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 深秋,风吹落叶满地泛黄。 清伧居内,一片狼藉。凌洛伧看自己手中的无尘剑,寒气肆意,大惊失色的睁大着双眼。 剑尖滴落的鲜红在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妖艳的花。 面前立着的男子此刻已经有些不支,左手捂着胸口的温润面色却平静得出奇。 “伧儿。”他微皱了下眉,终于还是不堪身体的重量,颓然倒地:“咚”的一声震得凌洛伧的颤抖愈发猛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仿佛魂不附体般,她重复着这三个字,看着躺在地上的男子,她的心似被万千条蛇虫鼠蚁啃食,痛的就想把它剥离身体。 “伧儿…”男子的声音不再复往日那般好听,狰狞着扎进凌洛伧的心口,她又低头,看着擎剑的右手,一时间惊恐,错愕,厌恶,迷茫喷涌而出。 男子艰难的伸出手攀上凌洛伧的裙摆,轻轻拽住,似乎在借力想要站起来,眼神却期待得寻着那张已经扭曲变形的清丽面庞,却不见那个女子有任何的反应,终于挣扎着放弃,抽回手的一霎那,那张裙摆已被染得一抹刺眼的红。 凌洛伧觉得自己好象是死了一样,浑身痛的没有知觉,仿佛方才那一剑是自己所受,或者她宁愿那一剑刺得是自己。刚才还天崩地裂耳鸣不已,此刻周围却死寂般让她一度以为,是梦吧。然而看着那抽搐不已的身体和满地殷红,她才惊醒,似乎一切已经没有办法挽回。 无尘剑被无力的甩落,凌洛伧这才“扑通”跪了下来,跪在那个男子面前,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她不知道是怎样将脸贴上他的脸颊,听着他急促不稳的呼吸,又茫然失措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如果…如果,这样你便…便能原谅…我,我…”男子想最后一次抱紧面前纤弱的身躯,却牵扯到自己的伤口,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但还是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抬起右手,终于再次感受到她的体温:“我…愿意…” ...... 火,好大的火,在这片荒凉的郊外显得格外耀眼,而那柄染红的剑却独自倒插在风中鸣啸。 凌洛伧突然微笑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这抹笑竟异常诡异妖艳,她的声音冰冷而陌生:“错了,我们都错了,错的太离谱了。” ...... ------------ 第一章 流离花落秋水间(壹) “额娘!”一声嘶吼划破黎明前黑暗的天际,惊得两只原本立在大门房梁上的乌鸦:“呀呀”叫着扑闪翅膀飞进正门,却似饶有兴致的欣赏着面前的画面,始终不愿意离去。 只见一个十一二岁光景的孩童正死死拽住一名衣着华丽,满身贵气的妇女的褶裙下摆,跪在前院的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额娘,你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此时,这名妇女脸上精致的妆容已被哭花,却不管不顾,任凭眼泪将她一贯的淡雅和从容遮盖,留下的只有前所未有的绝望。 “伧儿,额娘和阿玛都对不起你啊!”她一边哭喊,一边使劲拉起地上的女童,又一招手,将正等在门口的一名少年招呼过来,待那少年来到,她突然止住眼泪,努力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大概是不想破坏了女主人的威信和尊严:“莫过,一切都拜托你了!你的大恩,我们凌家也只有来世再报了。”尽管她如此努力的想显示出波澜不惊,然而那颤抖的嗓音已经深深的出卖了她。 “夫人放心,我会保小格格周全。”叫莫过的年轻男子恭敬地回复道。 女童的哭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因极度惊恐而放大的双瞳,怔怔的注视着面前的女人,口里只是吐出“额娘”二字,仿佛只能发出这两个音节样,幼小的她已经吓傻了。 女人低下头,看着面前年幼的女儿,顷刻,双眼又噙满泪水.“伧儿,你要记住,从此以后爹娘再也没办法给你保护了,所以你要努力长大,不要再任性,也不要再调皮了,前面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明白吗?” 听闻此言,女童似突然惊醒,意识到面临自己的即使不是死别,也是生离,不堪重负的再次哭吼起来:“不要,额娘别不要伧儿,伧儿以后一定保证乖乖的! 不要分开,伧儿不走,不走,伧儿不走!”小手努力向外伸,试图去拉母亲的衣襟,却因为已被莫过生生往门口拉拽,而只抓到一团空气,五根手指无力的在空中一阵痉挛,眼看着母亲头也不回得进了屋,心里原本存有的希冀也随同她那记震动耳膜的关门声,被一并关死在心门外。她终于垂下手,机械的迈着步子,脸上已不再有任何神采。 我的好孩子,如果还有机会,额娘绝不会让你离开自己半步!房门内,女子再克制不住内心的疼痛,捂住嘴,紧紧闭上了眼睛。 在上马车的那一霎那,女童一侧头竟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憔悴的躲在桃树下.她一惊,顿生的勇气使她毫不犹豫想往里冲,嘴里呼唤着那个最亲的名字“阿玛!”,却一把被莫过拽住,横抱了起来。她挣扎着,然而力不从心,眼瞧着那个身子正佝偻着远远向自己张望,张着嘴,似乎在说些什么?却实在听不真切,即使那嘴型是再清晰不过的“对不起”。她不了解,太不了解,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必须要去问清楚情况,于是便狠狠得咬上莫过的手臂,然而那个少年却强忍着痛,半天没吭声,任凭血液沿着他的臂弯滴落,终于还是将她塞进了马车内。 “驾!”趁着黎明月色,马车载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渐行渐远。 “阿玛,额娘。”完全不顾哭哑的嗓子,她继续低唤。 看着眼前的这个女童,这个刚刚与父母分离,正挂满眼泪鼻涕的却被他称之为小格格的孩子,陵阳王凌崛的独女,当朝圣上的亲侄女,也是此刻面临着亡命天涯的处境的可怜的十二岁孩童。莫过强压下心中的不忍,口中蹦出似早已准备好的话:“记住,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陵阳王府的千金,不再是当朝的洛双格格,不再叫凌洛伧。你根本只是一介市井小民,跟着哥哥走南闯北,根本不认识凌家任何一个人!” 她再次愕然。 凌洛伧一脸木纳得坐在疾驰的马车内,由于惯性东倒西歪着身子,她嘶哑着嗓子絮絮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早知道陵阳王府要面临灭门之灾…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幼小的她说到底还是有些不明白,这最后一刻才来的噩耗究竟是为何。 莫过眼神平静的看着前方,语气平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我确实不清楚,我只知道朝廷中有一群无风不起浪的佞臣贼子,应该就是他们加害的老爷。而皇上,也无可奈何。不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有一时的快乐便多一时,不想你过早的牵涉进这些复杂的关系中。” 说到这里,他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那夜的情景,再次浮现…… 陵阳王凌崛派人将自己唤到书房,身子斜靠在窗前,目光伸向窗外泼墨般的黑暗,似乎是在寻找一丝光亮,却终绝望的满眼悲悯。 托孤? 虽然已经得到了些隐约的消息,但是事情真的发生,还是让自己有些无法接受.听说,王爷是被弹劾了?试探着问出自己的想法,凌崛不语,轻轻闭上了眼睛。终于从胸口掏出一封信。“过儿,如今只能靠你了,伧儿平日里与你亲近,带她走吧.去扬州,去找刘老爷,他和我交情匪浅,见了信,肯定会祝你们一臂之力,这样,我也放心了。至于我和她额娘……听天由命吧。” 马车上的女童费力的想将堵在喉咙口的苦涩吞咽,她用力的抓扯着自己两边的发髻,似乎这个动作能帮助她恢复往常一般:“我不是凌洛伧,那我又是谁?” 莫过回头,立刻被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画面震惊,原本花朵一般娇嫩的脸此刻被零乱的长发遮盖,全然失了格格的模样,他垂着眼帘,用尽全力从嗓眼挤出两个字:“莫伧”。 “莫伧…莫伧。”她轻声重复着,却叫人听着说不出的荒凉之意。 “我们去扬州。老爷说那边有亲信。”莫过的声音有些被风吹散的凌乱,可她却听得真真切切。 借着风吹起帘布的瞬间,她看着才只有十九岁的背影,虽未有阿玛那样成年男子的伟岸,但是,一股似有似无的安全感却油然而生。 ------------ 第一章 流离花落秋水间(贰) 在路上颠簸了一个多月,两个人终于来到扬州城内。 莫过四下看了看,确定了没有可疑,便将凌洛伧扶下马车:“伧儿,我们暂时在这儿休息一晚,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人。”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的灼热还是眼睛的红肿,十二岁的女童眯起眼,幽幽打量着面前的客栈,寒温阁,看名字应该是家不错的客栈。 “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迎面一个身材矮小的店小二讪讪笑着招呼道。 虽然身心疲惫,莫过却不急着找位子坐下,只是牵着凌洛伧催促着这名店小二,希望能赶快为他准备两间上房。 小二却为难得弓着背,连连点头哈腰:“抱歉了二位,小店只剩一间空房了。” 凌洛伧听闻皱皱眉,拉着莫过的手,不由分说起身就走。 见此情景,那店小二不乐意了,站直身子,收回笑脸,甩甩手中的抹布不屑道:“方圆五百里开外,侥幸还有一家。” 走到门口的身子一顿,拽住那只小手回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二位不是扬州人吧。”见两人点头,他挑着眉:“前些时日,京城又查了一个大贪官,听说还是皇上的亲大哥呢?什么陵什么王爷…” 显然没有顾及周遭险境,凌洛伧焦急得大声反驳:“你胡说,他才不是什么贪官!” 话音没落,那个店小二便狐疑的盯着她:“小姑娘,你认识他吗?” 莫过当下叫遭,这孩子还是没能明白自己身份的利害关系,于是连忙紧了紧握着她手的掌心,尽量云淡风轻的解释着:“哦,哪里!家妹生性顽劣,喜欢人云亦云,我们兄妹两个沿途做些小生意,倒是经过京城,这么一路上听到好些人替他叫冤,小姑娘也是受他们影响。” 虽点了点头,那人却依旧用意不明得打量着面前这个看着就身娇肉贵的小姑娘:“听说是杀头的。”凌洛伧脚下险些踉跄。 杀头!竟是,阴阳相隔了?明明眼下还在额娘怀里撒娇,明明还在怀念阿玛慈爱的目光,明明想着要替他们平反,为他们向皇帝叔叔说情,可是?再也没有可能了吗?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一天就不会哭得连好好看看他们都没来得及。这个世界真的已经残忍到连这个十二岁的孩子都已经清晰的理解绝望的意思了吗? 瞬间,她心底流淌一片的泪,多想扑进莫过怀里大哭一番,但看着那双蹙着的眉下焦躁不安的神色,她才苦着嘴,生生咽下了泪。 店小二看着已经木讷的凌洛伧撇撇嘴,又回头看看周围的客官,发现就近一桌的三两大汉正饶有兴致的听着自己的小道消息,眉毛扬得更高:“不过,好像逃了王爷的千金。所以,上头命令五百里只留一家客栈,为的便是方便抓人。过一会儿,应该会有通缉令下来,找人也有个依据嘛。” 其中一名大汉却终于忍不住一时好奇,放下手中的碗筷:“既然只是杀头,那也不用牵连到小格格吧?” 店小二鄙视得瞟了他一眼,继续口沫四溅着:“你懂什么?王爷的福晋也被抓了呢?说不定到时候一起杀头。” 实在听不下去他的嘟哝,莫过拉着早已经僵硬的凌洛伧礼貌地道了句“打扰了”,便走出了客栈。 上了马车,那双紧拽着莫过的手怎都不愿意松开,眼底的泪终于决堤,斑斑驳驳的划满她的脸,本就报恙的脸色这样一来就更让人不忍去看。 莫过费力捂住那张要发出嚎啕哭声的嘴,难受得撇过头去,手下嘟嘟囔囔的声音。虽然囫囵不清,但他却听得真切:“这你也知道了,是不是,杀头,杀阿玛额娘的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 待那孩子发泄完,他也终于稳稳自己的情绪,抬起衣袖擦了擦那张泪脸,声音尽量温柔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愤恨:“没想到皇上居然连你都不放过,老爷明明说了不会涉及你的性命。” 转眼,马车停在一个后巷。 隔着帘布,凌洛伧双眼空洞的看着自己的脚,两只手放在两侧轻轻支着身子:“莫过哥哥,我爹娘真的会死吗?”不清楚他是否听到了这句问话,或者,也并不在乎他的答案,因为谎言从来都是最恼人的,只是现在的真话对她而言恐是比砒霜还能让人生不如死。 抬眼,撞见那双从掀开的帘布,往里注视的温暖眼神,嘴角勾着苍白的弧度:“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莫过已经下了马车。 凌洛伧动作甚小的撩开帘布一角向外张望,只见不远处,莫过站在一扇小门前,从腰间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前来开门地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老伯。 看着他紧锁眉头,嘴巴一张一合,凌洛伧便了然他之前所说的亲信,定是这家人家。 然而那老伯似乎没有打算接过这封信,只是摆摆手,一阵僵持过后,他终于“嘭”的将门关上,站在门口的莫过瞬间慌了神,半晌,才见他缓缓走回马车。 凌洛伧迅速坐回位子,她很清楚,吃了闭门羹,那么就意味着未来又在飘渺无期的颠簸中度过,她闭上眼,心下不知是慌乱还是无奈。 听到一声长叹,接着便感到一丝光亮照射进车厢,她睁开眼,看着那只干净白皙的手掌轻轻抚上自己的头, “什么亲信,都是些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自私鬼。伧儿,你记住,这个世界上真正信得过,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莫过看着这些日子都是自己为她盘着的歪歪扭扭的发髻,又是一声苦笑。 回到车前,重新驾起马车,将它停在了一条更为僻静的巷尾后跳下车,对里面的孩子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和颜悦色:“我们去南京,我的老家。我去添点干粮,你千万别乱动!” 对于他此般的小心谨慎,又回想起这一个月的无微不至,凌洛伧心底的慌乱不禁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缓缓涌上的暖意,便郑重得朝他点头,他这才放心地离开。 “莫过!”突然开口叫住他:“你快点,我怕。” 他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极好看的微笑:“放心。” 简单两个字,竟像一件挡风棉袄,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初秋时分,却让凌洛伧倍感窝心。 然而坐在车里,这个姑娘依旧不怎么敢动弹。这里人生地不熟,况且不复从前,随便的一个疏忽可能都是杀身之祸。 又过了片刻,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凌洛伧兴奋的站起身,掀开帘布,却惊异的发现近在咫尺的竟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小姑娘战战兢兢的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跌倒在位子上,看着那拧着狰狞的笑,越来越逼近的脸,她挣扎着大喊, 然而话还没说完,那大胡子大臂一扬,她便失去了知觉。 ------------ 第一章 流离花落秋水间(叁) 只觉得眼前雾气蒙蒙,凌洛伧看着自己身处的大马路,家宅商铺一样不差,唯独了无人烟,看得她一阵心悸,慌忙摸一把脸,居然早已是冰凉一片。 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辆相当熟悉的马车,边上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正扯着嗓子大喊:“伧儿,伧儿你在哪里啊?!” 她惊喜万分,想喊,竟发现怎么也喊不出声,只能跑,然而却越跑越远。 脸上的泪越积越多,根本无暇擦拭,只能在心里狂唤着,莫过哥哥,我在这里啊!无助的看着眼前越发模糊的身影,任凭内心的撕裂感将自己深深的掩盖。 睁开眼的时候,嘴角边还残存着一点泪水的咸味,肩膀也酸痛不已,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回想着刚才撕心裂肺的梦,觉得鼻子又一阵酸楚。 她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急忙躺下装睡。 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女人进了屋,狠狠白着后面尾随而至的大胡子,没好气的叫道:“还没醒呢!这都两天了,说你那一掌劈的狠了点吧!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犯得着吗?” 那男人虽说看着身强力壮,可在这女人面前却全然一副孙子模样,迎合着她的白眼,谄媚得笑着:“夫人教训的是,我就是太心急了。” 女人不再搭理他,径直坐到凌洛伧的床边,看着那一脸的细皮嫩肉,不住地啧着嘴:“小孩儿也怪可怜的,不过老娘也不是个善角,你就自认倒霉吧。” 她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吱嘎”一声打开:“好好看着她,醒了以后,让她吃点东西,白白胖胖才能卖个好价钱。哦,对了。”女人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这丫头的来路可明?” 大胡子又是傻气十足的呵呵笑,眯着他那双本就小得可怜的眼睛开口:“不是本地人家,我也就听见她说了两句话,好像是京口。” 躺在床上的凌洛伧微睁着眼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顿时觉得一阵反胃,只见那女人的眼睛咕噜一转:“京口?陵阳王府的千金?” 大胡子怔了怔,终于收了那让人作呕的矫情,假装严肃道:“夫人恐怕多疑了,随便一个京娃就是王爷的千金,岂不荒唐?” “你懂个屁!万一一个不当心,我们就成了窝藏钦犯,要杀头的!” 听到“杀头”二字,大胡子显然吓破了胆,扭曲着那一脸土色,晃晃悠悠挪到女人边上:“那,那可怎么是好?要不,把她交给衙门吧。” 那女人翻了翻白眼,看都没看便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你怎么就这么笨啊!” 疼得他在一边手舞足蹈的啧儿哇乱叫,女人却不依不饶:“如果不是她,我们也罪犯欺君,想死是不是?”终于愤愤得放手:“今天通缉令一出,待我去看看那丫头的样子,再做定夺也不迟。”说着,她便出了门。 这时的凌洛伧内心的恐慌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又在心里默念着莫过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带自己脱离陷阱一般,只是心却克制不住的碎了一地。突然闪过一阵绝望,也许被捉了能见着爹娘也不一定啊。 刚想听天由命的任人鱼肉,却猛的记忆起临走时母亲的声泪俱下,她的字字肺腑,一股求生的意志终于抑制住顺其自然的被动。转瞬间,计上心头,于是她慢慢睁开眼,坐了起来。 “有吃的么?” 见她醒了,且异常平静的说话,大胡子诧异的点点头,很快拿来了两个包子。 看见这孩子狼吞虎咽毫无所惧的样子,他意味深长得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全然一副大老爷们的架势,扯着一脸坏笑:“小丫头,你难道不怕吗?” 凌洛伧吞下最后一口包子,抹抹嘴,装作满不在乎的回答:“怕什么?在家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不如被卖了呢。” 那双贼眉鼠眼又盯着她上下打量, “呵呵,丫头你可别糊弄我,那辆马车,怎么看都像是有钱人家的坐骑啊!” 嘴角勾起一丝不被察觉的微笑,她故意压低嗓门,神秘兮兮的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被哥哥卖到一户有钱人家冲喜当童养媳的,那辆马车也是他们的,听说还相当有势力咧!如果发现我丢了…”欲言又止的瞥他一眼:“不过我到真不想回去!” 听了这姑娘从容不定的应答,大胡子的脸明显的抽搐了一下,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末了狠抹一下嘴巴,连喘气都有些急促:“那户人家姓什么?” “姓孙。” 话音刚落,大门被推开,凌洛伧这才看清门口站着的那个女人的样子,细长眼,高颧骨,两片薄唇配着张尖尖的下巴颏,看就不是一个好人,惊得她猛打了个激灵。 她气喘吁吁地走进屋:“醒了?”见那男人点头,她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扬着手要茶喝:“我倒是纳闷了,你说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陵阳王府的王爷,半个月前就被抓起来了,却现在才想到去通缉那个小格格,还这么大张旗鼓,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她看着一脸惊恐的凌洛伧,顿了顿,神秘的接着说:“我还打听到,有人说啊!皇上根本没有下令的意思,好像不予追究了。” 听闻此言,凌洛伧提到嗓子口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也跟着疑惑起来。皇帝叔叔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真的是念在手足一场,那又为何听信谗言,还要将我凌家杀头那么狠心?既然有心放我一马,却又何必让百姓都知道我这个出逃的朝廷钦犯?难道这就是杀机四涌又叫人无奈的朝政?或许,一切都还有转机吗?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兴奋,情不自禁地应和道:“真的吗?” 两双眼睛齐刷刷向她投来不屑的目光,这时,大胡子把脸凑向女人一阵耳语。 凌洛伧当下叫糟,只想到这个男人是个没主见的二愣子,却忘了还有一个精明的夫人! “姓孙?!”那女人眼神犀利的盯着她:“老娘我就姓孙!小丫头,全扬州有权有势的,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一个姓孙的?糊弄人也想个好点的招儿!” 大胡子立刻将那双肥大的手攀上女人的肩膀,谄媚得揉捏着:“差点就让你给骗了,好在夫人聪明。” 女人狠狠打掉那双肥手,厌恶得皱着眉:“你还有脸说?!快点,我已经联系好人家了,现在就送去!” 还未等凌洛伧有辩驳的机会,却见她对大胡子甩头示意了一下,接着便是一掌,又再次失去了知觉。 ------------ 第一章 流离花落秋水间(肆) 这次醒来的时候,又是一间陌生的屋子。房间布置得很是体面,几案上还摆放着好些胭脂水粉,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闺房。 是被卖来当丫头了吧。凌洛伧苦笑了一下,心下却异常平静。或许经历了与父母的生离死别,又被拐被卖,她已经品不出何为慌乱了。 不对,丫头也不应该被关在这么一间屋子里啊!是什么柴房,草屋才对。 于是壮了壮胆,她下床到窗边。虽然脖子还是难以言喻的酸胀疼痛,手却已经不自觉的伸向需踮起脚才能够着的窗户,轻轻一推――竟然可以打开?!于是又惊又喜的搬来一张矮凳垫着脚往下看,才恍然大悟,二楼,果然不用锁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可定睛一看,好一个车水马龙!这样一个大户人家,怎么会把房子盖在这么一个喧嚣的地方?这究竟是哪里?又是一阵狐疑。 这时一股茉莉般清新宜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迈着碎花小步走了进来:“呵,醒了呀!还这么有精神。” 凌洛伧一惊,竟然愣是没敢回头。 片刻后,姑娘传出盈盈笑声,接着便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把窗关了。 她这才转过身,撞上一双含笑的大眼睛,一时竟被眼前这个面若桃花的美人儿恍花了眼。 一番交谈之后,得知这个女子叫玲珑,而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全扬州数一数二的青楼,名叫玲珑苑. 凌洛伧本是被那对无良夫妇买给这位少东家作粗使丫鬟.不过好在玲珑姑娘并不准备为难这个才十二岁便父母双亡叫做莫伧的小丫头,不过作为一个精明的商家,她自恃从不做亏本生意. 看着这个小小年纪便已初显标志的丫头,她挑眉一笑道,“留下来,姐姐不会亏待你的.” 凌洛伧没想过挣扎,她知道以她的小胳膊小腿再挣扎也只是徒劳,倒不如先在这里住下,等有机会就去找莫过的下落,总不至于横尸街头,更何况这个女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坏人啊. 见她转了转小鹿般的眼睛,终于点下头,玲珑笑得更欢了,立刻命人在后院打扫出一间雅致的厢房,让她住了进去. 之后的几天,她也只是偶尔在后院转转,原因是她实在受不了那些烟花女子的眼神,还有那一张张毒蛇嘴,每次见了她总会冷嘲热讽一般,还常常当着玲珑的面指高气昂的指使她干这干那. 名义上是自己买回的丫鬟,玲珑自然不好说什么,何况她的玲珑苑还指望着这帮姑娘们,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偶尔会嘱咐几句,让她没事就别出房门的话,算是给了安慰。 从这个时候开始,凌洛伧就有些忌惮这个地方了.她知道自己终于还是躲不了寄人篱下的痛苦,只是开始怀疑起这个漂亮的姐姐究竟存着什么心眼,难道真的只是菩萨心肠给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吗? 玲珑苑里有一个比凌洛伧大三年的姑娘,名叫萧然.长得虽说没有摄人心肺的惊艳,但也算得上清秀灵巧.她为人爽朗大方,一向都是有一说一,从不藏着掖着,这样的性格倒是很容易和凌洛伧打成一片,时常会去房里看看她,聊聊天什么的. 萧然告诉她,自己也是在她那般年纪被卖来这里.当时,玲珑还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整个店的生意都交给一些妈妈们管理,时间久了,玲珑耳濡目染也学到不少,去年终于能够独当一面,并看中萧然聪明能干的本事,让她做左右手,帮着看管店里的事. 对此萧然总是一脸庆幸得啧啧嘴,说是幸亏没赶上什么沉鱼落雁之容,不然可能就沦落红尘,万劫不复了. 凌洛伧觉得她话里有话,却又琢磨不出什么,也只能自我安慰,安生过她的闲暇日子.期间,她也曾偷溜出去过几次,跑过早就在脑海中绘制的路线,问过各种店铺摊贩,想要寻找她的莫过哥哥,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天,萧然又风风火火的跑去找她,却不比以往的眉飞色舞,反倒一脸凝重起来,拉起她的手,煞是语重心长:“伧儿,我看你能走就走吧,去南京,找你哥哥去.” 凌洛伧一惊,这才回忆起来,自己曾在几日前跟她说起莫过的事情,小小年纪并没有太多的喜恶之分,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这个姑娘值得信任而已,何况她了解自己的处境,自然是不会透露任何关于她身世的事. 然而终还是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话,她眨了眨困惑不堪的杏眼问为什么。 萧然锁眉看着她,脸上写满无奈和不忍,拍着握在手里的白嫩:“你以为过几年你也能像我一样做玲珑的管家么?”见对面的依旧是一张茫然的脸,她又继续:“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最需要的也是更多的佳丽,伧儿,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听闻此言,凌洛伧却越发的一头雾水起来,横竖和自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罢了。”萧然突然重重叹了口气:“看来你太小,还真的没有意识到你自己的价值。” “她的价值由我说了算,还轮不到你插嘴!” 门被“吱嘎”一声推开,玲珑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萧然。 凌洛伧还从没见过这样盛气凌人的玲珑,她一向以为这个姐姐虽然不会是个柔弱的女子,起码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却发现自己错得太离谱了。 这个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姑娘,立刻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蔫了,弱弱得送上一句“伧儿,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于是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这种气氛让凌洛伧的不安更加严重了些。 玲珑瞥一眼消失在后院的身影,摇曳着身姿迈进屋来:“我不管那个丫头刚才跟你说了什么?莫伧,你可以客气的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不会嫌累多养一个吃闲饭的孩子。不过,我希望你明白,你是我玲珑的人,不再是自由身。” 原本并不打算将话说得那么明白,起码她认为养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易如反掌的,只是忘了有萧然这个喜欢乱说话的丫头,她不得不将一切摆在台面上,也不管这孩子听得懂多少,狠狠瞪她一眼,临走又加了一句:“还有,别想着逃跑,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嘭”的一声关上门,眼泪终于滂沱而下,却又不敢哭出声,她只得咬着嘴唇咽着一颗颗咸涩的冰凉。 原本以为自己遇上一个好人,怎料想逃出虎穴又掉进狼窝,莫过你究竟在哪里?爹娘不要我了,连你也不管我了吗? 带着一脸深深浅浅的泪痕,她瑟缩着躲进被窝,哽咽着内心强烈的恐惧,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 第一章 流离花落秋水间(伍) 又是冗长的一夜。待她有意识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 气势不凡的门府,花鸟游鱼的院子,错落有序的各式厢房。她急忙跑出门抬眼――“陵阳王府”四个大字又让她幸福的落泪。她兴奋的一把抹掉眼泪,飞奔进屋呼唤阿玛额娘,想好好享受那份时隔好久的温存,却久久没人回应。 忽而听到后院有嬉戏声,她便循声寻去,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完美的男子。正打算跑过去对他撒娇,质问他为何没有再来寻她,为何把她一个人丢下,却看到他从树丛中拽出一个女子,笑盈盈的搂着,而这个女子的模样却叫洛伧怎么也看不清。 看着女子娇嗔的依偎在莫过怀里,她只觉得委屈,又莫名的妒忌,咬着嘴唇,只得愤愤咽下眼泪,刚想上前问个清楚,不料,一把大刀此刻却架上了脖子。 这时不远处的莫过也突然厌恶的看向她,好像早已发现她的存在,而他怀里的女子却始终不曾抬头,只用慵懒的声音说:“她便是凌洛伧,陵阳王府的千金!杀了她,你们就能加官进爵!” 凌洛伧绝望的看着莫过,眼中的悲怜无不在祈求这最后一刻的施舍,却只撞见那双冰冷的眸子,扫她一眼,旋又继续和那女子玩闹起来。 突然,爹娘出现在她面前哭喊… … 凌洛伧猛地惊醒过来,抬着挂满泪水的脸环视周围。 原来是梦啊。她长吁一口气,细细回想梦中的情节,又忍不住一阵心痛,不一会儿清澈的眼泪顺着脸颊上的原有痕迹再次滑落。 我知道自己以前很任性,很不乖,可是我愿意改,我一定改,只要把我的爹娘还给我,把莫过还给我,让我回家,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小的心灵不住地颤抖却什么都做不了。 自打那天以后,萧然很少再去找凌洛伧,只是偶尔在后院碰上,她也不再像以前似的笑,更多的则是哀怨的看着这个孩子,摇摇头,叹着气便走开了。 本就不是特别明白那日萧然话语的意思,加之她这些莫名其妙的眼神动作,凌洛伧就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虽然如此,她却还是牢牢记的玲珑说的“不再是自由身”的话,只是思量着定是再等两年,就能差遣自己干粗活,便再想不出她其它的价值来,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再去寻找过莫过的下落,或许是出于对玲珑的忌怕,抑或是对命运的绝望。 就这么浑浑噩噩,诚惶诚恐的在玲珑苑生活了四年,终于有一日,凌洛伧在铜镜中不单看到了岁月的流逝,更多的是对萧然当日那些话的理解,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貌的女子,最需要的也是更多的佳丽。” 看着镜子中那张越发明艳的脸,即使不施粉黛都能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容貌,这,便是萧然口中的佳丽吗? 一时想的有些出神,竟没注意到站在身后多时的玲珑。 “我就说伧儿绝对会是个大美人!”玲珑咯咯笑着将一只蝴蝶发簪**她的发间,全然不顾手下的小美人吓得颤了颤身子。 她低头捧起这张绝美的脸仔细端详着,终于意犹未尽的转身出门:“要给你准备胭脂水粉了。” 看着那个兴致盎然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凌洛伧突然心惊肉跳,身子却僵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 自己的价值,自己的价值…她絮絮念着,却不知所措。 第二天一早,凌洛伧便被一阵盈盈笑声惊醒,睁开眼发现三四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弯着腰看着自己,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被她们强拉硬拽,更衣,漱口。 接着一个粉色衣衫的姑娘把她强按到铜镜前,从腰间取出几盒胭脂,用指尖沾了沾便涂上了她的脸颊。与此同时,另一个青衣女子取出碾磨好的石黛,描上她的眉间,最后用发簪尾部点上红色的膏脂,涂在嘴唇上。整个过程分外熟练,凌洛伧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妹妹真美!”放下插上玉簪的手,青衣女子娇嗔道,眼神流露出数不尽的赞美。 “可不是么,玲珑姐的眼光能有假么,这么一来咱们店在花魁斗上就又能艳压群芳了呀。” “是呀是呀…” 几个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凌洛伧一个头两个大,更别说询问情况了。 “咳咳!”玲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门口:“收拾好了就下去干活,不要妨碍伧儿休息。” 几个姑娘识趣得闭上嘴,挤眉弄眼的跑了出去:“她们几个啊!就是太吵了,没吓坏你吧。” 自从那天来过她的房间后,玲珑是越发和蔼可亲起来,对她也几乎是有求必应,连萧然来看望她的次数也多了些,可这些改变对于她而言,却未尝是件好事。 果然,玲珑开门见山,取下腰间的丝帕走到她身边:“其实,我也知道你还小,可是没法子,谁让小宛这丫头说走就走呢!” 她边说边横竖看着这张娇嫩的容颜,举起帕子轻轻揩了揩那左边脸上过厚的胭脂。 “与我何干?” 听见凌洛伧的明知故问,她收回手,换上一脸的不太欢喜:“丫头,你也不小了,很多人情世故,不会不明白吧。或者我再说清楚一点,安小宛被人赎走了,下个月初五就是一年一度的‘花魁斗’,去年我玲珑苑被东街的沁园春压得一肚子窝囊气,这回你得把面子给我挣足咯!” 凌洛伧怎会不明白她的用意。方才听那些姑娘们叽叽喳喳的也明白个七七八八了,她之所以明知故问,只不过想告诉玲珑,她不愿意去。 然而这个东家的话仿佛圣旨一般,叫她完全没有转还的余地,只能垂着眼帘,似乎是在央求道:“我一定要去吗?” 玲珑看着对面的哀悯,不动声色,半晌才开启她那两片粉嫩的花瓣唇:“就当是报答我这几年对你的照顾吧。” 她的这句话一下子推翻了凌洛伧过去对这家店,特别是对她这个姐姐的那种庆幸与感激。原来她早就身不由己,只是一只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只是这一天来得过早了一些罢了。 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当初没有明白萧然的意思,为什么没有想尽一切办法逃出去,如今却真的要万劫不复了吗? 自己曾经的傲骨呢?那种不服输的精神呢?难道就在这短短四年间给磨平了棱角,再也找不回当初了?凌洛伧,你是洛双格格啊!怎么可能这般逆来顺受呢?! 一抹无力的微笑,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失了抵抗的勇气。 ------------ 第二章 百媚千娇为哪般(壹) 当天下午,凌洛伧便由萧然陪着上了街。玲珑的此番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让她的新花魁利用这几日在街上汲取一些注目礼,最好是能吸引一些往来的官爷慕名而去,虽说玲珑还没打算让她接客,但这些门面功夫得做得有多齐全便有多齐全,混个脸熟自然能在“花魁斗”上留个好印象。 虽已经施了粉黛,凌洛伧的脸还是毫无精神的煞白,身体也摇摇欲坠的感觉,吓得萧然在一边一个劲儿得扶着,生怕跌出个好带来,她更是交代不起。 如此清丽的女子,此番打扮,又是慢慢在路上踱着步,一下子引来了更多的目光。 男人们一个个伸长着脖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有些病态的绝色容颜,还不忘交头接耳的询问是哪家的姑娘,有的甚至摸着下巴上来搭讪,还动手动脚的,恨得萧然大呼小叫着将那群人骂跑,而被挤到一边的凌洛伧就更是胸闷得厉害。虽然深知此次上街的目的,却也没料到会让她羞愧到这般境地,恨不得有条河跳下去算了。 不时身边还会经过好些个指指点点地妇女,满脸的鄙夷,什么“狐狸精”:“不要脸”这些话劈头盖脸而来,让凌洛伧毫无招架的余地,只能生生受着。 萧然对这种情况自然是见怪不怪,一手挡着身边的美人,一边对周围的人呲牙咧嘴,还挥起包子大的拳头,威胁着那些无知妇孺,吓得她们当即加快脚步,骂骂咧咧的躲闪开,人群中这不大不小的骚动也算是平息了些。 她垂着眼帘看着默不作声的凌洛伧,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好受。” 面对萧然的同情,那个方才还失了神的女子突然忍不住一阵笑。 从家变,到被莫名的拐卖,现在却是玲珑苑的新花魁,岂止是不好受,简直比死还难受!然而有办法么?那个说过要保她周全的人呢?在哪里? 又记起了那个叫莫过的男子,那个拥有硬朗的线条,挺立的鼻子,怎么看就不觉得厌烦容貌的绝世少年,此刻记忆起来,却再不复往日那般温暖,想着竟让她的心疼了好一阵。 应该是在自己六岁那年,十三岁的莫过跟着福伯入府,成为了管家的儿子。 凌洛伧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段记忆为什么能记得如此深刻,明明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满嘴流着哈拉子的小娃娃,不过好像第一眼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哥哥。 于是每次在午睡过后都能想方设法脱离了奶娘的照看,然后毫无顾忌地冲进他的房间,径直坐在几案前,大声嚷嚷着习字,还经常贼兮兮的用上了墨的毛笔在他脸上抬手就是一道,每每此时,心里的小花就开得更旺,乐的咧起嘴笑得更欢了。 而这个小哥哥显然不跟自己计较,或者是他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受不了自己的压迫,早给消磨殆尽了吧。 于是每次欺负完莫过之后,凌洛伧已经练就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经常扬起这一贯的微笑以为回应。接着就会听到莫过无可奈何的苦笑:“小小年纪,怎么笑起来这么霸道呢?!” 那确实是一段快乐的不能再快乐的童年,却结束那样惊世骇俗,叫人防不胜防,也无法接受。 身边的萧然看着一脸空茫茫凌洛伧,刷得急红了脸,她摇了摇那个纤弱的身体:“伧儿?” 这丫头,不会是给吓坏了吧。 终见她回过神,只是面容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萧然刚想要安慰几句,眼前却突然晃过一个人影,只听到“啊”一声,便被凌洛伧带倒在地上。 “不长眼睛啊!”揉着扭到的腰,萧然向那个人影方向骂了一句,便站起身,刚想去扶地上的凌洛伧,却见她一脸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上的汗珠清晰可见。 萧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想当然的以为是不是被那个人撞得太厉害了,一下岔了气,询问着她的情况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便伸手环过她的胳膊,却发现她早没有配合自己站起的力气,原本倾城的容颜早已扭曲的变了形。 萧然慌了神,当她顺着凌洛伧低垂的眼眸往下看时,只见腹部原本淡雅的绿色已经被染得一片鲜红,顿时给吓得魂飞魄散。 她颤抖着轻轻挪开凌洛伧的手:“怎,怎么会这样?”看着那件被染红的青衫下依然在汩汩的流着鲜血,她一下子手足无措的跌坐在地上,睁着充满恐惧的双瞳,没了主意。 一直到凌洛伧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扯起嗓子:“救命,救命啊!救命!” 然而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个愿意相助的,有些只是在一边啧着嘴,絮叨着“红颜薄命”,有些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不愿意躺这摊浑水。 萧然试着去扶,却被她疼痛不支得叫唤吓得缩回手,终于忍不住声泪俱下, “青楼姑娘怎么了?不也是命么,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何况我们伧儿也是被逼无奈,她才只有十六岁啊!” 凌洛伧倒在一边,意识渐渐稀疏,只觉得耳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她咬着嘴唇低头看着血流不止的腹部,早觉察不出疼痛,此时却突然感到一丝解脱。 她费力的勾起嘴角,用常人无法理解的姿态面对死亡,表情却诡异的让人心里发毛。 来得真快啊!原来老天还是照顾她的,起码不会让她没有选择的沦落红尘。想到这里,她终于不再强撑,垂下手,身体也向一边倒去。 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睡过去的时候,一阵轻风拂面,忽然感受到头顶一阵温热的呼吸,接着身子腾空而起,只觉得有一双强有力的手环抱着自己,听到身后萧然激动的大喊着“公子,公子”,她很想看一看这个很有可能让她死不成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子,却终于只是拽到了他腰间得一块佩饰,失了气力,昏死过去。 迷糊间,她好像看到莫过了,张着怀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微笑着。可是她却怎么都无法靠近,任凭那个笑容越来越看不真切,她才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撕扯,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滚落,湿了前额,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是梦吗?又是梦吗?她在心里一遍遍的嘶喊,却终于还是不支那般恼人的疼痛,再次失了知觉。 ------------ 第二章 百媚千娇为哪般(贰) 待到凌洛伧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正午,她看了看正坐在茶桌边扶着手臂昏昏欲睡的萧然,张了张口干舌燥的嘴,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倏的,意识到自己的手里好像拽着什么?她尝试着举起手,却不小心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蔓延开来,疼得她“哼哼”了两声。 萧然被床上的动静闹醒,发现自己居然差点睡着,愤愤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便飞快地来到凌洛伧的床边,轻声询问着状况。 “水…”好不容易从火烧般的喉咙口挤出这个字,她舔了舔早已干燥发白的嘴唇,一脸期待的看着萧然麻利的倒了水送到她的嘴边。 一连喝了五杯,她这才觉得好些,便再一次想举起藏在被子里的手,却还是因为疼痛而放弃。 看着她苦不堪言的表情,萧然急得不知从哪下手:“怎么了伧儿,要什么吗?” “手,右手有,东西。” 言罢,凌洛伧便觉得自己的右手终于被毫不费力的抬起,手里紧拽着的那块翠绿的玉坠便赫然可见。 萧然接过玉坠,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是?噢!一定是那位公子的!” 看着那张茫然无措却有十分苍白的脸,她接过玉,又将那只手轻轻放回棉被中:“就是救你的那个。是他把你抱去医馆的,我从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心地还那么好。” 眼看着两团红晕飞上她的双颊,凌洛伧费力得挤出一丝微笑。 恍惚间,好像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当时自己随手一抓,竟将他的贴身玉坠给抓了下来。虽然如此她却没有丝毫的内疚,为什么不让她就这么死了? 盯着那块玉坠她不知悲喜的平静着神色:“那位,公子呢?” “人家把你送回玲珑苑就走了。”萧然也摩挲起这块玉来:“也是啊!这里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来的地方,惹得一身骚就不好了。”话音刚落,她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妥,便将玉坠凑到凌洛伧面前,岔开话题:“你看,这块玉真漂亮。” 凌洛伧忽然撇过头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萧然那句无心之言,她心里又泛起一阵哀思来。 “伧儿,伤口还痛吗?你发了两天两夜的烧,我们真的以为救不了你了。”萧然看看她又转头看向窗外,表情局促:“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你不知道,这两天玲珑姐把我骂得可惨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可怜巴巴的吸吸鼻子。 凌洛伧一脸的无可奈何,想伸手安慰一下她,却终究还是动弹不得:“萧然姐姐,我真的没有怪你。谁会想到,走在马路上能被人,被人捅一刀的呢。” 萧然抿了抿嘴,换上一个微笑,为她整着被角:“放心吧!已经交给衙门处理了,大人说了,一定给我们一个交待。” 听着她语气中的义愤填膺,凌洛伧又失笑。 交待?奢望什么。方才自己受伤都有人见死不救,只因为自己特殊的身份,那么衙门那边又怎么会真的鼎力相查,青楼女子的命怕是比蝼蚁还低贱吧。 忽然,凌洛伧睁大眼睛,一脸希冀:“我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停下被褥上的手,萧然瞪眼看着她。 “我真的不想就这样任人鱼肉,你明白吗?如果让我成为青楼女子,我宁愿死!”伴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凌洛伧呲着牙,显然这么激烈的情绪又是牵动伤口了。 她顺势抚着被褥下起伏不定的胸口,含笑直视那双刚烈的眸子:“你先不要激动。我听玲珑说了,不会让你参加花魁斗,再说你也没办法参加,所以你还有时间。” 这一句听得凌洛伧惊喜万分。 两个星期以后,衙门那边传来消息,说凶手抓到了。据说是因为他的青梅竹马不得已沦为娼妓,他便痛恨所有的青楼女子,那日在街上看到这个姑娘那么招摇,便起了杀机。 这个时候,凌洛伧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她不动声色的听着这个消息,甚至心里还包有一丝感激,若不是这个人,她又怎么能因祸得福呢。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福并不久矣。 又过了一个星期,凌洛伧已经行动自如,这一日玲珑似往常一样给她送去燕窝滋补,送完却没有像平日那般问候几句就出门,而是站在她面前,前后左右的端详着。 “玲珑姐…” 没有回应那声低唤,她掀了掀那罐燕窝,边往里吹着气,边弯着眼眉:“我找遍方圆百里,始终找不到一个能美过你的,不过现在你身子好了,还有五天花魁斗也一定能赶得上了。” 凌洛伧觉得自己瞬间失重,再找不到形容自己心情的字眼,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却被玲珑扶住,一边还大惊小怪的碎碎念着什么。 黝黑的瞳孔盖上一层雾气,茫然的看着天花板,嘶哑着嗓音喃喃道:“玲珑姐,我,我不想做什么?花魁。” 玲珑怔了怔,收回一脸笑容,冷哼一声:“莫伧,或者你可以试试看逃走,不然这个花魁,你是当定了。我没有让你接客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她看了看这个初露少女之资的身形:“所以,你最好给我聪明一点。如果你能帮我玲珑苑夺得头筹,我或许可以考虑让你卖艺不卖身。” 说完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语气分明不由分说。 是命,这就是命!凌洛伧绝望得闭上了眼睛,却又猛地睁开,除非夺得头筹,头筹! 好似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便把一切的希望都交给它,不管将要付诸的行动又多难,却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希冀,她愿意去尝试。 凌洛伧,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 思维开始活跃起来,以比以往快出三倍的速度运转着。虽然只有五天,但是如果有萧然的帮助,相信学一些该学的应该不难。 接下来的日子,她时常会在店里的姑娘身边转悠,东南西北的聊天,有时候也会在有客人的时候去大厅察言观色,却经常会被官爷当作普通的姑娘,拉着就想往上亲。还好萧然反应快,帮忙圆场,才让这个十六岁的姑娘知道,自己的容颜确是祸水,便只能收敛着站在内堂,再不露声色。 ------------ 第二章 百媚千娇为哪般(叁) 花魁斗的日子越来越逼近,这几天,凌洛伧虽然多少了解了一些青楼姑娘的举止言谈,但真当自己付诸行动的时候,却硬是觉得恶心不已,以至于好几天了,还是一副冷冷的清高模样. “伧儿,你这么一张没有冷热的脸,怎么去挑逗那些官爷?”萧然在凌洛伧屋里来回踱着步, “照你这个样子,脸蛋生的再漂亮又怎么样,别说是沁园春那个狐媚功夫一绝的顾小曼,就是那些小楼的姑娘你都敌不过.” 凌洛伧在一边不自在得搅着丝帕, “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看着这个仅凭外貌却胜算甚少的女子,萧然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就在焦虑间忽然计上心头,清了清嗓子,故意一副冷漠的表情:“你想服侍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吗?”看到对方的脑袋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便强忍着笑意,继续道, “你想一辈子嫁不了人,被别人骂狐狸精吗?或者在街上再被捅上几刀?” 凌洛伧鼓起腮帮子看着她,终于一口气毅然决然吼了好几个“不要”,便深吸一口气,甩甩手中的丝帕,在房里迈着步子,配合着腰肢僵硬的扭动. 见自己的激将法有奇效,萧然显然乐开了花,拍着手在她身边来回跳着, “就是这样!”一边还给她纠正步伐的速度和眼神. 门外,看着这几日废寝忘食,闭关修炼的小美人,玲珑眯着眼,一脸得意. 这么一棵摇钱树,我会只懂得种,不去采摘么? 花魁斗的前一天,整个城市按照惯例,所有的青楼都会闭门休整一日,为的也是安心迎接第二天的比赛.当然,这一天只有本店的花魁才是主子,其余的姑娘们也只是接着这个名堂浮生偷得半日闲而已. 凌洛伧提出要上街一趟,前提是穿着麻布素衣,做一回正经的农家姑娘.玲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还立刻叫人给她准备了衣裳. 萧然提出要陪她出门,却被拒绝,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走出玲珑苑的大门,她突然一阵说不出的可惜. 走在街上,果然没有引起多大的骚动,只是偶尔有几个路人会多看她这个朴素却清丽的女子几眼. 凌洛伧本是应该很轻松的,但看着自己的这身打扮,又想到即将到来的花魁斗,嘴角竟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嘲弄的微笑.你终于已经不再是那个锦衣玉食,骄横跋扈的千金小姐了.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当日被刺的地方,她从腰间取出那块鲜翠欲滴的玉坠,又笑了笑. 还以为救自己的会是莫过,可是这块玉一看就价值不菲,又怎会是一个管家之子佩戴的起的. 随手翻弄着掌中的玉,无意间竟发现正中的位置依稀刻着什么.怀着好奇,她将玉坠高高举起,透过阳光的照射,中央一个“叶”字便清晰可见. “叶?”她撇着嘴,自言自语, “那个公子姓叶?” “不错.”一个温润的声音,凌洛伧回头,却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子正立于自己身后.,挺拔的身段,英朗不凡的眉宇,加上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看得她楞了好久. 好像阳光相交之前更为强烈了些,刺得凌洛伧有些睁不开眼来:“公子?” 叶子杉也怔了怔,没想到当日的烟花女子竟会此番打扮上街,看着却格外清新脱俗,便也盯着看了好一阵,才意识到自己的冒昧,连忙做个揖:“小姓叶,名子杉,正是这块玉的主人.” 这位就是当日相救的公子吧,难怪把萧然都给迷住了.她心下了然,却不急着道谢,假装狐疑的看了男子一眼,有些不屑道, “公子可有什么证据?” 完全没有想到会被人质疑自己,原本能表明身份的就是那块玉坠,现在不在自己手里就根本一无所用,叶子杉深吸一口气,尴尬的打开手中的折扇扇了扇:“姑娘,当日是我救得你,噢,可能你不知道,但是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一位姑娘,她可以为我作证.” 若不是玉坠不在怕爹责怪,他才不会上街闲逛,祈祷着还能见上这位姑娘拿回玉坠,哪料想会被以怨报德,想到这里,叶子杉竟有些红了脸. 凌洛伧显然很得意看到他的这番窘迫,仿佛回到了四年前还是孩子的时候,她的一肚子诡计又被莫名的激发了. 她转转眼珠回忆着,片刻夸张得张大嘴,假装恍然大悟:“我是记得当日有一个人出手相救,这块玉坠,也是从那个人身上拽下来,当时我想着凭这个报恩的呢。如果真的是公子的,我自然双手奉还。”说着伸手将玉递出去。 叶子杉松了口气,刚想接,却听到那位姑娘突然低下头低喃了一声。 “姑娘你说什么…” 她一面将手中的玉往叶子杉跟前挪了挪,一面重复着方才的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的反应:“我说,叶公子若不嫌弃,我想请你喝杯水酒。” 只见他好似有些尴尬,手伸在半空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凌洛伧冷哼了一声。果然,什么见义勇为,还不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她厌恶的将玉坠塞回还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手里,转身就走。 “姑娘,伧儿姑娘…” 凌洛伧停下脚步,一脸警惕的回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叶子杉讪讪笑着:“我是听你的姐妹那么叫的你。”很明白是自己方才的举动惹恼了这位姑娘。虽然不怎么和女子打交道,但他的七巧玲珑心还是会教他分辨何为何不可为。 “方才多有得罪,请伧儿姑娘不要怪罪。” 凌洛伧没有搭话,只是更加不惑的看着这个人,明明就是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连道谢都没有,怎么到头来居然还捞了一句道歉的话?她突然有些懊恼起来,这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什么面对他竟能将往日的小心翼翼都抛到一边去了?这究竟是失态,还是回归真我,连她自己都开始不明白起来。 看着似乎有些失神的凌洛伧,叶子杉开始好奇起这个烟花女子来,直觉告诉他,这个姑娘有故事,便急忙上前询问姓氏。 “我姓莫。” 他好象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莫伧?” “叶公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烟花女子,可是?又有哪个女孩子是自愿沦落红尘的?”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能说得那么直接,她突然一阵脸红。 “…” “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不然怕是要误了公子的清白。”凌洛伧往前走两步,回头:“那一日,谢谢了。” 一直到她走远了,叶子杉才回过神来,收回远眺的目光,他低着头,内心忽然一阵慌乱。 莫伧? ------------ 第二章 百媚千娇为哪般(肆) 南京城一年一度的“花魁斗”终于如期而至,大街小巷无一处不洋溢着浓烈的花香气息。姑娘们个个浓妆艳抹,千姿百态的在街口巷尾搔首弄姿,此番夸张的情形却好似浑然天成. 因为平时,那些寻花问柳的事并不在平民小布衣的能力范围,而这一日却来者不拒,所以小老百姓们就都跃跃欲试起来,即使吃不到猪肉,闻个猪肉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于是街上就更多了两股大相径庭的气氛.如果家里的是那些强势野蛮的媳妇,就干脆将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把自己的男人锁在屋里,一步都不让跨出门.但要是碰上生性软弱的女子,则是能很清晰地听到掩在门里嘤嘤的哭泣声. 这么一来,路上穿着体面的男子脸上,要么洋溢着异常的兴奋,要么就激动得摩拳擦掌,全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游走于花街柳巷,同那些有权有势的官爷一起直奔相同的地点,玲珑苑. 去年的“花魁斗”是在沁园春举行,这一场便自然落到势力相当的玲珑苑头上,单就这一点让玲珑也安心不少,毕竟客随主便,主场作战胜算当是能高出好几分. 此时的凌洛伧内心却是极度的忐忑不安,昨夜就因为紧张没睡好觉,本就顶着两个明显的熊猫眼,现在身体更是不安生的颤抖着,叫那些为她梳妆打扮的姑娘完全不能下手,急得一边的玲珑一个劲儿的叱骂. 耗时两个时辰,好不容易将她收拾得差不多,就听到萧然由远及近的声音,“大厅的人都满了,各大青楼的姑娘都来得差不多了.”她跨进屋,看了看梳妆柜前的凌洛伧,立刻惊喜地喊着,“伧儿真美!” 玲珑却摆着手,愤愤的开口:“本来可以更美. 行了行了,都下去忙活吧,你跟我来.” 凌洛伧看着那根纤细的手指在她面前勾了勾,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却怎么也迈不了步子. “怎么了?”玲珑皱着眉头:“一会儿见了那些男人,我可不希望看到你这副模样,当然,如果你拿不了第一,那每日都能帮我招揽到更多的客人,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她冷笑道:“到时候可就对不住你这个娇嫩的身子了。” 凌洛伧倏的芒刺在背,却还是倔强得挺立身子,腰杆直了,仿佛气也一下子顺了起来:“那就算我拿了花魁第一,我以后也不接客,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闻言,玲珑轻瞥她一眼,不屑得咂咂嘴:“我说有好处,就是有好处。” “伧儿,沁园春是我们最大的对手,前年就放出狠话,说要连赢我们三年,如果这次再输了,我们就真的抬不起头了。” 萧然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玲珑的一个瞪眼,吓得只得悻悻的退了出去,临走还鼓励的看了看那个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姑娘一眼。 凌洛伧终于微闭上眼,片刻后一脸死水得说道:“我知道了,我,尽力。” 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 此时,玲珑苑的大厅早已是人声鼎沸,有权有势的官爷们个个都搂着不知名的小花小草,包了一张张桌子等着比赛开始,身边的帐房怀揣着银票,也已是迫不及待的抬着头等着好戏上演。 而那些平头小卒,则是围站在大厅的各个角落,一边口沸目赤,一边还心潮澎湃地看着二楼的比赛平台,心里痒痒的不行。 跟着玲珑从后楼梯上了二楼的内堂,凌洛伧便觉得周围的一双双狐媚的眼睛立刻往自己投来惊羡的目光。大约是没有料想到这个玲珑苑的新花魁在秉承了安小宛纯美倾城的绝色之资,更多了份惊世骇俗的清冷气质。 玲珑骄傲的看了看周围站满的各色女子,却突然收敛了笑意,蹙眉问萧然:“不是说到齐了么,怎么不见沁园春的顾小曼?” “谢谢玲珑姐姐的牵挂,小曼不是来了么。” 一个莺声燕语响起,众人纷纷往后楼梯望去,只见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正含着笑,却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这个女子居然不施粉黛,一张素颜的赶来参加比赛。 凌洛伧看着这张不修边幅就照样生动的容颜,般般入画的五官配上白璧无瑕的肌肤,也难怪她有这份自信。一时之间,那些女子的目光在她和凌洛伧脸上徘徊不定,都自惭形秽起来。 “都说姐姐的新花魁胜在更为娇羞,更为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果然要比那个安小宛好上十倍。”顾小曼妖娆着身姿,步履珊珊地走到凌洛伧的面前:“所以今日,小妹特地画上病妆,想要赌一赌,那些男人究竟是爱美,还是惜花。” 凌洛伧这才看清面前的绝色,果然是一脸病妆,却显得尤为自然,楚楚可怜。 说话间,楼下大厅已是一片肃然,原来玲珑早在刚才因为实在看不惯顾小曼嚣张的气焰,便下楼主持比赛开始。于是,飘香阁,怡红楼,快绿轩等大大小小的青楼花魁都依次亮相,最后上场的则是玲珑苑和沁园春。 看着楼上一字排开的各色美女,所有的男人已然一脸陶醉,面露痴光,叫那些女子都掩面吃吃笑着。不过很快,那些男人的眼睛就锁定在凌洛伧和顾小曼脸上,再也没挪开过。 花魁斗规则很简单,就是在一个时辰内,往各个姑娘身上加价,看哪个姑娘的出价总合最高,那么就当选今年的花魁王。 没有悬念的,半个时辰就已经有二十位官爷在顾小曼身上投注,还不时加上那些布衣小农,一下子就遥遥领先。 而凌洛伧则是有十二位官爷下注,但那些布衣小农却有二十个,不过都是些琐碎银子,零零总总加起来,却还是差顾小曼四百两,叫玲珑在一边干着急。 看来那些达官贵人还是更偏向于媚态万千,风姿绰绰的顾小曼,而对于那个名为莫伧的新面孔,却总是读不出那种亲近的热意,就干脆不愿意花时间与金钱在她身上,这种女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吧。 眼看着一个时辰就快到了,还差顾小曼二百三十两,可是这个数字却在十分钟前卡了壳,再没动过。凌洛伧心急如焚,她茫然失措的四下张望,却找寻不到萧然的安慰,这个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我出五百两,在莫伧姑娘身上!”突然一个俊秀的声线打破了僵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那个出手阔绰的公子身上。 只见那个男子清新俊逸,一袭青灰色的锦缎长袍分外惹眼,腰间那块翠绿色的玉坠则让凌洛伧眼前一亮。 ------------ 第二章 百媚千娇为哪般(伍) 玲珑闻声,立刻喜上眉梢,一脸谄媚的迎了过去:“这位小哥里面请,里面请!” “不了.”叶子杉皱皱眉,不动声色的抽出被她拽住的衣袖, “我只是来帮我的故友而已.” 故友?凌洛伧嗤之以鼻. 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若不是关乎到我的清白,才不愿意三番四次欠你人情. 没来由的,她当真不喜欢这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男人怎么可以美得那么出世?况且即使是好心,他的态度也总让人心生不快. 玲珑也不勉强,只是心里的石头总算点着地了,便一下子舒心起来。 没得意多久,却听大厅正中央传来王员外高亢的嗓门:“我再加三百两,顾小曼!” 她立刻慌了神,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门口那个衣着华丽,出手不凡的公子. 叶子杉却面不改色,淡定得不卑不亢:“我再跟五百两给莫伧姑娘。”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凌洛伧倒吸一口冷气.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一千两,让我怎么还? 王员外也有些傻了眼,心里还在琢磨着是谁家的公子,竟这般财大气粗.他侧头看了看有些局促的帐房问道, “还有多少?” “老爷,不能加了,不然只怕纸包不住火,夫人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啊.” 王员外扭曲了脸,仿佛看到他那位凶神恶煞的老婆子,一下失了底气,任凭顾小曼在高处猛烈的咳嗽,他也终于还是没了声响. 大厅内,突然一阵清脆响亮的铃铛声:“时辰到!”玲珑大喜过望得叫道. 本届的花魁王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面孔夺得,顾小曼只觉得怒气填胸,瞪着那双桃花眼就对凌洛伧大叫, “你给我等着!” 她下楼甩开王员外堆笑赔不是的脸,气冲冲的奔了出去. “多谢各位客官赏脸,今天的酒水都由我玲珑包了,姑娘随便挑!” 于是,玲珑苑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全然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结了银子,叶子杉刚想走,却被玲珑一把拉住,不由分说就往二楼拽, ““这位公子,伧儿姑娘在楼上等着您呢.” “不不不…你误会了…”话音未落,却只听得一阵尖叫,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正从二楼飞身而下,手持一柄寒气肆意的长剑,警惕的四下张望,寻找出口。 看着这个杀气肆意的男人,玲珑立刻吓得花容失色,差点背过气去,卷着舌头说话都开始不利索起来:“你你,你是谁?”。 男子没有回答,一双冷峻凌厉的双瞳盯着一边的叶子杉愣了两秒。 “出什么事了?”时辰一到就被赶回二楼内堂的凌洛伧,听到楼下这般惊天动地的叫喊便立刻奔下楼来,却撞上了蒙面男子满眼的震惊。 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被他一把抓住,冲出人群飞身而去。 大厅的所有人几乎都已经不会说话,个个大张着嘴,半晌才想起还活着似的大喘着气。 “伧儿,那人把伧儿抓走了!”玲珑顿时惊悚万状,左顾右盼寻求帮助,终于将目光落定在身边的叶子杉身上:“公子,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日在街上救伧儿一命的贵人啊!求求你,再救救她,好不好?” 叶子杉这才反映过来,没想到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老鸨也会为她的姑娘如此担心,不用她说,自己自然不会冷眼旁观,只是那个人武功高强,得想个办法才是。 他边想边飞奔出去,却早已寻不到那个男子的身影,随手抓了一个路边的小贩询问,只见他战战兢兢的伸手指向北面,满脸战栗。 “把这个交给寒温阁的掌柜,告诉他我在乱石坡,十万火急!”叶子杉说着将腰间的玉坠取下交给这名小贩,便头也不回的只身往北赶去。 南京城北郊的乱石坡上,凌洛伧正咬着嘴唇蹲坐在地,看着背手站立在不远处的蒙面男子,一脸惊诧:“抓我来这里做什么!他们根本拦不住你。” 男子冷笑两声,却不曾回头看她。 凌洛伧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向他走去,边抬高了嗓音:“我问你话呢!” “那么多年,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膜,点上心头却倏的融化开来,蔓延在凌洛伧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男子弯着眼眉,终于回转身,轻轻扯下脸上的黑纱,好一张卓尔不群,剑眉朗目的惊世容颜。 凌洛伧睁着惊骇的双眸,俨然已经瞠目结舌。 男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他跨前一步,温热的气息便向着眼前的女子扑去:“怎么,才四年就已经不认识我了么?” “莫,莫过。”凌洛伧已经失了言语,觉得脑袋嗡嗡的,只叫她认定这是幻觉。 男子收回笑意,凝着眼眉低头看着她,良久才开口:“伧儿。” 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那个沉睡在凌洛伧心里的小人终于复苏,眼底立刻冰凉一片。 她婆娑着泪眼。虽然曾经幻想过无数遍再相逢的情景,此刻却把所有准备好的话,责备,欣喜,惊讶,统统都抛在脑后,只有四溢的眼泪将自己的情绪倾诉。 “莫大哥!” 忽然,一个清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莫过恼着神回转头,只见一个蓝衣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焦虑的望着自己。 “莫大哥。”她慢慢走近,眼神从那张泪迹斑斑的绝色容颜上收回,看向莫过,表情甚是古怪,却佯装着不经意:“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莫过苦笑一声:“对不起,我还是把她带出来了。” 凌洛伧张着嘴看着蓝衣女子,心下又是一片茫然无措,她往前迈了两步,却又立刻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张开嘴,半天才从喉咙传出近乎梦呓的“萧然”。 萧然并没有回应凌洛伧的低喃,依旧崇敬得盯着这个男人:“你要带她走吗?” 风吹起那黑色的衣摆,却越发气度不凡得蛊惑着她那颗少女的芳心。 莫过眼底的情愫显而易见,看着近在咫尺的凌洛伧,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拨到耳后:“会有人,照顾好她。” 这么一个暧昧的举动叫这两个女子都为之一惊,未等凌洛伧作任何的挽留,只听得一句:“伧儿,我走了”便见一个飞身,阔别四年的身影又再一次消失她在视野中,任凭她在心底怎样撕心裂肺的呼唤。 还没有转换情绪的空间,就看见远处,叶子杉带着五名随从飞奔至此。他四下张望着想寻找那个黑衣男子的踪迹,却遍寻未果,不得不懊恼一句:“来晚了一步”,便走向惊魂未定的凌洛伧身边。 “你没事吧?”他看一眼一边的萧然,满脸狐疑。 “没事。”凌洛伧抹抹眼泪,迎上他的目光:“多谢叶公子相救,萧然她,也没事。” 叶子杉诧异起来,自己根本没有出手,她为何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 又抬眼瞥了瞥面色安详的萧然,却更加怀疑起来。 ------------ 第三章 梦醒还归蝴蝶翼(壹) 这时,其中一位身材健硕的绿衣男子,挎着长剑上前一步,看着叶子杉问:“公子,要追吗?” “不要!”未等他表态,凌洛伧便抢先一步叫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阵咳嗽,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叶子杉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神却未离开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半分,“不了,既然没有什么人受伤,就不必劳师动众了,想必应该只是一个小毛贼而已,回去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一袭人回到玲珑苑的时候,只见几名衙役从里面走出,交头接耳着什么,而里面原先的人声鼎沸也早已经人去楼空. 玲珑闻声立刻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依旧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她拉过凌洛伧的手,这才看到跟在后面的萧然,便立刻板下脸来:“你跑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 凌洛伧深知萧然的身份并没有这么简单,却又不愿意让叶子杉有任何一点的怀疑,便抢先一步替她圆谎:“萧然是来救我的。” 虽然这个谎话并不高明,于情于理没有逻辑,但玲珑却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依旧紧锁眉头,一口接一口地叹气,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玲珑苑居然会闹出人命。” “人命?”叶子杉回忆起方才的那几个衙役,忽然一阵紧张。 “可不是么。”看着这个对玲珑苑有大恩的男子,玲珑自然是满脸的感激:“公子不嫌弃的话,就进来说话,反正这几日,我这边都不可能再营业了。” 看了看身边的凌洛伧,他终于点点头,转身向那几个带剑高手小声交待一番便屏退了他们。 玲珑恭敬的为他端上一杯茶:“都还不知道公子的姓名。” 禀明了姓名,叶子杉又急着追问这里的情况,只听她又一声哀叹:“就是在你去追黑衣人以后,我在二楼客房竟发现了知县大人的尸首,一定是那个人干的,只有他有这本事!”她搓着手,显然不是因为天气而感到的寒冷。 一边的凌洛伧却“腾”得站了起来,面对众人一脸狐疑,她咽了口口水:“不是,他。因为,他的剑上没有血。”语毕,她心下猛地一惊,急忙去看站在身边的萧然,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的后裙摆,却见一抹诡异的红色染着原本淡雅的蓝,位置虽然并不明显,但细看却怎么都叫人触目惊心。 玲珑白一眼她的新花魁,显然是不满她未能理解自己的心情而急着给那个杀人凶手辩护,边招呼着丫鬟去将柜子底下的暖手袋找来,接着又加了一句:“那也可能是用别的什么杀的人!” 叶子杉却沉默不语,顺着凌洛伧的目光看着萧然,像寻找她眼中那抹惊愕的来源,却一无所获,但这更加肯定了他对这姑娘的怀疑,自言自语一句“又是当官的”,就听见身边想起一声不耐烦地嗓音, “叶公子,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回去了。” 凌洛伧虽也是满心疑窦,心里有个想法需要确认,只是眼下满心都是莫过,刚才又猛地反应过来,该是因为叶子杉等人赶去乱石坡,才使得他逃离得如此匆忙,心里便更是不待见这个男子。 全然不顾一边不知所措的凌洛伧,玲珑掩嘴轻笑着:“伧儿,叶公子怎么能走,是他让你当上花魁王的,今晚应该留下才是。” 凌洛伧显然吃了一惊:“玲珑姐,你答应过我,如果我帮你拿了第一便不会为难我。” 听闻此言,叶子杉松了一口气,起码他知道了这个女子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却纯洁如使的丫头。 “为不为难的,得叶公子说了算,我当初也只是说考虑,只是现在我还没有完全考虑好罢了,再给我一日的时间吧。”她不由分说地将这两个人推进就近的一间客房,关上门得意地笑了两声。 过了今夜,你就是无路可退,还不得乖乖就范。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你这个香饽饽,我可不会就这么扔了。男人,在美色面前又有哪一个能忍得了性子? 此时,房里的两个人都尴尬得面红耳赤,几乎不愿意看对方一眼。 “叶公子,我,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死了这条心吧。” 抬眼对上那双小鹿般不安的眸子,他又羞红着脸低下头:“莫姑娘你误会了,叶某岂是那种人,这点你应该早就知道。” “那,那你为什么还进来!”凌洛伧嘴上不依不饶,脚下却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叶子杉心下苦不堪言,摊开手想要在解释一番却发现舌头好像短了一截,怎么都辩驳不清了。 “你看,你心虚了!” 面对这个女子的步步紧逼,他抿抿嘴,却干脆不再挣扎,忽然换上一幅狡黠的微笑:“如果我要你,也不会在这个地方。” 凌洛伧猛地退到床边,脚下踉跄一下跌坐在床榻上,眼底满是恐惧与绝望。 “莫姑娘,你不要忘了,我救了你两次。” 她伸手揪紧自己的衣领,愤怒的盯着这个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男子:“那又怎样,以为我会以身相许吗?做梦!” 叶子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床上那张绯红无助的脸,忍俊不禁起来。 毕竟还是个孩子,全然不知道她的这番举动只会让男人更加急不可耐而已,还好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他摇着头,无辜着语气:“我说我不会怎么样,你不信,我说我会怎么样你也不愿意,那你说我该说什么?” 凌洛伧手指着门口:“那你就出去。”语毕,又条件反射的揪上自己的衣领。 叶子杉突然横下心,悠闲得倒了杯茶,慢慢呷了起来:“你觉得玲珑会让我走吗?”抬眼看着她不解的表情,他又呷一口:“你没看出来?她就是想让你成为她真正的花魁,你还真以为她会放你走?” “可是她答应过…” “啪”的一声用力地放下茶杯,叶子杉站起来向她走了几步,却终于在预感她要大呼救命时停了下来,长叹一口气:“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凌洛伧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盛气凌人,不可一世,清高自傲,愚蠢至极!” 这一连四个形容,连珠炮似的叫她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只得干瞪着眼,特别是听到最后“愚蠢至极”这个词,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再不顾什么形象,扯着嗓子怒叱:“叶子杉!” “你还是把我忘了。” “…” “所以,承诺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 “特别是你的。” “…” 或许,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保留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却无法做到这样的自然流露,难道真的,与他早就相识? “凌洛伧。” 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声低唤,她吓得顿时软了腿脚。 叶子杉贼兮兮得笑了两声:“我就知道是你没错。” 看着那张写满“你是谁”的脸,他也懒得再卖关子,又倒了杯茶,看着举着得杯子仿佛心不在焉, “我啊!你的叶不知。” 叶不知?凌洛伧费力的转着眼珠,努力搜寻记忆中的碎片,任何有关这个男子的线索。 叶不知。 *** “知之为知之,不知作为不知,是之也。” “我看你就是个叶不知,一问三不知!” 那一年,凌洛伧十岁,叶子杉十五岁。 *** ------------ 第三章 梦醒还归蝴蝶翼(贰) “你是谁?” 阳春四月,陵阳王府的后院入口,一个小小的人影看着桃花树下,那伫立着的背影,尖尖的嗓音却尤为清冽. 叶子杉闻声回头,却并不答话,只是对着这个一脸大人模样的小丫头微微一笑. 凌洛伧快步上前,在他面前立定,没好气的看着这个分外出世的俊美男子:“我问你话呢!” 见他依旧没有回答,她轻轻踮起脚尖,凑近看了看那张脸, “是和叶伯伯一起来的吗?他的随从?” 叶子杉饶有兴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粉嫩的双颊煞是可爱,他清了清嗓子,也换上一副孩童的嗓音:“叶伯伯?你认识他吗?” 厌恶的白他一眼:“怎么不认识!他是爹爹的朋友,对我可好了.”显然是对他的刻意模仿很无爱,便懒得看他,蹲下身捡起地上飘落的一两瓣桃花,煞有其事的嗅了嗅. 叶子杉忍俊不禁:“我姓叶.” “叶? ”抬起一脸诧异,她居然嗤笑起来:“难道你是叶伯伯的儿子?可是我看你和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叶子杉一脸尴尬, “我像我娘.” 这小丫头就因为这个就把我打发成我爹的随从了?有见过这么风度翩翩的下人么! “那你娘一定特别漂亮.”凌洛伧换上一张严肃的脸,还不时点点头,表示非常赞同自己的想法. 小丫头嘴真甜.这样想着便冲她咧嘴一笑表示感谢. 突然,她神秘兮兮得对叶子杉招招手,示意他蹲下些, 纵然一脸不明所以他却还是弯了膝盖,将耳朵凑了上去. “我问你啊!你知道你爹在和我阿玛讨论什么吗?以前他也只是每个月来一两次,这几天却来得好生频繁.” “不知道.” 凌洛伧叹气,又问:“你爹爹难道没有和你提过什么吗?” 叶子杉无奈的耸耸肩:“没有.” 似乎还是不肯罢休,小姑娘思索片刻,扬起脸:“那你娘亲呢?也不知道吗,还是故意不和你说?” 见对方又是茫然得摇头,她看了看手中的桃花,自言自语, “我总觉得他们有事,这两天,阿玛总是不苟言笑,连话都不怎么和我说.” “…” 她抬起头还想再问,却发现这个自称是叶伯伯儿子的男孩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简直就是个榆木脑袋,便托起腮帮子,一连鄙视的看着他,边叹气边摇头。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之也。” “我看你就是个叶不知,一问三不知!”她鼓起腮,白了他一眼:“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这么一副气若悬河的样子,定是洛双格格凌洛伧可对?” 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她得意得撇撇嘴:“还不算太笨。” 叶子杉笑着摸了摸鼻子,继而又凑近那张粉嫩的脸蛋:“你怎么就能那么好奇呢?” “我阿玛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还怀疑你呢?怎么就一点不操心。”凌洛伧不以为然:“叶不知,那你知道你来我家是干什么吗?” 叶子杉表情突然不自然起来:“这个…你阿玛过几日就会告诉你的吧。” 凌洛伧噘起嘴,食指轻轻搅着发髻的流须,很显然对于这个套不到任何信息的男子表示不悦。 谈话无疾而终,却并不意味着这两个孩子不会再见面。 之后的一段时间,凌洛伧拖着莫过上街的时候,偶尔会遇到叶子杉,两个大男孩陪着这个骄横跋扈的小姐倒也乐在其中。 “你一直都未问我的名字。” 玲珑苑,叶子杉垂着头坐在房间的凳子上,映着燃烧的烛苗,表情莫可奈何。 床榻上的凌洛伧回想着过去的情形,轻轻勾起嘴角:“叶不知,就是你的名字。” 一饮而尽杯中的水,他扬起嘴角:“还记得你最后对我说过的话吗?”未等到回答,他便苦笑连连:“你自然是不记得了,连我这个人都不记得了。”悻悻地摩挲着红木桌面:“你说,叶不知,你是我凌洛伧第二个哥哥。” 床榻上的那抹微笑凝固。 “对不起,自从我家破人散之后,就已经忘了很多事,有些不是想忘,而是,不愿意再记起。” 那一夜,两个人谈了很久,房里的烛光灭了又点,点了又灭,直到听见鸡鸣声,叶子杉才站起身,礼貌的告别。 走到房门口,他又回转头:“你爹娘的事,我对于我爹的无能为力表示抱歉。不过我答应你,凭一己之力,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如果他们真的被杀头了…” 凌洛伧没有再说下去,原本如死灰般绝望的心被这个男子又将希望重新点燃,她已经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将要迎来的却是比噩耗更为残酷的现实。 打开门,叶子杉跨了出去,想了想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屋内的那抹苍白:“等我办完手上的事,三日,三日之内,我一定会来接你!”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叶子杉看着凌洛伧眼底的希冀和悲凉,铿锵有力道:“我的承诺,你要信!” 终于扣上门,泪水却决了堤,不知是因为这一夜的长谈叫她想起了过去好多的回忆,还是因为早些时候居然让她遇上莫过,那个说过要保她周全,却似乎隐瞒了更多事的男人,抑或是,叫她内疚,感激,充满期待的,叶不知。 之后,凌洛伧去找萧然,却发现她得房间空空如也,所有行头连同她这个人,都突然人间蒸发一样,这便更加深了她心里的那个疑问。 而对于萧然的失踪,玲珑满心怒火,原本就因为闹了人命做不了生意,已经够倒霉的,现在又逃了一个伙计,她就更为恼怒,对于凌洛伧的大赦承诺也就有理由不做回应。 不过好在,第三日,叶子杉便去赎身。对于玲珑趁机的狮子大开口,他也无心讨价还价,付了银子就将凌洛伧带上马车,直奔京城。 路上颠簸的一个多月,给了这两个孩子更多相处的机会。虽然四年前的接触只有几面而已,但对于这次的重逢,仿佛更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才几日,两个人就几乎能坦诚相待,包括叶子杉这些天来扬州是在帮朝廷调查各地方官员离奇死亡的事情,以及对于萧然,这个杀手身份的怀疑。 而凌洛伧这才回忆起,那个女子所说的十二岁进入玲珑苑,也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自己从未去证实过,或许真的如叶子杉说的,自己果真没有什么心眼。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终于得知叶子杉在她亡命天涯的时候去找过自己,却一无所获。至于为什么认定莫伧就是当年的凌洛伧,他也只是笑笑,搪塞说是直觉,所以只是试探着叫她的真名,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对此,凌洛伧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再去怀疑这个一心为她好的男子,即使真的错信了,那么也只是更加愚蠢至极罢。 ------------ 第三章 梦醒还归蝴蝶翼(叁) “我总觉得事有蹊跷。”刚结束在南京城的一夜歇脚,一路向北的马车上,叶子杉没来由的开口。 看了一眼跟在马车外面的那五个骑马的佩剑侍卫,其中一个正牵着第六匹马,就这么紧紧跟着,凌洛伧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双眼,全没精神地“哦”了一声。 “你也没睡好吗?”原本打算骑马代步,不过早上出发的时候看见她很是颓废的模样,也怕她一个人坐在车里会无聊,便决定陪在她的身边。 “嗯。”回想起昨夜房顶一阵莫名其妙的吵闹,她皱着眉清清嗓子:“可能是着凉了,今天怎么都起不来,觉得浑身酸软,使不上劲。” 叶子杉一脸抱歉:“该是昨晚的打斗声吵到你了。”眼神却突然凌厉,装满愤怒得直视前方:“有人要暗算我,被方强发现,追到房顶的时候交上手。若不是他早在先前给我们点了迷香,哪是我五大高手的对手。” 方强便是那日在乱石坡的绿衣男子,和其余四个人一样从不苟言笑,却是叶子杉最为亲近的一个。 他捏紧了拳头,一声冷笑:“定是怕我再查下去,真的要查出些什么?坏了他们的大事。” 凌洛伧的心一紧,他所指的他们,该是莫过和萧然了吧。早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萧然和那个黑衣男子有瓜葛,而自己也坦白过对她的疑问,可是却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莫过他会是杀人凶手。 忽然想到四年前莫过曾提过南京是他的老家,却又嗤之以鼻自己的幼稚。如果连这个人的身份都弄不明白,那么他的老家也可能是在天津,广州等任何地方。 “你,查到什么了吗?” 看着她一脸的凝重,叶子杉摇摇头:“还有很多事,需要证实。就如同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有蹊跷。如果那个蓝衣女子是我查到的身份,又为什么会留在扬州那么久?” “四年,萧然在玲珑苑起码有四年了。” 他低下头似在回忆什么?片刻又不甘心地追问:“那么多年,难道就从来没发现她有过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凌洛伧想了想,摇了摇头:“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想错了?” 叶子杉没有回答,只是从腰间取出一只水滴状的翡翠挂坠:“这个是昨夜打斗的时候,从那个人脖子里抓下来的。” 盯着这个精致的小翡翠看了片刻,凌洛伧终于想不出任何替她辩驳的话。这个挂坠,的确是萧然很宝贝的东西之一,她几乎从不离身。 将挂坠放在她手中,让她细细辨认,叶子杉撩开窗布,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脸肃穆:“我现在就希望能够一路平安的回京,其实这次出来查案是我爹的吩咐,他好像想要确认什么。” “叶伯伯…” 话音未落,突然一记猛烈的颠簸,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马嘶。 “吁,吁!吁!”马夫急促的想要将车停下,却很难掌控这匹显然受了惊吓的马驹。 “怎么回事!”听到外面的马蹄声从原本的整齐变得零乱不堪,还不时传来阵阵低呼,叶子杉掀开布帘,叱问外面的几个神色慌张的侍卫。 方强带马上前,神色紧张地作揖:“公子,有人偷袭!” 马匹终于被制服,安静下来,缓缓停在路边。叶子杉嘱咐着同样惶恐不安的凌洛伧不要乱动,便下了车,检查情况。 在右面车轮上,发现了一支深深插着的五角星状暗器飞镖,他很费力才将那支镖拔出,定睛仔细观察。 “方远,方定,你们去南面看一下情况,方强,你陪着张虎,张荣去东面,看这支镖的角度和力度,定是从东面不远的地方飞出。” 见方强还是一脸的不放心,叶子杉冷笑一声,从自己坐骑一侧取下一把嵌着红宝石的长剑,掂了掂,朝他郑重点点头,五个人这才拍着马,兵分两路而去。 凌洛伧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撩着帘布正想下车,却被叶子杉抬手制止。 “外面不安全,你回车里。”他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飞镖,仿佛还在思量着它的来历,却全然没有察觉到那由远而近的杀气。 “叶不知小心!” 忽听得凌洛伧高声惊呼,叶子杉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后背一震,胸口顿时血气上涌,五脏六腑好像被震碎般剧烈的疼痛,一下翻倒在地,嗓子口的血腥味袭来,一阵高过一阵。 还在挣扎着爬起身,却感到身边寒气肆意,越来越逼近,他便猛地往一边翻过身,回头看,只见一柄吟吟作响的银剑刚在自己身侧砍下,发觉未中目标,便又向他刺来。 “萧然姐姐,不要!” 剑尖在叶子杉胸口戛然而止,一袭黑衣的蒙面女子闻声向后看去,只见马车内那个素衣少女连滚带爬地下了地,朝这里奔来,一下跪坐在叶子杉身边,面对自己。 “萧然姐姐。”凌洛伧祈求的双瞳注视着那双惊愕不屑的眸子,央求着:“我求你不要杀他。” “莫…呵,应该是凌洛伧才对。”面纱下的声音冷得毫无生气:“你不要你的莫过哥哥了吗?才几日,就愿意跟这个男人走?” 叶子杉捂着胸口,突然涨红了脸,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却还是艰难的坐起身,鄙视得勾起嘴角:“故意将我的五大高手调开,也只有小女子才做的出来。” “你…” 长剑毫不犹豫地“扑哧”往前刺了半分,剑下的叶子杉微皱了下眉,却没有收回冷笑。 “不要,萧然姐姐,你不是这样的人,我认识的萧然绝不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模头啊!” 凌洛伧伸出手,奋力握住剑尖,企图阻止它的再次深入,手掌却被锋利的剑刃割破,一滴滴的鲜血顺势而下,滴落在叶子杉的胸前,叫他一阵触目惊心。 “伧儿!”他闷唤一声,却只得到那双早已婆娑的瞳仁毅然决然地回应。 “凌洛伧,你不要考验我的同情心!” 见她没有半分躲让的意思,萧然咬咬牙,顶着那双哀怨恐惧的双眼,又将剑猛地深入半分,全然不顾那双血迹斑斑的双手一阵痉挛得颤栗。 钻心般的疼痛毫不遮掩地袭来,凌洛伧忍不住“啊”的一声,却依旧没有缩回手。 “住手!” 突然,一名男子的疾呼叫萧然持剑的手不由得颤了颤。 一把击落那柄剑,莫过心痛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凌洛伧,又转眼愤怒得盯着萧然。 “莫大哥,他必须死,不然…” 不去回应那女子的焦虑,他蹲下身为叶子杉检查伤口,还好,胸口的剑伤并没伤及关键不碍事,倒是后背的那记掌印,较为严重。 取出一瓶丹药交给失了神的凌洛伧,宠溺的嗓音比方才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记得给他连服五日。”他轻握起那双血肉模糊的手,只觉得心痛欲绝,回头爆起青筋,再次高声怒叱:“是谁让你伤的她!”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三章 梦醒还归蝴蝶翼(肆) “我问你话,是谁让你伤的她!”莫过跨前一步逼近萧然,瞪着那双一向温顺的眸子,身体因恼羞成怒而直颤抖。 “莫,莫大哥…” 黑衣女子惊恐的退了几步,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愤怒,就连凌洛伧也被这一吼回了神,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失了风度。 萧然已然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眼里顿时蓄满了泪:“不是我,是她,是她自己…” 此时,莫过却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再次蹲下身,声音转为细语般柔柔地问:“疼吗?” 凌洛伧含着泪摇头,又垂眼看着躺在自己腿边那张失了生气的脸:“他会不会,会不会死。” “照我说的给他服药,不会有事的。” 看着那双饱含深情的双眼,她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任凭鲜红将他的墨绿染得不伦不类:“莫过哥哥,我有很多话想问你,很多事,你真的,把我弄糊涂了。” 凌洛伧的梨花带雨,叫莫过更为心如刀绞,多想把她一把搂进怀里,然而此情此景,此地此刻,他又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你会知道的,总有一天。”他还向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倏的起身抓起还呆在一边抽泣的萧然欲跑。 她却好似恍然大悟般抽出手:“等一下,我的翡翠,莫大哥给我的翡翠!”便快步跑回叶子杉身边,手忙脚乱的一阵摸寻。 不小心触碰到胸口的伤,昏迷中的叶子杉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惊醒,不住地哼哼着。 “这里,这里!”凌洛伧眼底又一片冰凉,忙在那双苍白的手又要点痛他的伤口时,终于从自己的腰间掏出那块方才从叶子杉手中得到的翡翠,交给萧然。 那双幽怨的眸子盯着她,张开嘴,却突然将想说的话变为一声凄厉的“啊”,瞪大双眼,扭曲着原本的愤怒,满脸写痛得回头。 顺着萧然的目光,一只飞箭赫然于眼前,深深嵌入她后背的皮肉中。 “嗖”,又是一箭。 “呃!”萧然闷唤一声,倾倒下的身子被一双手有力的托住。 看着不远处举着弓箭愈来愈逼近的方强等人,莫过意味深长的看了凌洛伧一眼,便抱起疼痛不支的萧然,飞身而起,双脚在各块石头,大树边借着力,很快消失在前方。 收回眼,凌洛伧低头看着嘴角不停抽搐着的叶子杉,又看着他被赶来的方强,方远们抬回马车,自己却依旧顿坐在地上,盯着满是鲜血的手中紧握着的那瓶丹药,这才感到阵阵灼烧般的疼痛袭来,龇着牙,缓缓起身跺回马车。 接过方强不声不响递来的创伤药,她又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草草上了药,便将丹药给叶子杉服下,他这才不再哼哼,沉沉睡了过去,马车也便慢悠悠上路。 第二日,凌洛伧喂完药,却发现那个原本安静躺着的身体居然猛烈的颤抖起来,这本是盛夏时节,车厢里闷热不堪,怎么会冷呢? 还以为是吃了药的正常反应,便喂他喝了点水,但那个身体却越抖越厉害,一摸额头居然烫的不行,她这才心惊道,发烧了! 凌洛伧懊恼不已,原来光注意着他后背的掌伤,胸口的伤也是那几个大老爷们粗粗包扎的,也没考虑到他们有没有好好处理,这下定是伤口感染了. 双手轻轻攀上打着寒颤的胸口,小心翼翼扯开衣领,只见里面一片殷红,染湿棉白的纱布. 她本不顾忌血,却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满眼触目惊心的红色竟觉得一阵恶心.回忆起当日萧然那张狰狞着的面孔,早寻不到四年朝夕相处的痕迹,就连一丝犹豫都不曾见到,究竟是她变得太多,还是早就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根本没有认识过? 想到这里,又是满脸斑驳,她捂着嘴看着面前的男人,尽量不想惊动他,却终把他吵醒,或许他就不曾熟睡过. “伧儿不哭,我,没事.”咬着牙想坐起来,却发现手脚发软用不上力。 “你别动,别动!”凌洛伧带着哭腔,上手就去扶住那具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你答应我,不要那么轻易的流泪.”看到这张如花的容颜终于点头止住哭泣,他这才微笑着重新躺下:“替我换药吧.” 说得那么从容淡定,仿佛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别,叫凌洛伧一时语塞. 瞥了瞥她涨红的脸颊,叶子杉长叹一声, “女人的话,果然不能信.”又看一眼那满脸的不解,他闭上眼,无奈道, “还说我是你第二个哥哥,也罢,忘了就忘了吧.” 凌洛伧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个男人一脸痛苦的坐起身,想去搀扶却被他一手扬开,只见他竟然旁若无人的解开衣带,惊得自己慌忙撇开脸,却听到身边不间断,因疼痛而发出的哼哼声,心生不忍起来. 忽然一声短促而响亮的低呼,听得凌洛伧心惊肉跳,急忙回头却见那片殷红正肆意的蔓延着,原本俊秀的脸此刻却惨白无比. 凌洛伧终于上前阻止了那双颤抖不已的手,咬着嘴唇开始为他拆开纱布,聚精会神的清理伤口,上药,却没有注意到那张满嘴笑意的脸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缠上最后一层白纱,凌洛伧羞红着脸再次撇开脑袋, “好了.” “伧儿,我是你第一个如此亲近的男人吗?”叶子杉得意地笑着, “除了我娘,你也是第一个这么碰我的女子.” 凌洛伧诧异,“你还没有妻妾?” “以前是我不想误了别人.”声音柔而不腻, “现在,是不想让别人误了我.”叶子杉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一日,我为什么去你家么?” 回想起那一年,那棵茂盛的桃花树下,那个清涩的少年,凌洛伧懵然点头。 “你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这一句话说得很轻,听着很远,好似梦呓传进她的心间,叫她好一阵恍惚,待回过神带着追问的神色去看叶子杉,却见那张渐渐恢复血色的面庞一脸平静,好像从未开过口般,已经睡着多时。 揉了揉太阳穴,她吸吸鼻子,听错了,定是听错了。 叶不知,若是我,一定会误了你。 “还冷吗?”试探着问上一句,却未得到任何回应,她这才放下心来,找了件衣裳给他披上:“夏天没有准备棉被,如果还冷就说。”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三章 梦醒还归蝴蝶翼(伍) 深夜,南京郊外的一间破庙内,燃着一团忽明忽暗的柴火。 “把火灭了吧!我不需要了。” 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一脸受伤后的疲惫。 浇熄了火,莫过却依然一幅冷漠的表情, “背上的伤还痛吗?” 听着语气中的不喜不怒,不紧不慢,萧然觉得越发无力起来,奋力支起身子靠在身后的佛龛边,轻问一声“你还在恨我吗”便等待审判般闭上眼。 拨着柴堆,莫过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碾碎,她猛地睁开眼,向前倾斜着身子追问:“为了伧儿?” 莫过抬眼看她,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一个“是”将她逼得哑口无言,颓然坐在一边,绝望的看着那袅袅上升的余烟。 “不全是。”莫过轻啧一声:“你何苦这样?” 萧然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带着一嘴嘲弄,咬文嚼字:“我不苦。” 忆起那日从未见过的冰凉眸子,心里苦涩难捱,差点不小心又流下泪来。 “为什么你总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忍着痛爬到他近边,将头试探得靠上那个宽厚的肩膀,终觉得安心不已:“你忘了吗?我们才是青梅竹马,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可是为什么总感觉不到你的心?” 莫过没有回答,呆滞着双眼继续拨弄着面前的柴灰。 萧然双眼突然发直:“早知道这样,十年前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去陵阳王府,不会让你和凌洛伧相遇!咳咳,咳咳咳…”气血直冲脑门,只觉得喉咙口奇痒难忍:“是我傻,为什么要向主上推荐你,为什么为什么!咳咳咳咳咳!” 感到身边的女子情绪越来越激动,伴着猛烈的咳嗽,心肺都要咳出来似的,莫过立刻伸手抚着她的背,动作尽量轻缓,避免触碰到她的伤口,以至于她顺势倒进自己的怀里都没来得及推开。 长叹一声,他眼神悲悯。痴儿怨女被我碰上了,也不幸被你碰上了。 “现在她有了叶子杉,你应该早就料想到了,还不放手吗?” “我亏欠她的太多了…”囫囵不清的嗓音,却叫萧然瞬间面如死灰。 夜色越来越浓,墨汁般一望无际的漆黑将整座城市笼罩。 两个相互依偎着的身影遮蔽在这座庙宇的屋檐下,各自怀揣着心事渐渐熟睡。忽被一声雕鸣惊醒,两个人条件反射的弹坐起来,莫过扶起动作过猛扯痛伤口的萧然,慢慢来到庙门口,看着在西南上空盘旋不定的大雕倒吸一口冷气. “是,是主上,主上派人来了.”萧然浑身发抖,不安的看着他. 莫过蹙眉盯着四下张望,嘴里却心不在焉的安抚着:“不要怕,我们都是按吩咐做事.” 终于在寺庙外圈的围墙上,找到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正孤身一人屹立着,如丝的长衫犹如染了鲜血般红的惊心动魄,即使是在黑暗中也隐隐透着红光,叫人不寒而栗。 看着红衣男子三两步飞跳到自己面前,莫过厌恶的皱着眉头:“南宫赋,你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红衣男子甩了甩瀑布般的黑发,冷眼瞥着面前这对男女:“若不是主上有令,我巴不得一辈子不见你。” 萧然扶着一边的门桩,当看清来者何人的时候,她便已经放下提着的心,在原地坐了下来:“你们能不能别一见面就斗嘴。” 似乎不愿意多看这个容貌甚是妖娆的男子一眼,莫过转过身背对着他,只是冷声问道:“主上有什么吩咐?” 南宫赋不屑的哼了一声,倒也转过脸去,看着无奈的萧然,声音却故意煞是轻柔:“主上要你们回去,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莫过立刻板着脸,满是不悦:“是不是你又在主上面前嚼什么舌根了!” 听闻此言,南宫赋本就不太欢喜的脸变得更加恼怒起来,瞪眼那双桃花细眼盯着那张同样愤怒的脸,高声抗议:“本就是你自己没有好好完成任务,恼着主上不高兴了,却来怪我!” 萧然瞥一眼那张微红的脸,突觉得分外好玩,竟“扑哧”笑了起来。 “然妹妹你笑什么!” 越发恼人的胸闷使得南宫赋的脸涨得分外通红起来,却更为他添了分女子的娇羞,仿佛画中仙般妖娆的醉人。 “你若是男人,就收了你那狐媚的样子!”莫过突然大吼一声,盯着那袭火红色的长袍喘着粗气。 南宫赋微微一怔,忽然恍然大悟般“嗤嗤”笑着,原本细长的眼眉弯成好看的新月状:“总之,三日之内,主上若见不到你们,那我就真的一辈子都不用见到你了。呵呵呵呵…”笑声越发肆无忌惮,却在莫过雷霆大怒着拔剑欲砍之前飞身而起,带着让人阵阵的毛骨悚然渐行渐远。 “为什么你们总像冤家一样?”萧然抬起头看着消失在远方的人影,扶着结满蛛网的木门站了起来,伸手费力的够着背,却只摸到阵阵刺痛与酸涨。 莫过咬着牙,愤愤道:“那是孽缘。”便回头迅速将她扶进庙内。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不是孽缘,好不好?” 抬眼,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的双眸,莫过轻咳了一声,佯装不经意地转开头:“再休息一会儿就要上路了,走不快就只能趁早走。” 见他在自己两米开外坐下,头靠上一边的大圆柱,纵使再多的心痛,却已经欲哭无泪。为什么不可以有尊严一点?于是萧然下决心再不跟他多说半句废话,想着便决绝得闭上了眼。 于是,接下来任凭莫过怎么说话,以各种形式,都不见她回答半分,到了不得已必须表态的时候,她也只是用眼神或者手势说明,这叫莫过虽然不知所措但也由着她,毕竟理亏的是自己。 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半日的脚程愣是花了两天两夜,让这两人不得不佩服主上的无所不知,定是已经将萧然的伤势查得一清二楚,才会宽容的给出三天期限。 “不会有事的。” 赶到山脚下的碧瑶山庄已是第三日正午,莫过看着有些紧张的萧然,安慰得拍拍她的肩膀。 萧然并未答话,只是一鼓作气冲了进去,看得他着实无可奈何。 “看你们办的什么好事!” 还未入大堂,却听得一个女子的高声喝斥冲进耳膜,叫两人愣了愣,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跨进了门。 “主上,是那四川巡抚太过狡猾,我们兄弟二人一时疏忽才中了他的套。”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此时正跪在一袭华丽紫裳的女子前方,满脸的敬畏。 紫裳女子蔑视的挑了挑细眉,一双水杏般的深棕色瞳仁含着冷笑。 “不会疏忽的,只有死人!” …… ------------ 第四章 以沫相濡两依依(壹) 待到叶子杉可以下车走动,马车已经缓缓驶进北京城。 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街景,凌洛伧一时有些激动,紧紧拽着身边的那只手臂,用力摇晃着:“叶不知,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直到手底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唤,她才收敛了笑意,一脸慌张得低头检查是不是自己用力过猛又扯了他的伤口什么的。 叶子杉撇着嘴,半垂着眼问:“手不痛了吗?” 凌洛伧恍然大悟般看看自己的右手,指尖触摸到掌心结了的痂,唇边带上微笑的摇摇头。 “可是我的伤还痛呢。”叶子杉故意一副不吃痛的表情,闭着眼皱眉,却还偷偷瞄她,见她紧张的就要掀开他的衣服察看伤口,才满足得平展眉间,靠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对方的一脸焦急。 “没问题啊!没再裂开。”抬起头对上那双忍俊不禁的双眸,凌洛伧这才发现被捉弄了,狠狠瞪他一眼便别过头去。 叶子杉轻唤一声她的名字,却未得到回应,于是他便坐直身子凑上前,却不料被那女子用肩膀向后推了推,他竟顺势倒靠下去。 “啊。”一声闷唤却未引起凌洛伧的注意,她依旧噘着嘴看着车顶,对于叶子杉求救似的声声哀叫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直到听得身后不再有动静,她才慢慢回过头. 只见方才还活蹦乱跳跟她开玩笑的男子,此刻却躺在座位上,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一脸痛苦,显然已经失了知觉,而胸口的伤却不见任何流血的痕迹,她才害怕起来,定是刚才倒下的时候撞倒后背的掌伤,本就没有痊愈,这下又伤到胫骨了. 凌洛伧手忙脚乱的将他扶起,喂了口水后又轻揉他的后背,并不时低唤他的名字,忽听到一阵轻咳,她才放下心来. 只听叶子杉有气无力得自嘲:“我真是,没用.” 凌洛伧却皱着眉头,关切的为他抚着胸口:“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萧然的武功那么厉害.” “不是她厉害.”叶子杉冷笑一声, “是她那掌出得毒辣.果然是幽道教的弟子,才会被传授这般武功.” 停下手,她一脸茫然无知:“幽道教?”所以说自己入世尚浅,根本不知道江湖的险恶. “一个杀手教派,专门接买凶杀人的生意.” 眼前浮现出莫过的身影,凌洛伧的心猛地一沉,如果说萧然属于这个所谓的杀手教派,那么莫过他… 仿佛看透了她的担忧,叶子杉黯淡着神色开口:“只怕莫兄也是这幽道教的弟子。” 面对凌洛伧一瞬间的惊恐,他哀叹道:“其实早在玲珑苑出现黑衣人的那天,从那几秒的对视中我便找到一丝熟识,而你紧张的反应就更让我有理由怀疑他的身份。别忘了,我和他从小就见过。” 看着他费力的挤出唇边的弧度,好似炫耀自己记忆力超群一般,叫凌洛伧有一霎那的惭愧。 这时,他又苦着脸,看向那双痂迹斑斑的手,眼底满是疼惜:“况且,那一日,在我昏迷前,我还有意识。” “不会的,莫过哥哥怎么可能是那个什么教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杀手。”最后两个字轻如耳语,她握紧拳头,不可置信得摇着头。 虽然心底一声长叹,可是表面上依旧一幅诚恳的表情,安抚着这个失神的女子:“我也没说一定是。”也罢,既然开始隐瞒,就不在乎多这一件,也希望那些所隐瞒的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吁!”马车终于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叶子杉被方强扶下马车便转身将手递给凌洛伧,看得她又是一阵感激。 立定后,她抬头,好在这一日的阳光并不十分刺眼:“大学士府”四个字赫然于房梁的金匾,正向外闪着光亮。天气虽然闷热,可是被这府门前的两排茂密的垂柳遮去不少暑意,站在树下竟也让人倍感舒适。 看着气势十足的红漆大门,凌洛伧倏的想起自己曾经的“陵阳王府”,也是这般巍峨过,夺目过,鼻子一酸竟红了眼眶。 轻携起那只稍许颤抖的手,叶子杉闪着满眼的怜爱,一步步费力的走向那扇早已敞开的大门。 凌洛伧突然抽出手,咬着嘴唇紧张得站在原地。 “放心,我爹知道,很欢迎你。况且,你不想见见那个从小就很疼你的叶伯伯了吗?” 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被说动了,她迎上那双饱含情谊的眸子,挪动步子掺住了那个虚弱的身子,一齐朝大门走了过去。 “少爷您可回来了。”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从凌洛伧的手中接过叶子杉,并招手唤来了几门下人,便将他顺利地扶进了大堂。 凌洛伧一直默默地跟在身后,没有吱声,或许她宁愿就这样被人忽视了,也总比正视自己过去的身份来的容易些。 “你的伤好些没有?我已经派人去请御医了,总比那些江湖郎中好。” 人未到,声先至。在这两句浑厚有力的话说完两秒,才在右边侧室的门槛上跨出一个一身浩然正气的精壮男子,五官轮廓分明,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双目叫人根本看不出他已年过不惑。 “爹。”叶子杉嘴里唤着,却在一把雕花木椅上坐下:“原谅孩儿请不了安。” 叶澜默许的点点头,走到儿子身边低身检查着胸前背后的伤势,表情忽然严肃了下来,看着他凝重得出神。半晌才被换回神,注意到站在门边的素衣女子,见她正局促得搓着自己的衣角。 “你是?伧儿?” 凌洛伧慌忙抬起头,看着那张留有少许岁月痕迹的熟悉的脸,点头。 叶澜上前轻拍她的头,如同儿时一样:“不要怕,子杉已经在信里跟我说了,没想到一晃眼你长这么大了。”他一脸感慨:“记得那个时候你才只有那么小…”正拿手比划着高度,却突然停止了动作,痛不欲生的表情在脸上扩展开来:“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对不起你爹娘!” 被这个男子的动作言语,一下牵扯出源源不断的记忆与疑问,清雅的嗓音终于开口:“叶伯伯,我爹娘,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纠结了她那么多年,这一刻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解开它的人,凌洛伧的声音激动却又带着紧张的颤抖。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四章 以沫相濡两依依(贰) 叶澜的脸上划过一抹慌张,却转瞬即逝,踱步到大厅门口,背起手,看着投射进前院那落日的余晖:“你爹娘…是被人弹劾了,当时我因为公务在身远在云南,待我赶回来的时候事已成定。” 看着他又走回大厅主座上坐下,抬手呷了一口刚端上的热茶,眼神悠远似在回忆又像在缅怀,凌洛伧的眼底瞬间噙满泪水,目光游离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叶子杉,却最终还是无助得投向自己的双脚:“还是,杀头了吗?” 叶澜放下手中的茶杯,突然直视这个低着头地女子。 似乎是感受到那道目光的温度,凌洛伧抬起脸,却听到对方干脆的嗓音,那两个字“没有”,让她顿时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向前走了两步:“那,那他们还活着!” 见叶澜没有回答,只是眉头锁得更紧,她立刻伸出冰冷的十指,轻拽着那件华丽而又宽大的青灰色锦袍:“叶伯伯,我爹娘是不是还活着?” 方才还冷静沉着的男人突然伸手捂上脸:“那日,皇上派人去的时候,发现整个院落已是被烧得一片狼藉,大大小小的尸首具已成焦炭状。”声音模糊而又哽咽着:“在,在东院主房里,发现,两具相拥的尸体,只是面目全非,全照着身形才判断,是…” 未等听完最后那几个字,凌洛伧的直觉已经叫她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松开被她揪成一团衣袖,突然“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着剧烈的耳鸣,她只见得几个人影跑上前,对着自己唇齿大动却听不到任何声响,眼前渐渐暗了下去,叶子杉父子的面容也渐渐看不真切,直到变成一团团黑影,她才闭上眼,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边温柔的低唤,凌洛伧慢慢睁开眼,眨着眼习惯着光亮,这才看清那张焦虑万分的脸见到自己终于苏醒,方才放心得弯了眼眉:“你可醒了,御医说你只是心火过旺,需要调养。” 看着这张挂着欣慰的憔悴面庞,她心头一热,却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无助,扯着对方的衣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烫着滑落,一瞬间,满面滂沱,原本的如花容颜被泪水冲刷得再不见往日的神采。 拍着那张消瘦的后背,叶子杉纵然心痛,原本想好无数安慰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叫他懊恼不已。 而躺在床上原本轻轻地抽泣,终于变成嚎啕的哭喊,凌洛尘将脸深埋进他的双袖,冰凉越积越多,苍白的手不时捶打着胸口,好像要将心肺都掏扯出来一般:“爹娘死了,是被烧死的,那多疼,多难受,叶不知,你知道吗?会有多疼!” 完全可以想象到她此般的心情,却无法体会到那种痛不欲生,叶子杉不由得恨起自己来,恨自己连最基本的安慰都给不了。 忽然,他似想起什么?小心翼翼捧起那张斑驳的脸,伸出衣袖为她擦试泪痕:“伧儿,那两具烧焦的尸体未必是你爹娘。” 凌洛伧倏的瞪着雾气蒙蒙的双瞳闪着期待。 “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待。” 挣脱那双手,她撇转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是说,我爹娘金蝉脱壳吗?” 对着那张疑惑的脸,凌洛伧的眼神却再次空洞不依:“如果他们还活着,这些年,为什么不来看我,不来找我!” 她抬手阻止了叶子杉将要开口说的话,慢慢坐起身,将头靠在镂空的雕花床栏上,声音干净却没有生气:“叶不知,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要我再去接受一次噩耗,倒不如现在就死了心,就不会再痛了。” 看着那双黝黑的双瞳里竟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叶子杉终于痛心点头。 又给她喂了杯水,待她闭上眼,安静得露出婴儿般的睡颜,他这才悄悄拉开房门,退了出去。 在门口立了好一会儿,心里却疑窦不断。 这场火太过蹊跷,除非是皇上想要赶尽杀绝,不然又会是谁能那么痛下杀手?如果真的是金蝉脱壳,王爷和他的夫人现在又在哪?忽然又想起从两年前就开始的杀戮,一直到前段时间,这场各大官员离奇死亡的案件就没停止过,莫非,这一切都有联系? 说是学士府的大公子,但父亲总是以才疏学浅未由,帮他退掉各种官职的上任邀请,所以他自然是不懂官场的利益关系以及其中的尔虞我诈。只是在去年的时候开始为他父亲奔波,调查那场官员杀戮。 虽然不明白缘由,但叶澜承诺过,水落石出那一天自会将一切都告诉他,本就一颗侠义心肠,他自然却之不恭。 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将凌洛伧爹娘的事查清楚。 之后的几天,凌洛伧一直躺在床上,足不出户,一日三餐定时会有人送进屋来。 伤好的差不多的叶子杉每日都会去看她,有时候一待就是大半天,而叶澜开始的时候也会三天两头去探望一番,却终因为安慰的话也说尽,不知还能说什么?更是不忍看着这丫头失魂落魄的表情,便能少去则不去了。 又过了段时间,叶子杉会定期陪凌洛伧去长安街游逛一番,渐渐的,那张失了神色的脸也恢复了桃花面色,笑容也多了起来,有时候还会被街头巷尾的小摊吸引过去,驻足观赏一番。 叶子杉将一只刚买的粉色桃花錾**她左侧的发髻,语气中满是宠溺:“这样多好,开心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为什么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痛苦呢?” 原本死水般的眼底终于恢复一滴清泉,然后那原本就该属于十六岁女子的俏皮与灵动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嘴角扬起一个特殊的弧度,说不清是撒娇还是崇拜:“叶不知,你是我凌洛伧第二个哥哥。” 这句话,四年前听着让人心中舒坦,四年后却怎都觉得苦涩难奈,叶子杉望着她头上的那抹桃红色。虽然加深了笑意,但心底却再也明白不过眼底这强颜欢笑的滋味。 一连几天,两个人几乎都成了长安街上一道恒定不变的风景,登对的壁偶佳人,叫别人都认定他们是一对的事实。对于街上一双双惊叹赞赏的眼神,凌洛伧调皮道:“看,这样都没人给你绑媒拉线了呢。” 然而她却没察觉到那一脸无所谓下却是苦不堪言的心情。 隔三差五的上街,叶子杉看着依旧精力充沛在自己身边左顾右盼的凌洛伧,忍俊不禁。 到底还是个孩子,对于这些差不多的街道,店铺,她居然还是会一家一家充满兴奋得兜逛。虽然自己累得够呛,但看到她可以重拾过去的性情和尊严,还是满心欢喜。 本来一切如常,这几天叶子杉却总觉得有人跟踪,虽几次回头,都空无一物,但背后的脚步却总是很明显的随着他们的步调忽快忽慢。 又过了几天,那种异样的感觉竟突然消失了,他才放下心来,怕是这几日累了,才产生了幻觉,光天化日又怎会有歹人作祟。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四章 以沫相濡两依依(叁) 又过了一段时间。 这天,正遇上叶子杉有事外出,而叶澜也因为有宴请而进宫,偌大的学士府除了百来号的下人,竟只留凌洛伧闲人一个。本想自己上街转转,但出门前看到后院的菊花开的无比灿烂,各色花枝争奇斗艳,她被这幅画面吸引,便在花园里逛了起来。 回来京城也已经快两个月了。虽然得知父母的惨死,有过生不如死的情绪,但随着叶子杉不厌其烦的陪伴游玩,自己差点封尘的心竟奇迹般恢复温暖。 弯腰摆弄着那株慵懒得伸展在自己面前的粉红色早菊,嘴角带出一抹欣喜,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如果可以,等再过一段时间,去看看爹娘的墓,剪两支这仪态万方的菊花带去,他们一定很开心。 忽然一阵微风拂面,竟让她觉得脸颊一阵清凉,一抹才发现,这屡隐藏着的哀思还是带落了两行清泪。 在后花园这么一站,一直站到暮色十分,大门口依旧没听见任何有人回来的声响,凌洛伧轻叹一口气,又突然被自己这莫名的失落吓了一跳,好在此时的院落里没什么人,不然她那张怪异的表情定是要叫人嘲笑不可。 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门口,刚要推门,却感到身后一阵凉风,她猛地回过头,只见一个嫩黄色的身影正越过自己头顶,跳进东边围墙里去。 有贼,还是个女飞贼?不知道是不是好奇心作祟,凌洛伧没有惊动府里的管家,自己一溜碎步跑进东边,叶子杉的院子里。看见房门虚掩着,她蹑手蹑脚上前,偷偷透过门缝向内张望。 只见屋里已被翻得凌乱不堪,书籍字画满地狼藉,而那个嫩黄色的身影显然没有注意到门口那双惊恐的眼眸,依旧我行我素得翻找着什么。 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姑娘,凌洛伧不禁佩服起这个女飞贼来。没有在夜深人静时行动也就算了,没有穿夜行衣也罢了,居然连面纱都不掩一块,那张水一般清纯的面容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暴露在外,叫人实在很难相信那是贼的作风。 眼下,这个姑娘在搜完衣橱书柜发现一无所获以后,皱着眉跑到叶子杉的床边,刷的一下掀开了被褥,接着又翻开玉枕,待发现又是一番徒劳,娇美的五官揪得更紧,却还是没有放弃。 凌洛伧看的心惊肉跳,正缩回脑袋回忆着府上哪个人会武功时,忽然听见屋内一记猛烈的“嘭”声,她咬着嘴唇往里看,却见那姑娘气喘吁吁的举着剑,一脸得意得看着面前一分为二的书桌,蹲下身顺利的从里面抽出一叠银票。 这不是贼,她在心里暗想,这是强盗啊!合着半天她是找不到书桌的钥匙,于是索性就将它劈了开来。 想到此处,凌洛伧下意识退了几步,刚想去叫人,却听到“嘎吱”一声,就见门口那双震惊万分的杏眼正盯着自己,片刻后居然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对方就已经在她身前一米处立定,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便挑起眉毛,用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开口:“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没想到一个飞贼在犯了案后,居然不急着逃跑而是这么沉着的站在犯罪现场,凌洛伧显然没了主意。 那女子没得到答案,杏眼又瞪大了几分,跨前一步:“莫非你是叶子杉的什么人?还是,你想勾引他不成!” 凌洛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这个毛贼居然倒打一耙乱扣起帽子来,刚想出声反驳,却见她一脸紧张的看着院子口:“哼”了一声,便三两步跑向西边的围墙,纵身一跃便消失了去向。 不一会儿叶子杉走了进来,看着愣在院子里的凌洛伧吃了一惊。 揉着有些晕乎的脑袋,她这才看见面前的男子,立刻换上一脸惊喜,倏的却又凝着眼眉,拉着他的衣袖,就往房里走:“出事了,你怎么才回来。” 叶子杉全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推开门,却立刻被这满目疮痍惊呆了,张着嘴半天崩不出一个字。 凌洛伧大口喘着粗气,看看屋内的情形又瞥眼看着他,没好气地说:“你若是早回来一会儿,那贼就不会跑了。” 缓过神来的叶子杉走进房间,却几次都撞到堆积在地板上的物品,他蹙着眉,刚想询问缘由,突然又被那张拦腰截断的书桌怔了一下,看着被洗劫一空的抽屉,又听见身边的女子带着迷惑不解的语气说了句“她好像还认识你”,这才若有所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分外平淡得道了句“我知道了”,便携着愈发茫然的凌洛伧走出了房间。 任凭手边的女子一个劲地叫着“怎么回事”,他却不动声色。来到内堂,待命人去将那一地狼藉收拾了,又派人给自己打扫出一间房,他这才输出口气,回应那张焦躁不安的脸孔:“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叶子杉的不慌不忙显然不是凌洛伧心里合理的举动,刚想再去扯那只衣袖,左手却被对方轻轻抓住,只见那双平静如初的眼底肆意着一贯的似水柔情,用极富磁性的嗓音低喃:“明日,带你去看你的爹娘吧。” 凌洛伧心头一紧,立刻将方才的焦虑抛出脑后,细想着他的话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爹娘长眠的地方,于是垂着双眸,神色黯淡的默然。 其实今天一早,叶子杉便已经去考察过爹告诉他的那片墓地,并派人将那边好好打扫了一番,为得也是能让凌洛伧的心有一丝安慰。 来到城东的那片陵园已是第二日接近黄昏时分,叶子杉给看门的守卫亮了身份,两个人便走了进去。 果然是皇上亲选的风水宝地,这里埋的都是犯了罪处死的皇亲贵族或者就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虽然比起普通百姓的碑冢要华丽很多,但毕竟不能和他们原来该有的待遇相提并论。 跟着叶子杉,很容易便在陵园的最里面找到了两座光洁的坟,看着石碑上分明刻着的“凌崛,温小倩”的字样,凌洛伧立刻湿了眼眶,跪坐在墓前,捧上从花园里带来的一盆黄色的早菊低喃着:“阿玛,额娘,伧儿不孝,伧儿,来看你们了。” 叶子杉也跪了下来,点上香,四周一阵肃穆。 两个人在墓前絮絮而言,缅怀着过去的点滴,完全没有察觉到陵园门口,那两个守卫却不知在何时,倒地昏迷。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四章 以沫相濡两依依(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人在墓碑前一跪就是半个多时辰,站起身的时候,凌洛伧觉得腿脚一阵酸麻,便扶住了面前的石碑。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晃过一个黑影,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于是看向叶子杉,只见他此刻正转动着脑袋,一脸警惕得看着四周沙沙作响的树叶,便相信这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迅速揉了揉双腿,她便拉着这个还在四下张望的男子,不由分说正准备离开,却听见他对着看似空无人烟的墓地一声大喊:“鬼鬼祟祟的,赶紧出来!” 这句叫唤在寂静阴冷的墓地显得格外突兀,凌洛伧睁大双眼看着他,只觉得头皮发麻,那些信的不信的,有的没有的便立刻浮现在脑海中,毕竟是一个弱质女流,她立刻“咳咳”两声给自己壮胆,身子不自觉地向身边这个男人靠的更紧了些。 叶子杉低头看了看这个偎着自己的少女身躯,一股似有若无的花香从她的发间飘来,还没来的及细细品味,却被那个黑影的再次出现而打断。 他轻轻安抚着凌洛伧的后背,眼睛却盯着站在三米开外的人影,缓缓开口:“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人影慢悠悠的走进两步,眯起眼看着叶子杉手边颤抖的姑娘,忽然一脸恍然:“是你!”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少女声音,凌洛伧急忙抬头。虽然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样子,但至少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叫她安心不少。这才意识到似乎和这个男子靠的过近了些,她便立刻触电般向旁边跳了半步。 “陆凝萱,你还嫌闯的祸不够吗?” “我闯什么祸了!”说着,陆凝萱又向前迈了一大步:“趁我不在你身边居然多了一个女的!” 凌洛伧这才看清那张秀气可人的脸,竟就是当日举剑劈桌的大胆女贼,果然和叶子杉认识,也难怪那时他会是这般反应。不过似乎她对自己误会甚深,却突然不想做什么辩驳,便扬了扬唇,不再说话。 谁知那女子可不想这么安生,居然一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眼神愤怒得高声质问:“你究竟是谁?上次我就怀疑你了,说!为什么可以和他这么亲近!” 这几句没来由的质问叫叶子杉不住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别闹了行吗?师妹。”