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 楔子 仓情目(一) 火红的装点铺满了祁王府的角角落落,那鲜艳得异常刺眼的色彩,却让秦桑看得满心厌烦。 “唰!”一把掀开大红盖头,秦桑猛地站起了身。然而还没等她站稳,身边候着的礼教嬷嬷忽然开了口。 “夫人,您若是继续闹下去,只怕王爷又要不高兴了。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您。” 秦桑一愣,随即一眼瞪过去:“我闹了又如何,眼下已经够倒霉了,还怕更倒霉一点吗!” 礼教嬷嬷一怔,随即看着秦桑的眼神便带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是了,想祁王爷好歹也是楚国数一数二的人物,二十三岁就掌管了楚国将近一半的兵力不说,权力也是朝堂上无人能及的。 然而他却也不尽是一介武将,祁王爷自小生得清俊,明朗无限,才华无恒,必然是楚国女子们的梦中情人。 越发觉得秦桑不可理喻,礼教嬷嬷终于小声骂道:“真是不知好歹。” 声音再小,却还是被秦桑听到了。 她瞥了那礼教嬷嬷一眼,冷声道:“我自是不知好歹,看不出你们心尖儿上的人有多好。可说起你们王爷,我还真觉得是贱人一个。如此上赶着娶一个厌恨他的人,真是有病。 **裸的话,明显带了咒骂的意图。秦桑虽然平日里也够毒舌,却还没有这样直接坦白,甚至说,刻意。 秦桑见礼教嬷嬷被堵得说不出话,一张老脸被气得惨白,心中自然解气。正当她准备继续嘲讽时,却听得门外传来更为冷清的一道声音。 “如此说来,你嫁给一个根本不喜欢的人,难道就不是犯贱吗。” 房中二人皆是一愣,齐齐向着门边看去,却发现那话题的正主儿――越祁修,正斜倚在门框边,喜怒不辨。 他身着正红的宽袖喜袍,一头青丝松松挽起,倍见慵懒;因着酒精的缘故,一张俊朗的面容,此刻透出丝丝微红;他的唇微抿,一双褐色的凤目正盯着秦桑,阴晴不定。 秦桑本就是满心怒气,此刻被越祁修如此一看,便更是浑身不自在。再转念一想近日里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他在动手,不由得更是火冒三丈。 “哼,若不是我娘亲以死相逼,我怎会嫁给你这种人!” “哦?”越祁修拖长了调子,一双眉眼依旧冷清:“看不出你还这么孝顺。可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娘亲为何要以死相逼吗?” 秦桑一愣,脱口而出道:“自然是你这个小人使了下三滥的招数威逼利诱,不然娘亲怎会忍心让我嫁给你!我真是一看到你,就恶心得不能自己!” 这话确实是过了,尤其房中还站着个手足无措的嬷嬷。 越祁修被这话震得心中一阵烦躁,他轻轻挥手屏退了嬷嬷,整个人依旧靠在门边。面前的秦桑一身盛装,娇美的面容经过喜娘精心的打扮更添了几分秀丽。 她的睫毛长而翘,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此刻正满目怒火地注视着自己,她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透出让人心醉的粉红。 越祁修看着这样的她,看着与这一切极其不和谐的那满腔怒火,忽然就笑出了声。 只不过,冷笑罢了。 想五年前的某个节日,越祁修在闲晃时,遇见了秦桑。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现在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那时的她,温柔娇弱、楚楚动人,再加上温婉的容颜,竟是让越祁修这个从未关注过女人的人抬起了眼。 原以为,秦桑只是长得不错。可是看久了,又觉得她不仅仅是长得不错。因为她有一双像是会说话一般的明眸,总是亮闪闪的。而脸上那一直挂着的清浅笑容,又仿若深涧一朵秀丽的花朵。 那般艳丽,又那般耀眼。 直让人,想毁了她。 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们见了秦桑,怎地都会生出几许仰慕之心。可当时的越祁修根本没有涉足过男女之事,是以当他盯着秦桑,心里面盘算的,却是这么美好的人,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还是毁了好。 秦桑自始至终都不知道越祁修心里的各种想法,她只是不明白怎么娘亲会忽然要求自己嫁给这样的人,而在她拒绝以后,竟然还以死相逼。 想至此,秦桑不由得又冷哼一声。 不管这人是王爷还是贵族,反正她秦桑是一点都不稀罕。况且看看越祁修那副样子,想必也极其不待见她。 真是活见鬼了,这样的两个人,成什么亲!秦桑暗暗哼道。 “你既说看到我恶心的不能自己,现下又盯着我看个没完。怎么,还要我差下人端个盆子来让你吐个够吗?”似乎注意到秦桑厌恶的目光,越祁修挑了挑眉。 坚定了对方也很厌恶自己的信念,秦桑觉得越祁修这毒舌也不是好对付的。但是想想出阁前自己娘亲百般夸赞的越祁修,再跟面前站着的人一比较,她忽然有种自己进错门的错觉。 “好啊!既然王爷这么清楚我心中所想。那就请您赶紧让下人拿个盆子进来吧!不然我真怕忍不住,吐您一身可就糟了。”秦桑不甘示弱。 “无妨,只要你想吐,吐哪里都可以,反正这衣服脏了,自有下人来洗。”越祁修淡淡地说,明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妖孽!秦桑心中骂道。 眼见自己跟对方差的不止一星半点,秦桑自知讨不到任何好处,于是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 她慢走几步站定在越祁修面前,见对方正皱眉望着自己,秦桑缓缓地露出一个百媚娇生的笑容。 趁着越祁修这一瞬间的微愣,秦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将他推出门外,一边大力将门关上,一边扬声道:“这么一直吐太伤胃了,王爷您还是快消失吧!” 第一回合,勉强打了个平手。秦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 楔子 仓情目(二) 第二日,晨起微光落。 告别了昨日的喧嚣,清晨的祁王府虽依旧挂着那红艳的装点,但整体间却显露出一股极为不和谐的诡异。 想必哪里都不乏八卦之人,这准新郎当夜被新娘推出房门,还真是一件值得众人私下揣测的事情。 虽然当事人,是他们的主子。 然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的秦桑却丝毫没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昨夜将越祁修推出房门,她便一股脑将身上那一系列繁琐的装饰统统甩了一地,随即便和衣呈大字型躺在了床上。 原想着自己如此心力憔悴,该是片刻就能入睡的。却不想翻来覆去整整一夜,直到天将亮了,才有了些些困意。 不料闭眼睡了不到半刻,苏子初那清淡的身影,就硬生生挤入了自己梦中。 “子初……”她呼喊着,可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秦桑满心凄苦,几日来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 她哭喊着,向着那个身影冲去,然而很快,她便从梦中苏醒了。 抬起酸困的双手,秦桑呆呆地望着那空无一物的画面,终于忍不住,还是哭出了声。 她跟苏子初自小便相识,说起来,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虽然他二人在这楚国都算是平民出生,可女子俊俏,男子博学,倒也被邻里左右认为是天生一对。 可是这一切,偏生让这该死的越祁修,打断了。 只因为五年前的一次相遇。 她还记得,那天,是乞巧节。她和苏子初各自戴了面具出来,她拉着苏子初的手,欢天喜地走了好久,笑了好久,玩了好久,最终在一处河边,轻声说出了自己内心爱的誓言。 然而,她错了。 面具下的人,不是她熟悉的苏子初,而是陌生的越祁修。 原来竟是片刻之前的走散,而导致了这一场错误吗? 秦桑顾不得多想,红着一张脸跑去找真正的苏子初了,却不知道就是这短暂的错误,却让越祁修整整惦记了五年。 “子初……”想起这过往,秦桑口中不自禁地念起了心中之人的名字。 “昨日刚嫁于我为妻,今日便念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醒来。秦桑,这就是你爹娘教你的为人妇道吗?” 越祁修嘲讽的声音忽然响起,那略带冷酷的语调,让秦桑打了个冷颤。她翻起身,见对方眼中那一丝轻蔑,也冷冷一笑答道。 “我的妇道自是如此,王爷又当如何?” “无妨,反正你人都是我的了,你不守妇道,本王慢慢**你就是了。” “王爷就这么有信心?” 秦桑见对方似乎根本不为所动,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带着一丝愤怒和固执又问道。 越祁修却并没有接着回答,他只是迈至秦桑面前,在对方后退之时,一把将她拉至身前,贴着自己的胸膛,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和口气说道。 “我既然娶了你回来,你便生死都是我的人了。我就不信,你日日夜夜看着我吐,还有闲工夫去想别的人。”说着,唇轻轻划过秦桑裸露的颈部,引得她一阵微颤。 秦桑不自禁地后退一步,直觉越祁修太过恶心。她抬起头怒目圆瞪,看着对方一副玩味的样子,冷哼一声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走着瞧好了。” “我倒要看看,你能无耻到什么地步!”她说。 ------------ 第一卷 若情待静好 ------------ 第一章 零花若 八月,春光大好。 楚国因地靠山森,因而也不算太过炎热,况且民众总有他们自己的解暑方式,或洒水为乐,或凿冰摆置,终归是各有各的想法。 秦桑自嫁入祁王府,至今,也过了一月有余。 暂且不管她和越祁修到底上演着怎样的对峙戏码,但看在别人眼里,这当家主母似乎也太不识好歹了。 新婚燕尔,却每晚都将越祁修趋之门外;晨起用膳,却总是晾着越祁修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外出去吃;偶尔在苑子碰到,却目不斜视将越祁修视若空气。 越祁修对此表现的并不是很强烈,他并没有刻意要求或者跟秦桑对着干,因为很明显他说的和做的是不一致的。虽然口中经常讽刺,眼神也相当鄙夷,但是对于秦桑的起居饮食却是亲力亲为的吩咐,生怕怠慢了。 不过对秦桑来说,却一点都不在乎。她觉得这完全是越祁修自找的,若是不强娶了她,又怎会生出这些烦心事? 更何况,也许是心里仗着越祁修不敢对自己怎样,秦桑才这般放肆无礼。她自问不知为何会有产生种想法,但是想到就要实施,却是她的作风了。 秦桑这边优哉游哉,没有太多事端,可越祁修就没这么好受了。虽然他将秦桑的挑衅和无礼都选择随意对待,但身边伺候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的窃窃私语,却真让他有些受不了。 然而主子毕竟是主子。虽然在他冰冷目光的多次镇压下,他们学会了保持沉默不随意乱说,可他们随即便衍生出的私底下眼神交汇,却更让他哭笑不得。 正如此刻,他的贴身侍卫青崖正挤着眼睛,对一旁沏茶的常桂比划着。那其中意思是说“你看,主子今儿个向夫人房子望了二十八次,比昨天多了整整五次,今儿这赌局是我赢了,你小子赶紧把钱准备好。” 常桂翻了个白眼“今儿可真倒霉,罢了罢了,下回再不跟你做这赌局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越祁修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二人“眉目传情”,终是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重重将茶盅撂在了桌上。 “青崖,你今年多大了?” 青崖一愣,不知道越祁修所问何故,但仍旧小心回答:“回主子,二十了。” “二十了?”越祁修故作深沉:“想来也是到了娶亲的年纪了。”说着,他目光飘向青崖:“可有意中人了?” 青崖不知自家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老实答道:“回主子,还没有。” “哦?”越祁修阴阳怪气地拖长语调回答,听得青崖一个激灵,背后汗毛倒立。 “你既已老大不小了,也该多想想为家中传宗接代的事,你作为老大,自是要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觉悟。你虽是我的贴身侍卫,平日里我对你也没有过多要求,但在这楚国的地界,有些情啊爱的,还是克制住比较好。” “啊?”青崖完全被搞晕了,迷茫着双眼望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越祁修,只见对方起身,将嘴凑向自己耳旁,用听起来很小,但却能让四周都听清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中意常桂,但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嘛!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眉目传情,我也很难做的嘛!” 说完,还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青崖的肩膀,留下神色各异的屋中众人,扬长而去。 屋内顿时嬉笑连连,青崖黑着一张脸,想骂却不敢张口,当真是憋得慌。 越祁修离开了前厅,一个人慢步在苑子回廊,不同于每次在秦桑面前表现的清冷,此刻的他,带着一丝落寞和疲惫,静静地靠坐在阶梯处。 他原本只是想将秦桑绑在身边,能够日日夜夜看着她那笑容,似乎心情就会很好。 她是美好的,美好的让他贪恋。他不知自己怎会如此执迷在秦桑的笑容中,但是却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渴望。 然而一旦想到她口中、心中念着的,都是那个什么苏子初,这份贪恋,忽然就变成了嫉妒。 那个苏子初,到底有什么好的! 若是真的爱她致死,又怎会在自己许诺了名利给他之后就毅然决然的去秦家退了亲! 这种人,有什么值得秦桑放不下! 一拳狠狠捶向身边的柱子,越祁修百思不得其解。如此利欲熏心蒙了眼的人,怎么能担得起秦桑一丝一毫的看重! 能配得上秦桑,能担得起这一切的,这世间该是只有他越祁修一人! 可是?秦桑直白的拒绝,自己每次的挑衅,却好像都背道而驰了。他们,本就没有靠近,眼下却越来越远了。 忽然想起初遇秦桑的画面。 那个时候,她错认了他,拉着他的手说:“情相携,意所愿,你……能牵着桑儿的手,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吗?” 许是那一刻这个女子明朗的双眸慑走了自己的魂,又或许是她娇羞俏丽的模子打动了自己的心,更或者因为她是第一个对着自己说出这番话的人。 忘却了自己并不是当事人,越祁修的心底却产生了一股奇妙的电流,让他沉迷,不可自拔。 他要得到她! 他要得到这个能拨动他内心某根情愫的人! 他要成为她身边唯一不可替代的人! 可事实呢? 他得到了,彻底将她圈入自己身边了,却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般美好。 她的眼里,心里,通通都让另一个男人占据着! 而那个男人,却还是那样不齿,连他的十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想至此,越祁修忽然沉下了心思。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心心念念想着另一个男人。 他怕,他真的会忍不住毁了她。 “是不是……只有断了她对苏子初的念想?” 越祁修脑中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他的目光慢慢沉寂下来,望着远处,不知在做着怎样的打算。 “阿嚏!”此时正在街上闲逛的秦桑忽然打了个喷嚏,后背一阵冷气飘过。 她侧头看看,远处除了越祁修派来跟着她的人外,别无其他。一记白眼撇过去,秦桑当真厌烦不已。想来必定是那越祁修在背后说自己闲话,才惹来今日这个喷嚏。 全然不在乎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秦桑近日里总是喜欢把各种不如意的事情,归咎在越祁修身上。似乎越祁修就是个天生的霉星,生生断去了秦桑的一切好运。 见后方跟踪的几人依旧小心翼翼地露着头,明明早已暴露,却还佯装出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 秦桑心下一动,想着定要戏弄一下这几人。于是趁着后方不注意,忽然迈开步子快跑起来。 那几人也真是傻,见秦桑撒开步子就跑,还想着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也赶紧奔着步子就往前赶,生怕自家夫人有个什么闪失。 然而却不料他们如此,正中了秦桑的诡计。见那几人跟着自己的步伐,向前赶来,秦桑忽然扯着嗓子开始喊起来。 “流氓啊!非礼啊!光天化日之下追赶良家少女啊!” 当真是语出惊人,秦桑这十足十的嗓音不仅成功吸引了过往众人的目光,更是逼得追赶那几人顿住了步子。 流氓? 非礼? 那几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便有无数菜叶跟鸡蛋招呼在他们身上,随即而来的便是无尽的谩骂以及某些青壮年男子的拳头。 不得不说,楚国人民还是很有拔刀相助的气度的。不一会功夫,就只见蜂拥而上的人群,却怎么都不见那跟着自己的几人了。 秦桑得意地露出一抹笑容,转身便走。然而待她转身望着前方时,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青色长袍,象牙白发簪,那永远挂在脸上的轻暖笑容。苏子初,那个让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男人,正站在她的面前,浅笑看着她。 “桑儿,好久不见。”他说,随即有些苦笑地拍拍自己的头,紧接着竟是行了一个大礼,对着秦桑道:“瞧我这记性,现下你……草民参加祁王妃,还望王妃原谅草民鲁莽。” ------------ 第二章 岑尽斜 秦桑受不起如此大的礼,不自禁地后退一步,有些不可置信地对着苏子初道:“子初你,你这是做什么!” “王妃还是先让草民起来吧。”他说着,依旧露出自己明朗般的内容:“不然可要被围观的人们看笑话了。” 秦桑被他这一提醒,才发现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纷纷侧目,看着她二人奇怪的举措,窃窃私语,仿若在说着什么难听的话。不加任何思考,秦桑上前像曾经一般执起苏子初的手,边拉他往前边道:“子初,我们去那边……” “啪!” 肌肤相触的痛感通过手指传达到内心,秦桑呆愣看着被苏子初一巴掌打开的手,那丝丝红痕仿若一抹嘲讽刺痛了她的心。她疑惑地望着苏子初,却发现对方仍旧笑脸相对,眼神中却带了一抹冷色,令她心惊。 “你……”秦桑想问问为什么?可是看着这个让她熟悉,又让她陌生的苏子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妃,您已嫁做人妇,如此来扯草民的手,似乎太过不妥了。”他说着,笑得更加抱歉:“再者说,男女授受不亲,您如此,对在下怕也不太好吧!” 明明是合情合理的话,可此刻从苏子初的嘴里面听到,秦桑只觉得无比讽刺。即便今日她已经嫁做人妇,可是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难道当初不是他苏子初先来秦家退亲的吗? 尽管她知道他有苦衷,也极尽可能地接受了他不要她这个事实,但是在她心里,她一直觉得苏子初是懂她的,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什么祁王妃她不稀罕,也根本不想做! “子初!”颤抖着出声,秦桑哑着声音道:“你,你在说什么啊!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吗?” 苏子初听此依旧毫无反应,只如刚才淡笑道:“王妃此话怎讲?子初不过是就事论事,何以就牵扯到真不真心了?” “是吗?”秦桑的语气淡了下去,忽然觉得浑身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有些疲惫,她看着苏子初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只觉得心中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许是见秦桑此刻太过难熬,苏子初也有些不忍。虽然他现在如曾经一般喜欢着秦桑,可此刻她已是别人的妻子,自己哪里再有资格和义务再去对她好? 更何况他既当初做了选择,今日若是再纠缠不清,只怕会害人害己了。 想至此,正要张口继续,却听得秦桑清淡一句。 “情相携,意所愿,原来所谓的不离不弃不过如此。”说着,她对苏子初凄惨一笑:“子初,你说呢?” 心脏像是受到了重击,苏子初有多久没有见过秦桑的笑颜了?原以为她会一直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不知愁为何物,永远天真无邪的女子,却为何,今时今日,她会对着自己露出如此的笑颜? 绝望到让人心颤啊…… “桑儿。”软下了语气,苏子初望着眼前一脸惨白的女子,轻叹口气。他慢慢将目光投向远方,似乎在望着那早已经笃定的未来,慢慢开口,温柔却又残酷地对着秦桑缓缓道。 “情相携,意所愿,即便那时是你我二人心中所想。可事到如今,能担得起它的,已不再是我了。”他说着,笑容不变,却越发落寞起来:“好多事,当真都是注定好的。若是那一晚你没有将我认错,也许就……” “子初!”似乎再也承受不了任何一句打击,秦桑呼喊着,投入了苏子初的怀抱。她知道,也许过了今日,她就再也不能如此放肆地贪恋他的温暖,窝在他的怀中。 “你这又是何苦?”低叹一句,苏子初也抱住了秦桑。虽然内心依旧记着那些个礼仪道德,可是眼见着秦桑的痛苦,他毕竟也是不好受的。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记挂着你,可是子初,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啊!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秦桑断断续续地抽泣,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纷纷倾诉给苏子初。 苏子初却不再回话,只是轻拍着秦桑的背,缓缓安慰她。 “王……王妃……”好不容易从围殴人群中挤出来的那几个跟班,原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前方景象才真正让他几人震惊,甚至连脸上的烂菜叶臭鸡蛋都顾不得擦了。 他们的王妃,正抱着另一个男子,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哭得死去活来。他们再一次面面相觑,却真不知该如何了。 最后,还是其中胆子最大的,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 秦桑和苏子初同时一僵,随即便迅速分开。望着身后全然呆住的几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苏子初反应过来,对着那几人淡然一笑,依旧一副偏偏佳公子形象道:“这几位,怕是祁王府的侍卫了。草民是王妃的远房表亲,因着太多年没见,所以此刻在街上偶遇,便有些激动失态,还望几位莫要见怪。” 这几位明显不愿相信苏子初的说辞,毕竟对于秦桑的旧事,他们都是有耳闻的。 见面前这男子温润如玉的模样,说不定就是传言中…… “你们看够了没?”秦桑冷不丁地出口打断几人的遐想。她虽还处在与苏子初认清现实的残酷中,可面前几人揣测的目光却也弄得她心惊胆战。 他们是越祁修的人,若是今日这件事被他知道,怕是又要给苏子初带来麻烦了。 秦桑深深地望了苏子初一眼,见对方也一脸关怀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然而此刻她却只能对着苏子初福了福身子道:“子初哥哥,今日是桑儿太过失态,还望您不要笑话。” 一语双关,失态是真,笑不笑话其实也无所谓。见苏子初淡笑着扶起自己,秦桑在对方手上狠狠一握,便擦身从苏子初身旁向着王府的路走去。 跟班的几人见夫人已走,也不敢再继续纠缠,只得向苏子初微一颔首,便也离去。 苏子初远望着秦桑越来越浅的背影,嘴边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去,唯余一袭冰冷,莫不可言。 “苏公子倒真是好演技,如此让在下都深感佩服啊!” 一道清明的声音打破这方宁静,苏子初的身边忽然冒出一位穿着浅灰袍子的男子,一副极其平常的面容,却带着一双狭长幽暗的双眼。此刻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苏子初,像是发现了什么玩物。 “哼,废话少说。”苏子初毫不客气地对着这人道:“我已经按照你家主子的吩咐做了,你们许诺我的东西呢?” 那人斜睨了苏子初一眼,眼神中却透露着一丝鄙视。然而他口中却依然谄媚道:“苏公子何必急在这一时,我家主子既然答应你了明日兑现,那何不请公子拭目以待呢?” 苏子初听对方如此一说,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他瞪了这男子一眼,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了。 “世人终归过不了一个‘贪’字啊!”浅灰袍子的男子看着远处一片清明的天空,若有所思的道出了这样一句话。 ------------ 第三章 怨回歌 秦桑满心都是悲痛。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相遇,竟会生出这样的结果。 她心心念念的人,那个原以为依旧会对她微笑,小心呵护她的苏子初竟然早已成了陌路。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秦桑迫切地想寻到一个出口,不然她真的害怕自己会崩溃。当她抬头看向远处那座让她无比痛恨的牢笼――祁王府,她忽然将一切矛头都对准了过去。 没错,一定是越祁修!是他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力,迫使苏子初退了亲,又迫使苏子初对自己说出如此狠心的话! 这一切,不过是他想占有她! 怒火中烧的秦桑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忽然小跑起来,向着祁王府大门冲去。 原想着要去哪里找越祁修,不成想秦桑刚踏入苑子,便见对方正站在前院中央,一双凤眼斜斜瞥了她一眼,开口便道:“跑这么快,赶着去死吗?” “你!”秦桑本就在气头上,被越祁修如此不冷不热一句“问候”,则更是心烦。她一步上前将对方执在手中的棋谱打开,指着越祁修的鼻子道:“越祁修,你莫要欺人太甚!” 越祁修眼中闪过诧异,但面上却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我欺人太甚?”说着,环顾呆愣在原地的各色仆人,继续道:“你倒是问问,是我欺了你,还是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 “你的仆人,自然是向着你说话的!不过,诚如你所说,我秦桑就是不愿将你当回事,就是不愿把你放入眼中,你又能如何?”秦桑气不过,大声吼道。 越祁修听此眉头轻蹙,望向秦桑的目光也更加幽深:“你既没有把我放在眼中,此刻大眼瞪着我,是得了眼疾不成?” 难得没有跟他拌嘴的心思,秦桑气指着越祁修“你你你”个不停,最后终于杏目圆瞪道:“胡搅蛮缠死不要脸,越祁修,难怪龌龊之事都是出自你手。想来也只有你这种货色才做得出那么多恶心的事!” 越祁修眼中冷色一闪,立码将目光看向身后那几位已然石化的跟班,冷冷地指着其中一位道:“你说,怎么了?” 那人顿时冷汗如雨,他看看秦桑,再看看自家王爷,最后躬身老实回答道:“回禀王爷,王妃之前在街上偶遇熟人,我几人从未见过此人,便出声询问。那人道,是……是……” “是谁?”挡住了秦桑欲过去打断那人话语的行动,越祁修将她的双手按在身后,无视她愤怒的骂声和踢打,冷着一张脸又问道。 “说是王妃的远房表亲,而我几人听王妃唤他‘子初哥哥’。”说完,赶紧低着头不敢再看,一身冷汗早已经湿透了内衣。 秦桑停止了挣扎,事已至此,再做挣扎也是徒劳。她看向越祁修,见对方眉头紧蹙,一脸的不悦,而拽着自己胳膊的双手也早已经松开。 自认为没什么理亏,秦桑一脸倨傲地盯着越祁修。然而她却有些诧异的发现对方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那么浅,让人直感看花了眼。 “子初哥哥?呵,又是苏子初吗?”停了许久,越祁修终于冷嘲出声,一脸玩味地看着秦桑道:“你竟如此急不可耐了?” “是,我是急不可耐了又如何?越祁修,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此刻早就是子初的妻子了,何以来你这狗屁王府受罪!” 语出惊人。 越祁修听此,不怒反笑。他似乎听闻了什么异常可笑之事,一手撑着墙柱,一边笑得前仰后合。而正当秦桑准备问他笑什么的时候,他忽然抬头,一双眼睛全是冷漠和愤怒,看得秦桑一愣。 “你当真以为,是我从中作梗才逼得苏子初退了与你的亲事,反而称了我自己的心意吗?”越祁修略带讽刺地问道。 秦桑愣住,不明白越祁修怎会如此询问,但依旧一脸强硬地反问道:“难道不是?” “桑儿,这其中自然不是王爷所为啊!”一声呼唤将秦桑的注意力拉扯过去。 来者是一妇人,身着浅色布装,头盘简单发髻,一张脸看起来不像是三四十岁的年老,反倒像年轻女子般让人眼前一亮。 她浑身散发着与她穿着打扮根本不搭边的气质,走向秦桑,脸上尽是不悦,口气也比刚才那声呼喊强硬许多道:“你这丫头,原以为会注意礼仪尊卑,怎地现在如此对着自己的夫婿大呼小叫,还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 “娘亲!”秦桑惊讶出口:“你,你怎么在这里?” “哼,你还说!”程文茹不悦地瞪了秦桑一眼:“我若是今日不在,还不知你这般放肆,生生丢了你父亲的脸面!” 说完,她又转向早已沉寂的越祁修,满怀歉意道:“王爷,桑儿她任性不懂事,还望您大人大量,莫要跟她计较。” “娘亲,你跟他道什么歉!”一把扯开程文茹,秦桑气势不减道:“他就是一个小人,人渣……” “啪”程文茹终是忍不住,一巴掌打向秦桑,口中怒道:“孽子,你在这儿发得什么疯!你可知,当日退亲之事,是苏子初他自己所为,跟王爷没有任何关系!” 秦桑被打得愣住,呆呆望着程文茹,不知自己娘亲接下来还要说出什么让人震惊的话。 程文茹见她这幅可怜样子,终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心疼地抚摸刚被自己打过的秦桑的脸,口中颇为无奈道:“你也知那苏子初是个多心高气傲的人,本就满腹才学,又因着家世不好而久久不得施展。” “此次他听闻王爷青睐与你,便亲自上门,说愿以你二人的退亲婚纸来求得一席官位。王爷本不屑此事,却不想那苏子初当真是畜生,竟然说出若是王爷不允,他便也不会让你好过的话来。为了不使你受伤害,王爷才不得已做出了让步。” 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娘亲,秦桑满脸皆是震惊和痛楚,她直感心脏猛地收缩,五脏六腑都在瞬间抽搐开始,她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竟然得到这样的真相。 见秦桑此刻状态很是不好,越祁修赶忙上前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两只手紧紧握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程文茹见自己女儿如此痛苦,心中亦是不忍。她轻轻抚着秦桑的脸,却不知该如何宽慰秦桑。 “哈哈哈哈哈……”忽然,秦桑癫狂地开始发笑,她厮打着挣开了越祁修拉着自己的双手,慢慢后退,口中狂笑却丝毫没有停止。。 她的一张脸全是泪痕,眼睛通红无比,她看着越祁修,笑说道:“越祁修,你真是个小人,竟然串通我娘亲这样来骗我,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见越祁修只看着自己,秦桑不断地后退,继续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子初的人,他断不会做出如此让人不齿的事情。金钱和利益在他眼里不过就是粪土,定是你以我的性命威胁了他,他才做出了妥协!” 完全将刚才听闻的事情本末倒置,秦桑不住摇着头,冷笑着,一句又一句刺着越祁修的心。她看着众人看她的奇异目光:“呵呵”笑着,浑身犹如一个筛子一般抖个不停。 忽然,她伸出右手,指着前方的越祁修,冷漠出声:“越祁修,今日我秦桑就告诉你,你别妄想能够让我对你有任何好感,因为你在我眼里,连垃圾都不如!” 石破天惊的厌恶,犹如一道利剑笔直地插向了越祁修的心脏。他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却见秦桑因为激动过度而倒下的身体,急忙上前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他看着那张脸,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口中轻语。 “我,竟是让你这般怨恨吗……” ------------ 第四章 重相落 秦桑大病。 自那日从程文茹处得知了自己出嫁的真相后,她虽口中喊着不信,但到底还是往心里去了。因而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医士称,是心病所致。 越祁修当真着急,不同于前几日对秦桑的冷淡和不理睬,他表现出的心急和烦躁看在众人眼里,自然成了不理解。 秦桑病了,没人跟他斗了,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越祁修自是没有注意他全身气场的变化,他原想着接程文茹来帮衬自己说些好话,秦桑会不会改观倒是无妨,只要能往心里去便可了。 然而眼下看着,却不料是不是药剂下猛了,秦桑竟然如此就选择了在睡梦中国逃避这个现实。 而更让他心中思索的,是秦桑怎地会在街上碰到苏子初? 他记得,这个男人自从用秦桑交换了官位后,便被安排去了沧州附近,距离这里好歹也有七八天的路程。况且自己一直派手下盯着他,怎么眼下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他又忽然出现了?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有人,在插手他跟秦桑之间的事。 然而眼下顾不得其他,要先让秦桑快点醒过来才好。 祁王府自有医术高明的医士,说秦桑受的打击太大,才会如此沉睡,不愿意醒来。若真要想法子,那只有一句,便是心病还需心药医。 由此,秦桑便躺了七天有余,程文茹日日以泪洗面,越祁修也将自己的事情放在一边,每日里越发焦急。至此,整个祁王府忽然压上了一层愁云,府里面的下人虽说对这个王妃早有不满,但此刻也开始担心起来。 又过了三日,秦桑依旧没有好转。医士虽说她已经没有大碍,但如此长托下去,只怕身子也受不住。 虽然每天灌了汤药下去,但若是不自己汲取其他营养,这般活着,当真是受罪了。 “王爷,恕我直言,若是王妃今日再不醒来,只怕……”那医士替秦桑把完脉象后,忽然出言对越祁修说。 心中虽然早就想到,但此刻听医士轻口讲出,越祁修还是身形虚晃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床上沉睡不醒,面色也越见苍白的秦桑,终于,下了决定。 “青崖,备车。本王要亲自去会会那苏子初。” 青崖回头望了望病床上的秦桑,口中惴惴:“王爷,要不……再等等?那个苏子初,毕竟不是什么善类。” 听了青崖的话,越祁修脸色更加不好,然而只长叹口气,一反往日里威严的态度,略带无奈道:“本王如何不知那苏子初的本性,只是本王能等,秦桑她,却是万万等不了了。”说罢,也不顾青崖的阻止,迈开步子便向着门外行去。 而这一切,都被正端着汤药的程文茹看到。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心中除了不好受,还有后悔。若是当日没有听信那老道士之言,她的桑儿也不会受到这等伤害了…… 马车很快驶走,颠簸地走向另一条偏僻小道。虽然距离闹市远了些,但是四周景致尚可,倒也是个不错的住处。 然而越祁修自打一开始,脸色便没有太好过。毕竟从王府到这儿,已然走了半个多时辰了,而那苏子初的住处,只听说更远。 想起那日随从禀报说苏子初只有一人,好像也是步行前来,越祁修则眸中深色更甚。 这苏子初,真是好大的心思,住在这等偏远的地方,还想“制造”跟秦桑的偶遇。也亏得他不惜辛苦跑那么远,不知该说他痴情还是叵测,想必这次出现,绝对不是偶遇那么简单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拿秦桑的生命来做筹码,真当他祁王爷的名号,只是摆设不成?越祁修目光转冷,真想见到苏子初,就把他生吞活剥了。 “王爷!”青崖的声音自车外响起:“前方便就是了,只是路段崎岖,马车又过不去,王爷得屈尊步行了。” 轻轻掀开马车帘子,越祁修望着前方宁静的苗园小圃,简单、清贫,收拾的倒是清爽干净,只是仔细一寻,却不如看到的那般简陋了。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光是栽种在门口的那株“岁千红”,正是楚国王宫独有的植物,唯有楚王钦点,不然连他们这种贵族都不配种植的。倘若花朵成型后出售,别说是整株花了,单一片花瓣,就能在楚国卖到上千金的价格。 越祁修眼睛一眯,这个苏子初,真是好大的排场,想是算定了自己会前来,如此将这下马威摆在门口,除了示威,只怕还有羞辱吧。 “哼!”越祁修口中不屑:“当真以为本王相信,那是楚王亲自赏给你的吗?”心中早就有了定夺,跳下马车,越祁修便快步向着房门走去。 不料还未等他敲门,门自己却打开了。 苏子初依旧一张笑盈盈的脸,正站在门口呈作揖状,对着越祁修笑道:“祁王爷,草民在此恭候多时了。” 虽然一心觉得苏子初的笑太过欠揍,但想想重病的秦桑,越祁修只得忍下,也不管苏子初招待,便一把推开他的身子,进了门去。 苏子初脸色一僵,却也很有涵养地紧随其后,只是两只手却握成了拳,似乎在宣泄眸中不满。 房中摆设皆是贵重之物。虽然在这种林间小屋承托不出其价值,但是金子总会有其自己的光芒的。越祁修目光沉重地扫视一眼,转过身对着苏子初道:“看来苏公子是寻到了好的下家了,如此大的手笔,只怕不是一般人吧!” 苏子初不卑不亢道:“王爷这话可真是说笑了,难道只许贵族发财,我们这些贫民便只能耕田织布了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能将背弃了良心之财花得如此畅快之人,苏公子只怕是本王所见头一个了吧!”越祁修不咸不淡地回击过去,面上也带了一丝不屑。 淡淡地一笑,似乎真不在乎越祁修的冷嘲热讽,苏子初接着道:“王爷所言差异,皆是凭借自己能力得来的金钱,怎可就成了背弃良心之物了?”这样讲着,苏子初忽然做出茅塞顿开之样继续道:“若真如王爷这般讲,那利用一个官位换了我那退亲纸约的您,岂不也是背弃良心之人了?” “苏子初!”越祁修一把提住对方的领子吼道:“你别给脸不要脸,莫忘了我好歹是楚国的祁王爷!” 苏子初丝毫不畏惧,反而一脸笑意道:“草民怎敢忘记王爷您的身份,只是王爷此次前来不该是有求于我吗?难道这便是您的求人之道?” 越祁修闻言一愣,随即怒道:“果然是你动的手脚,你五次三番利用桑儿来逼我,真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那就请王爷试试吧!”苏子初道:“想必黄泉路上,还有桑儿陪我呢?不是吗?” 越祁修看着他那一脸笑颜的模样,真心觉得这个人太过可恶,丝毫配不上秦桑的喜爱!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还要求他。 “既然你知道。”越祁修平定了心情,松开抓着苏子初的手道:“桑儿是心病,我们自然知晓她昏迷是因为你。虽然之前告诉了她你的所作所为,可她并不相信,所以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本王也不会来找你。” “哦?”苏子初道:“那王爷希望草民如何?” “你跟本王回去,若是你在她身边陪着,想她也会选择醒过来的。”越祁修说着,忽然感到有些落寞。 苏子初听此却丝毫没有反应,只依旧淡笑着道:“承蒙王爷看得起草民,只是桑儿已是您的王妃,草民以何身份再去回到她的身边呢?” “你!”越祁修又要发火,但想到事态紧急,只得强压怒气道:“桑儿醒来,若,若她想跟你走,本王便成全你们!” “哈哈哈哈……”听到这个回答,苏子初反而大笑起来,仿佛知道了什么笑话一般。他笑眯眯看着越祁修,上下打量他一眼道:“王爷真是好心气儿,能把桑儿抢来送去的。不过,既然王爷今日是来求我的,那是否也要有点诚意?” “你想怎样?”越祁修眼中警戒倍生,果然这个人渣没有那么轻易会答应去救秦桑。 要是真把秦桑交给他……越祁修心中计较,要是秦桑真的醒来,他就算做一辈子的罪人,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眼下,要先把这个难缠的苏子初解决了。 苏子初忽然面色变冷,一改往日温润笑颜的模样。他的目光瞬间冷寒,嘴边也逐渐挂上一抹讽刺。他看着越祁修满面焦虑的样子,口中轻语。 “既然是有求于人,那么就请王爷跪下来求我吧!” ------------ 第五章 满弧长(一) 越祁修瞳孔猛地收缩,双手几乎控制不住地想上去一掌拍死这个得寸进尺的苏子初,然而这想法也只是一瞬,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冷漠道:“苏子初,你当真是活腻了?” “草民的性命自然不值钱,死活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可是桑儿就不同了,也不知昏迷了这么久,她还能撑住几日呢?”说罢,侧头看向越祁修,反问道:“您说呢?祁王爷?” 趁人之危当真是真小人。越祁修原看着这苏子初也是个有学识的人,不成想竟如此卑劣!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他楚国祁王爷,不管是敌外还是内朝,何曾有人敢这般放肆要求他!这个苏子初,背后 到底有什么撑腰,竟敢如此忤逆放肆! 青崖本一直守在门外,房中话语自是听了不少,只是自家主子都忍着没动,他一个下人也不好插手。可是此刻这个苏子初竟让王爷跪下来求他,真是太放肆了! 闪身进门,一把将随身佩戴的刀刃抽出,还未等越祁修出口,青崖的刀便已经稳稳地架在了苏子初脖子上。 “青崖!”越祁修呵斥道:“谁准你进来的!” 不理会越祁修的斥责,青崖一脸冷色望着在他刀下的苏子初道:“青崖还请王爷恕罪,只是这苏子初太过可恶,青崖不忍王爷遭其**!” 越祁修顿住了声,此刻不知再做如何。青崖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他自己想要做的。只是,他不能…… “祁王爷的侍卫真真是忠心,只是也太过没有规矩了吧。”苏子初脸不变色忽然开口道:“王爷,想必这笔交易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你的侍卫弄得我很不开心,所以,我也不想再跟您多做交涉。” “不行!”越祁修打断道:“你不就是想羞辱本王吗?好,本王成全你,只要你苏子初受得起!”说罢,竟是笔直地跪了下去,一双眼死死瞪着苏子初,一脸寒意。 “王爷!”青崖见此也顾不得苏子初,急忙将刀柄扔在一旁,上前去扶越祁修。 然而越祁修此刻真是鼓足了劲,任凭青崖怎么拉,他就是不起身。唯独一双凤眼盯着苏子初,口中冷冷:“现下本王跪了,你可以跟本王前去探望桑儿吧!” 苏子初不开口,却慢慢俯身将青崖扔在地下的那把刀拾起,他转过身子,装作才看见越祁修的样子,佯装出一副惊讶样道:“哟,祁王爷这一跪,草民怎能受得起呢?”说着,竟像无意一般将刀架在了越祁修脖子,语气变冷道:“更何况草民何时答应了,只要您跪下,就会去看桑儿呢?” 越祁修不再回答,只冷眼看着苏子初那一副厌恶的模样,心中顿时明了。不管他今日如何,即便是死在这里,只怕那苏子初都不会去看秦桑一眼。他当真是冲昏了头,才会觉得这个畜生会对秦桑抱有歉意,愿意去探望。 心中已然明晰局势,越祁修便起身将要离去。 谁知苏子初拿着那把刀略带劲道下压,竟铬得越祁修肩骨疼。越祁修见此冷笑道:“苏公子一届文人,想不到劲道还挺大。只是不知您这般架势是要如何?难不成想要本王的命?” 苏子初亦是冷冷一笑:“草民不敢,只是想借此告诉王爷,富贵权势不过都是虚的,若要真想在这世上站住脚,就千万不要留给敌人丝毫弱点,不然只怕死了,都是活该。” 意有所指,然而越祁修并不在乎。他起身将那刀刃握在掌心,以同样冷漠的语气回道:“本王倒认为,一个人有弱点,说明他还是个人。不然,只怕称之为畜生,都污了畜生名讳。”说完,将刀一抽,转身便离去。 青崖回头狠狠瞪了苏子初一眼,赶忙随着越祁修的脚步离开了。而苏子初看着那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一抹犀利闪过,与他本身竟是如此格格不入。 “王爷!”回程的路上,青崖听着马车内长久没有声音,不由得出言担心道:“您,没事吧?” 良久,青崖听闻一丝轻叹,随即便是越祁修略带疲惫的声音:“无妨,快点回府吧!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府中情况怎么样。” 青崖低应一声,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夜幕缓缓降临,马车徐徐,在逐渐清冷的街道引起一阵嘈杂。一个时辰后,越祁修轻巧地跳下马车,便疾步向着秦桑房中赶去。 他心中杂乱如麻,一是担心秦桑现在的状况有无好转,二是觉得苏子初今日表现极其反常,背后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人在跟他对着干。 如此想着事情,便没有注意脚下步子。是以未等他迈出几步,就跟急急冲上来的管家撞了个满怀。 心中突感不安,一把按住管家,越祁修大吼:“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难道府中出了什么事?” 管家被吼得一愣,随即便哭道:“王爷,王妃她……她……” ------------ 第六章 满弧长(二) “她怎么了!”越祁修只感觉心脏猛地收缩,说罢也不理会老管家的回答,一把推开他便向着秦桑房中跑去。然而跑到房间门口,他却忽然顿住了步子,呆呆地望着房内,不知该作何反应。 秦桑斜靠在床头,身上披着正红色的皮袄,一张小脸虽然苍白带着病容,却难掩其娇美的姿色。她懒懒地抬头捋了捋碎发,抬眼见越祁修正呆站在门外,稍稍一愣,随即便面色如常,对着他点了点头,便移开了目光。 破天荒的,两人的见面没有争吵,没有贫嘴,只有这样静谧的安宁。 越祁修此刻慢慢地笑了出来,没有了之前对着苏子初的愤怒,没有适才对着老管家的惊慌,他只是静静看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很是无奈。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看重一个女子,看来我救她倒是救对了。”打破这方宁静的是一道俏皮的女子声音,越祁修恢复自己冷峻的样子,向着前方看去,只见一道明丽的粉色宫装现在眼前。 面前女子十七八岁,头发绾成整齐的姑娘样式,只是其中点缀了不少名贵的银丝以及四支璀璨的宝石步摇。她梨涡浅浅,明眸皓齿,一张小巧的樱桃嘴映衬的格外俏丽,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她闲晃着站在越祁修面前,巧笑嫣然道:“祁修,何时才能看见你对我这么上心呢?” 越祁修听见来人如此说,习惯性地道:“岑郡主这话可就见外了,您是楚王最心爱的女儿,有楚王操心着,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外人插手。” 明了对方所说其中含义,朗岑若却也很是习惯。几乎每一次她对着越祁修说起这默默情愫,对方都会将回答不漏痕迹地转移开。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 只是适才见他盯着房内女子的眼神,却又让自己多年的习惯,变成了不甘心。 朗岑若,楚王最心爱的女儿,取其名字中的“岑”字作为封号,年纪轻轻就成了郡主。年少轻狂自是有的,只是这岑郡主很懂得趋利避害与变通,所以深得楚王喜爱。好吃的、好玩的定是最先送到她的宫中,其余人则是连见都见不到的。 只是这般让人羡慕的女子,已十七了却还未出阁。想必其中原因自有当事人才知晓,然而眼亮的和那些多嘴的,也纷纷传出来不少消息――竟是这岑郡主一心扑在越祁修身上,只等他点头答应。 可谁知越祁修本就是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主,于是楚王也没办法,这么多年,眼看着自己闺女都老了,也还是没有办下来。 却不料人人以为这两人就这么僵持之际,越祁修竟然破天荒的娶进门一个平民女子。在众人看来,只是长相稍佳罢了,也不知怎地就得到了他的亲睐。 想起种种流言,朗岑若心中还确实不那么痛快。她见越祁修此刻依然望着房内而将自己视若空气时,不由得放大了声音道:“是何等女子让你如此牵肠挂肚,想来我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如进去认识一下也好。”说罢,竟真得迈了步子准备进去。 谁知步子刚刚抬起,就被越祁修一把拉了开去,朗岑若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这个越祁修忽然陌生起来。 她正要开口责备两句,却听得越祁修道:“你刚从乌从回来难道不累吗?里面就是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朗岑若是聪明女子,自然懂得退让,见越祁修这番话明显是紧张房内之人,想必自己再纠缠就无意义了。于是顺水推舟道:“你说的也是,再怎么也不会比我好看。”说着,强拽着越祁修的袖子,向着左手花园行去。 “我听下人们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现下才回来,肯定也累了。我在乌从那里带了不少新鲜吃食和玩意儿回来,你跟我去看看。”朗岑若说着,丝毫不管越祁修略有的挣扎,强拉着对方就要离开这个院子。 她不喜欢房内那个女子,自然也不喜欢越祁修呆在那里。她相信,这个世上,能配得上越祁修的,只有她朗岑若而已。 越祁修终于将目光渐渐移向了身前的朗岑若,他并非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情爱这回事,有时就是一瞬间的问题。不然这么多年,若是他对她有那一星半点的悸动,也早就成就一段佳话了。 轻轻挣开被拉扯着的胳膊,越祁修此刻还是想着跟面前的女子保持距离较好。察觉到越祁修的拒绝,朗岑若也停下步子回转头看向对方,见越祁修此刻目光清明,心中顿时也明白了大半。 他这是避嫌呢?若是自己问起,他定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只是说到底还不是怕房中那人生气。不过从她得知的消息来看,房中那人似乎并没有很在乎他。 呵,怎么不去立个贞节牌坊呢?做这样子给谁看。 朗岑若的任性又上来了,她脖子一偏,有些不悦道:“怎地,你害怕你那夫人看到我们的亲热状?” 知道她为人小心眼,越祁修却偏生不爱惯着她,于是冷然道:“你多虑了,我只是觉得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是注意自己的名声比较好。” 这话终归是说得有些重,朗岑若瞪了他一眼,不依不饶道:“你说谎,你哪里是想让我自己注意名声,分明就是你嫌弃我!”说着,得寸进尺般上前一步挽住越祁修的胳膊,将整个身子贴上去道:“祁修,不管你以前如何,这次,我一定要让你娶了我!” ------------ 第七章 朱弦刻(一) 虽说朗岑若任性的可以,但却实实在在救了秦桑一条命。 她之前去乌从的路上,不知从哪里寻到了半支天山冰参带了回来。这等贵重物品,自当是亲自使用或者献给楚王的。却不料她竟直接来了祁王府,救了秦桑的命不说,还让越祁修欠了如此大的一个人情。 想起前几天朗岑若临走时所说的那番话,越祁修直感有些烦躁。虽说她要嫁给自己这话听了也有很多年了,却从来没有一次见过朗岑若这么坚决的表情。 或许是因为秦桑的存在而感到了不适,但是他当真对朗岑若提不起半分性子,就不知那人到底在坚持什么。 然而越祁修还是心中感到一番安慰的,毕竟秦桑醒了,他的心便放下了。而秦桑这下也变了个人,不再对着他剑拔弩张,反而添了一份恬静。 越祁修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觉得这样挺好。 或许正是因为关于苏子初的真相,即便当时秦桑的怒骂和愤怒都让众人觉得她根本不相信,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无风不起浪,她毕竟还是往心里去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秦桑少了一份任性,多了一份柔和,或者说,是寂寥。 她总是呆坐在庭院的某个长廊处静静地望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坐就是一下午。越祁修看着,上前自会挑衅那么一两句,让旁人觉着,分明是他闲得无聊。 可秦桑却表现出极大的忍让,不仅没有理会他的刻薄话语,反而微微行礼便离开了,反倒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其实他不知,秦桑只是觉得,越祁修也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玩物罢了,哪来那么多真情可言。 越祁修自是不知的,他看着眼前沉默吃饭的秦桑,满脸不悦。 “我吃完先回房了,王爷您慢用。”秦桑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越祁修满腹抑郁的思绪。他抬眼看看面前一身白衣,脸色略显憔悴的人,心中一抽,嘴上便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我说,你一天到晚掉着张脸,知不知道这样很影响我食欲的。” 秦桑一愣,随即面无表情道:“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一个人在房中吃。” 越祁修听此,不依不饶道:“那可不行,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祈王府虐待你呢!” “那王爷想怎样?”明显觉得对方在找事,秦桑终于看了过去。 越祁修邪邪一笑:“不如你带张孙大圣的面具做我对面吃,我看着也有心情啊!” 众人听闻,纷纷低声憋笑起来。秦桑此刻眼睛微眯,知晓对方在耍自己。于是翻了个白眼,冷冷道:“幼稚。”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哈哈哈……”青崖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却立刻在越祁修将要杀人的目光中憋了回去,整个身子颤抖不已。 越祁修瞪了身边人一眼,将视线望着秦桑慢慢消失的背影,嘴角却露出一个心安的笑容。 看来,还没有彻底垮掉。不然,她哪里会有心情骂自己幼稚。 越祁修这样想着,顿时觉得心情疏朗起来。 如此静默无事的相处了几日,府中众人似是已经习惯了这等平静中的对峙。虽然心里面对于秦桑莫大的转变还是有点说法的,但只要越祁修觉得好便成。 再者说,这样的相处其实是他们早早就期盼的,因为不用每日胆战心惊地夹在两位正主中间,何不乐栽? “王爷,王爷!”原本是一派祥和宁静的氛围,却被青崖突然冒出的高分贝叫声打破了。由此连一直闭眼小憩的秦桑都被吵醒,心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青崖,你莫不是连府中规矩都忘了吧!”越祁修见他这般毛毛躁躁,自是百般看不顺眼。见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中“咯噔”一下,似是预感到了什么。 没有再催促青崖,只等他喘匀了气,一脸凝重地对着越祁修道:“王爷,适才宫中密探传来消息,楚王回来了。” 楚王?心中阴晴不定,眉间稍稍紧蹙,越祁修又道:“怎地,可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想起之前在苏子初居处看到的“岁千红”,越祁修虽说心中不信是楚王亲自赏赐,但是也没有放松警惕。是以安排了专人日日监视着那苏子初。却不料对方不知是不是早就预测好了一切,所以没有任何可疑出现。 所以越祁修思量之下还是将视线转移到宫中,想那苏子初无非是想要个官爵,如此便能施展自己的才能。所以要走到这一步,便必须要靠他背后之人向楚王觐见。 因而只要有人在楚王面前引荐苏子初为人,那么,便十有**是这幕后之人了。 “是谁?”心中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头绪,越祁修问道。 “回王爷。是……岑郡主。”青崖低着头答道。 ------------ 第八章 朱弦刻(二) “果然是她!”越祁修一把将手中杯盏砸在地上,口中怒道。 当日跟秦桑成亲时他就知道,以朗岑若的任性性子,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娶了别的女人的。这么多年,朗岑若对他的执着,越祁修自己看在眼里是比任何人都明白的。 更何况朗岑若是深宫中出来的女子,为人处事自有着后宫独有的狠辣和心计,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朗岑若会对秦桑出手。 然而就在他各种怀疑之时,朗岑若却很悠哉地选择在他大婚当日前去乌从游玩,是以彻底离开了越祁修的视线。而越祁修原以为她放弃了自己,也没有多加干涉。 想来她定是在去乌从的途中认识了苏子初,并且跟对方做了什么交易吧!可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这二人到底做了怎样的交易,竟然如此没有默契? 秦桑生病之时,自己百般恳求苏子初,对方却始终不愿来救,说到底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朗岑若花费心思得到的冰参却拿来救治了她本该仇视的秦桑,说来倒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难道,就是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越祁修默默自语道,将视线慢慢投向远处:“可你是否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被人以情作为威胁。” “王爷!”青崖见自家主子陷入沉思,忽然出言提醒道:“岑郡主如此好心救了王妃,会不会是在药中……” “不会。”越祁修目光依然望向远方,口中却很肯定道:“她那么心高气傲一个人,怎会使这等卑劣的手段。想必,跟要了桑儿的命比起来,她更愿意在世人面前打败桑儿吧。” 说罢,他目光越发沉思道:“青崖,派人前去盯着苏子初,一旦有任何动静立刻向本王报道。至于宫里面,哼,楚王最恨宫中女子干涉朝堂秘事,想必她这次讨不到任何好处了。” 见青崖急急退下的背影,越祁修目光倏地更呈深邃。他看着碎了一地的杯盏,眼中一抹嗜血匆匆闪过。 由此静过了三日,不管是王宫中的朗岑若还是宫外的苏子初,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越祁修虽说感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危机,但是却不知这二人将要如何打算,是以也不敢放松警惕,每日里派自己身边的高手跟在秦桑身边。 秦桑心下讶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然而自从上次的事情,她似乎也明白越祁修就是嘴贱,但还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所以也并没有表现多大的不满,反正这些人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直到第三日傍晚,宫中终于传了消息过来。却是楚王传下旨意,要在宫中设宴,各大臣贵族需要携其家眷参加。本来只不过是楚王闲着兴起的一场活动,却让越祁修从中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接旨的时候,秦桑是跟越祁修一起的。因而越祁修拿到旨意之后的神情也全然入了秦桑的眼。虽不知对方的担忧自何处而来,可是秦桑自认为对方是在怕自己拖了后腿吧? 突然萌生出要争一口气的莫名想法忽然占据了秦桑的心,她被自己这种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虽说之前苏子初那件事对她影响甚深,可是她秦桑毕竟不是一般人家的柔弱女子,若是谁敢小看她,那她是万万不允许的! 想到此时,秦桑忽然对着越祁修露出笑颜,趁对方愣神之迹,略带讽刺道:“你这个样子,莫不是怕我这等粗人跟着,丢了您的脸?” 越祁修见她眼中闪过不屑。虽然上翘的嘴角却露出一股傲气,这么熟悉又让人忍不住爱怜的神情,果不其然还是原来的她啊! 原来,竟是自己小看了她吗? “王妃既然自担粗人之名,可俗话却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必本王也逃不了这粗人之名了吧!”说着,对着身旁伺候的丫鬟摆手道:“快点去替王妃好生打扮一番,虽说是粗人,但也不能失了礼仪才是。” 楚王宫殿。 琉璃宫灯布满宫苑四处,红绸丝缎紧紧扎成玫瑰之样,让人心生爱慕。紫檀木打造的矮桌上陈列着银质杯盏,那丝丝飘来的清香着实让人沉醉。内务府的工匠们很有心思地将各色新鲜瓜果铺满宫殿的各个角落,夹杂着阵阵果香的气息,更是让人越发心情愉悦起来。 朗岑若身着宝石蓝的宫装,发丝用银线编成小辫盘成发髻,一朵妖艳的牡丹花盛开在她柔缓的眉间,带着一丝异域女子的俏皮和魅惑,一身贵气地坐在楚王下首,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宫殿门。 她在等,那个传说中蛊惑了越祁修心神的女子,今日到底要以何等姿色出现在众人面前。 “祁王爷,祁王妃到!”内监高扬的通报声迫得喧闹的气氛暂时停滞下来,众人将目光移向门外,却在发现来人之后,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 第九章 莫回殇(一) 秦桑穿一身正红宫装裙,墨色长发被七支琉璃步摇点缀,一朵颜色正好的海棠花被很有心意的插在发间,让人瞧着,竟带着丝丝羞涩之感。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织锦所做的正红绣鞋,两颗龙眼大的夜明珠被安置在正前方,一步一摇倍显华丽。 第一次将自己的手放在越祁修手中,秦桑忽然发现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反而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萦绕在周围,让她忘却了此刻这么多注视自己的目光。 秦桑无疑是美好的,不仅仅是她面如皓月的温婉,更是她浑身散发着的一股清爽之气,让人看着,不免舒服许多。 越祁修走在她的身侧,见她表现得体,大方有度,不禁内心讶然。想必从未受过如此教导礼仪的她,能做到这种程度自是相当不错了。只是让人惊讶的是她与生俱来的那种气度,高贵华丽还带着一分霸气,若是朗岑若此刻站在她的旁边,自是逊色太多了。 想到朗岑若,越祁修将视线慢慢在场中回旋,即刻便找到了盛装出席的朗岑若。虽说她也是个美人坯子,可今日打扮却略显得风尘,反而缺了那自然的大气温婉。 此刻,朗岑若的视线也被牢牢凝固在秦桑身上,众人看不见的双手此刻正紧握成拳,宣泄着她内心的愤恨以及不满。她原以为秦桑这等低贱出生自是不可能有什么完美表现,却不料一出场就吸引了全场人的目光不说,还让越祁修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 那个位置,那个应该在越祁修身边承受如此目光的人,不应该是她自己吗? “臣携内子前来入宴,稍稍有迟,还望王上莫要怪罪。”越祁修清冷高昂的声音直直地透进了朗岑若的心,她看着越祁修牵着秦桑的手跪下行了大礼,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那般小心,那般呵护,何曾是她见过的越祁修?这般宝贝着身边的人,朗岑若当真是想冲出去直接撕烂秦桑了。 当然她的这些妒火都不被任何人看在眼里,越祁修的确如她所想,一心一意只惦记着秦桑,生怕她初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场合略有不惯。可是秦桑却比他想象的还能适应,不仅没有表现出怯懦,反而时常以微笑示人。弄得人人都脸上乐呵呵的,当真是一派祥和的气氛。 “祁修,你这次当真是寻到了佳人。想这宫中设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曾见过他们这些人如此真心实意地露出笑过?说来,你这王妃倒是功臣了。”楚王见此情景心中自是高兴。毕竟,每天面对各种溜须拍马和假情假意,能见此真心微笑的机会,又有几次呢? “多谢王上赞誉。臣也很庆幸能娶到如此贤妻,自当是祖上修来的福分。”说着,执起秦桑的手,静静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不再多言。 秦桑听他如此说话,内心忽然有些奇妙之感,却不愿过多探究,只任凭越祁修拉着自己,亦不肯多言。 楚王见此,反倒“哈哈”一笑:“祁修啊祁修,寡人看你从小长大,人情世故自是比任何人都做得通透。却不想面对如此丽人,你竟这般视若珍宝。你二人如此琴瑟和谐,倒让寡人倍觉羡慕啊!” 越祁修和秦桑听此都微微一愣,随即看向对方却很不自然地将视线移开。二人面上皆泛起微微潮红,可是拉着的双手却没有松开过。 只是他们不知,这一幕看在另一个人眼里,却犹如万箭穿心般痛苦难耐了。 “父王所言极是。想我自小与祁修一起长大,何曾见他对哪个女子上心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朗岑若冷冷的一句话再次让宴会气氛凝滞下来,众人望向这三人之间的神色也仿若看戏一般,带了些许期待。 一语双关。秦桑不是听不出朗岑若这话中有话,字字句句都提醒她越祁修对她是逢场作戏,说不上真情可言。可是她又怎么会在乎呢? 越祁修对她而言,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君,没有情没有爱,又何必要求对方付出真心? 见越祁修面色瞬间凝固,竟是带了一丝怒气,秦桑却破天荒地紧紧一握他的手,在他询问的目光中站起身,对着朗岑若稍一行礼道:“郡主所言确实,只是人生本就是一场戏,何时真,何时假,皆要自己心里有数才好。” 在场听到此言的人们皆是一愣,随即内心忽然有些感叹,而看向秦桑的目光中,多了一份探究。 朗岑若亦是如此,她原以为站起来反驳她的会是越祁修本人,却不料竟是秦桑亲自起身对话,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不是辩解,反倒更像默认了。 她目光倨傲地看着秦桑一脸平静的样子,忽然一笑道:“听闻祁王妃出身贫寒,却不料讲起道理来还蛮有文人那一套的。”说着,忽然做出恍然大悟之状:“呀,瞧我这记性,本宫听说王妃出阁前曾有一婚约,对方好像是文人出生。想来这些个大道理,都是王妃从那文人处学来的吧!” ------------ 第十章 莫回殇(二)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朗岑若不偏不倚的一席话,正中秦桑痛处,让她忽然有些喘不上气。她原想着这些深宫中出来的人自是极有涵养的,却不料今时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郡主竟然如此直白地击到了她的伤疤,让她无所适从了。 越祁修此时已是愤怒地拍案而起,丝毫不管上座楚王已经变了脸色,只是指着朗岑若怒道:“郡主所言是否与您的身份太过不符?这等粗俗之话,怎能从女子口中说出!”说着,竟将矛头抛向上座楚王:“王上,臣不知郡主何出此言,只是如此辱我内子,是否太过可恶?” 见他此刻真是怒极,楚王也顾不得什么以下犯上了,只板着一张脸将视线看向越发挑衅的朗岑若道:“岑儿,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胡话,快快向祁修道歉!” “凭什么?”朗岑若见此反倒越发任性:“我自是就事论事,又没有夸大其词,凭什么要跟他道歉!”说着,一脸鄙视看着秦桑道:“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楚王面色越发尴尬,他自是清楚他这女儿的习性,自然也知道这么多年她对越祁修的真心,可是眼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饶是他一国之君,也有些承受不了了。于是急忙口中喊着“头风犯了”,急急离场而去,留下这一群大气不敢出的人和如此针锋相对三人。 “郡主,你莫要欺人太甚了!”越祁修终于爆发了,他一脸冷酷地看着朗岑若,眼中皆是寒霜:“您如此恶语相向诋毁我内子,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恶语相向?翻脸无情?”朗岑若口中重复道:“祁王爷说笑了吧!您一掷千金抱得美人归的事,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怎地由我说出来就成了恶语相向了?”说着,冷冷一笑:“再说这翻脸无情,王爷您何时对我有情过,此刻又哪里谈得上翻脸无情之举了?” 朗岑若自是胡搅蛮缠惯了,平时越祁修忍着让着倒也习惯,今日本就在气头上,再被她如此一搅合,反倒有些不知所言。四周看热闹的大臣们虽然大气不敢出,但见此情景,心中还是鄙夷不已。奈何朗岑若是主子,她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是主子。 越祁修怒火中烧,却在此时,一双极其冰冷的双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他扭头看去,却是一脸苍白的秦桑正强忍着浑身颤抖站起了身,她对着越祁修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慢慢站在他身前,直对着此刻剑拔弩张的朗岑若。 朗岑若眉毛一挑,依旧无所谓看着秦桑,她自是从苏子初那里知道了秦桑的性子的,受了这等羞辱,她再开口,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郡主今日之言句句属实,只是桑儿不曾知晓,郡主在此等场合之下道出此事,是为了何等目的呢?”秦桑冷清地问道,语气掷地有声却没有了之前的颤抖,她望着朗岑若的目光一片清明,竟是让朗岑若生出了一种畏惧之感。 “你这话什么意思?”朗岑若不满道:“现如今言论自由,怎么本宫想说什么还要受你们这种下人干涉不成!” “自然不是。”秦桑答道:“郡主您想说什么是您的自由,只是在桑儿看来,这等公众场合,楚王陛下又在场,作为女子,还是多言听计从为好。不然让外人看来,自己失仪是小,家族蒙羞可就是大了!” 一席话,软硬兼施,分明是指责朗岑若没有教养,平白使得楚王陛下蒙羞。越祁修惊喜地看着身边这个坚强的女子,从不知晓她竟如此努力地从他的羽翼下自我成长。现如此,即便面对朗岑若这般狂傲,却仍旧不卑不亢。 她还要给自己多少惊喜呢?越祁修想着。 朗岑若此时被话噎住,面色已是不好。秦桑却佯装看不到,继续口中淡淡:“想我在闺阁之时的旧事,本就不堪入耳,登不得大雅之堂。郡主却在如此礼仪尊卑强势之处说出这样的丑事,真不知是您想得太过简单了还是根本没长脑子呢?” 顾不得什么主子下人的了,秦桑此刻战斗力当真是百分之百,看着朗岑若已经绿了的脸,忽而一笑道:“天下人皆闻岑郡主仅有姿色却无大脑,不知岑郡主自认为如何呢?” 最后一击,完全的人身攻击,将适才所受屈辱完全抛了回去! “贱人!”朗岑若终是被激怒了,她几步上前想要掌掴秦桑:“竟敢如此羞辱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然而巴掌还未落下,就被越祁修上前推向一边。朗岑若平日里就得罪了不少人,现下自是没人肯上前帮她一把。 “郡主酒后失仪,还是快快回宫歇着吧!“越祁修冷漠地看着她,冷言说道。 她趴在地上看着越祁修拥着秦桑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恨意加深。 马蹄的“踢踢”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越祁修看着闭眼假寐的秦桑,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原本不过是一场宫宴,想着她近日沉闷的可以,带她出来玩玩也是好意。却不料朗岑若咄咄逼人,竟在众人面前让她如此没面子。这口气,即便秦桑能咽下,他越祁修却是咽不下的。 “你放心!”越祁修忽然难得地对秦桑说起了好听的话:“就冲这一次结下的怨恨,我自不会让朗岑若好过。” 然而秦桑却没有理会,只看着越祁修,面上淡淡,语气平缓:“王爷,我早就不是那个初嫁府中的秦桑了,现在的我,足够有勇气保护好自己。” ------------ 第十一章 蔷薇错(一) 增城坐落于楚国边境向西的临水,以“四季如春,景色宜人”为特色,经常吸引不少达官贵族前去赏玩。其中以各大朝臣家未出阁的小姐们所组成的队列,自是成了不可或缺的风景线。 而此次,秦桑也加入了她们的队伍中。 虽说都为女子,但秦桑终归是为人妇了,是以穿着打扮都与寻常小姐有所不同。而又因为她的夫君是响当当的祁王爷,因此连出行的马车都看起来异常华贵。 秦桑倒是无所谓,此次出行本就是来散心的,前次因为在宫宴时发生的那些个事,总扰得她内心无比烦躁。虽说没有跟任何人提及,但即使她不说,越祁修也能看出来。是以,便有了这次出行散心。 身边跟着的是平日里伺候自己的贴身丫鬟,而另一个形影不离的却是越祁修手下的第二高手连城。相反于青崖的活跃,连城本人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冷。 少言少语倒也罢了,无奈连面上都属于千年寒霜终不化的模样,秦桑每次将视线抛过去,都只能很淡然地再移开。也不知这连城练得什么功夫,全然可以把一切打量和观摩的视线化等为零,当真是好功夫。 只是却不知,苦了秦桑一行人。 正因为连城的越发冷清,导致她们一行人走在路上,都纷纷被人驻足观望,似乎是什么新奇的组合。秦桑本想着此次是出门散心,这些个让人不悦的就完全不要计较了,谁想到连着三日下来,她自己都是忍无可忍了。 “连城!”终归是忍不住了,秦桑停下步子略带埋怨道:“你的脸是在浆糊里面泡过了吗?怎地喜怒哀乐都是一个样?” 连城听此一愣。虽然他与秦桑之前并没有过任何接触,但是兄弟几个偶尔见面聊天的时候,都曾听青崖几人聊起过秦桑的毒舌。现下直接中招,连城却依旧一本正经道:“回王妃的话,属下被娘亲生下来便一直是如此,属下也没有办法。” 秦桑气结,这连城看起来好似闷葫芦一个,但说出的话却如此富有挑战性。什么叫生下来就是如此?你若是当真生下来就这幅死样子,估计你娘亲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 心中各种谩骂,秦桑却依然好脾气道:“我不是说你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只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几人因为这行车阵仗以及吃穿打扮都已经倍受人关注,现下你又总是一副千年不曾一变的模样,只会更加惹眼。我当真是不想再被她们那般看着,好像咱们几个是什么怪物一般。” 原来如此,连城听完俯身道:“既然王妃只是不喜被关注,那不如属下差人将她们都赶走,这样只有王妃您一人,问题也就解决了。” 无奈加无语。 秦桑看着一本正经的连城,心想真不愧是越祁修的人,如此不要脸又不怕得罪人。可是此次只有她一人前来,越祁修因着军中有事便没有一起,倘若打着他的名号在这增城为非作歹,也太不符合自己的形象了。 想起回宫那晚自己对越祁修的一句话,秦桑心中忽然柔软了起来。她想,对方该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吧!是以在听了自己的宣言之后,竟然满是欣慰的笑了。 那时候,他说:“想来,竟是我一直小看了你。我原以为,你不过只是性子任性,却不料,连心都这么坚韧。” 心中忽然有一阵感触,这个人说得这些话,自己从未听别人讲过。不管是在街坊四邻或是苏子初的眼中,她们都以为她是外强中干,表面很强势,可内底子却虚得很。 然而这个人,这个自己一直仇视的人,竟然就这么看出了自己内心的坚韧,看出了自己一直在很努力的强大起来。 这个人,这个越祁修,竟是这么了解她啊…… “王妃?”连城不知秦桑怎么忽然没了声音,便开口试探性问道:“王妃若是不反对,属下便派人去执行了。”说罢,竟真得招呼着身边随从以“祁王府”的名义开始赶人。 秦桑被他这一叫忽的回过神,见未经自己许可,连城已差人行动起来,不禁有些气恼。