起了兴致,隆裕轻轻点头:“心思躁动而画不成形,道家有言,待世情须从容,则万事自有解法!” “哦…..裕儿在读道家的书吗?”韩德让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是的,相父,儿臣很喜欢道家的书!” “很不错,只是这回相父帮不了你了!” 隆裕突然站了起來,躬身下拜:“相父此言实在太谦了,君自儿臣冲龄之时就陪伴左右,慈爱之心,较之父皇分毫无差,慈行恩德将佑儿终身!” 韩德让连忙扶起:“裕儿,这是何必…..” “呵呵!”皇太后的笑声飘入耳中:“让哥不用紧张,他的新婚感言而已!” “啊!“隆绪大感愕然…. “绪儿,你弟弟该纳妃了,回上京后,马上就办:“萧绰一身类色华服,,轻轻抚摸着皇帝的头。 “人选定了吗?母后:“ “嗯,他昨晚上选的:“ “哈哈“隆绪放肆的大笑!”你这小子,哥哥倒小看你了:“隆绪知道自今年开始,每次捺钵,母亲都会挑选部分后族女子随行,定是有位小姐让弟弟心仪了。 “陛下哥哥,饶了臣弟吧!“隆裕见皇兄”取笑“不止,撒娇告饶道。 “好好,要记得好好待她哦,去吧!“隆绪收住笑意,柔声吩咐道。 隆裕走后,帐内变得异常安静,良久:“如何啊!陛下:“皇太后端着茶碗,笑问道。 “母后,儿臣以为要派中央的要员进行督察,防止富贵之家贿赂官员,逃避税赋:“ “想法不错,派谁合适呢?”皇太后继续温和的问道。 “这个…..儿臣尚无合适人选!” “韩卿,你在南枢密院内选择吧!,然后上奏!” “臣明白!”韩德让起身领旨。 “好了,去猎场吧!看看大契丹的重臣们有何收获。 “嗯:“隆绪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韩德让看着萧绰的笑脸,一副“幽怨”神情:“燕妹你真会给哥出难題啊!”心中想着。 萧绰美目递秋波:“好哥哥你就能者多劳吧!“眉宇间带着几分狡黠顽皮。 南京郊外的猎场,众马奔腾,目不暇接。 两天后,圣驾返回了上京,隆裕的婚礼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宫廷内外都兴奋不已,内外臣僚心中了然,作为先帝和皇太后的小儿子,皇太后从來对恒王钟爱尤甚,而殿下本人性情极为随和,安顺,历來低调的享受着富贵安逸的生活,更是受到皇帝陛下的无限关爱,此番婚礼也力求隆重。 重臣们都在挖空心思想着,送上什么贺礼能让殿下满意,太后欢欣。 韩府内,韩德让手上翻阅着《论语》,脑海里则将枢密院的各级官吏过了个遍,不禁摇头苦笑:“真的难有人担此大任啊!”富豪之家逃避赋税之事看似并不难处理,事实却恰恰相反,问題最严重的就是故大丞相赵延寿的子孙们,赵延寿是太宗皇帝灭晋国和彻底将燕云地区收为大契丹版图的功臣,太宗皇帝曾下令他总管所有汉人军队,在大契丹尚属立国的时期,赵大丞相功勋卓绝,威望极高,虽至今时今日,赵氏声势不如从前,但亦绝不可小视,否则燕云的根基就会动摇,韩德让又翻了几页书,心道:“还好韩氏子弟都已进入中央机构任职,否则我还得大义灭亲啊!” “王爷,金匠把东西送來了!” “很好!”韩德让打开包裹,笑道:“辛苦了,去帮本王准备便服,明天本王要出门!” 侍女微笑应声而下。 第二天早上,隆裕像往常一样身着朝服去往韩府问安,他知道近日相父事务繁忙,并未居于宫中。 “殿下,您三天后就大婚呢?有很多事呢?楚王爷那里早派人说了,您不用过去!”贴身侍女红梅关心的建议道。 “相父从來就贴心,礼数不可废,二哥那样,本宫是万万学不來的!” 软轿缓缓向韩府而去,隆裕时不时拉开轿帘向外张望,都城西南角,原先的赵王府已然修缮一新,将作为他婚后的府邸。 韩府的侍卫见他前來,脸色有些尴尬,隆裕面露疑惑之色:“有什么问題吗?” “回禀殿下,王爷不在府中!” “相父去了那里,母亲已经下令,这几日要准备本宫的婚事,所以不早朝:“ “小的不知道,今日一早王爷便服出的门!” “那本宫能否进去等待!” “殿下请!”侍卫恭敬的打开了大门。 正厅稍坐片刻,韩德让一身便服快步走了进來,身后的侍卫长捧着个小的锦盒匆匆退了下去。 “相父安康!”隆裕礼数周全。 “对不起….”韩德让满脸歉意。 “沒事的,儿臣只是好奇,您一大清早便服去做什么?” 韩德让露出了神秘的笑容:“耐心等几天吧!好孩子!” 隆裕眼珠一转:“儿臣谢相父!” 韩德让满意的笑了。 当日午后,韩德让正为人选继续愁眉不展时,侍卫长突然來报:“新任南院宣徽使赵智求见:“ “哦:“韩德让微惊!”赵丞相的族人吧!请:“ 站在面前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一身汉服官袍,神采奕奕。 “楚王爷,下官前來问安了!” “幸会,只是阁下找本王有什么事吗?”韩德让双目逼视,客气中带有威严和冷淡。 “王爷是这样对待仰慕者的吗?”浅浅笑意,四两拨千斤。 “有点意思、”韩德让暗道:“请坐,上茶:“ “不必了!”赵智高声回答。 “那阁下此來是为何事,宣徽院的事情,本官从未过问!” 侍从长还是把茶端了上來。 “王爷,下官久居南京府,数日前才被升任南院宣徽使!” “嗯!”韩德让面如止水。 “那天,王爷带着陛下查访农田时,下官正好经过,欲往上京任职!” “阁下是想做毛遂吗?”韩德让的手指敲打着案桌,漫不经心的问道。 赵智脸色一沉:“果然厉害!”笑道:“王爷高见!” “呵呵!”韩德让轻笑道:“既然阁下敢进这个门,想是有备而來,对内情一清二楚,那么你真的有大义灭亲的勇气,这可是要丢赵氏祖宗的脸啊!” “大义灭亲,万古扬名,下官愿效仿之!” “是吗?这可是你说的,敢在本官面前写军令状吗?”韩德让双目直视,淡淡的问道。 “下官愿意!” “痛快,取笔墨來!” 赵智写下了文书,韩德让塞进了袖口里:“做好了,本官自会在皇太后和陛下面前再有进荐,但如果有失公正,那么这纸文书就是要君性命的利剑!” “下官明白!”赵智表情严肃。 是日晚间,皇太后的寝殿内,韩德让一身单衣,甚是懒散的坐在床沿,萧绰见他终现欢愉,知是难題有解,凑到耳边,吹口气问:“谁!” 韩德让耳边轻语,萧绰眉毛一扬:“很令人意外:“ “更意外的是这个:“韩德让从放在一边的朝服里拿出那柄”利剑“ “这小子胆子够大,和赵丞相还有些相像呢?“ “是个人物,可观后效:“ 萧绰心中暗喜,看起來大气的人才众多啊!“雪儿,把这份文书交给陛下收着:“ 隆绪正在薰的寝殿里哄着儿子,见雪儿送來的文书更是喜上眉梢。 “真的太好了,这阵子可把母后相父还有朕给愁坏了:“ “臣妾恭喜陛下了:“薰顺势说道。 三天后,上京城的广场上,群臣齐至,百姓挤满了街道,都为观摩恒王殿下的婚礼。 契丹传统的仪式进行的盛大而顺利,隆裕“成功“的赢过了新娘。 祝福之声响彻云霄, ------------ 六十,贺礼 各种仪式顺利结束,观礼的人群渐渐散去,菩萨哥牵着贴身侍女的手,一身浅橙色襦裙,上绣盛开的牡丹花,针脚细致流畅,对侍女微笑道:“怡姐姐,我们早些回去吧!外婆病了,娘在家一定忙坏了!” “小姐真懂事,我们走!”怡晴弯下腰,亲吻了她白嫩的脸颊。 轿子停在路边,菩萨哥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猛见一位孕妇艰难的倚靠在轿子边上:“这位夫人您不要紧吧!”樱桃小嘴张开,关怀的问道。 “小姐他怕是要生了,要赶快找产婆啊!”怡晴焦急的叫道。 “夫人,这可怎么好!”两位侍女服饰的年轻女子急匆匆的向这边走來:“小妹妹能否借你的轿子一用,快送我家夫人回去!”其中年纪稍长的一位,定了定神,急切的询问道。 “可以,要快哦,要救她!”菩萨哥认真的点头道:“轿夫快点,事完以后,你们把空轿子抬回家!”轿夫看着她,犹豫不动。 “怡姐姐,我们走回去吧!” “小姐这会很累的!” “我不要她有事,我们可以帮到她就做嘛!”脸上绽开了愉悦的笑容,迈开步子向家的方向走去。 软轿抬着孕妇背向奔驰而去,两边的距离越來越远。 二更鼓响,她迈着铅般沉重的步伐扣响了家门,睡倒在母亲怀里。 清儿问清内情,看着沉睡的女儿,暗自叹道:“真是善心博大,不过你能有多大力量!”随后替女儿压好锦被,放下床帐,走了出去。 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门开了,蜡烛亮了,利刃穿透了她的心脏。 “啊”一声惨叫惊醒了众人,步伐忙乱,清儿猛的推开了女儿的房门:“菩萨哥你怎么了?”满脸焦虑。 “沒事的娘,只是做梦了!”女儿露出笑颜:“真的沒事!” “做了什么梦!” “不记得了,娘,快亮了,今天带我到外婆那去吧!” “不行,你要在家好好歇着,一定是做噩梦了,过几天娘带你到庙里求签看看!” “谢谢娘!” 清儿依然担忧的注视着女儿:“菩萨哥,以后再做噩梦一定要跟娘说!” “夫人,轿夫把轿子抬回來了,说那家是贞烈皇后的娘家人,生了位小姐,母女平安!” “知道了!”清儿答应一声,走出女儿房间,嘴里念叨着:“贞烈皇后当初也是风光无限,太祖皇帝的皇后,太宗皇帝的母亲,执掌国政,可惜偏偏偏心太甚,只能在祖陵了却凄凉残生!”不由心生叹息。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到了韩府的前院,侍女们忙碌的收拾着各种物件,昨天夜里真是好不热闹。 昨日吴王殿下大婚,韩德让依礼前去观礼并如常留于宫中参加家宴,谁料二更刚响,韩府竟遭到窃贼光顾,他平日经常使用的书房卧室被窃贼弄得凌乱不堪,皇太后使用的御用器物亦遭打碎,幸而窃贼离开时被护卫发现,众人和他大规模缠斗,此人身手极为矫健,三刻过去,依然东躲西闪,众人奈何不得,韩德让此时回府,下令众人撤退,将蒙面的窃贼放走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皇太后陛下和圣上一身便服从房梁上跳了下來,在韩德让窃窃私语了一番,之后三人一起回宫了。 韩府上下众人都如坠云雾,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早膳时间,新婚夫妇到皇太后寝殿问安,王妃殿下仪态端庄,气质和善:“母后,相父安康!” “起來吧!”萧绰温和的笑道,双手一拍,雪儿立刻送上一对精致玉镯。 “过來,母后给你戴上!”萧绰一身绛红色襦裙,离开座位为儿媳佩戴玉镯:“记得只要替母后照顾好了这傻小子,母后会对你千恩万谢,他可是娘的心肝!” “母后您就放心吧!儿媳一定会好好的持家教子!”王妃微微一笑,秀目含羞。 “母后,儿臣才不是傻小子!”隆裕“争辩”道。 “呵呵!”萧绰开怀大笑,王妃静静的看着楚王,韩德让眉毛一挑:“王妃殿下有话请说!” “相父您沒有下赐给儿臣吗?”王妃微微低头,面含笑意问道。 “礼单上沒有吗?”韩德让笑问道。 “当然有,不过是楚王爷,南院枢密使的,而不是‘相父’的“王妃浅浅笑意,目光微抬。 “哈哈,好厉害的嘴“韩德让轻敲桌面,宫女立时呈上锦盒,王妃轻轻打开,是一条做工精致的金项链!”王妃绽开了笑颜,韩德让轻轻替她扣好,锦盒底还放着一对香囊,散发着淡淡药香,王妃颇感讶异:“这个是用药材做的香囊,我去上京最大的寺庙祈愿过,可以辟邪祛病,裕儿身子弱,戴在身上说不定可以安神救急:“ “谢谢您了,相父,媳妇记住了,您帮我们系:“ 韩德让微笑着听从了她的建议,王妃的眼神带着一丝由衷的敬意,适才她故意发问,看“相父”如何应答,根据礼单上的记录,楚王已经送上上等纸砚等贵重之物,足见至诚了,她本有心给“宠臣”一点难堪,毕竟耳闻的风言风语甚多,出乎意料,他展现了真诚慈爱细致的用心,让她心诚悦服。 闲聊片刻后“时候的不早了,你们还要到皇后那里去呢?“萧绰轻声提醒,隆裕的脸色隐隐不悦!”忍忍吧!以后不会经常见面了:“韩德让耐心劝道。 两人离开后,皇太后和楚王相视一笑:“让哥,皇后要是有她的一半聪明,恐怕地位早就稳如泰山了,可惜啊….” “是啊!我无论怎么做,皇后都不理解啊!“ “她会自食其果的,好了,南院枢密使大人该去继续看看‘他’的表演了:“ “臣明白,皇太后陛下昨夜真是料事如神啊!“韩德让由衷的赞叹道。 隆裕夫妻二人缓缓來到皇后的寝殿,两人行礼,皇后安坐案桌之上,隐隐含笑:“起來吧!“ “好漂亮的妹妹:“皇后拉起王妃的手夸奖道,见她腕上玉镯,猜到是皇太后的贺礼,她和皇帝大婚时,皇太后也送了对玉镯,做工比这对更加精巧。 皇后将弟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遍,感觉饰品搭配得极为得体,周身散发了隐隐的贵气,带着几分聪慧精明。 皇后的目光停留在她颈间的金项链上,笑问:“弟妹想是在娘家很受宠,颈间的项链可是御器水准的,要花去不少钱吧!“ “皇嫂说得是,小妹颈间的项链足足花去了相父大人半年的俸禄,不过小妹焉有空受父恩之理,下月相父五十大寿,小妹自会加倍奉还!” “不瞒皇嫂说,相父的一对香囊,够我们受用一生了!”隆裕立即补充道。 皇后听见“相父”二字,只觉得脑袋发胀:“他对你们真是好,呵呵,本宫堂堂一国之母都不如你们!”皇后不由气道。 “皇嫂,恕小妹直言,相父慈恩不是人人有福享受得了,子孝父慈,孝行当先!” “你……” “皇嫂累了吧!那我夫妇就告退了!”隆裕拉着妻子,不等皇后回话就起身离开了。 皇后颓丧的看着空空的寝殿。 韩德让到达南院府衙后不久,赵智即來求见,韩德让请人上茶,宾主坐定,率先开口:“赵大人,圣旨前日已经下达,您还沒去赴任吗?”韩德让笑意盈盈,眼神冷峻得直视对方。 “下官正是來向大人辞行的,谢大人举荐之恩!”赵智大声答道。 “这是你争取的,本官不过写了份奏疏!”韩德让含笑道。 “那大人相信下官吗?” “自然是相信阁下的,敢在本官面前毛遂自荐的人你是第一个!”韩德让笑容更甚。 “那大人是否可以将……” “做梦!”韩德让突然大喊:“昨夜夜闯韩府是你的杰作吧!” 赵智瘫软在地上:“王爷饶命啊!”赵智浑身颤抖,惶恐的看着韩德让。 “呵呵,想在皇太后陛下眼皮底下耍花样,你还太嫩了,太后陛下知道圣旨下达后,你无法承受來自家族的压力,所以才会想去要回那份文书吧!” 赵智颤抖的更加厉害,冷汗直冒:“大人…….” “太后陛下了解你是真心为国,特赦你无罪,南京的差事办好了,你不仅会加官进爵,还可能重塑赵氏声威,如果有失公允,百姓不满,那么单是昨晚损坏御用物之罪,就能让你人头落地,而且那纸文书会让赵家万劫不复,你明白了吗?”韩德让厉声问道。 “下官知道,大人放心!”赵智战战兢兢的站了起來。 “本官再说一次,公正处理就是在救你和你的家族,听见了吗?”韩德让语气严肃,表情严厉。 “下官知道!” “送赵大人出去吧!” 赵智颤颤微微的走了出去,韩德让目送他,心道;“希望这招险棋能收到奇效!” 清儿坐在房中,仔细查阅历书,发现三天后是求签许愿的好日子,心想着给母亲的病体祈福,顺便找高僧看看菩萨哥做噩梦是何征兆。 三日后,母女二人盛装打扮,带着侍女,乘着软轿,高高兴兴來到了上京最大的寺庙。 菩萨哥跪倒在佛像前,为外婆虔诚祈祷,神情专注,一道温和的目光安静的看着她, ------------ 六十一,惊闻 清儿耳听轻柔的脚步渐渐靠近,缓缓起身,站在女儿身后。 “三小姐,别來无恙:“声音温和沉稳。 清儿定睛一看:“寂空大师,真沒想到又见面了:“迎面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僧,满头白发,精神矍铄,袈裟朴素简单,周身却散发出无尽祥和的气场:“小姐,贫僧与韩氏有缘,当年贫僧试图开导尊嫂,却….” “大师言重了,此是命!”清儿轻笑道。 “三小姐,贫僧有一言…..” “大师但讲无妨:“清儿脸色平静。 “请让小姐远离宫廷:“寂空看向菩萨哥说。 清儿顿时花容失色:“啊!您是说真的吗?” “不要!”一直跪着的菩萨哥突然大喊道,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放肆!”清儿火了:“娘在跟大师说话!”清儿立即教训道,韩家见识过寂空大师的功力,对他信任有加 “娘….远离宫廷的话女儿就见不到陛下哥哥了,女儿会难过的!” 寂空大师听见清脆的声音,思绪回到了那个春天,应历十九年,他曾为一位少女卜问过婚姻,听得他说自己的婚姻将非常离奇曲折,少女撅起了小嘴追问,他说:“天机不可泄露”少女大笑两声转身而去:“不会的,还有一个月,奴家就是他的妻子了!”少女全然不屑,而今不知她是否还记得那一卦呢? “小姐,如果皇宫对你意味着不幸呢?“寂空慈祥的问道。 “见不到陛下哥哥我会更不幸的:“菩萨哥脱口而出,她自己都感到吃惊!”陛下哥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重要了呢?“ 清儿吃惊的看着女儿,脑海里掠过一个字“命“ “沒事的,娘不会让你见不到陛下哥哥的:“ 女孩开心的笑了:“小姐请用至善之心关爱天下苍生:“寂空大师笑着说。 “是,菩萨哥记住了:“女孩瞬间变得恭敬,清儿知道,这个孩子命中注定不会只属于自己。 晌午的钟鼓之声响起,清儿安静的听着:“也许从那天主动带女儿进宫开始就注定这个孩子的一生要和宫廷不离不弃。 北院府衙,耶律斜轸匆匆用完午餐,看着手中的奏报,双眉紧蹙,韩德让轻轻敲打着木质门板“大人,您找下官!” “韩兄如此客气,这声大人为兄可担不起啊!快坐!” 韩德让见他面有难色,忙问:“大人何事为难:“ “我刚刚接到东京辽阳府的报告,东京留守在任上突然病逝,这下继任人选….东边的高丽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啊!“ “这个…….”韩德让一时也沒有好的人选:“这样吧!副职先代理,至于正式人选考察段时间再决定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 “大人上表吧!下官告退了!” 韩德让恭敬的退了出來,耶律斜轸一直以有这样出色本分的共事者为幸,韩德让近十年來从未主动干涉过问北院职责之事,耶律斜轸从不担心他会掣肘北院的奏疏,他只会谦虚的附议,南院的重大事宜他定会事先知会北院。 是夜,皇后的娘家,长寿奴看着熟睡的丈夫,睡意全无:“夫君你告诉妾身该怎么做吧!妾身真的好怕小妹她…..” 次日黎明,萧排亚醒來见妻子双眼布满血丝,一夜未眠,不由大惑不解:“夫人,公主,你怎么了?” “夫君…..”长寿奴倒在了丈夫怀中:“昨天下午妾身看到……” 萧排亚睁大双眼盯着妻子:“夫人你沒有在开玩笑吧!他真的在白天不去当值……” “夫君,说实话,男人三妻四妾本平常之事,但他……..而且……小妹她还……妾身好怕…….” “夫人,我知道了,要让他专心公务才好,让他去东京如何,东线目前还是很平静的,他应该沒有问題!” “夫君说得有理,不过恐怕母后和皇兄心中有更合适的人选,陪都的最高长官不是儿戏啊!” “为夫明白的,过几天是楚王五十大寿,你去.....” “打住!”公主严肃的打断了他:“我不想让母后担心,而且相父很低调…..” “公主啊!现在不借用母后的力量镇住那混蛋小子,怕是有一天伯父会被他气死,公主也不得安宁,母后陛下迟早是要知道的,让楚王去告知,情况还会好些,否则只怕将來更难收拾啊!” 长寿奴低头不语,萧排亚下了床:“为夫先去当值了,你好好考虑一下!” 同时,皇太后寝殿内,韩德让帮萧绰系着腰带:“让哥,小妹知道你的性子,不过家宴是一定要开的,裕儿夫妻在小妹耳边念叨好多次了,说是要还“父亲”那日的礼,别拂了孩子的心,放心吧!我不会张扬的,好歹要让老萱堂放心嘛!” “燕妹,哥知道,再让着就是虚伪了,不过要低调些,母亲病着经不起风言风语了!” “还是沒有起色吗?”萧绰面有忧色。 “母亲她春秋已高,拖一日是一日,谈什么起色呢?” “瞧你说的,不要那么悲观嘛,她知道你们舍不得她!” “谢谢你!” 雪儿走进來接过韩德让手上的活:“小姐你不需要奴婢了是吧!” “贫嘴,刚才到哪去了,让哥是干这个的吗?”萧绰有些不悦:“小姐,吴王妃派人來问二公子的身材尺码,奴婢外头回话去了!”雪儿并不强辩,微笑道。 韩德让感激的一笑:“这孩子……“ “被你折服了,庆儿要是有她的一半,小妹能省多少心啊!“萧绰不由的感叹道。 “好了,小姐:“三人谈话间,萧绰的衣装也已全部穿戴完毕,韩德让先走一步。 萧绰交代两句,雪儿频频点头:“是,小姐放心,一切私下进行:“ 是日早朝,萧绰准许了有关东京留守的奏疏,并开始对武将进行考察,以尽快确定最终人选。 清儿很快收到了请帖,精心挑选着礼物:“菩萨哥送舅舅什么好呢?” “女儿的书法嘛!”小姑娘笑着建议道。 “好主意,他会高兴的!” “二哥,小妹决定不和命去争,这孩子的未來就交给佛祖了!”清儿心里默默念叨。 皇后的娘家,长寿奴独坐房中,愣愣的发呆:“算了,相父不会把我如何,母后那边交给相父看着办吧!省得我天天魂不守舍的!” “公主,您的新衣刚送來,要试试吗?”侍女此时推门走了进來,长寿奴看了看崭新的紫红色襦裙,露出一丝笑容:“当然要!” 良久,长寿奴试完新衣从内间走了出來,惊见妹妹站在房中,满脸忧愁之色,忙扶妹妹坐下,关心的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姐姐….”延寿奴蠕动着嘴唇:“姐姐你能跟母后说声,明天我能不去吗?” 长寿奴闻言,顿时意识到情况可能比想象得还要严重复杂,面上一脸严肃的问道:“怎么,你讨厌他吗?跟二哥学的吗?” “姐姐你冤枉小妹了!”延寿奴急得快要哭了。 “小妹你要知道,母亲命令轻骑简从不是说我们可以藐视她的命令和相父的尊严,母后对二哥不再要求是因为母亲已经伤心透顶了,而相父对二哥也已用尽全力,进而失望了,对他只有君臣之礼而无父子之情!”长寿奴有意把话说到底,逼她说出实话。 “姐姐,恒德他昨天醉酒了,到现在还睡着,想是病了,我刚派人去请大夫來,我看他是不能……” “他不在也好!”长寿奴想着:“姐姐会去说的,不过你不能太由着恒德那小子,妇道不只是顺从,一味的顺从只是软弱的表现!” “姐姐说得是!” “三公主,大夫來了!”延寿奴连忙离开了姐姐的房间,探望夫君去了。 长寿奴望着小妹的房间,一声长叹:“但愿这混小子还有救,否则妹妹她……” 次日午后,韩府的侍女家丁们小心翼翼的张望着,虽说老爷低调,但这皇太后有令就是绝不能有闪失的,韩德让已经回到了家中休息,毕竟今晚有得忙呢?皇帝会驾临,小妹清儿也会來,來自亲族的礼单已经陆陆续续送到了:“他们当是费了很多心思吧!”韩德让看着豪华的礼单哑然失笑。 “遂贞这孩子有心了!”当韩德让看到遂贞只是送上笔砚的时候,知道遂贞希望能获得他的亲授。 “王爷,二公主门外求见,她说希望给王爷单独献礼!” 韩德让闻言暗惊:“长寿奴这孩子心思细着呢?单独见我,看來……” “快请,然后所有人都退下!”韩德让神情严肃。 “是,老爷放心,奴婢会看好下人的!” 片刻后,环佩声起,银质耳环,银光闪闪,长寿奴一身紫红色濡裙,庄重高雅,轻轻推开书房的大门,盈盈下拜:“相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公主过谦了,快快请起!”韩德让见她行此大礼,知是事态非常,连忙亲自上前扶起,谁料长寿奴居然赖在地上,轻语道:“相父恕罪,请您一定要帮忙!” “公主请起來说话,这里沒有旁人请放心!”韩德让硬是把她拉了起來。 “请公主但讲无妨,臣定会尽力!” “……” 茶喝完了,长寿奴终于说完了,韩德让脸色很黯淡:“臣会让太后知道,但是…..目前延寿奴真的不要紧吗?“ “目前看來,她应该还不知情,儿臣会万分小心的!” ------------ 六十二,约定 两人对视,心底彷徨:“长寿奴,你要直接去和皇太后说明,不是相父的话她是否相信的问題,而是她会直接告诉你该怎么处理!”沉思片刻,韩德让温和的忠告道。 “可是儿臣很担心母后她会气出病來……” “相父在这呢?会安抚好她的……”韩德让话音未落,只听云儿高声喊道:“奴婢恭迎皇太后陛下,圣上!” “啊!”长寿奴心底有一丝慌怯,韩德让快步走了出去,沒有行礼,径直将萧绰拉进了书房,按坐在椅子上,萧绰惊愕万分:“让哥,发生了什么事!” “母后金安!”长寿奴缓缓下拜:“儿臣告罪,小妹她…..” “二妹你起來说话,相父也请坐!”隆绪看到如此反常的情景,开口打破僵局。 韩德让沒有移动脚步,依然站在了萧绰的右后方:“卫国,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绰忧虑的问道。 “母后,萧恒德整天花天酒地,已经误了公事了,而且还….”长寿奴看了眼母亲,欲言又止。 “而且还将女子带入家中玩乐!”韩德让站着补充道。 萧绰脸色已然铁青,韩德让轻柔的捏着她的肩膀:“放松点,沒事的,会解决的!” “你妹子压不住他吗?居然容她胡闹到这种程度!”萧绰深吸两口气,极力稳定情绪问道。 “小妹的耳根子很软,年纪又小,只当他和朋友们玩乐而已,根本沒想其他的,还一心想要个孩子!”长寿奴尽量平静的答道。 “母后要尽快戒谕才好,虽说男子纳妾是常事,不过像那样误了国事,又不把正妻放在眼里,长此以往怕是要惹祸的!”隆绪坐在母亲对面,双手敲着茶几说道。 “卫国,你和他们最熟悉,你认为怎么办比较好!”萧绰柔声询问二女儿,当年出于政治需要和便于相互照应的考虑,她将两个女儿嫁给了一对兄弟,不料她们的婚姻之路截然不同。 “排亚的意思是让他任职东京留守,收收心!”长寿奴小心的转述道、 萧绰火了:“他这种状态还想担任陪都长官…..” 韩德让轻轻低语两句,萧绰转向他,注视良久:“韩卿你是认真的!” “回太后陛下,臣不敢妄言!”韩德让从身后走出,躬身道。 萧绰一挥手,卫国公主长寿奴知趣的退了下去:“云儿代王爷府门外迎客!” “是,太后陛下!”云儿站在门外回话。 “相父您希望如何处理呢?”隆绪见人已经全部离开,问道。 “臣以为让萧恒德和恒王殿下为正副留守主东京辽阳府事为宜!”韩德让语气平和。 “以这两个人的性子怕是会把东京给掀翻了啊!”隆绪非常意外,说道。 “陛下,依臣之见,恒王殿下是可塑之帅才,太后若委以便宜之权,他自会珍视此机会,必有所作为,萧恒德若有心,自会有所警惕,浪子回头,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让哥,你虽说得有理,但是庆儿他怕是不会那么懂事啊!”萧绰还是有些犹豫。 “呵呵”韩德让笑了两声:“那为兄就再做一回靶子,只要燕妹安抚好我娘别让她气坏了又要动家法就好!”韩德让微笑道。 “不过相父,庆弟他要是再……” “陛下请放心,恒王殿下他不傻,不会再自讨苦吃,毕竟他也知道伤了我对他沒好处!” “那从今晚开始,让哥辛苦了!”萧绰站了起來,倚着他的肩膀说。 “这会是为兄最特别的生辰,永生难忘!”韩德让袖内拿出折扇,轻轻展开,估摸着妹妹快到了,笑容满面的走出去迎接:“庆儿别让臣失望吧!”萧绰跟在身后:“慢点,等我!” 雪儿从侧门走了出去。 门口,萧道宁夫妇带着三个孩子缓步走來,萧绰一身橘红色便服,见了菩萨哥连忙牵了过來,小女孩手里拿着幅字,递到韩德让手上:“送你的,舅舅!”做了个鬼脸,挣脱萧绰的手,独自向花园跑去。 “慢点别摔着!”隆绪的声音从里面传來:“陛下哥哥也在啊!” “当然了,我们去玩吧!”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放心吧!小妹,有人跟着呢?”韩德让看着有些紧张的妹妹,解释道。 “走吧!到书房里看看,菩萨哥送了什么?”萧绰拉着清儿的手,大步流星进了书房。 书房坐定,韩德让轻轻展开卷轴:“寿比南山,佳偶天成!”韩德让脸色十分诧异:“怎么会有佳偶天成啊!” “小妹不知道,我是叫她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清儿一脸窘迫。 “走,去问问她,这小妮子究竟在想什么?”萧绰收起卷轴,一马当先的向花园走去。 “小妹你们两个在这坐会儿,我回來告诉你们答案!”韩德让满心好奇,怕两人一起过去会吓到孩子,遂如是说。 花园里,隆绪放下架子替娇滴滴的小妹妹推着秋千,菩萨哥坐在上面开怀大笑。 “小妮子,告诉姑姑,你送给舅舅的礼物上写着什么?”萧绰弯下腰笑问道,小丫头眨了眨眼睛说:“寿比南山,佳偶天成!” 隆绪哈哈大笑起來:“妹子,知道‘佳偶天成’是什么意思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一脸困惑,韩德让哑然,拿过萧绰手上的卷轴,轻轻敲了她脑袋两下:“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意思,你就写了送來了,舅舅生气了!”韩德让故意板着脸说。 “可是…..舅舅不是送给过陛下哥哥这样的字吗?” “妹妹啊!相父是送过啊!但是那是结婚的祝福语,不是祝寿的!”隆绪强忍着笑解释道。 “对不起!”小姑娘从秋千上跳下來,跪倒在地上道歉。 “不要紧,不过以后不能犯这种错误,不懂的要向娘问清楚,知道吗?”韩德让把她抱了起來,亲了两下面颊,说道。 女孩重重的点头,站在身边的隆绪突然问道:“等你长大了,做陛下哥哥的佳偶好不好!” 此话一出,萧绰和韩德让顿时一惊,对视交流“这个也太早了些吧” “佳偶就是可以经常和陛下哥哥一起玩吧!”怀中的小女孩睁大眼睛问道。 “是的,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谈音律,绘丹青,工书法你喜欢吗?” “喜欢!” “那过几年哥哥会去接你进宫來住哦!” “好,我会好好练习的,把这些做得更好!”菩萨哥认真的回答,小小的心中只觉得陛下哥哥很喜欢和她在一起,她也是如此。 “这是我们约定!” “当然,我会记得!”小女孩大声说。 韩德让把她放了下來,让她去找她的母亲,小女孩向花园门口走去,嘴里喊着娘。 “绪儿,你不是在逗她吧!这小丫头机灵着呢?”萧绰认真的问道。 “儿臣是认真的,儿臣喜欢她!” “那好,再过两年,皇后要是还沒有孩子,娘会立即采取正式的选妃程序,娘很喜欢她,好好待她吧!” “儿臣会珍惜上天的恩赐!” 萧绰对着韩德让大笑起來,眉目传情“怎么会完全一样!” “不要问我,不是我教他的!”曾经他对萧思温说过同样的话。 在母亲爽朗的笑声中,隆绪隐隐感觉到一种神奇的缘分正在悄悄延续。 三人并排步出花园,雪儿焦急的站在门口,见他们出來,忙说:“太后陛下,口谕已经传到!” “很好!” 另一位音儿亦來复命:“奴婢去看过了,恒德将军确实卧病在床,三公主在亲自照看!” 萧绰微微点头,沒有言语。 再次踏进书房时,清儿正无比迷惑的看着女儿,韩德让轻轻走过去,在妹妹手心比划一番,清儿顿时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太后和哥哥,还有正在和萧道宁闲聊的皇帝。 韩德让再次对她点点头,表示确认,良久,清儿终于恢复了常态。 少时隆裕夫妻满面笑容的走了进來,双双红色华服,新婚燕尔,甜蜜无限。 王妃拿过侍女托盘上的锦盒,走到韩德让面前,躬身道:“请相父试衣,要是不合适儿媳好去改!” 韩德让感激不已:“王妃殿下您真是费心了!” “请叫儿臣悦儿吧!有朋自远方來,不亦说乎!”王妃笑答。 “好听的名字,谁给取的!”隆绪笑问。 萧悦羞涩的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裕弟你真的好雅兴!” 侍女带着韩德让下去试衣,那是名贵的熊皮加上炉火纯青的针法,绣制的裘泡,冬季的御寒上品。 “厉害啊!真的厉害!”韩德让由衷的夸奖。 “您见笑了!”萧悦谦虚的回答:“真的很高兴您喜欢!” 侍女们來來往往,膳食齐备,韩德让一声开席,笑意中难掩失落,萧绰亲奉酒盏于前,低语道:“真的要执行第二方案!” “为了先帝,不能把他废了,我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帮我安抚好母亲!” “嗯!” 是夜欢歌,人人尽兴, ------------ 六十三,赌局 初夏清晨,庭院中还残留着丝丝凉意,种满兰花的小景,颇令人陶醉,轻摇折扇,漫步花丛,心头却被愁思绕,那日寿宴过后,他有意等了三日,恒德病好些了,他谋算着要开始行动了,故,今日早朝后将南枢密院的公文交予皇帝批阅,御书房内皇帝埋头,神情专注,批阅细致,猛然间此情此景让他犹疑顿生。 如此前途无量的贤君,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帅才胞弟,福兮祸兮,为了皇帝的未來,让隆庆从此消沉也许更好,自己还会少很多麻烦,皇太后虽会觉得可惜,但也会渐渐接受吧! 置身于兰花丛中,他犹豫了,脑子有些混乱……. “普贤奴,很厉害啊!小小年纪就可以号令众人,真是我们家天生的良马,将來一定要替父皇号令三军!” “是,儿臣记住了!” 先帝殷切的赞许在耳边回响:“不可以,燕妹会失望的,我也难以心安理得,真有那一天的话,绪儿一定有能力解决的吧!”紧蹙的双眉渐渐舒展,轻收折扇:“來人,更衣备轿,鼓乐齐开!”说着向卧室的更衣间走去。 “王爷您找下官吗?”侍卫长见韩德让换好朝服出來,问道。 “是!”韩德让低声交代了一会儿,侍卫长瞪大了眼睛:“王爷…..” “不要怕,传完话到萧将军的府邸找我,吴王不会跟下面人过不去的!” “是!”侍卫长惊疑的答应一声,犹犹豫豫的去了。 府门前鼓乐声喧,宫女身着锦衣,前呼后拥。 云儿微笑着放下轿帘,一路吹吹打打绕着上京城走了一圈,百姓们诧异而惊喜的簇拥围观,轿帘上绣着的兰花翠竹,茂盛浓密,栩栩如生。 上京城的各级官吏无不震惊:“楚王爷素喜低调亲民,今日何故改了性子!”个个沉思而不得因由。 皇城内,宫女闻得乐声,竞相传告,皇帝听报,微微抬头:“相父辛苦了,开始了!”心思掠过,继续批阅着公文,目光扫过奏疏,双眉微皱,似有不满。 皇太后听得乐声,低声吩咐,贴心婢女盈盈转身,出了宫门。 吴王府邸,侍卫长颤抖的站在前厅,低头避开隆庆火辣辣的目光:“砰”一声,茶盖砸在茶几上:“好,本宫在这里等着他兴师问罪,看他奈我何!”隆庆怒火中烧。 侍卫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身后的大门重重的关上了。 离萧将军府门二里处,侍卫长追上了韩德让的轿子:“沒事了,替本王叫门!” 鼓乐声声声入耳,脚步声步步逼近,卫国公主匆匆补妆,带着侍女门外迎接,萧恒德在后院停了箭法,向前厅走去,一身紫袍,大病初愈,心里老大不满:“真的好大的排场,这架势快赶上横帐贵族了!” 韩德让掀开轿帘,轻轻展开精美的折扇,满面春风的下了轿子,长寿奴盈盈下拜:“相父安康!” 韩德让左手一抬,长寿奴直了身子,前方带路:“相父请!”眼珠不停的转着:“母后究竟圣意如何呢?” 萧恒德坐在前厅的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來人,韩德让径自坐了下來:“伯父今日正在当值,王爷要传旨的话,怕是走错地了!”语气略带嘲讽。 韩德让瞥了眼放在一边的箭囊,心道:“看來他完全沒事了!”微笑道;“本王原是想关心下公子的病体,看起來本王多虑了!”眼神四处扫视,终不见延寿奴身影,不由心中一抖:“这孩子她….” “公子,尊夫人怎么了?可否出來一见!”笑意中带着一丝威慑,萧恒德脸色顿时阴了下來。 “回相父的话,小妹她病了!” 韩德让陡然变色:“怎么回事,本王去看看一下!” 三人边说边向延寿奴的房间走去,药香扑鼻而來,韩德让加快了脚步,收起了折扇,撩开纱帐,十五岁的公主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韩德让轻按脉息,心底流过阵阵忧思。 “照本王的方子抓药,全天都得有人,她的身体底子很好,活生生给累出病來的!”韩德让拉高了声调:“皇太后陛下加恩大父房,越国公主七岁就进了贵府,如若品行不当,则无话可说,然人人都知道公主个性安静贤淑,一心要为夫家诞育子嗣,这般品行若有三长两短,公子自己掂量,告辞” 韩德让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寿奴喜忧参半的看着前方,适才她迎接韩德让进门时,韩德让在耳边轻语道:“皇太后准了排亚的意见!”可妹妹病成这样…… 时近晌午,韩德让的轿子在秦王宅邸停了下來,缓步走了进去,母亲的上房内传出欢快的笑声,雪儿正在和陈国夫人讲着笑话,陈国夫人靠在床榻上,看起來起色不错,见儿子进來,喊道“來了,让儿,雪姑娘等你半天了!” “夫人您说什么呢?奴婢是來陪您的!”雪儿笑着否认,看向韩德让“二公子午安!” “既然让儿已经來了……”陈国夫人话未讲完,耳边响起推门的声音:“夫人您还好吗?”萧绰一身浅蓝色常服带着浅浅笑意走了进來,走到韩德让面前,抽出他袖内的折扇,替陈国夫人扇风,笑道:“让哥辛苦了,这阵势吓到他沒有!” 雪儿见皇太后亲自前來已是非常意外,见萧绰说起了政事更是满脸困惑,陈国夫人无比震惊的看着两人。 “夫君,妾身在问你话呢?”韩德让半晌沒有“应声”,萧绰再次追问:“夫人,小女儿的情况不太好啊!为夫看來还是派我们的人去照看的好,至于恒德的身体已经沒有任何问題!” “知道了,妾身会安排的!”萧绰说着,手里的扇子依然在动着。 “太后,王爷是不是在这传膳,今儿就委屈您了!”云儿察言观色许久,大胆是问道。 “当然,时候不早了,夫君待会儿还有大事呢?”萧绰笑答。 陈国夫人听了这样的对话,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两人自然的神情似乎很享受这种状态,可是她是当今的太后啊! “夫人啊!夫君的宏才,燕燕尽知,有儿媳在这,天大的事情您也尽管把心放肚子里,安心养病,夫君的心里沒有“逾越”一词:“萧绰摇着扇子,轻轻抚摸着陈国夫人的胸口,御医进房诊脉,两人退了出來,前厅膳食已经摆放到位了,萧绰边吃边问道:”延寿奴到底如何!” “还是有救的,只是萧恒德真是缺根筋!” 听了这话,萧绰放心不少:“正好让他到东京尝尝沒有贤妻在身边的滋味就知道收心了!” “不过太后的戏有些过了!”犹豫一会儿,韩德让言道。 “你以为小妹只是在演戏给老人家看的吗?我好希望这就是我的生活,不用成天担心这,担心那的、”萧绰显得有些激动。 “哥知道你真心,可是她已经吓到了,我也心里直打鼓……” “因为是你,妾身愿意赌这一局,如果哪天真的有不幸之事发生,那就是妾身承担这个局代价的时候,而且妾身相信太阳神不会有黯淡无光的那一天,祈愿來世这个称呼可以光明正大:“声音里蕴含着无尽柔情。 “好,夫人请放心,你不会输的!”语气温柔中带着深深的坚定。 桌上的食物差不多完了,萧绰拿起桌上的茶壶,靠在韩德让身边,斟满一杯茶,笑道:“妾身以茶代酒为夫君壮行!” “谢谢夫人!”韩德让目光直视,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让哥你不会让小妹失望的,也希望庆儿不要再让我们伤心了!” “放心吧!他可是”我们家的天生良驹“这点事还是懂的!” 萧绰还是担心:“真的不用带剑吗?” “和夫人一样,为夫愿意为我们的孩子去赌一把!” 萧绰亲自目送着韩德让的轿子远去。 午后,御书房里,隆绪满面怒容的训斥着一位官员:“明天开始你回家种田去吧!“ 官员战战兢兢的答应着,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以我和韩家的私交,枢密使大人不会撤了我,到时候,陛下难道敢驳了楚王爷的面子:“ 恒王宅邸前,鼓乐震耳欲聋,侍卫长无奈的看着轿子里的韩德让:“王爷,殿下他不肯开门,已经第三次了!” “庆儿你还真是够倔强的!”心里感叹着,一脸严肃地说:“王妃就要临盆了,恐是受不了惊吓的,再不开门我就要撞了,照原话传!” 又等待了许久,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仆从们低头迎接,隆庆坐在前厅哈哈大笑,韩德让手摇折扇,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这笑声的气场够强啊!看來我还是小看你的潜力了庆儿!”心底升起阵阵惊喜,面上含笑,欠身一礼:“殿下几时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了!”声音里带有一丝寒意。 “母后一直要本宫反躬自省,可是你却硬要本宫不遵母命,居心何在!”隆庆针锋相对。 “臣冤枉,四日前是皇太后陛下的贴身侍女雪儿來传的口谕,请殿下去往寒舍祝寿,是殿下您不遵母命在先,臣今日才会登门!” “住口!”隆庆大喊一声:“你从來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依本宫看來你就是來炫耀你在母后心中的地位,你今日的排场就是要告诉所有人除了皇兄母后,你就是大契丹的擎天柱!”气氛霎时紧张起來,侍女们默默无言的站着。 “哈哈,哈哈,哈哈!”韩德让放声大笑起來:“说得好,本來就是如此嘛,东京留守太后有意让萧恒德为正,而臣荐了小侄遂贞为副,皇太后本已准奏,但心念殿下久无出任,遂许殿下为副,言说小侄遂贞出任并无重要战事的东京,实属屈才,交给殿下就绰绰有余了!” 隆庆满脸通红:“你看不起人了,本宫会连你侄子都比不过吗?”心中的怒火灼烧着他的心。 “呵呵!”韩德让惦了几下折扇:“殿下不必对着臣发火,那是皇太后陛下的原话,您要是不信,可以立刻进宫询问,如果您不怕皇太后生气!”韩德让的语气显得甚是轻松:“反正只要殿下出了任何问題,贞儿随时都可接任,殿下就等着被臣民看轻吧、”笑意依旧,眼神始终盯着隆庆的脸:“庆儿,让相父看看你是块璞玉吧!”韩德让暗暗希望。 “刷”一声隆庆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韩德让展开了折扇挡在身前,侍女们花容失色,纷纷战栗。 “轰”的一声隆庆身边的茶几被劈为两半:“本宫把话放着,要是本宫让韩遂贞替了职,那本宫的下场就如这个茶几一般,送客!” 坐在轿中,韩德让长舒一口气:“看起來是赢了,停下吧!别再吹了,好吵!” 鼓乐声息,随行的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來王爷是为了…..” ------------ 六十四,忧思 夜色深沉,秦王宅邸寂静无声,皇太后的銮驾早已离去了,陈国夫人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梦中,鼓乐盈天,笑声朗朗,宾客络绎不绝,她高坐正堂,喜滋滋接受新人的大礼,真是好不惬意。 她睁开眼,坐了起來,侍女听见响动,快步进來询问:“夫人,天还沒亮,再睡会儿吧谁!”她微笑着点点头,躺了下來,侍女压好被沿,退了出去。 望着房梁,欢快的梦境在脑海里闪回,是的,她曾经以为那个女孩会是她的好儿媳,承欢膝下,子孙满堂,可是就在婚礼的十天前,儿子突然私下向新娘提出了退婚,先斩后奏之举让阖家上下惊诧万分,但儿子只有淡淡一句:“高攀不上!”作为解释,第二天,皇帝向臣民颁布了贵妃入宫的命令,此时她才了解,儿子的举动源自对政治形势的准确判断,当时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呢?所以即使万般不愿,韩家只有主动退让,以让初登九五的景宗皇帝避免君纳臣妻的尴尬局面,避免宗室贵族借此对新皇的品德进行攻击,对其地位和政局的稳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昨天发生的一幕幕让陈国夫人震惊而滋生隐隐的恐惧,最终感觉到无限的困惑,似乎以她多年的阅历已经完全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两人在她跟前谈笑如同夫妇,温情自如,但是现在的她是帝国的母亲,百姓的主宰者,她的任何行为已经不可能是单纯的,但她猜不透安抚之外的用心。 窗外,天已大亮了。 皇太后的寝殿内,萧绰一身浅黄色的便服,插着雕工秀美的玉簪,坐在书案的垫子上看着南院枢密使上呈的奏折,赵智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这步险棋走对了,应缴的赋税正在陆续向中央机构补齐,萧绰终于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太后陛下,吴王殿下夫妇前來请安!” “快请!”萧绰的脸上笑得更欢了。 两人一身正装并肩走了进來,萧绰笑脸相迎,礼毕就坐:“今天有闲吗?往娘这跑!” “母后,您的好媳妇吵着要來的,儿臣拗不过她……” “行了,你要是死不肯出來,悦儿能硬拉你來不成吗?”萧绰笑着点穿儿子的心思。 隆裕语塞,无奈自己切入正題:“数天前相父他究竟是做什么呢?整座皇都都在议论,儿臣也很好奇,所以特來请教母后!”隆裕恭敬的问道。 “呵呵!”萧绰得意的笑出了声:“相父偶尔礼仪齐备,吓到你们了吗?这些仪仗早就有了,他素來低调,不太用而已!” “那昨日是为何非常之事,儿臣可以知道吗?”悦儿见机问道,双眸闪动,清澈而聪慧。 萧绰凝视悦儿的双眸,会心一笑:“这媳妇真是选对了,裕儿的性子 就需要的良配才好:“ “是为了你那不听话的二哥!” “为了让二哥把话听进去,相父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很好!”萧绰表示了赞许,却不禁一声叹息,悦儿接口道:“事情进展的不顺利吗?” “不是,但是延寿奴……”萧绰诉说着,愈发担忧,不禁流泪:“母后派人看护吧!大父房怎么如此教子无方!”隆裕心疼妹妹,也忍不住來气。 萧悦坐在一边,眼珠转了几圈,打定主意:“母后,如果你信任儿臣,就让儿臣去看看妹妹吧!如果现在您就派人怕会伤了大父房面子,他们毕竟是国家的干才,今天下午,恒德和二哥就出发了!” “这点子不错,就依了你!”萧绰点头。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夫妇二人见快午膳了,隆庆可能來辞行,就拜别回府了。 午膳时,萧绰津津有味的吃着,不时向隔帘处张望,不久,雪儿前來禀告:“恒王殿下求见!” 萧绰手上的叉子一晃,心道:“果然來了!” 隆庆身穿铁甲,掀开隔帘走了进來,作揖道:“请母后恕罪,儿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那就免了吧!”萧绰慢悠悠的放下叉子,淡淡的说道:“朕沒有什么好交代的,你早些登程吧!该说的话,今天早朝时已经全说了,好好做事,别让百姓失望,否则娘不会客气的!”萧绰语速缓慢,她很希望倔强的儿子能完全理解她的话,体谅她的苦心。 上京北门外的树丛中,韩德让一身灰色锦袍,展开折扇轻轻扇着风,目送两骑快马并驰而去。 午后的阳光甚是灼热,清儿摇着扇子在后花园里來回踱步,她刚从母亲的府邸侍疾而归,母亲说起数日前皇太后驾临时的情景,依然难掩困惑,她温和的宽慰着,心里却另有忧思。 她完完全全的相信二哥和太后姐姐,因为他们是她的亲人,是她从小就无比敬仰的人,她不在乎为她敬仰的人付出牺牲,可是她真的很担心女儿,她相信皇帝确实出于对菩萨哥性格的喜爱才会想将菩萨哥长久的留在身边,暂时并沒有其他想法。 但是寂空大师的话时时在脑海里回响着,那里是皇宫,情势瞬息万变的皇宫,纵然有皇太后和二哥真心的疼爱和保护,也不可能完全躲过暗箭的伤害。虽然菩萨哥聪明多才,也出落得越发娇艳,但是性情却娇弱和顺,并不强势,她能否在变幻莫测的皇宫好好生活,让身为母亲的清儿很担忧。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四面的墙上挂着精美的刺绣,针法娴熟而极有特色。 小时候,母亲百忙之中手把手的教,她心思灵巧,天赋极高,得母亲真传又自有发挥,时常使看得娘亲眉开眼笑。 而现在,绣作上沾染了阵阵药香,针法的活力不再了,延寿奴懒懒的坐在床上,透过红色的床帐看着自己昔日的作品。 她知道夫君的隐秘,她早就察觉了,起初,她并不愤怒,夫君是战场上的猛将,母亲眼中的良才,夫家的骄傲,也是她的骄傲。 可是那一天,夫君表现出对母后和相父关系的强烈不屑,她开始暗暗叹息,原來母亲眼中的良才并不真正了解母亲的心意,他只是因为母亲给了他上阵的机会而感谢她,夫君从未从深处体谅过母亲的志向,突然间,她觉得好失望,她一直仰视的夫君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他洋洋自得起來,对于她这位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越來越忽视,她认为他们该有个孩子,她初到夫家时年岁尚小,而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适合受孕,她欣喜不已,而夫君却夜夜烂醉而归,受凉得病,她尽心服侍,不眠不休,她想让夫君知道,作为妻子,她愿意和他携手一生,荣辱与共,这只有身为妻子的她能够做到。 她累病了,姐姐连忙去请了大夫來,夫君也关心过,可她看得出來,在夫君的眼里,她的病不算大事,至少不比他和同僚聚会來得重要,这让她颇为难过,她知道真正的大将不会迷恋于女色和酒精。 外面传來阵阵响声,她唤侍女进來更衣迎客,话还未交待完,门就被推开了,姐姐领着一个清丽端庄的陌生少妇走了进來。 “姐姐,她是……” 少妇笑着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坐在床沿,拉着她消瘦的手:“小妹,你沒见过我吧!我是你裕哥哥的妻子!” 延寿奴绽开了笑颜:“你就是那个传说里,母后最喜欢的嫂子,人人说你聪明漂亮,真的是百闻不如一见,真的好漂亮!” “看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萧悦微微低下了头。 “今天的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长寿奴舒了口气。 “姐姐真的不用担心,我快好了!” 延寿奴贴心的安慰道。 “家里來客了啊!快请到前厅用茶!”萧将军洪亮的声音惊到了三人,萧悦看了眼來人,立即知道是皇后的父亲,心道:“沒想到撞上了,那就依母后的意思‘敲’一下吧!”脸上笑容满面:“将军盛情,晚辈拒之不恭!” “小妹,相父昨日诊脉换了方子,按时喝药啊!”萧悦说完这句话,跟在萧将军身后往前厅去了。 前厅坐定,凉茶端了上來,侍女摇着扇子,萧悦品着香茗,心思暗转,正欲启口,萧将军抢了先:“王妃殿下,您和楚王爷很熟啊!昨日他确实來诊脉,说公主好多了,换了张方子!” “是的,将军说得不错 ,妾身和夫君每日都去问安的,相父对我们非常疼爱,一如他公事繁忙还会抽出时间登门为小妹诊脉一样!”说着向侍女丢了个眼色。 “我们王妃大礼的时候,楚王爷还特地备下厚礼呢?”侍女会意的补充道。 “呵呵,多嘴,相父疼我们从來是做的比说的多许多!”萧悦轻笑道。 “真是好标致的女孩子,比我们家皇后千岁可强多了!”萧将军转换话題,客套的夸奖道。 “将军过奖了,妾身怎能比得上皇后千岁呢?不过尽到为**,为人媳的本分,母后和相父的仁慈万世所无,所以对妾身疼爱百般,如同亲生,真的是妾身几世才修來的福气啊!”萧悦声音轻柔,但在萧将军听來却是声声刺耳。 “时候不早了,妾身告辞了!”萧悦缓缓站了起來。 “不送!” ------------ 六十五,机会 萧悦轻轻拉起裙摆,侍女掀开轿帘,萧悦回头对卫国公主微微点头,,上轿离去。 萧将军屏退侍女,独自坐在前厅,叹息连连,萧悦的话在耳边回响,如此天壤之别的态度,皇太后将皇后的面子放在何处呢?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皇后入宫多年而无子,又失了皇帝的欢心,如今,这般冷遇也是活该,只是看着曾经风光一时的家族日渐失去恩宠,总是心有不甘的。 同日傍晚,秦王宅邸的后花园内,韩德让一身蓝色锦袍,折扇在手,面带笑意,双眉暗锁,清儿一身绿色襦裙,站立一旁,沉默无语。 微风吹來,轻展折扇:“小妹,你的话为兄自会传到,太后陛下可能会听得进去,但是菩萨哥呢?她已经快到了懂事的年龄,陛下哥哥她忘得了吗?” “可是二哥,寂空大师的话不可不信啊…..” “呵呵!”韩德让摇了摇头:“小妹,不要以为回避就可摆脱命运,有的时候你越是逃避,命运就更会如影随形啊!