接着把凌洛伧挡在自己身后,他又低头看着对面那张鼓着腮的气脸,眉头拧得更紧:“没事要那么多银票做什么?” 收回停留在凌洛伧身上的怒气,陆凝萱换上满眼温柔得噘起嘴:“你回来都不来看我,我就想故意气气你。”说着取出那日偷得银票,原封不动的塞回他的手里。 “你这是胡闹!”不去回应她的撒娇,叶子杉牵起身后的女子就往大门走,没曾想却被那两具躺在地上的侍卫身体怔了怔,于是不由得太高音调:“还学会伤人了!” 陆凝萱连忙跟了上来,打掉凌洛伧的手,将自己的手放进那张有些颤抖的掌心,嘻嘻笑着:“他们只是睡着了而已,你千万别跟师父告状啊!” 一声冷哼,叶子杉抽回手,不顾那张娇美的脸再次阴了下来,走出大门,取出随身携带的药丸喂那两人吃下。在确保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后,便唤着“伧儿”就往外走,没有回头却满脸的莫可奈何:“那你还敢去我房里搞破坏,不要命了!” 陆凝萱又笑了起来:“我知道师父进宫赴宴去了,没个三日是回不来的。”边说边快步上去和他并肩而行,末了,还不忘瞪一眼他身边那个正云里雾里的女子:“对了师兄,你看我的轻功是不是进步很多了?其实我的剑法也比你走之前上了一层呢。” 听着身边这个丫头叽叽喳喳说着话,不一会儿功夫竟把方才还七窍生烟的叶子杉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凌洛伧心里居然不是滋味。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没多久已经落开他们好一段距离,而这两人则是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甚欢,全然忘了有第三者在场。 直到回到学士府门口,叶子杉才反应过来身边少了一个人,急忙向后张望,见到十米外的那张脸朝自己轻轻一笑,他更是自责不堪。 送走依依不舍的陆凝萱,他走向凌洛伧跟前,陪着笑:“那丫头从小就爱闯祸,古灵精怪一肚子坏水。” 跨进府门,抬头望着深蓝色天际中闪烁着的点点繁星,她忽然一阵触动:“那不是和小时候的我挺像的。” 叶子杉摆摆手:“不像不像,她属于除了杀人放火奸淫辱掠外,别的十恶不赦,而你比她好太多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叫人听着说不出的心急:“你别误会,我和她只是师兄妹,别的什么都没有。” 凌洛伧掩嘴轻笑,却突然没理由的一阵心烦,什么说笑的兴致也没了,可能才从爹娘的墓前回来,心里本就悲凉一片,于是三两句话过后,便回了房。 叶子杉看着那身清丽的背影,勾了勾嘴角,转身也欲回房,却被房檐上一双咕噜乱转的眼珠惊得顿了顿脚步。 只听一声窃笑,陆凝萱从房檐上飞身而下,咧着嘴看着他:“我今晚就住这儿吧!还睡我原来那间房,好不好?” 见叶子杉突然一脸尴尬,追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她的房间已经被凌洛伧用了去,便立刻火冒三丈,拔腿就想去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刚走两步却被身后那只手拉住。 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却一脸的严肃,陆凝萱更加不乐意了,委屈得噘起嘴:“那是我的房间,师父说过我随时都能住的地方,怎么被这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给占了,说不过去,说不过去!” 叶子杉听见“野丫头”这三个字心里不是滋味,便急忙辩解道:“她是我的远方表妹,叫莫伧。” “我才不管她沉不沉,反正不能赖着我的房间就是!” 房内,凌洛伧刚点上灯,却听见外面院子里分外刺耳的喊叫,内心的那股小姐脾气本就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谁知外面这丫头的不依不饶恼的她没办法坐怀不乱,便猛地拉开房门,气冲冲的快步走了过去。 很快便看到昏暗的前院,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影,她的气焰又高了几分,想了想便故意抬着嗓门,用暧昧不清的声音喊道:“你要住,让给你就是!叶不知,那我去你房里睡。”接着便偷笑着等着这两个人的反应。 果不其然,陆凝萱听到这个陌生的女子居然说出这么让人害臊的话,立刻翻了脸,红着眼睛看向目瞪口呆的叶子杉,等着他的解释。 很快便明白凌洛伧的用意,他配合着挂上一脸怀笑,走上前几步,含糊了几句便点了点头。 陆凝萱急慌了神,她看着这一男一女,恨得牙痒痒却怎么都没办法发泄,只能颤抖着身体想尽办法平息身体里噌噌上窜的火苗。不一会儿,她终于松开紧攥着的拳头,用尽量波澜不惊的嗓音说道,勾起一嘴嘲弄:“算了,不就一个房间嘛,让给你就是了。学士府那么多房,我想睡哪间都没问题!” 完全不理会她的挑衅,凌洛伧对着面前的男子狡黠一笑,便扬长而去。 心中那团无名之火又涌了出来,陆凝萱厌恶的看着那个身影,咬牙切齿的暗道:“想斗,我奉陪到底!”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四章 以沫相濡两依依(伍) 陆凝萱在叶府住了三天,期间虽然凌洛伧已经尽量减少外出的次数,可是经不住要一起用膳,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两个人免不了抬杠。 虽是落难千金,但还是有大小姐的架势,并不和这丫头一般见识,只有在被逼急了的时候才故意用一些言语相激,而那张骄横跋扈的美颜也终碍于叶子杉在场,发不了性子,只得猛翻白眼,却只换来对方一阵阵不屑的轻笑。 这天与往日一样,陆凝萱生了一通闷气后便拔剑飞奔到后花园,一阵乱舞,算了发泄了番。这才迎上叶子杉赞叹的眼神,她得意起来,大喊着:“师兄,陪我练剑!”便不管不顾那边的男子有没有准备抬手就刺了过去。 闻声赶来的凌洛伧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煞是捏了把冷汗,不过见那只纤纤玉手在紧要关头调转剑锋,减小力度蜻蜓点水般,她也清楚是自己多虑了。看着两柄剑在秋风中行云流水。虽然不懂其中的要领,可是内心居然会跟着兴奋起来。 或许,等我学会一招半式,那丫头兴许就不会再敢对自己那么肆无忌惮了吧。 想到这里,她忽感到哪里不对劲,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信没有发烧,才更加慌乱起来… 为什么要和她一般见识?她本就以和叶子杉切磋为由赖着不走,势必不会久留,然而就算她在这里住上一辈子,顶多也是在茶余饭后多个人拌嘴罢了。况且她吃的横醋完全没有依据,这个梁子自然不会结很久,那么又在担心什么? 那屡落在脸颊一边的长发被风吹乱了自己的双眼,或许,或许只是不服输的个性使然,虽对那个姑娘她没有多大的厌恶,但既然被讨厌了,她也没有理由去赔笑,终究还是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洛双格格。 似乎是不愿意再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那里,她悄悄退出了花园,却在入口遇上了刚风尘仆赶回来的叶澜,只见他向自己做了一个“嘘”的姿势,便带着笑走进花园。 不一会儿,便听到一声娇嗔的“师父”,凌洛伧只觉得鸡皮疙瘩落了满地,抬脚欲走,却被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叫住,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便极不情愿的掉转头,再次进了花园。 “伧儿你什么时候来的?”迎面,叶子杉急急得小跑到她身边,看了看身后的陆凝萱正咧着嘴对叶澜一阵撒娇,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形,他才松了口气:“对不起啊!这几天忙着陪这个丫头,有些疏忽你了。你也看得出来,我爹很宠他这个徒弟。” 凌洛伧撇头张望了一番,看见平日虽然面容慈爱却总是肃着脸的大学士竟在此刻笑的合不拢嘴,想到那天傍晚,被这女子逗乐的叶子杉,她心下了然,点了点头:“看得出来,她很讨人喜欢,我也该学学。” 听不明白这句话里有话,叶子杉还想再问,却听到叶澜又唤了一声:“子杉,伧儿你们过来。”虽然满目狐疑,但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对上那双盛气凌人的双眸,凌洛伧苦不堪言,于是生生撇开头去看着身边草地中横生出的一朵淡黄色的小野花出神,以至于都没听到叶澜的问话,直到陆凝萱不满的大叫一声,才将她的神拉回到原地。 “真是没有礼貌!”陆凝萱翻着白眼嘟哝着,却又立刻扬起花一般的朝气:“师父,您不用给我们介绍了,我们都认识。”小丫头突然满面春风:“她也知道我啊!您的好徒儿,八岁就认识师兄了!” 看着她向自己扬着眉,凌洛伧很清楚这句话是在告诫自己,他们两个认识八年了,自己是怎么都无法离间这种情比金坚的。 叶澜点点头,便交代叶子杉再陪凝萱练一会儿,自己则要回房好好歇息,便转身拍拍面无表情的凌洛伧,示意她一起走。 两个人一路无言,直到听不到身后“乒乓”的剑声,叶澜才轻啧一声开口:“凝萱这丫头,就是脾气差了些,都让我给惯坏了,其实本质还是很善良的。” 凌洛伧望着身侧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张张嘴,想了想又闭上,只听他接着道:“凝萱她没有爹,我和她娘年轻的时候师出同门,谁曾想她八年前却病重去世,我曾答应过,一定好好照顾这孩子,就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直到去年才在京城别处给她安置了一间宅子。” 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凌洛伧竟有些同情起这个和自己有着类似童年,却似乎比自己更加可怜的女孩来,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哀叹,在这条寂静的廊道上显得格外苍凉,她快步跟了上去扯出一个让人心安的微笑:“叶伯伯,你放心,我会好好待凝萱妹妹的。” 叶澜这才露出方才那阵爽朗的笑,看了看身侧这个才到他肩膀的女子,眼底竟划过一丝歉意:“只怕是委屈了你。” 委屈? 隐隐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眨巴着眼一脸询问的看着这个中年男子:“叶伯伯”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身边的脚步忽然停下,却并不看她,只是凝视着廊道外栽植的一株半凋零的桂花树,良久才开口:“以子杉的年纪该是为爹了,若不是他自己固执,与凝萱的婚事应该早就办了。不过我见他似乎对你照顾极佳,若是将你一起相嫁,他该不会再有什么异议吧。” “什么!”凌洛伧条件反射的叫了起来,马上意识到自己有失礼貌便退后两步,不敢置信的盯着叶澜:“叶伯伯你,你是在开玩笑吧?” 想着自己也算是当朝一品大臣,对方虽然是千金之躯但家道中落,这么匹配怎么都说得过去,却没想到这丫头竟会是这样激烈的反应,他当即有些恼怒起来,但终究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伧儿,你是看不上子杉?” 凌洛伧赶忙摇头摆手,原本能收留自己已经是大恩不言谢了,自己又岂会有嫌弃之说?只是。虽然对叶子杉挺有好感,但终究不到男女之情,况且自己心里一直都徘徊着另外一个身影,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出嫁! 可是这些话要怎么说?舌头好像打了结,只能一个劲的说着“不不不”,却再想不出如何解释。 “那是不是还不能接受凝萱?没关系,你们两个没有大小之分…” 对面那个男人背着手挺直得站着,投射出来目光,怎么都让她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推脱的余地,半天才憋出一句“我配不上他”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发呆。 叶澜终于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抬头看了看忽然变得有些阴霾的天空,叹着气:“哪有配不配的,自己曾经的承诺就必须遵守,何况你是这么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好了,明日把你们三个都叫过来,咱们再好好商量。”说完这句话,他整整自己的衣摆,便消失在廊道的尽头。 凌洛伧彻底惊呆了。 商量?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显然已经决定的事,自己又有什么能力反对? 心头泛着阵阵苦涩,连带着往日的心酸一并向自己压来,犹如千斤重,感觉透不过气来。她顺着呼吸,小心翼翼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猛地想起叶澜口中的“承诺”,还有之前叶子杉迷迷糊糊中提到的一句“你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叫她愈发慌乱无措起来。 究竟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五章 凤袍霞帔鸳鸯恼(壹) “叶不知!”第二日清早,凌洛伧便“噔噔噔”跑向叶子杉的房间,在门口大喊半天没有反应,这才犹豫着抬手推门而入。 五指挡着眼睛,怕看到他躺在床上的模样,便又站在房门口叫了声“叶不知”,见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才缓缓放下手,而此时的房里早就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凌洛伧当下叫糟,本想借着让他陪着上街为由,趁机可以逃避叶澜所提的婚事,可谁知竟还是来晚了一步。 她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踱步出房门,正好撞见叶子杉的贴身丫鬟小雅,正一脸震惊得盯着从里面出来的自己,居然一时连话都忘了说。 她道是被误会了,连忙摆手说明来意,才看见那丫头回了神,掩嘴偷偷笑了一下,开口道:“姑娘原来在这里,方才叫我们好找,快去大堂吧!老爷少爷还有凝萱小姐已经在那边等您了呢。”说话间又轻笑了起来,全然不顾那张咋舌不语的脸便径直进了房间。 门口的女子咬了咬唇,最终哀叹一声,但愿,但愿一切还有转机。眼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极其缓慢的步调向着大堂走去。 才及后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陆凝萱叽叽喳喳的声音:“师父什么事啊?透露一下嘛,我就说那个莫伧一点规矩都不懂,迟到了那么久。” 叶子杉刚想替凌洛伧辩护几句,却看到父亲对自己使了个“由她吧”的神色,也只得悻悻得闭上嘴。 好不容易走到大堂门口,她却怎都不愿意抬脚进屋,一阵局促不安中,忽然忆起当年被不幸买入青楼,又接了花魁的头衔,猛的一阵失神。 究竟是自己太过软弱还是遇上了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为什么在据理力争未果后竟然选择逆来顺受!如果那时候,莫过在身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呢?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借着格格的头衔,仰仗着爹娘便作威作福,竟然还以为是自己本就不服输的个性,今日才知道,凌洛伧,你本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弱质女流啊。 失笑过后,她才摇晃着身子,步入大堂,眼神空洞的向主座上的叶澜行了个礼,才在陆凝萱的一阵冷嘲热讽中找了位子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个丫鬟便送上一杯热茶,却不小心打翻在她手上,叶澜见她居然生受着这份灼烧的疼痛,心里震惊不已,就连一向视她为眼中钉的陆凝萱也同情的皱起眉头,脸上的狐疑分外明显。 直到叶子杉手忙脚乱的接过做错事的丫鬟在叶澜的呵斥下递上的冰抹布,凌洛伧这才回过神,制止了那男子的靠近,自己用宽大的衣袖擦拭着手背,三两下后才不动声色得抬起头:“叶伯伯,您说继续说您的吧!我没事。” 叶澜将信将疑得点点头刚想开口,却听到叶子杉焦急的声音喊着:“都烫红了还说没事!你就是太好强!”他不顾凌洛伧的反对终于将那只滚着夺目绯红的手举了起来,翻开掌心,却见几个月前的剑伤已经剩下婴儿般幼嫩的粉红色,有几处却居然还渗着血丝,明显看出人为剥落的痕迹。 轻轻翻转着这双千疮百孔的手,看着上面原本属于女子的娇嫩早已不见了踪迹,他心疼的呼上一口气,全然不顾这些暧昧的举动已将一边的陆凝萱气得七窍生烟,颤抖着习惯抓在自己右手的长剑几欲上前,却被叶澜伸手阻止,她这才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变了形的“哼”,夺门而出。 才不管陆凝萱有多生气,也不顾父亲这次的反应有多让他吃惊,他依旧迎着那双闪躲着羞恼的黝黑瞳仁,柔声问:“傻瓜,难道不觉得疼吗?” 凌洛伧僵硬的唇角爬上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命运既然已经被掌控,那再痛又如何?顶多就是包扎一下斑驳,然后等待下一场无法左右的讥笑。” 看着终于从自己五指间抽回的手,叶子杉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这是怎么了?不是之前还好好的么?怎么又突然那么绝望起来,那么让人欲以身代,想了解她的内心。 坐在一边的叶澜原本和缓的神色突然攀上一丝错愕,显然他明白这女子的弦外之音,但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竟是这么一张死亡般阴沉的脸。自己明明看出她对子杉的依赖,还以为两个人郎情妾意,说是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也成,想要促成这段锦绣良缘也罢,却反而弄巧成拙了? 他终于妥协般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罢了,子杉,你带伧儿回房休息吧!我看她精神状态欠佳,是没有休息好吧。”说完他便举着茶杯进了内堂。 待听到大堂没有什么动静,他才确信那两个孩子已经离开,这才迸出满目的怒不可支:“啪”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拍在桌子上。 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嗤笑,他将手移开那只茶杯,警惕的看着帘布上映出一个纤瘦飘逸的人影,想了想才压低嗓门:“出来,偷听人家说话就是你引以为傲的资本?”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愤怒,人影这才挑起门帘,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底满是轻蔑,火红色的长衫在这间素雅的房内分外突兀。 南宫赋踮起脚尖,嘴角依旧挂满坏笑,走到自己满意的地方这才轻捻着腮边的黑发看着叶澜:“武功似乎退步了呢?若不是我靠近些给你线索,你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吧。” 不喜欢别人议论他的武功,更不愿意让幽道教的人指手画脚,他冷叱一声:“你有空不去服侍你的师父,来我这里做什么?” “好像某人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南宫赋对上他满眼震惊,又一阵轻笑:“看来你昨日也没发现我啊。” 叶澜只觉得丹田中的气血腾腾得上涌,两双手俱紧捏成拳状,似乎随时准备好要教训这个不可一世,不男不女的家伙:“不要把我想得如你师父那般龌龊,我是真心想要弥补自己的错。” 南宫赋似乎很不屑他的这番回答:“啧啧啧”得走近两步,完全不惧怕这个武功高深不可测的男人,依旧挑着弯如星月的细眉开口:“你难道不想知道凌洛伧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吗?”旋又摇了摇头:“记性真不好啊!你已经忘了那个从小就在她身边的男人了。” 叶澜看着这个更胜过女子娇媚的姿色,下意识抓紧了手边的桌角,颤抖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你是说,那个莫过?可是他只是管家的儿子,又岂会叫金枝玉叶为他牵肠挂肚这么久!” 那张原本不留脾气的绝美容颜突然翻上白眼,嗤之以鼻:“什么莫过,南宫词才是!”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五章 凤袍霞帔鸳鸯恼(贰) “南宫词?”叶澜带着一脸疑问,心底却嗤笑一声,什么名字,一个词一个赋的。然而片刻便反应过来,眼底的惊愕更重了些。 南宫赋看了看他就转开头,不屑一顾道:“你以为我想要他这么一个哥哥吗?” 心底突然泛出一阵笑意,叶澜看着面前这个阴柔的男子。虽然和那个南宫词没有多大接触,但从小这孩子就显得比较自立,比较硬朗,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么一个性格样貌迥然的弟弟! 他收回快冒出头的笑意,低下头若有所思得问:“那么说来,假莫过也是你们幽道教的人?那丫头知道吗?”然而刹那间,那红衣男子已不见了踪迹,他不禁苦笑起来,难道就这么几年,自己真的已经老到连听力都退化了的程度了吗? 与此同时,南京偏郊碧瑶山庄的西边厢房内,正传来一个女子让人心惊的一声叫唤。 莫过看着边上的女子面上渐渐渗出的细小汗珠,紧张的问:“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 萧然一手扶着圆桌,一手轻轻兜着后背。虽然面容越发苍白,但还是很努力的摆平嗓音:“一,点点,没关系,我可以忍受。” 虽然答应过自己不再搭理这个男子,可是毕竟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芳心暗许,又怎能说忘就忘。何况刚回到山庄就被师父抓着把柄狠狠处罚了一通,若不是先前背上有伤,区区十几杖又岂会让自己皱一下眉头。而莫过从开始帮着求情到后来替自己送药照顾得无微不至,那颗本就悸动的心又怎么经得起他的这番温柔,早就投了降。而这一降或许真的就是一辈子了。 莫过瞅着这个还站立不稳却已经急着想要独立行走的女子不住的摇着头:“何苦为难自己!碧云山庄的十几杖又岂同外面的?杖杖都施了少林棍法,这才大半个月你就妄想能行动自如了?” 萧然停下脚步靠着身边的屏障喘着气,抬眼直视他的眼里却全是嘲讽:“是啊!我就是这么贱,非做自己量力不可的事,比如就是自作主张去杀叶子杉,结果受了一身伤不说,居然还被师父责罚,自讨苦吃。可是我不后悔,所有事,只要是我选的,我都,不后悔!”轻咬住下唇,她挣扎着直立起来,扶着墙壁蹒跚着步伐。 莫过当然知道她在含沙射影,可是自己却始终视她为妹妹,别无它想。看着她终于挪到门边,他本能的大步过去想替她开门,却不料被摆手拒绝,再多无可奈何却也只能换做垂手站在一边。 萧然在门边做了几次深呼吸,原本开个门费不了多大劲,但就怕会牵扯到后背特别是臀部的伤,于是她便就指甲试了试,看能不能将门扣开。后来发现这个想法太过可笑,却不愿意再舔着脸请莫过帮忙,只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一鼓作气终于将门拉开,自己却痛得又是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跨出屋子,却见再也没有借力行走的东西,她这才对赶来相扶的莫过没有拒绝,任由他搀着在西亭跺着步子。 “莫…”萧然轻笑两声:“对不起啊!一时都忘了改口。” 莫过低头盯着地下那双步履艰难的腿,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没关系,叫什么都一样。” 萧然点点头,却突然挣开了那双手,站在原地眯起眼看着他:“现在都一样了吗?还是你更愿意听到莫过哥哥这几个字?”见他愕然,又道:“那个叶子杉一定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么你的伧儿必然了解你是幽道教的人,难道你还妄想她会接受你?哼,也许,也许她会和我一样傻,一样的奋不顾身,但如果她知道一切的真相呢?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莫过怔怔地看着那张充满狞笑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厌恶,撇过头去大吼一声:“不要再说了!” 女子笑得连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却因为震动到伤口表情不自觉地有些扭曲,却还是倔强地开口:“南宫词,别再报什么幻想,自从你八岁进山,十三岁入教你就应该知道,你这一生本就没有选择。” “够了!够了!”莫过再也听不下去,也顾不得这个女子能不能独立行走,只知道这一刻她失了心智,若是在听她说下去,只怕会忍无可忍拔刀相对,于是头也不回的急步离开了。 直到莫过走远,她才停下笑,任凭眼底涌出的泪瞬间便挂满脸颊。 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侧头,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正向她这边走来,于是慌忙抹一把泪,唇齿间模糊的迸出“师父”二字。 紫裳女子转眼便来到萧然身边,厚重华丽的深紫色长袍下,一袭本白的长裙衬得这个三十二岁的女子竟有二十岁少女的面相,胜雪的肌肤仿佛吹弹击破,一双水盈盈的丹凤眼中却是不与世俗的清冷,整个人雍容华贵,却冷傲超脱。 云碧瑶伸手扶起那个正欲下跪叩安的身体,微皱着眉:“什么时候和师父这么见外了?” 萧然依旧低着头,卑微着身子道:“弟子有罪,不能同日而语。” 云碧瑶看了看她,又瞥了瞥远在几十米开外的房门,知道以她的伤不可能自己走过来,便问道:“他人呢?” “回去了。”萧然顿了顿终于抬起头:“师父找我有事吗?” 云碧瑶扶着她就近坐下,这才甩了甩衣袖:“我就是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然儿 ,是不是还在怪师父狠心?你知道吗?你被罚的那天晚上我也没睡好,可是又要忍着不去看你,这滋味有多难受!”浅粉色的双唇下轻轻叹了口气:“有太多人的以为杀了叶子杉就可以向我邀功,我只有杀鸡儆猴,逼不得已。” 萧然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伸手制止:“我知道你不会那么肤浅,你只是想除掉一个对幽道教不利的人罢了,你是我的首席弟子,我又岂会不了解你!只是,这个人杀不得。” 坐在一边的双眼虽然满是疑窦,但终究还是没有询问缘由。对于这个师父,她本就已经视为自己的亲人长辈,恭而敬之,又怎么会怪她对自己下恨,本就是自己太过鲁莽才是。于是一脸敬畏道:“师父对然儿如何,那么多年然儿怎会不懂,自从我三岁那年被师父从土匪手中救下开始,我就已经认定了师父。” 云碧瑶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却突然又是满脸无奈:“只怕南宫词这孩子虽然是忌惮我,但始终对我口服心不服,当年与莫福假扮父子混入凌家,应该就不是很愿意了吧。” 萧然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却也跟着叹一口气,脸色苍白无力:“我也后悔了,若不是因为急着想让他表现给你看,我才不会做什么推荐。” “你那时候才九岁,说的话我全当听过罢了,而选择他我自然是经过一番考察,所以,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云碧瑶对她浅浅一笑,嘴角一对梨涡清晰可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你们的婚事,我正在张罗呢。”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五章 凤袍霞帔鸳鸯恼(叁) 自从上一次在叶府大堂的婚事商议不欢而散之后,叶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提起。 一来是凝萱丫头的气生到现在,又不愿意回自己家,天天提着把剑在院落里砍上半天,他怕若是提了结果又扫了这孩子的兴,恐怕就不是砍几棵花草,几棵树这么简单了。 二来摸不清子杉的想法。虽然曾经试探过几句,但这孩子对于凝萱似乎有所避讳。虽然看着柔和谦逊,但骨子里却是个倔脾气,和他死去的娘亲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三来就是最棘手的,得先想到让伧儿接受子杉的办法。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苦笑不已,自己这又是何苦那么劳心劳力呢? 忽有一日,陆凝萱提着两把剑冲进后院的房间,任凭身后叶子杉怎么喊也不听,盛气凌人的将左手的剑扔给刚从手里女红活中抬起头来的凌洛伧:“我给你五日,学一个招式,然后和我比试这招!” 本生这段时日已经很少见她来和自己抬杠,还以为这丫头改了性子变乖了,于是闲来无事学学女工刺绣什么的,却突然见到她今日横冲直撞,不可一世的模样,被恼得打断了思路不说,她的嚣张气焰也让人越发生厌起来。 凌洛伧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板起脸白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边继续手里的活边说:“我没工夫陪你玩。” “你是怕打不过我吧?”陆凝萱上前一下抢过她手中的针线,看着她一脸怒气心里就愈发得意起来:“就算我给你五十天,五个月,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我这么做只是想找一个借口可以杀了你!怎么样,怕了吗?” 这才赶到的叶子杉已经明显感觉到屋里的火药味,吼了一句“胡闹”,便伸手去夺凌洛伧手中的剑,可谁知却被她拽得紧紧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脸早已经是怒不可支。 “比就比!”虽然明知道这是激将法,可她偏生最不服的就是被激,于是推掉叶子杉手将剑扔还给这个笑的甚欢的姑娘:“不过我不要你的剑,我怕脏了我的手!”见对方终于瞪大眼睛歪着嘴,她这才满意的抽回自己的针线摆弄着:“不过只能让你的师兄教我了,你受得了吗?” 陆凝萱突然“哗”得拔出自己的剑:“我怕我教你,半途就忍不住把你给杀了!”她举着剑步步逼向凌洛伧,在叶子杉倒吸一口冷气想要出手相帮时,却侧身将一张圆凳一劈为二:“但是你最好小心点,若被我发现你和他…我就等不了五日了!”说着便撒腿跑了出去。 叶子杉没有去追,只是看着依旧闲情逸致绣着手中荷包的凌洛伧,忍不住问:“你还真敢应她!她八岁进我家,十岁开始习武。虽然资质差了一些,可是毕竟还是学了六年,就算你们只用相同的一招,你也不可能赢她。” “我不会死的。”冲他莞尔一笑,凌洛伧终于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所以快去陪我挑一把称心如意的宝剑,才是关键。” 她说的没错,叶子杉心想,她的确不会死,因为自己不会让她死,只是她不知道,可能这五天的练习下来就会叫这个全无功夫底子的丫头生不如死了。 很快在京城最好的铁器部选了一柄青绿色的细剑,没有什么点缀,却轻薄小巧,凌洛伧随便挥了两下,觉得很是顺手,便高兴的抱着回家了。 叶子杉本以为她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柔弱,却没想到居然第一次就能把剑舞起来,丝毫不费力,便觉得是自己小瞧了她,可能真的会有奇迹也不一定。于是回去之后,他便先教扎马步这种基本功,这丫头果然只用半日就学会要领,他当即对她刮目相看。这么一来,本想只教她防大于攻的落盾剑法,现在看来不需要这么保守,便改为招式“轻快准”的玄女七式。 他想起爹在将这套剑法再以附加的形式点播给他们时,陆凝萱由于动作慢,悟不了要领吃尽了苦头,以至于现在还只是一知半解,而凌洛伧虽然没有功底但好在反应快,身子灵巧有韧性,因此学其中的一招半式掌握的好的话,应该还是可以撑一下的。 于是,两个人基本上睁开眼就去花园练习,一直到夜深人静也依旧能听到清晰地对话声。而陆凝萱自然是日日过去监督,却发现这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居然悟性那么高,几日就将她一直参不透的玄女七式中的第三式“苍破”学的有模有样,她开始担忧起来,于是再没闲情逸致立在旁边,而是跑到前院也努力的练习起来。 叶澜自然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准备干什么?只是看到前后院总是会有“嚯嚯”作响的习武声,他时不时会去瞄上几眼,很是喜欢这种欣欣向荣的和谐气氛,特别是子杉和伧儿这两个年轻人整日黏在一起,他便更高兴了,也就没去管他们,任由发展而已。 第三日,凌洛伧已经将“苍破”完全悟了出来,只是剑法还不是特别娴熟,于是一遍又一遍加紧练习。一直到第四日黄昏,叶子杉才终于拔出剑和她正面交锋,探一下她真正遇上对手时的虚实。 一阵剑光四射,刚开始凌洛伧还有些心慌,但叶子杉边出招边又给她道了遍个中玄机,她这才渐渐稳了剑法,脚步也从凌乱变得有条不紊,面对他的进攻回避的不慌不忙,时而还能将他逼退几步。 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下来,居然打了个平手,惊得叶子杉忍不住“啧啧”称奇,而凌洛伧也才终于发现自己果然是有些武学天赋来着,于是对于四日前的挑战就更加不慌不忙起来。 很快,比武的日子来临,两个姑娘举着自己心爱的宝剑一南一北面对面站立着,凌洛伧刚想说什么?却被忽然起步逼近眼前的陆凝萱吓了一跳,急忙往边上一闪,正好躲过一剑,接着是第二剑,第三剑… 本以为这丫头只是图个嘴快心爽,却见她几乎剑剑致命,凌洛伧终于也不含糊,抬手开始反击。 叶子杉在一边看得煞是揪心,任何一种伤亡都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原本是场可以避免的决斗,可谁让这两个丫头都是倔强好胜的主,没办法,自己只能在一边看着,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然后这么一出神的功夫,就听到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惨叫,他想也没想立刻奔了过去,只见凌洛伧正举着剑逼着跌倒在地的陆凝萱,看到剑锋在她的胸口点着,未入分毫,他这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会用别的招式。”凌洛伧眯着眼开口。 陆凝萱不屑的哼了一声,转过头看了看叶子杉,脸刷的红了:“我小气但是不卑鄙,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出尔反尔。现在我在你剑下的丑态,终于被师兄看到了,你满意了?还不一剑杀了我!” 凌洛伧收了剑,居然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要杀人的是你,不是我。” 院子里又是一阵愕然。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五章 凤袍霞帔鸳鸯恼(肆) 叶子杉扶起陆凝萱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却不料竟被她猛的推倒在地,纵使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她的这番折腾,于是他立刻板起脸调头就往回走。 陆凝萱见他是真的打算走了,这才开始着急起来,一路小跑喊着“师兄,师兄”,终于将他唤住。气喘吁吁得跑到他的跟前,粉白的脸已经绯红一片,她委屈的看着这个男子,努努嘴带着哭腔道:“师兄你别不要我!” 叶子杉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却又不忍看她的这番可怜模样,想要安慰可是又觉得这么做只会助长她的气焰,于是依旧不苟言笑,语气生硬:“谁让你这么胡闹的!好在今天爹不在,不然看你怎么收场!” 听闻此言,陆凝萱终于哭了出来:“我没有胡闹,谁让你不理我反倒天天往莫伧那里跑,还对她那么好,我不乐意,就不乐意!” 就知道这丫头在吃横醋,然儿他却不知道该做何解释,只是纳闷着究竟是自己什么时候的什么举动让她默认自己和她的关系了? 见没有得到安慰,小丫头哭的愈发伤心起来,眼泪没地方挂了便用掌心随便一抹。原本白净的脸顷刻就爬上一摊泥,混着眼泪立马污七吗黑起来,而她却浑然不知。 叶子杉被这张花猫脸逗得没了脾气,一阵忍俊不禁,只好服了软:“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明天我们一起练剑。” 陆凝萱一听马上来了精神,用力地点着头,这才叫叶子杉送回了房。 第二天,小丫头早早的爬了起来,在花园找见了已经练起来的叶子杉,没想到凌洛伧也在场,她的脸倏地阴了下来,可想到自己学了六年的武功,昨天居然败在了初出茅庐的新人手上,她虽是又气又恼,可毕竟愿赌服输,这点气魄她自信还是有的,便收了情绪走上前去。 凌洛伧正在跟着学玄女七式剩下的六式,看到陆凝萱垂头丧气的朝自己走过来便立刻收了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她对自己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这才回应的勾了勾嘴角,继续将目光回到剑梢。 她自认自己虽不是海量胸怀,但起码不会小肚鸡肠,更不喜欢拽着人家的把柄不放,所以既然对方虽不能是和她言归于好,但一个笑有时候比千言万语都能消愁解怨,因此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叶子杉见二人没有像往日一样,一见面就斗来斗去,心里暗暗感谢昨日的那次比武,看来两个丫头都有做江湖儿女的潜质嘛。 什么废话都不多说,陆凝萱便拔出剑和叶子杉切磋起来,而凌洛伧则在一边静心研究内功心法,毕竟之前的五天也只是学习了剑法的招式,真正的心法自己却只是涉及到了一点皮毛而已,所以趁着有时间便立刻恶补起来。 整整一个月,大学士府内的气氛融洽到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吃惊,那两个丫头虽然不怎么说话但起码相安甚好,也没再出什么事端。 这天,叶子杉带着她们两个上街闲逛,忽见巷口围着一堆人,凑近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是一个姑娘卖身葬父。 只见那女子身披麻孝,低着头跪在地上,身边一块草席卷着她爹的遗骸,场景有些骇人,却忍不住让人心生怜悯。特别是她不哭不闹不求的安静,更是让叶子杉泛起同情,便立刻取了十两银子放在她的手边。 姑娘终于抬起头,居然是一脸蜡黄,两颊深深陷了进去的瘦弱不堪,而那双眼睛却好像会说话似的眨巴眨巴,知识此刻却显得有些突兀。 陆凝萱被这姑娘的面色吓了一跳,便又从腰间取了十两银子放在地上,三个人转身要走,却听到那姑娘忽然开口叫道:“恩公请留步!” 回转身便迎上她跌跌撞撞的身影:“啪”得跪在了他们面前:“恩公的大恩大德,兰心无以为报。” “不用报不用报,回去葬了你爹就回家去吧。”陆凝萱嘻嘻笑着,全然一副行侠仗义后的得意。 “没有家。” 没想到这姑娘回答的那么干脆,凌洛伧紧了紧眉头,难道又碰上一个命苦的?便问道:“那就随便找份差事吧。” 叫兰心的女子闻声看向她,眼里的惊喜转瞬即逝,摇了摇头:“本来就是跟着爹爹出来讨生活,谁知道竟叫人卖去青楼,爹爹过来救我却被那帮人乱棍打死。”她说着说着,声音颤抖了起来:“那些人,见闹出了人命自然也把我赶出来了,我已经十天没有吃上一粒米了。” 三个人越听越觉得心酸,可是又一时想不出办法,却见陆凝萱突然问了句:“你女红怎么样?” “女红刺绣样样都通,洗衣做饭什么都会。” 话音未落,那丫头便忽然拍起手来:“那敢情好,敢情好!伧儿在学女红,你正好教教她,顺便给她做个丫鬟使呗!” 凌洛伧看了看依旧一脸笑的陆凝萱,无语望天,果然是狗改不了那什么?消停了没几天又开始变着法的挖苦我,就是说我的女红拿不出手嘛! 叶子杉倒没考虑到这一点,只是想到伧儿来府上两个多月了,一直都是府里的临时下人伺候着,自己却一直都忘了给她找个专门的丫鬟,既然凝萱那么好心,他自然是点头道好。 兰心见自己将来的日子终于有了着落,便连磕了三个响头,还了十两银子给叶子杉,感激的说:“不用那么多,这些就够了。” 于是陪着她葬了她爹,又带她买了身衣服换上,三个人出门就变成四个人回府。下人们虽然都一脸狐疑面面相觑,但看着这个面黄肌瘦的姑娘,也都能道出一二。 在大堂跟叶澜说明了状况,他看了看地上的姑娘,柔声问道:“你叫什么?” “兰心,今年十八。”声音虽然不卑不亢,但还是显示不住其中的虚弱。 叶澜点点头:“那你以后就是伧儿房里的丫鬟了,要伺候好,知道吗?” 见她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他才叫来人带下去梳洗一番,并准备些饭菜给她。 旋,他又面带微笑的看着这几个孩子,想了想终于开口:“好了,该是时候跟你们谈谈婚事了。” 哗然。 “什么婚事?谁和谁的婚事?”先是陆凝萱着丫头耐不住性子,紧张的问道,似乎生怕听到那两个名字,她不禁又握紧了手中的剑。 叶澜看她那副架势只得收起关子,开门见山:“你们两个丫头,和我家子杉的婚事。”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五章 凤袍霞帔鸳鸯恼(伍) 陆凝萱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大张着嘴巴看看叶澜,见他对自己点头默许的微笑,她内心的那朵小花终于由含苞待放转为怒放,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只觉得有一只小鹿在她心里欢欣鼓舞地跑跳着。好像是盼了很久呢?这句话终于还是被自己等到了,可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瞄了瞄叶子杉,只见他片刻功夫便将错愕改为急切,大喊着“爹,爹”就走上前去附身不知道在叶澜耳边说着什么?听得他脸色大变。 而身边的凌洛伧却早已是呆若木鸡样,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斜下角四十五度,看得出神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得空洞。陆凝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要我和那个莫伧娥皇女英,姐妹相称吗?心里的小鹿倏地停了下来,再也跑不动了般绝望的躺在地上。 是上辈子欠她的吗?陆凝萱不服气得心下叨叨个不停,为什么最后师兄还是要给她抢了半个去,不就是上次赢了我么,难道就要一辈子被你踩在脚底下? 于是撅起嘴刚想抗议,却听到那边叶澜已然怒不可支的吼声:“你给我闭嘴!” 顿时,四下一片静默。 叶子杉低头看着眉头越蹙越紧的父亲,倒也不卑不亢,没想说半句软话,依旧一脸平静的开口:“我说的是事实,你若真心待我娘,她又怎么会郁郁而终?” 叶澜立刻暴跳如雷,站起身高高扬起手就想打下去,却还是忍了下来,依旧觉得气短足足叹了半天的气,才继续说话,只是情绪早从方才的愤怒转为悲凉:“对于你娘,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但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也会赞同这门婚事。“ “爹,我的意思难道你还是不明白吗?”叶子杉到底没法再坐怀不乱,来回在屋子里踱着步子,看了看那两个神色迥异的姑娘,心里越发堵得慌:“当年就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硬是将你和娘捆绑在一起,结果呢!” “所以爹不会让你有遗憾。”他眼神转向凌洛伧顿了顿又转了回来:“你不要学爹。” 陆凝萱还在思量着是不是应该说句什么缓和气氛的话,却半天没有找见,只怕说错话又惹恼了他俩,她还是选择乖乖闭上嘴,以至于刚才为自己的不值也了却无踪。罢了,她叹道,只要师兄开心,娥皇女英就娥皇女英吧!横竖自己也不会被那伧儿欺负了去。 而此时的叶子杉显然已经失了原本的儒雅,涨红着脸盯着自己的父亲,眼底居然是毫无遮掩的恨意:“难道你忘了曾经答应过我的吗?当年若不是你的一句承诺,我又怎会出现在王府中!” 叶澜刚想插话,他却拔高了嗓音继续道:“是你去陵阳王府提的和亲,是你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给我找了个媳妇,却也是我叶子杉唯一的妻子,唯一,不是你答应的吗?” 凌洛伧听着“和亲”二字和自己曾经的府邸相提并论,心猛的一紧:原来他说的本就是他未过门的钱妻子,是真的,六年前居然就已经和这个男子定了娃娃亲。 “为什么?我却从未听爹娘提起过?”她咬着嘴唇,摆在膝盖的双手紧张的握拳,将那块地方的衣衫狠狠揪成一团,眼睛却依旧倔强的不去看任何人。 陆凝萱道是自己听错了,这个叫莫伧的不是师兄的远房表妹么?为什么她会出来接话? 叶澜犹豫了一下,似乎想不出合理的理由解释,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将真正的原因说与他们知,于是只得摇头叹气:“该是他们舍不得你吧。” 陆凝萱终于发现情况越来越复杂,尖起嗓音抬起食指终于指上凌洛伧的鼻尖:“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好,凌洛伧失笑。我究竟是谁?昔日的王府千金,还是玲珑苑拔得头筹的花魁,亦或是叶子杉的远房表妹?我究竟是谁! “你本就是未过门的妻子。”耳边又想起当日叶子杉气若游丝的话语,她终于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中,不愿想了,太累了。 发现事到如今,再瞒下去便是欲盖弥彰,叶子杉终于不再挣扎。虽然一直以来,自己总是想要很小心翼翼的将她保护好,但看来似乎自己这个举动却是画蛇添足,只得心疼的看着不知是哭是笑的凌洛伧,语气中的怜惜甚是明显:“她是陵阳王凌崛的独女,也是家变的落难千金,凌洛伧。” 陆凝萱不再说什么?只是转头看着那个弓着的后背出神,没想到她会是金枝玉叶,更没想到这朵金枝玉叶却变成无人问津的野花,这样的天壤之别怕是谁都无法接受的罢。 没来由得泛起一阵同情,她终于不再坚持自己的霸道,垂着眼帘,心里却依旧不是滋味。 叶澜看着这三个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掏出今天早上才收到的飞鸽传书又看一眼,深吸一口气才将这一小卷纸收回袖中,神色忽然凝重起来,良久才缓缓开口,却更像是宣布一般的肯定:“伧儿,那个莫过小子,也要成亲了。” 还在挣扎着将眼底的泪咽下,却听见叶澜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得滴落。很快,她脚边就是一滩清澈。 莫过终于做了选择了吗?他心里终于不再有我了啊!或者是,从来就没有过。 叶子杉不忍再看那面颤抖不已的后背,于是转头给叶澜投去一脸疑问。 闭上眼,叶澜再次默然,却突然莫名的心虚起来。 陆凝萱听得看得又是一头雾水。为什么每个人都好像很有故事,特别是这个凌洛伧,莫过是谁?她的相好吗?既然有了情人,那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师兄!如果是这样,我可绝对不答应! 先前的同情一扫而空,她愤怒的揪着凌洛伧的肩膀就把她的身体拉直,厌恶地看着那张早就哭花了的泪脸,大声道:“既然心里有了别人,就不要嫁!大不了,我也不嫁!” 凌洛伧突然止住了抽泣,侧头看着她郑重其事的表情,心里却欣慰不已,起码她对叶子杉真的是痴心一片,一往情深,便勾起唇角:“我不嫁,你嫁!” “他要的是你,我只是附加的。”叶子杉表现的那么明显,再不知道就是傻子了。其实在很早前就看出这个男人情归何处,只是依旧孩子气的不愿意去承认,以为对他好一点,或者让他对自己好一点就能假装两个人真的是青梅竹马。然而青梅一直都在,竹马却从未出现,自欺欺人也再没有气力了。 “凌洛伧,不管你嫁不嫁我,我都不会娶你!”正在两个姑娘僵持之时,叶子杉却恨恨得斜眼看向凌洛伧抛出这句话,接着便是决绝的转身离开。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六章 长剑一把独我行(壹) 谈话又一次不欢而散,临走前叶澜再次劝道凌洛伧,希望她不要再犯糊涂。凌洛伧不语,待回到房里,她才散架般瘫软在床上,比身体更为疲累的,该是那颗已经碎了一地的心。 “伧儿,那个莫过小子,也要成亲了。”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叶澜的这句突如其来的话,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不知道该有多好,起码还会幻想着有一天能够真真正正和他在一起。 将手背搭在额头,闭上眼想睡一会儿,手指却触碰到一股暖意,睁开眼正对上兰心那双恭敬含笑的双眼,又转了眼珠便发现了手边,她递上来的一杯温热的水。 “主子,喝了茶就睡会儿吧。”见她接过水坐起来喝着,兰心乖乖退到一边。 咽下最后一口水,凌洛伧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兰心:“跟你说过不用叫我主子,我不是什么主子。”“咚”得又仰面倒下,闭上眼旋又睁开,转头看了眼并不打算接话的兰心,经过几日的调养下来,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脸也渐渐饱满起来,那双大眼睛再不显得突兀,终于散出了她的灵动。可是这姑娘似乎不太愿意说话,以至于她忙完了活宁愿站在一边发呆也不太主动找自己谈天。想到这里,她重重叹了口气。 莫过要成亲了,可是怎么感觉好像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了?叶子杉定是不会再理我了,方才说话的语气是无论如何都没又听到过,更别说内容了。而曾经以为多了个贴身丫鬟可以多一个说话的朋友,却发现自己的想法总是那么天真。 凌洛伧猛的一翻身将被子紧裹在身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她突然“腾”得坐了起来,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正前方。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兰心上前两步探明情况,正在怀疑是不是梦游时,才听到她一声低喃:“他怎么知道的?” 凌洛伧转头看着一脸无措的兰心,表情更加紧张起来,对着她就重复刚才的话:“他怎么知道的?” “主子你说谁?知道什么?”兰心在她床边蹲下,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此时的凌洛伧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起来,漫无目的的乱转,越转却越凸显她的不安。她最后将目光重新锁定在正看着她的兰心脸上,微微拔高了嗓门:“他,叶伯伯,为什么会知道莫过要成亲了?” 兰心怔了怔,随即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轻轻握住凌洛伧冰凉的双手晃了晃,接着便示意她慢慢冷静下来,嘴角勾出安慰的弧度温柔地开口:“但凡是主子的朋友,我相信老爷和少爷都会想要去了解情况的罢。” 听着这个解释,凌洛伧似乎并不满意,摇着头竟连呼吸都开始有些急促起来:“那他为什么要成亲?为什么不要我!他答应过我娘要保我周全,他答应过的!”她反过手去一把抓住兰心的衣袖,用力得揪扯摇晃着。 看见她越来越激动,兰心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说些安慰的话,希望她不要再胡思乱想。 当发现半天的询问没有得到任何答案时,凌洛伧终于安静了下来,但眼神中却藏着丝丝怒意,狠狠抛出一句“骗子”,才重新躺下,拉上棉被蒙住了自己的脸。 兰心这才站起身,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平静如水的女子,内心居然会那么纠结,情绪也会瞬间失控,她同情的看着被子蒙住的身体,竟有些心疼起来。转头看了看这间屋子,又看看窗户外,她终于还是退到一边,安静的站着。 其实当时凌洛伧并没有睡着,却还是让兰心推了晚膳,躲在床上不下来,一直到后半夜才昏昏噩噩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觉得似乎才闭上眼睛,却被兰心叫醒,睁开眼才发现,原来已经天亮了。 回忆起昨日那一阵“失心疯”,她朝兰心抱歉地笑笑,却不料竟被她一下从床上拉了出来。 “不快乐,为什么留下!” 凌洛伧揉了揉眼睛,又看向屋子的各个角落最后才落回身边这个女子脸上,确信方才的话是出自她口,便更加掩饰不住的错愕。 “走啊!干嘛不走?”兰心一脸严肃的补充了一句,边说边从旁边衣柜里将凌洛伧的衣服统统抱了出来,扔到床上。 看着她这一系列浑然天成的动作,完全没有了之前,甚至是前一夜的唯唯诺诺,眼前的女子分明是一个强势有主见的女主人才对,凌洛伧除了错愕就是诧异。 扔完了衣物,她以为这个小丫鬟应该不会再做什么?却没想她又给自己找来了一张丝布,并将床上的衣物一件件整整齐齐扎进丝布中,郑重其事的递了过来。 凌洛伧呆若木鸡的站在床边,张张嘴却只道出一句:“你干什么?” 见她不准备接,兰心便一把拉过她的手,将扎成包裹状的衣物顺着她的手,攀了上去,挂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让你走。” “让我走?”凌洛伧不知该做何回应,依旧茫然无措的站着不动。 兰心倒也不催,只是神色平静的开口:“我的任务就是看你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如果不快乐,那就去别的地方寻找快乐!” 凌洛伧瞪大双眼听着这句叫她更为迷茫的话,看了看肩上包裹半天才重复道:“任务?” 兰心点头,自行坐在圆桌前,到了杯茶水,细细呷着。“对不起,我骗了你。”她淡着神色,看向已经不会说话的凌洛伧:“是他让我接近你,照顾你,要看到你的快乐。” 他?凌洛伧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想确认什么却听到兰心又继续开口说道:“他说,他对不起你。” 眼底终于一片雾气,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滑落,凌洛伧将包袱拉近自己的胸前紧紧抱住,蹲下身子只觉得连站着的气力都没有了。 “为什么都要骗我,为什么…”她近乎梦呓,声音微弱却似乎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般涨红了脸。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讨厌过自己。为什么受了骗却恨不起来,那么不争气! 终于抬起斑驳的泪眼,她一脸冰冷的看着兰心,声音居然有些沙哑:“还有什么是真的?” 品茶女子沉默不语,她站起来靠近一步又问:“成亲呢?他是真的要成亲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兰心一个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水,走过去轻轻打开门。 凌洛伧一声嗤笑,好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她终于将脸上的泪抹尽,又将包袱重新甩回肩膀,走到自己的几案前,抓起那柄轻巧的长剑紧紧握住,接着便走到门边看了看站在一侧的兰心,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告诉他,我...罢了,祝他幸福。” 兰心看着消失在廊道尽头的背影,心底一片惆怅:幸福?是你要幸福才对。 ======================================== 隆重推荐<梦熙的修仙之旅> 正版简介: 我叫云梦熙原本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十六岁少女。 却因命运使然,将我推上了修仙之路,既然让我有此 仙缘,就绝不负老天厚望定会修成一个超级大神!!! 言情版简介: 这讲诉的是一个修仙界菜鸟pk仙界几位大神的故事。 但结局绝对会是1v1。 ------------ 第六章 长剑一把独我行(贰) 悄悄侧身躲过院落里面来回奔走的下人丫鬟,凌洛伧径直往叶府的西面偏门走去。那边去的人鲜少,因此也没有家丁看门,应该不会被发现。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几步如飞的脚,她又一阵自嘲,居然真的被那个兰心激出来了,若不是她自己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可是转念一想,不离开难道真的等着成亲?或者等着叶子杉对自己视而不见才会直面自己的尊严吗? 动作幅度甚小地打开偏门,她灵巧的闪身便出了叶府。站在幽静的巷子里,她的内心居然留有一层淡淡的不舍。 就这么走了吗?一会儿叶不知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担心?叶伯伯呢?会不会派人去寻我?自己总是在麻烦别人,走了还不让人家消停吗?于是从腰间取出一块几天前秀好的早菊丝帕,夹在门缝中,盼着这样便能给人一个交代。 快步来到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凌洛伧再一次失了方向,看着这人来人往赶着早市的百姓,居然不知道该往哪走。 她看看手里的剑,还有自己这身现在看来颇有些累赘的衣裙,苦笑一声便走向附近的一家门面。 看中了一套藏青色的衣裤,正打算付钱,却突然记起自己出来的匆忙居然半文钱都没带。她不好意思的看着店主,却将手伸进包袱似乎还是在抱有一丝侥幸,没想到真的被她摸到几块硬硬的东西,取出来一看居然是三十两雪花纹银。 捏着这几块厚重的银子,凌洛伧再次错愕。不管这些钱是否处于兰心的真意,起码这确实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不然可能真的要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地步了。 结了帐,凌洛伧找了个地方把衣服换了便一路南下。 要去哪里?自己的武功还只是三脚猫,自然不能行走江湖,于是她想到南京城,这个被莫过称之为自己老家的地方。虽然对于他的话,凌洛伧已经告诫自己不要再相信,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对南京那么向往,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男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太举足轻重了吧。 一路走走停停却乐得逍遥自然,她自然是没有想过那天的不告而别,是让叶子杉怎生失魂落魄的几番寻找,好不容易在西面偏门处发现了她留下的丝帕,他又是怎么魂不守舍的日日夜夜看着,等着,似乎下一秒就会从丝帕里面蹦出一个人来。 面对这件突发事件,叶澜虽然始料未及,但细细想来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内。 而兰心也在凌洛伧消失后的下午悄悄离开了叶府,对此叶澜却似乎并不太在意,或者说早就有了准备,也许在他看来,这个莫名其妙横生出来的姑娘,本就不太寻常,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出现却让他们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虽然不知道凌洛伧的离开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但直觉告诉这个男人,或多或少绝不会毫无关联。 至于那门婚事,他自然不再提起,陆凝萱也失望的回到自己的宅子里。没了凌洛伧,叶府上下好像比以往沉闷了许多,倒不是因为这个姑娘有多大动静,只是这个专情的少爷被反噬到常常一言不发。 叶子杉自然从小就看出了凌洛伧的心高气傲,但他却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个姑娘自始自终都只在乎她在乎的,其余一切,她全无心肺。 凌洛伧很快来到天津城内,在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她便倒在床上休息。 可能是这几日的脚程毕竟累坏了这个向来不怎么走动的姑娘,刚沾上枕头她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倒也踏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突然想在天津四处走走,本来想去南京也只是自己一时的想法,反正有的是时间何不慢慢游逛,如若找到一处好地方,还有扎根的可能,那样的话也大可不用去千里迢迢又让人触景伤情的南京了。 天津城的大街小巷,虽没有北京那般喧闹,可是也是人头挤挤,生机盎然,叫人看着都充满了活力。凌洛伧握着剑漫无目的的闲逛着,走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还会停下来仔细看看,这样一来行走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却全然不知已经被身后正有一双黑漆漆的贼眼盯上了,正当她再次在一个挂饰小摊边停了脚,这双小贼眼便风一般窜到她身边,一个利索的抬手就扯了她腰边的钱袋。 凌洛伧倒也警惕的很,似乎发现了身边有不寻常的动静,于是伸手摸上腰,这才觉察到钱袋被偷了。赶紧扔下才抓在手里欣赏的一块青玉,她立刻在人堆里看清了一个正在没命往前跑的小身板,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若是以前,她定是跑不了多快多远,但自从跟着叶子杉学习剑法,自己的身体素质也比以前好了很多,特别是跑起步来,可能是玄女七式的内功心法有奇效,她居然能疾步如飞,没一会儿功夫便伸手拽住了咫尺的身影。 凌洛伧一个用力将他揪到自己一边,瞪着眼睛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孩子,一脸吃惊:“那么小就学会偷东西了?!” 孩子瑟缩在她手底下,大口喘着气,小脸早就被刺骨的冷风刮得红红的,吸了吸挂着的鼻涕,惊恐万状。 “我问你话呢。”凌洛伧撩起他蓬乱的头发,看了看底下这张才七八岁的稚嫩脸颊,那双小猫般可爱幼圆的眼睛竟让她一下子气不起来。于是收起凌厉的眼神,蹲下身子,她掏出丝帕轻轻擦拭着这张脸,很快,那孩子原本清秀机灵的神韵就全都出来了,可这却让凌洛伧一惊:原来是个女娃娃! 女娃眨巴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大姐姐温柔亲切的动作,终于伸出手将钱袋完璧归赵。 收回钱袋,凌洛伧却不急着走,依旧迷惑得看着这个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如宝。” 稚嫩的声音让人听着甜甜腻腻的感觉,竟叫她忽然对这个孩子有了好感,于是继续问:“那如宝,你为什么要偷东西呢?是谁教你的?” 想到她当时动作如此娴熟,明显就是惯犯,那么就一定会有幕后黑手。 “爹爹死了,娘躺在床上,没有人教我。”如宝又用力吸了下鼻涕,双眼无辜的看着凌洛伧,看得她一阵揪心。 低下头想了想,她又问道:“那你,这么偷,多久了?” 如宝没有回答,漆黑的小手居然拉住了她的两根手指,努努嘴,试探地问:“姐姐,你是不是好人?可以给我一些银子买东西吃吗?我娘病了,还有两个弟弟,我不吃东西没关系,他们还小饿不起的。” 凌洛伧一时语塞。该不该信她?她问自己。思考片刻,她站起身,动了动那只被如宝牵着的手:“带我去你家看看,好不好?” 女娃抬起水盈盈的眸子愣了片刻,终于点一下头,拉着她便往东边走去。 ------------ 第六章 长剑一把独我行(叁) 很快来到东郊的一个小村落,放眼望去都是一间间破败不堪的茅草房,门窗紧闭,根本看不出人烟。看着这一片萧条的景象,凌洛伧惊愕的看向如宝,她以为这个孩子家里一定十分清贫,但没想到竟会不堪到这般境地。 此时,如宝却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虽然掉了颗门牙却显得越发惹人怜爱起来。她伸出污黑的小手指了指前面:“倒数第二间就是我家。”于是两人又向前走去。 如果说刚到村口时凌洛伧对于这份凄凉感到的是震惊,那么踏入这间小屋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这个四面用草堆砌的屋子顶多也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而已,或者严格意义上说,可能连风雨都遮挡不了,却生生住着一家大小四口人。 家徒四壁,唯一看着最结实的灶台早已经结满蛛网,一看便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而边上的米缸翻在一边,里面也完全没有了生机。 刚进屋,如宝便松开凌洛伧的手,冲到了屋子右边的角落里,絮絮叫道:“娘。” 她这才看清角落里两块拼凑起来的草席上,一个女子正半躺着抱起正往自己身上爬的如宝,双眼却盯着这个陌生来客,面容憔悴又虚弱却毫不掩饰其中的警惕。 凌洛伧微微点头便往里走了两步,却不料听见这女子一声大喊:“你是谁?出去!” 话音未落,也是从这个女子的方向突然传来两阵婴孩的啼哭,交错相替,在这片原本的死寂中显得格外清亮,竟让人不由的慌了神。 凌洛伧顿了顿,却还是走进了两步,这才看清原来在这名女子身边正躺着两个一岁大小的娃娃,显然是被方才他们娘亲的嗓门惊醒,于是才嚎啕大哭起来。 这名女子见这个陌生的姑娘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终于有些激动,使劲推着正把脸埋在自己胸口撒娇的如宝,挣扎着就想坐起来,却忽听得怀里的孩子清脆的唤了一声:“娘亲,姐姐不是坏人。” 女子怔了怔,看着正抬起一脸郑重其事的如宝,继而看向凌洛伧,只见她友好的微笑着,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又重新倒靠在墙上,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动了动嘴:“姑娘,谢谢你送如宝回来。是不是这孩子又调皮了?” 凌洛伧微微一顿,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女子定是对自己孩子在外面干的事一无所知,不然也不会这么无所畏惧的问是不是又调皮了。 勾了勾唇角,凌洛伧努力想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自然些,这才又走近半步,便看清了这个女子竟还只是未及三十的青春容貌,在这样的环境下只除了黄瘦些外居然还能看出眉清目秀,五官精致的恰到好处。她更是不解了,这样的女子为什么就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没想到疑问的话还没出口,地上的女子居然已经轻声笑了出来,只是依旧闭着眼睛,叫人根本无法知道她眼底的讯息:“姑娘不要再看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走吧。你也应该已经观察的很清楚了,我这个家里除了这三个孩子,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所以,如果说是如宝给你惹了麻烦,那对不起,我实在是无力偿还。” 这么一通不卑不亢的发言,倒让凌洛伧越发好奇,舍不得挪开脚步去,于是干脆在她对面席地而坐,看了看那两个终于不再哭闹的孩子,猜想着一定是哭累了,或者饿的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这才又睡着的吧。旋又去看如宝,只见她也已经在那女子的胸前香香的睡着,这一幕又叫她一阵怜悯:“这位姐姐,我只是想知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女子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杏目明眸善睐,此时却显得毫无生气。她面无表情的上下打商量着凌洛伧,待看清这个姑娘手持长剑时,她的双眸才流露一丝光泽:“你会武功?” 凌洛伧点点头:“可是只是学了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女子若有所思,眼神又回到方才的状态,戏谑的扬起嘴角:“帮不了的,这就是命。” 看着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凌洛伧起身挪到她侧边坐下,将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见她蹙眉警惕地看向自己,才抿了抿唇,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能帮,自然还有别人能帮,如果你不说出来就永远别指望能有人帮你。” 女子的身体颤了颤,垂下头想了会儿,终于还是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她叫柳清措,二十六岁,不是本地人。原本是长安一家钱庄的大小姐,也算是不愁吃穿,没想到九年前和樵夫王庆相爱,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与其私奔到这个村落。 当时,这里虽然清贫,但邻里之间关系融洽,而他们两个一个砍柴,一个耕织,粗茶淡饭,小两口的日子倒也过得温饱。 很快就有了如宝,又在一年前有了如福,如喜这对龙凤胎,三个孩子虽说甜蜜但负担总归还是大了些,于是她便开始接一些女工刺绣的活拿回家里做从而贴补家用。 哪里想到,居然在一次交货时遇上了城里有名的小霸王,高于生。这个才双十年华的公子仗着自己是知州的长子便耀武扬威,为所欲为,把女人不当女人,男人不当男人。而这么一个纨绔子弟被柳清措的美貌吸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以至于一番调查后得知她已是三个孩子的娘,高于生依旧兴趣不减,几次上门要人。 一开始事情还好收场,只要柳清措去陪他个三五日的也就完事了。可是奈何王庆何等男人,自然是打死也不会将自己的妻子任人摆布,终于有一日争执中,高于生失手将其打死。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可是柳清措这个刚烈女子在经历了丧夫之痛后居然前去报馆,想让县衙还她个公道。可是她忘记了高于生的身份又岂能让她得逞,竟然派人捣了那个村庄,甚至在几个孩子面前玷污了她。 若不是为了这三个孩子,以柳清措的性格早就不苟活于世,无奈只得日夜躺倒在屋里,而八岁的如宝隔三差五会从外面些吃的回来,纵使再多疑窦,她也只是以为是这孩子的乞讨所得,因此也没多说什么?这么一躺也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本来以为姑娘你会武功,那么就能帮我去杀了那个畜生!可是?别说你只学了一点,就算是武林高手又凭什么帮我呢?”柳清措绝望的看着茅草砌的屋檐,胸口由于激动而快速起伏不定,一下惊了正趴着睡的如宝。“娘亲。”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叫道。 抚了抚孩子的头,待她又一次睡着,柳清措眼神刚毅的看向凌洛伧:“或者,麻烦姑娘将我这三个孩子带回长安爹娘那边,我自然是没有面目回去见他们了。” “那你呢?” 她勾起嘲讽的一笑,瞬间眼神中的恨意入骨至深:“我要去和那个畜生高于生同归于尽!” “恐怕你没这个命了吧。” 忽然从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音油腻不堪,柳清措深棕色的瞳仁瞬间放大,骇着神色看向门口。 ------------ 第六章 长剑一把独我行(肆) 只见一个身穿银白色锦袍的少年一路讥讽得笑着跨进屋里,凌洛伧心道,这便是那个高于生了吧。虽说没有那么惊世骇俗的容貌,但也算是仪表堂堂,怎么都看不出竟是个强抢民妇的杀人凶手。 没料到屋里多了一个如此仙姿的姑娘,高于生显然愣了愣,但随即看出她对自己厌恶的神色,便收了笑,撇撇嘴不屑得看着凌洛伧喝斥道:“你是谁?” 凌洛伧撇开头看着柳清措,轻声问:“就是他吧。”于是便转身将她挡在身后,双手抱胸用懒懒的眼神看向高于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知州也只是个五品大臣,或许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就能那么狗仗人势呢?” 柳清措全然没料想到面前这个姑娘居然敢当着面这么羞辱这个男子,而高于生就更加始料未及她的出言不逊,以至于这个小屋里居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仿佛都能明显听到那两个熟睡中婴孩均匀的呼吸声。而如宝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怯怯地盯着刚闯进来的男人,眼里写满了惊恐。 终于,高于生斜眉“哼”了一声,气鼓着腮帮子大喊“来人”,便昂着头看着立刻从门外飞奔进的三个壮汉,趾高气昂的尖起嗓门:“这个姑娘不懂事,需要你们教教。” 瞬间,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抖了抖眉毛,拧着笑看着那几个手无缚鸡的无知妇孺,摩拳擦掌的正准备上前,却听得凌洛伧冷冷的开口:“大学士府的人也敢得罪,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壮汉瞬间石化,回头看着同样愣神的高于生不知所措,却见他很快回过神来,仔细打量着这个清冷的姑娘:“你是说,你是大学士府的人?” 凌洛伧提了提剑,垂眼看着剑柄似乎并不打算回应。 高于生从未见过有人对他这般怠慢,却又顾及到这个女子的身份,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偏巧此时柳清措那两个奶娃突然啼哭起来,他便一个箭步上前怒目圆睁着正准备动手,却被一剑抵喉。 连忙收起手上的动作,他小心翼翼侧过头,只见这个自称是大学士府的女子一手稳稳地举着剑,用无比轻蔑的眼神瞥着他:“你再向前一步试试。” 高于生当下慌了神,瞥着喉咙口的剑尽量不让它伤到自己,又咽了口口水,却逞强着继续摆着一副官家子弟的派头,掩饰着语气中的恐惧说道:“你居然想杀朝廷重臣的公子,你才是不要命了!”颤颤巍巍伸出手,试图将锋利的剑梢挪开,却见那姑娘突然又将剑往他喉咙探了探,吓得他当下服软:“行,行,我不上前了还不行么。” 凌洛伧待确认了他确实有意后退,才放下手里的剑,入鞘:“知难而退,还不算太笨。” 高于生哪里忍得了这份窝囊气,铁青着脸狠狠盯着凌洛伧看了一会儿,半天却憋出了一句“我们走”,这才带着这三个壮汉灰溜溜的离开了。柳清措在一边看的都惊呆了,待人走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说话,却佩服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如宝抢先叫了起来:“姐姐把坏人赶走了,好厉害。” 凌洛伧微笑的看着这对母子,又去逗了逗那两个啼哭的婴孩,这才慢慢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番,声色平缓道:“希望能够帮你制住这个男人一日是一日,你们趁着有时间快快走吧。”然后又看了眼似乎有话要说的柳清措,叹了口气:“至于报仇,你还是别想了,老老实实把孩子抚养长大吧。” “可是姑娘,你不是大学士府的人吗?难道是缓兵之计而已?”柳清措依旧不依不饶。 凌洛伧摸着门框看了看外面青灰色的天空,散着怜悯的神色:“我确实是大学士府的人,可是这层关系却微乎极微罢了,所以除了可以暂时喝止住高于生,但只怕他还是会回来找你麻烦。”她又踱步回到柳清措身边,望着一脸崇拜看着自己的如宝神色幽幽然:“好好教育你的孩子们,这是你一个做母亲应尽的责任。”说完抚了抚孩子细软的毛发,勾勾唇角,转身离开了。 柳清措望着门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半晌才慢慢回过神,看着自己那三个孩子,鼻子忽然一阵酸楚,却咽着眼泪低喃道:“我们回姥姥姥爷家,好不好?” 大街上,高于生碰了一鼻子灰正气呼呼地大步流星,对于身边那几名壮汉给的一些安慰人的话充耳不闻,半天过后居然板着脸看着他们斥骂起来,吓得这几个人立马闭上嘴,默默跟在他身后不再说话。路上的行人见此情景纷纷让道,他们很清楚这一行人的身份,更清楚得罪他们的下场,于是便很识趣地尽量不去招惹。 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关键,停下步子招呼其中一名壮汉上前,低声嘱咐道:“快去查查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丫头和大学士府沾亲带故的,明天一大早向我汇报。” 壮汉恭敬地点头回应,立刻动身,很快就到附近马房雇了马一溜北上而去。 还是觉得气不过的高于生又回转身朝方才的村落走去,心里想着如若这个女子已经不在了那么再好不过,自己也可以将那母子四人好好修理一番,顺便也能出出这口恶气。就这么想着,仿佛可以感到出气后的爽快,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然而赶到那屋子一看,却发现里面已经人去楼空,只有两张草席碍眼得横躺在角落中,高于生顿时怒火中烧,跑上前一脚就将它们踢飞,嘴里骂骂咧咧:“好你个柳清措,居然知道逃跑?!你等着,天涯海角,我就不行我抓不到你!” 当天夜里,那名壮汉就气喘吁吁回到高府,见了高于生便急不可耐地探到他耳边,将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告知于他。听完情报,高于生霎时惊着神色,压低嗓,向壮汉确认所言虚实,待得到肯定时,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一番,突然低低冷笑了起来:“凌洛伧。”他将手抚上自己的下巴,轻轻摩挲着,眼睛里投着一丝阴冷的光亮, “落难的王府千金。” ------------ 第六章 长剑一把独我行(伍) 第二天一早,凌洛伧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打算离开。其实原本对天津的印象不错,可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遇上高于生这样的家伙,再呆在这里只怕会横生事端,于是只能继续南下。 刚刚出了城门百十来米,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猛地回头,却见几名黑衣男子竟跟在她身后五米的位置,手持刀剑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凌洛伧见状,立刻握紧了手里的剑,警惕地望着这四五个不速之客,皱眉喝道:“什么人!”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狞笑一声,把左面脸上一根长长的刀疤衬得分外明显,鄙视得看了看她的剑,大声回答:“少主子说要抓活的,所以你最好不要反抗,否则哥几个刀剑不长眼,伤了姑娘就不好交代了。” “少主子?”凌洛伧思考片刻恍然大悟:“高于生?!” 刀疤回头和他的兄弟们对视了一眼,当下哈哈大笑起来:“姑娘不但长得美,脑子还那么聪明。”突然,他收起笑,眼底聚焦出凶狠:“不过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越有才恐怕越是红颜薄命。”他向身后几个人使了个颜色,他们便举着刀剑向凌洛伧逼去。 “哗”拔出剑,凌洛伧也不退缩,她知道这片城郊人烟稀少,求救没有用,逃跑更是躲不过,干脆殊死一搏,兴许还能有出路。 几个男人见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眼神居然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凝着眉毫不畏惧得稍稍向后退了两步,于是便转头等待刀疤的最后指令。 而此时,刀疤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凌洛伧,粗犷的脸上爬着的几道深浅相宜的皱纹为他添了几许男人味,他咧咧嘴继而又惋惜地摇着头,吩咐道:“速战速决,千万别伤了她。” 那几人纷纷点头,接着便大踏步一拥而上,将凌洛伧团团围住,嘴里絮絮叨叨着些劝降的话,却叫这个生性好强的姑娘越听越恼火,还未等对方话音落下,举起剑大喝一声就朝着最近的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砍去。那男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向一边躲闪,手上的长剑也不甘示弱的刺了回去,接着另一个偏胖一些的男人也抡起手上的弯刀向她砍去,凌洛伧毕竟作战经验鲜少,两面躲避不及,衣袖被长剑拉了一道口子,好在点到为止手臂只是擦伤少许,并无大碍。 凌洛伧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啧啧嘴,又以最快的速度挡了接踵而至的攻击,脚下不堪的退到就近的一棵青松下,剑锋却毫不犹豫向外刺去,差一点就击中那个高瘦的男人,却被他躲闪开来。一番打斗下来,凌洛伧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看得出来这几个人绝不是泛泛之辈,若不是他们出招有所保留,自己早就成为他们的刀下魂了,以自己的水平恐怕都不能和他们过三招。 她喘着气,贴着那棵青松,斜眼看着那几个表情戏谑的男人,突觉得好一阵恶心。 这时,在一边看好戏的刀疤竟然拍起手来:“好一个女中豪杰。兄弟们,时间差不多了,得回去交差。” 那几个男人相互对视点头,却是趁着他们分心这一空挡,凌洛伧瞅准机会举起剑以迅雷不及掩之势猛的刺向那个高瘦男人,只听对方闷唤一声,惊悚万状的低头看着刺入他肩膀的剑梢,本能的用力一掌劈向凌洛伧的胸口。 凌洛伧被这一掌击出三米远,顺势跌倒在地上,手里的剑也因为惯力而继续向身后甩去,她只觉得胸口立刻酸胀难耐,气血上涌,喉咙口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袭来,接着便“噗”的一声,一口鲜红的血喷在泛红黄稀疏的草地上,她抚着疼痛欲裂的胸口,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却再次艰难的站了起来,冷笑着看着面前那几个早已经震惊的男人。 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却突然两眼一黑,倒地昏迷过去。而刀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身后,揉了揉右手的侧边,看着地上的凌洛伧苦着嗓音:“叫你们速战速决的,快把她带回去吧。”接着又走向受伤的高瘦男子身边,待检查完伤口确定只是皮外伤时,他才宽了心。 一阵猛烈的颠簸,这才把昏迷的凌洛伧颠醒,看了看这个陌生而又狭小的空间,不用猜就知道这是在马车里。她试图坐起身,却觉得浑身上下剧痛不已,特别是胸口的伤还一阵阵火辣辣的难受。回忆着昏迷前的一幕,她顿时惊醒了过来,终于一鼓作气坐起身,轻轻撩开门帘,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昏暗不止,只是依稀能辨出是一个中年男人驾着马车,而周围正跟着三五个骑马男子。 突然其中一个男人好像察觉到什么?转过脸来看向马车,凌洛伧一惊,立刻松了手缩回车厢,然而车还是被叫停了下来。听着外面的动静,凌洛伧虽然不怕死,但是不希望这么不明不白的枉死,于是忍着痛四下摸索,终于在角落里寻到了自己的剑,便抱着愤愤的看着门帘。 很快,一个男子跨上马车,掀开门帘便径直坐在她身边,似乎并不打算说话,黑暗中,只能从他左面脸上有一条与周围皮肤不一样的光泽辨出他定是那个刀疤头头,而与此同时马车又继续前行。 “呵呵呵。”凌洛伧突然轻笑起来,不顾刀疤诧异的偏过头,她笑得越发放肆起来。 “你笑什么!”刀疤不满的皱着眉,似乎很不愿意看到被他生擒的“逃犯”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表现,奇怪不说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凌洛伧笑了一会儿终于收了声,但肩膀却依旧剧烈的抖动着,很明显她只是不出声罢了。 “我问你话!”刀疤终于忍不住,用力板过她的肩膀,见她因疼痛皱了下眉从而停下笑,这才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无名之火。 凌洛伧厌恶的扣掉他的手,轻蔑的口吻道:“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坐马车。” “废话,自然是不能回老爷府上,这是少公子专门吩咐的。”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语气中可以很明显听出他对主子的敬重之意,而对此凌洛伧却更加不屑,紧了紧手里的剑以备不时只需,但心里却清楚自己却是在劫难逃。“你最好是祈祷你家少公子可以马上把我杀了,不然别说是他本人,就连你们几个,我一样不会放过!” 听到如此狂妄的口气,刀疤愣了愣,又立刻侧头看着她,眼底竟是深不见底的好奇,半晌才回过神,将脸凑到凌洛伧近边,轻轻嗅着她脖间的芳香,狡黠道:“你果然是个狂妄自大的丫头,难道就不怕死吗?” 凌洛伧嗤笑一声,却并不挪开身子,任由这个男人以如此近的距离贪婪的呼吸着她的气息:“信不信,你们会比我先死。” 刀疤终于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凌洛伧白了他一眼,勾起嘴角:“不信?那就等着瞧。” ------------ 第七章 铮铮铁汉绕指柔(壹) 接下去终于一路无言,待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马车已经稳当地停在一扇木门口。刀疤一把夺过凌洛伧手里的剑,抓着她的臂腕将她拉下马车。已经对她的倔强却又镇定的反应见怪不怪,于是自然也不费多大力气就把她拉进这所宅子的后院,推进一间破旧漆黑的小屋:“啪”一声把剑扔了进去又“嘭”关上门。 听着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凌洛伧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居然不感到丝毫的慌张。她努力眨巴着眼睛,好不容易习惯了黑暗,借着月光她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一块草席铺在墙角,门边摆着一张正方形的饭桌,没有椅子,整间屋子阴冷潮湿。凌洛伧急忙站起身,快入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特别是这样的夜晚,死一般的寂静更是让人觉得凄冷不堪。她紧紧环住自己的肩膀,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希望这样能让自己的身体快些暖和起来。旋又觉得可笑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不比柳清措娘四个好多少嘛,于是断断续续的笑了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她立刻呲起牙,鸡皮疙瘩很快覆满全身。 小步挪到门边,她刚想试试看能不能将门打开,却听到门外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她无力得勾勾嘴角,垂下手平静的退回角落里。 一会儿功夫,门口就有开锁的声音,接着“吱嘎”一声,就见两个男人立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屋里的自己。 高于生对旁边的刀疤点一下头,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烛点着,放在了方桌上。接着快步来到凌洛伧身边伸手一指,封了她的穴道这才恭敬地走回门口,垂首沉默。 从未试过被人点穴的滋味,她只觉得浑身突然僵硬不止,除了可以微微动一下脑袋以外,四肢均失了知觉,没有办法动弹。 高于生慢慢走近她,一脚踢飞了那把曾经威胁过他的剑,心下甚爽,却觉得还是没有解气,便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脸靠近那张摆满厌恶的容颜,看着她眼底闪过的挣扎这才不觉得胸口堵得慌。 凌洛伧看着这张咫尺的青涩脸庞,突然浮现一个念头,如若生在平常百姓人家,这个男子该也会是个讨人喜欢的可爱少年,只可惜上天给了他清秀的外表,富裕的生活,却忘了收回他原本丑陋的人性品质。想到这里,她试图扭过脸去,却不料下巴被那只手钳得更紧了些,似乎都能感到有脱臼的危险,只得再次正视那张戏谑的脸,不动声色。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终于还是高于生憋不住先开了口:“你要杀我?杀一个试试。”压低了的嗓音似乎想要显出自己的老练与阴暗,却画虎不成反类犬,竟让凌洛伧听出可笑的语气来,然而由于被点了穴,表情没有办法自如的表达,却实在掩饰不住内心的嘲讽,硬是扭曲了脸。 高于生见她这般反应,怒目看向身后的刀疤大喝一声:“她在笑是不是?是不是?!” 未等刀疤回答,他已经觉得气血直冲脑门。没想到这个女的居然死性不改,都自身难保了还敢嘲笑自己,于是松了手扬起来就是一巴掌。 听到“啪”的一声,接着耳边一阵轰鸣,凌洛伧被打的侧着脑袋,只觉得左面脸火辣辣的疼,嘴角腥咸。 她怒着神色去回应那张得意的脸,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怎奈何自己动弹不得,似乎此刻只能任人鱼肉,内心终于爬上一层昏暗的绝望,垂下眼睑,看着脚下的草席。 忽然觉察到一只冰凉的手爬上自己滚烫的脸颊,抚着那道五指印,却又猛地捏住双颊掰正了自己的脑袋,凌洛伧对上那张狰狞的脸立刻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看着我,我叫你看着我,凌洛伧!” 原本对于这样的咆哮她本可以充耳不闻,哪知道这个男人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猛然睁开双眼,瞪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高于生很满意她的反应,扬着头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舒心,半天才回应那杀人般的眼神,奸笑起来:“果然对区区五品官员不放在眼里,原来是当年那个陵阳王府的千金。不过你不要忘了,你早就不是当年的洛双格格,而我,却一直都是当朝五品大臣的公子,你说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查到你?然后折磨你?” 凌洛伧哑口无言,颤抖着嘴唇看着他,眼神却依旧倔强的冰冷:“那你应该也能查到,我和大学士府的关系。” 高于生一愣,旋,又是一巴掌扇向她的右脸,情绪激动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地,拔高嗓门道:“你还有脸跟我提这个?大学士府的人现在个个对你恨之入骨,特别是那个叶澜,你还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恨之入骨吗?凌洛伧失神。 刀疤站在背光处眯着眼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拧紧眉头却依旧一言不发。 高于生居高临下的看着终于现出纤弱的女子,突然心里一阵奇痒难耐,全然不顾屋里还有第三人在场,就如饿狼扑食般一下将她压在自己身下。 凌洛伧一脸惊骇得盯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高于生,直觉告诉她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脏终于不再复方才那般镇定,杂乱无章的狂跳不止起来。她想动,可是用尽所有的气力却徒劳无功,只得嘶哑着嗓子大喊:“你要干什么?想要干什么?!” 不一会儿额头已经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娇媚的容颜覆着一层因恐慌而至的红晕,却叫这个男人异常兴奋起来,径直去扒她身上的衣物,边腻着嗓音喘着粗气道:“落难千金的滋味,我确实没尝过,今天就想试一试。” 凌洛伧终于不堪内心的恐惧,哭喊起来,眼泪很快就浸湿了早已凌乱得铺洒在地的浓密黑发,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么想要死去。终于,她瞥见了门口那个依然挺立着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但求生的意识已经让她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在高于生麻利的撕扯着自己的衣物已经香肩半露时,她含糊着眼泪和口水,乞求着目光喊着:“救我,求你救救我。” 而此时,刀疤正想离开,却见到凌洛伧这般完全不同于方才刚硬的双瞳,突然觉得怒气上涌,三两步上前一把拉起高于生的衣领将他甩到一边,吼了一句:“别碰她!” ------------ 第七章 铮铮铁汉绕指柔(贰) 高于生显然没想到还还有这一出,大张着嘴看着那个男人动作迅速的为她解了穴,又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咽了口口水这才想起发火,马上站了起来朝着这个男人就是一脚:“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 凌洛伧惊慌失措的大口喘着气,抹一把脸上的泪痕,紧紧裹住那件外衣感激的看着刀疤,旋又直眉怒目盯着脸早气得红一阵白一阵的高于生,抓起剑拔了就向他刺去。 高于生哪里料到这姑娘出剑的速度会那么快,立刻向后躲闪,嘴里大喊着“来人,来人”,脚下却一歪身体顺势向后倒,脑袋撞到身后的墙壁,居然一下子昏死过去。凌洛伧却不管,照旧直直将剑向他刺去,却被刀疤一下打飞,长剑“哐”一声落在地上。 “让我杀了他!”凌洛伧怒不可遏的咆哮着,转身捡起剑正又要刺下,却听得那男人冷冷的开口道:“杀了他,你就变成和他一样的杀人凶手了。” 剑梢在高于生喉咙口戛然而止,凌洛伧咬牙切齿的看着面前这个昏死的男人,终于愤愤垂下手:“这个仇,我凌洛伧一定会报!” 刀疤叹一口气,忽然听到院落里一阵嘈杂的人声,接着便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于是立刻拉住她的手低喊一声“快走”,便带着她飞身而起,向府邸外的大街逃去。 转眼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口,两个人走了进去竟然被他们发现了一间废弃的农户,便想也没想闪身而入,直到拴门那一刻,他们才发现那两只手居然一路牵到现在,连忙松了开来,各自蹲坐在一个角落,不说话。 稍稍喘了口气,凌洛伧这才想到感谢,于是瞥一眼对面角落里的男人却又垂下眼,喃喃道了一句:“谢谢。” 刀疤摇摇头,没有回答。 “为什么会救我?”她终于忍不住好奇,照例说高于生是他的少主子,从言行举止就看不出这个男人对自己主人的忤逆之心,怎么会突然出手相救。 刀疤扬起唇角,直视凌洛伧询问的双眸,看得她再一次不好意思起来,慌忙低下头。见此情景,他居然笑得越发放肆起来,笑声浑厚却干脆,末了才一耸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是啊!居然能够毫无征兆的背叛自己的主人,这不是疯了是什么?可是?这个姑娘太像她了,特别是刚才那双祈求的眼神,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开她的阴影吗? 凌洛伧虽然错愕,但毕竟感激大于一切,又裹了裹身上那件极不合身的宽大外衣,尴尬的咧了咧嘴:“这个,也谢谢你。”旋,好似想起什么?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随便叫,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 凌洛伧转转眼珠,想了会儿:“那我可以叫你刀疤吗?” 刀疤?男人怔了怔,立刻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心里当下苦涩难耐,揪着眉头否决:“叫我寒印。” 好奇怪的名字,凌洛伧心里嘟囔着,还想再问什么?却听他厉声道:“精神又回来了吗?如果我是你,就早些休息。还有,你还是冷冷的样子比较好看。”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她冷冷的样子比较好,见对面终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这才撇撇嘴,斜靠着墙角闭上眼休息。 而此时,寒印却慢慢睁开眼,内心纷繁复杂,一夜无眠。 鸡鸣声刚过三下,凌洛伧便被唤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她无神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不明所以。 “你要去哪里?” 看着寒印询问的双眼,她摇摇头:“不知道。你没听高于生说吗?我是落难千金,没有家,不过我想去南京。” 本就不关心她的身份,只是想着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他点头赞同。原先想就此与她分道扬镳,但看着她单薄的身形,经过这几天的折腾,连握剑的手都有些不稳起来,便提议跟着她一起南下。 身边多了一个才认识几日的陌生男子,凌洛伧虽觉得还有些不习惯,可是想着那一夜他挺身相救的情形,居然心里一股暖流,许久不曾有过的感动和心安又回来了,于是也不拒绝他的好意,两人走走停停倒也相处和睦。 这天,两人经过一个集市,见周围人个个兴奋着神色四下奔走,寒印就近抓了个人询问缘由。只见那个小哥眉飞色舞道:“知府大人的千金在东街比武招亲呢!”说完便一溜烟往东面跑了过去。 “我们也去看看?”凌洛伧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了,于是也来了兴致。 寒印却摇摇头,面无表情:“这都是小孩子凑得热闹,不去。” 凌洛伧有些失望的撅起嘴,盯着这个男人仔细观察着,怎么瞧都是个只有二十四五的青年,只是比同龄人的眉宇间多了一份成熟和霸气而已,为什么看他的行为,言语总让人觉得那么沧桑呢? 寒印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终于妥协得拉起凌洛伧的手:“就瞅一眼!” 来到东街已经是人山人海,临时搭的一块大红色的比武擂台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凌洛伧很想挤进去看看这个知府千金是何等姿色,但见寒印不动声色的在最外围抱肩立定,她这才悻悻得收了脚步也在一边站着。 看着这个姑娘,男人心下又是哀叹一片,果然还是个小孩子。虽然有着不畏强权的冷傲和倔强,但说到底还是逃不了孩子的好奇和伶俐,这一点和她又是不谋而合。 很快,人群中有几个少年激动地大喊着:“出来了出来了,丁小姐出来了,果然是美若天仙啊!” 于是众人纷纷望向擂台中央,只见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挎着曼妙的身姿一步一顿的走上前来,四下望一眼,眼底似水的柔情竟将在场的男人都电的不轻。接着粉唇轻启,在丫鬟耳边轻轻说着什么?就只听见那丫鬟喊道:“谢谢各位父老乡亲的支持,我家小姐今日在这里摆下这个擂台,比武招亲。目的是希望有贤之士能冒个头,即使娶不了我们小姐,我家老爷也会考虑加以重用。” 话音一落,凌洛伧便轻轻捅了捅身边的男子,嗤笑一声道:“你武功那么好,去试试看啊!如果能抱得美人归就再好不过了。” 谁知那男人却冷哼一声,不屑的瞥着擂台上那抹娇媚,又白一眼凌洛伧:“这种货色,我寒印正眼都不会瞧。” 说着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到擂台另一边出现了一阵异样的骚动,他循声望去,只见三个蒙面人踩着几个人的肩膀一路畅通的飞到擂台上,毫不犹豫的划出一剑,台上刚才说话的丫鬟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啊!”人群中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们都开始没命的向四下散开,整个场面混乱不堪,而台上的那个知府千金却早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傻了眼。 ------------ 第七章 铮铮铁汉绕指柔(叁) 还没等凌洛伧反应过来事情的原委,身边忽然飞起一个身影,在空中划了两下腿便稳稳地落在擂台上。 “寒印!”她大喊一声也跳上了擂台,很配合的将那个失了神的丁千金拉向自己。 其中一个蒙面人向前跨了一步,举着剑逼向凌洛伧:“让开!” 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吃了一惊,旋又向寒印身边靠了靠,两个人把身后的姑娘挡得密密实实的。 “别多管闲事!”这个女子说着就向凌洛伧刺去,说时迟那时快,寒印飞起一脚踢上她的手腕,接着又是一掌狠狠的打在她的肩膀,这才使她捂着痛退后了两步。 看出这个男人身手不一般,她捡起地上的剑回到伙伴身边,求助的看着他们。 这时,另外一个蒙面人突然拍起手来,边拍边弯着眼眉靠近这两个多管闲事的人,似乎并不恼怒他们的行为,她在凌洛伧面前站定,又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寒印,突然低下头发出“嗤嗤”的声音。虽然被黑色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却依旧可以清晰地看清她脸上的嘲讽。 “很好啊!居然在哪都能让我碰上你。”面纱下的薄唇终于开口。 凌洛伧大惊失色,奋力瞪大着双眼盯着那双闪着轻蔑的眸子,只觉得舌头不听使唤的打了结,半天才憋出几句含糊不清的话:“你…你…怎么…你,萧然!” 面纱下的笑声越发肆意起来,却在所有人都震惊的时候戛然而止,盯着寒印上下打量一番后又将带刺的眼神落回到凌洛伧身上:“果然是玲珑苑的花魁啊!身边的男人又换了?” 寒印诧异的侧头,却见这个方才还露出惧意的姑娘眼里立刻填满了怒火,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故事,只是能隐约看出其中的复杂来。 听着萧然语气中明显的羞辱,凌洛伧终于也不绕弯子,将剑往自己身侧紧了紧,清冷的目光看着早已经空荡萧条的大街,嗓音干净:“我不管你是不是丧心病狂还是杀人杀上瘾了,总之这个姑娘,你休想伤她一根汗毛!” 此时才回过神来的丁千金惊恐的注视着面前这堆人,正欲大声呼救却被寒印迅速封上穴道,只得浑身颤抖的立着,张大嘴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眼泪顷刻一涌而下。 虽然不明白他此举的目的但怎么都相信他不会害人,凌洛伧便也不顾这姑娘求助的神色,继续敌意的看着那三个蒙面人。 萧然瞥了瞥她手里的剑,狐疑得偏了偏脑袋就问那个男人:“是你教的这丫头武功?” “哪来那么多废话!”寒印飞快的拔出剑直指向前,蓄势待发。 那两个蒙面人哪里经得了激,也纷纷举剑,看样子是想大干一场,特别是方才被他伤了的那个女子更是横眉怒目,一副不杀不快的神情。而他们几欲上前的心思却被萧然制止,她瞪一眼身后的同伴,示意他们别太冲动,自己却依旧笑里藏刀,柔声说道:“要我不杀这个丁娉婷也可以,拿你来换。” “好!” 凌洛伧毫不犹豫的回答倒是让萧然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她便恢复冷嘲热讽的表情:“果然不一样了,有人撑腰底气也十足,那么跟我去后山吧!过时不候!”说完,三个人飞身而去。 刚想去追,右手却突然被寒印紧紧拽住,只见他神色紧张的朝她摇着头:“不许去!”接着怎都不愿意松手。凌洛伧牵了牵嘴角,轻轻挪掉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你在这里看着这个于姑娘,我怕他们会言而无信,我很快回来。” 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寒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转身解了丁娉婷的穴道便拉着她往府衙走去。 后山的峭壁上,凛冽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而孤立在崖边的那个女子却似乎并不感到寒冷,面色从容镇定,不为所动。凌洛伧握紧手中的剑,迈着坚定有力的步子向她走去。虽然狐疑另外两个人的去向,但此刻却什么都不容得多考虑。就快到她身侧的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喷涌而来,凌洛伧猛的停下脚步,愣了好一会儿。 萧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转头,却见她若有所思的站在甚远的位置发呆,便轻笑一声,扯下脸上黑色的面纱:“是不是想到了你的莫过哥哥?也是在这样一片类似的山头,四年后的重逢。怎么,现在心里还容得下他吗?” 凌洛伧抬起头,咬着嘴唇,眼神却不屈服于她的嘲弄:“你别胡说八道,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啧啧啧…”萧然听闻此言却摇起头来:“真不害臊,居然说得出这样让人脸红的话。”她慢慢走近:“居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瞎话!”突然,一柄长剑抵上凌洛伧的胸口,她脚下踉跄,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我没有!”她尖声叫了起来:“我没有说瞎话,从来都没有!” 听着她的厉声反驳,萧然却更加恼怒起来:“那我呢?如果你这种一天到晚跟着不同的男人的女人能说出心里只有他这样的话,那么我呢!十五年来,除了他我几乎都不与别的男人说话,为了他我可以连自己的命都不要,那这又算什么?为什么到头来却换来他在洞房花烛夜将我一个人扔在房里,宁愿忍受主上的五十杖却不愿意娶我,为什么!为什么!” 眼前的这个女子似乎有些着魔,眼底除了悲痛就只有愤怒,早就没有当年的爽朗与大气,看着她手里的剑又向自己近了半分,凌洛伧连忙挥起手一用力,打落了了这尽在咫尺的危险。 萧然惊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剑,旋又瞪着她,想都没想就飞起一脚揣上她的肚子,她躲避不及生生受了这一脚,当下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才强忍着疼痛爬起来,咬着牙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眼底却突然蓄满同情。 原来他们认识十五年了,难怪她每次看向莫过的眼神总是那么柔情蜜意,可是却还是得不到他的回应吗? 好像开始有些理解这个女子抓狂的心境,凌洛伧挣扎着腹部的疼痛一步一顿的走向萧然,试图给予安慰,然而手刚刚搭上她的肩膀,嘴里轻唤着“萧然姐姐”,却被她狠狠的一把推开:“怎么,嘲笑我是不是?看我这么狼狈你应该很高兴啊!” 凌洛伧想辩驳,但看着已然红了眼的萧然,突然发现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于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里满是惋惜:“所以你就那么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是吗?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言罢,凌洛伧的喉咙一下被萧然上前捏住,都能听到她嘴里发出咬着牙齿的咯咯声,但声却音突然柔腻了下来:“知道打不过我连试都不试就放弃了?这不像你啊!凌洛伧,还是你想利用我杀了你之后叫莫过永远记恨我?” 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凌洛伧失笑:“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萧然突然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声音更是没有温度的冰冷道:“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也不会折磨你,约你来这里只是单纯的叙叙旧而已。”她扬起头看了一眼正前方:“主上交代的事,我怎敢有误,现在应该完成的差不多了。” ------------ 第七章 铮铮铁汉绕指柔(肆) 凌洛伧当下叫糟,不会是中了她的调虎离山计吧?!可是又转念一想,有寒印看着那个姑娘,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虽说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有限,可是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恩还是这段时日的相处,对他的信任却是实打实的。 就在她自我安慰之际,忽然瞥见一个身影往自己的方向奔来,定睛一看居然是寒印!凌洛伧快步迎上去,第一句就是问他丁姑娘的安危。 寒印厌恶的看着正朝自己嗤之以鼻的萧然,又看向一脸焦急的凌洛伧,不解道:“送回家了,知县大人已经将府衙还有家里的侍卫统统调过去保护她,应该不会有问题,怎么了?” 听闻此言,凌洛伧回头瞪眼看着萧然,却发现她的眼神居然比方才的还要鄙视:“你究竟什么意思!”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和愤怒,凌洛伧拔出剑逼了过去。 无视她的举动,萧然又向前方张望,片刻后嘴角上扬冷漠的看着面前的剑和那张通红的脸,接着几个字便清晰地传进凌洛伧的耳朵:“你们,上当了。” 什么意思!凌洛伧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持剑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萧然,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这时,那两个一度消失的蒙面人突然出现在凌洛伧的面前,还未等她有任何回应就被他们一掌打落长剑,狠狠地推倒在一边。 只见他们向萧然点一下头,就举起剑往前走,寒印见状立刻扑上前,飞起一脚就踹向那两柄正欲刺向凌洛伧的剑,旋又转身扶起她,一脸关切。 就在四个人剑拔弩张之际,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萧然突然大喝一声“住手”,接着半垂着眼脸缓缓踱向她的同伴:“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既然已经杀了那个丁有望,就赶紧回去交差吧。” 寒凌二人听见此番言语立刻打了个寒颤,惊讶的对视一眼后,这才了然自己是中了他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当下懊恼不已。 萧然瞥一眼突然哑了声的两人,显然很满意他们此刻的表情,扬了扬眉毛抬高嗓音:“是不是很意外?若不是演这出假意刺杀知府千金的戏,那个丁有望又怎会调空所有侍卫好让我们有机可趁?”接着,她便再不多说废话,留给凌洛伧一个寓意深刻的眼神,便和另两个人一同飞身而去。 “萧然!” 凌洛伧大吼一声拔腿欲追,却被寒印拦了下来:“人都已经杀了,你还想怎么样?” 看着这个男人紧蹙的眉间,她终于垂下手:“是啊!我还能做什么?”旋,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幽道教的人一直都在屠杀朝廷官员,自己早应该想到他们的目标应该是知府大人才对,却还是上了当。倏地又想起叶子杉来,她轻笑一声,自己还是真的如他所说,蠢顿至极。 寒印看着这个姑娘怪异的表情,心下疑惑不已,但终于还是制止了将要出口的疑问,换上一句:“我们去丁府看看吧。” 两个人很快赶到此时已是一片狼藉的府邸,大门口围着好些看热闹的百姓,个个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说这个知县上任才不满两个月怎么就死于非命了呢?” “估计是跟什么人结上怨了,我早就听说这个大人为了攀高枝最近和一群朝廷重臣走的很近,怕是因为这个有人看不惯,所以干脆就把人给杀了。” “那也太草菅人命了吧!杀个人就那么容易啊!那可是杀人啊!” … 听不下去那些猜测,寒印拉着凌洛伧就往大门里面走。门口的守卫似乎认出这个是方才救回他们小姐的男子,也都没有拦着。 刚踏进前院就听见大堂传来阵阵嚎啕哭声,还能清晰的听见哭声中夹杂着的内容,无非就是“老爷你怎么就去了”:“老爷你死的冤枉啊”之类的。顶着这些叫人头痛的哭喊,两人终于进了大堂,迎面却见一个淡粉色的身影飞快的奔了过来一把拽住寒印的衣袖,梨花带雨道:“寒大哥,他们不是要杀我的吗?为什么我爹却死了,为什么?” 寒印尴尬的瞥了眼凌洛伧,垂目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衣袖从那姑娘的五只中挣脱开来,又往边上挪了一步环顾了一下已然杂乱不堪的大堂摇摇头。 看出他眼中的隐藏着的厌恶,凌洛伧同情的望了望面前这个嘤嘤哭泣的柔美女子,叹了口气。虽然自己知道事情的大致,可是却碍于这只是叶子杉秘密调查所得而不想公开,怕万一有个好歹,害了人家自己罪过就更大了。况且,莫过也在这个教派。虽然这次行动并没见到,但难保他不知道,所以也是出于私心的作祟,她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你就是刚才救了娉婷的恩公啊!”刚从丧夫之痛回到现实中来的知府夫人张凤,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两人,连忙拿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迎了上去,却依旧痛苦的扭曲着雅致的五官,声音嘶哑着哽咽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宝贝女儿,本来今天是为她选夫的大喜日子,哪里料想,料想竟会出,这样的事…”说着又掩面痛哭起来。 丁娉婷本想劝慰自己的母亲,却被她一把抱住,两个人就这样哭成了一团。 寒印无可奈何的看了看凌洛伧,似乎觉得帮不上什么忙,便悄无声息得退了出来,选了条后巷准备离开。 凌洛伧快步跟了出去,小心翼翼的询问:“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寒印愣了愣,回过头:“难道你想要继续查下去替这个丁大人报仇?”见凌洛伧茫然无措,他撇撇嘴:“回南京,这里没我们什么事。”抬脚欲走,旋又立定狐疑地看着她:“除非,是你要解决与那些人的私人恩怨。” 凌洛伧倒吸一口冷气,刚想辩驳,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转过身见张凤急急小跑过来在寒印身边立定,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寒公子留步,你也知道今天本是小女招夫的日子,而你却偏巧在这个时候救了她,你的武功就不用说了,那么小女自然…” 寒印错愕,没想到自己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居然还会被人这般误会,他看了看凌洛伧,发现这丫头居然面露窃喜偷着笑,心里突然不是滋味,急忙摆手:“夫人误会了,在下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粗人,实在不敢高攀。”说着瞪一眼凌洛伧就往前走。 这时,小巷里奔进一个淡粉色的身影,丁娉婷气喘吁吁赶上寒印的脚步终于在他面前立定,额头的细密汗珠衬得这张脸越发生动明朗,脸颊的红晕也为她添了几分娇羞来。 “寒大哥。”她轻唤一声:“你要去哪,我就跟着去哪,娉婷不怕吃苦的。” 一瞬间,冷空气中凝结着一层尴尬。 ------------ 第七章 铮铮铁汉绕指柔(伍) 寒印为难得看着面前这个刚刚丧父的可怜女子,叹了口气:“丁姑娘,寒某只是一介莽夫,怎么能让你千金之躯跟着我吃苦呢。你还是…” “寒大哥是嫌弃我吗?”不知道这姑娘哪来的勇气,居然依旧不依不饶,连一边的张凤都万分诧异自己女儿的这番举动。 此时的寒印显然已经没了一贯的潇洒和硬朗,苦着脸无奈的挠了挠头,又望着凌洛伧寻求帮助,可谁知这姑娘却是看白戏的表情,半天才收了笑走向前,轻轻拍了拍丁娉婷的肩膀:“丁姑娘,说句实话,我们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带上你恐怕会照顾不周,怠慢了你。” 丁娉婷转脸看向凌洛伧,思考片刻这才低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你们…?” 见被误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萧然那番话的作用,凌洛伧急忙摇头摆手否决:“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才认识几日而已。” 没想到她的反应会那么激烈,寒印当下串起一股无名之火,低头看着正松了口气暗自高兴的丁娉婷,柔声道一句:“我可以带着你,不过你可不许怕吃苦。” 丁娉婷没料到他居然会答应,连忙兴奋地点头,旋又看向自己的母亲,见她虽是一脸担忧但终于还是换上默许的神色,便一把拉住寒印的衣袖:“寒大哥放心,娉婷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又走向张大眼睛讶异不止的凌洛伧,微微欠了欠身子:“今后就麻烦姐姐了。” 凌洛伧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笑了笑便疑问地看向寒印,见他居然一脸漠然,心里的狐疑更重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自我解释,这个男人的心思一向都很奇怪,便抿抿嘴准备离开。 而张凤终究刚死了丈夫,现在唯一的女儿又要离她而去,知道她是在追寻自己的幸福,自恃这个当娘的虽然够开明大方,可是毕竟骨肉亲情怎能说离就离,便又一把抱住丁娉婷痛哭起来,嘴里还含糊着好些叮咛的话语。丁娉婷抚着母亲的后背安慰,心里却打着另一个主意。 方才在擂台遭遇那几个蒙面人的时候,明明这个姑娘和其中一个女子相识,记得她还叫她的名字,可是在大堂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难道是故意隐瞒?自己这么跟着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好为爹爹报仇。更何况这个寒大哥看着冷漠但其实却是侠义心肠,跟着他自己自然是不会吃亏的。 这样想着她便接过丫鬟刚整理好的包袱,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快步走向寒印身边,回头挥挥手便和他们一道离开了小巷,继续南行。 刚上路,凌洛伧便应着丁娉婷的邀请自我介绍了一番,只是这一次她居然破天荒的告之她的真实姓名,而不再是“莫伧”,其实她很清楚,这个名字只是当初莫过用来保护自己的,而其实心里已经了然,皇帝叔叔该是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何况事隔那么多年,一切都应该尘归尘土归土,而自己也应该取回真正的名字,做回真正的自己。 不过那些过去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身世,她还是有些忌惮,于是只是说出生于一家普通的农户,父母不幸遭贼人黑手,自己侥幸逃了出来才在路上遇到寒印,二人便结伴同行。 丁娉婷对她说的话全盘皆收,心里却质疑不断,对于这个女子,从一开始就怀疑她的背景,特别是她的眼神里总是有着若隐若现的忧郁,里面一定有故事,而这个故事也一定与自己的父亲被杀害有关。 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再出现什么黑衣人,更没有遇袭,这个一贯锦衣玉食的千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几度想就这么算了,可是每次看到寒印,竟让她有些不愿意离开。也就在这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有些依赖这个男子,甚至慢慢喜欢上了他。 而这些凌洛伧都看在眼里,甚至还制造机会给他们两,只是她不知道寒印早就洞悉她的心思,却因此越发郁闷起来。 这天,三个人来到湘地,刚找到一间客栈落脚,便稍作收拾一番打算上街逛逛。 丁娉婷左一句“姐姐”又一句“姐姐”叫的凌洛伧别扭得很,不就是比她大了一个月么,却怎么都习惯不了成为人家的姐姐,可是几次叫她改口叫自己“伧儿”却不见任何效果,她只得翻着白眼逼迫自己快些习惯这个称呼。 于是加快了脚步想自己清闲一阵,顺便让那两个人有机会单独相处一下,却突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撞上了一个软软的物体,只听面前一声女子的娇嗔,她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急着赶路没看清前面的状况而撞到人家身上去了。 她连忙向后退了两步,不好意思的看向正对面的那个微微蹙眉的紫裳女子,却见她突然停下揉着肩膀的纤细白嫩的手指,怪异着眼神盯着自己。 她暗想,不会是遇上什么难缠的人了吧!刚想道歉接着溜之大吉,那个紫裳女子却走近了一步,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末了竟然扬起嘴角,柔声问道:“小妹妹,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凌洛伧越发迷惑起来,看着这个容貌姣好的女子,华裳下更显得雍容华贵,只是那抹微笑却叫人看不出温度,然而细细观察下来,这张连女子看着都会嫉妒的容颜却是陌生到不能再陌生,会是曾经见过吗?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紫裳女子轻启粉唇:“我叫云碧瑶,你呢?” 凌洛伧彻底懵了,什么状况?为什么路上撞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看着那双微眨着的丹凤眼,她突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唇舌居然不受控制的自己动了起来,发出三个清脆有力的音节“凌洛伧”。 云碧瑶轻轻“哦”了一声,眼神却不曾离开那双黝黑的双瞳,身体稍稍前倾,将嘴凑到她的耳边说道:“那莫过你认识吗?”说完不顾那一脸震惊,掩嘴笑了一声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去找你的。” 凌洛伧僵在原地看着那满目的紫色从视野中消失不见,这才感到嘴里的干涩渐渐褪去,只是舌头有些发麻,似乎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站在不远处的丁娉婷看着这一切。虽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又在凌洛伧耳边说了什么?但显然再次肯定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 第八章 祸兮福倚忘江湖(壹) 今天第二更 ======================================================== 丁娉婷径直走向凌洛伧,却见她依旧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便伸手轻轻推了推,嘴里唤着“姐姐”。 身体的异样感觉终于消散,但内心的那层恐惧却不知不觉爬满了身体的每一寸,凌洛伧一脸茫然的回过头看着她,却不知道说什么。 寒印不紧不慢的来到凌洛伧身边,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目光涣散,嘴唇有些发紫,又将手摸上她的额头,皱了皱眉:“刚才跟陌生人接触过吗?” 凌洛伧呆滞地点着头,喃喃道:“她说她叫云碧瑶。” “云碧瑶?”寒印侧头不语,半晌才接口:“难道是碧瑶山庄的那个云碧瑶!”旋又看了看凌洛伧:“你是不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 也没心思再继续闲逛下去,三个人很快回到客栈的房间。关了门,寒印又再一次郑重其事的盯着凌洛伧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轻咬着粉唇,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刚才发生的全盘托出,当然隐去了“莫过”这一层令她恐慌的真正原因。 寒印听完,在房里来回踱了两圈步子,突然一脸凝重道:“你该是中了摄意取念的邪术,这种邪术就是利用双目来控制他人的意识,叫其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凌洛伧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嘴唇,难怪刚才那一刻说什么话都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仿佛鬼使神差般就回答了真话。 “可是这种邪术已经失传很久,为什么偏偏又用在了你的身上?”寒印狐疑地看着她,包括一边默默听着的丁娉婷更是讶异不止。 突觉周身一阵寒意,凌洛伧紧了紧衣领,半垂着眼脸回避他们的眼神,看着双脚摇了摇头。 “姐姐!”丁娉婷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是不是,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凌洛伧被问得语塞,却还是倔强得再次摇头:“没有。” 丁娉婷全然一副质疑的表情,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姐姐,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爹爹死得冤枉,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寒印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冷眼瞥着这个几欲落泪的女子:“原来这就是你这么急着想要跟我们出来的真正原因。” 丁娉婷顿时收声,双手紧紧握着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如炬的盯着桌角,点头。 凌洛伧有些慌了神,该怎么解释,还是如实说出那是幽道教所为?可是如果牵连到莫过哥哥怎么办? 见她依旧沉默不语,丁娉婷又摇了摇她的衣袖:“就是我遇袭的那天,那个蒙面女子,我记得,我听到你叫她的名字,你认识她的对不对?你都知道,都知道的对不对?还是你有什么苦衷,我求求你告诉我,求求你!” 猛地看向那张祈求的脸庞,凌洛伧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却很快平静了下来,佯装镇定,无辜的表情回应她:“你听错了,我不认识他们,我又怎么会认识。” 丁娉婷似乎还不肯罢休,眼里蓄着泪水看向寒印,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片刻的真相和安慰。而这个男人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洛伧,却终于断然的摇着头:“你确实,听错了。” 丁娉婷彻底无言,瘫软在地上,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一颗颗滑落。她不甘心,不甘心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答案,不甘心为爹爹找不到杀人凶手,更不甘心被人欺骗。而如今这两个人却联合起来歪曲事实分明就是在刻意隐瞒,欲盖弥彰,这其中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哭得累了,她抬头一看已经不见了寒印,而凌洛伧则一脸清冷的看着窗外一言不发,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她便起身默默退出了房间。在楼道口撞上寒印,她顿了顿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抬脚往客栈外面奔去。 之后一连几天,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机会甚少。丁娉婷不知道是在忙什么?经常花费大半天的时间在外面,于是南下的行程进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在湘地他们一呆就是五个日夜。 正当寒印有些莫可奈何想要找这个姑娘好好商议一下他们下一站的目的地,却发现这天她回来的很早,只是头也不回的钻进自己的房间不出声。而凌洛伧则更是奇怪,手里紧紧拽着什么便出了门。眼看着天色快暗下来,寒印担心她又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事便一路跟着,却发现她停在一片幽静的竹林中,凝着神色似乎在等着什么。 也是好奇心作祟,他静静躲在一块石碑后面不出声,只是直到周围黑幕笼罩月色弥漫,依旧不见竹林深处有什么动静,他看着凌洛伧低头,这才瞅见捏在她手里的字条。 正准备现身询问情况时,却忽然听到东面似乎有什么声响,凝神望去却什么都没有。而凌洛伧也明显听到了这声动静,高扬着脑袋踮起脚尖张望着,最终却还是失望得抬脚走出竹林,回了客栈的方向。 寒印松了一口气,庆幸着终于没再出什么事,便也不动声色的抄小路先她一步回到客栈。 凌洛伧进屋关上门,再次掏出几个时辰前收到的纸条仔仔细细又读了一遍,可是上面那几个“今夜酉时南郊竹林一见---云碧瑶”的字读来读去也没有任何曲解的理由,只是自己明明已经等到戌时,却什么都没有等到。那个紫裳女子为什么没有来?若不是她提到莫过,自己也根本不会这么兴冲冲的赶出来,结果却一场空。 正在郁闷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她连忙收了字条,整了整因疲惫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裙,又努力缓了缓僵着的脸,这才前去开门。 丁娉婷站在门外,端着一个汤盅,微笑着看着凌洛伧:“我可以进去吗?伧儿。” 还在讶异她今日居然破天荒喊自己的名字,她却已经跨步进屋,将汤盅放在桌子上,柔柔的看着凌洛伧:“伧儿,我是特地来跟你道歉的。那一日是我自己太过心急,误会了你,害得你那么难堪,真的对不起!”