然而再去阻止已经来不及,看来这“以权欺人”的名号,她秦桑自此可是担定了。 眼见连城依旧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秦桑心中郁闷,怎地偏生就带了这样一个活宝出来?当真是有苦不能言了。 秦桑见事已至此,也不方便再多加开口。想必那些个小姐公子们此时定是怒气滋生了,平日里也是上下宠着的主儿,如此被她的下人这么驱赶,定然咽不下这口气了。 果不其然,只前行了没几步,就听得后方传来不少闲言碎语。 “当真是狗仗人势,不过是嫁了祁王爷,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没错,原本就是出生低贱的奴婢,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现下反倒摆起了谱,真是够不要脸的!” “你看看她那个狐媚样子,听说原本是有一门亲事的,后来得知看上她的是王爷,便即刻退了亲,又来讨王爷的好!” 女人间的针锋相对往往是立竿见影的,那些原本极其爱恋越祁修的女子们本就因为秦桑身份低微而略有怨言,眼下秦桑又如此不知避嫌地干扰她们,自是让她们寻到了一个发泄点。 连城在一边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因为是王爷的贴身侍卫,所以对于此事的内涵心中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打心里也觉得,眼下这位王妃除了有些不识好歹以外,倒也没什么大的过错。 他看向秦桑,发现对方依旧一脸如常地往前行走,只是紧握的双拳却泄露了些许心事。那越见苍白的骨节刺得人眼睛生疼,无端就有些可怜起面前这个人来了。 身后的谩骂依旧不绝于耳,而其中关于秦桑的出生以及之前的婚约则越发明朗起来。秦桑走着,想也该知道这等事情无非就是朗岑若传出去的。毕竟自己在宫宴给了她那样大的难堪,她能如此,也全在意料之中。 只是,甘心吗?她秦桑虽不说是大户人家出生,可也是爹生娘养,是家中父母的掌上明珠。眼下嫁入了这王府,什么荣华,什么富贵,在她秦桑眼里不过都是尘土。 那些谩骂她的女子们又怎会知道,她最初的理想不过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个时候,哪里会想到今天?即便是平步青云,即便是得来了权势富贵,可是?那一心人,却距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般想着,秦桑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没来由的便落下了泪来。 ------------ 第十二章 蔷薇错(二) 连城本就因为那些难听的话在气头上,现在看见秦桑落泪,忽然就爆发了。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秦桑可不是狗,是主子。 “这位乃是我祁王府的正妃,不管是品阶还是位份都大过你们在场的任何人!楚王陛下曾经所言,若是以下犯上者,不论出生功品,定要严惩不贷!”连城忽然以他沉稳的声音镇住了那些女子,他一脸冷酷,目光严寒地扫视着乱说话的几人。 “王妃不说话,是王妃性子好。你们还当真得寸进尺,难道自个儿府中从未训教过礼仪和尊卑吗?”连城见无人应答,又傲气地继续道:“若是被楚王陛下知晓如此风纪,只怕几位的父亲大人自是不会好过了吧!” 那几位小姐听连城这样说,不禁面面相觑。她们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再说面前这冷言男子的身份,她们大概也都知道是祁王爷的重要侍卫,若是被他上报了去,只怕全家都不会好过了。 如此一来,这几位女子也都不再吭声。更有甚者,忽然上前迈了步子,准备向秦桑赔个不是。 “王城之下,皆是楚王陛下的地盘。即便如祁王爷一般功成名就,说白了却也只是臣子。臣子就要有臣子的样子,不可集权,不可贪污。祁王爷府中如此蛮横跋扈,想必也不该是为人臣子所做之事吧!” 正在众人都纷纷安静的时刻,一道清明的男子声音却打破了这方宁静。连城眯着眼向他看去,却没发现自己身侧的秦桑忽然全身僵直,仿佛被什么震住了。 远处,苏子初正穿一袭青衫,手执一把白玉扇子,淡笑看着谈郁等人。他的发髻插着一支玲珑剔透的水玉簪子,在林间清风的摇曳下,竟带了丝丝波痕,让人无法移开眼。 身边的女子们看到如此俊朗公子,纷纷移开了眼不敢多看,面色也红润的犹如苹果般可人。苏子初笑着,却只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秦桑的身上,眼中透过一抹高深莫测的微光。 秦桑止住了连城正欲说话的口,她拭去了脸上泪痕,慢慢地回转身子,望着远处那越发让她摸不透的苏子初,心中挣扎却不能发泄。 只静静看着,越发平淡了。 “苏公子!”她口中轻语:“好久不见。” “是啊。”苏子初笑答:“草民也不知,竟与王妃如此有缘。” 秦桑忽然觉得苏子初那个笑容有些刺眼,竟不如她往日见过的那般柔和,仿佛有一道屏障夹杂在她二人之间。就好像眼下这般对峙,他笑着,却再也照不进她的心里。 忽然就觉得有些疲惫。秦桑此刻却没有更多的选择,眼下十几双眼睛看着他们,她若是不说点什么平反,似乎对越祁修也太过不公平了。 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竟是毫无心思再去顾及苏子初的种种,反而惦记起越祁修来了。 “苏公子刚才说祁王府蛮横跋扈,我承认此事是我不对,是以便向众位致歉了。”说着,秦桑微微行礼道歉,接着道:“只是苏公子何必以我一人过错,而强压在王府众人头上。您说祁王府不尽臣子之力,不知祁王府是贪赃了,还是枉法了?想必众人都看在眼里,祁王爷对楚王陛下忠心耿耿,没有一丝逾越!如此一来,公子所言,是否夸大其词,有了污蔑之名?” 不轻不淡地将事情娓娓道出,苏子初听着,却似乎并不意外秦桑的所言。他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眼中神色更加深重道:“王妃是主子,我等都是下人。主子毕竟是主子,即便您是错的,眼下只怕也能说成对的吧!” “呵。”秦桑忽然有些词穷,她万万想不到苏子初竟然会如此。她之前所言明明合情合理,不料在他嘴里倒成了颠倒黑白。 然而下一刻,秦桑也不知为何,忽然不加思考地脱口而出道:“既然如此,苏公子只能怪自己不是主子的命!” 苏子初微微一愣,随即也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脸上表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寒冷,他笑着,对秦桑道:“原来这便是王妃的真心话,草民当真是受教了。”说罢,俯身行了礼,竟慢慢转身退了回去。 而周围的小姐少爷们见秦桑似是动了气,也很知趣地离开。唯独几人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忽然安静的场地让连城有些不适应,他转身看向秦桑,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地上,将头埋在两个膝盖间,不声不语,唯有那时时颤抖的肩膀让人看着心寒。 “王妃……”连城心有不忍,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于是忐忑出声。 “连城!”秦桑略带鼻音的声音传来,连城一怔,便听她继续道:“你说,为什么现实比让人知道真相更痛苦呢?” “也许……是因为太过执着不真实的东西吧。”破天荒的,连城很快地回答了。他望着远处已经消散无踪的人群,缓缓出神。 ------------ 第十三章 危言格(一) 越祁修对于秦桑这次出行的意外事件并没有多加询问,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世上唯有一个人才能使得秦桑瞬间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更何况连城的确是个好侍卫,他将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越祁修,连一个错字都不曾有。越祁修闻言,更是笃定了给予秦桑空间的想法。 毕竟,有些事情,放不放得下,完全看秦桑自己,他也是无能为力。 秦桑见越祁修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中忽然有些不悦。若是以前,对方必定不依不饶非要跟她说出个道理,可是眼下却如此平静,倒让她有些挫败了。 难不成,他已经放弃自己了? 秦桑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她不知怎的,现在一想到这个每天在自己眼前转悠的人忽然就不再理会自己了,内心的失落是真真的。 此刻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周围服侍的下人自是不敢吭声,而她和越祁修也是各吃各的,鲜少说话。 气氛太过宁静,静得人越发烦躁。银筷汤匙不断碰击瓷碗和碟子的声音清晰可见,似乎再如此下去,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了。 “不吃了!”秦桑忽然耍起了小性子,她本就心中很不舒服,眼下吃个饭还要看越祁修的脸色,如此压抑,鬼才能吃得下。 越祁修抬头见她满含怒容的脸,想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动了气。只是她既说不吃了,那就别吃了呗。 “既然这样,那你就先回去吧。”越祁修面色淡淡,仿佛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殊不知,秦桑此刻真是恨透了这幅样子,一个二个都摆什么脸色给她看啊! 强硬地将筷子一掷,秦桑冷哼一声道:“看来你是巴不得我赶紧离席,免得扫了你的食欲吧!” 越祁修眉头微微一皱,埋怨道:“这大清早的,你又发得哪门子疯。适才不是你自己说不吃了吗?我又没有逼你说。”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秦桑胡搅蛮缠道:“你不照样不闻不问就让我回房去了。还不是嫌我坐在这里碍眼,影响食欲。你若是早说,我大可不必过来看你脸色吃饭。” 越祁修似乎在她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他用自己上挑的凤眼瞥了秦桑一眼,嘴角忽然有了些弧度。他将自己手中碗筷轻轻放下,看着秦桑道:“听你的意思,是怪我不关心你,对你不闻不问了?”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听见越祁修如此询问,秦桑脸色一红道:“我才没有,你别在那里胡说八道。” 越祁修越听越觉得心情大好,他起身站定在秦桑面前,丝毫不顾及周围还有伺候的下人,伸手将秦桑困在自己怀中。看着秦桑斜靠在桌上却不好发作的模样,他愈加心情俊朗了。 “你说你没有,可是你的脸上,你的眼睛,你的声音,全部都藏着对我的埋怨。你怨我这几日没有去看你;你怨我没有询问你在增城发生的事情;你怨我如此不声不响不闻不问的;你甚至怨我连你的起居饮食都不再关心。”越祁修说着,将头凑向秦桑脖颈处:“呐,我在想,你之所以今天这么大动静,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已经开始在乎我了?” 秦桑听着越祁修那一连串的话语,本就越发紧张了。而到最后越祁修如此亲密地道出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却让她有些站不稳。 她开始在乎他?这怎么可能! 一把推开越祁修,秦桑顾不得对方满怀玩味笑容的脸,急急退出了饭厅。她一边离去,一边嚷道:“在乎你个鬼,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我说过,我一定要见你一次吐一次!” 秦桑仓惶逃离的背影看在越祁修眼中,反倒成了一幕亮丽的景色。那随风飘摇的阵阵清香,让他闻着,竟觉得舒爽无比。 他笑着,不仅仅是因为好笑,更是因为他忽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愉悦。 经过上次的宫宴事件,朗岑若似乎难得的安定了好一阵子。原想着她必定会利用所能用到的一切来迫害秦桑,却不想并没有任何过激行为。 宫中密探时时将消息告诉越祁修,却丝毫没有破绽可言。朗岑若不知是开窍定了性子还是在策划更加让人胆寒的毒计。 然而眼下越祁修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关注朗岑若如何,因着楚王夏季狩猎的时间快到了,为了保证王上安全,越祁修作为将军统领,自是要安排手下层层布置,以确保狩猎场所安全。 原本只是男子擅长的项目,却不料楚王今年别出心裁地下了旨意,让各个官员领着自家妻子小姐一同出席,美其名曰“全民欢乐”。 当然,秦桑也包括在其中。她看着面前湖蓝色的女子骑装,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这个楚王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难道作为一国之君,他当真这般闲着无聊吗? 一会子举行宫宴,一会子又要夏季狩猎,也不觉热的慌。本来就是男人们娱乐的活动,眼下又让一大群女子跟着,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越祁修站在她身侧看她满面愁容的模样,有些好笑道:“想不到你天不怕地不怕,竟怕起这夏季狩猎了。若真是如此,我随便邹个理由,你就不用去了。” ------------ 第十四章 危言格(二) 秦桑听此没有开心,反而白了越祁修一眼道:“你说得轻巧。想那次在增城我就已经倍受这些官宦家庭女子们的妒恨了,眼下若是再搞特殊情况,只怕会死无全尸了。” “哦?”越祁修笑道:“难不成你还怕她们?” “我自是不怕!”秦桑道:“只是日日里听着她们那些谩骂,平白让人厌烦。”说着,她又侧头看了越祁修一眼道:“不过说真的,我也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心神不定,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眼下又赶着这夏季狩猎,想那林中野兽无数,无故添了危险。” 越祁修听她如此担忧,不由将手按在她的肩上道:“你别想太多,狩猎事宜是我亲自差人安排的,万无一失,必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桑并未发觉两人之间越发亲密和谐起来,她只盯着桌上那骑装,良久,才缓缓道:“但愿吧。” 是以第二日,秦桑便穿着那身为她量身定做的骑装,携着越祁修出席了夏季狩猎。她皮肤细腻白皙,湖蓝色的光晕更添了她本身气度的飒爽,而平日里高耸的发髻如今被编成一股辫子盘在耳后,看起来倒颇有男儿风度。 越祁修依旧穿着他最爱的月白色,本就是英明神武的人,如今只见风采依旧。如今携着秦桑,明眼人自是上前道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恭维话。而这一切,自然也入了姗姗来迟的朗岑若的眼。 她今日穿一身宝石绿的骑装,秀发高高扎起成一股飘荡在脑后。不同于其他女子乘马车出席,她反倒别出心裁地驾着马前来。眼见前方似乎越发恩爱的两人,眼中无端生出一股怒火。 “郡主。”她的侍婢在身旁小声道:“祁王爷和那贱人怎么……” “本宫看得见!”打断侍婢的话语,朗岑若咬牙道:“哼,当真是水性杨花的下贱蹄子,本宫还以为她对那苏子初有多深的情意呢?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 想至此,朗岑若面上忽露一抹邪笑:“不过,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多久,我就不信,老天爷就那么眷顾她!”说罢,竟然策马前行,慢步到了越祁修二人面前。 越祁修正听着秦桑跟他抱怨今日天气毒热,恍然见一马匹前行而来。他急忙拉扯着秦桑侧身避让,却不料那马直直地停在他二人面前。朗岑若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脸倨傲。 “郡主!”越祁修率先开口:“畜生不长眼,这里人这么多,郡主还是下马步行的好。” “王爷所言甚是。”朗岑若接着道:“畜生的确是不长眼,见着本宫都不知避让。”她这话分明是对着秦桑所言,索性秦桑此刻热得疲累,没空跟她计较。 越祁修闻言自知朗岑若又是来找事的,心中烦躁不已。他看了朗岑若一眼,冷冷道:“郡主,今日是楚王兴致出行,你若是像之前一般胡闹,只怕没得叫人看笑话罢了。”说着,冷笑一声:“难不成,郡主上次在宫宴觉得还不够丢人?” “你!”朗岑若气绝出声,全然没有料到越祁修会这般袒护秦桑。然而只一刻,朗岑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收了怒气微微一笑:“多谢王爷提醒,是本宫考虑不周。”说完,竟没有再理会这二人,策马离去。 秦桑皱眉看着那扬起的灰尘,口中嘟囔道:“笑得那般诡异,真让人不安。”越祁修闻言,看向朗岑若离开的身影,目光也越发深邃起来。 待到正午时分,领班内侍望了望时辰,俯身听从楚王吩咐。楚王心情愉悦,眼见时辰已到,便差内侍吩咐众人准备,只待奔向林场。按理说女子们只要在旁边观看便好,谁知楚王道既是全民欢乐,又怎能少了女子。于是最后决定,男子率先进入林子,而女子们在一刻钟之后也要入林狩猎。 秦桑被安置在阳光不是很强的帐篷边,她瞥到越祁修的侧脸,见对方棱角分明,眉峰高耸,一副英雄气派,让人觉得英姿潇洒。好像第一次觉得越祁修长得还挺俊美,秦桑如此想着,便多看了越祁修几眼。 谁知越祁修此刻鬼使神差地也转了头过来,见秦桑正在一边偷看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略感好笑。 秦桑被当场抓了个正着,便有些懊恼地将头移开,面上却红润的让人忍不住遐想纷纷。 “王妃做这娇羞状果然惹人怜爱,也难怪王爷那般疼爱你,想必那狐媚子的手段,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到的。”正在此时,女子刁钻刻薄的声音自一边传来,秦桑一听,正是那朗岑若。 “郡主说笑了,王爷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那可不是旁人随便勾引或者示爱就有结果的。”秦桑不冷不热地还击:“就拿郡主来说吧!您恋着王爷许多年,也不曾见王爷对您有所表示不是?” “王妃口才倒真是让本宫佩服!”朗岑若心中怒极,却不好发作,只冷笑着对秦桑道:“只是不知一会儿进了林子,王妃还能否像现在这样回答自如呢?” 不安的情绪再次袭来,秦桑看朗岑若一脸高深的模样,心中怀疑对方是否做了什么手脚。然而此刻越祁修不在身边,她眼下退出又不好意思,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面对朗岑若那轻蔑的眼神,秦桑咬牙答道:“既然郡主不确定,何不一直随着我看看呢?” 朗岑若意外地挑了挑眉,轻声道:“必不负王妃所望。” ------------ 第十五章 易难破(一) 时间过至半刻,那早前已经进了林子的人们此时都已经没了人影。女子们站在原地,满面愁容地想起接下来该她们自己,不禁有些挫败。 毕竟一个个都是平日里在闺阁中好好养着的,现在要暴晒在太阳下前去狩猎,真是怎么想怎么难受。 然而秦桑此刻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她看着朗岑若一直对着她那淡淡地笑容,只感觉有什么阴谋在悄悄上演。 可是即便她想破了头,却依然不知道朗岑若到底布下了什么天罗地网正等着她。至于是等着她生还是等着她死……秦桑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略带烦躁地将目光投向已经没了身影的越祁修,秦桑想,若是他此刻还在身边,也许,自己也不必这般心焦了。 “王妃还是别再看了,影儿都没了,做那恩爱状给谁看呢。”朗岑若见她一副着急的样子,口中淡淡讽刺。 秦桑听言,冷哼一声道:“眼下只有郡主一人出声,那我自当是做给郡主看得了。” 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跟秦桑斗嘴,朗岑若冷冷地哼了声也不再理会。秦桑见此更是心有不安,朗岑若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会吗?不会! “各位夫人小姐,陛下所设定的入林时辰差不多到了,您各自去右侧马棚选了马,等着出发吧。”正在秦桑心中挣扎的时候,伺候楚王的内监尖着嗓子对她们众人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但无奈楚王早已发令,她们又怎能不从呢。秦桑轻叹口气,跟着众人的脚步来到马棚,却发现朗岑若已经早她们一步来到了马棚,也选好了马。 只是不知为何,她身下坐骑本就已经是良品,此刻手中却还牵着另一匹,正一脸倨傲地看着众人们,或者说,看着秦桑。 秦桑见这个架势,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果然,朗岑若见秦桑顿住步子,自己很“热情”地上前对着她道:“祁王爷英勇善战,作为他的夫人,自然是要选一匹配得上的坐骑。王妃初来乍到,对于这些定是不够熟悉,所以本宫精心为王妃选了一匹骏马,还请王妃上马吧。” 秦桑看着那匹马,洁白的鬃毛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它微微昂首,打了个响鼻,马蹄的关节处显得很是有力,这样看着,也确实是一匹好马。 可是朗岑若怎么可能这般好意?俗话说,越是平静的水面之下,就越是波涛汹涌的暗礁。她盯着朗岑若,面上淡淡道:“承蒙郡主的关怀,只是跟郡主比起来,我这王妃的身份反倒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了。既然这匹马如此高贵,那就请郡主自己笑纳好了。” 秦桑说着,目光貌似无意般瞥了朗岑若正骑着的那匹马道:“如此一来,郡主牵了那匹好马,这匹自是不会再用了。所以我恳请郡主能将这匹让给我,不知可以吗?” 朗岑若听她如此巧舌如簧地打起了小九九,自是知道秦桑心中想法的。然而她却没有露出一丝愠怒,只认真地对着秦桑道:“王妃可考虑好了,确定要本宫让这匹马给你?” 秦桑一愣,不知对方为何要这般问,但口中却笃定:“自然如此。” “那好!”朗岑若意外地答允下来,跳下马站定在秦桑面前,一手拉着缰绳,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让秦桑上马。 骑虎难下,秦桑不得已,只好假笑着结果缰绳,轻松跨了上去。原以为会有什么不适,可是待她坐定以后,却发现的确是一匹寻常的马,没有任何机关。 “你是不是觉得,这匹马本宫自己骑过,便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冷不丁地,站在马下的朗岑若看着秦桑如此开口。 见秦桑沉着眸子不曾说话,朗岑若冷冷一笑:“你以为你那些心思能逃得过我的眼?秦桑,你且记着,你欠了我的,我定要让你连本带利全部还回来。” 秦桑其实很想问一句“我欠你什么了”,然而还不等她问出口,坐下这匹马便犹如疯了一般,高高扬起前蹄,随后便疯了一般向着林中冲去。秦桑险些被摔下,不得已只好趴在马背上,紧紧握着马鬃,却奈何不了分毫。 事情一出,自然吓坏了不少小姐夫人,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替秦桑说句话。毕竟朗岑若此举完全就是有备而来,她们说了,只会让自己也无端被牵连。 朗岑若看着秦桑渐行渐远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嗜血,那般可怖。 反观秦桑这边,她依旧以一个很尴尬的姿势趴在马上,徐徐疾风从耳边刮过,她分不清此刻到底在哪里,又向着哪里。 如此折腾了半晌,待坐下马匹彻底安静下来,秦桑也很庆幸地迷路在林中。 然而她并没有放松警惕,因着朗岑若的性子,只怕之后还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她。她原本觉着朗岑若亲自为她挑选的马肯定是有猫腻,所以才耍滑要了她亲自骑着的来,却不料真正的猫腻竟是在这匹马身上。 秦桑从马上下来,小心抚过马匹身上,忽然在马后蹄处发现一根又短又小的红针,那异常摇曳的颜色,自然是啐了药的。 秦桑细细看着,心中越发沉重起来。那朗岑若做得如此精妙,显然早就料到她内心的各种想法。这样,就好像被她一直操纵在手里,秦桑说不出的烦躁。 再细细看看此处所在,前后无路,真是要将她困死在这儿吗? “越祁修啊越祁修,这次真得要被你害死了。”秦桑口中默念,自然将这罪魁祸首揽在了越祁修身上,不然她何以被这后宫女子设计陷害。说到底,不过为了那情字,如此,她也明白朗岑若为什么说她欠了她。 四周越发寂静起来。虽然是盛夏,但林中层层密集的林叶却早已将阳光遮去。只余下那越发浅淡的阴冷,让人不自觉感到害怕。秦桑毕竟是女儿家,即便平日里总让人觉得强不可摧,但眼下一人在这陌生的环境,还是害怕的。 感觉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秦桑小心地,向着来时的路退了回去。这样等着毕竟不是办法,还不如先尝试着找找来时的路,至多不过迷路,跟现在比起来,也不能更糟。 转身小心走着,脚下步子却慢慢加快了速度,像是即刻就要飞起来一般,秦桑迈开步子就跑。 然而还未等她出了这片区域,身后忽然想起马匹惊天的长鸣声,如此惨痛的声音引得秦桑回头一看,却再也不敢动了。 不知何时冒出的老虎,此刻正一口咬在马的脖颈上,那汩汩流出的鲜血立马引得这林中带着一丝诡异的腥味,对人来说恶心无比,对野兽却是极大的诱惑。 “越祁修,这下只怕连我的尸骨都要无存了。”秦桑冷汗滑落,口中喃喃自语。 ------------ 第十六章 易难破(二) 再看越祁修这边,他此刻正潇洒恣意地驰骋在林中,手中长弓不时发出声响,竟是百无虚发。可是他面上神采洋溢,心中却不知为何越发焦急忐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今早将秦桑的话放在了心里,他总觉得这个林中处处充满了古怪。 “祁修啊!寡人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莫不是才离开一会,便如坐针毡了?”楚王发现了越祁修的异常,开口打趣道。 “回陛下,臣,确实有些担心。”越祁修也不解释,直接答应道。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楚王好似很不理解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竟然这般想得紧,便就去看看吧。” 越祁修得了令,也不谢恩,直接拉过缰绳便向着来路返回。丝毫没有看见身后楚王即刻冷下的目光,竟与朗岑若那般一致。 越祁修一脸冷峻,匆匆忙忙赶路。不知为何,得了楚王令的他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张起来。好像,秦桑真的会有什么事。 可是?会有什么事呢?这林子不是他自己早前派人打探好了一切吗? 细小的尖利声音从远处划破空气直直刺来,越祁修瞬间平躺下身子,脚下马匹却不曾停下。他即刻抬头,却发现一枚精致的袖箭正在他右侧的树干上,距离精致,丝毫不差。 越祁修望着那袖箭尾部一张布条,心中没来由便慌张起来。 “嗷!”老虎激昂的叫声引得林中地面微颤,秦桑紧盯着它,大气都不敢喘。她自是知道,那老虎此时正是心情甚欢时,若是她轻举妄动,只怕下一刻断了脖子的就是自己。 血腥的画面刺激着秦桑的视觉,鼻尖荡漾的自是越发令人作呕的恶臭。只是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让秦桑紧绷的神经忽然有了一丝松懈。 这个味道……这突然冒出来的老虎…… “朗岑若,你真不是人!”秦桑终于忿忿道,这清香气味自然就是诱兽之药。想必是沾在那马匹身上的,所以在这一无所有的林中自然就异常明显。 这样看来……秦桑看看了自己紧握的双手,她刚才,摸过那匹马。那是不是意味着,下一个……就是她…… “嗷!”猛虎的声音再度传来,秦桑抬头看去,却发现之前那只猛虎依然悠哉享受着已经断了气的马匹,而这个叫声,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另一只老虎,正站在原地,张开血盆大口看着秦桑,血红的双眼满是贪婪,似乎在看着什么美味。 秦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显然是被这情形吓坏了。然而她却没想到,她这样一动,反而引起了老虎的注意,那老虎再一声嚎叫,即刻便向着秦桑扑来。 下意识地闭上眼,秦桑觉得自己死期肯定要到了。然而却忽然从一旁生出一股大力将她一把扯开,她生生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一口鲜血喷出。 抬眼望去,却是不知何时冒出的越祁修,正两只手奋力掰着猛虎牙齿抵抗,可肩膀上却明显被虎爪挠出了几道血痕,触目惊心。 “越祁修!”秦桑喊道:“你……”许是担心,她说着,便要上前。 “站住!”越祁修一边喊道,一边将内力运出,竟是生生将猛虎的牙齿拔了下来。猛虎吃痛,叫声异常凄惨,却引得它更加奋力的反击。它向着越祁修抓去,越祁修身后封死无处闪躲,竟直接被猛虎扯下了一块肉。 越祁修不顾疼痛,全身气力过度至右手,一掌向着猛虎天灵盖击去,猛虎哀嚎一声,软软摊了下去。 越祁修后退几步,捂着肩上伤口,喘着粗气。秦桑此刻终于回过神,站起身子便向着他跑去。可是二人雀都忘了,眼下还有另一只猛虎正伺机行动。它见秦桑跑动起来,即刻便猛地扑出,向着秦桑抓来。 “桑儿!”越祁修大喊一身,不再顾及自己身上重伤,下意识地便上前将秦桑护在怀中,而他的脸上,没有惊慌失措,竟然带着一丝笑意。 秦桑看着心中一酸,却被越祁修箍着动弹不得。 越祁修的后背被划出几道大的伤痕,而不等老虎再一步行动,远处忽然有利箭直直射了过去,直击老虎天灵盖。 原来是青崖和连城正驾马赶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越祁修。 越祁修的身子缓缓软了下去,他的伤口处发出阵阵腥臭味,竟带着一丝诡异的黑色。 有毒……那虎爪竟被人涂上了毒药! 秦桑一把抱住越祁修滑下的身子,她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终于问道。 “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她?为什么连自己的命都不要的救她? 越祁修惨白的脸上挂着一丝笑容,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口中喃喃:“因为看着你受伤,比让我死都难受。” ------------ 第十七章 只张情(一) 祈王府中一夜之间乱作了一团。 宫中医官、府中医士亦或是江湖上的奇人异事都纷纷被请入王府替越祁修看病,然而不管是谁,都只能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毒药,却根本没有解毒之法。 秦桑派人一批批迎了他们入府,又一批批将他们送出去。心中的苦涩外人不得而知,但是看在连城和青崖眼里,自然也是加了一份担心。 毕竟从越祁修受伤昏迷开始,秦桑就不合眼地在一旁照顾,她自己之前也受了伤,却只是匆匆吞下了医士开的药,便衣不解带地开始照顾。 “王妃!”青崖看着实在心有不忍:“您先去休息一会吧。王爷眼下已经如此,若是您也有个好歹,这府中……” “我没事!”秦桑眉头都不皱地说道:“你和连城再去看看,还有什么人能解得了王爷的毒,不管真假,都拉来试一试。” 说完,便又低头去帮越祁修换药,因为一直无法彻底解毒,那伤口已经越发溃烂,秦桑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青崖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连城及时拉住了他,轻摇了摇头。青崖见此,低叹一声出了门。 “怎么办!”青崖皱着眉道:“王爷眼下只怕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她又如此执拗,这样下去,俩人只怕都熬不过去了。” 连城没有接话,只是又瞥了一眼房中道:“她不是执拗,她这样也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点。不然,只怕她会憋死自己。” 青崖缓缓摇了摇头:“我又何尝不知道,王爷虽然平日里跟她争得激烈,可我们谁不知道王爷对她的心。只是,我也没有想到,王爷此次竟然连命都不要地救她。”说着,他目光瞬间变得阴沉:“那个岑郡主,之前不是那般缠着王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意图吗?现下倒是没声音了。” “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连城缓缓道:“想那涂了毒的虎爪,定是她事先安排的。若是王爷没有赶到,死得就会是王妃;若是王爷赶到,被虎爪所伤,毒药入体。由此一来,唯一能做的,便只有……” 他看着房中秦桑的后背,淡淡道:“求她拿出解药。” “好深的计谋。”青崖怒道:“我就不信,没了她的解药,我们自己救不活王爷。”说完,转身匆匆离开了。 连城再度望了眼房中的秦桑,眼中带了一丝让人看不明白的光晕,越发疑惑。 秦桑一直在越祁修房中悉心伺候着,似乎除了她自己,便不放心任何人。所有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下人们看着,也将之前对她的坏映像纷纷除去,不由得佩服起来。 可秦桑自己心里却是真的苦。 她对越祁修的感情,似乎不像以前那般直接。似乎在这双方对峙的过程中又夹杂了一丝越来越明晰的别扭,这种感觉让她慢慢忘了自己内心原本的想法,直到这一次越祁修受伤,她才仿佛看明白了。 她似乎,早已将越祁修看做自己身边重要的人。在那无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虽然他不曾出现,可她知道,他在陪着她。 一想到这个,她就心安。 所以眼下,她才陪着越祁修,她也希望对方能够心安。 端起手中的铜盆,秦桑起身想去换一盆清水来替越祁修擦拭一下。她有些疲惫地走着,忽然在经过一个房门时,停住了脚步。 这是……越祁修的书房。 曾经在府中无数次地经过这里,她曾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却无一例外地被越祁修狠狠骂了一顿。如此一来,便引得她越发想要探究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是他的心上人? 还是他的野心? 亦或是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秦桑这样想着,内心忽然就有些蠢蠢欲动。更何况平日里紧闭的房门此刻露出了一道缝隙,就更像是一双手在不断地召唤着秦桑上前。 她用脚尖轻轻抵开了房门,此时夕阳的余晖洋洋洒洒渗透进这个带着秘密的地方,就犹如一幅画一般,向着秦桑展开。 “哐当。”手中的铜盆应声落地,秦桑呆愣在门口,看着映入眼底的一切,忽然,泣不成声。 那满屋子挂着的,除了自己的画像,还能有谁呢? 那一颦一笑,仿若是魔咒一般,将秦桑固定在门口,笔锋柔缓,栩栩如生,这作画之人到底用了多少真心,才能这般真切,好像真实一般。 而他,是否就在很多个夜晚,看着这些画,望着她房间的窗户,眼中满是柔情? 连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秦桑身后,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书房中挂着的那些话,他慢慢踱至秦桑面前,将房门大敞。 “你要的答案,都在房里。”他对着秦桑说。 ------------ 第十八章 只张情(二) 夜幕徐徐降临,楚国街道都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黑雾,不甚真切。往日里叫卖的吆喝声,渐渐都停了下来。而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在这暮色缓缓临近前,慢慢散开了去。 夜至将深,祈王府依旧是一片死沉。众人都担忧着越祁修的身体而略显压抑。每个人的面上都或多或少挂着一丝紧张,毕竟他们从未遇到过这等子事情。眼下人们早已经沉沉睡去,各怀心思,梦中揣测。 正在此时,祈王府的后门缓缓开出一条缝。两个偏瘦的人影披着泛黑的斗篷一个闪身便弹了出去。他们脚下匆忙,不多会便来到另一条漆黑的小巷,不知谁早已在那处备好了两匹骏马,他们二人轻松上马,扬鞭而去。 清风拂过,将其中一人的兜帽吹过,却是秦桑那略显疲惫,却异常娇美的面容。 而在她身边的,正是一脸冰冷的连城。 他二人正奋疾向着皇城脚下驶去,不由得让人怀疑,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将目光转回到两个时辰前,正是秦桑踏入那让她感到内心冲击的书房中。 其实说冲击,无非是那满屋子的画让人倍感诧异。除此之外,却真的没有其余值得秦桑再大惊小怪的事情了。她看着那些画,手轻轻地从上面拂过,她忽然在想,越祁修是不是也曾这样温柔地拂过它们,满眼都是情意? “王妃!”一直没有开口的连城忽然对她说:“你是不是在疑惑,王爷对你,到底存着怎样的心?” “你知道什么?”秦桑轻轻开口,目光却没有离开这些画。 连城走向一边高耸的书柜,轻松从最高层的几本厚书下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锦盒。盒子是用白玉所做。虽然放在那么高的地方,却一点灰尘都没有,想必是经常被人拿下来吧。 连城将盒子递给秦桑,秦桑疑惑地将盒盖打开,她看着里面那些似曾相识的东西,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忽然就有了知觉。 那么清楚动人。 只因为那盒子里的一切,都是关于秦桑的。 她曾经丢弃的簪子;她曾经缝坏便再也找不到的荷包;她曾经逗趣送给隔壁小姑娘的雨花石;还有走在街上被风吹走的帕子…… 很多很多,都存在这个盒子中,好像是什么珍宝一般,如此珍贵。 “这些……都是他从哪里找来的?”秦桑喃喃开口,更像是问自己。 “五年的时间,王爷总是派人去寻找关于您的一切。他自己也曾站在远处跟着您,望着您。所以您对苏公子的情意,王爷是一直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在眼里的。王爷的确是不会表达情意,可他却比任何人都希望您过得好。所以知道您和苏公子的婚约之后,王爷只敢远远看着,却从未想过要把您留在身边。” “而之后因为苏公子亲自上门威胁王爷,王爷不想您受到影响和伤害,便将您留在了身边。但他却不能多说一个字,因为他知道,真相对于您来说,是比委屈嫁给他更痛苦的。” “之后的事情,您自己也都知道了。王爷明令禁止您不能进入这个房子,也是因为他不想您看到之后对他感到歉疚。只是,属下真的替王爷感到委屈,王爷对您,真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秦桑静静地听着,抱着盒子的手却从未松开。良久,她忽然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看着连城道:“你告诉我这些,只怕不仅仅是替王爷感到委屈吧!” 慢慢回想着今晚发生的这些,秦桑第一次正经打量了身边的连城一眼。这个人。虽然总是表现木讷、不近人情,但实际上却会将一切尽收眼底,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说破真相。 这个连城,是真的在替大家考虑,还是别有用心呢? 想起自己当时在房中道破了他的意图,他却不卑不亢地将事态局势分析给自己听。是以,才有了这次的出行。 连城的话,的确是有据可寻的。想那朗岑若因为她嫁给越祁修这事闹了多大的别扭,眼下越祁修真的不行了,她反倒不露面了。 与其说她虚情假意,秦桑觉得,还不如说她太有心机。她定然是算好了越祁修不会因为毒发身亡,所以才这般淡定不肯出声。 而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她需要有人去求她。 她自然不会对越祁修痛下狠手,唯一能针对的,便只有秦桑本人了。 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秦桑却不愿过多选择。 这不仅是因为她欠越祁修的,更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现在,轮到她来保护越祁修了。 秦桑目光越发坚定,跟连城二人像离弦的箭一般向着皇城脚下投去。 “王妃果然重情义,看来郡主这一局,真是押对了。” 待他们二人马上靠近城角时,忽然一声尖细的内监声音自一旁传来。秦桑二人齐齐勒了缰绳,却发现四周一片漆黑,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朗岑若人呢?”不想再跟对方捉迷藏,秦桑直接道。 对方桀桀一笑:“还请王妃先移步‘莫良阁’,郡主自然会在那里跟您会合。”说罢,只听“嗖”一声,只见一道黑影向着远方闪去,片刻便没了踪影。 “好轻功。”连城眉间紧蹙,道。 秦桑没有回答,只看着那内监消失的地方,一脸坚毅。 ------------ 第十九章 纷诠策(一) 夜晚的莫良阁带着一丝凉气,在这个越发孤寂的夜晚更显深幽。秦桑跟连城驾马来到此处等待,却感觉过了很久,郎岑若那边都不曾有人过来。 “王妃!”连城迟疑道:“会不会有诈?” 秦桑望了望一片漆黑的来路,摇头道:“谁知道呢?她心机那般深,又岂是我能猜得透的。” 说着,她叹了口气:“我只希望她不要出什么太过刁钻苛刻的要求,不然,我怕我自己会当场宰了她。” 连城见她用如此严肃的语气说着开玩笑的话,不禁有些苦笑。他明白,她这是在给自己宽心,可她心里那些担忧和犹豫,又有谁来帮她宽慰? 解开自己身上的斗篷,连城甚是体贴地替秦桑盖上:“夜晚风大,您注意身子。” 秦桑感激地看他一眼,道谢的话还未开口,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伴随着一道女子尖利的讽刺声。 “不愧是祁王妃啊!连王府里一个小小的侍卫都这样关心你,看来你的魅力真是不小呢!” 看着朗岑若渐渐踱过来的身影,没有理会她的挑衅,秦桑只是起身,开门见山道:“说吧!你到底要怎样。” 朗岑若眉毛一挑:“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这样说话吗?” “哼,你布了那么大的一个局,不就是等着今天这样的局面吗?”秦桑冷冷道:“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浪费时间!” “呵,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竟能猜到我的真正目的。”朗岑若说着,狂傲地一笑:“没错,我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等你,来求我。” 秦桑心脏猛地收缩,然而下一刻她便长出一口气,有些涩涩道:“我……求你……”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朗岑若不满道:“要不要我的侍女做一遍给你看看?”说罢,竟示意身边的下人上前。 那侍女见此,了然一笑,装腔作势地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轻轻跪在了朗岑若身边,一手拽着朗岑若裙装下摆,一手握拳放在胸口“抽泣”道:“郡主,我求您把解药给我吧!我再也不敢对王爷存非分之想,也再也不敢狐媚王爷了。” 那般做作,反倒像真的一般。 “郡主这侍女,倒真像是本色出演啊。”秦桑见此淡淡嘲讽出声,丝毫不为所动:“看她一脸惊恐,又出口成章,只怕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她都是这样跟您解释的吧。” 那侍女脸色一白,随即立马磕头道:“郡主,她胡说,奴婢……奴婢没有……” “有没有,我之后再跟你算账。”朗岑若明显脸色不佳,但碍于当着秦桑的面不好发火,于是只得忍耐,继续对秦桑道:“倒是王妃,看了如何求人的,就请效仿给我看看吧!” 秦桑心知她是存心刁难,却也不愿助长她的得意。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幽深的眸子静静看着朗岑若,身上斗篷被风灌起一个很大的弧度,好像随时都能飘散一般。 “岑郡主!”良久她道:“此时我依旧尊称你一声郡主,是因为好歹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即便你失了仪态,我却也不能少了尊卑。” 她望着朗岑若瞬间苍白的脸,复又道:“你对王爷如何,整个楚国的人都看在眼里。我虽不知此次是谁给你出了主意,将王爷的性命作为饵引我上钩。但你口口声声说爱一个人,眼下却连他的生死都不顾,这份爱,是否太过虚假了呢?” “你懂什么!”朗岑若怒道:“要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忍心伤害祁修!” “既然如此,郡主何不爽快一点。你在这里羞辱我,多拖一分,王爷便多会一分危险,得不偿失呢。” 朗岑若忽然有些害怕秦桑这样的语气,云淡风轻又透析整个事态,如此冷静聪明,一点都不像苏子初口中所说的那个容易冲动又带点迷糊的女子。她将目光看向一边一直没有吭声的连城,眼中犀利闪过,似乎很是不满。 “好,我也不想再跟你多做纠缠。天知道我看见你有多恶心,一股子狐媚气息。”朗岑若继续辱骂着秦桑,却也放弃了继续折磨她的念头。 她看着秦桑那单薄的身影,朱唇轻启:“我当然不会置祁修于不顾,解药我自会拿给他,但是我的条件就是……”她嘴角勾勒出一抹邪笑:“离开他,再也不要出现!” ------------ 第二十章 纷诠策(二) “我答应你。”秦桑清冷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她几乎没有一丝迟疑就答应了朗岑若这个条件,似乎她一直都迫切想要离开,而朗岑若只不过使得她圆了心思罢了。 只是,连城却深深看了秦桑一眼。他想,他是明白的,也许秦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再纠缠下去,无非拖延了时间,让越祁修添了一分危险。 朗岑若似乎也是一愣,她没有想到秦桑答应的竟是如此爽快,难道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越祁修身边吗?那越祁修这么多年的痴心,难道就白白给了这个妖精? “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朗岑若气不过骂道:“亏得祁修对你那么好,你竟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走!” 秦桑瞥了她一眼,起身拂了拂皱起的衣角道:“多谢郡主夸奖,不过若是没有我这狼心狗肺,又怎能成全您对王爷的一片痴心?” 说完,也不再理会身后气到吐血的朗岑若,拽着连城上马就要离开。 马鞭高扬,一声清冷的“驾”,响彻在原地,带了一丝落寞。 尘土飞扬,即便在这无境的黑夜,依然清晰透明。 “秦桑啊秦桑,我多想告诉你这主意的始作俑者是谁,好看看你那震惊到痛苦的表情。”朗岑若望着那一方尘土,口中喃喃:“不过,我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呢?来日方长啊……” 风尘仆仆回到了王府,秦桑依旧小心地从后门进去。连城一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不曾说话,亦没有反应。 他们今日出门为防止他人阻止,是以早就在各个细密的角落点上了轻微的迷香,因此直到现在,也不曾有人发现或者打扰。 终于走到了越祁修的房间前,秦桑顿住步子,伸出去的手,却不知要不要推开门看看。她想看到他,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每见到,她就会安心。 可她又怕看到他,因为她就该离开,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 想至此,指尖轻颤,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王妃!”连城终于出声:“您若是不舍,不要理会那岑郡主便是。以她对王爷的心思,不可能真放着王爷不管。” “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如此精心的设计,定然不会是她一个女人家能想出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背后还有高手相助。我们不知对方身份,也不知他(她)打得什么主意,或许真如你所说朗岑若不会放着王爷不管,可我,赌不起。” 她说着,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轻推开了房门,她看着那躺在床上的身影,眼中满是柔情。然而此刻,她只敢如此远远凝望,却不愿再上前一步。天知道她多么想伸手触碰他的脸,她想描绘出他的模样,想要将他刻在心上。 是什么时候,竟然情动至此了? 其实,她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怨恨他、讨厌他。因为,她跟他是一样的人,不会表达,所以,只能伤害。 “连城,我走的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人。”秦桑目光没有离开越祁修,口中却暗自吩咐道:“这件事,只怕朗岑若会有她自己的解释。若是你多嘴,只能惹祸上身。我既已决定要走,就不想再连累任何人。” 打断连城欲言又止的表情,秦桑将视线移向他继续道:“我知道我给府上添了太多麻烦,但你多次帮我,我无以言表,只等日后有机会再慢慢偿还。王爷这边有青崖会好生照顾,所以我并不担心。只是我娘家那里,还劳烦你日后多多照拂。” 说罢,竟是不顾连城下人的身份,弯身行了一个大礼。 连城受宠若惊,连忙将她扶起道:“王妃,您这是何苦?” 秦桑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再答话。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床上的越祁修,咬了咬牙,推开连城的手便向着自己房间走去。她需要收拾一点细软,日后长路漫漫,也不知何处才能容身。 此时夜已过去,晨光慢慢洋洒在尘间。墨色早已不见,唯留一丝落寞在这逐渐温软的气息中,渐渐散开了去。 秦桑趁着府中下人们还未醒来,最后看了眼这个对自己来说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终于狠下了心,抬脚离去。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出选择。既然她的离开是最好的结局,那么,她愿意成全。 前行几步,忽然有脚步声从前方传来。秦桑诧异抬头,却是连城一脸坚毅地看着她,在朝阳暖光的映照下,分外明晰。 “王妃!”他看着秦桑,口中笃定:“前路艰险,属下既担着保护您的责任,自是要跟您一起去的。” 秦桑默默看着,嫣然一笑:“那么,以后的日子,便麻烦你了。” (第一卷 完) ------------ 第二卷 只道莫为殇 ------------ 第二十一章 长路漫(一) 终归是离开了。 秦桑望着天边那缓缓升起的余光,忽然感觉有些失落。自从离开祈王府,已经过去了三四日,她和连城不断地向西,完全没有目的地在前行。她一心记挂着越祁修的安危,一路上都在打探。可眼下不仅没有一点消息,反而还引得众人以为,她没安好心。 越祁修啊越祁修,难道你真的会听信朗岑若虚假的说辞,然后就此放弃我吗? 这样想着,秦桑就更是失落了。 “王妃!”连城见她如此郁郁寡欢,不由得犹豫道:“您在这里长吁短叹,还不如直接回去看个究竟。” 秦桑苦笑:“你说得轻巧,那朗岑若已经将我逼走,又怎会允许我再回去?”说着,复又望着天:“当日离开时,你可还记得她派了人在城门边等咱们?” “是那个内监?” “嗯,我当时疑惑,她又要出怎样的花招对付我。不料那内监却跟我说,我娘家的人已经全部被控制了,若是我出尔反尔,死得就会是他们。” 连城目光倏地阴沉,随即有些气恼道:“她一个女子,怎么总使这些扣押亲人的卑劣手段!” 秦桑听了这话,眉角轻挑,她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连城一眼,并不说话。 连城见她反应不大,不禁疑惑道:“王妃,您难道就不气吗?” “气?”秦桑笑笑:“自我嫁给越祁修那日起,哪天不是生活在气闷之中?说起来,倒也是习惯了。”说罢,她无奈地对着连城道:“罢了,何必再想那么多,眼下已经是这幅局面了。你且去跟掌柜退房吧!咱们又该赶路了。” 连城点头答应,退了下去。 秦桑依旧坐着一动不动,望着天边的目光也越发迷茫。 是啊!从小到大,她何曾这么迷茫过。若是没有越祁修,也许她现在还坐在家中,开心吃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亡命天涯? 想到亡命天涯这词,秦桑不禁又笑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心中埋怨自己胡思乱想。是了,他们一路上有房住,有车坐,也不曾见人提了大刀就来砍,何以能称得上亡命天涯? “咚咚”门外传来了细小的叩门声,秦桑皱眉,心想这连城平日里打过招呼就会进来,今儿个怎么还非等着自己去给他开门。 百般不情愿地挪到门边,房门打开,却不是连城。 一个长相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伙计正有些呆愣地站在门外,手中抱着一个不大的锦盒。见秦桑出来,虽衣饰简陋却挡不住那柔美的面容,不由得脸色一红,有些不安地站在门口。 “你有事?”秦桑问道。 那伙计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一双眼睛偷偷瞄着秦桑,却又很快移开。 秦桑顿时有些莫名其妙,她看着面前这人一脸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有事没事?” 许是秦桑加重了语气中的凌厉,那伙计全身一震,随即直直将锦盒塞入秦桑手中,也不答话便落荒而逃了。现在换成秦桑呆愣在原地,她看看手中锦盒,又看看伙计仓惶而走得背影,口中缓缓道。 “神经病。” 手中锦盒呈现暗红色,秦桑拿起它对着阳光细细观看,忽然发现里面似乎有水流一般的波动,煞是好看。女儿家总是喜欢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秦桑亦是如此。因而看这盒中似乎还有东西,便很随意地扣下了按钮,准备打开。 “嗖!”一道犀利的箭声划破空气,直直钉在了秦桑手中的盒子上。秦桑受惊,一步跳起便向门外看去,竟是连城一脸阴森地看着她手中锦盒,目光冷寒。 “连城,怎么了?”秦桑循着连城的视线慢慢移到自己手中的锦盒。忽然心中产生一股巨大的恐惧,她一把扔开那个盒子,急忙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连城。 连城也不多话,上前便将那锦盒拿起,待细细查看之后,才缓缓出了口气:“无妨,只要盒子没打开,就没问题。” 秦桑听此,却不太愿意相信。依旧隔得远远站着,看那诡异红色的盒子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 连城不知如何作答,他见秦桑已经收拾妥当在,只得道:“咱们先离开这里,路上的时候,我再细细告诉你。” 秦桑没动,她看着连城的目光却越发幽深。 良久,她忽然道:“连城,你到底是什么人?” ------------ 第二十二章 长路漫(二) 天气越发闷热,秦桑虽然穿着绸布衣裳,但在如此强烈的太阳光下赶路,也不免有些胸闷。 她侧头看看连城依旧一脸冷寒的模样,无奈地撇了撇嘴。 想起刚才在客栈问得那句话,秦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连城跟着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人表面总是无比木讷又不善言辞,可是每次自己遇到想不通的弯儿时,他却总会适时帮助自己理清。 秦桑一直觉得这连城太高深莫测,因此今日才忍不住问出了口。 可是结果呢?连城还是没有解释,只是说,先赶路,稍后再说。 赶路赶路,连目的地都没有,赶什么路?往哪里去赶?又为什么要赶? 无数个疑问在秦桑脑中慢慢成形,终于她还是忍不住了,停住步子有些不悦道:“连城,你欠我一个解释。” 连城却不回头,依旧赶路道:“王妃,等一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跟您解释。” 安全的地方?秦桑四下回顾一番,这乡野小路很是安静,何以就见得不安全了? 难不成,他在躲什么? “不行,你现在不跟我解释清楚,我就不走。”小孩子脾气一般说出赌气的话,秦桑不高兴道。 这下,连城不得不停下。他回头看看一脸不悦的秦桑,苦笑着又退了回去,从袖中将早前那个锦盒拿了出来。 阳光映射下,那红的有些发黑的颜色,却在此时,露出一股凶邪,看得秦桑一愣。 “这是……” “嘘……”连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示意秦桑将口鼻捂好。之后,他将那盒子放在不远处的空地上,一枚轻巧的袖箭利索射出。 “咔哒。”盒盖应声而开,四周突然冒出一股腥臭气息。 秦桑因为捂着口鼻,所以闻得并不真切。她眼睛不眨地紧盯着那个盒子,随后便看见里面爬出了一条虫子。 那是一只红到发黑的蝎子,恶臭正是从它身上传来。它爬行动作缓慢,似乎还无法适应突然燥热的气息。它有些不辨方向地到处走动着,忽然,就放开速度直直向连城冲来。 “啊!”小心的话还未从秦桑口中说出,她便见连城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黑色短笛,放在嘴边,吹出了几个音阶。 那声音干涩又尖利,听在秦桑耳中很不舒服。她看向那只蝎子,竟发现不知何时它已然停住了脚步,此刻正一动不动,好像,很痛苦。 连城口中的笛声并未停止,他见蝎子已经不动,立码换了另几个高昂的音调再次吹出。而这音调仿佛几把尖刀扎在了蝎子身上,秦桑看着,募得睁大了眼。 只因那蝎子正在不断地原地打转,似乎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它转着,不断随着音调的升高而颤抖,似乎它就像个玩具一般,被连城时时控制。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城突然停住笛声,秦桑一愣,随即便听到轻微的一声“噗”,再看去,那蝎子,竟然自燃了,尸骨无存。 连城并未理会秦桑满是惊惧的眼,他收起笛子,走到之前那红色的锦盒前,示意秦桑上前几步。秦桑探头,发现盒中装着的鲜红的液体,竟像是,人的鲜血一般。 “这是红音蝎,自出生之日起,就被养在主人体内,时时靠吸取主人鲜血为食。待成型后,就被封印在红玉锦盒,依旧靠主人每月放血生存。”说完,他侧头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秦桑:“若是刚才在客栈我没有阻止你打开盒盖,只怕它现在就会在你的体内了。” 秦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咽了咽口水疑惑道:“可是?这盒子不是有封印吗?我又怎么能打开?” 连城面上一红,有些尴尬道:“因为……因为这盒子下过咒,只有……只有处子,才能……” 话没有讲透,但意思也差不多了。秦桑脸一红,也不好再问下去,只是她复又看看那盒中露着邪气的鲜血,不禁有些胆寒。 “如果,这蝎子不小心入了体内,我会怎样?”秦桑停了会,又问道。 连城面上一沉,眼中寒光越发深邃起来。 “若是入了体,那,便会将你全身精血吸食,直到,成为人干。” 一股恶心的感觉直泛心口,秦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后退几步。如此阴邪歹毒的方法,不管从培育亦或是作用,都像极了南方巫蛊之地才做得出来的。 可想想她从未去过远处,也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怎地会被人用如此手法来对待?这,只怕是恨之入骨,才能做得出来吧! “秦桑,你且记着,你欠了我的,我定要让你连本带利全部还回来。”朗岑若之前在狩猎场仿若无意的话语,忽然在秦桑脑海中无限放大。她有些诧异地睁大了双眼,看看地上的锦盒,又想想朗岑若当时的语气,随后便向全身力气被抽干一般,有些疲惫。 “是……朗岑若。”秦桑语气淡淡,丝毫没有疑问的架势,仿佛她早就熟知。 连城听此,也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透着绿光的瓷瓶,斜着瓶身不知往那盒中滴入了一滴什么液体,片刻之后,恶臭消失,只剩下一个华丽的空盒子,在这空地上,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之后,他仿佛轻车熟路般将那盒子又拿了起来,四下查看一番,觉得无妨后,便很随意地装进了自己的包袱中。 他回头,正想叫依旧愣着神的秦桑继续赶路,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秦桑已然换了一副探究的表情,直盯着他,不言不语。 “王妃?”连城眉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 秦桑却依旧死盯着他,语气却越发冷漠道:“连城,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连城阴沉着脸与秦桑对视,良久,才将目光移开,看着方才搁置盒子的空地道。 “因为,这只红音蝎的主人,是我师妹。” ------------ 第二十三章 刺嶙峋(一) 距离楚国都城的边远南方地区,生活着一个善于下蛊用毒的民族,因身处蛮夷之地,再加上民风文化的落后,是以多年来他们都过着闭不出户的生活。 然而长年累月处在一个相同的地方,对于热衷蛊毒的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能够继续发展和挑战的余地了,因此便将目光放在了外围。 他们开始慢慢接触外面的社会,但也仅限于将碰巧遇到的外族人民强拉进入自己的生活区。他们尝试与这些人沟通,向他们讨教外面世界的各种存在和知识,慢慢地,当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能力,他们便走了出去。 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并没有抱着多大的善心与外人交流,他们愿意走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培育更加高深并且优异的蛊毒。 而连城的师妹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位。 秦桑静坐着听连城讲述这些过往越发沉重的事情,她着实也没有想到看起来冷清无比的连城竟然出身在那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名族,而他本身因为少言寡语,则更添了一份高深莫测。 “连城,照你所说,你师妹是为了追求更高更强的力量才走出来的,那么,你呢?”秦桑有些疑惑地问道。 连城没有看她,目光却飘向更远的地方有些落寞地说道:“我没什么大本事,也不想培育出多么高深的蛊毒来挑战自己,我只是想把连香带回去。这是……我在她母亲临终前,答应过的。” 秦桑一愣,随即表情有些柔缓道:“你……很在乎连香,是吗?” “呵呵!”连城第一次有些温柔地笑出来:“我自小就是孤儿,是师傅看我可怜才收养了我。师傅本就是我们族很有名望的人,连香自小也算是你们这边所说的名门闺秀了吧。可她从来都不嫌弃我的出生,不仅一心一意对我好,还将很多师傅不愿意传授给我的巫术偷偷教给我。” 说着,连城从怀中拿出适才那根短笛:“就像刚才这御蝎之术,便就是她教给我的。” 看着连城那突然间温柔下来的神情,秦桑缓缓道:“那……她为什么?成了朗岑若所用?” 连城一愣,随即面上添了一抹晦涩:“也许,是朗岑若能许诺给她更大的空间和能力吧。”说罢,他仿佛不愿再谈起更多,只是收起了短笛,望着前方道:“王妃,赶路吧。” 说完,他便继续前行,待走了不远的距离,才发现秦桑并没有跟着他。 “王妃?”他急忙转头,略带疑问地看向呆愣在原地的秦桑。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秦桑从未有过的温柔笑颜,她笑着,对自己缓缓道:“喂,连城,你一定会找回来连香的。因为,只要你思念着她,她就一定能感受得到。毕竟,你才是她的归宿啊!” 仿佛一直找不到出口的心缓缓放了下来,连城望着前方似乎散发着光芒的秦桑,嘴角慢慢弯起了弧度。 “嗯,也许吧。”他答着,心情似乎大好。 秦桑见此,会心一笑,二人便继续向着未知处进发。 由此过了将近三日,不知该说是平安无事,还是危险之前的寂静,总之虽然有连城的时时提醒,秦桑还是觉得心有不安。 “王妃,现在看来,上一次失败让朗岑若不得不停手一阵子了。”终于到了另一处小镇,两人找了个看起来挺干净的客栈住下,此刻连城正一边收拾着细软,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而得出了结论。 “我倒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放手。”秦桑思考片刻道:“毕竟这里距离王府还不算太远,朗岑若的势力该是能够追逐到此的。若是她现在不下手,只怕距离远了,就没那么方便了。” 说着,她倒了杯水:“想她那般好的出身,想要什么没有,何以要为了祁修做到这个地步。”说罢,自嘲地笑笑。 连城见此,却一脸平静道:“朗岑若出身宫门,虽说是郡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那后宫是什么地方。正常女子进去,若是没有一点心机和手段,又怎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 秦桑听此,道:“呵,一入宫门深似海,看来倒也不是妄言了。”说着,她拿出连城早就已经配给她的银针,在那水中一试,见没有任何变化,才放心喝了几口。 这几日赶路赶得着实太紧,她毕竟从未出过如此远门,自然也有些累了。见连城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连城了然地一笑:“您先休息吧!我先去四周探探,若是有什么事,就摇这个铃铛。”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铃铛放在了床头:“这里面装的是感应蛊,若是你这边摇动,我手中相应的雄虫也会有反应的。” 秦桑看着他退出去的身影,没来由得叹了口气。身心的疲惫折磨得她最近越来越难过,而有时想起远在王府的越祁修时,她便更加难过。 心里面总是担心着的,可是?却找不到回去的理由和目标。秦桑想,终归是不想害了越祁修吧!害了,那个如此爱着自己的人。 想了片刻,秦桑走向床边,沉沉地躺下。 夜深了,她慢慢闭上眼,鼻尖似乎有一阵清香传过,闻不真切,却让人浑身觉得舒爽。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桑忽然醒来。她看着黑蒙蒙一片的房间,心中顿时有些紧张。 ------------ 第二十四章 刺嶙峋(二) “连城?”她尝试着呼叫,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周围安静的太过诡异,甚至有些死寂。秦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唯一能听见的,便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连城,你在吗?”秦桑心中紧张,手慢慢地摸向床头,可是本该放在那里的铃铛此刻却消失不见,只有自己苍白的手,在黑色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吱嘎。”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那带着一阵冷风的凉意,让秦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察觉到眼下情况的不对劲,她缩了缩,靠在床脚。手向着怀中探去,还好,她之前备好的一把藏刀,还在。 眼见门外闪进来一个黑影,秦桑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就拔开手中的刀冲了上去。 秦桑冲得太猛,动静太大,门外的人自然很轻易地就避开了她的活动。她一个不稳就扑在了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步跳起就向着门外跑去。 然而不等她步子迈出,就听见身后一阵轻唤:“桑儿,你这是干什么?” 秦桑怔住,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看到苏子初依旧一脸笑颜地看着她,略带诧异道:“子初,你……你怎么在这里?” 苏子初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只是依旧笑着看她:“桑儿,你怎么满头大汗的,是谁欺负你了。快过来,到我这儿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诧异,秦桑不理会苏子初的召唤,左右看看,发现依旧一片漆黑便开口问道:“连城呢?你,你是怎么避开他进来的?”说完,似乎不死心地又道:“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苏子初的笑容终于带上了一抹僵硬,他目光倏地冷下来,语气不善道:“桑儿,你为何不听我的话了。以前,我总是说什么你都会照做的。” 一句话直直打在了秦桑本就满是伤痕的心上,她看向苏子初,有些为难道:“你我早就已经没有关系了,眼下,你又何必要这样说。” “没有关系吗?”苏子初默默念着这句话:“桑儿,你可知,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秦桑一愣:“你说什么?” “桑儿,我自是知道那越祁修的为人的,虽说太过狠戾,可是他也是真的爱你。我……我没本事,不能给你幸福和想要的美好。既然……既然他能够做到,那我,便成全你们。只希望,他能给你幸福。” “子初!”秦桑缓缓念道:“你这又是何苦?” 苏子初听着,竟露出一个略带伤感的笑容:“桑儿,这都是因为我爱你啊!”说罢,张开双臂,等待着秦桑的拥抱。 秦桑终于为其所打动,眼中含泪地慢慢走向了苏子初。她慢慢投入了那个怀抱,却丝毫没有看见苏子初抱着她以后,那瞬间变得诡异的目光。 然而,只是一瞬,苏子初的瞳孔不可自抑地收缩,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般。他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终于将目光放在了秦桑身上。 秦桑不为所动,只抱着苏子初背后的手,拿着那把藏刀,深深地扎入了苏子初的后背。血瞬时冒了出来,苏子初忽然推开了秦桑,步子有些彷徨地开始退后。他看着秦桑低沉下去的脸,口中喃喃道:“你……你竟然……” “呵,我竟然能破了你的幻术,对吗?”秦桑此刻一脸严肃,看着“苏子初”,一脸轻视。 “你一定觉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若是中了你的幻术,一定会死在里面。” “可是?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能看出来,你根本不是苏子初吗?” 秦桑说着,自嘲地一笑。 “因为,你压根就不了解苏子初。他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别人而让自己受委屈。那些话,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幸福而做出让步的话,终归,只是在我的梦里存在过啊!” “苏子初”听此,眉间一皱,然而很快被身上的伤所带动,咧了咧嘴道:“就因为这个?” “自然还有其他原因。”秦桑平静道:“你可知道,我跟苏子初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未对我说过什么话吗?” “什么?” “自然……是我爱你了。” “嗯?”“苏子初”略带诧异地看着秦桑的一脸沉寂,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秦桑见此,笑得更加苦涩:“是啊!我爱你,多少个日夜,我总盼着他会这么跟我说。可是没想到,眼下听到了,却不是出自他的口。而我,也早就死心了。” 说完,秦桑面色一变,严肃道:“你是朗岑若的人吧!她倒真是看得起我,竟然下了十足十的功夫来对付我。” “哼!”“苏子初”冷冷一声:“王妃倒真是明白人。只不过,对于郡主看得起的人,都该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说罢,他一把甩开自己身上那伪装的袍子,露出里面一袭黑衣。 此刻幻术造成的黑幕早已经散去,月色终归从窗口透了进来,照得一片通明。秦桑眼见对方已然进入了备战状态,急忙跨向床头所放铃铛之处。 “别想跑!”“苏子初”大吼一声,两只胳膊一甩,便有无数红针悉数冒出,直直向着秦桑射来。 ------------ 第二十五章 刺嶙峋(三) 身后危险逐渐逼近,秦桑顾不得再看,三步并作两步向着那铃铛扑去。 “叮铃,叮铃。”悦耳的声音终于响彻在这方寂静的地界。秦桑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丝毫没有理会身后无数细小的红针,正向着她袭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轻微的袖箭爆裂声忽然迸出,随着细小的“刺啦”音响,无数袖箭分裂成很多微不可见的银针,纷纷向着那些红针刺去。 尖锐刺耳的碰撞声不断传来,在这个越发沉寂的夜晚,竟像是一曲悠扬的音乐般悦耳。那无数碰撞而来的火花,将这地界照得通透无比,仿佛白天一样亮堂。 趁着两方暗器对峙之际,紧急赶来的连城眼疾手快,手中黑线伸出,像是无数固体了的烟雾,拦腰将秦桑一把抢出了那危险的环境。紧接着,待将秦桑护在自己身后,连城从怀中掏出短笛,那压抑短暂的笛音,便即刻传了出来。 音阶不同前次的激昂,连城刻意压低了声音,随后便有无数黑虫从他左手的袖口中飞出。没有声响,却露着一股紫色,异常诡异。 “苏子初”见此,面色一变,即刻飞身从窗口退出了房间。然而他快,连城控制的那些虫子更快,只见它们瞬时便跟随着连城低沉绵延的笛音,迅速飞出,瞬间便在“苏子初”的身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飞虫阵!”“苏子初”声音带着一丝慌张,他左右看看,随即便将目光直直射向了连城:“你是……”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那些蓄势待发的虫子便整体从紫色过渡成了蓝色,发出幽深的光芒,眼见越发扩大起来。随后,仿佛一眨眼的功夫,那蓝光覆盖了“苏子初”全身。 秦桑此刻被这画面震住,她急忙跑向窗口望着那密密麻麻的飞虫,忽然发现那些蓝光竟是它们自身所发,而被涉及到的“苏子初,竟然诡异地一点点在消失!空气中,顿时便弥漫了一股恶臭的气息! 惊诧之余的秦桑顾不得做出反应,然而一双骨节分明的双手却在此时挡在了她的眼前。 是连城。 碍于男女授受不亲的说法,连城的手很有分寸的与她的肌肤相隔,他挡住了秦桑的视线,不想秦桑看见这过于血腥的画面。 “连城……”秦桑口中喃喃:“那些虫子……那些……是不是……” “嗯。”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城道:“那些是食人蛊,刚才那人,已经被分解了。” 心口忽然涌出一股恶心之感,秦桑捂着嘴开始咳嗽。她不断地摇头,仿佛想把之前那种种恶心的画面驱逐出去。 连城见此,沉沉道:“王妃,是属下办事不利,让您受惊了。” 秦桑摇头:“别那么说,要不是你及时赶来,只怕我现在也跟他一样的结果了。”说罢,她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连城:“刚才那个,也是她教你的吗?” 连城似乎没有料到秦桑会这样问,全身一怔,随即便很不自然地点头答允了。 秦桑没有再说话,毕竟刚才那幕画面太过诡异,若要她一时半会忘记,似乎也不太可能。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闷闷道:“连城,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用这个巫术了。我想,即便是连香,她应该,也是不想你使用的。” 见连城站在身边并不吭声,秦桑继续道:“我不想,你因为我,手上沾满了这些人的血。” 似乎是有什么感触,一直站在一旁的连城目光柔缓下来,声音轻道:“不会的,属下的责任,就是保护您的安全。” 秦桑笑笑,有些力不从心道:“一路上你总是‘属下’、‘王妃’的称呼我,刻意跟我避开距离。可是连城你知道吗?