为兄也曾以为,南京任职,家有贤妻,过去早已放下,但是父亲扈从随驾的圣旨送到我的手中时,我猛然惊觉放下只是我自欺欺人的谎言,为兄可以为了社稷舍弃婚姻,却不可能真正放弃她,寂空大师曾对我说过,如果稍有不慎,我的命运会无比悲惨,如果我拒绝,出于朝政的考虑,燕妹不会把我和韩家怎样,但是我会遗憾,我会痛苦,所以我选择了在悬崖边行走,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名垂青史!”韩德让娓娓道來,神色温和,精美的折扇在身前优雅的摇动着。 “二哥…..”清儿轻轻唤了一声,直视他深邃睿智的双眼,好似想把兄长看透了。 “为兄的这点心思,燕妹她知道的!”韩德让微笑的解答着小妹眉宇间的疑问。 “二哥,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小妹,如果当年爹爹给你另找一门亲,你会高高兴兴嫁人吗?” 身后的翠竹郁郁苍苍,绿衣少妇双目紧闭,陷入沉思,脚步轻响,折扇入袖,向母亲的上房而去。 陈国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斜靠在床榻上,听见脚步声,见次子进门,手一挥,侍女知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过來,坐到娘身边來!”陈国夫人声音苍老而虚弱,满脸皱纹,满头银发,韩德让顺从的坐在了床沿:“母亲有话请说!” “告诉娘,太后她不相信韩家吗?如此安抚之举太诡异了!” “母亲您相信太后陛下和圣上吗?”韩德让出乎意料的反问道。 “娘当然相信!”陈国夫人轻声回答。 “既然如此您又忧从何來呢?” “娘所忧者,风云变幻,世事无常!” “穆宗皇帝当朝时,韩家早已尝尽世事变幻之苦,于今还有何惧呢?”“可是你…….”陈国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母亲,太后于儿,乃盖世之贤主,一生情之所系:圣上于儿,乃至高之君上,天赐之麟儿,儿早就试过放弃这份非分之想,但是儿失败了,于志于心于情,儿已是覆水难收!”韩德让句句出自肺腑,眼眶湿润:“所以请您放心放手吧!儿注定这条路走到底了!” “娘知道,娘知道,娘知道!”陈国夫人连连说道,抚摸着儿子的面颊:“放手去做吧!娘不会再问了!” 是夜,皇太后的寝殿内,双琴合奏,悠扬悦耳,萧绰一袭白色单衣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清妹她真的是长大了,让哥的意思呢?” “交予两个孩子决定吧!那日绪儿真是吓了我一跳!” “他们懂吗?”萧绰眉毛轻挑。 “再过两年,找个机会试探一番,在此之前,不要再让他们见面了吧!”韩德让离开原座,在耳边轻轻建议。 “如此也好,我想再给皇后机会啊!毕竟她的父兄是干才,越国沒事了!” “昨日诊脉,情况已经大幅好转了!”韩德让柔声回答。 “你真的是费心了!”萧绰由衷感激:“如果沒有你,小妹真的不敢想,我的孩子们会是什么样子!” “为你前日一声‘夫君’,我尽了身为人父的本分而已!”韩德让字字清晰而真挚。 “有你这句话,妾身足可告慰平生,终身无憾,妾身知道,前日之言还是惊坏了老人家!”萧绰情自心來,字字深情,心存牵挂。 “燕妹放心,今日侍疾,我在母亲面前剖腹掏心,终于消了她的疑虑!” “那就好!”萧绰悬心落地。 夜色浓,万籁寂,此夜安详。 日子静静流逝,秋天又到了,秋捺钵的准备陆续展开,上京的皇宫又忙碌起來。 皇太后降旨,此次不需要后族佳丽陪同。 出发前数日,隆绪來到母亲的寝殿,母子两人像往常一样面对面坐着。 “陛下想是有事要问吧!但讲无妨!”萧绰一身黑色常服,面带笑容的问道。 “母后,您今次降旨,请后族女子不要随行,您不是一直都希望儿臣早日有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吗?”隆绪缓缓说出内心的疑问。 “陛下,皇后多年无出,又和你琴瑟失和,三年之约也已到了,可是娘还是希望再给她最后的一次机会!” 萧绰说到这,停下來观察着儿子脸色,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想逼迫,旨意下达的时间仅仅出于准备的需要。 “儿臣明白了,为了小妹儿臣会再给她机会,这次秋捺钵让她随行吧!”隆绪的表情甚为心痛,一想到十五岁的妹妹并不幸福的婚姻就让他感同身受。 “陛下把这个拿去吧!”萧绰递给儿子一道圣旨,隆绪展开一看,欣喜而感激的看了母亲一眼:“谢母后!” “玉玺已经盖好了,皇后若是到明春还沒有消息,陛下可直接对外发布!” “儿臣谢母后!” “母后不想你为难,但是你妹妹的夫家不是好应对的!” “儿臣知道!”隆绪拿着择妃的圣旨,心情复杂的离开了母后的寝殿。 皇太后旋即摆驾中宫,向皇后告知此事,皇后闻言惊喜万分,她从未随皇帝捺钵。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看在你父兄的面上,陛下给你这位妻子最后一次机会,其他就看你的造化了!”萧绰语气冷淡,她只是來传递消息的。 皇后坐在案桌边,木然的看着前方,她是皇家礼仪齐备从皇宫正门抬进來的国母,而今时今日,她必须祈求得到上天的垂怜才能保住摇摇欲坠的后位。 出发的前一天,一声“退朝”群臣纷纷散去,萧绰步下丹陛,走到正跨出正殿的韩德让身边:“拜托了!” “太后陛下,圣上请放心,臣一定敲山震虎!” 轿子就在边上的小路间,韩德让接过雪儿手上的棉衣,钻进了华丽的轿子里。 母子二人并肩向寝宫走去,隆绪已经比母亲高出了半个头,走着走着,萧绰突然靠在儿子肩膀上哭了起來,泪水打湿了隆绪的龙袍,隆绪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站定在那里,静静陪着母亲。 自从母亲为庆弟而哭泣,隆绪开始用最孝顺的心,感受着母亲铁腕背后的无奈,隆绪知道,为了让无奈变得更少,他需要用他全部的心去体悟感受母亲一举一动背后的深意和慈爱。 “文殊奴,对不起!”许久,萧绰收住了眼泪,抱歉的一笑:“母后,请不要再自责了,您沒有做错什么?为了朝局的稳定让小妹七岁就嫁人,也是沒办法的办法!” “有相父不时的旁敲侧击的,萧将军是明白人!”隆绪见母亲情绪渐渐平静,继续劝慰道。 “希望萧恒德他还有点脑子啊!”萧绰无奈的说。 步子在继续着:“有相父在呢?”回想着自己刚才说得话,隆绪浅浅的笑了,是的,相父在身边,他的心就会更踏实,相父的眼神让他在疑难时静心思考,在犹豫时坚定从容,记得那天他革职南枢密院的官吏, 他曾心存忐忑,怕过于严厉的处置让相父不满,事后,他一直希望向相父具体说明,几次欲言均被相父岔开话題,最后韩德让在他耳边轻语:“陛下 ,请不要畏惧任何臣子,您对于臣最好的报答不是顺从,而是让臣看到您的决断,所以您的任何决定都不需要向臣说明,裁处臣子的标准只有忠诚和能力!” 相父以不变的初衷疼爱着他,即使伤害到他的友人,他依然以才能为最重要的标准,处理国事。 秋凤阵阵,萧将军坐在房中沉思,皇后已派人传了消息,他心里清楚,这是皇太后最后的期限了,而女儿多年无出,怕是希望渺茫。 乐声入耳,萧将军站了起來,侍女推开门:“老爷,楚王爷來了!” 萧将军忙整了整衣冠,快步到府门外迎接。 韩德让微笑的跨出轿子 ,作揖道:“将军有礼了!” “王爷快请!”萧将军殷勤带路,见韩德让朝服齐整,立即知道,他下了朝就直奔而來,定有深意:“王爷请前厅用茶!” “将军客气了,本王今天打扰贵府,只为越国公主…..” “相父,儿臣给您请安了!”韩德让话音未落,延寿奴一身红衣迎面走來, ------------ 六十六,垂怜 风吹树枝沙沙作响,红衣似火却难掩眼神中的伤痛,仔细涂抹的胭脂将苍白的脸色隐藏在深处,躬身行礼间躲避着他的直视。 韩德让忙双手扶起,抓住瘦弱的手腕,体察脉象:“公主,别亏待自己,这几年把元气都耗尽 了,需要细加调养才有机会受孕!”韩德让撇了眼站在身边的萧将军。 “相父您真是的!”延寿奴见韩德让直接点破她的小心思,脸上阵阵羞涩,转身跑回了自己房间。 韩德让将棉衣交给侍女,威严的喊道:“尽心着点!” “王爷快请坐!”萧将军前厅带路,韩德让亦未推辞,走到客位上坐了下來。 卫国公主亲自奉上香茗:“这的菊花瓣比不上宫里御用,您将就着吧!”长寿奴一身橙色棉衣,上了淡妆。 “呵呵,公主过谦了,臣日日坐受御器用具,实是受之有愧啊!”韩德让端起茶碗,细品香茗笑道。 “相父,您实在太谦虚了!”长寿奴会意韩德让眼色,出言留了“余地” “公主,臣怎么比得上所向披靡的良将世家呢?臣也只能在太后驾前动几句嘴皮子而已!”韩德让笑容满面的说道。 “相父您这话儿臣可不爱听了,儿臣出嫁之前曾听您说过合纵连横的故事,苏秦张仪的两张嘴可胜过百万雄兵啊!”长寿奴似乎被勾起了愉快的回忆。 “哈哈……”韩德让忍不住放声大笑起來,手里的茶碗不住的晃动着,他慌忙放回到了桌上:“小妮子,你居然还记得,那天傍晚陛下读《史记》读得兴起,把臣召到御书房聊了个通宵,谁知道你这丫头竟然躲在外面偷听……” “结果被皇兄发现了,还被母后给训了一顿,要不是您说情,母后说不定要动家法呢?”长寿奴说着,不时瞄着伯父尴尬的脸色。 “公主,您以为臣为什么敢说情,还不是皇太后的意思,太后心肠软着呢?这鞭子真要打下去了,太后的心也就碎了!”韩德让慢悠悠的解释起了原委,萧将军几次想插话,韩德让均装作沒看见。 “原來是这样!”长寿奴恍然大悟:“说起來母后的心真的很软,小妹出嫁的前一天,母后她是整夜沒睡,把儿臣叫进宫去,叮咛又叮咛!”卫国公主似乎完全沉浸在回忆中。 “是啊!皇后三番五次在圣上面前失仪,此翻秋捺钵皇太后陛下念及皇家子嗣延续,力劝圣上让皇后千岁随驾!”韩德让笑着附和,茶碗空了,韩德让缓缓站了起來:“谢谢将军款待,本王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萧将军强压怨气,笑道:“王爷请多坐一会儿!” “不用了!”耳边的鼓乐响了起來。 “相父走好!”长寿奴轻轻提起裙摆,躬身下拜。 轿子走远了,风继续吹着,门外,枯黄的落叶铺满了地面。 上房里,萧将军环顾四周,眼神迷离,似觉巨石堵在胸口,口中一甜,鲜血染红了地面,旁边的椅子被碰倒了。 傍晚,皇后独自用着晚膳,宫女忙乱的脚步打破了她难得的好心情。 “真的,爹爹他……”皇后死死抓住椅子:“本宫要去找他拼命!”皇后疾步拿起了箭囊,就要冲出宫门,心腹宫女死死拦住:“皇后千岁您万万不能冲动,您不是他的对手,楚王此人面上看起來温良恭让,开口闭口遵从圣意,私下是把皇太后和圣上死死抓在手里,现在将军被他气病了,您怒气冲冲去问罪,皇后还会说您不懂礼数,他今日前去要得就是这个局面,皇太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取消您的随驾,到时候,一个‘无子’就可以把您打进冷宫了!”宫女哭着说完。 皇后瘫软在地上,久久不动:“韩德让,本宫就是死,也要拉你陪葬!”皇后的心被怒火填满,眼神充满了怨毒。 皇太后的寝殿内,灯火通明,萧绰端着酒杯,轻移玉步,灌到韩德让嘴里:“让哥辛苦了,做得很好!”萧绰嘴角带着冷冷的笑意:“教子无方的人活该!” “燕妹,哥可…..” “小妹知道的!”萧绰轻轻捂住他的嘴唇:“只要不伤到绪儿,不影响国政方针,不伤到黎民百姓,韩氏族中的贤才,让哥随意安置好了,小妹很清楚,你心里有杆公平的秤!” “燕妹……” “沒有人能档菩萨哥的路,皇后朕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的亲人因为你的无知而倒下,我和你都已经忍得够了!”萧绰接过韩德让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酒杯斜倒在桌上,映衬着月色。 次日,秋日甚为温暖,早间,圣驾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皇后坐在装饰精美的马车中,沉思良久:“去召楚王來!” “皇后…..”贴身侍女有些迟疑 “去吧!” 片刻后,韩德让纵马前行于皇后车前:“千岁,召臣何事!” “王爷,昨日本宫接到娘家的消息,说爹爹病得很重,敢问王爷,昨日您曾到过家父府上,他可曾有不适!”皇后语气温和,身边的贴身侍女掀开了帘子,死死的盯着韩德让。 “皇后千岁,臣昨日拜访,全是为了越国公主的身体,和萧将军交谈时也沒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韩德让语速平和,面带笑容。 “呵呵,王爷过谦了吧!”皇后扯了扯嘴角:“陛下可是告诉本宫,王爷的医术可与华佗,扁鹊相比,您居然毫无察觉吗?” “那是陛下谬赞臣,臣焉有这等水准,不过依臣之愚见,萧将军的病体怕是….” “怎样!”皇后猛得从位子上站了起來,自行拉住帘子,盯着韩德让的脸。 韩德让轻笑数声:“怕是因皇后千岁而起!”韩德让逼视一双秀目,一字一顿。 “你…..”皇后满脸通红:“楚王爷说笑了,本宫位正中宫,母仪天下是家中的荣耀,何來让父亲突然之间生了重病!” “皇后千岁既然位正中宫,就当知晓肩上的责任,多年无子,难续后嗣,已应愧对于皇家,苛待嫔妃,喧闹不止,太后跟前,屡屡失言冲撞,大有失德之举,怎不让慈父忧思成疾呢?”韩德让字字如针尖穿透皇后的心。 “你厚颜无耻,分明昨日……” “皇后千岁,您大可询问家中仆从,臣昨日言语沒有任何指摘萧将军之处,你妄加之罪,臣担不起!” 韩德让说完纵马归列于皇帝车驾前,皇后捏碎了瓷杯,双手鲜血直流,堵住宫女呼喊,心底已是万箭穿。 夜深了,全体安营扎寨,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奉召而來的皇后。 “睡吧!时间不早了!”隆绪淡淡地说。 “啊!陛下,臣妾的手!”皇后痛苦的**,隆绪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怎么伤成这样!” “为了给您弄茶,不小心摔了杯子!”皇后靠在丈夫怀里,梨花带雨,抽泣不止。 隆绪突然阵阵感动:“原來她也有温柔的时候!” 秋捺钵在忙碌和愉快中继续着,皇后对皇帝百依百顺,小鸟依人,皇后一直在强压着怨恨,为了给父亲出气,她必须要委屈自己,在皇太后和韩德让面前表现得毕恭毕敬,如果上天垂怜,让她生下皇子,到那时候何愁搬不倒韩德让,这是她苦思冥想几天终于明白的道理。 初冬时节,皇后连续数日呕吐不止,食欲不振,宫女们甚是忧心,皇后笑道:“换正装,去请楚王來!” 少时,韩德让一身朝服走了进來,见皇后穿着大礼服,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心中阵阵惊奇。 “皇后千岁有何吩咐!” “王爷,本宫最近身体欠安,特请王爷诊脉!” 韩德让趋步上前,轻按脉搏,神色奇特的注视了皇后一会儿,蠕动着嘴唇却沒有发出声音,脑海里闪过隆绪怀抱皇长子时欢乐无比的表情,暗叹一口气,凝视着皇后的双眼。 “王爷,本宫所患何疾,该用些什么药材!”皇后眯起了眼睛问道。 “回皇后千岁的话,您沒有得病,您有喜了!”韩德让低下了头,答道。 整个宫殿鸦雀无声:“那本宫该做些什么?”皇后脸色平静的继续问道。 “御医院有现成的安胎方子,请宫女按着煎药就是了!”韩德让淡淡的回答。 “既然如此,王爷请回吧!” 韩德让依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王爷请回吧!”皇后再次重复道。 韩德让还是沒有动,许久:“皇后千岁,臣能跟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好!”皇后指示宫女去抓药來,心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要说些什么?怀上龙嗣的消息一传出去,皇太后一定会加派人保护本宫,再怎么样,你终是个外人!”面上笑道:“王爷想和本宫说些什么?” “臣只想请求皇后千岁,记得这数月的感受吧!按照那样的情绪指导您的言行!”韩德让的语气突然变得很诚恳。 皇后见此谦虚的语气,只觉得他又在虚伪的作秀,火气上冲,强笑道:“王爷什么意思,本宫不明白:“ “皇后千岁,请您真心爱护陛下,这样的话陛下会很快乐,而您如果顺利生下皇子,他也会平平安安成长,顺顺利利继承皇位!” “王爷说笑了,本宫当然真心爱护陛下,不像某些人台前私下判若两人!”皇后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经意间还是透出冷漠怨毒的气息。 韩德让并沒有抬头,只是安静的一步步退了出去,皇后最后的一句话让他感到浑身寒冷:“也许我该更狠心一点,她终究不会真的尊敬我,可是即使菩萨哥沒有这个命,我也不可能为韩氏的荣誉,伤害绪儿,希望我今日的一念之仁会让皇后改变吧!” 萧绰正在寝殿批阅奏折,听到韩德让走进來说:“皇后怀孕了!”呆愣了半晌, ------------ 六十七,非分 隆绪猛得抬起头:“真的吗?”手中的书本“腾”的放在了书案上,神色甚为奇特,似惊似喜似茫然:“真的吗?”皇帝再次发问。 “是的陛下,楚王爷非常确定,皇后千岁怀孕了!”宫娥总管白溪躬身答话。 许久,皇帝站了起來:“朕去看看她!”说着整理衣冠跨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中宫殿里炉火烧得很旺,暖意融融,隆绪进门时,皇后正在喝药,见他进门,忙欲行礼,隆绪微微一笑,把她按到椅子上:“小心些不用了!” “陛下,臣妾终于怀上了龙种,实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皇后热泪盈眶:“只是….” “只是什么?但讲无妨!”隆绪看她非常激动,心中不胜感慨,她也需要呵护的。 “臣妾对普通御医的药方不是很放心,能否请楚王爷诊脉开方!” “这个好办……”隆绪话刚出唇,顿觉反常:“皇后你对相父…..” 皇后见他有些疑惑,忙笑道:“臣妾痛定思痛,反躬自省,相父总是长辈,为了我们的孩子,当然该冰释前嫌!”皇后娇声细语,温柔似水。 隆绪见此便不再多心,派白溪去向韩德让传旨。 韩德让正在府衙处理公务,听了这话,笑道:“那是当然的,总管请放心回去,皇后乃一国之母,做臣子的焉有怠慢之理!” 白溪放心的离开了。 收拾好公文,韩德让合上双眼,靠在椅子上,脑子飞快的转着:“皇后他指名道姓要我诊脉,真的是改了性子吗?如果皇后生下皇子,菩萨哥也就沒有机会封后了,实在是可惜了,韩氏终是破不了陈规定制,得不到非分之荣,皇后既然低头,我也就尽我本分,为社稷保下龙脉,非分之想还是放弃吧!免得一念之差成千古恨!” 数日后,韩德让下朝以后,重整朝服,前往中宫觐见,皇后一身黄色冬衣,满脸笑意的看着他,轻按脉息,韩德让神色轻松:“皇后千岁,一切安好请放心,按臣的方子熬药就好!”韩德让谦恭的回话。 “多谢相父!”皇后安坐正位,笑道。 “相父!”韩德让心中惊震,转念想道:“看來做了母亲就是不同啊!”不由躬身道:“皇后千岁折杀微臣了,若无别的旨意,微臣告退了!”韩德让转身欲走。 “不要急嘛,儿臣年少无知,多年來多有冒犯,还请相父大人不记小人过:“皇后面上含笑,言语温柔谦卑。 “皇后千岁过谦了,您是一国之母,对待臣子威严为首要是当然的,何谈冒犯!”韩德让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冬去春來,好不畅快:“看來她还是有分寸的,终于收了性子!” 两人闲聊间,宫女端着药进來了,皇后微微一笑,接过药碗,送到韩,德让手上,韩德让一惊:“皇后千岁您这是何意!” “请相父喂儿臣!”皇后语出惊人。 韩德让惊呆无言:“相父对裕弟不就是如此吗?儿臣这里就不行吗?”皇后突然撒娇道。 韩德让隐隐觉得有一丝怪异,转念又想:“难得她在意我!”应声道:“臣遵旨!”近到皇后身前,皇后乖巧的张开了嘴,双手放在两边,韩德让手中的勺子递进皇后嘴里,正欲收回,皇后死死咬住瓷勺,右手从坐垫边缘迅速拔出匕首,直刺韩德让要害。 韩德让毫无思想准备措不及防,慌忙侧身躲避,还是被深深刺中右肩,鲜血从内渗出,皇后此举用了全力,一心想要趁韩德让措不及防致他死地。 宫女们早被屏退,留下的都是皇后心腹,药碗在刚刚的一瞬间被皇后的心腹宫女接了过去。 韩德让左手死死按住右肩,正欲高声喊人,突然听见内侍高喊的声音渐渐近了:“圣上驾到!” 皇后的宫女迅速推倒了旁边的花瓶架,房间里发出了一声巨响,皇后睁大了双眼:“看看你们干的好事,花架碎裂,惊了皇子你们担待不起!”皇后对着心腹宫女怒道。 隆绪听见巨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皇后寝宫:“皇后你不要紧吧!沒有动了胎气吧!”隆绪冲到妻子面前,担心的问道。 “臣妾不要紧,亏得相父将臣妾推开了,否则怕是胎儿不保!”皇后快速起身迎接回话。 一心想着孩子的隆绪心稍定了,转身见韩德让躬身立于侧,右肩一片殷红,忙问:“相父你不要紧吧!快叫御医!” “不用了陛下,胎儿沒事就好,臣不过皮肉之伤而已!”韩德让强笑道,眼神扫过隆绪温和的面庞,心道:“绪儿,你真是太不幸了!” “皇后千岁您沒事了,臣告退了!” “相父您真的沒事吗?”隆绪见他脸色很差,追问道。 “臣自己处理就好!”说着一步步退了出去,刚刚走出不久,就觉得剧痛钻心,步伐不稳,他的侍卫长在宫门外等候多时,见他这般 ,慌忙上前搀扶:“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本王会让她生不如死!”韩德让声嘶力竭的喊道,怒火满胸,面如冰霜,侍卫长突然阵阵心悸,多年來他不曾见过上司这种杀人般的眼神,。 萧绰听到隆绪传的消息,甚为忧心,傍晚轻骑简从,移驾韩府,韩德让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知道太后驾临也沒有起身的意思。 “太后陛下请恕罪,臣有欺君之罪!”韩德让轻声奏道,萧绰看他伤口:“知是伤得不轻,似有隐情,但是这话似乎太重了!”丢一个眼色,侍女们自动退下了。 “韩卿你何时欺君啊!”萧绰坐在床前问道,语气意味深长。 “臣的伤是皇后所刺…….”韩德让一五一十诉知前情,萧绰听说,神色大变,心底隐隐有疑:“韩卿你我都曾希望菩萨哥登位中宫,但是如今皇后有孕在身……菩萨哥只怕是无缘了…..” “太后陛下!”韩德让挣扎的坐了起來:“臣不敢欺君,您说得不错,臣真心渴望甥女登位封后,成就韩家不世之荣,甚至…..” “甚至什么?”萧绰追问,她相信韩德让,但是内心深处隐隐担心他终不抗不过皇后出自韩家之荣,契丹自立国以來,皇后从无汉家血统,菩萨哥若位正中宫,则开了先河,必然彪炳史册。 “臣曾想过让皇后流产,您知道的,以臣的医术和位置并不难!”韩德让缓缓吐出这句话。 萧绰有些紧绷的神色瞬间恢复了温和,韩德让的回话让她心定了,一个有胆量将内心最阴暗的想法说出的人,一定已经断绝了这个想法,强掩嘴角的笑孩子意:“韩卿为何沒有那么做呢?如卿所言,如果你将喜脉诊断成疾病,一帖药就可打掉胎儿,就算事后,朕知悉了内情,念及国事和你的才华也只能忍气吞声,更何况,皇后不讨朕这个婆母的欢心!”萧绰有意继续发问,要让他毫无保留。 “陛下疼惜孩子,若知悉内情,陛下必然对臣心生怨恨,纵然嘴上不说,找到机会,韩家恐怕会因臣的私心而毁灭,到那时,菩萨哥纵然登上了后位也难逃厄运!” “那今日之事韩卿就算了不成!”萧绰正色问道,她已然猜到七分,今日之事韩德让定是怨愤难消,虽说他素來宽容,但是绝不是可这样伤害侮辱的,皇后蓄意之举实是寒透了重臣之心,皇后不是先帝骨血,沒有不变的君臣名分,他无须有所顾忌。 韩德让忍痛下床,跪倒在萧绰面前:“太后陛下,臣请你答应,无论皇后是否生下皇子,请您将她废位:“韩德让一字一停。 萧绰神色微变,眨了眨致眼睛,沉声问道:“朕要是不答应呢?” “太后陛下,您要是不答应,臣也无可奈何,君命如山不可违,不过臣请求致仕!”。 “韩卿从不讳言你的雄心,你的功业未成,你真的甘心!”萧绰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悦。 “臣不甘心,但是臣忍不下这口气,定是不能专心于公事,到时候反,要为国事添乱啊!而且,臣真的不可能真心侍奉这样无德无才的皇后,这是臣万难忍受之羞辱!”韩德让气怨郁结于心,又兼伤口疼痛,身体有些支撑不住,萧绰看在眼里,知道这回他真的身心受创,超出她原先的预料,可是?这个要求….. “韩卿你应该很明白,契丹素來以子为尊,如果皇太子的母亲不是皇后,皇太子的母亲家族无法身居要位,执掌后权,辅佐朝政,则皇权必定不稳,君威必然不振,而国祚也一定有伤啊!”萧绰斟酌词句,看着韩德让苍白的脸,等待回话。 “臣知道,此请求相当非分,可是臣实无力忍受……”韩德让的 身体晃了几晃,向后倒去。 夜深时,萧绰一身单衣站在韩德让卧室的窗前,心潮起伏。 次日早朝,韩德让未能出席,群臣面面相觑,沉默无言,隆绪见母亲神色疲惫,不由更是忧心:“母后,相父他怎么样!” 萧绰略有犹豫,浅浅一笑:“他沒有什么?皮肉之伤,母后让他多歇两天!” “母后,我们去看看皇后吧!”隆绪笑着提议。 “陛下是去看皇后呢?还是去看皇后腹中的孩子!”萧绰漫不经心的问道。 “当然儿臣更在意孩子,而且皇后也改了性子,和相父冰释前嫌了呢?”隆绪听到母亲问,忙笑答,毕竟皇后收了性子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我们快点去吧!”说着萧绰向后宫走去, ------------ 六十八,为难 隆绪小心仔细的拍去披风上的雪花,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地面,想着正在皇后肚子里慢慢成长的胎儿,很可能是大契丹将來的皇帝,二十一岁的年轻君主就不禁满心喜悦,似乎只要皇后能为他诞下皇子,脾气不好也无所谓。 萧绰看着眼角含笑的皇帝,心中五味杂陈,眉头锁得更紧了:“现在的情况真是难啊!” 中宫殿近在眼前,只见两位紫衣宫女在殿外徘徊,隆绪回想片刻,记起今日似乎是金乡公主两岁的生日,眼前的两人好像是李荷的贴身宫女,正犹豫是否上前询问时,两位宫女自行向中宫殿通禀,请求觐见了,隆绪心中好奇,想要一探究竟,欲跨步上前,萧绰扯了下儿子衣角:“不急!” 萧绰本有心观察皇后的生活细节,因此此次探访只有母子二人,而且并未奏乐。 等待许久,两位宫女走了出來,小声嘀咕道:“怪不得娘娘说不用來呢?皇后果然不记得!” “有什么办法,皇后千岁心高气傲着呢?要不是碍于礼节,小公主才不期待这份礼呢?” “可是按照礼制,公主的生日皇后作为嫡母,皇后至少要略表心意,赠送一份小礼物!” 两人边聊边消失在另一侧的小径里:“她真是个缺心眼的!”隆绪心中暗想。 皇帝和皇太后突然出现在面前让皇后吃了一惊,皇太后和颜悦色的扶起慌忙行礼的儿媳,径自坐在上位,笑道:“自从你有孕,朕还沒有來看过你,快三个月了吧!” “是的,母后陛下!”皇后一身做工精致的冬衣,见皇太后神色慈祥心中暗暗欢喜:“爹爹说,皇子才是根基,果然不假,如今我怀了孩子,皇太后她再不喜欢我,也会礼让三分!” “早上的药用过了吗?”隆绪温柔的问道。 “刚刚喝完,只是今日相父何时來此诊脉!”皇后笑答。 “皇后,相父他身体不适,而且也不需要天天诊脉,你按他昨日的方子服用一阵再说吧!”隆绪替韩德让开解道。 “陛下说得是,只是相父他的伤情如何!”皇后并不清楚昨日她的刺杀究竟伤韩德让到何种程度,顺势问道。 “皇后真的懂事了,想当年,你和楚王可是水火不容,放心吧!朕昨日亲到韩府,楚王只是受了些皮肉之伤,不过他毕竟年岁不小了,需要静心休养几日,文武百官一律不准打扰!”萧绰接过话头,含笑答道,仔细观察着皇后的神色。 “那就好,那就好!”皇后满脸笑意,萧绰心中冷笑:“可惜你在朕面前还是太嫩了!” “皇后你要常记得相父的好!”隆绪很担心皇太子的母亲和股肱重臣失和,后果难以预测,再次叮嘱道。 “臣妾谨记在心!”皇后谦恭地说。 “时间不早了,朕和母后还有国事要处理!”隆绪起身,萧绰暗喜:“这孩子心里装的是大事!” “陛下说得不错,改天母后会再來的!”说完提了提裙摆也站了起來。 母子二人出了中宫:“母后,儿臣今日主理南枢密院的事吧!” “那是当然的,以后相父若有三长两短,陛下对政事的熟悉度将决定朝政的稳定,所以相父不能理事之时,请陛下自动圣裁!”萧绰神色庄重,说完,两人分道而行,隆绪前往御书房调阅公文,萧绰向寝宫走去。 萧绰独自走在路上,心底愁思万重,韩德让昨夜昏迷,今天早上才刚刚醒來,御医明言伤口若再深半寸,他的右臂就废了,此伤已使他元气大伤,恐怕难以根治。 “可是让哥的请求真的不好办,除非皇后她恶毒至极,不疼惜自己的孩子,否则朕此刻应允了让哥,但是如果皇后生下皇子,朕拿什么理由废她!”萧绰思前想后,沒有两全之策。 萧绰重重摇了摇头:“朕去看看孙女吧!”想到此处,向李荷的寝宫走去。 李荷见皇,太后突然到來,惊讶万分,放下了抱在怀中的女儿,起身接驾。 萧绰浅浅一笑:“免了,坐吧!”两岁的金乡公主被宫女带了下去。 “太后陛下突然驾临,有何吩咐!”李荷恭敬的问道,一身深蓝色的冬衣,更显她成熟的风韵。 “不要紧张,今天是金乡的生日,所以朕过來看看!”萧绰面色温和,抬眼看去,殿中陈设极为典雅,书香气扑面而來。 “看來你的故国是真正的书香之地啊!”萧绰不禁赞叹:“等会儿到朕那取上等的衣料,为孩子做套新衣吧!” “臣妾替金乡谢谢太后陛下!”李荷躬身道。 “皇后送了孩子什么?”萧绰说着站了起來缓步走到墙上挂的一幅女子画像前,从进门开始这幅画就吸引了她的注意,画中的女子国色天香,怀抱琵琶,神态愉悦而专注,作者本人的功底极为深厚,人物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就要从画中走出一般。 “皇后千岁并未送礼物给金乡!”李荷微笑着如实回答。 萧绰心中一跳:“正好,朕來细问一翻!”把画上移开,坐回到位子上:“太后陛下似乎很喜欢臣妾画得这幅画!”李荷在萧绰开口前说道。 萧绰眉毛一挑:“是啊!你的功底不凡!”萧绰略作思量还是接过了话头:“皇后的事情还是不要伸张吧!” “不,太后您错了,臣妾只会这一幅,其他尽是涂鸦之作…..” 萧绰听到这里,觉她话中别有玄机,好奇的问道:“这位话中的女子是谁!” “她是臣妾的嫂嫂,唐国子民心中永远的母亲,江南的皇后,,昭惠国后周娥皇!”说得时候,李荷的眼神中充满敬仰。 “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萧绰神色专注的问道。 “她通音律,弹得一手好琵琶,听者无不沉醉,她善歌舞,搜得乐谱,补续成了《霓裳羽衣曲》使得绝世之作再现人间,她精于棋艺,无人能敌,她慈爱无间,对臣妾这个妹妹如同己出,疼爱百般,她是王兄生命的一部分,她是唐国子民心中慈爱的母亲,她的仙逝让整个唐国为之哭泣!”述说时李荷强忍着泪水,嫂嫂明媚的笑容频频在脑中浮现。 萧绰似被李荷的情绪感染,沉默良久,才问道:“她有儿子吗?”以契丹人的传统,女子要有所作为,首先必须为夫家诞育男嗣,作为母亲的女人才会真正的被尊重。 “很遗憾,她所生育的两位王子都不幸幼年夭折,她因悲伤过度,思子成疾,在臣妾六岁那年就归去了!” “她沒有儿子还….” “是的,太后陛下,她用才华和善心获得了皇兄永恒的爱,赢得百姓真心的爱戴,她沒能留下子嗣,却用更广博的爱,照拂了更多的人!”李荷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个沒能为皇家生下后嗣的王后也能获得爱戴!” “那是当然,太后陛下您应该很清楚,您被契丹百姓视作女神并不仅仅因为您为先帝诞育了当今圣上,成为皇太后,更因为您施德政,体民情,顺民意,造福百姓,获得了真正的民心!”李荷真诚地说:“恕臣妾直言…….” “但讲无妨!”萧绰微笑着说。 “为皇后者, 当以德才为先,德行高尚的女子纵然无缘为皇家诞育后嗣,亦会对嫔妃之子视如己出,给皇室带來真正的慈爱之风,有才者,若无子嗣,也会让帝君身心愉悦,甚至在朝堂之上,提出有益的建议!” “朕还有事,先走了!”萧绰注视她良久,说道。 坐在寝宫里,萧绰闭目沉思。 午后时分,隆绪看完了南枢密院当日所有的奏折,抬起了头,白溪见他累了一天,笑着躬身道:“陛下再过二十天就是千龄节了,奴婢刚才去请示了太后陛下,她说:”皇后千岁怀孕,双喜临门要正经的庆祝一翻!” 隆绪听了,脸上疲惫一扫而光:“母后真好!”笑开了花。 恰在此时,宫女來报,吴王和王妃有急事请求觐见陛下,隆绪忙 请两人进來,心中疑问顿起:“裕弟这么着急,是什么事情!” 隆裕夫妻一身巧妙搭配的浅灰色冬装,躬身下拜,隆绪双手扶起,隆裕看了看边上的宫女内侍,隆绪手一挥,他们知趣的退了出去。 “裕弟你急着见为兄,为了什么事!”隆绪看着弟弟的脸问道。 “请问皇兄,相父的情况究竟如何!” 隆绪大感意外:“母后不是告诉大家,相父只是…..”隆绪突然闭嘴了,相父殷红的右肩跃入脑海,母后说的“相父如有三长两短”在耳边不住回响。 “你们知道些什么?如实说來!”隆绪严肃地说。 “回陛下的话!”萧悦从座位上稍稍欠身,一脸担忧的答道:“今日早间,楚王府特地派人传话,说相父身体突感不适,今日不必请安!” “但是我们思前想后觉得不放心,还是去了王府,结果....”隆裕紧锁双眉,担忧和疑惑并存。 “你快点说啊!”隆绪急了,催促道。 “虽然表面看起來非常正常,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王府的周围有很多身着百姓服侍的禁卫军,足足比平时增长了一倍多,而且似乎有多名御医从侧门进进出出!”隆裕如实禀告他所见的情景、 “你们见到相父了吗?”隆绪急切的问道。 “沒有,相父的侍卫长出面,请我们放心回去,相父并无大碍,只是非常累,在安歇!”萧悦描述着早晨的情景,说着她并不相信的话。 一时间隆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紧闭双眸,艰难的整理着思路,许久:“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走漏消息,静观事情变化,朕明天找机会探探母后口风!”隆绪觉得事情非比寻常,严肃的命令道。 “是陛下!”两人异口同声。 窗外又开始飘雪了, ------------ 六十九,惊魂 夜已深,灯犹亮,皇太后的在寝宫强迫自己读奏章,想要逃避内心的挣扎,适才雪儿來说,皇帝又往中宫殿去了,她轻轻“嗯”算是知道了:“孩子,皇太子!”心底一声长叹。 是夜,窗外大雪纷飞,东京辽阳府有两骑快马分别从南北两门向上京飞驰而去。 而萧将军亦是灯火通明,上房内,萧将军强打精神,心腹侍从凝神沉思,萧排亚和卫国公主侍立一旁,气氛十分凝重。 “你听清我说的话了吗?”萧将军严肃的问侍从。 “下官听到了,只是……”侍从欲言又止。 “伯父!”卫国公主跪倒在地:“还是……” “不,公主!”萧将军猛的咳嗽几声,打断了她:“你要真是我家的好媳妇,今天就当孝顺我,不要劝了!” 卫国公主痛心的看着长辈的病容,不再言语。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皇宫内外为皇帝的生辰热热闹闹的准备着,皇太后陛下话里话外透露要大肆庆祝,不计花费。 “整整五天了!”隆绪独坐御书房,长叹不止,他几日來几番提起相父近况,母后都是环顾左右而言它事,不肯透露任何内情,让他心思焦灼。 向窗外望去,暖阳照入,可是隆绪的内心却宛如夏日的烈阳。 是日,韩府的警备依旧严密,韩德让可以下床了:“王爷,这几天您可吓坏我们!”侍从们半是欣喜,半是抱怨、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韩德让歉意的笑道:“雪儿,去禀告太后陛下,我沒事,请她不用担心了!”韩德让见雪儿正好进來,说道。 “是,二公子,奴婢告退!”雪儿微笑着转身离去。 韩德让坐到书案前,翻看着黄历:“千龄节又要到了呢?绪儿,这也许是相父陪伴你的最后的生日了!”韩德让暗暗叹息,他真的不能忍受皇后,也知道他的请求让皇太后很为难,最终很可能被拒绝,他真的做了离开朝堂的准备,他坚信以皇太后陛下从善如流的执政态度,贤才会不断涌现,他的离开并不会造成长久的影响。 轻轻一挥手,侍卫长会意上前,韩德让附耳低语,侍卫长颇为惊诧,韩德让微笑道:“代替本王去吧!他会懂的!” 侍卫长微微顿首,转身离去。 萧绰听了雪儿的回话,微微一笑,随即又不禁皱眉,想了一会儿,独自向中宫殿走去。 婆媳二人寒暄过后,说起了闲话,萧绰正有意提起那日皇后有违礼制之事,雪儿突然冲了进來:“太后陛下,越国公主有要事求见,正在殿外候旨!” 萧绰和皇后都很吃惊:“请她进來!” 延寿奴一身黑色冬装,行礼后,急切奏道:“母后,请你救救伯父吧!” “爹爹他怎么了?”皇后急切插道。 “皇嫂请坚强一点!”越国公主缓了缓气说:“伯父他病了三个多月了,一直不敢有扰圣听,谁想昨日夜间起,病情突然恶化,姐姐姐夫说,请御医诊脉,伯父百般不愿,女儿想了一夜,还是背着家人來禀告母后!”越国公主说完,皇后已是目中含泪:“母后陛下你要救救儿臣的父亲啊!” 萧绰见爱女如此着急,忙道:“那是当然的,速传御医前去!”雪儿领命而去。 “皇后不要哭了,对孩子不好的,幸好楚王伤情开始好转,御医院不缺人手!”萧绰笑着安慰。 “谢母后!”皇后笑答:“儿臣有些累了!”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萧绰拉着女儿的手走了出去。 皇后屏退宫女,独自靠在床上,只觉得心内如火烧:“他居然好端端的,爹爹却病势沉重,天怎么那么不公平!”皇后越想越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的孩子,愿意和娘一起赌一把吧!娘绝不允许你出生的时候,他还活着!”皇后拿定主意。 五天又过去,隆绪依旧无法在母亲那里得到想要的消息,而此时韩德让正满脸笑容的观赏着,请顶级绣工为皇帝缝制的祈福荷包:“非常精致,真不愧是巧匠,打赏:“ 巧匠千恩万谢的离开了,韩德让刚回到书房,侍女云儿急步走了进來:“王爷,皇后的宫女在门外跪了很久了,说,皇后先前的药用完了,今日觉得有些气闷,请你调张方子调理一下!” “叫她走,本王身体不适,不能诊脉开方!”云儿听了,跨步离开:“回來,请她进來!”韩德让喘了几口粗气:“她总不会拿自己的血脉如何!” 韩德让在书房对宫女进行仔细询问,开了一张方子:“先试试看,仔细照顾,有任何问題即刻來讲!”韩德让念及龙脉,终究仔细叮嘱。 侍女微笑着离开了。 是夜,皇后在丈夫耳边低语:“陛下今天相父为臣妾开了新方子,明天开始换!” “相父來宫里了!”隆绪非常惊奇。 “不是,我请宫女去索取的方子!” “这个不当面诊脉,不会有问題吗?” “陛下,相父几时出过错呢?”皇后笑得很开心。 次日清晨,萧绰早朝过后,烦躁的在寝宫前院舞着鸳鸯剑:“让哥,答案抱歉,我只能选择皇储!” 而后,批阅起奏章。 韩德让正在家中更换朝服:“皇太后陛下您差不多该给臣一个答案了!” 突然大队禁卫军冲进了王府:“对不起陛下有命,请你即刻觐见!” 韩德让的心沉入谷底:“陛下,觐见需要來禁卫军吗?”面上含笑:“本王换好衣服救跟你们走!” 随后换好朝服,扣好佩剑,跟着禁卫军离开了。 中宫殿里,皇后喘着气怒骂着韩德让:“你的药险些要了皇孙的命,要不是敌鲁大人來得及时,本宫怕是一尸两命,还好佛祖见怜,孩子暂时保住了!” 隆绪坐在妻子身边,痛苦的看着韩德让:“韩卿,你告诉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一直很希望朕早有后嗣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韩德让拿着药方的右手不停的颤抖,伤口又痛了,來回看着这张药方:“你好狠毒,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吗?”韩德让狂怒至极点,忍痛欲抽出佩剑:“陛下你为皇太子做主啊!今日是保住了,只要他还活着,将來一定还会谋害皇太子,他一定要死!”皇后声嘶力竭的哭喊。 “不能,不能!”皇帝睁大了双眼喃喃自语。 “陛下你要为大契丹的未來速做决断!”皇后继续哭喊。 韩德让猛得抽出了佩剑:“陛下请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骨肉,今日臣成全契丹的未來,请你成就大业,臣不愿再与她同处人世,请你幸福”说着向自己颈部刺去。 隆绪大惊失色,飞身阻拦,皇后心中狂喜,千钧一发之际,两剑猛然相撞,发出金属立激烈碰撞的声音,韩德让佩剑脱手:“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还不快扶了下去:“萧绰右手拿着鸳鸯剑高喊道,隆绪跪倒在地,韩德让昏了过去,被御医抬了出去。 萧绰在儿子面前來回踱步,脸色冷若冰霜,拾起韩德让的佩剑,叫雪儿插回韩德让的剑鞘。 良久,将韩德让看的药方交给隆绪:“你仔细比对一下,娘等你的答案!”说完走了出去。 隆绪拿着药方缓缓站了起來。 萧绰站在寝宫的隔帘外,不停的拍着胸口:“只差分毫,朕就要抱恨终身了!” 刚才她在批阅奏折,雪儿來报告中宫殿的惊人情况,她顺手拿起鸳鸯剑正想去看看,不想突然有东京辽阳府的紧急奏报,她只得先坐了下來,结果当她到了中宫殿的时候...... 隆绪从椅子滑了下來:“砰”一声椅子倒了下來,白溪冲了进來,隆绪泪流满面的看着她:“朕险些酿成大祸,相父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隆绪从地上爬了起來,向母后的寝宫跑去,母子二人面对面坐着:“知道了,陛下!”萧绰轻轻问道。 隆绪重重点头:“相父他为什么不.....” “因为他知道你有多在乎这个孩子,所以即使皇后刺伤他的右肩,在你面前他还是装出笑容安你的心!”萧绰缓缓诉说着真相。 “陛下想如何处置皇后!”萧绰问道。 隆绪满脸惊诧,似乎还沒有完全接受现实,许久说:“孩子出生之日就是她空有名分之日!” “这次千龄节的庆典是她最后的欢乐,朕实在无法接受她居然拿皇嗣的生命去赌!”隆绪流下愤怒的泪水。 “太后陛下,二公子醒了!”雪儿从内间出來说。 隆绪快步走到床前,拉着他的手说:“对不起,儿臣失察!” 韩德让木然的望着房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为什么大契丹会有这样的国母!”喃喃自语。 隆绪跪倒在地:“相父你清醒一点,不要吓唬儿臣:“隆绪抬高了声调,。 片刻,韩德让终于从思绪中醒來,把隆绪拉了起來:“绪儿,你心念皇嗣,何错之有,是臣沒有度量,咽不下这口气!” “相父放心,这等恶毒之人绝不会是大契丹的国母,否则儿臣就是在侮辱先帝和文武百官!”隆绪认真地说:“儿臣会永远今天,作为教训!”隆绪起誓, ------------ 七十,命令 北方呼啸,大雪纷飞,皇太后端坐在书案前,秀眉紧蹙,手中的药方,熟悉的笔迹,真相大白了,可是…. “太后陛下,已经两天了,奴婢认为应该立即对皇后采取措施!”雪儿终于忍不住说道。 萧绰看着信任的是侍女:“你也这么认为吗?” “是的,太后陛下!”雪儿略带紧张的回答。 “太后陛下…..”韩德让的声音从门外传來,萧绰快步迎了上去:“叫你多躺两天,就不肯听,先坐下“。 韩德让的脸色略显苍白,不过精神还算不错 :“臣是想來说,臣无条件接受您的任何决定!”东京辽阳府的两份奏疏让韩德让清醒的意识到他再怎么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忍着。 四目相对,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风声越來越响,宫内的炉火旺盛的燃烧着:“侍卫长请进來!” “臣在,太后陛下!”侍卫长立即应声。 “你立即带人将皇后的宫女内侍秘密关押!”萧绰略作停顿:“雪儿,从今天开始,皇后的饮食起居都由你下面的人负责!” “是!”两人异口同声,快步转身离去。 韩德让出神的望着火炉,挣扎许久:“太后陛下准备如何处理东京府的状况!”萧绰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明天叫遂贞进宫來朕瞧瞧:“萧绰微笑道。 “臣明白,谢太后陛下抬爱:“韩德让站起來回答,萧绰微笑着说:”庆儿回京之后,你……” “放心吧!哥明白!”韩德让接口道:“有些事可一不可二,放纵欲望的后果只能是毁灭!”韩德让语带自警之意。 “母后….”隆绪龙袍齐整,跨了进來:“东京的事情您想如何!” “你认为呢?陛下”萧绰反问道。 “儿臣认为让庆弟返京为好!”隆绪恭敬的回答。 萧绰会心一笑:“为什么?” “庆弟和萧恒德互相弹劾,如果让他们继续共事,东京府很可能政令,不通,如果让萧恒德回京或者调职都会对“那个女人”的事情产生影响:“说到皇后的时候,隆绪甚为愤恨。 “陛下,在整件事处理完之前,你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这叫藏而不漏,帝王之术!”萧绰半是教导,半是玩笑,她心底透亮,除了未出生的孩子,皇帝对皇后已经沒有一丝感情了。 “儿臣知道了!”隆绪认真的回答。 正事谈完了,萧绰饶有兴致的传上茶点,和两人闲谈起千龄节的安排。 此时的中宫殿却是另一翻景象,宫女们个个低头,依次从宫殿侧门走出,神情沮丧,仿佛死神正在逼近。 皇后目无表情的看着空荡荡的宫殿,脑海一片空白,进而出现韩德让横剑自杀的身影,,她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她失败了,再也沒有挽回的机会了,事到如今,她和孩子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握在别人手中。 一想到悲惨的未來和身患重病的父亲,皇后忍不住放声大哭。 空中飘落的雪花,晶莹剔透,惹人喜爱,皇后看在眼中,只觉得尽是讽刺。 晶莹洁白的雪花吸引着众多孩子的注意,萧道宁府邸的后花园里,两位公子在雪地里练习着射箭,弟弟绍业以崇敬的心情仰望着十射九中的哥哥。 悠扬的琵琶声缓缓飘入耳中:“姐姐又在弹琵琶,姐姐最近愈发娴静优雅了呢?”绍业小声说。 “妹子长大了!”绍钜心中叹道:“母亲该考虑了吧…….” 夜幕低垂,萧将军的府邸一片死寂,排亚夫妇二人坐在黑暗的屋子里,相对无语。 卫国公主长寿奴几次站起又坐下,每日从中宫传得消息断了,他们很快意识到要出事了,派人多方打探却毫无消息,阖府上下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有意置身于黑暗,萧排亚感觉自己的内心也如同眼前,一片黑暗,他无法确定堂妹出了什么事,却预感到家族将要面临剧烈的震荡,卧病在床的伯父可能要再次经受巨大打击。 晨曦來临,萧将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备轿!” 萧将军不顾众人劝阻,前往韩府拜访,轿子到了门前,敲门的侍从得到的回答却是:“王爷陪着遂贞公子进宫了!”萧将军只得无功而返。 皇太后的寝宫内,韩遂贞一身常服躬身下拜:“皇太后陛下金安!” “起來说话!”萧绰语气温和,萧绰仔细打量着面前和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甚是喜欢。 韩遂贞仪态庄重,举止沉稳,对萧绰有关官职的提问应对自如,深有见地,皇太后听了非常满意,亦察觉到韩遂贞平日定是得到韩德让的悉心关照,便在召对结束后,叮咛道:“要深入理解你二伯的教诲!”“是,太后陛下,微臣记住了!”韩遂贞高声应答。 宫门外,韩德让朝服规整的等候侄子出來,见遂贞一脸轻松,心定了下來,不过仍不忘叮嘱道:“不能出任何岔子,韩家丢不起人,百姓更受不了苦,明白了吗?”韩德让一脸严肃。 “是,遂贞明白!”韩遂贞坚定的回答。 “回去准备行装吧!圣旨马上会下达,这是你的第一步,走不好就沒有第二次机会了!” “是,侄儿记住了!” 韩德让坐轿回府,刚刚坐定,云儿就走进來禀告:“萧将军早,晨过并留下名帖询问,王爷何时有闲暇,他希望过府一叙!” 韩德让接过名帖,放到一边说:“派人回话,本王身体不适,近來少参政务,更无力府中会客,请他近期不要來访!”韩德让命令道。 云儿会意告退。 午后时分,萧将军听了回话,心顿时一沉,强笑道:“既然如此,请楚王爷好好调养,等王爷痊愈后,末将再去请教!”使者刚刚离去,他就无力的瘫倒在床上,心底长叹道:“完了!” 千龄节那天,天气晴朗,众臣个个欢欣,,皇后有孕,皇室双喜临门,皇太后和圣上犒赏群臣。 正殿上,皇帝和皇后高坐正位,接受百官祝福,山呼万岁,如雷震耳,唯有萧排亚列于朝班,心情沉重。 众臣礼毕,皇帝高喊道:“众爱卿听旨!”正殿顿时鸦雀无声,萧排亚无比紧张的看着皇帝。 皇帝撇了眼皇后,说道:“皇后有孕,不宜操劳,更不能受惊扰,故此,自今日始,文武百官包括皇后的亲族无朕的允许,不得前往中宫。 此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见皇帝神情严肃,无人敢出言谏阻,纷纷领旨,皇帝手一挥,众人纷纷退去,萧排亚不敢抬头看皇后脸色,随着众人一并退下了。 迈着沉重的步子跨进府门,正厅里,雪儿正坐着喝茶,,一身蓝色冬装,非常得体,卫国公主一旁作陪,雪儿见排亚回府,放下茶碗,说道:“皇太后陛下赏赐的锦盒,你们二位好好收着吧!”说完不等回话快步跨出了府门。 “姐姐,母后陛下赏了什么东西!”越国公主见雪儿离开了,微笑快步出來问道。 萧排亚深吸两口气,拿起正厅桌上的锦盒,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放着两张药方和两份供词。 萧排亚看完两份供词,脸色惨白,趴在桌上:“小妹她……做了…..”良久,抬头欲开口,却是连不成句。 卫国两姐妹看了供词,身体不住的颤抖。 原來皇后的心腹宫女供述,皇后因痛恨韩德让的拜访使父亲气倒在床上,所以借怀孕诊脉之机,企图刺杀韩德让报复,谁料失败了,皇后又生一计,利用韩德让对皇嗣的重视,诱导他调整处方,骗取韩德让字迹,请人模仿其笔迹,伪造处方,蒙蔽圣躬,诬陷韩德让企图用堕胎药谋害皇嗣,而且皇后为此竟然真的喝下了部分堕胎药,置自己的骨肉于不顾,更无视皇家后嗣,灭绝人伦,此翻举动致使韩德让惊怒至极,以侍奉如此过国母为耻,而不愿立于人世,险些自裁,差点酿成国之惨祸。 三人互相对视,不知该如何向伯父禀告此事,上房恰在此时传來呼喊声,三人无奈只得前去说明。 萧排亚犹豫再三,最终如实禀告了事情原委,短暂的沉默后,萧将军放声大哭:“是我不好,我对她太过娇惯,我派人暗中调查韩府特殊情况的原因,在得知她企图刺杀失败后,我又惊又气,病情加重但我还是以为为了自己的骨肉她会清醒过來,悬崖勒马…..”萧将军声泪俱下。 长寿奴这才知道原來伯父那日派去调查韩德让状况的侍从早就有回话了,只是伯父沒有向小辈说明而已。 萧将军再次陷入昏迷,萧府似乎将要遭受大祸。 那日皇帝关于皇后的命令,引得群臣猜测纷纷,那道口谕形同将皇后软禁,与外界隔绝,这到底是为什么?皇帝和太后究竟作何考虑,会有什么后续动作,这些疑问都让群臣不安,但是皇太后和圣上似乎并未察觉这种气氛,之后数日都未再提及有关皇后的任何事情, ------------ 七十一,成熟 统和十年的正旦如期到來,上京城里处处洋溢着欢歌笑语,中宫殿,炉火很旺盛,皇后披着厚厚的裘衣,愣愣地望着窗外,严密戒备的侍卫不停的來回走动,皇后长叹一口气,摸着肚子,喃喃自语:“孩子你是娘还能活在人间的唯一理由,拜托你一定要是皇子,娘就能有一线生机!” 夜幕低垂,一骑快马飞驰在通往上京的官道上,马上的男子,身穿装饰华丽的黄色锦裘,英气勃发,骑术精湛,眉宇间流露着淡淡的不平、东方露白时,他飞速冲进上京的北门,直奔正殿,早朝还未开始,马停在了大道边,男子翻身下马,在正殿外四处张望,景物依然,陈设依旧,只是人心已不同。 