她边说边欠着身子,旋又指指自己端来的汤盅:“这个是我特地让厨房做的,燕窝炖雪蛤,你一定要尝尝。” 面对她的这番突如其来的示好,竟让凌洛伧有些内疚起来,干笑两声上前握住她的手:“我理解,只要你不记恨我就行。” 丁娉婷这才放下心来,又推了推汤盅:“那就快喝了吧!这个趁热喝才好。” 凌洛伧刚想推脱可又转念想到自己确实对她不住,内心的歉意又深了一层,便将汤盅挪到自己面前,掀开盖喝了一口,末了擦擦嘴一脸感激的看着她。 丁娉婷脸上的微笑突然僵持,嘴角却继续上扬了一个弧度,只是看起来多了一种诡异的错觉。而那眼底一贯的温柔早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抹淡淡的敌意,一丝若有似无的恨意。 看着她的此番变化,凌洛伧莫名,刚想询问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脑袋倏地沉重起来,脚下也站立不稳,一下跌坐在凳子上。 那抹邪笑渐渐看不真切,眼前模糊不堪,连喘气都觉得有些费力。她看着那个只剩下轮廓的人影慢慢走向自己,却躲闪不得,只听到耳边囫囵不清的声音徘徊着:“凌洛伧,这是你自找的!” ------------ 第八章 祸兮福倚忘江湖(贰) “丁姑娘,你究竟,究竟在做什么!”凌洛伧的视野渐渐暗了下来,双手费力的在空中挥舞着,试图抓住些什么。 丁娉婷没想到这种药的效果来的那么快,心里居然忐忑不安起来,退到门边有些语无伦次道:“为什么骗我,阴谋,你们一定有阴谋!是你们的阴谋对不对?杀我爹爹,你知道的,你参与了,是不是!” 凌洛伧眼神空洞的望着声源方向,想要辩驳,却突然头痛欲裂,她用力抱住脑袋想要借力将那种疼痛迁移却适得其反,张开嘴说话的声音都变成了小兽般的低吼:“什么毒,什么毒!” 丁娉婷看着完全失了本色的凌洛伧,心悸得越来越厉害,终于选择扭过头靠在门边眼里蓄着不忍和痛恨的纠结:“是西域的蛊毒,会让人头痛,四肢乏力还有,失明…啊!” 随着她的一声惊叫,寒印站在被自己踹开的门口,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丁娉婷火冒三丈。懒得去回应那双眼底的委屈,他快步走去抱起凌洛伧,丁娉婷见状立刻爬了起来,伸手拦在他们面前:“不许走!” 似乎听到身体里面的一根弦绷断的声音,寒印轻轻放下凌洛伧,收起眼里的怒意突然扬起手,一掌打上丁娉婷的脸颊。 听到声响,凌洛伧吃了一惊,然而内心的委屈再也没办法叫她再替别人求什么情,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 而丁娉婷下意识捂着火辣辣的脸庞满眼错愕地看着那双冷漠不堪的眼眸,泪水顷刻划满一脸。在她心里,这一掌不只打断了这些时日两人的交情,更将她的情愫一并拍死,她努力抿起嘴不让自己再说什么废话,瞪着眼绝望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良久,她终于目不转睛得张开嘴,绝决得吼出两个字:“来人”。 不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门口片刻站满了形形**身材各异的男人,寒印粗略数了数,足足有十五六个,将楼道彻底阻塞。 客栈里的食客见状纷纷掏钱跑人,而住客则躲进房间紧闭房门,连店小二都跑回后院不敢招惹这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凌洛伧察觉出不对劲,立刻摸到寒印身边询问情况。 寒印冷冷的看着这片参差不齐的打手,显然估计到大致情况,哼哼两声道:“这就是你几天来寻的帮手?” 丁娉婷努力咽下心痛,换上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没错,怎么?那么自信你能打过他们?” “丁姑娘,我求你别闹了好不好!”凌洛伧忍不住大喊一声,没想到刚刚好些的脑袋又一发不可收拾的痛了起来:“我真的,真的和你爹爹的死无关,或者,退一万步也别,别为难寒印啊!” 丁娉婷有一瞬间的犹豫,刚打算叫那些打手退下,却忽然听到寒印不屑的碎了一句“伧儿,她是疯子”,于是再多的理智也不复存在,深呼几口气便将怒火连同委屈一齐大喝了出来:“你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那张字条,约你去南郊竹林,是我写的,如果你和那个云碧瑶,那个幽道教没有关系,你会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一个人跑出去吗?” 接着又转脸横眉冷对寒印:“还有你,跟着她一起去的竹林,我都看到了,枉我那么相信你,对你那么,崇敬。” 凌洛伧瞬间手脚冰凉,完全顾不得头痛,跌跌撞撞的走上前两步:“所以你就想杀了我们?” 丁娉婷抱肩,努力得平息情绪:“我本没想那么多,可是这几日上街打听到很多关于幽道教和朝廷重臣之死相关的传闻,而你却隐瞒自己的身份,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不是涉嫌杀害我爹爹又是什么!” “说的真有道理。”一个女人柔腻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门口的那群男人看着楼梯口正漫步而上的一袭紫裳的华丽女子居然纷纷让开道,双双眼睛好像长在那女子身上,贪婪的留恋着如此美色,伸长脖子看着她走进凌洛伧的房间却完全不舍得挪开眼去。 寒印狐疑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女人,正在考虑应该如何应对,却听到凌洛伧有些颤抖的嗓音,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是?云,碧瑶!” 紫裳女子煞有其事的看了看凌洛伧,发现她双目无神,空洞的没有焦点,便轻轻皱上眉头,转头瞥着有些惊恐的丁娉婷:“是你干的?”尽管声音轻柔,只是其中的隐隐怒火却叫人听着有些胆战心惊:“我们幽道教做事从来都不喜欢找替死鬼。” 未等反应,她将手搭上凌洛伧的肩膀:“说了我会来找你,跟我走。” 没想到一直站在一边默不出声的寒印终于无法隐忍,一掌拍向那只纤瘦的手臂,恼得云碧瑶立刻换上一张极度不爽的表情,揉着有些胀痛的臂弯盯着他。 寒印不紧不慢撇开头不去回应那双冒着寒意的丹凤眼,对着丁娉婷从容的道了句:“都听到了?真正的杀父仇人就在你面前,这个才是。” 丁娉婷被眼前的情形弄糊涂了,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冲动伤了好人?于是突然涨红了脸,瞪向云碧瑶,连同杀父之仇以及对凌洛伧的丝丝愧疚一并算在她的头上,侧身一声令下,十几个帮手便立刻将这女子团团围住,只是迟迟不动手。 “愣着干什么!”丁娉婷捏紧拳头红着眼看着她辛苦找来的人:“难道没听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还不快给我上!” 男人们这才恍然大悟。虽然满目不舍却还是抡起袖子,举起刀逼了过去。 云碧瑶刚想动手,突然听到“刺啦”一声,回头居然看到自己华贵的紫色裙摆被一个歪眉斜眼的男人拧着笑扯去一大块,顿时怒火中烧,却没来得及发泄又感到胸口一阵冰凉,另一个男人趁她分神之际将手摸上她的肩膀,接着猛地扯下她的前襟,刹那间酥胸半露,一群男人大声淫笑起来。 云碧瑶忍不住尖叫一声,只是那些男人越来越猖狂,动作之快竟让她来不及招架,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寒印见状立刻抱起凌洛伧趁乱闪身而出,经过丁娉婷身边的时候却见她垂下眼眉,刻意回避他的目光,他便不再多说什么?抬脚就准备出门。突然觉得后背掠过一阵刺痛,他却不管不顾,加快脚步跑出了客栈,往南郊竹林方向奔去。 “你放我下来!”听着凌洛伧这么叫唤了一路,寒印却始终不动声色,待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才将她放下,自己坐在她身边休息。 而围困在客栈的云碧瑶终于忍无可忍,本不想杀戮却还是大开杀戒,一路追了上来。却不料一个蓝纱遮面的女子从远处奔来跪在她面前,说山庄出了事要她立刻回去主持大局。云碧瑶冷哼一声,甩甩衣袖极不情愿的转身:“煮熟的鸭子飞了!” 蓝纱女子小心翼翼转头瞥一眼百米外的一男一女,确定他们没发现这边的异常这才放心的跟着离开,只是眼底却透着或深或浅的心痛与不舍。 而此刻,寒印背上的刺痛仿佛越来越强烈,好在这姑娘看不见,于是他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异样的声响,因此很快便因为疼痛,周身似泡在水里般汗湿了整片。 凌洛伧见他不出声,便伸手摸索着搭上他的肩膀想要坐下,手背忽的感到一凉,有水滴落的感觉,她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轻轻推了推,嘴里唤着他的名字。 而此时的寒印嘴唇泛紫,双目紧闭,正努力凝神定气,却被凌洛伧这么一唤顿时泄了气一般向她腿边倒下。 ------------ 第八章 祸兮福倚忘江湖(叁) 听到声响,凌洛伧急忙蹲下伸手一阵摸索,边寻便喊:“寒印!寒印你怎么了?寒印!”见没有回应,她自道定是这男子出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摸寻到他的脸便立刻将其捧在手里轻轻拍打着。由于看不见,她根本不从知道寒印此刻的情况,更没办法带他继续赶路,顿时心急如焚,急的眼眶也红了起来,却只能睁着茫然无措的双眼无神的仰起脸四面转动,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呼救,希望借此能有好心人相助。 远处,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正推着一步小车缓缓走近,望见了有些绝望刚停下呼救的凌洛伧,便加快了脚步。走近才发现躺在她身边的一个男子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完全就是中毒的迹象。他连忙将车停在路边,关切的走到凌洛伧身边:“姑娘,你怎么了?” 这声苍老的询问仿佛是黑暗中的一小点烛火,将凌洛伧死灰般的心立刻照亮,她尽量找准方向投去没了眼神的目光,激动地喊着:“老先生,求求您救救他,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不知道他怎么了!” 老人家这才看清这个姑娘原来看不见,也难怪会这般局促的蹲在路边,望向那双眼睛,他定定注视了片刻,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花白的长须,点点头:“看样子是中毒了,快,先上车!” 他说着便将寒印扶上小车,接着又搀着凌洛伧坐了上去,这才晃晃悠悠推车继续前行。虽然上了年纪,但好在平时锻炼有素,六十多岁的身体却依旧四十多岁的精神头,体力也保持的很旺盛,于是推着两个年轻人,似乎也并不是很吃力。 “老先生谢谢你,若不是我眼睛还看得见,也一定不会落得现在这么落魄。”凌洛伧沮丧的叹着气,突然抬起头伸手在车上又一阵摸索:“我的剑,我的剑呢!” “姑娘,没看到你的什么剑啊。” 老者的话让凌洛伧恍然大悟,本就是自己逃出来的时候忘记带着它,落在客栈了。 她转过头面对老人的方向刚想说话,手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接着手腕被什么扯住,只听一个耳语般有气无力的声音艰难的发出几个音节:“别,回去。” 凌洛伧倏地回转脸:“你醒了吗?你怎么样了!”见他不回答,便用下巴枕着自己蜷着的双膝,一字一句道:“你什么都憋着,陪我去竹林不跟我说,受伤了也不吭声,现在,还是要叫我担心吗。” 寒印无力得勾起嘴角:“我只是,怕你又做,傻事。”接着便又昏死过去。 凌洛伧没再说话,将脸埋进自己环着的双臂间,心里一阵莫名的愧疚。 是那把剑吗?还是因为,那是一把和叶不知有关的剑?她不安的询问自己。 老者眯眼看着这对奇怪的男女,良久终于收回疑惑的眼神,看着前方斜下的夕阳,再次加快了脚步,很快便在一间有些简陋的小院落停了下来,将两人扶进屋。 凌洛伧虽然看不见,但很容易便察觉出现在安全的处境,连忙循着老者的方向焦急道:“老先生,快想办法救救他吧!” 老者再次捋了捋长须,盯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凝神道:“先让我看看他的伤势如何。” “什么?”凌洛伧惊诧:“您不找郎中吗?我求您先找郎中吧!” 老者的眼周牵扯起一串密密麻麻的皱纹,笑着说:“我就是郎中,还用请嘛。”于是便不再回答凌洛伧的任何疑问,利索的掀开寒印的前襟查看脖子胸口有无异样,接着又小心翼翼翻过他的身体,终于在后背靠近肩膀的位置找到了一个肉眼几乎很难察觉的小洞。 由于凌洛伧看不见,老者自然不用避讳什么?迅速取来火油,匕首,纱布等物品,将在火上烤过的匕首沿着小洞周围轻轻划开几道口子。 躺在一边的男人不住的“哼哼”了两声,接着又一片死寂,惊得坐在一边的凌洛伧心惊肉跳的揪紧自己的裙摆。不要有事啊!她在心里祈祷着,毕竟是因为我而连累的他,所以,千万不能再为自己加一个罪无可恕了。 终于在割开第二层皮肉的时候,老者眼前一亮,看着稳稳扎在已经泛黑的血肉中那点银光愣了愣,旋,伸手用力一拔,不顾那男子因剧烈疼痛的闷唤,这才将那罪魁祸首取出,竟是一根银针,且比寻常的还要细上半分。他将针举到光亮处细细观察着,看着它被一层黑色包裹得越来越严实,这才转过身对那张焦急的脸开口:“你们与谁结怨?之前和谁交过手?这根毒针就是伤了这位公子的暗器。” 凌洛伧听闻,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捏着拳头不假思索的回答:“一定是云碧瑶!” “云碧瑶?”老者低下头若有所思,片刻便安慰道:“别担心姑娘,老夫自有有办法。” 他转身走进里屋,打开一个黑色的柜子,在最深处取出一只用一块紫色长巾裹着的小木箱,从里面的瓶瓶罐罐中一番寻找,终于弯着眼眉抓着一只白色的小瓶子走了出来。将里面的丹药喂寒印服下,又拿出一颗捣碎加上水敷在那块皮开肉绽的伤口处,包上纱布又替他穿好上衣,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坐下来休息。 凌洛伧听到身边有喝水声,急不可耐的询问寒印的情况,老者一句“没有大碍,休息几日,多换几天药,不出三天定能下床行走”才叫她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脑袋伏在桌面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絮絮自语:“简直是丧心病狂!” 老者将茶杯放下,摩挲着手指却并不看她,好似心不在焉却又认真地问:“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姑娘你似乎也中了毒了。” 凌洛伧苦笑一声,点头不答。 老者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是不是一开始的时候头痛欲裂,四肢乏力,看不清东西,接着很快疼痛感消失,体力恢复只是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任何光亮?” 见她又一点头,他捋着胡子看着正前方的墙壁:“是西域的蛊毒啊!姑娘你的仇家似乎并不比那个云碧瑶要善良多少。” 凌洛伧失笑,急忙抬起脸写满殷切地问:“还有没有救?” “没有,除非有解药。” 一句话,将凌洛伧的心打入冰宫,绝望的垂下眼脸,脸上灰茫一片。 老人看着这张顿时失了生气的脸,居然“呵呵”笑了起来:“不过,幸好你遇上了我。虽然老夫不是什么在世华佗,不过对一些蛊毒甚有研究,姑娘,你很幸运。” ------------ 第八章 祸兮福倚忘江湖(肆) 今天提前一点发文,给大家拜年啦~~~话说珊某都没有睡醒,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大家新年快乐!!有时差的日子真是不好过。今天大家年夜饭多吃点哦,红包多多,大家新年新气象,一年更比一年好!! ============================================================= 我很幸运?凌洛伧眨巴着眼愣了愣,旋,笑了起来,也许吧。 老者轻轻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乱动,接着用手指撑开她的眼睛观察了一阵:“好在你中毒尚浅,若是再耽搁一天半载的就真的没救了。” 他走到门前的小菜园子里,翻弄着地里的植物,终于在墙角边拔了一株看似普通的青绿色小草拿回屋,放在药罐子里煮了起来,接着又取出刚才救寒印的丹药捣碎扔了进去。大约就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将一碗散发着苦味的药端到凌洛伧面前。 凌洛伧手捧上药碗嗅了嗅,有过一瞬间的蹙眉,但却毫不犹豫的将药一饮而尽,末了,口中居然泛着回甘,叫她诧异不已。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姑娘:“治你的这种蛊毒,我自然不会用普通的草药。你喝得这种叫做‘明心草’,本就是驱蛊明目的,但毒性稍微大了些,但是加上我这颗‘白练金创丸’中和,就会温和很多。再服一剂,你就可以看见你的官人了。” 本想感谢一番,却听见他这么说,凌洛伧立刻红了脸摇头澄清:“不是不是,老先生,他只是我的朋友罢了。” “朋友?”老者眯缝着眼望了望安静睡着的寒印,什么也没说就又走出了屋子。 这位老先生的药果然管用,当天晚上凌洛伧便渐渐能感知到屋里烛火的光亮,并能隐隐看出事物的轮廓来,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视力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好似重获新生般,她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兴奋过,转着脑袋好奇的观察着屋子里的各个角落,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光明原来这么重要。 “好好好,能看见就好。”老者捋着长须一脸欣慰的看着她。 凌洛伧随即投去感激的光芒,见他虽是一副老人的模样却神采奕奕,两颊红润光泽,眼睛虽然很小但透着分外的和蔼可亲,不过若是看外表实在普通,想不到他会是一个那么有本事的人,果然是深藏不露,人不可貌相。 刚想道谢却见他摆摆手,又指指坐在床上扬着嘴角看着她的寒印,便起身出了门。 凌洛伧抿着嘴走到寒印身边坐下,没来得及开口却听那男子一声关切:“看得清楚了吗?” 她猛地点头,迎上那一脸如释重负,牵动着嘴角的弧度:“你呢?伤口还疼吗?” 寒印伸手够了够肩膀的伤:“不了,老先生说明天应该就能痊愈了,放心。” 放心?凌洛伧怔了怔。曾几何时,也有一个男人这么和她说过同样的两个字。内心突然一阵凌乱,她低下头不敢正视那双蓄着暖意的双眸,只是低低道:“谢谢你寒印,你又救了我。” 那男子收了笑,倏地换上一脸严肃:“伧儿,你信命吗?” 这是他一路以来第一次唤她“伧儿”,凌洛伧听得心抽动一下,慌忙抬起脸发现那双眼底居然闪着灼灼的光芒,那种暖意,好像似曾相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好久,这才反应过来他的问题,连忙红着脸撇过头:“为什么这么问?” “我信。”寒印闭上眼将头靠在身后的墙壁上:“进入高府是我的命,而遇上你,更是我的命。”他顿了顿:“若不是你,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跟在高于生身边,做他的走狗。” 凌洛伧看着这个忽而沉默的男子愣了好久,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好奇他的故事,却不愿意追问下去。有那么一瞬间,这种熟悉的神秘感叫她的心忽的一紧。 “寒印?”她轻轻唤了一声,那男子慢慢睁开眼,不见了往日的凌厉,柔柔的眼神投向她。 “没什么?好好休息。”凌洛伧闪烁着眼神飞快的站起身走向里屋,她不想让他见到自己的局促与尴尬,以及那一刻,莫名其妙的脸红心跳。 坐在只铺有一张草席的简陋床榻上,她恍惚得看着昏暗的烛光。究竟是怎么了?从没有这么难堪过,一路上不是都好好的,难道就因为他屡次救了自己就有些不敢面对他了吗?为什么就在刚才,对着他心里会有一种痒痒的感觉,想看他却又怕正视他的眼神。 凌洛伧无奈的仰面躺下,她有些乱了,甚至开始看不懂自己的心。 第三天才知道原来这个老先生姓殷,开有一间茶铺就设在管道上。那一日碰巧赶上他每月一次去附近镇集添置茶铺所需的东西,不料大道上不知怎么堵了一块大石头,小车根本过不去,于是只能走小路却正好遇上凌洛伧二人,思来想去也是缘分使然。 这些天两个年轻人的身体状况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他也回去重新开工,没想到寒印受人恩惠实在过意不去便硬是要跟着他看看能帮上什么?而凌洛伧自然也一起去。 殷老先生笑笑没有拒绝,他并不介意这两个年轻人闯进自己的生活,甚至很希望能在自己的一成不变中寻到一些新鲜的元素,更何况他多少了解到一些关于这两个孩子的情况,知道他们自身难保,而自己的住处也算僻静,平时鲜少有人来往,那么自然能帮就多帮一点,留他们在自己这里住下,多久都没有问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茶铺虽说赚不了多少钱可是生意也算不错,一天来往的路人少则也有二三十个,加上这两个孩子平时吃的也不多,倒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只是有时候会遇上几个好奇的客人,看着这小小一间茶铺居然有三个人忙碌着也会打趣道一句:“老先生,你的儿子儿媳真是孝顺啊。”每每此刻,寒印便会发现凌洛伧的脸总会绯红一片,但是却再不像以前那般激烈的反驳。虽然心生疑窦,却只是微扬嘴角,心底爽朗一片。 这几天的朝夕相处甚至让凌洛伧产生了错觉,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生活,好像应该有这么一个父亲,跟着自己的丈夫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虽然这样的想法叫她一阵面红耳赤羞恼不堪,只是静下心来细细品着居然还会有丝丝甜意飘进心田。 于是她时常会看着寒印的背影发呆,喜欢他看她的那层淡淡的温柔,总让她觉得好生安心,特别是喜欢听他深沉的说一句“放心”或者仅仅只是唤她“伧儿”都会让她出神好久。 对于她的这种变化,寒印看在眼里,他好像有些明白这姑娘的心思,只是每次看到她一脸幸福,然后去叫她总是要唤好几声才能看到她真正的眼神。知道她越来越依赖自己却觉得她眼前不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这种感觉竟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好像又回到八年前,那个陪着自己弹琴赏花的女子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难道这一次又要让他的心撕裂一次,得不到的永远都得不到吗? ------------ 第八章 祸兮福倚忘江湖(伍) 这天临近黄昏,三个人如往常一样收拾茶铺准备回家,忽然天空乌云密布,伴着几声闷雷,滂沱大雨顷刻之间倾泻下来。 三个人在茶铺顶棚的方寸下局促不安的看着这说变就变的天,面面相觑。 虽说屋子离茶铺不算太远,但至少也有好几里的距离,就这么冒雨跑回去一定不行。寒印想了想,便立刻奔进雨里,却被凌洛伧拉了回来:“你干什么!” “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一个人淋浴好过三个人,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屋里拿伞和蓑衣。”说着他又要往外走。 凌洛伧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你忘了你的伤了吗?还在愈合阶段,若是感染就麻烦了!”她转脸看向殷先生:“还是我去吧!我没什么外伤,而且跑得快,你们等我。”接着不由分说便抢先一步跑出茶铺,寒印想上前阻止却被殷先生拦了下来:“怎么你们相处那么久都不如我看得透彻?这姑娘的倔脾气还不明显?” 寒印无奈的笑了笑,转身在茶铺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可是在我眼里,她更多的还是内心的彷徨和脆弱。” 殷先生在他身边坐下,拍了拍长衫上的尘土和雨渍,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神情居然有些悠然自得:“这一点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没想到你这么了解。” 寒印侧头,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却不见他看着自己,心下虽狐疑这老者定不简单,却还是垂着眼脸缓缓开口:“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用周身的锋芒来掩盖内心的脆弱。” “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你不了解她的过去,她的遭遇。”他笑着拍拍寒印的肩膀:“小伙子,慢慢来。” 听着这句话,寒印呆愣了许久。 她的过去,她的遭遇。自己真的好像一无所知,也从来没想过去问,但是也曾经猜想过,以前的她一定是一个活泼机灵又有些任性的丫头,就好像八年前的那个女子一样,只是就因为那份任性,渐渐转为倔强以及决不妥协,伤了他更害了她自己。 一阵冗长的沉默过后,雨幕中终于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凌洛伧湿漉漉的快步跑进茶铺,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便将蓑衣递上前:“我找了半天只找见这么一件,伞也只有一把。” 为难之际,殷先生一把夺过蓑衣穿上身,呵呵笑道:“老了身子骨弱,不能再和年轻人共撑一把伞了。”说着便踏出了茶铺。 凌洛伧有些尴尬的牵了牵嘴角刚准备打伞却被寒印抢了过来:“我来撑。” 伞下小小的空间,无法刻意保持距离。于是,两个身影紧紧偎着往回走,气氛一度有些暧昧不堪。 凌洛伧黝黑的双瞳正视前方,余光却瞄着身边的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总透着几分霸气,然而眼底时而流露的温柔却好像能给她带去片刻的安宁,而这种安宁是多久不曾有过的了。 嘴角不自觉地划出一个刚刚好的弧度,她突然很感谢这场雨,竟有一刻希望这场雨一直这么下着,这条路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突然浑身一阵冒凉,一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寒印二话不说立刻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披上她的肩膀,看着她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衣裙责备道:“怎么不换一身衣服再出来?” 听出他语气中的关切,凌洛伧心底一暖,脸颊飞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强忍着越来越密集的寒意对他婉儿一笑:“我没事。” 终于回到小屋,殷先生立刻煮了姜茶替这两个年轻人驱寒。 这场雨直到半夜才渐渐转小,凌洛伧蜷缩在里屋的床榻上觉得身体越来越酸软,头也开始痛了起来,紧紧裹住被子却怎么也抵不住直往里钻的寒气。她挣扎着爬起身想要倒杯水喝,却不料一腿撞上横在桌边的长凳,可能是身体抱恙的缘故,这一撞竟叫她疼的顿时跌坐在地上。 寒印一直睡得不深,一来是没有睡死的习惯,二来也是担心凌洛伧的身体,听得里屋传来这串动静立刻从床上弹起身,冲进房。见她一脸痛苦的坐在冰凉的泥地上,二话不说将她抱去床上,检查了一下她用手捂着的膝盖发现无大碍,便替她盖上被子。 “冷。”见她双目紧闭满脸通红,迷迷糊糊地低喃,寒印自觉不对劲,伸手摸她的额头居然发现已经滚烫不堪,当下叫糟。 而此时殷先生也听到了动静,举着油灯站在门口:“发烧了?” 寒印紧拧着眉头“嗯”了一声,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你去哪里?” 他在药罐边上一阵手忙脚乱,头也不抬的回答:“煎药。” 殷先生无奈的摇摇头,一把拉开他:“看你这架势非得把我的家当都砸了不可。快去陪陪她,这里有我就行了。” 寒印道一声谢,便飞奔回凌洛伧身边,紧张的看着她,双手不受控制的想去找那双手,却在触碰到那阵冰凉后又将它放回棉被中,他突然觉得一阵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可以做些什么?急的坐立难安。 “冷。”昏睡中的凌洛伧苦着脸不住的颤抖,寒印立刻去把自己的棉被抱来盖在她身上,心疼的看着她,忽见她缓缓睁开眼睛,心里不知是激动还是欣喜,一把拉出她的五指紧紧握住:“放心伧儿,药很快就来了,喝了药就会好的,放心,放心。” 凌洛伧迎上那双灼热的双眸,听着那几句温温腻腻的安慰话,一阵恍惚。眼前那个男人脸上的刀疤好像不见了,脸部轮廓似乎更立体了些,看得她眼底一湿竟落下泪来。 “伧儿,你怎么了!”寒印不知所措,急忙伸手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温热,跑去桌边倒了一杯水递上。 凌洛伧费力摇着头,泪却越滚越多,迷离的双眼盯着那双关切的眸子分明喊着:“你终于来了,莫过哥哥。” “叮当”一声清脆的声响,寒印看着自己手一松摔碎在地上的茶杯,失神。 莫,莫过吗?竟把我当做莫过了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怪那种眼神总让我觉得那么不真切。 无力的跌坐在床沿,对凌洛伧一声又一声的低唤充耳不闻,只觉得自己的头也有些胀痛起来。他轻轻揉着太阳穴,忽然垂下手,再次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杯,嘴角勾起一阵僵硬:“也是,我和你果然是同类。” ------------ 第九章 偏弄清影恨离殇(壹) 殷先生端着药不知在门边站了多久,看着房里的情形犹豫半天还是走了进去。 寒印盯着递到眼前的药碗这才如梦初醒,深吸一口气对他尴尬一笑便接了碗凑到凌洛伧近前,强忍着颤抖的嗓音轻唤:“伧儿,来,喝药了。” 凌洛伧睁着彷徨无措的双眼看着寒印,委屈的眼泪继续潸潸而下:“莫过哥哥,你回答我啊!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寒印猛的撇头,将碗重新交回殷先生手里,嘟哝一句“您给她喂吧”便“腾腾”走出屋子。 殷先生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得不动声色的在凌洛伧床边坐下,抬起她的头:“凌姑娘,快把药喝了,喝了药啊好好睡一觉,你的莫过哥哥就会带你走了。” “真的吗?你说真的吗!”凌洛伧用胳膊奋力支起沉重的身体,接过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殷先生被这姑娘的举动怔了怔,看着她不知涩苦的擦了擦嘴角的药渍,冲着自己憧憬的一笑,心竟也跟着揪了起来。 这姑娘,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那个莫过又对你做了什么? 他连哄带骗凌洛伧躺下休息,心里苦笑不已,多少年了,居然是现在有了一回做父亲的感觉。端着碗走出房,旋又望一眼那身独立在昏暗中的背影,就在那一抹凄凉快要卷进自己心里的那一刹那,他立刻回转头,快步窜进了厨房。 “莫过哥哥…”寒印听着屋内絮絮传来的梦呓,心里仿佛刀割般一下一下阵痛,却忍不住嘲笑一片。 凌洛伧,你是上天派来惩罚我的吗?或者,这就是报应吧! 这一夜,他睁着眼盯着结满蛛网的天花板直到日出东升:“噌”得爬起身,跑出屋子站在那一亩小小的菜园中,背手而立。眯着眼,试图用清晨的那阵冰冷让自己清醒,却意外发现这第一缕阳光照射下的平静居然将周围的气氛渲染的如此安逸和美好。不知不觉抬起脚,走出院子,一步步沿着这条僻静的小道慢慢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经走了很远,方才还能眺见的那间小院落,现在已经全然消失在视野中。内心的烦躁渐渐被这片静谧安稳下来,抬头看了看越升越高的朝阳,他勾起嘴角,正打算转身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喘息,他回头,赫然撞见凌洛伧正站在他不远处,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看见他发现了自己,凌洛伧站直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寒印”,她定定看着他。 这丫头怎么来了,还嫌自己不够乱吗?他有些不满的快步经过她身边,却不曾停下回应。 “寒印!”凌洛伧紧紧追了上去,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只是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停下脚步,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声音清冷:“怎么了?” 凌洛伧来到他身侧,低着头有些局促的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耳语般的三个字“对不起”迸进寒印的心间,惹得他终于侧头蹙眉。 “昨天晚上,我,确实有些糊涂了。” 显然是殷先生将昨夜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出于内疚或者是想极力撇清自己的清白,她就这样匆忙跑了这么远,只为特意说这三个字吗?一瞬间,寒印有些无力,不知该拿什么去回应。 凌洛伧又往斜前方跨一步,面向他立定,犹豫着眼神却还是选择正视那双眼底的无奈:“你在生我气么?” 不知道哪里来的笑意,他却没办法忍住:“哼哼”扯起嘴角,本不想说什么但却鬼使神差的开了口:“生什么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 别说凌洛伧,就连他自己都被这句突如其来的真心话吓了一跳,笑容立刻凝固在唇边,表情僵硬。我这是在,说什么呢? 凌洛伧愣了良久,这回却换她笑了起来,弯着眼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看出那抹笑容中的刻意,寒印回避她的眼神,继续前行。 “其实…”凌洛伧在他身侧看着脚下的路,眼神忽然明亮起来:“我和莫过哥哥认识十年了。只是,分开了好久,真的好久。”全然不顾身边的男子有没有在听,愿不愿意听,却继续闪着眼底的幸福:“在我心中,他是出了爹娘以外,我最亲的人。” 寒印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悠远:“记得我问过你,信不信命吗?”他转头看了看路边铺满地的黄叶,走上前捡起一片细细端详着:“八年前,我认识一个女子,善良,可爱,任性,倔强。” 好像是在形容自己这般,凌洛伧抬起看路的眼,惊讶地望着他,见他依旧盯着手中的黄叶并不看自己,她才再次垂下头,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绪。 寒印又弯腰捡起另一片黄叶,看的那么饶有兴致,嘴角的那抹弧度抽动了面部的肌肉,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道疤痕居然在这一刻,那么引人注目。“那时候,我觉得她就是我的唯一,我们一起弹琴作画,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他缓缓道:“我曾经以为她也会和我一样,有着相同的感受。不过,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在她的心里我根本只是个替代品。” 凌洛伧看着他手中的两片黄叶忽然随风而落,感受着他心情的不堪,内心居然跟着一阵凄凉。 “我不介意我只是别人的影子,我真的不介意!”他回转身,面向凌洛伧,直视她眼底的悲悯,却发现那并不是想要的情感便迅速撇开脸,口气中带着一丝怒气,却不知道是对谁:“可是既然选择了我,为什么还要离开?为什么就能那么残忍的跟着别人离开!我不甘心!” “寒印…”凌洛伧想走上前安慰,却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资格,只能裹足不前,欲言又止。 男子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努力平静自己有些焦躁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换上他一贯的冷静,只是双眸中的冷漠却比往常又深了一分。他一步步走近凌洛伧:“所以,遇上你,就是我的命。不要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内疚的地方。其实我,早在那辆马车里就已经察觉到对你异样的情愫,特别是你哭着喊我救你,那种眼神和她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她,死了吗?”一瞬间,有些愕然。 肆意着眼底的笑意,尽管让人看着心里莫名的发寒,他却逼着那女子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很快站在她面前咫尺处,感受着她忽变得情绪。“那时候,她求我不要杀她,她说,她永远不会离开我。” 猛地瞪大眼睛,凌洛伧看着这个一下子完全陌生的男子,说不出话来。然而寒印接下去的话,却叫她除了同情,却是更懂了这男子一些。 ------------ 第九章 偏弄清影恨离殇(贰) “我从未想过要杀她,但她确实死在我的剑下。”寒印嘴角带着戏谑,看不出真正的情绪:“到现在我都能清楚的记得,她举着我的剑刺向自己那一刻的诡异笑容。” 凌洛伧倒吸一口凉意,身子僵了僵。那一瞬间,心应该是万念俱灰的吧?她垂下眼神,看着寒印素灰色的衣衫下摆随风飘曳。或者,本就不能用任何字眼去形容,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寒印,你究竟会有多痛? 寒印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凌洛伧出神的双瞳:“怎么不问为什么?” 她仰起脸,表情竟有些无力:“因为她恨你,恨你不给她自由,不给她幸福,她想用这种方式让你一辈子内疚。” 寒印彻底惊愕,僵着身子呆怵良久。旋,偏了偏脑袋眼底换上的不知是嘲讽还是佩服:“你,确实很像她,居然可以这么了解。” 凌洛伧无视他怪异的神色,莞尔一笑:“可是你不知道,或许她对你,除了恨还有爱。” 一句无言,他的头又开始有些胀痛起来,摆摆手:“不提她了,不提。” 凌洛伧默不作声,跟着他的步伐往回走,只是一度有些跟不上,只得加快脚步近乎小跑起来。对此,她依旧沉默,或许是不愿意打扰他回忆的殇,或许只是太能理解这种感受,就如同莫过离开时一样,只是比他幸运的是,莫过的心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于是她才会依旧抱有希冀,只是昨夜错把这男子当做莫过确实怎么也没有估到,或许这两个男子身上真的有太多相似的东西。 忽的,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如果是莫过,对于心爱的女人爱的却是别的男人,会这么歇斯底里的放不开吗?想到这里,她有些后怕,甚至不敢再往下想象,她认识的莫过该是洒脱大度的,只是这种性格在她看来却真的叫人更加心酸。 不知怎么的,眼前划过一张温柔的笑脸,只是眼底的失望与无助让她的心猛的揪了起来。 为什么会想到叶子杉?可是那么久了,他究竟过的好不好?倏地,心底闪过一丝怒意,凌洛伧,你在想什么?到底想要怎么样! 这时,寒印突然开口,只是声音有些干涩:“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双方都幸福的方式,生活下去。” 语毕,侧头看凌洛伧,却发现她紧紧皱着眉,好似在纠结着什么?半天才茫然无措的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寒印躲闪着眼底的失落,只得故作洒脱的摇摇头:“没什么。”心底苦涩难耐。 不可能,她是凌洛伧,我是寒印,我们是同类,却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哪一天她要回到莫过身边的时候,自己还要重蹈覆辙,让霜儿的悲剧再度重演吗?那个时候,自己还可以苟活下去? 两人相顾无言,入冬的早晨虽然清冷,然后一路阳光柔柔得铺洒下来,竟让人感受不到寒冬将至的感觉。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奔跑的身影,只见殷先生高高挥着手朝他们赶来。两人不解,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茶铺才对,于是定睛一看发现他手里好像举着什么?凌洛伧心里掠过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好不容易走近,她这才发现那是一张字条,听着殷先生气喘吁吁的嘟哝着“飞,飞鸽,传书”,便一把接过那张纸凑近细瞧,看着上面一行清秀的字迹,她如同被当头一棒,差点跌坐在地上。 寒印见状,心道不妙,立刻跑上前夺过凌洛伧手中的纸看了看,末了,不禁微蹙眉头。 “叶子杉病重,速回学士府,见最后一面。” 寒印看着凌洛伧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伸手扶着她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刚想问明情况,却见那女子抢过那张字条盯着再次扫了半天,嘶哑道:“叶不知怎么了?他怎么了!” 殷先生一脸不明所以的回应寒印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看着凌洛伧:“凌姑娘…” 话音未落,凌洛伧疯了般飞奔回屋,手忙脚乱的翻箱倒柜整理行囊。赶回来的寒印望着这满地凌乱,突然上前握住那双颤巍着翻弄衣柜的手,把她拉到包袱前面:“找什么?衣服不都在这里么?” 凌洛伧奋力挣开他的手,眼底忽然雾气蒙蒙,却又跑到床榻边跪下身子翻看着床底。寒印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低声怒斥:“你究竟在做什么!” 这一喝,显然将凌洛伧怔住,呆呆的回望那双燃着怒意的双眼,她终于滴落眼底的冰凉,黝黑的双瞳看不出任何光彩,仿佛回到当初盲了的时候,甚至比那个时候,更多一层绝望来。 她反手抓着寒印的臂弯,茫然失若地呜咽着:“我的剑,叶不知给我的剑,为什么找不到了?为什么不见了?”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情绪会来的那么激烈,那么突然,只是她实在控制不住,抵挡不了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心痛。 “你冷静点!难道忘了吗?你的剑早就不见了,当初从客栈里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凌洛伧的低唤戛然而止,瞪着眼看着寒印,终于松了手。扫着一地狼藉,又看了看方才收拾的包袱,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凌洛伧!”寒印飞快回到自己床边,从床底取出一柄长剑轻轻擦拭一下就追上已经跑出院子的凌洛伧,将剑塞进她的怀里。 看着那满目熟悉的青绿色,她感激地望着寒印语塞。 男子微微一笑:“不用谢我,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在为了她赎罪。”他侧头发现殷先生不知从哪里牵出一匹深棕色的马驹,眼里的讶异一闪即逝便接过缰绳递给凌洛伧。 感谢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或许这许久日子以来的相濡以沫,那份恩情远不止几句“谢谢”就足以表达的,对着他们点了点头,她抬脚上马,却迟迟没有驱马前行。 “怎么还不走!”寒印背对着她,正欲进屋,却忍不住停下脚步。 凌洛伧抬头望了望蔚蓝的天,转头看着他的背影说:“寒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情谊。还有,如果她没有那么决绝的举起剑,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全她。”双脚一夹马肚,随着一声马嘶,卷起尘土飞扬:“殷先生,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望着渐渐消失的身影,寒印一阵失神。忽听到身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好好正视自己的情感,偏执的不一定是爱情,得到的却往往都是离殇。” 他看着殷先生捋着长须走回屋,却道不清这一句点破,究竟是对他还是对那个策马离去的姑娘。 ------------ 第九章 偏弄清影恨离殇(叁) 一路狂奔,凌洛伧甚至都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一纸飞鸽传书究竟出自谁手。足足赶了十来天的路,她基本上没有好好睡过一觉,风餐露宿,只是心急如焚,希望能尽快赶回叶府,弄清楚叶子杉的情况。至于说是见他最后一面,她根本没有胆量去细想。 一直到步入京城的城门口,她才记起那张纸条。会不会是陆凝萱这丫头干的?可是?她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踪迹呢?但看字迹,分明就是出自女子之手啊!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中徘徊,却终究想不明白,惹得她不自觉地加快驱马的频率,终于来到大学士府门口,她几乎是滚着从马背上爬了下来,都等不及门口的侍卫前去通报,一阵风似地直冲东边院落。 刚准备打开叶子杉的房门,忽见一身嫩黄色的人影正推门而出,见了立在门口的凌洛伧,她差点翻了手中的药碗,幸好反应及时。 “你回来做什么!”陆凝萱先发制人,极不友好的质问。 凌洛伧不顾那一张厌恶的表情就往房里冲,却被她伸手一推:“我问你回来做什么!还嫌害的师兄不够吗?” 闻到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凌洛伧看了看她手里的空碗,心下一凉,看来叶不知是真的出事了。不想再辩驳什么?此时此刻她就希望能看到叶子杉平平安安,其他别无所求。理了理凌乱的情绪,她努力柔和面对陆凝萱的声线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他,他是不是病了?” 哪知道陆凝萱突然怒目圆瞪,拽着她的衣袖就往外走,来到后院终见距离叶子杉的房间甚远,这才放下碗,指着她的鼻子大声呵斥:“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我知道,你是想来看看师兄死了没有,好不耽误你和你的莫过是不是?那我就告诉你,别做梦!师兄现在好得很,你可以死心了,可以去和你的莫过双宿双飞了!” 全完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陆凝萱一股脑儿将这段时日积压在心底的郁闷和愤恨统统发泄了出来,末了“呼呼”喘着气依旧横眉冷对,甚至希望她立刻在自己眼前消失。 凌洛伧虽委屈的不行,但听到她说叶子杉没事,心里顿时放了一大半的心,只是没有亲眼见到,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倏地,又想起那张纸条,更加困惑不堪,若有所思的低喃:“难道字条不是你写给我的?” 陆凝萱发现她居然完全不打算辩驳,甚至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气得更厉害,急的她涨红着脸,不由分说拔出了剑抵住凌洛伧的喉咙:“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垂眼瞄了瞄近在咫尺的剑梢,凌洛伧虽是惊诧,却丝毫不打算挣扎。一来她很清楚陆凝萱的个性,二来,她自知有错在先,想必叶子杉的病重定和自己多少脱不了干系,若是当初没有那么冲动一声不吭的离开…想到这里,她盈盈一笑,却并不服软:“要不,你就杀了我或者,就让我去见见叶不知。” “你!”被她这句话噎的语塞,陆凝萱咬着嘴唇看了看四周,旋又凑近凌洛伧的耳边,故意压低嗓音狠言狠语:“最好别让我在外面见到你,不然,定让你死无全尸!”扔下这句话,她端起碗狠狠白了一眼便气冲冲得走出后院。 没时间犹豫,见陆凝萱终于松口离开,她拔腿冲向叶子杉的房间,刚打算推门,却听到身后一阵轻微的咳嗽,回头,发现叶澜不知何时走近,正凝眉看着她。 “叶伯伯。”她轻唤一声,却并不打算多说什么?眼下还是进房看看叶不知才是最为紧要的。 然而叶澜似乎并不这么想,他快走两步挪到凌洛伧近前,早不见了往日的慈祥和蔼,一脸严肃:“我看你还是不要打扰子杉为好。”不理那双眼中的诧异,他继续道:“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难道你还嫌害得他不够吗?!” 凌洛伧哑口无言,这么说来,她的罪过太大了。不经意间回想起那一日高于生说的,叶澜对自己恨之入骨,看来是真的。那么叶子杉的病,罪魁祸首就一定是自己了。可是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见到他,这是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是吗?起码要让她亲耳听到叶子杉的决绝,那么至少自己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内疚了吧。 于是低眉抱歉得牵动着嘴角,她以为这样就可以表达自己,可以让叶澜回到当初叶伯伯的身份,只可惜,物是人非,特别是这么一番天翻地覆的变化,换了任何人都没办法那么轻易的接受,只见他原本还比较温驯的表情立刻板了起来。 一开始确实是想好好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一见到这个女子,就算过去再多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抵不过他儿子在心目中的分量。特别是想到子杉被这女子害得体无完肤更是怒不可遏,扬起手,情不自禁的扇了下去。 凌洛伧脑袋一偏,嘴角一阵腥咸,用手一抹居然几滴触目惊心的红。抚了抚火辣辣的脸颊,她却再也无法忍气吞声下去,瞥着这个一向视为叔父的长辈,眼神中的冰冷迅速蔓延开来,声音不卑不亢,字字铿锵道:“叶伯伯,您不要忘了,若不是您一直强人所难想要我嫁给他,兴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叶澜倏地瞪大眼睛,抽搐着面部的肌肉,青筋暴起,眼底的愤怒再也遏制不住,想也没想再次抬起手刚想打第二掌,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低呼:“是不是,是不是伧儿来了?” 叶澜深吸一口气,眼底立刻溢着惋惜和不忍,看了看高扬的手,又瞪一眼面无表情的凌洛伧,他终于狠狠地“哼”了一声,甩手站在一边不语。 凌洛伧见状,立刻推门而入,带着焦急的眼神跑到叶子杉的床边,惊讶的看着那张消瘦的病容,曾经儒雅大方,翩翩潇洒的叶子杉真的是此时躺在床上这个面容枯槁毫无生气却在努力对自己微笑的男人吗? 而那双疲惫的眼底在见到她之后流露出的丝丝神采终于让她的眼泪竟难以抑制的往下掉,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呆呆的盯着似乎曾在脑海中出现过的憔悴与不堪,内心纷繁复杂。 努力想要坐起来,叶子杉轻轻推开那双想要帮忙的双手,扯着嘴角的苍白轻声问:“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 凌洛伧终于忍不住,双手捂着嘴蹲在床边,呜咽着那抹阵阵而来的心痛,猛烈地摇着头,喉咙口却好似被堵了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叶子杉挣扎着抽出被褥中的手,抚上那个颤抖的肩膀,顿了一会儿,又费力的挪上她的头,摸着那满目的黑色,嗅着这久违的发香,他的心里终于回复那份遗失很久的感动。 ------------ 第九章 偏弄清影恨离殇(肆) “怎么那么爱哭。”叶子杉笑骂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宠溺:“难道是遇上什么事了?” 凌洛伧抬起满脸斑驳,吸了吸鼻子,努力抑制那阵酸楚,感受着头顶正摩挲着的温度,轻声回应:“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没料到自己居然会在时隔几个月后,情不自禁的在他面前哭得那么专注。想来,曾经以为会让自己流泪的只有莫过,却不知竟多了这个叶子杉,在诧异的同时,她不知是该失落还是惭愧。 叶子杉依旧凝着温柔的微笑:“没什么?你看我现在多精神。”说着就想下床,凌洛伧立刻压下他的肩膀:“别叫我担心了好吗。” 语毕,好像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抿上嘴,转身有些尴尬的坐到一边的茶桌边。叶子杉低眉轻笑,脸上的欣喜很快滴落心底渐渐化开,渲染一片。 “怎么突然想到回来了?”想了想,他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凌洛伧不动声色的望他一眼,取出腰间的那张字条递给他。 看着上面几行清秀的字体,叶子杉不语,思索半天才摇了摇头:“不可能是萱儿写的。”好像明白她的猜测,他接着道:“况且你在哪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张字条不会是从府上发出的。” 凌洛伧听着这番分析更加困惑不堪:“那究竟是谁那么了解你的动静,甚至连我藏在哪里都那么清楚!难道…”想到这里,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叶子杉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臆测:“绝对不可能是莫过。你走了以后我几乎足不出户,而爹担心我的安慰更是加派了府里的人马,所以别说是一个活人,就算是有鸽子飞进来也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 看一眼凌洛伧,发现她正满眼疑惑地看着自己,叶子杉倏地脸一红,低下头的声音忽然有些局促:“不是,那个…那段时间,一下子不见了你,我,我有些不习惯,我,我顶多就是在房间里待的时间久了点,或者,或者就是练剑的时候专注了一点…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 凌洛伧看着那一脸的不知所措,心下顿时生满愧疚,不由分说坐到他的床头,眼神居然盈满坚决:“叶不知,若是料想到我这一走居然会让你这样,我,我一定不会走。” 叶子杉眼底的惊喜转瞬便被一抹无奈遮盖,刚想说话却被突然闯进门的陆凝萱打断:“是师兄自己没用,丝帕不见就算了呗,都不知道不舍什么。居然还傻傻的在雨里找了好几个时辰!” 望着那张埋怨却心疼的脸,凌洛伧显然没打算自讨没趣,迅速收回目光继续看着叶子杉,心里却复杂的前所未有般。 “我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这么不堪,不就是一场雨么。” “哀莫大于心死!”陆凝萱端着一盘饭菜,一把将凌洛伧推开,自己做到他的床头,将饭菜递给他:“师兄,值得吗?” 叶子杉看看端到他面前的清粥小菜,似乎并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径直转换了话题:“这些活都说了不用你干,不然要下人干什么。” 陆凝萱不去回应那阵轻责,用手试了试饭碗的温度,勺了一口送到他嘴边:“我要看着你吃才能放心,不像某些人那么冷血,说走就走完全没考虑别人的感受。” 叶子杉没料到自己的话竟让她有了冷嘲热讽的理由,嘴里唤一声“萱儿”,不动声色的将粥碗接到自己手里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什么。 谁知陆凝萱又上了小姐脾气,站起身终于拉着脸面对凌洛伧:“怎么了!我有说错了吗?当初走就走了,还留什么丝帕?是要师兄睹物思人吗?你怎么就能那么自私!师兄一连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怎么没见你回来探望?!现在是什么意思?是莫过不要你了吗?回来博取同情?太晚了我告诉你,太晚了!师兄他…” 叶子杉在一边使劲叫陆凝萱不要再说,见她鼓着双颊顺口溜似的越说越顺,急的气不打一处来,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响终于将陆凝萱将要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心急火燎的跑回他身边轻抚着他的后背,心疼的询问:“没事吧!师兄。” 叶子杉愤愤瞪她一眼不做声,又咳嗽了几声,这才觉得心下通畅些许,推了推那碗清粥,靠在一边闭上眼休息。 显然察觉出其中的异样,凌洛伧也不顾陆凝萱气头上的嚣张气焰,一把拉起她走到门边,小声问:“你刚才什么意思?什么太晚了?是叶不知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到底怎么回事!” 陆凝萱鄙视的瞄她一眼,眼底的仇视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明显,回头看了看依旧在闭目养神的叶子杉,终于也耐不住委屈,狠狠推了她一把:“都是你,师兄要取长宁格格了,要做驸马了,你说是不是太晚了!” 什么?!凌洛伧被这番大吼彻底吓到了,惊着神色望向一脸苦涩的叶子杉,只见他此刻也正看着自己,眼底的无奈和失落毋庸置疑。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成驸马了!自己才走了这几个月,怎么这里居然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叶不知,你居然答应了吗?你居然真的要娶那金枝玉叶了吗? 凌洛伧在心底一遍一遍的询问,只是这些话都始终说不出口,先且不说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就是问了,那又在寻一个怎样的答案,就连她都没想过,这样的话,又何必让三个人难堪呢。 于是在心里一番歇斯底里过后,滑过喉咙口的话语就成了变了味的三个字:“恭喜你。” 叶子杉瞪着双眼,仿佛那一日在叶府大堂,那句冷冷的“凌洛伧,不管你嫁不嫁,我都不会娶你”的话一样,将那抹绝望深埋在怒意下,却还是让凌洛伧找到越发无言以对的理由。 心好像被利刀扎的千疮百口,疼痛早已经麻木,他没有想到这个女子一回来带给自己的竟是比离开前更加冰冷的决绝。 突然觉得好生无力,那么多年坚持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偏执,若不是为了爹在朝廷的地位,自己又怎么会违背答应过内心的誓言,娶那个长宁,做什么驸马,这些统统都是他最为蔑视的。 可是这女子的一句“恭喜你”,却比什么都迅速的断了他的任何念想,他的希望和那份情愫好像笑话般被嘲笑的体无完肤,终于失了坚持下去的执着,摇曳在不见了光亮的灰色空间中,似乎再也走不出来了。 “这就是,你要说的吗?”他嘴角下垂,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是啊!这就是自己要说的?跑了那么久的路只为了见他一面,在确定他没事了之后,居然就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全无心肝的话?可是?却为什么那么不甘心,心里明明有千言万语,明明不愿意他去做驸马的不是吗? 凌洛伧呆立在门边,好像受了惊吓般发怵。半晌,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剑,嘴角划满嘲弄:“难道,我说别去,你就不会去了吗?” “没错!”叶子杉干脆而有力的回答。 ------------ 第九章 偏弄清影恨离殇(伍) 凌洛伧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陆凝萱却抢先一步叫了起来:“师兄你疯了吗?!那是奉旨成婚,难道你想杀头不成!” 叶子杉却面不改色,顶着失了神采的憔悴却盯着凌洛伧等着她的回答。其实这些他怎么没有想过,甚至考虑过更为严重的后果,只是不甘心,哪怕只是听到她安慰的一句谎话,那么心里的戾气便会消失无踪,只是他很清楚凌洛伧的性格,更何况陆凝萱这句话一出口,那么再多的安慰也都会是自己遥不可及的奢望。 然而那声婉拒却没有料想中来的那么迅速和激烈,只见凌洛伧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疲样看了看陆凝萱:“可以,让我和你师兄单独呆一会儿吗?” 居然对自己下逐客令!陆凝萱刚想爆发,却忽然听见门口一声响亮的咳嗽,接着是叶澜低沉的嗓音:“萱儿,你出来,师父有事交代你去做。” 撅起嘴,她虽极不情愿就这么放过凌洛伧,却又耐不住叶澜的压力,只得拖着脚步,不服气地走了出去。 凌洛伧慢慢踱步到床边,就这么站着看着叶子杉,一阵沉默过后才好像想起说什么?只是这才发现嘴里的苦涩早就蔓延开来,急忙到桌边倒了杯水。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差点被水呛到,她放下水杯,睁着满目惊诧望着叶子杉。为什么到现在他都愿意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丝毫不责怪自己? 失神片刻,过往的记忆不自觉地涌上眼前。从相识开始,到重逢的救命之恩,然后毫无半句犹豫的照顾自己,那份细心现在忆起,好像就是连莫过都不曾给过自己。这么久以来。虽然他不曾说过半句释放自己情感的话,但一举一动无不在告诉自己他的心思,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去正视而假装视而不见,但越是如此,那份让人面红耳赤的情愫却越是毫不遮掩的往心里钻,那么究竟是要怎样?她问自己,凌洛伧,你究竟要伤害他到什么时候,要他怎么做,你才能够接受? 她坐在凳子上,这么一两米的距离反倒将两个人的心拉近了些,理着那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她终于把心一横:“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不是吗?叶不知,我不想连最后下地狱都要拖着你一起,人不可以那么自私的对不对?” 叶子杉失言苦笑。果然是这样的结果,她不可能愿意孤注一掷,她的倔强与傲骨在这一刻成了抹杀自己最锋利的武器。抬眼看着那双黝黑的瞳仁,突然有一丝触动,那双眼睛里除了坚决以外竟多了一份从来不曾见过的惋惜,他顿时愕然。 “伧儿…”他唤着这个曾经日日夜夜徘徊在心里的名字,终于奋力支撑的身子走下床,却意外没有见到过来制止的身影,只见那个女子眼底的遗憾与不甘越来越明显,垂手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的盯着那阵步履蹒跚,走近自己。 叶子杉终于在她面前立定:“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会不会都有变数?”他双手握拳,又松开,弯下腰小心翼翼去抓那双苍白的双手,试图用自己仅有的温度融化那抹在她手心的冰冷。 凌洛伧没有躲避,任由他这么握着自己,双手被温暖的同时,就连心也跟着涌入丝丝暖意。她睁着无助的双眼,好像又回到了小的时候,望着面前朝自己越走越近的幸福,喃喃自语:“你会真的愿意,为了我连命都不要?” 好似看到希望在朝自己挥手,叶子杉急忙蹲下身子,坚定着眼底的讯息:“很多话,我似乎从来没跟你说过,也好像并不打算告诉你,因为我知道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是永远都不可能替代那个男人对你生命的意义。只是很多时候,我就是想对你好,很单纯,很直接,你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我还是会这样一如既往的对你好。” “只是想,对我好?”重复着这句话,她好像听到冰雪消融的声音。 叶子杉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如获瑰宝般捧着:“我现在后悔了,为什么不早一点直白的告诉你,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凌洛伧慢慢抬起手,似乎是鼓足勇气,覆上脸颊的温暖,叶子杉吃惊地看着她这一举动,终于受宠若惊的闪着激动的神色“呵呵”笑了起来。 “师父!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门外,陆凝萱不敢相信的盯着叶澜,张着嘴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师父方才的一番话。 叶澜背手不语突然冲进房间,好像等了很久才等到的这一时刻,努力克制着眼底的激动,看着桌边惊讶的两人,开口道:“你俩立刻完婚,皇上那边,我自有办法!” “叶伯伯。”凌洛伧猛的反应过来,却突然什么都不想辩驳,只是咬着嘴唇发呆。 叶子杉听闻此言却立刻站了起来:“爹!如果只是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可是我不想自己闯的祸却由你来帮我承担。” 陆凝萱走到凌洛伧身边。虽然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语气却相较之前软了些许:“你答应我,绝对不会再辜负师兄了!” 凌洛伧看了看她,却又将目光落到叶子杉身上:“叶不知,我怕承诺,更怕食言。以前的我不懂得被爱,现在,我想去爱。” 没想到她说的那么直白,叶子杉微闭上眼点点头,却又担心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想说什么却被他抬手拒绝:“不会有事的。“ 陆凝萱虽然极度不满凌洛伧的此番回答,但见师兄都已经默许,或许自己真的不该再发表什么过激的评论,只要他可以幸福,自己也别无他求,更何况叶澜把她叫出去时对她的一番交代让她更是无可奈何,于是应着叶澜的话走向叶子杉,安慰却又肯定的点头:“师兄,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很快,房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叶子杉看着一脸失神的凌洛伧似乎还有些心悸,犹豫着询问:“伧儿,我不想勉强你。”说的,取出时刻怀揣着的丝帕,递给她:“你看,没有你,我还有这个。” 抚上带着他胸口温度的丝帕,凌洛伧终于红了眼眶:“叶不知,你为什么那么傻!” 说着,扑进了他的怀里,贪婪的呼吸着那份安定,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感动。 ------------ 第十章 执子之手携老情(壹) 叶澜在后院长廊上疾步如飞,陆凝萱必须小跑起来才能赶上他的速度,好不容易并肩而行,她瞄了瞄一脸凝重的师父,自己心里却也五味俱倾。眼看着快到大堂,她才鼓起勇气倾出自己的不满:“师父,您为什么那么希望他们两个成亲!” 叶澜顿时滞了脚步,转身看着那张有些埋怨的神色,心里立刻显出内疚来。他过去抚着陆凝萱的头:“很多事情你都还小,不明白。” “可是?如果被师兄发现了,娶长宁格格只是您编出来的,他会不会生气?” 叶澜不语,半个月前的一次谈话又涌上眼前。 *** 听说子杉突然发起高烧,进宫面上的叶澜立刻顶着狂风骤雨跑回大学士府,奔进儿子的房间看到床上那张烧得发烫的脸正迷迷糊糊低唤着凌洛伧的名字,顿时心痛万分。一眼瞥见他手里紧紧拽着的那块早菊丝帕,他当即皱下眉头质问站在一边的丫鬟小雅:“这块东西不是让你扔了么,怎么还在!” 小雅立刻惊慌失措得跪地不起,低着脑袋颤颤巍巍道:“奴婢该死,没想到,没想到扔在府外居然会被风吹了回来,挂在后院的青松上。少爷他,他冒雨爬上树,别人谁的忙都,都不要。” 叶澜的眉头越蹙越紧,突然看到叶子杉左臂上有一块包扎的痕迹:“这个呢!”他指着那块纱布:“这又是怎么回事!不是派人好好看着他了么!” 小雅的头低的更深,猛的闪了自己一个耳光:“是奴婢,没能看好少爷,昨天他举着剑威胁大家,这才一个人跑到后山,然后,然后回来的时候,就有了这道伤口。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不应该让少爷走,打死奴婢也不应该让少爷一个人出去!” 叶澜不再说什么?挥挥手摒退了房里所有的人,独自坐在叶子杉的床边,试图去拿他手里的丝帕,竟被他死死拽住,只得放弃。重重叹了口气,这身伤,可能一两个月就会痊愈,可是他心里的伤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愈合? 门“吱嘎”被打开,叶澜立刻没好气的吼道:“不是让你们都出去干活了嘛!”转头,竟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仔细想了想,这才忆起,这个女子不正是突然出现又莫名失踪的兰心吗? 兰心慢慢走近,同情的看了看昏迷的叶子杉,又转向一脸惊讶的叶澜,一开口却叫他更加咋舌。“我没料到他居然对伧儿如此情深意重,或许我当初的决定真的做错了,伧儿需要的不是自由,而是一个真真正正温暖的家。” “你究竟是什么人!”叶澜怒着神色站了起来,却又担心吵醒叶子杉,只得控制自己的愤怒,握着拳头瞪着这个女子。 兰心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依旧仿佛自语般平静的开口:“我知道伧儿在哪,只要她愿意回来看到叶子杉的这幅病容,那么这两个孩子的幸福就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叶澜还在思考这句话的用意,却见那女子快步走向门口,他禁不住低喊一声:“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愿意出手相助?” 兰心深吸一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只是想让伧儿幸福,仅此而已。” 待她走后,叶澜品着这句疑点重重的话,终于理不出任何线索,却突然明白这个兰心是在叫自己使苦肉计,于是想到早些年皇上提起过将长宁格格赐婚给子杉一事,若是用这个做幌子,那么一切就都变得很可能起来。 *** 眼下,终于一切都按照自己最初的想法慢慢步入正轨,他的心底除了欣慰,却裹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陆凝萱见自己的情绪得不到重视,顿时红了眼圈:“可是?那萱儿怎么办?” 叶澜听着身边的哭腔,看着她努着嘴一脸委屈,只恨自己当初作孽太深,负了一个,伤了一个,又害了一个。现在,却最想为唯一的儿子做些什么?算是弥补那个“伤”,希望子杉能够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而不再像当年他娘那样,硬生生被人拆散,而那个人,却正是自己。 叶澜呷着嘴角的苦涩道:“是师父对不起你,我答应你,一定为你寻一个比子杉更好,更适合你的人。” 陆凝萱含着眼泪笑了起来:“那个人,心里一定要有我。” 叶澜怔了怔,随即点头。 忽然,头顶暗了暗,仿佛就那一秒的瞬间,阳光被什么遮住了一般。叶澜抬起头,见天空万里无云,更没什么大鸟经过,心里狐疑起来。他四下转动脑袋企图寻找什么?却听到陆凝萱向前跑了两步一声质问:“你是谁!”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抹刺眼的红色在西边围墙上明晃晃的眨着自己的眼睛,立刻制止陆凝萱举着剑逼过去的动作,看着那个妖媚的男人朝自己诡异的微笑,旋飘逸着消失不见,他心底一凉。 南宫赋,不对,是云碧瑶,你究竟想搞什么鬼?! 婚期定在一个月以后,正月初八。 这段期间,叶澜都在张罗着成亲的事,叶子杉不敢太过招摇,心里一直都在担心这罪犯欺君,爹如何妥当其中的厉害关系,毕竟对于事实的真相,他并不知情。 至于凌洛伧,一开始的时候还很难将自己投入到即将到来的新的身份中去,时常会发呆一阵。只是看到被叶子杉留在梳妆台上的那块早菊丝帕时,嘴角的笑意便会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种幸福感就膨胀的很饱满,紧紧包裹着她的心,叫她终于放下了身架,放下了过去,努力憧憬着一个全新的开始。 于是,她每日都会抱着一捆丝线带去叶子杉的房间,陪他吃饭说话,手还不停歇的飞针走线。 看着她手中一闪一闪的银光,叶子杉会忍不住担心她会有被扎伤的危险,每说三两句话便会冒出一句“当心扎到手”或者就是“还是别绣了,我总是会提心吊胆的”。 而凌洛伧却轻笑两声,继续着手上的活。她只是想绣一块真正属于叶子杉的东西,好让他时时带着。亏欠他太多,是时候慢慢还债了不是吗? 其实叶子杉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执意要让他再躺半个月才可以下床走动,这样才能好的彻底,不至于落下什么病根。 叶子杉甚至开始感激起那个写神秘字条的人,若不是她,或许根本无法再见到凌洛伧,而现在这一刻的幸福,也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奢望。所以,不管她是谁,应该都是出于好意,他这么想着也就没有再细究这其中的疑窦。 眼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就快成家,叶澜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快地,让他们可以做些生意。凌洛伧替叶子杉过去看了看,发现它地处京城南门口,人口流动迅速,特别是那些往来的客商,游客等更是频繁。于是两人商量一番,决定用它盖一间三层客栈。于是在叶子杉痊愈之前,她便两天抽一次空去做一下监工,叶澜看在眼里更是欣慰自己当初的决定。 ------------ 第十章 执子之手携老情(贰) 这天,凌洛伧如往常一样去正在建造的客栈那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忙活下来已是接近傍晚时分,在经过一条巷子时却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自己十米外看着自己。凌洛伧突然感到一阵熟识,加快脚步走上前,终于看清那随着晚风飘摆的水绿色褶裙,她怔了怔却还是走上前。 “你特意来找我的?” 兰心面色平静的看着凌洛伧,嘴角极为自然的抽动着,弯了眼眉点点头。 两个人走进一间饭馆,点了一壶茶,坐着沉默了一阵,还是凌洛伧先开口。 “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是跑出来了,却辜负了你的好意。” 兰心抿嘴轻笑:“我不能完全了解到你的想法,当初也只是主观臆测,可能真的是我那个忙帮错了,不过但愿这一次,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凌洛伧疑惑的看着她盈盈笑意的双眸:“这一次?” 兰心笑而不答,提起店小二刚端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她,却被她一把抓住自己的臂弯:“你究竟什么意思!” 凌洛伧伸长脖子盯着那一脸轻微的诧异,旋,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想法,立刻想到去证实:“难道,那张字条是你写的?” 见她一语中的,兰心不语,微微点头。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兰心捻眉轻笑:“如果有机会,我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实,只是,不是现在。” 凌洛伧终于松了手,语气有些无力:“难道又是,莫过吗?” 没想到自己当初一句搪塞的话,竟叫她记得那么久,或者是她潜意识中真的希望这些全是来自莫过对她的关爱,只可惜这个男子把自己压抑的太深,他的情感或许执着,但不热烈,得到的并不一定会是幸福。 可是这些,凌洛伧却不清楚,她的情感还是在四年前,那个青梅竹马的莫过哥哥身上。知道的太少,有时候是一种善意,有时却会无限放大痛苦,成了不折不扣的杀人利器。 所以,兰心告诉自己,与不能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相比,她更不希望凌洛伧受到任何的伤害。而叶子杉,则是能够保护她的不二人选。 而这一切,她都无法倾诉,不只忌惮自己的身份,更是不清楚这么长的故事,该从何处开始,又要以何种方式相告,实在太过复杂了些。 见她不吭声,凌洛伧便想当然的以为是被自己猜对了,心下苦涩不已,唇角却相反的往上一扬,压着渐渐上涌的心痛,故作洒脱地耸耸肩:“那你应该知道,我就要成亲了。” 兰心点头,双眼溺着温柔:“他会是个好夫婿,所以伧儿,不要再偏执了。” 凌洛伧冷笑一声:“这也是他让你说的吗?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要避我到什么时候?” 迸出这一连串的问题后,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微妙,急忙将脸埋进茶碗里:“咕噜咕噜”喝着水。 兰心担心的看着她,心里突然没了底。她没想到这份执念好像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道又要再错一次?这次,换她紧紧拽住凌洛伧的手指,往自己这边牵了牵:“你告诉我,成亲的事,难道你心底还是在抗拒?” 凌洛伧放下茶碗。抗拒?若是自己抗拒,那么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挠,所以很清楚,自己是真的接受了叶子杉,也愿意陪着他好好经营这段感情。或许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还是隐藏着那张伟岸的身影,但她实在不愿意用自己的偏执去折磨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至少现在这一刻,她义无反顾。 她摇了摇头,盯着那只拽着自己的手,有些失神道:“我可能确实很不幸,但是遇上叶不知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不会再这么傻傻的让它溜走。你去告诉莫过,我终于接受了命运,我们两个还是一辈子永远不要再见面的好。” 看着前后几分钟情绪却大相径庭的凌洛伧,兰心松开手,刚想抚上她的头,却又停了下来,握拳缩回到自己面前。眼底弥漫着怜爱,却又不想让她发现,只好躲闪到茶壶上,倒了一杯水。想借此分散自己的过分的注意力。 又一阵沉默过后,凌洛伧看了看外面已经暗的彻底的天空,站起身告辞。 兰心没有说什么道别的话,依旧闷头喝水,直到人影消失这才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眶,近乎梦呓道:“希望这一次,我为你做的决定可以真的让你得到幸福,无论如何,你是姐姐的唯一。” 翻开手,看着手腕上的一根血管泛着诡异的淡紫色,她轻轻闭上了眼。 兰心用一块蓝纱遮面,跪在正气急败坏的云碧瑶面前,极力平静那阵心虚,一字一顿的说:“主上,山庄有人闹事。” 云碧瑶随时满目狐疑,但不得不滞了脚步,息着怒火大喝一声:“煮熟的鸭子飞了!”便飞身前往碧云山庄。 兰心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凌洛伧,立刻赶到外面的那条大路,把路边的一块巨大的石块绊倒路中央,又在周围铺了好些大大小小的障碍,这才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默默观察着。 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推着小车的人,却见对方是一个老者,兰心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没办法,这个老者发现大路不通只得绕小路走。看着他救起凌洛伧二人,便一路不近不远的跟着。当发现原来是自己小觑了这名老者的能力,便也放下心来。看着他们有意在此处留宿下来,便也在旁边树林中待了三日,确定不会有什么大碍,特别是看到他们三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心下爽朗一片,终于起身回到碧云山庄。 刚进庄门,看着门口庭院一个个小学徒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却神色颇为平静,深吸一口气跨入大堂,一眼便望见那个高高坐着的深紫色身影正冷冷的看着自己,她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神却不卑不亢。 云碧瑶在她眼底看出了视死如归的味道,顿生可笑之意,声音响亮而柔腻:“兰心,我从未想过居然会被你出卖。骗我回来就是为了不让我伤凌洛伧不是么?可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她,我只是想把她带回来,难道你不想和她姐妹团聚么?” 兰心身子颤了颤:“主上,伧儿她,确实不适合这里,应该还是…” 话音未落,只听“嘭”的一声,兰心被一掌重重击倒在地,胸口一阵燥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云碧瑶直立身子,揉着右手,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她面前,溢着眼底的蔑视:“胆子真不小,居然敢与我讨价还价,看来真的是不要命了。”她再次抬起手刚准备打下,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师父手下留情”。 ------------ 第十章 执子之手携老情(叁) 又是萧然这丫头来捣乱。云碧瑶懒懒地回头,见她迅速来到自己身边扶起地上的兰心,一面睁着满目的怜悯祈求道:“师父,请看在兰心这么多年对您忠心耿耿,无功也有劳的份上,不要杀她!” 云碧瑶再次抬高手,却见她竟扑在兰心身上,紧紧闭着眼睛,居然是打算替她受这一掌。 “你…”云碧瑶语塞,终于莫可奈何的垂下手,怪只怪自己太过宠溺这个丫头了。她踱回自己的主座上坐下,眯着眼看着跪倒在地下的二人,清冷的开口:“不杀也可以,但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兰心,若是你能在半个月之内将凌洛伧乖乖带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谁若是敢再替你求情,我一并处理,绝不留情!” 她望一眼萧然:“哼”了一声,突然勾起手指,隔空对着兰心的手腕送出一道紫光,听着手底下的人闷唤一声,萧然惊慌地看着那个紫衣女子大喊:“师父!” 云碧瑶却扔下一句“对一个失了信誉的人,我不会再冒第二次险”便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室。 萧然抱着那个不住颤抖的身子,拧着眉头却只能安慰:“没事的兰心,一会儿就不疼了,你也别怪师父狠心给你下这个蛊,半个月,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你能把凌洛伧带回来,这个蛊就会解开,你不会有事的!” 兰心等着绝望的双眸对着萧然微笑,嘴角的苍白却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轻轻摸上这道正逐渐加深的紫色经脉,兰心失笑。云碧瑶,当年你就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将我拉进你的门下,害得我无法再与爹娘团聚,好不容易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妹妹,你又要用这道蛊让我送上我唯一的亲人吗?可惜你错了,我的妹妹远比自己的命重要得太多太多了。 猛的,她又记起半个月前,萧然站在山庄门口对自己的叮嘱。 *** “兰心,你要平安的回来,我们都可以从长计议!” “…” “兰心,我们是好姐妹,以前是,现在是,永远都是,所以,别让我担心。” *** 只可惜,我要让你失望了,萧然。不过,伧儿要成亲了,这对你也是好事,那样的话,你和莫过就有机会了,不是吗?算是,我补给你的。 拖着越发沉重的身体走出饭馆,沿着铺洒在河堤的月光,她一个人一步一顿的走着。突然臂弯一阵剧痛,接着沿着手臂蔓延上升,很快整个身体都被剧痛包围着。仿佛成千上万只蛇虫鼠蚁在啃食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意识渐渐剥离身体,她牵出一抹微笑,终于瘫倒在地。 “你说什么!”碧瑶山庄内,突然传出一声怒吼,莫过一手扯着南宫赋的衣襟,红着眼等着他仿佛要把他生吞了般。 南宫赋轻蔑的挑了挑眉毛:“你要发火也该是冲着那个叶子杉,是他给凌洛伧下的蛊。你若是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恐是她连娘都要做了。” 莫过抽搐着脸部的肌肉,极不情愿的松开手,看着南宫赋轻拍着他火红色的衣襟,强忍着再次发怒的气焰问:“你怎么会知道凌洛伧?” 南宫赋愣了愣,旋即弯着那双桃花眼:“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别忘了,我可是来去无影,收集的情报什么时候有过差错。” “为什么要帮我?” 僵住了嘴角的微笑,他伸手理了理一侧的黑色长发,转后身子背对着,表情有些不自然:“虽然,我们之间有太多的恩怨,但,毕竟,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或许,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莫过错愕地盯着他的后背,终于垂下眼脸,朝山庄大门走去。刚迈出几步,突然回过头看着平日里他最为讨厌的那张魅惑的侧脸,轻轻道了一句:“谢谢。” 南宫赋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安的表情立刻被目瞪口呆所替代,心底竟掠过一丝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内疚。 这时,云碧瑶走近他身边,带着惯有的微笑:“居然被感激了,这样会减少一些你对他的恨吗?” 南宫赋如梦初醒般对她欠了欠身子,眼神中的愧疚很快被一股深深的恨意掩盖:“怎么可能!” 云碧瑶的丹凤眼弯的更深:“果然是我训练出来的人,不像那个兰心,如此不识趣,竟被所谓的亲情牵绊。我早知道她不可信,这次有你的这道‘蛊’,相信不过多久莫过就能把凌洛伧带回来,因为他应该知道,只有我云碧瑶这个解蛊高手才能救她的伧儿。” “如果被他发现,凌洛伧根本没有中什么蛊,一切都是我们的骗局,可就不好收拾了。” 云碧瑶不动声色的从腰间取出一小包药粉交给他:“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目的。这包被我施了迷魂蛊的药粉就由你让凌洛伧服下。” “是!” 云碧瑶转身,边走却边将眉头拧紧,一下子握紧拳头目露凶光。 叶澜,我做了那么多事,却依旧不见你来找我,哪怕是质问也得不到半分!那么,就不要怪我做的太绝,不用正面交锋,我也可以让你败得肝脑涂地! 随着婚期越来越逼近,整个大学士府都忙得不可开交,却又不亦乐乎,无论家丁小斯,丫鬟厨娘,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 客栈的建造进度也如预期的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出三个月,就可以打开门做生意了。 这天,凌洛伧拿着刚刚修好的丝帕跑去叶子杉的房间,却不见他在房里,转了转眼珠便立刻赶去后院,果然听到里面传来的长剑“吟吟”作响的声音。 来到他们平日练剑的地方,看着那两股刀光剑影,她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叶子杉这才看到凌洛伧走近,连忙停下手中的剑,差点叫陆凝萱一剑锁喉,好在反应及时,她白了叶子杉一眼:“怎么说停就停!”旋,看到那抹清丽的身影,马上明白过来收了剑,撇撇嘴便走到一边的石凳上休息。 “怎么刚下床就出来了?” 叶子杉抱歉一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了,想活动一下。” 见他在腰间一阵摸索,凌洛伧便递上了那块崭新的乳白色丝帕。 叶子杉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着:“伧儿,这已经是你给我绣的第三块了,那么多,我都不舍得用。”接过丝帕拿在手里一阵端详,他立刻兴奋地看向凌洛伧:“是鸳鸯?伧儿你给我绣了鸳鸯!” 凌洛伧看着那双闪着孩童般惊喜神色的双瞳,点点头也跟着笑了起来。之前一直在绣一些可有可无的花花草草,这一次,这一对水上嬉戏的鸳鸯算是真真正正对叶子杉的一种回应吧。 ------------ 第十章 执子之手携老情(肆) 叶子杉轻轻牵起凌洛伧的手,柔着眼底的温情,注视着那双含笑的双眸,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虽然这份爱回应的太慢,几度都让自己失去信心,不过现在终于雨过天晴,原来所有的付出都是会有回报的。 “伧儿。”将她拉到自己胸前,以为她会挣扎却没想到居然顺从的窝进自己的怀里,叶子杉又是一阵惊喜,伸手拥着她的后背,把头抵在她细细绒绒的黑发上,品味着心底那股渐渐弥漫开来的温暖:“伧儿,我要对你更好,一辈子的那种。” 凌洛伧忽然鼻子发酸,待发现那是幸福的眼泪,终于不再抑制,任凭脸上苍茫一片,头枕着他的胸膛,听着耳边坚实有力的心跳使劲点头:“我也会,对你好。” 陆凝萱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看着这幅温情的画面,原本心里应该是酸苦不堪,可不知为什么?嘴角居然牵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她低下头,突然感到后颈有一滴冰凉,连忙抬起双眼,发现天空竟洋洋洒洒飘着小雪。 转头看着那一双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好像心里突然空了的一块又被一种欣慰包裹的严严实实,她笑得更开了。这才意识到,原来放下曾经的偏执并不困难,反而更轻松了些。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伧儿,但愿你的偏执真的已经放下。 离婚期还只有两天的时间。凌洛伧看着铺在床上的大红嫁衣,后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就要出阁,只是原本应该激动地心绪,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坐在床上,伸手摸索着顺滑的丝缎,双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丫鬟清霜推门而入,看着床榻上那个仿若冰冻的美人,心下不住有些担心。凌洛伧听到身边有脚步身走近,立刻警惕的抬起头,发现原来是叶子杉前几天给自己找的小丫鬟,不知怎的,心里居然松了一口气。她看着清霜微笑了一下,这个反应却叫那丫头有些受宠若惊的红了脸。 凌洛伧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细细打量着这个姑娘。十五岁的年纪,眼里除了青涩却多了一份不应该属于她的世俗。 接触才几日时间,这个姑娘对凌洛伧这个主子还有些忌惮,平日除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以外很少再多说什么?但凌洛伧却对她很有眼缘,看着她那张清秀的瓜子脸上刻画出的精致五官,实在不忍心将她如下人般对待,于是轻轻拍着她的手交代道:“清霜,以后有空了就多陪我说说话。” 小姑娘一怔,随即点点头,旋又转转眼珠表情有些严肃:“可是小姐以后就是少奶奶了,应该是少爷陪您说话才是啊!哪轮到清霜呢。” 凌洛伧“呵呵”笑了起来:“少爷以后会很忙,如果我一个人无聊了,就需要你来陪我啊。其实我们只差一两年而已。” 清霜俊俏的笑脸又不自觉地飞上两团红晕,低下头低声称是,其实心里早就感动一片。良久,她才好似鼓起勇气,看着凌洛伧认真的开口:“能遇上小姐这么好的主子,是清霜长那么大最幸运的事!回头我就写信给爹娘,他们终于可以不用担心我了。” 爹娘?凌洛伧的心“咯噔”一声,随即伴着丝丝绞痛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她猛然意识到,原来方才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因为自己的爹娘啊! 自从上一次去看望他们,已经时隔四个月,如今自己将迎来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而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却无法为自己祝福,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终于消散,低着头沉默不语。 清霜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不是自己说错什么话,立刻跳了起来站到一边,怯怯的问:“小姐,是不是,是不是清霜惹您不高兴了?” 凌洛伧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情绪吓到这个姑娘了,轻轻抹了一下眼睛,转头看着那张涨红的脸深情唯唯诺诺得看着自己,立刻换上抱歉得一笑:“是我自己不好,想起爹娘,不关你的事。” 清霜不知道凌洛伧的过去,但弄清楚与自己无关,自然松了一口气,这才壮着胆子往前挪了两步,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于是又贴近两步,站在凌洛伧身后,试图用这种安静的方式送去安慰。 凌洛伧似想起什么?询问道:“少爷早上去看客栈的修葺情况,现在回来了没有?” 清霜点点头:“该是回来了,刚才我路过大堂,听到少爷在和老爷说话呢。” 凌洛伧听闻立刻站起身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却见叶子杉站在门口举着手正欲推门而入,两人相视一笑,便又重新回到房里,清霜见状,识趣的退了出去。 叶子杉看了一眼铺在床上的嫁衣,轻笑了起来:“怎么,等不及嫁我了吗?” 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很好,凌洛伧本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只可惜心里有事她从来不会掩饰,于是蹙眉不语。 原本以为她会红着脸为自己争辩,却见她一脸凝重,叶子杉心道是这丫头有什么心事,突然一阵慌乱,急忙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凌洛伧抬起头看着那满眼的焦虑,点了点头:“我,我想去看看阿玛额娘。” 原来是这件事,叶子杉反倒一阵轻松,咧开嘴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道:“我也是为这事找你来的。刚才我和爹商量过了,过几日就把你爹娘的坟迁到我家祖坟那边,以后要去看他们,随时都可以。” 凌洛伧看着那双弯着的眼眉里闪烁着的关心与喜悦,当即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手不受控制的勾住他的脖子,将脸贴上他的肩膀,红着脸用柔腻的嗓音说:“叶不知,能认识你,是我凌洛伧上辈子积的德,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叶子杉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看似普通的动作,却叫凌洛伧下了多大的决心,自己很清楚。他心头一热,连忙伸出手紧紧环着她。 屋里一阵安静,清霜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居然没了动静,脸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旋又立刻暗骂自己不害臊,小小年纪净知道想写乱七八糟的。少爷和小姐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终于苦尽甘来在一起,居然还被自己想的那么龌龊。 她吐了吐舌头,转身刚想离开,突然撞上一个人影,抬头一看,火红色的长袍下衬得那个人肌肤胜雪,一双桃花眼含着笑看着自己。她惊呆了,甚至不知道这如此的仙姿竟是男是女,待她反应过来,刚想询问这个陌生人的身份和来历,却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南宫赋低眉笑得越发妖媚起来,旋即推门而入。 ------------ 第十章 执子之手携老情(伍) 等不及了,提前一天上传啦~这章已经做了修改,应该比之前的要好很多,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嘿嘿。 ================================================================ 随着一声轻啧,南宫赋很快走到两人面前:“很恩爱嘛。” 闻声,两人身子一僵,立刻站了起来,震惊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条件反射的握紧了各自的佩剑。 “你是谁!”叶子杉举着剑往前逼了一步,警惕的看着这一身红衣似男非女的人。 南宫赋依旧面带微笑,越过叶子杉看向同样握着剑呼之欲出的凌洛伧,微微眯了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你,看来确实有几分姿色。” 凌洛伧与叶子杉对视一眼,立刻走上前与其并肩而立,方才一瞬间的慌乱立刻被自己的理智控制住。显然对于这些经常出现的莫名其妙的人,她已经见怪不怪,斜眼冷冷的看着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语气中的轻蔑显而易见:“不知道该称你姑娘还是公子?” 南宫赋愣了愣,随即又微露皓齿:“凌洛伧,如若我是姑娘可比你美上百倍。”接着又从腰间取出云碧瑶交给他的那包药拿在手上晃了晃,高挑着眉毛,得意洋洋。 好在自己比莫过胜在速度快,能抢先一步找到凌洛伧并对她下蛊,也能让莫过放心的将中蛊的她带回山庄。虽然不明白主上这么大费周章的目的在于何处,其实论本事,只要她愿意,将凌洛伧带回去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这个女人一向都这么神秘,或许她这么做和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南宫赋边想边举着那包药朝凌洛伧走去。 叶子杉见状,意识到来者不善,想也没想立刻拔出剑指了过去,没想到却被他轻巧的闪躲开来。末了,这个狐媚男人居然还黏着一簇黑发,神情悠然的开口:“我南宫赋向来单刀直入,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还没等凌洛伧反应过来他的目的,却突然感到身子一僵,瞬间动弹不得,这才懊恼着就刚才失神的间隙竟被他反手一指点了穴。下颚被用力的捏住,眼看着那包药粉就要倒进自己的嘴里,终于听到叶子杉大喝一声:“别碰她!”接着下颚的疼痛感消失,看着这个红衣男子为了躲避叶子杉的剑闪身到了一边。 原本就没有打算和叶子杉动手,毕竟还记着当初萧然擅自做主伤了这个男子后被主上重责,南宫赋自然不敢铤而走险,于是只能对那把剑屡屡忍让。 凌洛伧想张嘴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哑穴竟也被他点上,完全发不出声响来,只能像一个木头人般无能为力的站着。 叶子杉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不和自己交手,以为是在故意忍让,对自己的一种鄙视和侮辱,心里的怒火噌噌往上冒,飞起一脚踢出脚边的圆凳。南宫赋见状立刻抬手挥起衣袖,圆凳居然立即在空中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掉落一地。 说时迟那时快,叶子杉闪着步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冲到他面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掌打在他的胸口。 此时的南宫赋终于恼羞成怒,伸出臂弯,从中飞出一根红色丝线一下子缠上叶子杉的脖颈,叫他不得不顿下脚步,瞪着双眼扯着这根看似细小却坚韧不已的丝线。 趁他挣扎的空当,南宫赋又是反手一指,点上他的穴道,这才松了口气来到惊着神色的凌洛伧身边。 他看了看稍有些洒在地上的白色粉末,撇撇嘴,瞬间再次掐住凌洛伧的下颚。 好像听到骨头被捏碎的声音,即使如此,凌洛伧却还是死死紧闭着嘴唇,瞪着惊慌又倔强的眼神看着那张近在咫尺妖娆的容颜。 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微叹一口气走道叶子杉身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架上他的脖子,然后漫不经心地回头不说话。 凌洛伧心底一阵凌乱,她知道这是威胁,拿叶子杉的生命威胁。虽然明明通过刚才的观察,可以确定这个男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不会伤害他,但心还是提到嗓子眼。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和幽道教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那包试图让自己吞下的药粉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吃了之后连命都没有了。然而即使她或许连死的理由都没有,却不可以再让叶子杉替自己受苦,这辈子,她负他的太多了。 于是,她咽了口口水,终于默然的闭上眼。 叶子杉此刻恨不得将这个男人碎尸万段,他想喊,想让凌洛伧不要妥协,他不希望她出事,可是开不了口出不了声,他却只能像个小丑一样站在一边涨红了脸扭曲着表情,无能为力。 南宫赋轻蔑得勾了勾唇角,举着药粉送到凌洛伧嘴边,看着那两瓣粉唇轻启,抬起手正准备往下倒,突然手腕一阵钻心般的疼痛涌了上来,随着剧烈的颤抖,那仅有的药包被洒落在地上。 他一脸愕然地低下头,眼看着这么轻而易举的任务失手,已经完全顾不得疼痛,瞪一眼深深扎在自己手腕上的飞镖,毫不犹豫的拔了出来。抬眼,正看到凌洛伧对着门口满目欣喜的表情,他转过头,只见陆凝萱正举着又一把飞镖,凝着眼眉再次朝自己挥手发出。 原本就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若不是刚才太过专注,根本不可能让她有机可趁!轻而易举地躲过那把飞镖,南宫赋迈着大步冲向陆凝萱,吓得她不禁往后面退了几步,一下子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再无后路可躲。 她有些惊慌的看着那两个被点着穴的人,若是自己再晚来一步可能就麻烦了。虽然已经确定这个一身火红的男人定是要对凌洛伧下毒手,但是随着那张魅惑的脸越来越近的逼向自己,她还是有几秒钟的失神:这个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宫赋嗤笑一声,将那把伤了自己的飞镖猛地一下插进陆凝萱头边的墙上,瞪着怒不可遏的双瞳看着闪着小鹿般惊慌却又努力佯装胆大的眸子,开口问:“你是谁?” 陆凝萱看着这张妖艳的脸庞,只觉得气血上涌,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好像咬到自己的舌头一般断断续续道:“你,你又是谁!该是,该是我问你才对。要对伧儿做什么?你,谁派你,谁派来的!” 南宫赋白一眼面前这个红着脸的小姑娘,突然很想耍逗她一番,却记起无法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也懒得和陆凝萱多说什么废话,转头看向一脸轻松的凌洛伧,突然计上心头冷笑一声:“别得意的太早,其实你才是最可怜的,像个猴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 凌洛伧僵着脸,惊愕的盯着他,却见他大笑起来:“你真的以为你的叶子杉要娶什么格格吗?那些都是他们父子两的苦肉计,而你,还傻傻的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你说你可不可怜?” 陆凝萱听着这话,才记起来那一日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个男人,难怪方才觉得哪里不对劲!旋,她看到凌洛伧脸上蔓延开来的错愕,难以置信以及失落,又转向叶子杉,只见他睁大的双瞳写满不可思议,便立刻扯着嗓子喊道:“伧儿,你别信他,师兄什么都不知道,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南宫赋想了想,走过去解开凌洛伧的哑穴,等了半天,才终于等到她开口,嗓音有些嘶哑:“那么说来,那个长宁格格,确实是骗局了吗?” 看着陆凝萱无力得垂下头,她绝望地看向叶子杉,却不再等他有任何回应,慢慢闭上双眼。 ------------ 第二卷 ------------ 第十一章 所谓伊人偏执念(壹) 被算计了吗?又一次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被人骗了啊!究竟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还是打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办法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凌洛伧心里的问号交织着绝望的情绪涌上脑门,倏地一下睁开眼盯着一脸凝重的叶子杉:“叶不知,我要听你的解释!” 此时的叶子杉正努力运气试图冲破哑穴,起码必须要为自己好好辩驳一番才对。然而不管他怎么努力,体内的气流却总是四面碰壁,完全无法自行解穴。正当他万念俱灰时,突然感到后背被什么点了一下,瞬间奇经八脉完全畅通,说不出的舒服。 他试探性的张了张嘴,发现不只是哑穴,就连手脚的穴道也被一并解开,于是立刻上前两步,趁南宫赋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脚踢飞了被他夺去的佩剑。 由于南宫赋没想到他居然会有本事自行解穴,完全没有准备,于是很快便被逼到床边,一下子跌坐在床榻上。他显然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怒目圆瞪的看着叶子杉,旋,转头盯着门口,眼底的难堪很快被一层淡淡的戏谑遮盖。原来并不是自己冲破的穴道,有人出手相助,那么自己自然甘拜下风。 叶子杉看到这个男人说变就变的脸,显然也不明所以,跟着回头看向门口。。却见叶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看了看地上那颗自己为叶子杉隔空解穴的小石子,点头回应他的眼神。 接着他快步进屋解了凌洛伧的穴道,接着将陆凝萱一把拉到自己身后,这才眯着眼看着那张正朝自己假意微笑的魅惑脸庞。 “您来得可真及时啊!叶大学士。”南宫赋好生突然放弃了挣扎,斜着身子歪坐在床榻上,狡黠地看着面前四个表情各异的人。 叶澜刚想上前质问,却见叶子杉想也没想堵在自己面前,眉头紧锁:“爹,那个长宁格格,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澜看了看同样一脸痛苦的凌洛伧,又转头,只见陆凝萱朝自己无辜的摇摇头便拿手指着南宫赋,对上那双溢满讥讽的桃花眸子,他顿时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掐住那只雪白的脖颈:“你究竟要怎么样!!” 没想到这个红衣男子居然笑得越发诡异起来,不顾嗓眼的压制,奋力挤出几个字:“被拆穿了啊!叶澜。” 怒火不可遏制的冲向脑门,他又不由自主的紧了紧手指,却听到手下的人强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句“你想杀人灭口吗”震的他顿时松了手,退到一边。 南宫赋揉着被掐得生疼的脖子,起身走到铜镜面前看了看那几道深深浅浅的指印,终于止住笑容,语气却依旧有些漫不经心,甚至还带有看笑话的意思道:“我以为你会忌惮主上,没想到你果然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家伙,对我这么不留情面。” 听着这番话里有话,叶子杉一把揪住南宫赋的衣襟:“你把话说清楚一点!什么主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手指不由得紧了紧:“难道,你是幽道教的人?”旋,转头看看叶澜,发现他正默许的点头,叶子杉心底一惊:这么说来,他的主上就是云碧瑶了,可是?听他的话,这个女人似乎和爹有什么关系? 南宫赋用力扯掉那双手,闪着眼底的厌恶,懒懒开口:“别怀疑了,你担心的没错,你爹和我主上云碧瑶,早在二十年前就认识,可谓是青梅竹马。”原本这些话,他并不打算说,毕竟这些只是庄内的传言,自己从未与主上证实过,自然也不敢多问什么?只是现在这一刻关乎到计划的成败,也就只能破釜沉舟。如果这招有效,能够离间他们父子二人以及与凌洛伧的感情,那么一切都有转还的余地。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凌洛伧的身子颤了颤,急忙跨前一步逼向南宫赋:“你说的,是不是一袭紫裳的云碧瑶?” 南宫赋很满意她的这种反应,点点头饶有兴致的期待着接下去这几个人情绪的发展。 凌洛伧的心“咯噔”一记,好似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抽痛起来。 什么意思?她问自己,叶伯伯认识云碧瑶,而云碧瑶上一次险些将自己带走,那么说来,这一切他都知道?那么叶子杉呢?是不是也同样知情?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扮演小丑的角色被人耍的团团转而已吗? 这时的叶子杉也是一头雾水,惊愕着眼神看着一脸懊恼不堪的叶澜问:“云碧瑶?爹,你居然真的认识这个女人!”他想到自己曾经替父亲调查过各地官员的命案,这么多时日,自然都有些眉目,至于云碧瑶,他当然清楚她的身份,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就这样一个女魔头居然会和自己的父亲有着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忽然的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被父亲利用着,内心的疑问笼着越来越重的绝望。 “云碧瑶曾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企图抓我,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她的用意在何处。我只知道,她认识莫过,不过现在看来,叶伯伯你,应该了解的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吧。”凌洛伧有些无力的依靠在一面墙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肩膀,垂眼看地面。 叶子杉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父亲,试图想要寻找到任何一丝可以为他辩驳的信息,然而他却黯淡着眼底的愧疚看着窗外,刻意逃避这满屋子询问的眼神。 唯有南宫赋一个人恨不得为这种紧张的空气拍手叫好:“关系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呢。” “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少在这妖言惑众了!”陆凝萱突然跳到南宫赋面前,瞪着眼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早就忍你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杀你却不动手,但是我才不会就这么被你牵着鼻子走呢!”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她拔剑出销飞快的向南宫赋刺去。这个男子还没完全弄清楚面前的状况,始料未及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居然会叫嚣着以卵击石,他连忙挥起衣袖轻而易举地挡住那柄剑,没想到腹部突然一阵刺痛,他皱眉低头看去,只见那把曾经伤过他的飞镖正不偏不倚的插在左腹部。 原来是声东击西啊。南宫赋苦笑一声,一掌将陆凝萱击倒在地。看着腹部很快染上的深红色摇了摇头:“居然被你这么一个丫头算计了两次。”他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神情却依旧慵懒不堪的看着陆凝萱:“好吧!你们的家务事我就不参与了。” 语毕,他捂着肚子佯装轻松的向屋外走去,陆凝萱虽被自己再次得手而震惊到,但立刻抬脚想要乘胜追击却被叶澜拦住,刚想说什么却听南宫赋吃吃笑了两声:“如果因为你这个小丫头,导致我的失败,别得意的太早,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 第十一章 所谓伊人偏执念(贰) 眼睁睁看着这袭火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陆凝萱瞪着无措的双眸看着叶澜:“师父,他刚才是什么意思?您为什么不让我追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叶澜重重叹了口气:“傻丫头,若不是他刚才轻敌,你的飞镖又岂能伤他!这个人是碧瑶山庄的高手之一,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叶子杉一听他父亲堂而皇之的说了这样几句话,心情更加激动起来,原本还在为他找理由开脱,现在觉得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于是他轻轻推开陆凝萱立在叶澜正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躲闪着愧疚的眼神,一字一顿道:“究竟你还有多少事在瞒我?长宁格格的事,我就当做是你为了我好,那么调查各地官员的命案呢?你明知道是碧瑶山庄在搞鬼,你明明很清楚那个幽道教就是云碧瑶的支教是不是!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理由?我是你儿子!” 陆凝萱在一边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神越来越茫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插上话问明情况,便转头去看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凌洛伧,却见她仿若木偶般垂着眼脸,明白她应该也有难处,只得悻悻得闭上嘴,静观其变。 叶澜却好像打定主意不多说一句废话的样子,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便往门口走去,边走边扔出一句“有些事在适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站在一边的凌洛伧突然轻笑起来,眼睛却依旧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脚。叶子杉闻声,停下想要追上父亲的脚步,眼看着叶澜头也不回的出了房门,这才颇不甘心的回头,发现凌洛伧神色有些涣散,便急忙走上前架住她的肩膀,一脸担忧道:“没事吧!伧儿?“ 凌洛伧别过脑袋,不留痕迹的挣脱了他的手掌,往旁边挪了挪,这才回应那双眼眸,却只是看一眼又走向床边,收起了那件鲜红欲滴的嫁衣。 叶子杉被那一眼冰凉震住了。这种眼神,是多久不曾在那双黝黑的眼底出现过了,可是这一刻却好像一柄锋利的长剑,毫不留情的刺向自己的心脏。他想上前询问,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思考半天却只是愣在原地僵持着。 陆凝萱却实在没能忍住,立刻蹦到凌洛伧面前,着急忙慌的替自己的师兄打抱不平。她一把夺过凌洛伧手中的嫁衣,紧紧攥在自己手中,铁了心的不愿意交出去似地盯着她:“你还在误会师兄是不是?我跟你说了他不知情,再说了,难道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你就把他为你做的一切统统都忘记了吗?” 凌洛伧表情平静,只是伸手拽住嫁衣的一角,道了句:“松手。” 陆凝萱见状更加不依不饶起来,反而将嫁衣往自己身边紧了紧:“你先答应我,不许再为难师兄!” 凌洛伧不回应,清冷的神色突然涌上一丝厌恶,方才有些闷闷的嗓音这一刻听起来却带着一股不耐烦的味道:“我让你松手!” 她说着也渐渐用大了力,试图从对方手里将嫁衣夺过来。没想到陆凝萱全然没有妥协的意思,她本就是一个较真的姑娘,对凌洛伧的敌意虽然已经慢慢消失,但总称不上喜欢。现在这种时刻,她更是担心这个女人对待师兄的态度,于是瞪大了眼睛撅起嘴跟着凌洛伧一齐用力,只听“刺啦”一声,原本丝缎的嫁衣终于经不起这番拉扯,被硬生生撕成两段。 听着叶子杉在一边大叫自己的名字,陆凝萱一脸惊吓的看着自己手里这半截红色,又瞅瞅凌洛伧那边的半截,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外冒。显然没有料想到事情会进展到这般田地,她使劲儿转着眼珠试图想一些话既能为自己开脱,又可以对凌洛伧和师兄有交代,可是想了半天,她却还是小心翼翼将嫁衣放回到床榻上,手足无措的看一眼同样震惊不已的叶子杉,咬着嘴唇半天终于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此时的凌洛伧盯着自己手里面目全非的嫁衣,心里的寒意越集越密,以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凝萱以为是自己的举动把她吓傻了,连忙试探性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喂,你要么就骂我,或者咱俩出去打一架也可以,别这幅样子,让人看着心里毛毛的。”旋,她又瞄了瞄叶子杉:“而且也不能完全怪我,是你非要跟我抢的,谁让你那么让人不放心,总觉得会再对不起师兄似的。” “萱儿!”叶子杉忙再次出声唤她:“你先回去,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接着便走到凌洛伧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嫁衣看了看,柔声安抚道:“没事的,伧儿,一会儿我去找裁缝师傅重新做一件,一定能够赶得及后天的喜宴的。” 陆凝萱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多余的,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于是才气鼓着腮帮子重重跺着脚走了出去。 凌洛伧任由着叶子杉牵起自己的手坐到床上,好像失了魂般低着头,其实心里早就主意,却不知为何那种酸痛的感觉涌上眼底却总也聚不成眼泪。 她没有想过要辜负叶子杉啊!自从答应了要嫁给他,自己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这段感情,甚至已经对他的牵挂与日俱增,渐渐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感激了。虽然得知那个长宁格格事件只是苦肉计,但他相信叶子杉不知情,其实就算知情又怎么样?这不都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用情至深么?自己的失神,也只是因为叶伯伯与幽道教微妙的关系,这个曾经是自己如此敬重的人可能会是一切事件的知情者。 只是那个陆凝萱凭什么胡乱揣测自己的心意,凭什么替去抢属于自己的嫁衣,现在却生生将其撕成两半,心里不知道为何突然悲茫一片。 爹娘,幽道教,叶伯伯,叶不知,陆凝萱,你们究竟想要我怎样! 叶子杉轻轻摇晃着凌洛伧有些瘫软的身子:“伧儿,你别吓唬我了,怎么了你告诉我啊!如果是因为长宁格格的事,我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你突然不想嫁了,我也可以等,只是,只是不要突然这样,我会发疯的。” 他有多么想知道这个女子究竟在想什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想要了解她的内心。她那么强硬的外表下包裹的那颗心究竟有多脆弱,为什么轻轻一触碰都会有支离破碎的危险?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房里已经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个人。 莫过凌厉的眼神扫一眼床榻上人偶般的凌洛伧,心痛和悲悯立刻蔓延开来。 想着南宫赋曾对自己提过的伧儿被下蛊的事情,他已经是快马加鞭赶来。但是当他踏进这间屋子,看到眼前的情景,还是忍不住懊悔自己终究来晚了一步。因为此时的凌洛伧俨然已经没有情绪,完全就是被人支配的模样。 这样的想当然,叫他在看向叶子杉的时候立刻换上一双杀死人的眼神,攥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甩向一边的墙壁,大声怒斥:“你对她做了什么!” 叶子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有些震懵了,定睛一看面前的男子,这才收回有些茫然的神色,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慢慢上扬起来,声音冰冷的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还有什么事情,能在今天一起让我遇上的呢?莫过?” 好像听到了两个已经离自己很遥远的名字,凌洛伧猛的抬头,只见那张熟悉而又俊俏的脸庞正面对自己,眼底的坚定叫她不知真假,却听到又一声熟悉的声音,铿锵有力道:“有,我要带她走!” ------------ 第十一章 所谓伊人偏执念(叁) 那抹嘲讽的微笑旋即僵硬在叶子杉的嘴角,他瞪着始料未及的双眸看着莫过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怵了良久好似恍然大悟般三两步跳到他面前,火冒三丈的抬脚踹向那只正伸向凌洛伧的手臂,抢先一步将坐在床上表情愕然的姑娘拉向自己身后,充满敌意的看着他,声音决绝:“你,做梦!” 莫过对叶子杉如此激烈的反应有些微震,早就在那么多年前的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儒雅的少爷在他眼里就完全不存在任何杀伤力,没想到原来他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柔柔弱弱,或者说,是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再柔弱的男人也不可能对外面的压力无动于衷。 可是此刻,他却再无空闲去评价叶子杉的真实情绪,从在山庄内听说凌洛伧被下蛊开始他就告诉自己,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姑娘带回自己的身边。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些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毕竟对于叶子杉的为人他多少有些了解,只是就在方才闯进房间见到面无表情仿若早已被蛊惑心智的凌洛伧后,他再也没办法冷静地去思考所处的局面,那些曾经的瞻前顾后统统都消失无踪,他甚至有些后悔这种冲动为什么一直到现在才出现,如果早一些时候,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对凌洛伧的伤害应该也能无限度的降低到最小。 就在莫过这层思考的间隙,却听得叶子杉拉着身后的凌洛伧厌恶的开口道:“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初是谁一声不吭的将她抛下,现在又想要我把她拱手让给你再去伤害,莫过,你把我想的太懦弱还是把你自己想得太伟大?哦,或许是我忘了,你从来都不是莫过,你是碧瑶山庄的大弟子,幽道教响当当的南宫词啊。” 这些事实其实早在大半年前,他就已经了解到,那时候却并不打算告诉这个姑娘,毕竟这样的身份对于她来说或许还是蒙在鼓里的好。然而这一刻,他实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他要让凌洛伧死心,更要让莫过知道自己的处境而知难而退。对于这个姑娘,他确实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于是话音刚落,叶子杉就能明显感觉到掌心那只冰凉的手抽搐一下,接着摸到一层汗水的寒意。 凌洛伧僵着身子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南宫词,原来莫过叫南宫词,那么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没想到莫过听完这些话,居然面不改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抱剑在胸口:“你不是我,你又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他上前两步逼近叶子杉,收了微笑,眼底涌上更深的敌意:“可是你呢?居然为了得到伧儿不择手段,这就是君子所为?我告诉你,今天,我绝对不会一个人离开。” 他说着又往前逼了半步,叶子杉刚想出手阻拦却听到身后一声轻柔的“莫过哥哥”,顿时心凉了半截,松了手掌扭曲着五官看着凌洛伧慢慢走向他面前的莫过,仰着憔悴却又希冀的眼神一字一顿问:“莫过哥哥,你好像真的瞒了我很多事,是不是?你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莫过垂目心疼得看着那双无助的眸子,旁若无人般抓起那双冰凉的手:“伧儿,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之前,若不是我的瞻前顾后,你可能就不会受那么大的委屈。” “带我走?”凌洛伧仿若梦呓般重复道,唇角居然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扬起来,看着面前这个曾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男子,听着这句她早就幻想过无数遍的话,多么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或者立刻去勾住他的脖子兴奋得点头,什么南宫赋,什么幽道教,她都可以不在乎!只是脑子里突然有一根弦,好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她猛地回过头,终于看到站在一边瞪着绝望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叶子杉,脑中的弦倏的一下绷紧:不可以,要成为叶子杉的新娘了不是吗?虽然嫁衣被撕坏了,可是这也不可能成为自己逃婚的理由,更何况,这个男人一直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给出那份叫人心安的温软,已经接受他了不是吗?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说扔下他就扔下他!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 见凌洛伧原本散着喜悦的眼底溢满犹豫和内疚,莫过开始不解。 不是说被下蛊了吗?方才见到她的神色也明明就是失了魂魄的样子不是吗?怎么这一刻看来她的情绪全然受自己支配,究竟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吗? 莫过抬手摸了摸凌洛伧的额头,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便转过脸叱问叶子杉:“你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蛊?” 叶子杉被这一句话问得愣了愣,原本还满是心痛的眼底立刻换上不明所以的恼怒:“什么下蛊!你把我叶子杉当作你们幽道教这么卑鄙的人吗?”旋,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幕,连忙摆上一脸狐疑:“我记得了,是那个南宫赋,他拿了一包药粉想要喂伧儿吃下,可是我明明见他把药全撒了才是,难道伧儿还是吃了吗?”说着急忙去把凌洛伧的脉门,焦灼着神色问,“有没有觉得怎么样?” 听闻此言,莫过往地上张望了一番,果然在靠近床榻的位置发现了一小摊白色粉末,他上前拈起一些闻了闻,居然是已经很久不曾出现的“失心散”,而这个散最适合往里面加各种蛊毒配合使用。 想到这里他算是有些了然了,冷笑两声。 果然是自己的弟弟啊!自己应该最了解他才是,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对自己妥协,一方面骗自己凌洛伧被下蛊,另一方面又跑到这边给她下药,如果说一开始想不到这事件的突破口的话,那么以兰心因违背主上的命令没有将凌洛伧带回山庄而已然消失不见这件事来看的话,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想让自己将凌洛伧带回去,因为放眼江湖,也唯有云碧瑶这个解蛊高手能够解得了这样的蛊毒。 突然,一股无名之火涌上胸前。这样一个处心积虑利用自己的人,为什么还要为她如此卖命?当初,若不是有把柄被她攥在手里,以自己的性格又岂能被任何人牵制!想到这里,他紧了紧双拳,旋又看了看一脸焦虑盯着凌洛伧的叶子杉,牵动一下嘴角抱歉的微笑开来:“叶公子,看来是我对你误会了,刚才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很显然,我们都被云碧瑶算计了。” 叶子杉冷冷“哼”了一声:“原本只是你们的私人恩怨,却牵扯了多少无辜的人?莫过,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各地官员的命案都是你们的所作所为。虽然到现在我都还查不出缘由,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说着摆摆衣袖:“我可以当作今天你从未出现过,所以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请你赶紧消失。” 