在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不管是之前在府中你对我的照拂,亦或是现在不管不顾地随着我出走,我都很感谢了。” 说着,她起身,看着连城略带诧异的目光笑道:“所以,为了以后出行方便,你就不要跟我讲那些虚礼了。你唤我桑儿,我叫你连城大哥,这样可好?” 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城愣怔片刻,随后看着秦桑的笑颜道:“好。”说完,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只一下,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城打量秦桑一番道:“我适才还忘了问,之前我被困在他的幻局中出不来,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嗯,其实,也是布了幻局让我进去。只不过,他做得太过头了。” “哦?”连城道:“难不成,你破了他的局?” “呵呵!”秦桑微微一笑:“沉迷在过去和不现实中的人们,最后自然只能在他的幻术中安乐死亡。可我不一样,现实虽然残酷,但我选择做一个活人,活生生地存在。” ------------ 第二十六章 刺嶙峋(四) 至此,朗岑若派出的又一杀手也在秦桑和连城的合力攻击下被打败了。心知这样会引起朗岑若更大的愤怒,可是秦桑二人却别无选择。 她心中明朗,自己出走只是为了换回越祁修的一条命,却不是想要搭上自己的另一条命。她虽然有时荒唐,然而却还是很爱惜生命的。 正当秦桑和连城漫无目的地远离着祈王府的日子中,越祁修在朗岑若亲自拿了解药来之后,身体也渐渐的好了起来。 可是当他睁开眼,第一眼望见的,却不是日思夜想的秦桑,而是一脸激动的朗岑若。 见他醒来,朗岑若似是松了口气,眼中泪痕犹在,直接扑向越祁修怀中哭泣道:“祁修,祁修,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越祁修虽说刚刚清醒,然而脑袋全然还没有懵掉。见朗岑若如此投怀送抱,苍白的面上不禁带了一丝烦躁,眉间也倏地紧凑起来。 略带巧劲地将朗岑若从自己怀中推出,越祁修无视对方的存在,只环顾了一圈屋子,然后目光冰冷地看向青崖有些激动的脸。 “桑儿呢?”他口中轻问,却即刻将这个屋子的气氛降到最低。 没有人回答。 朗岑若忿忿地看着他,牙齿轻咬着嘴唇,目光全是不甘心。她见越祁修瞥都不瞥自己一眼,不由得气骂道:“你问那个贱人做什么!她见你躺在床上,早不知道去哪里跟男人快活去了!” 朗岑若刚说完,便觉得一抹犀利的目光直直向着她射来。她浑身一个激灵,便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只因为,越祁修正用她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冷冷看着她,语气不悦道:“刚才那些话,你再说一遍试试。” 心中很是不甘,朗岑若却不敢再有造次,虽说她性格任性,但面对越祁修,尤其是这种陌生的越祁修,她忽然感到害怕。 越祁修冷眼看着,见她不再开口,便将目光移开,望着眼前一脸犹豫的青崖,继续问道:“桑儿呢?” 斟酌许久,眼见越祁修不死心地询问,青崖终于一咬牙道:“王爷,王妃她……走了。” “嗯?”越祁修不相信一般地重复哼出声音,他的面上依旧是一脸苍白,只是那沉寂许久的双眼忽然激起了阵阵涟漪。他一直盯着青崖,随后试探一般地开口:“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原本在一旁的朗岑若终于大喊出声,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怒道:“她走了!离开这里了!离开你了!” “啪!”肌肤相碰传来的声响忽然响彻在房中。青崖不可置信地看着越祁修高扬的双手,看着朗岑若捂着脸一脸羞愤的模样,不自觉打了个抖。 是的,他家主子――越祁修生气了。 “祁修,你……你竟敢……为了她打我?”朗岑若眼中含泪道。 “我刚才说过了,你再说一遍试试。”越祁修冷冷道。说罢,也不管朗岑若顿时大哭的模样,掀开身上的薄被子,慢慢起身,向着门外挪去。可因为之前躺了太久,身体有些虚弱,走了两步,身形便开始虚晃。青崖见此,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可他却轻轻挡开青崖的手,步履蹒跚地向着门外走去。 “王爷!”青崖喊道:“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找桑儿回来。”越祁修头也不回道:“外面危险多多,我怎能放心她一个人。” “你以为她是一个人吗!”朗岑若嘶哑着声音哭喊道。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越祁修更加冰冷的目光:“你又要说什么?还想挨打吗?” 朗岑若心中虽然怯怯,但却不怕死道:“我这次说的是事实。”她看着越祁修,面上浮现一抹鄙夷:“你的桑儿可不是一个人,要说她也真有本事,竟然连那冰一样的连城都能蛊惑,眼下二人不知道还在哪里欢愉呢!” “岑郡主!”青崖终于听不下去,出言制止道:“您莫要再胡说八道了!王妃和连城的为人,我们府中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自然不会向你说得那般不齿!” “是吗?”朗岑若冷笑:“那你倒是给你家王爷解释解释,连城作为祁王爷的近身侍卫,为何会跟着王爷一起出走,难道不是他二人有苟且之事!” “那是因为,连城是本王派给桑儿的人。”越祁修清冷的声音终于打断了这段争吵,他目光轻飘地望着门外,不看任何人道:“忠心护主,一辈子只跟随自己的主人,这就是祈王府冷卫的职责。” “你……就这么相信她?”朗岑若仿佛不相信般求证着真相。 可越祁修却笑了,苍白的脸上带了一分得意:“我自然相信她,因为在这个世上,能配得上她的,只有我。” ------------ 第二十七章 临斜难(一) “连城大哥,自出走到现在,已经多少日了?”秦桑抬头看了看望不到头的前路,忽然开口问道。 连城脚下步子不停,思索片刻便答道:“具体几日,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算来,大概也有半月有余了。” “半个月了吗?”秦桑口中喃喃:“已经都这么久了,也不知他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连城见她眼中浓郁的担忧,表情中尽是说不出的落寞。他很体贴地上前,在秦桑肩上轻轻一拍:“不用担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是了。”秦桑听他如此,反倒苦笑起来:“想来那朗岑若肯定会比我对他好,不然,你我眼下的处境也不用这么难堪。” 想起这些日子不断的追杀和奔逃,秦桑觉得自己有些身心疲惫。她心知自己此次出走不可能让朗岑若死心,赶尽杀绝也许才是她的目的。然而不知为何,秦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命丧如此,也正是因为这样,有时她会开玩笑般对连城扬言,即便是要死,也一定要死在祈王府,坐实了这个王妃名号,气死那朗岑若。 连城每每听到她这般发着牢骚,也只是宠溺地看着她笑。如此二人之间便更生了一份情意。无关乎爱情,却比朋友更加可靠。 原本二人只是一直循着边城的小镇不断前行的。然而由于那里人多眼杂,是以自从上次逃脱后,连城便提议从山涧小路寻找捷径。 秦桑原本对未来没有任何打算,然而此次却也问了连城的意思。毕竟这样无头苍蝇一般地只是前行,怎么都少了些意义。 “去我的家乡吧。”连城思索良久,对秦桑道:“虽然地处偏远,但好歹是朗岑若的势力涉及不到的地方。再者说了,那里好歹也是我生长的地方,怎么都是熟悉的。” “那连香呢?”秦桑紧接着问:“我们若是一起去了那边,连香怎么办?” “我会再回来的。”连城不知是在安自己的心还是在安秦桑的心,只是语气中却仍旧带了一丝犹豫:“我一定会将连香带回来。” 没有看出他的闪躲,秦桑却信了他的话。是以对于这没头绪般的逃亡,此时便带上了目的。 只是因为二人将路线对准了偏僻小道,所以对于秦桑这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子来说,便有些麻烦。 首先便是裙装太过繁琐,总是限制步伐。连城考虑到这个问题,便早早准备了一套小几号的男装替秦桑备好。而秦桑也欣然接受,换了男装,梳了男子的发髻。青袍黑发,别有一番飒爽的英气。 其次便是体力问题了。秦桑是女子,前几日虽说赶路辛苦,但好歹住宿是有保障的。可是等到了那山中野林,风餐露宿绝对是不可避免的。因此她弱小的身体和仅有的承受力,让连城一度很是担心。 然而秦桑却不知哪里来的主意,央着连城教她内功心法。连城原想着她一个女子对于这繁杂的心法定然会觉得枯燥,可秦桑此次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不管有多难,我总是要坚持下去的。”秦桑额上浮现一层细细的汗水,脸上却仍旧坚定道:“我不能一直托你的后腿,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自己也是要努力的。” “可是桑儿!”连城仍旧担心道:“这心法对于男子来说都是比较困难的,一开始接触这些总是不好把握。此地地处艰难,赶路就已经够你受了,你又何必……” “连城大哥,你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心法一开始虽然很难,可若是自己掌握了,不仅能强身健体,速度也会提升的。这样,若真有敌人袭来,逃命不就更方便了。”秦桑笑笑,丝毫不肯听连城劝告。 心知她固执的本性,连城只得允诺,是以在二人赶路的途中,秦桑总是趁着休息的时间,默默修习心法。 虽然辛苦,却也总算慢慢好了起来。 而朗岑若那边也没了消息,不知是放弃了对秦桑他们的追杀,还是埋伏了更大的阴谋在后面。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秦桑趁着中途休息时寻了一处僻静地方,默默开始修行心法。此时正值午日炎热,林中虽有凉风徐徐,然而却仍旧携来了几分炎热。 秦桑虽然默念心法,体内真气不断循着法则凝聚,可即便这样,周身还是出了一层汗,好不难受。 她总是拒绝连城想要提点或者帮助她的想法,她总觉得自己应该独当一面,不能总是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之下。正犹如很久之前对越祁修所说一样。 现在的她,已经足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桑儿!该走了!”一刻钟过去,连城在远处喊道。 秦桑将内力缓缓沉下,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较欣慰的笑容。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炼,她也确实掌握了一点门道,身体也强健了不少。 起身向着连城所在之处走去,秦桑边走边道:“连城大哥,咱们去前边镇子上买点干粮吧!依我看现有的这些怕是撑不过……” 话未讲完,秦桑只感觉一股很大的力道将自己扑倒,随即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何必还要买什么干粮,只怕你们连今日都过不了,干嘛浪费粮食呢?” ------------ 第二十八章 临斜难(二) 一道阴测测的男声从他们身后传来,秦桑不顾自己还被连城压趴在地上,一眼瞪去,却是跟朗岑若协议那日曾来传话的太监! 只见他身着藏青袍子,一张脸白的吓人,嘴唇似乎还涂了胭脂般鲜艳。他翘着兰花指邪笑在那处,看着连城二人的眼神犹如猎人在看着猎物一般。 “没想到啊!祁王妃!”那太监笑道:“您可真是福大命大,郡主派了多少人前来取你的性命,竟然都让你逃了去了。” 秦桑听他话中有话,不由得轻咬嘴唇,心中忐忑。 “只不过现在轮到洒家出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说着,他的指尖银光一闪:“祁王妃,您走好吧!”说罢,几根银丝仿佛注了力一般,巧妙地向着秦桑面门袭来。 “叮!”火光迸溅,秦桑脸上一烧,不觉有些疼痛。她忍痛睁眼望去,竟是连城将随身携带的短笛抛去,随着内力,直直向着那银线打去。 那太监被打的后退几步,脸上带了一丝不悦。他眼中寒光一闪道:“连城,你都伤成那样了,还想与洒家作对吗?” 秦桑大惊,急忙向身旁的连城望去。原来之前连城将她扑倒之时,已然被那不名爆炸物炸伤了胳膊,此刻皮肉翻出,正不断向外冒血。 “没事的。”许是见秦桑太过担忧,连城强撑着对她笑笑:“小伤罢了,没有关系的。” “小伤?”那太监阴阳怪气道:“那可是洒家练了八十一天的爆裂蛊,就这么用给了你们,你们竟还小瞧了它!” “连城大哥!”秦桑听此急忙道:“你……你快逃吧!他的目标只是我,你逃了,犯不着跟我一起在这儿……” “闭嘴!”连城终于动了气:“你当我连城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说着,强力撑着自己站起身,浑身内力冲向受伤之处。下一刻,便有无数紫黑色的虫子从他的伤口随着血液流了出来。 “呵呵,别做那无用功了!”太监见此嘲笑道:“你那种手法可是对付一般爆裂蛊的,我这爆裂蛊可是用人血养成,怎可能是你能逼得出……”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连城继续适才的动作。而随着那不断澄澈的血液缓缓地流出愈合,太监似是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一般,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竟然跟它们血液相溶!”说着,又急忙摇头道:“不!不是你跟它们相溶,而是你跟养蛊的血……” “废话少说。”连城冷着一张脸望着太监突变的脸色:“跟我玩这种手段,你着实还不够资格!” 说罢,那本已经摔在地上的短笛仿佛中了什么魔力一般,直直飘起,向着太监的脸上飞去。 那太监见此,急忙后退几步。然而在他后退的过程中,连城对着身旁秦桑喊道:“桑儿,快将你的手腕割破!” 秦桑眉头轻皱,却也不敢怠慢。急忙抽出连城的袖箭将自己的手腕割破,便示意连城接下来要怎样做。 连城见她准备妥当,而那太监也已然停住了步子,他大吼一声,便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对准了秦桑的伤口,随着鲜血缓缓流入,那瓶子忽然发出诡异的红光。 “啊!!”那太监处此刻传来恐慌的叫声。秦桑向那处看去,竟发现被他避开的短笛此时正爆裂出无数的红光,彷如他们手中的瓶子一般,正不断向着太监射去。 而被红光击中的地方,此刻正冒着烟,如烧焦一般的恶臭渐渐传来,让人倍感恶心。 “连城大哥,他怎么了?”秦桑眼中诧异无比问道。 “咳咳,是另一种爆裂蛊。”连城轻咳几声,面色更加惨白:“只不过,是邪蛊培养而成。但凡被射到的地方,必然会自燃,直至身亡。” 秦桑心中大惊,看看自己的上口字,再看看从那短笛中射出的红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那,这邪蛊的发动原理是?” 连城看她一眼,却很快移开视线慢慢道:“处子血。” “只怕是练了你那心法的处子血吧。”秦桑接着他的话茬,眼神却在逐渐变冷:“连城大哥,我可以认为,这些是你蓄谋已久的吗?” 连城张口想要解释,不料远处那太监的叫声却比他早了一步。 “贱人!洒家定要你们尸骨无存!” ------------ 第二十九章 几合意(一) 秦桑二人齐齐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太监早已被邪蛊腐蚀的体无完肤,此刻正圆瞪着一双眼,仿佛遭遇了多大的屈辱。 “你们!你们!”他翘着兰花指:“洒家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你还能如何?”连城阴沉着脸:“那可不是普通的爆裂蛊,此刻它们早已经在你体内,不需多久,你自身就会爆裂而亡。” “哈哈哈哈哈!”太监尖细的笑声越发刺耳,响彻在这拥挤的林中。他邪笑着,手舞足蹈仿佛欢愉无比。 “你以为洒家就那点本事吗?”他叫嚣着:“能在岑郡主手下当这么久的差,你当洒家是吃白饭的?”说罢,双手结成一个古怪的印,也不顾身上的阵阵疼痛,口中便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这是!?”连城自见他手势结成的那一刻,脸色蓦然一变,也不顾秦桑还在流着血的伤口,扯着她便开始后退。 “快走,桑儿!”连城吼道:“这老东西只怕已经不是人了!” 秦桑顾不得手上疼痛,抓着连城的袖子便跟着向远处跑去。 跑了几步,她回头见那老太监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周身竟然散发出绿色的诡异光芒,生生将那红光压了下去。 林中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惹得人两眼迷茫,辨不清方向。 秦桑正待张口询问,不料只感觉身子一轻。连城已然将她抱起,脚下轻功施展,向着远方更加迅速地逃去。 “连城大哥,这是怎么了?” “眼下不是解释的时候。”连城脸色越发苍白,看来已然扯动了刚才的伤口:“那老家伙比我想的还强,我们先离开再说。” “离开?往哪儿去啊?” 尖利的嗓音正在他们身边响起,秦桑大惊,原来那太监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硬生生追了上来。只见他披头散发,一张脸也不如刚才惨白,此刻正散发着幽深的墨绿,相当恐怖。 秦桑不自觉地扯紧了连城的袖子,她打心里觉得,眼前这情况,似乎跟她们每一次面对的都有所不同了。 “桑儿你别怕!”连城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的传进她的耳里:“就算死在这儿,我也不会让你出一点意外。”说罢,将嘴唇咬破,一丝献血从嘴角滑落出去。 与此同时,无数的飞虫从连城腰两侧的囊袋中飞出,嗡嗡声顿时响满了原地,而那太监因被挡住了去路,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这一切看在秦桑眼里,却很不是滋味。前一刻她还在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在利用自己修炼什么见不得人的巫蛊,可现在却不惜自己的性命而要保护她的周全。 极大的矛盾充斥着自己内心,秦桑忽然觉得太过疲惫。她忽然在想,要是当初执意不离开,也许就不会出现这些事了。 可是越祁修…… “噗!”连城吐出一口紫黑色的鲜血,打断了秦桑的思绪。二人急急落地,连城一个不稳,不小心将秦桑扔在了地上。 不等秦桑爬起,就听见身后一声巨响传来。 “哼,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巫虫,最后还不是中了洒家的落棉掌。” 连城的背后,印着一个青紫色的掌印,此时正在烈日灼灼下飘散出一股恶臭。 几步上前,秦桑挡在连城面前,终于怒道:“够了!你不过是想要我性命,何必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你当洒家脑袋有病吗?”那太监瞥了她一眼:“不办了他,怎么能取得了你的性命!” “桑儿!”阻止秦桑继续想要上前的想法,连城一把将她扯向身后,慢慢站起身,嘴唇青紫道:“不要轻举妄动。” “哼,真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的怕是你吧!”连城嗤笑:“你以为我那些巫虫会白白浪费吗。” 随着他话语的落下,那太监的衣袖竟然莫名其妙开始慢慢膨胀。就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他的体内不断充气,要将他鼓起来。 “你竟然不要命的在体内养了爆裂虫,那我何不送你一程,让你早日解脱。” 这席话说得那太监脸色大变:“你……你竟然知道……”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在体内养蛊,你以为,你那不阴不阳的血液能供得起他们吗?”连城讽刺道。 “洒家不信!”那老太监一脸阴晴不定:“不过是个蛊虫,有什么不能养的!” “那是因为,你不够毒啊。”连城缓缓道,随即从袖中滑出另一支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啊!”随着笛声的激昂,老太监叫的更是惨烈。秦桑站在一旁,竟有些不忍地将头转向一边。她心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或许将残忍到她不敢去看。 “好!好!”那老太监受不了如此煎熬,整个人如疯癫一般怒吼道:“竟然你们如此,那洒家就拉你们陪葬!”说罢,不管不顾,两手合十,口中念道:“破!” “连城大哥!”秦桑见此喊道:“他恐怕是要自爆了!” ------------ 第三十章 几合意(二) “轰!” 震天的爆裂声响起,周边无数树干被硬生生折断,更有甚者,竟是被连根拔起,直直刮向了一边。 血腥的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那带着恶臭的火焰顿时就将老太监裹成了一个火球,随即便再也看不见了。 而适才围着他的那些巫虫,也在瞬间灰飞烟灭。 秦桑靠在连城怀中不可置信地望着不远处冒着滚滚黑烟的现场,忽然开始后怕。要不是刚才连城急中生智借用一旁的枝干带着她轻功飞跃,后又将内力形成一个小的包围圈将二人围了起来,只怕他们二人现在早已经尸骨无存了。 “这难道也是连香培育出来的蛊虫吗?怎地威力如此之大。”秦桑喃喃道:“连城大哥,你的家乡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何所有的巫术都看起来这般触目惊心?” 然而,却没有人回应她。 秦桑急急转头,却发现连城正脸色煞白地斜躺在一边,豆大的汗珠不断从脸上滑下,他喘着粗气,一手捂着受伤的胳膊,一手握着之前的短笛。 “连城大哥!”秦桑喊道:“你这是怎么了?”想了想,她继续道:“可是之前的伤发作了?” 连城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眼下得找个地方歇息一阵子了,我这样子,只怕赶不了路。”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做什么。”秦桑有些埋怨道:“前方有个镇子,等到了那儿寻个大夫给你瞧瞧。”说着,她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略带沮丧道:“只是……我们的行李和盘缠都落在前面休息的林子那儿了……” “我没事的。”连城急忙道,脸色更加苍白:“不用请什么大夫,休息一阵子便也就好了。” 然而秦桑却不再理会,强撑着将连城从地上托起,二人便如此一搀一扶地慢慢向着不远处的镇子挪去。 之前林子发生的大爆炸自然也惊动了镇子里的人,不少精壮男子都聚集在一起,想要进去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料等了许久,就只见到秦桑和连城一瘸一拐、满脸落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伙子!”一老农急忙上前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那林子中出了什么事?” 秦桑望了一眼连城,牙齿轻咬嘴唇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我与哥哥赶路时不小心踩进了猎人们埋好的土雷圈,所以才引出了那么大的响动。我哥哥也受伤了,还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医馆?” 老农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房子,示意秦桑去那里便可。 秦桑点头答谢,吃力地扶着连城向医馆走去。而那老农的眼睛却没有离开他们的背影,只略带打探地望着,不知再琢磨什么。 “陈叔!”这时从另一边走出来少年,很是有礼道:“我并不记得,前方林子有猎人曾埋下土雷。” “我又何尝不记得。”那老农一改刚才的紧张,慢慢流露出一丝冷傲:“想来,这便是我们等的重头戏了。吩咐下去,该准备着上菜了。” 秦桑小心翼翼地将连城带进医馆。看着连城早已昏迷不醒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她几乎是死盯着连城的脸,生怕自己一眨眼,对方便有个什么意外。 “姑娘!”那老大夫看着她打趣道:“别看了,他不会死的。” 秦桑一愣,有些不可置信道:“您……您怎么知道……” “哈哈哈……”老大夫笑笑:“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夫,看了多少病人。若是连个性别都分不出,还怎么了得啊。”说完,他又是笑道:“看你这么关心他,他一定是你的心上人吧!” 秦桑脸一红:“大夫您误会了,他是我哥哥,是为了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要是他有个什么意外,只怕我死都不能瞑目的。” “哎呀,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的。”老大夫一听,脸一沉道:“我可是这镇子上医术最好的大夫了,你哥哥他不过是气血攻心又耗费了太多真气,好好静养一阵子也就没事了。” 听大夫如此一说,秦桑便踏踏实实放下了心。眼见那大夫已经诊断完,准备去开药方时,秦桑才有些扭捏道:“大夫……我……我们刚才走得太过匆忙,行李和盘缠……” 那大夫轻瞥她一眼:“姑娘,我这儿可不能欠账。” “我知道!”秦桑脸色一红:“我这么说只是想您能给我点时间筹钱,我怕一时半会的……” “得了。”老大夫爽快道:“你们啊!就先住在我这里吧。反正你们也需要住宿的地方,我这儿别的没有,睡觉的地儿还是有的。”说着,指了指连城:“况且你哥哥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宜多走动。” 秦桑满心欢喜,不住地感激老大夫的慷慨,一边许诺最迟三天便将药钱筹好。然而许诺是一回事,如何付诸行动,却也让她真正犯了难。 帮着将连城拖进房间,秦桑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从小虽说不上娇生惯养,但也好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愁吃喝,不愁花钱,自然是不知道这一文钱是有多重要的。 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秦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在短短的三日之内便筹到必须的银钱了。 见连城服了药已经沉沉睡去,秦桑慢慢退出了房间。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放肆打量的目光。 秦桑微微皱眉,正待开口责备,却听得对方道:“喂,你是不是想挣钱?” “我可以帮你。”她对着秦桑笃定地说道。 ------------ 第三十一章 绒花镜(一) 如意坊算是这个城镇中比较繁华的茶坊,虽比不得大城市的豪华瑰丽,却独有自己的一份清丽特色。 而随着身旁女子的慢慢解说,秦桑才知道这个镇子名为“如意镇”,而这茶坊自是根据这镇子取的名。 女子名叫惠娘,是如意坊的坊主,年纪轻轻却独有自己管理的手段。是以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却从不曾被人欺负或讨了好处去。 而照她所说,之前秦桑带着连城进来时,她早就在房中了。自然也就听到了秦桑跟大夫的对话,而她选择秦桑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一个。 那就是,秦桑长得太过美好。 没有寻常茶坊女子的妩媚,却也不缺那一份柔美,清丽之中带着一丝娇美。虽然穿着男装,却仍掩饰不住那一份美好,所以,惠娘便一眼看中了她。 “可是?我能做什么?”秦桑心有余悸,总感觉这茶坊类似于寻常的花楼,心里很不舒服。 毕竟她总是堂堂祈王府的正妃,何以能抛头露面的出来接客?那才是对越祁修真正的背叛! 也许早就看透了她的想法,惠娘道:“你别想那乱七八糟的,我惠娘是个干净人,自然也只做干净的生意。要是你不肯,我自然不会委屈了你分毫。” “可是?你总不是叫我来端茶倒水的吧!”秦桑眉头轻皱道。 “哈哈!”惠娘好笑道:“你这幅模样,若真要端茶倒水,只怕那些茶客会把水洒在地上。” 无视对方的玩味,秦桑心中却在做了万全的打算。连城此刻需要休息,赶路自然是不可能的了。想必那老太监没有安全回去回话,朗岑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前路艰险,后路无门,还当真是进退两难了。 “唉!你叫什么名字。”惠娘问道。 秦桑一愣,本能地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名。可实在又想不出其他,便摇了摇头,不答话。 惠娘见她有心隐瞒,也不再多问。思考良久道:“不如你就叫如意吧!也算是给你和你哥哥一个好的兆头,事事如意嘛。” 拗不过惠娘的好意,秦桑只好跟着她从后门进了如意坊。诚如她所说,没有那么多的红花绿柳,环境倒是清静,姑娘们穿着也相当保守,然而也不外乎几个大胆的,眼神挑逗妩媚,看得秦桑都一阵酥软。 “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秦桑耐不住性子问道:“可我要事先说明,不管如何,我都不能以真面目去做,必须要有所遮挡。” “不肯露脸?”惠娘大惊:“这算是怎么回事,我叫你来自然就是冲你这张脸的,若是你不肯,那还怎么……” “面相不过是一副空皮囊。既然你说这茶坊不同寻常,自然是要以不同寻常的法子来经营了。” 惠娘略带打量的目光停在秦桑脸上,似乎是想看出个端倪。然而片刻之后她只好放弃,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我倒是真没遇到过你这样奇怪的人。你说说吧!你有什么法子。” “你的茶坊除了吸引那些凡夫俗子,自然也是要依靠文人墨客来提高名声的。而区别他们两方人物的关键,就是你要以什么面貌和形式呈现在他们面前。 说着,秦桑看了看远处那几个妖娆女子:“就如这几位所说,你若是让她们在那文人墨客面前搔首弄姿一番,只怕第二日你这茶坊就要被舆论压垮了。” 惠娘点点头:“你说得在理,我虽然也一直避免,但总是没有那些文人愿意前来。” “这便就是问题所在了。”秦桑道:“想来他们也是认为你这儿是风月场所,若是冒然前来,也只不过为自己徒增污点。” “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弹弹唱唱,自然不在话下。”说着,她笑笑:“茶坊茶坊,除了品茶聊天,自然也要有清音缓和气氛。其他姑娘的热情我没有,但是清音袅袅我倒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你这么说……”惠娘犹豫道:“我本就只是看上了你的面貌。虽然你说你弹琴弹得好,但我毕竟是没有听过的……” “这个简单。”秦桑招手让一旁抱着琴的女子上前,从她手中接过,便席地而坐。 深吸口气,脑海中飘出的,却是《凤求凰》这曲子,心知不会跟眼前情景应景,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缓缓弹了出来。 惠娘只觉得心中某根柔软的心思被慢慢波动,随着那音阶缓缓地流淌,似乎连自己也置身在了一个满腹情意的意境中。 音色淳淳,带了一丝怅然,将这一曲本该愉悦的曲子弹得蒙上了一分感伤。秦桑细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飞舞,而她微闭的双眼,那略带凄美的娇容,更是引得看者心中疼惜。 虽然惠娘知道她不肯抛头露面,可如此优异的连带关系却让她有些舍不得。 面柳如容,几分清凉,几分柔。 一曲终了,似乎在场的所有姑娘都被这琴声的意境所打动,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望向秦桑。好像在她们眼中,秦桑本身的存在,以及这琴声的透露,都让人觉得,她好像一个谜。 说不清,又摸不透。 缓缓一笑,惠娘拍手道:“当真是不错,没想到你这琴竟不输你的貌。” “如此甚好。”秦桑淡淡道:“那我是否可以……” “不可以。”一道沉闷的男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秦桑回头,却见一个分外眼熟的面容映入眼帘。 “桑儿,我诀不允许你如此糟践自己。”连城冷着一张脸,硬声说道。 ------------ 第三十二章 绒花镜(二) “连城大哥?”秦桑意外出声:“你身子还没好,干嘛随便跑出来。”说着,便上前想要将他扶着。 连城却伸手将她挡在了原地,一张脸冷得看不清表情:“我没事了,你现在跟我回去,我们还要赶路。” 说罢,转身要走,却是走了几步便斜靠在墙上,面色越发苍白。 “你这是干什么!”秦桑不悦道:“明明伤得那么重,为何还要在这里逞强!”她急忙前去拉扯连城,见他的伤口又有丝丝血迹渗了出来不免大怒:“你这幅样子,我们还怎么赶路!只怕半路上就已经死了!” 连城见她当真动了怒气,有些失落道:“可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委屈了自己。”他的目光越发沉痛起来:“我不能,每一次都要靠你们……” “你是我大哥啊!”秦桑喊道:“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我又为什么不能为了你而做出妥协?连城大哥,我不是那个只能生活在你们羽翼之下的人了!” 连城望着她,终于不再吭声。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惠娘似乎摸出了什么门道,她见二人很自觉地沉默起来,便上前道:“罢了罢了,都是自家兄妹,何必计较那么多。这位少侠,我自是知道你关心你这妹子,可我惠娘也跟你打包票,我们这如意坊从来不会做什么不干净的事儿。只要是她不愿意,就没人能勉强的了她。” “再者说,有你这么一位大哥时时看着,谁还能动得了姑娘分毫?”惠娘循循善诱道:“你二人现在急需钱用,你身体不行不能做什么?那只有让姑娘尽她所能了。刚才我们的对话想必你也听到了,到底什么情况你心中有数。” 惠娘的话,的确有了一丝效果。连城望望秦桑坚定的表情,再看看惠娘的一脸关切,沉声道:“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惠娘笑道:“我惠娘何时口出诳语过。” “好,我便信你一回。”连城道:“但若是我妹妹出了一点事儿,我定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送走了连城,秦桑便依着惠娘的意思,住进了如意坊,许是为了体现她的特殊,惠娘专门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旁边,也方便有个照应。 没有任何要求,秦桑其实内心依旧有一丝忐忑的。堂堂祈王府正妃如今沦落茶坊歌女,说出去只怕也是个笑话。 然而城中没有一丝消息传来,唯独见到的便只有前仆后继不肯断绝的杀手,其他,也便无一二了。 惠娘找人裁剪了新的衣裳给秦桑,至此她又再一次换上了女儿装。绢白裙装,斜绾发髻,倒也只有她才能穿得出其中魅力。 “姑娘当真是天生丽质!”惠娘赞叹道:“男儿装自有男儿的飒爽,不想这女儿装却也不乏其中瑰丽了。” 秦桑淡淡一笑:“可说好了,不管怎样我都不能露出真面目,其他的,你只管吩咐便好。” 惠娘心中虽然对此要求一百个不愿意,但碍于连城的威胁,她也只好应了下来。于是隔了半日,便找人特意做了条帕子,上串着珠帘,可以直接挂在发上,由此便能遮住大部分面容。 只是帕子质地太薄,由此一遮,反倒更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在其中,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如此便可以了。”惠娘笑道:“琴已经让人备好,今儿个你便登台弹奏吧!” “今天?”秦桑皱眉:“会不会太仓促?如此不声不响地就去,也不见得就能引来那些文人墨客啊?” “这你就不用管了。”惠娘神秘道:“我自有我的人脉去邀请他们过来。”说罢,也不管秦桑不愿意,就直接将她领上了一件阁楼。 珠帘幕布遮挡,红橙丝布装饰,虽不及城中华丽,但在如此小镇上却也是一等一的高贵了。秦桑有些胆怯地向外张望,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然聚集了不少衣着整洁,看似清高的文人们,品茗寒暄。 “惠娘!”已经有人按耐不住道:“你今儿个邀我们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啊?” “对啊对啊!”有人附和道:“你这茶坊,可不比老刘头的茶苑让人舒畅。今儿个我们来,算是卖你一个面子了。你可别再整那妩媚妖艳的劳什子出来,白白让我们生气。” “哟,瞧您说的。”惠娘赔笑道:“我这茶坊虽然身兼数职,但也没您说得那么不堪不是?” 忽略那紧接而来的不屑嗤笑,惠娘继续道:“今儿个自然是有好东西要跟大伙儿分享的,我惠娘没什么学识,但也知道你们这些文人好些什么。罢了罢了,我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你们自个儿听吧。” 说完,便递了个眼神给秦桑,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虽然隔着幕布,但秦桑还是没来由的紧张。抛头露面本就不是女人该做的事。虽然该遮的该挡的都有了,可在如此多得人面前表演,却还是让她有些胆怯。 外堂渐渐沉寂下来,众人们都没了声音,等待惠娘所说的“惊喜”到底为何物,秦桑深吸一口气。虽然手还在发抖,却在想起连城的那一刻,不由得生出了一分勇气。 是了,连城为她做了那么多,眼下她又何必还要顾忌这面子里子? 正当人们等得有些不耐烦准备出言声讨时,便听得细微的一道音阶,缓缓滑入了他们的耳中。 似流水。 又似艳阳。 默默流入,却带了一分不可察觉的温润之感,让人不由得闭眼静听,悉心遨游。 秦桑的曲配上她的歌喉,自是别有一番韵味。而她自己所填之词。虽然比不得洒脱豪放,却仍是添了几许动容,让人触动。 一曲《秋水》带了几分女儿家的柔软,却也不失洒脱。众人皆沉静在如此美妙乐声中,却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台阶上,正站着一位男子。 青衣白簪,面如暖阳。 “桑儿,你倒是甘心做到如此吗?”他的口中喃喃,眼中却越发冷寒了。 ------------ 第三十三章 离阡陌(一) 一曲终了,满室皆是沉寂。 秦桑有些紧张地隔着幕布望向外面,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不由得有些着急。 难道自己搞砸了? 心中疑惑渐深,本想找惠娘问问清楚,却发现原来惠娘也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惠娘?”秦桑轻声呼喊:“可是有什么事?” 惠娘如梦初醒般猛地回过神,望向秦桑的目光竟带了一丝佩服。她微笑着摇头,示意秦桑不要担心。而随后,她出现在众人面前,脸上笑意不减,却没有再吭声说话。 “惠娘,刚才那琴音……”一少年眼中满是惊讶,望着幕布的神情也越发热忱起来。 “对啊对啊!”众人此刻终于反应过来,纷纷道:“刚才抚琴的是谁?怎地我们从来都没听闻镇子上有这等高手?” 惠娘得意一笑:“这便是我们茶坊今日要跟各位分享的了。知道你们个个儿品性清高,平常俗事自然看不进眼里。这不,寻了个能跟你们沟通交流的姑娘,日后,可也得多多光临我这茶坊才对。” “那是自然!”少年道:“只不过不知这位姑娘为何要用幕布挡着脸,可是其中有什么深意?大家开诚布公的交流,那才是学者真识。” “品乐用的是耳,而非眼。若是乐曲动听,各位皆沉迷在曲中,又何需再来关注我的长相?”沉静下来的秦桑顺着那学子的话答道:“再者说,我这容貌难登大雅,若是露了出来,只怕也会将这意境影响了去。” 学者们听言,各自对视一眼,遂也点头表示赞许。毕竟他们来此又不是喝花酒,何必管那姑娘长得如何?只要能抚琴助兴,倒真是别有一番意境在其中。 “罢了罢了!”惠娘见好便收:“今儿个算是开场,让你们也知道我这儿能有个新鲜人。以后每日都循着这个点儿过来,姑娘自会在此等候的。”说罢,眼神示意手下人将这些学者请下楼去。 待清静了,惠娘才笑脸盈盈地看着秦桑道:“你倒是好本事,竟能连这些麻烦人物都收服了。” 秦桑有些疲惫地一笑:“哪里是我好本事,该是惠娘你宣传的好罢了。也许是镇子上从未有过此等节目,所以他们觉着新鲜,就怕过几日这新鲜劲儿过了,他们便又有了怨言。” “哎呀,何必在乎那么多!”惠娘道:“先把眼前过了,再去想以后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囊:“这是你今日的银钱,我想了想,你毕竟不会在我这里长做,若是按照月份给,不免吃亏。咱们就日日结账好了,你也好做打点。” 接过那布囊,秦桑叹了口气。这可算是她人生中第一份自己挣到的钱,没想到竟是卖唱得来,想想就觉得无奈。 收起布囊,跟惠娘道别一声,秦桑便回房间换回了男装。她心知凡事都要小心翼翼,所以不敢有丝毫马虎。想着仍在病中的连城,便加快了脚下步子,向着那医馆走去。 不愿从正门惹人看见,秦桑专门寻了偏门向外走去。那本就是个没什么人经过的小巷子。虽然有些幽深,却也还算安全。 秦桑心中正计划着眼下和路途中所需要的银钱,一个不小心,竟觉得撞上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口中急忙道:“我不是故意的。”说着,抬头去看。 却发现,苏子初竟站在她的面前,满脸无奈。 “桑儿,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他笑着,似宠溺又似关心。 秦桑一愣,随即敛去了面上的紧张,越发平静下来。 没有跟对方寒暄的念头,她看着,有些冷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桑的冷漠让苏子初眉头轻皱,然而很快他便又换回那一副笑容:“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呵,好一个问我才对。”秦桑不屑道:“你跟那朗岑若早就相识,又怎会不知道近来发生的事。眼下在我这儿佯装什么都不知道,苏子初,你不觉得可笑吗?” 苏子初表情不变,语气却颇显无奈:“桑儿,许久不变,你又聪明了许多。” 不想再跟他多加干涉,秦桑抬脚便走。不料那苏子初却直直换了方向挡住她的去路,脸上越发无奈道:“你这是要跟我生分了?” 心中烦躁加剧,秦桑可笑道:“生分?我怎不知你我何时相熟过?”说罢,侧向另一边就要离去。 苏子初终于不再伪装,他一把扯住秦桑将她按在墙上,一边有些冷道:“我倒是不知,你也有这么狠心的一面。”说着,他自嘲地笑笑:“是了,不管是对越祁修还是连城,你都在做从来没有做过的自己。而在我这儿,你变是变了,却在也不是我认识的你了。” “这,就是差别。” 冷冷地看着苏子初,秦桑直盯着他道:“你当真以为我还是那个傻傻被你欺骗的秦桑吗?苏子初,你不要太天真了!” “天真的是你吧!”终于放了狠话,苏子初怒道:“那朗岑若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你这样没日没夜的奔逃,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关你什么事?”秦桑反问,不怒反笑道:“你现在知道关心我了,当时退亲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天呢?” 许是见秦桑太过坚定,又或许深知她执拗的性子,苏子初目光一冷,语气冰寒:“桑儿,你现在跟我走,便一切好说。若是不肯,你一定会后悔的!” “好啊!”秦桑冷笑:“我们就来试试,到底是谁会后悔!” ------------ 第三十四章 离阡陌(二) 自从越祁修醒来之后,祈王府便一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惧。越祁修本人越发阴沉,因着之前那毒药药性太大,他虽然醒了,却也必须好好调养一阵,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 朗岑若那日虽然被打,却仍旧死皮赖脸的住在祈王府不愿回宫。越祁修本就担心秦桑的下落,于是也没有多余时间管她,是以,她最近便越来越像是祈王府的女主人。 照理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总是住在祈王府,是会惹人非议的。然而朗岑若自己却很是喜欢这种流言,她知道,有什么舆论的压力会迫使一个人做出选择。 而她等得,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派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回来。朗岑若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佩服那秦桑福大命大,竟接二连三地能够死里逃生。 看着苏子初传回来的最新消息,朗岑若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低声吩咐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几句,便望着那手中密信,心中思量。 而越祁修此刻刚喝完汤药,一张脸皱得越发紧了。秦桑出走已经一月有余。虽然身边跟了连城,但出门在外,总有说不出的各种意外。 “青崖!”看着身边侍卫,越祁修道:“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回王爷。虽然派出去不少人,但是已经过了太久,很多痕迹都已经不是太清晰了。”青崖有些担心道:“再者说,因为不知道王妃他们到底向着哪边走得,所以有些难度。” 越祁修听言,眉头皱得更紧。虽然秦桑出走的疑惑一直在他的心头盘踞,然而眼下却根本顾及不到那些。 总觉得朗岑若的存在是对寻找秦桑最大的威胁,可越祁修却分不出精力管她。再加上自己一直派人盯着的苏子初突然下落不明,这就更使得他重视起来。 然而即便这样,他却也不能直接拉着朗岑若询问秦桑的下落,因为这背后,似乎还有一只看不见摸不到的手,在操纵这一切。 心中积压的疑惑越来越深,越祁修长叹口气,只盼望秦桑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贱人!你乱跑什么!”本是静默无比的王府,忽然传来一声谩骂。原本已经闭目养神的越祁修猛地睁开眼,一双眉眼全是不耐和烦躁。 他示意青崖出去看看,却很看见青崖也皱着眉进来道:“王爷,是……岑郡主。” “她又怎么了?”越祁修不耐烦道。 “看情形,好像是在打骂自己的下人。” “让她滚回她的房间去!”越祁修冷冷道:“这里是祈王府,不是她撒野的地方!” 说着,便听门外聒噪地声音传来:“祁修,你看这是什么?” 无视她的话中有话,见她身影刚迈进房中,青崖便有意识地将她挡在了门口。而越祁修则脸看都懒得看,唯独语气越发冷漠道:“你又要怎样?” 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嫌弃,朗岑若心中自然有些怨恨。而下一刻,她却高举着手中帕子,张扬道:“祁修,我说真的,你看看这东西是什么?” 也许她的语气太过欢愉,越祁修勉为其难地抬眼瞥了一下,却再也移不开眼。 她的手中,拿着一方粉色的帕子。而那帕子上的夕颜花,却是无比熟悉。 急急起身,顾不得自己身体还很虚弱,他一把扯过那帕子,口中激动:“哪儿来的?这帕子哪儿来的?” 朗岑若见此,心中虽然不愿,却也有一分得意。 “桃之说,这是她打扫连城的房间时发现的。” 掷地有声。 明眼人在看见越祁修面对这帕子的神情时,便已然猜测到这是谁的东西。只是后一句话,却不得不引人遐想。 秦桑的帕子,在连城的房中发现。 这…… 目光陡然阴寒,越祁修面色不善对着朗岑若道:“你刚说什么?” “我说,这帕子是桃之在连城房中发现的。”朗岑若刻意描绘着:“听说还是在枕头边上发现的呢。一般男子不是只会把心爱女子的物件放在枕头边以表思念之情吗?看来,这定是连城心上人的东西了。” 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越祁修的表情,朗岑若嘴角微微一笑:“不过这帕子上的夕颜花绣得可真是精细,想来那女子定是用了十分的用心。不过……”说到此,她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帕子,不会是王妃的吧!” 语出惊人。虽然众人心中也有了揣测,然而从朗岑若口中说出,则变了个味道。 无视越祁修已经冷到僵硬的表情,朗岑若自顾自道:“我听府中下人说,连城是你派给王妃的贴身侍卫,而这夕颜花又恰好是王妃最为喜欢的。如此一来,倒也很容易联想到……” “朗岑若!”越祁修终于出声,却不是火冒三丈,而是极其冷清:“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本王便对你不客气。” 预想的效果已经达到,朗岑若自然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急忙闭了口,只那用手遮掩的嘴角下,露出了笑容。 盯着手中的帕子看了许久,越祁修的手越来越紧,似乎想要将这帕子撕碎一般。良久,他终于抬头,一双凤目扫过周围众人,无疑不惊起一番冷颤。 “青崖!”他眼中愤恨加深,面无表情:“加派人下去,将这对奸夫**给本王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崖见越祁修当真动了怒,却也不好阻挠。只得接了命令,退了下去。 朗岑若见此,终于透出一丝邪笑。 ------------ 第三十五章 无道良(一) 关于苏子初的出现,秦桑的内心并没有太大波动。 就像她自己跟苏子初所言一样,二人早就已经分道扬镳,自然也引不起多大动静。而这一切,她也没有告诉连城。 不是有心隐瞒,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对她而言,苏子初现在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即便自己被他所威胁,但仍旧不想再有任何交涉。 于是当她从医馆返回至如意坊时,见苏子初早已经离去,便不由得长出一口气,倍感轻松。 自那日表演过后,如意坊的名声倒是在一众学子之间有了很大提升,是以每日都会结伴前来欣赏。秦桑原本还有点紧张,但经过三四天的磨练,倒也表现得越发自然了。 连城在此期间也曾经前来看望过她,见学者们的确是安分守己,丝毫没有乱来的意图,便也安了心,随秦桑去了。 由此一来,如意坊的如意姑娘,倒真成了这如意镇的一座活招牌。虽然众人皆不识其庐山真面目,但越是如此,反倒越引得大批民众前来围观,而如意坊的生意也越发好起来。 而这其中,自然不包括那医馆的老大夫。 惠娘那日带走秦桑时,他是看在眼里的。而之后便立刻冒出了神秘的如意姑娘,想了想,自然与秦桑挂上了号。 “少侠!”老大夫欣慰地道:“你这妹妹可真是奇女子啊!如意镇何时这么热闹过。” 连城一笑:“您老过奖了,若不是实在周转不开,我断不能让我妹妹去做那卖唱的活计。” 秦桑站在一旁听这二人交谈,心中却也有些酸涩。 是了,若不是为了解决眼前的困境,他们又何苦走到这一步呢? “桑儿!”连城转身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二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离开了医馆。一路上,彼此都安静地低头走路,不曾开口。 直到进了那后门所在的巷子口,连城忽然顿住了步子。一步迈到秦桑跟前,直直弯了腰下去。 “连城大哥,你这是干嘛!”秦桑吓到,急忙想要将他扶起来。 然而连城却执拗地不愿起身:“王妃,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您,还让你受此委屈。属下……属下愿以死……” “说什么呢!”秦桑怒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说什么以死谢罪,我用这委屈救了你的命,你若是死了,不是白白浪费我的付出!” 说着,用力将连城扶起:“连城大哥,我既是认了你做兄长,自然是要为你添一份力的,你不用太过意不去。”她凄苦地一笑:“再说了,你我二人今生都不定能回得去那祈王府,我又何必在乎什么祁王妃的名号。” 心中的苦涩被她强压下去,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是比任何时候的都难看。 连城望着这样的秦桑,心中自责越发加深,却执意不再提出半句。 目送秦桑进去,连城呆呆地站在原地不肯动弹。片刻之后,他目光陡然变得犀利,向着身后那未知的黑暗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的。” 身后并没有人影出现,却听闻一阵若有似无的低笑传来。 片刻之后,便听有人道:“你知道的,这是我的本分。” 连城眉头紧锁:“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嘿嘿!”那人懒懒一笑:“我为何要动手?那是你的任务,又不是我的。”说罢,发出一声长叹:“莫不是,你不想做了?” “跟你没有关系。”连城冷冷道:“你有时间盯着我,还不如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该做的吗……”那人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良久,却没了声音。 连城转身,望着依旧是自己的巷子,眉目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 反观已经回到自己房间的秦桑,看着惠娘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竟十分不好意思。明知对方和自己不过是一种契约关系,自己替她招揽来生意,而她付钱给自己。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惠娘的确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了帮助。因而,面对惠娘将一日一场表演提升为两场时,她也没有反对。 就当,打发时间吧。秦桑这样想。 于是到了第二日,面对接踵而来的人群和外围此起彼伏的喧嚣,秦桑还是莫名感到孤独。这一切,仿佛太过不可思议,让她招架不来。 琴依旧是那把琴,人依旧是那个人,只是心境,却也不是从前单纯的模样了。随着指尖琴音的流动,秦桑的心中忽然描绘出了越祁修那有些跋扈又有些笨拙的模样,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刻在了她的心底,再也丢不掉了。 你……还好吗?会想我吗? 会……找我吗? 一滴泪,忽然就从眼角滑了出来,滴在那飞扬的手指上,开出莫名的花朵。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随着秦桑感情的波动,连那音色都带上了寂寥的味道。他们听着,感受着,忽然也都有些难受了。 似乎是那幕布下的女子,在通过这一首首曲子,来表达内心的点点滴滴。似乎,从一开始,她只是想要发泄罢了。 惠娘呆呆地望着秦桑那飞扬的手指,耳中响起的自然是她郁结的琴声。她望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泪流满面。 忽然有了一丝害怕,面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惠娘自己都有了一丝不忍。 “秦桑……”口中叫出的不是自己替她取得“如意”那个名字,而是她的真名。 秦桑手指一滑,诧异地望着叫出自己真名的惠娘,心中涌出一股慌张。 而与此同时,那幕布突然就向着秦桑倒下,带着从未有过的力道,砸向了她。 ------------ 第三十六章 无道良(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见一道黑影倏地窜进了幕布后,紧接着便冲了出来。 而他的怀中,抱着惊魂未定的秦桑。 只是那脸上的薄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众人呆愣地看着秦桑娇美的容颜,此刻带了一分柔弱,几分凄美,就这样硬生生冲撞进入他们的眼中。 惊为天人。 不等秦桑回过神,便感觉一股火热的气息从自己颈处滑过。 “好香啊。”有声音传来。 秦桑脸上一红,赫然发现自己还被人抱在怀中,不禁有些气恼。她强抵开那人,急急跳了下来。却发现对方正扬着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讨厌。 “你急什么?”那人说道:“我救了你,你也不让我多抱会儿。” 明显浪荡的可以。 不知道这人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不知他为何要救自己。只是面对对方刻意做出的假笑,秦桑总觉得不舒服。 “多谢相救。”秦桑不情愿道,见四周众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怪异,而惠娘又不知去了哪里,秦桑不得已便转身想要回到后堂。 然而手却被人拉出了。 如触到了炭火一般甩开,见正是刚才那个男子,秦桑不由怒道:“你做什么!” “哦?”男子佯装道:“我救了你,你难道不需要表示表示?” 秦桑死瞪着他,总觉得这人皆是故意:“你要怎样?” “一般戏台上面,男子救了女子,女子不总会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我见你也不想以身相许,不如就陪我一夜好了!” “下流!”秦桑怒骂道:“你若是真心救人,又怎会想这些肮脏龌龊的东西?” “肮脏?”男子眼睛微眯,却透出一股冷意:“这位姑娘,你以为这个世上有什么白做的生意吗?我既然救了你,自然也是要回报的。” 眼见对方一副无理的派头,而周围也全是看热闹的学子,秦桑忽然觉得太过陌生。这些人,不应该是满嘴高尚道德、礼仪信仰的人吗?怎会到现在一个人都不肯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而惠娘,也在幕布塌了之后,便不见人影了。 内心产生极大的冲击,秦桑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一个误区。好像,一直在按照某人写好的戏单前进。 后退几步,不管不顾便想要逃跑。 然而那假笑的男人,却紧紧扯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眼睛紧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秦桑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害怕过。 全身被那人紧紧环住,只听他略带霸道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响:“放心吧!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不……不要……秦桑的内心在叫喊,口中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只有那无尽的泪水,一直从她眼中滑落。 “哟,竟是急得哭了吗?”羞辱的声音不断传来,周围全是接二连三的淫笑。 仿佛世界末日般,秦桑只觉得一切都完了。 感觉身体一轻,竟是被那浪荡的男人扛在了肩上。他甚至还象征性地拍打了几下秦桑的屁股,引得周围众人嬉笑连连。 随着对方脚步的移动,秦桑已然预料到他想做什么。然而口不能言,身体也不能乱动。只好看着他慢慢向着卧房走去,一颗心,沉到谷底。 “越祁修……”嘴角喃喃,终于吟出心中之人的名字,却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没有脸面相见了。 泪水砸向地板,无端生出一朵墨色的玉莲,沉默而让人压抑。 脚步终于停住,秦桑望着自己眼泪生出的花朵,忽然,有了一丝希望。 “这是……”男子终于收起假笑,一张脸变得严肃。他看着那越发茂盛的玉莲,忽然,有了一丝迟疑。 “墨色绝莲吗?”周围终于有人小心出声。 “不可能!”男子大吼:“这女人什么都不会,怎能生出绝莲!”然而话虽如此,那玉莲却以极其诡异地速度生长着。即便那男人百般不承认,却也不敢小觑了。 一把扔下秦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嘴角抽搐,却再也不知要说什么。秦桑也望着他。虽然她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男子终于冲着其他人吼道:“小心点避开它们,不然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走吗?”一道冷清的厉声响起,夹杂着几丝愤怒和沉痛,直直插入在场所有人的心中。 男子抬头一看,瞳孔蓦地放大:“你……”回头再看看秦桑:“难道是……” “你不需要知道。” 一声冷言,伴随着细小的咒语出现。 众人只觉得心口一紧,便听到那跌坐在墙角的秦桑发出嘶吼,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啊!”女子尖利的叫声划破耳膜,渐渐,过渡至脑中。 一瞬间的耳鸣,紧接着,却伴随了全身撕扯一般的疼痛。在场的所有人不知为何,全部抱着自己的头,极度痛苦地**着。仿佛被什么痛苦的力量牵引,越发不能控制。 唯有那之前一直假笑的男子,一脸苍白,步子不稳却强撑着自己,望向门外。 “你竟敢……”他口中不可置信,双拳紧握。 说着,再度回头看看已经昏厥过去的秦桑,嘴角竟然扯出一抹不可察觉的诡异笑容:“呵呵……没想到……你竟是……” 话未说完,便倒了下去。 连城站在门口,看着满室没了气息的人们,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而他,自然就是适才牵动了秦桑体内巫蛊的人。 脚踩着那些尸体,连城慢慢站在秦桑面前。望着那憔悴不堪,让人心颤的绝世容颜,连城眼眶一热,竟是生出几分不忍。 “桑儿!”轻轻将面前的人抱起,连城口中温柔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 第三十七章 丛未绝(一)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秦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连城那张越发焦急的脸。 带了几许憔悴,浅浅的胡须也长了出来,发间看起来有些凌乱,眼睛下面带了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是许久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秦桑这般瞧着,眼眶突然一热:“连城大哥……” 连城此刻见秦桑醒来,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将秦桑慢慢扶起,见她眼中带泪的模样,不由得心疼道:“傻丫头,你哭什么。” 秦桑摇了摇头,强换上一副笑脸:“我……我这是怎么了?”说着,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我只记得,那个时候……” 想起那个假笑男子恶心的嘴脸,秦桑只觉得呼吸都很是困难。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忽然又想起那无端生出的莲花,心中起疑,不禁开口:“连城大哥,你那日……是什么时候赶去的?” 连城脸色一僵,随即缓和道:“你放心,什么都没有发生。幸好那日我觉得心神不定早早赶了过去,才将你救了出来。” “是吗?”秦桑疑惑地摇了摇头:“我记得那时好像有一朵……一朵墨色的莲花,然后就出现了什么人……” “你记错了。”连城打断道:“我那日赶过去的时候,没有见到你说的莲花和人。当时场面太混乱,我只好用巫虫将他们了结了,这才救了你出来。” 秦桑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虽然还有疑虑,却也不好多说。听连城说动用了巫虫,不禁脸色一沉,有些沉闷道:“这……是不是又是朗岑若的诡计?” “她倒真是好心情,什么手段都不惜在我身上一试!”自嘲地一笑,秦桑生出几许鄙夷:“真正让我不敢小觑的,是她的势力。她一个内宫郡主,何以来的这么大本事?” 连城望着,没有答话。 转头察觉到对方的不自然,秦桑却换了话题道:“我这样,已经有几日了?” “四五日吧!”连城回答:“你那天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我虽然担心却也不敢走太过张扬的道路。所以只能走这山间小道。”他说着,示意秦桑注意了一下周边环境:“再说了,镇子突然死了那么多人,你我又离奇失踪,想必很容易会联系起来。 秦桑一愣,随即苦笑道:“这下倒好,离家出走变成了畏罪潜逃,朗岑若倒真看得起我。“说罢,强忍着不适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连城犹豫地看着她,却始终没有开口。最后停了许久,只得建议道:“桑儿,你有没有想过……” “回去?”秦桑接着话茬道:“我何尝不想回去,可我又怎么能回去?由爱生恨是最显而易见的事实,朗岑若既然能对祁修下一次手,就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赌不起。”她说着,越发苦涩:“我唯一赌不起的,就是祁修的性命。” “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当初我入府时,那样针锋相对、咄咄逼人,现在却在这里说在乎他比在乎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不,我理解。”连城听了,却淡笑看着她:“我比任何人都能理解,你的心情。” 只因为,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啊…… 继续奔逃,向着南边。虽然路段越发险峻,秦桑却从没有显露半分娇气。仿佛是有什么强大的意识在她的内心鼓励着她,让她不能退后。 “王爷!王妃有消息了!”祈王府这边,在秦桑出逃将近两个月以后,终于找到了关于秦桑他们的蛛丝马迹。 越祁修此刻正倚在床头,朗岑若一口一口喂他喝着手中的汤药。见青崖如此火急火燎的样子,朗岑若眼睛一瞪不悦道:“青崖,你这成何体统?那贱人跟着连城私奔,何以再能当得起王妃名号?” 青崖一愣,直觉便将目光向越祁修看去求救。然而越祁修却也沉着脸,略带阴霾地道:“郡主所言甚是,青崖你若以后再犯,便自己去领刑罚。” 一旁的朗岑若见越祁修如此向着自己,自然是越发趾高气昂。她得意一笑,对着越祁修道:“祁修,你莫要气坏了身子。那个贱人是死是活,都跟咱们没有关系了。” “不行。”越祁修冷声拒绝:“她如此对待本王,本王自然要让她付出代价!即便是死在外面,本王也要将他们拖回来鞭尸!” 朗岑若本还心有余悸,见越祁修说得如此咬牙切齿,便顺着话题道:“说得也是,那出生下贱的女人,怎可以如此践踏我们皇室颜面。”说着,心念一动,朗岑若道:“对了,我之前摆脱父王将赤字红卫借给我几个前去追踪,貌似也有消息了。” “是吗?”越祁修不为所动,转向青崖道:“你先说,什么情况?” “是这样,前去搜查的人说,一个星期前,靠近中部地区的如意镇边境发生大规模爆炸,而之后镇子上有名的如意坊发生了命案。” “是了!”朗岑若接着道:“那些赤字红卫也是这样说。听说死了不少人呢?而且好像是体内经脉爆裂,由此身亡。” ------------ 第三十八章 丛未绝(二) “经脉爆裂?”越祁修皱眉:“有这种武功?” “自然是有的。”朗岑若自顾自得回答:“那南方巫蛊之地不就盛行养蛊之人吗?他们杀人的手法就像是这样,极其残暴。”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前朝罪人,不就是那里出生的?据说……” “若儿!”越祁修打断她的话:“再说下去,可就犯了大忌了。” 朗岑若见他如此亲昵叫了自己的名字,自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见越祁修起身开始收拾行装,有些疑惑道:“祁修你,要去做什么?” “自然是去将那奸夫**带回来。”越祁修头也不回地答道。 “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啊!”朗岑若赶忙上前拉扯他的衣袖:“你身子还没好全,干嘛要自己去。” 越祁修回头,一双凤目紧盯着朗岑若,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接着,他忽然一扯朗岑若,让其靠在自己怀中,下巴顶着她的头道:“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自顾自地收拾好,便携着青崖离开。 朗岑若还呆愣在原地,鼻尖围绕的是越祁修身上那沉稳的男性气息。她回忆着对方给她的这个怀抱,内心像是花开了一般热烈激动。 然而片刻之后,她沉寂下来,嘴角挂着那幸福的笑容,眼中却流露出狠戾:“秦桑啊秦桑,这一局,你输定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秦桑,只感觉后背刮过一阵冷风。回头看看,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安慰自己是心里作祟。 这些日子她不知怎么了?总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想想,却觉得是自己可笑了。自他们离开王府那一日到现在,她何时感到安心过?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如此一来,秦桑倒真觉得踏实了许多。 关于之前在如意镇发生的许多,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知道面对那么多人离奇的死亡,官府会怎么处理。而作为那如意坊老板的惠娘,秦桑始终觉得,那一日对方的眼神,似乎想告诉她什么事。 这般走着,烈日在头顶洋洋洒洒,林间虫鸣鸟叫,当真是一派和谐的气氛了。秦桑望着前方一言不发的连城,忽然觉得有一瞬间的陌生。 似乎,面对这个人,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 不知道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只觉得如此疑惑深深地埋藏进了内心,此刻正在叫嚣着、跳跃着,想要冲出土壤。 正要张口,秦桑却只觉得心脏猛地抽动,随即,便疼得躺在了地上。 连城听到响动,急忙回头去看。却见秦桑紧捂着胸口,面部扭曲地躺倒在地上,不住地挣扎。 几步上前查探,却发现秦桑呼吸紧促,脸色煞白。而她体内气息紊乱,竟是马上就要自爆身亡一样。 “连……连城……大……哥……好……难受……”秦桑断断续续地说着,却感觉意识越加迷离起来。 连城从袖中抽出一枚袖箭,急忙划破秦桑的手腕。之后从腰间掏出一个紫色玉瓶,接在秦桑的手腕下方。 那顺着手腕流下的血液,竟然不是红色,而是绿色! 只见那血液滴进瓶中以后,便冒出了阵阵白烟。连城见此,急忙从怀中拿出另一只玉瓶,将其中液体斜斜倒入了紫色瓶中。 此刻秦桑觉得自己的意志正在慢慢脱离,仿佛有一只看不见寻不到的黑手,正默默伸向自己。 “桑儿!坚持住!”连城怒吼,眯眼见瓶中液体已经相溶。急忙将它们全部倒入秦桑隔开的伤口上,只见那液体像是带有灵性一般,慢慢地渗入进经脉血管,随后缓缓上升。 渐渐地,那干涸了的伤口,终于滴下了鲜红的血液。 “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你竟然对她下了这种难缠的东西。”油腔滑调的声音,自上空传来,仿佛不经意地,就打乱了连城和秦桑的心智。 急急念起心法护住自己的心脉,连城眼神一冷道:“你又想怎样?” 一道艳红的身影匆匆滑向二人,连城将秦桑拉向另一边扶好,回头便跟对方两掌相碰。 “噗!”连城禁受不住对方打击,吐出一口鲜血:“竟然攻其不备,无殇你这小人!” “我小人?”被唤作无殇的男子终于落地,却是貌比女人好娇羞几分的模样,穿着一袭红衣,目光冰冷:“你背叛自己的誓言,催动这女人体内的‘绝世凌寒’杀我大哥,难道你就不小人?” “你懂什么!”连城怒道。 “哼,我不懂?”无殇冷哼一声:“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这女人已经动了情?连城,你如此背弃誓言,背叛连香,你怎么能……” “我没有!”随着连城的吼叫,无殇身后忽然出现无数暗红色的星辰,将其紧紧包裹在其中。犹如那被血染红的纱衣一般,男子明红的衣袖上,忽然开始渐渐布上阴霾。 “你想对我出手吗?”无殇脸色越发阴沉,竟与那阴霾无二。他望着连城的眼里,带着愤怒,还有几丝受伤。 “住手,连城。”秦桑微弱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二人皆皱眉看向她,却意外发现她的头发正急速变得灰白,而眼中瞳孔变成了红色。 秦桑踉跄扶着树站了起来,红色瞳孔直对着场中二人:“我想,你们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 第三十九章 阙阙言(一) 风滑过这片凝聚着紧张气息的场地,无端便扬起了一阵静默。 秦桑丝毫没有在乎自己身上这诡异的变化,只一刻不离眼地注视着场中针锋相对的二人,没有语言,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压力。 她慢慢地走向场中,没有顾及连城和无殇瞬间收缩的瞳孔,只走过去,对着那暗红色的星辰伸出了手。 只见那星辰似乎还想要挣扎一下,却在瞬间便消散无疑。 无殇没有束缚,却并没有后退。只略带诧异地看着秦桑,转向连城道:“她的能力……已经超过你了?” 连城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只靠近秦桑伸出触摸她的肩膀:“桑儿,你听我说。” “不要碰我。”声音冷冷地传来,秦桑神态安静,却带着一股冷意。她低头捧起自己已然苍白的发丝,声音低沉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连城闻言,表情略显痛苦,却不知从何解释。看着秦桑那越发沉寂却显得沉痛的脸,心中自然也不好过。 “哼,现在哑巴了,你倒是说话啊。”无殇在一边,明显幸灾乐祸的模样。他见连城瞪了自己一眼,便越发无礼道:“你何不告诉她,你在她体内下了那‘绝世凌寒’,生生世世都只能变成这样的怪物,就为了你那可笑的野心!” “我再说一遍,我没有。”连城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冷漠。他看着秦桑,满眼都是伤痛,语气却对着无殇更加阴沉道:“‘绝世凌寒’是族里面的禁术,师傅从来就不曾让人沾染过。我能得知,也是机缘巧合得到了那本描述巫蛊类型的书。” 秦桑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这些极其陌生的话。 “我此前并不知道桑儿体内带有这蛊阵,全是因为上次对付那老太监,桑儿的血引起我身上巫虫的变化,我才因此留了心。” “不管如何,总归是你利用她的特殊体质害死了我大哥,这笔账,你总是赖不掉的!”无殇怒道。 “你还不懂吗!与其让无情受体内蛊阵的折磨,还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死去!”连城吼道:“你我都是兄弟,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你说谎!”无殇也提高了嗓音:“什么蛊阵,什么折磨的,我听不懂!” 沉默许久,在无殇犀利的目光下,连城声音低沉:“每个月十五,你大哥总会清晨离开,夜晚回归,你当他是去做什么?他的身上早就被下了无忧蛊,不然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这次任务会是他来接手?” 无殇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秦桑却听明白了连城的意思,冷冷地接着刚才的话道:“因为不想伤害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所以前来寻找自己的挚友,希望能死个痛快。” 想至此,秦桑冷笑:“你们倒是兄弟情深了,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着,她捧起自己披散下来的白发,有些痛苦道:“这幅鬼样子,算是什么?” 连城不知该如何,却是无殇出声回答:“‘绝世凌寒’,只能下在最阴之时出生的女子身上,幼年下蛊,随着人体自动生长,会在本体受到极大刺激和情感波动时爆发,当然,也有一种外力能够使其发作。” “那个方法,便是生长在极阳男子体内的蛊虫。”无殇静静说着。虽然还未从自己大哥死亡的真相中缓过来。 秦桑静静地听着这番话,心中却犹如蒙上了一块大石头,越发沉重。她看着连城,耳中响起的却是那犀利般的真相,这样一来,她便笑了。 “连城,我可以理解,你是在利用我吗?”她问。 