刚刚踏上东京府的辖区,他猛然惊觉他中了激将之法,如有疏忽恐要被那个“讨厌的人”一棍子打到底了,被“情”迷了眼的母后自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想通了这关节,他只好静下心,认认真真的处理政务,数月间,东京府的大小官吏和百姓都敬服于他在军事安排上的独特见3地,然而,麻烦也跟着來了。 萧恒德对他的多处改变非常不乐意,两人时常在府衙当众争吵,最终他都凭借下级官吏的支持取得胜利,但是上官失和还是严重影响了整个东京府的政务氛围,故此他派人向上京递送了急报,弹劾他的上司萧恒德,但是令他沒想到的是,母后居然下旨召他即日返回上京,他不由寻思,难道母后不曾看到各级官吏夸奖他的奏章吗? 脚步声近了,他思量少时,转身上马离开了,他不愿意在朝堂之上让母后不悦。 正月里的早朝总是愉悦而清闲的,很快就结束了。 萧绰和韩德让说笑着向寝宫走去,萧绰特意要求隆裕夫妇今日进宫同乐,韩德让自然是要列席的,萧绰远远望见隆庆在寝宫门前徘徊,心中暗惊:“普贤奴怎么那么快就到了……” 韩德让快步转身向其他宫殿走去,萧绰一个眼色,雪儿立即去接隆裕夫妇,让他们适当回避。 萧绰加快脚步,跨进寝殿,解下丝绸质地的红色披风,坐在内间的书案上。 隆庆请音儿通报后,走进向母亲躬身行礼,萧绰轻轻笑道:“起來吧!普贤奴,坐,让娘仔细看看!”萧绰满面春光。 萧绰仔细打量着数月不见的儿子,看着灰蒙蒙的浅黄色披风,笑着亲自帮儿子解了下來,温和地说:“傻孩子,你也太着急了,这么冷的天,星夜兼程的赶路!” “母后请放心,儿臣不要紧!”见母亲的神情和语气如此慈爱温暖,隆庆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心中的疑问和不满。 沉默片刻,萧绰笑道:“你风尘仆仆刚回來,还是先回府看看吧!孙儿还沒见过父亲呢?正月第二天还沒乐够呢?不谈公事!” 隆庆心想母后说得也有理,他正好趁着正月私下观察上京政事的情况,以免莽撞行事,弄巧成拙。 “儿臣告退了!”隆庆深施一礼,缓步退出。 萧绰看着儿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道:“陪都的长官果然是磨练人的,这小子知道藏事了!” 不久,隆裕夫妻在雪儿的带领下走了进來,韩德让跟在身后,萧悦裁制赠送的裘袍穿在身上极为合体,萧悦喜滋滋的看着,非常满足,她知道韩德让是有意怎么做的,说明他对她的看重,但这些举动并沒有让她反感,这满朝的文武都在盯着皇太后对两位亲王的安置,却只有相父从首次见面就让她摈弃了流言的影响而心生敬意,也是从那时起,她用女性的敏锐洞察了皇帝对相父真心敬爱的原因,更清楚的感受到举手投足间散发的人格魅力,所以她彻底尊敬和孝顺他,她心如明镜,在获得母后宠爱的同时,获得相父的欢心,那么诸事必定事半功倍,一生富贵安乐无忧。 众人坐定后 ,隆绪牵着三岁的长子佛宝奴和尚衣大氏一起走了进來,尚眉开眼笑,好不自在。 席间,隆绪开心的哄着儿子,犹如平民家的父亲,隆绪始终很遗憾长子无法获得更多,他的母亲可比皇后贤惠多了。 “绪儿,母后一旦临盆,若是皇子由母后带在身边,若是公主则…..” “儿臣以为若是公主交给李荷抚养为好!”隆绪接过话,这个孩子不会留在生母身边抚养。 “嗯!”萧绰笑着点头:“尚衣近來辛苦了,朕敬你一杯!”萧绰含笑端起了酒杯。 “臣妾不敢当,太后陛下实在折杀臣妾了!”大氏忙起身,低眉顺目含笑回话,刚才母子间的对话并沒有影响她的情绪,佛宝奴出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出色的完成了使命,因为皇子,渤海和皇族之间的政治关系牢不可破,她并不奢望得到不应有的位置。 隆裕夫妇见这般情景,相视一笑:“皇后终于自取其祸了!” “相父您的肩膀……” “放心吧!裕儿,好多了:“ “不过以后可不能受寒!”萧绰补充提醒道:“不要一忙起來就忘记!” “放心吧 ,太后陛下,臣记着呢?”韩德让笑答。 萧悦听了这话,眼珠一转,动了心思。 闲谈,茶点,歌舞,欢乐祥和,温馨舒适。 午后的阳光颇为舒适,隆庆站在府邸的花园里,练着剑法,思索着未來的朝政。 派出多路心腹,摸底上京的各类情况,皇后的名存实亡让他非常震惊,他想知道原因却无从得知,皇帝除了下达圣旨,沒有给出任何原因说明。 飞龙游走,剑术凌厉,许久,宝剑归鞘,隆庆转身大喊:“更衣,备马:“ 傍晚时分,隆庆在萧将军的府门前下马,亲自叩响了门环,仆人听他自报家门,不敢怠慢,慌忙进去通禀,病中的萧将军,连忙出來迎接,卫国公主一惊:“二哥什么时候回京的,!”越国公主不由担心起自己的丈夫:“恒德他也一起回來的吗?还是.....” 正厅里宾主寒暄,卫国公主端着茶盘走了进來,一身红衣,显得十分娇俏:“二哥,好久不见,几时回京的!”卫国公主笑问道:“今天一早刚到了!”隆庆微微点头笑答道。 “你们聊,妹妹就不打扰了,只是....” "恒德沒跟我一起回來,我现在不清楚母后到底怎么想的!”隆庆解答着妹妹的疑虑,。 卫国公主微笑着退了出去。 “殿下光临寒舍,不胜惶恐,请问有何赐教!”萧将军神色凝重的问道,现在任何人的到访都让他心绪不宁,更何况是和侄子共事的亲王。 “赐教不敢当,只是想请问皇后千岁是否安康,恒德兄也深为挂念呢?” “殿下,皇后千岁有孕在身,陛下对她事事关照,一切安好!”萧将军挤出笑容答道。 隆庆一听这话,心中顿时确定,皇后一定犯了大错,以至于娘家人如此忍气吞声,不采取任何措施为她争取鸣冤,那么母后要自己回京而不动萧恒德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那真是太好了,本宫敬候皇后千岁的佳音,本宫还是事,先告辞了!”作揖隆庆起身作揖道。 “不送!”萧将军长叹一口气:“他是來确认情况的,有什么办法呢?逆女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 二更时分,萧绰正准备熄灯就寝,雪儿进來在萧绰耳边低语:“哦,让哥那里派人传话了吗?” “太后陛下,派人去了!” “让哥这招激将法还真的有效,普贤奴真的变成熟了!”萧绰甚是满意的笑道。 “雪儿姐姐,楚王爷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宫女进來汇报道。 萧绰脸上洋溢着母亲的幸福,转念又为陈国夫人的病体担忧,近來陈国夫人,的病情再次有加重的趋向,韩德让为此每日侍疾,夜难安枕,她更担心的是,陈国夫人如果支撑不了多久,皇后临盆时,韩德让居丧的话,朝堂只怕风波又起。 “现在去传旨,隆庆明日觐见!”萧绰只能先处理眼前能处理的事情。 雪儿转身走了出去。 夜静三更,隆庆独坐书房,刚才接到的圣旨让他心绪难平,母亲深夜传旨,今日的行程是瞒不过的,那母后明日的召见是何用意,诘责,解释,还是……“ 次日清晨,地面数日來的积雪已基本融化,隆庆一身华丽的正装缓步踏进了母亲的寝宫。 礼毕,萧绰主动挑起了话头:“普贤奴有什么话问母后吗?母后知无不言!”萧绰脸上挂着微笑。 母亲的主动让隆庆十分意外,低头思索片刻,说:“儿臣沒有任何疑问,敬听母后教诲!”隆庆恭敬的回答。 “学会隐忍了,很好!”萧绰心里暗喜:“那么东京主政的所见所闻,仔仔细细的告诉娘!” 隆庆的口才一般,召对缓慢平和的进行着,直到午后时分才结束,总体而言,萧绰对儿子的政绩比较满意:“先歇一阵吧!娘另有安排!” 隆庆默默的退了出去, ------------ 七十二,示好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已是六月盛夏,在上京的日子里,隆庆每天都在后花园徘徊,母亲准许他随驾捺钵,但一直都沒有新的委任,让他觉得很委屈,他不明白,母亲为何冷待他,在考验他的忍耐力吗?他困惑,带着隐隐不满。 “殿下,宁王來了!”王妃一身紫色华服,走到丈夫身边说,隆庆眨了眨眼说:“请” 书房里 ,两人宾主就坐,寒暄过后,宁王开门见山:“殿下您千万要忍耐啊!” “王爷这话说的,本宫舒坦得很,需要忍耐什么?”隆庆不紧不慢的顶了回去。 宁王低头,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契丹男子一律剃发扎小辫子,,作者注,根据古代壁画判断),心里吃惊不小,东京任职数月,气质就大为不同了,遂道:“臣多嘴了,殿下恕罪,,只是据臣所知, 陈国夫人病情日趋严重 ,韩德让恐怕快要守制了, 到时候南院枢密使谁來出任…..”宁王神色诡秘的说道。 “那又如何,母后大可一道圣旨让他以国为重,秦王去世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隆庆轻描淡写,显得毫不在意。 “当时陛下初登大宝,百废待兴,而今国势昌平,皇太后又有什么理由不让臣子尽孝心呢?”宁王继续说。 隆庆淡淡地说:“可是这与本宫何干,自世宗皇帝改革枢密院制度以來,南院枢密使一直由汉官担任!”隆庆依然不以为意。 “殿下难道不想被太后陛下宠爱吗?”宁王话带玄机,隆庆微微皱眉:“王爷此话何意,本宫不明白!”隆庆來了兴趣。 “我们必须借此机会使韩德让无法回到朝堂!”宁王终于说出了真实意图。 隆庆的脑子有些混沌,思索许久才说:“你想砍了大契丹的栋梁不成!”隆庆大声责问。 宁王呆了一会儿,忙道:“臣失言,殿下恕罪!” “送客!”隆庆毫不客气的喊道。 宁王悻悻的走了出去,他惊叹于恒王的改变,东京数月的历练让学恒王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他摸不透这位亲王的心思了。 隆庆独坐书房想着心事,东京府数月的历练大大开阔了他的眼界,他发现玉田韩家在地方的声威和人脉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也不得不承认母后对韩德让的偏爱是有理由的,因此越是和韩德让对抗,母后就会越讨厌自己,只会得不偿失。 他非常渴望再次感受到被父皇当众夸奖的喜悦,可那只有在梦里实现,他现在终于明白要想和皇兄一样获得母后的宠爱,那么他必须和韩德让和平相处,在忍耐中寻找表现的机会。 “來人,去准备一份厚礼!”隆庆打开书房的门,对仆人喊道。 次日清晨,韩德让早朝过后,匆匆來到母亲床前问安,陈国夫人躺在床上,轻声交代几句后:“快去吧!先管国事,娘不要紧!” “母亲…..”韩德让刚刚想回话,侍女就冲了进來:“王爷…..恒王殿下…..”“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慌!” “恒王殿下來了!”侍女稳了稳气息说道。 “啊!”韩德让大吃一惊,快速整理下衣冠,快步到门外迎接,心中千回百转 :“皇太后要我尽量回避,隆庆却自己找上门來了!” “臣不知殿下驾临,失礼之至,望请海涵!”韩德让走到府门外大礼参拜。 “楚王爷快快请起,本宫不请自來还要请王爷原谅呢?”隆庆一身浅黄色长袍,尊贵张扬,神色语气客气温和。 “殿下快请里面坐:“韩德让欠身带路,隆庆跟在身后,神色自然。 韩德让始终沒有正视隆庆的眼睛,隆庆温和的语调让他非常意外。 难以看透其來意。 正厅里,两人寒暄过后,隆庆微微笑道:“本宫听说,老夫人贵体不适,特备下薄礼,前來探望:“ “臣替家母谢殿下厚恩!”韩德让微微低头,答道,示意侍从收下礼单。 隆庆站了起來,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悬挂于墙上的韩德让的佩剑上,径自走过去取了下來,韩德让站了起來,却并阻拦他,只是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來的举动。 隆庆仔细观赏着剑鞘:“好精致鸳鸯,鸳鸯戏水,逍遥自在,据本宫所知,此剑王爷甚少离身,怎么今日会将它挂在厅堂里!” “进家母的上房,尊卑有序,不宜带剑而入,故而挂于此!”韩德让走近两步,平和的回答。 “呵呵,原來如此,本宫多心了!”隆庆猛然转身,把剑丢回到韩德让手里,躬身道:“本宫年尚不及弱冠,还望王爷不吝赐教!” 韩德让的目光从他头上越过,还礼道:“殿下过谦了,这臣的本分而已!” “有王爷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鸳鸯成双,佳偶成对,告辞!”隆庆意味深长的说,转身而去。 韩德让并未出去送行,反而坐在正厅的椅子上,闭目沉思。 他仔细回想着隆庆说的每个字,做的每个动作,长长叹息:“恒王殿下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您让臣觉得愈发寒冷,臣不需要您的示好,您今天送來的礼物,皇太后和圣上可以数倍,数十倍的给臣,但是臣要……”韩德让猛得站了起來,在正厅來回踱步,手里掂着佩剑:“也许我想多了…..但是我不能心存侥幸!”韩德让将佩剑插回腰间。 “來人,将礼单退回去!” “是,王爷!” 韩德让跨上爱骑,慢慢向皇宫而去,不长的路上,行人颇多,抬头望去,西面的街市在数年的苦心经营之下,更加热闹了。 韩德让内心,两种力量不停的撞击着,他可以保持沉默,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然而……“ 韩德让來到皇太后的寝宫前,里面传出欢笑之声,隆绪正和母亲谈笑着,韩德让犹豫良久,还是请宫女通报了。 韩德让笑着坐了下來,几次想开口又缩了回去,隆绪见其神色反常问道:“相父有政事禀告吗?今天南院的奏疏在儿臣这里,要派人拿來嘛!”隆绪恭敬的问道,。 “不,陛下,不需要!”韩德让有些局促的回答。 萧绰见韩德让如此神态举止,心中一凛:“韩卿,有话请讲!”萧绰正色道。 韩德让的目光在萧绰的脸上來回游走,却不发一语。 隆绪看了两人一会儿,小声问道:“需要儿臣回避吗?”心中隐隐不悦 :“母后相父还是会对朕有所保留吧!” “不,陛下请一定留下!”韩德让抬高了声调:“只是臣请求两位在听完臣的奏报之后,保持冷静!” 隆绪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萧绰示意宫女内侍全部退下,寝宫内只剩下三人。 韩德让开始仔仔细细讲述早晨和隆庆的会面,萧绰脸色越听越沉:“这孩子他分明是示好之中尽显嘲弄和冷漠疏离!” “母后您说得太严重了吧”,隆绪不愿接受韩德让残酷的分析:“您想多了吧!相父!” “不,陛下,恒王他和你的个性有很大的不同,他幼时受宠于你父皇,但很可惜,你父皇并沒有教会他如何以亲王的身份好好辅佐皇帝,他现在只是在利用一切可能获得偏宠和自我表现的机会,然后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萧绰闭上了嘴,沒有再说下去。 寝宫变得很安静,萧绰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隆绪不由自主的拉着韩德让的手,半靠在,他的怀里。虽然百般不愿,但是他不得不承认,母亲的分析是透彻而合理的。 时间是如此的缓慢,如此的让人煎熬,皇太后终于睁开了双眼,一字一顿的说:“他的身边从现在开始要有我的人!”隆绪可以清晰的看到母亲眼眶里强忍的泪水。 “母后谢谢你!”隆绪跪倒在地上,。 “陛下起來,永远不要对娘说谢谢,因为于国于家保护陛下是娘的使命和责任!” “雪儿,去传斜轸过來!”萧绰高声喊道。 傍晚,美丽夕阳映入眼帘,隆庆站在书房的窗前,礼单的碎片洒落一地,嘴角微微上扬:“谢谢韩德让,谢谢你告诉本宫我还太稚嫩,自以为成功的表现还是被你一眼看破,但总有一天,本宫会向母后证明,本宫比皇兄更出色,更值得被母后宠爱!” 皇后站在中宫殿里,眼神从站在两边的宫女脸色一一扫过,宫女们个个低眉顺目,浅浅微笑。 皇后又看了看自己挺着的肚子,深深长叹,随着临盆日子的临近,她原本看破一切的心境又开始起伏不定。 “我好想见爹爹,可是……”皇后心中追悔莫及。 数日后,皇太后下达隆庆前往焦山任职的命令,隆庆前去陛辞,皇帝说:“朕等着庆弟再传佳音,不负母后和朕的厚望!” “是,臣弟明白,请陛下放心!”隆庆高声回答。 韩德让向上次一样,折扇轻摇,,一身锦袍,远处目送他离去,只是不再带有深深的期许, ------------ 七十三,引导 七月末,圣驾从夏捺钵行宫归來,皇后临盆在即,群臣期待的关注着中宫殿的一举一动。 皇后一身黄色华服,上绣的雏凤,展翅欲飞,活灵活现,皇后出神的看着被微风吹动的床帐,回忆着和父亲相处的点滴,那时的她无忧无虑,是父亲心中的宠儿,惬意的纵马草原,快乐的练剑习武,当时的她只以为她会永远留在父亲的身边,无忧无虑的过一生,可是现在的一切让她仓皇恐惧,犹如坠入 无底深渊,孩子一直在踢她,就要出生了,可是之后呢? 中宫殿的“侍卫”们个个表情严肃,紧张的情绪在蔓延,难道他们要这样护卫一辈子吗? 凉风阵阵,难驱心头雾。 皇后的娘家,萧将军强令侍女更衣,全然不顾咳嗽不断,脸色苍白。 “伯父,还是不去的好!”卫国公主一身浅绿色便服,端着参茶走了进來,温和的劝道。 “不,我一定会要去的,我想见意儿,我的女儿!”萧将军眼含泪花,半是自语,半是解释。 “伯父,您去找相父,只会自取其辱啊!他不是耳根子软的人,他愤怒的时候整个南枢密院的大小官员都在战栗啊!” “媳妇你言重了吧!我的老脸他总要给的,否则宗亲不会放过良机的!”萧将军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他什么时候怕过宗亲呢?”卫国公主随口说道,当年力推开科时的惊险,她依然记得,母后说起那段事情时的眉飞色舞,依然记得夫君郁闷而钦佩的眼神,这个她称为“相父”,母后倚重的人绝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來这般和善,他也从不讳言他对下属在公务上的要求近乎于苛刻。 “伯父您既然一定要去,喝了参茶再走!”卫国公主知道劝不进去,只希望老人家能平安回家。 轿子装饰的极为朴素,他无心回避“眼线”的跟踪,反正事态的发展早已不在他的掌握中了。 韩府门前的护卫见萧将军的轿子到來,互相看了看,一人进去禀告了。 书房里,韩德让正笑眯眯的听着一位红衣侍女的禀告,手中精美的折扇随意的挥着:“呵呵,我这就过去,悦儿又动了什么心思!”韩德让爽朗的笑着,吩咐道:“备轿!” 隆裕的贴身侍女打开了书房的门,护卫见王爷传话要出门,感到十分为难,良久才放大了胆子说:“王爷,皇后千岁的父亲在府门外希望见您。 韩德让摇了摇折扇,缓缓说道:“备轿!” 萧将军见久无回音,心顿时凉了半截,暗想:“看起來他根本不想见我,他真的决绝到如此吗?” 大门发出的“咯吱”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轿夫抬着轿子出來了,韩德让轻轻掀开轿帘,对萧将军说道:“将军,恕本王沒有雅量,难以答应你的请求,若君真懂何为父女之情,皇后焉有今日之事!”韩德让脸上挂着浅浅微笑,声音却冷得直刺人心,萧将军的脸色霎时惨白,韩德让轻轻放下轿帘:“起轿!” 萧将军愣愣的望着韩德让的轿子远去,跌倒在自己的轿中。 隆裕的府邸,门前的挂饰小巧玲珑,独具匠心,意在祈福,韩德让在红梅的带领下,一路游览府邸,心中赞叹:“这一路陈设真的是用尽心思,喜爱道教,处处蕴八卦之道,含太极之理!” 最后韩德让在宽敞的上房见到了隆裕夫妇,隆裕躬身见礼,韩德让轻轻一扶,隆裕笑着坐到了一边,萧悦半靠在床上,伸出了手,韩德让微笑上前,见她面色红润,暗笑道:“这是向我报喜呢?” 轻按脉息,笑意更浓:“哈哈,恭喜您了,王妃殿下,脉象非常有力,宜男之象!” 萧悦立即下床,侍女立即递上外衣。 穿上红色外衣的萧悦,红光满面,轻轻一礼:“谢相父!” “举手之劳,悦儿你这么聪明的孩子,佛祖和仙师都会保佑的哦!”韩德让笑道。 “相父请前厅用茶!”隆裕已吩咐了下去,笑道。 三人前厅坐定,隆裕笑问道:“相父,真的是男嗣!” “裕儿,你这是在难我,这种事沒有完全准的!”韩德让明白他是闲话罢了,并沒有刁难的意思,也就顺着留了三分余地。 “那皇嫂她是生皇子还是公主!”隆裕笑问道:“最近朝野上下都在猜测纷纷!”隆裕期待看看相父的“高见” 韩德让心中掠过一阵不快,迟疑片刻,答道“这个……” “高七……(音译,,作者注)”响亮的声音打断了韩德让的话。 三人闻声连忙站了起來,萧绰一身纯黄色便服出现在三人面前,萧绰示意三人坐下,她也随意的坐在了空位上:“高七”萧绰轻呼小儿子的契丹乳名:“以后少在娘和相父耳边提到萧意!”萧绰一脸严肃,隆裕夫妇听到母后直呼皇后闺名,暗自对视,都觉事态非常,静静的听着,萧绰遣退侍女,将皇后和韩德让之间的事情一一道來。 隆裕夫妇听完,沉默许久,长长舒了气,萧悦的心底涟漪阵阵:“母后为何今日在这里对我们夫妻将事情和盘托出,朝臣们私下……”萧悦灵光一闪:“原來如此!”高声说道:“儿臣领旨!” 萧绰拿过韩德让手中的折扇,替萧悦扇了阵风,又丢了回去笑道:“果然很聪明!”萧绰边夸奖着儿媳边和韩德让交流着眼色,非常满足。 隆裕示意侍女增加茶水,萧绰敲了下桌面:“娘差点忘记了,拿上來!”雪儿将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了萧悦面前:“打开看看吧!好孩子!” 萧悦小心翼翼的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对纯银耳环,做工上乘,雕刻更是细腻:“娘以前用的哦,传给你了:“萧绰笑道。 “谢母后:“萧悦离坐,深施一礼。 “别忙着谢恩,附耳过來!”萧绰神秘的笑道。 萧悦轻轻迈了两步,走到婆母身边,萧绰嘀咕了好一阵,萧悦的脸色先惊后忧,瞄着皇太后的玉容,后退两步,整理着裙摺。 “怎么怕自己不行!”萧绰盯着她的脸问道:“不要紧张,成则福也,败则命也,娘绝不怪罪!” “母后当真!” “君无戏言!”萧绰大声回答。 “既然如此,儿臣就姑且一试!”萧悦微笑道。 “王妃,护肩拿來了!”侍女的声音打破了神秘的气氛。 “呵呵!”萧悦轻笑两声:“相父拿去试试吧!儿臣给您做的护肩!”侍女将裘皮护肩递到韩德让面前,韩德让感激的站了起來,躬身一礼。 “这孩子心细着呢?娘随口一句话就做得这样好,心放宽,会皆大欢喜的!”萧绰话音里流露真心的赞许。 “儿臣定会不辱使命!”萧悦笑道,她感受到皇太后重视这件事,但并不强求,不要想太多,也许会收到奇效,毕竟“姻缘”尽人事听天命。 闲聊一阵,在府邸用过午膳,萧绰和韩德让适时告辞。 韩德让将萧绰扶上凤撵,笑道:“原來是”小事“哥还以为怎么了呢?悦儿这么紧张!” “好好照顾老人家,她活得越久,我们就越主动!”萧绰略带伤感的交代。 “我知道,放心吧!”韩德让微笑点头,,转身跨进自己的轿子,向母亲的家中而去 。 隆裕坐在上房里,听妻子说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良久才调整好气息:“小悦你乱紧张,这小妹妹和陛下哥哥感情好着呢?舅妈更是知轻重的人!” “你见过她!” “当然,让萧意恼羞成怒的机灵妹妹,性子也很柔,真要登了后位,天下之福呢?” “母后她…..”萧悦哑口无言。 “送了那么珍贵的耳环给你,当然要吓唬吓唬你,否则娘岂不是亏大了!”隆裕打趣道。 萧悦忍不住笑了出來:“母后有的时候也很….” “顽皮”隆裕适时接了上去,夫妻二人一起笑了起來。 隆裕的府邸欢乐的气氛还在弥散着,萧将军 无力的躺在床上,御医无奈的摇了摇头。 “放心,排亚,公主,我会看着我的外孙出生的!”萧将军挣扎着说。 床边的三人暗自涕泣,伤心的情绪宛如乌云压在心头。 时间缓慢而迅速的流逝着,数日内,一则关于中宫处境的消息在朝臣中迅速传播,宗亲贵族都不愿意相信皇后对韩德让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情才被软禁。 他们纷纷拜访韩府求证,韩德让一概以事务繁多,身体疲惫为由拒绝见客,消息的真实性无法确定,致使朝中舆论分为两派。 皇太后一身蓝色便服,牡丹花纹饰精巧瑰丽,听完雪儿的回话,萧绰猛得站了起來:“太好了,悦儿做得很好!” 萧将军的府邸,萧排亚焦虑的看着妻子:“夫人,皇太后真的放弃我们了吗?” 一身粉红色便装的卫国公主将茶碗递到夫君手上:“放心,母后不喜连坐,只要忠心为国,她都会任用,我们现在必须放弃皇后才有生路!”“哎…..”萧排亚叹息阵阵, ------------ 七十四,心病 “砰”一声响,打断了夫妇二人的沉思,卫国公主转头,小妹流泪的双眼深深刺痛了她,‘ “小妹,坐下说,怎么了?”窗外一派夕阳美景,萧排亚微笑着站了起來,想把她拉到边上的椅子坐下,越国公主却视而不见大声问道:“韩德让到底对伯父做了什么?每次韩府回來都是病势加重,韩德让他想要如何,皇后还在中宫殿里坐着呢?母后还沒发话,他就这样伤害伯父!”越国公主延寿奴声泪俱下的喊道。 “小妹….”卫国公主强把妹妹按在椅子上:“小妹,不要去怨恨相父,他什么也沒做错,皇后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伯父娇惯过度是首要原因!”卫国公主一字一顿的说,神情严肃。 “姐姐你怎么这样维护他!”延寿奴一脸困惑的问道。 “我沒有维护谁,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你现在跑去韩府问罪,姐姐敢说,相父他不会反驳你,只会安抚你,可是他不会放过皇后,他恩怨分明,公私有别!” “可他宽容的对待了二哥,不是吗?“越国公主继续问道。 “那不是宽容,是君臣的底线罢了,看在父皇知遇之恩 ,看在皇兄将來的份上,二哥就算闹得再凶,他也不会抱怨,因为二哥是父皇的爱子,他的君上,你明白了吗?” 延寿奴愣愣的看着姐姐,疑惑和钦佩交织,四目相对,各怀心事:“姐姐…..“话未出唇,侍女急匆匆禀告道:”公主,楚王爷的侍卫长來了!” 三人闻言,心中震惊,面面相觑。 延寿奴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对侍女说道:“去回话说,本宫身体不适,请楚王爷过府诊脉!” 侍女胆怯的望着主人:“去吧!照她的话做!”长寿奴突然开口。 侍女步伐踉跄的走了,长寿奴对着妹妹微微一笑:“我相信相父,我也相信你,小妹!”长寿奴说完缓步离开,只留下紫衣飘飘的背影。 韩德让放下手中的书卷,瞥了眼午后暖阳:“备轿!” “王爷,依属下看來,越国公主她…..王爷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侍卫长婉言劝阻道。 韩德让笑了:“不会的,越国公主只是需要我的一个解释,我倒是很担心越国公主太心善!”韩德让平静中夹杂着一丝忧虑。 上轿前韩德让不忘叮咛侍女云儿去向母亲禀告,今日可能去不了。 萧府门前,韩德让亲自上前,轻叩门环,片刻,后,越国公主的贴身侍女打开了门,低下头,退到一边,请韩德让进去,侍女的手微微的颤抖,韩德让见此,心中暗笑,严肃道:“你这么紧张,公主病得很重吗?快带本王过去!”韩德让边问边加快了脚步,冲进了越国公主的闺房,看着粉红色的床帐,放轻了脚步:“去吧!有事会叫你的!”韩德让淡淡地对侍女说。 侍女呆呆的看着他,韩德让抬高了声调:“出去,将军还病着,别再惹出事來!”声音里透着冷酷和威严。 侍女不敢停留,快步跑了出去,韩德让关上了门,轻轻掀开床帐,拉住消瘦的手腕,她面向着墙壁,挣扎了下便不再拒绝,心知既然说谎请他过來,也就只好承担后果。 按着脉搏,韩德让的眉头越來越紧,这种脉象表面上还正常,而内在元气已经非常虚弱,而且病由心生,一如他虽然遗憾,但却不能真心医治的妻子 。 “怎么会这样,她自己还沒意识到,不能放任,她必须换个环境!”韩德让心底升起深深忧虑。 “进來,拿笔砚來!”韩德让命令道,挥笔写下安神汤的药方,侍女拿來一看,心道:“楚王爷是不愿点破吧!” “公主您若有任何其他不适,臣随叫随到,公主乃贤孝之子 ,臣尽知也,然国法不容私情,望公主见谅,萧将军的事情,臣确实气不过,臣很为皇后可惜,如果她被好好教导,今日也就不会如此,臣相信萧将军亦为此痛心不已吧!”语调极尽温和,延寿奴转过了身,轻轻问道:“您真的只是这么想,沒有想要斩尽杀绝!” “斩尽杀绝,公主您在说笑话吗?”韩德让笑容满面的反问道,心中却暗暗叫苦:“这个家庭特殊的政治状况已经让她饱受精神伤害,该怎么处理才能让她平安呢?” “真的吗?只是废了她而已,她不会被处死这个家的其他人也会平安吗?”延寿奴坐了起來,急切的问道。 韩德让见她神色轻松了许多,心定了几分:“还有救!”便坐在了床边,笑道:“延寿奴,你娘在你心里是喜欢‘斩尽杀绝’的人吗?”温暖的笑容挂在脸上,韩德让静静的看着她。 “当然不是,儿臣只是….”良久,延寿奴掉进了韩德让营造的温暖气场:“只是担心,夫君他已经漠视了儿臣,母后,还会伤害其他我爱的人!”延寿奴说着便倒在韩德让怀里放声痛哭!” 正端药进來的侍女看得呆了,韩德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想多了,恒德一定是公务繁忙才沒有给你单独写信的!”韩德让柔声安慰道。 “不是那么简单,他一直把我和姐姐当成母后的眼线,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姐姐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延寿奴擦着眼泪说。 “还不快点给公主进药!”韩德让见侍女呆立着,喊道。 看着延寿奴睡下,韩德让迈着沉重的步子跨出了门槛,敲响了卫国公主的房门,正担忧着妹妹的“计策”露馅,心烦意乱绣着花的长寿奴听见敲门声,亲自开了门,躬身下拜:“相父恕罪,小妹她只是…..” “快起來,她确实病了,臣有话说!” 卫国公主一听,顿时紧张起來,韩德让坐在上位,卫国公主恭敬的问道:“小妹她得了什么病!”“忧思之疾,如果不把心里的病根拔掉,百药无效!”韩德让满腹担忧。 “那依相父所见心里的病因何在!”卫国公主满脸急切。 “琴瑟失和!”韩能德让缓缓吐出四个字,韩德让长叹一声:“非常难办啊!” “儿臣能做什么?”卫国公主娥眉紧蹙问道。 “在皇太后沒有新的旨意之前,尽量多陪玩耍,嬉戏,相父明白你有好几个孩子要照顾,但是沒办法,这个事情现在沒有更好的办法!” “是,儿臣明白!” 黄昏,韩德让带着深深的担忧,坐在了皇太后的寝宫里。 “哈哈,哈哈,皇后还算沒有糊涂到底,看孩子份上,无论皇子公主,朕会留她一命!”萧绰的笑声由远及近,韩德让听了这话,心头五味杂陈,分不清是喜是忧,这本预料中事,但是在越国罹患心疾的时候听來却显得那么的珍贵,但是这远远不够,而且萧府不能再有任何事情了。 “太后陛下,您从中宫殿回來的吗?” “是的,韩卿请起!”萧绰双手搀扶他起來,见他行此君臣大礼,知道事态非常,立刻屏退左右。 内间的桌上放着两杯清茶,韩德让看着因外力晃动的茶水,快速的站到萧绰身后,抱住她:“这里沒人,放声哭吧!别再忍了!” “她要是有三长两短,我这个做娘就是罪魁祸首!”萧绰大喊道,眼泪直刷刷的往下掉。 这一夜,皇太后的长裙宛如泡在水中,直到在爱人的怀里沉睡。 次日早晨,皇帝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惊讶万分,韩德让耳边轻语,皇帝的表情霎时僵了,三人沉默许久,雪儿急促的脚步打断了沉思:“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请求早朝前觐见!” “传!”萧绰强打精神。 耶律斜轸一身朝服,躬行大礼,眼角的余光瞄着韩德让:“臣昨夜接到东京府紧急军报!” 皇太后听了这话,顿时精神一振:“快呈上來!” 展开军报,逐字读來,先忧后喜:“下旨,请东京留守萧恒德整顿所部,准备向高丽发起进攻!” “臣启皇太后陛下,圣上,高丽的内部动向虽需注意,但此时还不宜向高丽用兵!”耶律斜轸抬头奏道,时不时看向韩德让。 “爱卿多虑了,母后的意思是小规模的袭扰,在于震慑,并不是要大规模用兵!”皇帝缓慢的说。 萧绰缓缓点头:“陛下真是一语中地!” “臣亦如此看!”韩德让表示了赞同。 “臣遵旨!”耶律斜轸犹豫片刻,放弃了付诸朝议的想法,今日的气氛甚是怪异:“陈国夫人病重,韩德让已经连续数月沒有夜入寝宫了,但今日…..而且陛下的神情非常哀伤!” 耶律斜轸走后:“此战过后,无论如何,让萧恒德回京吧!”萧绰无力的说。 三人起身准备上朝,音儿冲进來禀告说:“皇后千岁开始阵痛了!” “让哥,你去正殿告知群臣!”萧绰立刻说道。 “臣明白!”韩德让快步转身跑了出去, ------------ 七十五,燕哥 正殿上,众臣交头接耳,一片嘈杂,韩德让笑道:“众位大人请回府吧!今日不朝,一有消息会立刻告知诸位的!” 众人犹豫片刻,纷纷散去,耶律斜轸撇了韩德让一眼,近前作揖道:“韩兄能否到在下府中一叙,今日乃皇室大喜之日,你我也许久不曾聊聊了!”耶律斜轸笑容满面。 “大人盛情相邀,下官却之不恭!”韩德让笑答。 两骑骏马进了斜轸庄重的府邸,书房内堆满了各种公文,侍女端上两盏清茶,两人各自品茗,一时无语,韩德让心间愁思绕,今日斜轸找他定是为了出兵高丽之事,他的建议不无道理,只是皇太后除了国策考虑外的那点私心,他如何说得出口。 耶律斜轸种种念头脑中闪过,皇帝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陛下他居然代替皇太后解释,看起來这件事情势在必行,有些事我还是不要追根究底,而且偶尔教训下高丽也挺好,省的他们时常使坏水。 耶律斜轸拿定主意,笑道:“韩兄,在下向你报喜了!” “大人何出此言!”韩德让有些摸不着头脑,静待下文。 “在下前日接到奏文,言说令侄遂贞,在任地行善政,安民心,得民望,在下正要下令嘉奖!” “大人过誉了,贞儿任职时间尚短,资历尚浅,归化军的驻地也素來较少疑难,贞儿还尚需锤炼!”韩德让含笑,半是客套,半是真心:“贞儿的路还长,既要激励,也要告诫,正好双管齐下!”韩德让心理盘算着。 “韩兄,恕在下直言,你若将遂贞置于膝下,他的能力只怕长进更速,前途更不可限量呢?”耶律斜轸对遂贞颇为欣赏,好心建议道。 “呵呵!”韩德让轻笑道:“下官不会那么做的!” “这是何苦呢?据在下所知,令弟德冲育有三子,无论契丹或者汉家,均有无子过继亲族之子为嗣之俗!”斜轸继续劝道。 “下官会偏心的,我毕竟做不到毫无私心啊!一旦有了嗣子,难免会冷落他的!”韩德让感伤而坚定:“那一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延续,若他体我苦心,无子续嗣又有何妨!” 耶律斜轸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这是怎样的心思,我终究是不懂啊!” “下官还有事,告辞了!”韩德让躬身一礼,快步离去。 时近九月,已是深秋,骑在马上,风阵阵吹拂而过,韩德让笑了,十多年了,内心深处,他犹豫过,徘徊过,但是每每看到绪儿越來越成熟刚毅的眼神,看到绪儿目光中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孝顺,他就会不断提醒自己舍弃私心,断绝私欲,为了那双仁慈恭谦的明眸,他可以付出一切,即使历经不幸。 中宫殿外,宫女进进出出,一片忙乱,里面不时传來皇后痛苦的叫声,皇太后站在一侧,面无表情,皇帝原地踏步,焦躁不安,皇后出现了难产的迹象,两个时辰了,孩子还是沒有下來。 韩德让站在皇帝的身边,沉默无语。 时间过得很慢,皇帝突然站立不动:“母后,如果……”皇帝紧锁双眉,愁云密布。 “她的命,听天由命吧!只是可怜了孩子!”萧绰无奈的说。 母子二人正说着,产婆抱着孩子出來了:“恭喜圣上,皇太后陛下,是位小公主!” 隆绪听说,一时错愕:“恭喜陛下,是位公主!” “嗯,挺好!”隆绪欣喜之余,带着淡淡的失落,他是多么渴望是位皇子。虽然废后几成定局,但于皇家多位男嗣总是好的。 “很好,皇后现在如何!”萧绰强压狂喜,微笑着问道。 “回太后陛下的话,皇后千岁的身体非常虚弱,需要仔细调养,长久将息才能恢复元气,而且不能再受孕了!”产婆如实回答。 “让哥,你去带李荷过來!”萧绰吩咐说,边要产婆把小公主抱给皇后看看。 韩德让笑着点头,转身离去:“心想:燕妹是怕吓到李尚典吧!” 半个时辰后,李荷披着红色风衣神情自若的行礼道:“臣妾恭喜圣上,皇太后陛下!” 萧绰向前迈了两步,拉起李荷的手,含笑道:“那幅画还在吗?” “在臣妾的寝宫挂着呢?谢谢你那天对朕说的话,知道要你做什么吗?” “是的,太后陛下,只是臣妾想知道是否告诉小公主实情!”李荷小心的问道,毕竟责任重大她担待不起,皇后就算徒有名分,也还是皇后。 “必要的时候,小公主会离开你,到那当口,别恨我才好!”萧绰看似答非所问。 “是,臣妾明白!”李荷躬身答道。 萧绰推门进了产房,隆绪一惊:“母后….” “沒事的,当年娘生你姐姐的时候,先帝都冲进了产房,哪來那么多讲究!”萧绰不以为意。 床上,皇后脸色苍白的盯着女儿的脸:“为什么你不是个皇子!”她的脑子只有这句话。 “她漂亮吗?”皇后霎时睁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床前的婆婆:“你來做什么?”皇后下意识的问道。 “你还沒有回答朕的问題呢?你一定在想她为什么不是个皇子,朕來告诉你,这是佛祖可怜她,沒让她空有嫡子之名却无福为皇储,最终变成弃子,让她能安乐富贵的过一生!”萧绰的口吻非常威严,顺手抱起了小公主。 皇后见萧绰抱起女儿,顿时慌了,开口要喊,萧绰却笑道:“别喊了,沒用的,如果真为你父兄着想就听朕的安排,会对她好的,朕会在她满月的时候亲自主持她的第一次再生礼,新后得立必待之如嫡女,好好反省你的过错吧!“萧绰说完,抱着孙女出了中宫殿。 皇后只听见重重的关门声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当日皇太后下谕将为小公主隆重举行第一次再生礼,要求在京的一品大员到九品下吏届时悉数观礼,另外由于皇后产后身体极度虚弱,皇后将不会出席典礼,小公主由尚典李荷抚养。 此诏一出,百官惊震,皇后真的连亲生女儿都被夺走了,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府上房,萧将军凝视着窗外的晚霞,嘴角上扬,无比欢欣,他陷入了美妙的回忆,那时的意儿喜欢在他怀里撒娇,天真烂漫,每天的相处是那么快乐,可是现在…… “伯父,今气色不错嘛!”排亚一身便服走了进來:“伯父,雪儿姑娘來了!” 萧将军猛然下床:“什么?!” “将军,是奴婢!”雪儿应声道:“您不要紧张,皇太后陛下口谕,请您明天进宫探望皇后千岁呢?”雪儿说完,躬身一礼径自离开了。 留下叔侄二人,默默对视,这道口谕带來的只有深深的苦涩,似有永诀之意。 次日早朝过后,皇太后和皇帝共同召见了萧排亚:“排亚你是聪明人,孰轻孰重心里透亮的,恒德出兵高丽的准备工作正在进行中,你身为兄长该提醒的提醒,该鼓励的鼓励!”萧绰温和而严肃的命令。 “告诉他一定要平安的回來,朕的小妹还在家里等着他!”皇帝幽幽地说。 “好了,去吧!”皇太后陛下紧接着说。 萧排亚只得退了出來,怎么想都是话中有话:“哎…..” 黄昏,一乘软轿从皇宫的侧门进入,深秋的风,树叶沙沙作响,中宫殿内,父女紧紧相拥:“爹爹,皇太后她….”萧意扑在父亲怀里哭喊道。 “闭嘴!”萧将军连忙喝止道:“这是对你的惩罚,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大契丹立国至今,沒有皇后做出你这种事,意儿,爹爹知道你是为了给我出气,但是错就是错,罪就是罪,沒有任何辩解的余地,而且你的举动让皇太后陛下不再相信你是位好母亲!”萧将军耐心解释道。 萧意满脸诧异的看着父亲,问道:“爹爹是皇太后让你來当说客的吗?” “我的傻女儿,事已至此,皇太后哪还需要什么说客!”萧将军老泪纵横:“为父是在赎罪,我沒有教好你!” 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的哭声。 皇太后的寝殿内,萧绰一身红色便服抱着小公主,笑意盈盈看着韩德让走进來。 “燕妹,她怎么还在你怀里呢?舍不得了!” “我要是有闲呢?还真巴不得就留在我宫里养,可惜啊!哎…..一大堆的事,这两天绪儿他被你的南枢密院的公文给忙得几天了焦头烂额了,还有越国的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恰当,这分寸…….”萧绰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韩德让坐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静静的听着,许久她停止了诉说,韩德让笑道:“从现在开始悦儿要犯难了!” “她会有法子的!”萧绰开心的笑了。 “那边明天叫雪儿去接就是了!”韩德让轻描淡写说出她的心思,刚才她只是倾诉着她艰难的思考过程,发泄着女人小小的苦闷,而不是真的抱怨或者无措。 “路上小心!”萧绰大声笑了出來:“你还是那么厉害!” “嘘,当心吵醒她!”韩德让看了眼熟睡中的小公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萧绰在他眼前比划了两个字“燕哥”小公主的名字,足可见她怜爱之心, ------------ 七十六,释然 次日下朝,韩德让匆匆跑去府衙关照僚属之后,就往母亲宅邸去了,昨夜陈国夫人整夜惊梦,不得安寝,让陪护于侧的儿子们非常担心。 刚刚跨出府衙大门,就被一丽影挡住了去路,火红的披风随风飘起:“相父您给我交实底,她好哄吗?” 韩德让上下打量着一身红色锦服,长裙拖地,目透紧张犹疑的清秀少妇,哑然失笑,心道:“悦儿,真有你的,穿成这样來 这见我,这信号放的,要是个男孩,保不定多有前途!”沉吟片刻,含笑道:“她娘那里我去说,如何!” “谢相父!”萧悦躬身一礼,心满意足的笑了,她要的就是这句话,萧悦恭敬的退后两步,替韩德让掀起了轿帘,韩德让微微一笑,坐了上去,萧悦轻轻放下,躬身再行一礼:“送相父!” 从府衙进进出出的官吏,在门前走过的各部官员,都带着错愕的情绪注视着上轿回府的吴王妃,她今日來此究竟为何。 韩德让一身便服推开母亲上房的门,德冲见他进來做出噤声的手势,他知道母亲正在安睡,识趣的退了出來。 “二哥!”温柔而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來,韩德让缓缓转身:“小妹你有话到你家中说吧!为兄好些日子沒有见过菩萨哥了!” 清儿低头“嗯”了声。 两乘软轿缓缓在路上行进,秋凤不时吹动着轿帘,清儿长长叹息,她对寂空大师的话深信不疑,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二哥的劝导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因此她在煎熬中度过,她想过给女儿议婚,却惊觉沒有合适的人选,好不容易有假期回府的萧道宁笑她沒有了往日的超脱恬淡,自寻苦恼,但是作为母亲她又难以自拔,她不求女儿显贵,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嫁人生子,尽享天伦。 后花园的凉亭里摆好了茶点,清儿一身蓝色常服,拖在地上的裙摆做工细腻,清儿一双明眸静静注视着兄长,良久,轻启朱唇:“二哥,有无两全之法!” “小妹,寂空大师说得明白,不曾有什么两全之法,小妹你所担心是她沒有善终吧!为兄有一问,请你诚实作答!”韩德让神情严肃的说。 “什么问題!”清儿见他庄重严肃,不由紧张起來:“如果太后陛下不幸先为兄而去,陛下独掌乾坤,那韩家的命运会如何呢?”韩德让不紧不慢的问道。 清儿送到嘴里的点心从手上滑落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韩德让:“二哥…..” “你沒听错,回答我小妹!” 清儿低下了头,思索良久,轻声说道:“如果太后陛下先你而去,那么出于树立亲政的权威,陛下不会轻易动摇宗室,那么韩家就是第一目标,二哥你轻则调官,重则…..二哥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題,太后陛下的身体…..” “燕妹她很好,这个问題先帝离开,绪儿称呼我为相父时,我就在思考,韩家沒有躲避这种命运的可能,预料到未來的不幸,可我还是高高兴兴往前走了,因为不是 所有人只追求安逸的生活,精彩的过程也非常重要,足可让人告慰一生!”韩德让平和的说完,脸上不见一丝波澜,这些他早就想透看破,绪儿是值得他牺牲生命的人,宁愿他日亡于“子”之手,不愿今生庸碌过。 清儿沉默片刻,疑惑的问道:“可菩萨哥她是个女孩,而且还小,她和韩家在仕途上的人不同。虽然他逃脱不了政治婚姻,但是只要不进宫去,她会平平安安过一生!” 韩德让哈哈大笑起來,清儿再次呆了:“二哥….” “看來你从來沒有想过,菩萨哥是与众不同的,她若是寻常女子早在皇后威严之下无语噤声了,让陛下惊叹的女子,真的不多!” “那……” “皇太后陛下会安排看看菩萨哥的心思,尊重她的意愿,让她演绎她希望的人生吧!” “是,二哥!”清儿释然的笑了,二哥的提问让她震撼,她第一此正视这个家族的特别,韩家有着无法逃避的命运。 “小姐还沒來吗?”清儿的心放下了,才意识到女儿到现在还沒有过來。 “小姐她说,正在画丹青,不方便过來!”侍女急匆匆的报告。 清儿脸一沉:“这孩子玩什么花样!” 韩德让已经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我去看看,别跟來!” 韩德让轻声缓步,推开了外甥女的绣房,一眼看去,陈设奢华中透着典雅,刺绣精美艳丽而富有情趣,挂在墙上的书画透着小女儿的灵巧。 书案前的少女一身华丽的双层锦服,乌黑浓密的长发直垂到腰际,韩德让的目光移到画纸上,少女似乎并未注意到有人进门,全神贯注的描摹着唐人的仕女图。 韩德让静静的等着,大约三刻后,少女画完最后一笔,缓缓抬起头,惊喜的说道:“舅舅居然是你來,甥女还以为又是哪家的长辈來提亲的!” “你娘给你议婚了,你见到他们了!”韩德让坐在边上的椅子上笑问道。 “沒有,绍钜哥哥说的,再说我怎么可以亲自去见!”菩萨哥略带羞涩的回答。 “那绍钜有沒有说娘替你定了哪家!”韩德让继续问。 “沒有!” “画什么呢?让舅舅看看!” “不!”菩萨哥不好意思的拒绝。 韩德让看了眼满是娇羞的脸蛋,心道:“你真的长大了!”笑道:“算了,小丫头的东西舅舅就不拿了,不过下回舅舅过生日可不要送我‘佳偶天成’哦” 菩萨哥听了这话,一霎时脑海的画面定格在那一刻,满脸通红,韩德让看在眼里,心定了七分,含笑道:“别忘了跟你爹娘去给燕哥公主观礼,否则陛下哥哥要生气的!” 菩萨哥目送韩德让离开,心想“陛下哥哥,这个称呼有阵子沒听到了呢?他还好吗?她还是那么威严而随和吗?”坐在书案前菩萨哥陷入回忆,从第一次母亲告诉她,谁是陛下开始,那个影子就深深刻在了幼小的心里,之后,每次见到他,都会让自己深深的仰慕,在她年幼的心中,陛下哥哥代表着强大和仁慈,吸引着她,再之后,看的书,学的书法刺绣越來越多,他觉得陛下哥哥是个好人,好的君王,让她钦佩,某一天,她猛然明白了那个“约定”的含义,她很想当面问问陛下哥哥:“你是说真的吗?” 可是那以后,她再也沒见过陛下哥哥了,那个在她心里既强大伟岸又无比温柔的人。 之后的数天,清儿都很快乐,母亲再次度过危机,夫君有了长假,回府共聚天伦,女儿的 婚事也交给命运决定,一家人高高兴兴等待着燕哥公主满月再生仪的到來。 朝臣们闲暇时在议论着楚王爷和吴王妃殿下在府衙前的会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大多人认为是顺道问安,只有萧排亚和少数几人意识到事情并不单纯,这些私下的议论皇帝亦有风闻,不过他并未当 一回事,隆裕夫妇对韩德让的谦恭是他希望看到的,作为皇帝,他公开的礼遇不能太过,而隆裕的亲王身份则不需太过在意,代表他表达尊敬之意也正合适,更何况隆裕素來和相父亲如父子,父慈子孝,问安之事完全真心实意,隆绪正欲对朝臣的多疑发笑,萧绰突然进了御书房。 萧绰看着书案上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奏折,会心一笑:“陛下做得很好,今天娘是要问你一件小事!”萧绰一身崭新的浅黄色锦服,纯金耳环极尽尊贵,金光闪闪,非常高雅。 “什么事!”隆绪颇感意外,母亲所说的小事是….” “你大婚之前,相父送你的‘佳偶天成’还在吗?以后中宫殿接了新人还有用呢?省的他再写一幅!”萧绰的口气颇为随意,隆绪听了此话知道母亲在说要选妃了:“母后中意的人选是!”孝顺的隆绪依然决定先听母亲的意思。 “佳偶天成,呵呵,不知道菩萨哥还记不记得为了这四个字被舅舅敲小脑袋呢?”萧绰笑出了声。 隆绪闻言一震:“好久不见她了,不知道是否还可爱水灵,那么招人喜欢,可以在我身边笑,让我快乐!”隆绪喃喃自语。 萧绰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这孩子真的是认真的,菩萨哥也相当早慧,正好在宫里留几年,我这身边不愁沒贤惠媳妇孝顺,哄着开心:“萧绰边想着边出了御书房,等隆绪回过神來,母亲早已走远了,遣人送字幅去,母亲一句“不要了”原封不动退了回來。 宫里都在忙着准备燕哥的再生仪,隆绪将事情前后联系,豁然开朗:“母后她是创造机会让我想清楚我是否可以将约定变成现实,那谁在中间牵线,啊!原來是这样,怪不得弟妹去府衙见相父,给皇后的娘家暗示一下!” 宫里非常忙碌,为了那刚出生的小可爱,也为了皇帝未來的姻缘,公主皇子们未來的母亲, ------------ 七十七,病逝 九月末,北国寒意渐浓,萧将军的府邸已挂上了厚实的御寒帘子,卫国公主在上房门口來回踱步,萧将军的病情在昨天深夜突然恶化,御医正在诊脉,具体情况尚未向宫中报告,妹妹几日前被母后接入宫中小住,还未回來,长寿奴心中明了,母后此举的苦心。 “夫君,伯父他…..”时近黄昏,卫国公主见丈夫下值归來,步进此地忙迎了上去,一脸忧愁地说。 “命也,陛下已于今日下旨选妃,所有有意候选者均在三日后的燕哥公主再生仪后初次觐见,如此的时间安排用心可想而知…..” “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卫国公主伤感的附和。 此时,侍女一身蓝衣快步來到卫国公主面前通报道:“公主,这是吴王妃派人送來的请帖!” 卫国公主眉毛一挑:“嗯!”拿过侍女手中的请帖,侍女识趣得退了下去,看完请帖,长寿奴苦笑道:“她怀着孩子,还要那么费心吗?明天她生日要请我去赴宴呢? “哦:“萧排亚点了点头!”“看來确有深意啊!前日她前往南院府衙向楚王爷问安,皇太后近日对她也多有赏赐,看起來格外亲密呢?这次请你只怕另有原因吧!” 卫国公主秀眉微锁:“莫非…..” 此时皇太后寝殿内,萧绰一身黑色锦服,拉着小女儿的手,仔细听着关于再生仪准备的汇报,神色愉悦,越国公主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越国公主虽然知道母亲心意已定,忍不住小声嘀咕:“母后既然对小公主这么好,为什么要让她骨肉分离呢?” 萧绰脸色微变,放下手中的茶碗,静静注视着女儿清秀的面容,良久,轻轻笑道:“你恨娘吗?” 越国公主下意识的松开了母亲的手,嘴巴微微张开,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母亲,说:“儿臣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对不起,吓到你了!”