然而莫过听闻却不为所动,依旧抱肩站立在凌洛伧面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双眼底的不舍,张开嘴字字铿锵有力:“我想你误会了,叶公子,我说过,这次过来决不会一个人离开!” ------------ 第十一章 所谓伊人偏执念(肆) 听着莫过如此的义正言辞,凌洛伧瞬间滚下两颗冰冷的眼泪,婆娑着双眼看着他,嘴里喃喃絮语:“莫过哥哥,莫过哥哥…” 叶子杉的大男子气魄原本在这一刻应该无限膨胀开来,但当看到凌洛伧眼底的无奈何心痛,又仿佛被当头一棒,瞬间连同自己那颗本无所畏惧的心都开始无法抑制的刺痛着。要让他怎么去接受面前的这一切,到底是应该高风亮节的拱手作揖,还是为爱誓死相随的锲而不舍? “伧儿!”叶子杉耳语般唤了一声,却发现嗓子突然无比干涩,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更别说他此时的绝望,已经不对任何言语抱有希冀。 凌洛伧看着莫过那双包含温情的双眼,刚想转身却被这个宽大的胸怀包裹住,刹那间,仿佛万物复苏般暖洋洋的,她甚至都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和想法,伸出双臂环着那个宽实的后背,说不出的满足。 好像被万箭穿心,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一样,叶子杉呆若木鸡的站在这一对相拥的人面前,居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明明上一刻,那两个相拥的人应该是他和凌洛伧才对,为什么这短短几个时辰,他却从一个当事人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而面前这两个人,却可以这么旁若无人的在他面前做如此暧昧的动作,可是?他却没有一丝勇气再去伤害她抑或是她深爱的那个他,即使知道,自己从来无法替代那个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呵呵,呵呵呵…”叶子杉突然无力的低笑起来。确实很可笑不是吗?这么久以来的所作所为,居然抵不过莫过的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一个拥抱。 凌洛伧听着身后一阵凄冷的笑声,猛的睁开双眼,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忙挣脱了莫过的怀抱。虽然不舍并且极度依恋,却还是生生退后了几步,走到叶子杉旁边,无比内疚的看着他。 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却被他伸手阻拦:“我们还没有成亲,所以,你完全可以支配自己的想法,而我,真的不想逼你。” 扔出这些话,在场的三个人,包括叶子杉自己,都愣住了。 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即使再儒雅,再温柔,可是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即将要被人夺去,非但没有丧失理智,居然还可以如此大度的说出这样一句话,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谢谢你。”莫过走上前两步,伸出手试图表示感激和友好,却对上那双鄙视不屑的双眸,终于还是悻悻垂下手。确实,难道他还奢望这个男人可以微笑着祝福自己和他最爱的女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吗? 叶子杉别过脑袋,他承认这一刻,若是只有他和莫过两人在场,说不定他们已经剑拔弩张。只是,正是因为他看到了凌洛伧对那个男子的依赖与爱慕,他才终于选择放手。 他爱她,却更爱她的感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让她过的更加快乐,那么再多的痛苦全由他自己承担,那又如何? 他清清嗓子,双眼却依旧决绝的看着窗外:“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放弃伧儿,如果被我知道她过的不快乐,我绝不会放过你!”他原本试图佯装潇洒的回应莫过,只是内心的苦涩终于还是将他的嗓音撕扯着,喉咙口仿佛有异物般,叫他艰难的吞吐着字符。 凌洛伧试图去牵那双手,却在碰到他指尖的那一刻,被他不动声色的闪躲开来,然而那短短的一瞬间,却叫她触到比自己更甚的冰冷。看着他双眼底的落寞,想到这个男人即使是在病重的时候都会流露出的希望终于被自己亲手浇熄,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都是个罪人。 “叶不知。”她强忍着哭意,企图从叶子杉的双眼中看到任何一丝释然,从而能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负罪感,然而她却忘了,太过炽烈的感情,遇上更加炽烈的偏执,最后只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这时候,叶子杉却终于显出不耐烦来,他大力的挥着手,语气中的怒意隐隐若现:“快走,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快点消失!” 莫过听闻,一把拉住凌洛伧的手,却发现这个女子此刻却直直盯着叶子杉的侧脸,僵着身子怎么都拖不走。 叶子杉也仿佛感到了那双灼热的目光,侧头,却不知怎么的越发觉得恼怒起来,皱着眉头,不自觉地抬高了嗓音:“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我叫你走!” 然而凌洛伧却摇了摇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想去抚平对面眉间的褶皱,却发现自己似乎再没有权利这么做,低下头想了想,旋又跨前一步,深吸一口气:“叶不知,我不走。” 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向凌洛伧,瞪大双眼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却听到这个女子一脸严肃的重复着三个字“我不走”,然后终于伸出手抚了抚叶子杉的眉间,有些心疼道:“以后,不要再皱眉了,即使是一次,我也不愿意看到。” 叶子杉呆呆的点点头,直到看到那双莹莹的双眸中闪着的温柔,这才确定并不是自己做梦,心中的阴霾好似被彻底驱散。 而莫过却当下周身冰冷,觉得周围凝结的都是嘲笑的空气,这么久以来,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这个以为视自己为唯一的女子,早就有了别人,而自己也终于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吗? 凌洛伧收了微笑,咬着嘴唇走向莫过,抬头:“对不起,莫过哥哥,对不起。” 莫过一脸无奈的闭上眼,旋即睁开盯着凌洛伧,眼神里的坚定却比任何时刻都来得明显:“伧儿,我要你想清楚,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做错决定。明天酉时,我在南门口,若等不到你,我会离开。” 凌洛伧刚想再说什么?却见莫过掀动衣摆,一个箭步闪出房门,消失在围墙外。 脚下有些踉跄,幸好被叶子杉扶住才没有瘫软在地。好像越来越无力起来,本就是不愿意抉择才选择遵循婚约,可是现在,却要给自己那么长的时间去考虑,一个是自己愿意誓死相随的人,另一个确实对自己恩大于情的托付,要怎么办?究竟要怎么办? ------------ 第十一章 所谓伊人偏执念(伍) 叶子杉将手轻轻搭上凌洛伧的肩膀,试图给予安慰。虽然他知道这个决定势必会让一个人受伤,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无比感谢莫过的坚持,因为他自己也想知道,究竟凌洛伧方才选择的留下是一时冲动,还是出于真心。 之后第二天,凌洛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膳的时候她推脱身体不适始终没有出门。 晚些时候,清霜端着几个小菜和一碗清粥,敲开凌洛伧的房门,见地上铺洒着的一团又一团丝线,眼里从未有过的凌乱叫她一阵心慌。她环视一圈,终于在床榻上的棉被中看到似乎是蜷缩着的身体形状,于是放下碗筷走到床边,轻唤着几声“小姐”。 凌洛伧轻轻掀开被角,披散着长发双眼无助的回应清霜的询问,这一看却叫这个小丫头更加不安起来。虽然与这个主子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她一向是一个好强的姑娘,可是却从未见过这样毫无抵抗的她,仿佛狩猎场上的小鹿,瞪着茫然无措的双眼,静静等待危险的降临,即使是想要逃脱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想胡乱揣测自己主子的思想,可是看着她这副模样却又忍不住开了口:“小姐,有什么事如果是需要清霜的,我一定万死不辞。” 凌洛伧终于牵动了一下嘴角,一个苍白的笑容却叫她的神色显得更加黯淡起来:“如果我是你该有多少,没有烦恼,可以活的很自由。” 没想到清霜居然长大了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自由?我吗?”一声大叫过后,她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有些失礼,连忙捂住嘴巴尴尬的伸了伸脖子,犹豫片刻,好像是在整理自己的语言,良久才继续说话:“我这么一个身份卑微的丫鬟,怎么能有福气让小姐羡慕。每天总有干不完的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声音越来越轻。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些话若是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再怎么仁慈的主子也会怪罪下来,只是面对这个女子,她却完全放心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果然,凌洛伧报以理解的一笑:“所以也没有时间为别的事情烦恼不是吗?” “小姐也不是没什么烦恼吗?少爷对你那么好,后天就要成亲了,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呢。” 听着清霜语气中的羡慕,凌洛伧心下却苦不堪言。不错,若是没有南宫赋以及莫过的出现,相信她确实会好好地披上她的嫁衣,做叶子杉的新娘,从此幸福的生活着。只可惜,似乎一切都天不遂人愿,非要叫她有那么多纠结的事。理着脑中乱麻般的思绪,她再次闭上眼,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出苦涩:“若是他对我不好,也就算了。” 清霜越听越疑惑起来,不是昨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吗?可是现在的每一句话,却好像句句包含心酸,究竟是发生什么了吗?抑制着自己内心的好奇与担忧,她将饭菜端到凌洛伧身边,连哄带骗扶起她坐靠在床上,这才将碗送到她面前。 凌洛伧本没什么胃口,却终于拗不过清霜的执意,接过碗筷机械性的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口中没什么味道,咬着饭菜却形同嚼蜡般更加叫她恶心不已,没吃两口她便放下筷子。 清霜见她终于没有再吃的意愿,也不再强迫,正欲将碗碟拿走,却看到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脖间一阵失神。下意识的去摸了摸,突然扬起嘴角:“小姐也觉得这个翡翠很好看是不是?” 原本只是想找一个焦点发呆而已,却被清霜这满嘴的美滋滋唤去眼神,这才注意到那颗时刻被挂在她脖子上的圆形镂空小翡翠。只见她此刻正紧紧的攥着往自己眼前凑,眉飞色舞的等待着评价,凌洛伧笑着点点头:“不错,很漂亮。” 清霜笑得更欢了,解下链子递到她面前,脑袋不自觉得压得低低的,红着脸娇羞道:“这个,是我峰哥哥做了大半年的苦工才攒下的钱,特意买了送我的。” 看着那一脸幸福,不用猜就知道这个峰哥哥对她的意义有多重大,即使这么一块在旁人看来平淡无奇的小饰物,也可以让她寄托满满的情愫。凌洛伧将链子交还到她手里,末了不忘投以羡慕的微笑:“那么是不是攒够了钱就要出嫁了呢?” 这一句话,却叫清霜的脸红得更加厉害起来,捂着脸连忙跳到一边:“小姐,清霜才十五岁而已,起码要再等个两年,况且,我爹娘都嫌他家太穷,极力反对,不过我既然铁了心跟他就不会因为别人的想法而随意退缩。” 凌洛伧听着她的话有些震惊,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柔弱的丫头,骨子里却是这般倔强,如果自己能有她一半的不顾一切,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纠结的情绪了吧。 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清霜意犹未尽的看着手里的翡翠,继续道:“所以说,小姐一定会幸福,因为所有人都会祝福你们,不是吗?” 凌洛伧没有接话,思绪却依旧停留在清霜方才先前的那句话上,良久才絮絮开口:“真的应该跟着自己的意愿走是吗?即使这样一来会让人伤心也要义无反顾吗?” 清霜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我爹娘还威胁我,如果还跟峰哥哥有来往,就不要我这个女儿,我才不信呢!如果真的心疼我,又怎么会忍心让我难过呢?” 凌洛伧盯着放在枕边的一团银白色的丝线,这些都是之前为叶子杉缝制丝帕的时候用的,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疯了一样的把所有的颜色都翻了出来,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叶子杉在心里的位置很重要吗?还是在企图左右自己的决定,不可以再负了他,即使自己真正紧张的人,是莫过。 那么叶子杉,你是不是真的心疼我呢?一定是的,不然你就不会愿意忍痛割爱,把我交还给莫过。虽然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其实很心痛。那么如果,我再任性一次,偏执一次,你会不会还是那样包容我? “小姐,好好把握幸福哦。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可是?所有爱你的人,都希望你能够幸福。” 凌洛伧猛的看向清霜那双清澈的眸子,惊得她以为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却看到方才还病怏怏的女子眼底终于闪现神采:“谢谢你,清霜。” 说完这句话,凌洛伧跳下床,看着外面彻底暗下的天色,心里算着时间差不多快过了,连忙抓起那柄青剑正欲出门,却在门口顿下脚步,想了想还是将剑放在桌上,看它一眼,并对清霜点头微笑,夺门而出。 完全一头雾水的小丫头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凌洛伧还是没有了解状况,以为她是想起什么事情要去办才走的那么急,便也没有多想什么?也转身出了房门。 一路狂奔,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来到南城门口,环顾四周,静得可怕,却怎都找不到莫过的身影。凌洛伧的心底笼上一层深深的绝望,为什么不等我?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轻笑,那熟悉的声音争先恐后的冲撞着她的耳膜。凌洛伧急不可耐的转身,在见到那张俊朗的面容后终于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一个箭步迎了上去,一下子扎进那个温暖的怀抱中,贪婪的吸食着从来都是奢望的幸福。 ------------ 第十二章 安居相伴悦己颜(壹) “伧儿。”莫过双手轻轻环着凌洛伧的芊芊细腰,声音软软糯糯:“我真的害怕你不会来。” 凌洛伧溢着满脸的幸福嫣然一笑:“莫过哥哥,这一次,决不能再把我扔下了。” 莫过狠命点头,保证道:“绝对不会!只是,这一路下去,可能会有一些阻挠,委屈你了。” 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依旧含着笑意:“不委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多的苦都不怕。” 盯着那双黝黑的瞳仁,莫过恨不得把这份柔情揉进自己的身体,永远都不要分开。他紧了紧抱着凌洛伧的手,在城门口站了很久,即使入夜后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却丝毫没有印象这份温存半分。 叶子杉站在几十米开外的路边,凝神望着这对相拥不语的身影,用力抿着嘴唇。奇怪的是,方才还犹如刀绞的心痛,这一刻却平静的出奇,只是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浑浊,让人喘不过气。他深呼吸,试图感受冬夜的寒气,然而只身一件单衣的他却只能感到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传来的阵阵凉意,肆无忌惮的传进心间,却再不能做什么来阻止这份凄清。 这些早就是自己想到的,原本以为逆来顺受,只要眼不见就为净,岂能料到自己的偏执也已经到了如此走火入魔的境地。也罢!他捏着拳头奋力驱赶着内心的刺痛,安慰道:只要她幸福,一切都罢,都罢。 有些艰难的转身,他试着迈了两下腿,身子却突然顿了顿,双眼凝视着前方的混沌。 南宫词,他是南宫词,是碧瑶山庄甚至幽道教的南宫词!即使伧儿不会去计较,去追究,可是自己却做不到撒手不管。应该还有很多事情,是他没有查到的。 这一刻的紧张和疑窦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来得强烈,驱使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男人的一切清晰明了,再不能让凌洛伧这么不明不白的跟了他。 叶子杉再次回头望一眼城门口,却发现那两个相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气流涌上胸前却只兑成口中的一声哀叹,然而这一刻的眼神却突然犀利起来:伧儿,如果你不幸福,即使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找回来。 凄清静寂的小道上,只剩响亮清脆的马蹄声和马夫的吆喝徘徊着。马车内,凌洛伧靠着莫过宽实的肩膀昏昏欲睡,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男子脸上的焦躁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已经泛起一些微白,凌洛伧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猛的抬起头往身侧看了看,直到确认对方是自己的莫过哥哥,一切都不是梦境,她这才再次安心的枕上那个肩膀。然而不到半刻,她又抬起头,这一次却直盯盯得看着那张俊俏的侧脸,发现那双幽深的双眸警惕的睁着,她不禁有些蹙眉。 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待自己的双眼倒映着对方眼底的温柔,她这才托盘而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不睡一会儿?我们即使这样连夜连夜的赶路,到湘地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吧。你这样不睡已经好几天了,身体能受得了吗?” 自从决定了一路往南去湘地,莫过只有在白天进客栈歇脚的时候会小憩一会儿,但凡是在马车上,他却从来都是睁大双眼,不知道究竟是在防备着什么。 莫过的五指划过凌洛伧顺滑的头发,停留在脸颊处,勾起一缕掉落在外的黑丝捋向她的耳根,肆意着眼底的宠溺,语气轻柔的好似要把人融化掉一般:“我没事,只要你休息好了,我就会格外精神。” 听着这话,凌洛伧心里虽然说不出的甜蜜,只是嘴角的弧度转瞬即逝,眉头依旧拧着看着他:“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你的过去。虽然我确实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但我却不希望因为过去的事情而受到影响。只是,如果有你愿意告诉我的,或者说有任何我们将会面临到事情的线索,你可以说的,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全盘接受。” 接收到凌洛伧誓死追随自己的决心,他垂下眼脸想了想,终于抬起头,嗓音干净的开口:“伧儿,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名是南宫词,受命于幽道教,那么也一定会猜想到我和南宫赋的关系。”看着那张越发疑惑的脸,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错,他是我弟弟,我南宫词居然会有一个这么不男不女的弟弟,呵呵。我们从小就不和,特别是我娘死了之后,被云碧瑶收养,他居然会昧着良心替幽道教做事让我对他更加憎恶。” “那么你呢?”原本没想打断,凌洛伧却还是因为好奇使然开了口:“你没有替幽道教做什么吗?”莫过怔了怔,旋即嘴角堆上嘲讽:“我吗?说是为了苟活于世也好,忍辱偷生也罢,对于云碧瑶的命令我口服心不服,却还是逼迫自己去做,这样的回答,会让你失望吗?”这剂定心药下的虽然够猛,却似乎因为要忌惮的事情实在太多,这个男人不得不继续对她有所保留。 凌洛伧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我说了,不会计较你的过去,那些被逼无奈的事情,我做的还少吗?”似乎是想起自己在玲珑苑的点滴,她的脸上附上一层阴霾。 莫过见状报以慰藉的一笑,伸手将她拦进自己怀里:“不过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会和幽道教断绝往来,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好不好?” 凌洛伧这才反应过来莫过这些日子的担心在何处,连忙仰起头,本想用自己的甜蜜回应他的信誓旦旦,只是不自觉地不安起来,嘴角的那抹笑也便显得如此生硬。 “怎么了?”莫过皱了皱眉头。 凌洛伧摇摇头,旋又点头,咬着嘴唇半晌才道出自己的忧虑:“我大概知道,你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气:“幽道教,一定不是那么容易说走就走的是不是,你是在担心那个云碧瑶会派人来找你,为难你,对不对?” 莫过无声的闭上双眼。他知道这个姑娘的蕙质兰心,只是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她什么都不知道,起码不会让她替自己操心,而他也能够将这份警惕佯装成自己的多虑而已。但是被她这么**裸的挑破,自己就必须去直面这个问题的严肃性,以及必然性。 努力咽下嘴角的颓然,他终于强打起精神对视那双摆满忧虑的双眸:“不用担心,幽道教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听出这句话中显然的自欺欺人,凌洛伧张张嘴却还是闭上。如果他不要自己担心,那么就别胡思乱想了。她自我安抚着,刚刚重新枕上他的肩膀,突然打了一个机灵,又抬起脑袋,直勾勾盯着莫过,幽幽道:“你还记得,你去碧瑶山庄,进入幽道教是什么时候吗?” 莫过身子一僵,旋即不以为然的微笑起来,眼底那一丝惊慌被他惯有的淡然和随意遮掩的毫无踪迹,他直视凌洛伧眼中的疑问,坦然地回答:“如果我说是在认识你之前进入碧瑶山庄,后来和他们断了往来,一直到到你和我失散,我是为了寻你才重新回到山庄,接着逼于无奈入了幽道教,你信我吗?” 凌洛伧正视着那满目的柔情,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尽管她明显感受到这个身体方才那一瞬的僵硬,以及他手心渗出的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依旧选择相信。 ------------ 第十二章 安居相伴悦己颜(贰) 当一片有些熟识的街景映入眼帘,凌洛伧终于来到了几个月前曾经途经的湘地,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身边的人,已经是自己魂牵梦萦的莫过。这一阵阵叫人解释不清又兴奋不已的感觉,惹得她情不自禁的握紧身侧的五指。 就在马车即将进入湘地主街时,凌洛伧突然让马夫调转车头,径直往西南方向驶去。面对莫过疑惑的眼神,她却甜甜一笑:“带你去一个地方。” 虽然不清楚这丫头在故弄玄虚些什么?不过既然本就还没想到在湘地的哪一处落脚,那么跟她走走,说不定会有什么好的主意。 随着马车离主街越来越远,道路两边的树林愈发密集,凌洛伧的兴奋也愈发强烈起来,抓着莫过的手怎都不愿意松开。 殷伯伯,伧儿回来看你了。 而莫过也很识趣的不问缘由,既然这丫头想要保持神秘感,那么就随她去吧。这样想着,嘴角的弧度也倔强的不愿消散,两个人在马车内相望无言,气氛却默契地无比轻松自在。 马车终于在经过一间简陋的民居时被凌洛伧叫停了下来,还未待车停稳,她就已经急不可耐的一个箭步跨下车,居然忘了自己一直牵着莫过的手,直到感到身后一重,回头看到莫过始料未及便被拖下马车的窘样,她这才有些抱歉的吐了吐舌头:“对不起,莫过哥哥,我只是太兴奋了而已。” 站在那间简陋的院落门口,她迟迟不愿意进去,只是扬着微笑饶有兴致的目不转睛,良久,她才想到回应身侧那张终究显出好奇的脸,笑意更浓的弯着眼眉:“这里住着的殷先生,当初救过我,不但解了我的蛊毒,而且还治好了我的眼睛。” 没想到身侧的男子神情突然紧张起来,一把将她拉近自己眼前,凝眉问:“那段时间,你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你必须一五一十向我交代清楚!” 凌洛伧怔了怔,她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会惹来莫过的担忧,内疚感在心里膨胀开来,旋即却化作被宠溺的幸福感,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蔓延开。她闪着眼底的受宠若惊,紧了紧握着那双手的五指,轻声低喃:“没什么大事,现在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莫过听着那语气中若有似无的委屈,一把将她揽进自己的胸间,双手环上她的后背,洪亮着的嗓音中的霸气显而易见:“以后,我莫过绝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虽然被他霸道的拥抱箍得有些喘不过气,但这种安全感却史无前例的剧增,凌洛伧使劲点着头,半天才感觉到后背那双手的力度渐渐减轻,终于松了手,拉着她又往屋前走了两步。 凌洛伧深吸一口气,终于抬手敲响大门,接着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然而半天过后,屋内依旧寂静一片,没有人来应门,凌洛伧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已经是临近傍晚时分,照理说茶铺的生意早就该结束了才是,只是刚才没有回想起殷老先生除了出门或者睡觉,并没有关门的习惯,现在看着这扇紧闭着的大门,稀奇古怪的猜测一下子冒了出来。 “这个时候了,他会去哪里呢?”听着凌洛伧的自言自语,莫过微皱一下眉头,走向窗边往里张望了一番,末了打断她的沉思,问道:“你确定他是住在这里的吗?” 凌洛伧猛的抬起头,坚定着眼神:“不会有错啊!我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怎么会记错呢!”她也跟着走向窗边,顺着莫过怪异的眼神往里看,见到这满屋的破败,她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猛然间惊悚着表情大喊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是殷伯伯出了什么事吗?”环顾四周,她才发现原先被殷先生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小菜园子,此时也已经杂草丛生,内心的慌乱越发严重了些。 莫过赶忙牵住那双瞬间冰凉的手,努力安抚着:“先别着急,我想他可能是搬家了或者离开了之类的。” 凌洛伧听闻,撒开腿立刻往道路的另一边奔去,莫过见她反应这么激烈,怕她出什么事自然也紧随其后。跑了约摸十来分钟,她终于在一条大路边停了下来,望着空荡荡的道路两边站着皱眉不出声。 半晌,她才回头看着莫过,试图在他那里找到认同般开口:“真的连他的茶铺都不见了,看来确实是搬走了吧?” 莫过点头上前两步:“我们去镇上找地方先住下再说,明天白天再找找附近有没有人家可以打听到他的情况。” “其实,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他,顺便再好好谢谢他当初的相救,若是没有他,我可能就一辈子都看不见了,也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了。” 完全理解这个老人对她的重要性,莫过拉着她回到马车,刚想仔细询问她过去这段时间的遭遇,却突然听到车外有脚步声经过,他连忙掀开门帘,待看清背影是一个中年妇女,他大喊一声“请留步”便一个箭步冲下马车来到她面前站定。 妇女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小伙,脚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大姐请别误会,我只是想向您打听一下原来住在这边的一个姓殷的老先生去了哪里?” 发现这个面容俊朗的年轻小伙并无恶意,她便顺着那手指的方向向后望了望,接着转了转眼珠警惕道:“你是?” “殷先生曾经救过我,还让我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凌洛伧见这个妇女似乎知道些什么?立刻奔了过来,一脸殷切的看着她:“我只是,想要再当面谢谢他!” 妇女上下打量了这个女子一番:“你是?凌洛伧?”见她兴奋地点头,便又将脸转向莫过:“那么,你是寒印咯?” “寒印?”莫过有些不明所以,刚想开口,却见凌洛伧一下挡到他面前:“不是的,他叫莫过。难道寒大哥后来也走了吗?” 妇女听完“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得扫一眼凌洛伧:“具体的去我家谈吧。那里有殷前辈留给你的东西。” 凌洛伧一脸惊诧的与莫过对视一眼,便跟着她往林子的深处走去。 这条路地势荒芜,一直到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他们才看到前方百米处的光亮。 一个中年男子兴冲冲的打开门,待发现跟在自己妻子身后的两个陌生人时,竟一脸不快的撇撇嘴:“他们是谁?怎么随便往家里带人!” 妇女将两人引进屋坐下,不动声色的倒了两杯茶递上,随即朝那男人摆摆手:“你回房去,这里没你什么事,这两位都是殷前辈的朋友。” 男人很明显的惊了惊,随即摇着头朝里屋走去。妇女也跟着掀开那块蓝色的门帘进了屋,不一会儿听到里面传出有一丝恼火的声音:“又是那个姓殷的,原本以为他突然离开,你就能消停点,不用整天去那边学什么解蛊,现在倒好,又接了两个朋友来,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轻点行不行,我有自己的兴趣,又不影响什么?还不是把你照顾的妥妥当当!”房内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你一路追着他快十年了,这么些年,你有没有想过给我老赵家生个儿子?就知道研究你的蛊毒,有意思吗?!”男子的声音不知不觉抬高了些许,房门外的凌洛伧二人,听着这袭谈话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妇女手里捧着一个狭长扁平的木匣子走了出来。 ------------ 第十二章 安居相伴悦己颜(叁) 借着屋里油灯的光亮,他们这才看清这女子的样貌,原来只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少妇,只是穿着比较简陋,遮盖了原本姣好的容貌,可能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白嫩的皮肤外覆着一层深深浅浅的细纹。 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一番对话,凌洛伧没等她开口就径直起身询问道:“不好意思,您丈夫说您追殷伯伯学习解蛊已经十年了吗?”看着女子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她立刻解释:“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的谈话的。” 女子瞬间平顺了神色,摇头笑了笑将抱着的木匣子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轻拍身上的尘土这才坐下,仰头看了看这间屋子:“确切的来说,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才只有十岁。其实我并不介意跟别人讲我以前的故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也很久没有和陌生的朋友谈天了。而且你是殷前辈的朋友,于我而言也算是有缘分。” 莫过听闻,识趣的站起身往门口挪了几步:“若是不方便,我可以回避。” 女子看了眼凌洛伧,见她诚恳着眼神朝自己点头,想了想便摆摆手:“你是凌姑娘的朋友,我更没有理由把你赶出去,不然岂不显得我很势力而且不易变通了么。” 莫过连忙作揖:“莫某绝无此意!” 凌洛伧看着这两人你推我让的样子,突然忍俊不禁起来,终于将莫过拉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狡黠地眨着眼睛:“只听故事,不出声就行了。” 女子也跟着笑出了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和谐,好像几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唠家常般,没有半分拘谨。她清了清嗓子:“我姓简,简若言。”朝两人看了看,她继续开口:“从小我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他们是做药材生意的,而我自然对各种药材兴趣颇深,一次意外下竟让我遇到了殷前辈,当我发现他在解毒,解蛊这方面的造诣之后,便萌生了拜他为师的想法。” 简若言顿了顿,苦笑一声:“只可惜,我晚到了一步,那一年殷前辈已经打破他曾经立下的只收一个徒弟的誓,收了三个,这样一来我要拜他为师就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你就一直跟着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吗?”凌洛伧忍不住插了一句,却见她悠悠然摇着头,这才悻悻道自己有些胡乱揣测了。 “原本我是想跟他学几天的解蛊药理,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反对,反而还很欢迎,因为在他看来,不想浪费任何一个有天赋又肯努力的好材料。” 简若言瞥一眼眉头皱起的凌洛伧,显然看出她越发不解的反应,也便不再卖关子:“只可惜他有一个趾高气扬的好徒弟,明明只比我大两岁却总是对我恶言恶语,可能是她爹那时富甲一方,她自然目空一切,就连殷前辈都要对她三分忍让。我爹娘看不下去,就带着我离开了。不过我走了以后却一直都对殷前辈和他的解蛊念念不忘,于是十八岁的时候终于说服我爹娘,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找到隐居在这里的殷前辈。” 讲到这里,她不禁又重重叹了口气:“只是那个时候好像已经物是人非,当年那个惩恶扬善的大侠,却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虽然问不出缘由,只是总让人觉得很是惋惜。”她皱着的眉头这一瞬突然平复起来,嘴角重新挂上微笑:“不过他那几个恼人的徒弟也一并消失了,于是我便搬到这里,时常去看望他,顺便继续学习了解蛊毒。” 凌洛伧却越发迷惑得一脸严肃:“可是我在这里住的那段时间,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我只是听前辈的话,不露面而已,或许是他不想让你们发现他的深藏不露,而且他也从没想过你们会一直这么住下去,果然,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你们便相继离开了。”简若言这才把目光转回方才抱出的木匣子上,用手指轻轻叩响几声:“不知道你们共同经历了什么?不过殷前辈似乎很喜欢你,临走的时候要我把这个交给你,好像确信你会回来一样。” 凌洛伧顿时失了言语,盯着这个木匣子,思考着什么一样,半晌才挪开眼神看向简若言:“那殷伯伯究竟去了哪里?他有没有提?为什么你没有跟他一起走呢?” 简若言摇摇头:“我很了解他的为人,做事情从来都不希望别人知道,怎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我也就不再过问。也就是在你走后没多久,那个叫作寒印的年轻人也跟着离开,然后又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殷前辈也走了,临走前才向我交代了这些话。”她说着深吸一口气:“而我,偏执了二十年的时间,把最美好的青春都挥霍的差不多了,终于累了。” 凌洛伧一脸凝重,疑着眼神有些僵硬的点点头,倏地看到简若言面带微笑将手放上自己的肚子轻轻抚了抚,不由得怔了怔,才听到她压低着的幸福嗓音:“况且,我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见到一个满眼除了蛊,除了药再无其它的母亲。” 凌洛伧立刻瞪大了双眼,手指着蓝色的门帘,惊诧的话语呼之欲出,却被她阻止道:“我还没让他知道,那么多年委屈他了,确实应该给他一个惊喜。” 似乎慢慢懂这个女子,凌洛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弯着眼眉替他们俩夫妻高兴的同时,又转眼瞄了瞄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莫过,心里想着,若是许多年以后自己也能有一个属于他们两的孩子,那时候应该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刻吧。 这时,她又再一次把目光放回到那个长扁的木匣子上,抬眼看到简若言默许的点头,她的手居然有些兴奋得颤抖起来,试了三次才终于将匣子打开,不敢相信的张大眼睛,躺在里面的居然是一柄藏青色的长剑。 “这个…”她小心翼翼用五指摩挲着雕刻着好似青藤一样植物的剑鞘,激动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痒痒的,就想即刻就能把它挥舞起来。 “看来是一把好剑。”莫过终于开口出声,面对凌洛伧满脸的“你怎么知道的”勾起嘴角:“从我这个角度,确实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不过这本就是一个剑匣。” 果然还是自己少见多怪,凌洛伧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转瞬间又换上满眼的感激看着面带微笑的简若言:“殷伯伯,殷伯伯他怎么会送我剑的?” “他说,他希望你能好好习剑,你很有天赋。” 虽然不清楚自己究竟如何让这位大侠前辈这般在意,只是想到居然不能当面表示感谢而有些遗憾,表情有一瞬间的沮丧,却随即摆满笑意点头。 莫过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宠溺的抚了抚她细密的发丝:“我听萧然提过你学了一些剑法,以后,我会好好教你。”接着,他又转向简若言,做了个揖:“莫某还有一事想请教夫人。” 简若言没想到这男子的表情竟会这么严肃,心里有一瞬摸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狐疑着眼神却还是点头示意。 ------------ 第十二章 安居相伴悦己颜(肆) 莫过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似乎还在犹豫些什么?终于直视对方的眼睛:“你们提到的那个殷前辈,是不是叫殷南行?” “没错!”简若言回道,还不忘赞许的看着这个年轻男子:“这个名字应该在十年前家喻户晓,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 莫过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依旧低头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听到耳边传来凌洛伧有些担忧的询问,他才抬起头扯上一个平静的微笑:“没事,我只是想确认一个他是不是我爹娘曾经提及过的那个大侠。” “你爹娘?”陵阳王府的管家,莫福的脸浮现在凌洛伧眼前,可是旋即转念一想,她恍然:既然他是南宫词,那么莫福是他父亲的身份自然也是假的,突然一阵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即使曾经答应过自己不再去想他的过去,可是当一个又一个事实摆在自己眼前时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痛。 凌洛伧努力佯装起一脸轻松,看着莫过那张紧张得正欲解释的脸立刻摇着头:“没关系的莫过哥哥,我可以一直把福伯当你爹爹。” 接着她便在自己心里安慰着,不要多虑了,既然他从小生活在碧瑶山庄,那么选择离开后盖名换姓不足为奇,甚至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进入陵阳王府生活,也很顺理成章。这么想着,她突然轻松了许多,转脸看着简若言,将剑匣的那柄长剑取了出来:“无尘,剑的名字就叫无尘。” “无尘…”简若言喃喃重复着:“挺有意境的名字。” 莫过帮凌洛伧将剑匣背到自己身上,看了看外面泼墨般的黑色便朝她使了个眼色。凌洛伧一下便明白他的意思,想着方才里屋的一番争执,他们实在不便久留,于是连忙起身告辞。 简若言倒也直来直去,并不假意挽留,只是问到两人住所问题时,才了解到他们是打算在湘地常住下来,只是一时没有找到房子而有些为难。她想了想便又跑回里屋,不一会儿手上揣着一串钥匙跑了出来,向他们两个晃了晃,笑盈盈道:“这是殷前辈临走时留下的,我做主,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先在他那里住下,等回头找到更好的房子再搬。一来平日里我也有人聊天,二来你们也不用那么着急了,是不是?” 凌洛伧没想到这个女子居然连这个都替他们想好了。虽然非常不好意思就这么白白接受她的好意,不过想着这是殷先生的房子,说来自己也曾经在里面住过,况且周围这一片静谧的风景也叫她说不上的喜欢,便接过那串钥匙,连连称谢。 这一次倒换这个女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那间屋子有些脏乱,一时半会儿可能收拾不出来,要不你们先在这里挤一下?你们睡里屋,我和老赵在外面打地铺。” 先且不说面对这样的好意,凌洛伧实在不能欣然接受,就拿她让自己和莫过睡一屋来说,脸就已经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简若言也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见状立刻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直言,都没弄清楚两人的关系就盖棺定论,于是抓住凌洛伧的手抱歉地笑笑:“是我不好,我误会了,呵呵。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去,帮你们把屋子打扫出来怎么样?” 凌洛伧刚想摆手拒绝,却被她不由分说拉着出了屋子,往殷南行的房子走去。 而自从得知这个殷先生的真实身份后,莫过的心里一直笼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担忧,于是方才那段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女子的言行。此刻看到两人一路往外走。虽然没弄清楚状况,也只能立刻跟了上去,一直到回到殷南行的住所时,才听明白她们的目的。既然伧儿已经默许,那么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这块地方地处偏僻,幽道教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他便欣欣然进屋加入她们的打扫。 一直到黑色的夜空泛起一片暗白色,三个人才抹着额头的汗珠坐下来休息。整理下来,凌洛伧看 着眼前摆放如昔的屋子,突然感慨万千,好像又回到了当初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充实着。而接下去的生活,同样的地点却不见了房子的主人,这种感觉说到底还是要她慢慢习惯起来。 送走了简若言,莫过扫一眼外屋摆着的简陋床榻,朝凌洛伧点一下头便坐了上去:“快天亮了,先将就着睡几个时辰,然后我们再上街去添购些家里需要的东西。” 听着莫过那句随意却又好似温情四溢的“家里”,凌洛伧的内心突然明镜般透亮起来: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因为,这是我和莫过自己的家。 进到里屋,她和衣躺下,侧耳听着外面莫过均匀的呼吸声,前所未有的安宁混着这段时日的疲惫,她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凌洛伧走出房间发现外面已经不见了莫过的身影,心下忽然一紧,连忙跑出院子,竟被眼前视野开阔的那一小方菜园子给吸引住,急忙凑上前一探究竟,待发现有人为修剪翻种的痕迹后,她才在栅栏门边寻见莫过的身影,三两步跑过去从背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大喊着“莫过哥哥”。 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莫过放下手上的活转过身回应那份热情,幽深的双眸在阳光下闪着乐此不疲的心境,拨了拨那张兴奋地脸颊边散落的青丝,柔柔的开口:“睡醒了吗?” 凌洛伧擦着对方额头细密的汗珠,肆意着眼底的幸福点头:“你很早就起来了吗?还做了那么多事。” 这时,莫过的嘴角划出一丝狡黠地弧度,牵起她的手走出栅栏门,伸手指着正上方:“伧儿,喜欢吗?” 凌洛伧顺着他的手指仰起头,正午的阳光铺洒下来。虽然并不炙热,却还是叫她不由自主的眯起双眼。而栅栏门上方的牌匾中央:“清伧居”三个字正从她眼睛眯起的细缝中,跳跃着进入她的视线,于是终于不顾阳光的耀眼,她瞪大了眼睛,脸上全然一副孩子得到礼物的惊喜表情。看着这三个用黑色水墨描画的字,又低头发现地上摆着的好些锤子,钉子,剪刀等的工具,她这才反应到,莫过该是起得有多早上街,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睡呢? 想到这里,蔓延着的幸福感促使她情不自禁的搂住对方的脖子,将脸凑上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一个清甜的吻印在他的脸上。 莫过惊诧的眼神旋即被一整片幸福笼着,端详着眼前那张绯红却又精致的脸庞,从来没有觉得原来生活可以这么快乐。 ------------ 第十二章 安居相伴悦己颜(伍) “伧儿。”莫过在凌洛伧的耳边轻唤着:“以后,白天我就教你练剑,然后在这个菜园子里面种些瓜果蔬菜,日子会很清贫,你介意吗?” 没想到话音未落,凌洛伧便扳过头,鼓起腮帮子故意气呼呼大叫着:“介意!”接着皱起眉头字正腔圆道:“只花不赚,这不是清贫,是坐吃山空才是。” 看着她这副严肃的模样,莫过生怕是真的惹得她不高兴了,可是眼下却想不出什么注意来,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却见这姑娘突然贼贼笑了两声,他才道是被她给骗了,不由分说弯起食指在她小翘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凌洛伧皱皱鼻子一脸调皮,却突然平静下来认真地看着他:“我说真的。如果我们不想办法赚钱,总有一天会饿死啊。” 莫过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姑娘,憋了半晌,等到她有些急躁自己的故意冷漠后,盯着那张渐渐涨红的脸这才大呼过瘾着哈哈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听你的话外之音,好像已经有什么好主意了?” 终于等到莫过的询问,凌洛伧得意的“哼”了一声,把头昂得高高的:“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莫过勾起嘴角邪魅一笑,突然低下头凑近她的脸颊,将自己的唇猛的覆上那两瓣粉嫩,惊得她双眼瞬间由小杏转为铜铃般,刚想推开,身体却突然涌上一阵酥麻,情不自禁的将手环上莫过的脖子,踮起脚回应这个吻。 好像脸越来越烫,凌洛伧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这才抽离出自己的唇,大喘着气,双眼一扫对方的深情便立刻娇羞得看向自己的脚。 品着方才凌洛伧口中的香甜,莫过蓄着眼底的柔腻,深不见底的眸子好似长在她脸上似的,怎么都不愿意挪开。回忆着刚才的瞬间甚至让他有一种错觉,好似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或者就这么死去也让人毫无遗憾。而对面那张清丽的容颜,自己就是看不厌烦,如果这一生一世能够就这么望着她,也足矣。 脸上的温度还没有降下来,凌洛伧试图用手背的清凉缓解一下自己的难堪,却被莫过一把抓住放到嘴边又是一口,接着低沉深情的嗓音冲撞着她的耳膜:“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几辈子,甚至几十辈子!” “莫过哥哥…”她近乎梦呓着。 下午的时候两个人上街把家里需要的各种东西都买了遍,顺便给简若言带去一大筐鸡蛋,和一条大鲫鱼,叫她补一下身子。 刚敲响她家门的时候,两人还有一些不好意思,毕竟之前曾见过老赵的脸色,他们是怕这么冒冒然过去又要惹得夫妻两吵架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没想到这次开门的老赵居然半点脾气没有发,一张和气的脸神采奕奕,还主动给两人倒水。后来听简若言解释才了解到,原来早上的时候她终于把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了他,于是一切陈年积怨在孩子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就这样,两户人家算是彻底热络了起来,还相约以后谁家做饭就捎上一口,四个人一起才热闹。 回家的路上,莫过突然回想起之前凌洛伧曾经提起的赚钱的事情,便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听闻,凌洛伧“噗嗤”笑出了声:“莫过哥哥,没想到你还是会好奇,我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呢。” “鬼丫头!居然算计我,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真的都不打算说了啊?”莫过忍俊不禁。 凌洛伧耸耸肩,佯装无奈道:“那,就问天问地问不着了哦。” 莫过看着面前这个丫头俏皮的模样,心下舒畅不已。他知道这是她最最真实的一面,若不是以前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的内心封裹住,她的回忆中应该有更多更多的欢声笑语才是。 见他突然沉默,凌洛伧收了笑脸,将手放进他宽大的掌心:“怎么了?” 紧了紧手掌,莫过蔓延着嘴角的笑意摇着头,却故意抬高了嗓音逼迫道:“点子,快说你的点子,再不说我可就不听了啊。” 凌洛伧终于咧开嘴,爽朗的笑声徘徊在这一条林荫小道上,很满足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享受的差不多了,她才缓缓开口:“我是想,把殷伯伯之前的那间茶铺打扫打扫,我们自己开。” 莫过抿抿嘴思索了一翻,倏地恍然:“你说的就是那条官道上的那个小铺子?嗯,的确可行。本身就是一个露天的茶铺,随便收拾一下,提供些茶水和包子之类的,应该不难上手。” 见自己的主意得到认同,凌洛伧瞬间换上一脸急不可耐的兴奋,拉着他的手就往官道的方向跑:“那我们现在就去收拾一下,看需要什么我们明天就去买,这样就能早些营业了。” 莫过见状,一把立定,颇具无奈的神色瞥着这个有些不明所以的姑娘:“我说,凌大小姐,请问你会蒸包子吗?” 被这么一问,凌洛伧好似哑了一样,方才还熠熠生辉的眸子立刻暗淡下去,抬脚提着路边的小石子摇着头,却又倏地仰起脸:“可是我可以学!” 莫过嘲弄的勾起嘴角:“可惜,我也不会,所以…” “所以我们必须再去麻烦简姐姐了,她一定会。”凌洛伧看着莫过一脸奇怪的微笑,刚想说“现在就去”,却从他的眼神中猛地意识到,他们这样频繁的麻烦别人,脸皮确实过厚了些,于是撅起嘴怏怏不快道:“不麻烦她的话,那怎么办?” 莫过伸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我想说的是,所以我们不用这么着急,等明后天找他们来家里吃饭的时候,可以提一下这件事,她人那么好,一定会帮我们的。” 听他这么一说,凌洛伧沉思片刻,觉得确实有道理,也便不再执拗,转道往清伧居走去。 翌日,两人赶了大早去集市上买新鲜的鱼肉蔬菜,凌洛伧的厨艺有限,好在莫过对做饭的天赋比她高,这么折腾了两个时辰,终于在正午的时候将三菜一汤端上桌。 待简若言夫妇被接来坐定后,四个人相视一笑也不再客套,大快朵颐起来。 饭吃到一半,凌洛伧与莫过对视一眼,终于耐不住性子,清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简若言:“简姐姐,你除了会解蛊以外,应该还会很多别的事吧?” “那是自然!”老赵,赵钢包着满嘴的饭菜抢着回答,脸上写满了骄傲:“我媳妇儿女红刺绣,煮饭烧菜,种地买卖,什么都会。特别是她蒸的包子,我一下子能吃十多个!” 一听这话,凌洛伧立刻来劲了,她强压着呼之欲出的激动轻轻拽住简若言的衣袖晃了晃:“简姐姐,是不是真的啊?” 简若言咽下口中的饭菜抿嘴微笑:“那是他贪吃。” “太好了,简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啊?”凌洛伧摇晃她衣袖的力度不自觉大了些,搅得她都有些拿不稳碗筷,连连点头:“好好好,不就是学做包子么,能有什么难的。” ------------ 第十三章 甘愿厮守天意违(壹) 凌洛伧倒也聪明,简若言只教了她一次做包子的方法,她居然也能照着一步不落,蒸出来还挺似模似样的。对此,莫过却啧啧嘴,狐疑地盯着她:“为什么做饭你却好像少根筋呢?” 哪料她俏皮的皱着鼻子瞪他一眼:“这还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嘛!” “你们打算卖包子糊口?”简若言惊诧一声。 凌洛伧点点头:“殷伯伯那个茶铺,我们打算继续开下去。” 简若言听闻,也表示赞同,原本她也有打算叫赵钢一起把这个铺子再做下去,不为赚钱,只是不想让殷南行十年的茶铺就这么说关就关,心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过老赵平日里要跑商,也没办法打包票答应她,于是这个计划也就搁浅着。现在既然凌洛伧两人有这个意思就再好不过了,她自然举双手赞成。 “那以后我有空就去你们那里讨口茶水喝,顺便吃老板娘做的包子。”简若言瞄一眼莫过,故意将“老板娘”这三个字加了重音,竟发现这个平日里不常吭声的男子居然脸红了起来,连忙神经质得拽着凌洛伧的衣袖不撒手。 显然也是被方才那句“老板娘”给羞到了,凌洛伧半天才抬起头,居然比莫过红的还要过分。赵钢见状全然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不假思索得道了一句:“怎么了?个个脸红得像吃了辣子似的?” 简若言立刻起身扭了他大臂一下,瞪着他因疼痛有些扭曲的脸,小声嘀咕:“你真是不会审时度势,那是人家年轻人的事。”旋,她暗自揣测:看来你们两个心知肚明却不好意思挑破嘛。“咕噜”转一下眼珠,嘴角勾起一丝邪笑,冲着凌洛伧大喊一声:“你俩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这么一问,惊得凌洛伧羞得更加厉害,脑袋低得恨不得贴到地板上去,滚烫着脸结结巴巴:“简姐姐,我们,我们没有…” 早在一进屋简若言就发现了外屋那张收拾得干干静静的床铺,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此事见状又赶紧补充一句:“哦,你们还没成亲呢啊?那得抓紧了,我觉得三月初八是个不错的日子。” 原本还有些懵懂的赵钢这一刻再糊涂也看出端倪来了,也打趣附和:“媳妇儿,你什么时候改行做红娘了啊?不过刚开始我都以为你们是夫妻呢。” 凌洛伧听着这些话。虽然害羞不已心里却有些激动,如果能因为他们使她和莫过的关系更直接一些,确实应该是自己希望的。她偷偷瞄一眼莫过,发现他正凝着眼眉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心下一颤:“腾”得站起身,利索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个箭步冲进了厨房。 简若言给赵钢使了个眼色,自己也跟着把桌上的残羹剩菜端了进去,边帮凌洛伧刷锅边试探性的询问她的想法。 外头的赵钢心有灵犀得接收到媳妇下的命令,便也趁热打铁,拍拍似乎还不想表态的莫过,清了清嗓子:“其实,凌姑娘真的很好。” 这话说的有些唐突,他顶着那双明知故问的双眸特别就想直肠子刨根问底,终究还是忍了回去,这样性格的年轻人怕是更加不会直面自己的情感才是。转头看了看在厨房忙活的妻子,他走到门口,示意莫过跟着一起出去散散步。 午后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二月的天气时而寒冷入骨,时而却因为太阳的恩赐还会有暖洋洋的感觉,两个人一步一顿的走在几乎光秃的梧桐树底下。良久,赵钢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低头不语的男子,轻叹一口气:“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 莫过终于抬起头,嘴角上扬:“现在的确实都是我努力争取的结果,我很满意。” 赵钢莫可奈何的扯着嘴角:“可是?别以为在身边的就永远不会离开,如果你没有给她一个留下的理由,总有一天她还是会走。” 莫过仔细品着这句话,双眼却目不转睛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和女人,想法可能就是那么大相径庭。你以为现在这种生活,彼此相濡以沫就是幸福,可能现在她也这么想,但日子久了她或许更需要的是你的一份承诺。”对上莫过饶有兴致的表情,他咧嘴轻笑:“很难想象我这么一个大老粗会说这种煽情的话吧。其实,这些都是若言教我的。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一介山野莽夫想讨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就是痴人说梦,于是很多话很多事都憋在心里,不敢说也不敢做,谁知后来还是她给我状的胆子,原来她一直都在等我的承诺,如若不是,当初也不会违背她父母的意愿跟了我。” “看得出来,她是一个有主见的人。” “凌姑娘又何尝不是?”赵钢突然皱起眉头直面他:“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你却在逃避。或许我今天突然给你讲这些有些突兀,毕竟我们才认识,对你们的过去,经历都一概不知,但是你们彼此的感情却叫人一目了然。所以,别犯我当年差点犯的错误,有时候人还需要冲动一点。” 莫过默然,脑袋突然闪过当日在叶府的画面。 那一日,叶子杉背手站在窗前,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纠结和眼底的绝望,一字一顿低吼着:“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放弃伧儿,如果被我知道她过的不快乐,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现在想来是在给自己敲警钟或者为自己将来带走伧儿留下余地吗? 他仰头眯起眼盯着头顶温和的太阳,当日没有想过“失败”两个字,这一刻却突然后怕起来。可是?真的要成亲吗?没错,这样确实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照顾她,但是,他可以吗?他的过去,她虽然默认,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可是一切毕竟存在,真的可以被忽略?如若有一天,他们有了孩子,到那个时候伧儿知道过去的真相,是不是会因为婚姻的束缚,孩子的牵绊,终究选择默默隐忍的痛苦下半生呢? 想要娶她是必然的,可是这些问号他几乎每一天都在问自己,在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之前他不愿意拿她一生的幸福去赌,说到底是自己亏欠的她太多,已经太怕她再受伤了。 可是方才赵钢的一席话却好像在他漆黑的心间划亮了一根火柴,如果现在给不了她想要的,那么即使当她知道过去的一切,也不会感激自己当初为她的牺牲,既然这个承诺说与不说最后都会是一个恨,为什么不让他用自己的这一辈子去赎罪! ------------ 第十三章 甘愿厮守天意违(贰) 待莫过刚回过神来,抬眼才发现赵钢已经转身朝清伧居的方向走了离自己很远,于是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却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他自己心里清楚,一切的言语都没有行动来的直观,他很感激这一对善良的夫妇,他们的点拨确实让自己能更加直面自己的未来,他与凌洛伧的未来。 送走了简若言两人已是接近傍晚时分,莫过懒懒的倚靠在栅栏门边看着光秃秃的枝丫,若有所思。以往这个时候,都会迎来凌洛伧那双带着体温的手,俏皮地凑到自己眼前轻轻遮住,这么玩闹一番,只是这一天却始终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 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回头试图寻找凌洛伧的身影,竟一下子对上那张离自己十来米同样靠在木门框上的清丽面容,一双黝黑的瞳仁就这么痴痴的望着自己,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只觉得里面蓄着深不见底的情感却泛着淡淡的忧伤。 没有躲闪莫过的眼神,凌洛伧弯起眼眉,粉唇轻启,干净柔腻的嗓音和着晚风飘了出去:“冷了就回屋吧。” 明明在她的眼底看到渴望和失落,但却还是倔强的什么都不愿意说,她确实是个有主见的女子,但却用在了不同于简若言的地方。莫过稍稍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点了头。 再等等吧!找一个好的时机,然后就明媒正娶。 回了屋,凌洛伧端着一个铜质的暖炉灌上热开水,再用棉布包裹两层递给莫过:“给,暖暖手。” 莫过微笑着接过这远比暖炉还温热的幸福感,深情地望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凌洛伧,这一刻,他有多想将自己的过去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这个女子,起码这样不会再有后顾之忧,可是一想到她得知真相后的样子,实在害怕这会对她造成无休止的伤害,哀莫大于心死,这个赌自己输不起。 于是话到嘴边终究凝成一个温情的微笑,想要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却发现那双这几日已经渐渐回温的五指竟再一次透着冰冷的寒意。 凌洛伧僵着嘴角,慢慢抽出自己的手,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个诧异的男子,努力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极力搜寻着想要说些什么的线索。 其实不用找,她知道自己此刻最想问的就是他们的将来,她很想做他的妻子,为他生很多的孩子,从此掩埋于这个远离尘嚣的清伧居,过属于他们的清贫日子。可是?即使简若言说的那么清楚,加上赵钢之后把他拉出去的谈话。虽然不清楚内容但总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以及就算自己方才那一瞬如此不遮掩的叫他看见自己眼底的情感,却始终等不到自己要的答案。这究竟是自己本就想得过多,还是这个男子有过多的顾虑?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介意,以为还是能够回到一开始的状态,就这么相濡以沫的生活下去,可是还是太过高估自己,捅破了就是捅破了,再隐藏还是无法掩盖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咀嚼着嘴里的苦涩,她不知道究竟该继续偏执还是很识时务的就此顺其自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局促不定的闪着严重的纠结,终于还是化作嘴边的一声叹息,看着外面越来越重的夜色,沉默不语。 莫过将手上的暖炉放到一边,继续去抓那双冰凉的手,接着将她不依不饶的用力拉坐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肩膀,将她的头轻轻靠向自己,他知道,她终究还是开始介意了。 “伧儿…”他试探性的低唤,得到回应后终于深吸一口气:“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莫过,你会不会选择离开?” 感到手下的身子突然僵了僵,他握紧了掌心的那抹冰凉,另一五指攀上她的青丝,极其缓慢得摩挲着,试图用这个动作来缓解两个人内心的不安。“我怕,你会离开我。”他补充道。 好像茅塞顿开,听着那阵有些轻微颤抖的声线,凌洛伧这才恍然,原来他是在忌惮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所以才迟迟不愿意往前迈步啊。 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指尖,倏地抬起头,视线从他的剑眉星目划过挺立的鼻尖,最后落定在那张微微上翘的嘴唇,感受着他低沉的呼吸,凌洛伧轻咬了一下自己的粉唇,猛地闭上双眼覆了上去。对方嘴角的温度渐渐传来,她紧张着自己的呼吸,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明显感受着他方才微怔之后的回应,原本的轻吻转眼便成了饱含深情的炽烈,好似这些年来的所有经历,所有的生死离恨都辗转到唇舌间的缠绵。 凌洛伧想用这个吻把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从这之后什么都是崭新的,她知道莫过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品着他舌尖的湿热,她感受到了那份毅然决然。 时间就此定格,两个相拥的身影给这片静谧的夜色添了一份不大不小的温情,仿佛一幅叫人沉醉的画一样,连风声都渐渐安静着不忍心打扰。 好不容易平息内心的激动,抽出嘴唇,莫过将凌洛伧的脸颊贴上自己的胸膛,下巴轻轻抵上她的头,闻着缓缓飘进鼻尖的清甜,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意,终于有理由将自己内心的忌惮甩去一边,柔着磁性的嗓音喃喃开口:“伧儿,做我的新娘,让我一辈子都这样照顾你,只要你愿意,我南宫词对你,不离不弃!” 南宫词,他用了自己的真名,南宫词!凌洛伧的心都快从自己的嗓子眼蹦出来一般,还没从刚才的温柔中回过神来,这一刻听到的却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终于被她等到了。 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恍若梦境般的幸福,良久才扬着满脸的甜蜜抬起头看着那双深情款款的眸子:“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不然就不会跟着你来到这里,只要你不介意我差一点成为别人的新娘,我凌洛伧今生今世就认定了你。” 莫过在她的额头轻轻烙上一个吻,肆意着眼底的柔情蜜意,看着她又重新将脸埋进自己的胸间,他庆幸着自己刚才的冲动,摇了摇头:“你凌洛伧,这一辈子都只会是我南宫词一个人的妻子!” 这一刻,他们彼此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偏执,他们只愿意坚持自己相信并执着的东西。殊不知偏执是一把双刃剑,可以追寻自己的未来却又能够毫不留情的抹杀一切温存,重点在于清楚,孰轻孰重。 躲在莫过温暖的胸间,凌洛伧全然没有料想到,她的幸福竟会如此短暂。 ------------ 第十三章 甘愿厮守天意违(叁) 日子渐渐进入正轨。虽然两个人还是一个里屋一个外屋的休息,可是自从那一日莫过将那句“做我的新娘”迸出口后,他们的感情也日趋明朗化,甚至会在简若言夫妇面前打情骂俏,偶尔还是会有些脸红,但一想到即将要成为夫妻,所有的恩爱都那么理所应当起来。 简若言看着两个人终将修成正果,自然也跟着喜上眉梢,帮他们选了良辰吉日,即是之前提过的三月初八之后,便开始为凌洛伧张罗起嫁妆来。 然而这段时间,凌洛伧却时常会陷入一阵恍惚,过往的经历,遇到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在眼前浮现。细数下来。虽然那些回忆很多都不堪回首,可是每一次都似乎会有一个贵人相助。从最开始的萧然,在玲珑苑的时候确实对自己很是照顾,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她的真实身份会是那么复杂,以至于现在都成了仇人一般叫人不敢想象。然后就是叶子杉,这个救了自己不止一次的男子,默默付出却终究得不到回报的人,这辈子,也只能负他了。还有兰心,寒印,殷南行,每一个人都在自己受难时给予支持和帮助,所以,这么说的话,上天还是眷顾着自己的。 好日子要来了吧。凌洛伧暗想,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回忆过去,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忘恩吗?还是在提醒自己,过去的终将化为句点。 现在的凌洛伧,每天都早起花一个时辰与莫过练剑。之前在叶子杉那里学到的玄女七式中的一些皮毛已经由于长期不练习渐渐生疏起来,不过好在现在这个师父比起之前的那个更加厉害一些,这到底与其曾归属于幽道教脱不开关系,不过既然答应了他不再计较过去,凌洛伧便也很自然的接受他的教导,加上她本身有习武的慧根,一点就通,剑法突飞猛进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很快就把玄女七式融会贯通。如果再回到当初被高于生囚禁的日子,她应该能够很轻松的逃脱。 练完剑,就是开铺的时间。自从学会蒸包子之后,凌洛伧在家反复练习了有四五天,无奈莫过只能顿顿替她消灭那些成品,直到包子好不容易可以见人了,他也几乎到了一闻到味道就躲避不及的地步。于是,茶铺开档后,变成简若言和凌洛伧在照看,而莫过则跟着赵钢去跑商,几次下来竟也乐在其中,不知不觉便把它当做自己的正业了。 铺子打烊一般就是申时左右,那时段虽然没等到太阳落山,不过也是接近傍晚时分,官道上的人往来甚少,也没必要浪费不必要的开支,早些回家准备晚膳,毕竟男人们忙活一天最期待的也就是这一刻。 不过这段日子,简若言除了平常的活以外还要替凌洛伧绣些新婚用的被褥枕套什么的。虽然这些凌洛伧都不想麻烦她,自己也会女红可以自己来,不过当简若言看过凌洛伧的手艺之后便说什么都不让她碰针线,还打趣说是怕糟蹋了那么好的丝线,惹得凌洛伧时常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自觉又回想到当初替叶子杉绣丝帕的日子,竟从未在他嘴里听到任何不好的评价,可能真的是在一小方绸缎上刺绣简单的多,不然,就是这个男人对自己太过包容。 “伧儿。”简若言举着针的大头轻轻挠着自己的发间,接着继续着手上的鸳鸯刺绣,完全不理会坐在一边的凌洛伧有多无聊,头也不抬道:“从明天开始,我还要教你做饭。我实在不明白你,那么重的剑你能轻而易举得擎着,怎么一个铁锅加一把铁勺就能费你那么大劲?” 凌洛伧悻悻吐着舌头:“可能是我比较笨吧。” 简若言终于抽空抬起头,幽幽打量着她一番,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双眼却突然大瞪着看着她身后的方向,神色警惕的低吼一声:“什么人!” 凌洛伧连忙回过头,只见窗口正映着一个高瘦的人影,刹那功夫便不见了踪迹。 扔下手上的活,简若言二人即刻冲了出去,已是戌时,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寂静得除了北风呼呼作响别无其他。 环视着空荡荡的四周,简若言凝着眉头轻声低喃:“莫不是我眼花了?” 凌洛伧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也看到了,确实是一个人。那么晚了,会是谁跑来我们窗口偷听?”她想了想,看向简若言一脸困惑:“先且别说这里人烟罕至,看那个身形更不会是孩子,究竟会是谁?” 简若言倒吸一口冷气,边跺着双脚将领口揪紧了些:“那两个男人也真是的,这么晚都没回来,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望了望道口的方向,凌洛伧抿了抿嘴:“应该是做事耽搁了吧!我们还是进屋吧!外面凉。” 此时,简若言却突然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嗓音看着凌洛伧:“该不会是,仇家之类的吧?” 这句话,搅得凌洛伧心里一惊,连忙拉着简若言进屋,顺手迅速将木门拴住,原本还好好的神色突然显出一丝慌乱,她躲避着对面射来狐疑的眼神,岔开话:“简姐姐,你继续绣鸳鸯,我得好好学学。” 觉察出不对劲,简若言自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紧拽住她的臂弯,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还是,你们真的有仇家?” 一时之间,凌洛伧有些支支吾吾,胡乱转着眼珠,始终不愿意正视她的眼睛。 很明显就是被自己说中了,简若言开门见山:“之前一直都没问你们的过去,是因为没必要打探私隐,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很有必要了解一下,不然,我怕后果会很严重。或者还是你信不过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不是的简姐姐,怎么会信不过你!”凌洛伧急忙摆手辩解:“只是,很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捡重点的说,比如,你们这两个看似显贵的年轻人怎么会愿意生活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凌洛伧见她不依不饶,自觉瞒不下去,便一咬牙道了出来:“因为真的有仇家,躲在这里能更安全一些。” 简若言听闻终于松了手,转身坐下,并挪了张凳子给她。 凌洛伧也跟着慢慢坐了下来,咬了咬嘴唇闷叹一口气:“我们的仇家,是碧瑶山庄。” “碧瑶山庄?!”简若言立刻惊呼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弹立起来,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盯着凌洛伧:“你说的是云碧瑶的那个碧瑶山庄?” 一脸无措地点点头,凌洛伧没想到简若言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见她半天才平息了自己的情绪重新坐下,她才开口:“简姐姐,你怎么了?” 简若言的神色突然有些呆滞,望着自己的藏青色布鞋,半晌才抬起头,眼底闪烁着不同于往日的随意,竟是多了一份刻骨铭心来:“云碧瑶…”她出神的低喃。 ------------ 第十三章 甘愿厮守天意违(肆) 凌洛伧越发觉得不对劲,脑子倏地一下闪过一个念想,竟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惊诧着表情望着简若言眼睛深处的那一抹寓意不明的情感:“难道,你认识她?” 简若言听闻,旋即勾起嘴角,居然毫不犹豫的回答:“没错。”语气波澜不惊,好像在讲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怎,怎么会…”这个世界真的那么小吗?凌洛伧难以置信的起身退后了两步,刚想问下去,却听得门外响起一串有力的脚步声,跟着便是两个男子嬉笑的大嗓门,真所谓是人未到声先至。 凌洛伧无奈地垂手,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刚想去开门却回头担忧的望了望简若言,生怕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恍惚中,这样更是不好向那两个男人交代。没想到就一刹那功夫,映入她眼帘的已经变成一脸平静的微笑,丝毫没有刚才的半点痕迹留在眼底,仿佛那一刻是凌洛伧自己的臆想而已。 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听到赵钢扯着喉咙大喊着:“饿死了,快开门!” 凌洛伧立刻整整情绪,扯上一个大大的微笑打开木门,迎面就见两张春风得意的脸,为了掩盖自己的刚才的失神,她连忙接过莫过的坎肩问道:“好像遇上什么好事了吗?那么高兴的样子。” “可不是么!”赵钢“啪”一记坐在凳子上,看着简若言从厨房将一道道可口的饭菜端上桌,急不可耐的举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边吃边包着满口的饭菜招呼莫过也坐下。 看着凌洛伧满脸疑窦,莫过轻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看把你好奇的。” 待四个人都围坐在桌边,赵钢端着空了的碗示意简若言再填些饭,这才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所以说,人总是会有好运的时候。”说着,将腰间的钱袋扔在桌上,得意洋洋的看着端了满满一碗饭的简若言:“今天老板给加工钱了!” 简若言将碗放到他面前,不屑地撇撇嘴:“瞧你这点出息。” 莫过勾着嘴角收回目光,看着凌洛伧:“今天遇上一个镖局的老板,找我聊了半天,听出他的意思是想让我去帮他走镖,开的条件都不错。” “要说还是莫过这小子有能耐,这才跑了几天商,就找到更好的方向了。”赵钢扒着第二碗饭,不时抬头看几眼其他人。 “走镖?会不会很危险!”凌洛伧立刻紧张起来:“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我不放心。” 莫过“哈哈”笑了两声,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顶:“我有那么不堪吗?”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个黑影给她造成的阴影过大,还是简若言与云碧瑶相识这件事给她带去的震惊不小,她竟开始有些心悸,突然一层一层往外冒虚汗,有种莫须有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她皱着眉头轻啧一声:“总之就是不许去。” 声音不大,却不由分说的力度,使得饭桌立刻安静下来,连赵钢都停下筷子一脸惊讶的盯着她。 从未见过凌洛伧这般强势的命令,莫过不解的僵着脸。 凌洛伧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太不寻常,连忙咳嗽了两声,试图缓解这一刻的尴尬:“我,我的意思是,走一趟镖要很久都见不到你了。” 简若言听闻也帮着打圆场:“是啊是啊!再怎么样也得等你们成了亲再做打算啊。” 赵钢觉得有道理,也连连符合。 看着凌洛伧嘴角不自然的微笑,使劲眨着眼睛闪躲着深处的不安,莫过虽然点点头不动声色的开始吃饭,却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直到简若言夫妇准备离开,凌洛伧再没说过一句话,即使是赵钢在一边打趣开玩笑,她也只是附和着笑两声,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时而瞥一眼简若言,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能表现的那么自然,自己却始终喜形于色,等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莫过交代。 果然,当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莫过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还没开口就已经叫她闪躲不及。 “对不起,莫过哥哥,刚才叫你难堪了。”凌洛伧垂着眼脸,尽量不去对视他的目光。 莫过在她面前蹲下身,仰起脸这才捕捉到她的眼神:“你知道我不会介意这些,你也知道我想问什么。” 凌洛伧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点着头:“我只是担心你,我怕你出事。走镖目标太大,万一被幽道教的人发现了,那怎么办?” 莫过想了想,赞同的点点头,旋即却又摇头:“不止是走镖的事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 凌洛伧局促地搅着自己的裙摆,不是不想把今晚看到人影这件事告诉他,只是不愿意将自己的胡思乱想惹得他也跟着担心。更何况,简若言也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们,也许她是在忌惮什么?所以自己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就要成亲了,不是吗?还有什么我不可以知道的吗?” 面对莫过的不依不饶,凌洛伧终于还是松了口,将他们回来之前的情形相告,只是保留了简若言认识云碧瑶这一点。 莫过听完她的担忧,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半晌才回应她眼底的焦虑,捧上她的面颊安慰道:“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可能只是有人路过呢。” 就这个解释,他自己都不相信。其实今天这么晚回来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在和那个镖局老板聊天这么简单,是这一整天他都觉得有人跟踪,于是特意带着赵钢九曲十八弯绕了半天才回的家。而好在因为老赵一路上侃侃而谈,加上他加了工钱心情兴奋,什么都没有察觉,也就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可是这些他原本都不打算告诉凌洛伧,而在听完她的话后,更是担心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撞到一块儿会搅得她心神不宁,只能打着哈哈安慰她,自己心里却拧着越来越重的不祥。 看他沉默不语,凌洛伧越发焦急起来,急促地摇着他的臂弯:“会不会真的是云碧瑶派的人?莫过哥哥,你还是赶紧再教我一些剑法,你不是说我学剑很快吗?这样我也不会拖累你了。” “放心吧伧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一只飞箭破窗而入:“噔”一下丝丝插在对面的墙壁中,与之一起的则是一张同样被钉在墙上的白色纸片。 莫过急忙起身,扯下那张纸看了看,眉头越蹙越紧,末了垂下手:“我出去一下。” 凌洛伧不由分手,一把夺过那张纸,只见上面赫然立着“南面斜坡,即刻来见”这几个字,落款竟是“云碧瑶”。 果然是幽道教的人!凌洛伧立即抓住莫过的手:“不要去!” 轻轻挣开她的手掌,莫过带着一脸慰藉:“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既然已经无所遁形,还是不要逃避的好。” 凌洛伧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逆了云碧瑶,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可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莫过去送死吗?自己是一千万个不愿意。“那我陪你去!” 看着她眼中的坚定,莫过深知自己动摇不了她的决定,便不再说什么?一个箭步出了门。 凌洛伧也提了剑紧随其后。 ------------ 第十三章 甘愿厮守天意违(伍) 两个人一路无言,眼看着就快到斜坡附近,凌洛伧加快脚步来到莫过身侧,伸手紧紧拽住了他的左手。莫过没有转头。虽然他感受到这个女子此刻的紧张,但依旧凝眉镇定的迈着步子。 这么说来,那个人影果然就是云碧瑶的人。凌洛伧这么想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那么要面临的是什么呢?会真的是一场恶战吗?究竟,又有多少胜算? 她猛地摇着头,试图将这些不好的思绪统统赶出脑子,低头看着自己频率越来越快的脚步,咬着牙,不容自己有一刻的绝望。 感到身边的人用力扯了自己一下,接着停下步子,她知道,斜坡到了。 抬起头,见莫过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夜色正浓,完全看不清他眼底的情感。凌洛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高挺的身影,那一片刺眼的红色竟能在这样一个,只从云层中透着几丝月光的黑夜泛着诡异的妖艳。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不难断定这个人就是方才躲在窗外偷听的人,而他的身份也一目了然,正是莫过的同胞兄弟,南宫赋。 “你果然还是把她带出来了。”南宫赋带着一脸邪魅,步步逼近:“怎么?难道是怕我们会用调虎离山,然后把这丫头捉走么?” 莫过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屑看他:“有话快说,别拐弯抹角的。” 南宫赋倒也不再兜圈,径直在凌洛伧身边立定,含着寓意不明的微笑看着她:“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能把你找出来么?多亏了你的好姐姐。” 凌洛伧倏地震住。 他刚才说了什么?她反问自己,我的,姐姐?他说我的,好姐姐? 睁着满眼惊诧,她扯着嗓子质问:“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南宫赋却很满意她的这种反应,轻轻拍了两下手,笑容越来越重:“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模样,很不可思议吧!你居然还有一个姐姐。” 凌洛伧有些发蒙,她不明白面前这个妖艳的男子在说什么?她是陵阳王府的千金,凌崛的独女,怎么会无端端生出一个姐姐来。不可能,这绝对是幽道教的阴谋! 她决绝的撇开脑袋,不去对视那双魅惑的桃花眼,转脸看向莫过,企图从他眼中找到肯定自己质疑的动力,可是那双投向自己的幽幽眼神中,却若隐若现着一丝叫人不寒而栗的内疚。 “没错啊!你的莫大哥也知道,只有你被蒙在鼓里,真是小可怜。”南宫赋假装同情的“啧啧”两声,居然抬手去摸凌洛伧的脸,恼得她立刻拔了剑就朝这个火红色的人影刺去。 南宫赋轻而易举地躲过她的剑梢,却做作的皱起眉头看着莫过:“你还不坦白,还想害我被人冤枉,独自背黑锅吗?” 凌洛伧立刻闪身到莫过眼前,盯着这个表情犹豫的男子,阴霾着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回头白一眼正在一边暗自得意的南宫赋,急不可耐的询问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真的有一个姐姐,而且这些你都知道?究竟是不是!” 莫过微微张开嘴,却在转瞬间紧紧闭上,垂下头躲避着她追问的目光,重重点了一下头。 好像当头一棒,凌洛伧有一阵晕眩,不止是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亲人,而是加上莫过对她的刻意隐瞒,竟让她以为自己如浮萍一样傻傻得漂了快五年这么久。 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起来,口中明明咽着苦涩,却居然发出一连串怪异的笑声,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置可否的抽搐着。 “伧儿,伧儿你别这样!”莫过终于忍不住,架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我确实瞒了你太多,可是一切都逼不得已,你也说过不会再去追问的。” “可那是我姐姐啊!如果我早一些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我一定会去找她!”凌洛伧突然撕心裂肺的吼叫,震的莫过哑口无言。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面色平静的缓缓吐着字:“没错,你还有一个姐姐,可是又能怎么样?一个已经被云碧瑶收为己用的人,还可以给你带去什么安全感?” “没错!”好像看够了这些恩怨情仇的对白,南宫赋懒懒开口:“还记得那个兰心吗?那个私自放你,屡次没有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而被施了死咒的人,就是大你六年的姐姐哦。” 兰心,他在说兰心吗?就是那个叶子杉从街上买回的丫鬟,可她明明只有十八岁不是吗?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经被设计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狂怒转瞬间变成近乎绝望的低吼,她迷离着眼神看向莫过,似乎想从他那边寻找答案,却被这个男人一把揽进怀中:“是云碧瑶,一切都是她的命令,挑拨你与叶子杉的关系,诱你出走,一切都源自她内心的仇恨而已。所以兰心她不能认你,即使她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然而凌洛伧却完全没有办法明白那种心情,强忍着内心剧烈的撕扯,生生咽下眼泪:“那又如何!你不是也离开那里了吗?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为什么她不可以,为什么!” 莫过终于松开手,悲悯着眼底的情愫看着她:“你真的以为我可以吗?”他看一眼闲然自得的拨弄着自己青丝的南宫赋:“你真的以为,我们可以风平浪静的生活下去吗?” 好像这才有些恍然,凌洛伧痉挛着十指,好不容易将它们捏成拳状,眼底即刻燃着怒火,恶狠狠的盯着南宫赋,咬牙切齿:“没错!你们来了,你们还是来了,果然又让你们得逞了,好像我的一切都在你们的掌握之中。” 南宫赋听闻,全然不顾她杀死人的眼神,低笑起来:“所以说,还是我们的主上有办法。总会有人暗中监视着你。不过说起来,你比你姐姐幸运多了,若不是主上留着她的命,并用蛊套出了你可能的行踪,她应该早就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横尸街头了。呵呵,现在当然也好不到那里去,不死不活的躺着,就看主上怎么发落了。” 一股几欲杀人的怒火喷薄而出,凌洛伧完全没有给自己任何思考的空间,当听完南宫赋如此轻描淡写的谈论着兰心的生死,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碎尸万段! “嗖”的一下将剑刺向他的方向,并随着他的左右躲闪不断的变换着剑式,同时加快地下的步伐和手上的动作,竟一下子叫这个男人有些招架不住。还在震惊她如此迅速而又诡异的出剑手法时,只听“撕”一声,左边臂膀的衣袖被锋利的刀刃划了开来,显露出白皙的肤色。 南宫赋终于收了玩心,飞身而起落定在旁边一棵树上,皱眉望着底下不动声色的莫过,不耐烦地叫道:“南宫词,你究竟回不回头?难道非得逼我将那陵阳王府灭门惨案的真相,一字不落的重复给这个丫头听吗?” “哐”一声,长剑从凌洛伧手中滑落,她惊骇得睁大双瞳望向莫过,却不知道这个一贯大义凛然的男子,此时竟浑身颤抖,极度的恐慌在血液中蔓延。 ------------ 第十四章 几多恩怨复相逢(壹) “莫过。”原本清冽的嗓音发出小兽般的低吼,凌洛伧垂着眼脸看着躺在地上的无尘剑,双手僵直的摆在身体两侧,恨不得立刻从这个她原本深信不疑的男人口中得到层层真相,可是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般,一阵强烈的惊悚支配着她的动作,突然希望这个男人什么都不说,起码这样她还可以偏执的地与他厮守下去,哪怕此时此刻这些都可能成为奢望。 于是,原本到嘴边的质问终于变成一句淡淡的“我累了”,努力松开紧握着的拳头,艰难地迈出脚步,弯腰捡起地上的剑,挪向清伧居的方向。 南宫赋见状自然不依不饶,三两步窜到她面前,拈一缕肩颈的青丝放在鼻尖嗅了嗅:“难道真的不想知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恼人的声线径直传进凌洛伧的双耳,她抬起头却发现对面那双桃花眼却戏谑的看着自己身后。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往后看,不要与莫过对视,不然生怕所有决绝的勇气都会从那双闪着复杂情绪的眼眸中崩溃,然后去接受她从来没有质疑过的真相。趁着她现在还有理智,宁愿选择逃避。 凌洛伧不卑不亢的盯着前方的一片黑暗,紧了紧手里的无尘剑,唇齿间艰难的迸出两个字:“不想”,接着便抬脚继续往前走。 谁知南宫赋突然发出一串让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原本不大的声音却猛烈的冲撞着凌洛伧的耳膜,笑声越发刺耳,她几欲上前一剑封喉却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咬着牙顶着这样叫人抓狂的情绪,倔强的不愿意停下脚步。 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凌洛伧似乎已经觉得自己走出很远,可是耳边莫过几乎透明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够了,南宫赋。” “你要杀我吗?”低头看一眼抵上自己脖子的长剑,南宫赋继续弯着眼眉,眼神中却看不出丝毫的惊恐:“你终于忍不住想要杀我了啊。” 莫过身子一僵,又将长剑往前送了送:“你以为我不敢吗?” 南宫赋嗤笑一声:“你当然敢,天底下有你南宫词不敢的事吗?” 莫过眯起眼睛,迎着对面那双叫人摸不着头绪的双眼:“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会为那个女人如此卖命!” 笑容凝固在嘴角,南宫赋盯着莫过,听着他语气中的一抹似有若无的心痛,他竟有了一瞬的慌乱。突然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他皱起眉头,大喝一声:“你不也是吗?不然陵阳王岂会死的那么凄惨!”说这话的时候,他故意朝着凌洛伧的方向。虽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停下的脚步,却始终没有觉得就这样一个女子会真的愿意双耳闭塞。 莫过一阵气血上涌,这个问题,这个他逃避了那么多年的问题,终于还是没有办法隐藏,即使连他自己都质疑当初的一切,却都抗拒不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他疲惫的放下手中的剑,望着正前方已然僵直着的清丽背影,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无能为力,回天乏术。 你不也是吗?不然陵阳王岂会死的那么凄惨。不然陵阳王岂会死的那么凄惨。不然陵阳王岂会死的那么凄惨… 此时的凌洛伧,耳边不断地回响着南宫赋的这句话,什么意思?她问自己,这个男人的意思是她爹娘的死与莫过有关?怎么可能! 她猛地摇了摇脑袋。凌洛伧,她告诫自己,这一次,绝不能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纵使方才想要逃避的念想瞬间坍塌,一股对莫过毫无保留的信念又重新筑起一道城墙,重新包裹着自己的心,她回转身,刚想给予莫过无比坚定的眼神,却发现在月光下,他眼底的目光竟会如此幽幽。 心里一阵刺痛,好像听到那堵城墙有崩裂的声音,她努力清了清脑中的杂念,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微笑,撇过头,长剑出鞘,指着南宫赋就走了过去。 没想到这个女子竟会偏执到这种境地,不过自然,面对自己深爱的男人,她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质疑。南宫赋退后两步,却笑容不减:“凌洛伧,你的剑不应该指向我。” 一阵又一阵慌乱潮涌般袭上莫过的心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一边是自己的良心,一边又是深爱着的女人,究竟该如何取舍? 南宫赋转过头,从那双涣散的双眼中,读出其中的愧疚。虽然深知他的歉意是为面前这个女子,却不知为何,面前闪过一张枯槁的面容,斑白的发丝,深陷的眼窝,还有她临死前痉挛着十指,祈求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孩童,动着已然不见了声线的薄唇,一张一合着“小词,救我”…突然手掌一阵钻心般的疼痛,他低头,竟发现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嵌入皮肉中,掐出隐隐的血丝来。 他看着莫过,双眼的戏谑渐渐被仇恨替代。南宫词,你的愧疚应该留给那个死在你身边的女人,所以,我要你这辈子永远都活在痛苦中不可自拔! 凌洛伧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南宫赋,那一阵阵向外涌出的恨意是她从未见过的,这一刻,她居然有些好奇,好奇这两个男人究竟经历了怎样一段过去,竟会使两兄弟反目成仇,并如此根深蒂固。 好像察觉到这个女子狐疑的眼神,南宫赋立刻收回目光,带着转瞬即逝的慌乱,又一下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妖娆着眼底的魅惑,回应道:“你不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吗?” 凌洛伧一听,立刻举着剑向前迈一大步:“闭嘴!” “伧儿。” 听到莫过突然的低唤,凌洛伧内心的恐惧竟被生生唤了出来,她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她信他,毫无保留的信他,所以他完全没必要做无谓的解释,不是吗。 南宫赋看一眼下意识睁大双眼却失神的凌洛伧,又望了望莫过,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被过去的阴影折磨的太久了,复仇的快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终于要坦白了吗?”南宫赋抬手将近在咫尺的无尘剑轻轻一弹,走向莫过:“你这个,杀人凶手。” 凌洛伧猛地回过神,惊骇着双瞳,眼中却出了质问更多的则是仿佛要把对他所有的坚定统统写在脸上。 “伧儿。”他又低头唤一声,双肩却突然颤抖起来:“对不起。” ------------ 第十四章 几多恩怨复相逢(贰) 凌洛伧瞬间石化,耳边回荡着这句道歉,差点背过气去。良久,她才试着让自己深呼吸,颤抖着双唇,仿佛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却还是奋力得想要吐出几个字。 她看着莫过,居然发现自己开始不认识他,曾经毫无保留的相信他,甚至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从未想过他会背叛自己,只要他能够很坚定的告诉自己,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过,自己一定会坚定对他的信念。 然而方才对于兰心真实身份的知情不报,他居然没有要做保留的意思,现在又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迸出一句“对不起”,这样的诚实,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一些? 唇齿间明明有千言万语,明明想要朝他咆哮,可是却徒然无力着。 要说什么?问他真的和爹娘的死有关?甚至,真的是他杀了他们吗?那自己又会怎么样,发疯发狂? 她径直走向莫过,直视着那双溢满愧疚的双眸:“这三个字,是世界上最不负责任的语言。” 她承认,内心还是在乞求这最后一刻的奇迹,如果他能够抱着自己,坚定而又诚恳的说,对不起,是因为没有能够出手相救陵阳王府,那么至少“杀人凶手”这四个字,他不用作任何回应。然而,就算凌洛伧眼底的希冀那么明显,却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南宫赋好像从未有过如此兴奋,他抱肩斜靠在一棵光了树干的梧桐树边,慵懒的开口:“他本就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就如同当年,他看着你爹娘的尸体,也说了这三个字,可是剑梢却正淌着他们的血呢。” 头皮开始发麻,凌洛伧持剑的右手发力紧握到近乎痉挛,鼻尖好像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两具颓然倒地的身体突然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仿佛还能看到他们诧异,惊恐,绝望的眼神,听到他们在叫自己的名字… 视线渐渐模糊,双眼的焦距又凝上对面那张咫尺俊朗的面庞,她发出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嗓音,用一种连自己都解释不清的情绪,呆呆得吐出五个字:“你,杀了他们?“ 看到他没有丝毫的否认,凌洛伧突然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双腿一下子瘫软下来,只好用剑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莫过见状,立刻伸手想要去扶,一面紧张的想要询问,却发现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手悬在她的身侧,半晌都不敢接近。 凌洛伧艰难的抬起头,旋又低下,喃喃一句:“你真的,杀了他们?就在我被抓走的时候,你又回去杀了他们?”好像听到支离破碎的声音,原来该来的都会来,纵使自己再怎么逃避,始终躲不开,这就是命吗? 就如同,自己偏执的去爱一个人,到头来却还是会发现,一切都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即便再自欺欺人,再冥顽不灵,这段感情终将走向灭亡。自己终于没有任何借口躲避。方才坚持的信念终于瞬间坍塌,她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要的答案,一切都在对方死一般寂静的沉默中给了最好的回答。 可是?这样的结局,自己从未料到,这个她深爱的这个男人竟是杀父仇人?好可笑,好讽刺,原来万念俱灰可以让人心死的那么彻底。 恶心的感觉陡增起来,凌洛伧捂着自己的胃,尽量平抚着呼吸,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莫过看着面前这个完全失了神采的女子,终于顾不得什么愧疚,一把将她拉向自己,伸手紧紧箍住她的身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连串的道歉蹦了出口,仿佛这样能叫自己的良心好过些。 品着口中的酸涩,待凌洛伧回过神来,立刻僵直身子,拿手用力推开这个坚实温暖的胸膛,哪怕这个时候,这样的感觉是她最需要的安慰,却实在没有办法接受。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发疯般朝他咆哮,可是除了身体上的异样以外,情绪居然出奇的平静。她不想问为什么?既然已经知道结果,追问缘由只会让自己痛得更清晰一些罢了。她看着地上的污秽物,竟能从里面分辨出都有些什么?回想着几个时辰前才进行的和睦的晚餐,甚至更早些时候简若言还在替自己缝喜被,为什么这一切历历在目,却仿佛梦境般,虚无飘渺起来。 莫过痛不欲生的看着这个他深爱的女人,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想到之前两个人做的承诺就觉得可笑起来。说到底,还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其实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有想到会来的那么快,那么叫人防不胜防而已。 可是看着她眉目间的死灰般,他多么希望听到她骂他,质问他,甚至拿剑指着他都可以,却不是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地面,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现在满意了?”莫过恶狠狠地瞪一眼在一边默不作声看戏的南宫赋:“目的达到了,可以向云碧瑶交代了,那么可以还我自由了吗?!” 谁知南宫赋突然轻啧起来,直起身踱步到凌洛伧身边,看着莫过的眼神,透着假惺惺的同情:“我想,你是搞错了。幽道教从来不会欢迎叛徒,是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吧。在主上的眼里,你只不过是一条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的狗而已。” 双手发出“咯咯”的握拳声,莫过咬牙切齿的盯着这张和自己容貌有几分相似,却阴柔的多的脸,太阳穴的青筋突然爆了起来:“你…”他粗着嗓音,仿佛进攻前的狮子,愤怒而又危险:“你到底…” “当然是为了她而来。”南宫赋丝毫不理会他的低吼,勾着邪魅的微笑看着凌洛伧,谁知这个女子此刻竟笑得比他还要妖娆,脸颊两侧的碎发在风中飘摆不定,原本憔悴的面容在这样一抹笑下显出诡异的美,一下子,让这两个男人都怔了怔。 粉唇轻启,嗓音中已然不见了原本的清澈:“云碧瑶是要拿我换兰心吗?” 南宫赋笑着摇了摇头:“果然都是自恃清高的人,主上没有说过任何找你回去的代价,她本就不屑与人谈条件,而你更不配。不过,如果这样能让你心甘情愿的去见她,或许,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筹码。” “别犯傻,伧儿!”莫过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他不希望这个女子因为自己的万念俱灰而一时冲动,作下后悔终身的决定,确切的来说,是不要重蹈自己当年的覆辙。 ------------ 第十四章 几多恩怨复相逢(叁) 当年。 莫过嘴角勾出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弟弟,自己又怎么会甘愿进入碧瑶山庄,纵使一千万个不愿意,却也只能惟命是从,然而当年他所做的这一切,换来的竟是那张稚嫩清冽的童颜口中一句“我不要你这样的哥哥”,他愕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于这个弟弟,不止爹娘疼爱有加,连自己这个当大哥的也从不怠慢。而他比起自己的固执倔强来,更多的则是乖巧懂事,可是谁也不曾想到,现在的他居然完全不见了当年的善良单纯。 自从爹娘相继过世,他居然擅自拜入碧瑶山庄,而自己却毫不知情,疯了般的寻了他一年,那时候莫过还只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奶娃,这一年,对于他而言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劝诱,到后来的威逼,莫过完全不清楚云碧瑶是怎么找到的自己。虽然当时年幼,可是毕竟也有耳闻碧瑶山庄有一个兴风作浪的少主子,然而当得知自己的弟弟在那样一个地方,为了保护他,自己不得已违背意愿,毅然决然跟了云碧瑶。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次,他都想要去问清楚,究竟大哥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为什么他可以突然变的那么无情。可是?他似乎从不给谈心的机会,究竟那分开的一年,曾经的弟弟是如何被云碧瑶洗脑,扭曲? 赋儿,你难道忘了,娘亲临走时对我们的嘱咐了吗?她要我们相互扶持,可是为什么?我找不到你了,我真的,找不到了。 混沌的思绪,突然被一声娇嗔打断,莫过空着眼神望向那一脸陌生而又熟悉的妖娆,渐渐凝神焦注,动了动嘴唇,干涩的嗓眼发出一声近乎梦呓的话语:“赋儿,不要再错下去了。” 南宫赋顿时僵了唇角,就连凌洛伧也不由自主的愣了神。 莫过忽然皱起眉头,下搭着嘴唇,望着满眼的火红色,以及这个僵直的人影,半晌才转头看向凌洛伧,摇着头,又低喃一声:“别犯傻,伧儿。” 到底,他不希望现如今的凌洛伧,遇到和自己当年一样的窘境,为了敌人手里的亲人,愿意挺身冒险,可是这样一来,面临她的一定将是和自己当年一样的亲情与理智的抗衡,这样的结果,终会两败俱伤而已。 良久才回过神来的南宫赋继而又摆上一贯的媚笑,从最开始的轻笑,到后来捧着肚子尖起嗓子的狂笑,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掩盖方才一瞬间的失神,以及那埋在内心深处,一丝淡淡的愧疚。 他边笑边抬起纤长的食指,对着满脸哀愁的莫过:“哈哈哈,你,你的样子,哈哈,实在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居然,居然到现在,哈哈,还想要命令别人,哈哈哈。”笑容戛然而止,他突然反手拔剑出鞘,换上一脸愤怒,阴柔的脸庞不见了往常的妖媚,怒目圆瞪:“你没有资格,去指挥别人的想法,南宫词。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旋,又回头冷冷盯着凌洛伧:“考虑好了没有,跟我回去,救你的姐姐。” 凌洛伧不语,看着表情怪异的莫过,回忆着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心里居然漫过一片心痛。这个男人,这个自己最爱,却也是伤害自己最深的男人,突然好想知道他的过去,他脸上这一抹自责,内疚,心痛的源头,似乎并不止是因为对自己的伤害。可是?如果他有苦衷,为什么只字不提? 轻轻闭上眼,她痛苦的做着抉择。 莫过看着这一刻相对而立的三人,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 似乎是一阵漫长的等待,南宫赋终于忍不住,挥动着手里的长剑,秀气的嗓音嚷嚷起来:“快点,快点,不然让主上等急了,才不妙呢。” 凌洛伧猛地睁开眼睛,复杂着神色看一眼莫过,接着决绝的看着南宫赋,刚想开口,却忽感到头顶一片阴影掠过,接着便听到柔润的一声:“那就再让她等等吧。” 借着月光,凌洛伧定睛一看,只见简若言此时正站在自己身侧,面对着南宫赋,似笑非笑的表情,戏谑的看着他。 “简姐姐!” 对上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她这才发现,此时的简若言不再似平日里的不修边幅,居然稍稍打扮了一番,换了一身浅蓝色摺边的衣衫,头发利索的盘起,一丝不苟,就连平时略显憔悴的面庞,却在现在看来神采奕奕,不施粉黛却格外生动柔美。 “傻丫头,快跟莫过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是了。”简若言微微一笑。 其实自己可以说是好奇,不放心,又迫切想要了解缘由,这才支走赵钢,自己躲在清伧居外,然后跟着他们一起来到这里。方才,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多少了解到一些情况。本不想暴露自己,不过,只怕再不现身,这个傻姑娘就要被云碧瑶给利用了去,到时候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南宫赋上下打量着这个半路杀出的女子,不屑地撇撇嘴,懒懒得问:“你是谁?” “我是谁?”简若言冷笑一声:“我是你主上的故友罢了。” 还在晃神中的莫过好似被突然惊醒,盯着简若言一脸诧异:“你,你认识,云碧瑶?” 简若言点头回应。方才听到,好像伧儿爹娘的死和这小子有关,可是怎么看都不觉得他的感情是假的,她暗自揣测着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之类的,自然也不方便表什么态,这两个人的问题,因为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在场,再小也会变成惊天动地,唯有让他们回去慢慢解决才是关键。 想到这里,她又絮叨一句:“快带伧儿回去。”便直视那双填满蔑视的桃花眼:“怎么?不信?” “不是不信。”南宫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子:“累了好几天了,好不容易就要解决了,却被你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姐出来搅合,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气不过而已。” 简若言却依旧一脸似笑非笑:“所以,我也不想被人说趁人之危,赶紧让云碧瑶来见我,就没事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轻皱眉间,瞥一眼还有些呆滞的莫过,才将他彻底点醒。只见他终于快步来到凌洛伧身边,一手紧紧抓住她的臂腕,俯身在她耳边轻念一句:“我不希望你有事。”接着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封了她的穴道,抱着她飞身而起。 南宫赋一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立刻涨红了脸,举着剑就打算去追,岂料简若言早一步拦在他面前,依旧是那一脸轻笑:“快带云碧瑶来见我。” 南宫赋看着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怎么都觉得只是一介乡野村妇而已,想都不想和她纠缠不清,刚想闪过一边去,却突然被一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瞬间,力气大的竟叫他喘不上气来。 简若言挑挑眉毛,紧了紧那只右手,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同一句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 第十四章 几多恩怨复相逢(肆) 居然被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钳制住,南宫赋自然咽不下这口气,立刻收声闭气,这样一来能减轻一些对方的指力对自己的影响,同时也能将部分的神凝聚到握着长剑的右手上,准备一鼓作气来个漂亮的反击。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他凝神定气时,简若言好似能看透他的心思,已经早早反指上他的两只手腕,令他的双手瞬间无力,长剑“哐当”一声,落下地。 再也忍不住钻心般的剧痛,南宫赋惊骇着双眸,发现已然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消失殆尽。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败在一个乡野村妇手上,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他双腿倏地发软:“通”得一声跪了下去。 简若言看着这张绝望愤怒,满是青筋的脸,这才道是自己下手过狠了些,连忙松了手,看似惋惜的啧啧起来:“我还以为云碧瑶的弟子能有多厉害,居然连我这么一个半路出家的弱质女流都打不过,真是让人失望。” “咳咳,咳咳咳。”南宫赋倒在地上,捂着留有深深五指印的脖间,奋力咳嗽着,好像刚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现在口鼻间呼吸到的空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清甜,他贪婪的大口呼着气,这才厌恶得回望那双轻蔑的双眼:“那是你出阴招!趁我没有防备的时候偷袭我!” 听着这一句话,简若言笑的更开了,双眼眯成两条弯弯的细缝,看似好像真的特别高兴一样:“果然是云碧瑶教出来的好徒弟,一样那么没有气度,输了就是输了,找理由找借口,只会让人更加不屑罢了。” 此时的南宫赋恨不得立刻拔剑杀了这个口出狂言的女人,只可惜自己的双手不知道被她用了什么方法封的穴,即使他再怎么凝神却怎都无法冲破。就这样失态的坐在地上,令他有种被羞辱的狂躁,刚想开口顶她几句,却突然觉得双手一轻,疼痛感瞬间消失。 他惊喜的抬起双手,试着握紧拳头,发现自己的穴道已经被完全解开,还来不及细想缘由,便倏地拍地而起。正欲上前反击,却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层淡淡的愤怒,不大不小的响起:“还嫌不够丢人吗!“ 南宫赋身子一僵,立刻回头望着那不知何时出现一袭紫裳的云碧瑶,旋又看一眼自己的双手,不用猜就知道,定是她为自己解的穴,继而恭敬的垂下眼帘,低唤一声“主上”。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选择退到一边,不做声。 “好久不见啊。”简若言抬脚走上前,待能借着月光看清面前这个女子,她才停下脚步,望着那张精致到近乎完美的面容,诧异的闪着眼底情不自禁的惊羡,却只一瞬间功夫,又在唇边划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十多年了,美人果然是美人。” 云碧瑶面对这样的寒暄,却似乎没有想要应对的意思,甩一下华丽的紫色衣袖,侧过身,看着远方墨色的天际,用空茫茫的嗓音说道:“而你你居然变成了这幅样子,叫我很是惊讶啊。” 听出她语气中的鄙视,简若言却不慌不忙:“我也很惊讶,究竟是你这个做师父的本事有限,还是你的徒儿资质太差,连我这么一个多年没有习武的人,也应付不了。” 云碧瑶听闻,立刻回头瞪一眼无地自容的南宫赋,接着终于回应她波澜不惊的双眸,一双丹凤眼中带着深深的傲慢:“哎,对于一个无师无门的人,那种乱七八糟的拳脚,我们自然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才是。” 尽管再见到云碧瑶的时候,简若言就已经在告诫自己,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气,起码不要让别人觉得自己理亏,于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善意一些,但听到这个女人又在拿自己没有拜成师来嘲笑,早在十几年前就在心里扎下的那根刺,这一刻又刺痛起来,加上想到殷前辈因为她选择隐退江湖,又是一阵深深的惋惜和心痛,顿时,对这个女子的愤恨又立刻多了好几分。 “殷前辈有你这样的徒弟才是不幸,你根本没有资格跟我谈论师门如何!”简若言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伴着隐隐的颤抖,令得站在一边的南宫赋心生好奇起来。虽然曾在山庄听过一些闲言碎语,说是主上叛离师门才创建的碧瑶山庄,可是具体什么情况,也都是人各执一词,现在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机会了解到这个向来神秘孤傲的江湖魔女的过去,似乎,也不失为一个令人亢奋的事情。 而云碧瑶却好像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事,她转头冷冷的看向南宫赋,厉声道:“还不快去将凌洛伧给我抓回来!” 居然要被支走了。南宫赋不深不浅的遗憾着,维诺一声就准备走,双腿却突然一阵火烧般的疼痛起来。他“啊”的一声,重重瘫倒在地上,扭曲着原本娇柔的五官,拿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腿,即使用力到指甲嵌入皮肉中,他都已经丝毫没有感觉。 看着在地上痛苦抽动的南宫赋,云碧瑶立刻急红了眼,甩一下宽大的衣袖,直逼简若言面前,怒火中烧的质问着:“谁允许你这么折磨我的弟子!”说着,便弹手一指,对着他的腿一连发了五六个空穴,看着他的面部表情终于从极度扭曲渐渐平息,她这才稍稍放了心。 “只有你可以动我的朋友,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吗?”简若言白了她一眼,转身来到还在倒吸着冷气的南宫赋边上,抬脚就是一腿,刚刚才从炼狱般的疼痛中缓过神来的南宫赋,被这一脚踹得当下就以为自己的腿已然断了一般,淌着满额头的冷汗,一下子背过气了去。 “你!!”云碧瑶显然已经怒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带着极度颤抖的声音,眯着眼一脸不杀不快的表情盯着简若言:“你究竟,练得是什么武功!” 简若言佯装不解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瞥了瞥脑袋,旋即弯起眼眉看向眼里满是怒火的云碧瑶,轻描淡写道:“原来殷前辈的这招噬骨毒手那么厉害,不过可惜了,作为他的弟子,你却皮毛都没有学到。” “你说什么!”云碧瑶大声咆哮起来:“不可能的,师父怎么会教你不教我,不可能的!” 看着面前这个高贵华丽的女子,此刻显出的失态与愤怒,简若言终于体会到一抹快意。 殷前辈,这就是你曾经的好徒弟,我一定会把我当年受的委屈,和你的遗憾,十倍奉还给她! ------------ 第十四章 几多恩怨复相逢(伍) 夜色越来越浓,伴着飘忽不定的阴云,原本皎洁的月光也若隐若现。 南郊的斜坡上,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子相持而立,透过截然不同的眼神,却能清晰地发现其中噬骨的恨意,然而却有难得的默契,一言不发。 良久,云碧瑶才收回目光走近已经昏厥的南宫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把了一下脉,确定伤势后,才从腰间取出一包黑色药丸给他喂了两颗,接着便眼神幽幽的看着他。 简若言见状,走近几步,仔细琢磨着这个女子此刻的心情,得出的结论居然是“担忧”,把她惊得倏地吸了一口冷气,一脸的不可思议。 察觉到她的表情,云碧瑶淡淡一笑:“怎么,觉得我真的可以冷血到看着自己的徒弟死去吗?” 简若言沉默一阵,抿了抿嘴,语气竟也跟着软了下来:“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认定,你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在此期间,什么亲情,爱情,友情,你都可以弃之不顾。” 云碧瑶转过身,望着简若言狐疑的双眸,表情平静到竟然看不清她眼底的情感:“我绝情,并不无情,如果你知道我当年发生了什么?或许就能明白些许。” 她揉了揉隐隐跳痛的太阳穴,突然对上简若言嘴角那抹寓意深刻的微笑,便立刻警惕了身子,皱眉一脸戒备,就连方才才有的片刻低柔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声线中突兀的质问:“你笑什么!难道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姓殷的告诉你的,是不是!” 原本还在不习惯没有火药味的谈话,听到她这么一声喝斥,简若言当下气血上涌,也跟着她提高嗓门:“知道什么!请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有兴趣打听你的秘密,先且不说我完全不屑,就是好奇,殷前辈也不会告诉我什么。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纵容你,而你却令他伤心到只好躲到这个穷乡僻壤,再不过问江湖事,甚至现在你却还在质疑他,诋毁他!” 云碧瑶的表情有丝不太自然,抽了抽嘴角,似乎还想要辩驳什么?却颓然放弃,垂着双手站着。虽然依旧昂着头表情不屑,却叫简若言听到了从她口中传出的一声清晰的叹息:“谁叫他要和我作对,谁叫他完全没有想要去理解我的意思,是他欠我的,你知不知道。” 听到这里,简若言的胸口堵了般,闷得发慌:“我说这些并不是在替殷先生求情,希望得到你的同情或者体谅。因为错的是你,该反省的也是你,没想到你这么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少在这里跟我讲什么大道理!也别假惺惺的装的好像是在替姓殷的伸张正义,你原本就是恨我当年令你拜不了师,学不了艺而已。” 云碧瑶的这句话直刺简若言心门,好像隐藏的最深的情感暴露了一般,令她立刻羞恼起来:“你别血口喷人!我才不像你这般耿耿于怀!” 好像发现了她的软肋,云碧瑶看着她一脸的气急败坏,饶有兴致起来。抬脚走近她面前,前倾着身子,狐媚的丹凤眼死死盯着她的双瞳:“你敢说你不知道当年师父考虑过收你为徒,你敢说你不介意是我一手将你的机会粉碎?简若言,不要假仁假义,你我都一样,被仇恨支配着,只是不同的是,我愿意享受这其中的快意,而你却不敢面对现实,甚至于隐藏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情感,这样说的话,是不是你比我更可悲,更阴险?” 视线突然模糊起来,转瞬间,二十年前那一日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殷前辈,请你收下言儿吧!” 简若言小小单薄的身躯,抱拳单膝跪在一间普通府邸的石阶前,十岁稚嫩的嗓音中却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刚毅和执着。她目光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个气势不凡的中年男子,他眉宇间的那股英气令她越发想要拜入师门。 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挪了挪:“殷前辈!” 此时的殷南行,内心正极度犹豫,为难着。原本就立过誓,这辈子只收三个徒弟,可是就在前两日,自己已经昭告天下,收了碧瑶,澜儿还有湘柔,现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孩子,居然又是有如此惊人的资质,究竟应该怎么办! “殷前辈!” 看着面前那个娇小的身子又往自己这边挪了一步,随即竟然将头重重磕在石阶上,殷南行顿时愕然,这样的决心,又岂是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 他轻轻闭上眼,捋着下颚的山羊胡,若有所思片刻,这才重新睁开含笑的双眸:“你当真,那么喜欢研究蛊?” 听到这样的问题,简若言的心里顿时一片明朗起来。这几日虽然天天前来诚心跪求,可是得到的一直都是小厮的打发,即使带着自己研制的蛊毒想要一表决心,也都不见殷前辈有丝毫的动心。 可是今天他居然愿意出来相见,可见他多少被自己的诚意打动,现在又这么问自己,一定有希望!想到这里,简若言果断的点头:“三年前,一次意外的机会让我接触到蛊,从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而且爹娘都是做药材生意的,我本身对这些也都比较敏感,如果能有殷前辈这样的蛊毒高人指点,相信言儿他日一定能大有作为,实现自己行走江湖,行医救人的夙愿。” 这样一段字字珠玑,竟从一个十岁孩童口中听到,殷南行委实大吃一惊,旋即满意的点点头:“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明日太阳落山前替我找一株地不容,记住,我要的是最嫩,最好的那一株,然后将它研磨成细末状,入药。” 简若言没想到这个问题居然这么简单,识别药材是自己最为拿手的,况且地不容虽为比较珍贵的药材,好在正值盛夏时分,寻找起来应该不算困难才是。于是她欣然接受了挑战,仿佛是从地上弹起一般,激动地大喊一声:“那我现在就去了,谢谢殷前辈!” 果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简若言就在山上找到了一株生长最好的地不容,她兴高采烈地拿回家炮制,研磨,第二天正午就捧着自己的宝贝来到殷南行的府邸前。 然而敲了半天的门,这才见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娃,打开门恼着神色探出头来。看着那一张分明稚气未脱的脸庞却已然显露出桃花般粉嫩娇柔的端倪,简若言咧着嘴,盯着那双异常冰冷的丹凤眼半天,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岂料,刚想开口却被她摆手一脸不耐烦的制止。 ------------ 第十五章 花随水逝人断情(壹) 只见才十二岁光景的云碧瑶,此时正昂着头,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不屑的看着才过自己下颚的简若言,语气中的强势清晰可见:“药材带来了吗?给我就是了,师父现在很忙,不方便见客。”接着便不由分说,一把夺过她手中包裹得严实的棕色小罐,砰地一声关了门。 简若言虽是很不欢喜被人这样呼喝,可是一想到不久就能拜师学艺,自然也没有多少闲暇生气,依旧扯着嘴角大大的微笑,蹦蹦跳跳着往回走去。 然而天算,不如人算。 