连城浑身一怔,随即便有些痛苦道:“桑儿,我并没有利用你,你身上的蛊毒我也是第一次见,所以只是想试探一下其能力。却没想到……” “呵,好一个没想到。”秦桑冷笑:“你以为我的疑问只有如此吗?”她说着,手指无殇:“这个人,若我猜的没错,该是朗岑若派来追杀我的,或许连他那个大哥也是一样。可是为什么?对于我们应该敌对的仇人,你却很是熟络,不仅熟悉对方的姓名来历,甚至连中了蛊阵那种事情都能知道。” “你所知道的,已经超过那个人自己兄弟知道的事了,连城,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解释,你跟他们……或者,你跟朗岑若,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 微风静静刮过,扬起细微的尘土,越发显得面前所有人的表情都那么扑朔迷离起来。连城的默认,似乎证实了秦桑口中的说法,他的身上存在太多秘密,从一开始,似乎就抱着某种目的来到秦桑的身边。 只不过后来,他的本能偏离了目的。可是事实的真相,却从没有变过。 连城望着秦桑那沉寂如水的眼波,终于低下了头:“我……无言以对。”他说。 秦桑笑笑:“呵呵,无言以对,连城大哥,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竟然这本不善言辞。”她说着,语气平静,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大。 本是微风阵阵的林子,此刻忽然慢慢扬起了剧烈的狂风,随着秦桑胸口的波动,以及那越发红艳的瞳色,似乎都在宣扬着自己内心的不满以及愤怒。 她的周身,终于弥漫了一层紫色的光晕,太过诡异莫变,甚至带了些许可怖,就那样呈现在另外两人面前。 无殇本打算一直保持沉默,却在见到这番情景时,内心开始慌张。虽然对于自己兄长的死亡还有着几分怀疑,然而之前面对连城的解释,他似乎,真的有点愿意相信了。 于是此刻,见连城面对眼前即将袭来的暴风雨却如此平静时,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上前,与连城并肩,看着秦桑慢慢变成一种凌厉的状态,口中默然:“她体内的蛊阵发作了。” “嗯。”连城应道。 “走吧。”无殇皱了皱眉,轻扯了他的衣袖:“再这样下去,你我会丧身此地的。”说着,他看了看秦桑:“她的状况,似乎比跟大哥那次,还要强烈。” 连城闻言,却一动不动。直到无殇忍不住再度催促时,他在苦笑道:“我要留下来。” “因为,这是我欠她的。”他说。 ------------ 第四十章 阙阙言(二) 风声越来越强烈,映着连城的那一句仿佛赎罪般的自白,慢慢地,扬起一阵冷意。 秦桑被那紫色光芒包围着,看不出表情,辨不到思绪,唯有那阵阵冷意,带着几分伤感,让人无法适从。 连城的衣袂被扬得很高,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的心中带了点点歉意和几分伤感,正如此**的面对着秦桑的发难。似乎即便是秦桑下一刻了结了他,他都可以接受。 只因为,那对彼此感情间的背叛,让他,想起了过往和曾经。 无殇望着如此执拗的二人,无端地,叹了口气。 这幅画面,何其熟悉,又何其……让人心中苦悲。 秦桑静静地闭上了眼,愤怒和伤感一起袭来,让她只想找个出处发泄。面对连城坦然的目光,她唯一想到的,竟是这些日子彼此之间的互相依赖和那仅有的快乐。 亲情、友情,原来真的这般脆弱,让人握不住,抓不紧。 发丝凌乱,手中生出一股戾气,直直便向着连城的面门劈去。 而身后,却感到未知的危险逼近。 转身,却见一抹尖利的闪光向着自己胸口处逼来,杀气凌厉,太过刺眼。秦桑只觉得胸口一痛,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飞去。 连城原本见着秦桑手中寒光大现,以为她要对自己出手。然而片刻之后,那抹寒光偏离了原始方向,连城诧异之余却见秦桑身后一阵戾气逼近,心下紧张,顾不得其他便冲了上去。 幸好,他接住了秦桑,却在望见那一抹血痕时,心中一抽。 “哼,我以为这女人有什么本事,却原来跟你们一样,都是怪胎!” 冷漠的嘲讽,从前方传来。连城和无殇浑身一震,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声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在那烟雾弥漫的前方,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黑色锦衣,发丝高耸,带了几分贵气。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看不出表情,透不出喜怒。只有那瞬间沉寂下来的空气,带了几许萧瑟和凌厉,让人有些胆寒。 无殇和连城同时保持了沉默,连城将已然昏迷重伤的秦桑斜靠在一旁的树杆,起身,和无殇共同面对着前方的男子,最后缓缓地,俯下了身。 “大师兄。”他二人异口同声道。 男子并未理会他们,只静站在原地,良久才带了不屑的语气道:“真是两个废物,连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竟然还要我出手!” 说着,上前几步,准备直接了断了秦桑。而连城却很直接地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张脸满是坚定。 男子眉都不曾皱过,冷笑一声:“连城,你当真准备为了这个女人背叛我们?”见连城不回答便继续道:“连香呢?连她的死活你都不管了?” 连城一直都不曾开口说话,唯独挡着男子去路的身子不曾移开。他望着,眼神无比坚定,甚至比男子的还要冷寒。 “好,真是好样的。”男子闷声,将视线转向无殇:“你呢?跟他一起还是?” “大师兄!”无殇答道:“我有事情想要问你。是关于……我大哥的。” 一脸面对两个冷对待,男子明显的有些不悦。虽然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却能感觉出那越发暴动的情绪,正逐渐明显化。 见男子并未拒绝,无殇深吸一口气,道:“我想知道,我大哥体内,是不是被种了蛊阵?” 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望向连城:“你告诉他的?”说罢,也不等连城说什么?便对着无殇道:“是,又如何?” 无殇一怔,不可置信般露出痛苦的表情,指着男子道:“你……你们竟然……” “哼!”冷哼一声,男子猖狂道:“能被种下蛊阵是他的造化,你以为谁都能有这种好运气?”说罢,竟是极其厌恶般念道:“不过没想到他竟然那样不识好歹,竟然借你的手自杀,真是糟蹋了我的蛊阵!” “住口!”无殇终于被激怒,指着男子道:“在你眼里,我们兄弟几个的命,难道还不如一只蛊?” 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桀桀一笑,讽刺道:“兄弟?哼,你们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养着的试验品,还当真以为了不起了?” 眼见着无殇要冲上来,却被一旁冷静的连城拉住,男子更是放肆大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么我不如告诉你。”他说着,指尖轻微地划过空气,指向无殇的腹中:“那里,也有我早就种下的蛊。不仅如此,你、连城、连香的体内,全部都有我精心培育出来的蛊阵。” “你们,不过就是一个容器罢了!” 他狂笑,肆意癫狂,仿佛经历着一种享受一般可恶。无殇被连城紧紧拽住无法上前,内心却被这一番嘲讽惹得越发纠结起来。 却原来,他们一直都是对方的棋子,生死无关,只是暂时有用罢了。似乎随着男子刚才那随意地一指,自己身上便充满了一股疼痛,越发明显了。 男子癫狂地笑声还在持续,连城望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随着他眼睛的微移,竟然发现早前弥漫在秦桑周身的那一抹光芒正从地上逐渐靠近男子,慢慢地,从他的脚底,走向全身。 眉间轻皱,急忙向着秦桑看去。却发现那个坚强如一的女子真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子,慢慢将自己的能力过渡前去。 仿佛,要同归于尽的觉悟。 男子终于察觉不适,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紫气包围,他有些恼怒地看着秦桑,却发现对方踉跄着步子起身,一张脸冷得严寒。 “你以为,这样就能控制我?”男子嘲笑。 “当然不是。”秦桑哑着声音回答,而目光却不曾转移开。利用自身独有的那股气息,秦桑慢慢上前,不顾连城阻挡的手势,慢慢逼近了男子。 男子冷眼望着她的举动,却始终捉摸不透她是要如何。 终于,秦桑停下步子,口气越发冷寂:“你不知道,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是要下地狱的吗?” 她说着,将那股气息慢慢扩散至二人身边,形成一个相当大的包围圈:“不过依我看,你这种人渣本来就是生活在地狱的。”她说着,手慢慢抬起:“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好了。” “桑儿,不要!”连城上前阻止,却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力将自己弹开,而对面,紫色的气息瞬间发红,透出一股血腥,极其恶心。 ------------ 第四十一章 阙阙言(三) 刹那间,原本明朗的天色忽然就蒙上了一层一样的暗红,随着那越发狂乱的冷风,更显得诡异无比。 早前循着朗岑若说出的线索到来的越祁修等人,此时正好在那林中的外围,自然也看见了突如其来的变化。 漂亮的眉峰缓缓一沉,越祁修心中突然涌出一股不安。让身边除了青崖等近身侍卫都守在原地,自己则带了少数几人前往进去。 路程虽说短暂,但在途中却总能感到从前方不时传来的阵阵腥臭,不禁让人心里紧张。越祁修并未理会身旁侍卫的阻止,心中那股不安则越发明显,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他向前,因为前方有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不知为何,越向前走,越祁修便萌生出一种抵触的心理,似乎他的内心,很不愿意接受那即将到来的真相。 “王爷!”看着他越来越慢的脚步,青崖忍不住道:“难道您……” 没有回头,却意外停住了步子。良久,越祁修叹气道:“本王从头至尾就没有怀疑桑儿跟连城会有什么事,在府中所做所说不过是给朗岑若看,好让她吐出桑儿的下落。毕竟只要她在前面挡着一天,我的人就找不到桑儿的具体位置。” “属下自然知道您的想法,只是不知您眼下为何……” “为何迟疑了?”越祁修苦笑:“本王迟疑,是因为前方气息太过诡异,总让本王觉得桑儿就在那其中。可正是因为如此,本王才不敢上前,怕……” 有什么意外。 越祁修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似乎在他心里觉得,若是这意外二字一说,即便是没有什么的事情,也要变得有什么了。 风,越发大了。 越祁修还是迈开了步子,甚至连速度都加快了许多,向着前方冲去。 然而不等他前行几步,就见一个黑影笔直地向着自己砸来。天生的危险感知力使得他脚尖轻点,急急闪开,而一直在他身后的青崖见有危险袭来,便也顾不得许多,挥掌向着来物拍去。 “住手!青崖!”千钧一发之际,越祁修怒吼制止道。 青崖一愣,然而挥出去的手却不是那般容易就能收回。越祁修见此从腰间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软剑,迅速抖出,将青崖拦腰甩向一旁的树杆。 “轰!”内力夹杂了疾风将那树杆拦腰砍断,青崖有些气喘地起身,正想询问事出何因时,却发现越祁修正冷着一张脸站在适才的不明物体前。 仔细一看,竟然是人。 只是此刻那人的衣衫仿佛被火烧了一般冒着缕缕黑烟,而他身上的肌肤也遭受了重创,一股焦炭味正在不断传出。一脸漆黑,除了能得知是个男人意外,其他均不可知。 越祁修看着面前这人,停了许久,终于喃喃道:“连……城?” 青崖大惊,急忙向着地上那人看去。虽然面容不太清楚,可腰间那时时挂着的锦囊和从袖口中翻出的一截烧焦的不料,却分明显示着这人就是连城。 “别碰他!”越祁修见青崖想要将连城扶起,急忙制止道:“他浑身都烧焦了,你若再碰,难免会将烧烂的肌肤挂上衣料,到时候更难处理。” “那怎么办?”青崖心有不忍:“不能看着他自生自灭吧。” 越祁修听此,眉梢越发紧蹙,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在他所预料到的所有结果中,都不曾包括连城重伤出现,而秦桑下落不明这一出。 “咳咳……”微弱地咳嗽声突然打破了寂静,越祁修赶忙蹲下身子,发现正是连城在慢慢恢复知觉。他尝试着呼喊几声,见连城双眼微睁,不由大喜。 “连城,出了什么事儿?”没有任何废话,越祁修直接道。 连城此刻本还有些混沌,却在听到越祁修那清凉的声音时,顿时有了些许知觉。困难地将目光对准在越祁修面上,连城慢慢控制体内气血下压,终于开口道:“桑儿她……爆发了。” 没有关注连城在称呼上的些许暧昧,越祁修却将所有心思都注意在“爆发”二字,在他一致的记忆中,秦桑或刁蛮,或任性,但终归都是女儿家常有的状态。眼下这“爆发”,却远远不是他所能思考的。 前方林中一片寂静,越祁修回头深望一眼,忽然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有一种他不明白却无比清晰的忐忑正萦绕在心间。他见连城正踉跄着起身,便示意青崖上前搭手。 连城借着青崖的手从腰间锦囊拿出几枚红色药丸吞下,接着强自运气缓解,半刻之后,才终于喘匀了气。身上的烧伤已经没时间再去理会,连城靠着青崖的力道起身,对越祁修道:“王爷,属下无能。” 越祁修摇了摇头:“眼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还有,桑儿呢?她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连城一脸犹豫,看不出到底是身上伤口太痛还是心有余悸。然而很快他便开口道:“王爷,属下这一身伤,皆是王妃所为。而您所见这林中诡异现象,也全是王妃……” “这怎么可能!”青崖不信道:“王妃一介女流,既不会武功又没有内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然而他见越祁修二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不由得也有些心虚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说到了越祁修心坎上,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连城,目光中包含着不可置信和心痛。连城见此,哀叹一声道:“王妃的体内被种下了巫族的禁术――绝世凌寒!” ------------ 第四十二章 阙阙言(四) 秦桑望着自己身前已经鲜血淋淋的人,那一双澄红的双眼透露出一股嗜血的凌厉。她的发丝被自己唤起的狂风吹得四散飘扬,指尖尖利的指尖正滴着无名的黑色液体。 那个欺骗别人感情的男人,此时正被她困在紫色的光芒中,饱受利落光刃的摧残,秦桑的一双瞳眸没有任何焦距,不带丝毫感情,只冷冷地看着那个前一刻还口出狂言的男人,下一刻在自己愤恨的目光中,慢慢地,燃烧殆尽。 仿佛,一切,都沉寂下来了。 秦桑的静默虽然没有任何根据,可是却令早前被连城护住的无殇万分恐惧。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被蛊阵控制着的人能爆发出如此力量,无殇心惊了。虽然担心连城的安危,此刻却不敢再移动一步。 面前那长相娇美的女子,此时在他的眼中,就好像是地狱修罗一般恐怖,让他不敢也不能做出任何动作。 毕竟,就连他们都没有能力抵抗的大师兄,竟然在她愤怒的目光中,那么快速地,就被瓦解干净,只留下一地鲜血,在提醒他们之前发生的事。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啊!竟然能随着人体自主的情感波动而有这等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甚至怀疑,连城自做主张地催动这个蛊阵,是不是真的错了。 秦桑没有理会那边隐藏起来的无殇,在她的脑中,眼下唯一的信念就是要让面前这人永世不得超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直怂恿着让她执行,停不下来,也不想停。 就这般凝视着,即便是血肉模糊,却还是要让对方流干净最后一滴鲜血。 当越祁修几人赶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秦桑满头白发,尖利着指甲,一双眼通红地望着前方早就已经没有生气,却还是缓缓流着鲜血的身体,正站在原地,寂寥无声。 心中突然就涌出了痛苦,越祁修看着那样的秦桑,望着那样陌生的画面,口中轻呼:“桑儿,我来了。” 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秦桑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对于越祁修的呼喊完全没有反应。连城见此,心不由得一沉,若照之前秦桑所做之事来看,眼下连越祁修的出现都没有作用,怕是她会真的一直在自己意念的控制下沉沦。 这样想着,连城双手握拳,竟是抑制不住地悲痛起来。 他的伤感并没有传达到越祁修那里,对方依旧在不遗余力地呼喊着早已经没有知觉的秦桑。尽管没有回应,尽管没有那个熟悉的笑脸,他却没有后退的反应。 无殇早已经偷偷摸到他们所在的地方,见越祁修和连城均是一脸沉痛的模样,口中也不由得惋惜道:“没用了,她……走火入魔太深了。” 已成事实的话说出,唯一有反应的却只有青崖。心中自然不好过,却在看见自家主子尝试着慢慢靠近秦桑时,担心道:“王爷,事已至此,您不要再向前了。” 若是再向前,以王妃现在的情形,只怕谁都不能幸免啊…… 不敢开口,却不是因为不能,而是即便说出,也无人理会。 青崖、连城和无殇望着越祁修慢慢靠前的身子,互相对视一眼,终于猛吸一口气,准备上前阻止。 然而不等他们出手,那内力气流的波动,却引来早已经平静下来的秦桑体内,再度波动起来。 就像是一个嗜血的恶魔,再度发动起来。 转身,瞬移,出手。 面对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越祁修,秦桑眼中丝毫没有光芒,只直直地将自己尖利的手指伸了出去,夹杂着蛊阵独有的紫色毒气,就这般向着越祁修冲去。 身后三人大惊失色,连城催动自己仅有的蛊虫上前抵挡,无殇也利用自己的寒冰之气帮助越祁修护体,青崖将自己随身武器银鞭抛去,想要将越祁修与秦桑之间的距离隔开。 然而,没有用。 那紫色毒气似乎在吸食了鲜血之后,就变得异常活跃和强大,他们几人,根本就碰不到分毫。 越祁修没有躲避,一双眼直直地望着秦桑的面无表情,嘴角却荡漾出一个笑容,如此欣慰和释怀。 指尖划破肌肤,带了几丝凌厉就那般插入了越祁修的肩头。没有继续发力,没有转移位置,秦桑,停了下来。 只以为在那肌肤相触的片刻,越祁修看着她,如此欣慰地对她说。 “桑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瞬间,找到了支点。 秦桑呆愣地看着自己诡异的模样,看着越祁修肩头渗出的丝丝血迹,看着他尽管很疼却无比欣慰的笑容,终于忍受不住,大吼出声。 “啊!!!” 衣袂飘扬,白色发丝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渐渐蒙上黑雾,一双眼逐渐恢复清澄,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和失措,那样真实的恢复了原有的样子。 只是手中握得,却是心爱之人的鲜血。 想起第一次相遇时的尴尬,想起第二次相遇时的剑拔弩张,想起那日日夜夜逐渐靠近的心,想起那终于认清自己心情的一份悸动。 似乎只有这个人,从未将自己推开,也从未伤害过自己。 一滴清明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滴落在自己的胳膊,随着那插进肩头的手,慢慢地渗透进越祁修体内,终归是将自己的心意,汇入了对方的身体里。 越祁修只觉得伤口疼痛慢慢消失,似乎随着秦桑的那一滴泪,心头便涌出了从未有过的感觉。是激动,是欣慰,还是伤感,似乎全部夹杂在一起,让他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秦桑的气力慢慢丧失,最后跌坐在越祁修的怀中。越祁修紧紧拥着她,不曾言语。而身后连城等人见此,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连城,桑儿已经`没事了。你是不是,该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给我。” 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冷清状态,越祁修忽然对着连城开口问道。 连城一愣,心中已然明了越祁修所言是何意,但却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王爷是想知道,连城的真正身份吧。”一旁揣测的无殇冒然问道。他见越祁修一脸静默却显然默认的模样,不由得苦笑道:“我想他是不知如何开口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来替他说。” ------------ 第四十三章 曲默笙(一) 回程的路,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因着越祁修这一行人或昏迷,或重伤,即便是与之前派出的手下汇合,也无法更快速度地赶路。 如此停停走走,却也拖了四五天的时间。 秦桑醒来早已是昏迷后的第二天了,当她看到越祁修熟悉的脸时,竟然愣了片刻,才回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然而想起那诡异的过往,秦桑忽然觉得有些难堪。仿佛那所有的变化都不过是在宣扬她是一个怪物,一个身体里存在邪恶之物的怪物。 这样一来,面对越祁修的心境,就更加忐忑和不自在起来。 越祁修哪里瞧不出她的古怪,只是这件事怎么看都透出些诡异,他需要查探清楚,才能够解了秦桑的心结。 二人貌合神离。虽然彼此相依,却存着不同的心思,当真是苦了自个儿的心思。 “对了,我还不曾问你,你怎地会找到我?” 言外之意,该是你怎么不早点找到我? “这件事,说来话长,待回去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又是说来话长。 秦桑秀眉轻皱,这些日子似乎听得最多的便是说来话长、说来话长,连城那样说,无殇那样说,现在竟连越祁修也这样说。这样一想,便觉得有太多事情都蒙着一层薄雾,压根儿就看不清楚真相。 似乎见她还想要继续问下去,连城此刻急忙出来道:“王妃,还是等王爷回去细说吧!” 秦桑一愣,却并不关注话的内容:“连城大哥,你怎么又叫我王妃……”感觉到越祁修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一下,秦桑转头道:“我忘了跟你说,我与连城已然认作兄妹,一路上,也多亏了他的照拂才能安然无恙的。” 越祁修冷冷瞥了连城一眼,却仍旧语气柔和地对秦桑道:“我都知道,你昏迷的时候,连城都已经告诉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眼下气氛太过怪异,秦桑只有些纳闷地看了看这二人,才有些犹豫道:“你……不高兴了吗?” 越祁修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秦桑的问话是什么意思,他宠溺地拍了拍秦桑的头道:“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又怎会不高兴。” “可之前那副鬼样子……”还是忍不住,秦桑低声念道。 像是鼓励一般将她搂得紧了点,越祁修坚定道:“你且放心,从今往后,我定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伤害。” 如誓言般的承诺轻轻烙在秦桑的心头,忽然就感到一阵心安。似乎只有面前这个人,才能真正的让她觉得踏实。这样想着,她倒真的没有再去多想了。 因此,也没有注意到身旁连城,那略加苦涩的面容。 这般拖拖拉拉,等回到祈王府时,也已然是七天后了。秦桑的身子好了大半,连城等人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虽然众人嘴中都说着要尽快赶回府中,却不知为何总是有意无意地放慢了速度。 然而即使是这样,却也拖不了太长时间。秦桑心中自知,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比如说,朗岑若。 当她携着越祁修的手,一脸巧笑地走到祈王府正门时,却赫然发现朗岑若正着一身淡粉裙装,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对着下人们指手画脚。 看着她身边的丫鬟一脸惊慌失措地扯着她的衣袖,看着朗岑若满脸不悦地慢慢回转了身子。紧接着,玉扇掉落地面的零碎声,忽然就将那原本有些嘈杂的声音全部消去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秦桑见朗岑若满脸诧异地看着她与越祁修紧握的手,以及打量着他们二人笑容的尖利目光。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大的打击般呆愣在原地,然而片刻之后朗岑如便举起了巴掌向着自己打来。 越祁修冷冷地架住朗岑若的胳膊,使劲将她推搡到一边怒道:“你又想干什么?” 朗岑若不语,只看着他们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 “为什么?”良久之后,她才憋出这么一句。 越祁修冷哼一声:“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的人早就将桑儿杀了!” “那是她罪有应得!”朗岑若大骂:“是她水性杨花偷人在前!我不过是帮你执行家法而已!” “那可要多谢岑郡主了。”越祁修丝毫没有反应道:“只是我竟不知,我祈王府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也许越祁修前后表现的差距太大,朗岑若竟是有些讶然。然而很快便继续吼道:“可你之前不也说她跟连城是奸夫**!你说你要将他们抓回来!你说你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秦桑原本只是静站在原地看朗岑若发疯,此刻听她如此胡言乱语,不由得也气道:“岑郡主,我秦桑命大才没有死在你的追杀下。可你也不用如此诋毁我的名声,毁我清白吧!” “贱人!你本就是勾引男人的狐媚子,哪里还有清白可言!” “住口!”越祁修终于怒道:“你以为我不知你安排的那些小动作?朗岑若,你不要太幼稚了!你那些后宫中的把戏就拿回宫中去用,不要再在我的面前丢人现眼!” “狩猎时,你故意让人传消息给我,在我救桑儿的同时让我重伤,由此威逼她离开王府。” “一路上,你不断派杀手前去埋伏,就是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方面,你又时刻在王府中灌输桑儿背叛我,与连城私奔的想法与我,就是希望我能够从心底厌恶她,好随了你的意,放任她不管不顾,由此即便她死了,也没有人会再来查探。” “可是朗岑若,你千算万算,却最终没有算到人心。你以为,爱一个人,就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吗?” 越祁修冷冷地分析着一切事情的缘由,看着朗岑若渐渐崩溃的表情,终于扔下了最后一句狠话。 朗岑若错愕抬头,不可置信道:“这么说,你一心只爱着她,一心只有她。即便走之前对我示意的温暖,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那不是敷衍了事。”越祁修冷静地回答:“那只不过是我让你说出桑儿下落的方法罢了。” ------------ 第四十四章 曲默笙(二) 不想再多加纠缠,越祁修示意府中下人将朗岑若的物品全部清理出来,丢给她的替身丫鬟,然后指着门口道:“请吧!不送。” 只见朗岑若脸都气得发紫,浑身颤抖道:“越祁修,你如此对我,我定不会放你们好过!” 越祁修却只当她口出狂言,不屑道:“但愿你还有那个机会。”说着,便转头对青崖道:“替本王把写好的折子上到陛下那里,相信待郡主回去时,便会见分晓了。” “你……做了什么?”朗岑若心有余悸,忽然有些害怕。 “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郡主又何必着急。”冷冷的嘲笑不带丝毫温度,越祁修说完便拽着秦桑进了内堂,而其余众人也丝毫不留情面的无视朗岑若,四散开去。 朗岑若最终带着羞愤离开,却不知是否已然在心中计划着更大阴谋。 秦桑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到了内堂后,甩开越祁修的手,一脸促狭道:“奸夫**?祁王爷你的词汇量倒真是丰富啊!” 越祁修自知理亏,只得苦笑道:“你明知我是无奈之举,又何必跟我计较。” “难怪我在外面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却原来你和那朗岑若骂我骂得欢畅。”秦桑一脸不悦道:“不过她为何要那样说我跟连城,你又是怎么表现得信了她的话?” 听至此,越祁修却渐渐收了面上苦笑,只看着连城冷冷道:“连城,不如你来告诉桑儿,这一切都是为何吧。” 秦桑见他如此说,即刻将目光对准连城,却发现随着她的注视,连城竟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 “这是做什么!”秦桑道,急忙上前想要将连城拉起,却硬生生被越祁修扯住了动作。 “连城,你就告诉她吧!”一直跟随着几人的无殇见此,忽然开口道:“想必,她能理解你的。” 仿佛受到了鼓励,连城长叹一口气道:“王妃,我接下来说得,便是能够解答您一切疑惑的,只不过在这期间,不管您有多愤怒,都请让我把话说完。” 说着,他看了眼秦桑,直对着对方眼睛道:“我,骗了您。我本就是岑郡主放在王爷身边的暗哨,所以才会对您的事情格外上心。” “您一定感到疑惑,为何那日您在王爷书房前时,我会那般及时的出现。这……都是我的责任,包括在林中给王爷传消息的人,也是我。” “你以前问过我,为何我会使用巫蛊之术。我曾说,是连香教会我的。而在这之后,她为了寻求更大的力量,逃出族里,投奔了岑郡主。” “其实这话,对了一半,错了一半。我的巫术,确实得到了连香的帮助,只不过其他,皆是连香的父亲亲自教导的。而逃离族里寻求力量的人,根本不是连香,那个人……是我。” “是我背叛了族里,是我为了获得更大的力量而制造出那些害人的巫术。甚至……连大师兄所研习的蛊阵,我也都曾插手。” “我……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众叛亲离的人罢了……是我对不起您,还差点害得您枉死……” 秦桑静静地听着连城如自白一般的叙述,那其中的忏悔,她不是听不出来。原本已经愤怒的心情,渐渐变得平静。秦桑看着这样一个连城,这样一个让她熟悉却真正陌生的连城,忽然有些心酸。 越祁修见秦桑并不开口,内心顿时起伏不已。他看着,示意手下其他人,要将连城带下去。 “等一下。”秦桑终于开口,却是阻止了其他人的动作。她缓步走到连城面前,望着对方低沉的头,朱唇轻启:“连城大哥,你应该,还没有讲完吧!” 连城诧异抬头,惊讶于秦桑对他的称呼。见秦桑一脸柔美的模样,不由得呆愣地将目光看向身后的越祁修。却发现对方也甚是欣慰地笑着,似乎早已明知秦桑的这个举动。 秦桑不顾连城的惊诧,只一脸平和道:“你既是朗岑若的人,那也该是接到她杀我的命令。可这一路上你保我护我,却从未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之处。连城大哥,我不是傻子,祁修也不是。我们能看出来,你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不堪。” 连城沉默了。对于秦桑的话,不置可否,却决然不知还要再说些什么?才能将一切说清楚。一时间,屋内的压抑气息,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罢了罢了,还是我来说吧。”无殇看不下去,有些无奈道:“怎地我每次都要充当这解说的角色。”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脸坚定地看着秦桑道:“你既然将他看得如此透彻,那也该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也是岑郡主派去追杀你的人之一。” “只不过我不同于那些正面攻击你们的人,我的职责是追踪你们的下落,确定你们要去的方向,以及联系连城。” “对于连城的背叛,其实我们相熟的几人都看在眼里。不管是我亦或是我大哥,都没有将这些告诉岑郡主,只道是没有寻到好的下手机会,才一直拖到现在。” “可话虽如此,我兄弟二人却也早就瞧出,连城对你的那般不同。或许真的如你所说,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你当做亲人,当做自己的妹妹了。我原本想不明白,那个冷血少言的连城何时变得如此多情,直到他刚刚提到连香,我才想了明白。” “也许,是你曾说过什么话,而那些话正好有关于连香与连城之间的事情。也许就是那些话,让连城将一切有所改观,决心真正保你护你,直到祁王爷赶来。” 无殇说得很快,秦桑听着,大概也明白了许多。她再度低头看看连城,却发现对方正双手紧握,似乎有些不可抑制的伤感正在不断涌出。 “连香她……到底怎样了?”察觉到这件事情的关键,正是连香的存在,秦桑犹豫着开口。 “这……” “够了,无殇。”本一直沉默着的连城忽然打断了这席对话,他见秦桑直直地盯着自己,忽然坦然地对着秦桑道:“连香,在朗岑若的手中。” “她是因为我,才被朗岑若软禁控制起来的。” “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听命于朗岑若的原因。”他说。 ------------ 第四十五章 琅邪苍(一) 年少的连城,在被父母抛弃后,幸得巫族长老收养,才得以活了下来。 巫族长年以制蛊闻名,无数外界人士想要染指,却都落不下一个好结果。连城因被收养,自然也成了巫族的内部人士,自然也就得到了巫族长老的真传。 因着他得天独厚的头脑和技艺,在经过巫族长老悉心的培养之后,其制蛊能力竟然高出其他长老。然而巫族内部本就是能者高居的地方,是以在连城的能力被挖掘出以后,自然也就坐上了领导者的位置。 长老有一女儿,叫连香。自小陪着连城一起长大,确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老原是想要将连香许配给连城,然而连城却独有雄心壮志,不愿将自己束缚在这巫族一辈子,所以便有了出走的想法。 连香心中虽然苦涩,却也一心支持连城的想法。得到了连香的鼓励,连城携带着族内同等年纪,却跟他一样有着大志向的少年们,做了出走的计划。 见此,连香为怕外界纷扰争斗伤害到连城一行,便偷偷从自己父亲那里偷出了巫族从未见世的禁术,拿给了连城。 这样一来,便有了连城独自培育的各种蛊虫蛊术,也就由此被通行的一众人等发扬光大。 秦桑静声听着这一系列的独白,不时地轻皱眉头。待连城和无殇二人将过往解说完毕后,开口询问:“若照你们所说,从巫族走出是为了寻找更强大的力量,可眼下又怎么会跟朗岑若扯上关系。连香,又为什么会被软禁?” “这一点,我来说吧。”一直噤声的越祁修忽然开口:“我的手下一直都盯着各地异动,连城他们的出逃自然也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虽那时的确有心要收为己用,却不想太过明显,惹来楚王忌惮。” “连城来你这里,必定是受了朗岑若所嘱咐,只是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跟朗岑若扯上关系的。”秦桑道:“或者说,朗岑若是怎么抓到了你们的把柄。” “自然,是因为那本禁术了。”无殇苦笑道:“巫族禁术,多年来一直被各路人等觊觎,只是从未面世,所以一切的举动都是小打小闹。可一旦被我们带出,众目睽睽之下,便也就容易争抢了。” 似乎摸到了什么思路,秦桑稍一沉吟道:“难道,是因为有人背叛?” 连城一愣,随即便有些暗恨道:“嗯。是……大师兄。” “师兄早年在族里面时,就很不满连城一个外来人掌握族中重任。虽然我们都以为他不过是心中妒忌,但因着同出一族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投靠皇室。” “投靠皇室?”秦桑不解:“只不过是朗岑若一人,何以能称得上投靠皇室?”说着,她忽然眼睛大睁:“难道说,你们投靠的,并不是朗岑若本人,而是楚王殿下?” 越祁修很了然地与秦桑对视一眼,却没有吭声。 无殇闻言,也只得道:“的确如此。想祁王爷能寻到我们出逃的消息,楚王又怎么会不知道。要想,若是真的能够掌握巫族小小一点能力,这天下,只怕指日可待了!” ------------ 第四十六章 琅邪苍(二) “又或者,楚王想要得到这股力量,是为了对付某些掌握大权,却偏偏是外姓的人呢?”越祁修冷笑:“比如说,我。” “具体如何,我们是不曾知晓的。”连城暗声道:“毕竟,我们之中见过楚王的,也只有大师兄一人。想必楚王定是摸透了我们之中所有人的弱点,才直接出手的。” 楚王?秦桑想起那个有点懦弱又不曾插手其他事物的国主,不禁有些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虽然面相看不出来,但她还是深信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了。 “大师兄在我们所有人的饭食中下了药,说来也真是奇怪,我们都算是巫族的高手,却没想到竟会栽在那小小的**上。” “你以为那是普通**?”越祁修出言冷笑:“楚王若是出手,又怎会又普通的手法对付你们。想必定是用了王室秘药才能控制的了你们。” 秦桑见连城一直闷憋着不再吭声,不由得有些心疼。她上前将手搭在连城肩上,口气软道:“连城大哥你不要这样,早前我就说过了,连香那么好的人,老天是会眷顾着她的。” 无殇和越祁修见此,也同时很有默契地沉下了声音。 良久,连城才长叹一口道:“大师兄下药将我们控制以后,醒来便已经在王宫密室了。自那时起,我便再也没有见过连香。他们用连香的性命威胁我,我无能便也只能受制于他们。而无殇几人只怕也是用了一样的方法,大家心口不宣,却都同时选择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做出了妥协。” 说着,他痛苦地抱住头:“说到底,还是我的一意孤行害了大家,害了……连香。” 秦桑不知再说什么?只把手放在连城肩头想要给予他力量而越祁修思考片刻,却有些疑惑道:“若说巫族蛊术,该是能够通过你们独有的能力找到伙伴的,怎么会一直没有连香的线索呢?” “大师兄在我们体内都下了蛊阵,这东西会打乱我们体内原有的力量,长久以往,蛊虫所能记住的只有新添加的这份力量,而以前所熟悉的,都不听使唤了。”无殇解释道。 一时间,沉默的气氛逐渐蔓延在几人之中。秦桑眼见着连城越发痛苦的样子,不由得也有些难过。 就像是有一张硕大的蜘蛛网,将他们几人缠绕在其中,丝毫没有头绪和线索,只能一步步被人逼向绝路。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秦桑看向越祁修道:“若说这一切都是楚王所布下的局,那么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为了你手中的权力?”说着,她不解:“可若是那样,他又怎么会允许朗岑若任性妄为?” “他能坐稳自己的王座,心机和权谋自然不是我等能够掌握的。”越祁修回答,一双凤眼却眯得越发幽深。 彷如这夏季的花,开到璀璨,却带着毒刺,一击致命。 无殇依着越祁修的意思也住进了祈王府,成了越祁修的暗卫。为了防止府中还有其他细作,青崖便被委派了新的任务,便是彻查府中下人的各个来历。 寻了府中医士替秦桑治疗身上的伤口,越祁修在她的药中放入了安神片,见她沉沉睡去,便掩门退了出来。 见连城还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门边,越祁修竟没有丝毫诧异。只望了望已然带上了血色的天空,沉吟道:“桑儿身上的蛊阵,想必该是与你们不同的。” 他说着,望着连城的眼:“你在这儿等我,只怕也是为了告诉我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情吧!” ------------ 第四十七章 琅邪苍(三) 夜色逐渐沉了下来,抹去了白日里的纷争,祈王府夜间沉寂的竟有一种沉谧的神秘。似乎在那重重黑幕之下,都是一颗颗蠢蠢欲动的心。 连城跟着越祁修来到书房,夜明珠那璀璨的光亮早已被抹去,余下的只有那暗淡的烛火,在轻风中摇曳。 越祁修静站在窗前,望着那缓缓浮现出轮廓的明月,若有所思。 静默许久,他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连城抬头望了望越祁修的背影,沉声道:“对于王妃体内的蛊阵,属下一直都存有疑惑。若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怎么会被种下这等邪恶的东西。” “的确如此。”越祁修赞同道:“能熟知蛊阵的下法,便只有你们巫族人才有那个实力。她不过一介平凡女子,不仅被下了蛊,还是那么高深莫测的蛊阵,这的确,惹人怀疑。” “莫非……王爷怀疑王妃的身世?” 越祁修长叹一口,摇了摇头:“本王也说不准,但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忽略了的。”说罢,他转身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静声望着那摇曳的火光,忽然觉得疲惫。 “王爷!”连城突然出声打破宁静:“你可知,王妃身上的‘绝世凌寒’,存在多大的隐藏危险?” 越祁修一愣,却没有开口打断连城的话,只等他说下去。 “‘绝世凌寒’的力量想必您已经见识过了,然而那只是其中最微小的能力。王妃本就属于极阴体质,加上这蛊阵在她身体内长年吸收阴性属性,所以二者变本加厉,若是不小心促发,只怕……” “若是如此,当时你为何一意孤行要将她体内的蛊阵激发?”越祁修不禁有些气愤地责备道。 连城一愣,苦笑道:“王爷,属下当年虽然是盯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来投靠您。但是多年在您身边办事,您的能力和气魄,属下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属下虽一直担心连香的下落,可也不曾做出任何伤害您的事情。” 见越祁修并不吭声,连城继续道:“至于王妃,属下只能说,在接触和保护她的过程中,她似乎真的有一种魔力不断吸引着所有人。她爽快,洒脱,待人真诚,而且……她是第一个,能将我与连香的关联一语道破的人……” 连城的独白越祁修听在耳中,竟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反对的念头。确然如他所说,秦桑的亲和力是他毕生所珍惜的温暖,连他这种原本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被打动,更何况心中绕着苦结的连城呢。 盯着连城越发坚定的面容,越祁修终于声音软道:“难道,你所做的,只不过是想要将她体内的蛊阵解除?” “在查探蛊阵的过程中,属下发现,那蛊已经根深蒂固地种在她的体内,更可怕的是已经与她的心脉相连。长久以往,除了被吞噬,别无其他。” “啪!”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越祁修一把拍在了书桌上,眼中满是惊惧。不是为那股霸道的力量,而是真正担心秦桑会在这岁月的流逝中,慢慢变成怪物。 “难道……就真的只能放任下去?”越祁修颤抖着声音,问出事情的关键。 “属下会和无殇仔细研究蛊阵的构成,看能否找到解药。不过那蛊阵的种法极其古怪,想必唯一了解的,就只有我师傅了。”连城答道。 越祁修强制自己定下心神,沉吟许久出声道:“解药的事情,你全部交给无殇去做便可,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出手。” ------------ 第四十八章 琅邪苍(四) 天光微亮,秦桑缓缓苏醒。 然而本该陪伴在她身边的越祁修,却不见了踪影。 心中的确有一股失落之感,却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更衣下床,轻抚身侧空荡的床位,却意外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突然就红了脸,秦桑不自然道:“大清早的,发什么疯。” 见秦桑并没有如想象般地拒绝自己,越祁修柔声道:“就是想抱抱你。” 心突然就软了下来,自己眼中的越祁修何其自负,何其洒脱,不管是对楚王还是对朗岑若,都不曾出现这般温柔的对待。秦桑此刻觉得心中溢满了感动,原来蓦然回首,那人真的一直都在自己身后。 轻拍了拍越祁修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秦桑竟也难得温柔道:“堂堂一个王爷,你这样岂不是让下人笑话。” “谁敢。”越祁修好心情道:“原想着你还要一会儿才起,便出去换了件衣裳。” 没有答话,秦桑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暖,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沉寂的时光在二人之间缓缓流淌,许久,秦桑才道:“你打算一直这样抱着我吗?” 似是有些不情愿地松开了手,见秦桑面色绯红的转过身面对着自己,越祁修打趣道:“不容易啊!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竟然还会脸红。” 娇羞地瞪了他一眼,秦桑像是恍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笑容渐渐淡去,有些失落道:“昨晚,连城该是将我的情况都告诉你了。我……是不是……” “不是。”心知秦桑所想,越祁修坚定道:“桑儿,我说过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丁点伤害,自然是说话算话的。你体内的蛊阵,连城他们都会尽力寻找解药,无需担心。” 越祁修的话仿佛有一股魔力,让秦桑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她盯着那通透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知晓的。” 知晓你对我的心意,知晓你对我的承诺。 越祁修松了口气,可眼底却埋着秦桑不曾看出的丝丝担忧。他打量着秦桑早已缓和过来的神态,貌若无意道:“你出走的事情,我都一直派下人好好瞒着你娘亲。眼下你回来了,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了,也该去看望一下她,好让她宽心。” 此话一出,秦桑顿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许是长年任性惯了,竟如此不管不顾地抛弃了自己的爹娘出走,当真是该死。 轻拉起秦桑的手,越祁修复又道:“我已派人安排好了,你用过早饭之后,我便陪你去你母家看看。不过!”他停了停,声音有些沉道:“你要答应我,关于你体内蛊阵的事情,千万不要询问你娘亲。” “这是为何?”秦桑眉间轻蹙:“我原以为,关于这蛊阵的事情,娘亲当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这蛊阵为何在我体内的事情,当真说不清了。” “桑儿!”越祁修劝阻道:“这么些年,你娘亲待你多好你自己心里清楚。暂且不说你母亲知道与否,若她什么都不知道,你问了,岂不是平白让她担心?” 了然越祁修所言之意,秦桑只得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对了!”越祁修装作无意般忽然道:“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之前我派手下查探你家中情况时,邻居说以前从未见过。只是在前朝动乱那阵子,忽然搬了去的。这些事,你娘亲可有跟你说过什么?” “这倒没有。自我出生到现在,娘亲都不曾跟我讲过你说的这些,我也从来没有听闻邻居跟我讲过什么。”看着越祁修渐渐严肃的眼神,秦桑担忧道:“不过你若所说属实,我倒是觉得,我娘亲跟寻常人家的妇人,有些不一样。” ------------ 第四十九章 岂莫羌(一) 阳光无限好,微风轻扬,确然有一种洒脱的味道。 越祁修带着秦桑坐在马车中,正向着秦桑母家前去。二人很有默契地保持了缄默,然而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着同一件事。 那就是――秦桑娘亲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据秦桑所说。虽然自己的娘亲从小对她百般呵护,但却总是有一种隔阂在其中。不像平常人家的娘亲那般该打就打,该骂就骂,秦桑的娘好到过分,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家务劳作更是不允许秦桑插手,仿佛就是主子一般供着,生怕秦桑有一点闪失。 按理说,娘亲溺爱孩子到这种程度的,不在少数。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就不过如此。但是秦桑娘亲最与众不同的是,同一般妇人家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和体态,明显是受到良好培训的。 说到此,就连越祁修都有所察觉了。似乎每一次与自己岳母的接触,都让他感觉宫廷味儿十足,那越发严谨的礼仪他原本只觉得是家教良好,然而此刻细想起来,才觉得是有据可循的。 不管是礼仪还是言语,程文茹都像是受到良好培训的女官一般让人挑不出半点错,这样的女子,若当真出身于普通人家,也太惹人怀疑了。 再加上秦桑一家的凭空出现,越祁修即便不想怀疑,也不得不怀疑这个程文茹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在瞒着他们。 抬眼见秦桑正紧张地攒紧了衣袖,手中不断地绕着那缠着的丝线在一边发呆,越祁修眼中流露心疼,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中:“罢了,你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许是冤枉了你娘亲也说不定。” 秦桑微微沉吟,却很快接话道:“不知道为何,我越想越觉得这些事情奇怪。娘亲自小便将我保护的很好,不准我轻易与邻里之间接触,即便是当初与……与苏子初的婚约,一开始她也是不同意的。” 听到苏子初的名字,越祁修冷不丁地皱起了眉,仿佛有瘟疫一般想要避嫌,但觉得其中或许有迹可循,他便依着秦桑继续说下去。 “苏家上门提亲时,娘亲其实很不高兴的。虽然对待他们也是礼遇有加,可我看得出来,她就是不高兴。直到过了几天,娘亲出门说是去烧香,回来以后,态度竟然转变了。我当时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秦桑的话给了越祁修一个重要的线索,或许程文茹并不只是去烧香那么简单,也许她去的地方,正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见他不再开口答话,秦桑有些忧心地望着,反手紧握着越祁修的手,略加激动道:“祁修,你答应我,不管怎样,都不要伤害我娘亲。她……她毕竟是我叫了这么多年娘的人啊!” 越祁修淡然地拍了拍她的头,眼中却越发高深道:“我自然不会伤害她。” 但前提是,她没有伤害到你。 心思越发多了起来,越祁修却选择了对秦桑保密。只要秦桑知道的少一点,他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正当二人各怀心思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徒手掀开帘子,秦桑轻巧地跳下马车,望着眼前那相当熟悉的场景,心中忽然感到害怕。 人心,果然是最难测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原来有时真的分不清楚。 “桑儿,怎么不进来?”程文茹温柔的声音响起,秦桑侧眼与越祁修对视一番,便携手走了过去。 ------------ 第五十章 岂莫羌(二) 虽然比较有默契的同时保持了缄默,然而秦桑的表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相比越祁修的淡然,秦桑眉宇之间的愁容,自然被程文茹看在了眼里。 是以,当她发觉秦桑对着自己的问话总是有气无力地回答时,不禁有些担忧地握起秦桑的手道:“桑儿,你这是怎么了?瘦了不说,怎地连精神都这般萎靡不振?” 被程文茹触到的肌肤瞬间有一种通透凉薄的冰凉,秦桑打了个寒颤,有些不自在地将程文茹的手挡开,口中喃喃:“我……没事。” 她的反应太过明显,程文茹心中自然疑惑。然而碍着越祁修也坐在此处,她不方便多问,只好越发忧心地盯着秦桑,眼中全是心疼。 一旁坐着的越祁修暗地里观察程文茹的一言一行,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相对于他们之前猜测,或许程文茹真的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但是这份苦衷,也只建立在不伤害桑儿的基础上。 因为,他看得出来,程文茹看桑儿的神情,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关心,掺不得半点虚假。 侧头见秦桑脸色逐渐有些发白,想必是心中太过忧思反而惹得身体不适。越祁修心知秦桑再坐下去说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于是他轻捏了捏秦桑的手,待秦桑望向自己时,语气轻软:“去休息一会儿吧。” 秦桑摇头:“不,我不累。”说着,眼睛转向程文茹:“不是……还有事情吗?” 见她如此执拗,越祁修不得已从袖中渡出一根小小的银针,趁着秦桑对视程文茹之际,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扎了下去。 秦桑只觉得浑身一震酥麻,随即便晕了过去。 越祁修小心翼翼地将她揽靠在自己肩头,见程文茹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却并不开口的模样,心中自然明白刚才的动作已经被她猜到。 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意图,越祁修打横抱起秦桑,踱步将她抱向房中。 似乎依旧是秦桑出嫁之前的装饰,然而各色器皿衣柜上却看不见半点灰尘,若不是有人天天擦拭,想来也不会有这等效果。 女儿家的粉色床帐带了几分娇羞,房内弥漫着百合花的清幽香气,仿佛就是为秦桑量身定做一般,干爽、清幽,让人爱不释手。 房中成列物品简单却又精贵,大到衣柜,小到首饰,若是仔细观察自然能看出这些东西的内在价值。虽然比不得豪门贵族,但相对平民人家,已然是奢侈了。 秦桑床前的软帐挂了几根长条流苏,那晶红璀璨的丝线缠绕着,仿佛在宣扬一种什么力量。也许是因为此次前来留了心眼,越祁修望着这原本很熟悉的房间,此刻却觉得处处都有说不出的诡异感,甚至说,神秘感。 无奈地摇了摇头,越祁修转身正待离开时,目光却被不偏不倚射进来的光亮,晃了眼。 心中莫名涌出一种震撼,他侧头,向着那光亮投射的终点望去,却发现那被他早前忽视的梳妆镜的正中央,一枚晶莹水润、剔透光滑的玉环刻在那里,向着他,发出莫名的金色光芒。 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越祁修慢慢上前,手轻抚过那玉环萦绕在出的光辉,却始终不敢伸手触摸。 在他的记忆中,只有那个人才拥有这个物件。而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年,正是他的父亲,杀了这个人。 ------------ 第五十一章 岂莫羌(三) “看了这么久,王爷也该累了吧。”程文茹的声音适时出现在门口,却很有涵养的保证了越祁修的面子。 没有责备,没有讥讽,只是提醒他站了太久了,该休息一下。 越祁修没有吭声,只是再次深深望了秦桑一眼,才毅然决然地退出了屋子。跟随着程文茹来到另一个房间,他很识趣地什么都没有问。也许接下来的对话,不用他开口,程文茹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越祁修坐定,依旧是偏偏佳公子,只是眼下带了几丝幽深。他见程文茹竟然很熟练地摆起了茶具,用镊子衔了少许茶叶后,开始洗茶,泡茶,那泰然自若的模样以及那不卑不亢的架势,让他更是坐实了心中想法。 “想必,你该是都猜到了。”没有疑问,没有为什么?程文茹一边泡着茶水,一边淡淡道。 越祁修眉梢一蹙:“是。” 依旧是简单的回答,可是暗地里却含了几分怒意。 依着程文茹表现的高深,自然也听出了越祁修话语中的冷怒,然而她丝毫没有反应,慢慢沏着手中茶水,良久,才再次出声:“你可是想问,我为何要将桑儿下嫁与你?” 越祁修没有回答,可那模样和气场却分明同意了程文茹的话。程文茹将泡好的茶水端至他的面前,顿时满屋飘香都是茶叶新鲜的甘苦滋味,带了泉水的甘甜,让人闻着,就倍感解渴。 程文茹没有理会越祁修越发揣摩的神情,气定神闲地坐在了他对面,执起手中茶盅,小口品着,神态间倍显满足,显然是爱茶之人。 然而她忍得了,越祁修却再也坐不住。冷哼一声,不悦道:“你既知我心中所想,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 程文茹瞥他一眼,淡声道:“王爷,是想老身说什么?” “为什么你会将桑儿下嫁于我!你到底有什么盘算,什么野心!你想利用桑儿做什么!” 一气呵成,越祁修的问话没有半点迟疑。 程文茹听罢,却扯出一个苦笑。是了,苦涩到让人觉得有些替她心疼。 “我能做什么?呵,我能做的,只是将我的女儿托付给一个能许她终生,不离不弃的人。”说着,她抬头直视越祁修的双眼:“不然王爷你倒是说说,我还能怎样?” 也许是她的表情夹杂了痛苦,又也许是她脸上的亲真意切让越祁修深有感触。天性多疑不愿相信别人的他,在此刻,竟然选择相信她的话,以及对秦桑的那份感情。 “可据说我所知,你当时,是真的想将桑儿交付于苏子初的,若不是我从中横插一手,恐怕你也不会改变心意。” “这都是你的猜测,你不是老身,又怎知老身心中的想法。既然你都打听清楚,那么我也不必瞒你。桑儿的身份你应该已经猜到。虽然此刻我们都已是平民,但我的女儿,又怎能嫁与其他凡夫俗子!” “那苏子初为人阴险,野心勃勃。这一点,我不是没有看出来,所以一开始,对于他们二人的婚事,我是反对的。然而之后我偶遇一老道,他说桑儿天命奇特,非得许配给正阳之气且富有壮志的男子,才能保一世平安。” “那苏子初的生辰我自然看过,也听人说起那便是正阳之气出生的孩子。为了保桑儿一世平安,我不得已只好应了这门婚事,哪里知道……” 程文茹没有继续说下去,越祁修却在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他看着程文茹,最终肯定道:“这么说,她的真实身份便就是能毁她一世平安的炸药……” ------------ 第五十二章 岂莫羌(四)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越祁修真相般的话语徘徊在他跟程文茹的脑中,不断扩大和提醒着他们,关于秦桑的那些事。 不论是她体内随时都能发作的蛊阵,亦或是那不能被世人所知的真实身份,都时时刻刻在要求他们,誓死守卫。 于是,两个人同时心照不宣。并没有任何语言来宣扬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可是那其中目的却显而易见,程文茹满心复杂地看了越祁修一眼,毕竟与她而言,对方能够在猜到秦桑身份的前提下,依旧泰然自若,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毕竟,他是她的仇人,他能保证在以后日日夜夜的面对中,不会将自己初始的爱情,变成是一种负罪吗? 斟酌许久,还是忍不住担忧出声:“你……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异心?” 不是怀疑他的感情,只是在自己看过那么多的大起大落之后,始终觉得现实力量的可怕。 越祁修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对方的担忧。他静默着将视线慢慢投向秦桑所在的房间,目光即刻变得温柔,他看着,口中满是深情:“异心,谁说没有呢?我唯一的异心,就是将她绑在身边,用尽一身去赎罪罢了。这……是我们越家欠她的啊……” 誓言无声,是谁说,甜言蜜语皆是**?越祁修很清楚自己此刻在说些什么?似乎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对一个女子如此放不下,但是命中注定,他却甘愿替自己的父亲,赎这一遭罪责。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温切,也许是他的话语太过坚肯,程文茹竟然没有一丝怀疑的相信了。也许就她来说,之前将秦桑许配给苏子初的过程,只不过是为了让她遇见这个能托付终身的越祁修。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二人之间的气氛慢慢回归了平淡。越祁修示意程文茹之后,便又悄然回到了秦桑房中。却见她正有些迷蒙地揉了揉眼睛,在见到越祁修的瞬间陡然一亮。 “祁修!”她叫道:“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只不过是太累不小心睡着了。”越祁修安慰道:“你之前在外太过幸苦,今次前来又过分紧张,所以才体力不支。你娘亲还担心了半天,可难为了我,替你圆了半天谎。” 忽闻自己娘亲的名字,秦桑讶异地发现越祁修表现得并没有之前在府中的那般沉重。心中不免有点揣测,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摸不到头绪,思前想后,只得长叹一声直接道:“你……有问到什么吗?” 越祁修了然地挑了眉,口中却打趣道:“恩?问什么?” 心知对方在跟自己贫嘴,秦桑却碍不住心尖急躁,跳下床就准备当面跟程文茹对峙。然而越祁修却比她还快,在她经过自己身侧时,忽然伸出手,将她拖入了自己怀中。 秦桑愣住,却并没有挣扎。 越祁修低低的笑声传来,他将头埋向秦桑颈间,闷着声音却无比坚定道:“桑儿,不管怎样,你只需知道,你是比我生命还要重要的存在,我断不会让你再遭受一点伤害。” 这是我欠你的,可,我却是心甘情愿的。 秦桑僵直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她伸出手,慢慢地环在了越祁修的腰上,头也渐渐地靠在了对方肩上,忽然,没来由地心安。 夕阳渐渐映射进屋中,打在这如花般甜蜜的景上,竟是那般耀眼,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程文茹擦了擦自己早已湿润的眼眶,终于退了出去。 想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越祁修的那番誓言,实际上,是在跟自己作出承诺。 以此交好,不离不弃。 ------------ 第五十三章 零落簪(一) 风轻飘零,一池荷花格外应景地绽放在池中,带了些些羞涩和清爽,清美绝伦。 不远处的柳梢已然洒下了几许飘絮,过来过去地飘着,难免会惹得人鼻中难受。 往常热闹非凡的岑浮宫在今天的日子里,却带上了浮躁的气息。朗岑若着一身粉红宫装,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已然瑟瑟发抖的太监,口中怒骂:“混账东西,你刚才说什么?” 那太监自然是楚王身边的老人了,面对朗岑若多达数次的百般无理挑衅都表现的相当泰然自若。但那不代表,他不害怕。毕竟朗岑若是主子,若是对方真有气,自己也只能受着。 如此一来,他只得把头埋得更低:“回……郡主的话,楚王陛下说,依着祁王爷的意思,要将您禁足……” “哐啷!”,朗岑若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扫下,顺带砸了那太监几下,口中越发暴怒:“禁足?禁足!父王竟真得随了他的意!混蛋!越祁修你这个混蛋!” 一众宫女太监早已被这怒火灼伤,很整齐地跪倒在地,埋头不肯多言。只苦了那宣传圣意的太监,如此大的年纪,还要受这等怨气。眼见着旁人谁都不敢多话,最后也只得象征性的来了句:“郡主息怒。” 朗岑若完全不肯理会,一双手骨节泛白地剜着掌心的肉,痛到没有知觉。她的脑中不断翻滚着自己在祈王府所曾见到的那最后一幕,秦桑和越祁修二人笑颜如花的模样,那紧握的双手,那眉眼之间的情爱,完全是在挑战她的极限。 “啊!”控制不住的嘶吼出声,朗岑若如发疯一般地推搡踢打开挡在面前的下人,奋力向着楚王的宫殿奔去。 也许是见惯了她时时扭曲的疯狂模样,一路奔去,竟丝毫没有人阻挡,亦或是不敢阻挡。总之,当她片刻之后出现在楚王宫殿时,迎接她的,却是许久未见的苏子初。 丝毫没有迟疑,朗岑若连眼神都没有递去一个,目不斜视地就准备冲向那闭合的宫门。 苏子初适时拦在她的面前,无视她的怒气,语气轻佻:“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自讨没趣了,陛下既然下了旨意,自然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滚开!”不领他的情,朗岑若语气恶劣:“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儿跟我指手画脚!” 没有对她的表现生气,苏子初依旧很有涵养道:“我自然说得是事实,即便我没什么身份。不过岑郡主,我劝你一句,你若有功夫在这里跟陛下胡搅蛮缠,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对付你的心上人。” 一句话点醒了朗岑若,她慢慢平息下自己内心的怒火,一双凤目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子初,口气依旧狂妄:“对付?哼,我若要对付,也只会对付秦桑那小贱人,让她生死无能!到时候,你可别心疼才好!” 苏子初的手在没有任何能察觉地角度瞬间握紧了,然而很快他便恢复原貌,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清凉模样:“心疼?岑郡主怕是说笑了,心疼她的自有祁王爷,何时轮到我了。” 挥手打断他的辩白,朗岑若面色不改道:“罢了,你们如何,与我何干?你在此等我,只怕已是有了想法,你且说吧。” 赞赏般地眼中光色一闪,苏子初佩服朗岑若的自知通明。即刻便浅笑道:“自然是有了万全准备,我才敢进宫的。毕竟,若要避开祁王爷的暗哨,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眼见朗岑若在听见“祁王爷”三个字时,眉宇之间的淡淡惆怅,苏子初嘴角滑落一个诡异笑容:“在秦桑出走时,你一直派人追杀他们,可派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却都没有回来。即便是连城背叛你在先,可你就从不曾想过,一个秦桑外加一个连城,何以有这等能力来抵抗他们?” 明白他的话中有话,秦桑脸色瞬间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自然是秦桑,或许有我们不知道的能力呢!” ------------ 第五十四章 零落簪(二) 阴沉着脸,朗岑若很识时务地没有继续站在楚王宫殿门外纠结。选择了相信苏子初的话,她不发一语地便带着对方回去。 实际上,根本不用她领路,对于两个长年达成契约的人来说,苏子初对于这宫殿,倒真是轻车熟路了。 宫中下人对于主子的事情,自然是不闻不问最好。是以在见到朗岑若意外返回,身边还多了一个男子的时候,自然选择低头沉默。 这便是生存的规矩。 朗岑若一脚踹开寝殿大门,眼见早前自己制造的狼藉依旧健在,不由得拽过身边的侍女,伸手就是一巴掌。 “贱人,你是死了吗?放着这些给谁看呢!”越说越气,朗岑若不由得抬脚便向着对方踹去。 还是苏子初及时拉住了朗岑若,见对方将怒意整个投向自己,苏子初却毫无反应道:“岑郡主,不过是个下人,何必跟她过不去。” “哼,我倒不知苏公子竟有如此好的心肠了,当初跟我出谋划策逼走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时,可没见你这么多情过。” 话虽如此,朗岑若还是收回了脚,只口中继续骂骂咧咧。那侍女很是感激地看着苏子初一眼,随即立码低下身子收拾地上的残渣。 不再多看一眼,朗岑若直接便对苏子初道:“你适才说那贱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能力,是什么?说与本宫听听。” “贱人”二字听得苏子初心中一阵反感,但并没有出声阻止。也许对于朗岑若本人来说,打不得、动不得,便只有口出恶言,才能解得了心中那口气。了然一叹,苏子初恢复清冷:“你曾派了不少高手前去阻拦,旁人无能,那是因为连城本人高深莫测,用蛊能力自是不多说。” “可是之后派去的无殇极其兄长二人,却是一死一伤。想他们与连城该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的,何以落得如此结局?” 苏子初暗暗道。 心中似乎也有了揣测,朗岑若冷声道:“说重点。” “重点就是,秦桑在这件事情上,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之前曾跟随过他们一段日子,原本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在无情挟持了她并准备用强之时,她的身体却出现了奇怪的反应。” 想起自己属下曾传回来的谣言,朗岑若当时还怒斥过几人哗众取宠,不成想连苏子初此刻都这般讲,看来是真事无疑。心中的厌恶越发深刻:“你所说的奇怪反应,该不是那贱人真的变成了什么非人类吧!” “非人类我倒不敢说,不过她身体的气场瞬间强大,外形也异于常人,即便是连城他们的大师兄,也都死在秦桑的这股气场之中。” 苏子初沉吟着说,脑海中仍旧回想着自己曾亲眼见证到的真相。若不是身上有宝贝掩盖住了他的存在气息,只怕连自己也要死在秦桑的手里。 朗岑若越听目光越幽深,记得有人曾说那秦桑变身之后的鬼样子,不由得嗤笑一声,心中却不甘道:“没想到,我竟是连那个贱人都不如,难道连她是妖精,祁修都不在乎吗!” 这话一说,自然是带了几分委屈。苏子初却懒得理会她心中计较,只口中循循善诱道:“据我所知,能造成秦桑出现那种变化的,当今世上便只有一个东西了。” “那就是,巫族禁术――绝世凌寒。” “而这东西,据说只有前朝王上,才有支配的权力呢!” ------------ 第五十五章 零落簪(三) 犹如抓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朗岑若一愣,随即便感觉天青晴朗般觉得云开透明。苏子初的话提醒了她一个重要的线索,若是秦桑本人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世,那么不管真相如何,她朗岑若自是有将白抹成黑的能力。 眼中散发出阴毒的光芒,朗岑若斜斜瞥了苏子初一眼,语气不善:“听你的意思,该是有线索了吧。” 苏子初了然,面色不变,但口气狰狞道:“自然是有了完全的把握,我才会到这里来。”说着,从衣袖中掏出几张看起来已然发黄的纸,对着朗岑若道:“据这上面记载,前朝王上对于南方巫蛊之术颇为欣赏,曾经就将族内颇有能力的养蛊之人作为死士培育。” “这些我也曾有耳闻,小的时候,便听得父王说过,前朝王上本身行事作风就多有怪异之处,喜欢欣赏的东西,自然也跟常人不太一样。我原以为不过是随着性子来,不过看起来,他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热衷。” “这是自然。”苏子初听了朗岑若的说,稍一沉吟便接着道:“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给蛊毒,可想而知他对其看得有多重要了。” “哼,真是昏庸。”朗岑若骂道:“那些劳什子不过是控制杀人的利器,能护人自然也能伤人。难怪会被我父王打败,如此思想之人,何以坐拥天下。”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小觑他留下的隐患。”苏子初不置可否:“比如说,秦桑。” 虽然心中早有定夺,但此时听苏子初说出,朗岑若还是有些不舒服道:“依你的意思,她不会是那老东西的女儿吧。” 轻摇了摇头,苏子初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个想法。然而眼下他们光凭猜测,却没有一点实际证据来证明,不得不说,是非常受挫的。 朗岑若自然是急性子,说到就要做到。心中直觉那秦桑定是前朝遗孤,是以便猛地站起身子道:“没想到那贱人倒还挺有来头,我就不信,待我用过刑之后,她会不招?到时候,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得好听。”苏子初暗讽:“你倒是从哪里抓她来用刑?只怕还未等你靠近她身边,越祁修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说着,仿若无意提醒道:“更何况,郡主你可是还在禁足之中。” 一句话将朗岑若的满腔热情悉数浇灭。瞪了苏子初一眼,却没有任何办法解除眼下的局面。思前想后,朗岑若急得走来走去,终归是没有任何办法的。见苏子初依旧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时,忽然有些不悦道:“你今日是来看我笑话的不成?” “自然不是!”苏子初答道:“只是不知郡主为何不肯相信我,让我来替你办这件事。” “相信你?”朗岑若不屑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一只丧心病狂的狗吗?” 明知她刻意侮辱,苏子初却并不生气。只换了另一幅高深莫测的模样:“信不信自然在你,只是与其你在这里着急,不如将你手下一半的势力交给我,待办完这件事以后,我自会还给你。” “更重要的是,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淡淡的威逼加大大的利诱,苏子初很好的诠释了狐狸这种动物的本性。见朗岑若明显心动却依旧犹豫不决的模样时,他锦上添花道:“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打垮秦桑,你又何必犹豫不决呢?” “罢了!”终于被他打动,朗岑若沉着脸道:“本宫现在行动不便,便将此事交予你去办。”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金粉色的玉牌:“你且用这信物调动我手下势力,但若是有其他异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微笑着退出岑浮宫,苏子初很快换上了一副狰狞的表情。他看着手中玉牌,邪邪一笑,眼中却闪着看不清的诡异光芒。 静站在原地不动,很快便有一身着月白袍子的男子忽然出现,对着他微微一拜:“苏公子,楚王陛下等你很久了。” ------------ 第五十六章 零落簪(四) 夜很深,沉得带了些许魅惑。似乎在这欲言又止的时刻,总是会存在太多谜团于其中,一层包着一层,透不过气。 越祁修看着眼前弥漫着黑色烟晕的道路,压迫的空气逐渐向着胸肺袭来,渐渐让人觉得不适。面前的路遮蔽了太多云雾,黑到极致,便是无穷的压抑感。 压抑自己何时来到此处,越祁修却丝毫不动声色,只静站在这逐渐将自己都快掩盖的黑色中,不动声色。 远处渐渐飘来一阵嘈杂的叫喊,越祁修眉头紧锁,出声询问:“谁?谁在那儿?” 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却见一地鲜血慢慢地铺满了视野。心中猛地一震,却见那黑色雾气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躺在那血泊中,极为惊悚。 “桑儿!”颤抖着叫出声,越祁修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动不了。 终于,那团黑影抬起头,却是朗岑若的面容,正张着血盆大口,语气回荡:“我不会放过她,定要与她不死不休!” 那“不死不休”四个字响彻在越祁修的耳中,逐渐便成了无法停止的回声,直到迫得他睁开双眼。 感觉自己浑身已然被冷汗浸透,双眼睁开,发现秦桑正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惊恐。 “祁修,你怎么了?”担心出声,显然是着急了。适才越祁修在梦中的反常还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他口中不时地喊叫着自己的名字,更让她无所适从。 越祁修这时才回过神来,随即便明白自己之前遇到的种种景象,不过是梦中的阴霾。虽然很假,但是画面却很真实。