萧绰抱歉的笑了笑:“你觉得娘太狠心,沒错,娘确实狠心,夺走皇后的骨肉,但是这是对她的惩罚!” “母后,您已经决定,一旦后宫有后族嫔妃生下皇子就会废黜她皇后之位,那么您就把女儿还给她嘛!” “她的所作所为,在平民之家也绝不会被原谅,更何况她是一国之母!” “母后,楚王行为失当才会使皇后误会,以至于犯下大错,母后您不能护短,只看一边的错!”越国公主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压在心里很久的话。 萧绰端起了茶碗,低头品茗:“连越国公主知悉内情者都这么想,那么那些朝臣们就更会认为我莫名其妙的惩罚皇后,难道我一定要公开所有的细节,可是如果现在就公开,勾起让哥不悦的回忆还是小事,萧恒德高丽的备征和大 父房的朝政地位都要动,甚至越国的婚姻都会……” 萧绰摇了摇头,苦笑道:“傻孩子,真的不懂事,你是知道的皇后做了些什么?这不是楚王在公报私仇,更不是他在娘耳边说了什么?无论为了什么原因,作为母亲,她的行为绝不能被原谅!” “小公主现在好好的,她只是一时糊涂而已!”越国公主继续说情道。 “傻孩子,很多事犯了糊涂就无可挽回了,你懂吗?身居高位者更是如此啊!”萧绰语重心长。 越国公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萧绰不再说什么?转而和女儿聊起了书画。 次日秋色颇为怡人,卫国公主精心打扮一翻,带了贴身侍女,坐着精美的软轿來到吴王府,隔帘偷观,只觉得此处门庭似乎并无其他來客,心中暗思:“难道…..” 侍女轻叩门环,仆人快速打开大门,将卫国公主迎了进去。 侍女直接将公主带进了萧悦的卧房,房内陈设精巧,品味高雅,隆裕从椅子上站了起來,躬身一礼:“二姐好久不见了!” 萧悦铃铛般脆亮的笑声从身后传來:“二姐你來了,小妹也就放心了,转头望去,萧悦略施淡妆,一身天蓝色双层锦服,银质耳环映衬水灵灵的皮肤,一双明眸清澈而深邃。 “恭贺妹妹生日!”卫国公主话一出唇,萧悦哈哈笑了两声,把她拉到客椅上坐下,笑道:“哪什么生日,我怕你不肯來才这么说的!” 卫国公主心中一凛:“夫君说得沒错!” “那妹妹你是闷得慌,找我闲聊嘛,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以后说一声我就过來!”卫国公主笑言。 “姐姐说笑了,萧将军病着,我怎么能随便请你來呢?”萧悦轻轻说道。 “那为了什么事,请直言!”长寿奴直接问道,她不想再费心思猜了。 “二姐,不要生气,皇后的事情母后心意已决,请你來此,是希望你回去向萧将军转达,母后希望大父房能够全力支持新后人选,作为条件,母后不会对大父房成员的官职做任何调整,也就是说将來母后仅会以无子为由废后,而皇后和相父之间的事情将永远不会向群臣公布!”隆裕仔细解释道。 “是谁,母后中意谁!”卫国公主快速消化着弟弟刚才的话,心中了然,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也是皇太后的最终方案,提前告知已是对伯父的病体体谅之至了,遂问道,以决定接下來的举动、 “是菩萨哥,真想见她啊!把皇后气得无语,让陛下称之为‘天赐’的女孩子!”萧悦带着一丝好奇,幽幽地说道。 长寿奴听到这名字,立即知道是成定局的事:“原來是这小妮子,只是她的性子不定比皇后更会惹事:“长寿奴恍然道。 “更会惹事!”萧悦的好奇心更强了。 “这个只有你亲自经历过才知道,当然在母后和陛下的眼里这可能是。 说完这些长寿奴告辞回府了,她对菩萨哥的印象并不坏,只是认为她乖巧狡黠而沉稳不足,再加上年龄太小,恐难服众。 午后秋凤渐渐大了,轿子在路上前进,街上行人不多,显得颇为萧瑟。 长寿奴刚刚进府门,就见侍女们进进出出,阖府一片混乱,急忙向上房跑去,上房里,御医们纷纷摇头,排亚暗自抽泣,萧将军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已然弥留。 “伯父您撑着点,媳妇有大事和您说呢?“长寿奴跪在床沿。 “不用说了,我管不了了,你们好自为之吧!只是皇太后如能留意儿活命,我就心满意足了!” “伯父放心,媳妇刚从吴王妃那回來,皇后千岁她绝沒有性命之虞,您请安心吧!”长寿奴忍着眼泪说。 “那就好,那就好…..”微弱的声音渐渐消失,房内哭声一片。 稍后,正在寝殿批阅奏折的皇太后听到了奏报,心中甚是惋惜:“雪儿去给越国备轿!” 正在御书房和韩德让商议奏疏处置的皇帝一时怔住了,脑海一片空白,挥了挥手,内侍退了下去。 韩德让轻叹一声:“这下麻烦了!” 隆绪还未完全缓过神來,听了这话,不甚明了:“相父何出此言!” “是为了萧恒德!”萧绰缓步走了进來,径自在韩德让身边坐了下來,隆绪用力晃了晃脑袋,萧绰和韩德让对视一笑,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隆绪深吸两口气,想了一会儿说:“是担心萧恒德因为将军的去世,有太多想法,而影响对高丽的备战吧!”隆绪的语气有些犹豫,也带着一丝期待。 “陛下说得不错,臣确实为此而担心!”韩德让微笑着说。 “不能取消计划,会影响军心和朝廷的信誉,那么要有人提醒他才行!”隆绪单手托着腮,边想边说。 “让排亚在报丧的同时提醒他!”隆绪说出了他的想法。 “这个要斜轸兄去宣示为宜!”韩德让补充道。 “太后陛下,圣上,北院枢密使和中书令大人求见!” 萧绰微微点头,雪儿前去传宣,韩德让站了起來,随后耶律斜轸和中书令走进來行礼,中书令启奏道:“太后陛下,圣上,燕哥公主的再生仪延后为宜!” “多久为好!” “十天!” “好,就这样吧!” 中书令领命退了出去,耶律斜轸张口道:“太后,圣上,萧恒德那是是否暂时隐瞒…..” “你真想得出,怕的就是他多心,你还真希望再加一层嫌隙吗?”萧绰有些不悦。 “臣失言!”耶律斜轸本來就对这个想法犯疑,现在遭到驳回,反而心安了。 “你知道该怎么通过排亚提醒他,去办吧!“萧绰淡淡地说,心里有些烦躁:“他一死,连锁反应恐怕沒完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韩德让劝慰道:“天不早了,我得到我娘那去了!”说完向两人顿首后离去。 皇后愣愣的看着前方,中宫殿陈设依旧华丽,只是再也不见访客的身影,皇后只觉得心口堵得慌,欲哭无泪,从小,父亲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永远不倒的天空,可是现在这不倒的天空彻底倒塌了,她不知道以后谁还会保护,安慰她,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 ------------ 七十八,决心 十月初冬,寒风渐起,东京府的军队,甲胄齐备,整装待发,主帅萧恒德坐着激情的动员,心底却是苦涩和激动参半,昨夜他接到了伯父去世的消息和兄长的遵遵告诫,深知此战可使大父房重获生机,也能使家族坠入更大的深渊。 军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而此时的皇宫洋溢着期待而欢乐的气氛,燕哥公主的再生仪明天就要举行了。 秦王宅邸,陈国夫人在睡梦中不断呼喊着清儿的名字,侍女忙去请了清儿陪伴,大同军驻地急报,萧道宁深夜匆忙上路,临行前萧道宁再三叮咛女儿和贴身侍女怡晴:“明日娘不能陪同你观礼,侍女们陪同你前往一定要谨言慎行!” “是,爹爹,女儿知道!”菩萨哥一身粉红色双层锦袍,盈盈下拜笑答道。 第二天,风虽有些大,天空万里无云,百官陆陆续续在皇城的广场各就其位,韩德让昨日深夜接到萧道宁紧急赶往驻地的消息,入场之前 特地差人禀告皇太后,萧绰笑道:“有意思,看看小妮子的应变吧!安排便服人员保证他们的安全!” 两乘软轿一前一后在皇城外停了下來,菩萨哥见前面走着一位腹部微隆的雍容贵妇,她缓缓走了进去,侍卫官却挡住了菩萨哥:“这位小姐您是后妃的备选人吗?” 菩萨哥一惊:“后妃备选!”笑道:“不是!”她虽然知道后妃备选的初次觐见会在今天举行,却从未听娘说过她要参选 “很抱歉,如果您不是后妃备选,里面沒有空的位子了,为了保证安全,您请回吧!” “啊!”菩萨哥一惊,旋即问道:“今日的位子是专为后妃备选人安排的吗?”怡晴站在小姐身边很是不悦。 “不是的,小姐,后妃备选人另有特别安排,不过普通的位子不够了,刚才那位夫人占得是最后的位子!” “小姐…..”怡晴喊了一声:“回府!”菩萨哥缓缓转身,轻轻吩咐道,红色娇艳的披风随风飘动。 “小姐您昨天还在念叨要见陛下,而且陛下点名要见您的!” “多嘴,陛下哥哥跟舅舅随口说,了句你也信!”菩萨哥强笑道:“那位夫人怀着孩子呢?陛下哥哥最喜欢孩子了,别多事!”菩萨哥强稳心绪说道。 “小妹妹,很抱歉,今日早间调整的,我也是才知道!”萧悦一直站在城门内侧观察着菩萨哥表情变化,此时已然心中有数:“母后陛下果然沒有选错人,这样的嫂嫂我服气!”此刻缓步走到菩萨哥面前说。 “夫人,沒有关系的,您要小心身子!” “小姐,如果陛下他见不到你怪罪下來,该怎么办!”怡晴担忧地说。 “陛下哥哥很仁慈,岂会为这等小事怪罪!”菩萨哥肯定的回答,言语间流露深深的崇敬。 “妾身是吴王妃,看小姐轿子的标识你应该是大同军节度使萧道宁大人的千金吧!午后要去给母后请安,你和我一同进宫,如何,我家王爷经常提起你哦,赞不绝口呢?”萧悦俏皮一笑,边说边观察着她的脸色。 “是吗?裕哥哥说笑了呢?”菩萨哥脸泛红霞。 怡晴眼珠一转,似有所察觉,说:“小姐答应了吧!您就当进宫去给陛下请罪吧!” 菩萨哥犹豫片刻,微笑道:“有劳王妃了,那现在……” “你到我家中小坐片刻吧!我家王爷也希望见你呢?” 菩萨哥缓步上轿,在怡晴和萧悦侍女的陪伴下向吴王府邸而去,萧悦站在观礼台前,原本的计划因为萧道宁和清儿的缺席不得不改变,她的心跳个不停,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午后的阳光照进正厅 ,菩萨哥端着茶碗,却不知道到底喝了什么?心情甚为焦灼,萧悦正在整装,两乘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近日天气愈发寒冷,隆裕午餐过后,在卧房歇息,菩萨哥心想:“裕哥哥真是好福气呢?王妃事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两乘轿子缓缓向皇宫行去,萧悦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已经在踢她了:“乖,保佑娘今天一切顺利!” 萧悦带着菩萨哥在太后寝宫请求觐见,却被告知,皇太后在前殿检视后妃备选人,萧悦暗暗叫苦:“怎么会移到现在进行,应该上午就结束了的,难道母后陛下放弃“考察”了吗?” “那么我们回去吧!”菩萨哥建议道:“看來我是沒机会见陛下哥哥了!”不由有些沮丧。 萧悦对守卫寝宫的宫女说:“请你去向母后吧陛下禀告本宫和菩萨哥前來问安,请她示下!” 宫女正欲离开,菩萨哥小声说:“这样好吗?” “沒关系的,妹妹,万一母后有事情要交代,我们不声不响的回去不好!”萧悦笑着截住话头。 半盏茶时间后,宫女回來通告:“两位可在太后寝宫内等候!”萧悦闻言一笑,上前两步正欲推开寝宫的大门,身后传來菩萨哥的“啊”的惊叫声,萧悦忙转身,看见快速奔跑的宫娥,将菩萨哥撞到,菩萨哥身姿小巧,很快爬了起來,宫女一脸紧张的大喊道:“我必须马上见到皇太后:“ “放肆!”萧悦大喊一声:“皇太后陛下公务在身,你不在中宫殿侍奉皇后千岁,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萧悦根据宫装的颜色判断她是皇后的宫女。 “抱歉,奴婢知道,可是皇后上吊了,现在正在昏迷中…..”宫女话未说完,菩萨哥已经向中宫殿跑去,萧悦瞪大双眼:“皇太后在前殿!”宫女快速向前殿跑去。 萧悦只有一个念头:“要出大事了!” 菩萨哥在宫里的小径间急速奔跑,只想着:“皇后她不能死,否则小公主太可怜!” 她闯进中宫殿的时候,只见御医在忙碌着,一条白绫散落在地上,御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真的好悬呢?” 片刻后,皇后睁开了眼睛,歇斯底里的喊道:“全都出去!”御医无奈地说:“皇后千岁一定要好好休息,臣等告退!” 菩萨哥并沒有后退,反而走上前说:“皇后千岁难道您今天只能用死亡來展示您一国之母的威严吗?”如果刚才她为她而担心,那么现在她感到隐隐的气愤,她年纪小,但已经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形成对女子行为的认知,在她的心中作为母亲,是绝对不可以有激烈的行为,否则会折孩子的寿。 “是你,你最好去问问你的太后姑姑和舅舅,是她们逼我走这条路的!”皇后的神情流露出难以消解的怨恨。 “太后姑姑要是想你死根本是一句话的事情!”菩萨哥淡淡地说。 “你不懂啊!小丫头,她当然不想我死,因为我死了,她不知道怎么向朝臣交代!”皇后静思多时终于看透其中的关节。 “所以你用死亡來报复她!”菩萨哥的脑子飞快的转着。 “你小小年纪,见识倒是不浅!”皇后半真半假的夸奖道。 “因为我有个好母亲,她事事作为我的表率,我真的为小公主可怜,你是她的耻辱!” “你变了,几年的时间你不再是那个被我吓哭的孩子了!”皇后用气怨的口吻说。 “是的,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母亲逼着我博览史籍,我抱怨她太过严厉,女孩子不需要懂这些,娘却说”等你将來有了孩子,你一定会感谢我的,今天看见这个样子的你,我明白了,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蒙羞。虽然我不知道母亲会为我选择怎样的夫家,但我绝对会做一个比你这个当朝皇后更出色的妻子和母亲:“菩萨哥有些激动。 身后传來响亮的掌声:“说的太好了,朕沒有看错人!”萧绰一身红色冬衣,华丽的披风,分外娇艳,高声夸奖道。 菩萨哥转头,忙躬身一礼:“太后姑姑,陛下哥哥金安:“ “起來吧!刚才一路上可把母后吓死了,早上沒见到你,朕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沒事就好!”隆绪微笑着扶了起來 ,刚才宫女到前殿通禀时,母亲已顺势告知其中玄机,隆绪心内不胜欢欣。 皇后漠然的看着來人,萧绰微笑道:“陛下,刚才吴王妃受了惊吓,母后已经派人送她回去了,至于菩萨哥…..“ “儿臣明白!”隆绪机敏的点头:“菩萨哥,去哥哥的宫里喝杯茶压压惊,消消气!” 菩萨哥见他这般殷勤,会心一笑,重重点头:“好!” “去秦王的府邸向清小姐说明今天的事,如果陈国夫人病情稳定请相父和清小姐一并进宫用晚膳!”皇帝继续吩咐完,牵着菩萨哥的手走出了中宫殿。 萧绰手一挥,宫女们退了下去,门重重的关上。 “朕知道你恨我,今天我们谈个条件如何:“萧绰正视着皇后说道。 “我真的很命苦,想死得干净点都不行,说吧!“皇后的语气依旧冷漠。 “我会恢复你皇后的权力,燕哥成婚以后可以在你身边问候,你给我安安分分的活着,别再惹事,否则在燕哥的心中你会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会被她永远怨恨:“ ------------ 七十九,荷包 皇后自尽未遂的消息即刻在朝臣中流传,这一夜,大臣们各怀心事,坐卧不宁,夜不成寐。 再生仪是尊崇母亲的仪式,是契丹特有的风俗,这一次是皇太后主持 ,对小公主的宠爱,同时却不让身为母亲的皇后出席,其用意非常明显,皇后沒有翻身的机会了,可是现在情形突变,难道皇太后真要逼死儿媳,宗亲重臣们疑问重重。 次日早朝皇太后下旨,皇后自即日起恢复主持后宫事,并命文武百官中宫殿觐见,群臣愈发惊愕不解,皇太后突然大转变。 韩府门前,韩德让仪容工整,轻跨爱骑,缓缓向正殿而去,侍卫长跟在身后,双眉紧锁,满脸疑惑。 “别猜了,要是人人都猜得透皇太后的深意,那皇太后和我们这些臣子有何差别呢?”韩德让笑道。 “王爷您还真沉得住气,万一…..” “沒有万一,皇后虽然冲动幼稚,但是她不傻,不会不珍惜的!”韩德让显得非常镇定:“菩萨哥入宫会有特别的安排,这孩子执意要陪伴外祖母走过最后的路程,前路将开,现在给予皇后的,只是最后的夕阳罢了!” 中宫殿里,一片恭贺之声,皇后身着金黄色大礼服,端坐上位,强挤笑容面对群臣,众臣看在眼中,心中亦是感慨,出身高贵,曾经那么骄傲的皇后,现在也只能被磨尽了锐气,变得顺从。 “众爱卿请回吧!楚王爷留下,本宫有话说!” “是,皇后千岁!”韩德让躬身答道。 其他人纷纷退出,韩德让微微低头:“皇后千岁有何吩咐!” “王爷至显至贵,不过汉人有句话,‘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王爷记得吧!” “是,臣知道,只是良弓只为飞鸟而存在,飞鸟尽时,良弓自当藏,此乃顺乎天道,何足虑哉!”韩德让目光直视,缓缓答道。 “去吧!本宫这沒什么事!”皇后淡淡地说。 韩德让恭敬的退了出去,皇宫门外,雪儿领着宫娥,抬着韩德让的锦轿等候着,韩德让会心一笑,宫女掀开轿帘,韩德让笑着坐了上去,雪儿笑道:“皇太后在吴王府中等您了,您的马奴婢请侍卫长牵回去了!” 鼓乐喧天,一路浩荡,所到之处,官吏躬身,百姓拜伏,韩德让下轿进门,直到上房,萧绰一脸笑意,递上清茶,萧悦满脸笑容:“母后您太体贴了,儿臣一切安好,心情早已平了!”‘’ “呵呵,娘把这当避风港,对皇后是眼不见,耳不听,落得清静,今日她果然留了楚王爷“叙话”呢?不急,等会儿有她受的:“萧绰狡黠一笑。 韩德让品完清茶,轻按萧悦脉息,开怀笑道:“情况很好,不用担心,不需要用药,我每十天來一次!” “谢相父,日子定了吗?”萧悦微微顿首称谢问道。 “不急嘛,小悦,安心养胎,抱着孩子去参加婚礼吧!”萧绰笑答。 “看起來,母后另有打算!” “放心吧!忘不了你这红娘!”隆裕打趣妻子。 “哈哈!”萧绰大笑起來,眼前的乖巧儿媳让她赏心悦目。 王府内外一片欢声,中宫殿里一片死寂,帝后对视,皇后的手上拿着一纸文书:“请皇后用印,朕可以用玺!” “是!”皇后丧气的答应了。 十天后,后妃中选人,穿戴华服步态盈盈进了皇宫,拜见皇后,正式入宫,皇帝听了报告,满意的笑了。 “白溪,去帮朕送件礼物!”隆绪高声喊道。 白溪从隆绪手中接过荷包:“陛下,奴婢斗胆她才是真正的主角吧!今天入宫的这些贵人只是陪衬吧!” “你很聪明,快去吧!”隆绪夸道:“御医來看看过了吧!小心一些!” “是,奴婢明白,御医來过,胎气很稳定!” 萧道宁的府邸,白溪躬身一礼:“小姐,陛下沒有别的话,奴婢告退了!”‘ “辛苦了!”菩萨哥羞涩的道谢。 那日在陛下哥哥的御书房品茶,荷包就挂在箭囊边上,陛下哥哥笑言:“就是给你看,喜欢吗?” “嗯!”她重重的点头,隆绪小心的取了下來,放在菩萨哥娇嫩的手里 “那是去年千龄节相父送给我的生辰贺礼,上面精巧的绣着,福寿双全,琴瑟和鸣:“隆绪微笑的诉说着荷包的來源。 “哦!”菩萨哥大感惊讶:“舅舅他…..” “那个时候,相父被皇后无情伤害,生了致仕之心,当时,他当作最后的生辰贺礼送给我的!”隆绪娓娓道出其中因缘。 “现在我要把这份厚礼送给你:“隆绪微笑着说。 菩萨哥吃了一惊:“这不可以,陛下哥哥!” “不,机灵鬼,你最适合得到这份礼物的人,相父赠我此物,亦是希望我此生能得知音相伴,福寿双全,而我相信你这小机灵鬼就是这个人,我会实现那个约定,你忘了吗?” “沒有,只是我一直以为陛下哥哥是在逗我玩呢?毕竟我还小嘛!”菩萨哥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你啊!和母后一样早慧了!”隆绪半是夸奖,半是宠溺。 “不过现在不能给你,等到你进宫的那天!” “陛下哥哥,我可能不能…..” “我知道陈国夫人病重了,你想送她最后一程!” 门外的连续的敲门声把菩萨哥从回忆中唤醒,忙藏好荷包,起身开门,清儿见女儿脸色慌乱,心道:“呵呵,女大不中留啊!” “娘沒事,白溪总管沒什么特别的话!” “沒有娘!” 当皇宫还沉浸在选妃的欢乐中,皇帝在期盼着知音的早日相聚时,高丽的边城一片肃杀,辽军的铁骑已经连续攻破数城,痛苦张皇的气氛在高丽全境迅速蔓延,王城开京,高丽王焦灼的看着一群默默无言的臣僚。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十二月初,辽军几乎攻破了所有的边境城市,那里的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正当萧恒德和他的副将萧达凛准备向开京进军的时候,高丽王遣使向辽军送了降表,愿意对辽称臣。 军帐内,萧恒德一身铁甲,意气风发,不悦的看了眼降表,大喊道:“高丽王要是继续抵抗,本帅一定会直破开京!” 军营一片欢腾,旋即飞马急报上京,皇太后和皇帝在早朝时听到这个消息,俱是十分高兴,旋即下旨准高丽降表。 十二月末,辽军全面班师。 正月雪景怡人,皇帝正悠闲的在佳人陪伴下在御花园赏着雪景,白溪快步走來:“陛下,南枢密院各部去年的总结奏折已经整理完毕,奴婢特來通报!” “你去歇着吧!已经为你安排了寝宫,安心等孩子出生吧!”隆绪看着白溪隆起的肚子,温和地说。 “移驾御书房!”隆绪严肃地说:“今年他们的速度够快啊!” 皇帝收了玩心,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的看着奏章,眉头越來越紧,起身向母后寝宫走去。 萧绰正悠闲的绣着兰花:“母后您真清闲!”隆绪很吃惊的看着母亲。 “一时手痒了,陛下拿着一叠奏章过來,出了什么事吗?”萧绰打量着儿子,笑问道。 “母后,看整理好的奏报,下级官吏又开始钻空子,是否责成中丞司和御史台二监察机构进行督察!” “仅此而已吗?陛下!”萧绰放下了手中的针,正色道。 “还需要做什么?请母后赐教!”隆绪恭谦的问道。 “中丞司和御史台一定要遣员调查,同时为了避免他们出现串通瞒报,还需要我们的心腹!” “这些人选交由相父甄选指派!”隆绪眼珠一转,接过话头。 “不错….”萧绰话未说完,雪儿气喘吁吁冲了进來:“太后陛下,圣上,陈国夫人刚刚病逝了!” “你代表朕和陛下去吊唁,传旨葬礼一概隆重!” “是!”雪儿躬身领命。 “太后陛下,南京加急奏报,郑国公阁下病危,南京大小官吏人心不定!”内侍快步走进來报告。 萧绰脸色一沉:“室昉病危,南京官民需要安抚!” “母后,这个那么重要吗?”隆绪颇有疑问。 “陛下,室昉奉命留居南京,北府宰相虽无实权,却名分犹在,所有北府政令,你相父都会派人送往南京,由他用印下发,现在他重病不支,南京汉官的民心焉会不动!” “那让邢抱扑跑一次如何!”隆绪建议道。 “邢卿在中央资历太浅,虽在诸道民望颇高,毕竟实力不及!”萧绰秀眉紧锁。 “那让相父强起视事怎样!”隆绪继续说道。 萧绰摇了摇头:“在宗亲王爷眼里,室昉不过是个无用的老头,何劳楚王大驾,如若立即降旨请他视事,他们会强力反弹的:“ “母后,难道沒有化解之策吗?、” 萧绰沉吟良久,,叹息道:“看來让哥歇不成了,本來还想请他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阵,这下可要比在南院府衙要累得多!” “母后…..” “小音,,备素服,凤撵!” ------------ 八十,布局 “母后,您现在…..”隆绪看着來回踱步,一脸焦虑的母亲欲言又止。 音儿拿着素服连连唤道:“皇太后陛下,凤辇也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吩咐!” 萧绰坐回了书案前,直视隆绪的明眸问道:“愿意夜里和母后一起走一趟吗?陛下!” “沒有问題:“隆绪爽快的答应了,他意识到母后的计划可能会牵涉到朝堂的方方面面,因此他必须全程参与。 夜色深沉,飞檐走壁黑影过,白幡印入眼帘,一前一后,轻轻落地,一袭白衣,风动处缓缓转身,见到他的瞬间,心中猛然一跳,双膝跪地:“陛下金安” “相父快快请起,相父重孝在身,儿臣担待不起!”隆绪双手搀扶。 “韩卿拿去看吧!”萧绰开门见山,递给韩德让两份奏疏。 缓缓展开奏疏,韩德让双眉紧锁:“太后陛下,圣上,请书房叙话!” 是夜,白幡在韩府门前飘荡,风声阵阵,寒气依然。 次日,南院枢密使韩德让上奏:“遵先母遗愿,望停灵南京!”皇帝恩准,并晋升性抱朴为南枢密院副使。 御书房里,皇太后和皇帝静静对视:“绪儿,踏过去就是坦途了,这段日子南枢密院的事情交给你了!” “是,儿臣明白!” “禀告太后陛下,圣上,御史台和中丞司首长寝宫外候旨!” “宣!”皇太后微笑着说。 浩浩荡荡的军队已然回到辽国的国境内,上京皇宫又开始忙碌了,皇太后陛下准备亲自迎接凯旋的勇士。 数日后,皇太后陛下亲自在皇城门外赐酒萧恒德:“辛苦了,你沒有让陛下和朕失望!” 欢呼声响彻云霄,南枢密院府衙的部分官吏一脸沮丧的整理好公文,跨出了府衙,今天一早,皇帝突然下旨将他们撤职 。 互相对视,惊诧莫名:“韩上官才刚刚离开,陛下就迫不及待了吗?难道要变天了!” 带着满腹的忧虑和疑惑,他们跨进家门,惊见禁卫军已经在等候,拿出一道密旨,很快他们坐上了离京的马车。 皇宫前殿,皇太后大开宴席,百官敬酒凯旋的勇士们,萧恒德未见韩德让在场,心中很“遗憾”。 皇后的娘家,越国公主精心打扮,一身天蓝色锦缎华服,头插金簪,耳配精美的银耳环,珍珠项链挂在颈间,粉黛匀称,腰间环佩发出清脆的响声,缓移玉步,前厅迎接一路报捷,久未团聚的丈夫。 艳丽的佳人并未让萧恒德绽开笑颜,轻轻一声问候,他便去往兄长的房中。 “大哥,今日皇太后宫中开宴,百官列席,为何不见韩德让人影,他现在可以舒舒服服躺在皇宫里不成!”萧恒德嘲讽道。 “陈国夫人仙逝,他身为嫡子,居丧守制理所当然,你就是这个德性 ,总是不问清楚就乱发脾气,几时能改改!”萧排亚颇为无奈的看着一母同胞的弟弟。 “大哥,你能不能不帮他说话!”恒德非常不悦的抱怨道。 “为兄只是陈述事实,你必须抛弃对他的成见!” “皇后被他折磨到名存实亡,形同废位,你居然还说对他有成见!” “你冷静下來听我说!”排亚耐着性子,一五一十诉说着皇后现在的情况和事件的前因后果。 沉默,萧恒德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发生的事打破了他以前所有的印象,原來皇太后陛下的心思绝不是那么容易猜透,原來她的行为是如此多变,他是预测不到未來可能发生的事情,能做得就是尽职尽责,多余的猜测和莽撞只会招來祸事。 转眼三月春末,花香四溢,北国别有风情,皇帝每日勤勉于国政,一月多來,南枢密院的官员调整一直在陆续进行,前日,皇帝亲至府衙进行安抚:“各位爱卿,你们大多在南枢密院任职多年,朕此番调整是想看看你们其他方面的能力而已,不需要紧张!”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皇帝焦虑的内心渐渐定了下來:“那么再过阵子接她进宫吧!她的丧期差不多了!” 皇太后穿着嫩绿色的锦袍,看着手中的奏折,金耳环贵重明艳,嘴角流过一丝难以琢磨的笑容。 目光看向挂在床帐边的鸳鸯剑,绽开了笑颜:“待兄利剑再出鞘,定是昌平欢歌起!” “雪儿,去仔细准备,传宁王今日共进晚膳!” “是!” “看起來,他们忍不下去了!”隆绪笑嘻嘻的走了进來。 “皇儿,最后一批人下个月可以到位吗?”萧绰笑问道。 “母后,沒有问題,人选已经排定了!” “你越來越能干了,今晚也一起來吧!” “是,儿臣明白!”隆绪乖巧的回答。 “母后,还有一事…..” “娘知道你这点心思!”萧绰眯起眼睛笑看着儿子:“下个月派人和你舅妈商量吧!” “母后你最好了!”隆绪撒娇道。 傍晚时分,皇太后的寝宫内,清雅的香气弥漫在鼻间,明亮的蜡烛照映着丰盛的菜肴。 皇太后金黄色的锦袍华贵雍容,皇帝龙袍绣工精湛,极为合体,眉宇间英气逼人。 宁王一身王袍,修饰得整洁平整,低眉顺目,坐在下首,花白胡须缓缓抖动着,宫女们小心的放好餐具,躬身退了下去,寝宫的木门缓缓关上,宁王撇了眼紧闭的宫门,看向皇太后,微笑道:“皇太后陛下,圣上,臣无德无才,竟蒙传宣共膳,实是惶恐之至!”宁王小心斟酌着词句,观察二人眼色。 “呵呵,呵呵、”萧绰闻言笑了起來,汉人的史书里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朕一个女人怎么比得了西楚霸王!”一杯烈酒从唇边流进肚中,萧绰继续笑道:“王爷您是太祖皇帝嫡脉,现在朝中的宗亲领袖,最清楚大契丹皇帝依靠宗室辅佐立国,王爷何必担心呢?” 宁王一时无措:“太后陛下,圣上,臣绝无……“ “朕知道,王爷绝无非分之心,否则也就不会上这份奏疏了!”萧绰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奏折,递到宁王手中、另一只手亲自举杯敬酒。 宁王一饮而尽,心中确信今日定是性命无忧了,面色和缓了许多,拿着递回的奏疏,问道:“太后陛下,是否准臣之建议!” “王爷,你这是在让朕为难呢?确实楚王爷是国之股肱,但是他身为人子的孝心总要成全吧!”萧绰收起了笑容,幽幽地说。 “太后陛下更当以国事为重,请楚王爷节哀视事为好,否则…..”宁王沒了戒心,言道,话到此处,被皇帝快速接了下去:“否则什么啊!请叔王赐教!”皇帝一脸温和,言语间却蕴藏着隐隐寒气。 “否则陛下会累坏了龙体!”宁王灵敏的接口道。 “叔王不用担心,朕年华正好,精力旺盛着呢? “老臣多虑了,陛下请恕罪!”宁王谦卑的答道 “叔王关心朕的安康,忧心国事,实是忠诚之举,其心可嘉,为叔王,这颗忠心,今日要和朕不醉不归,只是叔王的建议,朕和母后实难应允,秦王病逝之时,朕初登九五,国事百废待兴,楚王及韩氏诸子体朝廷之危难,公而忘私,为国尽忠,而今,国势蒸蒸日上,若再不让楚王按制守丧,恐伤重臣之心,反生事端,实为不妥,故请叔王见谅!”皇帝神态从容,语气温和而不失威严。 “陛下真是体贴臣下之至,微臣不解圣意,惭愧!” “叔王客气了,请!”皇帝满脸笑意的端起酒杯。 夜色深沉,宁王被宫轿送回了府邸,,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一觉醒來,想起昨日之事,不觉后怕。 他上奏希望皇太后命韩德让视事,实为探探皇太后的用心,不想却受了这般“礼遇”,如此看來,短期内,皇太后不会让韩德让重返朝堂。 同时,皇帝又对南枢密院进行大幅改组,难道…..宁王诡异的笑了。 四月暖春,身着精致宫装的宫女敲开了萧道宁府邸的大门。 四月末,月色明亮,清儿推开了女儿的闺房,打开了窗户,拍了拍躺在绣床上装睡的女儿,目光游走在装饰一新的屋子:“知道你沒睡,菩萨哥,娘有话交代!” “娘,您说,女儿会谨记在心!”菩萨哥坐了身,靠在母亲怀里,轻轻地说。 “从明天开始,你就不是娘的女儿了,而是当今陛下的嫔妃,成为尊贵的人,菩萨哥你要记住,身为后妃,当成为女子德行之表率,对待皇太后和皇后务必谦虚谨慎,顺从隐忍为先,你的一言一行将代表整个家族的形象!” “是,女儿记下了!” 门轻轻的关上,相隔的是两双泪眼,清儿知道自己很残忍,和女儿相处的最后一夜,还在不住的叮咛,可她更知道爱女此去,关山万重,前途漫漫,充满艰险,所以她只有一遍遍的叮咛。 太阳露头了,丽人缓步坐上红色崭新的宫轿,怀里紧紧贴着精美的荷包,祈祷着“福寿双全,琴瑟和鸣!” ------------ 八十一,枝节 皇太后的寝殿内,一脸娇羞的少女,一袭红衣,华美蓬松的裙摆优雅的拖在地上,躬身大礼:“太后陛下金安!” “快起來!”皇太后笑嘻嘻的搀了起來:“菩萨哥到了宫里也就是到家了,到处走走,熟悉一番!”皇太后一身金黄色朝服温和的笑道。 “是!”菩萨哥低头恭敬的回答。 “你长大了,变得更文静,优雅,不过不要扼杀你的灵巧,姑姑相信你会懂得掌握分寸的,皇后面前做好本分就行,她要是为难你,姑姑会替你做主,明白吗?” 菩萨哥轻轻点头:“嗯!” “先不用到皇后那边请安了,等你舅舅还朝,朕会安排你们见面!” “可是…..”菩萨哥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放心,朕会派人去说的,该皇后知道的,姑姑会去说的!”皇太后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驱散初夏的暑气,边解释道。 “是,儿臣明白!” “先去寝宫看看吧!”雪儿走近说,和菩萨哥一起走了出去。 看着艳丽的背影,萧绰轻轻笑了, “这小妮子总给我有无限潜力的感觉,也许皇宫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但她会有化险为夷的能力!” 午后暑气更甚,皇后穿着精致的夏衣,宫女们摇着扇子,皇后皱着眉头:“居然是她,皇太后就是皇太后,自家侄女,韩氏之甥女,样样比我这个皇后厉害!”皇后无奈而酸楚的想着。 全国重要地区的府衙都在日复一日的忙碌着,尤以南京幽都府为甚,耶律休哥比平日更加忙碌,看完最后一份公文,英武的面庞掠过一丝疲惫,推开府衙的门,正欲回府,惊见一位身着布衫的中年男子挡住了去路:“宋王休惊!”來人出示了一块令牌。 夜色沉沉,了无人声,夜色幽幽,唯闻雨声。 这天上京的夏日难得有小雨驱散暑气,菩萨哥一身浅蓝色清爽的夏衣,纹饰流畅而典雅,带着宫女走在花丛中,心思百转,入宫十日,她慢慢领略着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沒有母亲细致的叮咛和指教,而会有很多异样的目光,陛下哥哥并不陪伴自己,他说:“把这当家,心安了后,他会细心照顾她!” “这里的事情都要我來决定,我要小心再小心,否则会让太后姑姑和舅舅为难的!”菩萨哥暗下决心。 “小姐,愿到妾身的寝殿去坐坐吗?”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來,菩萨哥转身,眼前的女子一身米黄色夏装,左手牵着两岁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身凉爽的单层夏衣,做工却极为华丽。 菩萨哥心中有数,小女孩就是皇后的女儿,燕哥公主:“尚典姐姐安好、”菩萨哥躬身一礼。 “免了!”李荷笑着说。 两人缓步向李荷的寝殿走去,李荷故意跨前两步,眼角的余光暗自打量着身边水灵灵的丽人,亦步亦趋,不曾逾越半分,年岁虽小,一举一动却透着名门淑女的风范:“尊汉家之礼,细心栽培的女子果与单单以北国风俗教养的女孩大不相同啊!”李荷心里寻思着:“皇太后陛下的眼光辣得很!” 身边的燕哥公主拉扯着姨娘的衣袖:“抱,抱”李荷顺势将燕哥抱在怀里,跨进布置简洁的寝殿,宫女连忙迎了上來,接过李尚典怀里的公主,劝道:“以后您还是多带几个人去御花园,好帮您!” “公主黏着我,带再多的人也沒用,有客人,快去上茶!”李荷笑着驳回。 “坐!”李荷拉着菩萨哥的手说, 却发现菩萨哥盯着墙上昭惠国后的画像看得呆了:“她是谁!”菩萨哥喃喃的问道。 “一幅普通的仕女图而已!”李荷沉默片刻,笑道。 “不可能!”菩萨哥脱口而出。 “为什么?”李荷继续笑问。 “妾身幼习丹青,描摹过很多仕女图,如此笔法绝不是临摹之作!”菩萨哥非常肯定的回答。 “小姐好眼力,那你再说说看,她可能是谁!”李荷温柔的问道。 “姐姐考我吗?”菩萨哥笑了:“她应该是位多才多艺的贵夫人!” “不错,可惜英年早逝,她是我的嫂嫂!” “是吗?对不起…..”菩萨哥感到抱歉。 “沒关系,只是每想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她达到了我难以企及的高度,能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从容的看待生死,她最后的话成为兄长心中永恒的伤痛!”李荷娓娓道來自己的往事。 “她说了什么?”菩萨哥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婢子多幸,托质君门,冒宠乘华,凡十载矣,女子之荣,莫过于此,所不足者,子殇身殁,无以报德!”李荷缓步走到书案前写下这段话,菩萨哥再次呆了。 “虽然有很多人认为她的妹妹和我兄长的暧昧害死了她,呵呵,一贯对待嫔妃非常自信的嫂子怎么会为妹妹入宫生气,她所怨恨的是娘家把她当成死人对待啊!”李荷的言语中透着惋惜和深深的崇敬。 两人默默的坐着,直到午睡醒了的金乡公主跑进來要母亲陪她,菩萨哥趁机告辞退了出來。 门外夕阳已落,耶律休哥拖着疲惫的身躯跨进了家门,妻子见他脸色甚是苍白,说:“有不顺心的事吗?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 “沒有的事,夫人多心了!”休哥轻轻的回答,却掩不住愁容,妻子无奈,不再追问。 晚餐过后,跨进书房,人声猛然入耳:“宋王爷,属下回來了,密折呈给了太后陛下,太后陛下沒有任何旨意,只说完全相信王爷和楚王可以应付现在的状况!” “那好!”耶律休哥缓慢而坚定的说:“就看韩兄的应对了,希望他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此时,隆绪望着房梁,心想:“母后真的不担心吗?不行….”皇帝猛然起身,穿上外衣独自一人向母后寝宫走去。 皇帝的突然出现让宫女们大吃一惊,连忙说:“太后陛下已经就寝,圣上….” “请圣上进來!”宫女迟疑不定时,皇太后的声音从身后传來。 隆绪抬眼看见母亲穿着一身白色单衣,眉宇间流露着淡淡愁绪,试探性的喊了声:“母后…..” 萧绰缓缓点头,寝宫的门缓缓关上,书案上烛光摇曳:“陛下,母后和你一样担心,我们现在不知道宁王猜到了多少,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萧绰整理着思绪,慢慢地说。 “那么,至少我们要确保相父的安全,这一次他的侍卫官都不在身边…..” “陛下,如果我们调动他的护卫官就等于将我们的目的告知朝臣,那么访查将会失去作用,而且母后相信宁王不会威胁楚王的生命安全,但是母后很担心,宁王的动作会影响查访的进度,天气越來越热了,他的身体未必受得了严格居丧的环境!” “母后,我们只能坐在宫里和捺钵地等消息吗?”隆绪的神情很无奈。 “本來这就是步险棋,现在只能落子无悔,而且母后以为宁王应该预料得到休哥会上报,那么……”萧绰的思维卡住了,她确实沒想到宁王会穷追不舍,派人前往南京通过极力要求面见韩德让。 “相信佛祖会保佑他的,会让事情顺利结束:“萧绰小声对儿子说道。 次日午后,耶律休哥一身素服带着侍从,叩响了韩家在南京的府邸。 门前的白幡已经撤去,四周显得非常冷清,数月來,这座规模不大的府邸一直被哀伤笼罩着,府里的人闭门谢客,不闻丝竹礼乐之声,似乎真的远离世俗。 一身素色布衣的家仆打开了门,定定的看了会儿宋王,说“我家老爷思念亡母,恕不见客!”便欲关门,耶律休哥拦住了他:“请去回报,宁王有特使前來,请他务必一见!” 家仆愣了许久,转身入内,前院路边的杂草并未清除,家仆不得不步步小心,停放灵位的正厅,入眼依旧尽是白幡,韩德让一身素服抬头望着房梁,看不到他的表情:“是什么人,不是说一概不见吗?”韩德让的语气甚是不悦。 “是休哥将军,他说宁王特使來此,请您务必一见!” 韩德让正视母亲的牌位:“看來他比我想象的高深,欲探虚实吗?”沉默良久:“好吧!我孝服在身,不能出迎!”韩德让淡淡的吩咐道。 少时,耶律休哥领着來人踏进了前厅:“给王爷请安了,请王爷恕小民孝服在身不能全礼!” 耶律休哥将庭院打量一翻,只见边上站着数名家仆,整座府邸格外凄楚冷清:“韩兄还真敢赌啊!万一有点意外……”耶律休哥不禁感慨。 “王爷您來此所为何事,慈亲远去,我也年过半百,顿觉世事无趣,不欲再追寻了!”韩德让语速平缓,神情哀戚。 “王爷说的是什么话,韩家四代效忠朝廷,王爷更是朝之股肱,难道忍心看着庸碌之人占据您的高位,祸害黎民吗?”休哥身后走出一位穿着随从服饰的中年男子,高声问道。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韩德让, ------------ 八十二,称病 府门重重的关上:“砰砰”的声响在灵堂回荡,他轻轻一声叹息,目光从灵位上移开,看着身边的仆从问道:“今天的奏报送來了吗?” “已经送來了,放在书房了!”仆从躬身答道。 他缓缓转身,大步向书房走去,书房甚是宽敞,陈设朴素而清雅,两排整齐的书架间他轻轻按下按钮,一间小型的密室出现在眼前,他笑了,坚定而从容,密室里放着一张简洁的书案,堆放着小山般高的文书,坐下來,放下手中的新收到的奏报,埋头看了起來。 夜色深,韩德让终于从公文堆里抬起了头:“还有两个地区,快了,宁王我等着你顺水推舟!” 走出密室时,不由想到:“这个不大的空间里曾经有过密谋,可是一场意外造成了暴君的死亡,使密谋在应变中以另一种方式实现,只是这种实现“毁灭”了他们曾经的承诺,而今,时过境迁,他们得以重续前缘,今时今日这间密正在再次蕴藏着韬略,欲重置帝国的经络!”韩德让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一袭快马奔驰在通往上京的官道上,晨曦惹人流连,宁王站在园中,侍从耳边轻语,宁王顿时一脸冰霜,猛然转身向书房走去。 午后,皇太后在寝殿小憩暗自盘算着秋捺钵的安排。 雪儿快步走了进來:“太后陛下,宁王在殿外请见,说有关乎社稷安危之事禀告!”雪儿神情颇为疑惑,定定地看着萧绰。 “哦!”萧绰睁开秀目,坐正了身子:“去请陛下來此!”萧绰从床榻上站了起來:“换正装!”。 宫女们开始忙碌起來,雪儿跨出殿门,从等候的宁王身边走过,留下环佩声响。 少时,皇帝出现在面前,宁王慌忙行礼:“陛下,老臣见驾….“ 皇帝微微点头:“王爷不必多言,免礼!”皇帝恰到好处的截下话头,跨进了母后的寝宫,一身精致龙袍,尽显帝王威严。 “宁王爷,圣上和太后陛下有请!”雪儿出來说道。 宁王猛然打了个寒颤,阵阵寒气袭來,巨大的不安骤然在心中升腾,无奈话已说了出去,只得跨进寝宫。 宁王躬身欲行礼,皇太后快步走到面前拦了下來,指了指旁边的座位要宁王坐下:“宁王请坐吧!” 宁王犹豫片刻,坐了下來,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三人:“宁王爷你说有关乎社稷安危的事情禀告,陛下和朕都很担心,请问王爷究竟是什么事!”萧绰缓步走回御座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宁王支支吾吾不肯直言,萧绰笑道:“王爷不必担心,朕恕你无罪,大胆直言吧!”萧绰温和而威严的看着他。 “王爷请宽心,朕绝不怪罪!”皇帝再次重生。 “老臣请太后陛下和圣上恕罪!”宁王离座跪倒在地。 “王爷何罪之有!”皇帝惊问,心底猜度着:“呵呵….” “臣擅自差人去南京府面见了楚王爷,想慰其哀思,臣…..“ “这是好事,他说了什么?“皇太后插嘴问道。 “老臣不敢讲:“宁王满脸怒容地说。 “王爷你怎么变得畏首畏尾!”皇帝脸色一沉:“快点如实奏來,否则朕要问你欺君之罪!” 宁王看着火气升腾的皇帝,沉默片刻,说:“楚王爷他竟然说他对世事再无兴趣,不想重入朝堂!”宁王说到此处,看着上位的皇太后露出为难的表情。 “继续说啊!朕在听呢?”皇太后双手放在腿上,微笑道。 “臣的下属故意言语相激,沒想到楚王爷他居然说,陈国夫人生前对他和…..”宁王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还不快讲,恕你无罪!”皇太后严厉而急切的命令道,强烈的不安在脑中萦绕,她最担心的事情….. “担心楚王和皇太后陛下的关系会让引发朝堂风波,因此他希望借此机会告别这种身处漩涡的生活!”宁王一字一顿,细心观察着两人的神情变化。 “他还说了什么?”皇太后面无表情的问道。 宁王暗笑,启奏道:“楚王爷还说,要他重返朝堂,除非皇太后陛下亲至南京府诏迎!”宁王长舒一口气:“臣说完了!”缓缓起身坐回座位上。 死一般的沉默,宁王静静等待着皇太后的“爆发”,良久,皇太后轻言道:“陛下和朕会处理的,你下去吧!” 宁王微微抬头,见皇太后依然面无表情,缓步退了出來。 目送宁王远去,寝殿的门重重关上,皇帝缓缓起身:“母后明线该收了!”萧绰缓缓起身,潇洒的帅了下裙摆,笑道:“陛下说得是!” 隆绪躬身一礼,快步跨出寝殿,向御书房走去。 “雪儿,进來!”萧绰喊道。 御书房,皇帝坐在书案前,听着中丞司和御史台长官的奏报….. 南京府,烈阳高照,韩德让放下手中的笔,叫进家仆,递给他一封信:“去吧!” 家仆恭顺的退了出去。 六月初,朝堂开始热闹起來,皇太后连日抱恙不朝,皇帝独面群臣并宣布,中丞司和御史台对基层官吏的考察结束,惩奖诏命陆续下达,中丞司和御史台相关人员给予重赏。 众臣略感欢欣的同时,不免觉得奇怪,原本认为最多两三个月爷就会复职,而现在连皇太后也病了,这朝堂何去何从…. 连日來,群臣请求探视皇太后皆遭到拒绝,每日里只有耶律敌鲁和皇太后的宫女在寝殿进进出出。 群臣只有听着各种传言,在忐忑不安中度日。 十天了,菩萨哥数着日子,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探望皇太后,梳妆打扮一翻,一袭粉色长裙,拖在地上,远远望去,光彩夺目,衣衫上绣着各种精美的花纹,艳丽而不失雅致。 “小菩萨你准备去哪里啊!”菩萨哥闻言一惊,转头望去,皇帝一身常服,拿着折扇站在一旁看着她。 “陛下哥哥金安!”菩萨哥行礼道:“不过以后不要叫我小菩萨嘛!” “呵呵,这有什么?我还是文殊菩萨呢?”隆绪开怀大笑道。 “陛下哥哥,太后姑姑病着呢?你还那么轻松!”菩萨哥疑惑不解的看着皇帝。 隆绪轻展折扇:“附耳过來!”隆绪神秘一笑。 菩萨哥更觉奇怪,把耳朵凑了过去,隆绪正欲说话,宫女急匆匆跑了进來:“陛下,小姐,吴王殿下夫妇携子在殿外请见,说是:“皇太后陛下请他们到这里來见您的!” 菩萨哥眼珠一转,知其中有“诈”忙道:“请他们进來,怡晴姐姐门外伺候,其他人退下吧!” “好聪明”隆绪在耳边轻轻地说,隆裕夫妇一身正装,抱着孩子走了进來,隆绪忙道:“坐吧!礼节免了!” “皇兄,母后到底唱得是哪出啊!”隆裕开门见山。 “你猜呢?”隆绪悠闲的摇着扇子,卖起了关子。 萧悦沉吟片刻,笑道:“和相父有关吧!” 隆绪“嗖”一声合起了折扇:“弟妹高见!” “那母后是在先抑后扬喽!”隆裕接口道。 “我们要吹什么风!”萧悦机敏的问道。 “这次弟妹错了!”隆绪调皮的笑道。 “哦!”萧悦兴致更甚,睁大一双美目期待着。 “你要请裁缝多为贵妃做几套新衣!”隆绪语出惊人。 “陛下,臣妾….”菩萨哥紧张起來。 “怕什么?皇后进宫的时候也沒有孩子啊!何况你我有的是时间!”隆绪看穿了小妮子的心思,笑着说。 “那母后也不需要装病嘛!”萧悦心里想着,忍住沒说。 “朝堂之上自然真真假假!”隆绪看了萧悦一会儿,说道。 萧悦猛然会意,朝堂之上定会再有波澜,作为女人,作为亲王妃,她,只需要置身事外,静静看着就足够了,知道太多反而不妥。 之后的半月,萧悦就住在了皇宫,名为侍奉皇太后病体,朝臣都觉惊异,皇太后纵是对皇后不悦,后宫嫔妃众多,何劳亲王妃居于皇宫,都知背后另有玄机,却又猜不透,同时,有关楚王在居丧时谤议皇太后的传闻甚嚣尘上,弄得众臣云里雾里。 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近來焦虑不安,秋捺钵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皇太后抱恙,那是否还进行,如何进行都成为问題,沉思数日,他终于站在皇太后寝殿门前。 焦灼的等待过后,雪儿喊道:“魏王请进去吧!” 寝殿内,窗开着,舒适的秋风吹进來,皇太后坐在床上,悠闲的欣赏着几件崭新的秋衣,脸色红润。 耶律斜轸吃惊不小:“皇太后居然装病!” “斜轸,朕这一病,真的使朝中百态毕现!” “太后陛下……” “不要紧张,不是说你,不过你要仔细听朕下面的话!”萧绰的目光从衣服上移开。 次日,皇太后下旨:“本次秋捺钵将由皇帝独自带领大臣们进行!”群臣无不愕然,纷纷上表请求皇太后给予具体说明,皇太后一概笑道:“朕自有安排,众爱卿只要遵旨全力协助陛下即可!” 入夜,皇太后寝殿灯火依旧:“绪儿,这次时间的控制有难准确,让娘看看你的应变能力!” “是,母后,只是儿臣不能….” “你有这份心,相父会很开心的,不过,战线的前端也要人稳定军心!”萧绰“逗”儿子。 隆绪会心一笑,重重点头, ------------ 八十三,重会 秋高气爽,皇帝带着重臣们浩浩荡荡的离开上京城,皇太后只是微笑的站在皇城门外目送圣驾离去。 寝殿内,皇太后悠闲的翻着书卷,雪儿适时走了进來:“太后陛下,二公子府邸的打扫工作已经完成,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贴心的侍婢似笑非笑的问道。 “你比我还急!”萧绰打趣道:“去准备吧!” 凤辇装饰得颇为华丽,映衬着一国之母的风姿,凤辇沿着官道而行,见者都在寻思着皇太后此番单独驾幸南京的原因。 两天后,皇太后陛下正在前往南京的消息让秋捺钵的营地瞬间沸腾,惊叹,困惑,各种议论连绵不绝。 同时,每日面对各种事物报奏,皇帝显得游刃有余,谨慎清晰的颁布着一道道圣旨,对于群臣的议论,皇帝看似聪耳不闻,数天來带着众臣们狩猎议政,交谈,意气风发,随和而不失威严。 七月下旬,皇太后的銮驾一路行至南京城,沿路轻骑简从,刻意低调,是日,皇太后一身青色便服叩开了韩府大门,家仆认出來人,眼神掠过一丝惊慌,皇太后心中一震:“让哥的身体….” 萧绰猛的推开大门快步走进上房,只见韩德让坐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叠文书,家仆正在说话,韩德让目光闪烁片刻,即发现萧绰已经走了进來,萧绰一把夺下他手里的公文,把他按倒在床上:“我不要听奏报,你给我好好休息!” “你别那么紧张嘛,岁数上去了,难免小毛病,我懂医的,休息几天就好了,只是….”苍白的脸上挂着微笑。 “难道你想在行营病倒,到时候难題更大!”萧绰知道他想什么?强势“压制”道。 雪儿此时已经站在身后,萧绰命令道:“叫御医进來,医者不自医,再去给陛下传讯,告知这里的情况!” 雪儿躬身离开,御医很快开了药方,进药过后,韩德让深吸两口气:“太后,臣有另外奏疏上呈:“ “在书房放着吧!“萧绰温柔的问道。 “是:“ “雪儿,立刻追加呈送给陛下:“萧绰温和地说。 韩德让听后倒头就睡,萧绰轻轻拉好他的被子,安静的坐在一边。 五天后的深夜,皇帝的行营兴圣宫灯火通明,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站在帐外多时,寒意愈发刺骨,帐内宫女已经禀告多次,皇帝放下手中的信函,坚定地说:“请魏王回帐安歇吧!朕沒有旨意!” 耶律斜轸听了,心中感慨:“陛下真的长大了,皇太后临行托付,只是为确保万无一失啊!” 这一次秋捺钵继续进行着,皇帝依旧活力四射,全然不在意捺钵已经进行了一月有余,众臣猜到皇太后有交代,此次举动一定有某种意图,但是究竟是什么?皇帝未露口风,众臣无从猜测。 众臣愈发烦躁,抱怨之声四起,皇帝看在眼里,心中暗笑:“是时候了!” 是日,秋风舒爽,兴圣宫的帐帘系在了两边,皇帝命众人前去觐见。 众人礼毕,皇帝笑着从龙椅上站起:“南京府的狱间司司长在吗?”皇帝一脸冰霜的问道。 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地,瞬间冷汗淋淋,他的官衔只有区区从六品,却不想皇帝降旨要他此次随驾,一月來他内心打鼓不止,现在被点名,更是惊恐不已。 “陛下有何旨意!”一身蓝色官袍,小心的问道。 “请你将所辖囚犯的情况奏与朕知晓!”皇帝微笑的问。 群臣顿时个个神情错愕:“陛下怎么会过问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众多目光霎时集中到狱间司司长的身上。 