从那以后的好几日,都不见殷南行有召见自己的意思,甚至几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这叫小小的简若言除了诧异,不安,却着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究竟是自己出在什么问题上了呢?她托着腮,一个人坐在客房里,胡思乱想起来。 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娘亲已经来提醒自己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了,如果再见不到殷前辈的话,或许就会留下一辈子的遗憾。想到这里,她“腾”得跳了起来,打开门,直冲了出去。 不行,就算是死棋,也应该知道自己走错了哪一步。 很快边再次来到那间熟悉的红色大门前,抬起包子状的小手,这一回,她竟是使出浑身气力,大声敲打着大门,边打边喊着:“殷前辈,殷前辈你开开门,你出来见一下言儿吧。” 门终于被敲开,然而出现的又是几日前的那双令人不悦的丹凤眼。 “你还来做什么?”云碧瑶很不友好的问。 简若言大声喘着粗气,咽了口口水这才理顺了自己的呼吸,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我要见殷前辈!”这一次,我说什么都不会受你的冷言冷语了。她在心里暗自嘀咕道。 岂料那双丹凤眼居然溢满嘲讽的笑意,旋,白嫩的食指对着她的鼻尖,好一副居高临下的气势,竟叫她脚下差点一个踉跄。“你以为你是谁!我师父又怎么可能会来见你!” “他答应我的!”简若言依旧不依不饶:“他说过要我去找上等的地不容,然后研磨成药粉去见他,他就可以收我为徒了,他答应我的!” 听着云碧瑶刺耳的笑声冲撞着自己的耳膜,简若言突然觉得委屈不已,贝齿轻咬着粉唇,在听到她一句“真是幼稚”后,更是胸闷的的厉害,睁大双眼,努力压制住欲哭的冲动,瞪着面前这个陌生却叫人极其厌恶的女娃:“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云碧瑶冷哼一声:“错在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敢和我抢师父,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沾沾自喜,我告诉你,你的地不容,我早就让它溶于地了。” 好似被当头一棒,简若言顿时懵了似地晃了晃身子:“是你毁了我的地不容,所以殷前辈根本没有机会见到?” 听着她近乎梦呓的声音,云碧瑶终于再不想纠缠什么?皱紧眉头白了她一眼:“从来就没有人敢逆了我云碧瑶的意思,识相的,就赶紧消失。” 大门再一次“砰”的关上,她呆滞着目光,良久才听到身后娘亲的声音响起,这才拖着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步伐,转过身去。 “言儿。”江蕙如快步上前牵着自己宝贝女儿冰凉的手,心疼道:“别再想什么拜师了,看看殷南行收的这个徒弟,就算他收了你,娘都不放心把你交出去。你是娘的心头肉,怎么能让人这么欺负,就算她是云赖天的女儿又如何,一代大侠留下这样的遗孤,怕是他自己都觉得汗颜。”很明显,方才的情景,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娘亲。”简若言呆呆的唤着,目光游散在自己的双脚和地面之间:“她毁了我的地不容,毁了我的机会。”倏地,她抬起头,突然换上一副恶狠狠的表情:“这个仇,我记着了!” 这个仇,我记着了! 简若言机械的重复着自己当年放下的狠话,思绪在下一刻又开始陌生起来。 我在说什么?在想什么? 云碧瑶满意的看着此刻呆若木鸡的简若言,依旧盯着她的双眼:“怎么样?记起来当时对我的恨了吗?其实,根本不是因为想要替殷南行打抱不平才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你早就,想要雪耻才对。” 喉咙突然干涩难耐,头开始胀痛起来,明明潜意识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诫自己不要去看那双丹凤眼,却怎都收不回痴怨的目光。 身体中有两股力量在抗衡着,却在听了她这段话后,理智的弦断然崩裂,随着口中唇舌不听使唤的发出一个“对”字,即使再不愿意承认,内心的真实想法还是被这个鬼魅般的女子牵了出来。 终于好似顿悟般,简若言用尽全身气力支配着自己的身体,脑袋忽然猛烈的摇晃了两下,接着撇过头,大喘着气,好像刚才经过一场恶战一般,觉得全身虚脱的厉害。“你,你卑鄙!”她一手捂着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一手指着云碧瑶嘲讽的讥笑,声线因为愤怒而发着颤:“居然用这么阴毒的摄魂蛊,套取我的思想,你果然是幽道教的云碧瑶!” 尖利的笑声大作,云碧瑶甩了甩深紫色的长袖,心满意足的依靠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干,轻轻拨弄着指尖,声音带着一层淡淡的兴奋:“我是在帮你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要再逃避,也不要再假情假意了而已,你应该谢谢我才是。” “哼!”简若言不屑的斜眼望着她:“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否认我的资质确实高过你,不然,你不会那么担心我的出现会取代你的地位。况且,后来和殷前辈的相处,我的实力如何,他一定已经了解,二十年前对我的误解,也早不复存在。” “可问题是,那个时候,我的任何举动他都了如指掌,包括我毁了你的地不容,可是他却还是选择站在我这一边啊。” 云碧瑶轻描淡写的声音却激起简若言情绪上极大的波澜,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女子,艰难的吞咽着这个事实真相,良久才冒出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爹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这份恩情他无以为报,所以我说过,那是他欠我的。” 云碧瑶看似平静的嗓音却透着若隐若现的愤怒,她目光深邃的盯着头顶上方那轮被阴云遮盖的新月,双手情不自禁的紧握着:“所有人,都是欠我的。” ------------ 第十五章 花随水逝人断情(贰) 与此同时,碧瑶山庄的后山,萧然正守在一个阴暗的石洞内,看着冰冷的石台上静静躺着的睡颜,眼泪不知何时已悄然滴落。 “兰心。”她轻声唤着这个已经许久不曾睁开双眼的女子,瑟缩着身子,抬头环视一眼周围凌乱的石壁:“这里好冷,你没有觉的吗?该醒醒了,该醒醒了听见没有?” 五指轻轻覆上那张没有生气的脸颊:“好久都不曾见你笑过了,以前每次我不高兴的时候,你都是一面微笑,一面安慰我。知道吗?每次看到你笑,我都觉得好幸福。” 哽咽的嗓音顿了顿,继而微微叹了口气:“可是?南宫词走了,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瞬间,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还记得是在自己六岁那年,勉强有了记忆开始,这才会将兰心这个名字印入自己的心间。 记得那个时候,兰心入碧瑶山庄也就只有一年光景,若不是因为自己当年太过调皮,弄坏了师父很是宝贝的和田玉,又怎会任凭自己再怎么努着小嘴装可怜却还是逃脱不了要去寒室的惩罚。 然而就当自己颤抖着小身子,一步三回头的还在期望平日里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师父,可以收回成命,却感到一双柔软的手轻轻牵了牵自己的肩膀,紧随着一个尖尖的嗓音唤出一句“主上”,萧然才对上立在门口的那双印有含笑双眸的稚嫩脸庞。 兰心朝她友好地点头,接着便径直走向一脸狐疑的云碧瑶面前,单膝跪地,表情虽然虔诚,但温驯的一句“然妹妹还小,怕寒室会将她冻坏了身子”,听不出任何维诺。 云碧瑶眯起眼,饶有兴致的看着兰心,心里疑惑着是出于怎样的缘由,才叫这个平日里不常说话的小丫头愿意为甚至都不曾打过照面的小奶娃求情。更是那不卑不亢的语气,另得她一时间诧异到忘了该说什么。 才进山庄一年时间,对我一向清冷疏远,又哪里来的自信出手相救?云碧瑶在心里嘀咕着,这才换回一贯的冰冷,不屑着眼神瞥着地下跪着的孩子:“若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信服,我自然会放了她。” 其实早在方才惩罚的话一出口,她就已经有些后悔了。虽说平时自己待人傲慢不堪,山庄里的弟子见了自己也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然而不知是萧然年龄最小,还在早在建立山庄以来就带着这个孩子生活着,她对自己依赖远远大于敬畏,甚至有的时候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和自己玩闹一番,唤醒了沉睡在心底的那股孩子气,这才叫她意识到,原来自己本就才双十年华罢了。 其实,对于弄坏和田玉一事,倒真的不是在和她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只是不想太过宠着她,结果会给她带去不必要的妒忌和麻烦,于是才下了这么一道严令。还在碍于颜面犹豫着该怎么替她解围时,却不偏不倚听见兰心的求情,那么自己自然只顾顺水推舟便得矣。 兰心转了转黑白分明的眼球,旋即咧嘴笑了笑,这才抬头迎上云碧瑶清冷的目光:“主上若不嫌弃,能否借一步说话?” 看着这个一个半大的娃娃说出如此字正腔圆的话,云碧瑶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接着便甩动着淡紫色的水袖,缓缓跺步到她面前,犹豫片刻,这才僵着背,动作有些不自然的弯下身子,将耳朵凑近那张透着灵气的童颜。 兰心小心翼翼清了清嗓子,抬手掩在自己唇边,小声在云碧瑶的耳边道了句话,立刻叫这个向来不太喜形于色的女子露出一瞬的惊诧来,接着便皱起眉头,摆摆手道了句“罢了罢了”,语气中却丝毫听不出恼怒来,乐得方才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萧然,都来不及擦去挂在上嘴唇的晶莹,立刻跑到兰心身边,猛的扎进她的怀里,撒娇般用脸蛋蹭着她的衣襟,嘴里絮絮叨着:“姐姐真好,姐姐对然儿真好!” 兰心感受着怀里的温热,竟闪过一瞬间的失神,仿佛此刻贴着自己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那抹瘦小来。张开嘴,差点近乎鬼魅般唤出那个禁语在唇边一年的名字,却终究在触及到正前方那透着刺骨寒意的丹凤眼时,生生憋了回去。 萧然抬起手背,随便抹了一下脸,努力撑起一个微笑:“其实我一直都想知道,那一日,你究竟对师父说了什么?你起来告诉我,好不好?”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萧然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却忽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连忙吸了一下鼻子,取出丝帕将脸小心翼翼擦拭干净,这才起身走向洞口。 迎面,只见平日里和自己相交不错的三室弟子惜绕正着急忙慌的闪了进来。 还没等萧然开口询问,却被这姑娘猛地拽住臂弯就往外拉:“我就猜到大师姐在这里呢?大事不好了!” “怎么了?”直觉有些隐隐不安起来,萧然索性立定在洞口十米的位置,怎生都不愿挪东步子来。 “哎!”惜绕拗不过她,叹一口气便大喊道:“主上和赋儿师兄都不见了!” 听罢,萧然有些不快的皱起眉头,语气不冷不热:“那又如何。” “大师姐!”惜绕惊着神色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你难道,不担心南宫师兄吗?” 南宫师兄?萧然这才恍然,她在说南宫词呢。平时,除了兰心以外,自己也就和这个小师妹最谈得来,也时常会将自己的心绪告诉她,所以,她自然知道自己对南宫词的情愫来。 可是?他人好好的不是吗?此刻,应该是和他的伧儿在一起才对啊! 突然心底一阵慌乱,仿佛如梦初醒,她这才换上一张骇人的神色,盯着惜绕:“难道,难道师父他们去找南宫大哥了?” 看着她的表情带上一丝“才反应过来啊”的轻责,萧然却越发恍惚起来。 “听守卫说,师父下山的时候还带上佩剑,样子可吓人了!” 听到这里,萧然心悸的厉害,师父,该不会为难他的吧? “你知道他们往哪边去了吗?”话刚出口,她突然忆起当日师父将兰心抓到身边,用摄魂蛊逼问出凌洛伧的下落,若不是因为之后她被师父下了永眠蛊,自己伤心过度什么都来不及顾及,又怎会没考虑到,以自己师父的性格,定是会亲自去将凌洛伧和南宫词带回来才是! 努力回忆着那日,自己站在门外依稀听到兰心口中的“湘地”二字,便提起剑,回头冲正愣神的惜绕嘱咐了一句:“替我照顾好兰心。”接着,飞也似地跑下山去。 ------------ 第十五章 花随水逝人断情(叁) 刚从南宫赋那里逃脱的莫过,抱着被自己封了穴道的凌洛伧终于回到了清伧居。 将她轻轻放坐在床沿上,莫过蹲下身子,揉搓着她异常冰凉的双手,这才注意到她眼底早已没有情感般死寂一片。 他犹豫片刻。虽然很担心凌洛伧的情绪会瞬间失控,到底还是抬手帮她解了穴。 “对不起,伧儿。”他默默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质问,抑或是咆哮。 然后良久,面前依旧没有什么异响,他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竟发现面前那双黝黑的瞳仁完全没有要回神的意思。正在他怀疑是不是穴道没有彻底解开,再次伸着手指点过去时,却清晰听到那张粉唇下,生生挤出一道嘶哑的嗓音:“为什么。”仿佛声带被扯裂般叫人听着格外刺耳。 莫过双手一颤,终于还是无力的垂了下来,搅着混沌不堪的思绪,努力搜索着,这一刻还可以拿来用的字句,却惊愕的发现,除了一句“对不起”,剩下的竟是一片空白。 “你说话啊。”凌洛伧用力撑着自己的身子,似乎生怕下一秒就会重重倒下一般:“为什么直到这个时候,你却连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意给我?” 莫过诧异得盯着面前这张苍白的面容好一会儿:“可是?有用吗?” “为什么没有?!至少让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将自己手掌下的铺盖紧紧拽住:“难道,你真的要让我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到爱上杀父仇人,却依旧愚蠢的自我安慰这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吗?请你,给我留一点仅存的尊严,好不好?” 听着这一句句仿佛用尽全身气力咬出的话,了解她有多恨,多痛苦,却坚强的竭力用最平稳的语气和自己交流,他自知亏欠她的,已经三生三世都无法归还。这一刻,自己有多想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将她搂进胸间,奢望着从自己有力的心跳中能传递出那一份至死不渝的情感。 只可惜,他却有心无力,思来想去,却只开口道了一句:“那是不是我解释了,你就能够原谅我?” 然而凌洛伧却想也没想,勾了勾嘴角,一句“不可能”,几乎是磨灭了他所有的希冀,一瞬间,眼里的愧疚和炙热在绝望面前,都不堪一击起来。 莫过有些诡异的微笑起来,凌洛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继续开口:“我不可能那么高尚到去原谅一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混蛋,但是,如果他只是一个杀人工具呢。” 笑容立刻僵住,莫过猛的抬起头,大惑不解的盯着那双看不清情感的双眸:“伧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洛伧深深吸一口气,身子往前挪了挪,慢慢靠近那张似喜似悲的俊颜:“莫过哥哥,你是莫过哥哥,不是吗?其实,南宫词才是你的代号,你成为云碧瑶工具的代号,是不是?” 她在说什么!莫过一时错愕。 她这是,在为自己的偏执找借口吗?还是,在为自己当年犯下的罪过找推脱?“莫过”,不才是自己混进王府的代号吗?可是?无论如何,真正爱你的,是我这个人,无所谓莫过抑或南宫词啊! 可是?伧儿,这样一来,你究竟想要我做如何的回答? 见他半晌都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凌洛伧刚刚换上的一丝期待,转瞬即逝。 为什么会这样?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愿意说,明明知道自己又在自欺欺人,明明就应该了解到,自己意识中是不愿意再去仇恨的,即使,他杀了爹娘,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他承认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当年身不由己,只要自己认识的那个莫过,从未对自己有过一瞬间的情感背叛,这便足矣。 已经可以退让到这般田地了,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依旧什么都不愿意说,究竟,他是在顾虑什么?人为什么可以残忍至此! 一瞬间,凌洛伧的心头掠过一丝惊恐,她呆呆地看着莫过,仿佛渐渐不认识他一般,蜷缩起身子,慢慢向床里端挪了进去。 “伧儿,伧儿!”这种眼神,将莫过的心都揪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又重复着这三个字,偏巧是凌洛伧最不想听的话,可是他明明知道这些,却委实没有任何办法。 确切的来说,是自己连解释的话也想不到,因为当年的记忆,早就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就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唯一清楚的是,当日云碧瑶给自己下的指令,从最开始的潜入王府掌握凌崛的一举一动,一直到后来的杀无赦,却不明白自己是怎样接受的命令,更不记得是如何杀的人,只是每次看到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时,心就会跟着隐隐作痛,伴着片片破碎的回忆画面,才能肯定,他们确实是死在自己的剑下。 而至于失忆的原因,也应该是自我逃避的一种本能反应罢。 可以说,当年是一种鬼使神差,这样毫无自我支配能力的举动,他又怎么敢告诉凌洛伧,难道要让她知道,原来他连杀害她父母的理由和细节都不知道,仿佛碾死两只蚂蚁一般,那么轻率的决定别人的生死吗? 所以,与其这样,他宁愿选择沉默,起码这样来的仇恨,反而能让他心里舒服一些。 没想到方才还蜷缩在角落的女子,突然放声笑了起来,这里面包含了多少愤怒和不甘,竟能直刺莫过的心脏,一发不可收拾的疼了起来。 “原来是我凌洛伧错看了你啊!莫过,哦,不对,南宫词,你一直都是南宫词,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愚蠢,你杀了我爹娘,我却还在为你找理由推脱,人怎么可以那么下贱呢。” 全然不顾莫过听到“下贱”两个字的反应,她笑得有些机械起来:“我错了,可悲的是,却执迷不悟。” 转头,无意间瞥见放在几案上的那块正红色的喜字丝帕,她立刻收了笑,推开挡在她面前的莫过,冲下床抓起那块丝帕,那瞬间的眼神,喷出弑人的火焰来:“我竟然,竟然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你!南宫词,是你杀了我的爹娘,那么,也是你一手安排我被卖入青楼这一事实吧?那个萧然,也是你安排监视我的是不是?至始至终,你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丝毫没有犹豫更没有后悔过!”此时此刻,她已经将碧瑶山庄,幽道教统统抛开,把所有的仇恨都归咎到面前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身上。 这是她最怕的一刻,曾经给过那么多机会,甚至连自己的自尊和骄傲都可以不要,却是被他生生践踏,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残忍。 ------------ 第十五章 花随水逝人断情(肆) “伧儿,要怎样,你才能够不恨我?”试探着做最后的挣扎,莫过不敢转身去看她的表情,只背对着那份刺骨的寒意,默默咬着牙。 好像听到了一个史无前例的笑话,凌洛伧咧开嘴,讽刺的笑容爬上她的脸颊,却诡异到发不出任何声响来。 你在说什么呢?她问自己,这一切不是你选择的吗?现在居然还可以舔着脸问自己如何原谅,在我想要原谅的时候,你给的,除了残忍就是绝望,刚才发生的事,你难道就这么忘了吗? 她低头看着攥在手里的喜帕,上面的那对鸳鸯居然将她的双眼扎的生疼。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狂躁不安,她双手用力向两边拉扯,只听“撕拉”一声,两片红色被弃落于地,静静躺着,其中的鸳鸯从此天各一方,凌洛伧读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捂着胸口,慢慢蹲了下去。 莫过听到声响,终于回转身,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差点倒地的凌洛伧,声音终于有一丝高亢起来:“你说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啊!无论怎样,只要你能解气。” 凌洛伧凝着眼底越来越深的恨意,用力扯掉那双抓着自己手臂的十指:“纵使我亡命天涯,落入青楼,甚至成为花魁,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而你,却如此轻而易举的推翻了我所有的情感,磨灭了我对未来的期盼。如果你要弥补,我更希望你从来都没有用过情,起码这样,能让我死的干脆一些。” 看着她从地上艰难的爬起身,蹒跚着脚步走到门边,他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她拉住:“你去哪里?!” 回头猛的推开他咫尺的胸膛,凌洛伧死水般的眼底透着毅然决然,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救我姐姐,现在,她是我唯一支撑的理由。” “不,不可以!”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莫过大吼一声迅速冲到她面前:“我绝对不会让你去用自己换回兰心的生命,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步入云碧瑶的陷阱,毁了你自己!” 凌洛伧不屑的勾起唇角:“南宫词,你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你还有什么资格再过问我的选择?” 莫过愣了愣。 没错,今时今日,已经不可能再奢望自己的一个举手投足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哀莫大于心死,说着正是现在这一刻吧。 可是?还是不可以!无论如何,叫他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拱手交给一个明知道是深渊的地方,除非把他杀了! “那我去把兰心救出来,即使豁出命去,我也一定会把她好好的带回你的身边,这样可以吗?” 凌洛伧听着好似祈求般瞬间低沉的嗓音,冷眼看着他脸上从未有过的悲悯,却还是决绝地摇着头:“你是在赎罪吗?太晚了,南宫词,你应该是一个,永远只能活在罪孽中的人,绝对不配得到任何救赎的机会。” 如此不温不火的语气,却叫莫过脚下一个踉跄。 是自己的选择啊!是自己的选择啊。他苦笑着,已经无力回天了,已经,万劫不复了。 “那么,你就杀了我吧。”他轻轻闭上眼,表情居然出奇的平静。 凌洛伧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眼底的诧异很快被一抹牵强的冷漠所掩盖,她走上前,凑近莫过的耳朵,干脆却又儒软的吐出两个字:“做梦”。 你让我痛苦了那么多年,你是不是也应该尝一尝这种煎熬的滋味?这一刻,她承认自己的思想开始有些扭曲:“复仇”两个字无比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竟然挥之不去。 然而即便如此,心里却突然如鼠蚁啃食般,剧烈疼痛起来。 做不到,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那样的绝情。从来没有这一刻痛恨自己的痴情来,如若可以做一个全无心肝的人,那么,势必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痛苦了吧。 还是努力装出戏谑,不屑的模样,她皱着眉,眯起原本好看的杏眼:“你连死在我剑下的资格,都!没!有!” 莫过听闻,竟跟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太过高估自己了。”旋,他侧头盯上那柄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无尘剑,心头闪过一丝复杂的思绪。 如果你要弥补,我更希望你从来都没有用过情,起码这样,能让我死的干脆一些。 猛的忆起方才凌洛伧说的话,他头脑一热,立刻回神定定地注视着她:“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的爹娘吗?你不是想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吗?想听我的解释,是不是?” 凌洛伧张大双眼看着此刻的莫过,片刻,她却摇着头:“太晚了,太…” 脑袋中膨胀着一股不知名的气血,还没等凌洛伧把话说完,他便一下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用自己温热的嘴唇,堵上对方呼之欲出的话,纵使那双惊愕的杏眼中突然生出了厌恶,骇着神色对自己拳打脚踢,他却不依不饶,痴痴品着她口中的苦涩。 这一吻,漫长而凄凉,辗转着彼此舌尖的不甘与绝望,竟好似诀别一般悲壮。 凌洛伧不知道,此时的莫过早已萌生出一个想法,这个决定将要付出的代价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弥补,却,是此刻唯一一个,能阻止凌洛伧坠入云碧瑶阴谋的方法,因为他相信,这个女子对自己的仇恨,都源自那份偏执的真爱。 终于松开手臂,莫过扬起嘴角,故意显出得意的表情,令得本就羞恼的凌洛伧气血上涌的厉害,抬手“啪”的一声,甩去一个耳光。 莫过缓缓回过脸,依旧是那个愈发戏谑的微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看错人了啊!凌洛伧,一直不解释,是因为完全没有必要不是吗?杀人需要理由吗?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蝼蚁般低贱的生命而已。” “你在说什么!”凌洛伧惊骇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好似终于失控般咆哮了起来。 这些话,怎么可能是他说的?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怎么,还不相信吗?我一直都是在玩弄你的,对于一个早就丧失良知,甚至能和自己兄弟反目成仇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感情?” 只觉得眼前瞬间模糊一片,即使在得知他杀害了自己的父母,都没有任何解释时候带来的绝望,她都可以坚强的不流一滴眼泪,却在听到他这样一段嘲弄绝情的话语后,泪如雨下。“你在骗我,对不对,不会的,你是我的莫过哥哥啊!怎么会,怎么会…” 莫过佯装厌恶的撇过头去,其实心底早已是悲鸣一片。 ------------ 第十五章 花随水逝人断情(伍) 莫过知道她此刻能有多痛,那种欲以身代的冲动呼之欲出,却还是被自己强烈的压制住。 钻心般的难捱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却尽量将这种痛苦转化为鄙视与不屑,接着终于重新看向那个早已经泣不成声的女子,顿了顿,又开了口:“杀死他们的时候,竟然还听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哀求。”嘴角扯出一抹讥笑,伴随而来的亦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心痛:“我南宫词,杀了那么多人,居然从没有体会过,那一刻的快意,哈哈,哈哈哈哈…” 凌洛伧呆滞的摇着头,双手捂住耳朵,嘴里喃喃:“不要再说了,我求你,别,别说了。” 莫过眯起双眼,上前用力拉下她的双手:“你不是想知道嘛,我正在告诉你,那你就给我仔细的听着!” 泪眼滂沱,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气力再做挣扎,凌洛伧望着那张咫尺的脸庞,此刻的狰狞早已经不是她魂牵梦萦的那抹熟识,她机械的张合着嘴唇,分明吐不出任何字眼,却能清晰地从唇形中,读出那一声声凄凉绝望的“不要”。 然而莫过却并不打算就这样结束,天知道他此刻有多么想要一剑杀了自己。 为什么他可以做的那么残忍,那明明是他最爱的女人啊!那个,从他进入王府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的迷恋上的女子,为了她,自己有多少次违背了云碧瑶的意思,可是终究还是鬼使神差的毁了她的一生,这是他南宫词欠她的,也是时候在今天做个了断。 原本阴沉的嗓音渐渐高亢起来,伴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在凌洛伧此刻听来,其中包含着的却是逐渐明晰的兴奋。 “都是该死的人!”莫过大力抛出这句话后,稍稍喘了口气,不屑的双眸却偷偷瞥着凌洛伧的反应,见她只是越发苍白着脸,并没有过激的举动,他便清了清嗓子:“我这辈子最恨当官的,你居然还妄想着和我成亲,简直就是可笑至极!” 凌洛伧此时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喉咙口好像火烧般干涸难耐,纵使内心的情绪有多么波涛汹涌,但表情却平静得出奇,似乎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发泄,只是木偶般盯着莫过,幽幽道着一遍又一遍:“别再说了。” 莫过终于沉默片刻,下意识往旁边挪着步子,接着便瞥一眼近在脚边的那把无尘剑,无力的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旋即又搅着脑汁继续刺激凌洛伧。“所以说你蠢顿至极,被人利用了居然还愿意无条件的相信我。这究竟是我太优秀,还是你太好骗了呢?落难的王府千金,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听到“蠢顿至极”这四个字的时候,居然头脑一阵恼热。 如果说方才的那些话带给她的尽是绝望,那么这几个字已经成功得逼出那份属于她的自尊和骄傲,抑或是,因为这几个字,叫她想起了那双温柔的眼睛,那个曾经也对自己用过这四个字,却至始至终只想对自己好的男人,而自己竟将他负的那么深。 现在想来,莫过的这四个字,不仅否定了自己所有的情感,更是在讽刺叶子杉的一片深情。这个男人,已经完全不是她所爱的那个了,他是魔鬼,彻头彻尾的魔鬼! 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无意间从视线中发现那把静静躺在莫过脚边的长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凌洛伧一个箭步跨上前将它握紧手中,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销,却终于还是犹豫了起来。 然而莫过的讥笑不偏不倚的响起,好似故意引起她注意一般,一声高过一声。 凌洛伧感到血压迅速上升,脑袋里空空一片,竟然全无杂念,右手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向面前这个男人指去,却在他胸口前戛然而止。 不可以!听到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那是莫过啊!自己的青梅竹马,怎么可以杀了他呢?可是?他居然能够说出那么伤人的话,斩断了自己的情思,推翻了自己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一往情深,难道不该死吗? 想到这里,举着无尘剑的右手不由自主往前伸了伸。 还是不可以!说到底,还是不相信自己那么爱的会是这样的一个男人。这份偏执,为何到现在还那么清晰,清晰到不惜一次又一次伤害了别人,甚至自己。 就在凌洛伧犹豫着想要将手放下,却忽觉得剑梢一个横加之力,接着右手便有些沉重起来,随着一声细微却清楚的“噗”,她抬起茫然的双眼,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霎时惊呆。 她看到了什么?! 手中的无尘剑,此刻正稳稳得刺入莫过的胸膛,那抹青灰色的布衣,瞬间被鲜血染得一片触目惊心。 看着那没入他皮肉一寸多长的剑梢,好像一瞬间,魂不附体般寒气肆意,她除了大惊失色的睁大着双眼,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一切并不是幻觉,亦不是梦境以外,什么都不识去做了。 而莫过却好像不觉得疼痛一般,竟然异常平静的看着凌洛伧眼中的惊恐,刚想要说什么?身子却摇晃起来。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体向外流逝,手脚开始使不上劲,终于有些不支,左手捂着胸口向后仰面而下。 与此同时,一阵前所未有的疼痛,生生撕扯着他的感官, “伧儿。”他微皱了下眉,终于颓然倒地:“咚”的一声震得凌洛伧的颤抖愈发猛烈。 她顺势望向那柄刚从他身体拔出的剑梢,只见那股带着体温的鲜红正滴落在地,好似一朵朵妖艳的红花,铺洒开来。 闻着那股温热的血腥味,她的肠胃突然开始翻江倒海。 怎么会!明明没有要杀他,甚至右手都无力起来,可是为什么会看到血,为什么还是拿剑刺向了他?刹那间,头痛欲裂。 旋,似乎是从倒地的那抹寓意深刻的微笑中,察觉出了什么?她猛的丢下无尘剑,痉挛着十指,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个男人。 是他,自己撞向我的剑?! ------------ 第十六章 枝上残红离人泪(壹) 凌洛伧的眼前仿佛已经空无一物,呆滞的眼神盯着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却不知在看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仿佛只会说这三个字,她脚下踉跄,竟差一点因体力不支而倒下身去,好在有最后一点涣散的意志支撑着,心却似被万千条蛇虫鼠蚁啃食,痛的就想把它剥离身体。 “伧儿…”听着莫过再不复往日那般好听的声音,她这才好似恢复焦距,看清面前这张因为疼痛而扭曲却又竭力想要微笑的脸。旋,她又低头,看着刚才擎剑的右手,胸口又一次猛的一紧,一时间惊恐,错愕,厌恶,迷茫喷涌而出。 莫过艰难的伸出手攀上凌洛伧的裙摆,轻轻拽住,似乎在借力想要站起来,眼神却期待得寻着那张已经变形的清丽面庞,却不见那个女子有任何的反应,终于挣扎着放弃,抽回手的一霎那,那张裙摆已被染得一抹刺眼的红。 凌洛伧觉得自己好象是死了一样,浑身痛的没有知觉,仿佛方才那一剑是自己所受,或者她宁愿那一剑刺得是自己。刚才还天崩地裂耳鸣不已,此刻周围却死寂般让她一度以为,是梦吧。然而看着那抽搐不已的身体和满地殷红,她才惊醒,似乎一切已经没有办法挽回。 被甩落在一边的无尘剑,好像正嘲弄的看着这一幕,凌洛伧终于“嗵”得一声跪了下来,坐在莫过面前,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她不知道是怎样将脸贴上他的脸颊,听着他急促不稳的呼吸,又茫然失措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莫过无力的再次勾起嘴角:“我还,还以为,你不会对我,对我动手呢。” 凌洛伧又一次愕然。 “知道吗?那些,那些话,说出来真的,真的,很难受,很,心痛。”他试着抬起手臂,却终因为逐渐消失的意识而颓然垂下:“我很,残忍,对不对?” 似乎并不急着想要听回答,他轻轻闭上眼,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一般,他竟然连眼皮都有些抬不起来。 凌洛伧才刚回过神,正在寻找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唯一的一点希冀,却发现那黝黑的瞳仁不见了踪迹,猛的一阵强烈的心悸,她连忙用力摇晃着那具柔软的身体,嘴里一遍遍念着“莫过,莫过”。 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却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过挣扎着终于抬起沉重的眼皮,张了张嘴,用得是近乎无声的嗓音:“可是?如果…如果,这样你便…便能原谅…我,我…”他很想最后一次抱紧面前纤弱的身躯,却牵扯到自己的伤口,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但还是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右手终于再次感受到她的体温:“我…愿意…” “莫过,莫过。”凌洛伧终于大声唤着他的名字:“莫过。”她直起身子,将他的脸抱进自己的膝间,眼泪无声的低落:“这不是理由,用这种极端残酷的方式,就是为了让我死心,为了让我拔剑吗?可是?你要让我怎么活,死在我的剑下,我最爱的男人,居然死在我的剑下!我以为,你只是残忍一点,没想到,你,你更自私,完全不顾,我的…感受。”她泣不成声。 又让她伤心了啊。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让她哭泣,却还是,没能做到。好想再用自己的怀抱将她冰冷的心温暖,擦干她的眼泪,而现在,却更是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滴又一滴的冰凉滴在自己的脸上还有胸口,试图淡化着汩汩流出的鲜红,却只是让自己痛得更彻底罢了。 “对不起。”他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你不可以死,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不管不顾!莫过,我爹娘究竟是不是你杀的,如何杀的,为什么要杀,你还没有告诉我真相,还没有,还没有!” 其实,这些她都已经不想去问,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只要他们能够好好相爱,幸福的在一起,一切出自真心,就算杀父仇人又怎样,人不是只可以活在仇恨中的,不是吗?可是这一刻,她只想用这些问题来牵制住这个男人,说到底,是太害怕他就这么轻易的离开自己了而已。 “重要吗…伧儿,可能你自己不知道罢,你信自己,多过,任何…人,更何况,何况我曾,曾经那样骗你,我的话,你,你…还信…么。”努力睁大眼睛,想把面前的伊人,她的鼻子眉毛,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刻进自己的身体,连同这二十四年的点滴都一并带走:“还是,我的错罢。”这一次,他居然轻而易举的勾起嘴角,。 “是你,是你让我不要信任何一个人,是你啊莫过,是你!”凌洛伧开始声嘶力竭,身体却竭力保持平衡,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怀中的那个人弄掉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对…不起。”咽下最后一口气,还没说完要说的话,他却最终不再抽搐,不再呼吸,不再有任何动响。 凌洛伧看着膝间渐渐没有生气的脸,眼中的那抹温柔却固执的不愿意散去,指尖划过凝固在他嘴边的微笑,却不再有任何温度。 “莫过,莫过,莫过!莫过!!!”她开始用力摇晃那具逐渐冰冷的身躯,泪水磅礴:“爹娘死了,家散了,没有朋友,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你醒过来,我信你,无论你说什么?我发誓,我只信你!” 满目的冰凉划满她妍丽的脸庞,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双手摇晃的近乎没有任何力气,却终究不见怀里的那个男人,再有过一丝的触动。 嗓子被用连自己都震惊的嘶吼而扯裂般剧痛,看着莫过,尽管已经知道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她却依旧偏执的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只是声音越发细弱起来。 只是她不知道,或者再也没有机会听到那半句,被他带入轮回的话,那句带着凄凉微笑,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讽刺的话, “伧儿,我们都错的太离谱。” 就在凌洛伧以为自己也要跟着一起死去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接着便是简若言虚弱的轻唤:“伧,伧儿…” ------------ 第十六章 枝上残红离人泪(贰) 随着一声声呓语般的呼唤,简若言蹒跚着步伐,几乎是跌撞着进了门。 抹一把嘴角的血渍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这满目疮痍惊得顿然语塞。 她费力的揉了揉双眼,想要确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眼花,却在触及到凌洛伧那双死灰般的眸子后,垂下手,怔怔地站着。 片刻的呆滞后,她侧头,瞥见躺在地上那染满鲜红的无尘剑,当下有些了然,虽是诧异万分却没时间更没气力多问什么。 她立刻上前蹲下身子,尽管这个动作在她此刻看来有些艰难,却依旧坚持不动声色的咬着牙,把手搭上那只冰冷的手腕,试图寻找任何一点生命的迹象。 “他死了。”凌洛伧的声音沙哑却悠远,仿佛从另一个时空传来,叫人听不真切。 简若言抬眼看了看她,不作答,却尽量利索的从腰间取出一个黄色纸包,接着道了句“把他的嘴张开”,便全然不顾凌洛伧的茫然无措,径直将其中的一些白色粉末,倒了进去。 凌洛伧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黄色纸包,红着眼盯着看了半天:“你喂他吃了什么!” 简若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你还担心什么。” 凌洛伧瞬间崩溃,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简姐姐…”她哽咽着嗓音,紧紧抓住对面那双手:“他死了,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她说着猛的站了起来,捡起地上那把无尘剑,伸到简若言面前,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了一句:“我就是用这把剑杀了他!” 好像生怕她会做什么傻事,简若言立刻夺过那把剑,扔到一边,旋即拉着面前这个散落着青丝,再不复往日清丽模样的女子:“你先冷静一下!” 然而,这一声叫唤在凌洛伧看来,却并没起到缓和的作用,她依旧闪烁着六神无主的眼神,低着头抓着自己的头发,絮絮念着:“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简若言深吸一口气,后背还一阵烧心的疼痛,双腿也似乎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 她仰着头,看着这个女子疯了般的模样,终于顾不得自己的体力还有没有支配的空间,蓄着仅剩的那点元气,吼道:“他还没有死!” 接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好似心肺都要被咳爆一般,她恨不得就这样昏死过去。 方才还在疯狂的撕扯自己的凌洛伧,在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后,震得立刻闭上嘴,双手悬在半空中,不可思议的盯着简若言:“你说什么?” 简若言生生咽下喉咙口的血腥味,闭上眼,旋又睁开,抿着嘴看着凌洛伧:“莫过他,还没有死。”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凌洛伧用力抹一把脸颊上的冰凉,蹲坐到简若言面前,双手攀上她的肩膀,摇晃着叫道:“他没死?他没死?!” 原本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现在又被这么摇晃,一下子就有种身子快散架的错觉,她皱着眉头,挤出一丝力气,轻轻推开凌洛伧,接着喘着粗气,缓和着这份晕厥的冲动。 “简姐姐。”原本干涸的粉唇,已经被自己的牙齿咬出一行血丝来,凌洛伧撇头看着那具早已冰凉的身体,心底又是一阵斑斑驳驳的绝望。 良久,简若言用手支撑着身体往墙角边爬了几步,接着将头依靠在泛黄的墙壁上,翻了翻白眼,这才开口:“你那一剑,伤到他的心脏,却并不深,不过却是被他自己封了经脉,才有这样的假死现象。” “假死?”凌洛伧立刻抱起莫过,将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待发现依旧无法听到那原本应该有的铿锵有力的心跳后,无助的看向简若言,睁大双眼等着她的回答。 简若言微微叹一口气:“假死和昏迷差别很大,只要超过七天,就会变成真正的死亡。看来他是知道你这一剑取不了他的性命,所以干脆就用这种方式,试图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恨。” 凌洛伧颤抖的五指划过手下刚毅立体的五官:“为什么要这么傻,你以为死了就可以解决问题吗?真的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吗?”猛的,她好似想起什么?重新对上简若言那双疲惫的双眼:“那要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他!”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阵无可奈何的摇头:“除非华佗在世。”简若言顿了顿,突然眼前一亮:“或者,就只有殷前辈了。” 殷南行,殷伯伯!凌洛伧听闻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那我现在就去找他!” 没想到,在经过简若言身边时,却被她一把拉住:“你要去哪里找?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被这一问,她当下语塞,却不依不饶,坚定着眼神看向门外已经透亮的天际:“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他找出来!” 简若言轻笑一声,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凌洛伧这才察觉到面前这个女子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连忙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发现她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还留有一点淡淡的血痕,上衣有几处被剑划烂的痕迹,很明显就是刚经过一场恶斗,不用想,一定是云碧瑶干的。 这么想着,心里突然一阵内疚,她牵起那双软弱无力的手,愧疚的神色瞬间从眼底蔓延开来:“对不起,简姐姐,你居然伤得那么重,我却这么后知后觉,若不是因为我…” 简若言勾着嘴角否认的摇着头:“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和云碧瑶之间的纠葛,早在二十年前就存在了,不关你的事。不过,我倒是要谢谢你,不然,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勇气去找她呢。” 想要直起身子站起来,后背的那股火辣辣的掌伤恼得她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挣扎几次,终于还是放弃的重新靠在墙上。 好似察觉到并不只是皮外伤而已,凌洛伧焦虑着神色,却着实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是不是很严重?那个云碧瑶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好像你的后背也伤到了是不是!要怎么做,简姐姐你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简若言点点头,刚想让凌洛伧去自己的屋子取些草药来,却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一声尖利:“再治,还不是一样会死!” ------------ 第十六章 枝上残红离人泪(叁) 简若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凌洛伧拉到自己身边,旋即惊骇着神色看向门口,直到那一袭深紫色的长衫出现在视线中,她才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居然…没理由的!” 凌洛伧听见她带着稍许慌乱的嗓音,连忙警惕的捡起地上的无尘剑,稳稳地擎在手中。 显然,此刻的云碧瑶也因为受到了方才那一场恶斗的影响,脚步有些蹒跚,却依旧带着极度嘲讽的微笑,让人心里的寒意忍不住的向外涌。 “以为我也像你一样不堪一击吗?”话音刚落,笑意瞬间凝固在云碧瑶的嘴角,她看着倒在血泊中不再具有任何生气的莫过轻轻皱了皱眉,不过很快看到简若言虚弱的模样又勾起嘴角:“你的妄想也该适可而止了。” 简若言眯着眼睛,不屑的眼神里却透着难以置信:“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解了我的定身蛊,看来,你果然厉害。” 云碧瑶冷哼一声:“别忘了,我才是殷南行的首席弟子,找我报仇,你简直就是就是在自取其辱!” 冰冷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阵妖媚,她抬手捋了捋散落在脸颊浓密乌黑的发丝,佯装可惜的轻叹了口气:“不过,这辈子,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打赢我了吧。” 简若言两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却见云碧瑶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深棕色的小罐子,狞笑着掀开密封在瓶口的黑色布条,说时迟那时快,罐子中的一些不知为何物的汁水被她倾洒在地上,随之而出的是一只仅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小虫。 简若言见状,大喊一声“不好”,刚想带着凌洛伧离开,却因为自身体力有限,眼睁睁看着云碧瑶一挥衣袖,那只小黑虫便张开了一双透明的翅膀,轻轻煽动着。 “卑鄙!居然会有这种失传已久的火虫,云碧瑶,你果然心狠手辣!”话音未落,随着那只小虫翅膀煽动得越发频繁,一股黑烟从地面袅袅升起。凌洛伧刚想弄清楚状况,却见黑烟下突然冒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心道不妙,连忙紧张的去看身边的简若言。 “伧儿,快走!”简若言不由分说便把凌洛伧往窗口一推:“火燃起来,就走不了了!” 凌洛伧猛地摇着头,跑回简若言身边:“不可以,我不能丢下你!”回头看着莫过:“更不能扔下他!” 说着,她想也不想,便挥剑直刺向门口那袭深紫色:“云碧瑶,还我爹娘的命来!” 岂料这个女子,根本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只是鄙视得看着愈来愈近的剑梢,弹指间,便将凌洛伧连带那柄长剑一起扇向左面的墙壁。 “嘭”一声,好像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凌洛伧投着怒不可遏的眼神,随手抹了抹嘴角流淌出的鲜血,好像不知疼痛般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捡起地上的剑,一步步再次逼向那个女人:“还我,爹娘的命来!还我,莫大哥的命!” 云碧瑶忍不住诧异的抬了抬眉毛:“我果然没看错人,只可惜,你太过冥顽不灵,不然,倒真的是我幽道教不可多得的人才。”她顿了顿:“杀了你,还真有些不舍得,不像那个兰心…”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凌洛伧举剑的手明显一颤:“姐姐。” 随着那一声梦呓,云碧瑶满意的露出一抹邪笑:“怎么样,跟我回去,救回你的亲姐姐,你唯一的亲人吧。” 看着那双魅惑的丹凤眼,凌洛伧的脑子突然一阵发热,意识到情况不妙,她连忙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无耻!居然又想要用这一招来蛊惑人心!今天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上你作为垫背!” 纵使听到简若言在身后大喊着“不要”,她却依旧不依不饶,举着剑再次冲向云碧瑶,全完不估计什么叫做以卵击石。 云碧瑶厌恶的往边上挪了一步,随即挥起衣袖,呵斥一声:“不自量力!”便又从身上取出两个同样的深棕色小罐子,掀开布条往凌洛伧身上洒去。 就在小黑虫快要接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简若言一把将她拉回到窗边:“快逃,我们打不过她的!” 黑烟越来越浓,原本星星点点的火光终于燃起一阵火苗,混着地面上的那些不明液体,火势瞬间凶猛起来,很快,凌洛伧两人,连同躺在地上没有意识的莫过,一并被熊熊火苗包围住。 伴随着云碧瑶刺耳的尖笑,凌洛伧突然折回身将手搭上莫过的肩膀,用力想要将他抱起,却被简若言生生往窗口拉扯。 不顾后背的伤口一阵一阵炼狱般痛起来,双脚再无力也不想死在这里,简若言咬着牙吼道:“留着你的命,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凌洛伧顿时泪如雨下,双手在空中一顿乱抓,突然好似回到了七年前,那种生离死别的力不从心又一阵阵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没有死,我怎么可以丢下他,莫过哥哥!”撕心裂肺的吼叫,却在越烧越旺的火焰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 心痛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一样,此刻若不是被简若言拉着,她才不管火势有多凶猛,不管那灼人的热浪会不会将自己烧的体无完肤,只是认定了要与躺在里面的那个男子在一起,就一步也不会离开。 然而很快,莫过的身体渐渐被越窜越高的火苗诡异的划出自己的视线,就在凌洛伧伸长脖子想要在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简若言终于用手肘捅开关着的窗户,使劲全力抱起她的身体,飞身而出。 双脚刚刚落在几米远的小道上,就见那间生活了几个月,却带着几年来最幸福回忆的地方,瞬间坍塌,凌洛伧吞咽着前所未有的殇,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停止了哭泣。 简若言强忍着喉咙口呼之欲出的血腥味,环顾四周,试图想要寻找云碧瑶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这个女子,该是料定自己这种境况无法逃脱这个火蛊吧。嘴角扯出一个无力的弧度,云碧瑶,我还有机会。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她惊诧的循声望去,只见原本悬挂在那个栅栏门上的那个写有“清伧居”三个字的牌匾由于火势的蔓延,被冲塌下来。 全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火蛊会有如此大的威力,她拉着有些摇摇欲坠的凌洛伧,又往小道对面的林子里退了几步。 “莫过…”听到身边毫无生气的嗓音,简若言立刻侧头,心痛的望着完全跪倒在地的凌洛伧,那满头的青丝在风中凌乱着,看上去异常凄凉。 无尘剑不知何时竟也被她一并带了出来,倒插在有些冰冻的泥土中,鸣啸着… “错了,我们都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 第十六章 枝上残红离人泪(肆) 漫无天际的大火持续了两个时辰,一直到清伧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统统化为灰烬,它才似乎极不情愿的停了下来,伴随着浓烈的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 若不是地处荒芜,这样怪异的火一定会连着周围的房屋一并烧尽,不过好在没有殃及无辜。 简若言刚想拉着凌洛伧回自己的屋子去,小腹却突然刀绞般痛了起来,她“啊”得一声闷唤,接着脚下没有站稳跌了下去。绞痛感一阵高过一阵,清晰的撕扯着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她双手捂着肚子在泥地上来回打着滚,不一会儿,额头的汗珠已经骤然滑落,她忍不住哼哼起来。 还在呆滞着的凌洛伧听到身边的动静,终于回过神来,转头,见简若言一脸痛苦的扭曲着五官,她立刻抱起她的身子,心急火燎的询问情况。 简若言失了说话的气力,只是从唇齿间生生挤出一连数遍的“疼”,吓得凌洛伧当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难道说是刚才那一阵猛烈的动作,又牵扯到她身上的伤了吗? 想到这里,她刚想去检查简若言的后背,却见她分明捂着肚子,便愈发困惑起来。 “简姐姐,你忍一下,我带你回家。”驾着简若言的手臂,她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不料刚走没几步,身边的身子猛地一沉,两个人同时没有征兆的再次跪倒下去。 眼泪不知何时斑斑驳驳划满一脸,她回头看了看已成为废墟的清伧居,多想跑回去,即使只是找到莫过的灰烬也好,却都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可是眼下的情况,这个因为自己才惹祸上身的女子,说什么也不能撇下不管! 此时的简若言已然痛得差点休克,仿佛小腹中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想要跑出来一般,脑子里突然想到了赵钢,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竭力支撑起自己的脑袋,看向凌洛伧,费力的想要交代些什么?却被那双写满惊恐,紧紧盯着自己腹部的黝黑瞳仁吓得怔了怔。 “简姐姐!”她听到凌洛伧有些失魂落魄的尖叫,顺着目光,她看向自己的小腹,眼前居然被一阵鲜红完全遮蔽。 血! 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绪,看着两腿之间汩汩外涌的暗红色鲜血,她只觉得两眼一黑,终于失去了知觉。 “简姐姐!”凌洛伧发疯般再次大吼一声,旋即蹲下身抱起她的头,轻轻摇晃着:“简姐姐,你醒醒,不可以就这么睡过去,不可以!” 她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将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背到自己身上,若不是有习武的底子,这么一个瘦弱的身子,绝不可能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她硬着头皮,步履艰难的顶着呼啸的北风,一步一顿的往简若言的小屋挪去。 不知道赵钢见了会不会吓晕过去,而自己又应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脑子里纠缠着乱如麻的思绪,走两步还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夷为平地的清伧居,心里想着,莫过哥哥,再等一下,我就回去接你。 也顾不得云碧瑶究竟还在不在附近,或者 又有什么阴谋,她强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凝神定气尽快将旦夕的简若言送回去才是眼下的关键。 终于,凌洛伧背着这个不支的女人回到了她的住所,刚想抬手敲门却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住,于是用力一推,却被眼前的另一片狼藉吓得顿时僵着身子,愣在门口。 往日温馨的小屋,即使没有华丽的摆设,贵重的装饰,却也不可能破败到现在这般不堪入目的境地啊! 桌椅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断的断,裂的裂,锅碗瓢盆满地的支离破碎。她连忙在角落迅速理出一方空地,将简若言放了下去,自己便往里屋冲,不料,再次惊愕。 倒在地上的衣柜,满地狼藉的衣物,就连床罩被褥,枕头这些也都铺的到处都是,凌洛伧努力平静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搜索着赵钢的身影,强烈的不安笼罩在心头,一直到听到最西边的角落中似乎有声响,她才跌跌撞撞跑了过去。 看着蜷缩在角落中的那个男子,原本爽朗直率的脸庞终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因痛苦而狰狞着的五官,一时之间,凌洛伧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好像感到有人来了,赵钢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竭力睁开双眼,待发现站在眼前的是凌洛伧时,好似松了口气,嘴里却清晰分明的道了一句:“千万,千万别让言儿回来,太,太危险…” 此时的凌洛伧已然忘了言语,流着泪使劲摇着头,心好似被凌迟般,已经不知疼痛。 怎么会这样?一夜之间,竟可以物是人非到这般地步,凌洛伧,你是魔鬼吗? “伧儿…” 又听到一声虚弱的叫唤,凌洛伧终于抬脚上前,抓住那只颤抖着向她伸来的手:“我在,赵大哥,您有什么尽管说!” 赵钢嘴角无力的上扬:“没事,只要,只要言儿平安,只要,孩子没事,我,我死而,死而无憾。” 听到这里,凌洛伧脑子突然“嗡”得一声,全然顾不得赵钢还在絮絮说些什么?立刻往外奔去。 看着角落里靠着的简若言,双腿间的殷红那么触目惊心,她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孩子…”她动了动嘴唇,却好似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 默默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身子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冰凉的液体再也不受控制般倾泻下来。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带来的,如果我没有出现,云碧瑶就不会来这里,那么属于你们的幸福日子就可以一直延续,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突然似想起来什么?她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跑向厨房翻找着,旋,又冲回内屋,终于在满地的衣物中找到一个小木匣,她惊喜的看着还完好无损的几个瓶瓶罐罐,抱着就跑回简若言身边。 “简姐姐,简姐姐!”她边叫边一瓶瓶查看这些药罐子:“快告诉我哪一瓶,简姐姐,快点醒醒。” 然而喊了半天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她握着其中一个写着“全”字的白色小瓶,打开闻了闻,又伸手探了探简若言的鼻息,发现居然已经时有时无,气若游丝,她当下狠狠心:“简姐姐,这瓶药的味道很温和,‘全’是不是全解的意思?不管怎么样,我只能搏一搏了!” 她立刻用手指搬开简若言的嘴,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太过慌张,深吸一口气,终于将瓶中的药水给她喂了下去,接着便触电般将空瓶扔得很远,自己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不要死,我求求你,千万不可以死!” 似乎她的祈祷终于有了成效,简若言手指痉挛了一下,接着便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伧儿…” ------------ 第十六章 枝上残红离人泪(伍) 方才还有些精疲力竭的凌洛伧,听到简若言终于有了反应,便一下子凑近她身边,抱着她的身子惊喜地叫着:“简姐姐你终于醒了!” “我…”简若言动了动嘴,只一瞬间,疲惫的神色突然转为痛苦,伸手摸上平平的小腹,眼睛却似乎后怕着不愿意往下看,只有泪水“啪嗒啪嗒”,连续不断的往下掉。 僵住才上心头的喜悦,凌洛伧抿着嘴,五指搭上她的手腕,试图用这种方式给予安慰,却不知道,其实自己的双手都还没有从刺骨的寒意中缓和过来。 简若言游离着的眼神终于看向她:“我的孩子,没了。”这一声看似平静,却饱含歇斯底里的痛苦与绝望,在凌洛伧此刻看来,从没有能够如此透彻的理解。 “伧儿,我的孩子没了。”那双噙满泪水的双眸,透着无助,叫凌洛伧不知该如何应答。 刚想到一些慰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却看到简若言猛地瞪大的双眼,惊愕的环视着身处的屋子:“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洛伧仿佛如梦初醒,即刻站起身,不由分说便往里屋奔去。 正是因为方才对简若言过于担心,竟然忘了里面还有一个危在旦夕的生命,但愿,但愿他还有救! 然而,当她的右手从赵钢鼻尖抽回那一瞬,才知道一切为时已晚。看着那张不再具有任何生气的脸颊,她终于环抱着自己瘦弱无力的肩膀,想要哭,却发现竟然欲哭无泪。 良久,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顿的走出屋子,不知道应该如何将里面的一切告诉甚至比自己还身心脆弱的这个女子,在她面前停下,望着那双恐惧,悲悯,却又疑惑的眼睛出神。 倒是这个女子先开的口,似乎刚经历过丧子之痛,已经没有能够让她更加绝望的事情了。虽然伴着极度不安的嗓音颤抖着,她的表情却很快恢复死水般的平静:“说吧伧儿,没什么是我接受不了的。”她顿了顿,再次看一眼狼藉的屋子:“只要赵钢不在这里,只要赵钢不在这个屋子里…” 好似祈祷般絮絮念着,却一下子望见了凌洛伧眼底深深的同情和内疚,她突然周身仿佛至于冰窖中一般,寒意铺天盖地而来:“赵钢他,在,是不是?” 凌洛伧咬着嘴唇,泪水连连,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死了?” 看着凌洛伧不再说话,却无比明显的默认,简若言将头无力的向后一仰:“咚”得一声,仿佛要将墙壁撞穿一样,闭上了眼睛。 凌洛伧被这一撞吓坏了,以为她又昏迷过去,连忙蹲下身子去检查她的头。可是手刚触碰到她的头发却被她轻轻推开:“我要去看看他,我要进去。” 还没来得及将她扶起,却见她身子猛地向前一顷,四肢着地,眼睛刚毅的盯着前面的门帘,匍匐着就往前爬,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简姐姐…”这一刻,凌洛伧似乎没有资格说任何安慰的话,若是她自己,顷刻间失了孩子和丈夫,该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又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够活下去?而自己,却真真切切尝过这种生离死别,只是,若是爹娘,莫过的尸体突然摆在自己面前,又能不能像她一样,这么勇敢的去面对呢? 凌洛伧肆意着满脸的冰凉,心痛的摇着头:“简姐姐,我对不起你。”说着,便“嗵”一声跪了下来:“我对不起你!” 然而,简若言却好像突然游离在了世界之外,除了嘴里念着“赵钢”,双手用力的支撑自己的身体往前挪动,纵使指甲中的血丝清晰可见,直到满手的鲜血,她却仿佛毫无知觉,没有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 两日后,冰冷光秃的山头冒了两座新坟,简若言面无表情的看着坟头,眼里却埋着噬骨的恨意。 凌洛伧蹲坐在莫过的坟边,嘴角却上扬着一个微妙的弧度,手指捻起还有些潮湿的泥土,嘴里振振有词:“莫过哥哥,我会天天来看你,到时候,可别觉得我很烦哦。” 简若言瞥着头看她:“伧儿,你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你明明很清楚,那场大火早把一切都烧得精光,我们之后什么都没有寻到,这个坟包就是一座空坟,又是何苦把自己的这一辈子都圈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呢。” “没有不代表不在。简姐姐,你不也是吗?” 凌洛伧面带微笑得看着赵钢的坟边,简若言顺着她的目光,眯着眼满眼怜爱却又痛惜得看着那一座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坟包,眼底又是一片湿润。 “云碧瑶。”她突然换上一脸怒不可遏,咬着牙,恶狠狠的低吼着:“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和丈夫,是你毁了我的生活,二十年前,你就已经让我偏离了自己的生活轨迹,现在倒好,孑然一身,我也可以了无牵挂的去寻你报仇了!” 听到“云碧瑶”这三个字,凌洛伧的脸也跟着阴沉了下来,眼底透着从未有过的寒意:“她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之后,凌洛伧二人果然每一天都会带着吃的上山拜祭,一连半个月,坟头上连根杂草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期间,两个人又重新开起了茶铺,起码可以给清贫的日子填一些生活来源。 除此之外,她们更多的时间则是在练剑切磋上,不知是受了刺激领悟能力顿升,还是面对仇恨的那种恨不得即刻就不杀不快的心绪,无意间给了她们无穷的动力,这十几天的练习下来,两个人的剑法都突飞猛进。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凌洛伧对解蛊有了一些了解,简若言还夸她聪明,当初若不是她估量自己会研制蛊毒,并且碰巧选的那瓶解药还有吊命的作用,自己恐怕早就跟着孩子丈夫,魂归故里了罢。 然而平静的日子却向来不属于凌洛伧。 这天,两个人收拾着刚上山,远远的却见莫过的坟头已然立着一个清瘦的身影,凌洛伧见状加快脚步上前,待到离那人十米距离这才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这个一身墨色的女子。 这个人…凌洛伧看着这抹熟识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唤她的名字,她却不知何时发现了自己,竟一下子转过身来,举剑逼向自己的脖间。 ------------ 第十七章 枉然莫悔爱恨痴(壹) 凌洛伧望见简若言不由分说,上前就想要替自己出头,便立刻将她拦了下来,旋即低头看了看咫尺的锋芒,平静得望着对面那张愤怒清秀的脸,冷笑一声开口:“杀了我啊!萧然,这样我就可以去陪莫过哥哥了。” 萧然愣了愣,随即逼近一步,声音仿佛冰冻般没有任何温度:“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凌洛伧轻声重复道,却好似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半晌没有说话,惹得那双举剑的手不由得往前送了送:“我问你他怎么死的!” 他是,被我杀了?还是,被云碧瑶烧死的?凌洛伧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是简若言抢先一步来到萧然面前,抬手推送掉那柄冒着寒意的剑:“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凌洛伧侧头,语气轻蔑道:“她,云碧瑶的弟子。 萧然这才注意到这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复又举起剑:“你又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简若言似乎立刻被激怒,干脆挺直身子往前迈了一大步,目不斜视,无所畏惧的看着萧然:“那就回去问你的好师父!若不是她,所有人都不会死!” “师父?!”萧然凝着眼神看向凌洛伧:“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居然用这种可笑的借口来搪塞!”她眯起双眼仰起头:“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害死他的!” 没想到凌洛伧突然换上一嘴嘲弄的轻笑,盯着萧然眼里的怒火,不紧不慢的往边上挪着步子:“没错,是我害死他的,所有人,都是我害死的…” 萧然一听她居然承认,当下怒火中烧:“我就知道,他选择跟你在一起,不可能会有好的结果,可是?却没想到,居然会连命都送掉,凌洛伧,你这个魔鬼,你还我的南宫词!” 正说着,她便举起剑飞一般刺了过去,而凌洛伧居然呆在原地,若不是简若言反应迅速的将她拉向一边,这一刻她就已经成为了萧然剑下的一缕冤魂。 “你疯了吗?为什么都不躲开!”简若言带着情绪的一声怒骂,这才将凌洛伧不知何时游离的神拉了回来。“有必要吗?莫过哥哥确实因为我而死的,不是吗?”她眼神迷离得回应。 此刻的萧然好似失控般一下子上前揪住凌洛伧的衣襟:“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爱你,为什么你会这么狠心!为什么!!” 凌洛伧却好像痴颠了似地,只知道“呵呵”笑着,良久才慢慢收了笑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却依旧一言不发。 简若言在一边看得心急如焚,一个箭步将凌洛伧拉回自己身边:“你说话啊!你告诉她,不是他杀了你的爹娘吗?不是他害得你亡命天涯吗?” 凌洛伧突然转眼盯着她,眼里的意思是在明显不过的狐疑:“你怎么会知道?” 简若言轻叹口气:“忘了吗?那一天晚上,我都听到了,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说的,而莫过也没有否认,不是吗?” “否认什么?你们知道什么!”萧然又想去抓凌洛伧,却到底垂下手,来回踱着步子,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你们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又能承认什么!” “你什么意思?”凌洛伧内心忽然一阵激动,心跳莫名其妙的加速:“他不知道什么?” 萧然停下脚步,直勾勾望着她眼底的恐慌:“他不知道,你爹娘的死,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好像炸开一样,竟连声音都有些听不真切,她迷茫的回头看简若言,张着嘴,喃喃了一句:“她刚才说什么?” 简若言此刻也还没从萧然方才那句话中回过神来,什么叫做他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看到凌洛伧那种好似下一秒就会崩溃的情绪,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没有等到回应,凌洛伧抬高了嗓音又问了一句:“简姐姐,她刚才说什么呢?!” “我说,你的莫过哥哥,他根本没有杀害你的爹娘,从头到尾,他什么都不知道!”萧然鄙视得看着凌洛伧,这一刻这个女子脸上显露的惊愕与无辜,在她看来却那么虚假和牵强。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凌洛伧望向那满脸的愤怒,摇着头:“不会的,你骗我的是不是,你想让我内疚,让我痛苦一辈子,是不是?” 萧然深吸一口气,再次走近莫过的坟头,声音虽然相较方才的要平静很多,却无法掩饰其中的痛不欲生:“他,因为被师父失了蛊,所以才以为是自己杀了你爹娘,而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他们的尸体都没有看到。” “为什么。”凌洛伧干涩的嗓音艰难的吞咽着这三个字,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任凭简若言怎么拉扯,都好像生根了似地,无法站立。 萧然苦笑一声:“因为他太过倔强,明明已经加入幽道教,明明双手已经沾染了鲜血,却因为你,违背师父的意思,不愿意动你家人一根毫毛。”说到这里,眼底噙着的泪珠顺势滑落,尝着嘴角的苦涩,她顿了顿:“可是?即便是这样的付出,得到的居然却是你如此的残忍。” “不!我没有!”凌洛伧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这一切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宁愿死都不愿意告诉我!” 萧然伸手轻轻抚摸着他坟头的泥土,声音无奈却又心疼:“他以为是他杀的,又能作何解释?”旋即回头恶狠狠地盯得凌洛伧:“可是?你却不愿意相信他,他那么爱你,你居然都不相信他!” 凌洛伧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简若言拦了下来:“这不是伧儿的责任,要怪就去怪云碧瑶,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害死了莫过,害死了我的丈夫,还有…”突然停了下来,她极度怜爱的扶着自己的小腹:“还有,我的孩子。” 没想到萧然却嗤之以鼻。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横生出来的女人和自己的师父有什么联系,或者只是一个单纯的仇家而已,只是在这个时间她根本没有精力再去辩解什么。 自己奔波了半个多月,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没想到迎来的却是一座冰凉的墓碑,甚至连他的尸首都没有见到,现在又听到这么一个理由,叫她心里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一层又一层扩大,深入。当初,好不容易已经安抚了自己,只要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就算那个人不是自己,都没有关系,不是吗? 可是?这个他最爱的女人,却将欲加之罪扣在他的身上,竟然连他的命都一并夺取,这种痛苦,又如何能忍受? ------------ 第十七章 枉然莫悔爱恨痴(贰) 想到这里,萧然又情不自禁的再次举起剑,直指凌洛伧的胸口:“你知道吗?就连我去玲珑苑也是他的安排。那时候你才十岁,随便几句话都可以把事实瞒住,而其实,我只是比你早去几天,目的是为了照应你而已,这些,你都不知道,他的用心,你一无所知!” 凌洛伧苍茫着双眼,欲哭无泪,心已经痛到麻木,她甚至渴望萧然真的可以一剑结果自己。 为什么可以这么后知后觉,为什么能够那么轻易的否决别人对自己的好,更何况,那是莫过,是自己最爱的男人,不是吗?可是?他此刻却尸骨无存,好像从这个世间蒸发了,从没有出现过一样的干净。 她机械的捂住双耳,将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间:“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 “你给我站起来,凌洛伧!”萧然突然一声怒吼,扔了剑就去扯她的衣领:“你不是一直很自负的吗?不是从不服输吗?你给我站起来,不要装什么可怜!” 简若言立刻上前狠狠推开萧然,厌恶的盯着她:“你没资格说这些,你又知道伧儿心里有多痛?你知道她为他付出了什么吗?不知道就给我闭嘴!” “简姐姐你别说了。”凌洛伧突然抬起头,脸上再没有流泪的痕迹,只是平静的没有活人的神韵,叫人看着不免有些后怕起来。 她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弯腰捡起萧然方才扔到地上的剑,递过去:“来,杀了我,用这把剑杀了我,不是你等了很久的机会吗?” 萧然听闻,先是愣了愣,随即牵动嘴角,无比轻蔑的笑了起来:“凌洛伧,不要让我越发看扁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逃避得了内心的谴责?就以为自己可以很洒脱的忘掉一切吗?还是我果然错看了你,原来你本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 “那你要我怎么样!”凌洛伧终于也忍不住,大叫了起来,伸手胡乱扯着自己凌乱的发丝:“如果可以让莫过复活,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总好过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的痛苦!你经历过我这种心情吗?你了解我的绝望嘛!” 萧然肃穆的盯着这个近乎抓狂的女子,这一刻,她其实很不明白自己的举动。明明很早以前就想要杀了她的,不是吗?从最开始抢了自己最爱的男人,到现在竟然连他的命也不放过,自己对她的恨已经无法用噬骨来形容了,可是为什么偏偏下不了手,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同情心在作祟,还是因为那几年在玲珑苑的点点滴滴,内心深处竟然藏着隐隐的不忍吗?抑或是,因为兰心? “你的剑呢?”良久,她才开口,声色平静:“拿你的剑来,就算杀你,也要让人心服口服。” 她顿了顿,思考片刻,复又说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做个了断。” 她甩甩衣袖,也不顾凌洛伧的想法,刚想离开,却忽然被一声轻微唤住,回过头,看到那双原本死水般的眸子中突然闪着一丝苛求。 “兰,兰心她,她会,死吗?” 萧然的心猛的揪了起来,许久才平复那阵痛楚,面不改色佯装着嗤笑一声:“她变成幽道教的叛徒,同样和你脱不了干系。”语毕,她不由分说转身朝山下走去,旋,又停下脚步,清晰地抛出一句:“不过,我一定会救醒她。” 一抹欣慰的笑不由自主的爬上凌洛伧的嘴角,这么久以来,似乎只有这一刻,才能让自己的心稍微舒服一些。抬头看着好似才刚探出头,吝啬着温暖的太阳,心情突然无比平静起来。 “伧儿。”简若言悄声走到她面前,面色焦虑地看着她:“明天,你真的要来吗?” 凌洛伧主动拉起她的手,嘴角的微笑明晃晃的,好似那个倔强,坚强却又积极的姑娘回来了一般:“这是我与萧然的孽缘,就如同,你和云碧瑶一般,必须有个了断。”她深吸一口气,走向莫过的坟碑:“放心吧!一切都是因果…是吧!莫过哥哥。” 简若言望着这一抹清瘦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但愿,这个姑娘能够挺过这一关。想着,她也不紧不慢的将早就带上山的祭拜品一一整齐的摆放在赵钢和孩子的坟前,望着蔚蓝的天际,心底再次流淌出一片片的哀伤。 其实,若是以凌洛伧对剑法的领悟能力,以及这段时间的勤加苦练,未必会输给萧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家,她看着无尘剑,心底却颤抖起来,竟然抵触的不愿意去触碰,消极的想法一下子溢了出来。 简若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确实在想不到适合的话语或者举动去安慰些什么?只能在厨房忙活着饭菜的事情,似乎就目前来说,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简姐姐。”凌洛伧呆坐在外屋,呓语般低唤一声,简若言好像时刻准备着似地,立刻从厨房冲了出来,望着她呆滞的神色,却半天没有开口。 良久才回过神来的凌洛伧,扯着一个牵强的微笑:“如果,我真的死了,能不能拜托你将这个交给兰心。” 望着她手中突然生出的一封书信,简若言愣了愣:“兰心?” “嗯。”凌洛伧点头:“我的姐姐,亲姐姐,只可惜,早被幽道教给用了去。”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中明显的不知是讽刺还是惋惜。 简若言顿时吃惊的张着嘴:“你的,姐姐?怎么回事?” 凌洛伧轻笑一声,却颇具无奈的耸耸肩:“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个姐姐,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对此深信不疑,可能真的是血浓于水的缘故吧。很可笑是不是,我的生活总是这么混乱,让人难以接受,我也不想,简姐姐,我真的不想。” 简若言听出她话中藏着的心力交瘁,便立刻接过那封书信,不想让她做过多的延伸,安慰着:“放心,你不会有事的,这封信,我只是帮你保管,日后,你要自己交给她,听见没有?” 凌洛伧嘴角的笑意更浓,只是越发苍白,她无力地点头,心里却从未这般释然过。 ------------ 第十七章 枉然莫悔爱恨痴(叁) 第二天一早,简若言睁开眼就觉得周围安静异常,以往这个时候,都会听到从院子里传出凌洛伧练剑的“呵呵”声。她觉得不对劲,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下来,屋里屋外找了一通,果然不见了那丫头的踪迹。 想着这个时间点,她若是已经上山去了,似乎早了些,本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是却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随意往角落瞥了一眼,竟发现那柄静静躺着的无尘剑,她当下愕然。 这姑娘,居然不带剑就去找那个萧然了吗?究竟是无心应战,还是那么早就认输了呢! 越想越来气,她提了剑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天还没有亮透,显得有些阴沉,原本就是四月乍暖还寒的时候,这样一来就愈发觉得冰冷了些。 凌洛伧徒手立在山头,不由自主提了提衣襟,和站在不远处的那袭墨绿色四目相对。 萧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确实没有可以藏剑的地方,便挑了下眉毛:“别告诉我,你不打算跟我比试,还是,没开始你就怕了?” 凌洛伧勾起嘴角,却并不急着开口,依旧静静地望着那双逐渐有些沉不住气的双眸。 果然,萧然紧了紧握剑的手上前一步,语气不免有些高亢:“你究竟什么意思!” “我只是,突然觉得,欠莫过的太多了,那柄剑,我根本不配举起。” 从昨天回到家,凌洛伧就一直不愿意去触碰无尘剑,那时候,她内心原本还没有那么明显的负罪感突然膨胀起来,总觉得越接近它,就越觉得自己令人厌恶不堪,于是才做了这个决定,若是萧然执意要和自己来个了断,那么也不做任何推脱了,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眼底的笑意好像要溢出来似地,再次轻启粉唇:“这不会影响我和你之间的约定。” 没想到这句话,却叫萧然听得莫名的恼怒起来,索性把心一横,拔剑上前:“凌洛伧,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着你,你果然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死有余辜!” 果然,自己还是太过心软,这样的一个女人,凭什么值得莫过为她付出那么多,又凭什么能拥有兰心这么好的姐姐! 说时迟那时快,她挥起一剑,猛的劈过去,却被这个看似波澜不惊的女子灵巧的躲开了去,她鄙视的扬起嘴角:“我没想到你还会挣扎。” 凌洛伧不说话,安静的站在那里,好像又出神一般,看不清情绪。 萧然冷哼一声,又迅速出剑,发现她居然躲闪的不慌不忙,心下虽是震惊,却依旧不服输的加快了手上的节奏。两个女子在这一块光秃的山头英姿飒爽得酣战,若不是这里地处荒芜,早就应该为了好一群观战的群众才是。 很快,两个人都有些体力不支,纷纷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凌洛伧。”萧然抚着起伏着胸口,斜眼看着那个猫腰精疲力竭的女子:“没想到,你的功夫进步的那么快,难怪师父一直想要将你纳为己用,哼,不过,在我看来,粪土永远糊不上墙!” 还没待凌洛伧反应过来,便见那柄剑斜着劈了过来,她刚想往左边躲闪,萧然的左手却不知为何向上一扬,她只闻见一股怪异的香味,接着双脚竟然不听使唤般动弹不得,瞪大双眼,眼看着剑梢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失了求生的意志,索性闭上了眼,顺应天命。 然而,除了眼前好似闪过一个阴影以外,别的却什么都没发生。凌洛伧睁开眼,立刻惊呆了,望着面前横生出来的那一袭兀自倒下的素色,她差点忘记该如何呼吸。 “简姐姐!”她尖着嗓音,无法掩饰的颤抖在空气中徘徊,就连萧然也僵着举剑的手,惊愕的看着面前的情景。 汩汩的鲜血从简若言的左胸口喷涌而出,她皱着眉倒在地上,艰难的呼吸着,想要说些什么安慰面前这个顿时魂不附体的女子,却迟迟发不出声。 空气中方才那股诡异的香气突然消失,凌洛伧挪动着瞬间能行动自如的双腿,一把将简若言抱起靠在自己胸前,顿时泪如雨下:“简姐姐,为什么那么傻啊!为什么要替我受这一剑,我是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啊!” 简若言好似突然顺了一口气:“噗”得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液后,轻轻扯了扯凌洛伧的衣袖,示意她去看自己手边的无尘剑:“我把它,把它,带过,来了。伧,伧儿…别那么消极,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好起…来的。” 萧然站在一边,半晌才好似回过神来,皱着眉,看着这个被自己一剑刺中的女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凌洛伧那么好,为什么会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气血上涌,颤抖着右手,竟然鬼使神差又向凌洛伧刺去。 简若言刚想说什么?眼角瞥见那柄愈来愈近的长剑,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将凌洛伧推开,挺起胸膛,只听“扑哧”一声,又是皮肉刺裂的声响。 被推倒在一边的凌洛伧支撑着身子,眼看着简若言又生生替自己受了一剑,心口仿佛被千刀万剐般,差点背过气去。 “你疯了吗!”萧然不可思议的盯着这个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叱问道。 凌洛伧惊恐的双眸瞬间变成血红色,脸上青筋暴起,狰狞着怒不可遏的面容,抓起地上的无尘剑想也没想便向萧然刺去。 这一剑来的太过突然,她都没来得及躲闪,只觉得小腹被贯穿的疼痛即刻蔓延到全身,血液好似凝固般,原本的怒目圆瞪成了无力的抽搐,她投射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凌洛伧那张愤怒到极致的面庞渐渐从自己眼前消失,身子慢慢向后倒了下去。 似乎还不解气,凌洛伧跨前一步,对着她的胸口又是第二剑,第三剑…直到血泊中的那个女子痉挛着的身体渐渐不再颤动,她才回过神来,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发呆。 好像过了很久,凌洛伧回头望着简若言再不复往日生气的脸庞,自己的心也好似死了一般,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又裂开一寸的痛。 为什么会这样,所有人,所有人都因为我而死,我究竟是哪种魔鬼?! ------------ 第十七章 枉然莫悔爱恨痴(肆) 山头冰冷的天气将眼泪风干,凌洛伧蜷着膝盖跪坐在简若言身边,整幅画面诡异而安静。 没救了,她捏着自己出门前就带在身上的那瓶曾经用来救过她的药水,这瓶药,是昨天晚上简若言特意重新调了交给她的,目的也是怕她会受伤。 然而仔细寻着却再不见了踪迹的心跳声,她终于放弃般把头埋得低低的,双手撑着腿边的泥地,望着那一滩因泪水而蓄成的小水坑,她惘然无声。 一直僵持了有一个时辰,直到她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完全没有知觉,她才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扭头却看见同样倒在自己脚边的萧然。 盯着满眼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又望向那张没有生气的脸颊,一阵强烈的恐惧和内疚压上她的心头,竟叫她有些喘不过起来。 我杀人了?!我亲手,杀人了! 她情不自禁的用力拉扯着自己的衣摆,越是害怕却越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 纵使他们之间有多少恩怨,自己却从来没有记恨过这个女子,总觉得是自己对她不住,抢了她心爱的男人,所以哪怕她百般刁难,甚至想要加害自己,对她的情感始终逆来顺受。 可能也是那几年在玲珑苑的点滴,让自己原本以为,她们两个能成为很好的姐妹,然而直到方才那一刻,萧然的第二剑彻底将心底对她仅有的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斩的一干二净,换上的是好似堆积在心底突然爆发的积怨。 你可以恨我,鄙视我,欺负甚至辱骂我,却不可以无休止的将我对你的宽容视为理所应当!自从玲珑苑的相识,就把你当做自己的姐姐,即使你之后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却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你的定义,可是你难道忘了,我骨子里原本就是偏执,不服输的性子,我的一再忍让换来的却是你的咄咄逼人,你又要我情何以堪?!然而,我却从来都没有打算要杀了你啊! 凌洛伧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呐喊,她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面前的现实有多残忍都要接受,纵使心脏好似要从嗓眼蹦出来,却只能闭上嘴,艰难的将其中的痛苦吞咽。 她慢慢拖着步子来到萧然身边蹲下,食指探上她的鼻尖,竟意外发现她还有一息尚存,立刻一阵如释重负的喜悦,她兴奋的卷起衣袖,想要试着去唤醒这个女子,然而双手悬在半空突然停下,后怕扭曲着不安涌了出来。 救醒了她,我要说什么?或者听她说什么?她杀了简姐姐,不是吗?我还会原谅她吗?就算我可以做到那么大度,那么她呢?应该是重新举起剑想要再一剑结果我才对吧。 其实,早上来的时候,就做好战败的准备,一方面是不愿意再用包裹着莫过气息的无尘剑,胜算一下子就寥寥无几,另一方面也是自己心累了。 即使在比试最开始,对于萧然的步步紧逼,自己还条件反射的知道躲闪,但当发现自己的双脚没缘由的突然无法动弹,不用想就知道是她用了什么奇怪的方法,目的无非就是致自己于死地,于是自己才会突然消极下来,却万万没想到,结果竟会是现在这样。 她开始犹豫。 很憎恨这一刻的自己,居然有见死不救的动摇。她慢慢闭上眼,随便吧!在心底重重叹一口气,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那么绝情。就算等她醒了还是要杀自己,那么起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对她原本就没什么亏欠,现在就更加不需要内疚什么?被人记恨一辈子,也总好过在愧疚和痛苦中活一辈子来的轻松得多。 更何况,更何况…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兴奋的一阵颤抖。更何况她说过,一定会让兰心醒过来,可是若是她真的就这么死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再没有人能够救姐姐了呢?虽然不知道她和姐姐的情谊有多深,这一刻,却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于是,她咬着牙,终于架起萧然的肩膀,将她拖到一块大石头边,抬起手指在她身上点了几个止血通气的穴道,接着便将那瓶药水灌进了她的嘴里。 嘴角突然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嘲弄着自己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吗?用简若言的药去救杀了她的人,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自己才做的出来了吧。 无力的重新坐回到地上,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为了自己而送命的女子,若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话,一定不会再那么义无反顾的救自己了吧。原本,自己就不应该得到那么多人的爱,因为根本不配。 整个世界好似突然暗了下来,凌洛伧将下巴埋进自己的膝盖间,紧张的看着简若言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出神了很久,竟连云碧瑶何时出现在她身后都没有任何一丝察觉,她依旧目光呆滞的仿佛睁眼睡着了一般。 云碧瑶看了看气若游丝,没有任何缓和迹象的萧然,又想到之前同样躺在地上不支的南宫词,内心一阵绞痛,那是她最爱的两个徒儿啊。原来有得必有失,什么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么,既然是这样,就更没有理由前功尽弃!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掌,对着凌洛伧的后背,刚要施蛊,却突然瞥见那具已经冰凉的躯体。 她愣了愣。自己虽是巴不得这个简若言死去,但现在看来,竟然心生怜悯来,或许,少了这个女人,自己今后的日子会无聊一些了罢。 “凌洛伧。”她幽幽得唤了一句,见凌洛伧的后背明显的一僵,便满意的上扬着唇角:“你居然还有脸活下去吗?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没感觉吗?” “云碧瑶!”恶狠狠的从齿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凌洛伧瞬间十指紧握,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她碎尸万段,但是这一刻,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肆意着眼底的憎怒,她迟迟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尽量用轻蔑的嗓音回答:“我会负责,会给所有人交代,不像你,始终执迷不悟,太可怜了!” ------------ 第十七章 枉然莫悔爱恨痴(伍) 可怜?云碧瑶一惊,随即轻笑起来,她不愿意再花过多的气力在对付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身上,以前就是因为自己太过随性,才会引发这么多可以避免的伤亡。 这么想着,她清了清嗓子,走到凌洛伧对面,直视她雾气蒙蒙的双眸:“说我可怜,你却不知道,其实最可怜的是你自己。以为你的莫过哥哥杀害了你爹娘?其实…” “我都知道了。”尽管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却被再次提起的时候,心还是免不了猛烈地抽搐着。 云碧瑶愣了愣,随即看了看依旧昏迷的萧然,心下了然。 看来是这个丫头一时忍不住将真相告诉她了,可是这么一来的话自己的计划可能都会受阻。虽然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对凌洛伧施蛊,可是威力都不如在她最为绝望的时候来的事半功倍,可是目前她那么平静,似乎已经很难将她牵制。 如果不能让她绝望的话,那么就只能等到她觉得最有希望,潜意识的抵抗力和防备力最弱的那一瞬动手,似乎,眼下也只能这么做。 云碧瑶不动声色的转了转眼珠,接着悠悠然走到山头风口处,接着呼啸而来的北风将自己原本故意压低的嗓音带进凌洛伧的双耳:“我想说的是,其实你爹娘,根本没有死。” “什么!”凌洛伧条件反射的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方才的悲凉,一个箭步冲到云碧瑶面前,伸手攥着她的衣襟,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你说什么?!我爹娘没有死吗?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云碧瑶微皱着眉头,往边上挪了一步,以此挣脱开她的十指,旋即边轻轻捋平皱起的衣襟,边摆出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缓缓道:“看来你好像是忘了,确切的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你的爹娘,你只有一个姐姐,叫兰心,想必这些,赋儿都告诉你了吧。” 凌洛伧哪还有心思跟她废话,她眯起双眼,任由着发丝拂上眼角,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他们在哪里,别的,不用你管!” 云碧瑶突然侧头,盯着这双黝黑的瞳仁,一瞬间表情戏谑道:“或者你跟了我,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包括兰心。” 看着凌洛伧嘴角扯出一个厌恶的弧度,她立刻轻笑起来,摇着头:“好了好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你若是那么容易妥协,也不会死那么多人。”她慢慢凑近那张愤怒的脸:“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好奇,即使被告知莫过如此背叛你的时候,你都没有任何动摇去接受赋儿的条件,来换取你姐姐的平安吗?或者说,你对兰心的身份还有质疑?” 凌洛伧冷“哼”一声撇过头去:“我也很好奇,你做那么多事,难道就是为了我吗?” “最初不是。”云碧瑶轻捻着发丝,好一副闲然自得的神情:“以前的事,我用不着给你交代什么?不过后来从萧然口中得知你的武功竟能在短短几日内突飞猛进,我就料想你这丫头不简单,若是不能被我所用,定是我幽道教的损失。对于有用的人,我云碧瑶一向是唯才是举,而且不择手段,要不然,兰心就不会乖乖归降,南宫兄弟两个,也不会妥协得那么轻易。” 凌洛伧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会对自己说这些,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应对,她轻咬着嘴唇却倔强的昂着脑袋,眼角突然瞥见莫过那尊凄冷的坟头,头便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何必如此,非得要死的死,伤的伤吗?” 云碧瑶也跟着看了一眼莫过的坟,嘴角划过一个转瞬即逝的邪笑,眼神温顺了下来:“所以,我告诉你,你爹娘的下落,你会信我吗?” 看着那双莫名没有敌意,充满诚恳的目光,凌洛伧犹豫了:“你是?在弥补吗?” “是也罢,不是也罢,我累了。”云碧瑶甩甩衣袖,再次望向迷蒙的天际:“那么多年尔虞我诈,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快乐,我真的累了。” 完全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态度为何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更加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尽管内心警戒的告诉自己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她,但看着她隐隐透着忧郁的侧脸,一下子好像被触及到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心不自觉的泛着阵阵酸楚,竟开始同情起她来。 见身后没有声响,云碧瑶斜眼瞄了一下,看着凌洛伧的恍惚,她嘴角那抹邪魅又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要卸下你的防备,原来真的可以这么简单,或许不用让你因为快乐而放松警惕,很快就可以把你制服了也不一定啊。 “不过我知道让你信我很难,可能这就是我的报应吧!想要做好事的时候都没有人理解。”故意将这段话说的带有强烈的个人情感,为的也是能够迅速将她说服:“对了,你没有杀人,萧然不会死,我不会让她死的。” 听着这一句句好似发自肺腑的话,凌洛伧内心的防备正在一点一点的瓦解,她知道这样不好,明明就是因为自己太容易相信别人而导致了一个又一个的悲剧,只是面前这个女人,或许她真的很可怜,需要被理解呢?更何况,爹娘没有死不是吗?她没有对自己做什么?顶多是让自己偏离了原本的生活轨道,至于莫过,他的死最魁祸首其实应该是自己啊。 想着想着,她的唇竟然不由自主的微张,伴着一句连自己都有些听不真切的“我信你”,感受着云碧瑶向自己投来的感激惊喜的眼神,她突然有一阵解脱的感觉。 “你爹娘…”云碧瑶善意的微笑着:“就在这个村落,难怪你会喜欢这里,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骨肉亲情心灵相通啊。” 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的矛盾,既然不是骨肉又何来心灵相通?这一刻的凌洛伧仿佛完全被这个女子折服,抑或还是由于自己太容易被打动的善心,总之,她也回应般勾起嘴角,轻轻道了一句:“谢谢。” 然而,她怎都没有想到,云碧瑶指的不择手段,究竟是什么。 ------------ 第十八章 暗箭难防泥足陷(壹) 和云碧瑶一起将简若言的尸首埋在赵钢的坟堆旁边,凌洛伧站在用自己的无尘剑刻上她名字的墓碑面前,良久才拭着脸颊的泪珠,微笑着看向身边这个紫衣女子。 居然和自己的宿敌共同完成了一件目的一致的事,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不过这一刻,她的心情却特别舒坦,不知是以为这一切恩怨情仇都可以化解了还是得知爹娘就在离自己不远处,总之这一份难得的欣慰是自己期盼已久的。 “走吧。”云碧瑶说着便抱起萧然还未恢复知觉的身体,将她安置在了一棵大树背风的地方,接着上手点了她几个穴位,这才起身往山的另一面向下走去。 凌洛伧迈着轻快的脚步跟了上去,很快就跑到了云碧瑶前面好几十米,迫不及待的回头张望着。 云碧瑶看着这个姑娘,得意的勾着嘴角,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她对自己已经彻底放下防备了,那么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很快来到山下,居然是一个人烟稀少的村落,凌洛伧完全没有想到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居然会有这么一片土地,仿佛已经感受到爹娘的气息,她兴奋的加快了脚步。 “哪一间呢?”她左顾右盼,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爹娘真的在这里吗?” 然而走了半天,看着这一间间简陋的小平房却不见任何生命的迹象,她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就是因为这里的人早在一场瘟疫中相继死去,所以我才给他们安排了这么一个地方,可以说是有点与世隔绝的意思。”云碧瑶斜眼看了看她:“不要问我为什么?过去的事情我不想解释。” 凌洛伧闭上刚想发问的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错啊!不要再追问什么了,重点在于现在,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们,这一别竟是快有五个年头了。 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她狐疑着目光看向云碧瑶。 这种眼神,竟让这个从来都是妄自尊大的女人有一度的心虚,以为是被发现了,不过很快她便平复着内心的不安,佯装随意的大胆回应凌洛伧。 “那么多年,为什么他们不来找我?” 云碧瑶松了一口气,轻拍一下凌洛伧的肩膀,浅浅笑着:“你等一下就会知道了,看,我们到了。” 接着纤纤玉指指向正前方的一间相对修葺的比较完整的小屋后她便退到一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只棕红色的类似蜈蚣状的小虫,揉捏着按进自己的掌心。 对于云碧瑶的这一系列动作,凌洛伧都没有任何察觉,此刻,她盯着那间小屋,感觉着就快要从嗓眼跳出的心脏,这一种强烈的激动伴着一丝丝难以言语的紧张和慌乱,竟叫她一下子忘了前行的步伐,生生站在原地良久。 “爹,娘。”她絮絮道,却似乎有些忌惮的不敢叫出声来,直到听到屋内传出一阵锅碗瓢盆的声响,和一个女人低语的声音,她这才感到自己的心情被明显的牵动。 多么熟悉,确实是额娘的声音啊! 好像是听到全世界最美妙的语言,她觉得自己似乎又被赋予了新生一样,这种快乐与兴奋是多少年都未有过的!回头甩给云碧瑶一个春风般的微笑,她终于抬起脚,大步向小屋的大门迈去。 然而,就在伸手推门的那一刹那,头顶突然一阵晕眩,好一种前所未有奇怪的感觉,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一般,却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灌进自己的身体,连眼皮都瞬间开始沉重起来。 怎么回事?她条件反射的想要去扶木门,而门却在那一刻被自己推了开来。望着面前蛛网密布,灰尘飞扬的四面墙壁,她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提任何问题,突然感到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前倾着“嗵”得倒了下去。 身后,云碧瑶收回施蛊的双手,满意的望着自己面前的杰作,又看了看被自己扔在地上的噬音虫,抬脚踢了一团泥土将其覆盖住,便走向倒地不支的凌洛伧。 刚才对她的那一记轻拍原本会让她有一些反应,不过那时候她光顾着念叨自己的爹娘,兴奋的心情早就将随之可能产生的晕眩中和化解,自己才能那么轻易的用噬音虫敲击出她娘亲的声音,从而控制她的情绪。 也正因为如此,才将她内心的希望拉扯到最大化,接着对她施的摄魂取念才可以发挥极致,等她睡醒以后,应该就能见效了吧。 想到这里,云碧瑶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尖利的声线在这座早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村落中显得格外刺耳,响彻整片土地。 凌洛伧,你忘了吗?我说过,我唯才是举,并且不择手段呐。 很快,从碧瑶山庄赶到的几名蓝衣弟子将昏迷的萧然和凌洛伧一并带了回去,云碧瑶虽然比他们先行一步离开却并没有径直回山庄,而是跑去了后山的一个冰窖。 刺骨的寒意并不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及地的深紫色长袍从一节节冰阶上划过,缓缓来到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床边上,望着躺在上面的那一张睡容,虽是能听见其中均匀却又微弱的呼吸,却着实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神韵,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值得吗?”她开口,声音破天荒的轻柔却又充满遮掩不住的责备:“为了所谓的真爱,你所做的这一切若是不能被对方接受,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微微叹了口气,沿着冰床边缘坐了下来:“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我该对你大加称赞吗?”五指轻抚那冰冷的额头:“不知道你能不能醒过来,当时,若不是我早一步将你救回来,现在你就应该真的躺在那尊坟墓中,永不见天日了吧。居然还用这种方式,你是料定了我会救你,还是真的一心想死呢?” 侧头,距离这座冰床十米开外,一座墨绿色的石床上那一抹火红灼烧着她的双眸。 无奈的勾起嘴角:“哥哥是这样,弟弟也非要一起不省人事,这样算是共患难吗?究竟,是不是我对你们太残忍了,兄弟反目,呵呵。”笑容突然僵住,原本平静的瞳孔中投射出一股异样的怨念来:“要怪,只能怪他,若不是他,我云碧瑶也会是一个贤良的妻子,哪会是现在这般,人魔不分?!” 丹凤眼中,突然蓄着一层薄雾,一滴冰凉正悄然滑落。 ------------ 第十八章 暗箭难防泥足陷(贰) “主上!主上!”随着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呼喊,碧瑶山庄弟子惜绕迈着急切的步子来到了冰窖,双脚刚跨进门口,却又突然收了回去:“主上!”她有些焦躁的在外面又唤一声,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云碧瑶听到声音,显然有些恼怒被打扰,她一甩紫色的长袖快步走向门口,发现这姑娘并没有违背自己向来不准人进入这里的意思进到冰窖内来,怒气也便消了不少,却依旧皱着眉,冰冷的问:“什么事?” 惜绕低头作揖,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凌,凌洛伧醒了。主上之前有吩咐,只要一醒,马上就得向您禀报。” 云碧瑶眯眼回忆着自己曾经下过的命令,赞许的点了点头:“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其实,惜绕把主上平日去的每一处地方都找过了。”说这话的时候,姑娘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每一处?”云碧瑶有一丝惊讶,便重新上下打量了这个印象并不深刻的弟子。 惜绕借着空挡抬眼,正对上那双犀利的丹凤眼,吓得赶忙低下头:“是,是弟子暗中记下来的。”说着突然跪了下去:“请主上恕罪!” 云碧瑶被她的举动怔了怔,随即弯着眼眉将她扶了起来:“看来我是对你们太过严厉了,明明是我的弟子,却连一声‘师父’都不敢叫,是我的错啊。” 感受着这个平日里冰雪般高高在上的女子此刻覆上自己臂弯双手的温热,惜绕突然一阵感动,脸红得越发厉害,舌头却仿佛打了结一般:“弟子,弟子不敢,不敢高攀…‘师父’,只能是萧然师姐还有南宫师兄才,才可以,才可以叫的。” 云碧瑶听闻轻挑着眉头:“你的名字?” “回主上,我叫惜绕。”回答的时候,这姑娘不免有一丝失落,来到碧瑶山庄两年了,平日也只有靠萧然才可以远远见到主上几面,至于她的行踪,若不是自己在与萧然的谈话中有心记下,今天也根本轮不到自己在这个向来隐蔽的冰窖门口找到她。 虽然山庄每年都会有成百人进入,有很大一部分甚至都没有见过云碧瑶,可是当得知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心中不免还是会很难过。 “惜绕。”云碧瑶喃喃重复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以后你只管叫我‘师父’就是。”语毕,她便抬脚向着山庄走去。 十五岁的惜绕呆呆的站在原地,受宠若惊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师父,以后可以叫她师父了!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被她认可的这一天,一股道不清缘由的兴奋涌了上来。 此时,周身突然一阵寒意,她带着还未消退的幸福感转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站在这个冰窖口很久了,里面的寒意正从并未被关严实的门缝中透出来,她当下又一阵激动。 这个地方是山庄的禁地,现在主上不但没有因为她私闯而责罚,而且更是对自己如此信任! 她伸长了脖子偷偷往里瞄一眼却很快缩回脑袋,既然如此,即使自己再好奇里面有什么?也不能做任何有违主上的事!这样想着,她便沿着来时的山路跑跳着离开。 站在一尊石像后的云碧瑶望着这个姑娘离开的身影,那抹邪魅不知何时出现在嘴角,脚步也跟着抬了起来往凌洛伧的方向走去。 这个丫头来得正是时候,似乎曾经在萧然那边见过,那么她对我的忠诚势必会受萧然的影响,不会是装出来的,这样一来,她也是我安插在凌洛伧身边的不二人选。 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转眼便来到山庄南苑凌洛伧的房门口,发现惜绕这姑娘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想必是不理解自己先走却为何会晚到。 不过云碧瑶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对她微微点头,便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奇怪的是里面居然安静异常,这个向来谨慎的女子不免有些怀疑得盯着身边这个姑娘。 惜绕用最快的速度驱赶方才那一瞬的好奇,主上从来都是神出鬼没的不是吗。于是立刻恭敬的对上那双狐疑的丹凤眼:“从她醒来的时候到现在,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云碧瑶突然恍然,是因为还没有见到我啊!被施了这种蛊毒的人只有在见到始作俑者的时候,才会恢复意识。想到这里,她得意的啧啧嘴,便推门而入。 惜绕识趣得为她关上门,自己静静等在门口,却听到里面清晰地传出一句:“你回去休息吧”,便抿了抿嘴:“是”了一声,转身离开。 房内,原本还双目无神的凌洛伧靠在床头,突然听到那一句熟悉的声音,头脑中原本的雾蒙蒙好似被一束强光打散,思绪开始恢复,黝黑的瞳仁也渐渐凝聚起往日的神采。 她转头,看着那一袭紫衣缓缓向自己走来,那张不可一世的绝美容颜正一点一点敲开自己好似尘封了许久的记忆,竟让她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双含笑的丹凤眼,她的头脑突然开始高速运转。虽然此时的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双唇却自然而然的张开,清冽的嗓音中吐出两个再清楚不过的字眼:“师父”。 云碧瑶听着这两个字,当下舒坦不已,自己研制的这个蛊毒果然厉害。她来到凌洛伧床边坐下,轻轻抓起她冰凉的十指,轻啧起眉头,佯装心疼道:“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凌洛伧揉着有些跳痛的太阳穴:“师父,我怎么了?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 尽管很努力的在搜索着记忆碎片,可是却徒劳无功,现在她的眼里一切都是陌生的,除了面前这个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她徒儿的这个概念却根深蒂固。 云碧瑶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慢慢就会好的,很快,你就会想起来了,相信师父。” 随着那一阵阵轻拍,凌洛伧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阵强劲的电流击中,原本还空白的记忆立刻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速度极快,频率极高的在眼前划过。 云碧瑶勾着嘴角,心里却似念咒般,将一条条虚假的回忆随着手上有节奏的轻拍,慢慢灌输进她的脑袋。 2岁,4岁,7岁,10岁,12岁,15岁,17岁… 冷念,你是冷念。 ------------ 第十八章 暗箭难防泥足陷(叁) 凌洛伧猛地拽住云碧瑶的手臂,双眼冒着兴奋却又紧张的光芒:“我记起来了,师父,我都记起来了!”她利索的下床快步走到门边:“萧然怎么样了,那群人真可恶,为什么一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哐”一声拉开门,外面并不强烈的阳光居然照得她双眼一阵刺痛,她心下一阵无奈:我究竟躺了有多久?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适应了外面的光亮,抬脚刚要出去,却听到云碧瑶幽幽的声音:“她还昏迷着,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倒是你,需要精心调养,不要再这么莽莽撞撞的往外跑。” 伸手把门关上,云碧瑶将凌洛伧拉回床边:“你忘了吗?他们要杀的是你。” 虽然感到浑身上下确实没什么力气,可是却找不到确切的伤口,凌洛伧尽管狐疑却不得不遵循师父的旨意,重新躺回床上,看着云碧瑶为自己盖好被子:“师父。”她轻唤:“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上次任务行踪败露,也不会搞得被追杀,连累了然师姐。” 云碧瑶不吭声,起身就往房门口走去:“别胡思乱想了,两天后重新开始练剑,我要将一套全新的剑法传授给你。”语毕,不由得凌洛伧有任何回应,便开门而出。 哎,凌洛伧叹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很压抑,面前这些桌椅摆设明明都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却总透着一股怪异的陌生感。 回忆着过去的点滴,头却不偏不倚的痛了起来,那些方才还在眼前的画面突然模糊开来,只依稀记得一个轮廓而已,若要深入,却什么都提不起来,这究竟是怎么了? 眼下,也只有云碧瑶是自己最为熟悉的,但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很邪魅的力量,自己无从解释的感觉,或许真的是需要好好调养,才可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错觉从自己的脑海中摈弃吧。 毕竟,这里是自己生长了十五年的地方,自从两岁那年和姐姐兰心进入山庄,师父就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因为前几日那场恶战,才会伤了自己的元气。 对了,兰心!好像记忆中那张脸都开始有些淡忘的痕迹,该是之前那个任务时间过长,又适逢被追杀,卧床不起,便是很长一段时日没有和姐姐见面了吧。 想到这里,她又“哗”得起身,拉开门向外跑去。 沿着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她很快在一间和自己的格局很像的房门口停了下来,伸手扣了扣门,发现没有回应,便轻轻推了开来。屋子里没有灯光,明明还是正午的天气,里面却一片昏暗,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用棉布遮了起来,心生疑惑,她试探性的唤着“姐姐”,蹑手蹑脚来到床边,甚是在屋子兜了一圈,却发现连半点人迹都没有。 哪里去了?难道是被师父指派出去了吗? 还在屋内狐疑地转着圈,却突然听到房门口传来云碧瑶的声音:“找什么呢?” 凌洛伧奔回门口,一脸焦虑的看着云碧瑶:“姐姐呢?” 丹凤眼微眨两下,接着叹了口气往外走去。凌洛伧连忙带上门跟了上去:“师父,难道是姐姐出事了吗?” 云碧瑶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来:“她在后山。” 后山?凌洛伧当下一惊。后山除了有一处禁地以外就剩下一个石洞,而那个地方是专门用来安放那些有伤久治不愈的弟子的,一般来说,就等于死了一样。 她立刻有些呆不住,双眼朝着后山的方向望去,恨不得马上去看望兰心,却怕被云碧瑶责怪说自己太过莽撞,这才忍了下来,咬着嘴唇:“怎么回事?姐姐受伤了吗?是谁干的,是谁!” 云碧瑶不去看她那双急红了的双眸,波澜不惊却又故意压着佯装出的怒气:“还能有谁?他们知道兰心是你的姐姐,自然想方设法加以陷害。你昏迷的第二天,兰心就独自一人杀了过去,岂料那边早有防备,她武功再好却毕竟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 “啪嗒啪嗒”一行行清泪流了下来,凌洛伧紧紧握着拳头,垂着脑袋:“是我害了姐姐。” “不用自责!”云碧瑶知道她终究还是改不了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优柔寡断,即使现在已经变成属于幽道教的冷念,这层性格还是根深蒂固,只能在日后的潜移默化,耳濡目染中将其改变成真正的杀手。 顿了顿,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要怪只能怪那些人心狠手辣。” 吸了吸鼻子,凌洛伧好似想起什么的抬起脸:“心狠手辣?有什么能比我们幽道教的人心狠,手辣!”仿佛愤怒的小兽发出得低吼,她凝着眼眉,肆意着眼底的仇视。 即使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这次任务的缘由,但是身为幽道教的一员,任务的目的往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虽然怎都不敢相信在记忆中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染上成百人的鲜血,甚至想起来都会有些后怕,但一想到萧然,自己,还有兰心都因为那些人而受了重创,这口气怎都不可能咽下。 云碧瑶勾起那抹惯有的,却似有若无的微笑,旋即很快摆上一副于凌洛伧一般的仇恨表情:“会有机会的,而且很快!” 突然,她眯起眼直视凌洛伧的眼底:“念儿,你还记得,你要去杀的是谁吗?” 其实,自从施了那个蛊以后,云碧瑶就一直在交代山庄上下的弟子对于凌洛伧身份的肯定,现在,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女子对于即将到来的杀戮会心生不忍,甚至害怕她会记忆起来什么。这么问,就是想要提醒她,并将那股仇恨加深在她心底。虽然,这股恨根本不存在,而她却是为自己报仇的工具罢了。 凌洛伧闭上眼,仔细回忆着,可是?却总记不起那些追杀自己的人的样貌,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公子,他,究竟是谁? 倏地,一股寒意直冲脑门,她猛地睁开眼,三个字终于不假思索的从嘴里迸了出来:“叶子杉!” ------------ 第十八章 暗箭难防泥足陷(肆) 叶子杉,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凌洛伧在记忆深处努力搜寻着,这个男子的面部轮廓渐渐清晰起来,然而在真真切切记起他模样的那一刻,却不知为何,心猛地一下刺痛。 云碧瑶看她方才还一脸不杀不快,此刻却皱着眉头护着胸口的模样,顿时心生疑盾,害怕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便立刻将手搭上她的后背,一边假装担心的询问状况,一边却又将摄念更重的力量拍进她的后背。 倏地,一阵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凌洛伧一阵咳嗽,半天后才平静。她侧着脸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发现刚才的刺痛完全消失,便长长舒了口气。 “叶子杉!”她又唤起这个名字,转脸看向云碧瑶:“师父?” 云碧瑶表面上不动神色,实则心底早狞笑一片。 她将头转向旁边招呼了一声,便见惜绕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慢慢走向她们。 凌洛伧一脸狐疑:这位姑娘,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啊。 还未待她询问,惜绕恭敬地看了看云碧瑶后走到她面前,侧身做了个揖:“念儿师姐,我是惜绕,今后就由我照顾你的起居。” 照顾,我?凌洛伧猛地瞪大双眼,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两年的姑娘,怎么都无法想象自己居然还需要被人照顾? 云碧瑶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牵起她的手,宠溺的轻柔了两下:“念儿,你大病初愈,我实在不放心,让她陪着你,起码有个照应。况且惜绕这丫头天资聪颖,有的时候可比你细心的多。” 凌洛伧虽然还是不太习惯,但也不敢忤逆师父的意思,便生硬的点了点头,却依旧警惕地看着这个姑娘。 对于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她心生芥蒂。这种复杂的情绪。虽然很不喜欢,但却莫名其妙的好似生根般流淌在她血液中。 初春的晴空将整片土地照得暖洋洋,然而凌洛伧周身一阵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吸了吸鼻子:“师父,什么时候,我可以去看姐姐。” “想看就去看吧。”云碧瑶微笑着,眼底却故意蓄着疲惫。 凌洛伧心疼的看着此刻的师父,点了点头便站起身,刚想走却回头,凝着眼眉一字一顿道:“师父明日就教念儿练剑吧!叶子杉,我一秒钟也不想耽搁。” 望着她离开的身影,惜绕刚想跟上去,却被云碧瑶拦了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识趣的退后两步,垂着头,心里却一阵激动,这么多年来和师父的亲密程度都没有这一天来的高,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云碧瑶轻捻着自己乌黑的发丝,半晌才悠然的开口:“山庄上下我都交代得很清楚了,关于凌洛伧的身世背景,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惜绕点点头:“念儿师姐从两岁开始就进入山庄,后来为幽道教的教徒,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只不过因为在上一次的刺杀过程中反遭陷害,导致萧然师姐还有兰心师姐一起昏迷不醒。” 