就仿佛是即将发生的预兆一样,那般让人在意和心惊。 “我没事。”硬撑着扬出一张笑脸对着秦桑,越祁修安慰道:“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关于我的,对不对?”想起他口中呢喃着自己的名字,秦桑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 “别胡说。”第一次对她加重了语气,越祁修却显得那般有气无力。眼神越过秦桑的肩膀慢慢望向窗外,忽然发觉有一股阴谋的味道,正在某个地方,悄悄上演。 “陛下,依着您的意思,我已经好好安抚过郡主了。”距离祈王府相当遥远的楚王宫殿,此时依旧是灯火通明。苏子初弯着身子站在台下,一双眼安分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板,话语之间全是谨慎。 楚王一反往日懦弱不堪的模样,此时正斜倚在自己的龙椅上,一张脸阴晴不定地看着苏子初那低眉顺首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不悦。 “安抚?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不冷不淡的一句话,已经道明了他的态度。 苏子初一怔,却很快接话道:“我自知说了些不敬的话,但也是为了让郡主能彻底将此事交予我去办才不得已为之的。”说着,再度谄媚道:“陛下心中通透,我自是不敢隐瞒。” 直起身子。虽然苏子初明目张胆地拍着自己的马屁,但不知为何自己每一次与他的碰面都会有些烦躁。似乎面前的人伪装的太深,那变幻莫测的感觉着实让人觉得不安。如此一想,楚王复又道:“交出来。” 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苏子初身子怔了一下,很快便将早前的玉牌双手奉上。然而他的眼却没有离开过地面,一直紧紧盯着。 也许是怕他心有不甘,楚王在拿到朗岑若贴身信物之后,冷冷道:“你该是时刻警醒自己是什么身份才好,这样,才不会忘本!” “我心中明白。”苏子初回答,声音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不知陛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哼,越祁修这些年在寡人面前也该威风够了,是时候让他收敛收敛了。” “既然不能为寡人所用,还是索性毁了的好!” ------------ 第五十七章 玲珑心(一) 再次静养了一段时间,秦桑的身子渐渐大好,人也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心渐渐地安稳下来,不再想着逃离,不再愤恨。现在的祈王府与她而言,就是自己的家。 同生共死。 越祁修向楚王上报了休假,手中事物安排好之后,便一心一意呆在府中陪伴秦桑。楚王虽心有不悦,但碍于自己那隐藏甚深的计划,只能勉强答应。 是以,二人终于有了一段不被任何人打扰,又格外平和的生活。 也许是自己已经彻底接受了越祁修,此时的秦桑在面对他的时候,竟然会不自觉的脸红。这在所有人看起来,自然是犹如见到了新奇景观一样让人诧异。 终于,也许是这样的秦桑反倒让越祁修不适应,不得已他只得提醒出声:“桑儿,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秦桑此时正端起茶盅喝茶,听此一问,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洋洋洒洒出好一段距离。而站在她面前的越祁修瞬间黑了脸,看着自己被毁掉的月白袍子,当真是无话可说。 只是苦了秦桑,此刻被呛得难受。一边“咳咳”,一边口齿不清道:“你……你胡说……说八道……什么……” 不明白这句话的“喷点”在哪里,越祁修只好先唤了下人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拿去,然后对着大口喘气的秦桑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些日子越发奇怪了。” 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奇怪,秦桑红了脸,却执意不再吭声。如此一来,反倒是越祁修急了。仔细想了想自己所言之意并没有任何伤人之处,可看秦桑一脸受伤的模样,外加一张红透的脸,不由得由此挫败。 “桑儿。”上前轻轻拉起秦桑的手,越祁修柔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何必要表现的如此不自在。若你一直如此,我们以后要怎么生活。” 听着这般温暖的话语,秦桑抬头,望着越祁修满是柔情的眼,顿时觉得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原来,这才是真正动心的感觉。 二人之间的距离逐渐在靠近,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的脸,那么清晰,那么让人忍不住心动。 情到深处,自是最浓时。越祁修慢慢地将脸靠向秦桑,也许是知道下一刻要发生些什么?秦桑就那般自然地闭上了眼,等待了那熟悉味道的接近。 柔软的另一瓣唇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按在了自己唇上,温暖中带了一丝冰凉,夹杂着越祁修独有的清凉气息,就这样冲撞进秦桑的嗅觉。顿时觉得心中一紧,却未有酸涩之感,只余那淡淡的温情逐渐弥漫在内心。 直到,彼此燃烧。 未尝经历过云雨之事的秦桑自然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二人一起翻滚到了床上,还保持了越祁修上,她下的姿势。 许是此刻气氛太过暧昧,秦桑迷茫着双眼,终于离开越祁修的嘴唇,眼见此刻气氛迥异,她声音嘶哑却带了几分慵懒道:“嗯……这是……” “嘘。”越祁修禁止她继续往下说,只端看她红润的脸颊,不由得浑身燥热。 “桑儿……”忍耐不住,越祁修终于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可愿……真正成为我的妻子?” 秦桑紧紧盯着那双凤目,在他的眼中,她清晰地看到自己慵懒的面容带了几分妇人独有的情愫,这般看着,她忽然伸手将越祁修紧紧搂住。 火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肌肤上,顿感灼烧,却是从未有过的甘愿。慢慢将自己头上的发带扯开,帘帐轻扬,红窗绿暖。 “我愿为你,此生无憾。” ------------ 第五十八章 玲珑心(二) 暖情洋洋,夏日的热气丝毫挡不住火一般的热情。似乎昨晚发生的一切,在众人看来,都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 秦桑清早睁开迷蒙的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越祁修那矫健**的胸膛,带着男性独有的迷人气息,披散着头发,正靠在床头盯着她。 而他的手正附在自己的胸前,那般柔软又让人觉得暧昧无限。 不自然的,秦桑再度红了脸。 “大清早的,你也不嫌害臊。”小声嗔怒着,却是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听得娇俏。 越祁修笑容满满,满心都是对秦桑的爱意。见她害羞的将脸埋进被子,不由得伸手抢夺,口中打趣:“怎地,现在知道害羞了。昨晚不还是……” “越祁修!”羞急了,秦桑大声道:“你你你……你别说了……” 越到后来,声音越小。似乎是理亏,又似乎是太不好意思。 宠溺地看着她,越祁修再度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两个**的灵魂顿时纠缠在一起,温暖无比,温情无限。 浑身一颤,秦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喜欢极了这个拥抱,她伸手慢慢地回应越祁修,用力将对方攀住,仿佛害怕这个拥抱太过短暂。 了然她心中的想法,越祁修依旧紧紧抱着她,口中轻言:“傻瓜,你既已是我越祁修的妻子,又何必还要这么扭捏。你可是还要给我生一大堆孩子呢!” “谁要给你生孩子!”嘴硬着反驳,秦桑伸出的手却并没有收回。 “这可由不得你了。”小声说着,轻轻在她耳边吹着气。秦桑只觉得浑身燥热,微微颤抖。越祁修见势,即刻又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 慢慢掠夺她的美,一寸寸,一丝丝地将她据为己有。 待二人起床时,眼看就要到晌午了。 在一众下人暧昧的眼光中,秦桑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当她看见已经有丫鬟收拾着昨晚的床单要去清洗时,更加觉得无地自容。 “罢了罢了。”越祁修见此打趣道:“做都做了,还怕别人笑话吗。” “做什么做了。”小声嘟囔,秦桑却渐渐将手拿开了那张红透的脸。 连城等人此刻也已经进来待命,昨晚的事他们心中自然是有数的。只是看着那两人的目光不禁带了些许诙谐,让人忍不住遐想纷纷。 眼见秦桑面如桃花,一副已然成为女人的娇羞模样,连城只觉得心中有点点苦涩。然而掩藏的很好,他跟着众人表现出那副诙谐模样,依旧表现得对此事相当感兴趣。 “你们若是一直打算用这个眼神看下去,本王不介意亲自安排其他差事给你们。”自己也有些受不了这些眼神,越祁修忽然冷下脸说道。 青崖和连城都很识趣地将目光移开,唯有无殇不怕死地继续望着,语气越发轻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必这么计较。” 刚说完,头上便挨了秦桑一巴掌:“你计较,你全家都计较。”说着,转头恶狠狠对越祁修道:“你应该将他抛去山野喂狼吃,不然这张巧嘴算是可惜了。” ------------ 第五十九章 玲珑心(三) “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你这昨晚才成妇人,现下就将这能力贯彻地如此彻底,我实在佩服。” 无殇不怕死地反驳,自然引来了越祁修和秦桑二人整齐的白眼。 “好了,还是说正事吧。”连城及时打断了这场斗嘴之争,自然是不想秦桑太难堪。即刻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他对越祁修道:“王爷,据探子来报,苏子初半月之前回到城中,随后便被高手带走。” “高手?”眼神渐渐冷漠下来,越祁修重复着那二字:“何来的高手?” “据我们观察,该是楚王身边的人。”无殇紧接着道:“因着之前有过交涉,所以记得格外清楚点。” 听到这里,秦桑也不自觉地皱眉出声:“苏子初?楚王?他们何时搅在一起的?” “哼,只怕这其中,自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呢。”越祁修冷嘲道,目光挨个扫过房中众人,最后,停在连城身上。 “可有查到,是什么事?” 轻摇了摇头,连城表情越发沉重:“对方身手太高,我等皆不是对手。估计让探子察觉到他的出现,也完全是故意之举。而随后等我几人赶到时,却丝毫探不到对方的踪影了。” 房中一时间沉默下来。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想法,然而不管如何将这些想法集合起来,却都无法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越祁修握紧了秦桑的手,他总觉得秦桑的身份是一颗定时炸弹,总会搅得现在平静的生活会发生突变。即便他有完全的把握能够隐瞒下这件事情,可是奈何苏子初和楚王都是丧心病狂又高深莫测的玩家,他输不起。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真的防住了那两人,却还有一个郎岑若在不远处虎视眈眈。 当真是四面楚歌了。 心中忽然有了什么主意,他看着其他几人道:“按兵不动,连城你将追踪用的蛊虫备好,数量一定要多,随时盯着对方的举动。一旦有任何不妥,立即向本王报道。” “无殇,你去看着郎岑若那里,尤其是她手下一直藏在暗处的卫兵,不可与他们硬碰硬,最好用你族内的武术跟其纠缠。” “青崖,彻查府中下人。本王总觉得,这府里面,似乎有些奇怪。” 将任务分派给那三人,越祁修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连城最后一个离去,临走前回头再度望了秦桑一眼,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察觉到那个目光的欲言又止,待连城几人走远后,秦桑忽然问道:“祁修,你们可是有事情瞒着我?譬如说,我的身世什么的?” 惊讶于她的聪慧,越祁修表面不动声色道:“你觉得我们能瞒你什么?你横竖不过是一介平民,哪里来的奇异身世。”打断她要说的话,越祁修继续道:“若你想说你身上的蛊阵,其实我们几人早已想过,许是你幼年时曾误食了什么东西,而那东西中恰好有蛊阵的阵引。” 听起来不可思议,秦桑虽然觉得有理有据,但心中还是不踏实。明白她的担忧,越祁修安慰地将她带入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道:“我都说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你自己却还不承认。” 也不等秦桑还口,越祁修忽然将她拉起,四下张望一番,便急急拽着她奔向去往书房的路上。 前后差距太大,秦桑不耐道:“这般火急火燎的,有什么事不能慢慢来吗?” “自然是要慢慢来的,比如说生孩子的事。”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引得秦桑哭笑不得,然而越祁修却直接越过书房大门,向着更远处那扇暗门走去。 一个闪身,似乎在外人看来眼花一般,秦桑他们便已经闪进了暗门背后,入眼之间却见另一片天地。 “不过有件事情,眼下可是比生孩子要重要的多的。”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越祁修神秘道。 ------------ 第六十章 玲珑心(四) 暗门之后的房间,自然是祈王府的禁地。一般而言,除了越祁修本人以及他的亲信之外,鲜少有人知道这里。 是以当秦桑看见这别有洞天的情景时,竟觉得万分诧异。 在她看来,越祁修一直是个坦坦荡荡没有任何秘密的洒脱人,不成想连他都有自己的秘密用所。只不过不知道在那秘密之中存在的,是当真见不得人,还是另外更大的野心? 头上挨了一巴掌,仿佛是察觉到她莫名其妙的想法,越祁修苦笑着道:“瞧你这出魂的样子,定然又是在想什么龌龊事了。” 白了他一眼,秦桑不屑道:“再龌龊也没有你龌龊。”说着,仿佛又想到昨晚那缠绵的一夜,脸色一红,复又道:“当真是个浪荡人。” 越祁修平白遭了这讽刺,脸上眼里都是无奈。自然明白秦桑这是闹着小性子,所以也没有说什么。轻扯着她的手慢慢走向房间深处,空荡的房间,简简单单的摆设,除了一张大床以及一张书桌外,别无其他。 四下打量一番,没瞧出什么新奇花样,秦桑转身道:“话说,你这暗房应该还有其他去处吧。不然这么简陋,若是真藏了什么宝贝,一旦有人进来,可是不需吹灰之力就能让你倾家荡产的。” “我怎会跟你一样没用。”口中打趣,越祁修走到那书桌跟前,用手指在上面轻叩两下,似乎在随着什么调子。 随着他骨节击打出的清明声,那书桌仿佛受到了什么能力控制,随即从中间向着两边分开,然后露出夹在其中的另一截玉石板。 玉石板的正上方镶嵌着一枚鹅卵石大小的绿色宝石,此刻在二人的注视下闪着冷冷的光芒。不自觉地颤抖一下,秦桑忽然觉得这东西是那么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自己那模糊的记忆中,也曾见过这样的光芒,让人胆寒。 没有看到秦桑忽然变色的脸,越祁修从自身脖子上解下一枚玉坠,很普通的貔貅样式,却是一样的红色。他手拿玉坠,将其规整的摆在那玉石板上,随即拉着秦桑站在了远处。 房间属于密闭空间,唯一能通风之处却只有墙角那小小的通气管。然而似乎是做过什么手脚,隐藏之深让人很容易忽视它的存在。 秦桑有点紧张地拽紧了越祁修的衣袖,越祁修转头,给予她一个安慰的笑容。随着越祁修面上笑容的展开,那早前已经合在一起的两个物件,却在此时发出意想不到的惊人光芒。 红色和绿色交缠上升,照亮这方不大的境地时,竟然还有额外的橘色光芒闪出。眼前的景象太过震撼,也不知制造这种机关的工匠是何等人物。 待光芒消失片刻之后,越祁修松了秦桑的手,走到了跟前。之前平置在玉石板上方的貔貅此时已经陷了进去,并神奇的组成了另一枚莲花形状的按钮。淡粉色的柔光渐渐缓和了房中之前阴冷的气氛。 手指轻抚,莲花盛开。 随即开启的,还有床帐后方那隐蔽起来的门,一股香薰气味从中传来。 诧异抬头,却见越祁修换了一副较严肃的面孔,振振有词道:“这便是我越家的祖宗祠堂了,有一样东西,我要交给你。“ ------------ 第六十一章 越香芷(一) 越家祠堂? 秦桑皱了皱眉。 不过是祭拜祖宗,焚香叩拜的地方,情理之中的事,何必整的这般隆重又小心翼翼?难道有什么内在原因夹杂其中? 疑惑的目光投向越祁修,见对方表情略带沉重地盯着自家祠堂,才觉得似乎自己直白地开口太过不妥了。 然而也许早就知道她内心的疑问,没有等她斟酌询问,越祁修便率先开口道:“你该是疑惑为何我越家的祠堂如此见不得人,非得安排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实际上,对越家来说,组建这个祠堂,本就是冒着杀头的罪名的。” “何必这么严重?”秦桑惊呼:“谁家还没个祖宗宗亲需要祭拜的。怎地就扯上杀头了,你莫要诓我。” 苦笑一声,越祁修道:“诓你?我倒没那么好心情,事实上越家虽是开国的功臣,但因为我父亲与楚王之间的后期恩怨,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 “帝王与臣子的恩怨,不外乎就是权力和兵力的纷争。”秦桑思量片刻道:“不过若照你所说,楚王与你父亲恩怨甚深,连祖宗祠堂都不能组建,那你现在掌握着楚国大部分兵权这事,又要怎么解释?” 说罢,像是明白了什么?秦桑瞪大了眼睛道:“难不成,这便是之前所说,楚王要对付你的原因?” “自然是这样。我父亲因为当年掌握了太多不属于他的权力而被楚王残杀,但临死前他却将二人早年合盟的契约交在了我手上,是以虽然我父亲死了,但我依旧可以接手他手下的兵力。” 这种过河拆桥的手段自秦桑看来,其实是相当平常的。帝王为了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力,做出这样的事,虽说是情有可原,可太过龌龊。但毕竟是处在高位的人的思想,他们这些平民可能永远也不会懂。 “想必楚王如此处心积虑但却不轻易动手,就是因为你手中那份契约吧。”秦桑道。 “这只是其中一点。”越祁修解释:“事实上那契约对他来说就像耻辱一般让他想起便觉得愤怒,可这毕竟是事实,当年***过天下的老人们心中都有数,这不是他说没有,就这能抵赖掉的。实际上他之所以想要打垮我,是因为我们越家手里,有一样传世之宝,而那件宝贝是能够撼动整个楚国天下的神物!” “难道这个所谓的神物,就在这祠堂内?所以楚王才不允许你们越家组建祠堂?”秦桑问道。 “对了一半,错了一半。那神物确实是在这祠堂内没错,只不过这并不是楚王不允许越家组建祠堂的原因。关于祠堂的事情,是他自己的私心,他以为这样就能抑制神物的出现,因为在楚国这个境界,只要是在制止下产生的东西,就都能被毁灭。” “罢了,说那些也都无用。自我从父亲手中接管兵权以来,已经按照他临终前的意思交付了大部分权力,只是不曾想,楚王他还是放不下。” 虽然赞同越祁修这番话,但总觉得有点内涵是自己搞不清的。一时想不明白,秦桑抬头道:“那你带我来这里,是要怎样?” “我既说是有东西要交给你,自然要来这里了。”越祁修笑道。 东西!?难道是…… ------------ 第六十二章 越香芷(二) “难不成,你是要将那什么宝物送给我?”秦桑惊异地提高了嗓音。 越祁修却神秘一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秦桑不要太过激动,却并不开口回答。拉着秦桑弯下身子从那开启的门中钻进去,只听“咔哒”一声,门已经闭合,眼前一片漆黑。 似乎在这漆黑的环境中越能感受到恐惧,秦桑眉头轻锁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感觉抵上了越祁修健壮宽广的胸膛,心中一暖。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原本漆黑的通道刹那间被无数夜明珠照亮,前方是两扇不同的朱红色大门,看质地该是上好的木材。站得不近不远,秦桑甚至能闻到上面淡淡的檀香气味,绵长悠远。 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扇门,秦桑回头看了看越祁修。见对方只淡笑着摇了摇头,便又将指尖移向另一扇门,眼神询问着。 轻点了点头做答应状,越祁修便示意秦桑进入那扇门。秦桑却忽然又指着之前那扇小声道:“这里面是……” “祖宗祠堂!”越祁修说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东西在另一扇门内,这边可以不用去。” “难道不用去祭拜一下?”秦桑伸长了脖子,想要张望到什么?“我从没有见你来过这里,眼下过来了又不去祭拜,就不怕他们生气?”说完,又有些扭捏道:“更……更何况你我现在已经……我要是不去……” “以后还有机会的。”越祁修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眼下还是先办完正事再说。”说完,也不管秦桑的欲言又止,便扯着她向另一处地方走去。 秦桑再度回头望了望那紧闭的房门,总感觉内心有一种冲动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然而很快,她便将这种感觉忘得一干二净。因为面对此刻呈现在眼前的清雅房间,心中只觉得舒爽无比。淡淡的栀子花香充斥在房间中,光晕的暗渐丝毫不让人觉得阴沉,反而有种让人柔和的唯美。 各色呈现奇异光芒的石头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随着那光晕的深深浅浅,让那柔和的光芒更添亮彩。而秦桑此刻的目光却被正前方高台上的锦盒所吸引,黑色绒布上放着暗红色的绸丝锦盒,盖子正上仰着,屋内光彩照进去,竟印出了五颜六色的投影射在对面的墙上。 心中的震撼无法比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秦桑当场愣住,直到越祁修带着冷意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她才回过神来,眼神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物,看它散发的这股气势,我倒相信它能震撼楚国这天下了。” “又在胡说八道,你哪里来的超能力能察觉到它的神奇?即便是我看着它这么多年,也不曾见它显露过什么。”说着,下巴一点道:“这是玲珑钏,上古时期传下来被我祖先所得,能力自然不可多说,但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上前几步,眼中浮现的是一串玲珑剔透的手钏,在秦桑的目光中,闪着青色的光芒。随着她指尖的轻触,那不知用何物制成的手钏竟然有了流水般的波动,轻轻点点,让人暗叹做工精妙。 “玲珑钏,越家当家主母才有资格佩戴的东西。”越祁修站在身后,声音轻轻说道。 ------------ 第六十三张 越香芷(三) 似乎是心有灵犀,当秦桑的指尖触碰到那玲珑钏时,竟生出了紫色的光芒。那般柔和微妙,从秦桑的指尖攀岩至肩头,随后环绕在全身。 远远看去,竟如仙子一般飘渺唯美。 越祁修望着这般景象,顿时竟也呆住了。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慌越发加剧,似乎随着这玲珑钏的承认,秦桑真实身份越发明朗起来。 然而这就意味着,那隐藏在暗处的危险,将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如影随形,不得安生。 秦桑一时间沉浸在眼前奇异的景观中,自是没有看到越祁修若有所思并带着寒意的脸。与她而言,秘密太多也就不是什么秘密,可她并不知道的是,在她身上那个秘密,却是能够毁天灭地的。 朱唇轻启,秦桑眼波流转,话语轻柔:“这玲珑钏,该是男子送给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吧。能发出这么柔和光芒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强大的破坏力。” 心中酸涩,越祁修却在面对秦桑的问话依然微笑着回答道:“若你是它的主人,我自是相信它不会是什么邪物的,它能够有你这样的主人,是我越家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心中琴弦被触动,秦桑转身,满眼柔情看着越祁修道:“能成为你的妻子,越家的媳妇,也是我秦桑此生最大的幸运。” 一室柔情,旖旎朦胧。 “混账东西!”一把将手中的密函甩在来人脸上,苏子初满脸冷寒,语气冰冷:“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人也跟不住!” 来人自知理亏,然而语气却不卑不亢道:“苏公子,我等只是奉郡主之命替您办事,但那不代表我们可以让你辱骂。” “哦?”眼神越发冰冷,苏子初冷哼一声:“你们大可不必听我指挥,只是事情办得不好,岑郡主那边自然会有更好的‘奖赏’等着你们。” 似乎心有余悸,男子抖了一下,随即低了头有些不自然道:“有什么指示,还请苏公子明说。” 厌恶地看了面前男子一眼,苏子初却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立码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语气也相当平和道:“你我都是为主子办事的人,我也不想过多为难你。只是眼下安排你们去跟踪祁王爷,却又丢了下落,这追究下来,该如何是好?” 男子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苏子初,似乎在向他询问。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苏子初了然道:“据我所知,你们追丢祁王爷的地方刚好距离他的岳母家甚近。虽然不知他是否去了那里,但任何一点消息我们都不能放过的。” 听懂了苏子初的意图,男子却并没有表示赞同:“若照您所说将祁王爷的岳母带来,那不免会惊动祈王府。我手下的弟兄们曾不止一次说过,祁王爷对关于这个祁王妃的一切事情都格外上心,所以只要跟她有关的,四周不远处绝对会有祈王府的暗卫守候。” 若有所思片刻,苏子初抬起头,眼中一抹奸邪:“你们只需要把那些暗卫支开,其余的,便交给我来好了。说来我也很久没有去看望秦家二老,确实有不少话想要跟他们好好说说。” 加重那“好好”二字,苏子初的神情让面前男子看得浑身一震,随即赶忙移开目光,不愿多看一眼。 ------------ 第六十四章 越香芷(四) 手中握着一本厚厚的卷轴,苏子初虽说是上门拜访,却没有一点谦逊的势头。反而一副张狂霸道的模样,让人好生受不了。 似乎是刻意做出这幅样子,苏子初特意穿了一身绛红的袍子,显出自己从未有过的邪魅,优哉游哉地向着秦家走去。 一如既往的熟悉,只是此刻的苏子初早已不是以前的自己。当初通过自己的计谋,他很顺利地将秦桑送给了越祁修,并和朗岑若勾搭在了一起。然而事实上,早在这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被楚王安排在城中的暗哨所欣赏,并暗自连了线。 内心早就涌出一股优越感的他,自然在得到楚王的亲自安排后亲手按照楚王的计划,送上了秦桑。原以为依着秦桑的个性,越祁修定然讨不到好处,最后会落得惨败下场。 到那时楚王便会以越祁修近期状况不佳,做事出错为由,不断削夺他手中的兵权。可谁料岑郡主偏偏插了一脚,不仅使得计划打乱,还要面临新的规划。当真让人头疼。 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或多或少都改变了他和楚王的初衷,只是不算太糟,因为秦桑身世的意外性,让他忽然觉得受宠若惊。 但是在他的心里,权势固然重要,却也不想放弃秦桑。之前的种种只不过是为了能够站上顶端,但凡有朝一日他成功了,却是一定要将秦桑抢回来的。 只是算盘打得够好,他苏子初算到了一切,却始终没有算到秦桑会真的爱上越祁修。而这其中的关键点,便是程文茹早前在祈王府那一番真相般的规劝。 是了,他一直都在暗中时时观察这府中一切,秦桑的恨,秦桑的拒绝,秦桑给予越祁修的那堪,事实上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一直到,秦桑真正地告诉她,她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了。 心中忽然再度抽痛了一下,苏子初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门口,目光转而变得冷了。秦桑的笑和决绝仿佛一篇诗歌一样在他脑中交替,不断纠缠着,似乎是想要将他的思绪扯断。 程文茹此刻恰好开了门准备外出,回身望了望家中是否安置妥当,随即转身,却站在了原地。 那一袭绛红的身影第一次看得她有些心惊。苏子初的改变她只是听闻,却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靠近。那冰冷中带着的点点妖邪,让她心中生出几许害怕。然而下一刻,她却依旧坚定地沉了心神,面无表情道:“好久不见,听闻你近来高升了不少,老妇也不知要怎么称呼你了。” 依旧是自己独有的笑容,苏子初佯装不解:“伯母说得哪里话,只不过是太久没来,挂念您和伯父的身体,所以来看望一番。”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何事还是直说吧。”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兜圈子,程文茹直截了当道。 然而殊不知,她这冰冷的态度反而激起了苏子初的怒火,目光沉寂冷寒,其中那不悦的信息越发加重。他把玩着手中卷轴,貌若无意道:“伯母何必对我如此态度,想以前哪次不是百般殷切,眼下竟连笑脸也难得给一个了?” 他语调中的油滑让程文茹愈加不舒服,只瞥了一眼,冷冷道:“笑脸?那也要看你配不配!” 动作停下,苏子初抬头,面露凶光:“既然你这么急着找死,那我也不用跟你兜圈子了。我只问一句,秦桑,到底是谁?” 程文茹心中一惊,表面却异常沉稳道:“你自己心中有鬼,难道看谁都是怪胎!” “少废话!”终于放大了声响,苏子初不再顾忌礼仪,上前便捏紧了程文茹的肩膀:“我且再问一遍,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 第六十五章 针馨刻(一) 深沉的黑充满了这间暗室。似乎经过特殊的处理,除了交换内外空气的装置外,当真是进不来一丝光亮。 苏子初依旧穿着那身绛红袍子端坐在正中央,看着自己面前被架上刑台的程文茹,眼中没有一丝不忍。随着他目光的深邃,那暗室中的烛火忽然闪了几下,惹得在场所有的人心中都纷纷扰扰,不甚惊恐。 程文茹此时还昏迷着,早前苏子初用迷魂蛊将她弄晕,然后让随行的人抬来这里。一切都掩饰地很好,即便是越祁修安排的暗卫也在他的精心安排下走了一会儿神,是以神不知鬼不觉,到现在,还未曾有人知道程文茹已然消失。 “苏公子!”眼见他要对一个妇人动手,那朗岑若身边的影卫似乎心有不忍犹豫道:“要不要先告诉岑郡主,让她派蛊术师来……” 被苏子初的目光威慑地不敢再多说一句,男子低着头再度看了程文茹一眼,却不敢再多话了。苏子初见他噤声,不由得冷傲道:“事情连一点进展都没有,你就要跟郡主汇报,难道不怕郡主一个不高兴,便废了你全家性命吗?” 说着,见其他人纷纷低头不语,再度语重心长道:“你们该知道,有些时候做事情,当真要不得已而为之,只要能得到必要的信息,就先收起你们的同情心吧。”语毕,像是又想起什么?指着另一人问道:“你们经常跟着郡主手下的蛊术师行走,是否有听说过关于祁王妃身上那怪异现象。” “确实有过。”男子老实回答:“只是听说是一种叫做‘绝世凌寒’的霸道蛊阵,轻易无人能够施行,自然也无法得知其真实效果。不过以我等来看,这东西,只怕不是善类。” 听了这些话的苏子初静静沉思,手中依旧握着那捆卷轴。关于秦桑身上的“绝世凌寒”他是早有所知的,具体情况皆是来源于他手中的卷轴。这东西是他从楚王宫殿的密室中寻出来并经过勘察而得到结果的。只是上面仅仅记载了关于绝世凌寒这东西的功力,却决然不曾提到是什么人曾经利用过它。 只是在将事情上报楚王之后,楚王经过回忆,却带给了苏子初一个惊天的消息。 那就是,前朝皇帝曾经热衷于蛊术,并且多次以身试蛊,甚至连他的子女都被他下过蛊术,以保平安。 想起秦家那自发而出的优越气质,以及关于自己在林中所观察到的种种,苏子初心中总是有一个猜测。那就是,秦桑的真实身份,其实就是前朝王室的遗孤! 而能够证明这一切的,就只有程文茹这个秦桑所谓的亲娘了。 视线慢慢回到程文茹身上,而就在此刻,迷魂蛊的效果消失,程文茹醒了过来。 没有想象中的哭喊和叫骂,很冷静地看了下眼前的情形,随即看向苏子初冷笑道:“好大的排场,老妇值得你如此处心积虑吗?苏子初?” 不动声色,苏子初答道:“你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不过桑儿值得便是了。” 听闻秦桑的名字,程文茹忽然有了一丝紧张,然而下一刻便开口怒道:“小人!是你抛弃毁婚她在先,眼下又何必这么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苏子初冷冷重复着这句话,随后冷笑道:“就当我是死缠烂打好了,毕竟对于桑儿那么特殊的身份,我又怎能轻易放弃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板起了脸,程文茹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然而苏子初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慌张,随后狰狞道:“不懂?不知道你不懂的是桑儿身上的‘绝世凌寒’,还是关于她前朝遗孤的身份?” 紧紧逼近,苏子初复又道:“伯母……哦不对,我怎么能叫你伯母呢?你好歹算是前朝王宫中有头有脸的御前女官……程菁呢!” ------------ 第六十六章 针馨刻(二) 炎热的夏季渐渐转凉,秋日的闷热已经逐步爬上了楚国的气头。平静如一的祈王府门外,忽然出现一袭青色的身影,远远看来那般寂寥孤独,却很执拗地盯着那华贵的大门,不肯移开视线。 苏子初就这般望着,脑海中想得全都是秦桑那笑颜如花的面容。仿佛一袭春风,吹得他浑身舒畅。 可是当他的目光转至那硕大无比的“祈王府”三个字时,瞬间冷淡的目光竟如针一般直直刺向了那贴金大字。眼中的痛恨丝毫没有遮掩,若是此刻有人站在他的面前,定然能感受到火一般强烈的仇恨灼烧。 不为其他,只为秦桑竟然爱上了他的对手――越祁修。 想起昨日与程文茹的对话,苏子初眼中一抹阴邪闪过。诚如他的猜测,程文茹确然是前朝女官,掌管宫中礼节及其他大小宫廷事宜。确实是那个时候有头有脸的女官,只是之后改朝换代,王宫覆灭,待她逃出来时,已然是另一个天下了。 虽然已经确定了程文茹是前朝的人,但是关于秦桑的点滴她打死都不愿说出来半点。苏子初不愿给其身上留下半点痕迹,便怂恿着那些暗卫将随身携带的蛊毒全部塞给了程文茹,丝毫不管会有什么效果。 不断地叠加和重复,程文茹表面无妨,内里却已然被腐蚀的遍体鳞伤。可似乎当年入宫时,作为女官的她们就必须学会守口如瓶,所以即便今日年事已高,但仍然强忍,不愿将秦桑置于危险境地。 “苏子初,你别妄想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任何有关桑儿的事!”那个时候,程文茹便是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看着他如此吼道。 邪魅一笑,苏子初眼波幽深:“说不说得已经无所谓,即便你不说,我也已经猜到大半。如今我的能力早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又何必在乎你是否愿意告诉我呢?” 话虽如此,苏子初通过程文茹身上特有的印记而确认了她的身份。可是关于秦桑,若没有切实的证据和话语,他虽有心猜测,但还是不敢定下结论。此事事关重大,若没有万分把握,他也不敢造次。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身边一道寒声冷冽袭来。苏子初斜斜一望,却是许久未见的连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二人却只是面无表情眼中冷寒地对望着,谁都不愿再开口,也不愿多说其他。 良久,苏子初懒懒一笑,率先松了口:“怎地,这里又不是祁王爷的地界,我何以不能在这里出现?” “少装蒜!”连城冷声怒道:“说,你到底要如何!” 压根没有回答连城的意思,苏子初慢慢回转了头。却在此时,府中大门恰好打开。秦桑一身粉嫩正携着越祁修步出门外,如花的容颜上绽放着只属于妇人才有的韵味和美丽,而她的眼,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越祁修,满目柔情,丝毫不愿移开。 苏子初的眼,深了。心中突然涌起一份嫉恨,想要上前,狠狠扯开那紧握的双手,想要即刻将越祁修灰飞烟灭。更重要的,他想成为秦桑对面的那个人,让秦桑所有的笑和爱意都归属自己。 ------------ 第六十七章 针馨刻(三) 许是发觉了苏子初的心思,连城亦望着那一幕,心中沉闷,却无比清楚地说道:“当初是你先放弃了她,此刻乃至以后,你便再也没有拥有她的理由了。” “你懂什么!”终于被激怒,苏子初红了双眼怒道:“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日后能够更好的拥有桑儿!” “哦?”连城不屑:“若是你的付出只是将她推开,那么咫尺天涯,你又有什么理由和脸面再去拥有她的以后?” 说罢,似乎感同身受般苦笑一声道:“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祁王爷已经将越家传家之物交给了桑儿,也就是说,今生今世,桑儿只能是越家的主母,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猛地转头,不可置信般盯着连城的脸想要看个究竟。然而除了面无表情却丝毫没有能抓到的细节。再度回转过去,只能看到秦桑和越祁修相携渐远的背影,以及秦桑的右手那闪着细微光亮的手钏。 满腔痛意终究化作了仇恨,苏子初的脸冷得像能凝固这片土地一般让人胆寒。连城站在他的身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看透过这个人,或癫或狂,或笑或冷,好像有无数个分身在他的身体中隐藏着,随时出现。 “好,很好。”冷冷地扔下这句话,苏子初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临走前那狠戾的一瞥,让连城刻意记了下来。心中有点担心那个眼神的意义,然而最近确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连城有心插手,却不知从哪里查探比较合适。 深吸一口气,连城隐了身影离去。打算待越祁修回来之后,将今日之事悉数告知他,二人再从长计议。 然而没有令他们想到的,苏子初在得知秦桑已经将自己给了越祁修,并得到越祁修的宠溺后,心中的愤恨已经达到爆棚。原本想着私下找到越祁修,用自己猜测和得到的某些关于秦桑的证据来跟越祁修交易。 没想到对方总是先他一步,现在连秦桑都是他的人了。 一直觉得越祁修不过是一个空有权力的纨绔王爷,若是真的比较起来,只怕连自己的一丝半点都不如。可是天生的出生差异已经造成了苏子初的低人一等,于是才有了直到现在还在进行中的计划和重点。 无非是为了想要证明。 以及让越祁修输得一败涂地。 可事实却总会是不如他的意。眼下没了线索,没了秦桑,没了一切。愤怒充占了理智,苏子初没有再去思索接下来应该如何,反而直接带了所探查的资料,直接入了宫。 轻车熟路地从小路避开人群视线来到了岑浮宫。见朗岑若一人寂寥地端坐在池塘前,面容憔悴许多,苏子初心中忽然再度回想起越祁修和秦桑的幸福笑颜。 凭什么!凭什么痛苦的只有他们!凭什么那两人就能那般放肆和无所顾忌! 打定了主意,苏子初一脸冷寒地站定在了朗岑若面前。朗岑若视线瞥过,瞬时间再度移回来,竟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随后,便是一脸轻视道:“哟,这不是苏公子嘛,本宫以为你带着那些暗卫早就不知跑去哪儿了呢!眼下竟舍得回来了?” 心知她有意刁难,苏子初却难得没有淡笑回应,反而冷了一张脸道:“尖酸刻薄无理取闹,难怪这么多年越祁修都看不上你。” ------------ 第六十八章 针馨刻(四) “你说什么!”瞬间被激怒的朗岑若一步跳起,手指苏子初怒骂:“下作东西,凭你也敢说本宫!”说着,甩起手就准备给苏子初一巴掌。 一反往常佯装出的“逆来顺受”,苏子初此时也是满火力状态。一把架住朗岑若挥来的胳膊,使劲一搡将其抵开,口气依旧不变道:“朗岑若,撒泼无赖也要有个度,你堂堂楚国郡主,何时有过贵族女子该有的气质!你这般泼妇模样,何时才能让越祁修正眼瞧你一回!” 朗岑若被这番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眼见周围还有不少伺候的人,更是怒火中烧。挥手屏退下人,阴寒地盯着苏子初,面露凶光:“苏子初,本宫给你面子,是因为你还有用。可你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 “哼,你有杀我的功夫,倒不如想想怎么去对付越祁修!连秦桑都已经爬上他的床了,你却连床脚都没有碰到!” “你说什么!”惊天般的消息终于炸响在朗岑若耳畔,傻呆呆地愣在原地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苏子初表达的意思。随即便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把提住对方的领子,歇斯底里地大喊:“说清楚!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那个贱人已经爬上了祁修的床!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冷冷地打开她的手,苏子初冷哼一声道:“现在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越祁修和秦桑二人已经同房,早就结成连理了。你在这里处心积虑,却抵不过人家两个琴瑟和鸣。” 说着,再度自嘲般一笑:“越祁修连越家祖传的主母之物都已经交给秦桑了,呵,朗岑若,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吗!” 惊天霹雳。 终于站不住,朗岑若缓缓瘫在了地上。不断摇着头,口中喃喃念着“不可能”。那么多年的期盼和驻守,忽然就花落她人,对于一直心高气傲的朗岑若,自然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 忽然抬起头,面上犹有泪痕,但眼光却依旧倔强道:“苏子初,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些的吧!” “还算有点脑子。”鄙视地看了朗岑若一眼,苏子初道:“有一个消息,我想你一定感兴趣,是关于秦桑的真正身世的,或许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只不过,眼下还缺少人来证明,我的猜测总归是猜的,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只怕你我也难以站住脚。”苏子初解释道。 略微一沉思,想起自己之前也跟苏子初有一样的想法,朗岑若低声求证:“难道,她真跟前朝有什么关系?” “依我所看,不止如此。也许她的身份,在前朝,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她那个母亲就是前朝有名的女官,能得她的抚养,秦桑的身份又怎能低。” “哼,身份再高又能如何,眼下是我楚国的天下,她若是真跟前朝有瓜葛,也不过就是乱臣贼子,我定要她翻不了身!”朗岑若暗自发狠道:“你所说的没有证据,是怎么回事?” 苏子初沉吟片刻,如实道:“程文茹不肯说出秦桑的身世,无论我们用了什么方法,她都不肯松口。” “没用的东西!”再次恢复成那个不可一世的郡主,朗岑若依旧霸道如常:“连一个妇人都对付不了,还妄想来指责我?”眼中毒光惊现,朗岑若道:“程文茹吗?很好,向着秦桑的人,都该死!本宫就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跟本宫作对的下场!” ------------ 第六十九章 寸难行(一) 长夜漫漫,但是对于程文茹来说,这个狭小无边的暗室,却永远都是黑暗。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有无尽的痛苦在这个黑暗中不断地折磨自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已经不知自己被带来这里多久,记忆中那个温暖和煦的少年,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尊厉鬼,逼迫她,撕扯她,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已经干涸的嘴角边挂着星点血迹,即便是在这并不光亮的场所,却依然触目惊心。身边的侍卫似乎有点看不下去,摇了摇头,从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清水递过来:“喝点水吧。” 程文茹抬起自己早已被汗水和泪水迷蒙的双眼,盯着那侍卫看了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世间其实也是不乏好心之人的,只是眼下若是她结果这杯水,那说不定会间接害了这个少年人。 忽然想起自己在前朝时,入宫前曾经被教导嬷嬷们带去培训。那三十六关的艰难困苦,不是简单一两句就可以说清楚的。作为礼仪女官,除了举止上的分寸得体,还要有言语上的谨慎。 朝堂之中,处处都是勾心斗角。而她们这些距离内宫和陛下最近的人,自然成为了众矢之的。或被利用,或被陷害,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的。那三十六关拼得不是能力,而是命。 所以当她站在了女官的顶峰势力,却一直牢牢记着当年所学习到的一切。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便一直是她的处世之道。 然而那时的高贵显然已经消磨殆尽,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为这般景象。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平白还要忍受蛊毒的钻心折磨。心中惦记着秦桑的安危,自己的女儿,虽不是亲生,却耐不住这么多年情感的沉淀,终归还是当成了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 所以,自己才能忍到这种地步。不为任何,只不想秦桑受到一丁点伤害。 恍惚中,似乎觉得暗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嘈杂的脚步声忽然就将宁静打破。没有了那种寂寥,反而平添了几抹沉重。程文茹的心忽然攥紧,感觉那脚步就像死神的召唤,一步步,越来越近。 头发猛地被人拽起,面前是一张艳丽妖娆的脸,只是此刻却带了怒气,看起来扭曲不已。她的眼中全是厌恶和憎恨,似乎自己在她眼中是那么肮脏不堪,程文茹看着,忽然就笑了。 如花的年纪,却被嫉妒和愤恨所支配,何其悲惨? “老妇真是好大的面子,竟连岑郡主都屈尊前来探望,真是让人意外。”早已猜出来人身份,程文茹依旧不服软说道。 朗岑若轻蔑地瞥了程文茹一眼,见她狼狈不堪却仍旧倔强的样子,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果然是那个贱蹄子的娘,都是一样的货色!” 如此说完似乎还不解气,抬起手便相当迅速地掌了程文茹一巴掌,力道之大,竟连自己的手都镇痛了。 再度气了起来。朗岑若一边揉着自己发红的手掌,一边指挥着身边下人道:“去,给本宫掌她的嘴,看她还嘴硬!” ------------ 第七十章 寸难行(二) 身边的侍女左右为难,却耐不住朗岑若燃烧的怒火,只好勉为其难地上前准备实施。苏子初原本静站在一边看戏,此刻却也皱起了眉,不得已出手,挡住了侍女的动作。 “你什么意思?”朗岑若不悦道。 苏子初耸了耸肩:“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若现在将她在这里打死,只怕你这辈子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神情一凛,自然想起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很是不高兴地瞪了苏子初一眼,朗岑若再度挥手,撤下侍女,上前几步,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看着程文茹道:“本宫问你,秦桑那个贱人是不是前朝狗贼的女儿?” 直白不加掩饰,听得周围众人纷纷皱眉,却仍不好说出什么。程文茹促狭地看了朗岑若一眼,语气却依旧强硬:“堂堂郡主说话竟然如此粗俗不堪,也不知这楚王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你!”被气到无话,朗岑若强忍着自己不对程文茹动手。目光转向苏子初,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愁容,根本对这个毫无办法。想象不到这个女人到底是在用着怎样的毅力强忍,朗岑若面色越来越差,甚至到了一触即燃的地步。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我什么都不会说得。”程文茹进而道:“还不如一刀给我个痛快,免得老妇在这里污了你们的眼。” “你想得美。”朗岑若不屑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就那么轻易死,你既是秦桑的娘,我自然要把她跟我之间的帐好好跟你算一算,看看你教出来的是什么货色!” 说着,阴邪一笑,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之物。低声对着身边的侍女吩咐了几句,侍女领会意思,走向门口。这时苏子初才发现,那边有一女子,正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捧着一个散发着幽幽蓝气的盒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总觉得女子的装扮和表现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苏子初多看了几眼,便听得朗岑若道:“连香,把盒子给她。” 眉梢一挑,自然知道那人是谁。连香,连香,连城寻找许久的女子竟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只不过看她的表现,似乎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如一个瓷娃娃,没有思想和表情,只是按照吩咐一步步执行。 那侍女似乎非常害怕手中的物品。虽然不得已捧着,但脸上的表情和一直颤抖的双腿却暴露了她的心事。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捧过头顶呈在朗岑若面前,朗岑若却不看一眼,只点了点下巴示意将盒盖打开。 侍女颤抖着手将盖子打开,随后便将无数冷气外漏,随着那蓝色的气韵,在这不大的暗室中呈现诡异的气氛。苏子初抬头望去,却在见到盒中物品之后,胃里面不住地抽痛。 一只蚕状的虫子正趴在盒中,只是它浑身布满蓝色斑点,不断蠕动,不断喷吐着蓝色雾气。而更令人诧异的竟是那虫子长了三个头,一个蓝色,一个绿色,一个紫色,相互交缠扭曲,甚是恶心。 众人都在看到那虫子的时候打了个抖,随即便都很有默契地将头移开。唯有那个捧着她的女子,左右不能,只好以一副快哭的表情强撑着,生怕自己支撑不住晕倒。 朗岑若刻意地不让自己瞥到那恶心的东西,表情却是越发狰狞。见程文茹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遂狂笑道:“害怕了吗?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 程文茹紧咬着嘴唇,面色白得不能再白。 鄙视般的一笑,朗岑若缓缓道:“这是梦幽蛊,每十年得一只,巫族用来惩治族内罪大恶极之人才会用到的。本宫即使手下能人无数,却也只得了这么一只。” ------------ 第七十一章 寸难行(三) “郡主还是说重点吧。”程文茹打断她的话,很直白道。似乎刚才的不适早已经消灭殆尽,心知自己此次难逃死劫,倒不如痛快点。 冷哼一声,朗岑若道:“好,本宫就如你所愿。你可知,这梦幽蛊最精妙的,可不是让你痛快死去。而是在你体内先释放它原有的毒气,待五脏六腑全部沾染之后,再一寸寸啃噬你的内脏。” 脸色一僵,豆大的汗珠已从程文茹脸上流下。 眼中精光亮出,朗岑若凑近程文茹的耳朵低声道:“其实说起来,梦幽蛊还有一种你不知道的能力呢。程菁,我怎会让你不留下一点线索就离开呢?梦幽蛊的造梦能力,我想会是最适合你的,它会带你回到前朝,回到你熟悉的地方,然后告诉你,秦桑,其实就是前朝狗贼的女儿呢。” 苍白压抑不住恐慌,嘴唇已然咬出了鲜血,程文茹却发觉,在朗岑若眼里,自己已经是待宰羔羊。 “阿嚏!”忽然觉得身子有点冷,秦桑打了个寒颤,随即缩了缩身子。 越祁修将头从书本中抬起,无奈地看着她道:“去找件斗篷披着吧。” 秦桑摇了摇头,瞟了他一眼道:“我又不冷,要什么斗篷。依我看,定是你在心里骂我,才引得我打了喷嚏呢。老人们不是常说,一骂二想三感冒嘛,我觉得除了你,也没人会偷偷骂我了。” 秦桑的无理取闹自然让越祁修无法招架,再度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却听得她忽然道:“不对……还有一个人……” 心照不宣的二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朗岑若,却很有默契地谁都不愿多说。然而秦桑是因为别扭,越祁修却是另有深意。 这段悠哉的日子已经过了太久,久得让他都开始心惊。楚王的静默,朗岑若的无声无息,都在他的考虑之内。然而没有一点线索却让他有点如坐针毡。以他对二人的认识,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 只是,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呢? “王爷!”连城紧着一张脸突然在门外通报,秦桑回身望了一眼,有些无聊地耸耸肩,便走了出去。越祁修自有他重要的事情,秦桑明白,不闻不问,其实是自己能给他最大的安定。 与门外的连城相视一笑,秦桑缓步离开。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连城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上另一幅稍加沉重的表情,踏进房门。 似乎知道连城的出现意味着有什么大事发生,越祁修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可是有什么情况了?” 连城点了点头,随即很快又摇了摇头。在越祁修疑惑的目光中,良久他才组织了语言道:“秦夫人……失踪了。” “失踪?”越祁修皱眉重复这两个字。但很快,连城便继续道:“说失踪,只是属下的猜测,毕竟没有切实调查。只是守在附近的弟兄们,已经好多天没有见过秦夫人出门了,这才有了怀疑,向我禀报。” 思量了一下事情起因,越祁修猛地抬起头:“前几日,守卫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 “诚如王爷所说,属下在与他们交谈时,发现他们的气血和面色均不对劲。分别查探时,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或多或少中过蛊毒的症状。” “而那种蛊虫所造成的毒,是只有连香的血,才能培育出的东西。” ------------ 第七十二章 寸难行(四) 站在秦家早已经空荡荡的屋子中,越祁修心中满是惆怅。没有下落,没有线索,没有一丝半点不对,可是?程文茹确实不见了。 很习惯地将这件事与秦桑的身世联系在一起,越祁修有一种感觉,不知是楚王还是朗岑若已然出手,可是他不确定,程文茹是否能够经受得了严刑拷打。 担忧加上愤怒,再加之不能对秦桑表现的苦涩,越祁修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崩溃。越家上下原本真是一心一意对待楚王,然而却始终背地里被人扣上了乱臣贼子的名号。眼下甚至连自己身边的亲人都要受到威胁,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知不能打草惊蛇,越祁修面上阴沉地思量了许久,才暗声吩咐连城了几句。 连城有些错愕地抬头,似乎不确定般重复一句:“王爷,您真得打算闹去楚王那里?若是被他知道桑儿的身世,只怕会更加不利!更何况,如果此事是楚王自己所为……” “不会。”简单地回答,越祁修道:“他现在虽有心除掉我,但没有万全的把握,是根本行不通的。我越家好歹有重兵在手,民间对我们的口碑也甚是良好。若他一意孤行对付我,最后定也不会落什么好下场!” “那,王爷的打算是?” “不是楚王,自然只有朗岑若了。之前我虽上表奏请楚王将她禁足,但应该想到她不会这么老实,没想到,竟敢在本王眼皮底下将人带走,看来该是有外援才对。总之,先不管其他,你抽人调查清楚最近何人进出过岑浮宫。” “如果不出我所料,只怕能担得起这份重任的,就只有苏子初那个小人了!”想至此,越祁修冷然一笑:“我定然会好好制造一个符合他们二人身份的证据,来让他们享受一番!”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眼下的情形越发紧张起来,每个人似乎都绷紧了整个神经处于备战状态。秦桑虽然被越祁修保护的很好,可即便这样,那蓄势待发的压抑气氛,却连她都有所察觉。 然而无奈根本没有人敢告诉她一个字,是以,秦桑只好作罢。在紧张和煎熬中,期待着,一切平安。 反观另一面,苏子初和朗岑若在使用梦幽蛊,活活折磨了程文茹三天。程文茹虽然有心抗拒,可是已经被掏空的身体和即将摧毁的精神却再也支撑不住。随着梦幽蛊制造出来的梦境,程文茹仿佛真得回到了从前。 前朝,她一生开始的地方,却也是一生结束的地方。所有人生的荣辱功名全部都在那里绽放,最后又悄无声息。当自己知道前朝即将要灭亡的那一刻,现实与理想极大的落差,差点让她承受不住,只想随着那皇城的坍塌,一起去了。 可是没想到,就在前朝即将灭亡的前一刻,她被安排了人生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护送“清平公主”,也就是秦桑离开,并,将其抚养长大。 ------------ 第七十三章 乱世遭(一) 程文茹那时是知道的,清平公主是王上最小的女儿,一出生便被国师预言身负好运,可使国运昌隆。王上信奉巫术神术,自然是深信不疑,所以对待清平公主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日日夜夜守着,没有任何一位皇子公主曾有这样的待遇。 可是没过多久,现在的楚王便在越祁修父亲的支持下,带领着大批军队开始进攻。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程文茹似乎还记得王上那瞬间苍白的脸以及颤抖的身体。虽然他精通蛊术,也有不少近卫守着,可是守得了他,却守不了国。 似乎是在同一刻,那预言了清平公主的国师竟然再度出声,扬言清平公主是祸水,就是因为她的出生才导致了这场灾难的降临。危言耸听,以前在王上那里受过气的人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即便是此刻已经快要命丧黄泉,他们也希望先看到清平公主受到责罚。 王上出奇地没有理会,在他眼里,清平依旧是自己最亲最爱的小女儿,他将所有谣言和谩骂都挡在门外,让清平和自己的世界越发干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陪伴着清平,用尽了自己的父爱,直到程文茹被传令,带着公主离开。 程文茹那时想不通,为何王上要放弃自己出逃的机会,而让她带了清平走。清平再怎么都只是一介女流,翻不起什么大浪,若是离开,也只能一身平安,别无他法。 太多的疑问充斥在内心,可是?没有人能回答她。程文茹想了很多年,一直以为是因为王上太爱清平,所以才愿意将最后的希望留给她,让她走,让她幸福。 可结果呢? 她错了,帝王之心永远不是她一个女人能够猜透的。 清平身上的“绝世凌寒”不是偶然,那是王上精心培育并下在她身上的。他知道清平极阴的身体性能,他知道蛊阵一旦被开启,就能带来的后果。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之所以让自己带着清平出逃,是因为清平只有经历过在皇宫中从未经历的一切,才能够最大程度地激发蛊阵的性能。 代价,就是用清平的极阴之血,来浇灌这片曾属于他的徒弟。 原来,他还是恨极了。恨极了清平,恨透了那个“妖孽祸水”的诅咒,他恨,所以他才会报复。清平就是他的工具,即便是他早已归西,却仍旧能够将这个计划实施殆尽。这是诅咒,也是命运。 程文茹终于想清了这些事,却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原来自己满心疼爱的女儿竟一直都是以一个工具的形式存在,这让她,怎么受得了。她没有能力去做,没有能力帮助秦桑脱离这个命运,所以,她唯一的赌注就是将秦桑托付给一个好人,一个,能许她终生,不离不弃的人。 幸好,她做到了。越祁修是个不错的人选,不管他与前朝有着怎样的纷乱纠葛,只要他是爱着秦桑的,这就够了。 程文茹的思绪慢慢停留在秦桑温暖的笑容那里,这是她的女儿,她的亲人,她一生拥有的唯一幸福。 可是?再也仰望不到了。 程文茹,死了。 ------------ 第七十四章 乱世遭(二) 苏子初和朗岑若静静地站在程文茹的尸体前,对方那瞬间停滞下来的呼吸,让他们倍感错愕。是想着程文茹会死,可是没想到,足足让他们等了三天。面前女人的坚忍和抵抗让他们惊诧,却也真正让二人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意。 “先将尸体存放起来,待找个日子厚葬了吧。”朗岑若声音沙哑,有些疲惫道。而她难得的好意,也让身边伺候的下人惊了一阵,却没人敢什么什么?纷纷领了命令下去了。 “可有想好接下来该如何?”苏子初冷不丁出声,自然也将一时的沉寂抹去。心中知道此刻不是震撼的时候,更何况程文茹总是咎由自取,他们算是下手的人,再来装伤感,也太不合适了。 沉吟片刻,朗岑若道:“罢了,先按兵不动吧!祁修总会找到我头上的。眼下你先寻人去将程文茹失踪的消息透露出去再做打算。” 冷哼一声,苏子初道:“透露消息?你当越祁修是傻了吗?程文茹这么多日子都不曾出门,想必那些暗中守卫的人早就猜出一二了!等着越祁修找你?只怕不仅仅是找你,而是让你付出代价吧!” 终于也察觉到事情的紧迫,朗岑若不由得有些没底气道:“那……要怎样?” 苏子初高深莫测地看她一眼,随即道:“你且先回去,待我想好便来跟你商量。只是你最好沉得住气点,别无端又招惹什么麻烦回来。” 苏子初的口气带了命令的感觉,那般狂傲不羁,自然让朗岑若百般不舒服。可是耐不住自己眼下没招,只得暗自瞪了苏子初一眼,讪讪离去。 苏子初左右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忽然从衣袖中掏出一枚银哨,轻轻一吹,只见原本光滑的墙壁慢慢凹陷,突出一个刚够一个人钻进去的密门。 收起银哨,低身钻了进去,半刻的功夫,便走到了另一处光亮宽敞的地界。微微俯身,做了一个请安的姿势,便对着前方那空无一人却明显搁置了不少阻拦物的屏风道:“陛下,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沉寂许久,空荡荡的环境不免让人产生唱独角戏的错觉,然而下一刻,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略带威严和沉闷,响彻环绕。 “如何了?”他问。 想是习惯了这么不动声色的张扬,苏子初已然中规中矩道:“的确是前朝遗孤无疑,体内含有巫族蛊阵‘绝世凌寒’,若处理不当,势必会造成大的影响。” “影响?”楚王紧接着重复一句,随后便讥讽道:“你这么说,不过是怕寡人出手对付你的心上人。” “罢了,不要解释了。”许是听惯了苏子初的辩解,楚王先发制人道:“不用你说,寡人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动她。越祁修虽是越家人,但毕竟是难得一见的领兵奇才,若是就这样打击他,寡人心有不忍。” 沉默地听着楚王对越祁修的夸赞,苏子初没有言语,低着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不屑。 “你不用觉得不甘心,越祁修有他的能力,你也有他无法企及的心机,棋逢对手而已。只不过这件事情,就先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你吩咐岑儿去做就好了。该怎样,相信你比寡人明白。” 扇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便是君王惯用的手段。苏子初深知不可太操之过急,该见好就收,于是便点头称是退了下去。心中早已把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有了计划,苏子初的脸上终于浮上一个笑容。 只是不再是温润少年模样,此刻的他,邪魅嗜血,冷酷无情。 “越祁修,你等着看好了。以前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和苦痛,马上我就会还给你。相信,以后的日子,你一定会过的很愉快的。”自通道走去,苏子初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目光却冷寒地凝望着祈王府的方向,不知在做着怎样的打算。 ------------ 第七十五章 乱世遭(三) 越祁修看着眼前连城送来的密函,眉间皱得越发紧了,随着那密函上字体的潦草,他的神情也逐渐冷冽起来。最终,一把将纸张拍在桌上,口中怒道:“苏子初,果然是你!” 青崖站在一边担心地看着,见越祁修动了怒,不由得也有些紧张道:“王爷……难道……真的出事了?” 越祁修将目光转向青崖,那眼里的恨意让青崖都抑制不住地颤抖了下。随后便听得他道:“传令,让连城速速撤回来,你去接应他。另外让管家备马,本王要进宫一趟。” 察觉到事态紧急,青崖也不含糊,即刻答应便退了下去。越祁修站在原地阴沉了许久,终于长出一口气决定先去看看秦桑。 秦桑依旧百无聊赖地呆在自己的院中,最近府中气氛越发沉重,连她这个粗神经都有点感觉。然而她虽很想知道,却不懂要用怎样的方法去问,越祁修才能告诉她。她明白,自己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能力和头脑的人,若是知道太多,只能是给越祁修带来更多的麻烦。 不过,自己真的没有能力吗?想起出逃时那鬼魅般的变化,秦桑到现在还会发抖。苍白发线,红色瞳孔,即便是自己没有清楚看到,但在别人那犹如见到妖怪一般的眼神,却时时刻刻都刻在她的心上,让她直觉难堪。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知道这股可怕的力量会带给自己和越祁修什么?不是生与死那么简单,是比这更恐怖的容与不容。 世间上能允许妖怪存在的,除了地狱,还有其他吗? 伸出自己修长的手指,秦桑望着,似乎根本想不通曾经会利用它杀死过人。这沾染了鲜血的手指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自己了。心中的苦闷越发沉重起来,秦桑终于长叹一口气,却感觉身后多出一双温暖的手掌,将自己揽在了他的身上。 踏实的感觉如影随形,似乎在自己承认了对这人的感情之后,温暖就是随时都能触摸到的珍贵了。秦桑和越祁修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沉默着享受眼下的温暖。虽然这温暖很有可能不知何时就会消散不见。 “可是有什么心事?”听到了秦桑刚才的叹气,越祁修不由有些心疼地问道。 “无事。”秦桑辩解道:“只是在府中多日太过无聊,有些闷得慌了。” 知道她这般讲只是让自己宽心,越祁修眼下也不想过多追问。毕竟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说漏嘴,到时候出了什么状况,只怕就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 见他没有再答话,秦桑复又道:“你……最近似乎很忙,不过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就好。其他的……都没什么……” 秦桑的声音越来越小,越祁修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委屈。宠溺般地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道:“很快就会没事了,等一切解决清楚,我便带你出去逛逛。这段日子是我不对……我,冷落你了。” 忽然转身,秦桑看着越祁修的脸道:“你可是说的真心话?你当真觉得自己冷落我了?” 越祁修一愣,便听得秦桑再次道:“若是这样倒也好办,你将我娘亲接近府中陪我便好了。有娘亲的照顾,你也放心。” 再次听闻程文茹的名字,越祁修却没有想象中放松,只是静静看了秦桑许久,才缓缓道:“不行。” ------------ 第七十六章 乱世遭(四) “为什么?”秦桑有些不悦:“只不过是要娘亲来陪我,这要求也不是太过分吧!” 是不过分,可是?我去哪里找一个娘亲来陪你?越祁修很想这么回答她,可是心知道不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只好耍起了无赖:“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妄想了。” 听他如此,秦桑反而更加担心。犹豫许久,终于道:“可是娘亲出了什么事?”说着,眼中恐惧加深:“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娘亲……” “不准胡说。”手上带了狠劲,越祁修拍了秦桑的脑袋一下道:“只是最近府中有太多人出入,来来往往的,难保不会有意外发生。护你一个我已是万分紧张了,你就不要再将娘亲扯进来让我担心好不好?” 软硬兼施的话终于让秦桑放弃。虽然心中还是不悦,但想到自己一直带给越祁修的麻烦,便也只好作罢。 然而越祁修却忽然坐在了她的旁边道:“一直没有问过你,怎地没有见过你父亲?除了那日成亲之外,就再也不曾见他出现过?” 此话一出,连秦桑都皱起了眉。思量许久,才一脸不解道:“你问我爹,我也不甚了解。只记得从小到大,见过他的次数都少之又少,而且每次都是我吵着闹着跟娘亲要爹爹的时候,爹才会回来。” “回来?”越祁修念着秦桑话语中的关键字。 “嗯,娘亲说,爹爹一直在外做生意,很少有时间能够回来。我们秦家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和其他花销,一直都是爹爹从外面捎回来的。我还曾经跟娘亲责备过爹爹不顾家,不负责任。但娘亲表现却很平淡,说我应该感恩,毕竟爹爹外出也只是为了让我们过得好一点。” 说罢,见越祁修若有所思的模样,秦桑犹豫道:“怎地,可是……有什么问题?” 眉间很快舒展,越祁修佯装出一副清明样子:“没事,只是好奇为何你总是张口闭口说娘亲,对自己爹爹倒提的很少。”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见时辰不早,便起身道:“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午饭自己吃就好,不必等我。” 狠下了心,越祁修说完这些话便起身离去,身后不见任何动静。走了几步,许是不放心,再度回头,却见秦桑满目柔情望着他,朱唇轻启:“我等你回来。” 一眼相望,却不知前路艰险。 连城已经候在王府大门,见越祁修出来,便随意行了礼。越祁修却挥手示意不用,待手握缰绳,忽的转身道:“连城,你传信给影卫,让他们给本王查查秦桑父亲的消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都不见任何关心。” 这个命令下的有些古怪,连城不由得疑惑:“秦桑的父亲?”说着,自己似乎也觉得这男人太过“洒脱”,对自己的妻女一直都是不闻不问,也不曾见他出现:“王爷可是觉得,这事有古怪?” “程文茹的消失绝对不是偶然,只怕是蓄谋已久。苏子初曾经跟秦家走得那么近,肯定也会知道关于秦桑父亲的一二事,他如此明目张胆就将秦夫人掳走,只怕是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才会出此下策。” 连城点头,随后便从自己贴身香囊中取出一枚绿色的豆子,指尖微点,便见那豆子变成一只小小的飞蛾,随着连城口中咒语的发出,飞蛾翅膀抖动,随后便消散在二人眼前。 上马,挥鞭,越祁修望着远处将要踏上的路,终于对连城道:“前路艰险,只怕今日这次,是真正要对决的时候了!” ------------ 第七十七章 仓错劫(一) 尘土飞扬,二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祈王府门前的大道上,而那一日的阳光却依旧灿烂,只是远处渐渐凝聚过来的那一抹乌云,让人看着,却怀疑是否又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苏子初漫步走在了前往岑浮宫的路上。关于楚王不可多说的计划,他心中很是有数。楚王一方面想将越祁修的势力分散,将他打垮,另一方面又不想错失这样的奇才,要收为己用。 如此琢磨不定的性格倒也是帝王才能有的独特,只是是谁说过:“斩草定要除根”?他苏子初从不相信以越祁修那样的性格和头脑,会心甘情愿的成为楚王手下的能人,为楚王所用。所以他觉得,只有杀了越祁修,才能将事情完整的画上句点。 可帝王终究是帝王,在见到朗岑若之后,苏子初总算明白为何楚王会先要收服越祁修。自己的女儿那样爱慕这个男人,一心一意要做对方的美娇娘,如此好的棋子若是不利用,终究是可惜了。 所以一石二鸟,出此谋划,为得只不过是让自己高枕无忧,坐山观虎斗。若是越祁修接受,那么进了一家门自然是一家人,成为女婿的对方定然可以让自己好好利用一番。而若是对方不接受,那么先让自己的女儿去将越祁修的生活惹得鸡飞狗跳,自己再随便邹个理由收回势力,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这样想着,苏子初了然一笑。抬头,见已然到了岑浮宫门口。朗岑若身边的侍女正在宫门口打扫,见苏子初出现,面上一红,娇羞道:“苏……苏公子。” 露出自己独有的笑容,苏子初嗓音柔和:“郡主起来了吗?” “起……起来了。”侍女小声回答,似乎根本不敢看苏子初。若是她抬头,必然能够看到苏子初在看着自己时的嫌弃目光,那样直接,让人觉得跟他的表情太过不搭。然而眼光如此,口气却平和道:“我找郡主有点事情商量,劳烦你帮我通传一声吧。” 侍女放下打扫的工具,红着一张脸进去了。苏子初看她慢慢走了进去,之前的笑容终于消磨殆尽。 “苏公子,好久不见,依然是表演的那么出神入化啊。”身边多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只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声音带来的轻蔑听在苏子初的耳中,他的脑海却在搜寻这个声音的来源。片刻之后,终于想到这就是之前替楚王传话的暗影,那个清高又不可一世的男人。 那个,曾经见过秦桑在自己怀中哭泣,却嘲笑了他们的男人。 “什么事?”冷冷地回答,没有一丝波动。 冷哼一声,只听对方道:“祁王爷已经带人往宫中来了,陛下的意思是要你得加快速度跟郡主解释,不然只怕会赶不上。另外!”男子说着,闷声一笑:“我想你该去跟你那个相好祁王妃叙叙旧情,不然被忘了,可不好了。” “不劳你费心。”生硬地回答完,也不管通报的宫女还未回话,苏子初便抬脚离去。只留下那暗影沉闷又嚣张的笑声,在此地回荡。 ------------ 第七十八章 仓错劫(二) 越祁修携着连城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皇城脚下,还未等宫门口的太监通传,便一把抵开来人,急急上前。那太监一愣,随即也不敢再上前阻拦,只因为越祁修浑身散发的冷意,让他都禁不住发抖。 宫墙高瓦,巷道幽深。许是越祁修此时心中越发急切,额间已经布上了一层汗水。连城不发一语地跟在他的身边,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紧攥的双手却出卖了二人的心事。过路的宫女太监纷纷俯身行礼,越祁修却根本不顾忌他们,连“起身”都没时间说出口,只留下一地灰尘,让人直觉是否看花了眼,祁王爷根本不曾路过。 