这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大臣,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一滴滴掉到地上,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惶恐的看着皇帝:“陛下,臣….” 皇帝面色铁青,厉声道:“朕给你十天为限,十天后,你要是还答不皇帝上來,小心你的脑袋,好了,众爱卿回去吧!”皇帝冷冷地说。 众人默默无声的退了出去,兴圣宫恢复了宁静,皇帝在书案前闭目沉思,良久露出会心的笑容:“母后用心良苦,我不能让她失望,相父的身体朕和机灵鬼也要小心照顾,他是为我,为大契丹付出很多的人!” 十天的日子在狩猎,议政,马球赛中一晃而过。 是日上午,阳光和煦,兴圣宫内众臣垂首侍立,不敢大声喘气,皇帝狠狠得瞪着跪在地上的狱间司司长,猛得丢下一份奏疏,满脸通红的喊道:“你写的是什么奏疏,当朕是三岁小孩,任人糊弄!”南京的监狱管理充斥着徇私舞弊,管理漏洞,新修订的律法形同虚设,要不是被楚王爷探知,你和你的下属要上欺君,下压民到几时,:“皇帝继续厉声责问道。 狱间司司长瘫软在地上,皇帝高声道:“所有御史台的官员听着,对南京府以及诸地监狱进行仔细整肃,严厉禁止因请托行贿而对人犯进行减轻或者加重处罚的事情发生:“ “臣等遵旨:“御史台的官员们立即出列领旨。 皇帝的脸色这才有一丝缓和:“中书令,去做迎接皇太后銮驾和楚王殿下车驾的准备,他们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中书令怔怔的看了皇帝许久,皇帝笑了:“你沒有听错,去准备吧!众爱卿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皇帝的,而且复了常态。 众臣散去后,皇帝趴在书案前长长舒了口气,刚刚接到母后飞鸽传书时他真的吓了一跳,驾临的日子延迟,相父染疾,而他已经不能继续忍受众臣无休止的议论,还好,随后送到的一份奏疏让他有了新的想法,而且也可以给大臣们一个提醒,顺便让他们产生错觉。 秋捺钵地陷入“死寂”而此时的皇宫却是另一番景象,菩萨哥和萧悦每 都很忙碌,精心挑选着锦衣的花纹,菩萨哥甚至还兴致勃勃的将各种花纹裁切融合,创造出新的纹饰,巧思独具。 菩萨哥心中不胜欢欣,陛下哥哥的意思很明确,秋捺钵归來,她将成为贵妃,后宫的正式成员,这意味着她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这些新做的华服是贺礼,也是告诫,从今以后,她可以享尽人间富贵,同时也必须承担身为女人和贵妃的责任,以善心对待她人,不可骄纵任性了。 这天天色晴朗,菩萨哥正兴高采烈的试着新衣,突然被人从身后蒙住了一双巧目,菩萨哥打趣道:“悦姐姐别逗我了,当心宗业以后学坏哦!”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从身后响起,菩萨哥微微一惊,转身道:“裕哥哥,你怎么进宫了!” “來看看我的妻子和儿子嘛,他们两个被母“留在宫里陪你,我不乐意了!”隆裕半是玩笑半是真。 “你在嫉妒吗?王爷:“萧悦抱着刚睡醒的儿子宗业走了进來。 “是的,小悦!”隆裕笑出了声:“好了,府里有如花美眷陪我呢?” “你说话小心,等我回去教训她!”萧悦瞪大了眼。 “呵呵,夫人,她们看见你都敬若长辈,哈哈,哈哈!”隆裕再次大笑:“说正事吧!”隆裕旋即正色道。 “有什么事,裕哥哥请说!”菩萨哥谦卑的问道。 “母后从南京府传信,她和相父已经在赶往捺钵行营的途中,而且计划有变,回京的日子就在十天内,因此衣服等册封礼要用的物什需尽快备齐:“隆裕不紧不慢的说。 “都准备了大半了,绝对服服帖帖!”萧悦神闲气定地说。 “谢谢悦姐姐!”菩萨哥连忙道谢。 三人正谈笑着,外面传來礼乐之声:“皇后千岁驾到!” 三人俱惊:“两位请到内殿回避!”菩萨哥站了起來,边整理裙摆边说。 隆裕犹豫了一会儿:“相信我!”菩萨哥微笑道。 “皇后千岁金安!”一身浅蓝色华服,环佩剔透的女子跪倒在地。 “起來吧!本宫可受不起你的礼!” “奴婢不敢!”菩萨哥低声回话。 “奴婢,哈哈,母后陛下驾前的红人,居然自称奴婢:“ “奴婢还沒有受到恩封,与宫女无异!”菩萨哥继续俯首答话。 “先前教训本宫的气势去哪了!”皇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感,皇太后对她交代过,到了日子会让菩萨哥來请安的,可近來萧悦穿梭于各职部,让她气不打一处來,因此…. “那时候,奴婢只是皇太后陛下的亲族,蒙恩得以出入宫廷那日奴婢以大臣之女的身份向皇后千岁谏言,皇后乃母仪天下之人,亦是虚怀若谷之人,自会接受奴婢的谏言,既然如此,那奴婢若是再有失敬之举,就是死罪了!”菩萨哥徐徐讲來。 站在内殿的隆裕夫妇听了这些话禁不住暗自赞叹:“好一张利嘴,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清姑娘果真教得好!” 皇后语塞,良久才说:“那从明日开始就请你行嫔妃之仪!” “是,皇后千岁,奴婢会去请安的!”菩萨哥答道, ------------ 八十四,委任 金秋时节,马车的车轮缓缓滚动着,萧绰坐在车中,拨弄着精致的帘子,对着坐在身边的韩德让浅浅一笑:“让哥,我真的有点迫不及待了….” “呵呵!”韩德让轻笑道行事,握住她的手:“我沒那么厉害,万一他们行事严密,还要多费一番心思!” “不急慢慢來!”萧绰气定神闲:“你私下安定了南京府的民心,我的心也就安了大半,至于那群庸吏既要雷厉风行,也要细水长流!” “那就依夫人的意思,先办喜事哦!”韩德让心中有数,轻松地说,一声“夫人”乐得萧绰合不拢嘴。 马蹄声响,再成双影。 皇帝掀开兴圣宫的帐帘,看着为了迎接太后而忙碌的侍从,心情甚是凝重,母后此次南京之行的真正缘由是因为相父通过宁王之口传达了最严重级别的暗语,相父需要和母后秘密商讨具体措施。 一夜无眠,隆绪很清楚朝堂之上将要掀起又一场风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兴圣宫时,皇帝正在更衣,群臣已经陆陆续续到营门外恭候,皇帝在群臣的注视下,昂首阔步而至,庄重的鼓乐声渐渐近了,众人个个伸长脖子,想看看楚王如何解释和皇太后同归。 车驾在门前停了下來,皇太后轻掀轿帘,一身明黄色朝服,锦裙袭地,气质雍容,群臣皆跪倒,皇帝欲躬身,皇太后急步上前欠身道:“陛下多礼了,朕在此向陛下和诸卿致歉了!”皇太后说到此处,目光在群臣脸上一一扫过,群臣垂首,心底惊愕不已:“皇太后陛下…..” “微臣韩德让参见吾皇陛下!”韩德让一身官袍,躬行大礼。 顷刻间,群臣的目光在皇帝脸上聚集:“楚王爷平身!”皇帝的脸上流露出和善的微笑。 “谢陛下!”韩德让缓缓起身,步步后退至群臣末位:“韩卿,你身体不适,去兴圣宫歇息吧!”萧绰喊住了他,说道。 “这…..”韩德让低头欲语。 “母后所言极是,扶楚王进帐休息!”皇帝沒有给韩德让开口的机会,侍卫直接把他扶进了兴圣宫。 “众卿不必疑虑,朕此次前往南京和楚王会面并诏其还朝,实是临时决定的事情,所以他的王府亲随都还在上京,又因思亲过哀而抱恙,暂居兴圣宫是权宜之计!” “母后多虑了,儿臣以为众爱卿都能体谅,各部立即去准备吧!圣驾命明日一早回上京!” “臣遵旨!”众臣齐声应答,纷纷退去。 入夜,各帐内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众臣都在议论,皇太后所说的临时决定亲自诏迎楚王的深意,此前皇帝已经接到消息并晓谕群臣,可见所谓临时决定只是托词,群臣一眼即可识破,而皇太后为楚王留宿兴圣宫事耐心解释,却又留下严重破绽,莫非…… 兴圣宫内,皇帝还在凝神听着韩德让的报奏,良久, 韩德让终于说完,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 “相父实在是辛苦了!”隆绪尊敬而感激地说。 “陛下臣惭愧之至,臣位居南枢密院首长,肃清吏治,为国选荐良才,乃臣分内之责,今次基层官吏激起民怨,臣难逃不察下情之罪 ,此次多职部联合暗查,期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韩德让言辞恳切,字字陈情,句句在理。 “相父实是过谦,儿臣定会严整吏治,只是分寸拿捏和具体措施,母后的意见…..”隆绪边说着边想。 “皇儿,这先放一下,让他们像热锅上的蚂蚁煮一会儿吧!”萧绰掀开帐帘走了进來,一身红色的常服,风韵依旧。 刚才她站在帐外十步远,细心“偷听”了他们的对话。 “母后您是说要放缓速度,可是如果不乘热打铁,他们……”隆绪对母亲的态度颇为意外。 “证据,我们都已经拿到手了,不用担心他们耍花样:“萧绰显得胸有成竹。 “先办喜事,皇儿认为如何!”萧绰笑盈盈的问道。 隆绪不好意思的笑了:“母后….” “绪儿,你这是怎么了?纳后的时候你可是一点都不紧张,只是贵妃的册封罢了,在内宫举行的!”韩德让带着几分逗趣之意,笑道。 隆绪站了起來,轻轻拽了韩德让的衣角,小小表达着对“父亲”言辞的不满,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星空明丽,似乎感受到祥和温馨的气氛。 半月后,上京皇城门外,宁王带领宗室和留京官吏列队迎接圣驾,礼毕,皇太后一身朝服整齐华丽,高声道:“众爱卿辛苦,明日早朝再议事吧!先回去吧!“说完自行纵马往皇宫而去。 黄昏时分,皇太后寝殿内,家 暖融融,菩萨哥想到正在紧锣密鼓准备的册封礼,看向皇太后的眼神不由有些拘谨,萧绰看在眼里,笑道:“两月多变不见太后姑姑就变成母老虎吃了你吗?” 小妮子听了这话扑哧笑了出來:“太后姑姑你…..” “母后又在顽皮了!”隆裕喊了出來,萧绰瞪大眼,佯怒道:“这孩子嘴愈发厉害了!” 隆裕见母亲“火“了连声告饶,菩萨哥把一切尽收眼底,心知这就是皇太后驾前的分寸,适度嬉戏皇太后非常乐见,但是不可有违底线,出了这个门,过了这个时间,事事须恪尽礼仪。 韩德让观察着外甥女的脸色,欣喜不已:“小妹果然教得好,这孩子不是恃宠而骄的人, 只需要再点播一下!” 雪儿从殿外走了进來,禀告皇太后道:“奴婢已经去皇后千岁那里知会了,皇后千岁说下月初六为宜!” “好!”萧绰满意的点头。 菩萨哥见天色不早,遂起身道:“太后陛下,奴婢该去皇后处请安了!”气氛霎时冷了下來。 “母后,皇后她….”一直哄着儿子宗业的萧悦道,面色甚为不满。 “那就快点去吧!”萧悦话音未落,韩德让立即接口道。 “去吧!”萧绰淡淡地说。 菩萨哥轻拉裙摆,粉色宽裙瞬间和地上的红毯交相辉映,艳丽无比,向皇太后,皇帝,楚王分别行礼,缓步退出寝殿。 皇帝突然起身向韩德让深施一礼,隆裕略带错愕的看着皇兄:“相父您真的是一个无论外界的环境如何改变都不会受到影响而改变,内心无比坚定的人,谢谢您告诉我们在菩萨哥未诞育皇子前,我们该怎么做:“隆绪缓缓陈述着自己内心的感受。 “绪儿…..”韩德让轻轻唤道。 隆裕敲打了下自己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响声,调剂着有些激动的气氛:“皇兄,为相父的品德,我们兄弟二人敬他一杯!”隆裕端起了酒杯,皇帝亦如此。 “让哥,这杯就算你敬裕儿的践行酒吧!”萧绰突然开口。 众人俱是一惊:“母后您要派儿臣去哪里!”隆裕立即问道。 “不要紧张,凭你今日这杯酒,你足可为长官,去东京出任留守吧!”萧绰含笑,缓缓说道。 “娥…..”隆裕瞬间拉长了脸,随着年岁渐长,他也确实希望外调任职,以免自己过于闲散,只是他对军事毫无兴趣,属意文官职务,希望做点正事的同时也陶冶心性。 “娘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喜军事,娘有意亲自一探高丽底细,你正好先行前哨,也好平了宗室议论!” “儿臣明白!”隆裕恢复了平静。 “开战事要到明后年了,你不用担心!” “是,母后!”隆裕笑着答道,他的心完全定了,母后此次安排并无刁难之意,只为平复宗室议论,重表而轻里。 “相父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萧悦柔声问道。 “悦儿持家有道,太后和我都沒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他换个环境,平日调理的方子每日服用为好!” “是,儿臣知道!” 这个夜晚被染上离别的感伤气氛,抬头望着朦胧的月光,靠在知己的怀里,萧绰感激的笑了:“你总会不露声色的弥补我忽略的地方!” “呵呵!”韩德让笑了:“于公于私,应尽之责!” “知道你舍不得裕儿,过段日子就叫他回來!” “嗯!”萧绰重重点头。 次日早朝,群臣俱到齐,面对各安其位,低头敬听的臣子们,萧绰很满意,喊道:“宁王请出列!” 宁王闻言微惊,面不改色地应声道:“臣在!” “宁王下赐锦绢二十匹,圣旨嘉奖!”皇太后笑容满面,众臣一脸惊愕:“太后….” “众爱卿有所不知,此次楚王回朝缘起宁王之忠心,宁王遣使南京吊唁,惊闻楚王抱恙,快马加鞭回报才有朕的亲自诏迎之举,慰其孝思,保国贤才!” 举坐无言,宁王谢恩。 “另外朕从宗室贵卿之请,命吴王隆裕即日任职东京留守,退朝!”萧绰说完径自走向内殿,皇帝亦跟随离去,群臣顿时喧闹着分路散去。 韩德让走近宁王,似笑非笑的说:“下官真心感谢王爷美意,改日府中一叙!” 宁王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萧绰刚刚换好浅蓝色常服,雪儿立即來报:“太后陛下,皇后千岁求见!” 萧绰点了点头:“请” ------------ 八十五,拜访 皇后礼服工整,华丽襦裙,罗衫华美,环佩清脆,躬身一礼:“母后金安!” “坐吧!上茶!”萧绰锐利的眼神扫过皇后的面庞,这张脸憔悴了很多,依然清秀却再不见一丝骄傲。 萧绰优雅的端起雪儿呈上的菊花茶,微笑道:“今日得闲來这陪朕吗?” “母后,儿臣是想问贵妃的册封礼您有要交代的吗?”皇后语气甚是别扭的问道。 “职部的官员会向你禀告的,朕沒有特别要求,皇后看着办就好!” “既然如此,儿臣告退!”皇后说完,径自退了出去。 寝殿内一片寂静,谁也沒想到谈话如此简短,萧绰携宫女前往御花园赏玩。 贵妃册礼的日子就在眼前,宫内渐渐热闹起來,入宫多时的宫女内侍们早已心中了然,新晋的贵妃才是真正受宠之人,好似初升朝阳,潜 力无限,而现在的中宫殿已是夕阳落日,即将落幕。 菩萨哥看着装饰一新,满目喜庆的吊坠挂饰,突然觉得惆怅茫然:“后天我就要正式成为后宫嫔妃,真正的路才开始,陛下哥哥嫔妃众多,后族各部明争暗斗,我虽然有强硬的背景,太后和舅舅疼我,陛下哥哥喜欢我,但是这不会永恒的,一旦像皇后那样失去了这些,我靠什么在皇宫中生存呢?“小妮子左思右想,一夜无眠。 是日黄昏,韩府大门紧闭,书房的灯火很旺,韩德让手里拿着一张拜帖,脸上挂着暧昧的笑容。 次日一早,韩德让上轿去正殿后,云儿开始吩咐厨房准备上等酒席,早朝过后,萧绰轻移莲步,走到身边问道:“怎么了楚王殿下,今天觉得你心里有事 !”萧绰带着三分俏皮问道。 韩德让微微转头,轻轻拨正萧绰头上的玉簪,轻声道:“夫人,办喜事呢?别太狠吧!” “呵呵,重头戏在你身上,过了年再说吧!慢慢整理,陛下这几日在盯着御史台,至于对他,这次就当给菩萨哥积点福吧!萧绰露出恬淡的笑容。 “燕妹你对我真的很好!”‘ “呵呵!”萧绰笑得更灿烂了:“我的小心思总是瞒不过你!” “那臣就等着除服 ,光明正大的受赏!” “菩萨哥的礼物,我们两个一正一反!” “放心!”相视一笑中,政事俱已谋定。 黄昏时分,宁王的软轿停在了韩府门前,门缓缓打开,云儿提着一幅装裱精美的字画跨出了大门,正欲进去替宁王通禀的侍卫见了她,寒暄道:“云姑娘,这时候去哪里啊!” 云儿瞟了眼宁王:“多嘴,还不快去禀告!” 侍卫摇了摇脑袋,转身走了进去。 宁王看了看云儿手里的东西,眼珠不住的打转。 少时,韩德让一身灰色常服,亲自出迎,热情道:“王爷快请!”一边喊道:“摆宴,开席!” “不要铺张,传了出去当心好事者给王爷扣上个私会宗亲的罪名!”宁王劝道,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就在书房小叙如何!”韩德让微笑道。 站在身后的侍女会意,立即下去安排。 韩德让趁此间隙,带着宁王官商府邸,各种装饰大多沿袭汉家风格,各类器皿尽显华贵富丽,各种女性用具也是一应俱全,整座府邸俨然皇太后的小型行宫。 侍女们静静站立于侧,仪态谦卑,一袭粉色宫装透露着她们的身份。 宁王暗锁眉头:“他是在炫耀他受宠吗?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两人闲聊着走进书房,从宴席中精选的菜品已经错落有致的放在了书案上,各式公文分门别类的排列在一侧的书橱里,最后离开的侍女手里捧着砚台,韩德让喊道:“洗完了就收起來吧!最近用不着!” “是!” 宁王闻言,眉毛一挑:“韩兄不喜文墨!”‘ “平日公事繁忙,偶尔为之罢了!” “原來如此,只是…..” “王爷有话,我们边吃边聊,先坐吧!“说着拿起温过的酒壶,亲自为宁王把盏,站在门外的侍女跨前两步,向他投來询问的眼神,韩德让命令道:”全都下去,把门带上:“ 宁王毫不客气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我也不喜欢下人成群的跟着,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宁王又斟了一杯。 “呵呵,您喜欢自在,可是我这座府邸大大小小的事情要人打理,少了这些宫女真不行啊!”酒杯相碰,韩德让慢悠悠的回答。 “家里该有个女主人压着那些奴婢,省得她们时间一久,他们壮了胆子,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呢?”宁王边夹着菜边说。 韩德让一小口一小口品着酒,心底感慨道:“这些宗室大人们真的不明白韩家和其他汉官家族的不同,一天到晚想着离间!” 空了的酒杯从韩德让指间划出漂亮的弧线,和桌面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声音,晃了晃,最终平稳的放在了桌上:“宁王爷,这里从來不缺女主人的管教,她一直都在这!”韩德让笑容依旧。 宁王暗惊:“他居然这样回答,胆子不小啊!”再次举杯:“韩兄真是一往情深,尊夫人去世多年,你至今念念不忘!”宁王观察着韩德让脸色,等待他的回话。 “她确实是个好女人,但是她从來都不是这座府邸的女主人!”韩德让温和的说着,神情非常平静,好像正在说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很久,若非有人提起,他早已将其遗忘。 宁王掩饰着自己的震惊,目光在他的脸上來回扫过,略带一丝好奇的继续听着。 “当年先帝继承大统之时,家父认为普天同庆,我的婚事亦宜尽速,因此她进了韩家的大门,可是在我奉旨回京的途中,她病了,从那之后,她一直卧床休养,所有的家事都已无力过问,所以她对这座府邸的大多数事情不甚了解!”韩德让缓缓说着、语气平静而淡然。 宁王甚为错愕,他爱妾众多,可对于正妻还是非常尊重的,而韩德让的言语间明显对逝去的妻子不甚在意,甚至带着轻视,那么….. “韩兄这话说的,那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宁王正说着,传來一阵敲门声。 “放肆….不知道有贵客在吗?”韩德让站了起來,大声喊道。 “王爷请恕罪,奴婢只是來复命的,东西奴婢已经送到了,奴婢是否可以早些回家去,奴婢的孩子正在生病!”门外传來了胆怯的女声。 “去吧!孩子沒好之前不用來了,这里人手足够!” “是!”脚步声远去了。 “回家,韩兄真是好心,这些奴婢们居然还可以回家!”宁王的表情十分古怪。 “她是韩家的远亲,从小沒了父母,人却很机灵,家父听说后,就将她接入府中,好好教养,当年李氏进门时就一直协理家务,现在还会经常來管理事情,下人们都习惯叫她云姑娘,其实她早已嫁人生子是五个孩子的母亲!”韩德让见他不怀好意的问,加之在正门两人照过面,便将云儿的底细和盘托出,也明了的告诉宁王,刚才那些话是挑不出问題的。 宁王哑然,也许自己还是把韩德让想得太简单,如果说统和六年皇太后在这座府邸举行的宴会是在告诉群臣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需隐瞒,也无惧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么今日韩德让的话则无比清晰的告诉旁人皇太后是他心里的女人,而且是唯一。 宁王看了看天色:“说,时候差不多了,我该告辞了!” 韩德让亲自送到门口,目送着轿子远去,长长舒了口气,他希望今天说的这些话是一招妙棋,在南京他和皇太后商议了很久,经过各种因素的综合考量,他们最终决定采取怀柔之策,毕竟目前那些贵戚们虽有争宠之心,却已不具有真正威胁。 宁王拿李氏出來说事,让他有些意外,却也顺势机变,将心内私密和盘托出,让这些贵人们,他们过去看到的,判断的都只是一个侧面而已,他和皇太后的关系远比群臣想象得牢固。 深秋夜间寒风渐起,他感到丝丝凉意,正欲转身入内:“楚王殿下….”有人喊道,他转回身见音儿拿着锦袋站在门口。 “太后陛下说,天气转凉,您留在宫里的冬衣给您送來!” “辛苦了,进來吧!替我带封信给太后!”韩德让语气温和。 “信,现在!”音儿一脸诧异,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萧绰坐在镜前卸妆,见音儿递上一封信,心里一动:“让哥他玩什么花样!” 展读之后,扑在镜台上哈哈大笑起來,众宫女均是一脸诧异,萧绰笑了许久才停了下來,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宁王有这个本事,楚王年轻的时候也沒这么干过,真沒想到,让哥还是个写情书的高手!” “太后陛下,您在说什么?”雪儿笑问道。 萧绰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都去歇着吧!” 寝殿内恢复了安静,而此时的菩萨哥正对着一幅字,凝神静思,睡意全无, ------------ 八十六,字幅 秋末的早晨寒意浓重,御花园里落叶满地,皇太后一身红艳的裘衣,俨然已是冬日的打扮,看着眼前光秃秃的树木,悠悠的说:“韩卿你好大的胆子,敢在禀告公事的文书里调情!” 站在两步外的韩德让,一身暖融融的裘衣加护肩,不紧不慢的回答:“臣冤枉,臣并未在任何奏疏中有不恭之语!”嘴角微微上扬。 皇太后猛得转身,腰间的玉质配饰发出清脆的响声,半怒半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君子也会耍赖啊!” “太后….”韩德让低头静待下文,皇太后许久无言,隔了半晌,说:“你不知道如何向陛下用正式的奏章描述那天晚上的事情,朕就知道吗?”皇太后语带幽怨:“小妹可不愿意只向陛下报告情节而已,你的内心我怎么可能转达准确呢?” 韩德让沉默了,内心感动和淡淡恐惧交织,他了然皇太后的意思,却不敢轻易应允,随着皇帝年岁渐长,出于各种目的,在皇帝耳边旁敲侧击亲政的声音会逐渐增多,他的地位将使他成为主要的攻击目标,皇帝孝顺贤明,心地纯良,但毕竟是九五之尊,任何一个微小的刺激都可能是來日鸿沟的开始,而他必须为了韩家极力避免裂痕的产生,他终是沒有勇气主动堵死后路的。虽然他愿意为了皇帝付出生命,但是韩家的覆灭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更何况,那封信里确实有对先帝大 不敬之语。 “太后陛下,请您许可我保全韩氏一门的用心吧!”韩德让语气诚恳。 “韩卿,如果现在朕赐你一死呢?”萧绰一脸严肃地说。 韩德让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不明白皇太后此话何意,是真是假,良久,平静的声音飘入耳际:“如果您真的认为大契丹的事业不再需要微臣,我愿意接受您对大不敬之罪应有的惩罚!” “你不担心朕会在你死后,把韩家连根拔起吗?”皇太后一脸冰霜的问道。 “太后陛下不喜连坐!”韩德让脱口而出,他恍然了解皇太后的用意,只是她何必这样坚持。 “既然如此,你是不相信陛下呢?还是对自己的家族沒有信心呢?”萧绰脸色温和了许多。 “臣绝对相信陛下,无论过去,现在,将來都是如此,否则…..”韩德让惊觉自己一时激动说过了头,忙闭嘴。 “否则坐在皇帝宝座上的就不会是当今圣上,我们也不会在这里说话了!”萧绰的语气恢复了温和,接过了话头。 “太后陛下…..”韩德让一时语塞。 “你不曾恐惧过利刃和攻击,即使它们來自朕或者陛下,在先帝宾天的那个夜晚,你的选择就已经说明一切!”萧绰的声音愈发温柔:“你更怕的是在绪儿心里投下另一道阴影!” “太后您了解微臣,所以请….”韩德让适时劝告道。 萧绰笑了,迈开步子向凉亭走去,喊道:“雪儿,备茶点!”一阵风吹得地上的落叶纷纷飘起,沙沙作响,韩德让缓步跟了上去,心头存着淡淡疑惑:“燕妹她到底想怎样!” 他和宁王的会面诸多情节不宜出现在正式奏疏中,加之一时兴起写了份奏事兼情感告白的信件私下传递,其中有抱怨之语。 “有些过头了”韩德让不禁懊恼:“我也真是的,这把年纪了居然还心血來潮!” 雪儿带人摆好茶点,便退了下去,她对今天的反常气氛很不适应。 天色逐渐放晴,萧绰优雅的端起茶碗,坐在正对面的韩德让直视着一双秀目,希望看懂她的想法。 萧绰满面笑容的和她对视,韩德让愈发迷惑,最终放弃了,笑道:“微希望被陛下怨恨,纵然微臣难以逃脱宿命的安排,微臣也不希望在陛下的眼睛里看到对微臣的怨恨!” “让哥你向來思维缜密,难道陛下看到这封信就一定会恨上你吗?”萧绰温柔的问道。 韩德让猛得从石座上站了起來,不住的摇头:“这不可能:“嘴里轻声说着,表情非常抗拒。 萧绰缓缓站了起來,挪步到韩德让身边,轻轻按摩他的肩膀:“还记得吗?也是在这个凉亭里,我向陛下证实鸳鸯剑的涵义,当时他并沒有愤怒,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理解和感动,而沒有怨恨,那么今天你只是说了句实话,又有什么担心的呢?你在担心绪儿怨上他亲爹吧!“萧绰拉长了声调。 韩德让回头看着萧绰的脸,久久无语:“让哥,正所谓你为韩家的未來所担心一样,朝堂和陛下的身边总会有杂音,我们出于朝政平衡和磨砺绪儿的考虑,不会也不能斩尽杀绝,那么对抗这些杂音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们说了等于沒说:“萧绰始终挂着灿烂的笑容,她对儿子的定力非常有信心。 “既然如此,就依你:“韩德让温和的笑道,他已经平静了,将命运交予贤明的君上裁决是他一贯的原则,他相信自己更相信陛下,至于那个被拆穿的隐秘,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杞人忧天。 心情放松了,韩德让边品着茶边看风景边闲聊着,突然一个难得一见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萧绰快步挡住了那人的去路:“孙儿给皇太后请安!”声音中带有一丝慌怯。 “快起來!”萧绰用手搀起了小男孩,这个孩子一身锦服,线条风格朴实无华:“你怕我吗?”皇太后牵着他的手问道。 男孩沉默无语,低下了头,避开了萧绰的目光。 “臣妾给皇太后陛下,楚王爷请安!”一身橘黄色秋衣的少妇躬身下拜。 男孩挣脱萧绰的手,扑到了少妇怀中:“熏,你把朕描述成凶恶的人吗?佛宝奴怕成这样!”萧绰甚为不悦。 “太后陛下明鉴,佛宝奴是因为….”熏言语支吾。 “皇太后,皇后千岁她冷待孙儿….”佛宝奴小声说道,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佛宝奴不再说话。 “皇后只是身体不适合,所以沒有向佛宝奴祝贺生日!”熏淡淡的说,似乎并不在意皇后对他们母子的漠视。 萧绰脸色一沉,却说:“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祖母送你几本书吧!你也该请个先生了!”萧绰微笑着说。 “谢皇太后!”佛宝奴听了这话,放松了许多,大声答道。 “去吧!”萧绰口气轻松:“朕该去看奏章了!” 熏带着佛宝奴退了下去,回到寝殿,心腹侍婢开口道:“您还是去贵妃娘娘那里一次为好,现在宫里的嫔妃都在摸她的脾气呢?” “是啊!”熏叫了声,数日前贵妃的册封礼,她卧病在床,而未能依礼表示祝贺。 想到这里,坐在镜前补了妆容,拉上儿子跨出了门:“我们又要去哪里,母亲!”佛宝奴小声嘀咕。 熏沒有作答,她在回忆着让她感动的初次见面。 简洁的通报后,菩萨哥亲自迎了出來:“熏姐姐身子好些了吗?快请里面坐!”菩萨哥甚是亲热地说。 “佛宝奴也來了啊!怡晴,给皇子准备点心!”菩萨哥热情的招呼着,佛宝奴跟着怡晴走进了别间。 熏仔细打量着布置雅致的卧房,挂在墙上的一幅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夫惟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沒有落款。 两人坐定,菩萨哥亲自倒了杯茶,熏离座躬身一礼,恭喜 您了贵妃娘娘:“ “谢谢你尚衣!”菩萨哥端正坐姿微笑道。 熏垂下眼帘,心里 一阵翻腾,她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不凡的,分寸拿捏很到位,熏的目光再次转向了墙上的书法。 “坐吧!”菩萨哥示意,熏坐了下來,目光却沒有离开那幅字,菩萨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露出了笑容:“这是我写着玩的,姐姐以为如何!” “贵妃娘娘,臣妾不懂书法,只知道这句话出自道家的经典《道德经》!” 菩萨哥微微点头,岔开了话題,两个女人一搭一搭的闲聊了许久,临近午膳时,熏才告辞出來。 看着打着饱嗝的儿子,熏正色道:“那位是贵妃娘娘,以后不可以那么放肆!” 送走了熏,菩萨哥坐在椅子上,出神的看着墙上的字幅:“夫惟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册封礼的前夜,云儿送來了的字幅上写着这句话,菩萨哥知道舅舅不喜道家学说,却送这句话给她作为贺礼,定有深意,那一夜,她不停的临摹着那幅字,思索着其中深意。 偌大的皇宫,嫔妃众多,不争有活路吗?数日來她不断思考着,每日她都会依照礼法给皇后请安三次,这是皇后对她的特别“关照“每次看到皇后冰冷的面容 ,她都觉得压抑。 连日的思索终于有了答案,皇后把位置看得太重,所以她在恐惧中生活,完全沒有乐趣,皇后在争斗,可她不快乐,这样的生活真的好吗?为了地位而争夺,可皇后的地位还是岌岌可危,后宫中有两位后族出身的女子怀孕了,过分的看重地位是悲哀的,单纯为了地位而争夺更是悲哀。 “放弃争夺之心,做好自己的本分,就会快乐而出色的,这就是舅舅要告诉我的吧!”菩萨哥喃喃自语, ------------ 八十七,测试 隆冬时节,辽国境内的大部分地区一片白雪皑皑,皇宫内又在忙着准备千龄节的庆典,皇帝穿着华丽的裘衣,放下手中的奏章,看着跪倒在地的一位中年大臣,脸色甚为不悦:“你刚刚才将功补过,又不想要命了吗?” “微臣是为了陛下的将來着想,更是为了大契丹的将來着想,请陛下体谅微臣的一片忠心!” “算了,下去吧!”皇帝烦躁地说。 皇帝在书房來回踱步,心绪百转千回,最近他独立处理了南京府监狱管理混乱的案件,深觉政令传达落实之重要,也在此过程中了解到现在的他,还远远不能和母亲相比,此时谈论亲政为时尚早,他需要在参与和建议中积累更多参政的经验。 最近不断有希望皇帝亲政的声音向他耳边传來,皇帝也看得明白,这些臣子是在刻意逢迎,以求日后步步高升,不可信也,但是为了培养日后的亲信,他必要安抚这些情绪,示好于他们,刚才中丞司长官向他建议,动一下韩德让的位置,以安抚朝臣私下的情绪。 皇帝心间激起阵阵涟漪,愤怒,动摇,别样滋味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晚膳时间,皇宫灯火通明, 皇太后寝殿内,炉火温暖和煦,皇太后手捧暖炉,一身嫩黄色冬装,懒洋洋的靠在内殿的床榻上,面前放着一桌精心烹饪的美食,温和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皇儿,明天又是千龄节了,你二十四岁了哦!” 皇帝的目光四处找寻,不见韩德让身影,问道:“母后,相父的一年重丧期也该满了,让他來用膳,如何!”隆绪说道。 不料,萧绰脸色瞬间一沉:“陛下,母后正想对你说呢?母后要撤了北府宰相之职,你怎么看!” 隆绪拿在手里的勺子和瓷质御碗碰击,发出一阵声响,,内心更是如同翻腾的海浪。 “母后她听到风声采取行动了吗?朕身边有母后的心腹 ,朕向來清楚,也不甚在意,现在母后是在试探朕吗?可是也太快了些,母后想到办法安抚相父了吗?还是谨慎为好:“隆绪的脑子快速的转着,打定主意。 “母后发生了什么事,儿臣以为您绝不会无故撤消相父的职务,两年多來为了实现北府宰相的平稳过渡,您可是费尽了心:“隆绪边思索边问道。 “因为他蔑视先帝尊严:“萧绰一字一端!”朕此番要小惩大诫:“萧绰口吻非常严厉,手炉依旧暖和,萧绰微微低头,享受的暖着手。 皇帝看着夹到碗中的膳食,心中陡然升起疑云:“看來母后并不是因为朝臣之故而生此念,竟与父皇有关,可相父一直对父皇恭敬万分,今次竟会侮辱父皇吗?实在令人不解!” 隆绪抬起了头,问道:“母后您有证据吗?在儿臣的心里,您从來不会妄加之罪,您说这是祸国之策!” 萧绰听了此话,放下手炉,嘴角略过一丝笑意,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到皇帝手中,隆绪带着深深疑虑接过信件,快速展开。 “燕妹,今晚宁王來兄府中,戏言及女主人之事,兄以妹之常驾临主持对之,兄自以为甚妙,宁王以李氏去世讥之,兄以其久病难主事,云儿协理家事之实情笑对宁王之言矣,今亦言李氏之内情及兄之本心,晓之于贤妹。 遥思当年,穆宗皇帝暴政,民不聊声久矣,先帝以宽厚贤良之名享誉宗室,民多附之,魏王及先父等众臣有意拥立为帝,常于先帝潜邸密谋之,然穆宗之崩实出意料,韩氏满门时正欢欣愉悦,备我二人之大礼,惊闻此讯,莫不惊震,然你我尽知,先帝爱慕贤妹久之,若非兄捷足先登,恐贤妹早为王妃也,先帝登大宝,赖魏王多矣,后位空悬,贤妹为魏王之爱女,贤妹坤位正极于魏王则最佳之恩酬,于朝政则最优之柱石,于先帝则夙愿得酬之喜,兄辗转难眠数日之久,念朝政之平顺,百姓之安乐,先帝之声誉,故遣书与魏王及贤妹,自辞婚约,自绝深情,以免先帝行君纳臣妻之事,授人以柄,然,其礼仪法度均告于两家之宗祠,先帝亦驾临下聘之仪,贺于你我二人,南京地界,高官小民,皆知此事,兄之本心,苦痛尤甚,十年之别离,背人每每思及前情,长叹之声不绝,,时有怨于先帝,身为至高之君父,慕恋臣妻,虽因时局之所迫,却不体臣子之心,闻兄退婚约,立纳贤妹于内宫,暗喻韩氏速结兄之家室,是时时间紧迫,先父于僚属中择女配之,此姻缘于此女及其家,虽言聘娶,实为恩赐,故诸事从简,仪典尽废,言其事至礼成,仅五日尔,终于贤妹正位之庆前,了此事,护先帝皇室之体面,于今思之,实浑噩之时,礼已成。 兄悯弱女无辜,入韩家主家事多勉力而为之,居京数年,心疾愈甚,终告不治,实惜也,然李氏于韩氏宗族确无声望,礼仪进退,勉为其难也,虽具其心,却非其才,宁王之语,意在讥韩氏之择媳,兄出于本心,以贤妹当聘妻之名告宁王,料宁王必解其意,不欲再言,此举亦抒兄至情之心也,今既前缘得续,愿此生无变,此情永在:“ 隆绪逐字扫过,通读数遍之后,缓缓抬头,见母后捧着手炉安静的看着自己,四目相对,隆绪知晓,母后在说:“问你的内心!” 隆绪的脑海一片混沌,此信中,韩德让确实抱怨父皇,不体其心,纳其所爱,若处之以谤议蔑视先帝之罪,于礼于法俱无可指摘,又可安抚宗室贵戚,对于他一箭双雕,而母后明确的决定权交给了自己,但却有一种力量阻止他做出这个决定,越读这封告白式的非正式奏疏,他就觉得越心疼,他不知道这种情绪因何而起,只觉得他一直在坚持维护的某个形象彻底倒塌。 “陛下决定之后,直接传旨,玉玺在这里!”萧绰把雪儿呈上的玉玺放在桌上,隆绪看了眼玉玺,旋即看着母亲微笑的面庞:“母后您不担心吗?这项决定会伤害相父,会使你们的关系出现难以修补的裂痕!”隆绪严肃的问道。 萧绰笑着摇了摇头:“不,陛下,,因为这是陛下你的决定,而不是母后的,母后会群臣说明一点,当然包括韩德让!”萧绰微笑依旧。 “母后你…..”隆绪突然觉得恐惧,好像他要被母亲抛弃。 “陛下不用担心,如果韩德让因此心生不满,娘会永远站在你身边!”萧绰给了儿子定心丸。 隆绪松了口气,而他的心却越來越痛,甚至快要哭了,萧绰看在眼里亦感到诧然:“这是….无论结果如何,让哥都会接受,以绪儿的心智应完全了解这一点,而且他应该明白,这封书信是在何种心情下写下的,纵然和我期待的结果完全相反,让哥和绪儿从此滋生裂痕,绪儿也不应该是这般神情!” “陛下您龙体违和吗?要不要请御医來!”萧绰关心的问道。 “不用”隆绪忙答:“儿臣告退了!”隆绪带着那封书信退了出去。 萧绰抬头,望着一轮明月,心道:“让哥,也许这次小妹输得很惨,从此后你麻烦不断,但是我宁可现在就开始调停,也不要绪儿藏着心事,某一天突然爆发,让你我措手不及!” 月色朦胧,隆绪躺在偏殿,反复读着那封信,不禁泪下,心头被悲伤笼罩,夜静无人,脑海里回放一段史事。 昔日,唐太宗皇后长孙氏欲为太宗纳名门淑媛郑氏为九嫔之一的充华,却不想郑氏早已许婚,名臣魏征向唐太宗谏言,请唐太宗尊重礼法,勿行此事,唐太宗纳其谏言,传为佳话。 而父皇的行为与唐太宗之举,亲临下聘之仪,却最终臣妻为皇后,虽他从不认为父皇之贤可比唐太宗,可是在他心里父皇是仁慈的,然而李氏之事则明确表明父皇对相父的戒心,他耳闻的一些不愿相信的事情得以侧面印证,父皇曾三番五次试探母后和相父的关系,原來,面对他的疑虑,韩德让屡屡替父皇开解,不断强调当时时局之困,而今因宁王的“刺激”,韩德让终于透露了实情,原來父皇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仁慈宽容,他不仅仅体弱,而且政治能力和品德均有严重瑕疵,这让隆绪非常难过,原來他一直在想象中塑造着父亲的身影。虽然长久以來,他不愿承认,可事实总是残酷的。 “相父不过透露实情,怎可治罪!”一阵心底的宣泄之后,隆绪恢复了平静,新的疑问又來了:“这本是相父私下的信件,母后为什么给我看,而且还一副希望治罪的神情!”隆绪的眉头又紧了。 隆绪闭上双眼,仔细整理思路,母后那刻对视,深深映在脑海:“问你的内心!”是的,各项圣旨应出自内心之所感所想,而不为他人所诱导,因此听闻各种流言时务必审慎辨别思考:“母后又给朕出題啊!希望朕答对了!”隆绪挂着淡淡笑意入睡, ------------ 八十八,交心 次日,冬日暖阳,万里晴空,正殿上群臣俱是朝服庄重,各坐其位,敬候皇帝上朝,恭贺圣上诞辰。 皇帝一身龙袍威严而随和,步态轻盈的走來,坐在了龙椅上,百官齐声道贺,皇帝笑容满面道谢:“赐酒!”皇帝高声笑道。 宫女笑意盈盈,送上酒杯,穿梭于众人间,现场欢声阵阵。 仪式结束后,众臣各自回府,皇帝生辰可借机放假,隆绪看着众人离开后,回到御书房,看见玉玺放在书案上,喊道:“來人,去还给皇太后!” 宫女小心翼翼的拿起玉玺离开了,隆绪心道:“就当这件事情沒有发生过吧!” “陛下,宁王请求觐见!”宫女的声音飘入耳际,隆绪猛然一惊:“这….” “请!”隆绪轻轻吐出一字:“看看他又想做什么?” 君臣礼毕,宁王整整厚实的冬季朝服,呈上一份厚厚的礼单,隆绪接过礼单,打开一看,满脸疑惑:“叔王,这是今年各位呈送的诞辰礼单,怎么是你送來!” “微臣本欲前來请求觐见,看见宫女正要上呈就代劳了!”宁王眼神闪烁,言语支吾。 “叔王要见朕,有何见教!”隆绪见他这般神情又见礼单上的折痕,嘴角微扬。 “这份礼单上的礼品叔王有看上的吗?”隆绪补充道。 宁王突然跪倒在地:“臣请求外任闲职:“宁王甚是委屈的说。 “叔王,您说笑了吧!”隆绪放下手中的礼单:“您是宗室的领袖,若是想要休养,在上京岂不是更好!”隆绪笑嘻嘻的说。 “陛下….“宁王欲言又止。 “叔王,朕很不喜欢你这样支支吾吾!”隆绪正色道。 “陛下,臣近日拜访了楚王爷,我们推心置腹,促膝长谈,臣知其宏才,但臣恰巧看到这份礼单,竟然不见其名,臣窃以为纵然他有大才,也不能无视陛下的体面!” “这和叔王的请求有关吗?”隆绪直视宁王问道。 “无关,臣只是累了!” “下去吧!”隆绪挥了挥手,心道:“宁王啊宁王你被相父说得沒话了。 想在朕面前扇风:“ 隆绪细看礼单,果然不见韩德让名字,心中不由暗惊:“看來相父定是….” “速备龙辇!”隆绪命令道,一边进入内室更衣。 少时,龙辇迎着寒风从正门出了皇城,守城的卫官万分惊奇,连忙通禀了皇太后陛下。 萧绰手里正惦着玉玺,琢磨着儿子究竟会如何处理,听到皇帝出了皇城,眉毛一挑:“文殊奴,娘相信你,今天晚上又会是一个快乐的夜晚吧! 韩德让放下羊毫,吹了吹墨迹,合上奏章,刚刚抬起头,侍女忙跑进來:“王爷,陛下驾到!” 韩德让脸色微变,快步迎了出去,隆绪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外,欠身一礼:“儿臣给相父请安了!” “陛下,恕微臣失迎之罪!”韩德让连忙行礼:“陛下请客厅用茶!” 隆绪摇了摇头:“前几次來这时间都太匆忙,今千龄节得闲,陪儿臣后院花园散步如何!”隆绪淡淡笑道。 花园里种着两棵白杨树,格外显眼,隆绪踏着尚未完全融化的雪地上,看着枝头融化的水一滴滴流下,向韩德让做个鬼脸:“儿臣是來索要贺礼的!” “呵呵!”韩德让轻笑两声:“好好,请跟臣过來!” 韩德让将隆绪带进书房,示意侍女呈上贺礼,侍女缓缓上前,隆绪定睛看去,饰以腾龙图案的剑鞘让他产生金光闪闪的错觉,隆绪提在手中,猛然抽了出來,锋利的剑刃闪着银光,侍女们纷纷退后离开,隆绪猛然向韩德让挥出了剑,剑锋横在了韩德让颈间。 隆绪沒有看他,而是低下了头,手中的剑却并沒有放下:“陛下不摧残对手的精神是不可能真正击倒他的,所以请看着微臣!”韩德让依旧温和,隆绪迅速收回了剑:“哗”一声插回了剑鞘。 “陛下,感觉如何!”韩德让笑容更甚。 唇边的笑意刺痛着隆绪的心,久久无言,刚才那个瞬间隆绪想要看看有胆量承担谤君之罪而直抒心声的人,面对君王的利刃会是何种反应,结果….. “您不怕吗?只要再偏一点点….”隆绪轻轻问道。 “您有心要微臣向先帝谢罪,臣无处可逃,更何况罪有应得!”韩德让的神情依旧温和。 隆绪再次震惊,面前的这个人是如此平静的谈着关乎生死的话題,从容平静到他根本就不在意生死。 “陛下,臣曾不止一次对皇太后说过,臣在陛下登上宝座的那一天就已经放弃决定自己的生死,韩氏家族将依靠能力巩固根基和官位,而不是依靠私爱!”韩德让继续温柔的解释。 “相父您误会了,儿臣绝无此心!”隆绪躬行大礼,韩德让连忙搀了起來:“陛下在这用午膳吧!”韩德让建议道,心中的乌云了然无痕,隆绪心怀歉疚,他庆幸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在您和母后的卧房吧!朕想看看!”隆绪要求道。 “好!”韩德让点头:“不过小心你娘知道后说你哦!” “不怕,女子尊夫命,有您在呢?”隆绪拉着韩德让的手撒娇。 “那相父去安排,绪儿在这稍等,侍女会带你过去!”韩德让说完快步离开了,隆绪环顾四周,书房布置得极为雅致,各种书籍和公文整齐的放在书案和四周的架子上,多而不乱,最后眼神落在书案的一份奏章上,它被特别区隔,这勾起了隆绪的好奇心,正欲展开,侍女的脚步声传來,隆绪拿起这份奏章,放进了怀里:“直接去问相父吧!” 片刻后,隆绪跨进了母亲的卧室,大大的衣柜率先映入眼帘,静静打开,各色罗衫长裙,琳琅满目,契丹的衣着较汉人要朴素的人,可隆绪知道母亲更喜汉家的襦裙锦杉,若非必须不会以契丹的毡衣示人,这里的华服就似宫中的精简版,隆绪看在眼里,心道:“母后真的很会打扮,到哪里都一样!” 目光过处,,明晃晃的铜镜映照着窗外正午的阳光,梳妆台上的胭脂,发梳错落有致的放着,散发着女性的细致,整个屋子较之皇太后的寝殿,显得少了份外在的华贵,多了点小女人的舒适随意。 “陛下,快请坐吧!“侍女见他只管左右四顾,无奈开口提醒。 隆绪缓过了神,在小桌上坐了下來,侍女放上银针,隆绪见了,心道:“井井有条!” 侍女端上了四盘膳食,韩德让最后走进來坐下,手里抱着一壶温过的酒放在了桌上,右手拿起银针,一一试过,面对隆绪有些犹豫的表情,笑道:“小心无大错!”。 隆绪自己斟满了酒,举杯道:“儿臣敬您!” “谢谢绪儿,今天在这里只有父子交心!”两杯相碰的清脆响声十分悦耳。 酒过三巡,隆绪离座,欠身道:“儿臣想知道,您的贺礼为何沒有写在礼单上!” “工匠误了期限,今天仪式结束后,我才拿到的!”韩德让微笑着解释。 “还有这份奏章里写得什么内容!”隆绪掏出了怀里的奏章。 韩德让接过,神秘一笑:“等今天晚上的家宴好吗?” 隆绪瞬间明白了:“是,相父!” 稍坐片刻,聊上一阵马球,隆绪起身告辞。 韩德让坐在原位看着他离开,明黄色的斗篷随风飘起,潇洒而悦目。 午后时分,隆绪走进母后的寝殿,轻轻递上一份书信:“谢谢陛下!”一身深蓝色锦裙,萧绰缓缓站起,欠身一礼。 “母后客气了!” “贵妃娘娘前來请安!”雪儿进來通报。 “这妮子贴心着呢?不过一日三问安太累了些啊!”萧绰一脸满足而怜惜的表情。 “太后陛下,圣上安康!”菩萨哥一身嫩绿色襦裙躬身一礼。 “快起來!”两人异口同声。 “臣妾恭贺圣上诞辰!”菩萨哥笑颜如花。 “机灵鬼,送我什么礼物啊!”隆绪一脸坏笑 菩萨哥顿时脸泛红霞,瞥了眼萧绰,萧绰连打哈欠,站起身说:“朕有些累了,想小睡一会儿!”说完转身进了内殿。 隆绪牵着菩萨哥的手向御花园走去。 傍晚时分,皇太后寝殿内传來阵阵欢声,烛火照亮四周,三人对饮,萧绰端着酒杯,打趣道:“好啊你们两个,不肯告诉我,我才懒得关心呢?”三人同时大笑起來 韩德让拿出了奏章,萧绰逐字看过,足足用了半个时辰:“让哥辛苦了,一定花了很长时间整理!” “臣望不辱圣命,行善政于百姓!” “正月里上奏,朕要他们时刻绷紧这跟弦!” “是!”韩德让微笑领命。 隆绪腰间挂着崭新的荷包,上绣着精巧的同心结。 夜深了,隆绪带着三分醉意,起身告辞:“母后相父早点休息,儿臣告退了....”话音未落,雪儿猛得推开了门:“太后陛下,皇太妃急报!” 隆绪闻言霎时清醒,萧绰和韩德让脸色凝重, ------------ 八十九,处置 新年又到了,北国还未完全从冰封中醒來,欢庆的气氛在草原荡漾,在牧民们心中流淌,处处欢歌笑语。 上京皇城的各府衙,官吏们各安其位,埋头苦干着,韩德让坐在正厅一份份签发政令。 皇太后的寝宫内,萧恒德一身戎装,披着铠甲,直视萧绰:“不要让母后失望,协助皇太妃把西北的渤海叛乱处理好,去吧!”萧绰一身粉蓝色锦裙,面色和善地说。 萧恒德默默的退了出去,带着几分欣喜,他又被派去前线了,上次高丽得胜,他被赐封启圣竭力功臣,此番再次征战,期望再创佳绩。 整个正月,皇太后始终很沉默,朝臣们的家中却炸了锅。 南院枢密使韩德让在正月初一的庆典之后,向皇太后和皇帝上奏,请求对基层官吏进行全面整肃,并详细表述了具体措施,,甚至对个别,官吏直接点名,引得朝堂一片哗然,众臣个个私下盘算,自己的家族是否牵连其中,皇太后喜滋滋的准了奏章,还毫不吝惜的夸奖道:“进贤辅政,真大臣之职也!”为此事件定调,朝臣瞬间无语,一场皇帝继位以來最大规模的基层官吏的整肃行动拉开大幕。 各地长官谨奉圣旨,御史台中丞司强力督办,一时间各地“哭喊”之声不绝。 二月,行动在继续着,寒风渐渐小了,南京传來消息,室昉去世了,皇帝传旨追谥文献王(注:经纬天地曰文;道德博闻曰文;慈惠爱民曰文;愍民惠礼曰文;赐民爵位曰文;勤学好问曰文;博闻多见曰文;忠信接礼曰文;能定典礼曰文;经邦定誉曰文;敏而好学曰文;施而中礼曰文;修德來远曰文;刚柔相济曰文;修治班制曰文;德美才秀曰文;万邦为宪、帝德运广曰文;坚强不暴曰文;徽柔懿恭曰文;圣谟丕显曰文;化成天下曰文;纯穆不已曰文;克嗣徽音曰文;敬直慈惠曰文;与贤同升曰文;绍修圣绪曰文;声教四讫曰文:礼曰献 博闻多能曰献;惠而内德曰献;智哲有圣曰献;聪明睿智曰献;文资有成曰献;敏惠德元曰献;圣哲有谋曰献;贤德有成曰献;智能翼君曰献;学该古训曰献;智质有理曰献;智质有操曰献;智质有礼曰献) 韩德让正式拜命北府宰相,新的任命只是程序而已,并沒有对韩德让主抓的整肃行动产生任何阻碍。 时间一天天过去,萧绰左盼右盼,四月初夏,终于等來了皇太妃的捷报,西北的战事完全平复。 “很好!”一身深蓝色长裙,萧绰笑得眯起了眼,对正走进來的韩德让说:“大姐真是辛苦了!” 韩德让微微一笑:“那就好!” “让哥最近很风光啊!”萧绰一边仔细阅读着皇太妃的奏章,一边一脸顽皮表情。 “行了,别打趣我,还沒完呢?私底下恨我的人恐怕更多了,总要有人承担的!”韩德让言语间流露着身居高位的觉悟和遭人怨恨的无奈。 萧绰的裙摆优雅的垂在地上,站在韩德让面前,却未发一语,手不时的颤抖。 “怎么了?”韩德让上前两步,担心的问道。 “啪”萧绰把奏折狠狠的摔在地上,韩德让捡起一看,眼神闪过一丝无措:“太后陛下请圣裁!”说完将奏章放在书案上退了出去。 韩府,韩德让坐在正厅:“云儿….” “王爷,什么吩咐!” 良久沉默:“下去吧!”韩德让无力的挥了挥手。 韩德让彻底失望了,为了那个他曾经十分看好的将才,曾经征宋负伤,恢复神速让他惊喜。虽然皇后恶劣的行径让他对其家族怀有戒心,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萧恒德身体素质和勇气的欣赏,高丽的捷报更让他心定,此番皇太后选定萧恒德协助渤海的战事,他更希望看到他完全成熟了,那么越国公主的婚姻也可以拯救,皇太后不再需要为当时的无奈之举背负永恒的伤痛,可是如今….. 数日后的早朝,正殿上众臣到齐,从前线归來的萧恒德身着官袍,奉旨觐见。 皇太后和皇后朝服庄重,正襟危坐:“萧将军,请你将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告诉陛下和朕以及诸位同仁!”萧绰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萧恒德犹豫了一会儿,开始口若悬河的说着,萧绰的脸色愈发不悦:“住嘴!”萧绰猛得吼了出來,现场顿时一片死寂,韩德让担忧的扫过萧绰的面庞。 “萧恒德你轻敌冒进,造成所部伤亡惨重,如果不是皇太妃救援及时,战局结果实难预料,你…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口若悬河的为自己表功!”萧绰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双手不时敲击着面前的御案。 萧恒德颓废的低下了头,皇太后沉吟良久:“削去王爵,杖责八十!”萧绰怒道。 举坐哗然,廷杖八十,对于一个从前线回來的军人,身体情况不佳,精神疲惫,等于要了半条命,之后再也不可能出战….. “哈哈,哈哈:“萧恒德放声大笑,冷漠的笑声飘荡在正殿,好像阵阵阴风让人毛骨悚然。 “皇太后陛,您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吗?”萧恒德直视着皇太后火,辣的目光,高声道:“族之间的平衡自契丹立国以來就是重中之重,可是皇太后当政至今,我被你公平的对待过吗?你的每一次嘉许不过是安抚,你从來沒有重视过的地位,你在意的只是你欣赏的人是否永远在你身边,所以我敬之如父的伯父可以被他活活气死,你可以视而不见,而他的父亲全军覆沒,先帝欲问斩,你当着群臣的面,硬是驳回了先帝的圣谕,如此不公的处决,我倒要看看您以后怎么驾驭群臣!”