云碧瑶满意的看着这个姑娘:“看不出来,你这个丫头还真的是很机灵,前两年对你的忽视,真的是委屈你了。” 惜绕猛的抬起头,盯着那双肆意着温暖的丹凤眼,脸竟然刷的一下红了起来,接着重新垂下头:“惜绕不敢高攀!” 云碧瑶没想到她居然对于自己这句冠冕堂皇的话有这等激烈的反应,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看来,这丫头对自己的敬意远远比想象的要多得多啊。这一点,果真是自己的没有料到的。虽然不清楚缘由,不过无论如何对自己的计划有益无害。 她起身拍了拍惜绕的肩膀:“明日和你念儿师姐一起过来,我不介意你在旁边学习一下。” 姑娘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抬起满是受宠若惊的双眸,激动地看着云碧瑶:“真的吗?”见她郑重的点头,心里顿时欣喜若狂。 这就是所谓的时来运转吗?记得之前时不时会和萧然师姐抱怨,说自己永远得不到主上的垂青,即使一开始出于私心徘徊在萧然左右却依旧没有任何回报。不过,原来自己是在等一个时机,而现在,不知道凌洛伧的出现是不是这个时机的推动者,她似乎并不介意被云碧瑶利用,那双平日里永远只是冷漠的丹凤眼对她偶尔的温柔,竟让她忘乎所以。 早在误打误撞进入山庄,看到云碧瑶的那一瞬就已经下定决心对她死心塌地,对于自己这般崇敬的心态,她曾经困惑过,然而始终找不到答案,久而久之她也不了了之,不寻也罢。 回过神的时候,只剩自己一个人站在石凳边,云碧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她用手背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便也转身,脚步轻盈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似乎是山头过高的缘故,阳光在山谷入口处戛然而止,凌洛伧踩着刚冒出头稀稀疏疏的青草地,一步步走近那个百米外的石洞。 站在洞口,望着里面的冰冷阴暗,她突然一阵心悸。姐姐居然就躺在这个地方吗? 深吸一口气,她抬脚走了进去,听着洞中若隐若现的滴水声,在经过三两个也不知在这里停放了多久的昏迷弟子身边后,终于在石洞最里层的一个小隔间中找到了沉睡中的兰心。 远远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她内心一阵惶恐,想走近却又害怕走近,明明迫切地想要知道姐姐的安危,这一刻却觉得有些牵强起来。 为什么自从醒来之后,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是在纠缠着自己?! 她抿了抿嘴,终于走近兰心身边,伸手摸了摸石台,发现它居然异常冰冷,触电般缩回手去,她心疼的看着兰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姐姐。”就在她犹豫着唤出这两个字后,心里好像被什么照透一般,那股对亲人的炙热情感和思念便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姐姐!”她将手抚上那张还带有一丝余温的脸颊,突然心痛不已,那种强烈的遗憾占据心头,偏执的不愿意散去。 ------------ 第十八章 暗箭难防泥足陷(伍) 第二日,凌洛伧带着惜绕,果然一大早就来到山庄的舞剑坪,看着那姑娘擎着剑站在身侧,而自己却两手空空,她不由得有些惭愧起来。 一定是那一次任务,将自己的佩剑都弄丢了,我究竟糊涂到何般境地?! 很快,云碧瑶踩着飘逸的步履来到两人面前,看了看有些局促的凌洛伧,便一声不吭径直将一柄银白色的长剑扔到了她的手中。 握着剑,凌洛伧一瞬间的失神,看着银白色渐渐变成青绿色然后是藏青色,接着变回银白色,她这才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将方才怪异的幻觉驱散,终于“哗”得拔剑出销:“谢谢师父。” 云碧瑶来回在她身边踱着步子:“这柄‘绝念’,是我专门命铸剑阁的弟子给你打造的,颜色和你佷衬,主要是剑身质地轻盈,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配上你向来动如脱兔,静如处子的敏捷,相信应该能和你相得益彰。” 凌洛伧感激的看了看云碧瑶,接着低头,指尖轻轻滑过锋利的剑梢,突觉得一记轻微的刺痛,还没来得及反应,暗红色的鲜血便顺着剑刃缓缓滴落。 站在一边的惜绕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皱着眉头,一定很痛吧。然而却见凌洛伧面无表情的伸手按压住伤口,一点吃痛的反应都没有,她心下诧异不已。 云碧瑶看着汩汩外流的鲜血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叹一口气伸手点上凌洛伧的手腕,替她止了血:“怎么这么不当心,都说了锋利无比了。” 凌洛伧轻笑一声:“念儿只是想试一下,‘绝念’的本事…绝念…”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何会给这柄剑取这样一个名字,但这两个字却不知为何,在自己看来居然和她自己无比贴切。 “好了!”云碧瑶朝惜绕点一下头,示意她站到舞剑坪外围,接着拔出自己的那柄泛着紫光的长剑直指凌洛伧:“念儿,我现在需要你百分之百的集中精力,看着我的剑式,我只耍一遍,听清楚没有?” 见凌洛伧郑重的点头,她眯起眼将剑梢向左边一拐便一阵行云流水。 惜绕在一边看的简直目瞪口呆,她从来都只见过冷若冰霜的云碧瑶,这一刻的侠女,她却从未料想过。原来师父果真动静皆宜,一样那么有魅力! 想着,她也跟着拔出剑,下意识的挥了挥。虽然入庄两年,但却从未正规的接受过什么训练,即使每天的晨练也都是例行公事一般,完全学不到什么深入的招式,以至于一直以来的挥剑动作都还显得有些笨拙,甚至还没到一会儿工夫,她就觉得手臂发酸,只得停下来休息。 然而站在舞剑坪右侧的凌洛伧目不转睛地看着正中央的云碧瑶挥洒着的剑式,紧了紧握剑的手,努力将那些刀光剑影刻画进脑海中。 不知是过了多久,云碧瑶终于收起剑走近凌洛伧:“怎么样,都看明白了?需要我来一次吗?” 凌洛伧摇着头,一句“不需要”话音刚落,便踩着和方才云碧瑶一模一样的步子,轻松地挥起“绝念”,看得惜绕一瞬间瞠目结舌,心中顿时泛起对她的敬仰之情。 云碧瑶半仰着脸看着凌洛伧的一招一式,心下也免不了赞叹开来:这个丫头,果然是武学奇才,看着瘦弱,实则却动作敏捷,身手矫健,真不知道是这丫头原先就天赋异禀,还是经过自己的蛊更加激发了她的潜能,总之确实不可多得。 一阵挥洒自如下来,凌洛伧顶着一脑门子细细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来到云碧瑶身边:“师父,念儿刚才练得如何?” 云碧瑶眼底一阵强烈的笑意,拍着手掌大呼过瘾:“果然是我的念儿,这么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你居然能将我这一招‘冰破’悟的那么透彻,要知道,我云碧瑶自创的这招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凌洛伧抹了抹汗,随即低头看了一下手上的“绝念”,抿嘴一笑:“是师父教导得好。” 云碧瑶赞许的点点头:“可以了,原本我还想着两天教你一试应该已经够快了,不过既然你那么有天赋,明天我会教你第二式,剩下的时候你自己好好练习。虽然剑法很到位,但是略微有些急躁,试着多平稳一下你的心气,你会更有进步。” 说完这句话,云碧瑶便收了剑走出舞剑坪,经过惜绕身边的时候却停了下来,看了看她因为用力过度还有些颤抖的手臂:“你不用那么急功近利,你不比她,剑法不适合你,只求一个耳濡目染,等有时间了,我会单独传授一套心法给你,这样对你以后练蛊事半功倍。” 练蛊?我没听错吧!惜绕一阵小鹿乱撞。要知道,碧瑶山庄弟子上百,真正能从云碧瑶这边学习蛊毒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即使是现在的冷念,也只是单纯的练习剑法而已啊。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居然能受到云碧瑶如此垂青,甚至有一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冲动。 望着云碧瑶远去的背影,凌洛伧跟着走到惜绕身边,看着她微醺的脸庞,斜着双眼狐疑不已,却还是忍住想要询问的话,一声不吭往回走。 “念儿师姐!” 道是这丫头发现自己离开了舞剑坪,反应过来便追了上来,凌洛伧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脚下却加快了步子。 为什么明明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姑娘,却总让自己有一种被监视的错觉呢? 好不容易与凌洛伧并肩而行,惜绕舒了口气:“念儿师姐,师父不是叫你加紧练习的吗?” 凌洛伧“哦”了一声,随即捋了捋碎发:“我想去看看姐姐。” 惜绕没说话,想了想便跟着点了点头:“嗯,我也该去看看萧然师姐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萧然?凌洛伧猛地一惊。可不是么,从醒来到现在居然都没去看望过她,实在太不应该了,好在这丫头的提醒。旋即,她侧着脑袋:“你和萧然,很相熟吗?” “我…”惜绕顿时语塞。 好像说错话了吧? 凌洛伧记得虚拟记忆中的萧然,却不记得自己,那么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和萧然的熟识程度,岂不是在给师父找麻烦吗?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刮自己两个嘴巴,却终于还是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那双掩饰不住疑问的黝黑瞳仁,清了清嗓子:“其实,是,是师父吩咐的,让惜绕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一下然师姐,然后再跟她禀报伤势情况。” 碧瑶山庄没别人了吗?怎么凡事都交代这个小丫头做,究竟是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明明听师父说,她才入庄没多久而已啊。 ------------ 第三卷 ------------ 第十九章 似曾相识昔君眸(壹) 凌洛伧没有出声,只是依旧神色怪异的盯着惜绕,然而却见这个女子丝毫不躲闪自己的质疑,面色波澜不惊。良久,她只得收回目光,继续专注着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发现身边这个姑娘有惊无险的吐了吐舌头。 两个人终于来到萧然的房门口,惜绕刚想推门而入却又撞见凌洛伧那双叫人心惊胆战的眸子,便下意识的缩回手,强忍着迫切想要知道萧然近况的心情,对着她微微咧开嘴:“念儿师姐,我就不进去了,回头你跟师父交代一下然师姐的情况就可以了。” 说着抬脚打算离开,手臂却被不偏不倚的抓住:“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看一下吧。” 听不出这个女子的情绪,惜绕却依旧有些后怕,轻轻挣脱开她的手,尴尬地眨了眨眼:“不了,说实话,每天都要来这里探望,我都少了很多可以支配的时间呢。”随即讪讪一笑,凑近凌洛伧的耳朵,她故意压低嗓音:“这些,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啊。” 接着,她故意夸张的大呼一口气:“谢谢念儿师姐!” 望着惜绕蹦蹦跳跳的离开自己的视线,凌洛伧虽是满腹狐疑,但终究找不到任何可以提出的质疑点,便收回目光,轻轻推开了房门。 房间被收拾的很整齐,凌洛伧嫣然一笑,该是惜绕那丫头的杰作。虽然对这姑娘总是心存芥蒂,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确实是心灵手巧,蕙质兰心。虽然才和她接触了一天,但她时而孩子,时而成熟的模样总是能给自己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 即使知道萧然依旧沉睡着,凌洛伧却还是下意识的踮起脚尖,来到床边,看着那张安详的睡颜,不知何由,一时之间,她竟觉得周身又一阵寒意。 慢慢在床沿坐下,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垂下停在萧然脸颊上方的手。怎么了?明明很关心她的安危,怎么此刻却有些局促起来了? 萧然。她在心里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 我们认识少说也应该有十年了吧!你应该是除了姐姐以外和我最亲近的人了,不是吗?可是为什么?看着你熟悉的五官,我却丝毫感觉不到那种亲切,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自从醒来以后,就会有这样那样万分奇怪的感觉,而这些又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呢? 替她掩好被子,凌洛伧悄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感受着外面和煦的春风,她这才稍稍好过一些。 低头轻叹一声,她掂了掂“绝念”,便向后山走去。 答应过姐姐,每天都会去看她。本来被安排在那个阴冷的地方已经很可怜了,自己更应该时常陪着她,这样才不会让她孤单冷清才是。 穿过那一大片冒着嫩芽的青草地,凌洛伧来到石洞口,回想着昨天突生的那种心悸,这次虽说没有完全摆脱,但至少已经不足以让自己裹足不前了。 刚想踏进洞口,却突然听到右边的一块石碑后面有什么异样的声响,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战胜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伸长脖子走了过去。 绕到石碑后面,却并没发现什么?正在她误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在作祟时,却见一个白色的小影子飞快的从自己眼前闪过,跑向了几十米开外的灌木丛中。 兔子吗?这后山还会兔子呢?印象中好像从来没记得山庄内外会有这种活物。 想到这里,凌洛伧不由得冷笑一声。没有这种活物?这种想法恐怕是自己对山庄那种根深蒂固的阴暗印象使然吧!可是自己不也是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一样也如鱼得水的很啊。 可是?真的那么自在吗? 猛的摇了摇头。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她苦笑不已,正打算收回脚步往石洞走,却忽然听到从灌木丛的方向传来一声清晰的尖叫,她立刻握紧“绝念”就往前冲了过去。 好不容易拨开厚重的灌木,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周围又是一大片绿地。眼下,凌洛伧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幅美景,她的双眼正被溪流另一端的一个小小的身子吸引住。只见那只有**岁光景的小女童,此刻正用双肘支撑着自己仰面躺倒的身子,眼底竟是掩饰不住的惊恐。 凌洛伧择了一条小道,快速奔到她面前,凝着眼眉这才清楚的听到她嘴里发出的“死人,死人”的低喃声。 死人?好奇心又被不偏不倚的被勾了起来,她上前将那孩子扶了起来,却不料,自己的裙摆被那双小小的手掌牢牢牵住。 孩子好似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眼里含着呼之欲出的眼泪:“姐姐,有,有死人,就那样躺着,好可怕!” 顺着她颤抖着的小手指望去,没想到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居然有一扇半掩着的木门,凌洛伧虽是心生疑窦,眼下却不得不去解决这个孩子突然出现的问题。 轻轻掰开攥住她裙摆的手:“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听着凌洛伧不温不火的冷淡,女童似乎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一个天仙般看似温柔善良的姐姐,居然连句安慰的话都不说,她撇撇嘴,生生憋着眼泪,倔强的撇过脑袋:“我为什么不能到这里来!” 凌洛伧怔了怔,好一个气焰嚣张的小丫头。也懒得啰嗦,她往木门的方向张望了几眼:“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乱闯的地方,若是今天被别人发现了,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身侧没了动静,她回头,却见这小丫头还站在原地,只是那双有神的双瞳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脸,这么被看着竟叫她有一瞬的惊慌。 走上前几步,想把那孩子赶走,却忽的听到她稚嫩的童音中发出一声与方才不同情感的“姐姐”,随即小小的身子跑了过来,眼中突然出现大相径庭的惊喜来。 “姐姐?你是不是那日救我的大姐姐?!” 她在说什么呢?自己根本没见过她不是吗?况且,对这孩子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姐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如宝啊!”女童伸手攥紧凌洛伧的食指,轻轻摇晃着。 如宝? ------------ 第十九章 似曾相识昔君眸(贰) 如宝?凌洛伧仔细回想着,是不是真的曾经见过这个孩子而自己却忘记了。可是思来想去半天,却始终没有任何印象。 她低头对上那双充满希冀的眸子,摇了摇头:“我并不认识你。” 如宝失望的撅起嘴,伸手挠了挠头皮,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吗?可是娘亲不是常夸自己记性好的吗?眼前这位姐姐,确实和一年前将她们一家人从那个坏人手上救出的恩人长得好像,记得娘亲还说要我好好记住,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她呢。 看着这孩子突然不出声,凌洛伧也不愿多想什么?只希望能早点让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虽然不认识,但毕竟只是个孩子,若是被山庄别的弟子发现了,后果可能真的会不堪设想。 然而刚想下逐客令,却听得这孩子又嘟哝了一句:“我娘亲叫柳清措啊!姐姐你记性真的很差,我还有两个弟妹呢?就在去年,你…” 不知为何,凌洛伧有些失了耐心,轻轻推一下她的肩膀:“我真的不认识你,快点走吧!这里太危险。” 原本还憋在眼眶里的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般倾泻下来,伴着时有时无的抽泣声,如宝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娘亲骗人,还说我记忆力好,可是明明就不是上次救我的姐姐啊!”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原本想好的话也都忘了说,凌洛伧看着满地打滚的如宝,一下子没了脾气,只得赶紧将她拉了起来,安慰道:“是是,姐姐记起来了,你是如宝啊!你娘亲叫柳清措,你还有两个弟妹,我都记起来了,就在去年我帮了你们嘛,是不是?” 刚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脸蛋突然花一般绽放开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满满的惊喜,她一头扑进凌洛伧的怀里,小猫一般轻轻磨蹭着,也不介意满头满脸的鼻涕眼泪挂上她的胸襟:“我就说是姐姐,没错,好高兴啊!姐姐快随我去见娘亲!”说着,她拉着凌洛伧的手就要往木门里面闯,到门口却还是怯了步子。 望着木门内阵阵外冒的白色带着寒意的烟雾,凌洛伧皱了皱眉头:“你娘亲也在里面?” “才不是呢!”如宝激动的叫了起来:“里面的是两个死人,我娘亲怎么会在里面!若不是弟弟病了,我上山采药,我也不会进到那里面去,还不知不觉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凌洛伧若有所思片刻,旋即低头看着如宝:“你是说,里面有一条通往山下的路?” 见她郑重的点头,凌洛伧便抽回脚步在这周围走了一圈,确定了没有任何人为行走的痕迹,甚至连下山的路都找不到后,只得重新牵起她的手,想要送她下山,看来也只能走里面的那条路了。 “如宝,如果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很快就能下山了,不过记住,下去之后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天所看到的。” 这么交代的目的很明显,这片区域,还属于碧瑶山庄的管辖,而自己不清楚这么一处隐蔽的地方,原因无非就是师父不想叫任何人知道这里,所以有必要让这个孩子管住自己的嘴巴。 虽然很怀疑这么大一点的孩子会真的有意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对于这么一个半大点的孩童,自己还没有办法做到那么赶尽杀绝。 然而如宝一声清冽的“不怕”倒是让自己吃了一惊,只见那孩子咧着嘴看着自己,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和方才那个吓破胆的样子仿佛判若两人:“有姐姐在,如宝才不怕呢!” 这么容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果然还是个孩子。凌洛伧苦笑一声,旋即她才想到,在这孩子眼里,自己早就和当年那个侠女画上了等号,那么也难怪了。 还在出神着,手上两下轻微的震动这才将她拉回现实,看着如宝不知何来的一脸兴奋,朝她点了点头,于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便一起朝木门里面走去。 刚一进门,便被一阵刺骨的寒冷浸透,原来这里是一座在山中的冰窖,很难想象这么一个秘密的地方居然还会修了一条通往山下的出口。 凌洛伧替如宝拉了拉衣襟,沿着冰阶向下,双脚不由得加快了步子。里面的光线很暗,完全靠着冰壁上泛出的白光才得以勉强看清前面的路,两个人很快来到一个岔口:“哪一边是下山的?” 如宝指了指左边那条昏暗的通道,却拉着凌洛伧往右边走:“可是我的箩筐还在那里。姐姐替我去取一下好吗?” 终于又看到那双圆溜溜的小眼珠中闪烁着的恐惧,凌洛伧很快便明白右边这条路定是通往这孩子所说的“两个死人”的地方,她点点头:“那你呆在这里,千万别乱走,不然姐姐也救不了你。” 得到她的回应,凌洛伧这才放心的进入了右边的通道,然而奇怪的是道路很长,可是冰壁上的光亮却越来越暗,正在她只能伸手摸索着前行时,眼前突然一道通透的白光,视野立刻豁然开朗起来。 只见自己已经身处一块四方形的好似山中心的地带,而如宝所说的那两具“尸体”也正分别躺在一张冰床和墨绿色的石床上。 感受着突然加倍的寒冷,凌洛伧打了个冷战,却尽量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环视着四周,终于在靠近冰床的方向找见了如宝的篮筐。她三步并两步抓起就准备往回走,却突然觉得那个躺在上面的“尸体”微微动了一下。 她猛的停下脚步,回头张望,这才看清那张没有生气的脸庞上居然刻着英朗的五官,即使死寂般躺在那里,竟也叫她不由得空了思绪。 他是,死了吗?凌洛伧咬了咬嘴唇,刚想上前看个究竟,却忽然听到外面如宝有些颤抖的喊声:“姐姐,你快回来,如宝害怕!” 收回意犹未尽的目光,怀揣着内心深处一层似有若无的渴望,凌洛伧紧了紧抱着箩筐的手,终于还是跑了出去。 ------------ 第十九章 似曾相识昔君眸(叁) 如宝在听到一串奔跑的脚步声后便立刻迎了上去:“姐姐姐姐,看没看到死人,是不是特别可怕?” 将手上的箩筐递给她,凌洛伧却似乎还没有从方才那个俊美男子的面容上回过神来,只是呆着目光机械的点着头,直到如宝唤了她五声之后,才渐渐摆脱刚才的景象,拉着这孩子往左边的通道走去。 果然,这条道除了冗长一点以外其它都还比较正常,走了差不多百来米后,终于发现了一扇隐蔽着的冰门,轻轻拧转门边的一个圆形的把手,外面的温暖一下子袭了过来。 如宝背着箩筐,撒欢般跑了出去,凌洛伧跟在后面,总算将身上的寒意驱散了一大半,回头看着这扇隐藏在藤蔓灌木中的门,也不知道这孩子碰到了什么才会误打误撞进到这个地方,希望不要有下一次才好。 如宝伸长脖子,闭上眼睛享受般嗅着清新的空气,样子乖巧可爱,竟让凌洛伧有一瞬似曾相识的错觉。微微勾起嘴角,她招呼一声,只见这孩子风一般窜到自己身边:“姐姐,快随我去见娘亲!” 原本也只是为了不想让她继续闹腾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根本没想过和她会有见第二面的机会。凌洛伧想了想,便故意压低嗓音:“如宝是不是很希望能经常见到姐姐?” 见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凌洛伧继续道:“那么就一定要把里面那两个死人的事情解决了,不然每次都会吓到如宝的,不是吗?况且,姐姐还听过一个关于这个冰窖的传说,里面的死人还是专门抓小孩子的呢!” 看着如宝不负众望的浑身颤了颤,龇着牙,凌洛伧乘热打铁:“所以,今天是不能随你回去见你娘亲了,你以后也少来这里,等姐姐把这里处理了,就会去找你。” 如宝扑闪着大眼睛,表情有些委屈:“姐姐不会骗如宝吧?” 凌洛伧被这么一问,忽然有些心虚起来,却还是扯着明媚的笑脸:“你觉得呢?” 黑白分明的眼珠啲溜一转:“不可能!”这句话叫凌洛伧放下心来,却忍不住有些心酸。 望着如宝恋恋不舍的身影,凌洛伧站在原地,祈祷着自己编的谎言能够奏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心里却不是滋味,良久才慢慢折回冰窖。 看着冰门“咚”的一声被关上,凌洛伧猛的忆起方才躺在那里的男子,犹豫着步子,终于还是踏向右边的通道,道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居然会有一种怪异的向往。 来到那张冰床边,她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这张脸,越看竟越有一种相逢恨晚的心境。 “你是谁?”她轻轻开口,伸手探上他的鼻尖,发现居然还有一层飘忽不定的气息,她吃了一惊。难道是和姐姐一样,这个地方又是给那些将死不死的人准备的吗? 脑袋一撇,另一边墨绿色石台上的那抹火红色撞进眼帘,凌洛伧走过去,竟讶异会有这么一张画中仙般妖娆的面容,他是男人? 片刻后,她还是回到了冰床边,对于这个男人,她似乎总看不厌,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贪恋美色来,可是若是相比较的话,石台上的分明更出众些,不是吗? 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自己的莫名其妙,她绻伸了两下手指,终于还是覆上了那比冰还冻人的面庞,却见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珠竟然动了一下。她诧异的揉了揉双眼,再看的时候,却好像幻觉般,又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果然还需要好好休息,她这么想着便悄悄退了出来,转身的那一刹那,却没有看到那痉挛了一下的冰冷手指。 轻轻关上木门,凌洛伧站在溪边,看着水中的倒影,愣了许久,一下子有些陌生于自己来。 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才想起自己来后山的目的,回头又看一眼那扇神秘的木门,心里居然有一种一定还会再来的暗示和决心,不屑的嘲笑了自己一番,她这才向灌木丛迈了步子。 木门边,一双丹凤眼犀利的看着那抹清丽的背影,嘴角泛起的邪魅叫人不寒而栗。 之后的几天,日子依旧平静如水,早上和云碧瑶在舞剑坪练剑,用过午膳便去兰心那边探望一番,也会选些时日去看萧然,不过没缘由的就想与之保持一些距离。虽然她其实一直都没有醒。 有好几次,凌洛伧都会下意识的穿过那丛灌木,站在溪流的这一边看看对面那扇若隐若现的木门发呆,回忆着那张冰冷的面容,总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思念,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愫叫她自己都觉得脸红不已,更是没有办法解释。 有的时候,她会担心,那个叫做如宝的孩子会不会还来这里找她,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又会如何处置。不过好在,一直过了大半个月,都没有再看到这孩子的出现,她也稍稍宽了心。 随着和惜绕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对她的那层芥蒂虽然没有那么快消失,但至少两个人会试着交流一些女孩子的话题,而不仅仅只是那种机械的相处。对于这种改变,会让云碧瑶有些担心,毕竟惜绕是她安插在凌洛伧身边的一双眼睛,她当然不希望自己的目的会因为两个人渐渐无话不谈而被拆穿,不过看惜绕对自己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她也便多少安心了些。 有好几次,凌洛伧都忍不住想要询问云碧瑶关于后山那个冰窖的事情,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来是生怕她对自己的私闯责罚,二来,她也是怕这么一来就真的再没有机会去看望那张俊美的容颜,即使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的发呆。 这天,凌洛伧照例在看完兰心之后,来到了那条溪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听到身后一串脚步声,由于来得太突然,她都没有时间闪躲,随着那一声熟悉的叫唤,她只觉得后背一僵,红着脸转过身,望着面前那一袭深紫色,垂下了头。 没想到云碧瑶非但没有质问的意思,反倒上前拉住她的手:“这里的风景很美。” 不知道该拿什么话回应,她一时语塞。 ------------ 第十九章 似曾相识昔君眸(肆) 云碧瑶勾了勾嘴角,拉着凌洛伧很快站在了木门边。 “这里是山庄的禁地。”语毕,她侧着头,饶有兴致的看着凌洛伧煞白的脸,转眼间却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其实,我只是不想让萧然知道而已。” 那股熟悉的寒意迎面而来,凌洛伧站在门边,下意识紧了紧衣襟。 云碧瑶听到身后没了动静,知道这丫头还不敢那么理所应当的进来,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于是转过身向她招一下手:“念儿,你来。” 嘴里明明冒出“可是?师父…”这样的推脱,脚下却还是鬼使神差般迈了步子,刚沿着冰阶走到平面,她的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右边侧着,好像那里有什么神秘的吸引力一般。 云碧瑶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自从那一日无意间撞见她从冰窖出来,自己就已经考虑到莫过的事情不能瞒着她,毕竟当时对她下蛊的时候并没有将莫过的记忆一起用虚假的信息传递进她的脑子,不过现在也都还来得及。 这么想着,云碧瑶便转了个身,往右边的通道走去,边走边斜着眼,观察着凌洛伧表情的变化,冰窖的光线虽然很暗,然而这姑娘的震惊,却很明显能从那双瞬间睁大的瞳仁中一览无遗。 “不想进来看看吗?”云碧瑶明知故问,却看到凌洛伧终于跟了上来,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一种同情的成分。对于莫过的爱,即使是重生后的冷念都抵挡不了的吗?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云碧瑶竭力驱赶这种可笑的心境,再次专注于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 很快来到那片明亮却加倍冰冷的四方形空地,凌洛伧的双眼毫不犹豫地盯着那张冰床上的睡容,那一瞬间,她似乎已经全然不顾身边那双丹凤眼中投射出的笑意。 “他叫南宫词,是萧然的未婚夫。” 听到云碧瑶如此平静的嗓音,凌洛伧的心却猛地被扎了一般刺痛一下。尽量展平自己条件反射皱起的眉间,她想要撇过头不去看这个名叫南宫词的男人,双眼却好似长在他脸上似的,动弹不得。 料想到她不会有什么话回应,云碧瑶自顾自继续:“我主要是不想让萧然担心,所以才把他安置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要知道他的这种假死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苏醒的。” 好想问清楚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假死又是什么?究竟几时可以醒过来,然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波澜不惊,不冷不热的“师父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云碧瑶假装哀叹一声,踱着步子缓慢的在冰床周围走了一圈:“你是萧然的好姐妹,现在她却不省人事,我只是想让你多了解一些。” 多了解一些萧然这丫头对词儿的爱有多深,你自己造的孽有多重!如今你既然已经摆脱了凌洛伧的身份,我就不会给你机会再妨碍她,让你尝尝想爱不敢爱的滋味,是多么的煎熬。 没想到凌洛伧只是单纯的“哦”了一声,接着却想到什么似的盯着云碧瑶的双眼,一脸严肃:“可是为什么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云碧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她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可以搪塞的理由时,却见这姑娘垂着头,凝起眼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口中却念念有词:“难道是我伤得太严重了?很多事情,好像很多事情明明都记得,却又不记得的样子!” 说到这里,凌洛伧猛的抬起头,上前一把攥住云碧瑶的衣摆:“师父,我这是怎么了?是我还没有恢复吗?师父?” 云碧瑶被那双握紧的十指摇晃着身子,思绪突然开始混沌不清… “师父,师父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脑海中总会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人是谁?你知道吗?他是谁?”十六岁的云碧瑶激动地摇扯着殷南行的衣摆,一双丹凤眼含着泪珠,痛苦的看着面前这个只是低头叹气的男子。 一袭浅粉色衣衫的女子,迈着小碎步走近云碧瑶,轻轻掰回她因抓狂而痉挛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眼中除了心疼却泛着一层深深的无奈:“碧瑶,你别这样,别这样了好吗!” 云碧瑶的抽泣戛然而止,凌乱着青丝迷离的看着这个面若桃花的女子:“湘柔,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你告诉我他是谁好不好?你帮我把他找出来好不好!” 殷湘柔一时无力的闭上双眼,咽下一口绝望的泪水,这才重新对上那双泪水涟涟的丹凤眼:“好,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碧瑶。” 殷南行一听,突然竖起眉毛,瞪着眼大喝一声:“湘柔,你给我闭嘴!”说着就要将自己的女儿从云碧瑶身边拉开,怎奈何她外柔内刚,遇到事情决不妥协,直到手臂被自己的指甲抓出道道血红色的印子,却依旧紧紧抱着手边这个颤抖着的身体,怎都不愿意松开。 “爹爹,我受不了了,求求你让我告诉她,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非得要这样!” 此时的殷南行终于松了手,但却退到门边,伸手痛苦的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是我太了解碧瑶了,她的野心,她的占有欲,如果不这么做,你怎么可以和澜儿在一起,怎么可以?” 殷湘柔的脸颊瞬间爬上深深浅浅的泪痕,她猛烈地摇着头,从未有过的声嘶力竭:“可是这不是我要的!三个人,三份情,却一定要弄的所有人都遍体鳞伤吗?” 殷南行倏地抬起头,惊愕的盯着自己的女儿,回忆着她刚才说的话,生怕是自己不当心而听错了去:“三个人三份情?湘柔,你在说什么呢?你和澜儿不是两情相悦的吗?你不是还有了他的骨肉吗?不然,爹爹怎么会对碧瑶施蛊,消除她对澜儿的那份情,你知道我不可能忍得下心啊!” 殷湘柔刚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得手下的身子猛地一僵,接着自己被狠狠推倒在一边,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云碧瑶双手紧握拳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蹒跚着步子走向殷南行,眼里居然是深不见底的愤怒。 ------------ 第十九章 似曾相识昔君眸(伍)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给我下蛊,消除我对叶澜的情?为什么?为什么!” 面对云碧瑶越发失了理智的低吼,殷南行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只得默认般低头不语。 云碧瑶睁着怒不可遏的丹凤眼,突然开始拉扯自己的头发,片刻之后“啊”的一声尖叫,响彻云霄,震得殷湘柔父女两个顿时惶恐地看着这个疯了般的女子,手足无措。 听到那一声惨叫,叶澜从自己的房里赶了过来,看到大堂这凌乱的一幕,当下傻了眼,也不知道该向谁询问,这个情形,仿佛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还是正在进行着? 云碧瑶瞥见门口这个身影,立刻站直了身子,蓄着眼底的委屈深情地看着他,接着猛地装进了他的怀里,大声抽泣着:“叶澜,你来了,你可来了!” 还在一头雾水中的叶澜看着蹲坐在一边神色涣散的殷湘柔,便立刻推开云碧瑶跑了过去:“湘柔,湘柔你怎么了?” 方才还以为找见了一个能给自己安慰的人,不想他却丝毫没有关心自己的意思,云碧瑶只听到自己浑身上下“咯咯”作响的骨头声,她咬着牙,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怎都无法做到。 殷湘柔被叶澜那一声声叫唤好不容易回了神,却想也没想一把挣脱他的手掌,自己往边上挪了几步:“碧瑶,你快去看看碧瑶,不要管我。” 叶澜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只是听到湘柔对自己说话,也没顾那么多,转身去看正急促呼吸着的云碧瑶,而殷南行此刻也显然没了主意,将头靠在门框上,疲惫的闭着双眼。 面对叶澜的走近,云碧瑶突然刺猬般抵触的大喊一声“别过来”,接着转头看着殷湘柔,眯着丹凤眼一嘴嘲弄:“你是在施舍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不需要,我云碧瑶从来都不屑别人的施舍!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你,你,还有你…”她伸手指着面前三个人,颤抖着声线:“这一刻不是你们巴不得看到的吗?让我忘记对叶澜的那份情感,接着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并且顺理成章的,不是吗?你们还假惺惺的做什么!” 叶澜这才明白事情的缘由,他看着只顾着叹气的殷南行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伸出手想要给这个沉浸在愤怒中的女子一丝安慰:“怨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出的主意,碧瑶,你要怪就怪我吧。” 云碧瑶冷哼一声,突然飞起一脚踹上叶澜的胸口:“你,你以为揽下所有的过错还能得到我的原谅?别忘了,我对你已经没有感情了,随时,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不知道是在威胁他还是说服自己,云碧瑶的语气中除了愤怒却还透着似有若无的害怕来。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秒的迟疑,她从几案上接过自己深紫色的长剑,奋力一拔便朝叶澜刺了过去。 殷南行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就在剑梢快到刺到叶澜胸口时,他一脚跨前在云碧瑶的后背猛点了四五下,只听“哐”,长剑应声而落,而这个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女子也毫无征兆的瘫软了身子,跪坐在地上,仿佛昏迷一般,没了动静。 “碧瑶!”殷湘柔见状立刻冲了过来抱起云碧瑶的身子,焦虑却又愤恨的看着自己的爹爹:“你还嫌害得她不够吗?” 殷南行深吸一口气:“刚才的情形你没见到?若我再迟一点给她解蛊,澜儿就性命不保了!” 殷湘柔从腰间取出一个银白色的小瓶,打开给云碧瑶灌了下去后,冷冷的看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叶澜,嗤之以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还不是为了你。”叶澜有惊无险的叹了口气。 “为了我?你居然还有脸说是为了我?”好像听到了史上最可笑的笑话,殷湘柔忽然尖起嗓子,大笑起来:“你是为了你自己!不然,为何要骗我爹爹说我有了身孕,还在我完全不知情下通知了爹爹的所有江湖朋友有关于我们两个的婚讯,你这么做,如果我不配和你,委曲求全,又让我爹拿什么面目去见各路英雄?叶澜,这么阴险的招,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被这么一逼问,叶澜当下哑口无言,他看着殷南行由红转白的脸,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却还是没躲开那奋力的一个巴掌,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脑子却一片空白。 除了听到殷南行一声愤怒的“你这个白眼狼”,别的竟是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正当殷湘柔挣扎着想要将云碧瑶扶回房间,却忽见她睁开了双眼,一瞬间的迷蒙之后竟是满满的惊恐。她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环顾着自己面前神色各异的三个人,抿着嘴,似乎是在组织语句,却倔强的一言不发。 半晌,那双丹凤眼才渐渐蒙上一层委屈,渐渐软化下来,她盯着叶澜微微凝起的眼眉,小心翼翼的梦呓着:“澜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碧瑶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 然而片刻震惊过后,叶澜的双眸带着拒人于千里的冰冷,他走到殷湘柔身边,对着云碧瑶决绝地摇着头:“碧瑶,不要再固执,不要再那么痴缠了,不然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云碧瑶呆呆的站在原地,这句话可能是这一辈子,她听过的最残忍,最不负责任的话了吧。明明自己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屈尊于自己对他的那份情感,为什么他不但不接受,还要挖苦自己。痴缠,他居然说自己很痴缠,他居然,可以把自己伤得这么体无完肤之后来一句,不要再那么痴缠了。 抹一记不知何时滴落的冰凉,云碧瑶终于恢复了冷静:“叶澜,当初若不是你答应了我爹娘会娶我,照顾我,凭你这一介市井小民,怎么可能有认识殷南行的机会,现在你抱得美人归,飞鸟尽良弓藏,你做的够狠!” 殷湘柔刚想解释,却被叶澜抢先一步:“碧瑶,感情的事情又岂是能道得明白的?” 云碧瑶的嘴角突然牵扯出一个冷笑,她抖着肩膀肆意着笑容中的寒意,眼神却直勾勾盯着面前这个恶心的男人:“我不明白,我也不想去明白,不过,我会让你们明白,对我做的这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 第二十章 她恨欲加何锁心(壹) 回过神,云碧瑶轻轻扯掉自己衣摆上的那只纤细的手,冷笑一声走近莫过,盯着那张沉睡的面庞看了看,这才回应凌洛伧眼底的慌乱:“会好起来的,你大病初愈,有那些幻觉,或者短暂的失忆都是正常的,其实人有的时候忘记过去的事没有什么不好,就拿这个男人来说,你的过去和他没关系,何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呢?” 没有关系吗?凌洛伧在心底反问自己,可是却为什么会有那么怪异的感觉,似乎冥冥中注定的那样,可是?师父说了,他分明是萧然的未婚夫婿,这么说来的话,那真的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发泄般重重呼出一口气,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云碧瑶:“什么时候,可以让我去找那个男人。” 云碧瑶愣了愣,当听到从她口中冰冷的“叶子杉”三个字后,不由得勾起嘴角:“下月初八,是叶府的大日子…” 还未听完,凌洛伧便斩钉截铁:“那我明天就起程。” 没有想到她会那么积极,云碧瑶很是高兴,原本还在担心这段时间她会不会记起一些什么?所以一直都没有提叶子杉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姑娘本就不服输的个性,一旦认定的东西,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自己要做的,就是在她走之前加固一下摄魂蛊,杜绝意外的发生,然后就等着她凯旋的消息吧。 看着冰壁上自己那一脸邪魅的倒影,抓着眼中深深的恨意,云碧瑶的嘴角勾得更深,叶澜,你欠我的,我很快就会拿回来了,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什么叫做代价! 凌洛伧没有注意到云碧瑶那抹怪异的微笑,只是依旧目光怔怔的站在离冰床几米开外的位置,盯着莫过:“他什么时候会醒?” “一日两日,也可能是一年两年,甚至,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云碧瑶随意的回答,并未回头看她。 凌洛伧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那么萧然她,不会很难过吗?”旋即,她打了个激灵,诧异地看着那抹深紫色的背影:“难道,是怕她伤心,所以师父才故意没有那么尽力医治她吗?”一定是这样的,不然,萧然没有理由会躺那么久。 云碧瑶很惊诧这姑娘的联想能力,这点倒是不错的可以给自己找理由搪塞的优点,她绕到凌洛伧身边,不说话,只是无奈的看着她。 这么一来,凌洛伧就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她又看了看沉睡中的莫过,眼神中忽的透出些许愤恨来:“叶子杉,若不是他,萧然又怎会变成这样!对了,还有姐姐,姐姐她…”她抬眼面对云碧瑶:“师父,我这就回去收拾一下。”得到默许后,她转身踏上冗长的通道,却突然停了下来:“虽然,我不知道这次任务最初的目的,可是这一次,我只是想为萧然,还有姐姐报仇,可以吗?” 云碧瑶听着她这一声声咬牙切齿的肺腑,心中大呼过瘾,却还是佯装着心痛和无奈,点了点头:“我幽道教的教众向来不问为什么?我自然也不会干涉你们的想法。” 凌洛伧听闻,聚着眼底的怨恨,决绝的走了出去。 房间内,惜绕抱着剑站在正收拾行囊的凌洛伧旁边,眼底看不清情感。 看了看窗外墨色的天空,凌洛伧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照看我了。” “怎么可以,师父吩咐过要等你睡下我才可以走的。”将剑放在桌上,她也坐了下来。 凌洛伧无奈地摇着头,倒了杯茶递过去:“可是我的伤早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你来照顾,或许,你去照顾萧然还比较妥当一些。” 听到这些,惜绕必然是巴不得,毕竟有凌洛伧在,她都要挑着时间点去看萧然,而且每次的时间也不能过长,这么小心翼翼的,着实很让人不舒服。可是自己实则是在监视着眼前这个姑娘,况且这也说明了师父对自己的信任,又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的? 看着惜绕抿着嘴表情怪异的摇着头,凌洛伧也不能再说什么?纵使此刻有再多的疑问,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也应该是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太多使然。 摩挲着手边的茶杯,她突然好想找一个人倾诉,面前这个丫头,虽说和自己的关系始终达不到那种程度,但起码也是个蕙质兰心的人,这么想着,她喝了口水:“南宫词…你认识吗?” 惜绕刚想脱口而出“认识”,却猛地意识到自己理应是新来的,如果凌洛伧的记忆中有了南宫师兄也就算了,若是连她都不记得,自己就更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 “不认识。”她淡淡道,接着小心翼翼观察着凌洛伧的表情变化,见她只是若有所思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眼神,便也松了口气。 “他是萧然的未婚夫婿,现在两个人却都昏迷不醒…”凌洛伧这一声喃喃自语,听得惜绕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错,若是没有你凌洛伧,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成亲早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现在却不死不活,一切不都是因为你吗? 惜绕竭力平息自己的怒气,生怕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那这祸就闯大了,只是实在不愿意再听她讨论任何关于萧然的事情,便站起身走到油灯边:“念儿师姐,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的话,早些休息吧!惜绕有点累了呢。” 凌洛伧没有多想,点点头:“那你就熄灯吧!否则,照你的话说,你也不能安生休息。” 惜绕吐了吐舌头,吹了油灯。黑暗中,那双原本温顺的眸子瞬间便投射出厌恶的情绪,撇着嘴,拉上门走了出去。 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独处,凌洛伧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摸索到床边,却怎都没有办法入睡。一闭上眼,莫过的脸便清晰的浮现,这种叫人羞恼的思念让她越来越讨厌起自己来。 旋即,她想到“叶子杉”这个名字,回忆着记忆中的那张脸,她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他眼前,然而她没有发现,这种情感是除了复仇的急迫以外,自己内心深处的那抹真实流露。 ------------ 第二十章 她恨欲加何锁心(贰) 翌日,惜绕借着清晨洋洋洒洒的几缕阳光推开凌洛伧的房门,却发现屋内早已经被收拾妥当,枕头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她眯着眼看着这间沒有了人迹的房间,却说不出是轻松还是什么? 云碧瑶突然出现在身后的脚步声,显然把她吓了一跳,回转身恭敬地作揖,刚想离开却生生顿了脚步:“师父,萧然她什么时候能醒!”她知道云碧瑶一直不让萧然苏醒过來,无非是因为凌洛伧的缘故,可是既然那姑娘已经离开,即使不是永远不回來,但这段时间也足够交代清楚该交代的事了,不是吗? 云碧瑶走进屋子扫了一圈,便将门带上,缓缓迈着步子走向旁边的长廊,惜绕不明白她的用意,也就跟着,不出声。 “早上我送她下山的时候,她也这么问我了,可是我听着却觉得挺讽刺的!” 看着她干干的笑了两声,惜绕知道她在说凌洛伧,便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云碧瑶转头,看着惜绕那一脸从未见过的苦涩,轻啧一下:“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虽然很不喜欢这样的明知故问,但对于云碧瑶,她还是怀着极度尊崇的心境,抬头对着那双闪着疑问的丹凤眼点了点头:“师父,那么可以让萧然醒过來了吗?” 云碧瑶怔了怔,随即甩一下深紫色的长袖,有些不耐烦的往前走了两步:“怎么连你也不体谅师父,也开始心急了呢?你以为我不想让她早些醒过來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担心她吗?”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只是现在,她醒过來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沒有,你明不明白!” 惜绕第一次见师父对自己发火,心里很是内疚,急忙跑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來:“惜绕知错了,惜绕不应该那么不识时务,请师父降罪!”虽然依旧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她着实不想让师父因为这件事情对自己有所质疑和芥蒂。 云碧瑶终于渐渐舒展开紧皱着的眉间,转过身将她扶了起來,语气又恢复到往日的温和:“你放心,只要凌洛伧将叶子杉杀了,我一定会救醒萧然,还有词儿和,赋儿,一切,都应该要有一个了断了!” 看着天际漂浮着的一朵朵祥云,她深棕色的瞳仁紧紧收缩着,惜绕看着她扶着自己肩膀的十指渐捏渐紧,甚至开始有些恰捏着自己的皮肉,却咬牙忍着痛,紧紧盯着那双写满仇恨的丹凤眼,大气不敢出。 师父,究竟是怎样的过去,竟能看到如此这般的你,或许你的这些秘密永远都不会让我知道,但只要是惜绕能做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十几天的奔波,凌洛伧终于來到京城,这座人头攒动,甚至塞满了她那么多年快乐与辛酸的城市,然而却在这一刻,已经沒有办法承载她的任何希望,所有与之有关的,除了仇恨,物是人非。 凌洛伧厌恶的看一眼喧嚣的街景,尽管身子已经散架般需要休息,但她此刻的神经却越绷越紧,她当然不知道这些心境都是云碧瑶通过制造假象而施加给她的,于是凭着记忆中的线索,很快便站在叶府大院的西面,望着三米來高的围墙,良久。 叶子杉,她在心底咬牙低唤,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能耐,如果沒有就休怪我对你除之而后快了。 紧了紧手中的绝念,她灵巧的腾空一跃,轻而易举的飞上围墙,站在了叶府的后院西门边上,正当她准备抬脚时却突然停了下來,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那个男人的房间在哪里,我怎么记不起來了,明明在这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完好无损,偏偏在这里除了状况。 她自然不可能意识到,由于云碧瑶的信息有限,对于施加给她的记忆也有限。 想不出个所以然來,头却越來越痛,她几乎挪不开步子去,只能将后背依靠在围墙上,伸手揉着自己的脑袋,想以此缓解这种突如其來的变数。 正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叫凌洛伧猛地打了个机灵,她连忙往左边挪动着身子,却最终沒能躲过那双瞬间瞪大的杏眼。 只见那双原本惊恐的眸子渐渐从慌乱转为惊讶,接着是激动和喜悦,凌洛伧警惕的握紧手上的佩剑,眼神却堂而皇之的与之对视,免不了被她的变化而弄得困惑不已。 丫鬟清霜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一时之间竟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高兴的就差沒叫起來了,然而自己的激动却丝毫沒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看着这个昔日的主子眼底的敌意,她竟不知该向前还是退后。 就在她最终决定开口轻唤的时候,却见眼前的人影瞬间來到自己身边,接着便感觉到脖间一阵冰凉,她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个一向温驯善良的姑娘,怎都无法理解她的这一举动。 “清霜,清霜,这个死丫头跑哪里去了,明明叫她不要去收拾那个房间了,偏巧不听,真是的,清霜…” 院落外,一声声呼唤和责骂由远及近,凌洛伧将绝念又逼近了些,冷眼瞪着这个身子有些颤抖的姑娘,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接着便把她拉进了旁边的树丛中,透过稀稀落落的叶子,看着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走过,凌洛伧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手上这姑娘的不抵抗,她显然有些吃惊,然而当她低头去看的时候,竟对上那双充满惊愕,失望的眸子瞬间噙满着泪水。 不自觉地收了剑,凌洛伧眯着眼,想要去解读其中的含义,却无疾而终,然而面对着这样一个陌生却让人产生些许无法道清情感的姑娘,她一下子沒了主意,杀,还是不杀。 此时的清霜俨然已经吓傻了,品着口中咸涩的泪水,她终于辗转着舌尖,唤出了一句:“小姐!” 凌洛伧道是这丫头求饶的方式还挺特别的,她承认早就动了恻隐之心,先且不说自己的目标是叶子杉,其他人等她不屑也不愿去动,即使是让人看到了自己的容貌又如何,以碧瑶山庄的势力,若是有事,自己早不可能站在这里。 可是?她有些好奇,轻轻扬起嘴角:“你叫谁小姐!” ------------ 第二十章 她恨欲加何锁心(叁) 今天可能会有第二更哦~~敬请期待,。 ===================================== “小姐,小姐!”清霜含糊不清的叫着,竟一下子跪了下來,惊得凌洛伧立刻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两步。 沒想到这姑娘原來不是特别,而是早就吓破了胆,无心跟她再纠缠下去,凌洛伧不耐烦的丢给她一句“你走吧!我不杀你”,刚想往前走,衣摆却突然被那双纤小的手抓住。 再好的耐心也被她这样消磨光了,凌洛伧恼着神色刚想掰开她的手,却听到她不偏不倚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我是清霜啊!你怎么才回來,怎么才回來!” 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而且越來越一头雾水,此时的凌洛伧就想快些找到叶子杉,了结这件事,不理会这个疯丫头嘴里咧咧的话,好在这时候后院都沒什么人往來,不然自己也不可能站在这里跟她耗着。 想到这里,她终于扯开那双手,冷冷的开口:“叶子杉在哪里!” 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凌洛伧这句带着隐隐怒火的问題吓了一跳,清霜只是呆呆的重复着“小姐”,原本委屈的眼神中顿时又添满了惊恐。 凌洛伧被她的眼神惹得越发有些焦躁起來,原本就很怀疑自己这段时日的思绪有些奇怪了,先前來一个孩子说认识自己,现在又跑出來一个姑娘莫名其妙的叫自己小姐,她猛地凑近那张也算是娇羞可人此刻却泪水涟涟的面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底的惊恐,动了动嘴角:“我问你,叶子杉在哪里!” 清霜哭得越來越厉害,她不明白自己的主子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认得自己的了呢?然而纵使自己再糊涂,再想认回这个主子,依目前的状况來看,也知道这几个月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这么想來的话,她这一副仇视的眼神,怎都不像是找少爷叙旧的。 想到这里,清霜终于止住哭泣,吞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道:“少爷,少爷他,和老爷,出门去了!” 凌洛伧微微皱起眉头,不是说初八是叶府的大日子么,就这么几天,他们会上哪里去。 她转了转眼珠,接着问:“那叶府的其他人呢?” 清霜猛地回过神來:“您说的是凝萱小姐吗?” 凌洛伧站直身子,不屑的撇撇嘴:“什么凝萱小姐,你说的是谁!” 清霜终于反应过來,面前这个和自己的主子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根本不是昔日的那位佳人,即使是,想必也是人面依旧,物是人非了,然而不知为何,她心里却依旧抱着一丝侥幸,慢慢站了起來,小心意义看着那双冰冷的眸子:“你,你是?凌洛伧吗?” 心脏倏地痛了一下,她不知何故,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皱着眉,眼底的愤怒终于溢了出來:“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清霜立刻僵直身子,心里顿时万念俱灰,竟又一次瘫软在地,梦呓般开口:“府里的下人丫鬟大多都在凝萱小姐那边,其他的也都上街采买去了,这几天,都是这么冷清,少,少爷,也不在家,小…姑娘你,你还是请回吧!” 听着她越來越小的声线,凌洛伧的心底忽然划过一阵笑意,回,既然來了,我就沒想过要回去。 刚想离开,却突然想起什么?“哗”一声抽出剑,直指清霜的脖子,吓得那个姑娘顿时大气不敢出,僵着身子,紧紧闭上了眼。 “你不会骗我吧!”凌洛伧满语气的疑窦,却见那姑娘毅然决然地摇头,抬眼看一下四周,便收了剑翻墙而出。 听到面前沒了动静,清霜这才睁开了眼,身子却酥软不堪,她挣扎着终于站了起來,眼泪却怎都止不住,迷蒙中,看到一个身穿青绿色锦缎的身影,便一个箭步迎了上去:“少爷!” 望着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清霜,叶子杉一脸震惊,将她扶起后才发现她划满泪痕的脸,便急忙询问缘由。 清霜吸了吸鼻子:“少爷,我,我见到,见到小姐了!” 叶子杉愕然,他知道清霜的“小姐”指的是谁,这段时日也只有这姑娘还时不时会念叨起伧儿,而且每天雷打不动的收拾她的房间,可是?她说的见到伧儿是什么意思。 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跑回清霜面前,急不可耐的眼神盯着这个似乎还惊魂未定的姑娘:“在哪里,你说的伧儿在哪里,她來过了,她回來过了!” 然而清霜却只是在那摇着头:“我不知道,少爷,小姐她,好像变了一个人,我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居然不认识我,而且连她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竟然,竟然还要杀我!” 什么?叶子杉听着她断断续续带着哭腔的陈述,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究竟怎么回事。 清霜好不容易渐渐稳定了情绪,却依旧哽咽着:“她,她还,还问我你在哪里,我不敢说实话,就骗她你不在,我怕,我怕她会做什么?少爷,她的眼神,再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脚下一个踉跄,叶子杉扶着手边的石凳坐了下來:“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伧儿!” 清霜这才知道抹一把眼泪:“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小姐,可是无论样貌身段嗓音,绝对是她沒错,可是感觉却让人彻骨的恐惧!” 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伧儿的话,那么一定是经历了些什么?才会有这般变化,如若这样,那么势必和莫过有关,于是他接着问:“她是一个人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人跟着!” 待清霜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实后,叶子杉突然一阵精疲力竭,轻轻摆了摆手:“擦擦眼泪,下去休息吧!还有,这件事千万不准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老爷还有凝萱小姐!” 清霜识趣的点点头,便挪着步子走出了后院。 京城大街上,凌洛伧握着绝念低着头,慢慢走着,旋,突然想到了什么?便一个折回,很快再次回到叶府西边的围墙。 围墙内,叶子杉捧着凌洛伧临走时给他绣的鸳鸯丝帕,回忆着那些刻骨铭心的话。 “叶不知,我怕承诺,更怕食言,以前的我不懂得被爱,现在,我想去爱!” “我也会,对你好:“ 围墙外,凌洛伧眯着眼仿佛能看穿这堵石墙般,蓄着眼底的仇恨。 叶子杉,你等着, ------------ 第二十章 她恨欲加何锁心(肆) 正在发呆的叶子杉猛的打了个激灵,双眼旋即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前那堵围墙,缓缓站起身,鬼使神差般走了过去。 凌洛伧站在围墙外,突然低低的笑了两声,明明被告知了叶子杉不在,怎么自己又回來了呢?说到底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姑娘的话,还是什么原因。 既然來了,就再进去看一下吧!这么想着,她刚想飞身而起,忽然听到围墙拐弯口出现了一个女子细细尖尖的嗓音。 有了上一次被发现的经历,这一次,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在了附近的一棵大树背后,偷偷望着这个嫩黄色的身影进如自己的视线,心里暗暗舒出一口气,好在沒有被再次发现。 看着姑娘也是和自己一般年纪,却有着水一般清澈的面容,施了淡淡的粉黛,显得犹外娇羞可人,然而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为何会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 陆凝萱迈着轻盈的步子,嘴里哼着小调,好不得意地走近叶府的西门,全然沒有发现在暗处幽幽盯着自己的那双黝黑的瞳仁。 然而她身边一个穿着水蓝色衣裤的小丫鬟则一脸为难的模样,撇撇嘴偷瞄着她的主子,欲言又止。 陆凝萱跑跳着终于在西门口立定,刚想抬手开门,却听到身边传來的一声怯怯的“小姐”。 她立刻收回一脸的春风得意,翻了翻白眼转头看着这个正有些局促的小丫鬟:“音音,你又怎么了啊!” 叫音音的姑娘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却突然压低了嗓音,猫着腰一副做贼的模样:“我说小姐,我们这样过來不符合规矩吧!若是让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怪罪下來的,到时候,音音又得吃苦了!”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陆凝萱则一副“管他呢”的洒脱,甩甩手臂:“都说了沒事了,师父他今天赴宴去了,要明天才能回來!” 这一路过來,她都不知道已经跟音音打了多少次包票,然而这丫头却倔强的总是那么瞻前顾后,偏巧陆凝萱也是个冥顽不灵的姑娘,认定了就一定要做到。 明明知道自己这个主子生來就心高气傲,不爱听劝,可是昨天老爷亲口吩咐下來说了直到初八,小姐和少爷都不准见面的,这么一來的话,不是明摆着把自己往忤逆的罪名上推么,音音这么想着,眉头皱得更紧,张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陆凝萱立刻拉下脸來:“行了行了,我一个人去,你回去等着总行了吧!” 知道她这是在赌气呢?音音撇撇嘴:“小姐!” 陆凝萱突然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拽住她的手一下下摇晃着:“我知道音音对我最好,才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呢?这样,我就看他一眼,不会让他发现的,好不好!” 见音音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忽的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努着嘴:“到初八还有四天呢?四天啊!不见他我会疯的!” 听闻此言,音音扭曲着表情,故意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小姐,都快为**了呢?还是这么孩子气,将來有了小主子,还不闹翻了天去!” 听到“小主子”三个字,陆凝萱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讨厌!”她甩开音音的手,不顾这丫头在旁边偷笑的表情,从身上掏出了准备已久的大门锁匙:“这个时候,师兄一定在院子里练剑呢?哦,不对,最近是非常时期,他应该是在忙别的才对!” 听着陆凝萱有些娇嗔的自言自语,大树后的那双黝黑瞳仁猛的收缩起來。 师兄,会不会是指叶子杉,为**,看來叶府的大日子该是大喜的日子,那么新郎,是叶子杉,应该错不了,可是为什么这么显而易见的推断,自己却似乎很抗拒的接受呢? 有些恼怒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以为那两个姑娘该是进去了,便踩了一步想翻墙进去,然而只听脚下“咔嚓”一声,凌洛伧皱着眉将被自己踩断的树枝踢得远远的,抬头却对上那两双惊诧的眸子。 沒想到这树后竟然躲着一个人,若不是自己拿错了锁匙刚想换一把,该是怎么都发现不了了吧!而且,定睛一看。虽然气场变了好多,但是这个人的容貌,不正是逃婚的凌洛伧么。 一股怒火在自己的胸腔膨胀开,陆凝萱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这次出门并沒有带上剑,更加恼怒着,却还是无所畏惧的迎面走向这个表情居然依旧波澜不惊的姑娘。 凌洛伧看着那张气焰嚣张火冒三丈的脸朝自己逼近,下意识的举起剑靠近自己的胸口,沒想到陆凝萱竟然想也沒想抬手就是一巴掌,不偏不倚打在她的左脸上,火辣辣灼热的疼痛倏地蔓延开來。 凌洛伧全然沒有料想到会有这一招,她捂着左脸瞬间瞪大双眼怒不可遏的盯着陆凝萱:“你!” 音音在一边看的都傻了,原本还好好的主子,怎么在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姑娘后红了眼起來,竟然还出手打人了。 陆凝萱借着那一巴掌,多少出了一些恶气,心下舒坦不已,勾着得意的笑,扬起手就想來第二掌。 凌洛伧哪还能让她得逞:“哗”的一掌劈退她的手,接着又一脚狠狠将她踹离自己五米远的位置,看着倒在地上的那满眼的鄙视和不服气,拔剑出鞘,锋芒的剑梢直指向她。 音音屏住呼吸,颤抖着双手上前想要将自己的主子扶起來,却被陆凝萱一把推开。 只觉得心底突然一阵奇痒,这个好胜的姑娘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化作一声声刺耳的狞笑,鄙夷的看着凌洛伧:“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你杀了我啊!”然而片刻功夫,笑声却渐渐弱了下來,眼底换上一片湿热,不一会儿,眼泪竟缓缓滑下脸颊,她却依旧倔强的用有些颤抖的嗓音带上质问的口吻喊道:“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每一次在我以为幸福降临的时候,你都会出现,你是和我有仇吗?为什么?为什么?” 一声撕心裂肺的高呼,将院内的叶子杉听得怔了怔,他知道陆凝萱就在西门外,而能让她有这般丧失理智的情况出现,也只有凌洛伧了,他加快着脚上的步伐,很快奔到前院跑出大门,右拐,盯着视线中百米开外的三个女子,渐行渐近。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凌洛伧侧脸,原本清晰的思路逐渐有些模糊不清起來,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站定的儒雅男子,握剑的手指居然一阵痉挛。 叶子杉,叶子杉, ------------ 第二十章 她恨欲加何锁心(伍) “伧儿!”听着叶子杉嘴里的一声低喃,凌洛伧身子一僵,他在叫谁。 此时的陆凝萱早已经泣不成声,沒想到天意竟会如此弄人,是不是自己不上叶府,他们两个就不会见面呢? 一旁的音音早已经沒了主意,惆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子跪坐在地上,十指紧紧捏着砂石,明明俨然已经哭成了泪人,双眼却死死盯着叶子杉,是委屈还是愤怒,却着实看不真切。 就在这个目光有些呆滞的男子正准备抬脚走向凌洛伧的时候,却听到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叶子杉!” 陆凝萱大喘着气,抬起手就将满手的砂石往叶子杉脸上撒去,接着终于迅速站了起來,眼神决绝的道了一句:“你敢走近她试试看!” 凌洛伧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在顾及或者是争辩什么?虽然急切的想要和这个出现的正及时的男子來个了断,自己擎剑的手却不知何故,怎都抬不起來。 她恼着神色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发颤的手臂,凝着眉间不耐烦的看向有些抓狂的陆凝萱:“这是我和他的恩怨,你最好离开,否则休怪我刀剑不长眼!” 刚想对着叶子杉再次发怒的陆凝萱,听到这么一句好不挑衅的话后,迅速转过身來,歪着头鄙夷的看着凌洛伧:“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积在心里的怨恨堆积的越來越高,明明理亏的是这个女人,是她一声不吭在婚宴前消失,是她让师兄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所有难熬的时刻,只有自己坚持在他身边照顾着,凭什么她出现的时候,我就必须消失,凌洛伧,你以为我的成全就等于对你无限制的忍让,让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吗?你错了,大错特错。 她随意抹一把脸,转眼盯着还有些发懵的叶子杉,语气毋庸置疑:“你给我回去,我不许你见她,决不允许!” 然而这时的叶子杉却好似被控制般,轻轻推开挡在他面前的陆凝萱,向着凌洛伧跨前一步,再一步,直到咫尺之间,能够清晰的听到她有些不自然的喘息声。 音音早察觉到情况不对,却碍于沒有机会也插不上手,正好见陆凝萱这一瞬间的错愕,连忙拉着她的臂腕,劝说着要离开,却被她猛然一把推倒在地,揉着酸胀的臀部,她刚想站起來,却听到又一声清脆的掌掴,望着叶子杉右脸的五指印,她赶紧站起來退到一边,识相的闭上了嘴。 被那一记耳光才打醒的叶子杉,终于回过神看着早已泪眼婆娑的陆凝萱,听着她口中的一声声质问,自己心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可是能怎么办,面对自己最爱的女人,他早已经失了理智,这一点,他早就明白。 凌洛伧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幕,眉头锁的更紧:“你们两个在演什么戏呢?” 听着她语气中的冰冷和陌生,叶子杉这才意识到清霜方才的失态和她口中的“变了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面前这个与凌洛伧一模一样的姑娘,俨然不再是当初那个生性偏执,却善良的落难千金了。 來不及跟萱儿这丫头解释,只是目前的状况很复杂,他只能低头吩咐一声“快走”,希望这姑娘别再那么痴缠这一刻,然而这么一声清雅的低唤,在陆凝萱听來却变成极度讽刺和不尊重的表现,于是她干脆昂起头,冷笑着看着这个男人:“我告诉你叶子杉,这一次,别再以为我会那么好被打发,我…” 话还沒说完,陆凝萱只觉得肩颈突然一记剧烈的酸痛,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凌洛伧揉着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胀的右手,嘴里轻描淡写的扔出一句“吵死了”,便重新看向叶子杉,发现他眼底竟透着丝丝恐惧,心里不免觉得有些鄙夷起來。 “伧儿,你…”接着陆凝萱颓然倒下的身子,他招呼着在一边吓得不敢出声的音音将其带回去,便摇着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姑娘,却欲言又止。 怎么又是“伧儿”,凌洛伧的脑袋再一次裂开般痛了起來,扔了剑,她干脆蹲在地上,一时之间别无他法。 叶子杉看着她一脸痛苦,一下子沒了主意,心急火燎的上前,也不管前因后果了,此刻就想将她扶起來,好生照料着,沒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凌洛伧不但沒有领情,居然还恶狠狠的将他一把推开:“滚,不要跟我假惺惺,我最讨厌沒有担当的男人!” 被她的这句话噎的一头雾水,叶子杉蓄着眼底的疑问,无奈还有心痛,抿了抿嘴,终于还是开了口:“伧儿,你究竟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凌洛伧冷笑一声,听着这一声声更近乎哀求的询问,这才了然,自己一定是和某个人长的很像,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误认,而那个人应该是叫“伧儿”沒错,那么之前的那个孩子,也一定错把她当成她了。 沒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巧的事,不过从这个男人的眼底,不难看出他对这个伧儿的情深意重,不然也不会当着自己未婚妻子的面,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可是?经过上一次的杀戮,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幽道教的冷念,或者说,自己今天的打扮更像一些吗? 想到还昏迷不醒的萧然和兰心,还有自己这段时日來的莫名其妙,她眼底的憎恨又冒了出來,却突然化作嘴角的一抹难以察觉的诡异,盯着他的眼睛,质问:“我只是,听说你要成亲了!” 叶子杉一怔,这种眼神,明明透着失望和愤怒,语气却不冷不热,是伧儿,是伧儿沒错啊! 此时的他,不知道是头脑发热,还是宁愿被骗也不想再质疑什么?上前一把抓住凌洛伧冰冷的十指,莫可奈何的摇着头:“当初,是你选择离开,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 看着他一脸痛苦,明明应该有一种折磨人的快意,然而真正当凌洛伧想要笑的时候,却怎都笑不出來,只是呆呆的望着这个男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她才反应过來,局面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要做的无非就是让红事变白事而已。 倏地变了脸,她猛地甩掉那双紧拽着自己的手,蹙眉转身,陌生而拒人于千里的气息在初春乍暖还寒的空气中,弥漫开來:“我可不是你的伧儿!” ------------ 第二十一章 郎情深重几欲痴(壹)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语调,却仿若当头一棒,震的叶子杉仿佛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 “伧儿!”不知是面对这一张脸他实在难以改口,还是内心依旧抱着一丝希冀,这个名字竟然是脱口而出。 凌洛伧彻底不愿意再纠缠什么了,举起剑直直的逼向他的胸口:“都说了我不是你的什么伧儿!”她低头看了看吹毛立断的锋利剑刃,勾起嘴角:“我叫冷念,碧瑶山庄,幽道教的冷念,叶公子,你不应该认错人啊!” 冷念,叶子杉不置可否的摇着头:“我不认识什么冷念,我只知道,凌洛伧!” 心脏又是那种怪异的疼痛,凌洛伧抬起一脚将叶子杉踹到他身后的大树杆上,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双眼神居然沒有丝毫的恐惧,她越发诧异起來。 两步走到他身边,将剑猛的插在他脸颊咫尺的泥土地中,她不屑地撇撇嘴:“拿出你的能耐來啊!你不是一向都很心狠手辣的么,怎么了?突然觉得我是你的伧儿,就舍不得了么!” 听着她的冷嘲热讽,叶子杉揉着胸口那一阵钻心的疼痛,挣扎着爬了起來,她不是伧儿,她怎么可能会是伧儿呢?直到这一刻,他才好似接受这个现实,然而猛的想到她來自碧瑶山庄,一阵强烈的不安铺天盖地而來。 碧瑶山庄怎么会横生出一个和伧儿长的一模一样的姑娘來,而且还对自己说一堆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他试图盯着这姑娘的双眸,希望能从中找到什么蛛丝马迹,然而除了墨一般黝黑以外,就是死水般的冰冷,而这种彻骨的寒意下面,却好像埋藏着什么?或者是自己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被那双饱含情感的双眼看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凌洛伧用力拔出插在泥土地中的剑,轻轻擦了擦后重新指向对方:“今天,我们该有个了断了!” 叶子杉终于想起要说什么?却不急着挥开自己胸前的长剑,反而抬脚跨前,惊得凌洛伧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 她不是凌洛伧,却來自碧瑶山庄,叶子杉努力理着自己的思绪,终于可以断定,面前这个姑娘根本就是凌洛伧,而因为遭遇了什么变故才导致现在这般境地。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眼下也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一切,就是云碧瑶在其中搞鬼,不然,她怎么会自称冷念,而自己却全然不记得和她有过任何恩怨,云碧瑶这一招实在是幼稚得让人觉得可笑。 然而纵使立刻就想跟她说清楚这一切,却意识到现在的处境,也只有用缓兵之计,待弄清楚一切的源头才有可能帮助伧儿恢复神智,于是他竭力平复自己因激动而起伏强烈的胸口,低低道出一句:“你要杀我,好,给我一个理由!” 凌洛伧微微眯起双眼,明知故问,还是想要拖延时间,她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沒有什么援兵赶到,这才不屑的“哼哼”两声:“理由,原本我连你的这些废话都可以不听,直接一剑锁喉,不过既然你要问我讨个死法,我也成全你!”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那次,你就不应该留活口,杀了我和萧然还有兰心,对你我或许都有好处!” 现在彻底可以确定,这丫头是被换了记忆,叶子杉轻啧一声,低眉不语。 原本以为他会大呼小叫着为自己求情,或者干脆大义凛然的承认这一切,却沒曾想竟是这样一张看不清情绪的表情,凌洛伧竟有些失望的撇开头去。 叶子杉苦于实在想不到可以辩解的话,承认不可,否认却又该从何开口。 思來想去,他好似鼓足勇气似的,看了看那柄锋芒的剑梢:“如果说,你认错人了呢?” “嗯!”凌洛伧狐疑一声:“认错人,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叶子杉!” 心里暗笑一声,这个人把我当傻瓜吗? 沒料想他竟然摇了摇头:“我的确是叶子杉,可是?我并沒有伤害过你,还有什么萧然,兰…兰心!” 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叶子杉垂首沉思片刻,这才从记忆的角落中拽出那么一个瘦弱的身形,那个当初被自己从大街上带回的卖身葬父的女子,怎么,竟然也是云碧瑶的人吗? 原來自己一直被算计着,云碧瑶,你究竟和叶家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我叶子杉发誓一定要和你一并算清。 听着他重复着兰心的名字,凌洛伧心道是这个人终于良心发现了,只是她眼底的怒火却愈发明显,声音微微有些上扬:“兰心,是我的姐姐,如今却不死不活的躺着,这么说的话,你有印象了吗?” 自己沒做过,又会有什么印象,叶子杉愁着脸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此刻却狰狞着的面容,内心颤抖着,声线也明显低沉了下去:“你是亲眼见我伤了她吗?” 凌洛伧被问住,却还是倔强的咬着牙:“我亲眼见到你伤了萧然,还有,我自己卧床不起,也是拜你所赐,难道这些,也都是我胡编乱造的吗?叶子杉,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难道是你看我的剑法今非昔比,自恃不是我的对手,而想出來的金蝉脱壳之计!” 语气中满满的嘲讽争先恐后灌进叶子杉的耳朵,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眼底的温柔终于消失不见。 是什么魔功,抹了伧儿的记忆不说,竟把那些捏造的污蔑强加进去,云碧瑶,你的心还真的不是一般的狠毒。 见这男子又莫名其妙陷入沉思,凌洛伧再沒耐心和他争辩下去,抛了抛绝念又往前逼了半寸:“叶子杉,乖乖受死吧!” 然而正欲施力向前的臂膀突然一阵酸胀,凌洛伧侧头,只见一只横生皱纹的手正紧紧抓住自己的肩膀,牵制着自己。 听到叶子杉的一声“爹”,她道是叶澜也來了,正好,养不教父之过,一起收拾了这两个伪君子,也省的分两次來的麻烦。 顺着那掌心的力量方向,凌洛伧向下一蹲,接着一个侧翻,灵巧的从那双手中挣脱了出來,接着飞身而起,冰冷的剑梢直刺叶澜的眉心, ------------ 第二十一章 郎情深重几欲痴(贰) 叶澜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眼看着越來越逼近的剑梢,身子往边上倾了倾,同时举起右手迅速却又精准的劈向那只举剑的小臂,由于力度猛烈且过于突然,凌洛伧立刻不吃痛的松开了手:“哐”的一声,绝念应声而落。 脚尖点地,她羞恼的怒视着叶澜,刚想去取剑,却被他一脚踢得很远,只觉得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深不可测的内力,冲撞着自己的耳膜:“简直就是自不量力!”旋即,那双饱经沧桑的瞳仁突然死死盯着自己的脸颊,片刻后便听到他与方才极为不符的咆哮声:“为什么会是你!” 凌洛伧唇角上扬,怎么,又以为我是那个伧儿了。 于是不说话,似乎是气不过方才那一掌,她便只是戏谑的看着这个男人,仿佛很享受看他愤怒的模样,那种好似被折磨过后的咬牙切齿,正好能给她带去片刻报复的快意。 只见叶澜的脸立刻由红转白,质问的眼光盯着叶子杉:“她怎么会在这里!” 凌洛伧的笑声在这个时候不偏不倚的响了起來,听的叶澜呼吸越发急促:“咯咯”得捏紧拳头,仿佛恨不得将面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的女子碎尸万段。 得不到儿子的回答,叶澜道是这小子的心一定又被蛊惑了去,气急败坏的嗓门越來越大,俨然不见了一贯的镇定和稳重:“谁允许你來的,当初我们叶府上下正是因为你被搞得鸡犬不宁,你居然还有脸回來,是不是听说子杉要成亲了,你故意又回來搅局是不是,别做梦我会像上次那样放过你,你就是个孽障!” 听着叶澜一气呵成的谩骂,凌洛伧僵着嘴角的那抹笑意,显然有些吃惊,沒想到原來这个伧儿竟然给叶家惹了不少麻烦,不过,叶子杉也真算是个痴情的种子,只可惜,再怎样,也是要和她人成亲了,不是么,想到这里,不知何由,她的心里竟有一丝隐隐的不甘心。 意识到父亲的怒气正不可抑制的上涨,叶子杉一把抓住他的臂弯,企图可以牵制住他别再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而伤了面前这个姑娘,毕竟,这时的她已经不是凌洛伧,然而这些事实,却不可能在这一刻向叶澜全盘托出。 叶澜显然不明白自己儿子的用意,只是狠狠地白他一眼,心里暗自责骂着“沒出息的东西”。 三个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还是凌洛伧先开了口:“我不知道你口里的那个孽障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我必须让你清楚的是,我今天來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了你们!” 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叶澜回头诧异的看着叶子杉,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任何可以推翻自己的线索,然而却见他抿着嘴,一脸痛苦的默然,叶澜这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微妙。 他侧头凑近叶子杉的耳边:“她,究竟是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叶子杉反倒轻松了些,毕竟爹还是发现了异常,也不至于会像刚才那么冲动,于是他不顾凌洛伧犀利的目光,轻声说道:“您快回府去,这里我來应付就成!” 不说倒好,一说,叶澜的情绪反而又有些上涨了起來,他板着脸,盯着凌洛伧黝黑的瞳仁:“我只当你是在耍孩子脾气,若你还把我当你的叶伯伯,那么赶紧离开,否则,休怪我以大欺小,谁劝都沒有用!” “叶伯伯,!”凌洛伧冷笑着重复了一遍,却瞬间劈出一掌,差点打中叶澜的胸口。 一计不成,她旋即转身取回自己的剑,轻盈的身子又一下窜到叶澜面前,拔出一间却又被他轻松的躲过,还沒來得及转身刺出第二剑,却忽然觉得断了呼吸一般,脑海一片空白,眼皮越來越沉,迷蒙中只见叶子杉一脸焦急,嘴型好像是“伧儿”二字,却怎都听不真切,双腿发软,终于失了知觉。 叶子杉抱着凌洛伧薄如蝉翼的身子,看着她肩颈处被叶澜插上的银针,也不管对方是自己的父亲,一句怒吼便砸了过去:“你为何伤她!” 叶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此刻的儿子,从未见他有过这一刻的愤怒,半晌才重重叹了口气,声音疲惫而失望:“是你的伧儿,要杀你的父亲,况且,我只是让她睡着片刻而已!” “可是?可是…”此时的叶子杉似乎有些凌乱起來,要怎么说,怎么说才可以让自己的父亲明白,她是无辜的,真正的伧儿是无辜的:“可是?她不是凌洛伧,你明白吗?她说她并不是凌洛伧!” 叶澜越听越迷糊,等到叶子杉将自己的猜想和证实一并告知后,他才淡淡的“哦”了一声,旋即沉默片刻,便挥了挥手:“带她回去吧!” 望着儿子焦急的一阵小跑,他心底却笼上一层深深的阴霾。 这么多年,我以为你已经释怀,或者说,你已经做了那么多可以让我身败名裂的事情,如果说被皇上信任,从而自己能够明哲保身,却让你觉得我并沒有给你复仇的兴奋,那么这一次,你为什么要拿我的儿子來威胁,云碧瑶,我们之间的恩怨,何时是个头。 替昏睡中的凌洛伧盖好被子,叶子杉望一眼站在身侧不出声的叶澜,嗓音有些嘶哑:“您不是明天才会回來么!” 叶澜却嗤笑一声:“好在我忘了拿送给贝勒爷的那副字画,不然,相信你也不会让我知道,发生过什么吧!”看着叶子杉一脸苦笑,他猛的打了个激灵:“对了,萱儿那丫头…” 望着那张睡颜的双眼微微一闭:“她现在应该在自己房内修养着!” 听见他语气中的无奈,叶澜不难猜出之前还发生过些什么?便不再询问,转身走到房门口:“我去看看她!” “吱嘎”一声拉开门,却见清霜神色担忧的站在门口,见到叶澜,却仿佛惊弓之鸟般转身就走。 “清霜,有什么事吗?”见那丫头战战兢兢的回转身,点了点头,叶澜这才想起她似乎服侍过凌洛伧,而且就算直到她逃婚离开叶府,这姑娘也每天坚持去打扫那个房间,那个时候,就应该看出了这份忠心來。 见她时不时偷偷瞄着自己身后的房间,叶澜心下了然,点了点头:“进去吧!” ------------ 第二十一章 郎情深重几欲痴(叁) 得到准许,清霜飞一般跑进屋子,來到凌洛伧的床边,有些惭愧的看着叶子杉一脸的诧异,深深埋着头:“对不起少爷,刚才我远远望见你抱着小…这位姑娘回來,就想,來看一眼,我…” 叶子杉当然知道她的心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她就是小姐,只不过,病了而已!”看着清霜一扫先前的惆怅,惊喜的就差沒叫起來,便立刻低声嘱咐道:“不过你记住,在她面前,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清霜却一副不明所以的困惑模样:“少爷,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担心,我担心的太多了,担心查不到她的病因,担心如果冒冒然让她接受这一切只会对她造成伤害,担心她记不起以前的事,却又害怕她记起,说來说去,最担心的,还是怕她会再次离开。 心底一阵嘲讽的声音,自从遇上这个丫头,原本儒雅却清高的叶子杉,竟会变得如此卑微,这份情何以如此根深蒂固。 夜深,叶子杉依旧守在凌洛伧的床边,痴痴的看着面前这张倾世之容,直到清霜又将热了第三次的晚膳端到面前,他这才回过神來,却依旧摇了摇头。 清霜轻叹一口气,将菜饭放在叶子杉随手能够到的地方,以便他万一肚子饿了想吃的时候方便拿,接着望向凌洛伧,眼底透着怜惜:“小姐她,什么时候能够醒!” “我忽然希望她永远都不要醒过來!” 被叶子杉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她惊着目光,待发现他嘴角那抹嘲讽的微笑后,才知道是少爷在说玩笑话,这便松了口气。 叶子杉看一眼清霜,疲惫的将头靠在床头暗红色的镂空雕花木框上,轻轻闭上眼:“我竟沒想到自己也会那么自私,当初看着她和莫过离开的时候,为什么不去追,为什么不去挽留,现在却又要委屈凝萱,你说,我是不是很不负责任!”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谁是莫过,为什么会委屈凝萱小姐,清霜单纯的思绪中很难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理清楚,只是在她心中,少爷和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作为丫鬟,她所能做的便是忠心的服侍好自己的主子,于是便果断地摇着头:“少爷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小姐也是!” 叶子杉无力得勾起嘴角,这个丫头,果然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然而这些话除了她还能说给谁听呢?当是发泄也好,牢骚也罢了。 他睁开眼,伸手轻抚上凌洛伧白皙光滑的脸颊,看着那双浓密卷翘的睫毛下划出的阴霾,竟有一种能读出她苦涩的错觉來。 朝清霜挥挥手,示意她下去休息,自己又重新闭上了眼。 尽管很担心自己的小姐,但再怎么不懂事,也该知道遵从命令,清霜乖乖地点头,悄悄退出了房间。 第二天鸡鸣声刚过,她端着清粥小菜再次來到凌洛伧的房间,居然发现叶子杉还是摆着和昨晚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的姿势,沉沉的睡着,而他手边的饭菜显然连位置都沒有挪动过,她撇撇嘴,走上前想收拾了就离开。 听到有什么悉悉索索的声响,叶子杉警惕的睁开眼,对上清霜抱歉的一笑,看着她又推门而出,才再次放松神经,然而试图站起身,却发现由于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手脚冰凉不堪,甚至完全沒有办法动弹。 咬着牙,好不容易用力坐直了背部,双手这才有些缓过劲來,慢慢搓了搓自己的腿,他艰难的站了起來,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清粥,竟发现自己还是会饿的。 苦笑一声,刚想端起饭碗吃上一些,忽然听到床上一声细微的动静,他立刻放下碗筷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只见那双黝黑的瞳仁倔强的透着愤怒的神色,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你醒了!”看着凌洛伧不屑的撇开头,他连忙将粥碗端到床边:“醒了就吃些东西吧!别饿坏了!” 凌洛伧动动舌尖,发现干渴难耐,却又碍于脸面只得吞咽着口水,沙哑的嗓音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好,我承认我又输了,劝你这次一定要杀了我,不然,我还会再來找你!” “何必那么偏执!” 听着他口中发出的清雅嗓音,凌洛伧却被不偏不倚的激怒,奋力支撑着自己想要坐起來,却突然感到肩膀的酸痛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无奈只得重新躺下,这一次却犀利的盯着叶子杉的双眼,不再躲闪。 她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偏执,这是我的使命,同时也是为了我的姐妹和亲人!” 叶子杉细心地为她送上一杯水,却被她拒绝,无奈只好将茶杯放在她的头边:“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误会呢?” 察觉到凌洛伧冷笑一声,正欲反驳,他立刻补充:“难道你沒觉得有什么异样吗?我的意思是,我若是要杀你,或者曾经追杀过你还有萧然,兰心,为什么我还要浪费时间把你救回來,以我爹的武功,对付你简直易如反掌,不是吗?” 凌洛伧默不作声,想了想却还是倔强的嗤之以鼻:“谁知道你在演什么戏码!” 这姑娘的冥顽不灵自己不是沒有领教过,叶子杉干干的扯着嘴角:“好吧!如若你觉得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沒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就安心养伤,然后便來取我的性命吧!不过,记得不要让我爹发现!” 望着他那抹无奈却悲凉的微笑,凌洛伧瞬间失了言语。 “还有!”走到门口的叶子杉突然转过身,目光柔柔的看着她:“不要伤害凝萱,她是最无辜的,一直以來,受伤最深的,都是她!” 看着他从屋外将门带上,凌洛伧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这个男人,竟然愿意逆來顺受我的追杀,究竟对他的伧儿有愧,看到我想要弥补,或者是真的良心发现愿意放弃挣扎。 然而明明很想杀他的不是吗?看着他的眼睛,那种真诚却是怎都沒办法假装的,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什么?还是另有隐情呢? ------------ 第二十一章 郎情深重几欲痴(肆) 第二天一大早,陆凝萱好不容易在京城南门口的一棵柳树下,才找见了叶子杉有些落寞的身影,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咬着嘴唇,倔强的扯上一抹微笑,这才缓缓走近他身边。 顺着他的目光,便望见早在三个月前就停工不盖的建筑,那座叶澜送给叶子杉和凌洛伧的客栈。 察觉到身边有人影走近,叶子杉幽幽侧过头,发现來者是陆凝萱,竟不自觉的往旁边站开了几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身体,好些了!” 早在方才起身,走遍院落寻找叶子杉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府里大大小小的丫鬟小厮都已经回來各司其职,照理说,还有三天就是他们两个的大喜日子,可是那份原本就不是特别明显的喜庆气氛,竟是在今早彻底消失了,好似沒有人记得一般。 她实在是不愿意去质疑什么?可是看见现在这一刻的叶子杉,她不得不接受,只要凌洛伧一出现,他就会无条件投降这一事实。 “嗯”了一声,她佯装不动声色的点头,纵使这一刻她多么想要质问他,究竟要如何,却沒有办法开口,或许自欺欺人有时候真的很管用,起码,不去提及的话,可能还可以假装幸福下去。 叶子杉沉默着,似乎是在等这个姑娘先开口,毕竟以她的性格,此刻应该是龇牙咧嘴,大呼小叫或者干脆拳打脚踢才对,可是?看着她此刻平静的面容,竟有些怀疑是她不记得昨天的事了,还是她终于学会释怀了。 可是这样一來,自己要如何开口,昨晚就已经和爹商量了,延迟婚期,原本以为会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可是沒想到爹却什么都沒有说,然而这一刻,自己却着实沒有办法交代。 思來想去,他刚组织好语句想要开口,却忽见陆凝萱甜甜一笑:“子杉,陪我去西街逛逛好吗?” 子杉,他愣了愣,这个称呼是什么时候改口的,该是上个月,自己终于答应娶她过门的时候,她便悄悄将“师兄”这个称呼给藏了起來,甚至到现在,都能记得她当时激动,喜悦却略带娇羞的表情,那个时候,自己以为伧儿得到了幸福,为了斩断自己的情思,这才决定娶凝萱,这么做确实很自私,所以到现在,一切也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点点头,叶子杉看着陆凝萱一脸甜蜜的挽着自己的手臂,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却奈何对方的十指拽的太紧,便终于放弃了挣扎。 “子杉子杉,你快看,那边有卖糖人的,突然好想吃呢?” 听见陆凝萱一声孩子气的惊呼,叶子杉淡淡一笑:“想吃就去给你买!” 小丫头扑红着脸,撒欢一般跑了过去,对着糖人摊一通指指点点:“老板,要这个,哦,不对不对,那个好像大一点,哎,等一下,这个,这个大,额,算了,还是要那个吧…” 整条街,好像都只剩下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叶子杉勾了勾嘴角,却牵扯出心底的苦涩來。 很快,陆凝萱举着一根几乎比她脸还要大的糖人,蹦蹦跳跳跑回叶子杉身边,一脸幸福得递了过去:“给!” “这…”叶子杉盯着这个糖人,一下有些犯难,原本以为是这丫头心血來潮,童心未泯,原來是给自己准备的。 想了想,他还是投以感激的微笑,却尴尬的摆了摆手:“不了,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陆凝萱抿了抿嘴,虽是有些怏怏不乐,但很快扬起笑脸,又将糖人凑上前:“那就咬一口,好不好!” 盛情难却,叶子杉探头轻轻咬了一口,咀嚼着口中腻人的甜,他不由得浑身打了个颤。 陆凝萱看着他一脸痛苦,竟然觉得新鲜不已,抱着肚子笑了起來:“原來,原來子杉真的那么怕吃甜的呢?哈哈,哈哈哈!” 正在莫名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右手突然被陆凝萱拉着,就往左边的一家首饰店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还被好好握在陆凝萱手里的糖人,不一会儿竟失去了踪迹,该是被这丫头随手扔哪里了,看她这副沒心沒肺的模样,叶子杉也渐渐不再去在意心里的那个结,或者说,可以短暂的忘却片刻。 “子杉,你看我戴这个会不会好看!” 望着她手里的一个银白色的发簪,顶上还嵌着一刻熠熠生辉的夜明珠,叶子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陆凝萱有些想不通了,撅着嘴举着发簪左右端详了半天:“为什么不好看,还是子杉觉得我配不上这颗珍珠呢?” 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酸溜溜的不快,叶子杉赶忙解释:“是这颗珍珠配不上你,太俗气!”他边说,边在老板特意拿出來的珠钗盒中扫了一眼,笑着选了一只淡粉色的,款式比较别致的蔷薇花簪,插在她的右边发髻:“看,这个就很好看!” 一边的老板看着这对壁偶佳人,也跟着笑得眯缝起眼:“对对对,这个才更配姑娘灵动,娇俏的气质,您的相公果然有眼光!” 相公,叶子杉心猛的一颤,好像意识到什么?却见陆凝萱肆意着眼底的喜悦,要了这只花簪,于是实在不忍叨扰到她的兴致,掏了钱,便不再说什么? 举着花簪,陆凝萱洋溢着满满的欢喜,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那朵雕刻的娇小精致的蔷薇:“子杉觉得好看的话,那我以后每天都戴着它,吃饭戴着,练剑戴着,连睡觉都要戴着,呵呵呵!” 看着她那副孩子气,叶子杉则在一边轻轻叹着气。 陆凝萱不理会他,继续自我陶醉着,只是语气似乎有一些牵强起來:“或者我还是把它好好藏起來吧!毕竟是子杉为我挑的第一件首饰,将來,我还要把它留给咱们的孩子…” 还沒等她说完,叶子杉却突然拉住她的手,往附近那座拱桥的左边拐去。 走在人烟相对比较稀少的湖边,陆凝萱小心翼翼怀揣着花簪,不敢再说什么?气氛有些凝重,她竭力想一些轻松的可以转移视线的话題聊,竟发现眼下,自己心底满满都是对叶子杉将要说话内容的心惊胆战。 半天过后,叶子杉也好似终于整顿好思绪,抬眼温和的看着陆凝萱,眼里竟是深不见底的愧疚:“萱儿,对不起!” ------------ 第二十一章 郎情深重几欲痴(伍) 对不起,陆凝萱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原來自己做再多都是徒劳,纵使能够强迫自己放下强烈的自尊心,佯装什么都沒有发生过,然而该要自己接受的,还是必须要去接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给我希望。 就算有一百万个不愿意,她终于不想再像个白痴一样被人呼之则來挥之则去,爱一个人,如若爱到连自己都失去,到最后还有什么意思呢?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簪,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叶子杉,其实我们是同类,对一个人,居然可以爱得那么卑微,不过,你似乎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看着她眼底的嘲讽,叶子杉知道,她明白,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从最初的据理力争,到委曲求全,接着是不在乎自己的退而求其次,直到方才的视而不见,她该是醒了,而自己却真的是醒不了,还是不愿意醒。 “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恋,不会再奢望了,强迫自己也罢,我累了!”说完这句话,她退后两步挥了挥花簪:“这个,就当是你送给我的,唯一一份怀恋吧!从现在开始,你还是我的师兄!” 正在为她突然那么深明大义而感到震惊,却突然听到她紧接着的一句突兀的咆哮:“不过你再也不要奢望我给你好脸色看!”叶子杉干干的笑了两声,果然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看着她终于抹着泪,渐行渐远,他望着波平如镜的湖水,一切本就该回到最初的样子啊! 之后的几天,叶府向各界各地都发了抱歉书,不过只是推脱因为一些事情而推迟了婚期,至于时间也会另行通知,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过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期间,凌洛伧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甚至一早就想杀到叶子杉面前,了结这件事,然而面对他每天照例的进屋探望,她居然抬不起举剑的手來,甚至这几天,见他前來的时间相对以前都早很多,只是待得不久就出门,而且神色总是很凝重,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竟然会开始好奇。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开始动摇,甚至憎恨自己居然可以这么容易相信一个恶人说的话,可是望着他眼底的情深意重,她竟然有过错觉,自己就是那个伧儿。 为此,她只得强迫自己不去与他对视,不听他的话,不吃他送的饭菜,可即便对他恶语相加,对方也从來只是笑笑,接着竟然还是那句坦然的:“你若愿意,我的命就是你的!” 正视自己从刚开始的鄙视,不屑,到后來的质疑,甚至现在的犹豫,凌洛伧不得不告诫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特别是今天早上,云碧瑶的飞鸽传书,上面字字紧逼,让她沒有办法再拖延时间,好在这几日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叶府的大致地形,既然明的不行,那就只能來暗的。 这天深夜,凌洛伧终于擎着泛着白光的绝念,无视手上的颤抖,悄悄來到叶子杉的房门口,见里面居然还亮着明晃晃的油灯,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便听到叶澜的声音传了出來。 “爹不是在逼你,只是这样下去着实不是办法,你有想过接下去如何吗?” 房内,叶澜背着手站在几案前,神色焦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叶子杉坐着呷了一口茶水,面色平静:“或许,我真的会死在她的手上!” 门外的凌洛伧听到这句话,心跳猛然加速,刚想要分神,却听到里面传出的一记响亮的掌掴声:“你是鬼迷心窍了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 无视脸颊火烧般的疼痛,叶子杉倔强的盯着叶澜眼中的怒火,一字一顿道:“她不是别人,她是伧儿,她是我的凌洛伧啊!” 凌洛伧,这个男人,还是把自己当做那个女人呢吗?。 “你,你的伧儿,你的伧儿!”叶澜的情绪险些失控,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深深的五指印,痛心疾首:“你的伧儿要杀了爹,你是不是也会让她这么做!” “可是你明明知道,要杀你的是冷念,是云碧瑶借用伧儿身子制造出來的人物,她的思绪被人控制了,被那个云碧瑶控制了,这点,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听着叶子杉的低声咆哮,凌洛伧彻底僵直了身子,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说这不是我的本意,为什么说自己被云碧瑶控制了,是他们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叶澜再次抬起正欲掌掴的手,悬在半空却又垂了下去,声音突显得有些疲惫和无奈:“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叶子杉忽然站了起來,灼灼的目光逼向叶澜:“不是我打算怎么做,应该问你啊!那个云碧瑶,你究竟要瞒我到何时!” 叶澜的脸一下子白了,躲闪着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的呷呷嘴,往窗边挪了挪:“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听着他的语气明显有些软了下去,叶子杉冷笑一声:“被我说中了吧!若不是我这几日派人去查了云碧瑶的过去,还真的不知道原來你与她竟然是同门师兄妹,爹,究竟是不是因为你,她才这般针对我们,从当初的各地官员被杀的事件,那些不都是与你政治意见相左的人吗?她这么做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你的头上,是不是,,让朝廷以为,这一切都是你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而不择手段!” 叶澜心下苦笑不已,当初让子杉去为自己调查,只是不想让外人插手这件事,毕竟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是幽道教所为,那么必须是冲着自己而來,沒想到现在居然被自己的儿子逼问,我堂堂大学士,好像真的是太失败了些。 门口的凌洛伧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个男人会和自己的师父师出同门,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隐情,为什么师父从來沒跟我说过,难道这就是自己那次任务的目的,头又开始胀痛起來,每次想要搞清楚一个问題,就会有千万个问題随之而现,剪不断理还乱,莫非叶子杉说的是对的,自己本就是凌洛伧,只不过被变成冷念了而已,所以记忆才会如此混乱不清的吗? 猛地摇摇头,凌洛伧捏紧手上的绝念,冷念,你在想什么呢?就被他们这几句话给说服了吗?如果他们只是在演戏呢?从始至终,自己最应该相信的人,是师父才对啊! 正在自我挣扎之际,忽然听见身边传來一声清亮的“小姐”,凌洛伧转头,见清霜正站在不远处,好奇地盯着自己。 房内,叶子杉父子二人听到门外的动静,惊着神色面面相觑, ------------ 第二十二章 复寻芳心问情处(壹) 一周的第一天,同志们放学下班辛苦啦!送上第二更~~大家吃好喝好看好,。 ========================================== “哐”一声拉开门,叶澜盯着站在门口的凌洛伧,看着她眼底的质疑和震惊,他动了动嘴唇,却半天一个字也沒说出口。 不远处的清霜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原本是因为掉了自己那根比命还宝贝的小翡翠,她连夜出來寻找,依稀看到叶子杉的房门口有人,她才好奇的过來瞧一眼,哪里知道竟然是凌洛伧,自己只是下意识的叫了一声,却好像把整个气氛都弄僵了一般。 欠了欠身子,清霜唯唯诺诺的含糊一声,便迅速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此时,叶子杉也來到房门口,尽管很惊讶那么晚了,伧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但看着她的眼神还是透着无尽的温柔。 “你…”硬生生挤出这个字后,叶澜脑袋突然一片空白,要说什么? 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问清楚,这下倒好,既然都打了照面,那自己不如开门见山,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凌洛伧这么想着便握着绝念,上前一步,进了屋。 叶澜沒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关上门,和叶子杉对视一眼便走向凌洛伧,望着她那张看不清情绪的脸,轻轻咳嗽两声。 似乎沒打算回应什么?凌洛伧径直面对叶子杉,声音不卑不亢,却也听不出任何愤怒:“我想知道,这是你们设的陷阱么!” 看來还是沒有被相信,也难怪,此时的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呢?叶子杉摇着头,坦荡的迎上她的目光:“我沒有,也从來沒有想过要欺骗你或者伤害你,又怎么可能会有陷阱这一说!” 凌洛伧侧头看一眼叶澜,发现他的眼中除了隐隐的不屑以外,还藏着一层无可奈何的情绪。 她低下头:“我其实是來杀你的,叶子杉!”旋即,对上叶澜眼中立刻显现的警惕,她勾起苍白的嘴角:“不过我也知道,以我现在的功力,根本不是你爹的对手,所以,你们根本沒必要跟我兜圈子,直接取了我的性命,这样也免去后顾之忧!” 叶子杉皱着眉头凑近:“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怎么会伤害你,刚才我和爹的谈话,你应该都听到了,原本我一直在找时机,想要跟你说清楚,不过既然你來了,那我们大可不必拐弯抹角的,你听着,你根本不是什么冷念,你叫凌洛伧,是陵阳王府的千金,多年前因为家变被卖到玲珑苑,我把你救回家…” 凌洛伧目瞪口呆的看着叶子杉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尽管听到这些她完全沒有印象的事,叫她有些恼火,可是心下却不知为何,完全沒有打断他的意思,着了魔似的,竟一直想要听下去。 好不容易将她的经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吐了出來,叶子杉顿了顿,最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幽幽的看着凌洛伧:“是我啊!你的叶不知!” 叶不知,叶不知,突然一股好不熟悉的味道,直灌自己的心脏,可是却分明什么都想不起來。 叶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退出了房间,心里想着放他们自己去解决,可是又担心子杉的安危,于是便站在门口,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久久沒有离开。 望着陷入沉思的凌洛伧竟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叶子杉迅速上前,心疼的一把搂住她:“伧儿,若想不起來,就不要强迫自己了!” 回过神來的凌洛伧,立刻条件反射的推开他,眼神突然充满敌意:“不要强迫自己,你说那么多,无非就是要让我回忆起來不是吗?怎么可以不去想,难道说,你知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捏造的,所以担心我会果断的推翻它吗?” 叶子杉眉头一紧,眼底的委屈和心痛迅速蔓延开來,他几度想要再次上前,却看着那女子警惕的退后着,便无奈的叹了口气,咀嚼着满满的悲凉,轻声说道:“不信我,你依旧不信我的话,就一剑杀了我吧!如果这就是你坚持的,就不要犹豫,我说什么都不要听!” 又是这一招,他是真的以为自己下不了手嘛,凌洛伧突然一阵恼怒,举起剑:“你以为我不敢吗?” 站在门口的叶澜,听着屋内的对话,一阵心惊肉跳,几欲推门而入,却还是忍住了,或者说他还是愿意相信凌洛伧还剩有不忍,不然,方才就不会听子杉说那么多的话,她毕竟还是那个善良坚强的姑娘,只是却错在时常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果然,凌洛伧望着叶子杉一如既往的深情眼眸,缓缓放下了剑:“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杀你的时候,我要将一切都弄个明白!” 沒错,她要去找师父,问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哪怕最后证实是自己被这个男人蛊惑,起码,她该给自己一个交代。 拉开门,她扫一眼门口的叶澜,却沒有任何迟疑,朝着东边的围墙,飞身而出。 凝视着越來越重的夜色,叶澜望一眼颓然坐在桌前发呆的叶子杉,想要说什么?到底还是轻轻带上了房门。 一路飞奔不止,凌洛伧不知这一刻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急迫的想要见到云碧瑶,哪怕只是她的一句安慰,自己也绝不会再有任何动摇,立刻就去杀了那个叶子杉,然而,心底却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直到天亮,凌洛伧才走出京城的郊外,來到一个小县城。 四月的早晨,还是有些清冷,她环着手臂搓了搓,望着街道上稀稀疏疏的路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发现由于走的突然,行李也忘了收拾,自然也就沒有银子。 懊恼片刻后,她突然暗自可笑起來,就算是收拾着包袱又如何,自己从來都不会往里面塞钱的,一向都是拴一个荷包挂在腰间的不是吗? 低头看一眼,好在还有回去的盘缠,她松了口气,旋即,后背却莫名的一阵冰凉。 为什么会以为包裹里面会有银子,还是自己曾经这么做过而忘记了,抑或是…不愿意再想下去,她赶紧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可以再想。 路过一间刚开门的茶馆,她正想进去喝口热茶,吃点东西,却突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喝斥,回头,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有些微醺的朝自己走來,身边几个大汉虽是一脸疲样,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 她左右张望了下,发现附近正开着一家青楼,心道这定是哪家的公子喝了一晚上的花酒,神智还不清醒,嚣张惯了,于是,便不作搭理,走进茶馆。 “我叫你站住,听见沒有!”身后,拖沓的嗓音瞬间抬高,接着便是一阵刺鼻的酒味飘了过來,凌洛伧皱着眉回头,这个少年竟已然站在自己身后一米远的位置,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 第二十二章 复寻芳心问情处(贰) 凌洛伧顿着脚步,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脚下的摇晃,若不是有那几个壮汉扶着,恐怕早就已经倒地不起了吧! “少爷!”听到一声维诺的低唤,她侧头,见壮汉身后突然探出一个瘦小的脑袋,三十來岁的面庞上是掩饰不住的倦样。 “少爷!”男子跨一步上前,颔首而立:“都出來玩了三天了,再不回去,怕是老爷要怪罪了!” 沒想到这个纨绔子弟非但沒有任何虚心接受的意思,竟然扬起手掌一记掌掴,打的那个原本身形就瘦弱的男子向后转了好几个圈。 “你给我闭嘴!”他咆哮着:“本少爷做什么事,哪轮的到你插嘴!”不屑去看那双幽怨委屈的眼神,他又朝凌洛伧迈前一步,片刻的端详过后,揉了揉眼睛,突然大声叫了起來:“果然是你这个臭婆娘,居然让我高于生在这里碰上你,简直就是老天开眼!” 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神经,凌洛伧淡淡的扫他一眼,便转身往里走,手臂却被一掌紧紧捏住,她恼着神色,条件反射般推出一拳,正好打在那少年胸口,疼得他哇哇直叫,瞬间松开了手。 冷哼一声,却忽然听到身后传來响亮并愤怒的三个字:“凌洛伧”。 心里暗骂一声,不管自己究竟是不是这个姑娘,可是她得罪的人似乎也太多了些,凌洛伧无心纠缠,就想着快些回到山庄,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便只当沒有听见,向小二要了一壶热茶和一笼屉馒头,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 似乎是对这种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司空见惯,店小二甩甩手上的抹布,轻快地答应一声,便走向厨房。 高于生朝身边两个大汉稍一颔首,他们便迈着重重的步子逼到凌洛伧身边:“我们少爷在跟你说话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窗外逐渐热闹起來的街道,凌洛伧吞了一杯桌上的白水,目光懒懒的看了他们一眼,嘲讽着嘴角,一言不发。 高于生见状二话不说,一脚上前便掀了面前那张桌子,接着挑衅的眯着眼:“很有能耐是不是,当初若不是你,寒印也不会背叛我,将我的事全部告诉了爹,现在倒好,我只能跑到这种人气都沒几个的小县城找乐子,不过既然让我遇上你…”他转头四周扫了一眼:“独自一个人啊!我们这里可是有三个人呢?” 看着那两个大汉一脸奸笑,皱纹如同刀疤般横跨着整张脸,凌洛伧觉得一阵恶心,越发鄙视的目光却惹得高于生怒目圆瞪,又一声令下,两个大汉便如饿狼扑食般朝她压了过去。 轻便的一个侧身,凌洛伧迅速拔出绝念,对着他们的胸前一顿劈划,很快,他们原本的粗布亚麻便歪歪斜斜耷拉了下來,胸脯的肥肉即刻横生眼前。 凌洛伧冷笑一声,便侧头一脸戏谑的去看高于生那张目瞪口呆的表情:“怎么,还想报仇是不是!” 沒想到那男子接着酒劲大臂一扬,朝那两个有些震惊的大汉一声喝斥:“愣着干嘛?给我上啊!” 仿佛如梦初醒,两个人终于怒吼一声,举起手边的桌椅板凳,一前一后就像面前这个正冷笑着的姑娘砸去。 周围几双眼睛都目不斜视,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心底却都在为这个姑娘捏一把汗。 凌洛伧摇了摇头,轻啧一声“自不量力”,便高举绝念对着朝自己砸來的桌椅一顿奋力的劈砍,很快,看着四分五裂的木条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两个大汉瞬间吓白了脸,急急退后两步,瞥一眼还在那边呲牙咧嘴的高于生,便惊着神色,一溜烟跑出了客栈。 高于生哪里料自己找的两个保镖居然这么外强中干,给自己这么一个难堪來,他看着凌洛伧轻撇着脑袋朝自己走來,手里的剑还泛着银白色的寒意,便也跟着退了一步,吞了口口水,瞄一眼蹲坐在旁边似乎还沒被刚才那一巴掌缓过神來的男子,猛的跺了一下脚:“算你狠,算你狠,咱们走着瞧!” 看着他狼狈的身影落荒而逃,凌洛伧勾了勾嘴角,重新挑了张桌子,仿若什么都沒有发生一般,继续喝着水。 “姑娘!”听到身边一声轻唤,她抬头,正对上那个被打男子恭敬的目光,她微微侧一侧身子:“你主子都跑了,还不跟过去!” 男子作揖:“我是高家的管事刘志,这次主要是逢老爷之命看着少爷,别再让他横生事端,不过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您和我家少爷之间的过节,不过,小心为妙,姑娘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 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管事,凌洛伧接过小二送上的包子,轻轻咬了一口:“这么说的话,你家少爷好像不会善罢甘休似的:“ 刘志啧啧两声,捋了捋小山羊胡:“这可不好说,可不好说啊!” 喝了口热茶,凌洛伧又咬一口包子,便放下几钱银子,冷笑一声:“那我就等着!”掂了掂绝念,问小二要了个皮囊灌了点水,便走出了茶馆。 刘志怔怔地看着这个不可一世的姑娘,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走出县城,凌洛伧选了条僻静的小道,匆匆赶着路,方才在镇上转了一圈都沒有看到任何马厩,光凭两条腿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走回去,希望下一站能给自己弄匹马來。 这么走了两个时辰,天色已近正午,阳光渐渐有些温热起來,她摸了摸额头细密的汗珠,取出水囊灌了两口,却突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警惕的转过身,居然是一群手拿阔斧的男子,数一数居然有十人之多,看身形就和刚才那两个徒有一身横肉的壮汉不一样,这些人绝对身经百战。 正在凌洛伧纳闷之际,高于生奸笑着拨开人群,走了出來:“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啊!” 嚯,凌洛伧冷笑一声,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居然真的这么阴魂不散,她低头看了看绝念:“怎么,还沒输怕吗?” 高于生一听这挑衅的话,立刻换上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旋即,他又露出那一嘴狰狞:“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我不会杀你,只是要做上次沒有做完的事情而已!” 沒有做完的事,凌洛伧不知道他在指什么?可是看着他那副恶心的嘴脸,心下一凉,一种不好的预感冒了出來, ------------ 第二十二章 复寻芳心问情处(叁) 只见高于生朝那些人一颔首,他们便举着明晃晃的刀子向凌洛伧逼了过去。 拔剑出鞘,凌洛伧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冷眼扫着这浩浩荡荡十个人,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张刻有刀疤的男子面容來,她吃了一惊,赶紧摇着头驱散这突如其來的幻想,再定睛一看,那几个人转眼已经來到自己三米远的位置。 然而越是想要让自己集中精神挥剑向前,心里却越是心悸起來,仿佛面前这一幕似曾相识,又好像现在这一处境,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样。 说时迟那时快,领头的一个身穿土黄色上衣的男子大喝一声,便一刀朝凌洛伧劈去,接着剩下的那群人便蜂拥而至,一下子将她团团围住。 凌洛伧一面阻挡着那个土黄衣男子的正面攻击,一面还要应对周围那群人时不时的几招几式,原本学的“冰破”也全然沒了用武之地,面对这层层凌乱的攻击,她只能见招拆招,别无他法。 忽然听见耳边传來一声卯足全力的呼喊,她条件反射的向另一边躲闪半步,以至于可以躲开那个即将砍至的刀子,不料侧头一看,发现刚才发出大喊的那个男子却一脸奸笑,她当下叫糟,还沒來得及反应,只觉得脖间忽的一阵刺痛,紧接着,十指冰凉,全身完全无法动弹。 好一招声东击西,凌洛伧咬着牙,积聚念力想要冲破束缚住自己身体的那股莫名的力量,却始终未果。 高于生看着这个终于被牵制住的姑娘,兴奋的拍着手快步赶了过來:“好好好,的确是会一些旁门左道!”他凑上前瞄了瞄插在凌洛伧脖子上的三根银针,得意的咧着嘴:“我果然沒找错人!” 他从胸前掏出三张银票,递了过去,却不急着放他们走,挑了挑眉毛一脸神秘:“哥几个,怕是很久沒尝过黄花大姑娘了吧!” “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凌洛伧咬牙切齿的叫道。 高于生一听,眉毛一横,抬手就是一记掌掴:“无冤无仇,你是聋了还是失忆了,装什么无知呢?” 脑袋有些晕晕的,凌洛伧咀嚼着嘴里的一股血腥味:“呸”的碎了高于生一脸鲜红色的口水,冰冷的眼神无所畏惧的看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到极致的脸:“如果我真的是那个凌洛伧,早就该把你碎尸万段!” 这丫头好像是疯了,高于生看着她这才略显激动的盯着自己的眼神,竟有些兴奋起來:“还愣着干什么?送上门的,还是如此仙姿的姑娘,还不抢翻了天去!” 听闻此言,那群男人终于显出恶狼般的模样,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凌洛伧眼看着他们走近,可是越急却越是沒有办法能把那三根银针逼出來:“你们敢动我一下,我发誓一定要你们不得好死!”然而此刻,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在这群男人的眼中,似乎只会增加他们的兴奋点,看着这个姑娘微红的脸蛋,心里痒痒到不行。 还是那个土黄色上衣的男人抢先一步,双手搭上凌洛伧的肩膀,只听“嘶”一声,轻薄的上衣被扯下,白皙光洁的肌肤立刻跃然眼前。 身后那几个男人吞咽着饥渴的口水,正欲扑上前,却听“嗖嗖”几声,原本还是一脸的狞笑,此刻,一双双眼睛突然被掏了神般,空洞的僵着表情,接着“通通通”,应声脸朝地倒了下去,全然沒了生气。 土黄衣衫的男子一惊,苍白着脸转头看向同样震惊的高于生,却见站在他们不远处,一个身穿淡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正举着飞镖,怒不可遏的盯着这两个男人。 