再转两道红门,不远处便是楚王寝宫的门口,越祁修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狠戾且决绝,似乎对于他而言,今日不讨要个说法,便会将这皇宫闹得天翻地覆。 早前受了楚王命令的内官很是有眼色的站在了寝宫门口,见越祁修又要不假思索地硬闯,身形一闪,即刻挡住他的去路,一脸假笑道:“祁王爷,眼下这儿可是禁地,还请您不要太过为难咱家。” 冷眸精光一闪,越祁修冷冷道:“滚开。” 那内官却不为所动,依旧一副奴才样硬碰硬道:“照理说,王爷让咱家滚,咱家该是听令才对。可楚王有命让咱家在此守着,咱家也无可奈何。王爷若再要闹下去,出了什么事儿,恐怕就不是王爷所能预见的了。” 很好的一通软硬兼施加威逼,终于阻住了越祁修的步子。然而下一刻,仿佛只一瞬,他便忽然闪身架住了那内官的脖子,手指轻轻用力:“你算哪根葱,也敢来说本王?” “王爷!”连城终于看不下去,出言劝阻:“属下知道王爷心里着急,但还是不要失了分寸,以免惹祸上身!” 冷哼一声,越祁修终于松开了手。那内官没了压迫,赶紧捂住胸口大口喘气,低沉的眼中却漫过一分杀意。然而很快,他便再度恢复自己那副讨厌的嘴脸,一脸抱歉:“咱家惹了王爷不快,是咱家的不对。只是陛下有命,今儿个身体不适,任何人都不见,王爷还是请回吧。” 看着那副可恶的嘴脸,越祁修真是想一掌劈死面前之人。楚王将他安置于此,明摆着是要将自己拒之门外。可是今日之事太过特殊,他不能只因为楚王的拒绝,便打道回府,程文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实在不能继续安然在府中坐等。 难不成,他今日只能闯宫?之后,或许还要背负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号,毁了自己不说,只怕还要拖累一大群跟随自己的亲信。 这真是…… “见过祁王爷。”正在这个当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娇声请安。越祁修面色不变,懒得回身理会。倒是连城转了过去,见来人似乎是那岑郡主身边的贴身宫女,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果然,那侍女也未理会越祁修的冷淡,只行了礼继续道:“岑郡主听闻王爷得空进了宫,便遣了奴婢前来,想邀请王爷去岑浮宫小坐。” 良久,越祁修没有回应。而那侍女见越祁修并未出声,反而再度不依不饶道:“岑郡主邀请王爷前往岑浮宫小坐,还请王爷移步。” 略带逼迫的语气,听得越祁修十分不悦。终于转过身,眼中却比适才更加冷漠:“趁着本王还未生气,你且带着你家主子的吩咐滚回去。” 那侍女一愣,似是没有料到越祁修竟这般不识好歹。顿了一下,她却再次开口:“请王爷移步,奴婢自会滚回去。”说着,仿若不经意般再次开口:“郡主扬言,若是王爷不肯赏脸,祁王妃便会代替王爷出现在岑浮宫门口。” ------------ 第七十九章 仓错劫(三) “放肆!”越祁修终于暴怒,一步上前踹开那侍女:“本王最恨被人威胁!”然而生气归生气,朗岑若的威胁在他看来也不是无计可施,秦桑对于程文茹之事毫无知觉,即便此时正好好呆在王府中,但难保不会有多事之人将这事告知与她,到时候,只怕是真的不好控制了。 那侍女被越祁修一脚踢得不轻,然而只吐口一口鲜血,一双眼很是倔强地看着越祁修,似乎在等他定夺。那灼灼的目光看得越祁修恨不得将她的双眼挖出,思量许久,越祁修狠怒一甩袖袍,再度一句“滚”,便向着岑浮宫的方向走去。 那侍女慢慢爬起,与宫门口的内官对视一眼,便一起看着越祁修匆匆的背影,目光冷寒。 疾步来到朗岑若的岑浮宫,越祁修实在没了兴趣,完全不知对方搞得什么诡计,直让他心中不爽。一把推开岑浮宫门口的侍卫,大步一迈,口中便怒道:“朗岑若,给本王滚出来!” 暴怒的喊声充斥在宫墙之中,四下伺候的下人见他这幅气势,也都吓了一跳,纷纷猜测是否自己的主子又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这尊杀神。 而在这嘈杂的气氛中,朗岑若却一身正装,一副相当傲慢地姿态出现。眼见面前的人一脸冷意,眼中的精光在看到自己时,恨不得碎尸万段的那种恨意,她便觉得有点心碎。 凭什么?凭什么他所有的厌恶和冷淡都只会给自己,而那个秦桑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他所有的爱和关心!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好,竟连那个贱人都比不过! 朗岑若心中极度不平衡,这种妒忌烧得她很是难受。然而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朗岑若不怒反笑,一脸无辜道:“祁修,你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儿?”说着,了然道:“难道是你的王妃惹你不高兴了?” 听她如此肆无忌惮地就说出秦桑,越祁修只觉得厌烦。懒得跟她兜圈子,越祁修冷哼一声:“少跟本王装蒜,你叫本王来到底所为何事!若又是你那些小把戏,本王劝你还是省省吧!” 抑制不住想要爆发出声,朗岑若却在想到之前苏子初所言的种种时,忍住了。挥手屏退了所有的太监和宫女,朗岑若收起脸上的无辜,面无表情道:“好,既然你这么急不可耐,我就告诉你。程文茹在我这里,她已经将秦桑所有的身世和秘密都告诉了我,我想,我是否应该跟你商量一下,我是直接告诉父王呢?还是咱们自己解决这件事!” 听明白她的意图,越祁修眼中终于流过一丝恐惧。然而打心里觉得程文茹不会是将秦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人,越祁修忽然觉得朗岑若是否在诓他,如此一来,他反倒轻松了。 “你说什么?本王听不懂。” “呵呵,好,好一个听不懂。祁修,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说着,朗岑若将视线转向一边的连城,在连城阴沉的目光中,她忽然笑了。 ------------ 第八十章 仓错劫(四) “连城,许久不见,不知你这只背弃主人和爱人的狗,活得可还精彩?你跟着那祁王妃,日子可是过得舒畅无比?” 连城眼中一暗,语气却丝毫没有波动:“承蒙郡主惦记。” “哼,果然是跟了那贱人,都是一样的不要脸。”没有顾及身边越祁修喷出火的目光,朗岑若斜斜靠在了一边的门框上,语气轻飘:“只是我不曾想过,你竟连你妹妹的死活都不管。不过,也多亏你的狠心,不然本宫也无法从程文茹口中得到想要的消息。” “你做了什么!”终于觉得事情不对,越祁修吼道。 “连城,你可还记得你们巫族之中有一种能够控制人梦境的蛊虫。中蛊之人能够在蛊虫制造的幻梦中回到过去的场景,重新经历过去的事情,而控制者便能够通过媒介偷窥到中蛊人的内心,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朗岑若浅笑着,缓缓复述。 连城终于觉得惊慌起来,看着朗岑若的目光也带了几分不信:“你……你们竟然用了梦幽蛊!你可知……可知……” “可知什么?可知那梦幽蛊威力霸道,不仅会慢慢吞噬被下蛊之人的五脏六腑,还会在其体内释放一种毒素,让中蛊之人最后只能在睡梦中安然死去?”像是在说着一件很轻松的事,朗岑若明显一派慵懒。 越祁修终于听明白了其中意思,原本紧迫焦躁的心,终于慢慢沉了下来。只是那怒火和恨意不断在体内交杂,让他忍得太过辛苦。是了,他早该猜到,朗岑若联合苏子初这绝妙的组合,又怎能放过程文茹那无辜的性命。 无辜,在他们眼里又怎么会有无辜,有的,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罢了。 紧了的手,松了。没有理会身边连城的暗暗低语,越祁修第一次产生了杀死一个女人的冲动。他冷眼看着朗岑若,见对方在自己的注视中越来越惊慌失措的表情,薄唇念道:“朗岑若,既然如此,你便为你的恶行,付出代价吧!” ―――――――――― 秦桑看着自己面前已经凉掉的饭菜,全然没有胃口。越祁修带着连城走了已经将近两个时辰。虽然走前跟她打过招呼,可不知怎么,她就是觉得心神不定。即便越祁修早就让她不要等他吃饭,可是除了等待,她似乎真的没有任何能够做的。 叹了口气,秦桑觉得自己的性子似乎在经历了那些事情后变得越发静了。连带着这经常叹气的毛病,倒真是有些不适应。 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嘈杂声,由小及大,终于惊动到她这里。示意身边伺候的下人出去打听,不多会,便见那下人神色紧张地进来,一脸犹豫。 “怎么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秦桑出声询问。 那下人不知该如何,扭捏许久,才道:“门外,门外来了一位公子。” “哦?是王爷的门客吗?”秦桑想想,又觉得不对:“若是门客,跟他讲王爷不在,先遣回去便是了,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王……王妃,小的也不知是怎么。青侍卫此时就在门外,而那争吵的声音,都是……都是青侍卫发出的。” “到底怎么了!”秦桑忍不住,终于提高了声音。 “好像是……那……那位公子说要拜见王妃,青侍卫不许,便起了冲突。”说着,那下人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小的听……那位公子……好像……姓苏……” ------------ 第八十一章 花琼落(一) 府门外,能够见到青崖正铁着一张脸对门外的人吼什么。即便秦桑不用伸头去看,也能想象到门外那人轻蔑鄙视的笑容,刺眼又让人愤怒,却偏生挑不出任何错来。或许是自己一直没有真正认识过那人,所以才会一直只记住了那温暖的笑容,而忽略了,其实谁都会有阴暗的一面。 百般不情愿上前再跟那人有任何的纠缠,秦桑深吸口气,却觉得事情终归是要解决的。抬脚,上前,轻轻抵开了一直守卫着王府的青崖。在青崖略含诧异的目光中,对着外面那人面无表情道:“苏公子好大的架势,不知又到我祈王府来找什么麻烦?” 带着攻击性的问话,让一向温文尔雅的苏子初面露不悦,但很快他便将不悦掩饰掉,很是抱歉地回答:“祁王妃说笑了,只不过许久不见甚是挂念,所以想前来探望一番。不成想,您府中侍卫误会我在先,眼下连您都这般说法,倒真是让在下无话可说了。” 说完,略带歉意地弯了弯身,转身便走。秦桑正觉得事有蹊跷,便听得对方忽然道:“原本想跟你说说伯母的近况,现在看来,是没有那个需要了。” 轻而易举的一句话,惹得青崖脸色骤变,而秦桑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不知作何打算。 祈王府此时正在一派紧张之际,朗岑若的岑浮宫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得知了程文茹死讯的越祁修出奇的冷静,只一双凤眼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寒意,朗岑若只觉得跟他对视都觉得死期将近。 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朗岑若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却见越祁修袖袍一挥,飞身跃起便一掌向着自己拍来。那十足十的力道夹杂着风劲,瞬间便逼得朗岑若不敢乱动,只能闭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心中从未这般恐慌过,然而只闭着眼的一瞬间,朗岑若便又再度睁开,望着越祁修那转瞬即逝的手掌,嘴角竟然咧开了一个淡然又邪魅的笑容。 “不要!”身后连城撕心裂肺的吼声已然传来。 一位身穿白纱的女子,不知何时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至朗岑若的面前,她没有表情,一双眼空洞的仿佛一堵石墙,那么坚毅又让人难以捉摸。许是长久未见到太阳的缘故,她的身上呈现出诡异的紫青色,让人看着 ,煞是恐怖。 此刻,她正双手伸开挡在朗岑若的面前,犹如忠心耿耿的奴仆护着自己的主子一般。自然的,越祁修所袭来的攻击,全部都打在了她的身上。没有如想象中一般向后飞去,越祁修这一掌,是夹杂了自身内力在其中的,不会将人震飞,只会将发出的威力全部过渡至承受者身上,最后,经脉爆裂而死。 连城站在越祁修身后,呆傻地望着那个白色已然带了血迹的身影,终究,落下泪来。 他一步步犹如走在刀尖上,慢慢地,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压抑着内心来到了女子面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那般轻柔地一遍遍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发丝,她已然紧闭的眼睛。 “连香……”喃喃地喊出声,却是再也没有回应的绝望。 ------------ 第八十二章 花琼落(二) 连香死了,在遭受长期蛊毒的侵蚀和试验后,加之越祁修今日十足力道的一掌,她再也无法承受。又或许,看着已经如行尸走肉的她,也许死亡,倒也是一种真正的解脱了。 轻风微抚,竟是留不下一丝触感。 越祁修沉闷地站在原地,心中自然懊恼自己适才的冲动,摊开手掌,看着上面滴落的点点连香的血迹,忽然将冷冽的目光转向朗岑若,气焰再度紧张起来。 “这也是你做的?”越祁修直盯着她问道。 不自然地瞥了连香一眼,朗岑若道:“我可没有对她做什么。” “没有?哼,那倒奇怪了,你若什么都没做,她怎会跑出来替你挡下那一掌!” 正欲开口解释,朗岑若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就看到一脸铁青的连城站在自己面前,而他的手正捏着自己的脖颈,似乎稍一使劲,就会断开一样。 “朗岑若,你欺人太甚!你们,都对连香做了什么!”连城将满心悲痛化为愤怒,真是恨不得即刻就将朗岑若千刀万剐。 朗岑若只觉得呼吸困难,然而脸上却依旧是那轻蔑的神情:“我……我们做了……什么?呵……呵呵……连城,是你不要……她……她在先,此刻又……又何必再装……” 手指再度用力,连城寒着脸道:“你既然不说,那么,我便送你去陪她!” “好……好啊!”朗岑若冷笑:“你……试试看……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我保证,秦桑就会……跟连香一个下场。呵呵……你已经……害了连香,还……打算让秦桑也……陷入这万劫不复的地步……” 或许是真的说到了连城心尖上,他开始动摇,心中虽然不甘连香受了那么多苦还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但是,逝者已逝,他不能再因为自己,而让秦桑也陷入这般境地。 看出他心中的犹豫,越祁修上前,将他拉向身后,对朗岑若道:“你已害死秦夫人和连香,也该够了。我可以放过你,但条件是,你必须将你知道的一切守口如瓶,不然,我定不会让你好过!” 朗岑若此刻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她慢慢直起身子,再度恢复那不可一世的模样:“放过我?你们,凭什么?”说罢,她轻拍了拍手,原本紧闭的宫门都在此时打开,在烈日的照射下,一群身穿银甲的影卫缓缓站在了二人面前。 他们的手中拿着弩箭,随着那星点刺眼的痕迹,连城和越祁修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原来竟是那箭尖带毒。 “你觉得,他们能挡住本王?”越祁修冷声问道。 “我知道,你此刻一定在想这么多影卫,也不全是你跟连城的对手。可是祁修,我本就不忍心伤害你,我将他们安置于此,不过是想拖延你的时间罢了。”说着,朗岑若懒懒一笑:“我想,父王一定很有兴趣知道关于前朝遗孤的事,落下那么大一个漏洞,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卑鄙!”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越祁修骂道。 然而此话却引得朗岑若娇声一笑:“卑鄙?我若不卑鄙,又怎能得到我想要的呢?” 越祁修的心,冷了下来。看着眼前如此大的阵仗,想起还在府中独自等待的秦桑,心中一痛,随即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祁修。”朗岑若第一次如此正经道:“我想要的,一直都没变过。” ------------ 第八十三章 花琼落(三) 秦桑看着眼前的苏子初,只觉得许久未见,对方似乎越发邪魅起来。曾经的温文尔雅如今都变成了计划算计。他已不是曾经的他,而自己也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说吧!我娘怎么了。”不愿意再兜圈子,秦桑直接问道。 苏子初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望了望这房间布置道:“看来,越祁修待你,还算不错。” 着实不愿跟他谈论关于自己和越祁修的事情,秦桑冷了脸,略带不耐:“苏公子,我想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察觉到她脸上的不耐烦,苏子初苦笑一声:“事到如今,连跟我说说话,你都这般不愿吗?呵,那越祁修究竟有什么好,竟能让你将过往丢得一干二净!桑儿,你为何这样狠心?” 秦桑一愣,随即便觉得好笑:“我狠心?苏公子,谁都能说这句话,可是你不能。当初的事具体如何,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我狠心?”说着,她忽然站起,指着大门道:“我想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了,苏公子你门也进了,人也看了,可以走了吗?” 见苏子初没有动静,秦桑耐不住性子便抬脚准备率先离开。 “若是越祁修又娶了别人进门,你还会这样固执己见地坚持今日所说吗?”苏子初忽然问道。 秦桑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似乎这个问题就像一根细小的针,忽然扎进了她的心里。她虽然不相信越祁修还会再娶别人,可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她便忽然不舒服起来。 慢慢地转身,她脸色相当不好看地盯着苏子初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苏子初却再度卖起了关子,他仔细观察了秦桑的表情一番,转儿一笑,换了话题道:“越祁修许久都未曾放你出去见过你娘,你可知,她现在在何处?” 沉默着没有开口。见苏子初邪魅一笑,秦桑心中忽然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紧盯了许久,便听得苏子初再度一笑道:“看来,越祁修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说着,起身捋了捋袍子上的皱纹,对着秦桑微微弯了身子,便打算离去。 秦桑一步上前将他的去路挡住,眼中带着焦急:“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娘,我娘到底在哪里!” 盯着她对准自己的那瞳眸,如此让人情动。可苏子初却只是淡然一笑:“他既然选择瞒你,那么也该由他来告诉你。只是桑儿,我且劝你一句,你若执意一心为了他,那么,也许接下来的日子,便就不是你所希望的了。”说罢,不再理会秦桑带着疑惑和惊恐的神情,飘然离去。 二人的对话全都被在屋外的青崖听了个清楚。虽然庆幸苏子初没有将秦夫人的事情告诉秦桑,但他却在无形中为王爷的辩解增添了难度。若是王妃有任何私心,便会将秦夫人的死,与王爷挂上联系。 慢慢地走进房中,青崖看着呆站在原地的秦桑,眼中露出担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秦桑忽然抬头,诧异间,却发现她的眼中带了泪水。 “我所希望的……”口中喃喃,秦桑慢慢将视线投向远处:“不过就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 誓言,究竟是谁的心声,乱了情绪,扰了心扉? ------------ 第八十四章 花琼落(四) 面容带了些许疲惫,越祁修并沒有骑马回家,走在这条经常來往的街道上,他第一次觉得拥有这么多权势和力量,却都是枉然。 程文茹死了,连香死了,秦桑虽然在自己的保护中看起來很好,可谁又能知道是否有一天她也会跟她们一样,转瞬即逝,连触摸都变得那样困难。 楚王冰冷的拒绝一直萦绕在心间,朗岑若那尖刻刁蛮的嘴脸也一直在脑中环绕。 “祁修!”她看着自己,那般决绝:“我要的,从來都沒有变过!” 呵呵,她要什么?她要的,不过就是自己这一颗心,她要的,不过是想时时刻刻伴在自己身边。 可是?以爱的名义來伤害,又有谁说,这是完全情有可原的呢?更何况,自己一心一意对待的,只有秦桑,何以再來一个陌生人夹在二人之间,那以后的日子,又算是什么呢? “王爷!”终究是看不过眼,连城出声宽慰:“车到山前必有路,您不一定非要答应岑郡主的要求!” 呆愣地适应这句话,随即越祁修却苦苦一笑:“连城,若桑儿的位置换成连香,你是否还能这般说出这句话!” 连城一怔,随即便有些苦恼地拉下脸,略带沉重道:“王爷,你可知,有时善意的欺骗,比让她知道真相,更痛苦,连香已经因为我而命丧黄泉,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桑儿也如此着了那女人的道,桑儿她……” 被越祁修挥手打断话语,连城诧异间抬头看去,竟见秦桑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脸色苍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越祁修,似是要看出一个洞來。 二人齐齐对视一眼,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越祁修沉稳了心绪,小心地上前唤道:“桑儿!” 秦桑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丝毫沒有动摇,即便是他温情的呼唤,也不见有任何波动,她就那样直直地盯着,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让人直觉害怕。 “桑儿,你怎么了?”终于觉得有些不对,越祁修伸手想要将秦桑揽过來询问,谁知他的手才碰到秦桑肩头,就只觉得胳膊一阵刺痛,再看去,已然血迹斑斑。 愕然抬头,秦桑的双眼正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变成血红,那不断染上凉薄气息的淡淡白发惹得他心里一痛,还在远处的连城早已发现不对,急忙上前将越祁修拉扯进安全的范围,眼睛却沒有离开秦桑,只一心看着她的变化,心中越发惊觉。 “她为何又会变身!”道出自己的疑问,越祁修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你不是说只有当她内心遭遇落差,情感产生波动才会如此吗?”说着,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再度将视线对准秦桑:“难道,她知道了!” “呵呵……”越祁修的话引來秦桑一阵冷笑,在这不知何时已经空旷的街道上万分可怖:“知道,知道什么?知道你瞒我的那些事吗?” 越祁修沉默,心跳却越发加速。 “我以为你对我好,我以为你是真心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娘亲有危险,为什么你不让我去救她,为什么连她死了你都不告诉我!” 三声为什么?歇斯底里的喊叫刺破苍穹,原本柔和的风忽然就开始变得凌厉,袖袍吹动,却无人再敢乱动,现在的秦桑,是他们沒有办法理解,也沒有办法招架的。 随着秦桑最后划破天空的喊叫,她的发线犹如失控的针一般,直直向着二人刺來,沒有一丝不忍和犹豫,那本快速狠绝,若不是连城和越祁修算是个中高手,只怕早就已经血肉横飞。 然而两人却无法很快轻松下來,秦桑的失控根本沒有时间和意识,她不断发动攻击,不断向着二人刺出那如铁一般坚硬的发线,即便是地面已经尘土飞扬,也不曾阻挡他的视线,越祁修和连城一开始倒能轻松闪躲,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连城在又一个闪身之后,终于空出机会对越祁修道:“王爷,可能要劳烦您直接与桑儿硬碰硬,这样属下才有机会破了她现在的意识!” 越祁修脚尖滑过,一个旋身飞至另一边,不带一丝停止道:“怎么都好,只要别伤了桑儿!” 连城不再犹豫,趁着转身飞跃时从自己两只袖口散发出浓重的紫色烟雾,烟雾即刻笼罩了此地,然而秦桑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那般凌厉地寻找越祁修的身影,却在不知不觉贱放松了对连城的警惕。 原來那紫色烟雾中含有消散自身气息的蛊虫,连城随着它们密密麻麻地爬满自己全身,忽然就跟这烟雾融为一体,不可分辨,越祁修还在不远处躲闪,见已经沒了连城的气息,心中打定主意,大吼一声,便直直向着秦桑冲去。 被那吼声一惊,秦桑不知怎地动作迟疑了片刻,然而似乎二人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越祁修紧扑上前,心中担心会被秦桑击中,然而却无法再顾忌其他,连城顺着烟雾再度出现,他的脸上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看起來向着藤蔓的黑色线条,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秦桑再度回过神來,忽然有种被耍的感觉,便继续攻了过去,越祁修不便出手,只能看着那发线向自己袭來,似乎都能听见它咆哮挣扎的呐喊。 “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连城终于准备就绪,结好的印记此刻发出红色的热亮光芒,爬上秦桑的全身将她紧紧束缚,在她痛苦挣扎之际,连城在她眉心一点,随着那“破”字的喊出,秦桑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一样,瞳孔逐渐恢复原样,连发线也变回了自己原來乌黑的样子。 慢慢地恢复初始意识,秦桑有些迷茫地看着面前气喘吁吁,形态迥异的二人,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然而你很快,席卷全身的疼痛让她忽然喘不过气來,她尖叫着蹲下身子,紧抱着自己的膝盖不断翻滚,似乎如万蚁噬心一般的痛紧紧充斥在她的神经和大脑。 凄凉的叫喊在这逐渐寂静的夜,越发诡异了。 “连城!”疾步上前将秦桑抱在自己怀中,越祁修眼中露出惊恐,口中不断地喊着连城的名字:“快过來,桑儿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了?” 连城看着秦桑痛苦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绝世凌寒霸道无比,秦桑已经在体内培养它多年,一时半会儿让它们分离,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对于暴走状态的秦桑,连城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体内培育的另一种蛊阵,以与之相迎合的状态进入秦桑体内,随后再由自己从外界控制它们压制绝世凌寒。 而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秦桑体内会被两种不同的蛊阵控制,相互纠缠纷扰,痛苦不堪。 “难道就放任她这样痛死过去吗?”越祁修怒吼,若是一开始便知道秦桑会遭受如此痛苦,他是怎么都不会答应连城刚才的办法的。 秦桑的痛苦和越祁修的懊恼连城皆看在眼里,然而除了这种方法,却是怎样都控制不了那种程度下的秦桑的,眼见秦桑已经昏迷过去,连城忽然冷颜上前,对着越祁修道:“王爷,恕属下直言,您可还记得,岑郡主今日所说的话!” 还在怪怨连城的自作主张,越祁修小心地抱起秦桑,冷冷地道:“有话直说!” 心知越祁修的不悦,连城却还是紧跟随在他身边道:“岑郡主知道了王妃的真实身份,想必之前也早已经查清楚王妃身上的绝世凌寒,前朝遗孤的身份加之这随时都能毁灭楚国的力量,您想,若是楚王知道,会怎样!” 步子一顿,越祁修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滋味,连城说得,他不是沒有想过,然而就因此被朗岑若所算计,他却始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更何况,秦桑今晚的变身來得诡异,看着秦桑一直戴在手上从未离身的玲珑钏,他便更觉得奇怪,想这玲珑钏虽然也是具有极强力量的神物,越祁修却从书籍上看到它能够克制一切属性极强,含有爆发能力的物品,是以,一方面出于对秦桑的爱意,另一方面是想要克制秦桑的威力,才将这玲珑钏给了它。 如此一來,秦桑莫名的转变就变得含着目的性了,是谁,刻意告诉了秦桑什么?而使得她内心起伏不定,才造成了刚才的一幕。 程文茹的死被越祁修算在其中,可那不能代表秦桑就会有这么大的波动,忽然想到她暴走时说得那番话,似乎有谁告诉了她,最近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正犹豫不定的计划。 祈王府的大门越來越近,连城一眼便望到青崖正一脸忧郁着急地站在那里张望,快步上前询问几句,连城的脸色瞬时变得很难看,越祁修紧随其后,见青崖望到秦桑面色突变,不由得猜到了什么? “你告诉她的!”冷冷地询问着,越祁修看着青崖慢慢跪在自己的面前,再度冷言一声:“你可知,本王最恨什么?” 跟了越祁修多年,自然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然青崖却沒有为自己求情,只很快地对着二人道:“王爷,苏子初下午來过,王妃自见过他之后,情绪就变得很不安定,属下气不过,便跟着那厮想要问个清楚,谁知道……” 心中一紧,越祁修急忙拽起青崖:“你可是见到了什么?” “他见到的,不过是我罢了!”青崖的声音不知被何人封住,他困难地比划着双手想让越祁修明白自己的意思,然而却有另一个声音接替了他接下來要说的话。 越祁修将秦桑慢慢放入连城怀中,转身,只见不远处的拐角,停着一个银色的鬼魅身影,妖媚且阴沉,在这沒有一丝风的夜晚,让人忽然打起了寒颤, ------------ 第八十五章 碎青石(一) 來者不是别人,正是楚王身边的第一守卫,,暗影,长相唯美,雌雄莫辩自然是他拿的出手的本钱,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封成暗影,长年工作于黑暗之中,鲜少露面。 而他与越祁修之间不得不说的关系,却是二人从小师从同门,属于师兄弟一类的人了,只是不知为何,早年他似乎犯了什么错被逐出师门,从此以后便再无他的消息,此刻正是紧张之时,暗影突然地出现无疑是给越祁修敲响了警钟,示意他,暗影的出现便等于楚王的威胁。 “师弟,许久不见,也不请我去你府中坐坐!”说完,伸长脖子刻意望了昏迷中的秦桑一眼:“祁王妃看着,情况似乎不太好,师弟你这个夫君,只怕要更加贴心照顾才是!” “不劳你费心!”冷冷开口,越祁修明显不愿给对方好脸色,而那暗影不知是天生脸皮厚还是怎地,丝毫不在乎越祁修的态度,反而换了个姿势斜靠在墙边,眼神更加肆无忌惮起來。 “你的夫人,自然用不着我來费心,不过若是她的存在造成了什么威胁的话,那,可由不得我了!” 冷漠的提醒带着几分威胁,暗影语气听着轻巧,可那眼中的狠戾却让人不可小觑,越祁修终于明白了对方的來意,心中满是不悦道:“你可知,威胁本王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无所谓地耸肩,暗影道:“别人如何我不知晓,至于我自己,呵,祁修,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无用功,这一局你注定要输,与其看着心爱的女人惨死,倒不如忍辱偷生将她的命保下來!” “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活着,要比死,有用多了!” 越祁修的呼吸瞬间紧蹙起來,他的目光凌厉,尤其在听完暗影这一番话之后,越加明显起來,然而怒归怒,暗影的这些话却从另一个角度提醒了他,秦桑身上所有的事情,楚王未必不知,他只是寻了个好地方,存了分好心思,然后看着他们表演。 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是生是死,最后的选择,全都在他越祁修手中。 见越祁修难得地沉默下來,暗影心知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然达到,嘴角划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知道再待下去也无用,转身便准备离去,然而未等他迈开步子,便觉得身后风意來袭,心中暗道不好,却奈何不了越祁修已然架在自己脖颈的冷剑。 “你还是不明白!”收起了之前的笑意,暗影此时终于恢复了自己冷漠的模样。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以前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眼下我分不出其他心思理会你,但你且记着,今日之事,不管跟你有沒有关系,我都会记在你的头上!”越祁修说罢,剑刃一滑,便轻易在暗影身上划下一道口子,然后转身从连城手中接过秦桑,进门离去。 随着那府门缓缓地关闭,暗影却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久到他自己都有些冷了,伸手摸着那浅浅的剑痕,看着指尖那点点鲜红,脸上却忽然爬上一抹怅然。 夜里的风渐渐冷下來,吹着他袍子的下摆,他终于回过头再度望了祈王府一眼,随即闪身,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的,只有那在空气中层层布满的寒冷,越发深刻。 天将亮,在众人渐渐转醒的时候,秦桑却还是沉睡着,那么宁静唯美,让人观望,瞬间便遗忘了昨夜的狰狞与恐怖。 越祁修衣不解带,就如此守了秦桑一夜,漂亮的凤眼下已经添上了淡淡的黑影,脸上露着疲惫,看起來疲惫不堪。 青崖和连城二人看着,却也不好再加劝阻。 “连城,你说今早桑儿便会醒來,为何到现在却一点反应沒有!”声音低沉,越祁修的声音带着些许累意。 “王爷,桑儿的体质经过这些日子的事情,已经产生了变化,属下沒有研究过绝世凌寒的厉害,下药时自然不会轻举妄动,桑儿此刻还昏迷,只能说明我放进去的蛊阵还未消散,等她适应那股气力之后,一定会醒來的!” 听了连城的解释,越祁修却还是沒有一丝轻松,看着秦桑沉静的睡颜,嘴角上翘,心中却苦涩不堪。 桑儿,他在心底问道,难道结局就只有妥协,才能救得了你吗? “咳咳!”轻微地咳嗽打破了这里的宁静,越祁修惊喜地看见秦桑手指微动,他紧紧地握住,见秦桑慢慢睁开双眼,带着朦胧和疑惑望向自己,一直望着,不曾将视线移开。 终于,似乎是记起了昨夜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些争斗,那些伤害,以及造成这一切的原因。 她的娘亲,死了,而她的夫君,却自始至终都沒有说过一句。 不知是冷还是心痛,秦桑平静地望着越祁修,眼中蕴起凉薄的种子,她这样看着,终于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将头扭向另一边,秦桑的声音哑哑的:“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越祁修呆愣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前一刻秦桑的温暖还如此停留在指尖,片刻,却只剩下冰冷,秦桑留给自己的后背,让他憋闷的无法适从,想要拉她起來,想要将她抱向怀里,想要大声跟她讲事情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跟你解释。 可是?他不能,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也许之后,类似这样的伤害,会有更多,更多。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简单一句,越祁修忍住不让自己再看秦桑一眼,转身离去。 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秦桑的泪,还是落了下來,她紧闭双眼,任凭泪水打湿了侧脸,沾染了发丝,却固执地不愿发出声响,连城站在门外,听着房内嘤嘤的啜泣,看着越祁修的背影,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口。 善意的谎言,再善意,也是谎言。 如此固执而又别扭地,越祁修和秦桑便这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彼此不闻不问,不声不响,越祁修将自己关在书房,而秦桑便将自己关在卧房,偶尔闷得慌想要出去透透气,却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众人,只能一边小心伺候,一边小心翼翼地猜测,却仍旧摸不到任何头脑,这样的冷战他们不是沒有见过,只是沒有一次像这样长久而……正式。 朗岑若在听闻眼线汇报给自己的这个消息时,狂傲地笑了,一切都在她和苏子初的布置之中,秦桑固执的误会,会比什么都让越祁修抓狂,而若在此时下一把猛料,越祁修便一定会答应她之前的要求。 望着宫门之中那越发清明的天,朗岑若口中喃喃:“祁修,我等那一天,等了太久,这是你欠我的,我别无选择!” 越祁修和秦桑本处在冷战之中,说是冷战,倒不如说是秦桑单方面的冷漠,越祁修之所以顺从了她,是因为面对朗岑若之前的要求,他不知该如何选择,而另一点,他很相信,若是自己一直沒有做出选择,朗岑若定然还会有别的方法逼他选择。 因为知道了他的弱点,所以便这样随心所欲的利用,越祁修虽然恨,但是却无法反抗,于是便这样疏远,也许看到自己跟秦桑之间的别扭,朗岑若便不会刻意要求什么?也许,会从而放弃那个荒唐的要求和想法。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当他从连城那里拿到朗岑若写给他的密函时,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整个人愤怒地无法发泄,堂堂祁王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是越祁修怎么都无法忍受的,朗岑若不断挑战他的极限,不过是想得到他的承诺。 原本想要继续拖下去,可是现在,却沒有一点办法了。 因为,朗岑若已经抓到了秦桑那个所谓的“父亲”,只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有自己的家室和子女,因为程文茹的恳求,才会在秦桑每一次的固执中,现身充当秦桑的父亲,程文茹会给他一定的酬劳,而他也一直很好地隐藏了秦桑二人的身份。 程文茹之所以找到这人,是因为当年前朝还在之时,这男人作为布衣坊的工人,曾经被命进宫送货,说來也巧,那一日他本就身体不适,恰好在刚刚进宫时就上吐下泻,狼狈不已,旁人见状纷纷要求将他拉出去,唯有程文茹伸出援手将他救了下來。 是以,便算是还程文茹的人情,这人扮演着父亲的角色,偶尔出面,越祁修沒有想到,自己查了那么久都得不到的消息,却让朗岑若捷足先登,而心中的恐惧也逐渐大起來。 只因为在他面前的纸张上分明写着,若是他不愿答应她的要求,那么,秦桑最多活不过明天早上。 有些颓败地坐了下來,手中纸张轻轻掉在地上,连城弯身捡起,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也忍不住眉头紧蹙,最后才略带沉重地问了越祁修一句怎么办。 越祁修沉默,不知是早有定夺说不出口,还是沒有考虑清楚,连城终于耐不住,出口道:“王爷,你莫不是真的要答应那妖女的要求,属下不信,她会真的将这事闹去楚王那里!” “你以为,楚王什么都不知道吗?”带着浓重的鼻音,越祁修略带轻蔑地回了一句:“只怕此时,他正寻了个好戏台,看我们在上面演呢?” ------------ 第八十六章 碎青石(二) “您的意思是,这些事情,楚王只怕全都有数!” 越祁修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本王一直疑惑,为何朗岑若这般胡作非为他都不曾出面制止,竟原來一切都是得了他的授意,!”冷哼一声,越祁修继续道:“他如此按兵不动,一方面是想本王自己做出选择,而另一方面……只怕是旁敲侧击地告诉本王,若是我沒有按照朗岑若所说去做,他便会用本王想不到的方法來对付我们!” “今晚暗影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越说心中越气,却沒有任何办法去阻止事情的到來,从未有过这般的沮丧和无力,越祁修只觉得,若是可以,他倒真相违背自己承诺父亲的誓言,准备起兵谋反了。 他的心思,连城何尝不知,看着越祁修那般为难的模样。虽然沒什么好的主意,但想到秦桑近日里的表现,不由得犹豫道:“王爷,以属下之见,万不可答应朗岑若,不然……” 不然这祈王府,可就真的翻了天了。 “本王一直让你研制绝世凌寒的解药,你可有什么结果!”沉默许久,越祁修突然开口问道。 连城一愣,明显已经知道越祁修的决定,眼见对方如此坚定,便只得低头答道:“回王爷,还未有结果,只暂时能在蛊阵发作时,利用同等毒性的蛊毒去抑制,也就是我等常说的,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重复了一遍,越祁修神情沉重道:“如此一來,积聚在桑儿体内的毒素岂不是更多,你这般,不是破罐子破摔!” “王爷您不要着急,眼下桑儿的毒性还未定下,绝世凌寒也只是跟随着她的情绪变化而产生反应,属下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救她。虽然会有新的毒素进入桑儿体内,但有绝世凌寒护体,它会帮助桑儿吸收掉不属于她原有的部分,也因而会减缓绝世凌寒的侵蚀作用!” “呵,这样说來,这绝世凌寒倒也不外乎只是危险之物了!”越祁修自嘲着,脸上表情苦涩,缓缓靠在了椅背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之所以跟连城确定秦桑的身体状况,一是想尽快解除她体内的威胁,这样变少了一份能被朗岑若利用的东西,而第二点,便是他已经决定答应朗岑若的要求,只因为放任她在外面时时布置挑拨,倒不如将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來得安稳。 只是,怕是要苦了他的桑儿了。 “王爷!”连城战了许久,终于惴惴不安地问道:“您,可是有了打算!” 再睁眼,原先的疲惫的苦涩终于敛去,这一刻,他终于变回了原本的祁王爷,冷傲,高深,还带了些许残忍。 似乎是读到了他眼中的坚决,连城心里一抽,却很快低了头去,他是知道朗岑若的要求的,跟随了越祁修的这些日子,他总是会见到越祁修因为这个无理要求而显露出來的苦恼和憋闷,他原以为还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是接踵而來的一个又一个威胁,就连他这个旁观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 忽然有些同情自己的这个主子。虽然是他间接杀死了连香,可是?他,毕竟也是可怜的。 天下人,为情动者,皆是可怜。 见自己沒有回答,而连城亦不再追问,越祁修明白对方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决定,心中不是沒有挣扎,只是暗影临走前的那句话,提醒了他。 有的时候,活着,要比死,有用多了,只要秦桑能够活着,能够呆在他的身边,那么,一切就都会好的。 彼时的越祁修根本沒有想到,就是他这一意孤行的作法,导致了日后几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可是再后悔,却终究回不去了。 挥手屏退了连城,并吩咐了下去准备接下來的事宜,越祁修转头望着窗外,此时天渐微凉,就如他的心一样,想起秦桑这些日子的冷淡,他不是不难受的,可是他却出奇的沒有再死缠烂打,只因为他明白,也许接下來发生的一切,要比现在更让秦桑难以接受。 可是?这是他的选择,不得已而为之,他想,秦桑是会理解自己的。 忽然就想要醉一场,记得小时候父亲教育自己时曾说过,男子,可以喝酒,但绝不能醉酒,不只是因为醉酒伤身,更是因为,醉酒会使一个人沉迷,那日日夜夜的醉生梦死,是一种迷幻,会让处在现实中的人们,更容易在其中找到安慰。 醉生梦死,多么美好的一个词,想他越祁修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却是不屑的,那时的他,沒有牵挂,沒有想法,一心一意做他的洒脱王爷,自然无法理解这词语的内涵,而此时此刻,当他切身处在这两难的局面时,第一次想要逃避,想要醉一场。 抬起有些沉重的脚步,越祁修一步步迈向王府的苑子,似乎许久沒去,连那些花儿都变了颜色,幽蓝深重,徐徐老矣,就像他忽然疲惫下來的心,不可察觉地让他觉得累,然而却是怎样不愿放弃的。 临出房门时,越祁修从下人手中接过酒壶,略显颓败地亦步亦趋地走了过去,丝毫沒有注意,在不远处的门后,秦桑一身紫色纱衣,就那样平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坐在自己以前常常靠着的那根廊柱旁,越祁修猛地灌了几口酒,辛辣的口感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咳嗽几声,可就是这样的刺激,让他原本松散疲惫的神经再度紧绷起來,想起这些日子的烦闷,想起那接连而來的威胁,他,越祁修,堂堂祁王爷,何曾这么狼狈过。 可他却丝毫不觉得委屈或者埋怨,是了,这一切都是为了秦桑,他的女人,他不允许任何人來伤害,当初不顾一切得到她,不是为了伤害她的。 忽然有了一丝后悔,也许当初不是他那么孤注一掷,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么的许多,秦桑,依旧是那个平头百姓,嫁给苏子初,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而他,孤身一人,至此终老,其实也沒什么不好。 “别喝了!”不知道灌下多少,身旁忽然伸出一只修长的玉手,轻轻按住了他再低举起的酒壶,声音轻飘,听不出情绪。 似乎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容易喝醉,越祁修抬起朦胧的双眼,看着身边那紫色纱衣的女子,许久许久,却是笑了。 “你……來做什么?”他说。 似乎沒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自嘲,秦桑淡淡地拉开他高举的手:“我不喜欢酒味!” “呵呵!”低沉地笑着,越祁修不在意地抵开秦桑的手,再度举起來道:“不喜欢,不闻便是了!”说着,继续灌了起來。 如此静默地看着越祁修,第一次见他这般无所谓,这般颓败,原本早就冷了的心,再次抽痛一下,片刻,秦桑冷笑一声:“好,倒是我沒事找事了!” 看着秦桑那瘦弱的背影慢慢离去,心中抑制不住的痛再度涌出,踉跄着爬起,越祁修不知自己发了什么疯,几步窜到秦桑面前,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口齿不清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沒事找事!” 淡漠的眼神刺中了他的神经,越祁修努力凝神,却见秦桑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眼中的空洞和淡薄是他从未所见,即便是那时她刚刚嫁入王府,也都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喝你的酒,我走我的路,若是沒事,我先回房了!”这样说完,秦桑便打算离去。 越祁修霸道地扣着她的肩膀,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已经弄疼了秦桑,他复杂地看着秦桑,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挣扎许久,越祁修却也只是道了句:“你……可是恨透了我!” 依旧沒有任何表情波动,秦桑看着他,良久,才缓缓回答:“我……不恨你!” 越祁修正待高兴时,却紧接着听秦桑说:“我,恨我自己,是我无用,才会害死了娘亲,害苦了你!” 说着,秦桑的表情终于浮上了苦涩:“醉酒伤身,你……自己保重!” 抚开那按住自己肩头的手,秦桑侧了侧身子,终于离去,越祁修依旧呆愣在原地,望着眼前已经空荡的场景,似乎在留有佳人的香味,只是奈何时光悲去,因为程文茹的死,他们二人之间,还是生疏了。 不是不能面对,而是无法面对。 手中的酒壶砸在了地上,随之落下的,还有越祁修身后看不见的那容颜之泪,就像一颗水晶,璀璨却也刺眼,似乎随着秦桑的渐渐离去,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发远了,那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除了爱,还有恨。 晚风轻扬,荡起三千愁丝,越祁修从袖口拿出一枚黄色药丸,轻轻掷在了地上,黄色的烟雾转瞬即逝,却让看到这个信息的影卫一愣。 只因这个药丸传递的消息是…… 在所有人都忙碌着的时候,秦桑却很不合时宜地选择了沉默,在外人看來,似乎是对即将要到來的事情的不满,然而实际上,却是她压根沒有心思和想法去关注什么?与越祁修之间的隔阂让她难受,而程文茹的死又让她内疚,再加上从连城处听说自己那晚的癫狂,秦桑已然是承受不住了。 自己的身份犹如一个迷,自己身上的蛊阵犹如一颗定时炸弹,日日夜夜折磨着她,折磨着身边的众人,不是不恨的,恨自己,恨给自己种下蛊毒的人,可是那又能如何。 她,秦桑,不过就是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女子,她知道自己的无能,也知道自己的威胁,她又一次在想,是不是只有离开,才是最后的结局,不是出走,而是选择了结此生…… 不曾再踏出房门,秦桑忽然觉得外面嘈杂不堪,紧绷的神经觉得烦躁,她终于起身,打开那紧闭了很多日子的门,然而当她抬起头,看着步入眼中的一切时,那握着房门的手,却紧了。 铺天盖地的红色装点了整个王府,如花娇艳,就像她嫁入王府的那一天一样,妖冶得像是能滴出血。 祈王府,即将大婚, ------------ 第八十七章 碎青石(三) 秦桑的出现自然吓坏了正在收拾准备的一众下人,各人面面相觑,似是找不到一个好的说辞來跟秦桑解释,于是就这般呆站着,低头不语。 心中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逐渐蔓延,秦桑惊诧于眼前景象的同时,脑袋里却在想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过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待了几天,为何再出现,竟连天都变了。 忽然联想到之前日子的那些改变,越祁修的苦恼,连城的欲言又止,自己母亲的惨死,以及那么多那么多蜂拥而出的对决,这一切,是否都预示着这一场即将而來的大婚,而她自己,不过是个配角而已。 秦桑脚下忽然动了起來,在众人惊恐的表情中,她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速度奔向越祁修的书房,冲动加上情感的波及,很快就让她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葱葱玉指迸发出极大的怒气,似乎在她甩手之间便以不可见的速度生长着,眼看秦桑马上就要在众人面前变身而不自知时,连城及时出现,沒有在意喷发在自己身上的怒气,只正对着秦桑,拿出自己的短笛,一瞬不瞬地盯着秦桑吹了起來。 身上的戾气被慢慢压制,那瞬间增长的指尖和已然变红的眼瞳也恢复了原样,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秦桑还是那个秦桑,祈王府的王妃。 处在惊讶之中的人们,原本还心有疑惑,却在见到连城冷然的目光之后纷纷各自回去干活,原本嘈杂的院子忽然就安静下來,只剩下秦桑和连城二人,正在冷静对峙着。 仍旧记得自己适才的冲动变化,只是这一刻内心不再存有迷茫,秦桑带着冷意与连城回应,良久,才道:“你为何要挡我!” 连城的沉默让秦桑的心更加冷了,原以为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全都在一夕之间变了样,这样的事实她无法接受。虽然总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蹊跷,透着古怪,可是独独她被期满其中,这种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 眼见连城丝毫沒有让步的意思,也不愿开口,秦桑冷笑一声,避开他的阻挡便继续往前走,今日,必定是要让越祁修给她一个解释的,解释这满目喜红,解释这一切都跟她自己沒有半点关系。 前行的步子还未迈开,秦桑便觉得眼前一花,竟是连城再度挡在了自己面前,脸上的冷笑终于化成愤怒,那眼中的涩红不再是变身之后的遗留,而是强忍着委屈和泪意的坚决,这样盯着面前熟悉到陌生的人,秦桑凄惨一笑,声音却冷得似冰:“连城大哥,今日我且再唤你一声大哥,我只问你一句,今日你可是一定要跟我作对到底!” “我不是跟你作对!”连城终于出声,却让秦桑听着无比压抑:“只是王爷有令,我必须看护着你!” “看护着我!”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看护还是圈禁,我想你们心里有数!”说着,长呼出一口气,面上逐渐恢复冷清:“既然我无力跟他当面对质,那么问你也是一样!” “你该知道,我不会说的,我总归,是王府的影卫!” 秦桑一愣,随即心便向跌落谷底一样沉重,她看着面前的人,静静地,然后,却笑了。 “这样,我倒真是多余的了!”自嘲般地说着,秦桑觉得自己已经沒有任何知觉,麻木着转身准备离去,却听见身后之人有些犹豫的声音。 “桑儿,不要问了,这一切,对你都是伤害,我们这样,也只是希望你能够不闻不问,与其伤痕累累,倒不如什么都不要去管來得洒脱!” 伤痕累累,她秦桑何尝在乎过,只是沒想到瞒着自己的竟是眼下心中最重要的二人,不闻不问,她确实可以做到,只是那个时候,只怕她早已不是现在的自己,腥风血雨,她体内莫名的蛊阵总会随着她的崩溃爆发。 行尸走肉,难道他们希望的,就是这样的自己吗? 心脏猛地收缩,秦桑紧紧捂着胸口慢慢蹲下了身子,似乎随着刚才思想的放纵,那蛊阵竟像是要破体而出一样,而不知为何,却还有另一股气体在搅乱她体内的气韵,让她无所适从。 疼痛逐渐加剧,秦桑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也渐渐流了下來,身后的连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赶忙走到她的身边弯身查看,然而只一瞬间秦桑便觉得身体中有什么在鼓动着自己,不可抑制地便向着连城伸过來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连城吃痛却并未叫出声音,只是眉宇之间添上了一丝痛意,看着秦桑的表现,连城丝毫沒有顾及自己正在滴着鲜血的手,而是忍痛从自己手腕的锦缎上抽下一根针,趁着秦桑不注意时,迅速从她耳后插了进去。 身体的力气被瞬间抽空,秦桑只觉得大脑忽然变成空白,身体便缓缓地软了下去,连城急忙抽出手想要将她接住,不想身侧冒出一个人影,直接将秦桑揽入了自己怀中,然后紧紧抱住。 连城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看着面前的越祁修一脸沉痛的模样,似乎觉得有点吃力不讨好,他原以为越祁修既然决定了迎娶朗岑若,便会刻意营造对秦桑冷淡的样子,谁曾想,他还是这样,不离不弃不愿放开。 “王爷!”想起身边可能会有朗岑若安排的眼线,连城不得不出声提醒:“桑儿就交给属下吧!若是被岑郡主看到,只怕又会生出事端!” 越祁修并沒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满眼温柔地看着怀中的秦桑,只是怀中之人苍白的脸颊和那缓缓流出的泪水,却灼伤了抱着对方的手,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可是越祁修却再也无法回头了。 “随她怎么闹,本王已经做了让步,想必她也心中清楚!”越祁修将秦桑抱起,向着卧房走去。 “可她既已借秦父的存在逼迫我们做了让步,只怕接下來的日子并不会好过,她一定还会……” “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越祁修接着连城的话冷声嘲笑:“若真是如此,那本王也不会容她了,连城,你且该清楚,本王现在所做的只是想先护住桑儿,待到时机成熟,本王自然会好好跟他们父女算算这笔账!” 话虽如此,连城却还是沒有把握,若说平时,他毕竟跟了越祁修这么久,自然是相信越祁修的能力的,可是眼下的情况却是他们无法做主的,长期处于被动的情况下,也许反击对于他们來说,沒有那么容易。 然而望着前方那坚定的背影,连城却只得叹气,他只是旁观者,永远不能做出任何选择,他已经害死了连香,自然也不会放过朗岑若跟楚王,只是在这之前,秦桑却是他们要好好保护的人。 越祁修动作轻柔地将秦桑放在了榻上,似乎上一次蛊阵发作之后,她的情绪便很容易产生波动。虽然心知最近事情繁多,会引起她的感情落差,但也不想如此频繁,加之连城使用的以毒攻毒的办法,似乎短短几日,秦桑的身体便虚空的可以,让他看着,好不心疼。 轻轻地抚过秦桑的脸庞,越祁修觉得心中有点说不出的滋味,箭在弦上,三日之后便是他跟朗岑若大婚的日子。虽然他的目的是想将朗岑若控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但事实上真的实行起來,他却是有点担心的。 而这担心的源头,便來自于秦桑,不是害怕她会有什么过激行为,只是怕在日后她与朗岑若的对峙中,会不经意触动她体内的蛊阵发作,到时候便会再度被朗岑若抓到把柄,事情便沒那么好解决了。 如此一來,抚在秦桑脸上的手忽然就僵住了,不知该要如何。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不如告诉她真相好了,告诉她,她的娘亲是为了她死,她的身份会害得你万劫不复,她身体里面的怪物会让她成为威胁楚国安全最大的隐患,这样一來,你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 尖刻的声音犹如一记炸弹在越祁修耳边响起,眼中的温柔一闪而过,冰冷逐渐袭占了他的脸,依旧动作轻柔地替秦桑掖好被角,语气却强硬地对着身后那人:“成婚前三日,新郎新娘似乎不易见面,郡主你这样迫不及待,不免让人觉得放荡了点!” 虽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知道越祁修对自己永远不会像对秦桑一样温柔,可朗岑若也绝计沒有想到他会如此冷漠无情,想自己跟他好歹算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却连那出现沒多久的秦桑都不如,这口气,如何让她受得下。 “你且随便说吧!若是不担心,你便看着日后我会如何慢慢还给你的心上人,祁修,别忘了,当日你答应我三个条件,迎娶我却还只是其中之一呢?” “你又想怎样!”终于知道面前的女人已经沒有了理智,越祁修有了丝丝恐惧,却很快便被愤怒所代替,尤其是看到她怨毒的眼神投射在秦桑身上时,越祁修便更觉得不可理喻。 终于将视线移回了越祁修身上,朗岑若带了几分怨念地道:“我不奢求你会爱我,即便你此时答应了娶我,我也知道全是为了她,我会让你继续爱着你的桑儿,只是,你永远不能让她知道你爱她!” 越祁修冷冷地看着她,沒有说话。 “该怎么做,我想你心中清楚,就当我是在逼你吧!祁修,若我开心,那个秘密便会烂在我心底,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可以护她安危,但前提,是你!”朗岑若的声音渐渐变得娇媚,她上前几步,轻轻将手按在了越祁修的肩上,踮起脚尖凑向了越祁修的耳朵。 “是你让我下了地狱,我又怎能,一人独自呆着呢?” ------------ 第八十八章 碎青石(四) 朗岑若的嘴唇轻轻滑过越祁修的耳朵轮廓,轻轻地张口咬住了对方饱满的耳垂,越祁修浑身激灵,仿佛触电般让他恼怒,正准备一把推开面前的女人,却听见对方巧声道:“妹妹竟然这么快就醒了,也不给我和王爷多点时间!”说着,看似亲密地拉起越祁修的手:“你说是吗?王爷!” 身旁女子惯用的胭脂香气让越祁修一阵厌烦,然而被对方紧握的手上传來的力道却在提醒他二人刚才的对话,是了,不管他存着怎么抗拒和厌烦的心,在秦桑面前,他始终是不能表现出一丝半点的。 沒有拒绝,亦不再吭声,越祁修就这样站着,任凭朗岑若贴在自己身上,百般不耐,却低着头面无表情。 秦桑平静地看着二人,目光却沒有纠结在二人紧握的手上,只是一味地追随着越祁修那躲避且深埋的脸,朗岑若的倨傲和挑衅在她眼里都成了空物,宽广的视线中就只有那个人,不愿继续面对自己的狼狈。 忽然就笑了。 将目光挪向一旁期待已久的对决,秦桑却冷然一笑:“妹妹,我怎地不知何时有了你这位姐姐!” “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朗岑若倨傲着道:“我想有件事王爷还沒告诉妹妹,以我堂堂楚国郡主的身份,嫁入这府中自然不能做小,是以,便要委屈妹妹,移做偏房了!”说着,笑声渐渐凌厉起來:“侧妃,也算是称得上妹妹了!” 越加肆意的笑声让本就疲惫的秦桑微微有些头痛,然而心中被刚才那番话打击的痛楚却不是头痛就能抵得了的,附在锦被上的手慢慢捏紧,面上却保持着不动声色,秦桑觉得这般的伪装当真是可笑了点,可是?她也无法选择。 “既然如此,那倒要恭喜岑郡主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淡淡的声音自房中响起,本一直在旁边静站的越祁修忽然觉得心中苦闷,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千算万算,他竟是沒有想过秦桑会这样无动于衷,甚至,还开口说了恭喜。 转身,阴冷的目光终于对上那一抹看似清透的眼神,似乎有什么一瞬间划入心底,刺骨的疼,终是不愿多看一眼,越祁修用力扯开身上那烦人的手,拂袖而去。 随着他的离开,秦桑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然而却不能忘了,这房中,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的心上人都已经走了,郡主还不赶紧撒开步子去追,若是不小心追丢了人,岂不是毁得肠子都要青了!” 秦桑太过平静如水,这般不动声色反而惹得朗岑若厌烦,冷哼一声,将之前做戏的势头全部撤去,换上另一幅憎恨的表情:“你且得意不了几天了,秦桑我告诉你,之前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定要一分一毫加倍还你!” 面前女子的张狂有点烧灼,即便隔得不是太近,秦桑依旧能感受到那怨气的滋生,爱情中陷入迷途的女人总是格外沒有理智,面前的女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但又是谁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 想起自己跟她之间的仇怨,想起自己娘亲的惨死,这一切都像是一把火在秦桑心中不断燃烧,努力克制着体内不适,她总不能再有任何异常让这人看见,然而一旦沾染了怒意,蛊阵便像是个无底洞不断吸食,秦桑强忍着身体不适,面对着朗岑若怨毒的目光,冷然起身,上前就是一巴掌。 “啪!”加快了手中速度,还未等对方反应过來,便已经听到了拍打声。 秦桑的目光很冷,沒有怨毒沒有埋怨,只余让人深刻的寒意充斥其中:“这一巴掌,是我先还给你的,朗岑若,你欠了我的,我自然也会跟你讨还,只不过不是加倍,是十倍,百倍!” 许是此刻秦桑释放的杀气太过浓烈,朗岑若那般骄纵狂傲的人在她的注视下竟然也有了一丝慌张,对方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不知为何,在面对她的时候,那种压迫感竟让人不敢直视。 “好……那我们走着瞧……”沒有底气地扔下这句话,朗岑若仓皇而逃。 慢慢合上大门,秦桑脚下虚浮,瘫倒在地上,适才的凌厉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心殇,双腿收拢,将头埋向腿间,一室沉寂,只有地上渐渐滴洒的泪水,在无声诉说。 朗岑若几乎是以奔逃的方式离开了秦桑的房间,脸色发白的她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的逃跑是有多狼狈,带着自己都不曾想到的速度快步奔向祈王府的苑子,却发现越祁修正靠在一旁的栏杆上,手中提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酒壶,正在独饮。 心中明了他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即便还处在恐慌之中,但不服输的性子却让朗岑若再次活跃起來,几步上前,一把打开越祁修手中的酒壶,讥讽道:“怎么,心痛了!” 越祁修连头都懒得抬,冷冷地说了句:“滚!” 泪水瞬间涌上了眼眶,朗岑若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般放不下,祁修,你别忘了,她心里可是根本沒有你的,不然为何她刚才一点反应都沒有!” 起身,出手,一把掐住朗岑若的喉咙,越祁修目光阴沉道:“我再说一遍,滚!”说罢,一把将朗岑若甩向地上,扬长而去。 斜扑在地上,朗岑若的面颊经过秦桑那一巴掌,已经开始红肿,眼眶中克制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下,望着越祁修离开的身影,她双拳紧握,牙齿似发泄又似痛苦地咬着嘴唇。 “秦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低吼阵阵,像是毒誓一般,纠缠余生。 ,,,,,,,,,,,。 “我已经引出了你体内的余毒,疼痛暂时会减轻一阵,不过你需得控制你情绪的波动,你该清楚,若是再催动蛊阵发作几次,你的性命会……” “不劳你费心了!”声音清淡,秦桑有些疲惫地靠在床头打断连城的话:“生死有命,左不过是条贱命罢了!” “桑儿!”就是听不惯她这种不在乎的语气,连城有些烦躁,自己认识的秦桑,敢爱敢恨,或倔强,或忧伤,从來都是不会隐藏,说是就是的女子,可是何时,就忽然变了样,清冷、无所谓、莫然。 不,这不是她。 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的肩膀:“你可是还在怪我瞒你!” 眼睛蓦地睁开,却还是那样不带一丝情感:“怪,你不过是忠于职守,我有什么资格怪你!”说着,偏头看向握着自己肩膀的双手:“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我还是已婚妇人,即便眼下成了侧妃,但还请连侍卫注意礼节!” 连侍卫,就是这样的称呼,生疏,冷漠,似乎二人从來沒有什么交合,连城紧着的手慢慢就松了开去,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但却找不到话來解释。 是他们的错,不管是秦夫人的死,亦或是朗岑若即将进门的事,都是他们错了,他跟越祁修。虽然说是有心在保护她,可是却忘了,一意孤行的作为,最容易忽视当事人的感受。 想连香死得时候,自己心中崩塌犹如世界末日,那种被抛弃的痛苦他如何不知,可是眼下这一切都放在了秦桑这个弱女子身上,尤其是还被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二人一起背叛,这种痛苦,只怕更是难以承受。 “属下……先退下了!”尊卑的语气,连城试探着能否激起秦桑的几分怒意,然而,徒劳罢了。 “且慢!”听见身后人的叫声,连城兴奋回头,却发现依旧是陌生的表情:“替我传个下人进來!” 木然点头,连城有些挫败的离开。 秦桑缓缓躺下,连城失望地表情她不是沒有看到,可是?怪谁呢?欺她,瞒她,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在慢慢流逝,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谁又能替她來承受,不是不恨的,只是恨得太过苍白,也就沒有回应了。 还有两日,便是越祁修迎娶朗岑若的日子了,也许,她是该好好庆贺一番才对。 ,,,,,,,,,。 锣鼓声阵阵,宾客络绎不绝的身影在祈王府时隐时现,秦桑坐在自己的房中,看着那明晃晃的摇曳灯光,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不曾想这一日來的这般快,甚至沒有等她做好准备,便就悉数上演。 郡主成婚,嫁的还是守盼了多年的男人,这等好事自然是要庆贺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些到访做客的人都怀着一脸笑意纷纷祝贺,此起彼伏的声音加之锣鼓震天不免有些烦躁。 “王妃……”身旁的小丫鬟似乎有些看不过去:“您若是想哭,就哭出來吧!” “哭,我为什么要哭,今儿个可是祈王府的大日子,我若是哭了,也太不识好歹了,再者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不过是个偏房,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自嘲般的笑笑,秦桑起身,看着镜中自己一身红纱的模样,巧然一笑。 “走吧!我们也该去道贺一番呢?” 秦桑的出现,自然引起众人的惊叹,精心修饰过的面容,在红烛的照耀下带了几分妖冶,几分柔媚,甚至比今日的新娘还要美上几分,水灵的眼瞥过几许,带了丝丝慵懒和无谓,朱唇轻启:“今日大婚,我这个侧室本不该出现的,只是如此大好之日,我也按耐不住想要跟王爷道一声恭喜!” 越祁修看着面前的人,不安在心中逐渐蔓延,不知她欲为何意,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礼堂,还以这样的打扮……越祁修不敢往下想,恐惧在他的眼中浓重起來。 秦桑见此,反倒笑了。 “王爷,何必慌张成这个样子,我不过是來道声恭喜,沒有别的意思!” “你已经说过了,下去吧!”打断她想要说的话,越祁修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要跟王爷讲!”说着,秦桑低低福了福身子:“近日我疾病缠身,未免扫了王府的喜气,自愿搬去城角的别院居住,以免在此扫了王妃的兴致!”说着,竟是不回头,直接离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秦桑的到來似乎沒有什么过分影响,在众人看來也不过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毕竟岑郡主的厉害,他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如此有自知之明地自愿离去而不是等着被赶,这秦桑,倒也不简单。 突如其來的决定打乱了越祁修的思绪,以至于看着秦桑离去的他竟然沒有半点动作,他就这样看着秦桑慢慢退出在自己的视线中,犹如一根握不到风筝的线,再也看不清下落。 他明白,秦桑这一离开,有可能,就是一辈子,什么搬走,什么让位,不过都是借口罢了,她想要走,想要逃离自己的视线,想要跟自己断绝曾经的一切,可是他又怎么能…… 冲动上前的步子被人按住了,越祁修的耳旁传來他根本不想听见的声音。 “越祁修,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第二卷 完) ------------ 第三卷 离落倾心阁 ------------ 第八十九章 纷缠线(一) 天将转冷,那个炎热无比的夏日终是要过去了。 而距离秦桑离开祈王府,也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日子终归是要过,秦桑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的,尽管眼下太过艰难,然而她实在沒得选。 之前在越祁修与朗岑若大婚时的离开,无疑是将二人放在了风口浪尖之上,虽说自打一开始那两人就从未少过流言,但是自己的举动毕竟是狠狠添了一番猛料。 可是?怪得了谁呢?她秦桑好歹也是有心气儿的,面对越祁修的改变就足以让她心里憋闷了,若是再加上朗岑若那个疯子,只怕她会再次爆发也说不定,若是真成了那样,很多事情就不是他们所能把握的了。 “桑儿,府上传了话,说……朗岑若要过來!” 连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自己原本只是想要寻个清净的地方一个人呆着,不成想连城竟也跟了过來,一开始,秦桑少不了冷言冷语对待,她不会伪装,自然不想在面对曾经最亲切的人的欺骗时,还要佯装笑脸,可是谁又知道,连城和越祁修心里面的苦不比秦桑少,但就是这样,连城却也默默忍受,选择护在秦桑周围,只因害怕她出现任何意外。 之所以做这么多,只因为这是他欠了秦桑的,那“绝世凌寒”,当初若不是他执意开启,也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么多不可把握的局面。 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过了几日,连城原想着就此下去时,在看到秦桑泪水的片刻,忽然就改变了心意,想起那日的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之中自然无法睡得踏实,连城习惯了这样恶劣的天气,但是因为心里担心秦桑,便急忙赶着去看看,小心地步入房间,却发现秦桑并不在房中。 担心伴随着恐惧,连城冒着大雨和雷鸣在这不大的别院中寻找,待浑身湿透时,终于在柴房见到了躲在角落里的秦桑,只是彼时的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蹲坐在地上蜷成一团,两只手紧紧捏着袖口,微微颤抖,却绝计不肯呜咽出声。 原來,她竟是害怕打雷的,然而这么久了,沒有一个人知道,似乎在他们眼中,秦桑一直都是一个坚强的人,不管是面对朗岑若的一次次谋害还是面对身体中“绝世凌寒”的一次次侵蚀,她从未说过痛,他们就真的以为她不会痛了。 可说到底,她终归是一个女子,会痛,会流泪,会伤心。 慢慢上前将她揽向自己怀中,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靠着她,原來卸去坚强的伪装,她只不过是一个害怕下雨打雷的小女孩而已,就这样,连城抱着秦桑度过了漫漫长夜,直到对方在他怀中慢慢睡去,忙前忙后的替她整理,帮她安置,秦桑醒來,看到得便是连城带着胡茬的脸和一双青黑色的眼睛。 忽然就笑了,长时间憋闷在内心的死结中走不出,秦桑发现自己真的忽略了太多事情,原以为他们是真的冷落了自己,伤害了自己,越发现,在危急关头,能帮着自己,陪在自己身边的,却还是他们。 只是眼前,少了一个人罢了。 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连城欲言又止,却始终说不出越祁修的半个真相,是了,这是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若是被秦桑知道了真相,只怕一切都沒有意义了,秦桑定然会跑回去,定然会不顾一切地跟朗岑若对抗到底,相同的,她的处境也就会越來越危险。 有什么?会比活着,还要重要的事情呢? 二人这样貌合神离,各自揣着不同的心思,似乎已经忘了朗岑若正在前來的事实,最后还是连城最先回过神了,抬头望了望天,发觉时辰已经快到,不觉有些烦躁道:“明明都已经遂了她的意了,怎地还这般胡搅蛮缠不愿意放过!” “遂了她的意吗?”秦桑低低重复着这句话,随后却冷冷一笑道:“只怕我死了,才算是真正遂了她的意吧!” “桑儿!”带着几分埋怨,连城不高兴道:“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什么死不死的,还轮不到她朗岑若说话!” 了然一笑,秦桑道:“知道了!” 只是沉迷在嫉妒和爱恨之间的女人,又哪里懂得理智可言呢? 随着二人的话音落下,别院的大门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撞开,不用想也知道是朗岑若给的下马威,只是眼下她为正房,自己只不过是个妾室,该有的礼仪自然不能少,免得又让她小題大做。 身着一身绢白的衣服,秦桑很识时务地低头行了礼:“王妃!” 朗岑若看着这样低眉顺眼的秦桑。虽然爽快,却还是不满意,对方无所谓的态度她看得一清二楚,由此又怎么能放过这种轻视,她是谁,她是堂堂岑郡主,眼下又是祈王府的正妃,这么多名号放在这小小的秦桑面前,足以能压死她。 冷冷地瞥了秦桑一眼,朗岑若却视若无物地避开了面前之人,从侧方向着内堂进去,连城见此,不由得想要上前质问,却被秦桑的手抓住了袍子下摆,无法动弹。 “不要轻举妄动!”秦桑淡淡道,仿佛根本不是在受辱一般:“你该知道,她今儿个就是來找茬的,千万不能让她抓到半分把柄!” 无奈地叹口气,连城只得静立在秦桑一旁,眼神却满怀敌意地看着早已经坐下一脸邪笑的朗岑若,不明白越祁修怎么偏生允了她的意让她前來打扰秦桑,连城心中不满,却在此刻碍于秦桑的存在不能说出半个不字。 “哟,妹妹你做这么大的礼,我可承受不起啊!虽说王爷已经不把你放在眼里,但是妹妹如此识时务,倒还真是难得呢?”做作刻薄的声音传來,秦桑眼波宁静,沒有一丝冲动,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惊不起半分波澜。 朗岑若见她沒有一点反应,不由得有些气绝,毕竟是宫中出來的主子,不懂得遮掩和避讳,于是带了点凌厉的口气便骂道:“贱货,你别在那里装腔作势给我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哼,想避开我让王爷來找你,不可能!” 嘲讽地笑渐渐盘踞在秦桑的脸上,然而她的声音却依旧那般清冷:“避开你,我从沒想过要避开你做什么?对我來说你的存在与否根本不重要,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轻描淡写的话仿佛重击让朗岑若微微变脸,不曾想到之前凌厉的秦桑此刻竟然能如此冷静对答,还讽刺了自己,朗岑若越想越觉得可气,至此,也顾不得形象和礼仪,猛地站起便向着秦桑奔去,欲掌掴她。 秦桑一双眼笔直地看着她,却最终沒有受到她的半分虐待,只因为不知何时出现的越祁修牢牢地握住了朗岑若的手,眉眼之间全是冷意,手上力道之大竟让朗岑若觉得骨头都快要碎了。 “你当我死了不成!”严肃的面庞带着冷然的话语,让朗岑若微微颤抖,然而很快便换了一副嘴脸,撒娇道:“王爷你误会了,是妹妹非要跟我行礼,我拗不过她便允了,刚才只不过是想扶她起來罢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美目轻转,却带了些许胁迫,越祁修明白朗岑若那个眼神的意思,然而他却丝毫不理会,甩开朗岑若的手,弯下身子,欲将秦桑轻轻拽起,却发现对方很冷静地抵开了他伸过去的手,一脸平静地站起,拂了拂衣裙的下摆,口气清淡:“沒想到我这别院今日倒是热闹,只不过是秦桑准备不周,还请王爷和王妃不要怪罪!” 她的冷漠刺痛了越祁修,也让一旁的连城更加无奈,这二人之间的别扭或许只有他是最清楚的,但是却无法帮助他们彼此做出任何解释,有的时候,也许隐瞒是最大的成全,不管是对越祁修还是秦桑,这毕竟是他们自愿的。 朗岑若看出來了秦桑对待越祁修的冷意的确不是作假,心中不免有些高兴,自己策划了那么久,怎么能允许他们继续你侬我侬下去,这样的结果虽然她还不是很满意,但相对以前來说,已经是万分不错了。 佯装微笑,亲热地拉起秦桑的手:“妹妹你说得什么话,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本应该住在一起的,可你这性子,非要搬出來,也不知道王爷有多想你!” 非常想狠狠地赏她一口浓痰,秦桑忍住了,终于扯出点笑容,对着朗岑若道:“我都走这么久了,还让王爷挂念着,看來王妃你……也不过如此!”说着,将自己的胳膊从朗岑若手中抽出:“另外,王妃是千金之躯,我一介粗人怎能跟你姐妹相称呢?如此一來,难免弄得您也粗俗了!” 嘲讽加笑话,明白之人自然直接就听了出來,一是嘲讽朗岑若拴不住越祁修的心,二是朗岑若原本就很粗俗不堪,如此反向來说,倒真是让她坐定了事实,秦桑的举动让在场的人有些诧异,不成想天底下还真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虽然,很有趣。 终于,秦桑成功地惹怒了朗岑若,然而此时越祁修的存在却大大干扰了朗岑若,暗自压下火气,决定日后慢慢算账的朗岑若觉得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恶狠狠瞪了秦桑一眼,便直接离去。 当真是应了那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偌大的院子中终于只剩下秦桑、越祁修和连城,连城很识趣地慢慢退下,为她二人留下了空间。 秦桑背对着越祁修站着,背后烧灼,那火热的目光仿佛如炭火一般烤的她难受。 “桑儿,我……” “我看到了!”打断越祁修的低语,秦桑的声音带了几分决绝。 “我看到了!”秦桑忽然转身,看着越祁修一字一句道:“她手臂上的守宫砂,沒了!” ------------ 第九十章 纷缠线(二) 目光一沉,知道是刚才与朗岑若拉扯之中的失误,越祁修的脸色不免有些奇怪,然而这在秦桑看來,却是讽刺的可以,那本就刺痛的心显然已经沒了知觉,就这样有些呆傻地站在原地,脑中漂浮的全是朗岑若胳膊上消失了的守宫砂,让她心颤。 “桑儿,你听我解释……” 伸手打断越祁修的话,秦桑的脸上浮现一丝疲惫:“解释,王爷跟我有什么可解释的,三妻四妾很正常,对方又是身份居高的郡主,郎情妾意又关我什么事,王爷现在要跟我解释,难不成是要说你二人欢好之时,你完全沒有意识,是被迫的!” 这话,确实是过了,越祁修原以为秦桑只不过是气他对她的隐瞒,气他骗了她,决然沒有料到自己那么久的付出现在会完全被她推翻,一切都成了尘烟,剩下的,就只有她的不信任和怀疑,可是他自己又何曾好过。 眼见越祁修的沉默,秦桑自主地将这当成理亏,嘴角边缓缓扯出一抹凄冷的笑:“无话可说便是自然,王爷请回吧!祁王妃还在家中等着您呢?”说罢,甩袖便要离去。 转身,侧头,与此同时还有泪水开始不断地蔓延,只是为了不让越祁修发现,秦桑巧妙地避开他的目光,依旧挺直了身子离开,越祁修伸出的手僵在原地,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那层层湿意竟蛰得他生疼。 秦桑就这样再一次从二人独处的画面中逃出,连城虽然退下,却一直都在暗中,看到此处,却也不得不长叹一声,似乎这两人之间的隔阂越发大了,越祁修的隐忍虽然能保得住秦桑的性命,但是长久下去,误会加上埋怨,只怕即便到了能解的那一天,事态也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了。 慢慢从阴影中走出,连城站在越祁修略显得单薄的身影前,沒有任何话语,却将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越祁修抬头,看着连城一脸无奈的样子:“罢了,我沒想到,她竟如此在意!” 沉思的表情慢慢占据了面庞,连城苦笑道:“若是你见了她平日的样子,自该是知道她为何会这般在意了!” “我自然是知晓的,可是眼下,我实在不能露出半点马脚被他们发现,你刚才也看到了,即便是遂了她的意娶了她,她也依旧会耍着性子來找桑儿麻烦,也多亏了你在,不然桑儿又要受委屈!” 思忖许久,连城还是选择开口:“王爷,不瞒您说,属下觉得桑儿最近的变化太大,就像刚才朗岑若挑衅來说,若是平时,定然又会是一场纷争,桑儿的烈性子你我都是心中有数的,可是她何时这样冷静地对峙过!” 听出连城的画外音,越祁修严肃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绝世凌寒的功效你我都大概清楚,可是却始终忽略了一点,它虽然在秦桑情绪暴走时可以控制本体,但是被压制之后却始终是有风险的,桑儿最近的改变太大,我不得已又翻了师傅曾经记载过得功效來看,发现绝世凌寒被压制之后会释放出一种冷化心绪的液体,使被寄生的主体慢慢产生情感上的变化!” 想起秦桑这些日子越发的冷淡,越祁修发现似乎在上次得知了程文茹死讯之后,秦桑便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冷淡,平静如水,有时给他的感觉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沒有知觉,亦沒有感情。 加之这些日子两人的争对,秦桑所有的表现在他看來很不正常,可是却不知道为何转变的这么快,现在看來,倒真是那绝世凌寒在作祟,可即便如此,他们却还是沒有一点办法能够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凭这股霸道的力量让秦桑变得不再是秦桑。 “就真的,沒有办法了吗?”越祁修终于沉重出声,却是比什么时候都觉得挫败,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的女人,最后还是逃不过那古怪蛊术的侵蚀,这种事情,让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眼下……只怕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控制得了。虽然桑儿现在清淡了许多,但是朗岑若的日日挑衅,难免她不会发作,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恐怕只能……” 见到连城微微苍白的脸,越祁修忽然明确道:“连香!” 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连城道:“连香的血毕竟是巫女极阴之血,与桑儿倒是相同,只是这些年经过各种毒物蛊虫的培养,再加上她巫术的训练,已经是巫族之中的佼佼者,然而就是因为这样,她的血才是能镇压一切蛊术的关键!” 虽然不太明白连城的表达,但是想到被自己误杀的连香,越祁修不免有些内疚,带着愧疚的表情自然被连城看在眼里,可是却不知该如何释怀,再怎么样,连香毕竟都已经离开了,不管是谁造成的,眼下最关键的是不要让秦桑步上她的后尘。 “可是连香已然离世,我们又怎么利用她的血來镇压桑儿体内的蛊阵!”道出了问題的关键,越祁修略带着急道。 “无妨,巫族之人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即便是长眠于地也不会存在尸身腐烂的问題,只不过……” “难不成还要去挖了连香的墓才能办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着连城的话,这个想法他不是沒有过。虽然有些不人道,但是为了秦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连城一愣,心中虽然苦楚却仍是正经道:“那倒不用,毕竟是已死之人,能不打扰就尽量不要去打扰,只不过若要引血,须得布阵安排,而且最重要的,是要桑儿自己愿意才成!” 越祁修一怔,随即便感到有些挫败,秦桑的性子虽然有了很大转变,但是内里的倔强却还是丝毫沒有差别,连香的事情她所知甚少,若是此刻再让她知道连香是被自己误杀,而且还要利用已死之人的血來镇压她体内的蛊阵,只怕秦桑是说什么都不干的。 如此一來,二人便犯了难,毕竟若是秦桑不愿,只怕将她绑去,都是沒有用的。 思量许久,却是越祁修率先道:“罢了,此事从长计议,眼下她的状态……也不适合跟她说这些!” 连城沉默不语,却也赞同了越祁修的话,两个如此了解秦桑又免不了隐瞒欺骗秦桑的男人,此刻倒真是如芒在背,进退两难了。 跟连城安排了细节方面的事情,要求他好好照顾秦桑之后,越祁修便离开了别院,想以前之所以买下这个院子,是想着与秦桑闹别扭时,自己好歹有个睡得地方,免得再被她赶出门來,然而此刻真的派上了用场,住在这里的却不是他,反倒是秦桑自己了。 想起她之前的固执认为和误会,越祁修心中酸楚,却说不出半个解释,是了,以秦桑现在的心情,要是他说他从未碰过朗岑若,她又怎会相信呢?毕竟,对女子來说,最重要的贞洁证明,便就是那守宫砂了吧! 可是谁让那朗岑若偏偏不同常人呢?自小体弱多病,常年泡在药罐子里不说,还差点因为一场风寒死掉,而后來有所好转,却听说是楚王不知从何处请來一位高深神医,在仔细把脉之后即刻就开出了房子,大概三五日的功夫,朗岑若的病好了大半,身子也慢慢强壮起來。 只是,也许是那药性所致,朗岑若一切皆好,却独独失掉了守宫砂,虽还是处子之身,却是沒有了象征之物,当时,确实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到今日,还知晓这件事情的,恐怕除了朗岑若与楚王之外,也就只有自己了吧! 然而楚王在知道以后,伤心之余更多涌出的却是内疚,是以便将朗岑若日日捧在手心,所以才有了她今日越发跋扈的性子,可是仔细想想这件事,越祁修却觉得那神医的來历太过诡异,失了守宫砂这等奇妙事情暂且不说,光是那神医从未有人见过,便就已经足够人们议论纷纷了。 当然,除了楚王本人。 因为,他却是唯一一个见过神医,并且与其有过交流的人。 总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越祁修想想,却丝毫摸不到头脑,若说这也是楚王安排好的一步棋子,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抬头,忽然就到了祈王府,想起府门内的景象,越祁修当真是一百个不愿意进门,更何况之前秦桑又让朗岑若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自己偏帮着不说,还凶了她,只怕回去又是一场恶战。 这段日子,忍得最辛苦的,只怕非自己莫属了吧! “怎么,现在连自己家中都不愿意回了,若是被门内之人知道,只怕你又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略带嘲弄的声音忽然响起,越祁修并未转身,却已经知道來者何人。 “本王倒不知你竟然如此空闲,楚王养着你,难道是玩乐的吗?” 暗影听了此话,脸色瞬间惨白,一双眸子带着不置信盯着越祁修的后背,或挣扎,或埋怨,似乎还有点点情绪,不甚真切,却是纠结不已。 “我只是來看看!”挣扎许久,暗影却只说了一句。 冷哼一声,越祁修转身道:“看看,看什么?看本王是否中了你们的计,是否已经身首异处,呵,暗影,你们真是打得好算盘,可你们别忘了,本王也不是吃素的!” 紧盯着越祁修带着怒气的容颜,暗影一笑,不甚凄凉:“祁修,我在你眼里,难道就如此不堪吗?” 懒得跟他纠缠在这个无意义的问題上,越祁修转身便走,与其面对这个纠缠不休的暗影,他反倒宁愿回去面对朗岑若,然而不等他迈开步子,便见暗影闪身挡在自己的面前,倔强道:“我來是要告诉你,派人好好盯着秦桑,楚王近日就要对她下手了!” ------------ 第九十一章 纷缠线(三) “你以为我会信你!”冷笑一声,越祁修不屑道:“你不过是他手下的一条狗,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话!”说着,眼中犀利乍现:“尤其,还是关于桑儿的事情,难道你忘了吗?是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是谁一直在安排!” 暗影无话,只是一双眼坚定地直视着越祁修的愤怒,良久,才微微挪开了步子,带着几分落寞道:“原來,她在你心中竟如此重要!” 最是厌烦他这种阴阳怪气的强调,越祁修不耐烦道:“背叛师门的是你,投靠昏君的是你,一路策划一路安排的也是你,暗影,你竟还有脸來跟我说这些,你不觉得荒唐吗?” “呵,荒唐吗?我是觉得荒唐的!”长出一口气,暗影自嘲道:“祁修,我是楚王的人沒错,可我从來都沒想过要伤害你,即便是到了今日,我依旧可以拍着胸脯说,我自认为沒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就是这样的自嘲,越祁修觉得似乎很久之前暗影就习惯用这种语气來跟自己讲话,什么都是自认为,什么都是自以为是,什么都是他觉得好自己便要接受,这算什么?难道他的想法就能代替别人,难道他的需要就证明了别人的需求吗?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更何况事情到了今天,你说的只不过是笑话罢了!”冷嘲出口,越祁修指着祈王府大门道:“朗岑若进门,秦桑被逼离开,难道这一切都跟你沒有关系吗?你说你是为了我好,那么时时刻刻在我府门外盯梢的你应该也看到朗岑若的霸道和刁蛮给我带來的困扰,而经常在楚王身边的你,听着他的吩咐,做着他的安排,想必你也该明白我是如何针芒在背,暗影,这么多事情摆在眼前,你竟还想说你从來沒有害过我!” 眉间蹙紧,暗影淡淡道:“说來说去,你还是为了秦桑那个女人,祁修,我承认我是听了不少吩咐针对她,可我却觉得那是为了你好,对我來说,你就应该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祁王爷,沒有弱点,沒有把柄,沒有破绽。虽然一个人,但却是谁都不能逼迫的!” 眼神间的色彩越发亮起來,暗影继续道:“可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为了一个女人,你忍辱负重,被人陷害,被人威胁,甚至连苏子初那个书生都敢让你为了秦桑跪下來求他,这一切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秦桑那个女人!” 听着暗影带着咆哮的独白,越祁修却好像松了一口气,也许在所有人眼里,越祁修的存在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桀骜不羁,目中无人便是他的真实写照,可是是谁说的,高处不胜寒,即便是这样让人胆寒让人心惊的他,却也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孤独,因为太高傲,所以沒有人走进,也不允许别人走进。 而秦桑的出现对他來说不仅仅是惊喜,更是一份安慰,他越祁修原以为是不被老天锤炼的,可又偏生让他遇到了秦桑,至此,魂牵梦萦,执子之手,只愿与子偕老,梦想简单,却沒想到做起來这样困难。 看着面前暗影一脸不忿的样子,越祁修却忽然松弛下來,摆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可是?这又关你什么事!” 暗影感觉似乎全身都僵直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越祁修,许久许久,才不相信般地摇了摇头:“我不信你不知道!” 不知道,这么多年我的付出,不知道,我这卑微的,不能被世人所容忍的心意。 像是第一次认识暗影一般的打量了对方片刻,越祁修眉眼之间沒有丝毫不屑,只是忽然平静道:“即便是知道,那又能怎样!” 简单明了,却切中要害,似乎在无数个日夜中,暗影自己心中所想的,也就是这样那又能怎样,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被世人所允许,所以……所以才会逃离,才会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尽管不能再直视,尽管不能再陪伴在他的身边,但这一切都只是不想他因为自己而受到别人的冷眼。 心,忽然就酸涩起來,暗影觉得似乎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想要从体内爆发,然而他却只能忍着,一手扶住胸口,大口喘气,口中喃喃:“原來……你……” 都知道。 越祁修看着面前暗影的狼狈样子,却是第一次沒有露出丝毫嘲讽,在他看來,暗影对他的心意他未尝不知,毕竟是一起修行多年的师兄弟,超越一般同类该有的那种好,对于敏感的越祁修來说,自然是早早就看在眼中的。 虽然不理解对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是越祁修却觉得那毕竟是对方的自由,他沒有理由干涉,更沒有理由去嘲笑,只不过是动了情罢了。虽然寄托错了对象,但是暗影毕竟是沒有错的。 只是,他不能接受,所以只能无视,原以为暗影的离开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因着怕再相处下去会太过尴尬,所以才离开,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竟还是纠结在自己身上,呵,一个男人纠结着另一个男人,这个世界是否也太过疯狂。 “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从來不曾考虑过对方是否需要,也不理会你的选择是否会给对方带來困扰,可是师兄,你忘了,每个人都是孤独存在的个体,你的想法永远代替不了别人,所以即便你考虑地再多,你都不是我,也不能体会我心里的感受,自然也不能帮我做出选择!” 说完这番话,越祁修忽然觉得内心畅快了很多,似乎自己也是这样一直存在在一个误区里面,对于秦桑,他放了太多的主观意识在其中,丝毫不理会秦桑处在那个位置的感受,就像今日这种局面,他确实是为了秦桑好,不愿秦桑受到伤害,可实际上,伤害她最深的那个人,反倒是自己。 暗影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怅然若失,日夜思念的男子最终还是不明白自己,却用另一种说法想让自己解脱。虽然对方无法作出回应,但是他是感激的,他明白越祁修的意思,就如很多年前自己的离开一样,越祁修所做的是想让他解脱,而他所做的却只是想守护自己的心罢了。 “罢了,也许真如你所说,我从來沒有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所以一直以來所做的,不过是自我意识,但是有一件事,我即便不站在你的角度却也能看到的,那个秦桑,确实对你很重要。虽然我不止一次想要除掉她,但毕竟我都沒有下场,一确实是因为楚王不曾允许,二便是因为我知道她对你的意义!” 长叹一口气,暗影继续道:“我刚才所说都是真的。虽然你眼下已经娶了岑郡主过门,但是秦桑大婚当日的作法楚王不是不清楚,你想将岑郡主囚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却忘了将秦桑保护在自己所涉及的视线之内!” 心中一惊,越祁修怒道:“难不成他打算这样除掉桑儿!”说罢,抑制不住地转身又向着别院跑去。 暗影却是快他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不要轻举妄动,难道你忘了,此刻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你若就这样冲过去,只怕下一回楚王还会用你意想不到的招数來对付你们!” 暗影的话像是一盆冷水,顿时泼醒了越祁修,然而下一刻他便眉头紧锁,带了几分不悦道:“你适才说楚王派了不少眼下盯着我,那么你出现在这里,还告诉我他下一步的动作,难道就不怕他看到!”说罢,见暗影笑得无辜,越祁修灵机一动:“沉欢香!” “你还记得!”越祁修的回答倒是让暗影有了一丝安慰,毕竟沉欢香算是他们二人修行时的一部分回忆,那时都是孩童心性。虽然跟着师傅修行,但免不了想要偷跑出去玩,于是通晓药理的暗影便做了这个能使人昏睡却绝对不会在体内出现反应的**,借由这个**,二人便经常结伴出行。 “我确实是用了点沉欢香,但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我手下**出來的。虽然有点本事,但也高不过我去!” “哼!”冷哼一声,但表情却好了许多的越祁修道:“可你也别忘了,那楚王可是只老狐狸,他敢用你,自然也有对付你的计策,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好!” 了然一笑,暗影紧接道:“这是自然,不过,我劝你还是先想办法将秦桑接回府中。虽然要日日面对岑郡主,但总好过她一人在外随时都要受到的威胁,楚王那人,太过高深,此刻只怕不是你所能应对的!” 见越祁修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暗影再次叹口气道:“另外我要提醒你的,便是看好秦桑身上的东西,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碰到!” “此话怎讲!”料到这才是事情的关键,越祁修认真道。 “以我所知道的,我只能告诉你,楚王眼下还不会要了秦桑的性命,就是因为她体内的东西!” ------------ 第九十二章 纷缠线(四) 空气中慢慢的散发出一股迷人的沉香,随着夜色的降临,如往常一样的别院就整个寂静下來,沒有像是还在祈王府时的热闹跟喜气,因着住的人少,再加上住着的人性子慢慢的冷清,是以,就成了这幅局面。 秦桑有一下沒一下地轻轻拨动着手中的铃铛,不记得从哪里翻出來的小小挂饰,如今拿在手里只让人觉得空虚,不知道从何时有了这种感觉,似乎每到夜晚,当周围的环境都静下來时,她忽然便会觉得很冷,很静,心里面很空。 虽然能感受到空气中有连城的气息,但是秦桑却觉得即便是这样,自己依旧是沒有一点反应的。虽然,已经不曾再去怪罪任何人,可是每到这时,就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体中所有的细胞瞬间停滞下來,那种突然涌出的寂寥和恐惧,只怕是她跟任何人讲,都不会有人明白的。 “叮铃”“叮铃”,阵阵铃铛的响声在这片寂静中发挥了一点作用,但除了徒增恐惧之外,竟也沒有其他的意思了,秦桑苦笑着,依旧百无聊赖地摇晃手中物品,嘴角边,却见泪水慢慢划过。 这一切,恰好被在外面的连城看得清楚。 适才越祁修离去之后,连城找了一圈便知道秦桑已经回了房间,沒有再去打扰对方,是因为连城明白秦桑此时需要安静和沉淀,朗岑若的出现和越祁修的欲言又止,从一定程度上來说,对秦桑的伤害是任何人都理解不了的,所以他只能远远看着,守着,却不能上前说出半句话。 原以为她不过是冷清了许多,更觉得对方似乎对这些事情看得都已经慢慢变浅,却不料,在这个无人的角落,她却还是这样,轻易地露出自己的软弱,就像一只刺猬,在别人靠近时只会竖起全身的刺來攻击,而当一切都停下來时,却只能黯然失色地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 这样的她,跟自己,真的好像。 不愿意放任秦桑这样一人伤心下去,叹了口气,连城小声地走到秦桑门前,沒有打招呼便推门走了进去,月色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倾洒在地上,朦胧柔美,却含着淡淡冷意,让人望而却步,又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桑儿!”闷声许久,连城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要太难过……” 安慰的话终究不太会说,那么多的想法憋在心里,但是从口中讲出却不过是一句不要难过罢了,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进去,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词穷的人,连城无奈,却沒有办法去跟秦桑说,你不要痛苦,也不要难过,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会离开,我们都不会离开。 谎言,即便是善意,但总归也是会伤人的。 “我沒有难过!”清凉的声音从女子口中滑出,连城有些不易察觉地锁了锁眉,紧接着又听对方道:“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呵,连城大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已经变成一个怪物了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要乱说话!”狂躁地打断对方的自嘲,连城生气道:“心里不痛快,你就全部讲出來,这样藏着掖着,又能怎么样,什么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若是真的已经毫无知觉,又怎么会在无人的时候流泪,桑儿,不要再骗自己了,你还是在乎的,不是吗?” 似乎根本沒有将连城的话听进去,秦桑呆呆望着手中的铃铛,良久,才说道:“连城大哥,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连城噤声,知道秦桑还要继续往下讲,果然,带着几分怅然地笑了一笑,秦桑继续道:“你可知,对女子來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犹记得,那守宫砂还在我手臂上的时候,就像生在骨血之中一样让人无法遗忘,守宫砂,唯一能证明它的忠诚的,便就是女子今生的良人,良人良人,我一直不懂为何要将女子的心上人叫良人,现在想想,良人不过是一种好的希望和向往罢了!” “良人,一生忠诚,以此为心的鉴证吗?呵呵,少女们的心永远都是这样单纯,沒有尘垢,却不知道这就是最大的漏洞!” 见她有些魔怔的样子,连城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难得地沉了下來:“够了桑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这么说,只不过会将曾经自己做过的一切都否定罢了,有意义吗?那么久的付出,那么久的真实,却到最后抵不过你自己的信任!” “信任!”反驳着他的话,秦桑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冷意:“何为信任,不就应该是坦诚相见吗?可我得到的又是些什么呢?我自认为一直对他真心实意,坦诚相见,可是他呢?他给我的是什么?撤掉我正妃的名号我不在乎,对我來说,名位只是虚无,可为什么?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只要你一人,今生便已足够的他,会娶了朗岑若,并且跟她同了房呢?” 连城无话可答,尽管刚才越祁修已经将秦桑再次误会的缘由告诉了他,可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坦然地跟秦桑说出真相,这不仅会毁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也会让楚王那只老狐狸更有借口危急到秦桑的生命,果然,这就是选择的现实吗? 见连城丝毫沒有回答,秦桑笑着,却是再次流了泪下來:“你也无话可说了,不是吗?看來,看來这事情,是真的了,连城大哥,我多么想相信他,我多么希望这都是假的,可是?沒有,他沒有解释,你也沒有解释!” “或者说,解释了,也沒用!”想起越祁修之前的欲言又止,秦桑忽然发觉,似乎只有自己是最傻的,一直被困在其中,找不到出口,无法自拔:“沒有任何一句话语,能够比守宫砂的消失來得更现实,是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 随着话音的落下,竟是秦桑略带了狠劲地捏起了那枚铃铛,似乎随着她体内气韵的不断交替,那铃铛即刻便发出混乱嘈杂的声响,引得连城一个愣怔,即刻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眼下地方太小,连城不少施展自己的蛊虫去镇压秦桑,见她似乎正在挣扎,那青白交替的脸上说明了她一边想要释放,另一边又想要克制的心里,铃铛的声音似乎代替了她的内心真实写照,那此起彼伏,忽高忽低的声音,很快便让连城找到规律,一举捉到破绽。 阴柔的笛声响起,秦桑体内还在跟“绝世凌寒”做出奋斗的蛊虫们立码有了反应,从之前的抗争很快变成之后的释放毒素,很快地时间里,秦桑那青白交替的脸瞬间就成了紫黑色,带着让人恐惧的诡异,慢慢安静了下來。 连城笛声不断,右手轻轻一挥,只见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只带着翅膀的蛊虫,轻易就从秦桑的四肢钻了进去,而时间渐渐过去,随着连城笛声的加快,秦桑的脸色正以很迅速地速度转变着不同的色彩,连城心知自己重新加入的蛊虫已经将之前的毒素通通融合,而蛊虫之中会剩下最后一只,留在秦桑的体内,以备不时之需,阻止她的下一次发作。 铃铛清脆的声音传來,秦桑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她的脸色已经大致恢复了正常,只是面上的苍白看起來虚若无此,像是生了一场大病,连城心疼地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看着她逐渐消瘦的脸,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然而,这便是选择的痛苦了,既然选择了,他们所有人就必须要学会忍受这种痛,他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自己还能陪在秦桑身边,保护她,安慰她,帮助她。虽然他也不知道下一回,还能否这样幸运,压制那越发庞大的“绝世凌寒”了。 偌大的别院今晚注定了不会平静,而祈王府那边自然也验证了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因为白天越祁修明显的偏帮,惹得朗岑若心里不痛快,自然是不活让他好过的。 女人毕竟都是贪婪的,想要的东西一旦到手,接下來想要的,就会更多,越祁修还记得,朗岑若的心愿一开始只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多多理财她一点,这么些年过去,理睬变成了想要嫁给自己,本來连越祁修都觉得这个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但是沒想到,当他真的娶了朗岑若回來以后,对方的下一个心愿就紧接而來了。 说到底,不过是想自己爱她。 可是?那怎么可能,看着眼下在自己面前一脸不快的朗岑若,越祁修甚至连吃饭的心思都沒有了,一把推开桌上的菜肴,越祁修转身就打算回去书房。 沒想到朗岑若却一步跳起,对着越祁修的背影便大喊:“怎么,今日见了那个贱人,眼下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是吗?” 懒得跟她计较,越祁修道:“随你怎么想,我要回房休息了!” “越祁修!”第一次这样歇斯底里地喊着,朗岑若激动道:“你若是赶走,明日我就找人打断那贱人的腿,反正我说过,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会双倍还给她!” 出乎意料的沒有动怒,越祁修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不假思索地继续迈步,口中清凉:“你可以去试试,只要你不怕,被她削成人彘就好!” “因为,她说过你对她所做的一切,她是会十倍百倍奉还的!” ------------ 第九十三章 纵行歌(一) 一夜无眠。 也许是前夜的争吵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又或许是心中一直计划着怎么让秦桑付出代价,这个夜晚,朗岑若过得无比难过,心高气傲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秦桑的缘故被越祁修羞辱,她无法想象,若是下一刻再也忍不下去,是否自己真的会杀了越祁修。 虽然那个人,是她心心念念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犹记得当初刚刚认识对方的时候,不过是个俊朗少年,却不同其他男子一样浮夸、骄纵,似乎是天性养成,越祁修总是比同龄人更加沉稳一些,即便是在周围纷纷扰扰的环境中,他依旧能够停下來安静地,做自己需要做的一切事情,那个时候朗岑若甚至在想,是不是此刻有一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对方都能够依然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无法理解越祁修身处在怎样的环境中,对朗岑若來说,越祁修吸引她的,不是俊朗的面容,也不是沉寂的性子,而是那永远都摸不透猜不着的神秘感,让她着迷,不可自拔。 之所以说是神秘,完全是朗岑若自己的想法,自己从小因为病重缘故,在脱离鬼门关之后自然受到楚王的万分爱护,桀骜任性的脾性是后天被培养的。虽然很多时候她自己也觉得不对,但是却无法控制自身的暴脾气,看不惯的,不愿看得,就要统统抹杀掉。 而在这一切之中脱颖而出的,便是越祁修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脸红,第一次觉得心动,第一次有怯懦之意,无数个第一次,全部都发生在遇见他之时,但是该死的老天,却沒有让他们在一起。 朗岑若自然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了,然后连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在遇到越祁修之后,不论对方多么冷淡,多么拒绝,自己都抱着一颗永不言败的心步步紧逼,就是想让对方理睬自己,或者说,看看自己。 是了,心高气傲的人又何止是她朗岑若一个,是以在每次面对越祁修时,恍惚之间就会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然而不领情的,也还是越祁修。 有点头痛地翻了个身,朗岑若将视线对准身旁从沒有移动过的白瓷玉枕,凉薄透滑,就像她的心一样,冷到不行,可是却始终找不到让自己放弃的理由,毕竟对自己來说,已经嫁给了越祁修,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沒有任何一个其他理由再來让自己退缩,反正,她也已经是坏人了,反正,她也回不去了…… 秦桑的纯良似乎一直跟自己的狠毒做着鲜明的对比,即便此刻她已经逼迫对方离开了他们的眼皮底下,但是越祁修的冷漠和时常不见得踪影,都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只要秦桑还活着,那她就不可能得到越祁修的心。 然而眼下还沒有确切的手段和理由能把秦桑杀死,如此这样僵持着,是否,太过让她烦躁呢? 猛地坐起身子,朗岑若忽然想起自己出嫁之前,苏子初的那番理论,他说越祁修之所以娶了她,是因为不想放任朗岑若继续暗地里谋害秦桑,是以将她娶进门來,放在眼睛底下监视,总好比总是出其不意地遭受攻击的好。 她沒有不相信的理由,事实上,当她知道越祁修娶了秦桑回來时,就知道,从今往后,有关于越祁修的一切,全部都是有理由并且一定会发生的,她相信,不是因为她觉得秦桑真的有这么大能力,而是因为越祁修真的太寂寞了,他只是需要一个精神依靠而已,毕竟这么多年,自己看着他,经历了那么多,虽说沒有堂堂正正站在他的身侧,但好歹也算是共患难了好久了。 如今,她既然已经站在了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她就绝不可能放手或者让开。 既然自己是被放在眼睛底下监视的一块肉,那么她怎么都不会忍心自己一个人独享寂寞的,朗岑若有些疯魔地咧了咧嘴,那个看起來万分嗜血的笑容似乎在预示着,接下來她所要做的一切。 ,,,,,,,。 清早醒來,秦桑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好不真切,原想着起身看看是什么时辰了,不想还未等她坐起,便感觉全身像是有无数根针一样凌迟着她的神经,让她苦不堪言,昨晚的事情已经沒有太多记忆,只是依着眼前的情况來看,该是她那万恶的蛊阵又在不知不觉之间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作用。 心中隐隐开始担忧,想起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连城,害怕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会将他弄伤,如此负罪的感受在大清早就伴随在秦桑的身侧,自然是有些让她挫败的,很努力地想要再度起來,却发现,只是徒劳。 “你醒了!”有些嘶哑的声音终于在她即将放弃的时候传來,应该是连城无疑,却是比平时多了几分疲惫,秦桑的心一沉,顺着声音的方向就像连城看去,果然,浓重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看着那有些松垮的肌肉,秦桑心中一阵内疚。 似乎是发觉了她内心的想法,连城赶紧上前将她扶起,让她虚靠在床头,口中还不忘了解释道:“你昨晚癔症犯了,我担心得很,便就在这里随便将就了一夜,幸好你沒事,不要胡思乱想!” 不要胡思乱想,这六个字或许是这段日子一來,秦桑听得最多的四个字,不管是越祁修本人还是连城,都很喜欢这样跟她解释,让她宽心,她自然听出了话语中的责备,可是她又能怎样,再看到自己每次无意识造成的伤害之后,难道仅仅凭着一句“不要胡思乱想”,就真的能让她好过吗? “昨晚……我是不是又发病了!”不再询问什么绝世凌寒,对秦桑來说,这就是病,她只不过是一个沒救的病人,白白耽误时间和生命而已。 “沒有!”连城睁着眼睛说瞎话,眉宇却因为秦桑那“发病”二字略显不快。 低低地笑了一声,秦桑道:“连城大哥,你真的不适合说谎,每当你说假话的时候,你的右手都会不自觉地握紧,而你的眼睛就会更不自然地向地上看去,刚刚你做了这两个动作,所以只能证明,你在对我撒谎!” 连城苦笑,似乎对于秦桑这番反驳的言论不敢苟同,口中却依旧答道:“桑儿,很多事情,你沒必要纠缠的这么清楚,伤害的只能是自己罢了!” “呵,以前我也觉得‘难得糊涂’,天底下需要我操心的事情那么多,我犯不着为了一两件就如此苛责自己,可是这些日子以來,天天处在你们的隐瞒和善意谎言之中,我即便再糊涂,却也不畅快了!”说着,虚弱一笑:“若是我告诉你,连香已经死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这或许就是语言的杀伤力,尤其是当对方玩笑般讲出的话语却是真相时,那种只有自己了解的心绪确实是谁人都无法理解的,连城哑然,心中感觉憋了一口气一样让他难受,可是秦桑的眼神也开始慢慢逃避起來,就像越祁修对秦桑的映像一样,连香便是连城的死结,一个这辈子都无法解开的罪责,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对不起她。 连城的面部表情太过丰富,终于引起來秦桑的注意,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秦桑却依旧面带表情,却明显小心了许多开玩笑道:“怎么,你别告诉我,这一次我说的是事实!” 沒有回答,连城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右手的拳头也已经握得流出血來,秦桑终于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却沒想过这一切竟然如此真实,似乎上一刻还在跟自己夸夸其谈告诉她要将连香救出,好好对待的男子,这一刻便卸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脆弱,就如她自己一样,守着一个痛,要度过余生了。 “是……谁干的!”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凶手,秦桑道:“又是朗岑若不成,之前听你说过连香被扣在她的手中,现下……现下也只有她能……” “不……不是她,或者说,直接杀死连香的,并不是朗岑若!”连城终于开口,声音却低沉的可以,带着几分隐忍,几分脆弱,就这样硬生生让秦桑觉得能逼出自己的泪水,这个男人,何其坚强,事到如今却成了这幅模样。 “那还有谁,除了朗岑若,能靠近的连香的,就只有楚王和苏子初了,可我不明白他们有什么动机要杀了连香,连城大哥,你告诉我,连香的死,到底是谁做的!” 秦桑的追问让连城有些意外,毕竟对秦桑來说,连香只不过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不知道对方的执着來自何处。虽然此时心中痛苦,但连城依旧感觉有些不踏实,秦桑最近的状况越來越不受他的控制,他怕刺激到她,那意味着,她要再受一次治疗的痛苦。 “他杀了你的女人,你还要在他的心上人面前替他保留一切,连城,何苦呢?”带着嘲讽的笑声自门外传來,连城和秦桑浑身一怔,齐齐向着门外看去,见那苏子初正摇着一把折扇慢慢向内走來,脸上笑着,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厌恶。 “桑儿,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杀了连香吗?不如让我來告诉你把!” ------------ 第九十四章 纵行歌(二) 苏子初的意外到來自然让秦桑二人有些诧异,然而很快连城便冷静下來,几步走到苏子初面前,冷冷地说道:“苏公子,未曾经过主人允许就随便踏入别人家的行为,只怕是不礼貌的吧!” 慵懒一笑,眉眼之间却带了冷意,苏子初瞥了连城一眼,随即便将视线递向秦桑那边:“适才你问是谁杀了连香,不巧的是我刚好知道这个人是谁,依我看,让连城告诉你只怕是不可能的了,既然如此不如让我來跟你说!” “苏子初,你不要欺人太甚!”生怕苏子初又会说出什么挑拨性的语言,连城整个人进入了备战状态,似乎若是苏子初一开口,便就不会让他好过,毕竟,以苏子初的为人來看,真相的事情一定要经过他十倍百倍的加工,才有可能有让他开口的价值。 连城的紧张自然也看在了苏子初眼里,鄙夷自然不用多说,但此刻他却沒了那兴致再去调侃一二,此次冒然前來,完全是受了朗岑若所托。虽然他很不情愿就这样听从朗岑若的话,但是依着楚王之前对自己下达的密令,加之眼下这个恰好合适的局面,若是不加以利用一番,倒真是对不起自己了。 “连城,我倒是沒见过你这样的人,你的心上人死于他的手里,你不恨不说,反倒还一直陪伴在他左右,成为他的左右手,你之前被岑郡主利用,我原以为连香对你來说,是个无法代替的存在,却不想……” 话未说完,其中的意思却明了不过,冷嘲加提醒,心知肚明的连城自然知晓了他的意思,而连香的死本就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此时又这样被苏子初看不起,连城当真是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握紧的拳随时都能够挥出,却不料这样紧张的局面,忽然就被秦桑打断了。 “连城,住手,让他说下去!”冷静地吩咐却让连城有了一丝慌张,看样子秦桑倒是真的听进去了苏子初的话,带着引诱般的问话,自然让秦桑这个一心想要寻求答案的人万分紧张,连城有些气馁,却碍于苏子初的面上不好说什么?只好硬逼着自己收回手,不发一语地走进秦桑身边,害怕等下知道真相的她会再度发作。 有些冷酷的笑了笑,苏子初完全进入了另一个状态,似乎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原以为秦桑已经跟自己记忆中不大一样,却不想现在还是能被这种一看就是谎言的真相所诱惑,看了看秦桑,又看了看连城,嘴角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苏子初缓缓道:“桑儿,你可记得当你得知你娘亲死讯的那一日,越祁修恰好清晨带着连城入了宫去!” 实在是懒得做这种他为刀俎,自己为鱼肉的事情,秦桑有些不耐烦的提醒道:“苏公子,你不经我允许便入我家大门,我已经不跟你计较了,所以就请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影响我这别院的空气!” 听出对方话语中的不耐烦,苏子初却全权将这当成心中胆小所做的借口,了然一笑,也不准备听秦桑的回答,苏子初便继续道:“连城应该告诉过你,连香之前因为他,而被扣押在宫中,你们都以为她是为朗岑若所用,但实际上,却是楚王亲自关押了她!” “楚王倒真是好兴致,这么大年纪,竟是一点机会都不肯错过!”嘲讽地开口,秦桑却仍旧很冷静道:“继续说!” “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沒有怀疑是楚王亲自动手的,不过也对,像连香这样的棋子,要多少有多少,又怎能使得陛下亲自动手收拾呢?” 苏子初话音刚落,便听见秦桑有些急切道:“连城,住手!”夹杂着狠劲的刀尖刚刚好停在了苏子初的头顶,带着几分冷意和犀利,连城因为受不了苏子初对连香的诋毁,忍不住出了手,然而幸好被秦桑拦住,不然后果倒是不堪设想了。 轻轻拨开架在自己头顶的刀,苏子初冷言道:“连城,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别人说话,可不像是有素质的人做出來的事,即便你无父无母,但是连香父亲教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女儿被你害死,还要因为你落下个教子无方的名号,也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够了!”不等连城自己反驳开口,秦桑就已经替他出声,带着寒意看着苏子初道:“你不要以为我们真的怕你,我让你站在这儿,是因为对你所说的感兴趣,但是这里面可不包括冷言讽刺和挑拨离间,连城或许还要顾忌你的主子,还要顾忌越祁修而不敢动手,可我不一样,现在在你们眼里,我本就是个疯子,疯子杀人,应该沒有人会管吧!” 苏子初略带深远地看了秦桑一眼,似乎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太过不妥,然而正如秦桑所言,现在的她处在情绪极度不稳定之中,这个冷清的性子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此次前來不过是想顺水推舟,又何必再让自己陷入僵局。 继续自己惯有的微笑,苏子初却绝口不提刚才的讽刺,只是继续之前的话題道:“楚王陛下关押了连香,利用连香独有的蛊术和他们之间的叛徒的献计,一步步让连城他们成为自己的手下,如你们所想,朗岑若其实不过是一个挡箭牌,楚王自己不好出面控制,就只能依托他这个最心爱的小女儿了!” “可这一切,跟连香有什么关系!”秦桑问道。 “楚王将自己手中的三分之一势力分给了朗岑若管制,以朗岑若的智商自然只是以为那些人是可供她娱乐消遣满足私心的玩物,但实际上,这些人表面听从的是朗岑若的吩咐,实际却只是衷心于楚王,而连香,正好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就算你所说是真,我又怎会相信连香会心甘情愿的听从楚王的吩咐,來为他做事,更何况,连城还在被他们威胁着!”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只不过你忽略了一点,既然连城他们的大师兄投靠了楚王,又虏获了连香这样好的实验体,他们又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眼下几国纷争不断,如何能够以最简便的方式坐享天下,才是楚王真正考虑的内容,所以,你明白的,蛊术的魅力不在于它的高深莫测变化多端,而在于它能够在不经意间,控制一个人所以的思维和行动!” “就像你,一样!” 心中说不出的愤怒,秦桑早该猜到了,以楚王那样深沉的心思,抓到连香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实验体,自然是要将所有可能的蛊术全都试验在她身上的,那样,连香一直所承受的痛苦,就真的不是她们几个能够明白的了,想到自己每次因为绝世凌寒而受到的痛苦,秦桑觉得,对连香來说,只可能更甚。 有些同情地看向连城,却发现对方正低着头,双手松弛地挂在身侧,可是人,却像是死了一样平静,心如死灰,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因为内心最美好的希冀丢失,所以当成为一个漫无目的的流民时,连城所做的,不过是虚度这一日又一日,以此缅怀罢了。 “听你的意思,楚王应该是找到了能够控制那些不愿意服从自己的人的办法,可这又能说明什么?” “之前我说,越祁修在那一日进了宫中,他似乎原本是想去面见陛下的,却在半路中被带去了岑浮宫,因着你母亲的死,朗岑若自然是惹怒了越祁修,所以,越祁修一怒之下控制不住,便向着朗岑若袭了过去,只是不巧,这一掌,被人挡住了!” 苏子初说着,语速明显慢了下來,像是在调秦桑的胃口,但见秦桑仍是一副喜怒不变的模样,苏子初忽然带了几分恨意,冷声道:“而挡下这一掌的,正是连香,所以说,杀了连香的人,正好就是越祁修呢?” “不要再说了!”连城适时出声结束了苏子初的话,想他说得已经够多,而若是再说下去,只怕又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挑拨。虽然刚才这些话听在自己耳中比什么都让他痛苦,但正是这样,他才不能让痛苦继续演变下去。 “连侍卫还真是扫兴,桑儿正听得尽兴,你却不让我多说,还真是……!” “不用说了!”平静如水的声音,秦桑的淡然出乎苏子初的意料,想要确认秦桑是否在故意强忍自己的怒气,却发现对方表现相当平和,一点都不像是受了大的打击一样,心中不爽,却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该说的已经说完,我想知道的你也已经告诉我了,不请自來的人,总是不受欢迎的,苏公子,沒什么事就请回去吧!我这院中空气已然污浊,不想再为它继续增添污气了!”秦桑下了逐客令,看着苏子初由清变白的脸色,忽然觉得压在心口的一切,都缓缓散了开去。 “你会后悔的,桑儿!”苏子初扔下这句话,明显脸上尴尬便走了开去,连城依旧僵在原地不动,似乎刚才强撑着已经用光了他的所有力气,现在的他,已经沒有一点精力了。 秦桑看着苏子初离去的地方,眼神蓦地变得深幽:“后悔,借你吉言,但愿我这辈子能学会什么叫后悔吧!”说完,她将目光转向连城,忽然问了句:“所以,他刚才所说的一切,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是朗岑若杀了我娘亲,而祁修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因为朗岑若再一次的威胁!” ------------ 第九十五章 纵行歌(三) 秦桑的推理不是沒有道理,原本这些事情对她來说就一直都是一个谜团。虽然也曾经想过是否跟朗岑若有关,但苦于找不到任何线索,再加上越祁修越來越莫名其妙,是以这么久了,她似乎都已经忘了。 然而刚才苏子初那番话,却让她捕捉到几个很大的关键,第一无疑是自己娘亲的死,确实是跟朗岑若有关,甚至可以说就是朗岑若所做的,想想娘亲远无仇家,近无招惹,唯一能够连累她的,便只有自己这个不孝的女儿,而一直誓要除掉自己的,就只有朗岑若无疑了,想起越祁修那些日子的古怪,太多的欲言又止仿佛就在证明,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凶手是谁的。 那时候,她以为这件事跟越祁修有关,所以他所有的遮掩在自己看來不过是欲盖弥彰,想要掩饰自己的过错罢了,但经过刚才这些想法,秦桑才忽然明白,原來越祁修之所以一直选择隐瞒,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知道,娘亲的死,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是她连累了娘亲。 这便是那掩藏的真相,原來竟是为了保护自己,越祁修只是不想让她过度自责,从此再也快乐不起來了吧! 但是,代替自己分担压力,却也只是其一,秦桑了解越祁修的为人,在自己那么多次冷处理的对待下,面对自己的痛苦和纠缠,到最后他还是会拗不过自己,从而将真相告诉她,可事实上,越祁修这一次却坚决地可以,始终沒有将半点真相说出口,而能解释这个事情的唯一理由,就只有越祁修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说,是沒人威胁,从而不能随心所欲地做出更多。 紧接着,朗岑若的意外进府,和越祁修模棱两可的态度,都太过让人觉得奇怪,然而那时秦桑完全处在另一个心性之中,太过冲动,不加思考,是以才造成了现在的这幅局面。 看來,真的是应该回去了,只有回去,才能得到更多真相,才能更靠近越祁修的目的,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你可以选择说,也可以选择继续替他隐瞒,反正现在我想知道的,都已经大概有了了解,连城大哥,我为之前对你所做的怀疑说句抱歉,那是那不代表,我真的就赞同你们的处事方式!” 连城看着秦桑,继续听她说:“也许你们的出发点真的是好的,你们害怕我受伤,不想我因为这些杂事而受到影响,毕竟在我身上这个蛊阵就已经是很大的压力了,你们担心我承受太多而趴下,但是你们想过沒有,面对你们的欺骗和隐瞒,我所要承受的,反倒更多!” “可我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况且我不认为你知道那些事情会有什么好,不过是增加让你再次暴走的原因罢了,你的身体……想必你自己也很清楚,再经过几次激烈的冲击,就真的会被绝世凌寒吞噬掉的!”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是帮我解决掉绝世凌寒对我身体的伤害!”秦桑看着连城,冷静地说道:“我自然知道它力量的霸道,然而很多情况下,那却是我无法控制的,人类的潜意识是最容易动摇的东西,很多时候,我明明不想做,却还是做了,尤其是愤怒冲动时,内心原有的意识屏障就会被封起來,剩下的,只有在绝世凌寒的控制下,暴走的我!”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也不妨直说了吧!”知道再绕下去已经沒有意义,连城忽然道:“眼下能够治疗你的方法不是沒有,只是实施起來需要有一定的难度,更何况,那方法也不一定是你所能接受的,所以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沒有完全的准备和醒悟,我希望你还是做现在这样的自己,清冷淡然,不要为真相所动,因为有些时候,那些真相远远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呵,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要回去的,就这样认输,也太不是我秦桑的性格了,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把身上的蛊阵,镇压住!” ,,,,,,,,,。 “王爷,连城传來的消息!”临近正午,青崖忽然出现在越祁修的书房,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神色有些慌张地向越祁修禀报着。 看着那玫红色的锦盒,越祁修原本有些紧张的心顿时松了下來,玫红色,根据他自己之前跟连城的计划,这种颜色所汇报的,并不是什么事关生命的要事。虽然每一次连城传來的都是这个颜色的锦盒,但不知为何,每当他听到有连城消息传來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紧张起來。 毕竟一切都是事关秦桑,更何况她现在距离自己那么远,真的无法想象若是秦桑出了什么意外,他自己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情,手中很自然地结果那锦盒,右手食指成扣,轻轻在上面敲击三下,随后便见那盒盖缓缓打开,从中透出玫红色的光芒。 一卷小巧的卷轴自然地从中展现,似乎只有在面对越祁修时,它才会露出那绝妙的光芒,随意将卷轴取出,越祁修将其放平在桌子上,一字一字看下去,眉头由紧皱变成松缓,最后甚至还带了几点笑意,让站在一旁的青崖看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爷,一切……可还安好!”看这架势,应当是王妃那边的事情沒有问題,青崖自主地思考着。虽然此时秦桑已经成为侧室,但他还是如以往一样只承认秦桑这个正妃身份,朗岑若对他们來说,什么都不是。 “自然是好的,沒想到,他们这一局棋,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越祁修淡定地合上了手中的卷轴,脸上竟然出现许久未见的张扬模样:“他们以为几句挑拨离间就能够让桑儿动摇,却不料此举正好解除了桑儿疑惑,原本我还不知道怎样开口跟她解释,现在倒好,他们已经完全帮助我解决了这一切了!” 越祁修所说太过隐晦,青崖虽然也办了不少事情,但听起來总有点不清楚,什么他们,王妃的,如此拗口的话听在他的脑袋里,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越祁修见自己说完,青崖便沒了反应,也大概了解到,这厮是压根沒搞清楚状况,有点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越祁修真是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挑了这样一个跟班。 老实倒是老实,就是太蠢了,有时候,让人恨不得打他。 “咔嚓!”窗口忽然传來细微的声音,越祁修眼睛一眯,还不等他开口,青崖的身影便率先闪了出去,随后便见他手提一物,很轻松地扔在了越祁修面前,随后单膝跪地答道:“主子,是岑郡主身边的丫鬟!” 越祁修还未开口,便听地上那个粉红色的身影带了几分盛气凌人的架势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下人,我家主子已经光明正大嫁进了祈王府,她现在就是你们的主母,竟然还开口闭口就唤我家主子出阁前的名号,当真是一群沒有教养的东西!” “朗岑若倒是将你教的很好,说话条理分明,比她还强了几倍,只是本王想知道,这府中下人皆是本王亲自管理培养出來的,你说他们沒有教养,可是在责怪本王教的不好!” 越祁修的声音听起來甚是随和,只是在那丫鬟听起來却是很冷无比。虽然自己陪在朗岑若身边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越祁修,但是沒想到经过这么多事情,原以为越祁修早已经被她们掌控,却不料他还是那个让人闻名色变的男人,楚国的杀神,,越祁修啊! “主子问话却不会打,呵,看來朗岑若的教导方式也好不到哪里去,青崖,帮本王掌她的嘴,让她记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 冷酷的下达自己的意思,那丫鬟听了只想逃跑,然而此刻已经是跌坐在地上的她,腿都软的直不起來,更何况逃跑呢?青崖得了越祁修的令,蹲下身子将那丫鬟的脸抬起來。虽然打女人有违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但是谁让朗岑若嫁进來以后,她这丫鬟就不止一次地辱骂和讽刺他们这些兄弟呢? “啪!”沒有一丝怜惜之意,青崖这一巴掌倒是用了十分力气,那丫鬟甚至沒什么知觉,就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已经滴满了从嘴角流下的鲜血,手抚上脸庞,红肿到沒有知觉的触感,让她忽然害怕得想死,惴惴不安地抬头看去,希望得到越祁修的一丝可怜,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屑于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呵,这个男人,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将目光放在自己主子身上了吧!这样桀骜不驯的眼神,恐怕也只有那个叫秦桑的女人,才能接受得了,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啊! “说吧!朗岑若让你來干什么?听墙角,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越祁修眼睛望着远处,但很明显在问着自己脚底下的人。 “呵……呵……王爷,那么聪明的人,难道,猜不到吗?”丫鬟还在做抵死挣扎。 “这么好的心气,跟着朗岑若,未免是可惜了,你性子这么烈,恐怕在她那里,也沒少受气吧!不过,谁让你是自找的呢?”说着,越祁修起身,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对连城道:“走吧!连城,我想或许到了她自己主子面前,她就会说了!” ------------ 第九十五章 纵行歌(四) 彼时的朗岑若正在房中如坐针毡,自己派去打听消息的丫鬟已经离开了快一个时辰,不仅沒有任何消息传回來,甚至连人也不曾见到,心中总有一股隐隐的不安,但朗岑若却怎么都想不出來是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有点怀疑是否被越祁修抓了个现行,但眼下一切都是未知,她还是不能做无谓的猜测以免自乱阵脚。 如此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等來的人,却是越祁修本人。 沒有一丝表情地走进她的院子,目不斜视地就冲着她走來,朗岑若看着这个画面,这个她期盼已久的画面,此时却丝毫沒有激动,只剩下慌张,小心地将视线避开,发现越祁修身边除了青崖便再无其他,而看看那两人的脸色,如往常一样沒有一点表情,这是否可以表示,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 脸上立码转换出一副笑脸赢了上去,朗岑若正要开口软语几句,却发现越祁修一点都沒有理会她的意思,只偏移了方向擦着她的肩膀向房内走去。虽然这不是越祁修第一次对她冷淡,但还从沒有一次让朗岑若觉得害怕到发抖。 越祁修泰然自若地步入房中,甜腻的香薰气味立码充斥在鼻尖,让他忍不住觉得恶心,想秦桑还在府中的时候,是绝对不会使用这些昂贵的香料的。虽然自己也曾经以为女子都偏爱此物,所以买了些送给她,却不料对方不仅沒有领情,反倒还责怪他乱花钱,买些沒用的物件。 府中花草甚多,秦桑那时的乐趣就是将不同种类的花插成装饰品,通常都是采摘当日最新鲜的,将此物摆放在房中,一可作为观赏,二可以让人闻着心气舒畅,这就是宫里女子永远都学不到的一点,她们总是认为只要是贵的,就是最好的, 却不知道,有时候太贵,反倒只能让人恶心了。 “王爷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儿來了!”朗岑若的声音打断了越祁修的思绪,见她正站在一旁小心地揣摩自己的脸色,并且还赔着笑脸,那样佯装心虚的样子,越祁修看着不免觉得烦躁,这女人倒当真是装成了习惯,以为别人总是不会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却不清楚这一切她早就写在脸上供人观赏了。 朗岑若小心地揣摩着越祁修的神情,却发现对方眼中沒有丝毫波澜地看着自己,那样澄澈的目光忽然就让她觉得心虚,不敢继续对望下去,朗岑若赶忙将头低下,越发小声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就不能來了吗?”越祁修终于开口,却是带着冷意的反驳:“此处是我越祁修的王府,这角角落落自然都该是我自己的地盘,我想到哪里,想要什么?难道还要一一跟你汇报不成!” 讽刺夹杂着不耐,朗岑若虽然蠢钝,但是也不傻,自然听出來越祁修的不高兴,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深,她只得小心赔笑道:“王爷说得甚是,您想怎样,我自然是管不着的,只是……只是我今儿个身子有点疲惫,想要躺床上歇歇,王爷若是沒什么要紧事,不如……” “你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冷哼一声,越祁修不屑道:“不需要本王再说一遍了吧!这本就是本王的地方,本王想呆在这儿,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终于,脸皮被一层层揭开、撕破,朗岑若只觉得越祁修是故意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让自己难堪,尽管她不得已才装得纯良,然而眼下却也沒有一点心思再继续赔笑下去,慢慢将自己低下的头抬起,朗岑若恢复成自己不可一世的模样,狠然道:“你今日就是來找茬的吧!所以不管我怎么说怎么做,都会惹來你的一番羞辱!” 越祁修难得地看了她一眼,语声轻浮道:“看來,你也沒有那么笨!” 眼见对方这样直白就承认了自己的意图,朗岑若说不出的不爽,可眼下她实在不知道越祁修前來所谓何事,更何况自己被派出去的丫鬟到现在还沒有一点消息,朗岑若觉得,自己真是快要崩溃了,该死的,这么紧张地时候,怎么什么人都不在,可虽如此,朗岑若却还是继续高傲道:“好啊!反正你找我麻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不知又要用什么理由來对付我呢?” “明知故问!”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让朗岑若却觉得自己腿都软了,眼中惊异一闪而过,下一刻她再次恢复原來的样子,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本王就知道你听不懂,不过,沒关系!”越祁修把玩着桌上的茶盅,轻描淡写道:“本王已经将人带來了,等见了她,该懂得不该懂的,想必你都会知道的!”说完,下巴对着青崖一挑,便带了几分玩味看着身边依旧故作镇定的朗岑若,眼中一抹犀利闪过。 粉红色身影像是一只破皮球一样被青崖丢了进來,地上的人似乎早已经放弃了挣扎,即便是被青崖丢得不小心磕在了桌角上,依旧沒有哼出一声,然而房中的寂静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抬起自己有点发懵的脑袋,望了望眼睛所能看到之内的物品,随后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抖了几下,随后她带了几分小心,带了几分不可置信地将头上扬,慢慢冲着朗岑若所在的地方看去,只一眼,便僵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主……主子”声音细如蚊蝇,却还是被所有人听在了耳朵里,越祁修如看戏一般看着朗岑若骤变的脸,如他所料一般,朗岑若连看都不愿看地上的人一眼,便直直将目光对准了自己,带着质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正与青崖在房中谈事,忽然听到窗角下面有些微响动,还以为是老鼠呢?不了抓起來一看,竟是一个下人!”说着,越祁修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更巧的是,还是你带來的下人!” 忽然转冷的声音自然让朗岑若一阵发抖,然而强顶着越祁修冷寒的目光朗岑若却道:“既然她这么沒用,那不如,丢了算了!”说着,抬起脚就像地上之人的头踹去。 青崖眼疾手快,甚至不用越祁修吩咐便一把将地上之人的距离与朗岑若拉开了许多,朗岑若一脚踩空,身后又沒有依靠,脚下虚浮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中火气滋生,朗岑若相当不高兴地向着青崖瞪去,却发现越祁修站在自己面前,一双幽深的瞳眸看着,竟如鬼魅一般让人心颤。 “你听到了,你的主子根本就不在乎你,这样,你还打算替她隐瞒什么吗?”越祁修人对着朗岑若,说得话却明显是对那个丫鬟讲得,人心的道理他比什么都知道的清楚,正因为朗岑若的狠心,他反倒可以好好利用这点。 “你敢!”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去,索性撒泼的朗岑若尖声喊道:“你这个贱人,你别忘了,你家人的命可都在你的一张嘴了!” “呵呵……”低沉的笑声传來,女子红肿着一双眼睛看着朗岑若,冷冷的道:“我的家人,我的家人,郡主,你忘了吗?我的家人,早就在你把我带进宫中的第二天,就全部被楚王杀了啊!哈哈哈哈!” “你……你怎么会知道!” 不再理睬朗岑若的怒视,女子对着越祁修道:“祁王爷,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岑郡主派我去您窗角到底是因为什么吗?呵呵,说來不怕您笑话,她为了得到您的心,不得已去求了楚王,楚王将宫中巫师配出的蛊毒交了一份给她,说是每日正午阳光最烈之时将那些粉末洒在您的窗口,不出一个月,您就会彻彻底底忘记秦桑,忘记过往,到时候岑郡主便可一人独自占有您,您的记忆也会只剩下她一个!” 越祁修听得一阵皱眉,一手按着想要起身咆哮的朗岑若,一手扣着自己斜靠的桌子,良久,才道了句:“这世上,竟有这种药!” “自然是沒有的!”女子看着朗岑若,像是嘲笑一般一字一句道:“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呢?奴婢当时觉得好奇,就跟在那个巫师后面,却不料见他到了药方,对里面的人说,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岑郡主知道这个药方的真实作用!” “你胡说!”朗岑若嘶吼道:“你这个贱人,你天天像只狗一样待在我的身边,哪里还有别的时间到处乱跑,你胡说,胡说!” 沒有理会朗岑若的撒泼,女子直视着越祁修,道出了关键的一句:“这药,叫做‘醉生梦死’,若是王爷去问问连城,便会清楚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蛊毒,沒错,它确实可以让人失去一小部分记忆,但是取而代之的,便是植入体内的,慢慢吞噬神经的毒素,不出一月,该忘得不该忘得,全都沒了,到那时,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而已,又能记得起什么呢?” “卑鄙!”青崖听完忍不住骂道:“竟然想到用这种方法來对付我家王爷!”而越祁修却只拧着眉站在对面,不发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子终于将目光移向朗岑若,看着她放大的瞳孔,看着她带着痛苦的模样,忽然就,笑了。 “岑郡主,临死之前我只想告诉你一句,今生今世,你将永远都得不到祁王爷的爱,这是命定,也是诅咒!” ------------ 第九十六章 长归眠(一) 经过连城详细的讲解之后,秦桑大致明白了如何才能控制自己身上蛊阵的方法,诚如他之前向越祁修建议的那样,连香虽然已经死去,但前身身为巫女,因为那奇异蛊术的培养以及各种蛊毒的交汇。虽然现下身亡,却还是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 依着巫族蛊术记载,巫女因为其纯阴体质,加上从小服食的各种药物,已经在体内形成一个毒性相当强大的蛊阵,此阵不同于秦桑、连城等人身体里面的那种,这种蛊阵是随着自身血肉自发而成的,不存在迫害人体或者蚕食五脏一说,因为处理得当和培育有方,蛊阵反而成了促进身体机能和谐的一大有功之臣。 也正是因为如此,巫女的血便成了蕴含一切有利元素的载体,但因为其性质极阴,一般人若是不小心沾染,只能寒毒入体,而对于秦桑这个原本就是极阴体质的人來说,根本是沒有任何作用的,再加上绝世凌寒虽然霸道,但总算是在秦桑的体内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虽然会慢慢侵蚀身体,但一开始來说,却是真正保护着秦桑的。 秦桑若有所思地听着连城的解释,偶尔开口询问几句有关事情,其余便都很安静地听连城跟她讲关于此次要做事情的具体任务,很长日子以來的阴霾忽然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不再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也不再觉得自己是被抛弃被放弃的那一个,秦桑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感谢苏子初好好替她捋顺了这些思路,才让很多东西,能够正确地摆放在一个位置。 至于越祁修和朗岑若之间,秦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想再去干涉更多,越祁修对她一直以來的所作所为,她全都看在眼里,似乎是自己一直习以为常,所以在面对他突然的冷淡和隐藏时,才会那么难以接受,可是伤害往往都是具有对等性的,她自己觉得被越祁修伤害了,而事实上,她不也是在伤害着越祁修吗? “桑儿!”连城似乎发觉了秦桑的出神,终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见秦桑略带诧异地望着自己,不由得苦笑道:“我原以为是我多心,不成想你竟是真的沒有用心在听!” “我自是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才沒有多想什么?”秦桑实话实说道。 连城一愣,随即便有些失落地摇摇头:“不瞒你说,关于族内巫女的具体事宜我也是第一次研究,书本上的东西毕竟是死得。虽然无殇将大师兄偷出來的巫术记载给了我,而我也是在那上面才发现了关于克制蛊阵的方法,但是你我皆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題,因为不熟练,加之各种外界不确定的因素,我不敢保证能够顺顺利利地执行这一切!” 连城的担心不是假的,对他而言,这一次既是验证以往功力的时候,也是突破自我、寻求创新的好时机,可同样的,若是他一个不小心或者不稳,因而被外界干扰的话,等待他的就只有秦桑和自己的双双死亡。 所以说,风险太大,不由得更要小心万分。 秦桑看着他满脸的愁容,心中知道他是害怕再次因为失误而再次害了自己,连香已经因为他命丧黄泉,再坚强如他,恐怕也不想再多一个人是因为自己而死亡,深有体会的秦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也是因为自己这样一个招惹是非的身份,才被人害得丢了性命,到那时,面对这一切,恐怕就不是恨对方,而是恨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秦桑带着温和的声音,安慰般的对连城道:“连城大哥,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命那么大,多少次的生死关头不都回來了,所以相信这次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即便是阎王真的要收我的性命,我也会跟他抗争,因为这个世上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秦桑的话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渐渐地灌注进了连城的内心,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女子,连城发现,自己似乎从來都沒有好好的了解过她,一开始不过是因为一个任务,却沒想到到了今日,陪在她身边的却还是自己,那时候,以为秦桑不过是个任性刁蛮的丫头,到现在才发现,她身上真的有一股魔力,能够深深地吸引身边的人靠近,只因为想贪图那片刻的温暖。 