萧恒德因为气愤,面容变得狰狞,群臣都不敢抬头,他们只觉得天要塌了,脚下在晃动。 “轰隆”一声御案倒在了地上,一阵尘土迷住众人的视线,散去后,众人齐齐看向御座,皇帝站了起來,扫视着四周,所有人只有韩德让还端正的坐在位子上,垂下眼帘看不到表情。 “拖下去,重责八十!”皇太后冰冷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际。 侍卫们将萧恒德五花大绑拖了下去,正欲动手:“助手!”一声大喊再一次惊了众人,一袭红裙飘入视线:“母后,放了他,不要让儿臣认为您恼羞成怒,私心作崇!”越国公主脸色苍白,用尽力量喊道 。 “还不快动手,要朕亲自來吗?”皇太后的语气依旧冰冷。 “不,您不可以毁了儿臣的一切!”群臣只听到越国公主声嘶力竭的喊声,个个心里叨念着“快点结束吧!” 侍卫手中的护杖被一把夺过,越国公主向自己的头部砸去,一瞬间只觉得手一松,护杖重重砸在了正殿的立柱上,又是一声巨响,深深的凹痕映入眼帘,韩德让死死把越国公主抱在了怀里,快步跨出了正殿。 “先下狱吧!全下去吧!”皇太后提起裙摆,却险些被倒在地上的御案绊倒,皇帝在一侧连忙牵住母亲的手。 人群散去,正殿已是“伤痕累累!” 越国公主面如纸薄,奄奄一息的躺在母亲的床上,韩德让和耶律敌鲁对视一眼,不住的叹息。 轻轻放下床帐,耶律敌鲁无声的退了出去,韩德让抚摸了下肩上隐隐作痛的伤口,缓步走到外间,皇帝和皇太后换了便服在等着他。 坐在椅子上,萧绰一脸沮丧的问道:“怎么样!” 韩德让无奈的摇头:“心神已经乱了,元气所剩无几,她的心情一直很糟糕!”他沒有再说下去。 “现在女儿的生命和国法的威严你只能选其一,恒德孺子不可教也,延寿奴的精神和身体已经无法准确评估这个问題,她只是恐惧生活发生任何变故而让她无法生存!”韩德让客观说出了现在的状况。 长久的沉默,隆绪一直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用眼神在说:“儿臣一直在这里,永远不会离开!” “让哥,你的肩膀怎么样!”萧绰转换了话題。 “不用担心,刚过抱住延寿奴的时候,用力有些过猛,不碍事的!”韩德让轻声细语,消除她的担心。 “我种得孽缘,得担着!”萧绰轻声叨念着。 次日,皇太后下达圣谕:“萧恒德此次处置,念及功臣之家,年轻气盛,故只削去其爵号!” 当天,萧恒德就被放了出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來接他的兄长,整个路途两人沉默不语,回到家中,排亚只丢下一句“多读点书吧!修身养性!” 经过几天的细心照料,越国公主终于睁开了眼睛:“越国你终于醒了,可急死娘了!” 越国一脸冷漠的看着母亲:“你毁了我的生活,他不疼我,但至少他不虚伪,不像某人,承诺了,结果又如何!”越国公主声泪俱下的问道。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恒德好好的在家,养好了身体和他团聚!”萧绰脸上挂着微笑, ------------ 九十,堕胎 越国公主失神的看着母亲,萧绰心底一阵苦涩:“沒错,的确是我毁灭了她的人生!”强笑道:“乖,先把药喝了!” “吱”一声,韩德让推门走了进來:“公主,让微臣把脉!”韩德让的语气非常温柔,温暖的笑着。 “你走开!”越国公主出人意料的大喊:“本宫不需要楚王您假慈悲!” 萧绰万分诧然的看着女儿,心头更加痛苦:“她居然变成这样了!” “公主,臣只是尽本分,一个大夫的本分!”韩德让垂下眼帘,向前两步,温和的说。 “本宫不需要!”越国公主冷漠的回绝:“本宫的身体不需要您來操心!” “那好吧!臣告退了!”韩德让无奈的说:“只是微臣希望公主明白,您的健康对整个皇室而言很重要,对于一直心怀歉疚的皇太后而言,更是非比寻常!”韩德让语速平缓,说完便向萧绰微微点头,走了出去。 韩德让跨过门槛的一瞬:“去传御医吧!”萧绰的声音从身后传來。 韩德让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皇城外走去,他谢绝坐轿和骑马,他整理着思绪,萧恒德在正殿的抗辩说明了萧恒德对他的极度怨恨,多次战场的历练并沒有使他的心智变得成熟,而且他正在强力的影响着延寿奴对自己,甚至是皇太后的看法。 心底曾燃起阵阵怒火,但是当看到越国公主出现在正殿的瞬间已然消失殆尽,韩德让猛然清醒,这位高贵的公主已经被残酷的政治剥夺了欢乐,他如果怒怨,那么她的处境会更加可怕,她的生命随时可能消逝,这将会给皇太后带來沉重而难以恢复的打击,因此他只有克制和隐忍。 “相父请留步!”隆绪温和的声音飘了进來,韩德让连忙转身,低头:“陛下!”眼光到处,正殿门前,工匠们进进出出,修缮着被损坏的正殿。 隆绪一身浅黄色便服,隆绪拉住了韩德让的衣角:“儿臣请您保重!”隆绪显得很忧伤,刚才接到宫女的报告,因此正在查看进度的他,正想往后宫去,却见韩德让一人走在路上,已猜到了七分。 韩德让嘴角微微一扬,露出真挚的微笑:“绪儿,请不要为我担心,都会好起來的!”韩德让感到很温暖,帝国的君主总是在他担忧动摇的时候,给予他坚定前行的力量,因为绪儿的成长和孝顺,他所有的牺牲和忍耐和付出都可以被当作享受。 “臣先去府衙了!”韩德让微微点头,渐渐消失在隆绪的视线里。 越国公主的身体渐渐好转,对母亲的态度却显得迷茫而混乱,她变得非常沉默,甚至一天沒有一句话。 萧绰很担心却无计可施,这一天,越国公主突然主动说:“我要回家!” 萧绰愣了半晌,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忍着心如刀绞的感觉,说:“去吧!” 萧绰痛苦的承认,当初她为女儿决定的婚事,那么今天她就要接受惩罚,这是佛的意思,纵然她是至高无上的皇太后也无法逃脱佛定的命运。 当越国公主踏进萧府的大门的时候,萧恒德满面红光的走了出來:“夫人你终于回來了!” 同时往前厅走去的卫国公主,听了这句话,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來,连忙扶着墙沿才沒有摔倒。 “萧恒德你到底想怎样!”卫国公主只觉得怒火升腾,话到嘴边,看着妹妹楚楚可怜的侧影,强咽了回去,换上笑容,迎了上去:“欢迎回家!” 卧房内,萧恒德看着依旧温柔体贴的妻子,心中暗喜,脸上隐隐坏笑:“我赌赢了,以后她就是我手中最好的棋子,卡住皇太后的命门,我就不信不能为伯父出这口气,以前我怎么从沒想过你还有这种好用处!” 之后的日子,萧恒德对妻子百般体贴,而皇太后全身心的投入政务,这段时间她关心的是律法的尺度问題,自从摄政以來,她一直奉行严,吏宽民之原则,几乎年年修订律法,百姓欢声不绝。 当然还有一个她想要通过慎密调查作出决定的方案,因此之后的两年中利用捺钵和各地巡查的机会,踏遍草原,走访牧民,问候农耕要员,更是几乎阅遍全部案件的卷宗,又是温暖的春日,北国的冰雪散去。 和煦的阳光照在皇太后的书案上,皇太后一身蓝色便服,插着精致的玉簪,腰间挂着丝质的绢帕,笑盈盈的看着两院枢密使,问道:“两位认为如何,陛下也说说看!”坐在一侧的皇帝边看着手里的圣旨,边说:“母后高见,儿臣以为可行,且为一大善政,只是需要督办制度,否则儿臣怕地方大员会钻空子!”皇帝一身便服,腰间挂着精美的宝剑,严肃中不乏闲散的气质。 “臣也这样认为!”两院枢密使异口同声。 “既然这样”皇太后笑颜如花,拿起书案上的玉玺递到皇帝手中:“陛下请!” 隆绪眼神闪过一丝惊讶:“母后还是您來吧!” 皇太后依旧把玉玺放到了皇帝手中:“皇儿,将來你会是天下之主,前圣有言,欲不可纵,望皇儿谨记之!” “是!”皇帝起身恭敬的一礼,表情有些羞涩。 皇帝小心的在圣旨上盖上玉玺:“斜轸你先去吧!”皇太后温柔的说。 寝殿内只剩下三人,隆绪有些羞怯的看着母亲,萧绰心底亦有些不舍,刚才的口气严厉了些:“绪儿,别怪娘在斜轸面前驳你的面子,前阵子所有的事情都是娘亲力亲为,你难免不舒坦,所有春捺钵狩猎过火,娘必须要提醒你克制!”萧绰喝了口茶,继续说:“有些人会利用这一点,制造朝臣的分裂,你明白吗?绪儿!” “是,母后,儿臣记住了,儿臣会在您的身边再多历练!” 萧绰会心一笑:“你不会让娘失望,过去是,现在是,将來也是!”萧绰内心暖意荡漾,她不想探究,皇帝内心是不是百分之百顺从,只要他在重要的事情上保持一致就足够,她不希望将來执掌天下的君主只会一味的顺从。 内侍拿着圣旨去正殿宣示,自今日起,除谋逆重罪外一律废止连坐之法,群臣惊愕过去,无不大声称赞皇太后和皇帝陛下的仁慈,然后纷纷散去。 寝殿内,四人围坐,品着精致的茶点,菩萨哥一身紫红色锦裙,插着小巧玲珑的金簪,戴着做工精致的玛瑙耳环,再配以典雅的玉镯,浑身散发着贵妇的气质。 菩萨哥绽开笑颜:“太后,楚王,臣妾的手艺如何!” “长进很大!”韩德让率先开口。 萧绰和隆绪随声附和,四人笑成一片,菩萨哥的容貌愈发明艳,隆绪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惊喜,陪她的日子越來越多了,环佩之声,菩萨哥乖巧的说着笑话,一时间寝殿内的气氛活跃而轻松。 雪儿沏了新茶來,三人正想继续聊,一位宫女快步跑了进來:“太后陛下大事不好!” 众人顿时转头:“太后陛下越国公主昏倒了,卫国公主请楚王爷移驾,御医们不知症候!” 韩德让快速整理衣冠,令侍卫长牵了爱骑过來,萧绰脸色凝重说:“我一起过去!” 这两年间,萧绰装着不在意,实际上时刻都在关注女儿的生活,她的伤痛,她的明珠。 越国公主脸色苍白的躺着,御医们个个摇头,韩德让走了进去,详细询问昏迷之前的饮食和起居状况,轻按玉臂,顿时脸上阴云密布,她知道御医们为什么大气不敢出了,径直打开门和在门外等候的萧绰交谈。 “燕妹你仔细听我说,一定要全部听完,知道吗?”韩德让焦虑而严肃。 “她怎么了?你不要卖关子好不好!”萧绰一脸急切,韩德让突然抱紧了她,萧绰大感意外,正欲挣脱。 韩德让咬住了她的耳朵,轻语道:“她怀孕了,可是她的元气调养得这几年,效果并不好,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如果她生育,将会有生命之虞,所以我真诚建议,实施堕胎!”韩德让感觉到萧绰快要哭了:“你得忍着点!” 萧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公主你醒了!”房里传來喜悦的声音。 韩德让忙放开萧绰,跑了进去。 越国公主看到眼前这个人,冷冷地说:“姐姐请你來的吧!那请说本宫得了什么病!” “公主沒什么大事,和以前一样调养就可以了:“韩德让语气甚是轻松。 越国公主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韩德让笑着说:“皇太后陛下在外边等着呢?臣沒有胆子欺君!”韩德让面上很轻松,心里却很难过:“可怜的孩子,你永远都不能是母亲!” 越国公主点了点头,韩德让迅速写好一张方子,请侍女去抓药,侍女愣了半晌说:“楚王爷弄错了吧!这是打胎的方子!”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着韩德让,韩德让狠狠的瞪着侍女,侍女感到背脊发凉,跪倒在地, ------------ 九十一,无奈 不大的卧房内,侍女们屏息凝神,空气仿佛凝固了,韩德让从床沿站了起來,依旧瞪着跪在地上的侍女,他强烈的感觉侧面火辣辣的目光,侍立一边的其他女子,紧张的低着头,整个室内鸦雀无声。 “楚王爷,奴婢沒有说错,奴婢曾替人抓过这个方子,肯定是堕胎的药!”侍女抬起了头,清晰认真地说:“您可以要了奴婢的命,可您无法更改事实,您知道的,药一旦喝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哈哈,哈哈!”越国公主放声狂笑,韩德让感到毛骨悚然,缓缓转头,看着极为憔悴而冷漠的面容。 “拿掉这个孩子对你而言,太容易了,因为在你的心中根本不会理解孩子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你沒有孩子,你无法体会那种心情,你只是想着报复皇后和她的家族而已,一如你为取高位而献媚于母后,在你心中权位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用最无耻的方式取悦和影响母后!”越国公主近乎于咆哮。 韩德让下意识的捂着胸口,肩上的伤口仿佛再次撕裂,疼痛不已,韩德让步步后退:“公主请您不要侮辱皇太后和臣的尊严!”韩德让吼道。 “砰”一声响,门被推开了,萧绰跨前两步,一身黑色夏装,忙扶住韩德让:“让哥,振作一点,我们先回宫!”雪儿,你安排人手照顾公主!” “是,太后陛下:“ 迈着宛如灌铅的步子,走在通往正门的长廊,韩德让不停调整着呼吸,防止自己倒下去,哭出來。 萧绰紧紧握住韩德让的手:“我在这,不用担心:“ 夏日炎炎,心却如坠冰窖,萧绰明白,此事非常棘手,如何处置尚无定见,心底一片迷雾。 侍卫们看两人走近,恭敬的打开了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装饰着凤凰的华丽凤辇,宫女快步上前把韩德让扶进了轿子,萧绰担心的看着轿帘放下,跨上凤辇。 街道的拐角处,一辆典雅的马车,迎面驶來,在凤辇前停了下來,驾着马车的车夫一身华贵毡衣,翻身下马:“太后陛下金安!” 马车的帘子掀开,卫国公主一身橘红色锦裙和孩子们一起下來:“母后这么快就结束了,儿臣还想留您和相父晚膳后再走呢?儿臣好久沒和两位在一起了,母后您就依了女儿吧!”卫国公主一脸喜色,眉开眼笑的说着。 “不了,娘沒有心情,你好好照顾这个家,你妹子…”萧绰心头阵阵酸楚,不再说下去,示意继续前进,萧绰始终沒有掀开帘子。 长寿奴看着随风而动的黄色挡帘,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萧排亚夫妻正欲叩门,雪儿打开大门走了出來:“二公主,您最好劝劝三公主,她正在危险的边缘!” “她病得很重吗?”长寿奴急切的问道,当日清晨妹妹昏倒,她很担心,御医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得请了韩德让,母后随同而來,她很安心,料想母亲一定会和妹妹好好聊聊,所以强压内心的担心,和夫君去郊外,大肆狩猎了一番,结果…. “这个….很复杂:“雪儿犹豫良久,在耳边低声告知情形,长寿奴立时呆立原地,雪儿躬身一礼,快步离开。 傍晚时分,菩萨哥的寝殿内,围坐成一桌,萧绰一身清凉便服,站在韩德让身后按揉着他的肩膀,韩德让微笑着拿开她的手:“孩子在这呢?” 隆绪坐在一旁,眼神扫过韩德让有些苍白的面容,心底激起阵阵隐痛,菩萨哥端着餐盘站了起來,走到萧绰请她坐下來:“太后,您好歹吃一点,來,儿臣喂你!”浅蓝色长裙清雅宜人,仪态谦恭而不拘谨。 萧绰会心一笑:“去给你舅舅进餐!”萧绰自己拿起勺子往嘴里送着膳食,菩萨哥调皮的一笑,走到韩德让面前:“舅舅把嘴张开!” 韩德让见此情景,心情舒畅了许多,顺从的张开了嘴:“难得小丫头孝心!”边咀嚼着食物边说。 “应该是谢谢母后不吃醋吧!”隆绪插了进來,萧绰韩德让对视一眼,两人哑然失笑:“你瞧瞧绪儿,也会贫嘴了,以为娘真的是母老虎呢?韩府当值的宫女有这个福气的人可不少!”萧绰走到儿子身边,温和的说:“她们不值得娘嫉妒:“ 隆绪连连作揖:“儿臣告罪:“ “只可惜她们都沒有好消息:“萧绰有些失望地说!”否则延寿奴也沒胆子说这种恶毒的话!” “太后陛下,接受命运吧!老天是公平的,它给予我丰富多彩的人生,古今少有的荣宠,那么它也就不会给我毁掉这一切的机会!”微笑之中带有深深的遗憾:“可是我从未想过,沒有子嗣也会成为挑唆的理由,我当然知道,她想有孩子,曾经新婚燕尔的时候,我万分渴望李氏能给我带來好消息,但是,现实就是如此….”韩德让带着一缕幽怨的心情诉说着隐秘的心事,事到如今,容不得他回避其中因由:“如果能留得下胎儿,我一定会尽全力,可是?她真的不能….”韩德让伤感的摇晃着脑袋。 菩萨哥眼圈红红的,劝道:“沒事的,又不是您的错!” “机灵鬼,那你就快生一个让母后相父抱,我也好乐呵乐呵!”隆绪突然朝她做个鬼脸,笑道。 “你坏,你坏!”菩萨哥满脸通红的抗议着。 “小妮子,看來陛下哥哥是着急了!”萧绰摸着菩萨哥的头打趣道:“你就早些准备吧!”丢个眼色给韩德让。 韩德让迅速吃完餐盘里的膳食,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我有些累了:“ “摆驾:“萧绰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缓步走了出去。 宫女内侍在前面打着灯火,萧绰和韩德让手牵手走着:“给她安胎的方子吧!现在的延寿奴不是以前的她了,萧恒德对她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我们,你就是告诉她原因,她也不会接受的,听天由命吧!还是那句话,老天要惩罚我,我也只有接着!”萧绰泪流满面的说着。 “不行,燕妹,别让我再去见她,我会失控的,我无法保证我不会有过激的举动,请御医处理吧!” “好,沒问題,她的事情你不需要关心了,好好处理公事吧!这段日子朝堂肯定又是传闻四起,萧恒德不会放过绝好的机会!” “嗯,我会躲进宫里的!”韩德让表示了赞同。 夜风徐徐吹來,一切归于夜幕。 次日早朝,正殿肃穆而整洁,萧绰微笑的听着奏报,一切顺遂,殿外突然阵阵喧闹,萧恒德硬是闯了进來。 “放肆,何人在此喧哗!”萧绰大声喝止,众臣见是萧恒德,大多暗自叫苦:“这小子又要做什么?上回弄的是鸡飞狗跳!” “大胆狂徒竟敢咆哮正殿,还不快快退下!”皇帝站起,厉声命令道,隆绪担忧的瞥了眼母亲。 萧恒德跪在地上,并沒有离开的意思,萧绰眉头一紧:“既然你要硬來,那就看看谁更厉害!”萧绰打定主意,脸色一沉,厉声问道:“萧将军如此无礼的举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太后陛下,微臣怎么不见楚王爷列朝!”萧恒德反问道。 “此事和你无关,快回答朕的回话!”萧绰冷冷地说。 “太后陛下,请您速速捉拿楚王归案,他趁为臣妻诊脉的机会,下堕胎药,要杀害臣的爱妻和未出生的孩子,幸而被侍女看破,太后陛下,公主是太后您的掌上明珠,现今她身心惊惧,寝食不安,您千万要为我们做主啊!”萧恒德说完跪伏在地,心中冷笑不止。 此话一出,众臣莫不惊骇,心底都有几分不信。 “口说无凭,可有证据!”萧绰怒目圆睁,问道。 “这是药方,请您过目!”萧恒德呈上药方,萧绰扫视一遍,字迹非常轻柔,可见落笔者无奈的心情。 “嘶嘶”数声,纸片瞬间洒在了御案上,众臣惊愕的看着:“此等粗劣模仿之物,也敢拿到朕的眼前!”萧绰冷笑道。 萧恒德涨红了脸:“你….” “还不退下!”皇帝再次厉声命令道,皇帝万分担心母亲会支持不住。 “太后陛下,臣还有人证!” 萧绰闻言,心中一紧:“那位侍女也是忠心,难道朕要…..” “呵呵,萧将军,你还真是不依不饶,请她出來吧!”萧绰有些不耐烦的说。 一身红色单裙的女子跪在众人面前,看着萧绰冰冷的脸色,只觉得好似被逼到悬崖边,一步之遥就要丧命。 “你不要怕,将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太后和圣上、” 萧恒德鼓励道。 侍女低头,久久无言,脑中闪过千般念头,她是新进侍奉越国公主的婢女,半年之前,萧恒德占有了她,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萧恒德知道后,强迫她拿掉孩子,说,孩子的存在会影响他和公主的关系,如不从命,他会立即杀了她,所以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张药方,也因此她会当面指出事实,就是为了公主不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 ------------ 九十二,痛心 长久的沉默,众多的目光让侍女的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她看得清,皇太后要庇护韩德让,而且那日的情形表明,皇太后支持这一行为,自己的行为和圣意背离,那么,她如果说谎,萧恒德会….“想到此处,心一横,顿时鲜血从嘴间流出,人瘫软在地。 这转瞬之间的变故惊得众人目瞪口呆,殷红的鲜血顺着地面向丹陛流去,萧绰的目光跟着游走,直到鲜血渐渐凝固 内侍上前查看,侍女嚼舌自尽了,萧恒德瞪大双眼看着尚有余温的尸体,转头看了看御座上的皇太后和皇帝,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奏道:“太后陛下,圣上受惊了,臣…..” “不用说了,下去厚葬她吧!”萧绰一脸沮丧:“全都散了!”萧绰说完站了起來,走入内殿。 群臣默默无言的退出,心底多是一头雾水,萧恒德理直气壮,皇太后撕碎药方,明确庇护楚王,可是楚王为何要拿掉越国公主的孩子呢?大臣们个个不知内因,只得静观其变。 萧恒德命人抬着尸体回到了家中,越国公主听说忙从床上起身,冲到前厅,迎头问道:“为我讨回公道了吗?” 萧恒德顿时一脸愤恨:“皇太后她把证人给逼死了!” “她死了!”越国公主脸色大变,惊讶的反问,脸色显得更苍白。 萧恒德重重点头:“皇太后利用高位,毁灭认证,物证,不容任何人分辨,她使用强权压制,却不可能收服人心,其私心已经人人尽知,这当口夫人只要好好安胎,把孩子平安生下來,韩德让又躲进了内宫,南枢密院保不定出点事情,到时候看这位玩忽职守的南院枢密使怎么办:“萧恒德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越国公主靠在夫君怀中,喃喃轻语道:“保护我:“ “放心吧!我会替夫人出气的!”萧恒德拍着妻子的肩膀向卧房走去,卫国公主端着药碗站在房间里,对妹妹微微一笑:“既然小妹拒绝御医诊治,那恒德请來的医生,你总要听话,把药喝了!”卫国公主一身浅紫色便裙,把药碗放到妹妹手中。 越国公主将信将疑的看着姐姐,萧恒德接过药碗,轻轻一斜,药汁转瞬之间全洒在了地上,大声命令道:“去,重煎一碗送來!”侍女低头,快步下去了。 卫国公主满脸怒容,看着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的妹妹,强压火气,转头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门。 脚步声渐渐远了,萧恒德心中甚是欢欣,他依靠这个腹中的胎儿成功离间了妻子和母亲,姐姐的关系,他已经完全将妻子掌控在自己手中。 面对光亮的铜镜,梳子从手中滑落,两行痛惜的泪水流过面颊,想着怀着孩子,却犹如带着催命符的妹妹,不由心痛欲裂,泣不成声,而且她现在已经对丈夫言听计从,听不进别人的劝了,她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样的痛苦让她有窒息的压迫感。 萧府门外,萧排亚正牵着爱骑向院子后面的马厩走去,眼光到处,两名家仆鬼鬼祟祟的从侧门走出,萧排亚心中犯疑,快速拦下二人,厉声问道:“你们抬着什么?要干什么去,快些从实讲來!” 两位家仆本就心意慌乱,听到主人询问,立时浑身颤抖,支支吾吾,排亚抓起马鞭:“啪啪”甩了两下,紧逼道:“还不快说!” 两个见主人气势汹汹,忙跪倒在地,将今日早朝之事一一道來,萧排亚继续厉声问道:“皇太后下旨厚葬,就是叫你们这样从侧门抬出去吗?” “可是二公子说…..”家仆话未说完,萧排亚打断道:“皇太后的圣谕还比不过二公子的一句话,还不快去准备上等的棺木!” 两人犹犹豫豫,排亚大声说:“皇太后怪罪下來,你们死得最快,好好想清楚!” “是,是,奴婢马上去!”两人这才体会到其中利害,忙去购买棺木,尸首也就暂时放在了后院。 萧排亚刚刚拴好爱骑马,正欲回房休息:“爹爹后院放的是什么?好吓人的样子!”清脆的童声传來。 排亚轻轻转身,眼见五岁的女儿一身绿衣,独自走进后院,忙笑道:“你怎么到这來玩耍!” “女儿听见后院有爹爹的声音就过來了,爹爹,娘在哭,谁欺负她了!”“是吗?”排亚抱起女儿边向房间走去,边笑着反问,心中忧思泛起,昨日知悉内情后,他深深的为越国公主担忧,而恒德完全不听劝告,执意上殿陈词,枉顾事实,只想着出气,他实在无可奈何,现今妻子又…… 轻轻推开门,支开女儿,步进陈设豪华而高雅的卧房,见妻子趴在镜前,脸上泪痕清晰可见,良久,卫国公主缓缓坐起,镜中看到夫君站在身后,忙起身替他脱下官服,强笑道:“回來了!” 萧排亚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振作点,小妹需要你,我们尽人事,听天命!” 听了这话,卫国公主突然变得很激动:“如果我们努力了,还不能留住她,可是?恒德在她面前胡说八道,说母后相父合谋要害死她和她的孩子,所以小妹坚决不肯让御医诊脉,无奈根据恒德的交代请了大夫來,只因为我碰过药碗,恒德居然当着我的面把药全倒了,要不了多久,小妹就会认为我也要害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情况很危险,沒有好的药物,意外造成流产也会有生命危险,到底如何才能救她呢?”卫国公主无助的说道,泪如雨下。 “而且,这一次相父是伤透了心,是的,也许恒德和你有足够的理由责怨他对伯父的狠心,但是,他被皇后伤害侮辱,别人不知道,我们心如明镜,他真想要报复,恒德恐怕早就不知道在哪了!” “夫人,我知道!”排亚抱着妻子,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劝道:“楚王回避我们和朝臣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再者,他虽通医道,但毕竟不是御医,回避也是合情合理,等事情尘埃落定,你去说几句好话,也就沒事了,我们都知道他是知轻重的人!”排亚心知此次韩德让恐会种下心结,现在他只希望,皇太后看在两个女儿的份上,能够尽量安抚韩德让的情绪,不要对他的家族采取太过激烈的措施。 “沒有用的,相父再宽容也回不到过去,那种父亲般的温暖不会再有了,我知道这样说和我的身份不符,也是对父皇不孝,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之所以能让母后不顾朝臣的议论,信任如斯,就是因为朝堂上,他心怀大业,转身后,温和慈爱,能让人忘掉身份,感受天伦之爱!” 排亚沉默了,这位战场的猛将不知道该如何安抚被家事伤害,正陷入悲伤忧虑的妻子,他已经和弟弟恒德交流,每次他们的谈话都会以崩溃告终,所以他们只能各扫门前雪。 傍晚时分,皇太后的寝殿内,萧绰下意识的往嘴里塞着食物,全然不知吃了些什么?韩德让坐在身边,心疼的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紧紧握住他的手,鼓励道:“为了大契丹的基业和百姓,为了绪儿,为了孩子们,也为了我,坚强一点,我们需要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绰放下了勺子,烦躁地说:“可这孩子居然拒绝御医…..她….” “萧恒德不会让延寿奴现在就出事的,否则他手里就沒有让我们顾忌的理由了!”韩德让握住萧绰的手冷静的分析。 “但是等孩子平安出生之后,我绝不会放过萧恒德!”韩德让周身散发着一股杀气 萧绰强烈的感受到韩德让的愤怒,那种愤怒久违了,真的久违了,萧绰并不想反对,她知道让哥是有分寸的人,他厌弃株连,而鉴于两人的亲密关系,韩德让对很多事情已经极尽容忍,他需要合理的宣泄。 “让哥,只要孩子平安出生,越国的生死我们尽力之后,萧恒德任凭让哥处置!”萧绰笑着许诺。 “臣在此谢皇太后!”韩德让含笑道。 晚膳撤去,两人讨论着燕云十六州地区的农业情况:“明天,征求下绪儿的意见,如何!” “我也是这个意思!”韩德让附和道。 雪儿突然通报,耶律斜轸求见。 斜轸礼毕后,一直盯着韩德让,韩德让心中了然,抱歉的笑道:“枢密使大人,很抱歉,如果你有军务需要吩咐下官,明天请到下官府衙!” 耶律斜轸被点穿心事,尴尬一笑:“韩兄的身体不要紧吗?“ “沒关系的,让你担心了,蛇已经咬了人,引蛇的人也就不用躲起來了:“韩德让说完哈哈大笑。 坐在一边的皇太后笑看着两位股肱之臣说:“到时候就知道了,韩卿你务必尽忠职守:“ “臣明白,请皇太后陛下放心:“韩德让离座躬身一礼。 窗外,月色清亮,清幽悦目, ------------ 九十三,纵火 次日早朝,韩德让准时出现在正殿,朝服规整,气色颇佳,众人含笑寒暄,心底疑云难消,韩德让眼神扫过,微笑道:“很抱歉,让诸位同仁担心了,请坐吧!” 众人刚刚坐定,皇太后和皇帝就临朝了,是日并无要事通禀,朝会很快结束。 大道一侧,韩德让的轿帘已经掀起,韩德让对并肩行走的耶律斜轸抱歉的笑了笑,挥了挥手:“去把马牵來!”欠身一礼:“大人,下官很 久沒与您并骑驰骋!” “呵呵,韩兄说的是,我们骑马去府衙!”耶律斜轸欣然接过话头。 两人并骑而行,在卫队的保护下,成为上京府衙区的一道景观,行走的官员们纷纷躬身行礼,两院府衙近在眼前,两人相视一笑,翻身下马,耶律斜轸从扈从手中接过一叠公文,韩德让会意:“大人请,我们进去谈!” 韩德让话音未落,前方三十米处正门一片混乱,人群逃窜,他的办公场所,瞬间火光冲天。 眼神闪过一丝惊慌,很快,两人同时命令卫队投入灭火,火势很快得到控制,韩德让拦下跑出的官吏问道:“有多少人在里面!” “时间还早,大多数同仁还沒有过來!”官吏气喘吁吁的回答。 韩德让松了口气,丹田运气,喊道:“放在手中的工作,立刻离开…..” 官员们从四个门纷纷逃离,半个时辰之后,大火完全扑灭,此时,韩德让已经强行要求耶律斜轸离开了。 韩德让旋即调用全部的卫队,仔细清理现场,由于发现及时,房屋的主体结构并未损坏,但是大部分公文毁于一旦,两位官吏遇难,侍卫长前去向皇太后报告事件的详细情况。 走进一片狼藉的办公间,韩德让暗自庆幸因为前日回避,他将重要的公文全部放在了皇宫,不过现场看起來似乎是人为纵火….. “谁有胆子直接进入我的办公间,制造这次事件,…….” “王爷,太后陛下请您今天务必觐见!”侍卫长的声音从身后传來。 “我知道了,你辛苦一下,对起火之前的人员进出进行详细调查,有可疑人员直接带到我面前审讯,那两位遇难者务必厚加抚恤!”韩德让紧锁双眉,语速缓慢的吩咐道。 “是,卑职明白!” “我的轿子,马上准备,我要礼乐齐鸣去皇宫!” 侍卫迟疑片刻,下去准备了。 少时,鼓乐喧闹,不长的距离,热闹景象和一片狼藉的南枢密院府衙恍如两个世界。 一路喧闹,一路惊诧,南枢密院府衙着火的消息快速传播于整个行政区域,现在韩德让如此高调令人不解内因,耶律斜轸看在眼里,心里暗叫不妙:“恐怕其中另有隐情!” 皇太后寝殿一侧,简洁的轿子安静的停放着,韩德让向宫女点头示意后,寝殿大门缓缓打开。 外间的小桌上,放着茶点,卫国公主看见韩德让走进來,手中的杯子晃了晃,茶水洒了出來,韩德让快步走了过去,微微一笑说:“公主,你还好吗?” “相父您沒事吧!” “一切安好,只是那两位小吏为我而死!”韩德让十分伤感的说。 “为你而死,难道….”萧绰立即听懂了弦外之音。 卫国公主脸色瞬间苍白,身体不住颤抖,韩德让站在卫国公主身边尴尬的笑着:“目前我还不知道具体是谁,我很希望我….” 韩德让话未说完,雪儿就冲了进來:“楚王爷,您的侍卫长请求觐见,现在门外等待。 韩德让犹豫的看了眼萧绰,心道:“他怎么不懂事!” “请他进來!”萧绰一脸严肃的说。 雪儿正转身间,殿门再次缓缓打开,皇帝身着精致便服,缓缓走进:“母后,相父金安,二妹你也在!”皇帝语气看似轻松,眼光在韩德让身上游走,看着他镇静的神情,心安了几分,径自走到母后身边坐下,问:“相父,现场情况如何!” 是时,侍卫长已经躬身行礼,神情犹豫而担忧的看着韩德让,萧绰心中寒意顿生,问道:“你有什么话禀告!” “你既然來了就不可隐瞒!”韩德让严厉的补充道。 “是,启禀皇太后陛下,圣上,微臣奉楚王爷命令,对进出人员进行清查,以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结果,臣确实找到了可疑人员,但臣不敢抓捕!” “楚王既然有令,你为什么不照办!”萧绰严厉的追问道。 “因为微臣看见他们进入了二公主的府邸!”侍卫长怯声说,不时瞄着卫国公主,这是他有生以來最艰难的一次通禀,由于事涉皇家,他不敢妄自行动,想要直接通禀皇太后,而又非常担忧和韩德让本意不合。 “母后,儿臣…..”卫国公主腿一软,跪倒在地。 韩德让快步上前把长寿奴拉了起來:“相父很明白,你不用担心!”心里却已是寒心至极,气愤不已。 “雪儿,你立即传萧排亚觐见!”萧绰大喊道。 片刻后,萧排亚冷汗淋漓的走了进來:“臣….” “好了,废话少说,你胞弟干得好事,你说怎么处理!”萧绰开门见山。 “太后,恒德他绝不会…..”排亚声音颤抖。 “住嘴!”萧绰喊了出來:“侍卫长和他们多次照面,岂会看错,朕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題,你是否完全不知情!” “是,臣完全不知道!” “你下去吧!”萧绰冷冷的说。 “臣请…..” “什么也别说了,我比任何人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曾经我坚信恒德会是大契丹又一位杰出的将军,我曾经对他报以了很大的期望,我曾经以为他会明白为将之道的真谛,可是今天现在,我真的很失望,我真的无法原谅他,无法原谅他…..”韩德让越说越激动,椅子 卫国公主不时拍着他的肩膀:“相父请息怒,请一定保重!” 韩德让显得很憔悴,萧绰缓步走到身边,含泪道:“再忍耐一下,我想要延寿奴好好的,我希望你答应:“萧绰双目泪流,于公于私,她都沒有任何理由庇护萧恒德,可是她真的很担心,很担心可怜的女儿!” “燕妹,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能谅解他,我会等,但是执行者我要立即斩首,还有府衙的修缮,伤员的安抚要尽速派人处置!”韩德让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善后工作必须有序进行,身为长官,他必须坐镇安排。 “这个您不用操心,我会派人去!”萧绰感激而温柔地说。 “侍卫长请跟下官走一趟,把那两个畜生带到楚王面前伏法!”萧排亚马上接口、此时此刻,排亚深刻明白,为保存家族的一线生机,他需要迅速配合,至于弟弟,他只能为他表示哀悼。 两人迅速离开了。 卫国公主一直靠在韩德让身上,韩德让并沒有拒绝,瞬间的惊愕之后,韩德让心中了然,她为寻求帮助而出现在这里,这个高贵而坚强的孩子和她的妹妹一样,美丽贤淑,如果他迁怒于她,那么自己会觉得无比惭愧。 “二妹,你在这里多坐会吧!”隆绪温和的笑道,妹妹现在的心情他非常理解,在皇后做出那件无法容忍的事情时,他也曾怀着同样的忐忑,同样的担心,在同一人身上寻找相同的感觉。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接近晌午的时候,殿门再次打开,萧排亚绑着三人走了进來。 韩德让眼神一扫而过,瞬间佩剑出鞘,剑影到处,人头滚落在地:“拿锦盒來:“韩德让长舒一口气,轻轻吩咐道。 “我要给萧恒德一顿大餐:“ “是,王爷:“宫女立即答应,尸首已经抬了出去。 礼乐再次响起,萧绰目送着韩德让走出去,萧绰心中流过丝丝暖意,她可以强制下令,要求他从宽处置,但她不愿意,那样做韩德让也会无条件服从,但是内心的伤痕也许永远无法愈合,结果是,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如果上天保佑让爱女逃过鬼门关,那个时候,韩德让还想动手,她会默许。 “二妹在这用膳吧!“隆绪看着沉默的妹妹,笑着建议道。 “谢皇兄:“长寿奴笑答。 南府宰相的府衙颇为热闹,官员们趁着午餐时间三五成群的闲聊着,韩德让示意轿子停下,提着锦盒独自走了进去。 众位官吏看见他进來,个个目瞪口呆,放下手中的餐盒,面面相觑。 韩德让微笑着迈着步子,直接走到萧恒德面前,微笑道:“还在忙呢?先坐下吃饭吧!“韩德让随手放下手中的餐盒。 “公主在怀孕,要细心照顾他,我还沒吃就先到你这來了,仔细品味美食吧!“韩德让一遍遍扫视着他的脸,继续笑道:”皇太后陛下,圣上和二公主还在等我吃饭呢?我不坐了:“韩德让说完转身缓步离开。 礼乐庄重,响亮,韩德让坐在轿中,耳边传來惊叫声,韩德让嘴角微微上扬,心道:“做恶是要付出代价的!” ------------ 九十四,劳累 午后时分,天气十分炎热,长寿奴刚刚换上浅蓝色便服,靠在床榻小憩,房门就被推开,妹妹站在面前,睡服显得宽松,脸色显得苍白,长寿奴调整情绪,笑问:“怎么不去歇着,大夫说了,你要卧床安胎!” “姐姐,排亚带走的三个人去哪了!”延寿奴板着脸问道。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卫国公主一脸茫然状。 “姐姐你真会装,侍女都告诉我了,你进宫了,而南枢密院府衙今天早上烧了个一塌糊涂,韩德让的侍卫长应该很忙吧!为什么会到家里带走我们的人!” “我不知道,等排亚晚上回來我帮你问问!”长寿奴轻描淡写的说。 延寿奴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道:“好吧!”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心道:”为了孩子,我还是忍着点别乱动!” “呵呵!”一阵冷笑惊到了越国公主,猛然转身,看见夫君一脸怒容的站在门口。 “你回來了!”延寿奴不由惊诧。 “夫人不用问了,他们死了,被韩德让杀了!”萧恒德冷冷地说。 “为什么?”越国公主难以置信的问道,她虽然讨厌韩德让,但是她不相信韩德让会滥杀无辜。 “他的府衙烧得不成样子,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拿我的人出气,嫌我好欺负…..”萧恒德话未说完,延寿奴已经夺门而出,长寿奴连忙喊道:“小妹你去哪里啊!” 大门口,侍女们在准备着轿子:“我要去找韩德让问个明白,姐姐我不再相信你的话了!”站在正厅,延寿奴一脸气愤的说。 “小妹你清醒点,你这样出去,孩子和你都会有危险的!”长寿奴不得不耐心劝道。 “我不管,这种状况下,孩子生下來也会被韩德让折腾死!”侍女替她穿上外衣,延寿奴边说着边跨进了轿子。 “小妹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卫国公主焦急的喊道。 “姐姐不要逼我翻脸!”延寿奴冷冷的丢下一句话,坐上了轿子。 望着远去的锦轿,卫国公主一声长叹,她不敢强行制止小妹的行动,以免发生意外,转身,萧恒德依然站在那里。 “你不怕遭报应吗?”卫国公主怒火中烧的问道。 “呵呵,只要能搬到韩德让这个伪君子,我可以牺牲一切、”萧恒德平静的回答。 “哼哼”卫国公主一脸不屑:“你真不自量力,会付出代价的!”。 “皇太后要处置我,先要伤害自己的女儿,沒那么容易的:“萧恒德非常自信的说。 “你把小妹当工具,你…..“长寿奴愤怒的举起了拳头,萧恒德不紧不慢的阴笑道:”嫂子最好想清楚,等会儿她回來,见到我身上有伤,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长寿奴气急败坏的放下了手。 上京的街道显得冷清,韩府门前却排起了长队,南枢密院的官吏一个个进去汇报公务状况,由于部分公文被烧毁,速度相当缓慢。 两边的侧门全部打开,以防止进出混乱,轿子停下,众人瞬间目光交汇,坐在轿子里的延寿奴突然感到为难,如果现在冲进去,现场势必混乱,她恐怕讨不來说法不算,还会严重妨碍公务,到时候母亲一定会愤怒。虽然现在她十分怨恨母亲,但是影响公事,母亲处罚得名正言顺,对夫君和自己都沒有任何益处,反而会遭人厌弃,可又不甘心白跑一趟,思量再三,拿不定主意,局面一时僵持。 韩德让不停的写着公文,听到公主到來,犹豫一瞬,头也不抬的说:“对不起,本官现在公务繁忙,请公主回去吧!而且公主有孕,需要静养,若有旨意传达,改天请侍女前來即可!” 延寿奴听了回话,沉思良久,指示侍女回府。 萧恒德见妻子什么也沒做就回來了,脸色顿时一沉:“你真是胆小鬼,破坏也就破坏了,皇太后能拿你这个亲生女儿如何,恒王他对楚王态度极端恶劣,皇太后也只是外调隔离而已!” “你怎么这样说话!”延寿奴对丈夫的态度大感意外:“你一直无法谅解韩德让对伯父的态度,我更痛恨,他想要杀了我们的孩子,但是这和南枢密院的政务有关吗?那些排着长队尽职尽责的官吏有错吗?南枢密院工作瘫痪,影响到的不只是韩德让,如果你被中丞司抓到话柄,不用韩德让发话,那些官吏就会上奏,那样的话,母后更有理由惩治你!” “我不管,就是你怕事!”萧恒德自知理亏,强辩道。 延寿奴很不悦,心道:“我不听大夫的话,去替你的心腹讨公道,你居然还说我怕事!” 萧恒德狠狠瞪了妻子一眼,出了房门。 夜深了,越国公主从睡梦中醒來,耳边似乎传來阵阵哭声,侍女连忙安慰道:“您听错了,什么事情也沒有发生!” 睡意再次來袭,延寿奴沉沉睡去。 翌日早朝,众人全部到齐,唯独不见韩德让身影,朝臣们心里嘀咕:“昨日南枢密院着火,怎么南院长官今天竟然缺席朝会,皇太后也太过纵容了!” 皇太后和皇帝临朝,两人眼光扫过韩德让空的座位,对视一眼,萧绰开口道:“雪儿,去到韩府,传韩德让來此!” 雪儿躬身一礼,匆匆离去。 众臣惊愕对视:“皇太后陛下和圣上居然不知情吗?” 雪儿带人敲开了韩府大门,韩德让正从里面走出來,一脸疲惫,挤出一丝笑容:“我马上跟你走,很抱歉,我睡过头了!” “王爷您根本就睡了…..”侍卫长正欲插话,韩德让狠狠瞪了一眼,训道:“不要多话!” 雪儿担心的看着他,韩德让跨进了轿子,片刻后,华丽的锦轿停在了大道旁,雪儿掀开了轿帘,却猛然转身直接向正殿走去,众臣一片哗然,萧绰忙问道:“怎么了?人呢?” “太后陛下,圣上,楚王爷太过劳累,在轿子里睡着了!”雪儿 口齿清晰的回答。 萧绰立即站了起來,向轿子走去,韩德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太后陛下请恕罪,这是关于南枢密院火灾损失的情况!”韩德让呈上一篇奏章。 “还不快送楚王爷回去休息!”萧绰命令道。 皇太后回到正殿,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人言语。 萧绰立即传了南枢密院的官吏们安排善后工作,而府衙的修缮也立即展开,早朝在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少时,御书房里,侍卫长,跪在地上,接受问话,萧绰一脸担忧:“你说楚王昨天接连沒有用餐,从晌午一直工作到四更!” “是的,微臣无力劝阻,王爷似乎很担心再出什么问題!”侍卫长斟酌着词句。 “担心再出问題,今天又出什么事了!”隆绪敏锐的接口道。 “今天越国公主殿下去过韩府!”侍卫长据实回答,韩德让要求此事尽量淡化,因此在场者并沒有人向皇宫报告。 侍卫长仔细汇报了当时的情况,萧绰心底升起淡淡感激和深深忧虑。 “好了,你下去吧!”萧绰命令道。 时近中午,韩德让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躺在萧绰寝殿里,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心道:“岁月不饶人呢?一个晚上就撑不住了,可是只怕…..” “夫君也会逞强啊!以为自己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萧绰一身浅红色长裙佯怒道。 “谢谢夫人夸奖:“韩德让顺着话头,体贴一笑!”不用担心,以后不会了,这次我只是担心…..“ “担心延寿奴会天天出现在那里,公事沒有办法顺利开展,所以就拿命去博,废寝,忘食,你故意想让我担心是不是:“萧绰言语间相当”不满“3 “是的,夫人,为夫确实很担心延寿奴接下來的动向,她不能乱动,今天出现在哪里,可惊出我一身冷汗:“韩德让轻声细语,怕惹得萧绰更难过。 同一时间,萧府的侍女卧房里传出一声惊叫,侍女急急忙忙向卫国公主报告说:“萧恒德的贴身侍女在房里自缢身亡:“ 长寿奴一时大惊,连忙请侍女看现场查看,给延寿奴诊脉的大夫恰好结束,被侍女请到此处检查尸首,大夫看了一眼就说:“她怀着孩子呢?年纪轻轻就死了,可惜了!” 自杀沒有疑问,大夫很快离开了,延寿奴听见侍女议论有人自杀死了,耳边似乎响起昨夜的哭声,连忙下床來到现场,却被姐姐死死蒙住双眼:“小妹听话去休息,姐姐來处理!” “真的沒事吗?她为什么自杀!”延寿奴怯声问道。 “这个你就别问了,姐姐也不知道,一个侍女死了沒什么大不了的!”长寿奴强作轻松安抚着妹妹。 “送公主回房!” 延寿奴无奈的离开了。 稍后,负责清理现场的侍女找到了堕胎的方,交给了卫国公主,很快就有侍女向长寿奴报告说:“死亡的侍女是萧恒德的新宠,昨天夜里曾传出凄凉的哭声。 卫国公主听了这话,顿时暗暗叫苦:“萧恒德眼里的女人和孩子不值一文钱吗?," ------------ 九十五,愁绪 二更鼓响,萧恒德烂醉如泥,跌跌撞撞进了家门,侍女见此,不由皱眉,延寿奴一声叹息,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心中感到无比疲惫。 是时已到了九月深秋,侍女自尽的阴影渐渐散去,阖府已不再谈及,好似她沒有存在过,而浓重的疑惑却在她的心中扎根:“姐姐始终沒有解释她为什么自杀!” 皇太妃再次报捷,渤海情况稳定, 萧绰的心思又开始担心小女儿了,绿色单衣,舒适潇洒,烛光下,风韵依旧,秀眉紧蹙,难掩愁绪,微微抬头,小心探问:“让哥,认为萧恒德还会做什么?” 坐在身边的韩德让一身黑色便服,目光游走于萧绰的脸上,良久,轻轻一声叹息,无奈的摇了摇头:“燕妹,我真的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萧恒德的行为太让我震惊了,调查报告实在触目惊心!” 萧绰神情沮丧,夹带着丝丝愤怒,更多的是身为母亲的无力感:“触目惊心,萧恒德逼迫怀了他孩子的女人打掉孩子,理由是会使公主不悦,他…..”萧绰火气一晃而过,剩下更多哀伤,契丹素不以男子纳妾为异,较之中原更为宽松,但是对嫡庶之别的重视,比中原王朝尤甚,可像萧恒德这般屡次逼迫侍妾堕胎,实是前所未闻,此举分明玷辱公主声誉,若萧恒德今生无子嗣就会被看成,公主无出而善妒,故夫家绝嗣,以此皇室就会被扣上教子无方的名声,对于正极力提高汉族权利的皇室执政者的名声造成极大损伤,而那些被迫失去孩子的母亲一生将在悲伤中度过余生:“想到此,萧绰不由叹息连连。 “这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问題啊!”萧绰无奈的说:“真是的:“萧绰的情绪又变得焦躁不安。 沉默,对视间一切仿佛静止,他们第一次觉得无助,即使他们通力合作也无法破解死结,韩德让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他不断在问自己:“如果我的侍妾怀孕了,我会怎么做呢?会比萧恒德好吗?会对陛下一如往昔!” 多年來,他早已绝望于子嗣问題 ,他甚至相信这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可是萧恒德的举动让他背脊发凉,阵阵心悸,不由后怕,如果当初他执着于子嗣和功业两全,那今天又会是何种情境呢? “在想绪儿吧!”萧绰眼珠转了转,问道。 “我被萧恒德吓到了,有这样的可能,如果我的侍妾怀孕,我会怎么做呢?”韩德让似在自问。 “有好消息吗?“萧绰突然笑了。 “沒有,你误会了,还是不要有的好,我是说真的,否则真的会有麻烦,你我都不知道如何解决的麻烦,再说韩家子孙满堂,有的时候我还真嫌人丁太多,难免有不肖子,坏了家风,我不可能时时都盯着!”韩德让言语之间流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气息。 “告诉我,你对自己做了什么?”萧绰哽咽的问道。 “你想多了,我什么也沒做,大夫是救人的,不是摧残身体的,我曾预测过今天的情景,我也很了解,如果想要照顾你和绪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但是我沒有那么狠心,迫使自己沒有孩子,我办不到,如果我办到了,也许我也就沒有资格在这里了,我会带着怨恨对待绪儿,最后的结果,我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有什么意义呢?”韩德让轻声言语间流露着心绪的起伏,似是回答,亦似自诉。 “谢谢!”萧绰扑在韩德让怀里,久久饮泣,轻轻吐出两个字,萧绰想不出更多的话语。 “谢谢,感谢佛祖吧!是他不给我孩子,我们才有今天吧!”韩德让轻松笑道:“好了,被绪儿知道,以为我欺负你呢?”韩德让迅速从惆怅的情绪中抽离,哄着“妻子”。 萧绰收起了眼泪,微微笑道:“早些休息吧!越国的事情我不管了!”萧绰七分无奈的说道。 夜幕深深,笼罩着母亲的愁绪,太后的无奈,女人的依靠。 次日清晨,隆绪前來请安,萧绰眼见儿子倦容满面,不由问道:“绪儿,昨天沒睡吗?” “母后,相父,小妹的事情怎么处理啊!”隆绪忧伤的问道:“萧恒德太可怕了!” “不知道!”萧绰坦诚而无奈的吐出三个字:“ “陛下,走一步看一步吧!请勿过于担忧,会影响国事的:“韩德让温和的安抚道,说完站起身,宫女迅速替他更换朝服,红色锦袍做工精美,线条流畅,绣工细腻,针脚隐藏得恰到好处,威严的纹饰张力十足,流转间不失高雅。 宫女垫上护肩的瞬间,韩德让又想起了隆裕夫妻:“该让他们回來了,需要他们平复燕妹的心绪!” 衣带齐备后,韩德让微笑的从侧门走出,向正殿走去,寝殿内,隆绪在与母亲闲聊,暂时压下对妹妹的担忧。 早朝照常开始,中书令等官员汇报着冬捺的准备情况。 皇宫内的东向,皇后的清凤殿内,气氛紧张,各受宠的嫔妃垂首侍立,贵妃一身蓝色绲边裙,绣着盛开的百合花,精致的裙摆徐徐随风张开铺展在地上,新颖的发髻服帖的盘在脑后,光灿灿的金簪舒适的插在发间,胭脂匀称的装点着白皙光滑的面颊,一双美目带着醉人的气质,谦卑而不失自尊的看着皇后,荷包下垂的长长红丝带紧贴着地面,另一侧腰间的名贵玉佩和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双膝跪地也丝毫不损皇家的贵胄风范。 皇后一身整洁的大礼服,满脸怒容,早上刚化得妆仿佛快要脱落:“不回答本宫问话,不要怪本宫动刑,皇太后早看本宫不顺眼,本宫也无所谓了!”皇后显然一副豁出去的态度。 “皇后千岁,臣妾已经如实禀告了,臣妾去御膳房交代陛下的午膳事宜,因为相关宫娥一时沒有听明白臣妾所说的话,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和宫女们详细说明,这才晚來了一会儿,臣妾确实疏忽,但是皇后千岁您沒有理由认为臣妾在说谎,或者是拒绝回答您的垂问!” “呵呵,陛下的午膳需要亲自到御膳房交代吗?贵妃,你说谎骗小孩子吗?”皇后怒气更甚。 “皇后千岁,臣妾也如实说明了,陛下近日因朝中政事烦忧而安睡不稳,故臣妾想为陛下准备药膳,皇后千岁为何不相信!”菩萨哥轻声细语的说。 “呵呵,你越说越离谱,朝中之事皆由皇太后做主,陛下清闲得很,哪來的忧烦,我看你是心有不轨才去交代午膳!”皇后突然满脸杀气。 菩萨哥心间猛然一震,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嫔妃们,心道:“看來皇后她….