凌洛伧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叶子杉,旋即红了眼眶,两颗泪珠不知不觉滴落胸前,是庆幸,感激还是什么? 叶子杉举着飞镖步步逼近,土黄衣衫的男子抬脚踢了踢倒地的兄弟,发现居然个个口吐白沫,嘴唇发紫,心道这镖有毒,便识趣的收了手,退到高于生旁边:“你居然害死我这么些个兄弟!” 听着他的口出恶言,高于生还沒反应过來,怀揣着的十几张银票便被他伸手一掏,然后见他非也似的撒腿往树林深处跑去。 他娘的,半路杀出个陈咬金不说,那家伙居然还黑吃黑,高于生碎了一口,紧接着便突然感到胸口被一尖利的硬物抵住,低头一看,只见那柄银白色的绝念,正对着自己冒着骇人的寒气。 被叶子杉救下的凌洛伧一扫方才的脆弱模样,眼底换上决绝的冰冷:“高于生!”她唤了唤:“我说过,会把你碎尸万段!” “你敢,我可是天津知州的公子,你…”话还沒说话,他只听得“噗”一声,接着心脏被生生刺破的疼痛袭來,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一般,方才还伶牙俐齿,此刻已经觉得连呼吸都艰难起來。 闻到一股血腥味,他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汩汩流出的暗红色,对上凌洛伧眼中的刺骨寒意,还想要说什么?却觉得胸前的剑又往里深入了一寸,伴着肝肠寸断的痛苦,他终于仰面倒了下去。 拔出剑,凌洛伧随意的从他身上扯了一块锦缎擦了擦还滴着鲜血的剑身,一脸鄙夷:“知州!” 叶子杉在一边看着血泊中的高于生,倒吸一口冷气。 这还是伧儿吗?杀人能够这么轻而易举,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行,一定要尽快将真正的伧儿救出來,否则,恐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抬眼看了看有些失神的叶子杉,凌洛伧勾了勾嘴角:“谢谢你刚才救了我!”见他还是沒有反应,便懒懒的补充了一句:“怎么,还认为我是你的伧儿吗?现在放弃还來得及,我可以答应给你一个全尸!” 叶子杉这才回过神來,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现在就杀了我吧!我只是害怕,你再回到云碧瑶身边,又会变成什么人魔不清的样子!” 冷冷白他一眼,凌洛伧收了剑,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叶子杉眼中突如其來的惊恐,刚想发问,却被他一把推倒在一边。 揉着酸胀的手肘,她回头,竟一眼瞥见方才离开的那个土黄衣衫的男子,手里举着那把明晃晃的大刀,一把砍上叶子杉的肩膀,由于躲避不及,他闷唤一声,一下子跪倒在地。 不知哪來的怒火,凌洛伧想也沒想一个箭步上前,抬起一脚踹上那男子的太阳穴,接着再次拔出绝念,手起刀落,望着那句颓然倒地的身体,她竟觉得还不解气,上前再次狠狠踹了一脚,这才抱起脸色惨白的叶子杉,眉头紧锁,半天却只是憋出了一句:“傻瓜”, ------------ 第二十二章 复寻芳心问情处(肆) 仰面躺倒在泛着阵阵清香的怀中,叶子杉一手捂着自己的肩膀,几欲站起身,无奈伤口太深,只要一动弹便一阵钻心的疼,于是,只得勾着嘴角对上那双竟笼着一层责备心疼的眸子:“我沒事的,只是,皮外伤!” 看着叶子杉笑得越发宠溺,凌洛伧这才反应过來是自己的眼神太过暧昧不清,而让他误会了。 她抬头张望一番,便轻轻架起他的肩膀,半拖半拉的将他挪靠到一棵大树下,然后起身故意嫌弃的拍了拍衣裳,发现自己的左边肩膀处因为被撕下的轻纱外衣而裸露在外的胜雪肌肤,脸颊立刻飞上一团红晕,然而却无奈沒有东西遮挡,更是回忆起方才差一点就叫人羞辱,便伸手勾着肩膀,站着半天沒有动静。 叶子杉看着还在向外淌着的暗红色,苦笑一声:“你想用这种方式让我死吗?” 凌洛伧听到他有些调侃的声响,急忙不明所以的回头,然而见到那衣衫上越发明艳的血迹后,这才恍然,尽管依旧一副清冷不屑的模样,脚却不由自主的向他走近了过來。 “即使是死,也只可以死在我的剑下!”她扫一眼地上的几具尸体,想了想,朝着最远处的高于生走去。 三下五除二后,叶子杉看着她手里握着一块那男子衣服上的布料,心下竟涌动着阵阵暖流。 举着那块布料,凌洛伧想了想,终于还是皱着眉头凑了上去,却被叶子杉一把叫停。 “怎么了?”她微恼,撇撇嘴。 叶子杉指指她白璧无瑕的肩膀,接着便继续勾着嘴角,好不邪魅的笑了起來。 凌洛伧心下一惊,看着他从未有过的笑容,竟有一瞬间的沉溺,旋即立刻清醒过來,鄙夷的看着手上的布料:“我才不会用那个畜生身上的东西!” 叶子杉无奈苦笑一声:“我是说,拿我的衣服披一下!” 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不太自然,凌洛伧原本想要拒绝,以她的性格也完全只会拒绝,然而面对这男子的百般温柔,她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接着看着他费力的单手想要将外衣拖下却无数次牵扯到伤口,原本汩汩的鲜血流的更加大量,她犹豫着却还是伸出手,帮他脱下了衣服,披上了自己的肩膀。 嗅着外衣上散发着的阵阵血腥味,她刚想厌恶的皱眉或者冷嘲热讽一番,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沒有这层用意,竟无端心虚起來,于是连忙将高于生的那块布料利索的包上叶子杉肩膀处,借此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细瞧才发现,那道伤口居然有一寸多深,已经可以清晰看见皮肉外翻下裸露的累累白骨,凌洛伧一阵触目惊心,刚想要加快手上的动作,却看他表情狰狞的倒吸着冷气,便下意识的轻缓了力道。 包好伤口,她拍了拍手,站起來,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救我一命,我还了,接下去该做的我还是会做!” 叶子杉听着这话,不出声,良久才屏住呼吸站了起來,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双黝黑的瞳仁:“我说过,命是你的,想取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讨厌他这种淡淡的嗓音,仿佛在炫耀着自己用情多深一般,恼得凌洛伧就想狠狠给他几刀,而更可恶的是,她这种欲杀之而后快的心情,竟然已经从之前的犹豫到现在,完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走吧!”好似累积了很久的情绪终于被自己直面一般,说出这句话得时候,她竟然重重舒出一口气:“不管我问到的结果如何,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到底,还是不忍杀他,即使曾经怀疑过自己就是凌洛伧,然而想到将要面对云碧瑶,那种更愿意自己是冷念的想法便鬼使神差的占据自己的大脑,或许是既來之则安之,或许是这个凌洛伧似乎有太多的恩怨情仇,自己实在无奈理解和面对,抑或者是这个叶子杉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舍去的执念,她无以为报,既然如此的话,还是冷念來的更轻松洒脱一些。 而自己的那句“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实则是在说,这样,我就不会杀你,即使自己真的是冷念,也一样不会杀你,而这种莫名情感的源头,是为方才一事的报恩,自己的不忍,还是想要替凌洛伧还一份情呢? 说不清,也道不明,随他去吧!总之,希望之后都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瓜葛了。 这么想着,凌洛伧握着手上的绝念,正预备扬长而去,却听到身后的脚步竟然紧紧跟着,她竭力抑制自己的怒火,回过头,叶子杉明媚的微笑竟在这一刻显得格外耀眼起來。 “不杀我,你怎么和云碧瑶交代!” 凌洛伧好不容易收回目光,回头:“不用你管!” 然而他却不依不饶,一手捂着自己的肩膀,尽量加快了脚步:“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云碧瑶把你变成冷念,就是想要离间我和你,从而报复我爹啊!” 凌洛伧不说话,脚步却越來越快,叶子杉咬着牙,尽量忍着因周身的震动所牵扯出伤口的疼痛,好不容易挡到她面前:“我不想再看着你出事!” 凌洛伧终于停下脚步,却随之冷笑一声:“好,就算我真的是凌洛伧,那么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还是,你有办法能帮助我恢复记忆!” 看着他抿着嘴轻轻摇头,凌洛伧笑得更加放肆起來:“那就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免得我突然改变主意,真的杀了你!”旋即收起笑容,抬头盯着天边的几朵浮云,语气竟然透着一丝轻松:“做冷念沒有什么不好,杀不了你的话,大不了就是死,不是吗?反正,如若不是你,刚才我不是被人**,就是已经成为刀下魂了!” 怎么可以就这么想要放弃呢?此时的叶子杉,心急火燎,可是要怎么说才可以让她明白,他不想再失去她,即使是死,也不愿再和她分开。 凌洛伧望着蹙眉不展的叶子杉,突然好希望再听他说些什么?然而等了良久,那张有些苍白的嘴唇却始终沒有再动一下,她失望得深吸一口气,什么都不想再纠缠什么?或许,一切都不可能会有结果,之前的凌洛伧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才选择的离开吧! 抬脚继续往前走,而身后的男子终于沒有再追上來,就在她心头忍不住的笼上一层苦涩之际,只听叶子杉突然高呼一声:“伧儿:“旋即:“腾腾腾”站到自己身后:“我想你留下,我想,你能够陪在我身边,我们可以找一个小村落,平静的生活下去!” 凌洛伧生生顿下脚步,一抹脸,居然已是冰凉一片, ------------ 第二十二章 复寻芳心问情处(伍) 将脸上的泪擦干,凌洛伧沒有回答,只是安静的站着,叶子杉想要去牵那只手,无奈伤口依旧剧痛着,于是缓缓走到她面前,沒想到居然一眼瞧见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便愈发澎湃起來,他知道,自己面前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女子,始终是自己的伧儿啊! 犹疑片刻,他将脸微微凑近,几乎能闻到她发间清甜的香味:“和我离开,好不好!” 好不好,凌洛伧问自己,真的可以放下一切跟着这个男人离开嘛,可是明明对他一无所知,纵使自己真的是凌洛伧,也未必会答应,不然的话,这个男人又怎么会娶别的女人呢? 然而她试图张嘴拒绝,可是喉咙却好似干涸似的,完全发不了声响,这是在故意和自己作对吗?良久,她才想起來水囊中还应该有一些水,便低头寻了寻,然而却只找见被割破皮的空囊,她苦笑一声,干脆一屁股坐了下來。 叶子杉对她的举动很是震惊,可是起码她沒有即刻拒绝自己,那说明一切还都有希望,于是也跟着蹲坐下來,勾着眼底的温情:“你不用急着回答我,这样吧!我们可以去下一个镇集休息一下,离这里应该不远,到时候再从长计议!” 凌洛伧忽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却轻笑一声,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呢?就确定我会让你跟着吗?不过眼下,她实在有些又累又渴,什么决定都做不了,也只有先找地方休息一下了。 沒有回答,她倏地站起身,抬脚就往前走,然而却不听身后有任何动静,回头望一眼,见那男子脸上笼着一层无奈的阴霾,便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上扬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再不跟上,恐怕就真的跟不上了!” 好似听到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叶子杉完全顾不得伤口的疼痛:“腾”的一下直直站了起來,快步便与凌洛伧并肩而行,也不急着说什么?只是勾着一抹幸福的微笑,静静享受着这份久别重逢的温暖,似是好久都沒有体会过了。 南京郊外,叶澜深邃的目光望向山脚下的碧瑶山庄,紧了紧捏着的拳头,却始终沒有再迈前一步。 云碧瑶,我终于还是來了,这么多年,尽管你做了多少有违天理的事,我都强迫自己不去找你,还妄想着有一天你会明白,却沒想到你这么执迷不悟,我的功名利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去在乎,可是?你却利用子杉來威胁我,那么今日,就让一切都有个了断吧! 眯起眼,他看着泛起昏黄的天际,到底收拾了脚步,毅然决然向山庄大门走去。 看门的弟子见有一神色匆匆的男子正朝自己走來,不由得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待发现來者并不认识后便一脚跨边挡在了门口。 叶澜波澜不惊,只是淡淡道一句:“我來找你们主上!”便又往前逼了一步。 尽管这个男人一脸正气,然而却让人觉得來者不善,小弟子紧张的抬脚上前,望着他一脸肃穆,咽了咽口水:“主上说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见!” 岂料叶澜突然瞪大眼珠,一手掐上这个年轻弟子的喉咙:“看看清楚,我是不是闲杂人等!” 果然有杀气,小弟子好不容易挣脱了他强有力的手掌,惊骇着神色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向了主殿。 叶澜不屑的冷笑一声,转头扫一眼听到声响纷纷赶到大门口的七八个青涩脸庞,抬高了嗓音:“都不用给我带路,我知道你们主上在哪里,她那么偏执,一定不会愿意更改自己的习惯,现在定是在主殿的暗房内静修!” 听着这男子语气中的嘲弄,这些才初出茅庐的弟子个个惊诧的对视了几眼,却依旧固执的不愿意让开道去。 “沒想到云碧瑶还有点本事,把你们收的服服帖帖,不容易啊!”叶澜轻轻晃动着脖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叫那些人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也都“唰唰”拔出准备好的剑,一触即发。 叶澜不屑的看了看这群乳臭未干的孩子,有几个甚至还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最大的也不过双十年华,他轻声笑了起來。 其实,他并不是真心想要为难这些孩子,只是想到他们年纪轻轻,却居然愿意跟着云碧瑶为非作歹,善恶不分,就觉得胸闷,又想到那些因为这个女人一己私欲而害死的各地官员,以及变得人魔不分的凌洛伧,就更加气不打一处來,飞起一脚连连踹上那几个挺直的胸部。 利索的从地上爬起,这些年轻弟子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虽然眼底尽是厌恶和愤怒,然而却见这个男人下手甚轻,简直就是点到为止,也都愈发困惑起來,根本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有一点他们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的功夫绝非一般,于是尽管还是坚守阵地,却都识趣的向后退了半步。 望着这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叶澜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教训他们一番,却听到一声斥骂带着微怒的语气,好似从天空的尽头传來一般,洪亮却悠远:“闹够了,就统统给我下去!” 叶澜勾出一抹微笑,纵使声线中多少包含着一丝岁月的痕迹,却还是很明显能分辨出云碧瑶特有的高傲和清冷,然而环顾一周却并沒找见她的身影,这倒使他微微一惊,沒想到这么些年,她传音入密的功力竟能够练得如此深厚,看來自己果然不能小觑了她。 看着那群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弟子转瞬间谦卑的让开了一条道,叶澜眯起眼,甩了甩衣袖张望着面前那几个看似差不多的大殿,这么多年了,记忆果然还是在退化,正踌躇着该往哪边走,却见方才那个被自己吓的屁滚尿流的看门弟子,换上一张不屑却又畏惧的表情,朝自己走來。 “主上说,要你在侧殿稍等!” 跟着他來到靠西面侧殿的大堂,叶澜叫住了正欲转身离开的这名弟子:“她什么时候过來!” “主上说,要你等着!”说完这句话,他便不由分说,关门而出。 原本就显得比较清冷的大堂,被一关门,更加显得有些阴暗起來,加之里面几乎沒有人气,竟让叶澜不由自主紧了紧自己的衣襟。 等了不知有多久,就在他耐心快耗尽,以为自己只是被随意打发了而已时,忽然听见门口传來一声声轻慢的脚步,他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大门口出现的人影,旋即轻笑一声,原來,自己还是会紧张的吗? ------------ 第二十三章 它日所剩它日恨(壹) 先跟自己说声,生日快乐,,,大家的支持,会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 下意识的走到门后,还沒待叶澜伸手拉门,大门却已经被“哐”一声推开,一袭深紫色华丽长袍的云碧瑶站在门口,目光如炬的看着屋内的男人,隐藏着眼底的愤怒,冷笑一声。 十几年了,看着她三十多岁的年纪却一晃如初少女般娇嫩的肌肤,乌黑发亮的发丝和平整光滑的脸颊几乎沒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微微眯起的丹凤眼衬得整张脸美得居然那么诡异,只是那高高在上的清冷气质,与当年相比却更甚了些。 一瞬间,叶澜静静看着面前这个绮丽的女子,仿佛回到了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绚烂的樱花树下,那两张如花的笑靥,恍若初梦。 半晌,他才突然回过神來,低头看了看自己爬满斑驳皱纹的手掌,旋即听到一声尖利的轻笑,他才反应过來,方才竟是被这个女子摄住了魂魄而产生了幻觉。 转身找了个地方坐了下來,他拍了拍青灰色长袍上的灰尘,一脸不屑和鄙视:“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么!” 云碧瑶笑的愈发放肆起來,挥手关上了大门,慢慢走近:“你果然是老了,定力那么不足,这么随意就能让我侵入吗?” 叶澜沒有回答,努力克制着想要去看她双眸的心情,勾了勾嘴角:“我确实老了,沒有你这般精力,居然愿意和我斗这么久!” “可是?你却到现在才來找我,是不是我不找上你的儿子,你就决定带着对我的愧疚进棺材呢?” 听着她这句仿佛信手拈來的话,叶澜猛的转头,看着那双不冷不热的眼睛:“愧疚,何來愧疚,一直以來,不都是你自己内心的积怨太深,认为所有人都欠你的,但实质上,反倒是你伤害了那么多真心对你的人!” “真心对我,!”云碧瑶瞬间瞪大双眼,怒不可遏的逼近叶澜:“你居然还有脸说你们都是真心待我,欺骗,过河拆桥,甚至对我下蛊,随意夺取我的情感,何來真心,你告诉我,何來真心!” 听着她近乎疯狂的咆哮,叶澜不自觉地站了起來,凝着眼底的心痛:“碧瑶,何苦偏执至此!” 岂料云碧瑶一甩衣袖,奋力一掌打在叶澜的胸口:“少废话,你今天來不会是叙旧的吧!想取我的性命,就看你有沒有这个本事了!” 被那一掌打的喉咙口一阵麻痒,他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皱起眉头:“如若你一定要把我想要的谈判视为决斗,那我自然奉陪到底!” 云碧瑶一脸轻蔑的看着这个已然一副不惑之年模样的男子:“难道你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小师妹,那个除了任性以外处处都比你们差的云碧瑶吗?” 叶澜无奈地摇着头:“我从來都沒有这么想过!” 为什么?想着要來对她进行的质问,却在见到她之后全然不知该从何问起,反倒被她喧宾夺主,自己竟然也反驳不了,究竟,是真的对她心存愧疚吗? 其实,自己心里明明很清楚,再相见的时候,一个早就放下刀剑成为政客,另一个却是愈演愈烈,渐渐魔化成江湖第一大教派的主上,两个人的功夫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他却偏偏不信邪,硬闯至此,到底是为了替子杉寻一条出路还是为了解开这么多年自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心结呢? 轻轻叹了口气,他咀嚼着口中的苦涩:“如果说,杀了我,你可以放了子杉…” 云碧瑶似乎并沒打算听完他的条件,干笑两声打断他的话:“用你的命换你儿子的命,叶澜,你究竟是过于天真还是太不了解我了呢?你难道不知道嘛,你和殷湘柔的孽种,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然后看着你永远生活在痛苦中,这才是我想要见到的!” 叶澜惊诧的看着面前这个表情狰狞的女子,当初那个云碧瑶早就已经被现在的魔头取代,自己本就不该报什么幻想才是。 他又再一次拍了拍青灰色的长袍,语气僵硬却已经再听不出任何念旧的情绪:“好,既然你非要做的那么绝,那么也休怪我不义了!” 云碧瑶听他这么一说,居然“哈哈”大笑起來,肆意着眼中的鄙视:“不义,你先保命要紧吧!” 看着 叶澜不但沒有被激怒,反倒勾起嘴角,表情波澜不惊,她不由得冉起一丝诧异,然而听到那一句“你也有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在我手里”时,她微微眯起眼。 叶澜侧头,嘴角的轻笑勾得更深:“不信吗?难道,你忘了,十五年前的那条小生命了!” 云碧瑶的瞳孔因惊恐而瞬间收缩… “姑娘,请节哀,孩子沒有能够保住!”云碧瑶凌乱的双眼中映着一张爬满皱纹的苍老面庞,听着她这句晴天霹雳般的噩耗,已然呆傻的连泪都來不及留下。 半晌,她才反应过來,半躺着盯着腿边那瘫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伸手摸了摸平平的小腹,口中低喃:“怎么会,不可能的,你一定是骗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老者深深叹一口气:“对不起姑娘,老婆子我替那么多人接过生,唯独这一次才见到那么奇怪的胎位,实在是,沒办法救活这孩子了!” 云碧瑶这才识得流泪,划着满脸的冰凉,绝望的揪上老者的衣襟:“我不信,我不信,不信,把孩子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不要再闹了!”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叶澜,看了看窗外狂风暴雨的夜色,抬头担心的望着好似快被掀翻的茅草屋顶,对那老者稍一颔首,待她走后,这才走近失神望着自己的云碧瑶身边,蹲下身:“碧瑶,别难过了:“ 云碧瑶抿着嘴剧烈的摇着头,一把抓住那只正捋着自己发丝的手:“那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怎么可以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呢?” 我的孩子,叶澜心底一阵愤愤,收了眼底的怜悯,决绝的站起身,当日,若不是这个女人趁自己喝的不醒人事,半夜躺倒自己身边,自己又怎会把她误当做湘柔,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更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还自己偷跑出來,想要把孩子生下來。 慢慢松开紧捏着的拳头,他直勾勾盯着面前那面划着裂缝的灰墙:“孩子沒了,对你我,未必是件坏事!” 云碧瑶侧着脑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触及到他眼底的冷漠后,这才绝望的闭上了双眼,良久,缓缓开口:“我只想,再看一眼,看一眼,我的孩子,哪怕是尸体而已…” 叶澜之后的那句话,却彻底将这个慢慢接受了丧子之痛的女子知道,什么才是悲痛欲绝,她张着嘴,听着那句“尸体我已经处理了”直刺自己的耳膜,瞬间,天崩地裂般,她万念俱灰, ------------ 第二十三章 它日所剩它日恨(贰) 云碧瑶的身体由于突如其來的愤怒而猛烈颤抖着,一双丹凤眼射出嗜血般的光芒,她狠狠挥手再次打向叶澜的胸口,由于始料未及,他推翻了身后的红木椅,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提到他,更不可以拿他作为要挟我的理由!”云碧瑶怒吼一声,又挥起一掌朝叶澜劈去,好在他有了防备,身子滚过一边躲闪了开來。 趁着这个女人突然立定片刻,叶澜立刻站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咬着牙:“你是个疯子!” 云碧瑶眼神瞬间空洞,呓语着“孩子,我的孩子”,却又倏地冷笑一声,接着恶狠狠地盯着面前这个男人:“他死了十五年,好,我看你如何要挟我!” 叶澜松开手掌,不屑的摇着头,來回在屋里走了两圈,待听到身边这个女子再次发疯般大叫一声,这才勾着嘴角的邪魅,看着她:“谁说,她死了!” 云碧瑶的身子即刻痉挛了一阵,胸口仿佛要喷涌出血液一般狂躁起來,她伸手按压着胸襟,竭力平静自己的情绪,颤抖着声线:“你,你说什么?” “不信么!”叶澜缓缓走到她身边,平静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 云碧瑶刚想去抓他的衣襟,却被他狠狠推到在地,一瞬间,这个方才还盛气凌人的女子却仿佛散架般瘫软着身子,竟一下子站不起來。 看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叶澜以为自己应该是很得意,很鄙视,然而从那张精致的面庞上除了深深的无助和不安以外,竟可以看到一个母亲的悲痛,那一瞬间,他的心居然跟着猛的一痛,甚至想要将她扶起來,却终于还是被自己的理智抑制住。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找了个椅子坐了下來,揉了揉正剧烈跳痛的太阳穴,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她沒有死,活得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孩子,当初买通了那个产婆,无非是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自己和殷湘柔之间的障碍,而且他了解云碧瑶,如果孩子一出世,那么她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威胁自己,环臂抱着她的时候,这个孩子似乎也感觉得到自己是亲人,居然停下嚎啕的哭喊,甜甜笑了起來。 看着这张笑靥如花的粉嫩,原本打算由其自生自灭却终于因为父爱如山而终究沒有舍得,便把孩子交给产婆,自己在十日之后才去将她接了回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安置了去。 现在想來,若是当时沒了这个孩子,恐怕现在连牵制这个女人的任何理由都失去了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不为别人,为自己,这么一个竟然可以用自己的亲骨肉作为可以利用的条件的父亲,算是泯灭良知吗? 不想这么多了,他告诫自己,自始自终,他只承认过湘柔是自己一生唯一的女人,而叶子杉才是自己真正要保护的骨肉。 旋,他抬眼目光冷冷的望着还有些魂不守舍的女子:“放过子杉,我就让你们团聚!” 云碧瑶倏地收起眼中的涣散,缩紧瞳仁满眼鄙视的盯着叶子杉:“我凭什么相信你!” “呵呵!”叶澜轻笑两声:“你大可以不信,那么,我们就來打赌好了,顶多就是我失去自己的儿子,不过有你陪我,心里也会好受些!” 云碧瑶猛地站起身,刚想吼出一句什么?却生生闭了嘴,定定看着他良久,表情忽然舒缓了些许,微启粉唇,淡淡吐出几个字來:“他也是你的孩子,不是吗?” 谁料这个男人居然魑魅般笑得更加肆意了些,眼底的不屑深深刺痛着她的心:“这个孽种,你以为我会承认吗?太天真了!” 云碧瑶,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奢望着他会对自己有任何一丝情谊吗?她在心底怒吼着自己,你忘了当初,他是如何狠心将你欺骗,抛弃,甚至连自己的亲骨肉都可以不要了吗? 丹凤眼无力的闭上却瞬间张开,嗓音干净利落的一个“好”字,竟叫叶澜猛的松了口气。 “告诉我,他在哪里!”一字一顿,似命令却更像是祈求。 叶澜背手而立,看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纸映射进來,他沉默片刻:“你先保证,不会让子杉收到任何伤害!” 云碧瑶嗤笑一声:“我以为这么一点小把戏根本难不倒你!” 沒想到叶澜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瞪着双眼逼向她的近身,寒气四溢:“那是我从來沒有想过要去学这些丧尽天良的蛊毒,当初师父的用意也是希望我们能够利用这些惩恶扬善,而你,却用它填充自己的一己私欲和仇恨,你…” 看着她眼底突生的怨气,叶澜紧捏着五指,终于沒再说下去。 停了片刻,稍稍平息了内心的怒火,他才淡淡又道一句:“你应是不应!” “好!”云碧瑶一甩长袖,大踏步走到门边:“只要她回來,我就不会再让她去伤害你的宝贝儿子,不过在这之前,这段时日他会不会被我的冷念取上性命,已经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了!” “哗”一声拉开门,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尽管你不承认,但是他始终也是你的孩子,我只是希望你,能够让我见他,一面!” 听着她语气中隐约透着的卑微,叶澜身子一顷,刚想再说什么?却已经不见了那抹深紫色的身影。 一声哀叹,如若沒有当她是自己的孩子,当初又怎么可能会不忍下手。 旋即想到子杉,他内心的痛又更深了些。 他跟着踏出了大堂,正在踌躇着是离开还是如何,却听到一声清冽的“大伯”,心下一惊,猛的回头,见一个青衣女子正站在离自己几十來米开外的地方,满眼惊喜的朝自己挥着手,奔跑过來。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立定,叶澜紧张的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附近沒有人,这才微微蹙眉:“惜绕,不是说了在外面不可以说认识我,更不能叫我‘大伯’的嘛!” 小姑娘夸张的伸手捂嘴,却贼贼的笑了两声,眼底的歉意和着喜悦洋洋洒洒飘落在他的心头,居然一阵舒心,原本想要责备的话也突然伴着微微有些宠溺的语气,温和着眼底的轻柔,变成了一句:“过得还好吗?” ------------ 第二十三章 它日所剩它日恨(叁) 惜绕摸了摸鼻子,娇俏的脸上堆满笑容:“师父待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叶澜微微颔首却倏地抬起头,盯着这姑娘眼中的清澈:“师父,她终于认了你,我的意思是,她如何注意到你的!” 惜绕笑得更欢了些,将叶澜拉到一丛树荫下:“我也觉得很神奇呢?一次意外的就让我们两个见面了,之后,她就让我唤她师父,大伯…”她故意压低嗓音:“我现在很庆幸当初被你送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师父,我就觉得特别满足。虽然,她最多的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扑红着脸蛋,抿着嘴唇挠了挠头。 叶澜表面上很平静的点头,心底实则早已经哀叹一片,对于惜绕,自己除了愧疚还剩下什么?她对云碧瑶那份莫名的亲近,是因为这孩子正是他们两个的骨肉,只是十五年來,自己却从沒有尽过一个作为父亲的职责,更随意剥夺了她和生生母亲相认的机会,无奈吐出一口气,他吸了吸鼻子,也罢,谁让自己并不愿意承认她呢? 还在踌躇着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这丫头突如其來的满眼狐疑怔了怔:“怎么了?” 惜绕垂眼想了想:“叶…伯伯怎么会到这里來!” 叶澜思考片刻,镇定自若的回答:“我是偷偷溜进來,主要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尽管是一个信手拈來的谎言,却在她听來,意义重大并且充满温暖柔情。 她猛的点了点头,却旋即摇了摇头:“那叶伯伯你还是快走吧!万一被师父发现了,有外人随意进出山庄就很麻烦了!” 配合着她夸张的表情,叶澜笑了笑跟着点点头:“如果有什么不高兴的,随时都可以回來!” 惜绕收起方才的轻松随意,平静的“嗯”了一声,心下却横生出更多的疑问來。 当初,大伯是以想要锻炼自己为理由,才将自己送來碧瑶山庄,然而來了之后自己才知道这里的黑暗面,尽管当初极力想要离开,却完全得不到他的认同,反倒是见到云碧瑶过后,一切的不习惯,以及怨念都烟消云散,自己也只当是大伯不清楚这里的真实情况,也便什么都不去想,可是?先且不说他这么多年來第一次突然出现在这里,拿他现在的态度來说,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居然提出想要自己离开,难道说,发生了什么吗? 看着这孩子眼底的质疑,叶澜不自然的咳嗽两声,很想转化话題,然而当下却依旧想着叶子杉的安危,口中的话也不自觉地将她往自己想要了解的方向引导着。 “云碧瑶有沒有为难你呢?”他低低的问,不确定惜绕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个善良的孩子!” 惜绕眨着眼睛看着叶澜,听出他的意思,该是他已经知道了幽道教的性质,所以担心自己也跟着被魔化吧!然而却不知是单纯的不想让他担心,还是什么原因,她并沒有将云碧瑶把凌洛伧摄魂取念,并安插自己作为监视她的眼睛这件事情说出來。 或许在她看來,这并沒有和自己的良心起冲突,毕竟一來,她沒有杀人,二來为了萧然,她更沒有理由去为这个害人精担心或者同情些什么?再或者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云碧瑶对自己的命令,对于这个女人,自己愿意无条件的服从。 这一刻的惜绕却并沒有意识到,原本被她视为自己最亲的人的叶澜,渐渐被云碧瑶替代,心中的天平正向着一边倒去。 并沒有从她口中得到什么线索,叶澜的神色有些黯淡,刚想再问什么?却突然听到西南边传來的脚步声,连忙对惜绕使了一个颜色,交代了一句:“我有空再來看你”,便侧身朝左手边的小树丛中躲避开來。 惜绕撅撅嘴。虽然还有些困惑,却终于被那阵在自己身边豁然停止的脚步声唤回神,转头看了看,原本有些迷离的双眼瞬间瞪大,伴着微张的粉唇,透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眼,然而再次抬头,面前这个穿着水蓝色长袍的娟秀女子依旧立于自己眼前,她才大呼一声,拽住对方的手激动地跳了起來:“萧然师姐,你终于醒了!” 揉了揉依旧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萧然尽量平和着眼中的神色回应惜绕:“我躺了很久吗?起來的时候,我在院子里转了转,听到这边有动静才过來的,怎么,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吗?” 都怪自己方才嗓门过大了些,惜绕尴尬的笑了笑,即刻拨浪鼓般摇着头:“怎么可能,一定是你听错了呢?”看着她似乎不再想要追问,这才吐了口气。 好在萧然大病初愈,还有些迷瞪,若是换了平日里,自己怎么可能瞒得过她去。 急急动了动她的手,惜绕立刻岔开话題:“身体还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呢?是师父把你救醒的吧!怎么都沒听她说呢…” 听着着丫头连珠炮似的问題,萧然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师父!”想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山庄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般,连这个平日里根本不会和云碧瑶有过任何交集的小弟子,居然也被她允许叫“师父”了吗?自己只是清晰的记得昏迷前的一幕幕,包括死在自己剑下的简若言还有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凌洛伧。 注意到她的疑惑,惜绕这才意识到,该是师父什么都沒有來得及解释,或者说,对于她的苏醒,很有可能还一无所知,于是连忙牵起她的手,往主殿的大堂跑去。 “先去见师父吧!如果她还不知道你醒來了,正好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呢?”小丫头又开始叽叽喳喳开了:“我知道很多事你都很匪夷所思,不过,很快你就会明白的,而且,有一件事情,对于你來说,绝对是特大喜讯呢?” 喜讯,自己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來,那么快居然还会有喜讯等着我吗?现在这种时刻,对于经历过那么多心酸疼痛的自己來说,又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己高兴的呢? 旋,她突然施力扯了扯那只拉着自己的五指,顿下脚步,面对惜绕的疑惑,她看了看自己东南面的一排寝室:“南宫词呢?师父把他救回來了沒有!” 自然,如若自己是被师父救回來的,那南宫沒有理由还被留在那里,除非他… 看着惜绕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萧然心下猛的一凉, ------------ 第二十三章 它日所剩它日恨(肆) 京城临近的小县城内,凌洛伧坐在一间茶馆内安静的喝着茶,几杯下肚后,她突然定定地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那双炙热的眸子,半晌道了一句:“你还是走吧!” 这几日,叶子杉一直都是像现在这一刻一样,不管自己在做什么?都只是微笑的看着自己,她知道,这个男子还在等自己的答案,然而这两天得相处下來,她发现自己对于他的那种莫名的依赖居然越來越强烈,这使得她相当不安起來。 她渐渐默认自己是凌洛伧,却又害怕变成她,尽管有再多的口是心非,此刻,对于这个男子,她却必须拒绝。 叶子杉似乎并沒有听见她说话一般,收回眼底的温柔,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水,直到凌洛伧微微抬高了嗓音,恼着眼神重复了一遍“我让你回去,听见沒有”,他这才慢慢放下杯子,继续看着她,嘴角的微笑在这刻居然显得那么迷人。 “可以,不过请给我一个理由!” 凌洛伧继续低头喝水,不作答,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见此情形,叶子杉知道自己并沒有自作多情,他前倾着身子凑近那张精致的容颜,看着她眼底微微一愕,轻笑起來:“不要再那么小心翼翼了,哪怕只是豁出去一次,伧儿,就这一次!” 他知道以她现在的记忆,不应该会有莫过这么一个人,所以,自己也大可不必担心她的犹豫是出于对那个男子的眷恋,哪怕这些只是自己的自我安慰也罢,以他现在看來,这姑娘担心的最多的还是那份对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而产生的恐惧和迷茫,可是自己真的不在乎这些,哪怕她永远记不起來,只要她还是她,在自己身边,那么就足够了。 轻轻攀上她冰凉的手背,感受着她本能的想要往回缩,他的五指却稍稍施了力,眼底的神情坚定不移的透露出为未來的希冀:“哪怕,你是冷念,我都不在乎!” 凌洛伧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苍白:“叶子杉,以前的你也是这么偏执的吗?” 他笑而不答,说到偏执,你又岂会输给了我。 沒有等到回答,凌洛伧又张了张嘴:“可是?什么原因,我…伧儿她,还是选择离开,如果她真的是不爱你,那么就算你把我留在身边,又怎么能奢望我真正接受你呢?” 嘴角的那抹微笑瞬间僵住,心里的问号跟着闪现,是啊!她究竟有沒有爱过我,对于自己和莫过,难道她真的爱他多一些,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他,或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绝望起來,原本以为这个姑娘不再记起以前的事会是自己和她顺理成章在一起的理由,然而她说的很对,如果伧儿从來不曾爱过我,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除了自私以外,和自欺欺人的白痴有什么分别,难道还在奢望现在的这个冷念能够重新爱上自己,可能吗? 忍不住又狠狠嘲笑了自己一番,叶子杉终于松开了手,站了起來,背手看着茶馆外的街道,黄昏时分,原本不怎么热闹的街市更加显得有些冷清:“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知不觉,听着自己口中迸出的这句话,他苦笑一声,自己终究还是坚持不下去,也罢,如果自己真的能够有莫过那般魄力,当初又岂会放伧儿跟他走呢? 成全,这个词,对于自己來说,究竟是一种肯定还是讽刺。 凌洛伧睁开眼睛,看着他的侧脸,突然一阵出神,这种落寞的神色,似乎曾经见过,然而虽然怎都想不起來,心却带着一丝丝隐隐的痛。 走出茶馆的那一刻,两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然而一个依旧执着的满眼温柔,另一个却倔强得冷漠着眼神,仿佛从未认识一般,居然一言不发,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迈了步子。 沒走几步,叶子杉终于回转头,盯着凌洛伧清瘦的背影,口中喃喃:“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叶不知,将來,纵使你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包括,我的命!” 凌洛伧僵着后背,那句话的任何一个字,哪怕声音再轻,自己居然听得那么真切,面对他对自己那份深厚的情感,她心下却一阵悲凉。 叶子杉啊叶子杉,你不明白,除非我能够拾回从前的记忆,不然,我永远只是冷念,而你爱的,却至始至终是凌洛伧而已。 微风吹进双眼,居然又再一次吹落了她眼底的冰凉。 回到碧瑶山庄已经是十日之后,拖着疲倦的身子,凌洛伧的神经却无比亢奋,试想着她见到云碧瑶之后将会出现的各种可能,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山庄大门口的那些弟子,见凌洛伧回來了,纷纷想要去禀报,却都被她拦了下來,自己径直跑向了主殿的大堂。 然而,主座却空空如也,她随手抓了一个正在打扫的青衣弟子:“师父呢?” 见对方只是不知情的摇着头,眼里透着畏惧,她才松了手。 急忙跑出大堂,忽见三两个二世弟子在那边闲话家常,隐约听见“萧然”二字,凌洛伧二话不说,赶忙上前询问情况,那几个弟子显然愣了愣。虽然平时和云碧瑶并无交集,可是山庄上上下下都接到命令,关于凌洛伧的身份,大家也都知道如何应对,只是当这张倾世容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们还是忍不住一阵发蒙,半晌反应过來,却鬼使神差的伸手指了指后山。 原來萧然真的醒了,凌洛伧越发激动起來,抬头看了看后山,却突然一阵犹豫。 该是去找萧然,还是径直去向师父问个究竟呢?咬了咬嘴唇,她终于决定先去后山,毕竟,对于从云碧瑶那里得知真相,她真的沒有任何把握,反而对于萧然,她想当然的以为,会更容易问出些什么?不过她终究失了忆,对于萧然对她的仇恨,全无防备。 很快來到后山,凌洛伧不待片刻犹豫,便朝着冰窖走去。 想起南宫词,作为他的未婚妻子,萧然一定在那里才是。 推开冰窖的木门,对于迎面而來的寒气,凌洛伧已经渐渐习惯,沿着冰阶走下去很快便來到那条冗长的通道口,还沒迈几步却听到里面传出清晰的对话声,听声音,一个是惜绕,另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果然是萧然, ------------ 第二十三章 它日所剩它日恨(伍) 南宫词的冰床边,惜绕心疼的看着目光痴凝的萧然,为她将身上的棉被裹得紧了些,轻轻叹了口气:“这都十天了,你每天几乎都不吃什么东西,以为这样看着他,他就会醒吗?” 萧然木讷的摇着头,艰难的动了动冻得发紫的嘴唇:“他在这里一日,我就陪他一日,一步都,不会离开!” “师父就是知道你这样的性格,才让我來劝着你,无论如何,你刚大病痊愈,要注意身体啊!这里这么冷,你再这样下去,不要命了吗?” 萧然沒有回答,依旧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沉睡的容颜,旋即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神色:“她什么时候回來!” “冷念吗?还不清楚,待她杀了叶子杉就会回來了!”一板一眼的回答了几句,惜绕突然好似意识到什么?连忙拉一把萧然的手臂:“你可千万别冲动,师父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该知道什么做才是!” 萧然冷笑一声,骤然凝着眼眉,蓄着眼底的憎恨:“我知道,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好想立刻就杀了她!” 听着里面的对话,站在通道口的凌洛伧一阵发怵,杀了,谁。 正有些不知所措之际,云碧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轻轻绕过她的身边,她立刻被这魑魅般悄无声息的紫色吓了一跳,还沒來得及唤一声“师父”,就听到云碧瑶勾了勾嘴角:“怎么,不进去呢?” 里面的对话戛然而止,接着,惜绕便惊着神色跑了出來,显然才意识到方才说的那些话已经被这姑娘听了去,她小心翼翼得看着云碧瑶,却并不见她对自己有任何不满,甚至还微笑了一下,面对这种态度,她虽是大惑不解,但终究还是松了口气。 侧脸看一眼还在茫然中的凌洛伧,她心下划过一种隐约的预感,师父一定是准备了些什么?不然,不会有那么意味深长却诡异的笑容。 沒再说什么?她跟着云碧瑶的步伐走回通道后面的空间,而凌洛伧显然犹豫着,却终于还是迈了步子。 是來问清楚的,不是吗?既然师父也在了,不是更好吗?可是?心底的那层恐惧,却究竟是为何而來,难道就是萧然方才的那句充满杀气的话吗?她冷笑一声,冷念,你何时变得这么胆小,畏首畏尾起來,。 还在想着,转眼便看见了坐在冰床边上的萧然,然而,却并不见她看自己,不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沒有眼神的接触,也便很难去判断那句话,究竟出自于她怎样的情感。 看着凌洛伧皱着眉头,一脸困惑不安,云碧瑶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臂:“你的好姐妹萧然醒了,怎么不见你去问候!” 语气中的嘲讽竟然这么明显,凌洛伧瞪着双眼:“师父!”她轻唤一声,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问,或者,问什么? 不理会她的慌乱,云碧瑶轻捻着及肩的那屡青丝,神情悠然:“杀了叶子杉了!” 凌洛伧摇了摇头:“我回來,只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还沒等她将话说完,萧然终于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知道躺在那里的是谁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凌洛伧望着那张冰冷的睡容,点点头:“你的,未婚夫,南宫师兄,不是吗?” 微微眯起眼睛,萧然缓缓松开紧握着的拳头,看一眼云碧瑶就又走回冰床边:“我的,未婚夫,未婚夫…” 什么情况,凌洛伧看着面前一个个莫名其妙的人,这才反应过來,这不正是自己是凌洛伧的证明吗?明明是最熟悉的师父,师姐妹,却是那样的眼神和表情,那样带刺的话语,不就是因为自己是凌洛伧么。 心底堵着的那块石头瞬间落了下去,她突然一阵轻松,站到萧然面前,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冰冷:“你刚才是说,想要杀了我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才觉得真实,难怪之前见到她时的那种感觉那么奇怪,原來自己心底对她的除了漠然,还带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厌恶和恨意。 萧然怔了怔,回头看一眼云碧瑶,见她眼里含着邪魅,并不再忌惮什么?这才深吸一口气,迎上凌洛伧的眼神:“沒错!” 凌洛伧满意的点头,接着又去看云碧瑶:“那是因为,我是凌洛伧,对不对!” “凌洛伧!”云碧瑶轻蔑的重复了一句:“其实我真的沒有想过你会那么快怀疑到自己的身份,即使我清楚,在你的记忆中我还是你师父!” “为什么呢?”沒想到她居然那么轻松的就承认了自己的猜忌,凌洛伧走前一步:“为什么不继续欺骗我,我并沒有完成你交代的任务,你大可以继续利用我的,不是吗?” 云碧瑶眼底的嘲讽愈发强烈了些,她抿嘴一笑:“因为我改变主意了,我觉得,比起利用你,似乎让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怎都沒有办法想起來,更加折磨人!” 听着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凌洛伧的双瞳瞬间收缩,惊恐的退后了几步,这个女人,定是疯了。 “这么一來…”她继续:“你,叶子杉,叶澜都不会好过,我想,这也是萧然愿意看到的,而不是假装和你姐妹相称!” 头又开始痛了起來,抱住自己的太阳穴,凌洛伧蹲在一边,连说话都有些吃力起來:“这样的报复,意义何在!” 云碧瑶“啧啧”两声:“谁让我答应了别人,不能伤害叶子杉一根毫毛,那么,也只能继续委屈你,一起受折磨了!” 头痛的越发厉害起來,什么都不可能想起來,眼下这个人在自己的记忆中还是那个慈爱的师父,纵使再沒有之前的那种亲切感,可是为什么却怎都恨不起來,这要自己怎么做,云碧瑶,我终于见识到你的厉害,不管你是用什么方法控制的自己的思绪,我只能说,你成功了。 突然又看到冰床上那张冷峻的面庞,凌洛伧鬼使神差的呓语一句:“那么他呢?我和他之间,是不是也有些什么?” 听到这话,萧然不由分说,一把上前掐住她的喉咙,眼里的这个女人,怎么可能这么不知廉耻的问这个愚蠢的问題。 由于头痛,加之精神有些涣散,对于萧然的进攻,凌洛伧根本沒有办法回应,绝念“啪”一声掉落在地上,她扭曲着五官,窒息的恶心一阵阵袭來,她居然忘了该如何反抗。 冰床上,莫过的眉头忽然动了一下,手指也越來越频繁的痉挛着,惜绕无意间见此情景,立刻尖声叫了起來,而萧然也瞬间条件反射地松了手,惊愕的望着冰床上的男子,他是,要醒了吗? 一摸脸,原來自己眼底的泪,早已经刻上了他的名字, ------------ 第二十四章 不守云开遮天月(壹) 凌洛伧轻轻咳嗽了两声,抚着脖子被生生掐出的五指印,眼睛却死死盯着冰床上的男子,脚不由自主往前了半步。 萧然却在这个时候猛然回头,肆意着眼底的泪水,恶狠狠的盯着凌洛伧,倏地吼出一句话:“你给我滚!” 惜绕连忙过去推了推还有些木讷的凌洛伧,她自然明白萧然此刻为何会有突如其來的狂躁,眼看着南宫师兄就要醒來,怎么能让那个女子还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于是自己自然也配合的催促着,希望她识趣的赶紧离开。 岂料凌洛伧非但沒有要走的意识,反而甩开惜绕的手,盯着萧然急红的眼,嘲讽的微笑了起來:“我为什么要走!” 不知道她是在故意挑衅还是真傻,萧然瞬间握紧拳头,刚想走上前,却被云碧瑶一把拉住,接着对凌洛伧微微点了点头:“你先回去!” 这个生性刚烈倔强的女子怎么可能答应这一刻的逃避,如若这个男子真的能够醒过來,那么正好把一切都问清楚,看这些人一个个那么紧张,这个人和自己的关系一定非同小可,可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她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费力的抬眼看了看云碧瑶,竟发现她此时正迅速动着嘴唇,好似在念念有词些什么? 连她自己都沒有反应过來,脚就已经不听使唤地往通道口走去。 然而,冰床上的莫过,双手突然一阵猛烈的抽搐,紧接着居然毫无征兆得坐了起來,盯着凌洛伧的背影就是一句轻唤:“伧儿!” 身子一僵,听着那熟识的不能再熟识的磁性嗓音,凌洛伧本能的想要停下脚步,然而此刻的双腿却好像根本不能受自己控制一般,依旧向前迈着步子。 萧然见状,一下子扑了过去,紧紧拽着莫过竟有些枯槁的十指,声泪俱下,似乎企图用这种方式能够将这个男人的眼神留住,然而他却丝毫沒有被周围的动静影响,眼里只剩下那渐行渐远的清瘦背影。 他毫不犹豫的抽出握在萧然手中的手指,甩了甩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头,一下子跳下了冰床,并向凌洛伧奔了过去:“伧儿,伧儿!” 此时的凌洛伧,咬着嘴唇,多想就此停下脚步,听着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唤,心底早就产生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景象,气宇恢宏的府邸,颠簸的马车,那座山,那个院,那块种着野菜的小田园…可是?联系不起來,这一切统统都联系不起來,而脚下的步子却越走越快,这就是云碧瑶的咒语吗?。 好不容易走到了通道口,听着身后的呼唤越來越近,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眼來一般,希望能快些被他拉住,然而却听得云碧瑶一声严厉的喝斥,那原本还焦躁的越发明显的喘气声瞬间柔缓下來。 她绝望得闭上了眼睛,只是机械的迈着步子,很快便出了冰窖,头也不回的往前山自己的房间走去。 莫过呆呆的站在通道中央,悲悯着眼神却依旧望着前方,似乎还在奢望着会看到那姑娘突然折返回來,良久,他才垂下头,走回云碧瑶身边,有气无力的做了个揖:“师父!” 云碧瑶这才缓和着方才突起的横眉怒目,轻轻拍了拍莫过的肩膀:“她已经不是你的伧儿了!” 看着他一脸诧异,魅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她现在是我的冷念,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你了!” “师父,难道你…”莫过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惊恐,看着云碧瑶满眼的不屑,心里越來月发毛。 萧然竭力控制着还潄潄下落的泪珠,努力扯起一个微笑,走向莫过,犹豫片刻还是收了准备攀上他衣摆的五指,声音有些嘶哑:“你刚醒,得好好休息才是,或者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太冷了!” 然而莫过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云碧瑶:“师父对她用蛊了,是不是!” 萧然失落的垂着手臂,慢慢退到一边,原本以为,一心想着这个男人能够醒过來,这样他就能明白究竟谁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可是当他真的醒來之后,她又希望他还是那样睡着比较好,起码,她还能假装,这个男人,是属于她自己的。 云碧瑶幽幽的看一眼落寞的萧然,眼里又蒙上一层怒意:“你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作为碧云山庄的叛徒,我把你带回來救活已经算对你仁至义尽,你别不知好歹,得寸进尺!”接着,她拉一把萧然:“我们走!” 眼神空洞的点了点头,萧然跟着云碧瑶走了出去,而惜绕在莫过身边站了一会儿,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却见这男子对自己摆摆手:“什么都不用再说!”便也识趣的撇撇嘴,离开了。 偌大的空间,散发着骇人的寒意,也不知是之前的大劫改变了他的体质,还是内心备受煎熬,他根本沒有闲暇去顾及周身的冰冷,只是用手掌挤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若不是云碧瑶用千年寒冰的阴力相救,那么自己是不是早就应该死了,可是?为什么伧儿到最后还是被她利用了去,现在的她真的还是一无所知吗? 转头,看一眼四周,他这才望见离自己几米远的那一抹妖艳的火红色,快步上前,看着这张沉寂却依旧散发着魅惑的脸庞,他的心居然跟着一阵阵刺痛起來。 “赋,赋儿!”他低喃一声:“你怎么,竟也躺在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伤的你!” 虽然和他水火不容,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亲弟弟,当年的那些恩怨也应该时过境迁,自己是不是再不应该去计较什么了呢? 可是?他突然苦笑一声,一直都是他在纠结不是吗?是他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对自己这个做哥哥的,恨得深恶痛绝,而对此,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然而看着此时此刻的他,自己终于有些后悔起來,那么多年,竟然都沒有被他叫做一声哥哥,如果他永远都这么躺下去,是不是自己连这唯一的亲人都要失去了呢? 倘若,你可以醒來,莫过垂手对自己说,那么,可以的话,我们冰释前嫌,好吗?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恨的究竟是当初我因为你任性进入碧云山庄,而对你的怒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可以让我知道吗? ------------ 第二十四章 不守云开遮天月(贰) 走出冰窖的时候,已是暮色垂帘,莫过站在后山吹着春末夏初的晚风,胸口却愈來愈发闷,思考片刻后,他终于來到山庄前山,想找些弟子问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好似早就被下了命令一般,那些青涩的脸上除了摆出一无所知的表情,就是干脆皱着眉头不愿意搭理的甩头走开。 莫过苦笑一声,作为山庄的叛徒,那些已经被洗脑的忠实弟子,又怎么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呢?于是他悻悻摇了摇头,赶走了原本还打算能从那些人口中套出凌洛伧的住所的指望,自己來到那一间间弟子别院,寻找起來。 说到底,自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伧儿落入魔道,纵使她已经不认得我,自己也要试一试。 然而看着那些屋子不是已经灭了灯,就是空无一人,莫过的心情越來越沮丧起來,正准备转道去另一边寻找时,却不知不觉來到了萧然的房门口,这才忆起自己刚苏醒时候,那女子的眼泪,顿时笼上一层深深的内疚,正犹豫着想要推门进去探望一番,却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尖嫩的嗓音。 “萧然师姐,现在师兄好不容易醒过來了,你千万不可以让他和凌洛伧见面才是!”惜绕一脸紧张的喝了口水。 萧然抿嘴一笑,眼底的悲凉越集越密:“如果,我能够控制他的行为或者思绪,那么之前的一切就都不可能发生了!”她走到床边坐下:“我现在真后悔,当初在玲珑苑的时候,为什么沒有想到这个凌洛伧那么会蛊惑人心,如果沒有听他的意思,让那女子沦为娼妓的话,如今的这一切,也就都会不一样的!” 惜绕“啪”一声放下茶杯,刚想來一番高谈论阔,却见萧然对自己摆摆手:“不是我不敢,而是,我不想让他伤心,即使我有预感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同一般,即使我察觉到这女子对我的威胁,可是?为了他,我还是忍了!” “萧然师姐!”惜绕换上一脸疼惜,上前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可是既然他那么不领情,你还是要那么执着吗?” 萧然不动声色,只是抬头看了看房梁:“我们差一点就要成亲的,你知道吗?可惜,我始终不是他的所爱,所以被抛弃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看着她渐渐笑落的眼泪,惜绕心下的苦涩越來越重,嘴角牵扯上一抹杀气:“那就去杀了那个凌洛伧,我真的搞不懂南宫师兄,那个女人除了有一张勾人的容貌以外,究竟哪里比你好,明明你也才大病初愈,结果却在冰窖中陪了他十日之久,而那个女人呢?虽说是去杀叶子杉的,可最后,还不是沒有完成任务,谁知道她究竟是干什么去了,或者还和那男人有什么呢?” 站在门外的莫过听着那尖嫩的嗓音越说越起劲,拳头渐渐捏了起來,刚想冲进去质问却听到萧然一声重重的叹息。 努力平息自己的无名之火,他松开了拳头,屏住呼吸继续听了起來。 “你这话,若是被他听见了,怕是会翻天覆地不可!”萧然苦笑两声:“你不知道,他对她用情之深…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只要他幸福,我做什么都可以,可是?如若凌洛伧自己摇摆不定,那我又怎么可能放心,不过,不放心,不甘心又如何,你看,结果还不是这样!” 惜绕紧锁眉头,思索片刻,突然眼珠一转,神秘兮兮地凑近她的耳边:“或者,你也可以学师父那样,对他用…” 萧然“腾”一声站了起來,惊恐的眼神盯着惜绕。 见她反应忽然这般强烈,料想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惜绕连忙闭上嘴,红着脸委屈的看着她。 对他用…蛊,她知道这丫头要说什么?自己也曾经很无耻的起过这个念头,可是终于还是被自己的理智控制住,用那种做法,能留住他的人,甚至留住他的心,可是却残忍的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这比一剑杀了他,更让他痛苦吧! 猛烈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以的!”她终于收回方才的惊恐,平静了深色,轻缓着嗓音:“天色很晚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听着屋内越來越近门口的脚步声,莫过轻咬一下嘴唇,到底还是快步躲进近身的林子中,离开了。 已是深夜,凌洛伧在床上辗转反侧,却怎都无法入眠,为什么他最后还是沒有來找自己,是迫于师父的压力还是什么原因,而自己回到房间后,几次想要再去后山,却被再三阻挠,可是内心的好奇和不安,却在不停的折磨着自己,丝毫沒有因为时间而减轻,反而越來越严重起來。 爬起身,点上了根红烛,她轻轻拉开门,院子里一片寂静,好在自己住的地方并不连着那些弟子的屋子,当初还觉得自己这里地处偏僻,现在却因为沒了惜绕的监视变得反而自由了许多,特别是深夜时分,很多巡逻的根本不会前來,不知是云碧瑶对自己突然松了警惕还是别的原因,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带上绝念关了门,便往后山走去。 她先去看望了兰心一番,发现她依旧安静的躺着,除了脸色比原先更为苍白了一些以外并无异样,虽是担心,却也无能为力,确定她还活着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安慰。 來到冰窖,红烛昏暗的火苗立刻被寒气熄灭,好在有冰墙泛出的白光替她指路,她很快进了那个通道,却已经不见了莫过的身影。 看一眼那抹依旧存在的火红,她刚想离开,却忽然听到角落中传出一声诡异的动静。 “谁!”她警惕的循声走前几步,这才依稀可以辨出角落那边有一个黑影蜷缩着:“你是谁!”她毫不犹豫抽出绝念,直直逼了过去。 “姐姐,我是如宝!” 听着那声带有颤抖的稚嫩嗓音,凌洛伧立刻收了剑,走近蹲下身子,终于确定了那张眼底突然泛出惊喜的眸子:“如宝,那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冰凉的小手摸索着终于找到那双大手,紧紧攥住后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姐姐我终于等到你了,你不是说过,要和我回去见我娘的吗?” 凌洛伧这才记起当初的搪塞,便故意皱起眉头:“可是?我不是说要等姐姐把这些鬼怪打跑吗?” 如宝突然“咯咯”笑了起來:“原來,这些东西并沒有那么可怕,况且,已经少了一个了,姐姐好厉害啊!不过…”小丫头脸上突然泛起一丝大人模样的愁容來。 凌洛伧顿生疑窦:“不过什么?” ------------ 第二十四章 不守云开遮天月(叁) 如宝眨巴两下眼睛,神秘兮兮的拉了拉凌洛伧的手:“我刚才在那边的门口看到这里会发光呢?” 发光,凌洛伧狐疑的厉害起來,可转念一想,便伸手拍了拍冰墙:“是不是这样的白光!” 小丫头皱着眉头,一副焦急的模样:“不是不是,那个光…嗯,确切的说好像是雾一样,是会飘出來的,而且还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不过那种味道,如宝以前來这里也闻过!” 对上凌洛伧有些惊讶的眼神,她俏皮的吐着舌头:“其实,我每三天都会在山门那边等姐姐,可是一直等不到,所以今天才鼓起勇气跑进來的!” 凌洛伧有些愧疚的抿了抿嘴,随即微笑一下:“对不起啊!姐姐不是有意的,只是…” 然而如宝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解释,急忙拉着她的手就往后门那边走:“姐姐别自责,娘亲说了,能和姐姐见面是缘分,不需强求!” 还在想着那白光的事情,却听这孩子这般通情达理,她自然不忍心再拒绝,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虽然着实记不起來以前的事,不过她的身份已经不用再质疑了。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步伐,走在前面的如宝察觉到身后的姐姐并沒有像上一次那般拒绝,反而配合着自己的脚步,心下激动不已,很快便走出了后门。 深夜的山头,除了入夏的蝉鸣声和着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作响以外,一片沉寂,凌洛伧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紧了紧捏着那只小手的五指,将她拉进了身边,刚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忽然想到这丫头已经不止一次独自上山了,自己是过分担心了罢。 果然,如宝从腰间取出一只三只手指粗细的小木棍,在附近的一颗顽石上用力一划,细弱的火苗顿时燃起的光亮。虽然昏暗,却在这片漆黑中,给了两人适度的安心。 小心翼翼跨过一颗又一颗拦路石,凌洛伧一手拉着如宝,一手拨开及膝的灌木问:“你娘亲她,那么晚了居然会放心你一个人出來吗?” 如宝举着燃着火苗的木棍,几次想要抽出手自己走,奈何被她攥得过紧,只得用手肘为自己开路,眼下,正聚精会神在快到胸口的那些杂草灌木上,便只是随意答了一句:“我几乎天天带着弟弟妹妹上山采药,娘亲早就习惯了!” 哦,凌洛伧忆起之前她就提过采药一事,只是不清楚缘由,想了想还是收回想要询问的话,去看了自然就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了吧! 好不容易下了山,如宝指着西面的那条岔路:“姐姐,那边走!” 一路兜兜转转,约摸一个多时辰后,道路两边才出现一些隐约可见的灯火,借着小木棍的光亮,凌洛伧这才看见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小村落中,是夜,绝大部分人家已经熄灯而眠,这时,如宝加快了脚步,从她呼呼喘着得气中,不难发现她逐渐激动的情绪。 很快,两个人便在一个简陋的小庭院门口停下。 望着面前这称不上精致却也实属平常的两间小屋,凌洛伧朝如宝嫣然一笑:“你的家!” 小娃娃点点头,拉着她便走上前,猛地一把推开门:“娘亲,娘亲你看谁來了!” 屋内的装饰甚是简易,不过看着却颇为温馨,不知为何,面前这摆设,在凌洛伧看來,似乎透着一种熟悉的味道,好像自己也曾经拥有过这样一间小屋一样。 内屋,柳清措正在案头摆弄着一块早菊丝帕,听到如宝兴奋的声音,便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掀开深蓝色的门帘,一眼便瞧见了眼神有些朦胧正到处打量的凌洛伧。 这个姑娘…柳清措一阵激动,就是当日救了自己一家子的恩人沒错,然而倏地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她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那时候的眼神,纵使再冷,却全然沒有今时今日这般陌生起來。 凌洛伧凝着眼眉,注视着面前这个也就二十多岁的女人,很明显,平日的操劳的辛酸早已经将她姣好的面容掩盖的差不多,然而那双盈盈透亮的双瞳却依旧可以看出属于她的那种独特的气质。 小小的如宝却沒看出这两个大人间此刻的各种心思,她急急上前拉着柳清措的手:“娘亲娘亲”的唤着,这才将这个一时愣了神的女子唤回了神。 柳清措轻柔一笑:“凌姑娘!” 凌洛伧先是愣了愣,不过很快便熟悉了这么一个称呼,也回应的点了点头,仔细回忆着如宝提过的信息,终于不慌不忙的跟了句:“柳姐姐!” 柳清措忙将她请进里屋,还沒坐下,如宝便已经捧着水杯热情的送了上來。 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凌洛伧接过水杯,环视了一下这个几平米大小的房间,一床,一桌,一柜,就这么简单。 很快,她瞧见了那两张熟睡中的粉嫩童颜,心底也跟着渲染出一片柔腻來。 “真是不好意思啊!凌姑娘,如宝一定一直去烦着你吧!”替她将杯子里的水加满,柳清措柔柔的问。 “才不是呢?”刚准备爬上床的如宝,立刻跳着蹦到她娘面前,委屈的扑红着小脸:“我才沒有总是烦姐姐!” 凌洛伧笑得更欢了:“对对,如宝很乖,是姐姐不好,到现在才过來!” “瞧你这个话说的,本來我们就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当初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们母子三人,又怎么可能逃得出那个畜生的魔爪,如今,你还愿意來看看我们,是我们的福分才是啊!” 柳清措肆意着眼底的感激,一手将如宝推到床边,看她撅着嘴极不情愿得躺下,这才回到桌边, 复又微笑着看着凌洛伧:“后來,那个畜生有沒有为难你!” 凌洛伧猛地一惊,当下叫糟,忘记问如宝当时的情形了,那个畜生,自己根本就不记得是谁啊! 见她一脸为难,柳清措虽是有些诧异她的记性,却还是提醒道:“高于生,高于生那个畜生,沒有再对你做什么吧!” 高于生,凌洛伧眼前突然浮现那具死在自己剑下的尸体,眼睛因为轻怒而微微眯起,原來那个男人和自己的过节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于是,她不屑的“哼”了一声,喝了口水,淡淡一句“死了”,波澜不惊。 柳清措竭力掩饰着自己对这姑娘这般神情态度的狐疑,默然片刻后,倏地抬起头:“凌姑娘,你还记得当日在南京城的情形吗?”她故意将“南京”二字加重音,因为是人都不可能将南京与天津弄混,她这么做只是想确定一下,面前这个姑娘,究竟是不是当日那个拔刀相助的凌洛伧, ------------ 第二十四章 不守云开遮天月(肆) 凌洛伧本是想随便找些理由搪塞,可是面对那双殷切却又毫无敌意的眸子,内心一阵挣扎,终于还是放弃般摇了摇头:“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还是根本就有什么隐情,柳清措收回一贯的温柔,警惕了神色刚想问个清楚,却见那姑娘轻轻呷了一口水,放下水杯叹着气。 “柳姐姐,我也不想隐瞒你什么?只是今日的我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救人的凌洛伧了!”连她自己都沒想到会那么坦白,可能是对这个女人莫名的信任,抑或是源自于自己的无助,现在这种时候,内心真的已经有些不堪重负起來。 稍稍放松了神经,柳清措倒是很欣赏她的坦白,从她透着淡淡哀伤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并沒有说谎,是自己过分紧张罢了,可是?难道说她是真的失忆了吗? 她转眼望了望已然进入梦乡的如宝,便定定地看着凌洛伧:“发生了什么事吗?” 还在想着如何开口,她突然看到柳清措手边的那块早菊丝帕,便伸手拿起來放到眼前端详着,淡粉色的丝线勾勒出整齐娇羞的花瓣,看着这种欲说还休的含苞待放,她心下说不出的喜欢,摩挲着凹凸有致的花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來,它该是我以前,很喜欢的花吧!不然,怎么看着既熟悉又感动呢? 片刻后,她终于还是将丝帕放下,眼神却似乎并不舍得从那朵花上离开。 看出她的爱不释手,柳清措拾起丝帕塞进她的手中:“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凌洛伧一下受宠若惊,连连推辞:“怎么好意思呢?这朵早菊,柳姐姐该是花了很久的时间绣的吧!我怎么能收呢?” “沒有那么夸张,那么多年替人做女红,说不上飞针走线,但起码也已经驾轻就熟,就这么一朵花,我一个晚上就能完工,反正离交货的时间还有几天,一点也不急!” 凌洛伧原本还想再推脱,却见她一脸善意的执意,终于也红着脸,点点头收下了:“谢谢柳姐姐!” 就着昏暗的烛光,两个姑娘聊了很久,凌洛伧这才又重新了解了面前这个女子一些,原來她自上一次从天津逃回长安爹娘家后才发现家里已经物是人非。 她的舅父舅母早就霸占了他们家的生意,还生生将她爹娘给逼死,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又怎么可能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几经周折终于从那对夫妇手中讨到了一些盘缠,便來到南京城的这个偏僻的村落,盖了间小屋住下,期间,她还是做回自己的老本行,替人洗些换洗衣物,外加做女工刺绣,起码也能养活四张嘴。 听完她这些话,凌洛伧下意识的去看她的手,果然还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原本应该是娟秀的纤纤十指,早已经爬上深深浅浅的褶皱,掌心还有着大大小小的茧子,看得她都甚是心疼。 忽然,听到柳清措一阵急促却故意压低嗓音的咳嗽,她想起如宝说的上山采药,眼底的疼惜又加深了一层。虽然和这个女子可以说只是刚刚认识,但听她的经历,却是个苦命的人儿,这使她自然多了几分亲切感。 柳清措抱歉的笑笑,起身走向厨房,一会儿工夫便端着一碗棕色的汤药回到房里:“生如福如喜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她说着皱起眉头,将汤药一饮而尽,末了擦了擦嘴,喝了几口水,眉头这才有些舒缓开來。 想起方才询问凌洛伧的问題却并沒有得到回答,柳清措小心翼翼看着这姑娘有些凝重的神色,却到底不知道该不该再问。 一阵沉默过后,忽见凌洛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这才清了清嗓子:“凌姑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末了,见那姑娘眼底的悲悯越发明显,她除了疑窦,更多的则是一份不忍与担心。 犹豫了一下,她递上一只手,轻轻抚上凌洛伧的肩头,以此给她一些慰藉。 凌洛伧对上那双善意的双眼,咬了咬牙,半天却只是叹了一口气:“很多事情,都和我的意愿背道而驰,不是我不想去努力而是根本力不从心,甚至都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究竟怎么了?”被这么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说得她愈发担心起來,皱着眉头将身子凑近了一些,急急询问。 凌洛伧摇着头,眼底忽然换上一抹绝望的冰凉,望着窗外的夜色:“柳姐姐,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不想,连累你!”随即,嘴角的弧度,怎都让人品出嘲讽的味道。 柳清措听她这么一说,反而不高兴起來,拧着眉头,专注地盯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说:“凌姑娘,先且不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就算只是泛泛之交,朋友有难,我岂有贪生怕死,躲得远远的道理,除非,是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不过如若我柳清措能帮上一丁点忙的,你就不可以跟我客气,更何况,如果沒有你,我们母子四人,可能早就已经横尸片野了!” 此时此刻,凌洛伧除了感激,再无他法,她主动伸手握上那双粗糙的手掌,深深吸了口气:“谢谢你,柳姐姐!” 接着起身,走到如宝的床边,看着那三张酣然入梦的粉嫩脸庞,会心一笑,却突然折转身走向门口。 “凌姑娘!”柳清措不明所以,立刻跟了过去:“你怎么…” 凌洛伧知道她要说什么?问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固执。 她回头,勾起嘴角:“柳姐姐,如果我们还有机会相见,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将一切都告诉你,想必那个时候,该解决的也都解决了,只是现在,我实在不可以因为一己私欲,而去叨扰你的生活,你不同于我,你还有如宝,如福和如喜,他们比我更需要你!” 提到自己的孩子,柳清措再无话可说,垂着眼神点点头却瞬间紧张的上前再次握住凌洛伧那冰凉的十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自己,我还想,教你绣早菊呢?” 凌洛伧笑着点点头,终于拉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柳清措站在门口好一会儿,忽听得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却见如宝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走了出來:“娘亲,姐,姐姐呢?” 替她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柳清措眼神干净:“姐姐有事,娘亲帮不到,不过她答应,一定会再來看如宝的!” 送她重新躺回床上,柳清措再次痴痴的望着夜空中被乌云遮蔽的明月,心里却渐渐不安起來,突然,她好似想起來什么一般,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本深蓝色的小簿子:“神农百草”四个字赫然于眼前。 究竟,她是单纯的失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呢? ------------ 第二十四章 不守云开遮天月(伍) 离开如宝家,凌洛伧一路小跑回到冰窖的后门,环顾四周,确定沒有任何眼睛在监视着自己,这才转动开关,走进冰窖。 好不容易恢复了方才和柳清措谈话时有些难以平静的心理,她又回到了南宫赋的石床边,回忆着如宝之前提过的白雾,她仔细打量着这个沉睡中的男子,然而一个走神,却又想起柳清措那双感激又正义的眸子,心下很是欣慰,这么久以來,终于发现这个凌洛伧原來除了仇人还是有热心的朋友愿意出手相助的。 刚想笑,嘴角却瞬间僵住,她瞪着眼睛借着冰壁泛出的白光看着这个妖娆的男子,心中一惊,前些日子,怎么沒有发现他的面色竟然这么红润,根本不像是个昏迷多日的活死人啊! 联想到那个白雾,她思索片刻,稍稍有些放下心來,该是云碧瑶替他运功疗伤所致吧!照这样的情形看,用不了多久,他也能苏醒了。 对于这个男人,凌洛伧嗤笑一声,怕是云碧瑶忘记将他的记忆强加进自己的脑子,所以,根本就陌生的很,不过既然能够和南宫词一起被安排在这里,那么想必,也是个知情者,如若不是自己一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恐怕,这个男人是要再多躺很久才是。 这么想着,她便准备离开,经过莫过躺过的冰床侧边时,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眼神定定得注视了一番,脑子却是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过神來的时候,她刚想嘲笑自己一番,目光却被床脚边一小滩不起眼的暗红色血渍吸引,她蹲下身,用手指碰了碰,由于这里温度冰冷,这摊血迹早已经凝固冰冻,也根本看不出來是什么时候滴落的。 难道是南宫词的,她仔细回想着今天早些时候,南宫词醒來之前,有沒有在这个地方看到这滩暗红色,可是当时虽说沒有注意,但是这个位置,不正是萧然用手掐着自己脖子之时,自己随便瞥一眼就能够看到的吗?如果沒有印象,那么极有可能就是这血迹是那之后才有的。 那么,它属于南宫词的的可能性就极低了,除非是自己离开了冰窖之后,云碧瑶她们下的手,难道说,他出事了,。 心跳一阵加速,她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不过很快她就冷静下來,就这么半个手掌大小的血渍,怎么看也不可能有生命危险,自己还是不要那么快下结论。 旋,她又一阵脸红心跳,对于这个男人,自己何以那么担心。 倏地,她又想起如宝口中的白雾,也是发生在方才早些时候,难道说,是云碧瑶在替这个男人疗伤时,自己毒气攻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连串的问号徘徊在自己的脑海中,直觉告诉她,这里面的缘由一定不会那么简单,而且似乎还和自己有关。 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冰窖,轻轻关上门,凌洛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往回走。 经过灌木的时候,忽听到身后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好像还是冲着自己來的,她紧了紧手中的绝念,又走了两步,突然拔剑出销,回头一指,却听到身后那个高大的人影无比轻柔的一句:“伧儿!” 凌洛伧顿时怔住,对于这个人的外貌,被遮蔽在云层中的月光丝毫不能给她任何提示,然而那一声“伧儿”却带着一张俊朗的面容浮现在自己眼前,叫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随着面前那个人跟着不断的逼近,凌洛伧举剑的右手越來越剧烈的颤抖着,望着那逐渐清晰的轮廓,她居然鬼使神差的唤了一句:“南宫…词!” 对面的人影不被察觉得顿了顿步子,却随即三两步冲上前來,盯着凌洛伧眼底的惊诧和复杂,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望着面前这个英眸剑眉的男子,凌洛伧的心又不争气的狂跳起來,右手中的绝念也不知道在何时掉落在了地上。 “伧儿,是我啊!”莫过又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的臂膀:“你的莫过哥哥啊!” 凌洛伧下意识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不料却被他越捏越紧,眼里原本的愕然渐渐变成一种不吃痛的挣扎,她皱着眉头,一边还在向后退,一边却紧咬嘴唇,半天只说出一句:“我不识你!” 听着她语气中据他人于千里的冰冷,莫过瞬间黯淡了神色,趁着这个空当,凌洛伧立刻抽出自己的臂膀,退到一棵树边,揉着还有些胀痛的肌肤,皱着眉头,不满的瞪着他。 此时的莫过,却突然宁愿自己永远都沒有醒过來。虽然之前就被告知自己的伧儿已经失了记忆,然而从她口中得到的结果却那么尖锐的刺痛自己的心,并且**裸地嘲笑自己当日做的努力,统统都白费,自己还是沒有办法替她挨过这一劫,究竟是自己做得不够,还是上天不长眼呢? 凌洛伧躲在树边,看着这男子一会儿看看自己的手,一会儿又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般,她自己也跟着有些淡淡的不安起來。 为什么之前那么迫切的希望他能來找自己,现在真正见到他,却莫名其妙的抵触起來。 忽然想到这个男人一定知道她的过去,她犹豫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向前两步:“南宫词,你,知道我是谁!” 莫过倏地抬起头,眼中的纠结竟然在这么一片黑暗中显而易见,他身子前倾想要迎上去,却见那姑娘警惕的停下脚步,这才放弃了之前的冲动,平静的点点头:“我不但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的爹娘,你的过去,你的一点一滴!” 听他这么说,凌洛伧激动不已,云碧瑶,你这么缜密的部署,却还是沒有料到这个男人居然会意外醒來,而自己还能在这里遇上他,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到底还是会功亏一篑呢? 她急忙再次跑前两步,却在莫过身前两米处停下:“快,快跟我说说,我究竟怎么了?” 然而见他只是低着头,她忽生一阵不安:“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咬着嘴唇,她不知道这种坚信他会帮自己的信心从何而來,却只是又往前半步:“莫过,哥哥!” 莫过猛的抬起头,这一声久违的称呼,却似梦呓般那么不真切,然而,却让他有一种置身梦中,永远都不要再醒过來的幸福感。 “伧儿!”他回应般抬脚欲前,却在这时,胸口一阵钻心的刺痛,他低头一看,却因那一团越染越深的红色,一阵炫目, ------------ 第二十五章 此我非我颠成魔(壹) “…莫过!”凌洛伧干涸的嗓音中,鬼使神差的冒出这么两个字,话音刚落,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本能的反应,才肯定了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微妙。 眼看着胸口的血越染越红,莫过快有些不支的身体却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奇迹般得向上直挺了背脊,双眼中燃出灼人的激动。 凌洛伧紧张的看着此刻的他,确切的说是他身后的那一袭深紫色,即使在沒有月光的夜晚,依旧那么诡异的惹眼。 云碧瑶冷“哼”一声,便只身上前,抬手点了莫过胸前的几个穴道,看着那汩汩的鲜血终于不再外流,凌洛伧多少放下心來,看來,这个女子虽然出手毒辣,但终于还是不想夺他性命。 莫过这才知道去看身边的云碧瑶。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方才那一小飞镖却是扎在自己的皮肉深处,若再晚一些,可能就性命不保了。 他轻咳一声,好似将体内的污浊之气都排了出來,不屑得勾起嘴角:“既然要我闭嘴,又何苦救我!” 云碧瑶嗤之以鼻:“我沒想过今天你会突然醒來,不过,也并沒有打算要杀你,你可以说我念旧,反正我也不希望到时候萧然以泪洗面,对我这个做师父的心存憎恨!” 莫过刚想问清楚这个女人究竟要怎样折磨自己,然而眼前突然越发模糊起來,就在渐渐失去意识之时,他才发现,那只飞镖上有催眠蛊,看來她是想让自己再次昏迷,这样的话,自己就不会多嘴伧儿的过去了。 嘴角无力的上扬,他双腿一软,到底还是失去了知觉。 凌洛伧看着面前这个男子颓然倒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他又被云碧瑶怎么了?从而会有生命危险,方才稍稍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來,她快步走向云碧瑶,却发现由于自己的蛊:“师父”二字自然而然的迸出口,伴着卑微的声线,近乎悲悯得看着她。 “你放心,他只不过是睡过去了而已,就像之前一样!”云碧瑶拍拍手,对周围一个颔首,不知从哪里跑出两个素衣弟子,架着莫过的身子就离开,凌洛伧盯着那两个人的方向,居然不是之前去冰窖的路,而是前往兰心的那个石洞。 就自己之前对那个地方的了解,看來,云碧瑶对这个南宫词,已然是死了心,完全是看在萧然的面子上才放他一条生路,这么说的话,这个萧然在她心里也算是举足轻重了。 见凌洛伧目光发直,眼神却空洞不已,云碧瑶上前,故意挡住她的视线:“好了,不要再做梦有人能帮你了,凌洛伧!”她顿了顿:“我现在叫你凌洛伧,你却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不是很难过,嗯,或者这样,我给你解一些蛊,好不好!” 她说着,将脸凑近那双失神惶恐的脸颊,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盯着那双死水般的双瞳,轻启粉唇,念念有词,很快,凌洛伧便已经身不由己地跌入那种魅惑的神韵中,紧接着,十二岁那年,与爹娘生离死别的情形,十六岁那年,在玲珑苑被逼坐上花魁头衔时候的场景,十七岁那年,在清伧居眼睁睁看着莫过倒在自己面前的画面,一幕幕。虽然不完整,甚至都无法叫她联系起來,却着实让她的心揪了起來,撕裂般疼痛难耐。 “为什么?这都发生了什么?爹娘,怎么不要我了,莫,莫过,怎么会,怎么会死在我的面前,究竟是怎么了?”十指不断扯着青丝,她终于从那双丹凤眼中抽离出來,却向后退着步子,竟一下子跌在地上,疯了般呓语着。 云碧瑶在一边得意地眯着眼睛,盯着这个女子:“怎么样,是不是这样会更难受,把让你最痛苦的记忆给你看,却无法究其缘由,这种感觉,如何啊!凌洛伧!” “师父…”她好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现在这种时刻,面对着这个鬼魅般的女子,自己竟可以依旧那么自然的唤出“师父”二字,这个女人,究竟要自己怎么样。 沒想到云碧瑶在听到这声低唤后,笑得越发狰狞起來,还用力的拍着手:“好玩好玩啊!凌洛伧。虽然我与你沒有什么直接的过节,不过,谁让你那么有利用价值呢?” 她抬起脚在凌洛伧身边立定,饶有兴致的盯着这个凌乱的画面,缓缓蹲下身子,换上一嘴柔腻:“或者,我们來做个交换吧!” 凌洛伧猛的抬起头,对上那双吃人的丹凤眼便立刻对闪开來,生怕再被利用了去。 “不用怕,这点记忆,已经够你折磨的了!”好似在安慰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说这话的时候,云碧瑶语气中竟然是满满的同情,却叫人听來,无比的刺耳与讽刺。 她假意叹着气:“其实,如果你一开始就杀了叶子杉,那就什么事情都沒有了,不过现在,我已经答应了叶澜,不动他儿子一根毫毛,呵呵,不过,可能吗?” 她站了起來,不去理会凌洛伧旋即而來的惊诧和狐疑:“我已经查到了,原來他,原來他真的沒有死,而且还在南京西面的村落生活过,叶澜,你以为用我的孩子就能牵制我了,你忘了,我云碧瑶是什么人,我碧瑶山庄的能力又如何,不出十日,等我找到我的孩子,叶澜,那日就是叶子杉的死忌!” 凌洛伧渐渐收起方才的慌乱和惊恐,从这个女人的话中,她多少能听明白一些,看來叶子杉的爹,在这件事情上,是个分量十足的导火线。 她盯着自己手边的那丛嫩芽,轻笑一声:“你是?希望我去杀了叶子杉,然后就能还我记忆了是吗?” 云碧瑶一甩深紫色的衣袖,眼中杀气十足:“不错,不过,要等我的命令,而且这一次,决不能再失手,你的命,就在你自己手上!” 凌洛伧低头若有所思一阵,终于再次对上那双邪魅的丹凤眼:“那么,也放了莫…南宫词,可以吗?” “你在跟我讲条件!”云碧瑶突然伸手旋风般掐住凌洛伧的脖子:“我可以原谅你沒了记忆,不过,我现在提醒你,任何人,都不可以,在我面前,提任何条件!” 沒想到凌洛伧丝毫沒有反抗的意思,波澜不惊:“或者,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自己动手也可以,死,你以为我不敢吗?” ------------ 第二十五章 此我非我颠成魔(贰) 云碧瑶动了动眉毛,终于松了手:“你敢,不过,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姐姐等着你救,而且,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这个姐姐,并不是我杜撰出來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凌洛伧的双瞳瞬间收缩,显然,她沒有料想到,云碧瑶手里还有这么一张王牌,其实,她从來都沒有怀疑过兰心的真实身份,因为每次见到她的那种感觉,是不可能凭空捏造的出來的,那是一种很温暖,很幸福的眷恋。 深吸一口气,凌洛伧微微耸肩,淡定地开口:“好,我答应你!”接着却心中一紧,为了姐姐,叶子杉,也只能牺牲你了。 云碧瑶满意的看着她:“还算识趣,不过有一点要提醒你的是,在这段期间内,沒有必要的话就不要再來后山,听见沒有!”字里行间虽是商量的口吻,但其中的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命令,凌洛伧点点头,便转身往前山走去。 旋即,云碧瑶又从旁边招來一位二十四五岁的青衣弟子:“去,再给我查清楚,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听着,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查不到,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青衣弟子因战栗颤了颤身子,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称喏,接着退着步子,急急离开。 冰窖的木门内,一双惊愕的眸子正死死盯着站在不远处的云碧瑶,手里的那本《神农百草》不由得被捏的更紧了些。 之后的两天内,山庄上下似乎都有一种默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暴风雨般,一个个都出奇的平静。 忍了两天,凌洛伧实在担心兰心的安危,又对冰窖那滩血渍心存疑窦,终于还是在子时一过,打开房门,准备只身前往后山。 刚走过房间侧边的树丛,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凌洛伧凝起眼眉循声望去,居然看到柳清措站在一棵大树后面,警惕的东张西望,终于在确定周围沒有第三双眼睛时,一溜小跑奔向自己。 先且不管自己有多诧异,这个女子选择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一定有事,凌洛伧不由分说将她带进自己的房间,关了门,询问地看着她。 “对不起凌姑娘,沒有经过的你的允许,我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來了!”柳清措喘着粗气,接过凌洛伧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 凌洛伧越听越困惑,示意她坐下说话后,又将那空杯中倒满了水:“柳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柳清措摆摆手:“别提了,若不是之前怕被发现,我两天前就应该找到你的,不过也亏得我多等了两日,居然让我发现一个秘密,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对你有沒有帮助!” 听她说了那么多却一句都沒有在点子上,凌洛伧急忙轻触一下她的臂弯:“柳姐姐,究竟怎么了?” 柳清措咽了口口水,又猛喝一杯水,这才感觉沒有刚才那么气喘,顺了顺气,她才缓缓开口:“那一日,你从我家回去的时候,我后來还特意去找你,主要是为了交给你这个!”她说着从胸前取出那本《神农百草》,递过去:“这本书也是一个世外高人相赠,我想这里面可能会有能够让你恢复记忆的药方!” 凌洛伧轻抿着嘴,刚想道谢,却见柳清措又摆摆手:“因为如宝跟我提过一些那个冰窖的事,所以我还挺容易就找到的,不过我到的时候,就听到你和那个紫衣女子在外面的对话,后來她走了以后,我连忙去找你,好在你走的不快,但是我却觉得似乎还有一个人在监视着你,所以我不方便露面,之后,我又去找你,沒想到居然在冰窖里面看到那个紫衣女子不知道在用什么妖法,将一团团气体从一个女子身上移到另一个红衣男子身体内!” 刚知道原來自己还在被监视着,这会儿听到这么一个信息,凌洛伧瞬间睁大双眼。 气体,难道就是如宝说的白光吗?红衣男子一定就是南宫赋,可是那个女子呢? 突然浮现出一个恐怖的联想,她顿时站起身子,急不可耐的盯着柳清措:“那个女子是谁,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柳清措无奈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过,我好想隐约听见,那个紫衣女子叫她,兰心!” 兰心,兰心。 凌洛伧霎时有些发懵,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凳子上:“姐姐,姐姐…” “凌姑娘!”柳清措小心翼翼伸手在她失神的双眼前晃了晃:“原來,那个人是你的姐姐!” 凌洛伧不说话,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师…”她竭力吞着后面一个字,咬着嘴唇,近乎将唇皮咬破,这才能够从嘴里生生挤出“云碧瑶”三个字來:“原來,她是在用我姐姐仅存的一点元气,去救她的好徒弟,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还说,还说答应我救姐姐!” “凌姑娘!”柳清措换上一脸焦虑:“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那个女人手上,我见你似乎很怕她一般,如果她那么对你,又何必再忍着呢?” 凌洛伧轻笑一声:“把柄…”旋即,她抬眼深深望着面前这个女子:“柳姐姐,原本,我真的不想把你牵扯其中,但是你既然來了,那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听完以后,就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來,我怕…” 柳清措思索片刻后,点点头:“你放心!” 凌洛伧轻轻吐出一口气,反复捋了捋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口:“其实,正是这个女人,用蛊害得我失去了记忆,这样还不算,她竟然还用一段虚拟的回忆强加进我的脑子,害得我还认她做了师父!” 双拳不由自主紧紧捏紧,甚至乎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掌心,她也感觉不到疼痛,此时,这种久违的仇恨感,终于能被自己支配一些,慢慢,慢慢向外冒了出來。 … 听着凌洛伧滔滔不绝的讲述整件事情的來龙去脉,柳清措能明显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面颊下那股波涛汹涌的愤怒,甚至,在听完她的故事后,自己居然狠狠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大喝一声。 显然被这一记动向吓了一跳,凌洛伧赶紧示意她冷静一下,接着警惕的起身打开窗向外看了看,确定了并无隔墙有耳,这才稍稍放下心來,刚想再说什么?却忽然听到门口不偏不倚的响起一串敲门声, ------------ 第二十五章 此我非我颠成魔(叁) 好似每一根汗毛都紧张得竖了起來,凌洛伧给柳清措使了一个眼色,便走向门边,警惕的问一句:“谁!” 门外,惜绕清冽的嗓音响起:“是我!” 凌洛伧连忙回头看着还坐在桌边有些不知所措的柳清措,接着便伸手不着痕迹的抵住门:“那么晚了,有事吗?” 惜绕站在门口,狐疑地盯着印在门上的人影,不是每天晚上都会來这里例行检查的么,怎么今天,她好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了,反而让人心生疑盾,莫不是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这么紧张自己的到來。 这么想着,她轻轻推了推门,沒想到居然被里面紧紧地顶着,这使她更加怀疑,收了手退后两步,假装要走的样子,小声的扔出一句:“哦,沒事,我就看你房里亮着灯,以为你还沒有睡呢?” “这就睡了!” 听着里面毫不犹豫的这句回应,惜绕敢肯定这个女人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便又向后走了两步:“那就不打扰了!”接着便故意大声踏着步子,制造离开的假象。 直到她回头确定门口的人影渐渐向后退后,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两步跨回门口:“嘭”一声推开门,不理会屋内凌洛伧那双震惊的双眸,自顾自四下张望起來。 然而,这么一间十几平米的屋子,除了凌洛伧以外,什么人都沒有,她瞥了瞥桌上的那只水杯,眯起眼问:“你这是准备睡了!” 凌洛伧收回方才的表情,不慌不忙的坐回柳清措最初坐的位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悠悠然回应她的眼神:“是啊!不过是还不是特别困,所以想喝杯水罢了!” 说着又喝了一口水,眼睛却不时瞥着站在门口,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这个姑娘,见她撇撇嘴,实在想不出再说什么?狠狠跺一下脚,就往门口走去。 岂料她刚走出门口又退了回來,眼神犀利的望着凌洛伧:“我劝你还是不要刷什么花招,你的一举一动,师父都了如指掌!” 凌洛伧淡定的耸耸肩,微笑回应,气的惜绕哼哼着到底还是极不情愿的离开了。 走到门口,确定了那姑娘真的已经走远,她这才关上门,长长舒出一口气,擦了擦脑门细密的汗珠,朝后窗口轻声喊了一句:“柳姐姐,她走了!” 只见柳清措这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艰难得爬进屋,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有惊无险的看着凌洛伧,下一秒,居然“噗嗤”笑了起來。 凌洛伧也跟着勾着嘴角,摇了摇头:“真是个难缠的丫头,我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刚才让你急急忙忙爬到窗外去,你沒有受伤吧!” 柳清措笑容不减,带着轻微的咳嗽,坐下喝着水:“沒事沒事,好在你有所准备,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给你带去多少麻烦呢?” 听她这么一说,凌洛伧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还在想着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却被她不由分说拉向门口:“救人要紧,那些客套话,凌姑娘,我们就免了,好吗?” 凌洛伧满眼欣慰的点点头,刚想要打开门,却被她突然拦了下來:“还是等等,那个姑娘刚走,我觉得,我们还是再等个时辰!”她说着走到床边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如果我记得沒错的话,之前两天,还要再晚些时候,我才去的冰窖!” 凌洛伧沒再说什么?这个时候,自己确实不应该那么冲动,虽说救人心切,但是,也要确保自己和柳姐姐的安慰,这样一切才可以从长计议。 柳清措见她并不反驳自己的看法,便也点了点头,又从胸前拿出那本方才急急忙忙藏起來的《神农百草》,递过去:“趁这个时间,我们研究一下,如何!” “好!”口上虽这么说,但其实在凌洛伧心里,并沒有抱什么幻想,毕竟自己中的不是一般的蛊,如若能够通过这么一本医术就能找到医治自己的方子,那么这个碧瑶山庄也不可能在江湖上立足那么久。 自己心下了然,但是看在柳清措那么热心的想要帮自己,自然也不好意思拒绝,跟着她一起翻看起那本书來。 然而果然,翻看了两遍之后,未果,柳清措却好似依旧不相信,还在努力的翻着,拿手指点着字里行间,希望能再找到什么遗漏的信息。 凌洛伧见状,果断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将那本《神农百草》拿了过來,放到自己枕头下边,微笑着安慰道:“柳姐姐放心吧!一有时间我一定会常常翻阅这本医书的,不过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我也应该动身了!” 看着这个姑娘明明心里苦不堪言,表面上还要佯装出若无其事的坚强,柳清措虽是疼惜的很,但终究沒办法多说什么?只得赞同,跟她蹑手蹑脚出了门。 好在惜绕那姑娘再沒有揪着自己不放,身边也沒察觉到有什么监视的眼睛,两个姑娘很快便來到了后山,然而凌洛伧却看着兰心身处的石洞,半天沒有挪动脚步。 心里其实还是在担心云碧瑶曾经勒令自己不要再到后山來,只是,再听到柳清措给自己的这个消息后,又怎么可能放心得下姐姐的安慰,只是,不知为何,这一刻又多么希望是柳姐姐看错或者听错,兰心还是安安稳稳躺在石洞中,什么都沒有发生。 柳清措见她一阵出神,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襟:“怎么了?凌姑娘,你望的那个石洞,里面有什么吗?” 凌洛伧点点头:“我姐姐,兰心,她应该是在那个洞里的!” 柳清措蕙质兰心,立刻就猜出她的担心,眯起眼睛想了想便伸手安慰得拍了拍她的后背:“不用怕的,我们先去那个洞里看看情况,如果兰心她确实不在那里,那我们就立刻前往冰窖!” 说着,她正准备往前走,却被凌洛伧一把拉下,惊愕地盯着她眼里的那团火:“柳姐姐,你刚才说,我们!” 见柳清措不置可否得点头,凌洛伧毅然决然否定了她的想法:“不可以,你忘了你刚才答应我的了吗?你说过,你会全身而退,不会参与进來的!” 柳清措见她忽然这么一脸严肃,先是怔了怔,随即很快温和了眼中的情绪:“你觉得,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还可以全身而退吗?” ------------ 第二十五章 此我非我颠成魔(肆) “为什么不可以,就像你之前那两次一样,你可以走的啊!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要回來!” 此刻的凌洛伧有些急了,恨不得立刻把面前这个女人连推带拉撵回家去,然而旋即,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嚯的一下瞪大了双眼:“柳姐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然而柳清措却笑着摇着头,眼里的无奈比任何时候都來的明显:“我來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交代给如宝了,那孩子很喜欢你,所以,她不希望你有事,而我也不可以让你有事,我柳清措虽然不是什么江湖侠士,但是,我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要我做到明哲保身,我沒办法!” “不是的,不是的!”凌洛伧一手抓住她的臂膀:“你一定有事瞒着我,你快说啊!柳姐姐!” 柳清措忽然垂下头,慢慢伸出手掌,黯淡着神色,盯着右手腕间的皮肉中那条并不明显的淡紫色线状的痕迹,这才抬起头,重新勾起嘴角。 凌洛伧望着这根连伤口都找不见的淡紫色经脉,惊恐地倒吸一口冷气,猛的抓住她的手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沒有被发现么,你不是都藏得很好吗?为什么还是被云碧瑶下蛊了!” 柳清措继续一脸无奈,只是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不说话,凌洛伧瞥着头,当下了然,毕竟是云碧瑶,对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妇又怎么可能会有不被发现的道理,是自己沒有考虑周到。 她当下万念俱灰,为什么还是把一个无辜的人给牵扯进來了呢? 连忙制止凌洛伧还想要说的话,柳清措喘了口气立刻说道:“凌姑娘,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虽然不知道她给我下的这个蛊毒是什么?但是看着这条紫色的经脉渐渐加深,我也知道,如果不找她就救不了我自己,所以就让我帮你这一次,也是帮我自己,而且,你看!”她说着从腰间取出两颗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黑色圆球:“这里面都是我这两天研制的含毒烟球,也沒什么大能耐,但能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到时候,你就能救你姐姐了!” 凌洛伧真的不明白,此刻的柳清措究竟真的是想要救自己,还是帮她救兰心,只是她忽然意识到,原來不管自己是冷念还是凌洛伧,终究要亏欠别人很多。 她轻轻闭上眼睛,默然,终于不再挣扎什么?拉着柳清措有些颤抖的手,往石洞走去。 然而來到兰心应该在的位置,却只见到一张空空如也的石床,凌洛伧当下一惊,正欲冲出石洞却忽然顿下脚步,鬼使神差得侧着身子一脸紧张的走向石洞的更深处。 柳清措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很快便看到凌洛伧在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面前立定,看着她眼底的那层心痛与迷惑,自己虽是不解,却终于选择什么都不去问,只是站在一边,静静等着她。 其实,她还得要感谢云碧瑶的那道蛊,不然,自己也沒有理由能够留下來帮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明明沒有练过武功,但是真的希望能够帮到她,不过,既然那一日在冰窖被那个紫衣女子发现了,那自己也不该再有什么顾忌才是,能活下來固然好,如果死,也算是了了自己的心愿,她知道,如宝也是这么希望的。 一会儿工夫,凌洛伧吸了吸鼻子,对身侧的柳清措点点头,两个人便离开了石洞,前往冰窖。 心跳越來越迅速。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将要看到的是什么?然而她却还是心生害怕,但愿一切还都來得及。 轻轻推开冰窖的木门,就已经能够察觉出里面不同于往日的光亮,凌洛伧转头对身后的柳清措点头示意她小心,自己便加紧了步子,小心翼翼走向那条冗长的通道。 面前的白雾越來越刺眼,伴随着一阵阵若隐若现的奇香,再走近,就快到抵达那块四方形冰室时,却忽然不见了白雾,连同那香味,也淡了下來,甚至渐渐不见了气味。 正在两个姑娘猫着腰,面面相觑之时,忽然听见从里面传出一声有些疲惫却依旧那么居高临下的嗓音,云碧瑶平复着忽然收回手中光球有些错乱的气息,拧着眉头,不屑道:“鬼鬼祟祟的,还不赶紧出來!” 一听这话,柳清措却先凌洛伧一步跑了进去,看着一脸疲态的云碧瑶,嗤笑一声:“你这个魔女,我倒想看看你究竟在使什么妖法!” 云碧瑶轻轻抬起眼皮,瞄了一眼面前这个女子后又重新将眼睛闭上,坐靠在身后的并墙上,声音平静:“我的好徒儿,我以为你带了谁來帮你,怎么了?她的蛊,你帮她解了吗?居然还能这么不知死活,口出狂言,你找这样一个人这么对师父,是不是可以治你不忠不孝之罪啊!” 凌洛伧不紧不慢垮了进來,将柳清措揽到自己身后,眼睛一下子就瞥见躺在那张冰床上的兰心,她嘴角那团刺眼的殷红色,恼得她瞬间收缩瞳孔,紧握双拳。 这个女人,果然在利用姐姐的元气去救那个南宫赋。 她刚气急败坏的想要跑到这个打坐的女子面前质问,却在两米处停了下來,她知道又是被自己中的蛊牵制,沒有办法对她有任何过激的行为,于是便只是射着眼底的愤怒,咬牙切齿:“你说过,会救兰心,沒想到却卑鄙的用她的命换你徒弟的命,难道这样就算是忠义了吗?” 沒想到云碧瑶忽然“哧哧”笑了起來:“对一个早失了良知的人,希望她能信守诺言,忠义,这两个字,我会写,却不识了!” 凌洛伧颤抖着握着自己手中的绝念,终于鼓足念力将它拔了出來,不料这柄银白色的宝剑却瞬间自行“嘭”一声断裂成无数片状,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这满地的锋芒,全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云碧瑶这才睁开双眼,笑的越发诡异:“你忘了吗?这柄剑是我给你的,冷念,是我,你的师父,给你的!” 瞬间,太阳穴又开始疼了起來,连带着整片脑袋,有种要爆炸的感觉,虽说以前经常会头痛,可是任何一次都沒有这次來的那么猛烈,竟然让她有想要把头劈开的冲动,她丢了手里光秃秃的剑柄,十指伸进自己的发丝间用力撕扯着,甚至还用指甲抓伤自己的头皮,似乎这样做能够将脑袋里面的那种膨胀感转移开來。 柳清措站在一边,想要去扶已经有些四处蹒跚着乱转,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來的凌洛伧,然而当自己的手一搭上她的肩膀,就被她用无比强大的力量将自己震开,她睁着错愕惊恐的双眸,盯着眼前这片错乱,脑子竟然一片空白, ------------ 第二十五章 此我非我颠成魔(伍) 云碧瑶这时才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然失了神志的凌洛伧,看着她依旧在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发丝,空了眼神似个无头苍蝇般在冰室中到处乱撞,便故作惋惜地转脸看着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柳清措,啧啧嘴:“看见了吗?她现在这个样子,可不是我想见到的呢?如果不是你自不量力,非要逞什么英雄,她今晚可能也不会來这里,更不会趁着我这个师父元气大伤的时候做出想要杀我的举动,沒办法,我也只能这么做!” 听着这个女人口中的轻描淡写,甚至是那么荒唐的狡辩和推卸,柳清措只觉得一股气血正从丹田冲上脑门,她立刻伸手捏紧裹在腰间的两颗含毒烟球,趁着云碧瑶还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乱转的凌洛伧时,迅速扔了过去。 还未待云碧瑶反应过來,烟球便因为外力的作用被炸开,顿时,一股浓烈的恶臭蔓延开來,缠绕在她周围,害得她声声咳嗽不止,也是因为方才发功,元气还沒有完全恢复,这一刻,她居然只识得用手臂胡乱挥舞,想要驱赶面前的恶心,却连嘴都不敢开,一开,就被一团团恶臭钻进身体,这种滋味,怕是比死还难受。 柳清措见自己的烟球起了作用,激动不已,也不管凌洛伧有沒有恢复神智,立刻上前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冰窖的后门走去。 已经失了心智的凌洛伧突觉有一股外力拉着自己,便停下撕扯青丝的十指,恼着神色对上柳清措那双急切的双眸,奋力一个甩臂,便把她震到对面了的冰壁上,看着她反弹回地面。 脑袋一蒙,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般,柳清措趴在地上,几秒钟后才渐渐恢复了方才那一瞬间的麻木,后背因为那一摔也不知道有沒有骨折,只觉得疼,胸口也闷闷的,却仿佛有好几团气体交织的难受。 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眼看着围绕在云碧瑶周围的烟雾越來越稀薄,心下叫糟,虽说这是有毒烟雾,然而所谓的毒也只是叫人片刻的头晕脑胀而已,若不是那女子先前元气大伤,自己的这点把戏又怎么可能困得住她。 然而,本想利用这个间隙带走凌洛伧,却万万沒有想到她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眼下,她也只能拼死一搏,希望能唤醒一些她的神智。 这么想着,她挣扎着站了起來,一手捂着胸口,努力加快脚步走向凌洛伧,伸出另外一只手又再次攀上她的肩膀,在她又要发力之时,柳清措一鼓作气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够了沒有,你就那么容易被人控制吗?” 眼下的凌洛伧只觉得有一瞬间的炫目,回过神來才发现是被面前这个女子掌掴了一记,她定定地注视着那女子眼中的怒火,居然真的沒有再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柳清措以为这一招有效,也不敢再耽搁时间,立刻拉着她的臂膀就走,然而才走几步,却忽然觉得身后的那个姑娘好像突然又不动了,回过头,居然看到她惊恐的盯着她面前的冰墙,半张着嘴,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刚准备再用力拉她,自己的右手腕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不得不收了手,不吃痛的捂着右手蹲了下來,片刻后锁着眉抬起头,这才发现原來自己的烟球已经丧失功效,方才还被毒烟牵制的云碧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一手将凌洛伧拉到她的身后,一手勾着手指,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捅了那么大篓子就想一走了之吗?”云碧瑶边说边撇着嘴又厌恶的闻了闻还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那股恶臭,摇了摇似乎还有些隐隐发晕的脑袋,又勾手隔空一弹,看着柳清措捂着手腕因为又一阵刺痛猛然在地上一个打滚,这才觉得气消了一些:“本來就已经命不久矣,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简直就是找死!” 她说着突然举起手掌,朝着柳清措就想要劈下去,却忽然被一只手拉住,她怒不可遏的转头,只见凌洛伧一脸纠结的盯着自己,一半痴颠,一半痛苦,脸上却还挂着冰泪。 柳清措强忍着痛看着这个女子,她果然还是有神智的,只是被这魔女控制的太深,难以自拔而已,这一刻,她一定是万分痛苦才是。 突然好恨自己,原來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还将她陷于这般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个出神,居然沒有注意到摆脱了凌洛伧的纠缠,正朝着自己天灵盖劈下來的那只手掌,然而发现的时候,已经來不及躲闪,柳清措干脆闭上双眼,心里却是除了对不起自己这三个孩子以外,,空净一片。 还沒等到死亡的降临,却听到一个男子浑厚却苍老的一声“住手”,柳清措睁开眼,见云碧瑶下意识停下手往冰室的入口望去,便连忙抽身滚到另一边去,终于躲避了那一掌。 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叶澜,云碧瑶因为憎恶瞬间收缩了瞳孔,侧头注意到已经躲到一边去的柳清措,便只是嗤笑一声,收了手掌:“你又來捣乱!” 语气轻柔,甚至让人有一种打情骂俏的错觉,然而在叶澜看來却听出里面的几多恩怨情仇。 然而,他刚想平静的说些什么?却看到躲在云碧瑶身后,已经人魔不分的凌洛伧,他顿时气血上涌,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掐住那裸露在深紫色长袍外的白皙脖间,大声咆哮着:“你对她做了什么?” 被掐的一瞬间血气不通,云碧瑶却依旧勾着嘴角,一脸得意。虽然会时不时因为难受而皱一下眉头,却依旧阻挡不了那股邪魅的传递:“怎么了?我只是,答应你不动,不动你的宝贝,儿子,她是我,的,冷念, 又关你,如何!” 看着手下的那张倾世容颜渐渐有些扭曲,叶澜的心头忽然笼上一层不忍,竟然就这么松了手,只是不忘将凌洛伧抢到自己身边,焦急的询问着,却得不到她任何的回应,看着她的一脸失神,他只觉得一阵心痛,如若不是自己,这姑娘,就不会遭那么多的孽了。 云碧瑶轻轻咳嗽两声,却依旧肆意着嘴角的嗤笑,揉着被掐出指印的脖子,瞥着叶澜:“放心,她不过是被我控制了心智而已,一下子还不会怎么样,不过,如果你把我惹急了,那我就不敢保证,她会做什么举动了!” 叶澜悲悯着眼神,猛地摇着头:“云碧瑶,你何苦这般相逼,如若你执意如此,那么,我也只能破釜沉舟了!” ------------ 第二十六章 己所不欲亲不认(壹) 破釜沉舟,听他用了这么一个词语,云碧瑶动动眉毛,即刻便清楚了他的言下之意,抿了抿嘴唇,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食指轻轻点着深紫色的绸缎,心里数着日子。 今天第三天,该是已经查到了我那孩子的下落了,叶澜,很遗憾,你沒有办法再用这一点來威胁我了。 叶澜看着这女子对自己这句话并不在意,甚至还表现出一丝轻松,然而忽见她张望着通道口,神色渐渐浮现出焦虑,便抬脚上前,挡住她的视线,拧着眉间低视:“似乎,你早有准备,是在等什么吗?” 还不是惜绕那丫头,云碧瑶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來,原本就已经提前通知她要早一些过來,好为自己传话,现在倒好,这冰室内满满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却不见她的出现。 得不到回应,叶澜刚想再问,却忽然瞥见倒在地上的柳清措,看着她脸色白中带紫,又顺势看了看她的右手,当下又是一团怒火,伸手直指云碧瑶的鼻尖,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居然还到处伤害那些无辜,蛊毒,还用你那阴狠的蛊毒,你,你你…”一瞬间,他居然被气得有些语无伦次,舌头打结,半天都沒办法再说出一个字來。 云碧瑶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此刻气急败坏的叶澜:“嗤嗤”笑出了声:“怎么,难道那个将死之人的闲事,你也要管!” 良久,叶澜才稍稍捋顺了自己的气血,他痛心疾首的望着面前这个女子,摇着头:“也罢,也罢,你既然这么冥顽不灵,那我也只好再次对不起你了!” 云碧瑶冷哼一声,忽听一声熟悉的“师父”,连忙扭头望着出现在门口表情却有些怪异的惜绕:“怎么那么晚才來,快去,快去找你灯弦师兄,前几天,师父要求他做的事情…” 然而还沒等云碧瑶交代完,惜绕却一腿跪了下來,求助的看着她,同时还时不时向后望着,眼神中竟是满满的恐惧。 “怎么…”话音刚落,她便看到通道口又出现了另外一个一袭青色锦袍的翩翩公子,此时却举着剑抵着惜绕的后背,她这才道清,原來如此。 “爹!”叶子杉轻唤一声,便一下子瞥见了站在叶澜身后的那个披头散发,魂不附体的凌洛伧,当下紧张的瞪大双眼,却又不能放松手下的人质,焦虑纠结着心痛,一寸一寸爬上心头。 跪在地上的惜绕也跟着叶子杉的叫唤看见了叶澜,眼中立刻浮现出激动來,却忽然僵住口中那句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大伯”,错愕的失了声。 爹,这个男子,叫他,爹,可是?这个人,明明威胁自己带他來冰窖找师父,还誓言不然就杀了自己,却是,大伯的儿子吗? 等一下,怎么那么混乱,她又去看正面面相对,除了眼中的仇恨之外静无一声的云碧瑶和叶澜,心下一紧,难道,他们两个,也认识。 然而察觉到此时局面的火药味,她也只得识趣的闭上嘴,静观其变。 倒是叶澜先开口,打破这片沉寂:“云碧瑶,我再问你一遍,放了凌洛伧,兰心,还有那边那位姑娘,你应是不应!” 云碧瑶弯着眼眉,一下子笑开了:“叶澜,你也称得上是正人君子,怎么就这么会出尔反尔呢?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条件吗?怎么现在,你却反悔了,连这些外人都要加注吗?” 叶澜低眉不语,回头看一眼好像被定格的凌洛伧,眼里又燃起一团怒火:“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暗中派人做的那些调查,我全部都一清二楚,我晓得你要搞什么鬼,是不是以为自己找到她,就可以不再受我的牵制,然后就魔化伧儿,再让她杀了子杉,对不对!”看着那女子的笑瞬间僵在嘴角,眼神却倔强的撇开,不去回应自己的质问,他更加怒火中烧,不自觉的抬高了嗓音:“云碧瑶,你那么想要报仇,为什么不自己來杀我,你可以灭我满门,你为何不來!” “那样就太便宜你了!”云碧瑶终于忍不住,满脸暴起青筋,瞪着那双弑人的丹凤眼,一个灵活的转身就将凌洛伧抢回到自己手边,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那对父子:“好啊!既然你对我的行动那么了如指掌,那我就成全你,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不怕什么?反正十六年來,我早就当他死了,可你不一样,亲手养大的儿子,你舍得吗?” 叶子杉见此情景,想也不想就欲往前冲,却被叶澜拦了下來,然而自己手中的剑刚一离开惜绕的后背,那丫头就机灵的立刻冲到冰室中央,然而左右看着相持不下的这两个人,犹豫着不知该往哪边跑。 “你愣着干什么?快去把灯弦给我找來!”云碧瑶冲她大吼一声,五指却掐的凌洛伧更紧。 看着她脸上痛苦扭曲的五官,身体却完全不得动弹,叶子杉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将这个女子碎尸万段,然而自己的父亲却不知道还在等什么?迟迟不愿动手,眼看着凌洛伧的脸越來越紫,好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一般,他终于不再顾忌任何,箭步飞奔上前,挥起一掌就朝云碧瑶劈去。 惜绕见状,居然毫不犹豫的冲到云碧瑶面前,生生替那女子挨了这一掌:“噗”一声,一口鲜红从口中喷薄而出。 云碧瑶万万沒想到自己这个小徒弟居然忠心到这般境地,顿时傻了眼,半天却只迸出一句:“你,你以为我躲不掉吗?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原本心甘情愿替她挨这一掌,却沒想到换來的却是她这么一句冰冷的叱骂,惜绕捂着灼烧般疼痛的胸口,一脚跪倒在地。 “够了!”叶澜大喝一声,冲上去抱起惜绕靠在另一边的冰墙上,心疼的望着这个苦命的孩子,压低了浑厚的嗓音,声音轻柔的询问着:“沒事吧!孩子,你沒事吧!”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特别是叶子杉,原本因为方才失手伤了人就有一些愧疚,但看到自己的父亲这么紧张这个陌生的姑娘,心下更是困惑不已。 而云碧瑶,完全弄不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同情心泛滥,或者就是神志不清了。 再次将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凌洛伧身上,她眼神忿忿却终于不想再和这帮人纠缠什么?松了紧掐她脖子的手,眯起丹凤眼一把将她的下巴捏着抬起她的脸,强迫的对上那双空洞的眼神,咬着嘴里恶毒的字句:“魔化她,我原本沒有想过那么快,不过,一切都是你们逼的!” ------------ 第二十六章 己所不欲亲不认(贰) 眼看着云碧瑶那双邪魅的丹凤眼渐渐变成迷离的深灰色,叶澜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的举动,拽着惜绕臂膀的右手不自觉地捏得紧了些,疼的这个姑娘当下叫出了声,他这才抱歉地松了手,随即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腾的一下站了起來:“碧瑶,就算是为了你的孩子,我求求你,回头是岸吧!” 勾起嘴角,云碧瑶依旧迫使凌洛伧盯着自己的眼睛:“即使到现在,你都不愿意承认,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刚朝前飞奔两步的叶子杉听到这句话,差一点软了腿,伸手扶住旁边的冰墙,一脸惊愕的看向叶澜,见他沒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意思,当下眉头紧锁,咬着牙,终于愤愤回过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在心底狂吼着,难怪一直在奇怪自己的父亲为何对这个女人百般忍让,竟让他发现,他们之间其实还有这一层关系。 心中抑郁难耐,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先将凌洛伧救出來,他便甩甩脑袋,再次冲到云碧瑶面前,抬起手掌,正欲下劈,却被云碧瑶反手抓住,一拉一推,接着又一脚,整个动作焕然天成,叫叶子杉完全找不到破绽更别说反击,一个出神的空挡,就已经被那女子踹到冰室的另一头。 他揉了揉发胀的胸口,果断的站起身,刚想再冲上前,却见云碧瑶忽然运动内功,在她和凌洛伧身体周围用内力催起一道透明的屏障,叶澜看着眼前这一幕也立刻傻了眼。 这是需要多强大的内功心法,才能将这种无形的排斥力释放到这样的境地,这个女子果然已经到了沒有任何人能够制止的地步了吗? 站在屏障内的凌洛伧原本空洞的双眼在云碧瑶的催化下,渐渐恢复神色,却见她无比痛苦的皱着眉头,身体却完全沒有办法动弹,甚至连将眼睛闭上的自主性都沒有,只得顺着那双丹凤眼底愈见愈深的蛊惑慢慢将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伧儿!”叶子杉发疯般冲了过去,却由于自己内力不足,而被屏障生生反弹回來,嘴角流出汩汩的鲜血却丝毫沒有在意,依旧一次又一次冲向云碧瑶,被弹回,冲过去,被再次弹回。 惜绕呆滞着眼神,半晌才想去询问,她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却无能为力只能痛心疾首的叶澜,张张嘴,一声有些干涩的“大伯”唤出口后,带着轻微的咳嗽,这个男子这才低头,悲悯着眼神,询问。 “大伯!”惜绕咽了口口水:“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和师父,原來是认识的吗?你们还有孩子呢?惜绕不明白了,真的不明白!” 听着她口中虚弱地一问接一问,叶澜张口欲答,却突然闭了嘴,猛然站了起來,面对着云碧瑶大喝一声:“你若再不住手,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孩子!” 旋即,整个冰室突然鸦雀无声。 柳清措捂着伤口,忍着蛊毒带來的越來越重的痛苦,斜靠在一边,望向叶澜。 叶子杉停下再次想要冲上前的脚步,站定了摇摇欲坠的身子,转头。 惜绕,再次仰起脸,无不困惑的等着他的回答。 云碧瑶倏地一下收回眼底的那层蛊惑,盯上叶澜颤抖的脸颊。 而凌洛伧却好似得到这一瞬间的喘息,在一边大声喘着气。 云碧瑶狐疑的望着叶澜,动动嘴角,表情虽显示得波澜不惊,却还是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一丝轻微的颤抖:“你说什么?” 叶澜深吸一口气,往前站了站,回头看一眼有些无辜的惜绕,回应云碧瑶的质疑:“我说,你再执迷不悟,那么我现在就动手,杀了,你,和我的,孩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都揉捏得已然麻木,他不断地在问自己,忍心吗?然而,面对自己造的孽,却要无辜的人來偿还,那还不如就惩罚他自己,來的痛快,干脆。 云碧瑶果断的扫一眼这周围,听他的话,似乎,我的孩儿此刻就应该在这间冰室中,果真吗? 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难以置信,随着她方才那股强大的自我防御力渐渐减弱,周围那道屏障也终于消失不见,叶子杉见状连忙上前将凌洛伧抢回到自己手中,一面紧张的看着这个还处于失神状态的姑娘究竟怎么样了。 而此时的云碧瑶一心只挂记着自己的孩子,终于也不再管有沒有完成魔化凌洛伧的那道蛊,直直走向叶澜,眼神中带着期待,不确定甚至毛骨悚然的挑衅。 “叶澜,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心眼,不然,我可以叫这里所有的人都跟你陪葬,到时候,我可是什么都不会管了!” 她说着看一眼已经有些气若游丝的柳清措,冷哼一声,看年纪,这个可以排除,兰心吗?她的年纪也过大了些吧!难道是凌洛伧,突然犀利的扫眼过去,却撞见叶子杉那双欲杀之而后快的眼神,勾起嘴角又重新看着叶澜,绝对不可能,这个姑娘的身世,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嘛。 看着她眼底的质问越來越深,朝自己步步逼近,叶澜朝左边跨了一步,将身后那个蜷缩的身影露了出來。 云碧瑶撞见那双小鹿般惊恐的眸子,心脏一阵“突突”猛跳,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有一瞬间的窒息。 难道说,是这个丫头,,惜绕,十六岁,年纪刚刚好,可是?怎么可能,自己的孩子竟然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 察觉到云碧瑶的一样,叶澜冷笑一声:“是不是很讽刺呢?云碧瑶!” “不可能的,你在撒谎!”云碧瑶一下子伸长脖子,红着脸扯着自己的嗓子怒不可遏的看着对面那一脸戏谑:“你撒谎,你撒谎!”说着,眼神却还不忘死死盯上惜绕的无措。 突然,那一声弱弱的“大伯”打断了她这一度的疯癫,她看着惜绕一面求助得伸手拉着叶澜的下摆,一面小心翼翼回应自己的眼神,却好似被吓坏了一般,倏地收了回去。 叶澜回头轻轻抓住惜绕冰冷的五指,安慰的摇了摇,接着蹙眉看着云碧瑶:“我知道,你不是不信,只是太害怕相信,怎么,觉得对她有亏欠吗?自己的女儿,十六年來甚至沒有得到你任何一刻出自真心的关爱,居然在出自本能替你挨了一掌之后还被你说是不自量力,怎么样,你也会有自责,会有良心吗?” 惜绕猛地一惊,瞬间收回蜷缩在那只大手中的五指,伸手环抱着膝盖,难以置信的往边上挪了挪。 他们在说什么呢?纵使再怎么走神,却在听到这一系列信息后,也自然而然将自己联系到一块儿去,可是?怎么会呢?他们口中的孩子,竟然,会是自己吗? ------------ 第二十六章 己所不欲亲不认(叁) “惜绕…”云碧瑶梦呓般朝那个蜷缩着的身子走去,一面柔着嗓音,眼神却说不出是打量还是质疑。 惜绕看着那张倾世的容颜离自己越來越近,竟然心生害怕,用手掌撑着自己的身子往旁边拖了两步,条件反射的想要去向叶澜寻求帮助。 然而她刚想叫“大伯”,却忽然意识到这个男子似乎方才还放出狠话说要杀了他们的孩子,那孩子,不正是自己吗? 听错了,听错了吧…她无助的垂下双眼,看着冰冷的地面,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只得咬着嘴唇,倔强的不愿意再去看那双邪魅的丹凤眼。 然而云碧瑶却沒有意识到这姑娘此刻的不安,只是以为还是刚才自己那句话说的太过分,而让她到现在还对自己有些忌惮,由于之前惜绕表现出來的衷心,让这个女人想当然的相信,只要她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而自己愿意将她认回,那么一切都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慢慢蹲下身子,伸出五指轻轻覆上那只颤抖的手:“惜绕,你真的是,我的女儿!” 听闻此言,惜绕倏地抽出自己的手,抬眼看了看站着的叶澜,却从他的眼底只看到默然,不知哪里來的勇气,她居然恶狠狠地瞪着云碧瑶,一句“我不是”便挣扎着站了起來,想要跑出冰室,奈何收了方才那一掌的缘故,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更是沒有那么快就能恢复过來,身子一颤,软着腿差点又跌倒下來,好在叶澜伸手敏捷,一下子将她扶在怀里。 对上那双愧疚心疼却又无可奈何的双眸,惜绕原本以为自己会下意识的推开,沒想到竟只是呆呆地淌下两行清泪,声音小的近乎耳语:“大伯,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是我大伯吗?你不是说我爹娘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这一刻的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伤心什么?是对自己横生出來的这对父母感到不适应,还是对自己生生母亲竟然是这么一个女魔头而憎恶,又或者是叶澜刚才那句借用杀了自己的名义來救凌洛伧的这种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亲情存在的凄凉抑或究竟是什么呢? 叶澜抿着唇,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他似乎已经想不到任何可以用來弥补的话,说她本就是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孽种,还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早在十六年前就想过要将她杀害。 突然,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过后,萧然意外的出现在冰室的入口,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这一切,半晌才在这群人中对上云碧瑶的双眼,一面警惕着周围人的举动,一面跑向她身边关切地询问:“师父,这里发生什么事,我刚才去看南宫词,被我看到冰窖的木门居然半开着,还好我进來看一下,这些人有沒有伤害到你啊!师父,需不需要我叫人过來!” 被她这一长串的交代和问題闹得头疼,云碧瑶越发有些焦躁起來,朝她摆摆手,眼下还是先处理惜绕的事情要紧,刚想打发她走,却忽然想到什么?她连忙挑了挑眉毛,一脸威严道:“正好,刚我把灯弦找來,我交代他的事情,该不该给我一个结果了呢?” 听着她语气中的微怒,萧然意识到情况似乎并比眼前看到的还要复杂,还想再问清楚确保沒有问題,却听云碧瑶重复一遍方才的话,再抬高嗓音命令着自己,她这才左右看着这群神情各异的人,慢慢退出了冰室。 看着萧然终于带着自己的口信跑了出去,云碧瑶这才暗松一口气,不管怎么样,一会儿就都会真相大白了,她瞥一眼叶澜怀里的惜绕,哼了哼,背手而立,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叶澜,如果你真的骗我什么?现在交代清楚,兴许我会考虑送你们全尸!” “不用!”叶澜斩钉截铁的回答:“你既然连惜绕是不是你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感觉不到,真相于你而言又有何意义!” 云碧瑶听闻,犀利的回眸:“嘴还挺硬的,不过,你可能真的太过低估我了,如果惜绕真的是我的女儿,你觉得我会保护不了她吗?你之前所说的任何条件,你觉得,我还会去理会吗?”这么说着,她居然大笑了三声:“叶澜,你以为自己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吗?你错了,你就根本不应该冒那么大的险把我的女儿送到我身边來,你不知道,我们之前有多亲密吗?” 叶澜撇过头,不屑她的自我得意,死死闭住嘴,不发一言。 半柱香过去了,冰窖长廊终于再次传出脚步声,很快,萧然带着那个青衣弟子出现在冰室,这个名叫灯弦的男子一脸恐怖的走近云碧瑶,还沒待她发怒,便一下子跪了下來,磕着头谢罪:“主上饶命,弟子真的不知道您在冰窖,方才去大殿找您找不见,我以为,以为您并不这么急着要结果,所以我就,所以…” “好了好了!”云碧瑶一脸不耐烦的甩甩深紫色的长袖:“别那么多废话,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沒有查到我孩儿的下落!” 灯弦立刻一阵鸡啄米似地点头:“查到了查到了,而且,居然还是我们碧瑶山庄的人!” 云碧瑶一听,瞳孔倏地收缩,伸手指着惜绕:“是不是她!” 灯弦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却居然困惑得摇了摇头:“弟子不认识这个姑娘,主上您也知道,山庄弟子众多,不可能个个都认识,不过,我查到您的孩子是被一个高官送进山庄!”他不小心对上云碧瑶那双嗜血的双眸,吓得立刻叩首:“名字,名字我也查到了,惜绕,叫惜绕!” 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很轻松,可是看着跪在这里面前这个灯弦却忽然气不打一处來,抬起就是一脚踹上他的胸口:“你这个废物,查到我的孩子就在山庄内居然还不知道早早來通报,竟然还为自己的荒唐找借口,简直是找死!” 越想越觉得恼火,如果自己早一些知道惜绕就是自己的女儿,那么就会一早将她保护起來,局面也根本会是自己一手操控,根本轮不到叶澜半路杀出來威胁自己,虽说现在的情况对自己而言也并沒什么大的障碍,可是?看着那双怯懦恐惧的双眼她就觉得恶心,终于想也沒想便挥起一掌,轻而易举的结束了这个青衣弟子年轻的生命。 惜绕看着原本还“主上主上”叫个不停,一脸忠贞的生命,竟然在这个女人手里这么随意的消失,心中笼上一层毛骨悚然,这样一个沒有任何情义而言的女魔头,竟会是自己的母亲,一种耻辱和厌恶感,是在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她的那种莫名的崇拜后,徒增而來, ------------ 第二十六章 己所不欲亲不认(肆) 儿童节快乐,,,现在点击如我都是浮云了~~文文还有一两万就要完结了,可能到最后都沒有一个朋友能看到底,不过,不管怎样,坚持下去,就是胜利,。 ====================================================== 云碧瑶忽然换上一脸兴奋,步子竟然也相较之前显得轻盈了许多,多久不曾出现在嘴角的那抹发自内心的微笑,在这一刻也显露无疑,只是眼底依旧警惕的瞥了一眼叶澜,似乎未将惜绕带回自己身边一刻,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威胁就会多一分。 “现在都清楚了,都清楚了!”经过那具尸体身边,她抬脚厌恶的踹了踹,终于又再次靠近惜绕,伸出手,想也沒想的就抚上她的脸颊,却不料被她触电般闪躲开來。 云碧瑶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在得知自己是她生母之后,应该是欣喜若狂才是,可是看她这般抵触的举动,似乎并不像是一般的害羞或者沒有适应什么的。 狐疑的看一眼叶澜,示意他放手,却见这男子依旧坚持的将惜绕搂在怀里,当下胸中燃起一团团怒火,便不由分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拉。 叶澜皱着眉头看着惜绕似乎并不愿意被她拉过去,便皱着眉头用力掰掉云碧瑶的五指:“你疯了吗?” 云碧瑶僵着手指盯着叶澜,表情竟是一种反问的嘲讽:“我疯了,她是我女儿,我在拉我的女儿,你居然说我疯了!” “你沒看到她不愿意嘛!”叶澜再稍一用力,便将惜绕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云碧瑶顿然失声,却定定看着这男子几秒钟,突然啧啧两声:“叶澜啊叶澜,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居然说让我为了孩子放了凌洛伧等一干人,可是却不让我碰她,你是认为我太有耐心了,还是太善良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极度不满,叶澜深吸一口气,终于将惜绕拉到自己身边:“这么说來,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了!”见她不作答,叶澜也只当她默认,便点点头:“你别吓坏了她!” 沒想到这时的云碧瑶却突然笑了起來,手指指着叶澜的鼻尖轻轻点着:“你以为我真的相信你会杀了她吗?你问问你自己,你下的了手吗?” 面对这般嘲讽,叶澜却波澜不惊,拽着惜绕臂弯的手故意用了大力,叫这姑娘皱着眉,哼哼了声,委屈得差点落下泪來。 叶子杉一手牵着凌洛伧,一面眯着眼看着这个他根本就嗤之以鼻的认亲大会,终于冷笑一声:“伧儿,我们走!” “慢着!”云碧瑶突然回头大声喝止:“我说过放了你们吗?” 在一边许久沒有出声的萧然听到自己师父的这句话,便立刻挡在冰室通道口,怎都不离开。 叶子杉凝眉,咬牙切齿着一脸仇视:“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根本就不会信守诺言!”他说着将凌洛伧挡在身后:“少废话,要杀要剐就冲我來!” 云碧瑶换上戏谑的表情,拍着手:“果然是痴情的种子,和你爹当年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啊!” “你别得寸进尺!”叶澜顺势又紧了紧掐着惜绕臂弯的手,云碧瑶轻轻仄眉,夸张地尖起嗓门:“好了好了,我放了你们就是!”她说着伸出手,示意叶澜将惜绕交给自己。 叶澜想了想,到底松了手,岂料惜绕却反手拽住他的臂弯:“大伯,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呆在这里,我怕,我真的怕!” 连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这姑娘居然会有这种举动,原本还在担心她之前向自己表达过对云碧瑶那种莫名的崇拜,在得知真相后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的母亲,可是?这一刻,即使知道自己愿意拿她的生命作为筹码去救在场的人,竟然还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跟着自己走吗? 抬手慈爱的抚着她的头:“那是你的生母啊!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她的吗?” 惜绕猛地摇着头,不顾一边的云碧瑶怎样惊愕的瞪着双眼:“我不要,不要这样的母亲,以前知道她有多么坏,多么残忍,我都可以催眠自己,她是有苦衷的,或者是为了报复,可是?她居然就在刚才,杀一个人连眼睛都不眨,她是魔,不是人!” 云碧瑶呆呆得听完自己女儿的这番肺腑,半晌却勾起嘴角,只是这抹邪笑在这一刻,却略显疲惫:“所有人说我是魔都可以,唯独你不行,你是我的血,我的肉,我最爱的唯一啊!” “你爱的人一直都只有你,我才不要成为你的唯一,我也绝对不会是你的唯一!”惜绕撕扯着嗓子在冰室里乱转,忽然眼睛一亮在地上找见那柄绝念留下的随便,便立刻捡起一片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臂膀上划去:“你的血,你的肉,我,我还给你!”一刀,接一刀,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很快,那只雪白的手臂便被汩汩下流不断的鲜血染红,她便转而却划自己的小腿,闻着这股刺鼻的腥味,云碧瑶箭步上前夺过她还想要继续下划的碎片,一记耳光:“啪”的响亮。 垂下手,看着惜绕那张越发苍白的脸颊,云碧瑶立刻心痛不已,方才是不明情况对她的那句“不自量力”,现在居然是更加严重的掌掴,我这个做母亲的形象,怕是已经被狠狠粉碎了吧! 她看着眼前这片触目惊心的红色,颤抖着双手轻轻架住那双肩膀,纵使那孩子想要挣脱,却由于流血过多,气力有些涣散,一时之间使不上劲來。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我的嘛,惜绕,为什么会这样…”伸出手指在她几个穴道上轻点几下,终于将鲜血止住,却在这一刻她终于瘫软下身体,倒进云碧瑶的怀中,倔强的闭上眼睛,不去对视那双悲悯的丹凤眼。 叶澜见状便立刻朝着叶子杉颔首,示意他快些带着伧儿离开,接着自己便走向已经有些昏迷的柳清措身边试了试她的脉搏,发现她已经毒气攻心,若是再沒有云碧瑶的解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來到云碧瑶身边,尽量不去看惜绕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竭力安慰自己不要有任何不忍之心,故意用冰冷的语调要求她能尽快交出解药。 倒是惜绕终于睁开了双眸,她看一眼倒在一边的柳清措,又看了看垂着眼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云碧瑶,动了动嘴唇:“救她!” 云碧瑶猛的抬起头,确定她是在跟自己说话后,竟乎是有些欣喜若狂:“是不是救了她,你就能认我!” 惜绕不动声色,却只是单纯的重复着那两个字:“救她!” ------------ 第二十六章 己所不欲亲不认(伍) “好!”云碧瑶不假思索得点头,接着从腰间取出一盒金丝镶边的丹药,交给叶澜,接着便继续看着怀里的惜绕,疼惜着目光中满是期待。 叶澜迅速将丹药喂柳清措服下,等了片刻,却见这姑娘除了脉象有力了些,气色却依旧苍白无力,甚至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他一气之下将那只金丝镶边的盒子“啪”一声往地上砸去,气急败坏的指着云碧瑶的鼻子破口而出:“妖妇,你究竟给了什么药,不将人害死你是不甘心是不是!” 惜绕听闻嚯的一下张大双眼,艰难的扭过头,忍着皮肉的疼痛,还是看到了那张已然沒了知觉的面容,只觉得气血攻心,挣扎着挣脱开云碧瑶的怀抱,纵使这个动作险些叫她疼得差点晕死过去,她却还是倔强的咬紧牙关,只是皱着眉头,连一声“哼哼”都沒有发。 云碧瑶看着空了的手臂,无声的笑了出來:“原來你就是不愿意信我!”她无力地望着那双厌恶鄙视的双眸,居然找不到任何一点属于一个女儿对母亲的眷恋:“你真就,那么恨我,如果,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你的母亲呢?你是不是还会一如既往的对师父好!” 惜绕愣了愣,随即收回眼神,决绝的看着地面:“我,不知道!” “不知道!”云碧瑶缓缓站直身子,扯了扯有些褶皱的深紫色裙摆:“好,那就让我來告诉你,你会,一直以來,你对我的感情是怎样,我很清楚,你也不用去否认,如果不是你…”她猛地转身,一个挥臂竟将毫无设防的叶澜一下甩翻在地,竖着眼眉似乎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无不都在因为极端的愤怒都颤抖着:“如果不是你的出现,如果不是你冥顽不灵,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刻,就不会…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她咆哮着又抬脚一踢,将刚站稳的叶澜又一下,踹得他闷“哼”一声,跌撞到对面的冰墙上。 “爹!”“大伯!” 两声尖叫同时发生,无奈惜绕却因为方才流血过多,加之伤口疼痛难耐,沒有办法能像叶子杉一样麻利的跑向叶澜,将他扶了起來,而只能在一边愈发愤怒的盯着云碧瑶,一声撕心裂肺的“你不是人”,听得这个女子的心更是冰冷绝望到一个似乎再无力拯救的边缘。 她慢慢靠近惜绕,哪怕这姑娘不顾全身疼痛,敌意的向后挪着身子,她却依旧沒有停下脚步,直到将她逼到冰室的角落中,这才歪着脑袋,半晌后,声音空灵:“孩子,我只是,已经沒有办法再依靠任何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而來,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连我自己都沒有办法保护自己,那么,还有谁來可怜我,我沒有路,也找不到出口,这点,你不懂!” 说完这句话,她却沒有等这姑娘反应过來,做任何反驳,就快步移动到柳清措身边:“她的蛊和兰心的一模一样,而现在的情况也如兰心,如若沒有我亲手替她们将被催化的经脉打通,输以真气,就会一直这样昏迷下去!”她回头朝惜绕抿嘴一笑:“好,我现在就救她,甚至救这里所有的人,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样都要死!” 她说着轻轻挽起长袖,正欲施功,却见萧然一个箭步冲了上來,一把将她的双手抓住:“不要啊!师父!”接着急切的回头看向惜绕。虽然对于她们两个人突然而來的母女关系,萧然本身就是一头雾水,而现在这一刻,她更是沒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早已视之为母亲的师父有任何的危险。 “你知不知道,如果师父这么做的话,也是会死的啊!”她冲惜绕大吼:“不可以,师父不可以有事!” 云碧瑶微笑着扯下萧然紧握的十指:“师父那么多年的武学造诣,怎么可能那么不堪,即便真的命绝于此,那也是我的报应,等不到女儿的原谅,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你放心,要死,我都会拉着那个男人陪我一起死!”她直指蹲坐在一边,扶着胸口的叶澜,便不顾萧然再三的恳求和阻挠,一把将她推出三米远,然后迅速在她和柳清措周围划出那道透明的屏障,很快,白雾缭绕在两个人周围,屋子里又一次香气四溢。 萧然见自己再无计可施,终于跪坐在冰冷的地面,划着连绵不断的泪水,呜咽着。 一边的惜绕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半晌才垂下眼睑,强烈压抑住内心的那股不忍,开口:“早知如此,又何必对人那么残忍,竟要用自己的命去赔!” 萧然倏地转头,惊愕的盯着惜绕:“她是为了你,如果你不了解师父,就根本沒有权利发表任何意见,甚至那么武断的说她是女魔头,在我看來,师父她只是偏执了一些,然而她过去受过的苦,又有谁明白,你们这里的人,所有人,统统都沒有资格说师父一个‘不’字,特别是你!”她一下子拔剑指向叶澜,被叶子杉一脚踢飞后却呆呆的站在那里,转头看了看冰床上的兰心,又望了望屏障中的云碧瑶,再次瘫倒在地,失声痛哭。 我,不了解吗?惜绕在心底自问,其实,并不是真的觉得她是女魔头吧!只是对于这十六年來缺失母爱的怨恨,随便找的借口罢了,所以,即使知道大伯用我的生命作为筹码,也愿意跟他走,原因就在于,这十六年來,他关心过我,甚至给过我不曾有过的温暖,可是?如果抛开一切的恩怨,他才是更为残忍的,不是吗?云碧瑶,愿意为了取得我的原谅和认可,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而大伯,却不惜牺牲我的命去救别人,这种伟大,对于我而言,又孰轻孰重。 叶子杉此时趁着周围人都各怀心事,将依旧有些魂不守舍的凌洛伧拉近自己身边,一只手抓着叶澜的臂膀,稍一带力,这才将他从地上拉起來,轻声说道:“我们快走吧!” 然而叶澜却摆摆手,皱着眉头,眼神徘徊在那几个女子身上:“再等一等!” 叶子杉看着这个时候的叶澜,又想起他和云碧瑶之间的恩恩怨怨,更不能接受他们居然还有一个女儿,这一波接一波难以置信海浪般又朝着他袭去,便条件反射般将自己的手从他身上挪开,刻意往旁边挪了半步,只是心疼的再次看向呆滞的凌洛伧,捋了捋她零散的青丝,心疼道:“不要怕,马上我就能带你离开,哪怕是用一辈子的时间,我都会想办法把你医治好!” ------------ 第二十七章 又掀轩然衍心魔(壹) 一炷香的功夫,白雾终于渐渐消散,弥漫在冰室的那股诡异的芳香也直至消失,云碧瑶一脸疲样,点破了已经越见稀薄的屏障,擦着额头的汗珠,纵使双腿有些发软,却还是坚持佯装出一副无碍的模样,回应着萧然的那一脸担心和焦急。 惜绕抬眼,见柳清措原本苍白的脸颊终于恢复到一贯的红润,还依稀听到她一串轻微的“哼哼”声,这才去看云碧瑶,却发现那双丹凤眼早就已经含笑看着自己。 不知哪里來的勇气,她居然毫无意识的跟着勾起嘴角,回应着那个温暖的微笑,反应过來后,倏地红了脸,再次垂下双眸,又摆上那一脸倔强。 云碧瑶被那个微笑着实怔了怔,即使转瞬即逝,却看得出來,这个丫头已经在慢慢接受自己,那么所做的一切决定看來都是对的,不会是徒劳。 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希望越燃越旺,一扫方才的倦样,她整顿着状态,准备一鼓作气,再将兰心救醒。 就在这个时候,柳清措终于醒了过來,她慌乱的扫眼现状,突然看到云碧瑶正走向兰心,而一边的凌洛伧依旧是刚才的模样,心下一阵慌乱如麻,也不管真实情况如何,大喝一声:“妖女,你又要去害兰心了吗?” 然而这么一声叫唤过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似完全恢复过來,伸出右手一看,那道紫色经脉早已经不见了踪迹。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也道是这其中哪个好心且武艺高强的人救了自己,想当然的就冲叶澜点头感激一笑,接着回忆着昏迷前的一丝记忆,便朝惜绕又喊了一句:“你千万不要被这个妖女骗了,这种母亲,根本就不能认,她不但会杀人,还识得用别人的性命去救自己的徒弟,这样不择手段,不是人啊!” 惜绕一听,原本有些柔软的心又一下子倒刺起一片锋利,怒气冲冲地盯着云碧瑶,似乎在等着她的解释。 而还沒等云碧瑶说什么?萧然便飞一般冲到柳清措面前,怒不可遏的瞪着杏眼:“你闭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师父,无证无惧,你血口喷人!” “哼!”柳清措嗤笑一声:“你是她徒弟,自然帮着她,是我亲眼所见这个妖女用兰心的真气去救这个红衣男子的!” “你少信口雌黄!”话音刚落,萧然便抬手一剑抵住柳清措的喉咙,却见云碧瑶朝自己摇了摇头,这才极不情愿的收了剑,咬牙切齿道:“明明就是师父每夜都用自己的真气同时输入兰心和南宫赋体内,就如同她刚才救你一样,你却在这里断章取义,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什么?柳清措赶忙去看叶澜,现在这一群人里面,她也只能信这个愿意出手相助的男子了,然而却见他一脸默然,顿时,泄了气一般,倒靠在冰墙上,重复着:“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然似乎还不解气,依旧愤慨非常,红着脸大声地说:“原本师父就是在兵行险着,后來居然还要救你,你不知道,她现在的元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仔细回忆一番,柳清措却还固执得看着云碧瑶:“可是?是她亲口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了!”云碧瑶终于找到机会开口,神情淡然。 “伧儿质问你的时候,你承认了的!” 云碧瑶突然“哧哧”笑了两声:“我沒有承认,我只是懒得辩解,自始至终,我都沒有说过,我在利用兰心,救别人,不过,在你们看來,我既然已经十恶不赦了,那么默认一件莫须有的罪名,又如何!” 柳清措彻底语塞,的确,她什么都沒有说过,像她这样自负的女人,又怎么会在解释上浪费时间,难怪她刚才连两个小小的含毒烟球都沒有办法躲避。 旋即,她又瞥见兰心嘴角的血渍,刚想再问,却突然觉得自己嘴边有什么?伸出拇指一抹,竟看到那点同样的暗红色,当下了然,一时之间,终于无言以对。 惜绕这才慢慢恢复方才心底的那一层柔软,想了想,对着已经站在兰心面前的女子开口而言:“你真的会死吗?” 顿了顿准备推出屏障的手,一滴温暖点落心头,在整个身体融化并迅速蔓延,她回望那双灵动的双眼:“你不想让我死,我就不死!” 惜绕点点头:“那好,你不可以死,不然,我只会恨你!” 听着她语气中的随意甚至佯装出的轻描淡写,云碧瑶淡淡一笑:“好,我答应你!” 接着,她冲着一个劲朝自己摇头,满脸担忧的萧然安慰的眨眨眼,很快,那团熟悉的白雾便再次扩散,伴随着越來愈浓烈的奇香,整个冰室,鸦雀无声。 叶子杉刚想对叶澜说什么?却见身边的凌洛伧双眼直直的盯着兰心被白雾笼罩的冰床,一扫方才的空洞,竟然是满满的惊恐与愤怒。 不知道这姑娘究竟是怎么了?叶子杉只得小声得唤着她的名字,却沒有得到任何回应,但是那双决绝的双眼,却好似长在了那张冰床上一样,无论如何都不曾离开一眼,甚至,他能感觉到这姑娘心底涌起的澎湃,正在一点一点的膨胀开,眼中的愤怒带着身体,越來越强烈的颤抖起來。 这才意识到了问題,叶子杉立刻平抚着凌洛伧的怒意,安慰着:“别担心,伧儿,她在救兰心,在救你姐姐!” 只可惜,这一刻的凌洛伧,什么都听不见。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等云碧瑶收回屏障,她整个人显然已经有些精神涣散,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大声地喘着气,朝着冰墙靠去,原本胜雪的肌肤竟显出苍老衰败的模样,不再似以前那么丰盈饱满,甚至在那双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丹凤眼下,已经堆积起一串的细纹,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年。 萧然一下子上前扶住云碧瑶摇摇欲坠的身体,询问着她的情况,眼泪却再次不争气的落了下來。 云碧瑶无力的勾着嘴角,抹了抹她脸上的泪,心疼地看着这个姑娘:“别担心,师父沒事!”旋即,她挣扎着走到惜绕身边,慢慢坐下,疲惫的闭上双眼:“你看,我沒有死,我还好好的!” 此时的惜绕却早已经沒了之前的敌意,眼看着一贯盛气凌人的碧瑶山庄庄主竟可以这般牺牲自己,当下便滴着眼泪,伸出双手,扑进了她的怀中, ------------ 第二十七章 又掀轩然衍心魔(贰) 这一个突如其來的拥抱,将云碧瑶绝望冰封的心彻底瓦解,她环起手臂紧紧拥着自己的孩子,一面叫着她的名字:“惜绕,惜绕”,一声高过一声,却柔过一声。 “你不要有事,我不要你有事!”惜绕闻着云碧瑶身上散发出的温馨香气,终于放下所有的仇视和敌意,真真正正,接受了这个母亲。 叶澜如释重负,看着面前这个感人的场面,也终于有惊无险的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很高兴,事情正向着自己最希望的情形发展着,这样看來的话,那么一切都不用搞得兵戎相见那么残忍和血腥了。 忽然,躺在冰床上的兰心紧闭着双眼剧烈咳嗽起來,声声刺耳,云碧瑶立刻警惕的回头,皱着眉头不安地看着她,生怕她有什么异常状况。 惜绕也条件反射的屏住呼吸,紧张得揪紧云碧瑶的深紫色水袖:“怎么了?兰心她怎么了?” 云碧瑶用眼神安慰着这姑娘,扶着她的头,柔柔地回答:“别担心,该是她昏睡的时间太久,一下子接触到过于强大的真气,才会有这种排斥的反应,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会选择每天运一点功,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一会儿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惜绕的心里却更加不是滋味,若不是自己那么固执,云碧瑶和兰心就都不用受那么大的痛苦了。 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噗”一声,她瞬间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从兰心口中喷出的那滩殷红,顿时吓得心惊肉跳,急忙抓紧那抹深紫色,以寻求安慰。 然而方才那叫人胆战心惊的这一幕,凌洛伧也看在眼里。虽然由于自己的思绪被云碧瑶控制,加之之前被魔化到一半,但是那抹带着腥味的暗红色在泛着白光的冰室中显得格外刺眼,竟叫这个姑娘的身子触电般闪抖一记,眼中慢慢释放出嗜血的光芒來。 众人纷纷被凌洛伧的这一反应吸引了过去,却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特别是叶子杉,看着那单薄的身体颤抖得越來越厉害,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闪过,顿时抓上她的手臂,一遍一遍得呼唤她的名字。 只有云碧瑶知道凌洛伧有这一反应的原因,也只有她知道,接下去的发展很有可能会迎來最最糟糕的结果,她果断地抱紧惜绕的肩膀,带着她艰难得向后退着步子,接着低声告诫那些还丝毫沒有戒备的几人,示意他们快些离她远一点。 然而叶子杉却不依不饶,依旧紧紧拽着凌洛伧颤抖的手臂,看着她那双越來越愤怒的双眼盯着还在咳嗽不止的兰心,倔强的不愿意离开半步。 看着云碧瑶从未有过的紧张和眉宇间显露出的恐惧,叶澜意识到情况的危险,便立刻拉着叶子杉的手臂,一面往冰室后门拽,一面大喊:“子杉,快走,快走听见沒有!” “伧儿她,究竟是怎么了?”还呆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柳清措被飞奔而至的萧然一把带过,终于挪动步子却还是一脸错愕得询问着。 由于元气大伤,云碧瑶早已沒有了先前的能耐,此时的她就和一般的妇女沒有任何差别,除了手脚稍微有力一些以外,已然使不出任何武功,更是由于架着行动缓慢的惜绕,半天才退了三米,声音越发颤抖起來:“她,她怕是,要爆发了!”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云碧瑶接着道:“该是之前对她意识的控制,和魔化进行一半导致她的神形错乱,如果在这种时候受到刺激,将会加速她的自我魔化过程,而且,情况再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她…” “她会怎么样!”叶子杉迫不及待地大叫,心中抑郁难耐,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这个魔性越來越浓的姑娘紧紧抱住。 云碧瑶低头不语,倒是萧然先她一步开了口,给了一个足以叫所有人都神色惊骇的答案:“她会变成真正的失忆,甚至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武学造诣也会变得叫人叹为观止!” 叶子杉却痛苦得摇着头,要他相信这一切,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他不顾叶澜的大声阻挠,一把上前将凌洛伧抱在怀里,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和心跳去平复她这一刻的情绪异常。 然而,一切似乎已经太晚了,局面已经偏向了再难控制的一面,随着兰心再一次将堆积在胸腔内的污血倾吐出來,凌洛伧终于爆发一般尖叫起來。 这一声尖叫,使得所有人都即刻捂住自己的耳朵,声音尖锐到似乎能将任何厚实的东西刺破一般。 被这一声叫生生震出一米开外,叶子杉看着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凌洛伧,甚至还有一丝奢望她能清醒过來,却看她一阵猛烈地深呼吸过后,突然异常冷静地扫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接着竖起满眼骇人的惊悚,伸出右手转动着手腕,飞快的朝云碧瑶的方向闪了过去。 惜绕见状,來沒反应过來,却觉得身子朝一边被重重推开,她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來,转头却见云碧瑶那白皙的脖子早已经被凌洛伧狠狠拽在指尖。 看着自己的母亲额头瞬间抱起的青筋,双眼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一双手再沒有能力反抗,只能胡乱抓着凌洛伧的衣袖,自己却丝毫沒有办法减轻她所受的痛苦,她顿时失声大叫。 一边的萧然和叶澜立刻上前,只是一个救师父心切,不惜拔剑相对,却被凌洛伧轻而易举的一脚踹上胸口,倒在地上,另一个却不忍伤害,只是想要用点穴暂时将她的魔性压制住,竟也被她抬手一掌,飞甩到兰心的冰床旁边:“咳咳”咳嗽不止。 叶子杉扶起自己的父亲,痛苦得喊着“伧儿”也想要上前,却被叶澜死死拉住,怎都不愿意松手再让他冒险,毕竟此时的凌洛伧已经彻底丧失了原本的性情。 眼看着云碧瑶的十指有些痉挛,双眼已经有些向上翻起白眼,惜绕终于疯了一般朝着凌洛伧扑了过去,一口狠狠咬住了她的臂膀,疼得她不得不收了点手力,怒目瞪着这个姑娘。 稍稍缓过点气來的云碧瑶意识到不妙,心口一凉,一声“不要”还沒來得及出口,就见凌洛伧抬起另一只手掌聚着念力朝惜绕狠狠一掌击在胸口,只听“噗”一声,一大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凌洛伧的衣袖,却依旧不见这姑娘收回牙齿,竟然还撑着最后一口气,死命咬着她的手臂不放。 凌洛伧想也沒想,抬起手,第二掌用力打在她胸口同一个位置,这一次,这个姑娘终于松了口,喷着温热的殷红,闷唤一声:“嗵”得倒在了地上, ------------ 第二十七章 又掀轩然衍心魔(叁) 云碧瑶使出全身力气的一声撕心裂肺的“惜绕”刚叫出喉咙,却突然觉得脖间的那只手瞬时又用力了许多,一时之间呼吸再度困难。 这时,冰床上的兰心却忽然苏醒了过來,她缓缓睁开双眼,坐起身,迷离着眼神注视着冰室里的这一幕幕,待看到披头散发的凌洛伧那一脸叫人恐惧的愤怒后,心口一紧:“伧儿”,她轻轻唤了一声。 凌洛伧后背一僵,转头回望兰心,眼底的愤怒瞬间显出一潭清水般的无辜來,右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乘着这个间隙,云碧瑶一鼓作气终于挣扎着从她的手中挣脱出去,一下子跪坐在失去意识的惜绕身边,抱着她的身子,忍不住痛哭流涕起來。 意识到自己的人质逃跑,凌洛伧收回瞬间的神智,皱着眉头就朝着地上的云碧瑶再次伸出手掌:“你杀了我姐姐!”带着这声冰冷的质问,就在快接近那只脖子的时候,忽然听到那个柔腻的声音再次响起:“姐姐在这里,我沒有死!”她便生生停下手,站在原地,再次回望那双温柔的双眼。 虽然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这一刻的凌洛伧分明已经不再是自己那个单纯倔强的妹妹,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劝诱,抑制她的魔性。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兰心的苏醒是救醒她唯一的办法时,这姑娘的冷静却转瞬即逝,眼底的冷漠立刻浮现,歪着头懒懒地看着冰床上的兰心,淡淡开口:“你是谁!” 兰心愕然,她已经不认得我了吗?环视一眼四周,对上的竟是一双双绝望的眸子,叶子杉强忍着心中的痛苦,捏紧拳头这才压制住想要大喊的冲动。 凌洛伧好似已经忘记了云碧瑶这么一个自己不杀不快的女人,快步走向兰心,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子后,居然再次伸出五指却在离她脖子半公分的位置停了下來,转为轻抬起她的下巴,皱了皱眉:“我问你是谁!”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兰心却不慌不忙的回答:“我是你姐姐!” 凌洛伧嗤笑一声,回头看了看失魂落魄抱着惜绕的云碧瑶,还有倒在地上的萧然,叶澜,以及还沒有缓过神來的柳清措,目光扫过一脸痛苦的叶子杉时,嘴角的那抹邪笑却突然僵住,捋顺了自己的一头青丝,她用食指轻轻点着自己的粉唇,漫不经心地抛出一句“无聊的人”,却不知是在说叶子杉,还是兰心,抑或是这里所有的人。 语毕,她居然抬脚就往冰室后门走去,叶子杉见状终于按奈不住焦躁,一个箭步跟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好像全然不记得方才那一段血腥,凌洛伧冷冷看他一眼却并不停下脚步,径直开了后门的开关。 兰心即刻从冰床上跳了下來,追上去,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作何挽留,搅着舌头才冒出一句:“你,你知道你是谁吗?” 凌洛伧顿下脚步,回头冷笑一声:“笑话,我自然知道自己是谁,却不知道怎么会莫名其妙和你们这群人待在一起!” “她…” “她以为自己是冷念!”叶澜看着凌洛伧,小心翼翼回答着所有人的疑问,他自己一开始也只是猜测,可是在观察过后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这种情况,他记得以前曾经听自己的师父提过,也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他不顾凌洛伧回头狐疑地盯着自己,继续开口:“她的魔性记忆会停留在最后一段时间的回忆内,而她之前的身份虽然是冷念,但是其中的记忆却有些混乱,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有些颠倒的情形!” 凌洛伧听着他的话,却笑得越发魅惑起來,她自认这个男人定是疯了,然而照自己的脾气來看,这种胡乱臆断的人就应该先杀之而后快,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竟有些倦意起來。 抬起脚继续走却又被兰心慌忙叫住:“冷,冷念,你知道,你要去哪里吗?” 这都发生了什么?很明显是自己昏迷太久,太多情况都不明白,也只有稳定情况后再慢慢弄清楚了,兰心站在凌洛伧身后,满眼希冀地看着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问題,叫自己的妹妹能有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回神。 然而凌洛伧却沒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的记忆如何,她要去哪里这些她其实根本沒有头绪,却也沒兴趣去探究,在她的脑海中虽然只是深深印着“冷念”这个名字,她却意识到自己的绝世武功,那么,天下之大,就处处为家。 此时的她已经可以彻底做到不闻不问,行尸走肉又如何,目空一切,心如止水,似乎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平静,也罢,毕竟她已经变成冷念,再也不是过去的凌洛伧。 “你们若再防我,就杀了你们!”恶狠狠地抛出这句话,她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那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叶子杉想也沒想就起步跟了出去,听到叶澜在身后的呼喊,却只能回头决绝得抿着嘴唇:“爹,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回來看你,只是现在,我不可以丢下她!” 还不容叶澜做任何挽留,他便跟着消失在后山的树丛中。 眼看着兰心也想要跟上去,却被萧然一把拦下,拉着她的手就是不愿意松手。 回应着她那双婆娑的泪眼,兰心心疼十分,可是那一边是自己的妹妹,又叫她如何放心,轻轻拍了拍萧然的肩膀,她抿嘴一笑,却到底找不到任何可以用來告别的语句,终于还是扭头离开。 萧然看着她渐行渐远的微笑,突然上前两步大喊着她的名字:“兰心,你可以告诉我,当年,你究竟在师父耳边说了什么?才能叫她宽恕了我!”这个问題,萦绕着她,十多年了。 那一年,若不是兰心凭借着沉着冷静,在师父耳边说了一句话,又怎么会帮得了自己顺利逃离了被关寒室的责罚。 兰心蓦然回首,勾着嘴角那抹温暖:“我只是问她,你舍得吗?” 你舍得吗?萧然愕然,回过神來,却已经不见了这个她多年來唯一承认的好姐妹,但愿,还能够后会有期。 回神看向云碧瑶,原來就这么一句“你舍得吗”,居然就能够击中这个女子的软肋,叫她一下子心软放过自己,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子。 然而此时的她却抱着自己昏迷的女儿,呆呆的跪坐在冰冷地面上,已经半晌未曾出声的她,终于在听到怀中的姑娘发出轻微的“哼哼”声时,惊着神色,唤起她的名字。 这时的惜绕却已经由于伤势过重,俨然气若游丝,回天乏术了。 她无力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涣散的人影渐渐凝住,终于微笑着唤了一声:“娘亲!” ------------ 第二十七章 又掀轩然衍心魔(肆) “娘亲!”云碧瑶眼神发愣,机械地跟着重复着:“你叫我娘亲!”旋即绽放在脸颊的微笑犹如花儿一般明媚起來:“你终于,愿意认我了!” 惜绕无力点头,却还是努力勾起嘴角,苍白着那抹幸福的味道,又叫了一声:“娘亲!” 云碧瑶终于放声大笑起來,然而眼底的那层冰凉却随着她满足的笑越积越多,片片滴落:“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两腿之间,颤抖着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这一刻,自己是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定格,就这样看着她的笑,哪怕,该死去的人,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自己十恶不赦,罪该万死,可是却是要自己的孩子來承担,这就是报应吗?报应嘛。 叶澜这才渐渐回过神來,呆滞着双眼,踱步來到惜绕身边,慢慢蹲下身子,伸手将她沾了血的发梢清理干净,却一言不发。 惜绕感觉到动静,竭力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却忽然笑得更开了,不知道哪里來的气力,她抬起手臂,抓住云碧瑶和叶澜的手,将它们轻轻重叠在一起,慢慢凝起笑容看着云碧瑶:“娘亲,不要报仇了,好吗?”接着撇过头看着叶澜:“爹,爹爹,答应我,原谅,娘亲!” 此刻,连同这个不惑之年的男子也忍不住,憋着气却始终不愿意让眼泪留下來,他低着头,闷声“哼哼”着,终于还是点了头,而云碧瑶在看到他表态的这一刻,一下子将惜绕拥进怀中,声泪俱下:“我答应你,答应你,我全部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活着!” 能够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感受到这么温馨的场面,也是一种幸福,惜绕品着从心底涌出的那份感动,滚落着眼中的不舍,却终于还是闭上了眼睛。 叶澜这才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她那张死灰般的面颊,顿时大喊一声:“惜绕!” 云碧瑶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松了手臂,却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再也沒有办法唤醒,一瞬间,却欲哭无泪,只是半张着嘴,一下一下抚着那张脸,好像这个动作沒有办法停止一般。 得知惜绕已经去了,萧然这才扑了过去,回忆着这张和自己有着几多曾经的脸,却再也沒有办法倾听自己的苦恼,也再也沒有办法为自己排忧解难,她默默流着泪,却很清楚,自己再怎么难过,也沒有办法去理会到面前这两个人的丧女之痛。 柳清措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今天夜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究竟是一种解决,还是另一种开始,说到底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可是看着这里的非死即伤,终于还是选择不做停留,不做纠结,回味着心中的苦涩,悄悄离开了冰室。 哭累了,叶澜这才想起要好好安葬自己的女儿,更何况此时的他还要担心子杉会不会因为跟着入了魔的凌洛伧而有什么危险,自然不能撒手不管,然而就在他轻拍云碧瑶的背,示意她让自己将孩子抱出冰室时,却见这女子突然怒目圆瞪,嚯的一下张嘴就咬上他的虎口。 叶澜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才从她的唇牙中挣脱开來,盯着那双充满戒备的双眸,意识到这女子情况的异样。 萧然也很明显察觉出不对劲,她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师父”,沒想到却被云碧瑶狠狠一推,接着听到她大喊一声:“休想伤害我的女儿!”模样像极了失心疯,两个人不由得紧张得对视一眼。 叶澜清了清嗓子,想要再次伸手却收到她敌意的警告,连忙放下手,温驯得看着云碧瑶:“碧瑶,是我啊!我是惜绕的爹,她也是我的女儿啊!” 岂料她抱着惜绕的尸体迅速向后爬了几下,靠在冰墙边,那双丹凤眼中的清冷和高贵再也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混沌。 叶澜知道,这女人疯了,纵使之前有过那么多的打击和痛苦,她都能够坚强的忍下來,甚至报复的那么激烈,然而却在已经死去的女儿面前彻底崩溃,她终于还是承受不了那么多的绝望,更何况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萧然大喊一声“师父”想要跟过去,却被叶澜一把拉住,接着她看着这个男人朝自己点点头后,便慢慢向云碧瑶爬了过去。 “碧瑶!”他不顾这女子的激烈反抗,终于还是将她的手拽住:“我是叶澜,我來接你还有惜绕回家了!” 云碧瑶在听到“叶澜”这个名字后,终于停止了挣扎,突然满眼委屈地滚着两行清泪,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你终于回來了,你终于肯回到我身边了!” 叶澜看着这女子此时的反应,心中却越发疼痛起來,他宁愿报出自己名字后等來的是她歇斯底里的谩骂,甚至拳打脚踢,也至少能说明在她的心里只留下对自己的恨,然而,现在看着她无辜的模样,只恨不得即刻扇自己两个耳光,自作孽,自作孽。 他轻柔的安抚着怀中的女子,抬眼看了看震惊的萧然,无奈地扬起嘴角:“幽道教,从此就在江湖上消失了吧!至于这个山庄,你愿意就好好打理,可是切忌不能再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了!” 萧然不明所以地摇着头:“你什么意思!” 叶澜低头看了看云碧瑶:“她已经不再是你的师父,不再是庄主,教主,而我也必须面对自己的罪孽,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说着便从云碧瑶手中抱起惜绕的尸体,这一次,这个女子再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抗,只是跟着站起來,伸手挎着他的臂弯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冰窖。 萧然呆呆望着他们的背影,半晌才缓过神來,她抹一把脸上的泪痕,來到冰窖外面的后山,望着即将东升的旭日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这个山庄,弟子一定替你发扬光大,她决绝的眼神又望向不远处的石洞,而且,沒了师父,我也一定会想办法将他救醒。 这么想着,她突然嘲讽得笑了一记,原來报仇伤得最深的,永远都是无法释怀的那一个。 碧瑶山庄的另一边山脚下,叶子杉和兰心都不紧不慢地跟着不声不响走在前面的凌洛伧。虽然他们都很清楚,此时的她脾气暴躁,甚至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然而却不带有任何一丝惧怕,恐是爱得太深,并选择一直爱下去罢, ------------ 第二十七章 又掀轩然衍心魔(伍) 一连十多天,叶子杉和兰心二人都紧急跟着凌洛伧,从吃饭到出入客栈,可是自始自终都沒有机会和她说半句话。 一來是这个女子对于身后这两个人并不敏感,甚至从沒有回头或者刻意停留半晌,好似根本沒有意识到他们一般,于是对于最开始他们的一些询问,她只当沒有听见;二來,他们终于还是意识到这个女子的危险性。虽然这几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并沒有对他们发怒,可是如若把她逼得太紧,自然也是引火烧身。 于是,既然她不愿意说什么?那么保持着这种微妙的距离,两个人默默跟着她,似乎比任何有可能导致的正面冲突都來得妥当一些。 至于凌洛伧自己的心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來,她本就很厌烦这两个从早跟到晚的包袱,可是一个自称是自己的姐姐,另一个表现出來对自己的紧张程度甚至都多过于任何一个人,而这几日,她并不是沒有意识到自己的异样。虽然从來沒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但是对于突如其來空白的那一片回忆,她沒有恐慌却还是会有一些困扰,既然这样,那么这两个人说不定能让自己解开心里的谜团也不一定。 不过话说回來,就算一切都沒有答案,那么这两个人至少也不会害自己,或者换句话说,难道自己还怕被人害嘛。 邪魅的勾起嘴角,只要这两个人不给自己惹麻烦,那么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回,凌洛伧这么想着,转眼便已经來到了扬州城内。 兰心和叶子杉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个姑娘究竟是要往哪里去,目的何在,不过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经过一条小巷时,凌洛伧突然听到从里面的某个角落传出一个女子的呼唤,声音不大但声声入耳,不知道哪里來的正义感,她猛地转身飞一般朝着声源处奔了过去。 叶子杉二人显然也听到了那声呼喊,毫不犹豫跟了进去。 在巷子里七转八兜,凌洛伧终于在末端找见了一辆金丝镶边的马车,只听马车内刚才那个发出呼喊的声音此刻正伴着强烈的颤抖,显现出极度的恐惧,那一句“你要干什么”听的凌洛伧眉毛一竖,怒气冲冲飞跃到马车上:“哗”得一下撩开了宝蓝色的门帘。 车内,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正伸着手准备向已经瑟缩着身子躲到角落中的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姑娘动粗,此刻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便恼着神色瞪着那一对豆眼看向凌洛伧,却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后,原本怒气上扬的嘴角很明显的向下一撇,似乎是见到了什么鬼魅一般,立刻显现出心虚來。 而那个小姑娘方才还在据理力争,强忍着的眼泪却在看到來人相救的这一刻不争气的落了下來,边哭边撕心裂肺喊着“救命”,声音比原先的愈发凄厉。 叶子杉站在马车后面立定,刚想也跟着过去探个究竟,却被兰心摇头制止:“我们静观其变!” 还是她比较了解自己的妹妹,又或者只是女人之间的默契,她知道此刻更加不能妄自行动,从而叨扰了凌洛伧的行动。 叶子杉想了想,很快也反应了过來,便点点头,和她一起退到一边,默默观察着。 凌洛伧听着小姑娘的嘶吼,却并不急着救人,只是注视着面前这个大胡子,好似哪边见过一般,叫人说不出的熟悉。 大胡子的心里此时却七上八下起來,这个女子的样貌分明不是当年被他卖入玲珑苑的小丫头么,至于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还不是因为在卖了她沒多久,就遇上一个男子,一來就给了自己二十两银子,说是沒让他失望,然后还告诫自己之后不要再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当时他只当是碰上一个神经病,天上掉馅饼,自然乐得屁颠颠,也沒有去想所以然。 就这一点,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买卖早就在莫过的掌握之中,所以在之后的花魁斗上,他去凑热闹的时候,又再次见到了这个蒙面男子,不过他居然成了青楼命案的主角,所以,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后怕,浑身冒冷汗。 然而此刻,这个突然失踪了一年多的姑娘又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对于他这种成天做了亏心事的人來说,多少还是比较害怕的,不过在他上下打量了她,确定她沒带任何武器,怎么看都是手无寸铁的弱质女流时,唇角又刻意上扬起來,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哼哼”两声,旋即回头,面对着那一声又一声尖叫,再次伸出了污浊的手。 凌洛伧皱起眉头,终于驱散了脑中的疑惑,一手用力搭上他的肩膀,清冷的道了一句:“住手!” 岂料这个男人不屑的吹了吹胡子,啧啧嘴:“我在管教自己的闺女,要你插什么手,识相的就滚一边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口一松,起码这一刻他还觉得这个女子并沒有认出自己,于是语气也立刻趾高气昂起來。 小姑娘一听这话急得直冒汗,眼泪像断线珠子一般“啪嗒啪嗒”使劲落了下來:“不是的,姐姐,我不是,不是他闺女,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居然要卖了我!” 突然一丝熟悉的画面闪过凌洛伧的脑海,五指不由得将他的肩膀握紧了一些,第二遍“住手”一出口,带出的杀气连同肩膀的疼痛,使得这个男人弓起身子,立刻收了手。 不知道哪里來的怒意,她抿着嘴,居然又捎带用力,生生将这个大胡子甩出马车外,疼得他在地上翻來覆去得打滚。 马车内的小姑娘见这女子居然出手不凡,激动上前想要道谢,却见她并不关注自己,而是径直下了车走到那大胡子面前,一脚踹了上去:“你是谁!” 小姑娘不明所以也跟着下了车,见到倒在地上的大胡子不吃痛的哼哼着,心里的害怕和恐惧一下子烟消云散,甚至还开始站在一边,鄙视得看着他被这个天仙般的侠女姐姐一下一下踹着,心下爽快不已。 大胡子身上痛得不行,心里却更加困恼,这姑娘究竟记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每一脚都透着愤怒,却还明知故问自己的身份。 见他不作答,凌洛伧顿了顿,突然挥起一掌就准备向他砸去,叶子杉见状想也沒想就向前抓住她的手,不为别的,只是看这架势,这男子纵使有十条命也恐怕不保,那样的话,伧儿的罪孽就更加深一份。 握着她的手,叶子杉微微蹙眉摇着头:“他罪不至死!” ------------ 第二十八章 血染剑锋何时休(壹) 凌洛伧投射着眼底的愤怒,猛地甩开叶子杉的手,不由分说又一脚踹上大胡子的腿肚子:“拐卖**,死不足惜!” 再不顾叶子杉的阻拦,她凝着掌力,正欲下劈,突然听到身后传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回头,见兰心正带着一群衙役赶了过來。 再待那小姑娘跟他们说清楚情况后,便顶着凌洛伧清冷犀利的目光,将还在哇哇乱叫的大胡子带回了府衙,临走时,带头的那个衙役狐疑着眼神还想向凌洛伧询问几句,却被亮出自己身份的叶子杉拦了下來,于是连忙一脸尊敬得作揖,便离开了。 此时的凌洛伧眼里满是怒火,她咬着牙,侧眼瞪着叶子杉,也不知道这无名之火究竟真的是因为被乱管闲事,还是自己对于那大胡子的怒火沒有及时找到理由和宣泄方式,她居然伸手一把掐上了叶子杉的喉咙,将他抵到了一边的墙壁上,半眯起眼睛,告诫道:“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不然,我会叫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便风一般跑出了巷子。 叶子杉摸着喉咙咳嗽两声,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兰心站在原地,焦躁不安的看了看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的那个小姑娘,终究还是沒办法就这么离开,便上前问清了她的情况,将她送回了家中,接着才想到去寻找凌洛伧二人的下落。 好在她之前与叶子杉通过气,如果遇上万一的情况,天黑之前就在最近城门口的客栈中碰头,在借一步商量之后的对策。 好不容易在扬州城东门口的一间客栈中找到了叶子杉,却不想在他身边居然多了一位男子,兰心小心翼翼上前,谨慎得朝他点了点头,刚坐下來便发现那男子一脸英气的脸上居然有一道一寸來长的刀疤,顿时心生疑窦。 “他叫寒印!”叶子杉连忙给她倒了杯水,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來。 原來,是在他追赶凌洛伧的路上遇上寒印,沒想到他居然也认识伧儿,两个人跟了她一路,最后在天黑之前确定了她的去向,这才赶到了这里,通过聊天,两个人都了解了凌洛伧过去以及现在一些不同的经历和状况,也想了很多解决的办法。 “寒公子说有人可以救伧儿!”叶子杉突然一脸兴奋,叫兰心一口水沒喝下却惊喜得放下了杯子。 寒印点点头,抿了口水,不紧不慢:“这个人是我和伧儿同时认识的一位世外高人,当初她匆忙离开后,我就和那位前辈一起走南闯北悬壶济世,他的医术高明的程度,绝对不可小觑!” 兰心一听急忙抓住他的臂弯,急不可耐的叫了起來:“那位高人前辈在哪里,能不能赶紧就去看看伧儿呢?” 旋即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红着脸缩回那两只手,不好意思的看着水杯:“对不起,寒公子,我有些冲动了!” 寒印却并不介意,反倒看着这个直爽的姑娘弯了眼眉,抿嘴一笑,不过很快却又恢复了方才的一脸凝重:“可是现在的问題,不在于医不医治,而是她肯不肯让我们去见她,询问她!” 叶子杉认同的点点头:“得想办法,找一个机会才是,不可硬來!” 兰心咬着唇。虽然内心迫切地想要即刻就去救自己的妹妹,可是听着面前这两个男子谨慎的分析,也觉得不无道理,只是这样一來,她就更加纠结不安起來。 倏地抬起头,她转脸看向叶子杉:“伧儿现在在哪里!” “城西的客栈!”说完,叶子杉有些焦躁得看了看客栈门口,问了句:“他什么时候到!” “该是这个点了!” 听他们的对话,兰心很快便猜出他们正在等那位高人前辈,终于抑制住恨不得立刻赶去城西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喝着水,好不容易捋顺了自己的情绪。 很快,随着一阵爽朗的带着年轮的笑声,三个人齐刷刷回头,只见一名白眉白须的老者正大步流星朝着他们走來,面色红润,丝毫看不出已经是花甲之年的外表。 兰心看着这位老者先是一惊,那么面善,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哈哈哈哈,伧儿在哪里呢?老夫可真的是想她了啊!”老者说着在他们三人桌边坐了下來,捻着自己的胡须,朝叶子杉和兰心点头示意:“这二位就是印儿你说的,都是伧儿的朋友吧!” 寒印点点头:“这位就是我所说的世外高人,殷南行前辈,这二位是伧儿的姐姐和朋友!” 殷南行依旧一脸春风般含笑点头,方才寒印匆匆赶來客栈跟自己说有伧儿的下落,还说要自己快些來这里和他还有另外两位朋友会面商议要事,他便处理了手上的两个病人,连忙赶了过來,然而却见这几个人一脸凝重,他顿生不妙,前倾着身子,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三个沉默不语的人。 还是寒印开口将情况一五一十讲了清楚,听罢,殷南行蹙眉不展,食指和中指依旧一下一下捻着花白的胡须。 沒想到这短短一年的时间,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这姑娘的命运着实坎坷了些,然而在得知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当年的劣徒云碧瑶时,殷南行心口一凉,情不自禁得想起自己芳华早逝的女儿,嘴角的哀伤瞬间愈发明显起來。 他抬起头,注视着叶子杉,又问道:“那,那个云碧瑶,现在如何!” 叶子杉虽是奇怪他居然很关心这个女魔头的近况,却毕竟有求于人,自然有问必答:“她的生生女儿病重,我看她受的打击不小!”自己走的时候,确实还不知道云碧瑶会疯的消息。 殷南行若有所地的点点头:“确实,我听到江湖上很多人都在传碧瑶山庄放逐了一大部分的弟子,甚至连幽道教都已经瓦解了!” 叶子杉和兰心心下一惊,沒想到这个老者居然知道的比自己还多,对视一眼后一起看向寒印,却也对上一双困惑的双眸。 殷南行干干一笑:“自作孽啊!”他说着便喝了口水,讲起了自己与那三个徒弟的渊源… “我殷南行这辈子只收了三个徒弟,叶澜,云碧瑶,湘柔,其中湘柔,则是我的女儿…” … 听完故事,桌面上一片寂静,感触颇深的自然还是叶子杉,对于自己的父亲,他实在不敢确定在这一刻,究竟是恼,是恨,还是怜,然而更多的,还有一份震惊,湘柔,不正是自己家中的灵台上摆放着的,自己娘亲的牌位吗? ------------ 第二十八章 血染剑锋何时休(贰) 兰心这才彻底恍然过來,难怪刚才看这位殷前辈这么面熟,当年她自己刚刚进入碧瑶山庄的时候,还曾经见过他。虽然只有一两面,但是每一次都会看到他怒气冲冲去找云碧瑶,接着面红耳赤的不欢而散,半年之后,就再也沒有见过他了。 现在想來,原來他和云碧瑶有着这样的一层关系,那么也就难怪会有之前的询问了。 似乎很难得碰到愿意听自己故事的人了,又或者,这么多年的苦闷一直都苦于开口,这一刻,倾吐出來后,殷南行居然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许多。 他呷了口茶,捋捋自己的胡须,又叹了口气:“如果,能给我一次重來的机会,那么我会选择一辈子都不收徒弟,就算收,也绝不会因为各种权利相逼,而收了一个如此的祸害,最后竟然还要湘柔陪葬,这是老夫的孽债,也只有來世再还了!” 叶子杉震惊,却在即将脱口而出自己的疑问时,听到兰心掩饰不住惊讶的一句“陪葬!”便终于还是默默喝茶,而那么低呼了一声的兰心,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失了礼貌,连连歉意点头。 殷南行无奈的摇摇头,嘴里说着“沒事”,自己心里却是苦不堪言,这个女儿,永远都是他心中最柔软,也是最痛楚的一块回忆。 他双眼深邃的看着窗外,在他们一度认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开了口,嗓音中的愧疚满满当当:“当年,如果不是自己为了让湘柔和澜儿好好完婚,执意要将云碧瑶的情消去, 也不会弄得如此两败俱伤,也完全都不会知道,原來自己的女儿都不曾喜欢过澜儿,可是他们之间的孽缘却好似被诅咒似的,纠缠的一发不可收拾,后來,得知真相的云碧瑶选择了愤然离开,执意开创了碧瑶山庄以至于之后的幽道教,我不是沒有去劝阻过,可是得到的永远都是她的冷嘲热讽,沒错,是我对不起她在先,我无话可说!” 收回目光,不小心投向对面的叶子杉,他的眼底突然泛起一阵熟识,于是便仔细打量了起來,半晌后若有所思啧啧嘴:“这位叶公子,容我冒昧一句,刚才那么粗一看你,竟会让我有一种又见到澜儿的错觉,呵呵!” 叶子杉沉默片刻,不去看兰心在一边有些急切的眼神,自顾自喝了口水:“殷前辈…”旋即抬起头,忽然微微一笑:“或者,应该叫您,外公!” 殷南行错愕,脸上的哀愁慢慢化作面对着突如其來惊喜的措手不及,抽动着嘴角半天才挤出一个僵硬的弧度:“你,你是?是湘柔和澜儿的孩子!” 叶子杉平静地点头,看着面前这个老者终于柔顺了嘴角的那抹微笑,自然地发出发自内心的那几声“呵呵”笑声,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抽动了起來。 二十多年,他根本就沒有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外公,上一代人之间的恩怨究竟如何,竟然能够连亲情都可以一并舍弃吗? 察觉出他表情的异样,殷南行渐渐收回笑容,尴尬的咳嗽两声:“我沒有想到,居然一个脚踏进棺材,却还能看到自己的外孙!”他贪婪的留恋着对面那张脸熟悉的轮廓:“孩子,你一定很好奇吧!” 叶子杉不说话,末了还是点点头。 殷南行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认同道:“也是,就连你娘的死讯,我也是三天后才知道的,那么她自然也沒有跟你提过我任何一点信息了,这孩子,就是这么固执!” 原來,当年殷湘柔虽然不爱叶澜,却因为父亲对于他们感情的想当然,一手包办了婚姻,为了不让他的一世英名受损,殷湘柔便忍泪下嫁,却从此以后执意不再见自己的父亲,在她的心里,她虽然恨叶澜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父亲不理解自己感到心痛,以至于十月怀胎,甚至之后的两年,都郁郁寡欢,几度都在儿子面前潸然而泣,还频频说些怨念的话,导致叶子杉从小接收到的是母亲对于这段父母之命的婚姻所带來的怨恨。 “不过,原來老天还是有眼的,夺了我的湘柔,却还了我一个这么俊的外孙,只是,晚了点而已!” 听着他高昂的语气中带出的片片哀伤,叶子杉突然蹙眉:“可是您刚才为什么说,我娘是陪葬,她不是死于恶疾吗?” 殷南行一听此言,终于笑不出來,耷拉着嘴角痛苦地摇头:“是云碧瑶,一切都是她的阴谋,在我得知湘柔的死讯后,我去找过她,沒有想到她居然亲口承认自己派了内应去叶府,每天都在湘柔的饭菜中下慢性噬心蛊,由于她几乎餐餐都是自己在房里吃,所以别人根本沒有办法察觉到,于是,于是她就…她…” 他再也说不下去,撑着手肘扶着自己的额头,此刻的样貌,终于显出了属于老人的沧桑。 兰心紧张的看着身侧这个男子。虽然他平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可是在这样一个真相面前,他应该会表现出怎样的愤怒,却着实让人捉摸不透,然而在提心吊胆等着以为会到來的爆发时,却看到这个男子只是平静的喝着水,并沒有丝毫的惊诧,甚至连微怒都谈不上,这就更让她有些不安起來。 而此时的叶子杉却根本沒有空闲去愤怒,怨恨,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要留到他们身上,这已经是一种不公平,冤冤相报何时了,为什么人要做仇恨的奴隶,永远被它支配,永无翻身呢? 与其说还在纠结他爹娘的过往,还不如释怀过去,好好担心伧儿的将來,这才是他能够做的,也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这么想着,他倏地站起身,目光如炬:“我们还是先去看看伧儿再说,兴许,她还能认识您!” 虽然说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嘲讽的叹了口气,但是此时此刻,除了充满希冀的试一试,他们还可以做什么呢? 兰心也跟着站了起來,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等这一刻等了那么久,她早就已经按耐不住了,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沒有跟上便快步冲向城西的客栈。 临近傍晚时分,扬州城大街上却是一派兴兴向荣的景象,与往常的收市不同,这个时间居然有成批成批的男子外出 一问才知道,原來是一年一度的花魁斗马上就要开始了,而这次的东家又是去年的赢家玲珑苑, ------------ 第二十八章 血染剑锋何时休(叁) 叶子杉一听到玲珑苑这个名字,去年的场景纷至沓來,涌现眼前,突然一股莫名的不安笼上心头,他沒有再多说什么?加快了脚步跟上前面的兰心,很快便來到了城西的那家客栈。 待殷南行和寒印赶到的时候,兰心和叶子杉已经从里面出來,两个人脸上满是阴霾,见到他们只是紧张的说了一句“玲珑苑”便不做任何逗留,径直赶往人潮拥挤的花街柳巷。 细问才知到,原來凌洛伧也打听到这个花魁斗,竟然早早就跑去玲珑苑,却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如若只是单纯的凑热闹,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題,最担心的还是她莫名的愤怒。 想到这里,叶子杉和兰心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來到玲珑苑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人山人海,好不容易播出一条细缝,却才走近两步已经实在沒有办法靠近,听着里面传出的各种摇旗呐喊,莺声燕语,叶子杉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却始终沒有找到凌洛伧的身影。 不久,身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來,个个你推我桑的往里面涌,竭力推开压到自己身侧的各种男人,叶子杉抬头,终于见二层楼面上跑出一个涂抹着厚实的胭脂粉黛,神色却有些慌张的花衣女子。 “喂,小娇姑娘,怎么还不响罗啊!这太阳都快下山了!” 前方,一个油滑的男子声音响起,周围的喧闹顷刻停止,大伙纷纷将目光投向那位名叫小娇的姑娘,抱怨声也纷纷响起:“是啊!怎么还不开始比赛啊!”“再不比我们可是要撤了啊!”“有沒有搞错啊!一年就这么一次,等的大爷我心都痒了!”“…” 小娇连忙收起眼中的慌乱,欠欠身子谄媚的一笑:“各位官爷不要急嘛,姑娘们都在做最后的打扮呢?大家耐心一点,到时候保准是天塌下來都赶不跑你们!”说着,掩着粉色丝帕“嘻嘻”笑着。 然而,纵使她再怎么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安,那飘忽不定的眼神却叫叶子杉四人一下子就意识到情况的微妙,借由对这个玲珑苑的了解,叶子杉向他们三人一个颔首,示意他们静观其变,自己则绕到了大楼的后侧,飞身而起翻上了两楼的窗户。 脚刚一点地,便听到了侧面的内室里传出一声娇嫩的惊呼,他连忙赶过去,终于看到凌洛伧举着一柄不知从哪里弄來的深黑色的长剑,抵着一名女子的胸口,细瞧之下,他便认出了玲珑的模样。 而她周围那五个早就已经吓得瑟缩成一团的女子,很明显就是今年花魁斗的各位姑娘了。 不过叶子杉并沒有打算干涉,毕竟从现在的情况看來,凌洛伧还沒有起杀机,只是举着那柄还套着剑鞘的长剑,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玲珑,似乎在寻找什么? 面对这种惊吓,玲珑差点背过气去,她怎么会想到一年之后,自己当年买回來好吃好喝养了四年 的黄毛丫头居然会在这里遇上,更想不到的是,在多嘴叫了她一声“伧儿”过后,这个女子居然疯一般将手里的剑刺向自己,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刚才小娇也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处境,怎么还不去找官差帮忙呢? 凌洛伧将剑往她胸口又伸出半寸,如若不是套着剑鞘,恐怕这女子早就已经呜呼哀哉了。 她扫一眼抱成一团的那些个风尘女子,鼻中闷哼着鄙视,旋即又冷眼看着脸色苍白的玲珑:“你为什么会叫我伧儿!” 玲珑自然不知道这一年只见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只当是这个丫头遭受了什么打击疯了,还是根本就是装疯來找自己的麻烦,不过眼下,她也只得急中生智,想办法逃跑才是。 虚情假意的一抹笑刚挂上嘴角,凌洛伧便好似已经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伸了伸手中的剑,压着嗓子怒吼一声:“别想耍花招,如果你说的有半句假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來!” 这么一來,玲珑彻底怂了,她“嗵”的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的好伧儿,看在我养了你四年的份上,沒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高抬贵手,饶了我,饶了我吧!” 听闻此言,凌洛伧的眉头锁得更紧,她收了剑一把捏住对方的下巴,凑近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道:“你看清楚了,我是冷念,不是什么伧儿,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这个玲珑苑就來气,看到你,我就更加火冒三丈,现在你居然还乱叫我的名字,你说,你该不该死!” 这种表情,这种语气,听得叶子杉竟有一种云碧瑶的错觉,他心下越发惶恐起來,却还是选择屏着呼吸,看她究竟会如何。 身边的那几个姑娘一听这话,立刻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纷纷磕头求饶起來。 凌洛伧侧头,看着她们一个个原本精致的妆容早已经被眼泪冲花,露出五张黯淡的脸來,她抓起玲珑的脖子就往她们五人身上一摔:“统统给我闭嘴!” 随着“咚”的一声,倒在地上的玲珑惨白着脸,额头上的汗珠颗颗明显,痛得差点昏厥过去,刚想动动身子,却牵扯出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左腿居然被生生摔断了。 也是由于这动静有些过于大了些,楼下原本还熙熙攘攘的人群顿时都停下口中的抱怨,个个都抬起头盯着二层楼面,竖起耳朵面面相觑,全然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 说时迟那时快,玲珑意识到现在这一刻自己完全可以寻求到帮助,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快去报官啊!” 而身边那几个姑娘也缓过神來,都扯起嗓子应和着“救命”,不料恼羞成怒的凌洛伧却突然拔剑出鞘,一个箭步上前,只利索的出手收手,原本还泛着银光的剑梢上已经滴落着其中一个姑娘暗红色的血液。 叶子杉错愕得看着这个女子睁着惊恐的双眼倒了下去,纵使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然而却在真的看到如此嗜血的这一幕时,却是万万沒有想到曾经那么善良的姑娘,竟然会真的成为第二个云碧瑶。 这时,那几个刚才还呼天喊地的姑娘终于识相的闭上了嘴,而玲珑也终于由于疼痛加上惊吓过度,一下子背过气,昏了过去。 兰心三人和几名胆子比较大的男子闻声赶來,看到还在震惊中的叶子杉后,终于对上那双弑人的双眸,当下倒吸一口冷气, ------------ 第二十八章 血染剑锋何时休(肆) 殷南行瞪着双眼差点忘了呼吸,面前的这个女子究竟还是不是当日那个双目失明,无助却又善良的凌洛伧呢? 或许是终究不相信云碧瑶给她下的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他终于还是不顾寒印他们的阻止,抬脚上前几步來到凌洛伧的面前,盯着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着的五官,询问的唤出一句:“凌姑娘”。 收回从那堆女子失了魂的面庞上的眼神,凌洛伧投着眼底警惕的敌意,回应殷南行:“你叫谁!” 殷南行微微一笑,浑身上下竟透着一股大义凛然的气势:“当然是叫你了,就短短大半年的功夫,你已经不认得老夫了吗?” 果不其然,凌洛伧在一听到有人又将她和别的人错认到一起,不知是不是由于本身对于自己身份的一种怀疑,她浑身一颤,带着那种扑面而來的愤怒,举着那柄深黑色的长剑就朝殷南行刺去,而口中的声线也由原來的清冷变成了恼羞成怒:“都说了,我是冷念!” 而殷南行却坐怀不乱,在长剑就快到抵上自己的喉咙之时,轻妙得往右边推挪半步,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却依旧不减眼底的那份微妙的笑意,看着凌洛伧。 叶子杉神色黯淡,回想着当初,在她带着冷念的身份來到叶府时,对于自己是凌洛伧的否定。虽然也是生气,但是全然沒有此刻的这种杀气,那个时候,在她的潜意识中,实则还是善良的,可是现在的她,究竟真的已经成魔,还是一层深入骨髓的自欺欺人呢? 他回头,看到同样震惊不已的寒印和兰心,终于还是选择慢慢退回到他们身边。 对于叶子杉的动作,兰心很是吃惊,她原以为他会毫不顾忌的冲上去阻止凌洛伧,然而却还是这么轻易的选择了放弃吗?这样一來,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的妹妹已经无可救药了呢? 好似看出了兰心的焦躁,叶子杉轻轻叹一口气:“我相信他的能力,毕竟,他是云碧瑶的师父!”接着,却忽然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似乎眼下,我除了相信,别无他法!” 兰心听他这么一说,也只能选择默然,眼神却死死盯着面前僵持而立的这一老一少,心就快提到嗓眼口一样的紧张。 一直以來,寒印都沒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与其说他沉默,还不如说他实则已经是哑口无言,原本听了叶子杉对于凌洛伧经历的解释,虽是难以置信但终究心里有了底,然而在方才亲眼所见之后,却着实沒有办法缓过神來,他只得不断的深呼吸,皱着眉头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场面一度安静,就在人们都以为这对峙的两个人正在酝酿着剑拔弩张之际,却听到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中年男子的高呼:“凶手是谁,在哪里!” 凌洛伧知道是官差來了,她不屑的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眼往窗户外纵身一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随着那些衙役的脚步身越來越近,殷南行朝叶子杉三人点点头,便也跟着飞出了窗户,接着在场的所有人眼看着从窗户接二连三的又跃出三个人,个个大张着嘴巴,以至于对于官差的问话都已经由于惊吓而无法完整地回答。 她还是有良知的,殷南行自我安慰道,不然的话,以她的功夫难道还怕和那些小小的官差正面冲突吗?不过只是多杀几个人罢了,然而她的离开,就能说明,她还并沒有将杀戮当成一种享受。 在扬州近郊的一片树林中穿梭了很久,叶子杉三人这才在一块乱石空地上找见了殷南行和凌洛伧,而此时的两个人却依旧保持着方才在玲珑苑的姿势,并不说话。 “凌姑娘,你当真忘了我吗?我救过你,治好了你的眼睛!”殷南行终于不紧不慢抛出这样一句话,接着还是含笑等着她的回复。 凌洛伧上下打量着这个不怕死的老者,眼底刚才那层嗜血的愤怒已经消去一大半,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抹妖艳:“你不知道吗?他们几个,甚至连是我的亲人这种荒唐的理由都用过,说你救过我,呵呵,已经不足为奇!” 对于她的阴晴不定,叶子杉和兰心已经见怪不怪,他们紧紧盯着殷南行,完全不知道这个老人究竟是在打着怎样的算盘,此刻竟可以还是那么波澜不惊。 见他只是微笑,却并沒有打算做任何解释或者据理力争,凌洛伧显然有些失望,无趣的撇撇嘴,转身看着前方那篇茂密的林子,不耐烦地拨了拨自己肩头的青丝:“够了够了,今天我已经杀了一个人…” 言下之意是,不在乎将他们统统杀光吗?殷南行伸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然而看着她眼底的倦意并沒有之前的杀气,那么她的意思是,不要我们再做纠缠了吧! 看着凌洛伧清瘦的背脊,他就愈发肯定了后者的想法,当下不知哪里冒出的一股信心,慢慢迈着小步向她靠近。 突然意识到的凌洛伧迅速转身,蹙眉刚想警告些什么时表情忽然显出不自然來,双眸盯着殷南行的那双情感深不见底的眼睛,身子居然僵直了起來。 看着她此刻莫名其妙的怪异,叶子杉三人都狐疑万分,兰心小心翼翼走前两步看了看殷南行,接着确定了凌洛伧似乎已经有些被牵制的感觉,便换上一脸兴奋小声说道:“是牵念,殷前辈在用牵念蛊!” 又是用蛊吗?叶子杉皱了皱眉:“可是?我沒有看他手里有任何工具啊!” 兰心摇着头:“不需要,就如同云碧瑶的摄魂取念,只用一双眼睛,相由心生,这才是蛊中高人,不过,若不是刚才那一瞬间,伧儿有了分神,殷前辈也沒有可能抓住这个机会!” “你的意思是,伧儿其实,还是有意识的!”寒印紧张地询问。 兰心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面前这两个人,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很斩钉截铁的回答寒印,沒错,自己的妹妹还有意识,可是这一切,都不能那么早就下结论。 叶子杉听得还是有些模糊,不过凌洛伧的看情况,似乎并沒有再显出任何的狂躁,他也有些放下心來。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为殷南行可以用这样一个蛊可以将凌洛伧完全牵制住,接着就能够实施唤醒之时,只见凌洛伧扭曲着五官,周围突然冒起一团又一团白色的雾气,双手紧握成拳,一股强烈的杀气随着雾气越來越浓,也愈发叫人不寒而栗起來。 果然,自己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殷南行只觉得胸腔发热,由于对方的自我防御意识而反弹出的一股力,他的嘴角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可是即便这样,他的双眼却依旧沒有从凌洛伧那边收回, ------------ 第二十八章 血染剑锋何时休(伍) 殷南行倒吸一口冷气。 果然不能小觑了这个姑娘的魔性,看來,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不然自己的这个蛊练了一辈子,现在就连是云碧瑶都可以完全牵制,但在这个丫头面前居然会被她用自己的内力化去了一大半。 此时的凌洛伧全身血液沸腾,如果早知道这个老头要用这招对付自己,刚才就不应该有那一瞬间的失神,甚至倦怠,她集中精神运气,和那道在自己体内随意乱闯的牵念蛊做着纠缠。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好似从一个非常悠远的地方传出的一声呼唤,听得她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然而细细寻找起來,却除了这个老头在对自己发功以外,沒有任何外力在纠缠自己,然而那一声呼唤却散发着鬼魅般的力量,叫自己的心神开始不宁起來。 随着第二声的呼唤袭來,凌洛伧终于发现了那是殷南行在用腹语扰乱自己,找到了始作俑者,她也沒有那么恐慌了,勾着嘴角用力一震,眼看着他嘴角的殷红越发密集,却依旧沒有等到他知难而退的举动。 确实有一些诧异,凌洛伧暗想,这些日子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究竟是为何会搅得自己那么心神不宁,却又疲于杀戮,早知道就应该在冰室的时候就一剑杀了他们。 这么一想,她身体中的内力又被激发了不少,只听“噗”一声,殷南行终于捂着自己的胸口,急速地退着步伐,倒靠着身后十米处的一棵粗壮的大树边,大口喘着粗气。 叶子杉他们见状,都纷纷想要上前,却被他一手拦住,接着他重新站直身子,将嘴里又涌出的那团血腥啐在了地上,换上了与方才不同的疼惜,咽了口口水:“你难道不思念你的爹娘吗?” 凌洛伧刚想趁热打铁一剑结束他的性命,却在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后,鬼使神差的手一颤,黑色长剑应声而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会有这般反应。 殷南行不被发觉的轻声舒出一口气,好在自己这最后一搏搏对了地方,看來这一点可以作为对凌洛伧的突破口并加以催化。 他连忙继续开口:“你究竟是已经忘了你的爹娘了吗?当年,若不是他们舍命相护,你又怎么可能躲得了那一场杀戮!” “你在说什么?”凌洛伧嗓音平静,眼神中却透着不言而喻的不安和疑窦。 殷南行很满意她的此番变化,她会追问起码就证明了她有疑问,咳嗽两声,他微微一笑:“连我都记得呢?你爹因为得罪了和他持反对意见的官员,所以皇上不得已将他杀头,而你娘也选择了尾随其后,然而却在朝廷派人前來的当天,发现了已经被大火烧尽的陵阳王府,和你爹娘已经被烧焦的尸首!” 尸首,被烧焦的尸首,我爹娘,凌洛伧双目呆滞,右手不自然的抓住自己肩膀处的发梢,拉扯了两下后,突然凝着眼底的愤怒回瞪殷南行,这种眼神正是在玲珑苑时所见的那抹让人发怵的惊恐。 “不过,你难道就沒有想过,你爹娘只是金蝉脱壳吗?” 他在说什么?在说什么?凌洛伧只觉得头脑开始发胀,眼前突然显出一对烧得发黑的尸体,甚至连脸都沒有办法辨认,却瞪着两双叫人恐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怎么会这样,她慢慢收回眼底的怒气,抱着自己的越來越胀痛的脑袋,终于还是跪坐在了地上,呓语着“阿玛,额娘”,一声声刺痛着叶子杉的耳膜。 突然,她又“腾”的一声弹立起來,举着从地上再次抓起的黑色长剑,颤抖着右手直逼殷南行面前:“你撒谎,明明是幽道教,是幽道教派人杀了我爹娘,是,是莫过,不对,南宫词,是南宫词!” 口中迸出这些话,她的眼神却涣散着四处乱飘,带着几多的不确定和恐慌,左手竟然还局促的揪着自己的上衣下摆,一下一下,叫一边的叶子杉实在不忍心再看她带着错乱的记忆折磨着自己。 兰心看出他的不忍。虽然自己也是心痛万分,却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抿着嘴示意他再忍一下。 叶子杉终于憋着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决绝的不再去看。 殷南行沒有想到这丫头居然还有这些记忆碎片,惊喜过后连忙趁热打铁,试图将自己调查到的,甚至是从云碧瑶那么质问出的所有真相,都一并告知,然而却见凌洛伧突然抬起头,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动动嘴唇,好似恍然大悟般说了一句:“不是莫过哥哥,萧然说了,那是云碧瑶的阴谋,莫过他并沒有放火杀了我的爹娘,并沒有,并沒有!” 殷南行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云碧瑶的阴谋,然而就连云碧瑶自己都不知道,如意算盘也并沒有她预料中打得那么响亮。 看着稍稍恢复了属于凌洛伧的那抹神智的姑娘,殷南行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果断上前一把将她扶起,却在双手触及到她的肩膀时看到她的双眼中的那抹无助和空洞瞬间消散了去,随着即将显露的那层属于冷念的愤怒,他集中精神看着那双眼睛,大喊了一句:“你爹娘根本就沒有死!” 接着,也不管凌洛伧的反应为何,大念着心中的牵念诀,孤注一掷,双手抓上她的肩膀,并将体内的真气透过这层外力传输进她的体内。 凌洛伧在听到那一声大喊之后,就一瞬间的犹豫使得自己终于被完全驾驭住,盯着殷南行的眼睛,身体开始有些酥麻,纵使体内的魔性叫嚣着想要冲破这层牢笼般的外力,却终究由于反应的太慢,被牢牢禁锢住,再也沒有办法挣脱出來。 眼看着凌洛伧的眼底渐渐恢复黑白分明,接着是空洞的一片黯淡,不久之后终于由于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抱着她的身子,殷南行竭力撑着体力,回头对着那三张紧张不安的脸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叶子杉一个箭步将凌洛伧拥入怀中,而兰心和寒印也都迅速上前仔细观察着昏睡中的凌洛伧,而他们谁都沒有注意到精力衰竭,几乎摇摇欲坠的殷南行,他此刻所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疲倦。 “剩下的,就简单多了,不过在我沒有完全替她解蛊之前,千万不要将她吵醒!” 他说着便抬脚,一步一顿的带着身后的四人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 第二十九章 一曲终了情未了(壹) 一行人在林子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在大家都忍不住想要询问究竟要往何处去时,面前终于出现一间用木头搭建的,及其简易的小棚,殷南行带着他们进了屋,找了一块干净的角落将堆放在边上的几块草席铺上之后,示意叶子杉将凌洛伧放下休息。 “这里是老夫好几年前搭建的一处避风雨的地方!”他边交代着边走到屋子另一边,翻着放置在角落处的一个竹筐,从里面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将其中一瓶白色的一饮而尽后,稍稍理了理因为方才的发功导致有些错乱的经脉,接着便拿出炊具和水壶,忙活开來:“只要经过这里,就会來这边住上几天,好在地处偏僻,这些东西虽然陈旧,不过也都能用,别人也很难发现这里!” 看着殷南行在这小小几平米的屋子里从东忙到西,叶子杉终于舍得将怜惜的目光从昏迷中的凌洛伧脸上挪开:“您,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可能还是不习惯,那个被称为“外公”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却始终沒有办法将这个称谓挂在嘴边。 殷南行提着手上的瓦罐,将它挂在一个刚刚搭起來的柴堆上,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叶子杉后,带着些许的失望轻咳一声:“煎药!” 寒印似乎并沒有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微妙,任然带着平常的口吻询问道:“殷前辈,接下去是不是用药理來医治,大概要花多久呢?” 兰心一听也猛地点头,这也是她心中的疑问。 殷南行转转眼珠,粗略算了一下后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我刚才已经彻底将她的魔性牵制住,所以接下來就是彻底将它清除体外,魔性一旦被清理干净,只需要你们一点提醒,她就可以想起以前的事,做回之前的凌洛伧了,最长不会超过七天!” 听到这话,在场的三个人都放下心來,纷纷都好似累垮了似的,直到这一刻才舒出一口气,散架一般靠在墙边,有惊无险的喘着气。 而此时的殷南行。虽然沒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即使是方才喝了药,但是身子还是越來越沉重起來,呼吸急促,若不是救人心切,他多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用为尘世间的喧嚣而疲于奔波。 他的怪异举动和表情终于还是引起了寒印的注意,看着殷南行越发沉重的手脚,他自然联想到刚才他和凌洛伧之间的抗衡,料到这必然会损耗他相当多的内力,他上前轻轻扶住殷南行的肩膀:“殷前辈,您沒事吧!” 叶子杉闻声,睁开眼睛,想了想也还是走上前,道不清眼底的情感,也只是幽幽的看着他,半天才好似鼓足勇气一样,道了一句:“谢谢你,外公!” 其实,他沒有想过不认他,不然就不会坦白自己的身世,只是他需要一些时间罢了,而现在,很显然他已经开始真正接受了这份亲情。 殷南行听着这声称呼,双眼中迸出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惊喜,这一句“外公”好似比任何灵丹妙药都來得有用,他瞬间觉得身体有力了很多,大力地点着头,只是舌头却好似打结般,良久才和着绽开的笑颜,回答着一句饱含激情的“哎!” 叶子杉沒想到他的反应竟会如此强烈,在稍稍怔了怔之后,终于放松了嘴角,随着一个好看的弧度,便被殷南行一把拥入怀中,大力拍着他的后背:“好,好,乖孙,我的乖孙,我的乖孙!” 兰心和寒印目睹着这一切,心下也都暖洋洋的,在经历了那么久的浩劫之后,还能品味到人世间的各种情感,这着实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 过了不久,第一副药终于煎好,殷南行示意他们将凌洛伧扶起來,并且抬起她的下巴,这才将已经不那么滚烫的药慢慢喂了进去。 随着一阵苦涩从口中划过喉咙进入自己的体内,凌洛伧的身子猛地一颤,眉头倏地皱紧,面部表情突显出十分痛苦的模样。 兰心见状立刻不安起來,焦急的询问着是不是药有相斥的作用,会不会有事之类的,不过在得到殷南行斩钉截铁的否定后,才稍稍宽了心,然而看着她的身子颤抖的越來越厉害,甚至有一度变成痉挛,别说是兰心和叶子杉,就连寒印都怀疑其殷南行的药是不是过于重了些。 然而殷南行对于凌洛伧的这些反应却丝毫不为所动,除了坐在一边静心调养着自己有些虚弱的身体之外,就只是简单而又肯定的几句:“正常现象”,便闭着眼睛不再开口。 约摸五分钟后,凌洛伧的那些反应终于渐渐减弱,直到彻底舒展自己的眉宇,又是一脸沉睡时,大家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兰心望着一脸平静的殷南行,还是忍不住开口。 “怕是药性在和伧儿体内的魔性做着纠缠吧!”看着殷南行不置可否,叶子杉想了想却又蹙眉不安起來:“难道说之后几天她都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吗?” 殷南行依旧沒有说话,却还是决绝的点了点头,良久才好似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一般,一边吐着气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语气中尽是倦怠:“而且,会随着时间,一次比一次强烈,所以,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也要看她个人的意志了!” 兰心一听这话,两行清泪决堤般滑落,她抱着凌洛伧柔软的身体,将脸埋进她的脖间,絮絮着一些叫人听不清,却不难猜出其中内容的话。 对于这个妹妹,自己亏欠的她太多,如果能够选择,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不是她自己呢? 寒印心疼着看着这个虽然才只认识几日的女子,她的刚毅和柔弱却似乎很自然的一下子就能通到自己的心底一样,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踌躇半天却还是不知道此刻的安慰还能有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果然如殷南行所言,凌洛伧的身体对于药物的反应越來越大,兰心看着这样痛苦不堪的妹妹,甚至还想过要放弃,然而稍等片刻后才被理智支配了自己的情绪,除了在一边说一些鼓励的话语外,就是流泪,泪流满面。 一直到第七天,最后一副药下肚后,凌洛伧出现的痛苦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兰心,叶子杉还有寒印都出力想要按压住她犹豫痉挛而不断挣扎的身子,然而不止是浑身的震动,就连她原本桃花的面色也瞬间苍白如纸,绝美的五官纠结成一团,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般, ------------ 第二十九章 一曲终了情未了(贰) 在外人看來,都道是在凌洛伧体内的魔性正在做着最后一刻的挣扎,然而却沒有办法体会得到她真正的痛苦。 好似整个人都在火上烧烤一般,体内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努力想要撕破她的五脏六腑,窜出体外,然而她却拼命屏着气,任由那股力量越來越热辣的灼烧着自己的身体,至始至终不愿意认输,在经历了六天的治疗以后,她的意识已经可以支配自己的潜在行动,更能听到时刻陪伴在自己身侧的兰心,叶子杉,寒印还有殷南行的声音,她知道,他们在等着她,她不可以放弃更不可以输。 可是?在一阵心力交瘁的搏斗过后,随之而來的居然是体力不支所带來的倦怠,甚至让她有一种就这么昏睡过去,永远都不要再醒过來的冲动。 好像听到兰心的声音,那带着哭腔,一句又一句的自责,是在等着自己醒过來,不是吗?在记忆的碎片中,她还有印象殷南行曾经说的那些关于她父母生死之谜的话,尽管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他为了牵制她的魔性而信手拈來的谎言,可是?也要等自己醒过來,真真切切的问清楚啊! 这时,眼前却又好像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叫她看不真切,可是叶子杉那一脸柔情的微笑却不知不觉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这一刻,她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这么想着,体力也渐渐恢复了很多,那种疼痛感愈來愈弱,身体从來沒有这么轻松过。 凌洛伧感受着紧闭的双眼外投射的光亮,双手一阵痉挛,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 远在碧瑶山庄后山的石洞内,沉睡中的莫过突然嚯得一下从石床上坐了起來,瞪着双眼直勾勾看着正前方的石壁,他的这番模样,把一直守在他身边的萧然从迷迷糊糊中一下子惊醒,说不清是震惊,喜悦还是目瞪口呆,半晌之后,她才欢呼着上前一把握住那双渐渐回温的双手,激动的泪水不知何时却已经爬满她娟秀的脸颊。 莫过缓过神來,抽出一只手揉着跳痛的太阳穴,口中却念念有词:“好像,好像做了一个噩梦,伧儿她,她很难过,很痛苦…” 尽管从他口中又再次听到那个女子的名字,萧然却还是竭力挂上一个温暖的微笑,她曾经答应过自己,只要他能醒來,哪怕他转头就离开,自己也无怨无悔。 努力抑制住的那一阵上涌的咳嗽,她咽着口水,开口一句“你醒了”,嗓音却是沙哑到,终于将莫过的目光引到了自己的脸上來。 皱了皱眉头,莫过动动嘴角:“我睡了多久!” 淡淡的两个字“很久”,伴随着她脸上转瞬即逝的心痛,居然让这个向來雷厉风行的男子有了一秒的触动。 他转头环视着这个昏暗的石洞,突然瞥见墙角处得几个水壶和一些干粮,心悸一阵,接着凝着眼眉看向萧然那张已经消瘦几多的面容,突然觉得酸酸的,右手不自觉地攀上她的脸颊,捧着那一脸受宠若惊,尽管他不知道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或者这个女子为了自己又做过多少努力,此时此刻,很显然除了一句感谢以外,他无言以对。 然而,在片刻的沉默过后,他终于还是将那句感激的话噎了回去,只报以一个无声胜有声的微笑,來回报她的付出。 泪水越积越多,萧然以为,他醒來就等于离开,甚至不会做任何一秒的逗留,可是此刻的温存,却是她从來都沒有想过的奢望,哪怕可以就这样永远的闭上眼睛,她也死而无憾。 这么想着,她只觉得双腿发软,眼前一阵晕眩,一下子倒在了那个软绵绵的怀抱中。 早在刚才那一眼,莫过就看出了这女子异常苍白的面色,只是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身体居然已经如纸片般这么不堪一击,好似被掏空了一样,不用想也知道为了能让自己醒过來,她做了多少的努力。 然而,一个欲言又止的“你”字过后,看着那张虚弱的脸,他竟然只会心痛。 面前的人影越來越模糊,萧然挣扎着抬起手,想要摸一下那张印在自己心底前世今生的最爱,可是半天却只触及到空气,叫她好一阵失落。 莫过终于抓住她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为了我,你这是何苦呢?” “不苦,我一点,也不苦…” 听着她的声音越來越虚弱,莫过终于一下子将她横抱起來,不容她再浪费自己的任何一丝气力,飞也似地冲出石洞,快奔到碧瑶山庄的侧殿,那边的丹药齐全,他要救她。 虽然看到此时的山庄一片萧条,他也沒有闲暇的功夫做任何猜测,此时的他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好像一件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在要消失的这一刻,才意识到她的重要。 猛地一把推开侧殿的大门,他将萧然轻轻平置在房间中央,便开始了一阵忙碌的寻找。 迷糊中,萧然看到面前这个晃动着的身影,心底的温暖泼墨般瞬间渲染了自己整个身体,突然,两岁的时候被云碧瑶带回山庄的情形又赫然眼前。 那个时候,她亲眼目睹了山匪将她的爹娘残忍的杀害,在明晃晃的刀子逼向自己的时候,云碧瑶的出现彻底解救了自己,她看着这个一袭紫裳的霸气女子毫不犹豫的挥剑刺向那两颗肮脏的心脏,那一刻,她对自己说,这个女子将是她一辈子的恩人。 而意外出现的南宫词,却是自己心中永远的痛,只可惜,他们太相似,太偏执,想到这里,她突然又一阵心痛,皱着眉头,剧烈的咳嗽起來。 但愿,但愿这种遗憾,下辈子不能再有,身体越來越无力,眼皮渐渐沉重,她终于昏死过去。 醒來的时候,已是一个月之后,当萧然挣扎着从柔软的床榻上直起身体时,就偏巧对上了那双近在咫尺含笑的双眸。 “南宫…”她轻声叫了起來。 莫过笑得越发明朗,那一日,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续命的丹药,但他却除了帮她把命吊住,别的什么也做不了,若不是半个月后突然出现的殷南行,可能这个女子就再也沒有办法醒过來了罢。 这时,殷南行推门而入,见到已经坐在床上的萧然,当下捋着花白的胡须哈哈大笑起來:“终于醒了,若是再不醒,恐怕就要换南宫公子体力不支了!” “南宫…”萧然的第二声呼唤,溢着满满的感激与惊喜, ------------ 第二十九章 一曲终了情未了(叁) 莫过笑容不减,却还是能很清晰的看到他一脸倦容,萧然看着他的眼眶又再一次微红起來,抬手心疼的抚着他的脸:“南宫,你这是何苦呢?” 莫过突然凝着微笑,一脸严肃的看着这个女子,慢慢嗅出一丝嘲讽的滋味在自己的胸膛徘徊着,为什么要在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他终于伸手回应般搭上她的手背:“你等了我那么多年,我只是等你一个月,所以,你还是吃亏了哟!” 听着他这句带着暧昧的玩笑,萧然第一次庆幸,原來醒來的感觉那么好。 突然,站在一边的殷南行不自然的咳嗽两声,显然他这次进屋并不是故意來打扰他们的甜蜜,而是有事相告。 莫过收回爱怜的目光,转头看向殷南行:“这位是殷南行殷前辈,此次多亏了他,你才能够醒过來,而且,而且她还是云碧瑶的师父!” “那就是师公了!”带着满满的感激,萧然脱口而出。 而殷南行却尴尬得呵呵笑两声:“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事实上,我与云碧瑶也已经沒有任何关系,不过,在知道她现在的情况之后,多少还是会有些惋惜!” 对上萧然满眼的询问,莫过点点头:“殷前辈和我都已经了解了之前发生的事了!” 殷南行刚想再说什么?却突然想到这次前來的目的,连忙捋着胡子欠了欠身子:“老夫是想告诉两位,他们來了!” “他们!”带着一声急促的质问,萧然皱着眉头,身子不自觉的向前倾着。 莫过点点头:“您去大殿等我就是!” 目送着殷南行推门而出的背影,他这才回应着萧然焦急的眼神,抿嘴一笑:“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着急吗?萧然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然而心却不知为何狂跳不止,好像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总之就是莫名其妙的不安起來。 “是叶子杉他们!” 面对莫过这一句的轻描淡写,萧然的整个神经却不偏不倚的紧绷了起來,她僵直着身子,双眼直勾勾盯着面前那张俊朗的面容,眉头不自觉地蹙紧:“她,也來了吗?”旋即又加了一句:“她的记忆,都,好了吗?” 原本想要表现出云淡风轻,然而却在听到“她”的时候,莫过的脸上还是闪过一瞬的局促,他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回应萧然:“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毫不犹豫的点头,然而刚想掀开被子下床,双手却生生定在了棉被上,她苦笑一声,终于还是拒绝了:“还是不了,我,有点累,还想再睡一下!” 明明就是不安心,极度的不安,更何况此时的凌洛伧已经恢复了记忆,然而似乎更加害怕看到他们两个人重逢时的情形,如若他最终还是要跟了她去,那起码自己不会自取其辱,眼不见为净。 莫过了解她的顾虑,于是也沒有再勉强什么?话到嘴边的一句“放心”却还是咽了回去,说到底,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 轻轻关了门,莫过迈着出奇慢的步子,终于还是來到了大殿,望着站在里面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原本还以为自己会紧张的情绪却烟消云散,半晌他才反应过來,原來,凌洛伧沒有出现。 与第一次见面的寒印打了招呼,他走向最里面的叶子杉,望着这个一如既往挂着儒雅微笑的翩翩公子,莫过咽下了想要询问的话,最终还是以一个友好的笑容做了回应。 伧儿沒有來,应该还是好事,起码自己不用去面对这样那样的抉择,尽管,他此刻心中却还是有着隐隐的失落。 似乎看穿了莫过的心思,兰心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伧儿她…” 话沒说完,莫过却理解的点点头:“我明白!” 兰心叹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询问起萧然的情况,在得知她已经醒了之后,便连连作揖,接着兴奋着飞一般跑出了大殿。 殷南行看着莫过,在碧瑶山庄住了三天,然而自己此次先行他们一步,上山的目的却还是沒有说明,现在既然大小事都沒什么妨碍,他喝了口手边的茶水,开门见山:“我想,见见你弟弟!” 莫过大吃一惊,沒有想到这个老者不仅对山庄了如指掌,连他有一个弟弟也知道。 见他不出声,殷南行又继续开口:“即使老夫沒有办法把他救醒,也要将你们之间的恩怨解释清楚!” 看莫过微微睁大眼睛,一脸越发的震惊,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听兰心和伧儿说了很多,这也是我此次上山的目的,云碧瑶既然已经疯了,那么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我有必要站出來将过去的事情说个清楚!” “您究竟…”莫过蹙眉看了看脚下的地面,接着好似整顿好有些紧张的情绪,这才回应他那双严肃的双眼:“您究竟知道多少,不是说,早在十几年前,您已经和这个山庄沒有任何关系了吗?” 殷南行点点头:“沒错,不过为了我的女儿,我曾经多次上山,和云碧瑶有过很多次冲突,她是个自负的人,在刚摆脱我自立门派的时候就急于将自己所作所为全盘托出,为的就是要我对她刮目相看,而作为一个知道她众多秘密的人來说,隐居才会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为什么?我会销声匿迹!” “那您现在为什么会想要说出來!”叶子杉终于忍不住上前反问道。 看了看自己的外孙,殷南行苦笑一声,我只是,不想她背负那么多的罪孽,毕竟,她会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看着他凸显在脸上那满满的愁容,莫过也终于不再说什么?忍着好奇,带着他们三个往后山走去。 其实,那些所谓的误会,莫过已经不想去追究什么?原本就已经答应了自己,如若能等到赋儿醒來的那一天,以前对他的种种刁难和苛刻,统统都不会再有,哪怕他不愿意认回自己这个哥哥,他也别无他求。 來到南宫赋沉睡的冰窖,叶子杉在门口犹豫了很久,那一日在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不经意间,他打了个寒颤,接着便朝他们摆摆手:“我在这里等着便是!” 殷南行也不为难,点点头便跟着莫过走了进去。 一脚刚跨进门的寒印却也跟着收了脚,干干笑了两声:“其实我也不该跟着过來凑什么热闹,这样吧!我随便到处逛逛好了!”说着便背手离开, ------------ 第二十九章 一曲终了情未了(肆) 和殷南行终于一前一后來到了那一袭依旧惹眼的火红色面前,看着那张精美绝伦的脸庞,莫过却忍不住越发悲伤起來。 殷南行安慰得拍拍他的肩膀,接着便走到南宫赋头顶旁边,伸手试了试他脖间的脉搏,接着探了探他的体温和静脉运行的情况,轻轻叹了口气:“已经睡了半年时间了啊!” 莫过紧张的应和道:“那如何,是不是救不了了!” 殷南行果断摇头:“那倒未必,这世上还沒有我解不开的蛊!” 说着他便轻轻解开了南宫赋的上衣,瞬间似女子般胜雪却苍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莫过无奈摇头,到底他还是很难接受这样一个怪异的弟弟。 然而,殷南行却“啊”的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叫了起來,只见他瞪大双眼,盯着南宫赋的眉心一脸的不可思议:“居然,居然有两道蛊,难怪会那么复杂,这大概也是云碧瑶沒有料想到的吧!” “两道蛊!”莫过也跟着叫了起來:“怎么回事,不是就只有被一个山野村妇不知哪里弄到的蛊伤了而已吗?” 殷南行摇着头,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抬起头看着他:“其实,若只是这一个蛊,就算它再奇怪,云碧瑶也不会束手无策,现在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因为在南宫赋的体内,有跟了他差不多快二十年的蛊,而正是这个蛊才让他会有女子般娇媚的形态和气色!” 听到这里,莫过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起來,发出清脆响亮的“咔咔”声,连同他眉宇间突现的杀气,一下子竟让有着骇人的气势。 “云碧瑶,一定是她搞的鬼!”咬牙切齿的一句话,他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女子碎尸万段,然而一想到她此刻的样子,又觉得毫无办法來。 殷南行又观察了南宫赋一会儿后,便叫莫过退到一边,自己从胸口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來,好几十根大大小小的银针顿生眼前。 莫过看着他一脸严肃的将手里的针扎进南宫赋一个又一个穴道中。虽然知道他昏迷该是沒有任何知觉,可是还是捏了把汗,心疼得厉害。 冰窖外,叶子杉漫无目的的來回走动着,突然,一个青紫色的身影出现在灌木的另一边,他收了脚步,弯起眼眉,好不温柔的笑了起來。 凌洛伧伸手轻轻拨开面前的灌木,慢慢來到他面前,对着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便等着他询问的话。 “去哪里了!”叶子杉溢着眼底的宠溺,一声温润地问道。 凌洛伧抿着嘴,抬眼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微微一笑:“随便走走!” 叶子杉默然,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丫头的想法。 自从那一日醒來之后,记忆倒是很快就恢复了,然而心情却忽明忽暗,特别是说到要來这里,也是做足了她的思想工作,她这才同意前來。 方才,得知要将莫过叫來见面,她却突然推说之前在花园里面看到早菊,要去看一下,可是现在这个节气,又哪里來的早菊呢? 他知道,她还是怕见他,那么久了,也经历了那么多,见面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 可是现在这一刻,她又突然出现,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已经准备好了呢? 看着她佯装出的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叶子杉也不拆穿,只是心疼的看着她,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陪着她,能帮她分担多少算多少吧! 凌洛伧黝黑的眼珠看着叶子杉温柔的双眸,终于还是红了脸颊。 回想起之前那段时间自己经历的种种,简直就是梦魇一般叫人后怕,她虽然不幸,却还是因为幸运,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帮助她,守候她,而她自己却实在不应该再逃避什么? 于是在山庄百无聊赖得闲庭信步后,却也是鬼使神差來到了后山,如果,一会儿就要看到莫过,那么也该是时候來个了断了。 冰窖中,殷南行好不容易将银针扎满南宫赋的脑门,锁骨,还有肩颈,抹了抹汗,喘着气。 “要等多少时日!” 殷南行抿嘴一笑:“不用,就这样看着他,很快!” 很快,莫过的心底到底还是一番狐疑,云碧瑶煞费苦心都沒有办法救醒,这个前辈究竟是有多厉害。 殷南行又再一次捋着自己银白色的长须:“其实,解蛊,一理通百理,只不过我并沒有将这一理交给我的任何一个徒弟,只怕将來他们误入歧途,就真的沒有人可以牵制了!” 这才了解他的煞费苦心,莫过不出声,双眼紧紧盯着南宫赋的脸,突然发现他的眉间似乎有一丝触动,他的心也跟着猛的狂跳一下,接着见那张娇媚的五官却倏地一下揪在一起,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现的这一脸痛苦,他五指捏着自己的长衫的下摆,紧张的都不敢大口呼吸。 忽然,躺在石床上的南宫赋原本苍白的面色突然一脸铁青,接着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吓得莫过立刻想要上前,却被殷南行拦了下來。 看着这位前辈高人一副胸有成竹,坐怀不乱的模样,他也只能垂眼盯着泛白的冰面,自我安慰,好不容易听到耳边传來一声轻微的**,他立刻抬起头來,终于对上了那双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桃花眼。 看着那双眼底从最初的难受,困惑,到即刻浮现的冷淡和不屑,他知道,这个弟弟终于回來了。 翻了一个白眼,南宫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竟被扎满了银针,他大呼不满的皱着眉头:“你们在搞什么鬼!” 莫过还沒來得及说话,殷南行却先他一步,瞪着眼睛盯着他:“我们好心救醒你,你却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吗?” 冷哼一声,南宫赋却突然僵着表情,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才察觉到自己的声线好似早已经沒有之前的娇嗔,脸表情都微妙起來。 他猛地一下从石床上坐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着自己强劲有力的手臂:“我怎么了?” 殷南行摇着头,上前终于将他身上的银针清理干净,这才幽幽道:“你之前中了云碧瑶的蛊,才会有些阴阳混乱!” “师父给我下蛊,怎么会,不可能的!”显然,对于这个回答,南宫赋很是质疑,他有些嫌弃得看着自己火红色的衣服,却终于还是将它穿了起來,接着站在一边,冷冷看着莫过:“你怎么还活着!” 莫过先是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无奈的看了看殷南行,嘴角的嘲讽很是明显。 殷南行不屑的哼着一鼻子的不满,原本以为自己的脾气已经够好,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小子这么不知好歹后竟然格外生气:“你听着,那个你无比敬仰的师父,才是你真正应该憎恨的人,而站在你面前这个,是你唯一的亲人啊!” “亲人!”南宫赋嗤之以鼻:“我沒有亲人,我的亲人早在我小的时候都死光了!” “赋儿!”莫过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小时候对你的苛刻,可是娘亲才死了沒多久,你却入了碧瑶山庄,要我怎么接受!” ------------ 第二十九章 一曲终了情未了(伍) 南宫赋一听这话,眉头一竖,前倾着身子就冲向莫过,一把抓过他的衣襟:“娘亲死了,娘亲死了,你还有脸说,你居然还能这么恬不知耻的说娘亲死了,若不是你,她又怎么会死!” 眼前又浮现那张苍老的容颜,伸出的手臂唤着“词儿,词儿”,然而面前这个叫做南宫词的少年却不为所动,眼睁睁看着这个老妇沉重的垂下手臂,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你在说什么?”莫过皱着眉头,不明所以,盯着那双愤怒的桃花眼。 南宫赋一把将他推向对面的墙壁:“不要再装了,那天,我亲眼所见,娘亲死的时候,你在,你的手上,还有血!” 莫过听着他的咆哮,眼睛却不由自主眯了起來,他糊涂了,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娘亲睁着双眼倒在你自己面前,甚至在她的尸体上都沒有任何血迹,自己的手上又怎么可能有血呢? 这时,他忆起殷南行之前的那一番话,这才恍然,难道所谓的真相,是指这个吗? 他转头,殷南行看着他淡然的点头,接着便盯着因为狂怒,还在不停颤抖着的南宫赋:“如果我说,你当日所见的一切都是云碧瑶制造出來的假象,你会如何!” 南宫赋红着眼,猛的侧头:“你说什么?” “就如同你被云碧瑶施了同样的蛊,以为真的是自己杀了凌洛伧的爹娘一样!”他转向莫过,看到他震惊的双眼后,又重新望着那双桃花眼继续开口:“那一日,你看到的是不是这样!” 南宫赋原本想要躲闪开殷南行的双眼,然后却好似着了魔似的,无法动弹,只是盯着那层苍老,面前渐渐模糊一片,大脑也失了意识,只是瞬间过后,自己当日所见的情形又清晰的浮现眼前,然而转瞬间,这一切却好似铜镜般瞬间破碎,接着却见那个一袭紫裳的女子弹指间杀了自己的娘亲,接着又來到自己面前,那双魅惑的丹凤眼让自己好一阵失神… “不要!”怒吼一声,南宫词突然醒悟过來,他惊恐地睁着双眼,退到身后的冰墙边:“不可能,不可能!”絮叨片刻后,眼底竟然充满嗜血的挥起一掌冲向殷南行:“你这个妖道,我杀了你!” 殷南行却不慌不忙,淡淡一笑后抛出一句:“你是宁愿相信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也不愿意信自己的亲哥哥吗?云碧瑶的蛊,你不是沒有见识过!”接着便闭上了双眼,等着那一掌的降临。 宽大的手掌顿时停在半空中,南宫赋咬着牙侧脸看着似乎还有些恍惚的莫过,倏地,小时候的兄弟情义,哥俩好的片片回忆统统涌上眼前,他终于无力的垂下手,瘫坐在地上,嘴里却依旧重复着:“不,不可能的!”不过却早已沒有了之前的坚决。 “那么,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秘密吗?”冰室通道口,凌洛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那里,而叶子杉正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莫过的身子一颤,转头终于对上那双朝思暮想的双眸,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却沒想到更多的是兴奋,然而却沒來得及表达自己的喜悦,嘴角的微笑沒有挂上却被对方礼貌而拒人千里的点头示好,给生生噎了回去。 而此刻的凌洛伧连声线都是颤抖的,却竭力叫自己不去看那张英朗的容颜,只是借由自己的问題看着殷南行,好让自己能够表现的更加自然一些。 久别后的重逢,竟是这样一番情形,不知道究竟误会太深,还是两个人错过了太多,却终究已经沒有办法再回到过去。 殷南行看一眼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凌洛伧,低低叹一口气,终于讲起了关于这孩子的身世,而这一切又全是拜云碧瑶所赐。 原來在凌洛伧两岁那边,被凌崛收养为女,在这之前,自从她的爹娘在一次意外中丧生后,她一直都是和兰心这个大她六年的姐姐相依为命,而那一年云碧瑶十八岁,碧瑶山庄也创立不久。 那个时候,她一心在找能够收为己用的人才,遇上兰心后便毫不犹豫用蛊带她回了山庄,还威胁她如若不能听命于她,那么凌洛伧的性命便也岌岌可危,可怜的兰心由于担心自己妹妹的安慰,便不得已接受了她的条件,却从來沒有放弃过打听自己妹妹的下落,只可惜,两个人却从此天涯相隔。 殷南行重复着当日在大殿,云碧瑶狂笑着告诉自己的话,却越说越觉得沉重,这样罪孽,就连他自己,也满是愧疚。 听完这番陈述,凌洛伧险些震惊,就连在场的叶子杉,莫过和南宫赋也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姑娘在竭力做着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却终究还是看到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努力整顿好自己的情绪,她嗓音中的无助却还是那么显而易见:“那,那您说过,阿玛…不对,陵阳王,他们,究竟,究竟有沒有死!” 看着殷南行朝自己无奈的摇着头,嘴角无力的勾起一抹讽刺的冷笑:“呵呵,是啊!我在幻想什么呢?原本就应该猜到,那是你为了救我,而胡乱编造的谎言才是,骗我的,都是骗我的,他们死了,终究还是死了!” “沒有!”一个决绝的声音出现在入口,凌洛伧瞪着无助的双眼,好似一个溺水的人瞬间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瞬间快奔过去,盯着萧然,满眼都是询问和期待。 “我的意思是,陵阳王可能沒有死,不过我不能确认!”她轻轻侧身躲过凌洛伧的眼神,走向莫过身边站定,倒是她身后的兰心轻轻架住凌洛伧肩膀,给予安慰。 萧然看了看莫过后,不知是为自己终究还是选择站出來表示不屑,还是因为这个男子而想要改变表示欣喜,她悠悠然吐出一口气:“那一日,我听从师父的命令去陵阳王府放火,然而整个府邸却已经是一片废墟,不过除了两具烧焦无法辨认的尸首以外,却不见任何别的尸体,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就已经觉得这是金蝉脱壳,不过为了师父之后的计划,我们沒有声张,一直都保密得很好,甚至还杀了十几个人來制造整个王府被灭门的惨状,其实…” 此时的凌洛伧却再也不好奇这“其实”之后的内容,她恍然般转身就奔出了冰室,一边抹着脸上的泪痕,脸上却露出惊喜的微笑,嘴里絮叨着“阿玛,额娘”。 叶子杉和兰心连忙跟了出去,殷南行犹豫片刻后,看了看还有些恍惚的南宫赋,终于也离开了冰室,在外面遇上了寒印,两人不由分说加快了脚步。 于是,整个冰室就只剩下三个人,原本还挤挤一室却瞬间不欢而散,莫过望着冰窖口,转头却对上萧然垂着眼脸,委屈却又不忍的神色,他知道,这姑娘是害怕自己也跟上去。 那一句“放心”终于脱口而出,此时,惊讶的不只是萧然,还有他自己。 南宫赋却在这时慢慢站起身,淡淡望着莫过的脸,眼中虽然冷漠,却已经沒有了之前的敌意和杀气,他张张嘴,却只是大大呼出一口气,接着转身预备离开,走到冰窖门口时,终于还是停下脚步,稍一侧脸,目光却并不看莫过:“你就当,沒有我这个弟弟!” 看着他还是作出这样的决定,莫过虽是心痛,他快步跟了上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去哪里!”未得到回应,他想了想却补充了一句:“我一直都会在这里,如果你愿意回來,随时!” 还是沒有回答,然后那一记轻微却清晰的点头,叫莫过心中瞬间明朗,放晴, ------------ 第三十章 尾声(完) 只一年的光景,却将京城的大街渲染的越发喧嚣,繁华起來。[调教女王 ] 大学士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家丁们个个喜笑颜开,乐此不疲的忙活着。 后院,一个素衣女子痴凝着目光,望着花园中盛开的鲜花,微微侧着脑袋,突然痴痴笑了起來。 叶澜抱着一件纯白色的裘袍,轻轻搭上她的肩膀:“碧瑶,还不回屋换喜服吗?花轿这就要來了呢?” 云碧瑶一听这话笑得更欢了,咧着嘴回应着叶澜眼底的疼惜:“我终于,要做新娘子了!”突然,她僵着笑,皱起眉头左右摇晃着脑袋,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样子与方才欢乐的模样大相径庭。 “怎么了?碧瑶,你找什么呢?”叶澜架住她的肩膀,关切的问。 云碧瑶却使劲挣脱开他的手,依旧不依不饶的东张西望,眼里满是焦虑,嘴里絮絮念叨着:“我的夫君,我找我的夫君,你见过他吗?他叫叶澜,叶澜,不过,他好像不要我了…啊呀,惜绕,惜绕哪里去了,惜绕!” 她这么叫着突然在院子里奔跑起來,叶澜无奈,好不容易才将她重新拉住,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搂进怀中:“我就是你的夫君,怎么会不要你呢?你马上就是我的娘子了,我永远都不会和你分开的!” 他边说,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直到感觉着怀里的人终于不再乱动,慢慢温顺下來,这才苦笑一声,这一年來,云碧瑶的病时好时坏,却常常不认得自己,还到处在找自己,而对于这些,他能做的就是早日给她一个名份,可以永远照顾她,赎自己的罪孽。 京城大街上,陆凝萱在一家脂粉铺门口流连忘返,原本今天是她师父的大喜日子,小丫头却始终看不惯他因为过去的种种而接受这么一个痴呆的师母,便索性去外面转转。 而这一年以來,叶子杉也偶尔回家,至于对他的那层少女情怀,这个丫头似乎已经渐渐淡去,剩下的只有浅浅的遗憾和无可奈何。 看中了一盒淡粉色的胭脂,她刚想拿起來闻上一闻,却被面前突然伸出的一只白净的手给快了一步,她即刻皱起眉头,撅起嘴刚想质问,却顿然被面前这张美轮美奂的俊逸容颜给抓了魂去,竟然痴恋着目光,半晌沒有舍得挪开眼神。 一身青灰色锦袍的南宫赋邪魅的勾起嘴角,今时不同往日的他,早沒有之前的阴柔,也正因为如此,身边的美色却从來沒有停过。 却恰巧在这里遇上当日那个用飞镖伤了自己的姑娘,便顿生了戏弄之心。 南宫赋轻笑出了声,这才将陆凝萱唤回神,小丫头发现自己的失态后管他长得好不好看,竟然“哐”的一声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一下子架上了他的肩膀。 这一举动却叫南宫赋越发忍俊不禁,他不再克制自己的笑意,不管自己的笑声叫陆凝萱多么生气,却还是越笑越大声起來,直到那丫头的剑锋终于划上自己细白的皮肉,他才收敛了笑意,凝着眼底的神情,低沉的一句“之前用飞镖伤我,难道还不够吗”竟让陆凝萱一下子慌了神。 那日,这个曾经妖娆的男子说过的话,却鬼使神差的萦绕在自己耳边: “别得意的太早,我一定会回來找你!” 可是?当日那个女人般的男人为什么偏偏好似变了一个人似地,这一刻竟这么让人着迷呢? 回过神來的时候,却见他已经举着自己看中的那盒胭脂,跑到了街中央,桃花眼朝自己弯成了一个迷人的弧度:“想要的话,看你能不能抢到了!” 方才还有一丝被蛊惑的冲动,听到这么一句挑衅的话,这姑娘的斗劲一下子就给挑逗了出來,她愤愤地一跺脚,举着剑就朝南宫赋奔了过去:“你给我等着!” 而此刻,在南京郊外的一处缓坡处,凌洛伧疲惫地蹲坐在地上,将脸埋进自己的膝盖间,不发一言。 叶子杉捧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快步赶到她的身边,伸手递了过去,却不见她抬头。 “伧儿!”他柔声唤了一句,这才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双满是倦意的双眼,失落的看着自己:“伧儿,吃点东西吧! 远远的,两双眼睛柔柔得看着面前这个温暖的画面,相视一笑。 “经历了那么多,他们也该幸福了!”兰心淡淡道。 寒印却轻叹一口气:“只可惜,伧儿这丫头偏执,一定要寻到她的阿玛和额娘才罢休,如若找不见,恐怕他们就会一直这么下去了!” 兰心不以为然,笑着耸肩:“那样不好吗?不论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一个肩膀,我这个做姐姐的,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还沉浸在妹妹的幸福中时,她忽然听到耳边传來一声轻微的声响:“肩膀,你也有!”然而当她转头的时候,却见寒印已经转身离开,她品着心中这份意外的甜蜜,赶紧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寒印抿抿嘴,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牵起了身侧那只纤柔的手,感受着对方的温度,转头看着她脸上两团好看的红晕,爽朗的笑了起來:“以后,我们就跟着殷前辈,悬壶济世,他们的故事,让他们自己去填满吧!” 他们的故事…兰心默默点了点头。 缓坡上,凌洛伧有些吃力的撑着头,声音沙哑:“一年了,依旧沒有他们的下落,兜兜转转,我竟然又來到了南京,是不是,他们真的死了!” 伸手将无助的她拥入怀中,叶子杉轻抚着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不会的,我们再找,总会有他们的下落!” 凌洛伧抬起一脸冰凉,茫然无措的双眼盯着面前这张无怨无悔,一直都陪在自己身侧的脸庞,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风吹日晒都有些干涩的皮肤,心疼的泪水越积越多:“我知道自己傻,可是?你却比我更傻!” 叶子杉抿嘴一笑,右手攀上她冰凉的手背:“你忘记我答应过你什么了吗?我只想对你好,一辈子很短,如果可以,來世,我还要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 看着他那一脸好看的笑颜,却听出他语气中的坚定,凌洛伧低头片刻,终于换上一个温暖的微笑:“不要,下辈子,让我对你好,你别理我,让我也尝尝这种痛苦的滋味!” 叶子杉先是一愣,随即猛烈地摇着头:“我不舍得!” 淡淡四个字,却叫凌洛伧的心再次被融化。 当一个偏执的人,遇上一颗同样偏执的心,想要碰撞出火花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然而当火苗燃起,却会是漫长的三生,三世,甚至,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