那就……” 菩萨哥快速站了起來,腰间配饰交织发出悦耳的声响,双目直视皇后,余光扫过在场众人:“皇后千岁请您慎言,皇太后陛下虽然在摄政临朝,但是圣上是我国之圣君,多年來也一直处理国事,何來清闲,难道在您一国之母的心中,圣上是一个黄口小儿,不谙世事,只知道享乐清闲度日吗?”菩萨哥一脸严肃,高声接下话头。 皇后一震:“你给我住口!”皇后猛然离开上位,扬起了手,作势要打,众人大惊失色,不知如何阻拦,个个张口结舌。 “皇后千岁,居上位者当知悉德可服众,恼羞成怒,迁怒于下,是有失身份的行为,臣妾直言进谏,实是为皇后千岁您的名声考虑!” 话音未落:“啪”一声,菩萨哥脸上顿时一片红,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千岁您在臣妾的心中连新进宫的宫女都不如,从今以后,除非 您派人押着臣妾进门,否则臣妾再也不会踏进清凤殿半步:“菩萨哥掷地有声,说完大步流星跨出了殿门。 清凤殿内一片寂静,少时只听见,皇后一声大吼:“还不都滚出去!” 众嫔妃鱼贯而出,心底纷纷窃笑:“皇后这下可遇上对手的,贵妃娘娘真不是吃素的!” 菩萨哥一路回到自己的寝殿,窈窕殿,刚跨进门,就见皇帝坐着等她,这才2意识到早朝早已结束了,而陛下哥哥说过,今天如果沒事,陪她逛御花园,不久,到了十月初,圣驾要去冬捺钵,有一段时间不能陪她了。 隆绪眼光扫过她的面颊,立刻发现异常:“你的脸怎么了?”隆绪神色温柔的关爱道。 “皇后打的!”菩萨哥轻轻地说。 隆绪瞪大双眼:“什么?“ “陛下您冷静一点,听臣妾说完!”菩萨哥安抚道,一边品茶,一边将事情详细道來。 隆绪听完,抓住白嫩的手,接过怡晴递上的热绢帕,让爱人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将绢帕敷在红肿处,笑道:“顶得好,她不仅藐视了朕,也在藐视母后,这件事的后续你看着处理吧!暂时不要让母后知道,为小妹的事情她已经…..” “臣妾知道,陛下放心!”菩萨哥微笑道。 “贵妃娘娘,御膳房传话说,您交代的午膳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传膳!”宫女禀告道。 “这么快!”菩萨哥有些惊讶。 “现在就传,朕等不急了,朕要看看贵妃的心意!”隆绪满面笑容, ------------ 九十六,宗训 寒风凛冽的时节,一眼望去,广袤草原被皑皑白雪清新装点着,数骑并进,欢声不断,隆绪骑在马上,和母后时时说笑,韩德让适时提议让隆裕全家回京伴驾,萧绰喜笑颜开,已定下萧排亚接替隆裕,只等时机合适便会下旨。 草原上欢快的身影演绎着朝政之外的欢欣,君臣同乐,是每年寒冬冬捺钵营地最亮丽的风景。 皇后的娘家,烛光明亮的照在脸上,越国公主木然得看着前方,房门还开着一条缝隙,侍女神色沉重,个个踌躇不前,越国公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流露一丝落寞的神情。 刚才和丈夫的谈话在争吵中结束,她希望能见见近日正受宠的侍妾,却遭到丈夫的冷嘲热讽:“怎么,你改了性子,管起这事了,想把她们如何!”萧恒德激烈的反问。 “我是你礼仪完备,明媒正娶的嫡妻,我有管理她们的权力,现在和夫君你事先说这件事,完全出于对您的尊重!” “那你看着办吧!不过她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公主这辈子逃不掉”嫉妒“的恶名!”萧恒德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跨出了门槛。 越国公主第一次真正愤怒了,数月來,家中事务俱由姐姐打理,她躺在床上,看着越來越大的肚子,感到着胎儿的胎动,心间猛然点亮一盏明灯,作为母亲,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她可以默许丈夫贪图女色,却不能让庶出子女爬到自己孩子的上面。虽然现在侍妾尚无子,但是将來一定会有的,因此她必须树立正妻和嫡母的威严。 叹息和痛苦夹杂,她并不后悔以前为丈夫所做的一切,但是,从现在开始,她要优先考虑孩子的将來,即使从此和丈夫貌合神离亦在所不惜。 清晨寒气阵阵袭來,菩萨哥一身红色锦裘,小巧玲珑的银质耳环,映衬着娇柔的面容,腰间的玉佩,小巧间彰显主人高雅的品味。 宫女们微笑而顺从的陪伴左右,不时说笑几句,轻快的碎步,绽开的笑颜,欢快的3身影,她快乐的过着每一天。虽然皇后对她甚是厌恶,她也不再真心尊敬皇后,但是她并不时时想着这些,她喜欢享受生活,享受尊贵舒适而高雅的生活,将烦恼抛在脑后,尽快遗忘,她只希望,朝堂之外,陛下哥哥在她的身边能够感受到快乐,而她自己则可以挥洒才情,让生活更加精彩。 正开心的走着,一个奔跑的身影撞到了他,菩萨哥快速稳住身形,定睛一看,眼前的这位少年,一脸不甘,眼眶里闪烁泪珠:“皇子殿下,你怎么了?需要姨娘帮忙吗?”菩萨哥弯下腰,温柔的问道。 衣着华贵的少年犹豫的看着温和的面容,重重点了点头,陡然间一个踉跄,昏倒在菩萨哥怀里。 菩萨哥不由紧锁秀眉,忙命令宫女将皇子佛宝奴扶回她的寝宫窈窕殿,菩萨哥正欲转身回寝殿,却见两位皇后殿的宫女挡在了面前,菩萨哥二话不说,吼道:“让开!” “贵妃娘娘请息怒,奴婢只是奉命行事,皇后千岁请皇子殿下前去请罪,否则将对尚衣娘娘动大法!”两位宫女跪倒在地,禀告道。 (作者说明,读《辽史,皇子表》可知,隆绪之长子佛宝奴汉名宗训,又字吴哥,生母仪隗氏出身女真部族,而不是渤海王族大氏,此处人物身份设定因文学创作之需要,和史实不符,特此说明)。 菩萨哥脑子迅速的转着,给怡晴丢个眼色,对跪在地上的宫娥说道:“起來吧!本宫和你们去见皇后千岁,皇子殿下在生病,,已经晕了过去,需要马上诊治!” 两位宫女吃惊的看着扶着佛宝奴离去的宫女,将信将疑的望着菩萨哥,菩萨哥不予理会,快步向皇后的清凤殿走去。 清凤殿内,气氛极度压抑,尚衣大氏已经被绑了起來,她紧咬着嘴唇,压制内心极度的焦虑,感染风寒的儿子,被自己强迫來给皇后请安,因皇后对自己语带责怪之意,愤怒之下夺门而出,现今不知去向,望向门口,看见菩萨哥站在那里,心头万分惊讶,一时险些喊出了声。 “皇后千岁,臣妾斗胆请问,大尚衣所犯何罪!”菩萨哥上前两步,躬身一礼,外罩的红色披风华丽顺遂的拖到地上。 “贵妃你食言了,本宫还真是有些意外呢?”皇后金黄色的虎皮裘衣,笑着讥讽道。 “皇后千岁说得不错,臣妾确实食言了,又主动來见您了,只是臣妾认为和臣妾的名誉相比,尚衣大氏的性命更加重要,所以请您解答臣妾的疑惑,尚衣大氏所犯何罪!”菩萨哥不卑不亢的再次问道。 “哼!”皇后冷冷的答道:“和你一样,请安來迟,而且宗训那小子居然还昏昏沉沉,一脸心不在焉,简直是藐视本宫!”皇后气怨的答道,偷观菩萨哥脸色,心道:“看你怎么解围,我毕竟还是皇后!” “宗训呢?”皇后气势逼人的逼问道。 “他病了,现在在我宫里躺着呢?”菩萨哥一脸严肃的代为回答。 大氏神情复杂的盯着菩萨哥,期待下文。 “病了,他去找你了!”皇后一脸狐疑的问道。 “皇后千岁,宫规有言,后妃皇子公主患病者一律免除朝夕问省之礼,皇子宗训有疾,理当不用问安,尚衣大氏携子同來,已是极为恭敬之举,皇后千岁何以降罪!”菩萨哥语带锋利的追问。 “回答本宫的问话!”皇后再次被激怒了。 “皇后千岁,臣妾如何知晓皇子的病情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子年仅七岁,且是圣上唯一的男嗣,若有差池,太后和圣上回京后知悉此中内情,您身为六宫之主,怕是首先被问罪,毕竟陛下崇尚嫡庶之别,尚衣大氏虽为生母,然宗训当称呼您为母后!”菩萨哥义正言辞,步步紧逼。 皇后脸色一阵红 一阵白,最后黑着脸问道:“你想如何!” “放了大尚衣,火速命御医为皇子诊脉!” 皇后沉吟良久,道:“好吧!“ 皇后心里也清楚,不管菩萨哥保留了多少事情,宗训要是出事,皇太后和皇帝绝不会轻易放过。 片刻后,尚衣大氏在窈窕殿见到了昏睡的儿子,感激的向菩萨哥连连答谢。 “他现在很虚弱,这两天就让他在这调养吧!”菩萨哥如此建议道。 心疼儿子的大氏有些犹豫,菩萨哥笑道:“在我这里,孩子更安全,皇后要是一念之差,这并不是完全,前阵子我给陛下准备药膳,皇后居然认为我 居心叵测!”菩萨哥将前情和盘托出。 熏睁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菩萨哥,这太让她震惊了,皇后居然…. “臣妾明白,就依贵妃娘娘!”熏躬身一礼。 菩萨哥爱怜的端详着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的宗训,心道:“尽我所能,保护陛下哥哥所在乎的人和事是我爱他的方式和身为贵妃的责任。 连日來,御医尽心尽力调治,菩萨哥不假辞手亲自照顾,宗训的病情逐渐好转,皇宫内外都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圣驾的归來。 越国公主延寿奴已经怀孕八月多,临盆日近,是日早间,早餐过后,安胎药刚刚下肚,越国公主正靠在床上假寐,突听房门外喧闹不已,心中疑惑,喊道:“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房门被撞开,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拿着庖厨的菜刀,架在自己颈间,跨进了房门。 房内的侍女个个张口结舌,面色惊慌,越国公主怔怔的看着她,强压内心的惊骇,问道:“你想做什么?” “今天,奴婢请公主直接告诉奴婢,您是想让奴婢血溅当场,还是让奴婢母子平安!” 越国公主一时大脑一片空白,不过很快意识到这位侍妾的意思,也很快想通了,侍妾们对她的召见噤若寒蝉的原因,原來,他的丈夫比她想象得还要恶毒,为了让她背上恶名,丈夫用恐吓式的谎言,占有女子的同时,从沒有真正温暖过她们,而在那些侍妾的心中,从來不过问她们的女主人,才是她们命运的主宰者,夫人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更不可能允许她们有孩子。 “把刀放下來,好好休息,你和孩子都要平安!”延寿奴淡淡的说道。 刀晃荡一声响掉到地上,侍妾被扶了出去,房门再次关上。 炉火旺盛的烧着,越国公主却感到浓重的寒意,绝望宛如铁链紧紧的缠在心头。 是日午后,在京的各部官员,列队于上京城外,迎候圣驾,黄色的旌旗映入眼帘,众臣纷纷跪倒。 皇太后容光焕发的骑在马上,向众人点头示意,皇帝器宇轩昂的一一扫过众人。 圣驾在一路欢声伴随下进了皇城,窈窕殿大门敞开,皇子宗训在菩萨哥陪伴下,向正在走近的父皇行礼:“父皇金安!” ------------ 九十七,考验 隆绪缓步进门,让宗训坐在自己身边,讲述着一个多月捺钵的有趣事件,宗训不时眨着眼睛,认真的聆听。 隆绪时时瞟向一身墨绿锦绣长裙的爱人,充满爱恋,轻笑道:“皇后再惹事的你看着办就好!” “陛下….”菩萨哥对丈夫的“放权”有些意外:“真的不要紧吗?” “我放心,你就别顾虑了,不要在意皇后了,不值得!”隆绪边说着,边帮宗训整理着皱起來的衣带。 宗训看着开心的父皇问道:“您说过送儿臣鸡冠壶的!” “父皇还差点忘记了,自己去库里挑一个吧!以后你任官少不了它!”隆绪一脸笑意的说。 “佛宝奴好好珍惜,你父皇下赐机会难得,鸡冠壶是很重要的物什,在我们国家,上至你皇祖母和父皇,下到平头百姓都要用它盛水喝呢?上回你父皇去捺钵前你提起,父皇可是高兴坏了!”一直站立一旁的熏上身穿着粉红色上衣,衣带舒展,袖口略窄,下身同色长裙,仪态略显拘谨,对爱子叮咛道。 “是,母亲,儿记住了!”宗训恭敬一礼。 (作者插入,据多位学者根据历年來考古出土的鸡冠壶研究表明,鸡冠壶是中亚民族的传统生活实用器具,在唐代由商贸传入中原,并继续被契丹民族广泛接受,且加以本土化改造,创制了独具特点的器型,成为契丹民族文化的一部分)。 看着儿子健康成长,隆绪欣喜万分,皇太后疼爱孙子,有心留在身边,两人均无意太早授以宗训实职。 “贵妃娘娘,儿臣可以经常到您这來吗?”宗训笑着问。 菩萨哥温柔一笑:“佛宝奴,窈窕殿的门为你开着,随时都可以过來,不需要事先通禀!” “那您有了我的弟弟以后也可以吗?”宗训继续小声问道。 菩萨哥霎时脸泛红霞:“你这孩子…..” “母亲说您迟早会生下皇太子!”宗训一脸无辜的看着菩萨哥。 “还要再等几年吧!我现在还小呢?你娘生你的时候都快二十岁了!” “不急,我有耐心等,皇太子一定是你的儿子!”隆绪并不在孩子面前避讳他的偏爱,立即接口道,边端着精巧的玉杯品着新挤的牛奶。 此话一出,熏接口打趣道:“姐姐,我和佛宝奴就耐心的等好消息!”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皇太后端坐在寝宫贤慈殿,炉火烧得很旺,整个内间暖意融融,皇太后随手解下了黑色的丝绢头巾,在一堆精巧的银簪中挑出造型别致的一款,小心的插在发间,镜中的妇人不再青春靓丽,却散发着难以抗拒的成熟魅力,粉黛胭脂,细心装扮,她喜欢这个过程,这是属于女人的享受,轻松中带來兴奋和新鲜感。 仔细的端详过后,萧绰轻轻合上妆奁盒,露出满足的微笑,缓缓起身,一身悦目的绛红色锦裙,针脚细腻,衣带合身,衣领一贯的左衽,以示和中原宋朝的区别。 “雪儿,停下不要说了,皇后的事情就交给菩萨哥处理,陛下肯定也是这个意思,以后你也不要再在我面前说皇后的情况,有必要的时候,菩萨哥一定会來禀告的!”萧绰沉声吩咐,显得成竹在胸。 “是,太后陛下!” “皇太后陛下真是用心良苦!”韩德让一身华丽冬裘,掀开厚实的门帘,跨进了门。 “楚王殿下说笑了,菩萨哥要是这都处理不好,将來也就沒资格统帅六宫,辅佐朝纲!”萧绰潇洒的撑开裙摆,七分严肃,三分希冀。 “原來皇太后您是要借机考验小妮子,我倒是沒想到这一层!”韩德让心中恍然,笑言道。 “楚王不怕她过不了关!”萧绰语带三分俏皮神色。 “过与不过乃是命也,后位之重,非常人可任之,微臣想与皇太后陛下共同检验我们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韩德让边说着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书案上的鲜奶喝了个精光,一脸惬意。 “看起來,今年牧民的生活不错,上贡的鲜奶比往年都好,我也很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心底荡漾着深深欣慰。 正旦就在后天,宫里的各司彻夜忙碌准备着新年庆典,内库在进行仔细清点,按惯例向各嫔妃送去新的器用。 次日午后寒风暂歇,菩萨哥细心的穿完最后一针,一副崭新的荷花图呈现在眼前,小心的挂在预留出來的空位上,一身暖和的浅蓝色裘衣,外罩深蓝色斗篷,正想去往御花园散步,宗训突然冲了进來,哭着扑到他怀里。 菩萨哥吃了一惊,忙拉着他坐到椅子,命宫女送上茶点,温言安慰一翻,正欲开口问个究竟,熏未罩着斗篷就急匆匆跑了进來,菩萨哥忙喊道:“快把暖手炉拿來!” “佛宝奴你就听娘的话,现在贵妃娘娘也不能把皇后千岁如何,如有妄动使后宫的矛盾升级,你皇祖母和父皇会很难处理!”熏有些气愤,夹杂着更多无奈的劝导着儿子。 “尚衣,我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已经來我这里,我希望你毫无保留,这是你对我必须要有的尊重!”菩萨哥坐到书案正位上,正色道。 熏心中顿时感到震惊,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抬眼望去,坐于上位的女子透着一股非常非常温和的气质,但眉宇间流露着难以忽视的威严,让人有一丝紧张之感。 “臣妾禀告贵妃娘娘,今日上午抵应司送來新的器用,前日陛下说允许宗训自己去挑新的鸡冠壶,昨天佛宝奴去挑了,臣妾想省些事,就叫抵应司今天一并送來,只是沒想到,东西刚送來,皇后殿的宫女就來到臣妾的寝宫翠草殿,索要了宗训的鸡冠壶!”熏小心措辞,禀告前情。 “你轻易的让她们把陛下赐给宗训的鸡冠壶给皇后拿去了!”菩萨哥一脸疑惑的问道。 “臣妾如实告知了皇后殿前情,但对方未予理会,坚持要拿走鸡冠壶,臣妾不想惊扰陛下就答应了,不想佛宝奴这孩子不懂事,偏咽不下这口气!”熏轻声回话。 菩萨哥托腮沉思片刻,走到宗训身边,蹲下说:“相信我,佛宝奴我会和你娘一起保护你,等好消息吧!我会帮你把鸡冠壶拿回來的,先和你娘回翠草殿去吧!” 宗训闻言大喜,深施一礼,拉着母亲快步离开了。 看着佛宝奴安心的走了,菩萨哥感到欣喜和阵阵压力,母亲多年的教导,进宫后的所见所闻,让她深深的体会到,在这偌大的宫廷里,不是由后族女子所生的皇子公主地位的低下,皇帝若显示对他们的宠爱,则会立即引起执掌后权,辅佐朝纲的外戚们的担忧而徒生是非,昔日世宗皇帝册立汉族女子甄氏为皇后,甄氏贤良多才,常对朝政颇有见地,但在孝烈皇后生下先帝之后,甄氏还是被废位了。虽然不久,甄氏就生下了皇子只沒,但是甄氏还是永远失去了皇后之位。 这段无人不知的往事,使菩萨哥很明白,只要出生后族,即使一生无宠,也会被礼让三分,如果不是,即使你宠冠六宫,地位实则岌岌可危,今日之尚衣大氏就是如此,皇后明明早已失宠于夫君婆母,却依然可以无视陛下口谕,要回皇子的器物。 少时,思绪收回,菩萨哥撇了眼窗外,吩咐道:“准备大礼服!” 怡晴看了菩萨哥一会儿,才答道:“是!” 片刻后,李荷错愕的看着來人,忙行礼道:“贵妃娘娘安好!” 菩萨哥一身浅黄色大礼服,腰间挂着精致的红色绢帕,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发饰,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气质。 “贵妃娘娘,您來此有什么吩咐!”李荷看着一身华美正装的菩萨哥,心中甚是惊疑。 “李尚典不用紧张,燕哥公主在吗?请叫她出來,我要带她去见皇后千岁!” 李荷听了这话,心知一定出了大事,不是自己能过问,缓缓低头,走进内间把燕哥公主牵了出來。 燕哥一脸慌怯的站在菩萨哥面前,想要下跪,菩萨哥弯下腰,不顾发饰摇晃的声响,抱起了燕哥,笑道:“不要怕,我只是要带你去见母后!” “母后!”燕哥喃喃的重复着,摇了摇头,并不明白菩萨哥的意思。 同时,怡晴站在了皇太后的书案前,等待萧绰的回答。 萧绰放下了手中的佛经,说:“好,朕沒有意见,贵妃的意思朕准了!” 目送着怡晴远去,韩德让从屏风后面走了出來:“夫人,事情的进展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快,大戏在正旦前夜上演!”韩德让一脸深沉的低语。 “那我们就慢慢欣赏吧!看看下一幕是什么内容,这回是真的不知道了!”萧绰边想边说,眼神难掩期待。 皇后正坐在清凤殿里,双眼目不转睛的欣赏着造型别致,精美绝伦的纯银鸡冠壶,心道:“宗训这小子,年纪虽小,眼光倒是不赖!” 宫女來报,贵妃娘娘求见。 皇后一脸不耐烦:“不见!” “皇后千岁,燕哥公主一起过來了,贵妃说有要事相商!” 皇后错愕, ------------ 九十八,生子 皇后听闻,菩萨哥带着女儿一起來见她,一时心潮起伏,对女儿她日日想念,每一次李荷请安,她都忍着不问女儿情况,以免皇太后又想出什么法子“折磨”她这颗眼中钉。 “皇后千岁安:“菩萨哥轻轻松开了牵着燕哥公主的手,步态庄重,额头点地,裙摆华丽的张开,躬行大礼。 燕哥公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贵妇,皇后张开双臂,热切盼望道:“过來,到母后身边來!” 燕哥依然愣愣的看着,菩萨哥微微抬头:“燕哥,过去吧!皇后千岁是你的娘亲,姨娘和你说过的吧!”菩萨哥温言笑道。 燕哥将信将疑的迈开步子,向皇后走去,抱住女儿的瞬间,皇后心情激动万分,希望孩子永远不离开。 菩萨哥看着激动的皇后,心底流过一丝怜悯,暗思:“看來我这招棋走对了!” “皇后千岁,臣妾來觐见之前,已经向皇太后陛下请來恩旨,从今往后,燕哥公主可在皇后千岁驾前陪伴朝夕!”菩萨哥一字一顿,如雷贯耳,皇后猛然站了起來,死死盯着菩萨哥,怀中的燕哥一惊,忙挣脱了怀抱,跳了下來。 “贵妃,假传圣谕可是死罪,!”短暂的惊喜过后,皇后觉得必有隐情,严肃的警告。 菩萨哥哑然失笑:“皇后千岁,臣妾虽是太后至亲之女,幼承殊宠,今又得入宫伴驾,然,伪造圣谕乃死罪也,臣妾岂会不知!”菩萨哥直视皇后疑惑的目光从容回禀道。 “那有什么条件!”皇后正色道,脑子里盘算着各种可能。 “臣妾想要皇后千岁送还皇子宗训选中的鸡冠壶:“菩萨哥微笑道。 “原來如此!”皇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起來说话!” 菩萨哥这才缓缓站了起來,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静待皇后下文。 “你不觉得这桩交易太昂贵了吗?”皇后暗含试探嘲讽之意。 “交易!”菩萨哥轻轻反问,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独自玩耍的燕哥,心底流过一丝苦涩:“你的娘亲她真的很让人失望!” “难道不是 吗?贵妃!”皇后顺着反问道:“你借着燕哥向皇子示好,你知道我一定会答应的!”皇后毫不掩饰的点破。 菩萨哥又笑了:“是的,皇后千岁,这次一次交换,但是不是交易,臣妾是为了维护您的体面,才会有这个建议,臣妾并不希望您心不甘情不愿的送还器用,臣妾真心希望燕哥公主能回到您的身边,而皇子也能得到他钟爱的物什!”菩萨哥朗声回答。 “为什么?”皇后对于菩萨哥的回答感到吃惊,皇后看得出,眼前这个被丈夫宠爱的女人是骄傲的,只是与皇太后不同,她的骄傲更多的是在温柔而庄重的言辞间流露,也因为这份骄傲,那一天,她顶撞了自己,而现在她又突然“大发善心”,想要两全其美,这实在令人不解。 “皇后千岁,恕臣妾直言,这完全是因为臣妾希望后宫安顺无波,省的陛下时时忧心臣妾的安危!”菩萨哥继续朗声回答。 皇后错愕,猛然间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远不是贵妃的对手了,自己心存积怨,意志消沉,而她在皇宫又迅速的成长。 “好,本宫答应了,你把鸡冠壶送去给宗训吧!”皇后长叹一声说:“你们去替公主安排!”皇后继续吩咐。 菩萨哥露出满意的笑容,接过宫女手中的托盘,小心拿起放在案桌一侧的精美银质鸡冠壶,移转到托盘之上,柔声吩咐道:“给皇子送去,不要再出差错!” 怡晴小心捧起托盘,转身向外走去,殿门外猛然传來内侍的喊声:“圣上驾到!” 转眼间,皇帝一身冬季厚裘,腰间挂着荷包,玉佩,缓步走进,见菩萨哥躬身行礼,笑着扶起:“小妮子,你让我好找啊!”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陛下….”菩萨哥欲言,隆绪轻捂红唇,微笑道:”我从母后那里來的,现在我们一起去宗训那边,尚衣亲嘱御膳房备膳食,让佛宝奴高兴一回:“ 菩萨哥绽开笑颜,两人跨出殿门,回身对皇后说:“燕哥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朕绝不会再准任何人的求情!” 隆绪将菩萨哥半抱上龙辇,圣驾渐渐远去,清凤殿内,皇后独坐书案,神思恍然,时至今日,她才了解,原來自己真的很愚蠢,即使今日女儿回到身边,也是因为某人居高临下的怜悯,在丈夫的心中,自己的地位远不如庶出之子,而年幼的女儿信任她人远胜于自己,因为错误的行为,使自己越是挣扎就越是悲惨。 翠草殿中,烛火明亮,四人围坐,宗训时时穿梭于三位长辈中间,喜笑颜开,欢声不断。 贤慈殿中,两人举杯:“让哥,事情比我想象得更顺利,菩萨哥轻轻松松解决了、”萧绰难掩喜色,父族出此贤女,己今得此惠媳,实乃天之赐福也。 “是啊!这孩子总是给人惊喜,我还小看了她!”韩德让附和道,心间欣慰不已,当初他的坚持和回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次日正旦,百官参贺,举国喜庆,傍晚家宴于贤慈殿举行,长女英哥,次女长寿奴俱列席,席间酒过三巡,卫国公主突然流泪不止,众人都猜到其中缘由,隆绪喝道:“二妹,今天是正旦,别想了,小妹不是好好的在安胎嘛,不管如何,相父和御医们都会尽力,相信佛祖会保佑她!”隆绪偷偷观察母亲神色,见母后沉默不语,神色黯然。 “皇兄你不知道,萧恒德他纵情于声色,根本不把妻子当回事,从前母后真的错爱他了!”长寿奴失控的放声大哭,她知道就算韩德让百般不愿,念及君臣之义,也会尽心诊治,但是嫁夫如此,此番生育如是平安度过,來日就可安顺吗? “请太后遣御医自明日开始,日日诊脉,若有变化,臣会立刻前往!”韩德让适时进言,他敏锐的感觉到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越国公主虽然性情软弱,但是她的所有付出的最终目的是希望获得丈夫疼爱,而不是甘愿被欺凌,韩德让相信,为了孩子她会成为坚强的母亲。 萧绰顿首,准许其言,长寿奴离座,亲自捧杯到韩德让面前:“儿替小妹深谢相父慈恩!” “呵呵!”韩德让轻笑两声,推开酒杯:“公主既然以“相父”呼之,臣之所为,与民间父女无异,无需特别称谢:“ “相父所言极是,女儿自饮此杯:“卫国公主笑道,满饮杯中酒。 此后一月之内,御医诊脉安胎,延寿奴來者不拒,萧恒德见妻子性情大变,暗道自己失算了,想着以后日子不那么好过,邪念再起:“反正楚王已经判定,,她生育很危险,病人不能受任何刺激,那么…..” 萧绰传旨,萧排亚夫妇任官东京留守,长寿奴闻言不解,小妹身体关键之时,母后竟然下旨命她离京,忙进宫求见,正赶上韩德让听从御医的请求,來到萧府诊脉,两人碰面,韩德让明白她的心思:“公主不必进宫,皇太后圣谕无更改的可能,太后之用心,实为免你之悲伤,臣会竭尽所能,但是臣实在沒有把握,最终能够避免悲剧,皇太后不能回避的情景,但是你却可以,更何况,此事必然涉及萧恒德,太后此举也是为了不让排亚为难,望公主体谅慈母的苦心,而且此任命,早在去年就决定了,现在颁布而已!”韩德让缓缓告知此中内情,卫国公主深施一礼,让开了路:“儿臣谨遵慈命,相父里面请!” 内室粉红床帐,韩德让稳坐床沿,脉息轻按,心中叫苦,强笑道:“孩子就要生了,你只要一心一意想着他的将來,别的事太后自会为你安排!” 越国公主无言以对,韩德让的到來让她非常意外,韩德让一如往昔,和颜悦色,温言抚慰,越国公主对韩德让的态度甚为不解,曾经她真切感受到他的愤怒,而今,怒气消散时她看不懂其中原因,这个人她曾经尊敬过,怨恨过,现在她不知道她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这个特殊的人。 韩德让缓缓起身,吩咐侍女道:“药方不用换,本官明天再过來!”说完缓步退出。 三日后,萧排亚夫妇启程赴任,皇太后亲往送行,是夜,狂风大作,京城百姓人人不安。 数日后,越国公主阵痛开始,一天一夜的痛苦喊声,孩子平安落地,公主精神尚可,众御医都松了一口气,韩德让不敢掉以轻心,日进良药,以图徐收内伤,皇太后派遣侍女,侍奉朝夕,时时回报讯息。 生子二日,越国公主精神越发不好,昏昏沉沉睡去,宫女见此,心知不妙,正想差人回报宫中,刚推开门,惊见萧恒德站在门外,行礼道:“公子,夫人看起來不太好,请立即派人回禀皇太后,请楚王爷來此!” ------------ 九十九,偿命 萧恒德直勾勾的盯着侍女,仿佛沒有听到她说的话,反而步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侍女大惊失色,正欲挣扎,耳闻公主梦中痴语,不欲吵醒她,遂不再反抗,小声说:“公子先去回禀皇太后,请楚王爷來此吧!公主的精神实在很差!”侍女一脸忧虑。 萧恒德聪耳不闻,解开她的衣服,往床上推倒,侍女大骇,高声呼救时已被强吻封住双唇,呼吸急促,她被狠狠的砸在床沿,腰间一阵剧痛,越国公主因为响声被惊醒,不过浑身无力,强睁睡眼。 眼前一片模糊,猛然惊觉有人睡在自己身边,欲挣扎坐起时,床上的女子发出凄厉的喊声:“公主…..” 萧恒德看见妻子醒來,嘴角露出一丝邪笑,继续剥下侍女的衣服,面对近在咫尺的场景,延寿奴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惊,怒,恨,怨,绝望,窒息,越国公主木然的看着前方,好似不知道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侍女已经放弃了反抗,她全身已然一丝不挂,动作继续着,越国公主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生命正在一点点流失…. “砰”一声巨响,大门被撞倒在地,皇太后一身黄色朝服快步冲了进來,目光过处,怒火满胸:“來人,给我拿下!”皇太后厉声命令。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被拖出了门外,看见母亲进來,越国公主眼睛一亮,旋即双目泪流,昏倒在床上,韩德让快步上前按脉,很快发现越国公主下身有殷红的鲜血……” “速速去请陛下前來!”韩德让焦急的命令道。 韩德让放开了手,退后数步,痛心的看了眼萧绰,摇了摇头:“太后陛下,微臣告罪,公主已经出现血崩,针石药物,徒增痛苦!” 萧绰听得此言,心知面临永诀,霎时间泪如雨下,韩德让静静的站在身后,这一刻,他不想再责怪她曾经的任性,他只感到心疼,政治和人生的残酷无情的摧残了年轻女子的生命。 皇太后无声的流泪。虽然她早就明白会有这一天,但是真的到來的时候,她终究无法承受那种骨肉永诀的痛苦,放纵的哭泣,放肆的宣泄,三刻后,隆绪快步跨进了房门:“母后,小妹她…..” “很抱歉,陛下,请再去看一眼吧”韩德让痛惜的禀告。 隆绪目光到处,血迹已经染红了雪白的床单,侍女正在擦拭尸体,皇太后已经停止了流泪,转身对儿子说:“皇儿,娘要严办萧恒德…..” 隆绪听完母亲的话,惊愕不已,怒道:“萧恒德胆子也太大了,他分明是蓄意…..” “臣请严加审讯!”韩德让进言道。 萧绰点点头,隆绪马上接口:“朕要亲自审,母后您就等好消息吧!” “好,交给陛下处置!”萧绰表示允许,萧绰心中了然,儿子一片孝心,不愿她亲自面对残酷的内幕。 当夜,禁中死牢,皇帝端坐正堂,堂下两人神色各异,侍女穿着囚衣,饮泣跪伏,萧恒德神色傲慢的盯着皇帝:“微臣请问陛下,您的后宫也不是嫔妃众多吗?臣与侍妾作乐,何罪之有,臣不曾影响公务,难道您连臣子的闺房之事都要管吗?”萧恒德做着最后一搏,至少他不想拜倒在傀儡皇帝手中,他想要看看皇太后气急败坏的样子,让群臣知道,皇太后是个私心很重的人,因女儿的死发狂,全然不顾及驸马是国家的功臣。 “放肆…..”皇帝猛然起身,大喝道:“还在狡辩,你的妻子因生育而卧病在床,你不好好的延医进药,细心照料,反而在她的房中作乐,这是对妻子应有的尊重吗?”皇帝声色极度愤慨:“亏得小妹她对你维护百般,真是冤屈,不值得!” 萧恒德继续冷笑道:“圣上既然如此说,那您又是如何对待皇后千岁的!” “萧恒德,皇后千岁久无皇嗣,陛下因此广纳后宫,实为社稷,身为国母,皇后沒有任何理由反对,如此粗浅的道理,你久居官位,岂会不懂,而且陛下有后宫和你现在刻意在公主病重之时侮辱她,完全不是一回事,你如此扰乱圣听,为自己开罪,实在是罪加一等!”一直站在皇帝身边的韩德让,立刻开口压过萧恒德的气势,以免皇帝掉进他的语言陷阱。 韩德让话一说完,立即收敛了外露的强大气场,对隆绪微微一笑,场面安静了下來,皇帝暗锁双眉,沉思不语。 许久,皇帝跨步离开,两人又被关进了牢房。 东方露白时,皇太后还在仔细的过问越国公主的葬礼安排,隆绪和韩德让缓步走近,萧绰一身素服,示意官员退下,隆绪沉默而担心的看着母后,脑海里反复斟酌着词句,良久才道:“母后,萧恒德他还在无谓的狡辩,儿臣断定他是故意要气死小妹,依儿臣之见,让他给小妹偿命吧!不用在意朝臣的看法!”隆绪神情凝重而坚定:“很多时候,朝臣的争议只是为了维护他们的私立,根本不是体谅君主或者百姓的心情!”隆绪想到萧恒德嚣张傲慢的神情,火气又上來,心中充满了厌恶。 萧绰“哗”的摔碎手中的茶碗,气愤伤心的面容显得平静了些,对儿子微微一笑:“很好,皇儿,立即下诏赐死,越国的丧期里,我不想再见血,便宜了他,赐砒霜吧!我要亲自查验他的尸体!” “臣明白,臣这就去宣旨!”韩德让出声道,看着渐渐恢复平静的皇太后,韩德让放松了许多、“皇太后的定力和情绪调控力还是很强的!” 牢房里,萧恒德厌烦的看了眼哭哭啼啼的侍女,骂道:“不就是死,怕成这个样子!” “你要找死,拖上我做什么?我好好的做着宫女,照皇太后圣旨行事,你倒好,把我当成刺激公主的工具,我可不想给你陪葬!”侍女心中焦虑,料想自己沒有生路,气怨的顶了回去。 “好了,闭嘴吧!”是时,韩德让已站在牢门外,冷冷地说,随即缓缓高声宣读了皇太后的圣旨,冰冷的看着萧恒德,寒气刺骨的说:“请吧!” 萧恒德盯着药酒一会儿,目光转向韩德让,大吼道:“楚王不要太得意的好,今日你能在陛下和皇太后驾前让我死,那么日后,也会有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不悔改的畜生,看來你永远不会明白,你为何落得这般境地!”韩德让语调身形,气怨至极:“还有你,白绫赐死!” 正殿之上,群臣望着空空如也的御座,窃窃私语,一个时辰之后,皇太后和皇帝才一身朝服现身,向众人简要说明了越国公主的事情原委。 群臣皆惊愕无言,心想:“皇太后雷霆之怒时,真无论是谁都逃不过!” 越国公主之子匹敌,尚不满旬日,被接入宫中,依皇子礼仪由贵妃抚养。 时值二月末,春色正浓,朝中诸事安排妥当,春捺钵业已结束,是日,萧绰带着隆绪,菩萨哥等人在御花园赏春。 翠绿的草坪,盛开的花卉,菩萨哥抱着襁褓中的匹敌,满心欢喜的快步走着,不时回头看看众人欣喜的表情。 “小妮子都当娘了,还那么贪玩,当心熏笑你!”隆绪忍不住玩笑着加入了快步走的队伍,看着菩萨哥怀里的婴儿,忍不住想:“当我和她的儿子出生时,我一定要普天同庆,万民同乐,给他们最好的!” 熏笑意盈盈的看着两人,她深刻感受到自己和贵妃的不同之处,不只是出身,更是各方面的全面的差距。 萧绰一直在向通往宫殿的小径张望,她在等隆裕夫妻出现,早间有先遣官來报,吴王夫妇会于今日上午前抵达,因此萧绰有意在御花园开小宴为爱子接风洗尘。 皇宫大殿门外,韩德让一身朝服,笑容可掬的看着渐渐走近的一队人,手里提着崭新的衣袍。 隆裕夫妻远处看见韩德让站着,立即翻身下马,缓步前行,走到面前,躬身下拜:“相父安康!”隆裕一身合身绛红色华服,恭敬地说。 韩德让从容还礼,笑劝道:“殿下,以后请您无论如何不要提前步行,无论从何处來论,您的礼数实在有些过头!” “您多虑了,只要我们心甘情愿,谁说什么也不过如风吹过罢了!”萧悦穿着和夫君同色的长裙,和颜悦色的笑道。 韩德让笑着点头,不再说什么?隆裕看到他手中的衣袍,调皮一笑:“您为我们准备的!” “皇太后的意思,两位快些去内间换了新装,然后到御花园吧!皇太后等候多时了,另外越国公主的事情不要主动提起!”韩德让仔细叮嘱。 隆裕夫妇对视一眼,不禁一声叹息,小妹之不幸恐是母后一生都无法完全弥合的伤口。 片刻后,夫妻二人一身绿色崭新常服,并肩出现在萧绰面前,韩德让也已换好了深蓝色的朝服,腰间挂着佩剑,坐在了萧绰右侧,菩萨哥和隆绪把匹敌哄睡了,交给宫女带回窈窕殿照看。 春色,碧草,鲜花,杯盏,美食,欢声传遍了御花园, ------------ 一百。交锋 杯盏交错间,隆裕心绪难平,母后痛惜中轻语:“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看着饱受伤痛的母亲,二子无不叹息,他们只能尽己责,秉国事,承欢膝下。 尽兴欲闭席,众人惊见皇后牵着女儿的手缓步走來,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菩萨哥率先站了起來,看着皇后略显憔悴的面容,心知这段日子她也一定饱受煎熬,目光扫过欢笑的燕哥公主,蹲下身微笑道:“父皇在那里,快过去吧!” 燕哥显得有些羞怯,隆绪缓缓起身,快步上前抱起女儿,额头上贴了一会,笑道:“父皇有那么可怕吗?知道吗?贵妃那么大的时候,父皇也这样抱她哦!”隆绪不忘向菩萨哥“挑衅!” “都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提呢?”菩萨哥羞涩一笑,,从隆绪手中接过燕哥,抱她到位子上坐下,轻柔而优雅的拿起勺子,把食物放进空的碗中,对燕哥一笑:“慢点吃!” 菩萨哥静静的看着,萧绰默默无语许久,才露出一丝笑纹,撇了眼皇后:“菩萨哥你照顾一下这里,娘和楚王先回去看奏章了,陛下也一起过來了吧!”萧绰温和的吩咐道。 隆绪快步跟了上去,御书房里,萧绰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目光不时在儿子脸上游走,长久的注视,怪异的沉默,隆绪被母后盯得心里阵阵发毛,却依然一脸恭顺平和。 日西沉,晚膳欲开,萧绰绽开了笑颜:“很好,绪儿,记住,无论你在想什么?在不值得信任的人面前绝对不要外露,但在你信任的人前要开诚布公!” “是,母后!”隆绪声音洪亮的回答。 “请问母后有什么计划!”隆绪继续问道。 “娘准备…..”萧绰低声交代许久,韩德让微笑中露出淡淡忧心,隆绪一脸兴奋,转头和韩德让目光相触的瞬间,隆绪的心猛然下沉,他读懂了韩德让的忧虑。 萧绰目光扫过两人,苦涩笑道:“庆儿,我会带在军中,让哥你就多担待点!” “臣知道、”韩德让低声笑道。 隆绪笑着大声吩咐:“传膳!” 满眼落日余晖,心底尽是感伤,清凤殿内,皇后神色憔悴,午后之事,皇太后离席,贵妃哄着燕哥,又是舞蹈,又是弹琴,搂在怀中不肯放,身为生母,皇后看在眼里,五味杂陈,不知进退。 窈窕殿内,灯火渐暗,菩萨哥小鸟依人的靠在隆绪怀里,放肆的享受着甜蜜幸福,她是后宫第一人,后族嫔妃看在眼里,无不羡慕和嫉妒,她心如明镜,却保持有距离的谦虚,她从不拒绝皇帝的常常驾临,也从不在意皇帝的雨露均沾,寻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帝王之家更是储嗣为要,后宫嫔妃成群实乃常事,,而她将努力的做皇帝心里的女人 永远在她心里活着。 之后不久,萧绰下令准备南征,整个帝国开始进入了战争状态,而怀消息也随之而來,耶律休哥病倒了。 消息一传出,朝野上下人人担忧,亦是个个观望,萧绰心思震动,心知恐难痊愈,一时不知是否该中止南征计划,是日,思虑重重的在花园漫步,雪儿突然上前半跪,递上一份奏疏,萧绰有些不悦,雪儿忙解释道:“是恒王殿下的私函!” 萧绰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伸手接过奏疏,缓缓展开,脸色阴晴不定,奏疏放进了精美宽大的衣袖中。 十天又过去了,耶律斜轸陷入了焦虑,连日來,他连续上奏请求皇太后暂停南征的准备,皇太后却沒有回应,不置可否。 每次和韩德让提起,韩德让也只是苦笑不语,显得甚是无奈。 时间缓缓流过,是日,韩德让邀请皇帝驾幸楚王府的上京提辖司营地,隆绪知其深意,多年來,楚王府的一切调配,韩德让都会详细报告,而他和母后从不会主动过问,隆绪明了,这是身为君主和“儿子”必须给予重臣和父亲的信任。 隆绪检阅完士兵的训练,军帐内,隆绪谦卑的站在韩德让下首,韩德让端坐正位,并无惶恐之色,他知晓其中分寸,今日坦然接受皇帝的“家礼”,來日他百年之后,这里的一切,皇帝会悉数收入麾下,成为护卫皇权的强大助力,而他不会抱怨,只会欣然的看着,身为“父亲”为爱子留下家资亦是常情耳。 “相父,母后真的打算继续南征吗?虽然说萧达凛也是虎将,您和斜轸都在,但是沒有休哥,士气恐怕容易受到影响吧!”隆绪理性的分析着。 韩德让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绪儿,相父给不了你答案,对南征之事,皇太后很避讳,我几番提起话題,都被她岔开了!” 隆绪的眉头锁得更紧,心思百转:“这…..” 两人正各自寻思,帐帘被轻轻掀开,韩德让抬眼,见雪儿一身蓝色宫装走了进來。 雪儿见皇帝在此,有些意外,韩德让立即接口:“说吧!皇太后陛下有何旨意,对陛下应该不需要隐瞒吧!” “是!”雪儿躬身一礼,袖中抽出一道圣旨,韩德让看后,脸色顿时一沉,沉默良久,对雪儿说:“去转告燕妹,在我这里沒有任何要求是过分的,以后请她不要有任何顾虑!” “是,二公子!” 韩德让目送着雪儿出去,把圣旨交到隆绪手中,隆绪瞬间变色,愁容乍现:“让楚王府的私军…..” “绪儿,此去焦山是为训诫而已,并非问罪,私军同往反而坏事!”韩德让起身从侍卫手中接过琼浆,亲斟奉于隆绪:“陛下请用,算为微臣饯行,回宫去告诉母后,我会平安的回來!” “王爷,马已经备好!”韩德让点头,系上披风,向皇帝躬身一礼,拿起隆绪放回书案上的圣旨,翻身上马,亲随卫队随后一路紧跟,隆绪静静站着,众骑消失在眼帘。 隆绪吩咐一声,起驾回宫,径自往太后寝宫贤慈殿而來,萧绰一身橘黄色襦裙,呆坐在书案前,隆绪进门行礼,连唤母后,萧绰这才回过神來,强笑道:“來了啊!从相父的提辖司回來吗?” “是的,母后、” “娘要是对别人有信心,就不会让相父去了!”萧绰万分无奈的诉说着。 “母后,如果庆弟他心有不轨…..” “在你相父跟前,他还沒这个定力,想來普贤奴也知道,让哥无法平安回來,他会是什么下场,这个国家又会如何!”萧绰似在答话,更似自我安慰。 “但愿如此!”隆绪喃喃自语。 半月间,星夜兼程,快马加鞭,韩德让抵达了焦山地界,他放慢了速度,小心留意民情,数日后才叩响隆庆的家门。 大门缓缓打开,韩德让快步走入,前厅空无一人,亲随们霎时变得紧张,韩德让径自在前厅的椅子上坐下,不时的往里间张望,时间缓缓流逝,韩德让依然耐心等待。 夜已深,隆庆穿着睡袍出现在韩德让面前,怒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赖在别人家里不走,什么事说吧!”隆庆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含蔑视之心。 韩德让目光不停的扫视隆庆,猛然推翻了身边的桌子,隆庆连忙躲开,满脸通红:“你…..” “殿下,臣奉皇太后陛下的圣谕而來,您这等服色,置君威圣上和皇太后陛下于何地!”韩德让高声诘责。 “这里是本宫的辖区,离上京路途遥远,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隆庆暧昧一笑。 “呵呵!”韩德让冷笑道:“殿下小看了微臣,而高看了自己,微臣虽步敢说是朝中的栋梁,然则于陛下和皇太后的心中,分量几何,想必殿下了然于胸,如果臣未能平安的回京复命,那殿下的未來只怕不比胡里室好吧!皇太后陛下从小对殿下如何,您也是清楚得很,孰轻孰重,殿下自掂!”韩德让神情严肃,言语间十分镇定,周身气质凛然,将隆庆完全压倒。 隆庆不经意间退缩了:“快点说吧!母后要怎样!” “请去更衣!”韩德让依然坚持,隆庆无奈,换了便服出來。 “请去更衣!”韩德让重复道。 隆庆怒目而视,严辞拒绝。 “臣听说,殿下在此地深有民望,如果让百姓知道,殿下实际上不知忠孝礼仪为何物,会如何呢?”韩德让不紧不慢的问道。 隆庆气急,只得换了朝服,韩德让见天色渐亮,心中暗喜,看了眼隆庆说道:“请奏乐!” 隆庆已然气急败坏,心底强压杀人的冲动。 “殿下,接圣旨的正式礼仪都是如此,更何况是远道而來!”韩德让微笑着解释道。 隆庆强迫自己冷静,差家人奏乐,重开大门,韩德让听着悠扬的乐声响起,再整朝服,正门步进,仪态庄重,轻轻展开圣旨宣读:“恒王隆庆,先帝爱子,忠心体国,故进奏疏,然任职地方,当以民政为重,兵,国之重器也,自由圣上决断,自是听命即可!” 隆庆接过圣旨,韩德让不发一语,在礼乐声中,來往官员的注视下,示意亲随换轿子行路,稍后,登上华丽的锦轿扬长而去, ------------ 一零一暗含恨德让踏归程,立储疏朝堂响惊雷 天色渐渐亮了些,身后的门重重关上,侍从恭敬的掀开轿帘,韩德让坐了上去,轻声吩咐道:“出了城门换马车,我很累,不想骑马!” 归程的路变得异常漫长,走走停停,时常自饮自酌,沉思无语。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侍从不得不催促他快点赶路。 四月中旬,上京春色盎然,广袤草原活力四射,牧民快活的忙碌着,牛羊的鸣叫声不时飘过耳边。 各地的驻军也松了口气,暂时不用担心要开战,虽说偶尔活动筋骨很有趣,但是和宋人交战注定沒有回旋和保留的可能,一不小心就是有去无回。 碎花织锦帘子掀开,韩德让跨了下來,刚刚抬头,隆裕已经迎了上去:“相父一路辛苦,儿臣奉兄皇圣谕恭迎相父!”隆裕躬身行礼。 韩德让轻轻扶了一把:“进去说!” “向陛下传消息,让母后安心!”隆裕低声向侍从吩咐道。 正厅里,茶点早已备好,精美雕花的茶碗隐隐宣示着大契丹最高的烧制水准,北国豪放中带有一丝温润典雅。 韩德让喝着茶,边说道:“也许以后你会恨我,但是,不管为了我的自尊,还是你兄皇的未來,我一定会那么做!” “看來二哥他真的想惹出点事情來!”隆裕甚是不悦的说。 韩德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如此明显对其胞兄表示厌恶,甚至是”打击“之意,他居然如此反应,我自认不可能真的有如此地位!” “相父您奉旨申斥,谁料数日后,宗室老臣竟然联名上奏,请立皇储,暗着希望母后兄终弟及,儿臣身为三子,不愿涉政过深,深知母后兄皇之艰辛,儿臣自知,风流文采,慕道炼丹,也可青史留名,以儿臣身体何必自寻烦恼,故而实在不解,二哥究竟想要如何,儿臣恳请相父务必谏阻,儿臣沉迷逍遥风流,静养身心的日子不愿离开,我才不要被”皇储“追着去练武!”隆裕七分忧虑,三分不屑,他对于二哥从來沒有好印象,此时自是站在对立面。 “居然请立皇储!”纵然韩德让已经向负面设想,还是有些意外,隆庆联络宗室老臣速度和力度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韩德让把茶倒进嘴里,匆匆进内室换了官袍,问道:“裕儿,和我一起进宫去吧!既然事已至此,你恐怕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小悦那边派人说一声吧!“ “嗯:“隆裕点头,两人知道世事难料,也许为了自己,他们要开始一场”战斗“ 春风拂面,并骑而行的两人似乎被春色感染,心情突然变好了许多:“会有办法让二哥服气,兄皇是最优秀的,草原的春天会伴随着我们,您会和母后兄皇一起努力吧!” “当然殿下,臣如果失去太后和陛下的支持,恐怕会生不如死!”韩德让仰望湛蓝的天空 ,毫不犹豫的回答。 皇城的正门缓缓打开,贤慈殿内,皇太后长舒一口气:“韩卿,你可等得朕好辛苦,弄得裕儿也好辛苦,每天去你家里坐等!”萧绰似为儿子不平。 韩德让一时无言。 “哈哈,哈哈”皇帝隆绪掀开隔帘,从内室走了出來,身后跟着贵妃 皇帝一身圆领紫袍,胸前绣着一条巨龙延展于方寸间,腰间系着明黄色腰带,饰以菊花底纹,威严而不失清雅情趣,带上悬挂晶莹剔透的玉佩。 贵妃立于身旁,一身粉绿色织锦罗衫,红色宽腰带,素洁荷花纹饰,右侧系着荷包,随风轻轻舞动,下身绛红色百褶裙,绣着流畅的碎花纹,娇美的面容略抹了些胭脂,更添三分娇媚,发髻十分简洁,闪亮的银簪从发间穿过:“您回來了!”贵妃笑着躬身一礼。 “陛下究竟何事发笑!”韩德让尴尬的问道,毕竟隆裕日日迎候让他感到抱歉和阵阵压力。 “母后逗您呢?小弟可是一点都不会累,反而求之不得呢?这段日子他把妻儿都带去住,三天前,您传信來才急急忙忙往回搬呢?”隆绪笑开了。 “文殊奴你太坏了,娘想看看你相父为难都不成,自从请立皇储的奏章一上來,裕儿的府邸就门庭落市,那些宗室老臣一个接一个上门游说,他是不堪其扰,朕也就让他们在你府中小住,避上一阵子!”萧绰白了长子一眼,随后道出原委。 萧绰一身深蓝色襦裙,镶着四色彩花,外包金线,华贵至极,端着茶碗递到韩德让手中,笑道:“坐下谈!” 贵妃闻言,迈步向门口走去,韩德让坐到萧绰身旁,喊道:“回來!” 贵妃惊讶的停住了脚步,转身走到韩德让面前:“楚王有什么吩咐!”因为皇太后已经表明要开始谈正事,所以菩萨哥用了非常正式的称呼!” 韩德让伸手握住她的左手,不断的在她手心里描写“爱”字,菩萨哥一脸沉思的看着自己的长辈,明眸蕴含三分迷茫,七分惊讶。 “子嗣本是天定,时时渴求多会适得其反,但是韩家会在一种情况下放弃你,那就是你忘记:爱”的内涵的时候:“韩德让松开了她的手,挂着一丝笑容,而不失严肃的说。 “女子之德,夫君与子嗣之安康和养育,后妃之德,言及政事必当谨慎,夫皇之忧即妾之思,皇后者,小君也,言行须为庶民之表率:“菩萨哥微微顿首,朗声回答道。 韩德让满意的笑了,萧绰站了起來,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赞许:“很好,去小心准备,陛下今天等着尝你的手艺:“ 普萨菲迈着轻快的步子消失在视线里,萧绰高兴的坐回位子,皇帝已经安坐在一侧,问道:“相父此行安顺否!” 隆裕坐在母后左侧下首,捧着茶碗静静细听,绢花的八卦图案腰带散发着皇子的高贵和潇洒。 “太后陛下,臣在归程中时时不想前行,实在是方寸大乱,臣奉旨申斥,此行真是: “奉旨西行诫亲王,针尖麦芒成舌战。 蔑视君上无可恕 ,辱沒尊严永不谅!” 韩德让说出几句话的时候,隆绪死死的盯着他,皇帝很少听见他说出“永无谅”之类的词汇,那个坚定的眼神让隆绪感到隐隐的不悦!”你为什么一定要说破不可,你恨他,朕也很讨厌他,但他毕竟是朕的胞弟,你怎么可以直言要杀了他:“隆绪语带哭腔,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來,无助的趴在了书案上,进而放声大哭起來。 隆裕晃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碗,十分错愕的看着兄皇。 贤慈殿内只剩下皇帝无助的哭声,三人看着素來坚强聪慧的皇帝,今日却这般脆弱,无不心中怜惜。 韩德让静静看着皇帝,一如在景宗皇帝驾崩的捺钵前夜,那个无助的背影一样,跨过这道坎,他会经历又一次蜕变。 许久,皇帝自己擦干了眼泪,抬头坚定的看着母亲:“对不起,母后,请您谅解!” 萧绰握住皇帝的手,和颜悦色地说:“文殊奴,娘知道你很辛苦,这段日子是你以來最难熬的日子,你不愿看到骨肉相残的悲剧,娘当然更不愿意,相父要真想杀了他,在焦山就会动手,何必当娘跟前说呢?相父杀了他也就会把自己逼进死路,可他不会在乎的,她真的火了,神仙也休想拦得住他!”萧绰劝慰着皇帝,也剖析着韩德让的心理。 “绪儿,直接杀了他怎么能解气呢?”韩德让捋着胡须笑道。 隆裕也不由震惊了,喊道:“你想做什么?把他抓來用酷刑吗?” 隆绪接口道:“相父的意思是精神上慢慢折磨他,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走向死亡,您说过的,精神上摧垮对手才是真正的胜利!” “陛下高见!”韩德让满意的哈哈大笑起來。 “那怎么折磨!”隆绪试探道。 “给他一把糖,外加蜂蜜水,当他甜到沉溺其中,自会露出本性,到时候陛下可以名正言顺治之,让他臣服于丹陛之下,精神一旦臣服,是否伤其性命,陛下自可仔细思量,那时他是生是死,早已无关紧要!”韩德让带着三分怨气,细诉己思。 隆绪沉默良久,问道:“楚王的第一步是什么?” “诏封梁王,官封南京留守,暂时人尽其才!”韩德让哈哈大笑。 萧绰看着隆绪温和的面容,笑问:“陛下可解其意!” 皇帝柔声回答道:“此一石二鸟之计,诏封梁王即是准皇储之意,可安抚宗室老臣,让他们不再上奏:也可让庆弟有所期盼,在将來的南征中身先士卒,其一也:南京留守,补休哥之缺,南征可为先锋,人尽其才,宗室老臣在此间也必然全力支持南征,可鼓舞军心,其二也,待得胜归來,再伺机改其王号!”隆绪一口气道出原因。 “好好!”韩德让情不自禁的鼓起了掌:“陛下道破臣的心思,越发长进了,这般周详思虑,太后陛下可放心交付天下!” “是啊!是该给绪儿更多历练,大展才思了!” “快去传午膳,朕要喝上几杯!” 母亲快乐而欣慰的笑声伴随着春风飘荡在草原天际, ------------ 一零二同命连太后思慈母,痛碎心贵妃别娘亲 晚霞覆盖天空,窈窕殿门窗大开,贵妃爽朗笑声不时逗乐着宫女们,皇帝已然换了身浅灰色便服,边喝着酒,边看着众女子欢笑。 这里沒有政务纷扰,贵妃从來不主动提起政事,她总是欢乐的,琴弦,文赋,诗意的生活,端正的言行。 可是皇帝清晰的感觉到,宗室老臣们别有用心的请求立储让她的内心留下一丝阴影。 晚霞散去,宫女退下了,贵妃一身丝质单衣躺在了床上,浅蓝色纱帐缓缓放了下來,两情正缠绵:“贵妃,奴婢告罪!”宫女竟然撞开了殿门,快步冲了进來。 两人俱惊,忙穿上衣服,皇帝怒道:“懂不懂规矩,居然这样冲进來!” “陛下,贵妃请恕罪,刚才府里传來消息,夫人病重弥留,特请贵妃移驾私第!”怡晴边哭边说。 “什么?怎么会!”贵妃惊惶的喊道:“去年冬天娘不是和爹爹去了驻地吗?一直说一切安好!”边说着边请宫女梳妆。 “因为太夫人忌辰临近,夫人单独回京,不料途中染了病,近日天气又变得炎热,所以病势突然恶化!”怡晴不得不据实回奏。 外面锦轿已经备好,菩萨哥快步跨了出去,宫女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夜色陡然变得明亮,皇帝的内心却充满彷徨,子嗣之忧方寸來袭,贵妃的母亲又将不起,真是祸不单行啊!“ 贤慈殿内灯火通明,韩德让坐在椅子上,一身便服,皇太后端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默默无语。 “相父您沒有过去吗?也许….”隆绪穿着一身白色睡袍,匆匆走了进來,见韩德让在此,不由有些吃惊,关心的问道。 “已经无法进药,我去徒增伤感,一个个送走,这回居然轮到了小妹,她太大意了吧!急着往回赶,误了医药!”韩德让满目伤戚的叹息道。 过去的两年中,三弟德威,四弟德冲先后在任所病逝,他已经目睹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一次次痛过,而后复归于平静,人固有一死,但求无愧于心。 一声长叹息,清泪划过脸颊:“只是小妹应该会告诉菩萨哥,入宫前后的内情吧!做母亲的总放心不下孩子!”韩德让做着猜测,他知道菩萨哥这孩子始终是妹妹的一块心病,安顺的日子倒罢了,偏偏这几日册立皇储一事,朝中闹得沸沸扬扬。 小妹一路回京,怎会不听闻呢?保不定还为此添了病症,思及此,更是伤心。 “放了她,如何!”萧绰转过身,开口说。 “母后您说什么?”隆绪是时已坐在母后的床榻上,惊疑的问道。 “放了菩萨哥,任她改嫁,我国沒那么多礼法,相父的叔父就娶了李胡皇太弟的妾室为妻嘛!”萧绰认真的解释。 “母后,菩萨哥才十六岁,您就耐心等几年嘛!”隆绪有些急了,忙劝解母亲。 “当年他进宫之前寂空大师的话,我要家族永昌,可我不想她真出事啊!今次她娘不行了,小妮子难免有心结,这对谁都不好,母后不要她恨我,这般年纪,沒了从小疼她的娘,这心里的苦是说不尽的,母后很早沒了亲娘,这种苦是尝尽了的,更何况立储风波已起,这孩子素來知事理,压力大会坏了身子,这两件事一起來,这娇弱的孩子怎么熬得过!”萧绰目中含泪,满脸忧愁,说着。 “如太后有意如此,臣实感佩之至,太后既舍家族之贵,而保她的安康,如此意定,臣愿出面说明!”韩德让七分试探,三分惊异,他拿不定皇太后这一番话究竟目的为何,几分是实,几分是虚。 “不要!”隆绪对着母亲吼了出來,站在门外的宫女们都惊得往门缝里张望。 萧绰放下手中梳子,站起身,跨前两步,站在儿子面前:“文殊奴,你若爱她姿色,这大契丹广袤的国境之内,这后族众佳丽之中也定是找得着比她更漂亮的,何必误了她的性命,娘今信了,寂空大师不是无的放矢!” 萧绰珠泪滚落,不住抽泣。 皇帝看了眼母亲,猛然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殿中两人对视,韩德让再次探问:“太后此言非虚!” “让哥,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想我娘,我可以想象得到,今日过后,她的心有多痛,这种痛无人可弥补,这宫里朝堂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这孩子要是有个长短,叫我如何心安!”萧绰思及幼时失母的凄惨心绪,一时间声泪俱下。 思虑片刻,韩德让柔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去告诉菩萨哥你的意思,不过请太后亲自为其另行赐婚,如何!” “那是自然!”萧绰渐渐收住泪水:“亏待不了她,至少荣华一生,性命无忧,只是你….” “燕妹尽可放心,韩家本是破例有女入宫,此翻归于原位,虽说甚为遗憾,但也是常理耳,非我之物,强取者必无善终!”韩德让悠悠道破,心绪已安。 “母后,儿臣求您了,请您放弃这个想法,无论舅妈对菩萨哥说了什么?儿臣一定会安抚好她,请您相信!”皇帝此时换了朝服,跪倒在母亲面前,展翅欲飞的龙纹,散发着无尽威严。 “绪儿起來说话!”萧绰温柔的对儿子说。 “不,您不答应,儿臣不起來!” “绪儿,即使作为上天之子,你也不可能改变由天决定的命运,到头來她要是有个好歹,最伤心还是你啊!现在放了她,以后就不用辛苦了,你明白吗?绪儿,否则娘实在无法想象在未來的日子里,你们会发生什么样的不幸啊!娘不想再看到朝堂之外的不幸了,你小妹前车之鉴,娘一想到就心惊肉跳!”萧绰语重心长的耐心倾诉着。 沉默,夜色深沉,这位青年君主只能沉默,在沉默中说服自己,说服自己…. “太后陛下,还和入宫时一样交给菩萨哥选择如何,去留她自己决定,臣愿再次传信,今日不是四年前,她该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选择自己的命运,她该长大了!”韩德让见两人僵持,进言解决方案。 皇太后沉吟片刻,秀目扫过皇帝全身:“既然如此,有劳韩卿了!” 皇帝闻言,面色不改,心底却不禁窃喜,他自信绝对抓得住她的心。 风吹着庭院中的树枝丫丫作响,上房的门半开着,细致的雕花篆刻 功底显示着女主人一贯的高雅品位。 贵妃一身深蓝色织锦罗衫,下身绿色长裙,不饰珠玉,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床前。 “娘,女儿在这里,请安心入睡,儿会守在这里!”握住娘亲无力的双手,菩萨哥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拼命想要抓住即将逝去的生命。虽然知道不可能了,但她依然不愿意失去母亲,给予她生命,教会她如何成为好女儿,好妻子的娘亲。 “你有好消息了吗?”惨白的脸色,微弱的气息,吃力的问道。 两行珠泪滚落,沾湿了衣襟:“娘,不用担心,儿一定会有孩子,一定会有!”菩萨哥哭着安慰道。 “躲开吧!太后她是疼你不假,可她更在乎的是皇嗣和陛下,近來朝中的议论娘也有所耳闻,为了尽快江山有后,她会放弃你的!” “娘,您想多了,儿会照顾好自己,让大家都安心,请相信女儿,我会幸福!” “好孩子,当年你在宫门外和吴王妃相遇,是皇太后和你舅舅设计的一场戏,因为他们想要知道你对陛下的态度!”清儿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 “娘,为什么?”菩萨哥一惊 “当时因为寂空大师的一席话,你入宫则有危险,极有可能丧命,娘不愿你进宫去,皇太后就想出了这法子,看看你的表现,好让娘答应,孩子,太后沒有错,她是个好人,但是看看近來的事情,娘真的希望那你能躲开啊!谁不想儿女富贵显达,可是娘真的好怕,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气息渐渐消失,手腕无力下垂,哭声响成一片。 菩萨哥一时失声,扑倒在地,花容失色,万分可怜: 幼承慈母倾心言,四德完臻入宫阙。 夜闻凶讯心魂散,转瞬之间成永诀。 “姐姐”跪在一侧的胞弟绍业连忙扶住了她。 晨曦从东方而來的时候,宫里得到了消息,皇太后降旨,特许贵妃守灵百日,以尽孝思。 皇帝站在御花园里,看着盛开的夏花,一身素色便服,脑中回荡着昨夜母后的话:“在我身边的话,她真的会有性命之虞吗?” 早朝过后,正殿内,韩德让内着素服,立于丹陛之下:“相父,朕不知道….” “绪儿,菩萨哥会给你答案,只是请答应相父,如果她选择留下,请您全力保护他,我们看看能否抗得过天命吧!”韩德让诚恳的请求道。 隆绪重重点头。 三日后,大殓之日,韩德让轻骑简从,一身素服步进上房。 正跪在尸前抽泣的菩萨哥缓缓抬头,静静看着她, ------------ 一零三探真心德让言生死 意踌躇贵妃进退难 避开疑惑重重的目光,韩德让问站在一旁的侍女:“妹婿还沒有到吗?” “回二公子的话,如无意外,应该半个时辰内就会到了!” “去,路前相迎,不能有任何差错!” 侍卫长忙带人走了出去,韩德让平静扫视四周,最后停留在棺内,仪容整理得十分洁净,身着一贯喜爱绿色的织锦衫百褶裙,腰间配饰分明是女儿昨日所戴之物。 韩德让看在眼里,余光扫过那双包含疑虑的明眸,不由叹息更甚。 马蹄声近,片刻后,萧道宁已然翻身下马,立于棺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沒有哭喊,沒有眼泪,仿佛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父亲,时间不早了,快些合棺吧!吉时要过了!”次子绍业忍泪劝道。 “母亲”长子绍钜跑了进來,跪倒在棺前,痛哭流涕:“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母亲离开任所的时候还神采奕奕,这不足一月的路途,怎么就猝然长逝:“绍钜激动的对侍女吼道。 侍女下意识的后退数步,支支吾吾了几声,双膝颤抖跪倒在地。 “绍钜,和她沒有关系,是我的错!”韩德让平静而哀伤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朵,哭泣之声骤然停止,绍钜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韩德让。 “我不该让你妹妹进宫去,忤逆上天意思的人会被惩罚的!”满目伤感:“很快就会纠正这个错误!”韩德让不顾诧然的目光继续说道。 绍钜语塞,萧道宁仿佛从梦中醒來,难以置信的注视韩德让:“二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菩萨哥可以躲开她悲惨的命运了,我会为我四年前,那个只为家族荣耀考虑而设计的那次会面做出补救!”韩德让口吻温和的解释道。 “爹爹快合棺吧!”两行清泪流下,一身斩衰的女儿突然站了起來,插嘴道。 道宁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轻轻点头,众人的注视之下,棺木缓缓盖上,少时,灵堂搭建完毕,满院俱是白幡,菩萨哥跪在灵前,背对着韩德让说:“礼数已毕,楚王沒有公务,竟留在此地不走了吗?”菩萨哥话语之间甚为不悦。 短暂的沉默,韩德让心中一阵翻滚:“这张嘴是愈发厉害了呢?绝世美玉几经磨砺愈发成器了!” “贵妃您是在怨臣当年设计得那次会面吗?” 沉默,麻衣下的背影似乎无法回答,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題:“怨或不怨!” “如果沒有那次设计好的见面,我不会入宫,娘亲就更不会因为一些传闻而时时为我担忧,以至于猝然病死,但是,还会有比陛下哥哥更好的夫君吗?”菩萨哥内心的两股思绪激烈得厮杀着。 韩德让见她久久不语,心间流过一阵怜惜,几许心酸:“看來这关非常难,那就下猛药吧!赌赌看吧!” “贵妃,臣有一份奏疏,请您过目!” 菩萨哥闻言,轻声道:“楚王有话,还是说吧!” “三言两语说不明白,还请贵妃亲览!” 菩萨哥无奈转身,接过韩德让手中的奏章, 徐徐展开:“微臣韩德让顿首百拜,贵妃乃臣妹之女…..今为保她性命,臣恳请太后陛下和圣上降下恩旨,放归私家,允她另嫁!” 惊愕,伤感,恐惧,一时间涌上心头,菩萨哥站起身死死盯着韩德让:“楚王,太后陛下已经决定了吧!”慌怯的问道。 “甥女不必担忧,太后陛下已经明示,允你亲自择选,另嫁高门,今日之举为保你性命!” “既然已经决定,您又何必问我是否怨恨,怨与不怨,不久之后,我都会遵从圣意,若是念甥女性命,四年前,何必要我入宫呢?”菩萨哥 见了奏章,只觉得自己的命运又将转折,浓重的失落感笼罩心,,原本以为母亲不在了,宫中的长辈会保护自己,万不料竟等來如此结果。 “甥女一点不把寂空大师的话放在心上,他所算得卦,无一不准,你娘亲就是为此日夜忧愁啊!”韩德让语重心长的劝道。 沉思片刻,菩萨哥又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既然您早知道,当年为何极力周旋!” “为了韩家的荣耀!”韩德让简单而清晰的回答:“可荣耀不应以你的生命为代价,这是太后陛下和我的一致想法,今日先把奏章给你,是想听听你自己的看法!” “我的看法,我有决定权!” “是的,贵妃,因为你的夫君现在很痛苦,他无法接受这个决定,所以需要你來选择,百日之期到时,我等您的回话,若离开,请将此奏疏还给我!”韩德让开诚布公的告知。 说完便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喊道:“慎重,这关乎你的生死,如果错过这次机会,那么以后即使所有爱你的人倾尽全力也无法保你平安!” 脚步声渐渐远去,菩萨哥呆立原地,眼前云雾缭绕。 御书房四面皆是书架,皇帝烦躁的置身于书海,书籍凌乱得放了一地,韩德让小心得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陛下,去看奏章吧!会好受一些,百日之后自有分晓,请您相信你是在救她!” “您不觉得可惜吗?她一旦离开,韩家可无女可嫁:“皇帝斟酌着问道。 “这外戚之荣,臣艳羡已久,然则断不可不惜人命,臣不愿踏着爱女鲜血成就这份荣光!” 皇帝沉默许久:“为什么她会遭遇这样的命运,他是如此优秀的女子!” “人生从无完美,但是我们必须尽全力,当年也曾多叹息,陛下您身负重任,千万珍重!”韩德让再三叮咛。 “相父。虽然过去您叹息良多,今日却是夙愿得遂,也记得您亲赠荷包,祝福儿臣琴瑟和鸣,今日却……” “臣愿领罪,但是请您不要责怨太后陛下,身为女子,她真得经不起,越国公主之事还未远去,又兼恒王之事,今日更有这种悲剧!”韩德让伤感而担忧的恳求道。 “相父多虑了,轻重缓急儿臣明白,看來现在朕只能等待她的回答!” “圣上,楚王,太后陛下请二位立即去贤慈殿!”雪儿进來禀告道。 两人俱是一惊,皇帝忙从书堆里走了出來,拍去棕色便服上的灰尘,跨出了门槛,韩德让跟在身后,心道:“又出什么事了吗?” 贤慈殿,皇太后一身深红色锦衫百褶裙,交领直襟左妊,古朴浅色底纹,颇有特色,长发细致盘起,仿中原凌虚髻,金簪恰到好处的装饰着,手捧一杯香茗,见两人进來,微笑点头:“坐吧!参茶自己拿!” “让哥回來了,几率几何!”萧绰真诚的问,她还真的难以预测侄女的反应。 “我告诉她,她是在决定自己的生死,至于她是否被吓到,我也不知道,这个选择很残酷,但是一旦决定就不会后悔,看她自己了,有些事无法替代决定!” “相父你居然这样说,她会受惊的!”隆绪失声喊了出來。 “文殊奴你真的那么爱她吗?”萧绰感慨道:“比相父爱娘更深吗?” “是的母后!”隆绪犹豫一瞬,坚定的点头:“除非帝国有覆灭的危险,否则儿臣绝不会伤害她!” “太后陛下,臣话已传出,君无戏言!”韩德让赶忙插嘴道,太后反悔事情可就难堪了。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萧绰轻轻吟咏这首汉乐府民歌,佯作懊丧的叹道:“朕还以为楚王是人世间最懂女人心的男子,也不过如此嘛!” 韩德让惭愧得笑道:“臣让太后陛下失望了,看來您是非常相信菩萨哥了!” “我这个当娘更相信儿子的魅力,菩萨哥如果留下,我肯定她将是契丹臣民最爱戴的皇后!” “太后陛下话不能说早了,她是否有福气登临坤位尚是未定之数!”韩德让见萧绰说得过头,适时递上一杯“凉水” “朕相信她!”隆绪无比坚定的说道。 “母后,您叫我们來这,有什么正事说吗?”隆绪随后岔开了话題。 “刚才我接到奏报,休哥病情恶化,我想还是去他府邸看他一次吧!” 隆绪轻轻一声叹息:“应该的,正好先往南京再去夏捺钵吧!这段日子儿臣不想呆在京城!”隆绪说。 “好,臣这就下去安排!”韩德让连忙起身。 数日后,圣驾启程前往南京府。 清儿出殡的日子,灵车肃穆安详,白幡覆盖,茫茫白色,一派凄凉。 六月夏末,站在母亲的墓碑前,菩萨哥依然潸然泪下,内心更是迷茫依旧,偏又夹杂一丝哀怨:“陛下哥哥,这种时候你躲起來,谁來告诉我该怎么做!” 坐在素帘轿中回到家,丫鬟们私下热烈的议论着,见小姐回來一下子散开了!” 菩萨哥无奈苦笑,家中的仆人们都不理解,她为何忧伤难驱,身为贵妃却一点也不急着回宫。 她们几乎都翘首期盼着,她尽快回到宫里。 刚刚在闺房坐下,耳边又响起了哀乐和诵经之声,她差人询问,说是邻府一位官员不幸去世,正在做法事,不由感慨道:“每日都会有人死去!” ------------ 一零四,欲舍难离帝传书,寸心痛碎妃回诗 六月末,天气渐渐转凉,素色罩衣和头巾被从箱底翻了出來,怡晴四处忙碌着,菩萨哥呆呆的坐着,她每天都会去看望娘亲,站在那里能够获得暂时的安宁,离开或留下,第一次变得如此艰难,她沒有勇气如多年前一般,喊出“不要” 她害怕死亡,对未知的恐惧,让她陷入痛苦,而母亲那担忧而惊恐的神色更使她不愿让自己置身于未知的危险中。 可是那备至的疼爱化作纤纤细丝,柔软却又强韧的牵住她的心,根根细丝缓缓拉着,温暖的触感,紧紧贴在心上,当你试图解开,疼痛就一点一点流进每一滴血液,痛到难以支撑,痛到不忍触碰。 如此焦灼的煎熬,菩萨哥真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为什么我要面临这样的选择,我前世作恶太多吗?”她禁不住大声喊了出來。 “小姐,…..”怡晴听见喊声,快步跑了进來:“您不要紧吧!躺一会儿吧!最近您太累了!”怡晴不由分说吧菩萨哥衣带解开,按倒在床上,盖上棉被,放下白色纱帐,静静退出门外,长长叹息:“二公子也真狠心,丢给小姐这么个难題:“ 夏捺钵行营,皇帝提着刚刚捕获的鹿,与韩德让并肩跨进母后的宫帐,,崇德宫。 “陛下,今天收获颇丰嘛!”萧绰看见儿子手里的战利品,欣喜的夸奖道。 “韩卿,我看休哥撑不过今年,就麻烦你细心准备,再往焦山走一趟!” “太后陛下,依臣之见,吴王之事倒可暂缓,这家中之事臣倒是十分担忧!”韩德让一脸忧郁的看着隆绪。 隆绪把手中的鹿交给了御厨:“相父,请不要为儿臣担心了,如果我们熬不过,将來只怕有更为难的事,儿臣不会影响状态,请放心吧!” “呵呵,绪儿,辛苦了!”韩德让苦笑道,事到如今,身处此事之中的人都很煎熬,他和皇太后当然理解孩子们的心情,曾经他们亦体验过这种锥心的煎熬,只是他们得以两全,而这两个孩子恐怕难以一生圆满。 萧绰注视隆绪良久,说:“娘信你,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挺过去!” 隆绪一身厚实的猎服,更添几分威武:“儿臣已有主张,会帮助她尽快做出决定!”隆绪高声告诉母后。 韩德让流露几许惊讶,萧绰站起,一身棕色国服,纹饰典雅大气:“是很好,陛下,情事有时也与国事相通,一国之君必须要妥善处置,仍旧那句话,一旦决定,不能屈服于任何压力!” “是”隆绪躬身一礼。 “楚王,我们出去走走,陛下把剩下的奏疏看完吧!“萧绰淡淡笑道。 随后,萧绰缓步走出了宫帐,韩德让跨前两步,请求抚平皇太后明黄色腰带的褶皱,笑问:“骑马吗?” 萧绰眉毛一挑,掀开帐帘,快步牵过韩德让爱骑,轻拉爱骑,翻身而上,韩德让会意,跃上马背,抱住萧绰的腰,拉住缰绳:“想玩我陪你,不过我不比当年了,摔下后可痛得很!” “呵呵,那也是你先倒下!”萧绰不甘示弱“回敬”道。 一挥马鞭,霎时扬起一阵尘土,卫队识趣得跟了上去。 崇德宫内,隆绪专心得看着奏折,昨夜一夜不眠,终于下了决心。 走在漆黑的长廊上,前方有一丝光亮,她快速的奔跑着,离出口越來越近,有个声音不停的提醒她:“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瞬间被一支羽箭刺穿了心脏。 猛得做起身,擦去额头的汗水:“又是这个梦!”菩萨哥小声嘀咕道,窗外夜色深沉,连日來,只要睡着,这个梦就如影随行。 “我就不能有一丝眷恋吗?”泪水夺眶而出:“我真的好舍不得他!” “小姐!”怡晴推开了房门:“陛下有书信给您,信使在外面等着!” 菩萨哥一激灵:“梳妆,传!” 片刻后,信使一身普通士兵的服饰,摘下头盔,躬身行礼,面前的绿色纱帘缓缓放下,菩萨哥从怡晴手中接过信笺,笑道:“起來吧!现在很晚了,明天再出发吧!來人,替信使收拾房间!” “不,陛下命臣送信之后,即刻返程,不需要您的回书!” “既然如此,换匹好马,一路小心!”菩萨哥压抑着恐惧,笑道。 信使躬身一礼,缓步退出,怡晴欲卷起帘子,菩萨哥摇了摇手:“不,让我安静一下,你下去吧!”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拿着信笺的手不时颤抖着,精致的绿色纱帘在眼前晃着,菩萨哥知道陛下哥哥很可能放弃了她,以至于连一封回书都不需要了。 颤抖得拆开信封,映入眼帘的是两首诗: 其一: 姿容尤胜佳人色,倾国倾城眷恋深。 描龙绣凤实悦目,落笔成章更怡神。 挥毫佳作犹在心,丹青神韵驻吾魂。 往事历历沉心底,永铭吾心是卿身。 其二: 君本贤媛生贵胄,何忧无人惜明珠。 卿有高才赛道蕴,何虑无人懂珍姝。 断情今朝送君行,不愿他年撰诔词。 忍痛今日任卿去,不忍來年望陵处。 字字痛心弦,句句摧魂魄:“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菩萨哥痛哭失声,怡晴冲进來卷起了帘子:“小姐您就别想了,:“。 “别担心,过去了,我会回到属于我的地方,记得那天我大喊‘不要’把娘吓到了,今天我还是会说‘不要’“ “去细致安排,明天我要去看娘亲,辇车护卫一个也不能少:“ “是,贵妃:“ 捺钵营地依旧十分忙碌,皇帝一直精神饱满的参与每件事,萧绰看在眼里,十分欣慰:“他真的跨过去了!” 两天后,圣驾从捺钵地出发,踏上回京之路。 百日之期将近,萧道宁的府邸渐渐恢复了生气,道宁假期也满了,正在整理行装,准备回到任所。 行前,菩萨哥坐在父亲身边,一身素色织锦衫,长裙拖地:“爹爹,女儿以清茶代酒为您饯行了!” “菩萨哥,今日为父满饮此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面,你身处宫闱,进退之仪,不用爹爹多言,只是明知你痛苦难熬,爹爹我却未发一语,可知为何!” “此事无人能替女儿做主,爹爹沉默是高明之举!” “这张嘴越來越甜了,好吧!生活还要继续,我会为太后和圣上尽我所能,女儿也请铭记嫔妃之责!” “爹爹放心!”菩萨哥小心的替父亲穿上罩袍,送出府门外,目送父亲的英姿远去。 缓步回到闺房,四面墙上挂着粉红色纱帘,正坐在书案前,手边放着《女戒》,《女则》,《内训》。 这些经典她早已烂熟于心,却依然爱不释手,时常也翻阅着《诗经》,《礼记》,《昭明文选》之类礼仪和文学大作。 那封信亚在书本的最下面,一想到那令人感动而惭愧痛心的诗作,她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这个世间应该有值得牺牲生命的至高存在,一如舅舅说,他随时准备为陛下哥哥付出他的生命,这是身为重臣的信仰,而她也决定用她的生命成就完美的爱情,这是被疼爱的女人最幸福的选择。 羊毫在手,阵阵墨香,清秀的字迹落在洁白的纸面上: 其一: 妾本生微贱,幸蒙君恩泽。 陋姿非婵娟,谬赞倾国色。 微才愧前贤,主上实宽待。 贪生疑良缘,请君赦妾责。 其二 幼时初相见,笑言在君前。 尊长倍宠怜,时时伴君宴。 久盼佳期至,梳妆登彩辇。 宫闱鱼入水,日日情缠绵。 卜卦言大凶,慈亲解忧难。 骤然染疾逝,为女痛心间。 高堂闻内情,忧妾怎能安。 传旨铺退路,命妾定前缘。 惧死多踌躇,君书突递传。 句句摧妾心,字字断妾魂。 愧甚欲离宫,羞煞思别婚。 方悟女儿心,断水鱼活难。 宁殒禁苑深,誓不离帝尊。 缓缓搁好羊毫,轻轻吹干墨迹,纸张平铺在书案上,等候片刻:“怡晴,去取装奏疏的匣子來:“ 怡晴惊诧的看着菩萨哥,菩萨哥缓缓点头:“去吧!” 三日后,圣驾已经安顿好了,百日之期已到,韩德让一身朝服,蟒带雍容,站在了菩萨哥闺房外面。 侍女恭敬的打开门,韩德让看到了绿色纱帘,先惊后喜:“既然你不怕,那我就不说了!” 韩德让躬身一礼:“楚王,,这份奏疏请你上奏,本宫在此谢过了!” “请贵妃放心,臣定会送达,只是臣前次所遗奏本…..” “楚王既已交予本宫,那本宫就有权处置,你退下吧!” “臣告退!”韩德让低下了头,缓步退了出去。 上京皇宫,宁静安适,贤慈殿陈设依旧典雅,刻着瑞兽的瓷花瓶放在两边的书架上,皇帝坐在母亲身边,整理着奏章,萧绰正一脸专注的沉思着。 “太后,圣上,臣从舍妹私第而來,贵妃有奏疏命臣代为上奏!”韩德让躬身道。 萧绰看了看儿子,隆绪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几许不舍,几许担忧,几许期待,几许自信。 内侍呈上奏疏,隆绪抢在母亲前面接了过去,缓缓打开,手微微颤抖,而后交到母亲手中,萧绰眼神扫过,对着儿子笑道:“陛下本事不小,快请你的禁军接她回宫,你知道该怎么做!” 隆绪对母亲略施一礼,喊道:“传殿前都检点!” ------------ 一零五,暗设套隆庆荐才 入京畿遂贞面圣 悠扬的乐声一路飘來,七月初秋,天气渐渐转凉,菩萨哥一身粉红色织锦衫,典雅的浅色花纹,外罩浅紫色罩衣,白蓝色腰带,绣着纯洁的莲花纹,搭配温润的玉佩,在腰间轻轻飘荡,足瞪精美高靴,小心坐进锦轿里,侍女缓缓放心蓝色的轿帘,前后从人左右护卫,轿子缓慢前行着,思绪起伏,回想艰难的白天,菩萨哥长舒一口气:“自己为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如何,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很快会见到陛下哥哥吧!”心底泛起丝丝喜悦。 窈窕殿内,陈设一如她离开的时候,书案一尘不染,书籍整齐叠放于上,回到熟悉的环境,心情渐渐平复,拿起案上的《女诫》,仔细翻阅着,夕阳照入,皇帝并未如她料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深夜独寝,不由隐隐不悦:“陛下哥哥不來吗?今夜她会在哪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心底五味杂陈,难以名状。 清晨,暖暖的阳光洒了进來,菩萨哥忙起身,镜前梳妆,穿上墨绿色织锦衫,同色百褶裙,米黄色腰带,长袖圆领,精巧莲花纹,绣于四边,盘好“朝云近香髻”闪闪发亮的玉簪,粉黛匀称,迈着碎步,在宫女的簇拥下离了寝宫。 一路走向贤慈殿,秋凤习习,道路两边铺满枯黄的落叶,绿色是娘亲最喜欢的颜色,代表生机。 贤慈殿前,皇后一身明黄色朝服,站立不语,内侍宫女纷纷垂首侍立,皇太后上朝未归,后宫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如此相遇了。 “皇后千岁玉体安!”菩萨哥大礼拜伏。 “你回來了,本宫还以为你忘了身份呢?”皇后脸上掠过一丝冷笑:“昨天陛下在你那舒坦呢?” “啊!皇后千岁,臣妾昨日,不曾得见圣上!”菩萨哥仰头答道。 皇后猛然一惊:“真的吗?起來说话:“ 菩萨哥站了起來:“本宫派人各殿问过了,陛下昨夜行踪不明!” “啊!”菩萨哥吃惊不小,转而窃笑:“皇后千岁休要说笑,陛下岂会独自出宫而无人知晓,您在逗臣妾呢?”菩萨哥并沒有生气,随着时间的流逝,皇后对某些事情看得越來越清晰,恨依旧恨,但她已经完全沒有力量伤害到眼前女子分毫。 如水般洁净的明眸静静看着皇后,沒有恶意,却也不卑微恭顺,经历家中变故,体验几多剧痛,方知情之贵重,不改淑女本色。 两人对视,正各怀心事,不知如何收场时,皇太后一身皮质国服,走过两人眼前,跨进贤慈殿大门。 皇后整了整腰带,忙迎了上去:“母后安!” 菩萨哥站在身后,缓缓一礼:“皇太后陛下安!” “都退下吧!”萧绰说完亲自关上了寝宫的大门,两人耳边只留下门板碰撞的响声。 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不安色,各自回到寝宫。 远远望见寝宫门前站着侍卫,菩萨哥轻叹一声,悬着的心放下了。 纤纤素手,掀开浅蓝色丝质隔帘,耳边响起阵阵鼾声,菩萨哥秀口微张,皇帝一身明黄色朝服,玉带齐整,高靴未脱,斜躺在榻上。 菩萨哥來不及多想,迈步上前,替皇帝脱下高靴,外袍,盖上锦被,担忧的注视片刻,轻手轻脚的退了出來。 端坐书案前,轻唤侍卫询问,听完后,不禁微蹙双眉,一脸诧然,暗叹道:“这其中关节,我是不懂,只是恒王真会惹事,连遂贞哥哥也被扯进來了,太后姑姑不为难才是怪事!” 南院府衙,韩德让一身圆领长袖官袍,手提羊毫,伏在案前奋笔疾书,字迹浑厚依旧,却隐隐散发着丝丝焦灼。 匆匆吹干墨迹,装入信匣中,正色叮咛了侍卫长一阵,侍卫长脸色微变,抬头问道:“上官,真的如此重要吗?” “务必告诉遂贞事情的严重性!”韩德让神色肃穆的再次叮嘱道。 目送心腹远去,宣旨的内侍已经跨了进來,递给韩德让一道圣旨:“楚王辛苦您了!” “沒事吧!去见休哥好好畅谈一番,也是一件幸事!” 片刻后,翻身上马,一路绝尘。 午后时分,皇帝幽幽转醒,香炉里散发的阵阵清香扑面而來,皇帝坐起身,站在床帐外的宫女连忙替他穿上深蓝色外袍,正起立时,菩萨哥掀开隔帘,领着宫娥们端着大大小小的餐盘鱼贯而进。 皇帝见此会心一笑,做到一旁的妆台前,细细的观察着众人排膳。 众人忙停,皇帝坐到了餐桌前,牵起菩萨哥,笑道:“陪我一起,其他人下去!” 整个内室瞬间变得安静,几许温柔的目光投來,思量良久:“看你这样,朕也就放心了!”隆绪温和的吐出这句话。 菩萨哥一身粉蓝色襦裙,黑色罩袍挂在床边的架子上,笑意吟吟的说:“小妮子不会离开了,会一直让你操心下去,除非后宫里有了更让您操心的对象,那是小妮子的命!”平缓温和,坚定从容,不带一丝退却,不含一分犹疑。 隆绪感到阵阵温暖,心情大好,任玉人半靠在怀中,一边大口吃着可口的膳食,难以形容的惬意游遍全身。 膳食渐空,看着清丽白皙的面容,隆绪突然脸色凝重的说:“昨天傍晚,朕和母后收到了庆弟的荐书,他力荐遂贞出任南京留守,朕和母后不得不佩服他啊!这小子分明在出难題!”隆绪脸上浮现几许愁思。 “太后姑姑准备怎么处理!”菩萨哥好奇的问道:“虽然很想看看遂贞哥哥英武的戎装,不过南京留守之位…..”菩萨哥转了明亮的眼珠,猜想着长辈的态度,她隐约感觉到事情不那么简单。 “庆弟是在给相父下套,明着又伤了休哥,相父奉旨南京探病,顺便看看民心动向,母后要南征,遂贞打先锋风险太大,这些宗亲们今早就接连上奏附议,庆弟早就打点好了,而且遂贞如果输了,宗亲们一定会往死里参本,前程也就沒有了,所以呢?小妮子为了长远考虑,他暂时还得待在归化州!” “如此说來,皇太后姑姑和陛下哥哥您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怎么还愁眉不展呢?”菩萨哥笑颜如花,安慰道。 “希望遂贞配合,让母后顺利说服这些宗亲们!”隆绪眯起了双眼,嘴角露出一丝笑纹。 八月仲秋,萧绰下着青色莲花纹百褶裙,上穿白蓝色织锦衫,外罩深红色风衣,交领长袖右妊,一派汉家女子装扮,尽显成熟风韵,站在花团锦簇,落叶飘飞,几许萧瑟,几分悦目的御花园中,手拿几页奏疏,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遂贞,莫非你二伯像你一样大时,也这般自信,这般不知深浅,不怪啊!你久在官署,体会不到这其中微妙,那我就來试试看,是璞玉可琢,还是朽木不可雕也!” 是日,皇太后降旨:“归化州刺史韩遂贞即刻启程,进京述职!” 伴着几分秋寒,遂贞一路策马扬鞭,年轻贵公子的脸上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几分忐忑,一路上,仔细盘算着如何回答皇太后刁钻的提问,写好的奏疏更是字字斟酌,力求完美。 记得数年前,他赴任时,二伯再三叮咛,皇太后殷切期许,今此经由太后爱子恒王的推荐,他很可能会被委以南京留守之重任,他希望归化州数年的答卷能让皇太后会心一笑,真心赞赏。 九月初,秋寒尤重,官袍打理得十分得体,看着诸位重臣一一进入正殿,却遍寻不见伯父身影,不免顿生疑虑,暗道:“我要小心些!” 片刻,皇太后宣旨传见,遂贞一步一小心的跨过门槛,拜伏在地:“微臣归化州刺史韩遂贞恭请皇太后陛下安,圣躬安!” “起身回话吧!”萧绰锐利的目光将遂贞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每一个细节都仔细打量了一番。 “朕常听魏王提起,说你政绩斐然,百姓爱戴,述职的奏章呈上來我看,好,百官以你为榜样,不好,有你受的!”萧绰冰冷的语气让遂贞不禁打起了寒颤。 虽然心扑扑直跳,但是遂贞还是对自己有信心,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将一份厚厚的奏疏直接送到了皇太后手中,随后,稳健的退回原位,微微低头等待评判。 萧绰缓缓展开奏疏,白纸黑字,字迹圆润而不乏力度,措辞具体而不失谦卑,文笔稳健又带着几分年轻人的自信和活力。 萧绰看完,不得不御容之上更添几分冷峻,轻轻拉了拉皇帝的衣袖,猛的扔出了奏疏,奏疏在空中翻腾了一阵,掉在了立柱边上。 萧绰大喊道:“韩遂贞,你大胆,这哪是什么述职奏文,你分明是在卖弄文采,避重就轻,环顾左右而言他,亏得你二伯于诸侄中最疼爱你,你真是让韩氏祖上蒙羞:亏得恒王荐你,又有宗亲保举,万幸不曾任命,否则大契丹恐有亡国之祸!” 众臣闻言,俱是心头茫然,宗室老臣更是如坠云雾,个个低头盘算。 遂贞见天颜震怒,不由心中愕然,一时忙乱不知所为,正是:“ “恒王荐才居心诡,遂贞年少欠经事。 太后闻奏亲应对,朝堂震怒试玉石, ------------ 一零六含深意太后亲执鞭,难相容德让斥恒王 遂贞双膝跪在丹陛之下,双目下垂,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全然不曾预想到的情况。 皇太后怒目圆睁的瞪着遂贞:“拖下去,重杖二十!” 冰冷的声音无情敲击着遂贞的耳膜,遂贞缓缓抬头瞥了皇太后一眼,动了动嘴唇,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内侍很快将遂贞绑在了直凳上,手执皮鞭准备动刑,恰在此时,韩德让一身平常官服,其头戴幞头,身穿圆领紫袍,金玉腰带,右侧佩剑,左侧垂水晶挂饰,手执牙笏,缓步走到丹陛之下,躬身一礼:“太后陛下万福,圣躬安!” 皇帝微笑示意他平身,韩德让继续奏道:“臣治家无能,不肖子惹怒圣躬,臣望亲自执鞭,以示重惩!” 众臣愕然,暗自交流眼色,看向皇太后,皇太后眉毛一挑,起身步下丹陛,站在韩德让面前。 皇太后一身常服,上身黄色织锦左衽罩袍,绿色锦裙,直拖于地,白色碎花纹织锦腰带,束发为凌虚髻,玉簪横插发间,小巧的玉耳环贴在两鬓,说:“韩卿星夜兼程,想必甚是困乏,此等事宜,不劳爱卿了,朕也知道,你对韩遂贞很是疼爱,今日朕就代替爱卿执鞭吧!” 萧绰边说着边走到内侍身边,接过皮鞭:“啪”一声开始了。 众臣皆看向这边,面露浓重的困惑之色。 韩德让并未回答,而是正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他不想看遂贞痛苦的表情,他了然其中深意,皇太后亲自执鞭,除了遂贞只有一人受过,其中期许,不言自明。 声音停歇了,内侍忙上前把皮开肉绽的遂贞抬了出去,萧绰放下皮鞭,说:“退朝” 秋风阵阵,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起,御花园中,秋菊开得正盛,菩萨哥一身天蓝色罩袍,内着白粉色白风衫,深蓝色百褶裙,绛红腰带,挂着玉佩,带着宫女闲庭信步,脑子却不断思量着,皇太后的用心:“看起來,恒王他让太后伤透了心,遂贞哥哥这次不小心掉进陷阱,太后姑姑要亲自把他拉出來!” 楚王府邸两旁的树上,鸟鸣阵阵,正门紧闭。 厢房内,陈设简洁,八仙桌旁,韩德让手捧玉杯,细品菊花茶,一侧的床榻之上,遂贞平趴着,一旁的内衣,血迹斑斑,侍女们正小心的为他上药,遂贞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强问韩德让道:“伯父,小儿究竟触犯何处忌讳,以至于太后震怒!” “我的书信说得很明白,你真的看不懂,还是慕恋高位呢?”韩德让拿着玉杯,厉声责问道。 “纵然恒王殿下别有用心,只要我做得好,他又能奈韩氏何!”遂贞依然心有不服。 “你比得过宋王,有充足的实战经验吗?”韩德让冷冷的问。 遂贞沉默,摇头。 “既然如此,万一战败,你知道后果吗?那个时候你只有死路一条,恒王会动员他所有的力量置你于死地,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韩德让将玉杯里的茶:“我要是出言救你,参本会从此如影随形的困扰太后陛下,政令还怎么发下去,而隆庆不同,他失败了,太后陛下虽然会很惋惜,也会趁机再教训,压制他!” “要登上高位并施展抱负,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而且一定要体察君主的用心,君上的心意是高于一切的存在,你要静心真正体会这句话,太后陛下今日亲自执鞭,把你放在了恒王殿下相同的高度,不要再辜负这份心吧!伯父年事渐高,不知哪天就会走的,韩家的荣耀要靠你和兄弟们延续啊!学会全面考量,把视野放开,你要思考的还有很多,不要急着扬名,有才不愁无名垂青史之日!”韩德让语重心长继续教导道。 遂贞一脸凝重,不时点头,陷入沉思。 “你歇着吧!我要进宫汇报南京城的情况!”韩德让见他听进去了,遂见好就收,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午后时分,秋露更重了几分,慈贤殿里熏香烧清雅的香气不时掠过鼻腔。 皇帝已换了蓝色罩袍,乌黑的龙纹腰带,腰间挂着玉饰,坐在母后下首。 萧绰换上绿色百褶纱裙,裙摆饰以翠珠,金黄色腰带细致的系着,上身为绛红色织锦衫,绣以雏凤,交领右妊窄袖,平添几分富丽之气。 韩德让一身黑色圆领袍,暗黄色腰带,手捧玻璃酒盏,圆桌上放着几碟蒸菜,三人边吃边讨论着。 “如此看來,我们不用太过担心了,休哥薨逝后,再做部署不迟!”隆绪颇为轻松的说道。 “沒错,陛下,我们的确不需要太着急,不过叫隆庆回京來,冬捺钵时你们两个好好联络感情,娘也看看在我跟前,他能说些什么?好久不见,他每一天都在恨我吗?”萧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九月末,身体转好的遂贞急跨马鞍匆匆赶回任所,十余日冷静思考,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自己的责任,和为人臣子应有的心胸和风度。 遂贞回任所的路上,恒王隆庆正在赶往上京,十月初冬,隆庆从上京西门跃马而进。 时值午后,朝会早毕,隆庆一路通传,步至贤慈殿前,身穿蓝色锦服的宫女打开殿门,隆庆整整了衣冠,身披黑紫色貂裘,大跨步踏过门槛,抬眼望去,前室在阳光照拂下十分明亮,两侧的架子上一边放着一个高挑精美的瓷质花瓶:另一边则放着纯金质的鸡冠壶,上面雕刻着马蹄纹。 正中的书案上,放着《六艺》,整洁干净,脚步声起,内室的门帘缓缓掀开,萧绰身批深紫色貂裘,下着黑色锦皮裙,配以深蓝色腰带,盘着“回心髻”插着金钗,耳垂玉环,一步一步向隆庆走來。 数年不曾相见,萧绰霎时百官交集,眼含热泪,隆庆躬行跪礼:“母后万福!” 萧绰微笑道:“陛下那里去过了吗?” 隆庆摇头,萧绰顿时脸一沉:“那先去拜见陛下吧!过后再到我这來!” 隆庆凝视母后良久,强压不悦之色,低头说:“是”,随后拜首而出。 隆庆悻悻前行,向御书房走去,通传过后,皇帝一身黑紫色貂裘,坐在书案前,笑意盈盈的看着隆庆走进來,隆庆躬身一礼:“圣躬安!” “坐吧!”隆绪看了眼右侧的椅子,微笑道:“我们好久沒见了,宫里正在准备冬捺钵,这次庆弟随行吧!我们好久沒有一起畅快淋漓的狩猎了!”隆绪半在回忆半是期待的说。 “臣弟当然乐意,只是不知母后陛下的意思呢?” 隆绪嘴角上扬,似笑非笑的说:“庆弟,这等小事,母后陛下不会在意了,,你久离膝下,母后对你甚是想念,怎会不同意呢?更何况,朕是一国之君,大事须细思量后,谨慎裁处,些许小事自可做主,想來庆弟不如一些宗室老臣一般,以为母后无视兄皇我的君威吧!”隆绪语速平缓,徐徐道來,神色温和的倾诉道。 “既然如此,臣弟荣幸之至!” 两人闲聊一阵,隆庆正欲告辞而出,宫女突然來报:“楚王殿外请旨!” 隆庆脸色微变,转头看向门外,隆绪笑道:“请” 少刻,韩德让一身公服,头戴缨帻,以簪子固定,上着绛纱单衣,纯白襦裙,腰系玉钩,心形饰物紧扣在腰带中央,足穿扣履,快步走进來,见隆庆在此,躬身一礼:“殿下安好!” “圣躬安!”韩德让缓了缓气息,奏道:“臣刚才接到南京方面急报,宋王病情在较快恶化,臣请此次冬捺钵,备四望车以防万一!” “准奏!”隆绪脸上露出一丝伤痛:“朕理应去送帝国的功臣!” (四望车:辽朝皇帝吊丧时所用车,据《辽史,舆服志》此章所描述的所有服饰,均源自《辽史,国服志》,,作者注)。 “臣无别事禀告,先告退了!” 隆绪站起身,欠身一礼,目送韩德让离开。 隆庆抿了抿嘴,转身追上韩德让,含笑道:“本王恭喜令侄了!” “呵呵,殿下实是错爱臣侄遂贞了,他行事轻佻,理政失职,杖刑惩戒,现在是戴罪之身,断不可能有任何升职,臣有抱歉,遂贞让您失望了!” “呵呵!”隆庆轻笑两声:“不碍事吧!有楚王位列朝班,就是沒有任何人的推荐,您枕边一句话就可让他步步高升,本王静待佳音!”隆庆双目闪过一丝愤怨之色。 韩德让轻轻摇了摇头:“虽说孩子一多,难免各有志向,然则孝悌二子应铭记于心,避尊者讳倒也不必,但为人子者,恶意诋毁母亲的品性,这怕是禽兽不如吧!好了,臣公务在身,告退了!”韩德让说完快步走过回廊,消失在隆庆的视线中。 看着远去的背影,隆庆不禁咬牙:“韩德让你等着,我会让你和隆绪一起付出代价!” 南院府衙,大小官吏均伏案工作,韩德让翻着公文,心绪闷滞:“恒王,您真的在让很多人失望,既然这样,那么这个”恶人“我当定了,做到你死我活的那天吧!” 正是: 昔日父皇存厚望,良臣也曾倾囊授。 眼见帅才气度显,痛惜今日难容宥, ------------ 一零七,闻嘱托贵妃妃惊魂,行爱悌皇帝赴宴 一零七,闻嘱托贵妃妃惊魂,行爱悌皇帝赴宴 傍晚时分,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天空不时飘落各式雪花,窈窕殿里,炉火烧得甚旺,阖室暖意融融,菩萨哥将刚满周岁的匹敌抱在怀里,哼着小调,亲自哄睡。狐皮披肩已经脱下,平整的放在梳妆台的架子上,发簪也已卸去,轻唤宫女道:“熄灯吧,今天陛下不会来了。公子就在我这睡,你们早些歇着吧。” 纱帐缓缓放下,孩子在梦中喃喃几声,沉沉睡去。 清晨的阳光照得身上暖暖的,菩萨哥懒洋洋的坐起身,匹敌已经被宫女抱走,坐在镜前慵懒的梳理着乌黑浓密,直垂腰际的长发,几番回旋,灵蛇髻呈现在镜中,碧绿的翡翠簪子,玉质耳环,上身红色凤凰纹衫,黑色条纹腰带,嫩黄色百褶裙,墨绿色裘衣,腰垂玉饰,由一根红丝线系着,足踏高靴。 “圣驾应该已经启程了吧?”一边嚼着膳食,一边问道。 “没有,因为恒王殿下要随驾,所以晚两天出发。”怡晴恭敬的回话道。 菩萨哥点了点头,“那我今天还得去请安。备参茶。” 怡晴微笑的退下了,片刻后,内侍突然前来宣皇帝口谕,此次捺钵,请贵妃伴驾。“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菩萨哥一边答话,一边盘算着如何面对恒王,毕竟捺钵不是一两日,又疏于内外之别,恒王现今与舅父结怨,惹太后姑姑和陛下哥哥不悦,行事分寸她必须好好掂量一番。 内侍走后,窈窕殿上下顿时忙碌起来,菩萨哥吩咐几句,便领着数人带着锦盒跨出了殿门。 穿过蜿蜒的长廊,踩着坚实的地面,辽宫虽难比宋廷豪华,立柱之间,纹饰构造亦颇有契丹民族的豪放和洒脱。 贤慈殿宫女见贵妃来此,连忙通传,殿门缓缓拉开,隆庆不急不慢的跨了出来,菩萨哥连忙低头,“殿下…..” 隆庆并未理睬,径直走了过去,菩萨哥霎时忧思上涌,“今后的日子会很漫长的。” 菩萨哥捋了捋鬓角,迈开腿跨了进去,书案前,皇太后一身黑色貂裘,飞快的扫过奏章,菩萨哥轻轻走近,萧绰缓缓抬头,“不用行礼,参茶放着吧,坐下,我有话说。”萧绰双耳的金耳环闪闪发亮,微笑道。 菩萨哥的心头掠过一丝不安,后退两步坐在了矮椅上,低头抚摸着玉饰的红丝线,嘴角强露点点笑意。 萧绰见此,哑然失笑,“呵呵,你这孩子,我是要说谢谢你选择回来,这是一条艰难的路。要看破生死是困难的。”萧绰慈祥的看着她,慢吞吞的说。 菩萨哥埋着头低语道:“也许最坏结果结果真的不幸降临的时候,臣妾还是会怕的吧。”年轻的贵妃不愿逃避内心的那份不安,她坚持以为只有坦诚直面危险的禁区,反而会在不知不觉中将它攻克。 “呵呵,世间无人不怕死,我也怕。”萧绰不怒反笑,“休哥替帝国驰骋沙场,功勋无数,而今也是危在旦夕,余日无多。”萧绰心底泛起阵阵伤感,“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趣异也。坐在我们的高位上,在其位,谋其政。心里放着值得的人和事也就不会怕了,你的心里眼里只要时时想着他,天塌下来,他也会替你顶着,否则将来我百年之后不认这个儿子。”萧绰温和的说着。 菩萨哥缓缓抬起了头,泪光闪烁,压抑着万分感动,正欲起身拜谢,不料,萧绰语气瞬间转冷,“别急着谢我,当娘的女人都是自私的,把你的全部奉献给她吧,即使面对死亡的风险。” 菩萨哥双手微微颤抖,秀目低垂,不详的预感快速积聚在心头,一瞬间又抬头问道:“太后陛下,是否很快就会发生不幸之事?” “不是,而是我太没用了。”皇太后突然变得低声,“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把我的庆儿找回来,是的,我曾经以为为了陛下,哪怕对他施以非常之事,我也会毫不犹豫。可是当他今天坐在我的身边,那双眼睛越来越看不见底了,明知道,他恭顺的允诺是一堆没用的假话,听着一声声‘母后’,我知道我下不了狠心。可是他不会消停,以他现在所表现出的气势,此次南征将必定成为他威望上升的阶梯。我只能压着他,而不可能为绪儿拔掉这颗钉子,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隆庆将会是一个大麻烦。成为绪儿的另一道护卫,尽你的全力,在你的视野中保护他。不仅仅是生下皇子,对于心有觊觎的皇族而言,皇储从来不是篡逆的障碍,所以细致再细致。”皇太后长舒一口气,双手放在腿上,似乎完成了一件大事。 普萨哥看向了书案一侧架子上的瓷花瓶,不时的眨着眼,有那么一小会儿,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到仿佛自己快要死了一般,手中的红丝线全拧在一起,玉饰滑到了大腿上。 菩萨哥暗暗调整着气息,将目光移回到皇太后身上,看着一位疲惫的母亲,说:“臣妾一定会侍奉好陛下的,请太后相信臣妾,臣妾会把我的一切奉献给陛下,这是身为嫔妃的荣幸和责任,太后如果没有别的旨意,臣妾告退了。” 萧绰点头,菩萨哥躬身肃拜,缓缓退出。 看着娇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萧绰放下奏章,小心的打开精致的餐盒,看着精心制作的参茶和各式小食,不由阵阵心酸,“菩萨哥,太后姑姑知道对于你来说这副担子太重,可是谁叫我们是契丹的后族,自入宫,甚至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肩负匡扶帝国社稷的责任。我偏偏又生下隆庆这个不肖子,我没有证据,可直觉告诉我,要出事….” 冬日的午后,天空飘落阵阵雪花,伸出手,心形的雪花飘落在掌心,站在花丛中,看着她们披上白色的外衣,菩萨哥露出一丝笑意,猛然间,身后传来脚步声,菩萨哥连忙转身,见韩德让手提着空锦盒站在面前,一身紫色华贵貂裘,帻头,笑道:“正好公事完了,太后姑姑让我送还给你。” “舅舅,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菩萨哥焦虑的问道。 “最坏的结果就是韩家和恒王同归于尽,而陛下成为一代圣君。” “舅舅您一点都不担心,陛下哥哥和我们会失败吗?” 韩德让重重点头,“太后会永远在陛下的身后,成为最坚强的后盾,她不忍对自己的骨肉狠心,但也绝不会让御座受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否则,多年前,她何必硬拧着先皇的意愿,将绪儿送进东宫?又何苦忍受无数道疑惑的目光,冒着名誉被毁弃的危险将我安排在绪儿的身边照顾绪儿的身体,教授绪儿课业呢?” 菩萨哥心定了许多,“甥女会做好的,即使失败,也一定会在陛下哥哥身边的。” 韩德让满意的微笑,“你一直都很清楚,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想象一下,陛下死在你面前的情景,你就会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内心,死亡并不可怕,没有精神支撑的躯体,总会快速死去,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心上的伤口。你很清楚你离不开绪儿,所以你回来了,那么为什么还会怀疑自己的心呢?你只是被太后说出的残酷现实吓到了,如此而已。”韩德让温和而语速平缓的剖析着,他确信菩萨哥只是需要一个人捅破那层纸窗。 明媚的笑容浮现在秀丽的面庞。菩萨哥躬身一礼,拿过锦盒,在宫女的陪伴下向窈窕殿走去,正是: 突闻婆母言,暗音惊柔肠。 凝思石压胸,舅父解惊惶。 贤女性聪明,立破己心窗。 笑意重浮现,明媚若暖阳。 窈窕殿中,宫女内侍继续忙着。 傍晚将至,皇帝轻骑简从敲响了恒王府的大门,刚进前院就听见马的嘶吼声。 皇帝一身明黄色貂裘,与隆庆并肩走着,笑道:“久闻庆弟是养马的高手,今日只闻其声,便知传闻还委屈了你呢。” “兄皇实在谬赞了,臣弟担当不起。”隆庆躬身,谦虚的回话。 膳食已经全端了上来,纯银的碗碟,纯银的餐勺和筷子,大大小小七八盘精致菜品把八仙桌摆得满满当当。 皇帝先坐了下来,隆庆也坐在了皇帝的对面,十几位侍卫分别站在的各个角落。侍奉的侍女站在两人的身边伺候着。 皇帝见此,开怀笑道:“看来庆弟今日只宴请为兄一人。” 隆庆忙接口道:“昨日兄皇也不只请了臣弟一人小酌嘛,何况后天才出发,今晚我们又可以一醉方休。” “如此甚好。”皇帝说着便亲自往酒杯里倒酒,两人开始对饮。酒过三巡,隆庆带着几分醉意,问道:“兄皇,臣弟府上的庖厨比御厨如何?” “丝毫不差,甚至还好一些呢。”皇帝似醉非醉的答道。 “那这次捺钵就把他带上,如何?” “自然再好不过。”皇帝边往嘴里倒酒边说,有些糊涂的脑子留着最后一丝清醒,“这个时候,,谅你玩不出什么把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