连城终于明白了越祁修为何对秦桑那般沉迷,不是因为她的外表,也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因为她就是她,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世间纷纷扰扰,却只有她是最真实的,即便有时她会表现得那么冷漠,却比任何故作熟络的人看來,要好太多,这也许就是她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便也正是绝世凌寒想要吞噬的部分吧! 人世间太过险恶,又怎能允许这样美好的事物还活着呢? ,,,,,,,,,,,。 越祁修带着青崖正走向别院所在的地方。虽然适才在朗岑若那里一闹舒爽无比,却也让越祁修再次正视了楚王不可小觑的心机和势力,原以为他对朗岑若一直采取的放纵态度,却不料连自己女儿身边都放着精心挑选的细作,为得,不过是利用朗岑若这个刁蛮任性的棋子,來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被抓住的丫鬟早已经咬舌自尽,也许是知道说出了太多不应该讲的话,又或许是再无颜面一人苟活于世,越祁修原以为她不过是朗岑若身边的一条狗,所以日子长了,也学会了那张狂霸道的劲儿,谁料除去那伪装的性子,内里却是个懂事理,明真相的人,伪装太累终于能脱下面具了,只是人却再也沒有机会抬头看一眼天空了。 那丫鬟的死对朗岑若來说,震撼太大,不仅仅是这样,她临死前关于楚王设计通过朗岑若的手來谋害越祁修一事,就已经让朗岑若足够崩溃了,一直以來,自己心心念念、一心敬仰的父亲竟是这样无耻地利用和背叛自己,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朗岑若來说,该是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的,想必到了现在,她的内心也该出现一道分析事情条理的秤杆,哪边重点,哪边轻点,想必她也该自己有数了。 但若是她依旧冥顽不灵,死性不改的话,越祁修想着,嘴角慢慢露出一个冷笑。 青崖还处在刚才的事情中有点回不过神,见自己主子正一身轻松地在前面走着,忍不住开口询问道:“王爷,听那丫鬟所说,她是楚王专门买回來并培养为朗岑若服务的,可宫中侍女众多,想挑一两个水灵、聪明的,想必也不是难事,属下愚钝,不知道为何他要处心积虑地插这一颗棋子在那里,像今日,这般简单就能被我们发现,他就不怕终于有日自己的秘密会被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吗?” 越祁修听罢,斜睨了青崖一眼:“青崖,你跟了我这么久,脑袋想问題还是这样简单,你要知道,对方是楚王,一国之君,能做得起那么高的位置,担得起那么重担子的人,一般情况下,他的思维也不是你我所能把握的!” 说完,见青崖依旧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越祁修不由得再次苦笑道:“罢了,本王换个简单点的方式说与你听,你想,这些年來几国纷争不断,楚王虽占有一席之地,是处于几国之中的大户,自然是受万人敬仰的,可正是因为这样,这种人内心的恐惧和担忧也就会更深!” “他既已做了王上,又何來的担忧,难不成还害怕有人抢了他的天下不成!”青崖不齿道。 “这话你倒是说对了,他何止害怕,恐怕是夜不能寐,即便是睡觉,身旁都放着几把刀呢?因为太在乎权力,所以便想将一切都把握在自己手中,不让任何人染指,可是楚王膝下子嗣甚少,能成大器的却也沒几个,你想若是换成你,要怎么样呢?”越祁修一边分析,一边问青崖。 青崖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忽然小声道:“那……那我就再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孩子好了!” 脚下步子停下,越祁修回望了青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然而他却是沒有噤声,依旧回答道:“权力这东西,往往只有集中在一起,才是最有效的,楚王倒是可以跟你一样,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皇嗣,难保其中沒有一个能真正担负的起他的托付,楚国重任的孩子,可是据我所知,楚王今年也不算年轻了,这么些年都能生出一个有本事的孩儿,想必往后就更是不可能了,男人嘛,错过了一时,也只能错过一辈子了!” “那……既然自己不行,他为何不能找宗亲來继承自己的王位,继续将一国之君的重任发扬光大呢?”青崖继续疑问道。 “呵呵,那当然是不行的,你看着楚王这么处心积虑在对付我就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曾经属于过他,便就要一辈子属于他,然寝食难安,只怕我们的楚王陛下真的会被逼疯的!” ------------ 第九十七章 长归眠(二) “连天下都已经是他的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青崖有些不屑道:“再大的风浪翻起,对于他來说,只需要挥挥手臂,咱们就得拼死守护身处高位的他。虽然身为一国之君,可我觉得他沒有太多需要记挂和操心的,王爷,说起來,我甚至觉得您的责任都要比他重上许多呢?” “哦!”越祁修饶有兴趣地看了青崖一眼,问道:“你何以觉得,我的责任要比楚王还大,要知道,他可才是这楚国真正的霸主啊!” “霸主又如何,身居高位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臣子,依我看,他这皇帝当得倒也可笑,王爷你手握重兵,一旦外敌來犯,首先冲上战场的必定是您无疑,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都在您和一众兄弟挥刀拼命之间,国之安好,他又做了什么?”青崖略带不满地答道,声调微微高昂,显然不满太久了。 越祁修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脚下步子却沒有停下,只向着前方对青崖道:“我倒不知你竟有这么大的怨言,这些话跟我讲讲倒也算了,切记千万不要再跟其他人说起,不然,他连你也不会放过!” “哼,我青崖堂堂正正一条好汉,欲加之罪,我又何必多说,这么久,我也算看明白了,他根本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在王爷身边的,跟王爷有关系的,他就全都不会放过!”青崖激动地说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生气,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你想过沒有,他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我。虽然我父亲就是被怀疑迫害致死,但是这么多年,谨遵父亲遗训的我,从未做过半点逾越之事,一心一意守护国家。虽然在外人看來我这人冷酷狂傲,可那不过是想避开众人讨好的幌子,不过是想他打消对我的疑心!” “所以您一直不接受郎岑若,也是这个原因,因为您不想跟楚王身边的任何扯上关系,让他以为您在分拨他的势力!” “这只是其中之一!”越祁修答道:“毕竟男女之事要谈一个你情我愿,若是我真的喜欢她,就算她是楚王的女儿,我依旧会不假所思地将她娶回來,只可惜,对于郎岑若,我是真的沒有一点感觉,再加上她那骄纵刁蛮的性子,我真是一百个厌烦!” 越祁修说着,脸上再度露出不悦,毕竟郎岑若对他而言,已经不算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已经严重影响到越祁修的身心健康,并且还不断地逼迫和迫害越祁修身边的人,本來就不是很讨喜的郎岑若,现如今到了越祁修的眼里,简直就是恨不得她立码消失,永远都不要出现才好。 作为一个女子,能够被自己的心上人这般讨厌,郎岑若只怕也是古往今來的头一人了,不用越祁修多说,青崖对郎岑若自然也是从一开始就沒有什么好感的,不仅是因为对方跋扈的性子,还包括她总是想要将包括自己在内的这一群暗卫都解决掉,明里暗里总是有一些争斗,青崖从來沒有跟越祁修讲过,是担心对方背负更多的责任。 似乎是看出來青崖的犹豫,越祁修停下步子,回头望了眼他道:“有什么话便直说,这样藏着掖着,也不像是你的性子!”说着,眉间轻轻皱起:“怎么,难不成又是事关郎岑若!” 见越祁修已经猜了出來,青崖也不好再隐瞒下去,只好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王爷,您还记得以前,我每个月总是会跟您汇报说有兄弟离开吗?其实……其实他们根本不是离开了……而是……” “而是被郎岑若手下的暗卫用不光彩的手段杀死了,然后弃尸荒野,什么都找不到,你虽然知道其中详情,但是碍于我责任太重所以什么都不敢跟我多说,你想自己担下这些,也想有朝一日能够为这些兄弟报仇,可是青崖啊!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在你面对郎岑若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嗜血和愤恨,是谁都能看得出來的啊!当然,郎岑若看沒看出來,这我就不清楚了!” 青崖被说得一愣,随即有些不甘心地小声道:“哪里就有那么明显……” “当局者迷,青崖你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所以很多时候你的所思所想,都是会在你的眼神或者表情露出一二,而戾气这种东西,是最容易让人察觉的,你想,若是有一个人总是用杀人的目光盯着你看,日子久了,你肯定都是能够发现的!” 这样听着,青崖忽然就有些内疚,当街便想向着越祁修跪下:“王爷……是我不对……缺少忍耐和隐藏的能力,可是……可是我不甘心那些弟兄……” “你不甘心,我又何尝甘心,只是青崖,你看这么久我都沒有露出一丝知道这事情的表现來,就该知道,有什么忍辱,是为了计划更大的报复,这件事情虽然看起來是郎岑若身边的暗卫所为,但是之前我说过了,她身边的暗卫很多都是楚王派给她的暗哨,一方面用來控制她,另一方面用來执行一些隐秘任务,而解决我身边暗卫这件事,就是他们要做的隐秘任务之一!”越祁修一把拉起青崖,一边不漏痕迹地继续向前走着说道。 沒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青崖不由得开口:“王爷,难道就真要这样一直忍下去!” “自然不会,我会忍一时,但总不会忍一世,楚王想要除掉我,无非是想将我手中的兵权收回自己口袋,可是那样,也无法保证这些势力会听从他的命令,所以才会将郎岑若下嫁给我,世人只知道我娶了楚王的郡主,却不知道为何娶了,但是对楚王來说,他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他将我招为驸马,全天下便都会以为我跟他是一家人,这样一來,想要驯服那些势力,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楚王这算盘打得也不免太好了,只是可能吗?王爷您苦心经营的一切,怎会是一纸婚约就能约束了得!”青崖鄙夷道。 “这个道理你都懂,那么楚王自然也不傻,所以依我看,他一定还会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等着我们吧!有可能……”越祁修笑笑,抬脚步上了台阶。 青崖本还等着越祁修跟他说后续,却不料等了半听啊竟见他进了一处别院,抬眼望望,竟是不知不觉就走到秦桑所在的院子了,沉沉叹了口气,青崖只好将好奇心埋在心底,冲他对越祁修的了解,对方不愿意说的事情,一定是在他的智商理解能力之外的,哎,沒办法,谁让自己天生愚钝呢? 越祁修此时已经走进了院子,沒有理会身后青崖有点怨念的目光,他心中虽然有一个很好的猜测,但是却不想让太多人了解,毕竟事关楚王本身,对方高深莫测神秘难辨,此刻还隐在暗处随时待发,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已经猜到他的意图,只怕知道这一切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自己尚且能够招架,但是青崖等人,是决计对付不了的。 也许是想的太过入神,越祁修头都不抬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忽然感觉撞上了什么人的身子,鼻尖荡过淡然的夕颜花香,惊诧抬头,竟是秦桑瘦弱的背影,在自己眼前闪过。 越祁修毕竟是男子,两人相撞吃亏的自然是秦桑,因为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对方碰到,所以还未等越祁修回过神,就见秦桑被自己撞得身子侧向一边,眼看就要倒下去,心中着急,也顾不得秦桑还在跟自己置气中,越祁修伸手一把将秦桑拉起,力道却很温柔地将她扯向自己怀中。 秦桑本在院中拿着一本连城塞给自己的蛊术记载看着,原以为不会有任何人出现的地方却偏生來了越祁修,还不偏不倚地撞在一起,只是看着那张俊朗的面容以及他略带担心的温柔眼神,秦桑忽然觉得心安的不得了,多日以來的怨气早就在得知了事情大概之后全部散去,此刻再见,满心都是对越祁修的抱歉。 二人就以这样的姿势看着对方,感受彼此之间的温暖和味道,对于争吵了太久的他们來说,这样的温度刚刚好,既可以治愈彼此带來的伤痛,也可以让心中的爱情升温,连城和青崖站在身后齐齐对视一眼,很有眼色地集体退下,他们需要更多的空间來解决彼此之间的事情,漏洞太大,填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你……可还好!”这样看了许久,越祁修张口,问出的却也只有这样一句话,不免觉得自己有些沒用,但是看到秦桑那渐渐扬起的嘴角,忽然就愣住了,她这是……在对他笑吗?他有多久,沒有见过秦桑对着自己笑了啊…… “若是再被你抱一会,只怕骨头便要碎了!”佯装生气,笑意却从嘴角传染到了眉梢眼眸,秦桑看着越祁修有点郁闷的样子,觉得心情大好,一只手撑着从他怀中起身,下一刻却感觉再度被他从背后拥住,那肌肤相触的温度让她脸上微微灼烧,却依旧觉得温暖无比。 “喂,连城他们会看笑话的!”秦桑小声责怪道,却沒有阻止越祁修继续抱着自己。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笑话吧!”越祁修闷头在秦桑肩上低声说道,忽然声音便有些哽咽:“桑儿……我以为……我们这一生再也沒有机会了……” ------------ 第九十八章 长归眠(三) 秦桑和越祁修这边正上演着矛盾过后的温馨,你侬我侬是必须,情意绵绵是注定,而此时的朗岑若却正遭遇着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不是因为越祁修的不爱,而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利用。 原以为身边的人都是父亲爱护自己,怕出危险才特意安排在自己这边的人,他们看起來或神秘或愚钝,但总归是下人,朗岑若从未计较过那么多,毕竟对她來说,作为自己的贴身仆役,只需要安分守己乖乖听话,便也沒有其他了。 那些人表现得很好,不仅听从了朗岑若的一切吩咐,还会很机敏地在她身边出谋划策外加煽风点火,原本觉得这些只不过是做下人的天性,朗岑若一向是瞧不起他们的,可是当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刻,她却发现原來真正被鄙视的,却是自己,自己父亲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有一个很好的身份,,岑郡主,是以对所有人來说,任性霸道的岑郡主,自然做什么都是沒有人敢插手的。 包括,毒害自己的夫君。 千辛万苦盼了那么久的婚姻,到头來,除了欺骗,竟还有阴谋。 “主子……”一旁的丫鬟悄然出声,似是有些犹豫道:“莺儿的尸体……” 莺儿,沒错,就是那个女人毁了她所有的幻想,那个女人,那个被父王派來自己身边监视自己,谋害越祁修的女人,临死之前,她竟还不忘要逼得自己方寸大乱,那个贱人,贱人。 心中的怒火犹如万马奔腾般让朗岑若无法承受,沒有注意到自己紧握着桌布的手中夹杂着点点红斑,她就这样瞪圆了双眼狠狠地盯着门外,似是要盯出一个洞一般让人觉得可怖,身边的小丫鬟终于开始害怕,却耐不住外边还有更多冰冷的目光,不由得再度小声道:“主子……不如把她……” “滚!”犀利的女人喊声夹杂着茶杯破裂的声音从朗岑若屋中传來,祈王府的众人原本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眼下也都已经四散开去了,对他们而言,看着朗岑若憋屈是比什么都愉快的事情,然而看着她发火,他们却是沒那个心情了,毕竟看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都累了。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从屋中跑出,那被朗岑若迁怒的丫鬟一脸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脸颊哭泣而出,有好事之徒原本想上前拉着她一问究竟,却不料片刻之后就见朗岑若也从那屋中走出,一张脸冷寒得可以,竟让周围的人产生一瞬间的错觉,生怕自己看错了,毕竟这阴冷毒恶的样子,确实与他们之前所认识的朗岑若相差太多。 “你们……都想死吗?”带着愤怒的冰冷质问,忽然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纷纷有些无措地彼此对望一眼,不明白她的变化怎地如此迅速,俗话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自然祈王府的众人们都不是傻子,知道今日沒戏可看,也明白眼前这位正主今日不同寻常,是以都纷纷寻了个借口避开了,四散的人群与在院中静站着的朗岑若形成鲜明的对比,如此看着,倒还真是让人觉得讽刺,堂堂祈王府正妃,担得下名号,却永远落不到实处。 “莺儿那贱人的尸体在哪!”难得的沒有跟四散的下人们计较,朗岑若反而对着早已经瑟瑟发抖到不行地小丫鬟问道。 “在……在……”声音已然抖到沒有音调,那丫鬟看着朗岑若就像看着什么毒物一般,这样的眼神自然让此时敏感万分的朗岑若察觉到,犀利的目光直接对上,见到丫鬟眼中的恐惧,朗岑若不由得更加愤怒,一步上前便掐住那丫鬟的脖子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声音犀利,手中的力道自然也沒有松懈,常言道人失去理智的时候,做什么都会不同寻常,是以现在的朗岑若便用了十二分力气掐住那丫鬟的脖子,看着对方上翻的白眼和已经呈青色状态的脸,朗岑若第一次在内心生出一种畅快,似乎觉得只要对方脖子一段,那种碎裂骨头的快感便能让自己疯狂。 “不……要……不要……”强忍着已经快要断掉的脖子,小丫鬟双手紧紧地抓着朗岑若的胳膊,希望对方能够松手放自己一马,指甲早已经抓进肉里,无奈朗岑若沒有一点反应,只嗜血地看着对方,那逐渐发红的眼睛,竟让人觉得与秦桑之前暴走时的状态无二。 “混账东西,你做什么?”原本正处在唔意识薄弱时期的朗岑若,正由着内心最原始的欲望想要将面前的丫鬟掐死,然而对方一直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却硬生生地将指甲塞进肉里,并惯性地深入扯下一大块皮,吃痛地朗岑若终于恢复意识,却看到自己片刻血淋淋的胳膊时,怒意更甚,面对自己眼前奄奄一息的丫鬟,终于冷哼一声,一脚踩上对方的手一边使劲拧着,一边道:“找几个暗卫把莺儿那贱人给我鞭尸,不出这口恶气本宫心里不畅快,至于你……今日之事若是你敢胡说八道,但凡被本宫听见,你便去陪莺儿好了,黄泉路上有个伴,你也不会寂寞!” 说罢,再度恶狠狠地踩了一脚,朗岑若才离去,而她之所以临走前警告那个丫鬟不要乱说,却是因为她忽然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不仅仅是刚才突然萌生的嗜血欲望,还包括突然沒有的意识,为什么会这样,朗岑若在心里问着自己,脚下步子也变得越來越沉重。 似乎有什么庞大的黑暗正在逐渐拢向自己,而这个黑暗的策划者,却很有可能是自己相当熟悉的一个人,心中“咯噔”一声,愈加浓烈的不安已经在心中起伏不定,一把推开房间的门想要将自己关进去时,朗岑若却发现那原本应该是空荡荡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字条。 ,,,,,,,,,。 凌香阁。 楚国最大的茶馆,不仅仅是有名有权才能够进得來的地方,作为可以结党营私的一个好地方,楚王绝对是不会允许它出现的,而眼下之所以还继续开着,是因为楚王早已经暗中派人了结了原來的老板,而将这整个茶馆交在了自己信赖的人手中。 说是信赖,其实也有些勉强,毕竟是身处高位之人,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利用,又怎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交易之中产生的利用,楚王一直用这种手段來很好的笼络自己想要的人,而苏子初,便就是其中一个了。 正好,也是他接管了这凌香阁。 之前说过,想入凌香阁的人,必须还有一个额外原因,那就是必须用手里的秘密來换取终生的出入证,而这些秘密却也不是來者自由发挥,苏子初手中有一大套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而來的这些人,恰好便是知道这些秘密的人。 从來不打无把握之战的苏子初,早就在楚王意下让他接管凌香阁之时,就已经利用自己手中的私密势力查探了楚国大小官员的一切,很容易地知道什么是投其所好的他,很“贴心”的为这些人制定出了一整套方案來让他们上钩,这其中的所有都不包括“也许”、“可能”这种不确定的词汇,对苏子初來说,他要知道的,必须是千真万确沒有任何疑虑的东西,不然也犯不着洒下这么层层大网來捞鱼了。 看着眼底下那奢靡混乱的景色,苏子初嘴角边露出邪邪一笑,顺便瞥了身旁的黑影一眼,打趣道:“你可以瞧不起我布置的这些陷阱,但是你不能否认,对于这些人來说,这才是他们喜欢的生活方式呢?”见身边黑影还是不吭声的样子,苏子初不禁再度笑出声,略带不屑道:“暗影,你现在摆着一张臭脸,是给谁看呢?别忘了,这些事情你可是也都参与了的,说起背叛楚王这件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身边的黑影终于有了动作,却是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直接架上了苏子初的脖子冷冷地道:“你在威胁我!” 脸上丝毫沒有变色的苏子初,依旧是笑脸盈盈地看着对方,只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精光道:“威胁,我怎么敢威胁你,尤其还是眼下这个状况,我只是看你最近很沒有状态,希望你不要忘记某些事情罢了,楚王那老家伙毕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若是还以这种状态去每天替他办事,难保不会被他看出一二,你该知道,他手中的那些东西,可比我们见到的,还要恐怖的多,你总不想自己的俊脸上面被虫子钻出几个洞吧!” 僵持许久,暗影终于收回了刀,却绝计不提刚才苏子初说到的事情,只冷着一张脸继续道:“听说你瞒着楚王让朗岑若身边的侍女告诉了一些她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你什么打算!” “呵,你还真是直接呐!”苏子初慵懒地靠在身后的座椅上,语气却明显冷下來道:“有些东西,还是要当事人一起分享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比起什么都不知道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她,我倒是觉得,带点目的生活,才是好的归宿!” ------------ 第九十九章 长归眠(四) 暗影略带深意地看了苏子初一眼,那眼中不再是往日里浓重的轻视,反而添了许多沉重在里面,似乎在他的眼里,一直都沒有认清过面前男子的真正面目,原以为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物,却到现在看來,对方的心机和城府,是仅次于楚王……不,甚至有可能,还超越了楚王的。 察觉到身边探究的目光,苏子初却是懒懒一笑,丝毫沒有意外,反倒斟满了酒杯小酌一口,才朗声道:“我可不是你的心上人越祁修,你这样看着我,可是根本沒用的!” 三分打趣,七分嘲讽,暗影又怎会听不出來,那原本被自己藏起來的刀再度闪现,依旧是同一个姿势架在苏子初的脖子上,带了些许寒意,暗影道:“你敢再说一遍!” 不屑地笑容终于挂上了嘴角,苏子初似乎根本沒有在乎架在自己身上的利刃,他轻轻地放下手中杯盏,侧头看了看暗影那冷寒的脸,良久,笑容更是夸张道:“再说一遍也还是刚才那些话了,只是暗影,你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你跟越祁修的事情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查得一清二楚的,是了,你以为瞒过楚王那个老东西就足够了,可是他已经是个老糊涂,你瞒了他,却瞒不过我,呵呵,真是不好意思呐,竟然知道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啊!我倒是不知道,越祁修竟然有这种爱好……” “你胡说什么?”暗影压抑的愤怒渐渐苏醒,紧握的剑也加大了力度,刀刃已经滑进苏子初的肉里。虽然只是细小的痕迹,但依旧有丝丝鲜血渗出,苏子初丝毫沒有动摇,只是以悲悯的眼神看着面前的暗影,直到暗影失了魂一般慢慢移开了剑身:“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上,而他自己亦是疲乏地坐在了地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样子。 “呵,你这是……被我说到痛处了!”苏子初继续紧紧逼问道。 暗影抬头,恶狠狠地等着苏子初,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道:“祁修跟我不一样,若是你敢将这件事情胡说八道乱传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威胁!”苏子初轻蔑地看着他:“乱传出去我倒是沒那个兴趣,只是我很想看看若是被朗岑若和秦桑知道以后,她们分别会有什么反应,呵呵,这样想來,倒也挺有意思的,你说呢?自己的夫君跟一个男人有染,啧啧,真是可耻啊……” “你敢!”暗影一步跳起紧逼到苏子初面前,一双眼睛全是警惕:“若是你敢说,那么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所有人,即便是拼了性命,我也不会让你害了祁修!” “真是让人感动,只是暗影,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随意嘲笑我的楚王身边第一影卫了,现在的你,跟一只蝼蚁一样,若不是我好心跟你联盟,只怕你也不能一直护得了越祁修!”苏子初笑笑,直视着暗影:“朗岑若正在到凌香阁來的路上,你可以试试是你赶去跟楚王汇报的速度快,还是我告诉朗岑若的速度快,反正不管怎么做,我都是沒有损失的!” “还有一个办法……”暗影说着,忽然从袖口闪出一把匕首,直直就向着苏子初刺去,苏子初沒有躲开,眼睁睁看着那把匕首扎进自己的胸膛,暗影所用力气之大,甚至在匕首扎进肉里之后还将他步步紧逼,一直逼到墙角才肯作罢,只是那匕首却还插在他的胸口,不曾离开。 “你忘了,我是杀手,对我來说最快捷的方法不是去求救,而是杀了对我最大的威胁!”暗影冷冷地看着苏子初,话语之间的寒气终于带上了杀手才有的冷意,然而当他看向苏子初的脸时,却再度愣住了。 只因为对方并沒有露出痛苦或是即将临别的模样,依旧是如往常一般淡笑看着他,而那平日里冰冷的眼神中,此刻却添上了一抹嗜血,犀利可怖,竟不像是正常人类所能拥有的狠戾。 “你……”迟疑出声,暗影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匕首,确实是扎进了苏子初的胸膛,手中刀柄传來的触感是真的,刀尖那头划破的肌肤和血管也是真的,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呢? “怎么了?暗影,怎么不动了呢?你就这么点本事吗?”苏子初嘲笑地声音再度传了出來,他似乎根本沒有在意眼前的景象,胸口插着的那把刀此时在他犀利的眼神和嘲笑地话语中,顿时成了摆设,这样的情景,是暗影所不曾遇到的。 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过,暗影忽然觉得有一丝恐惧在自己心底悄悄蔓延,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成型,然而不等他多想,便觉得匕首那头一空,再抬头,却已经沒有苏子初的身影,只留下细碎的裂痕在那墙壁上,以此证明刚才这里有过争斗。 “呐,暗影,不如让我來告诉你,什么叫做杀手应该做的事情吧!” ,,,,,,,,,,,,,。 第一次徒步走在这个熙攘嘈杂的大街上,朗岑若忽然觉得,连头顶的太阳都变得有些刺眼,身后沒有一个人跟随,自己也不再是那趾高气昂的样子,现在的她,忽然感到内心有一丝卑微。 可是仅仅片刻,她便推翻了那有关卑微的所有想法,她是楚国最受宠爱的岑郡主,她美貌、年轻、聪慧,手中有无数势力,身后还有父王的支持,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是卑微。 即便是现在出了宫,她却也是祈王府的正妃,那是她期盼已久的东西,现在,不也全都到了她的手中吗?祁修成了她的夫君,她可以日日见到,也可以为他倾尽一切,这就是她一直努力的理由,现在不全都实现了吗? 可是……心中这怅然的失落感……是从何而來的。 朗岑若伸出自己的手,仔细盯着它们看着,却什么都感觉不到,空空如也,明明是得到了一切,明明是该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为什么她什么都沒有看到,爱情,权力,信赖,被承认,所有的所有,都不是她的。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秦桑的存在。 再度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秦桑,朗岑若双手紧握,像是有什么极大的怒气想要施展,然而她很快忍住,想起自己在祈王府之前那恐怖的样子时,内心有一瞬间的慌张,那不是她,那个陌生的气场不应该是她所能发出的,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那之后,身体中就有一股强大的气压想要喷发而出,这样的感觉,真是折磨得她相当难受。 抬头望向太阳的方向,忽然觉得那亮光有些刺眼,似乎自己应该是一个要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这样的颜色对她來说,皆是奢侈,侧头一看,身边就是城中最大的茶馆“凌香阁”,苏子初不知怎么讲信号放在了她的房中,目的却是为了约她出來商谈,说來她该是不屑的,被一个下人使唤过來的确不是她会做的事情,但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越祁修态度的直接转变,心中压力的陡然倍增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与其在王府之中憋闷,还不如出來,就当是自己赴约好了,她也不会让苏子初好过。 门外的随从很自觉地将朗岑若带上了楼梯,似乎他连看都沒看朗岑若一眼,便已经确定了朗岑若的身份,朗岑若格外安静地走在那随从身后,耳边响起的都是这馆中嘈杂喧闹的淫靡奢华之声,不免让她厌烦。 七拐八弯之后,那随从恭敬地叩响了门,也不见门内有人回声,便轻柔地将门推开,他对着朗岑若弯下身子,示意朗岑若可以进去了。 沒有想到苏子初一个小小的下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排场,朗岑若忽然觉得那个男人从第一次见面时,就让她觉得格外不舒服,不是因为他长久挂在脸上的假笑,也不是因为他高深莫测的计谋,而是因为他总是让人觉得无所不知,似乎太神秘,又似乎什么都沒有,仿佛是一堵墙,他想让你陷进去时,你便只能听他安排,而不需要的时候,他就会折断你的手腕将你弹开。 这样的男人,视人命如草芥,利用和被利用,就是他的生活状态。 “哟,这么久不见,岑郡主的性子倒是沉寂了不少!”抬眼,见对面一抹雪白的身影正坐在窗前小酌着,一双眼望着窗外,根本沒有任何眼神递过來。 表情一沉,朗岑若冷冷道:“岑郡主,那是我出阁前的名字,现在,你该成我祁王妃!” “祁王妃!”苏子初不屑地一笑,仿佛是不经意般瞥了朗岑若一眼,道:“那是你给你自己的名号,可是却从未有人承认过你,而且依我看,也许用不了几天,祁王妃便要再次易主了!” “你什么意思,!”心中惊恐,朗岑若快步上前怒视苏子初道:“你今日叫我來,到底所谓何事!” “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无非是想知会你一声,秦桑马上就会回府了!” ------------ 第一百章 血破墙(一) 越祁修和秦桑重修旧好。虽然彼此都沒有将之前发生的种种从头说一遍,但是因为内心的某种某名的信任,他们已经不打算再去追问什么?知道的太多,烦恼太多,到时候他们也无法再像现在这样坦诚相见。 靠在越祁修的怀中,秦桑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沒有感受到这样的平和安宁了,是以真想就这样沉沉睡去,宁愿一辈子不醒來的好。 然而现实当然沒有那么多闲暇时间让她再去享受生活,越祁修心中虽然还贪恋此刻的美好,但是忽然想到自己前來的目的,便很温柔地拍了拍秦桑的肩膀,低声说道:“桑儿,连城传信给我说,你已经准备好了,是这样吗?” 秦桑沒有抬头,依旧窝在越祁修的怀中懒懒地道:“嗯,只是貌似这件事情的风险太大,连城大哥害怕有风险,才叫你前來商量之后执行,当然了!”说着,她忽然抬头,有点俏皮的样子瞬时让越祁修看得愣住:“治疗的时候,你必须要在我身边陪着我!”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宠溺地看着秦桑的笑颜,越祁修觉得自己从沒有这样幸福过。虽然心中还充斥着许多即将到來的阴暗,但是看到秦桑的笑脸,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住她的笑脸,这样的想法,顿时让他心安不已。 在离开王府之前,越祁修之所以顺水推舟将了朗岑若一军,实际是有计划的,青崖其实早就发现那个叫莺儿的丫鬟时常在越祁修窗前动些手脚,可是越祁修提前已经知会了他不要打草惊蛇,为得就是等秦桑这边传來消息之后,再着手处理,事实上,越祁修已经猜到那个莺儿是楚王暗地里控制的一枚棋子,是朗岑若自己傻才以为所有人都为她自己所用,恰好因为这个理由,越祁修便一直按兵不动,好准备给朗岑若狠命一击。 之所以说是狠命而不是致命,是因为越祁修太清楚了,要彻底打垮朗岑若,光用这些是沒有用的,一向心高气傲的她,对于这些下人是根本不在乎的,能动摇她内心的,就只有一直信赖着的父亲的利用,更何况越祁修通过观察,觉得朗岑若似乎有什么让人意外的变化,这一点,他还不是太清楚,是以还需要留下她以备日后慢慢研究。 清早关于莺儿是楚王安排在朗岑若身边作为棋子的一番话,其实或多或少都让越祁修添油加醋了,不然他不敢保证效果显著,真的能够震住朗岑若,但是不管怎样,知道这件事情的朗岑若估计要郁闷很久了,也许会一怒之下跑回王宫找楚王质问也说不定,这样正好能够给楚王敲敲警钟,让他不要太明目张胆的对付自己,而另外一点,就是朗岑若只要一走,就沒有任何威胁再來干扰秦桑的治疗,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不过说到彻底的安心,越祁修却还是无法做到,苏子初这个人已经太久沒有出來闹事了,毕竟以他的德行,能够如此安静的坐山观虎斗,决然不是他的性格,他恨不得在两方对峙的时候出來加点猛料,所以眼下最让越祁修防备的,反倒是苏子初了。 “在想什么?”见越祁修忽然不吭声,秦桑出言问道,眼见对方漂亮的眉毛已经快皱成一条,不由得心疼伸手想要将它抚平:“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是你跟我说过,车到山前必有路吗?那你现在还在担心什么呢?” 越祁修轻轻握住秦桑的手,将其拉下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吻着,嘴角缓缓上扬,佯装无事道:“沒什么大不了,正如我告诉你的,尽管眼前形势紧张,但车到山前必有路,应该沒有大碍!”可是内心却总有一种不平静的感觉在隐隐作祟,这样的情况让他无法安心,也不能洒脱地着手接下來的事情。 秦桑心知他定是又想自己承担,却也沒有多加责怪,毕竟越祁修就是这样的性格她早已清楚,对方做了那么多,左不过是不想自己被带入其中成为诱饵,更何况从连城处自己也已经得知,越祁修眼下所做的一切谋划,有多一半都是为了自己的,这样的作法。虽然冒险,但却也让秦桑感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存在会造成这样大的威胁,但是她知道,只要有越祁修,那真的一切都沒有问題。 只要有他在,那么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会欣然前往,因为她知道,不管在多远的地方,总有越祁修在陪着她的。 “王爷!”连城忽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尽管他也不想打扰这时刻的美好,但是根据刚才青崖所说,似乎此时正是治疗的最好时机,若是不小心错过,只怕又会有其他事端生出來:“属下安排的人已经传來消息,岑郡主除了在院中大发雷霆差点杀了一个丫鬟之外,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曾见人,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也曾靠近房间暗地查探,确认是岑郡主,想必应该还是为今早的事情郁闷,无暇关心到桑儿这边!” “哦,她竟沒有一怒之下跑去找楚王质问吗?”越祁修听完汇报后,一脸的若有所思,似乎是不相信朗岑若能够这样端坐,心中疑虑加深,片刻他忽然再度问了句:“你适才说,她差点杀了一个丫鬟!” “是,安排的人说,好像是那丫鬟冒犯了岑郡主,岑郡主气不过,便……”说着,连城见越祁修眉宇越发沉重,不由得迟疑道:“可是王爷发现,有什么怀疑的地方!” “怀疑倒是沒有,只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像是会自己动手杀人的一个人。虽然她性子跋扈,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养在深宫中的女人,何以來的勇气亲手去杀死别人呢?这么久了,你不是也只见她通过那些手下來办事儿吗?” “您这么说,倒也的确如此!”连城答应道:“那……咱们这边是不是要等查探清楚再做打算!” “不用,我犯不着为了一个沒有任何威胁能力的女人而放弃计划,更何况!”说着,越祁修拉起秦桑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更何况,眼下桑儿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秦桑安慰般的拍了拍他的手,侧脸过去却诧异发现连城一闪而过的失望神情,下意识感觉他是因为看到自己与越祁修而想起了连香,不由得也有些内疚,不留痕迹地从越祁修手中将手拿出,站起身走到连城身边,对连城道:“连城大哥,关于要为我治疗的事情,你一定要出很多力,最近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辛苦你了!” 第一时间知道秦桑这番话是出于关心和内疚,越祁修心知她已经知晓了关于连香的一切,有些疑惑的看向连城,却发现对方只一味的低着头沒有吭声。虽然还有些疑惑秦桑怎么突然会想通问題接受治疗,眼下,越祁修却也只能上前,拍了拍连城的肩膀,略带沉重地说了声:“抱歉!” 连城何时受过这等待遇,一时间便有些慌张起來:“王爷,您……太客气了,连香的事情,你我都知道是迫不得已,即便是要责怪,我也只会责怪朗岑若和楚王欺人太甚!”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越祁修回答:“你不责怪我失手将连香杀害,我很感谢你的明智,只是这句抱歉,是我代替桑儿说得,毕竟她的治疗必须要依靠连香的血……这,是本王欠了你们!” 眼看着原本好好地气氛瞬间凝重下來,秦桑急忙出來打圆场道:“罢了罢了,这些话等日后一切安宁下來慢慢再说也不迟,眼下我们还是先说说怎么替我治疗的问題吧!” 这句话引來二人一致的同意,顺道坐在一旁的矮桌旁,连城从袖口抽出一卷卷轴,摊开在秦桑和越祁修二人眼前说道:“我手中所指的地方叫做‘云浮山’,是位于楚国边缘,靠近陈国的一坐山峦,之所以叫云浮,是因为此山常年处于云层遮挡之中,用肉眼看起來极其困难,才得以其名,而这个地方,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出征时曾经经过这里,但是外围空气太过阴柔,而且透着丝丝诡异,一般人是不肯靠近的。虽然这地方画在陈国版图之中,但是据说连陈王自己都不敢插手派人管理那里,所以这么些年,一直荒废在此!”越祁修用自己所得到的消息说着:“更何况你刚才说这座山长年被云层遮挡在其中,若是我们前去,只能看到云层之中若隐若现的山形,到时候又要如何上去,寻找去路呢?” “王爷所考虑的,确实也是个问題,但是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地方,是因为此山上连天脉,下埋地神。虽然外围透露诡异,但内里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修炼绝佳去处,而连香的血和桑儿体内的‘绝世凌寒’都属于邪魅之物,为了防止它们反噬主体,必须依靠云浮山的地理气息才能够压制!” “既然有人曾在上面修炼成仙,那应该是有什么可以借助的东西,能让我们上去的吧!”秦桑忽然开口问道。 连城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东西,但是据传已经下落不明太久了,所以……我觉得……” “你先说说看!”越祁修像是想起了什么?打断连城的话道。 “仙家神物,,玲珑钏!” ------------ 第一百零一章 血破墙(二) “什么?”朗岑若一拍桌子怒道:“你说秦桑身上的东西还有得治!” 苏子初悠哉地继续品着手中茶盅,丝毫沒有理会面前的女子那满是爆发的怒气,心中升起一丝鄙夷,不加掩饰地就这样递过去一个眼神,瞬间便让朗岑若觉得尴尬无比,朗岑若有点气馁地坐下,可是目光却一直未离开苏子初身上,一双眼睛满是可求和愤怒,似乎今日苏子初不给她个说法,她便要将这凌香阁拆了一样。 良久,苏子初装模作样地将手中茶盅慢慢放下,抬头看了朗岑若一眼,冷哼一声道:“我不过是说秦桑身上的古怪似乎有解决之法,你便就这样坐不住了,若是我再告诉你,他们很可能不日便要离开,你又要作何感想!” 朗岑若面对着苏子初百般鄙夷的目光,心中自然愤恨不已,然而眼下还不是她能掌握得了的局面,苏子初的莫测是她所不能思考的,是以即便对方此时各种看不惯自己,各种挑衅,她却必须要耐着性子忍受,毕竟面前的男子跟她所遇到的任何人比起來,都是要高一筹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许久,朗岑若却只憋出这样一句话,然而这句话听在苏子初耳朵里,却像是临终前的挣扎了,他更加鄙视地看了朗岑若一眼道:”为什么?岑郡主,这话问得倒是可笑了,听你的意思倒是此话不可相信,那么我想问,既然我的情报如此让你不信任,你又为何要前來赴我的约呢?再者说了,既然我这个人就让你各种不信任,你又为何要听信我的建议,让莺儿去偷听越祁修的墙角呢?啊!我似乎还忘记了,这个墙角似乎差点听丢了越祁修的狗命呢?” “你!”不明白对方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朗岑若忽然觉得身上有意思发抖,苏子初带给她的感觉已经不像是初次见面的那样纯正的少年,似乎经历了这么久,对方已经脱离了他们正常人所能思考的范畴,他阴冷,狠绝,头脑灵活,诡计多端,他从來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所以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永远都不会抱着一颗卑微的心,这样的人,永远只有强大自我一个目的,他是可怕的,却也是可悲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不过是我父王手下一枚小小的棋子,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照理说,知道太多的人往往都是沒有好下场的!”朗岑若强自按住怒气,冷冷地开口。 苏子初闻言却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即望向窗外,口中语气却比朗岑若冷寒十倍:“沒有好下场吗?呵,我的出生本就带上了诅咒,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什么好下场,我自知我不是什么好人,做了那么多坏事,死后自然是要下地狱的,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在黄泉路上找个人相伴!”说着,他将目光挪向朗岑若:“你说呢?岑郡主,黄泉路上太过寂寞,人生如此,不过就是想找个伴儿吧!” 那眼神中的冷气太过慑人,那股邪魅又嗜血的目光一瞬间让朗岑若觉得有些晃眼,她匆忙狼狈地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不敢再跟苏子初对视,却不料自己的这一举动只引起了对方一声嗤笑,恐惧逐渐加深,但是意识却被怒气所冲昏,忽然觉得自己浑身有些发热,朗岑若不自觉地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双手青筋爆出,逐渐显露在呈现青色的肌肤上。 青色,朗岑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内心中的恐惧越发大了,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这样苦闷的情绪让她越发难受,忽然就抬起头來,一双血红的眼睛瞪向苏子初,却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你放心,你还不够资格跟我共赴黄泉!”直直盯着朗岑若的眼睛,苏子初冷冷道:“从头到尾我想要的,左不过是越祁修的命罢了。虽然早前跟你合作目的不同,但是我的初衷却是一直沒有变过!” “你竟敢骗我!”得知他心意的朗岑若再也按耐不住,再度拍案而起,指着苏子初破口大骂:“下作的东西,我说为何祁修三方两次都差点命丧于危险之中,却原來都是你再捣鬼,你说,你到底是何居心!” 极其好笑地看了朗岑若一眼,苏子初淡淡地道:“你何必要一副如此气大的样子,是在责怪我对付了越祁修吗?哼,朗岑若,你心里应该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我二人共同联手的,这一切的一切不是你说一句与你无关就能洗干净的,更何况,即便世人相信了你,越祁修不相信,不照样是白搭,反正越祁修对你已经一点好感都沒有了,你何不跟我联手,即便得不到他,也可以毁了他,总好过让别的女人抢了去的好!” 苏子初的话虽然难听,但在朗岑若听來却不是沒有一定道理的,越祁修从开始到现在,对她的态度她不是沒有看在眼里,记得沒有秦桑的时候,他偶尔还会耐着性子陪自己说说话,陪自己闹一闹,即便是时间很短,但是每当站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会涌出一股安全感让她心安,原本以为只要这样彼此依靠,日子久了,他再冷的心也能被自己融化,却不料突然横插出來一个秦桑,也就是那一次,当她替秦桑治好了身上的伤,当面对越祁修那满是爱慕和贪恋的目光时,她的心忽然就死了。 那样的目光,是她耗费一生的光阴,都无法从越祁修那处得到的,所以,她恨,她恨秦桑,恨自己,可是现在想來,她更恨的是越祁修,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要不是他,自己堂堂楚国郡主何愁挑不到好的郎君,一切痛苦和心酸的來源皆是越祁修,既然他一直都那么无情无义,自己又何必还要再为他做那么多。 苏子初坐在一边看着朗岑若的思想斗争,随手再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茶盅轻轻抿着,嘴角却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卑贱,却又最适合让人利用的东西。 “考虑的如何了!”眼见朗岑若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苏子初难得的很有耐性等着她挣扎,也许对他來说,看着每个人从岸边渐渐沉入泥潭,这样的煎熬与等待,是他的爱好,他喜欢这种折磨得滋味,他喜欢看着人痛苦和挣扎的死样,手中的茶盅早已经空了,苏子初却沒有再为自己新添一杯,看着朗岑若仍在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自己应该为她下一计猛料。 他起身,将茶盅放在桌上,沒有再看朗岑若一眼,便打算离去,朗岑若猛地抬头,看着苏子初的背影,她忽然觉得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了,当她看着苏子初的手已经搭在门插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正要开口说话的她,却听到苏子初那阴沉的声音。 他说:“你如此挣扎,不过是放不下越祁修,不过若是我告诉你,你身上早已经被越祁修下了蛊,不知道会不会改变你的想法呢?” ,,,,,,,,,,,。 “玲珑钏!”秦桑和越祁修彼此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震撼自是不能言语的,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注定,这个关键性的神物竟然此刻就在秦桑的身上,而听连城所说,似乎这个东西的作用不仅仅是能够帮助此次治疗这么简单。 自然发现了越祁修和秦桑二人的古怪,连城虽然心中疑虑,却也不好过问开口,只是继续说:“玲珑钏乃是仙家宝物,何时出现已经无从考究,只是我听师傅说过,此物乃是仙家法器,自身能够进化一切邪气,只要利用得当,长生不老似乎也是有可能的。虽然我们不过是想借用它的仙家屏障來为你的治疗竖起保障,但是眼下沒人知道玲珑钏的下落,所以只能作罢!” 按住秦桑忍不住说出真相的动作,越祁修依旧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地图,随后向连城询问道:“既然你先说了这个不可能,那么想必你还会有其他可能的解释给我们吧!” 连城点头:“除了玲珑钏之外,还有一种方法,我们族内曾经流传下來一种蛊阵,能在方圆十里之外都竖起屏障來保护阵中之人,只是这个方法太过冒险,是因为……一旦屏障有一点破损,阵内所有的蛊气便会整个反弹回阵中所在之人的身上,到时候,只怕后果不可想象!”说着,看了看秦桑,见对方有点失落地低下头,忍不住开口再度劝道:“不过我已经派了无殇回族内去将守阵神物,,玲花虫拿來,到时候以我和无殇还有玲花虫的功力,外人想要冲进阵内应该是不可能的!” “我记得,巫族蛊阵的阵型都是从中心向着四角扩散的,你和无殇加上那玲花虫不过只能守住三个角,还有一个角,你准备如何!”越祁修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 然而这个问題却是连城也无法解答的,原本想着这是能够解决秦桑的唯一法子,即便冒险也要一试,却不想真正将要面对的时候,却是那般难以抉择,思考良久,连城却也只得道:“恐怕……只能听天由命了!” “是不是只要身体中被种下蛊阵之人,并且身怀高深内力,便可以暂时守住那蛊阵一角!”越祁修再次插口,然而这一问,却让秦桑和连城二人皆是一愣,他这样说,难道是想将自己…… “放心,本王还要替你们守住外围,怎么能再分心去守住阵角,只不过,若是真的只要包含以上两种可能,那么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的!” ------------ 第一百零二章 血破墙(三) “是谁!”秦桑问道,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越祁修所说的这个人对她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太好的存在,然而看越祁修的表情,好像这个人并不是太难就能解决的,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这个人应该是他们……或者说,是他所熟知的一位。 “暂时,先这样吧!”越祁修却避而不谈关于秦桑的问題,只是看了连城一眼,吩咐接下來的事情道:“我先去找第四个能守住阵角的人,你联系无殇,准备好要带走的东西,待我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一起出发!” “祁修……”见对方直接忽略了自己的问題,秦桑略带不满地念道:“我刚才在问你……”话未说完,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越祁修如此突然的举动让在场剩下的两个人都大吃一惊,但随后连城则是很识趣地收拾了地图匆匆退去,只留下秦桑还愣怔地呆在越祁修的怀中,贪恋着那属于他的温暖,傻傻的回不过神來。 “你啊!总是操心的太多,为别人,为我,却总不为自己想想,可是你有沒有想过,我们所做的这么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你呢?若是你不好好照顾自己,不好好保护好自己,那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懒懒的责备并沒有使用太过苛责的语气,但是听在秦桑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毕竟诚如越祁修所言,今日大家所做的一切,不管是牺牲还是安排,都是为了能够瞒住她身体里的秘密,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然而自己却总是忽略这个问題,依旧任性,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胡作非为,总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处,然而在众人的目光中再被越祁修救回。 一次、两次、三次……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自己差点命丧黄泉,却都是被越祁修和连城不顾性命才挽回了生命,可是她却一点都沒有后悔的意思,反倒是觉得对方不了解自己,对方太自私,总是将他们的想法强加在自己身上,可事实上呢?在他们将想法强加给自己的同时,自己难道不是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吗? 伤害和被伤害,永远都是相互的呀,是她傻,竟是一直沒有发现这个问題,或许那个幕后黑手希望的正是如此的结局,希望他们彼此之间互相争斗,最后落得个背叛的下场。 想到此处,秦桑不免有些颤抖,感觉到她的担忧,越祁修加紧了怀抱的力度,带着安慰的语气从秦桑头顶飘过:“有我在,你不用太过担心!” 是了,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句话给予自己最大的力量,这样想着,心中不免泛起酸涩,秦桑有地啊沒出息地将眼睛使劲在越祁修衣襟上擦了擦,随后才声音有些闷闷地道:“对不起,是我一直太任性打乱了你们的计划,才使得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我该死……” 在她的头上轻轻一拍,越祁修带着责怪的语气道:“总是这个样子,对号入座,沒有人说要去责怪你,为何你总是要将自己放在那样难堪的境地,现在幕后黑手是谁咱们尚且不知,只知道的是,不管是苏子初、楚王还是朗岑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你沒有任性,就算事情一直在向着我安排的方向行走,但我依旧不敢保证,不会出现任何变化,楚王本就是一只老狐狸,眼下又有苏子初在背后献计,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发的……” “可是?若不是……若沒有我……苏子初他也不会……你们也不用闹到今天这幅田地,说到底,全都是因为我得存在啊!要是沒有我……唔……”激进带着沮丧的话语突然被挡住,唇瓣上传來温柔的触感,那样冰凉柔软的感觉,夹杂着淡淡属于对方的香气,让秦桑有一瞬间的沉迷,交错纠缠,似乎就想这样彼此融合下去,生生世世都能够不要分离。 越祁修的吻带着一股霸道的味道渐渐将秦桑裹住,似乎是在惩罚她刚才的自暴自弃的话语,又似乎是情不自禁,如此吻着,气氛渐渐变得暧昧,秦桑的手搭在了越祁修的肩上,感到自己腰间的手握紧了,秦桑忽然觉得似乎现在在这个地方有些不太合适,正要开口拒绝的时候,却发现呼吸突然顺畅了,却原來不知道什么时候越祁修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嘴唇,一副好笑样子看着她,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呐,你刚才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是想怎么样!”越祁修温柔的声音传來,带了几分玩味和好笑,惹得秦桑一阵脸红,只得低头不语,看着这样的秦桑,越祁修仿佛觉得一瞬间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只可惜那个时候,她口中叫着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苏子初,这个将秦桑亲手推给自己的男人,似乎他从來都沒有看透过,刚开始不过以为是一个贪图小便宜、小权利的人渣,却不料现在竟然能联手楚王将自己一步步逼向这个境地。 见越祁修忽然不再说话,秦桑小心地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却发现他的眼中怀着的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光芒,好像疑惑,又好像仇视,让人看不真切,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担心越祁修是否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慌张地拉了拉越祁修的袖子道:“祁修,你……在想什么?” 越祁修将头低下,看着秦桑一脸担忧的样子,心中一暖,然而并不打算瞒着对方,越祁修看着她的眼睛,很坦率地回答道:“我在想,苏子初为什么一定要将我逼向这步田地,而且似乎只有将我逼死才肯罢休,若说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是决计不会相信的,毕竟,如果你对他那么重要,当初他也就不会放弃的如此爽快了!” 这话虽然听在秦桑的耳朵里有些不爽,但是似乎也觉得其中有些许猫腻的她即刻也低下了头,是了,难怪她一直觉得整件事情连起來有些不对劲,却原來这个不对劲的源头就是苏子初,想当时他的所作所为一直让自己耿耿于怀,后來当她爱上越祁修的时候,便不想再跟苏子初追究当年到底是孰对孰错,可是眼下,想到苏子初一次次关键时刻的出现,一次次看似“无心”地警告,一次次无疾而终的作法,似乎都在预示着,这个人,好像并不是他们想象中,或者认识中的样子。 “桑儿,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跟苏子初是怎么认识的吗?”越祁修忽然开口打断了秦桑的思绪,沒想到一上來他便问这样的问題,秦桑有些不高兴地道:“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有什么耿耿于怀的事情!”说着,佯装不高兴地长叹口气,酸溜溜地说道:“某些人可真是的,自己都娶了正妃,还要管我这个侧妃的陈年旧事!” 越祁修被讽刺地苦笑不已,但是一脸苦笑地他却依旧执着于刚才的问題,便再度向秦桑问了一遍,知道对方并不是无理取闹才问这个问題,秦桑也不愿再打趣对方,想了许久才回答道:“我只记得,我们搬去那里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在那里住了多年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平日里对自己爹娘都表现地很是恭敬,可我却总觉得他似乎有点……厌恶和疏离……” “厌恶!”越祁修重复着重点的两个字,脸上的疑惑加深,好像是有了什么想法,见秦桑点了点头,听她继续说道:“是了,就是厌恶,好像是很瞧不起自己的父母,可惜那个时候我……所以当时只是觉得奇怪,并沒有什么别的想法,现在想來,那种眼神和语气,确实是厌恶无疑!”见越祁修眉间的疑惑更深,秦桑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越祁修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只得摇了摇头予以回应,然而片刻之后,他忽然再次开口问道:“那,你可知道他父亲的老家是哪里的吗?我曾经,见过他的父亲,一个本本分分的教书先生,只是看起來有些懦弱,而他的母亲应该也是平常的农家女子,这样老实的两个人,怎能将苏子初教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点赞同越祁修的话,秦桑想了想答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奇怪,他父亲的老家……这个倒是沒有跟我提及过,只是以前在他父亲的书架上,我曾经看过一本《凉州传记》,难道是凉州人!” 凉州,,心中猛然一惊,越祁修却极好地掩饰着不让秦桑发现,被自己匪夷所思的想法吓到,越祁修似乎有什么重要的问題想要去证实,见秦桑还纠结在适才的问題上,越祁修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拍了拍她的手道:“罢了,眼下也想不到什么?你就不要再去费神关心这些了,过几日便要出发,想必治疗的过程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你好好休息,调养好身子,等我去安排一下再來看你,可好!” 明白越祁修的担心,也不想再给大家造成麻烦,秦桑点了点头当做答允。 越祁修加快脚下步子,很快地离开了这个别院,心中巨大的落差让他顿时有些适应不來,这般奇怪的表现自然让青崖看在眼里有些意外,几步上前赶上他的脚步,青崖担忧地问道:“王爷,出什么事儿了!” 越祁修的步子猛地顿住,犀利的目光看向青崖,惹得青崖浑身汗毛倒立,只听越祁修带着冷冽的语气,吩咐道:“去给我把暗影叫出來,本王有些事情需要问他!” ------------ 第一百零三章 血破墙(四) 深沉的夜,逐渐抹上天空,那一望无际的黑色让睡着的人睡得更沉,让醒着的人却更加清醒,而越祁修恰好属于醒着的那一类,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张网将他紧紧困住,脑海中有无数可能和不可能正在交替上演着,惹得他内心烦闷,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朗岑若的各种反应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原本以他这么多年对朗岑若的了解,对方虽然任性狠辣,但决然沒有那么高明的头脑,说到底无非是长期养在深宫中的女子,再怎么受到楚王的宠爱和青睐,左不过也是个女人罢了,翻不起什么惊涛骇浪,更何况自己之前那一招顺水推舟已经让她乱了阵脚,想必此刻她还在痛恨与懊悔之中挣扎着,分不出其他心思來干扰自己。 楚王一开始就很目的明确。虽然这么多年他在自己面前表现的平和懦弱,看似像是什么都不会插手的昏庸帝王,但实际上却为了自己手中的兵权而在处心积虑着,因为隐在暗处,所以每一招都会出其不意,不让自己发现,却又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施展。 苏子初,那个一直都隐在暗处观察一切的男人,似乎很了解自己的一切想法,一举一动,总是能够很轻易地抓到自己的弱点,让自己不得不做出抉择,可是这还不是全部,他的每一步棋,每一个出发点,似乎都预示着一个结果,不仅仅是让自己失败那么简单,这个人,这个男人,似乎是想要自己的命。 就是这样三个沒有太多交集的人,忽然接踵而至地对着自己轮番攻击,朗岑若一直都不在他需要防备的内容之中,毕竟女子终究是女子,就像真的提了一把刀向自己砍來,也未必能伤得了自己心脉半分,比较让他在意的是楚王和苏子初的联手。虽然他相信以苏子初的为人和野心,是不会那么心甘情愿就败在楚王门下做一个棋子的,但是眼下的事实却是,二人的确在联手,做着什么他压根猜不透的计划,或许是针对自己,或许是针对秦桑,总之是不会让他们这一群人好过的。 想到苏子初,越祁修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这个男人,从一开始的出场就一直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似乎不管怎么预测,他总是能在那万分之一的不可能中出现,而让一切都变成可能,最让他在意的,是秦桑今日告诉他的那些话,苏子初父亲为凉州人,而他也应该是在凉州出生,一个出生在凉州那样偏远城镇的人拖家带口迁徙來到王城脚下,这不免让人匪夷所思。 而想起他对待自己父母的态度,那若隐若现的厌恶更让越祁修坐实了内心想法,这个人,似乎跟秦桑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背景,若是他猜得沒错,应该是…… “祁修!”身后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想法,越祁修皱眉,心中有一丝不悦,然而很快,他便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转身看着來人,那一袭黑影依旧如自己脑中的记忆一样让人觉得变幻莫测,然而每每想到对方身为一个男子竟然倾心自己的时候,就会有一丝不适应,这种不适应,他通常都会挂在脸上,所以也是当年暗影离开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难得,你竟然会约我出來!”暗影很平静地说着,随意地坐在了越祁修的对面,拿起桌上的酒壶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见越祁修的酒杯已经空了,伸长手臂准备替对方也斟满,却不料越祁修将酒杯斜斜地推离了几分,就这样,留下暗影的手臂,在这月色的照映下,万分凄楚。 有点失落地收回了手,也不等越祁修开口说什么?暗影便先自顾自地自嘲起來:“是了,我都忘了呢?以前,也是这样,每当我想对你好的时候,你就会不经意地躲避,也不知道是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还是……觉得我比较让你作呕……” “暗影!”越祁修忽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只因为这些在他听來已经熟悉到让他能倒背如流了,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偏生学人家女子一般期期艾艾,而且这人还是一个名响四方的杀手,说出去还不够别人笑话的:“你的执念总有一天会害了你的,难道你不清楚吗?对你,我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出任何回应的,不止是因为我接受不了,更是因为你已经沒有资格再來跟我说这些,再去站在我的旁边了!” “呵呵,说得也是!”今晚的暗影,似乎格外的忧愁,听了这些话,沒有像平日一般住口,反倒是带着苦涩的笑继续道:“我替楚王做了那么多坏事,一步步将你逼到如此田地,你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 “恨,你觉得我会把那么奢侈的东西放在你身上吗?”越祁修冷冷地说道。虽然知道这话听在对方耳中定然很伤人,但是他却沒有办法不这么做,正是因为自己无法回应,才不想对方继续耽误在这无止尽的虚幻中,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自己这种不可能上,还不如找个可能,好好地度过余生:“暗影,你帮助楚王來暗算我,逼我,这些都沒什么?因为你们沒有那个能力真的将我逼向死路,你我师出同门,这么多年你也应该知道我越祁修的能力,我不是那种谁都能对付得了的,而你,显然沒有那么能力!” “那么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女人了!”暗影淡淡地说着,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灌下,随即再为自己新添了一杯道:“我自然也说过,我做过的一切,我都不会后悔,尤其是在这件事上面,女人都是祸水,祁修,你一身的才华和能力,我不允许被一个女人毁掉,与其让她活着充当你的软肋,还不如让我了结了她,给她痛快!”暗影说着,嘴角边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容,他看着越祁修,眼中满是痛苦:“我当初,真的就是这样想的,当我知道这个女人存在的时候,我便就想将她了结了,为你扫清前行路上的一切绊脚石,可是在我见识了你为她做过的那么多事情以后,我竟然……下不了手了,正是因为知道她对你的重要,所以才明白如果沒有了她,那时的你会变成什么样……” “哼,你未免太高估自己!”越祁修冷哼一声,站起身子望着远处的王城:“不要以为有了楚王的靠山和计谋,你们就真能动得了我越祁修的女人,我今日找你过來,便就是为了她的事情!” 暗影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嘴边,良久,才缓缓灌下一杯,道:“我之前告诉你,楚王要对她下手,所以让你将她接回來,眼下你再度找我,难不成是想要其他消息不成,呵,祁修,你该知道的,上次只不过是出于对你的内疚,可这一次,你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我不傻,自然知道我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反正对我來说,你们做什么都无所谓,兵來将挡水來土掩,大不了便是一命呜呼,只要你看得过眼就好!” “你……”暗影有点无措,似乎是怎么都沒有料到越祁修会这样说话,心中浮起淡淡的伤感,看着越祁修挺拔的背影,长叹一口,道:“罢了,许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吧!说罢,你想要我做什么?” 转身,看着面前男子略带憔悴的样子,越祁修忽然觉得憋屈,自己似乎是利用他的那份执念做了威胁,可是不这样办,却再也沒有其他办法了,看着他手中的酒杯,越祁修道:“你可知,你刚才喝下的酒已经被我下了药,七七四十九天,必须每天服食我随身携带的解药,若是有一天断了,便会一命呜呼!” “是这样吗?”暗影念着,却再度喝下一杯:“七七四十九天,这药效能维持四十九天,是不是意味着,我这四十九天便都能见到你了!” 越祁修无语,沒想到对方竟然会这样说,倒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看着暗影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沉沉叹了口气,脸上却依然冷寒道:“四十九天,我需要你跟着我去办一件事情,而这件事,事关桑儿的性命,若不是实在找不到人,我也不会选你,你要做的很简单,跟着我,在必要的时候保护桑儿的安全,让她渡过难关即刻!” “看來,你是找到解了她身上蛊阵的法子了!”暗影道,再度眼神复杂地看了越祁修一眼,似乎是沒想到对方下药控制自己的真正目的,竟然又是为了那个女子,让他去保护她,保护自己的情敌,这样的事……未免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我如果……不答应呢?”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越祁修双眼眯起,立刻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暗影很是平静地跟他对望着,似乎一点都不惧怕,良久,越祁修终于恢复原样,唯独神情更加冷清:“你当然可以不答应,也可以去找楚王培养的巫师帮你解除毒药,不过,前提是你能走得出去这个门口!” 说完,只见黑影闪动,无数越祁修私自培养的影卫瞬间出现,竟将这不大的地界填的让人有些拥挤。 暗影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坐在原地清静地喝着杯中的酒水,良久,声音低沉:“我做便是!” 只要……你真的不会后悔就好。 微风浮动,扬起地上落叶万千,清冷的气氛终于到了顶峰,却不知更大的阴霾正在稍后等待, ------------ 第一百零四章 云浮遥(一) 日子过得很快,自越祁修回去解决其他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秦桑依着他的意思,独自在别院等待,并且在放下了一切烦恼之后,意外发现一直憋闷在胸口的污浊气息少了很多。 连城自然是一直陪在秦桑的身边,按照书本上的记载帮助秦桑将身体调理至最佳状态,随后第二天,消失许久的无殇也出现在别院,一开始自然免不了跟秦桑二人抬杠拌嘴,但随后还是将自己近來发现查探到的一切消息全部转达给了连城。 巫族内部在经历了他们几人的叛逃之后,已经逐渐沒落下去。虽然不乏优秀巫师的存在,但是毕竟沒有像连城本人一样经受过族长的悉心栽培,是以虽然有点本事,但仍旧难登大雅之堂,比较让他们在意的,是自从连香跟随着连城离开之后,族长竟也无故失踪了,想起楚王之前的一系列手段,无殇觉得很有必要怀疑是否为楚王动手将族长囚禁了起來,这样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大师兄能够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们几人,而事实上,大师兄的本事却是连连城的一半都沒有的。 听过他的描述之后,连城沉默了许久,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盘算一下,似乎真的像是无殇所说那样,师傅的离奇失踪加上他们从头到尾所遭受的事情,他早就觉得楚王背后一直有一个巫术高手在跟他们对抗,果不其然,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师傅,可让连城始终想不通的,就是师傅为什么会帮楚王做这些事情,若说是他跟连香一样被人控制了,倒还有可能,但是身为巫族最高领导和拥有强大灵力的师傅來说,被人控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虽然有点无法把握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但是因为无殇的提醒,连城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一点防范的准备,若真的是自己师傅,恐怕对方一出手,事情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还有一件事!”说完关于巫族内部的事情,无殇又提到:“我在回來的路上,顺道释放了蛊虫前去查探,可是结果……”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绿剔透的管子,将其打开倒扣在手上,连城凑前一看,不由得眉头紧皱。 那蛊虫原本是用无殇自己的血培养而成,若非主体发生意外,不然是不会死的,然而连城眼前看到的,除了已经奄奄一息的虫子之外,竟还意外发现它们通体全部呈现出一种晶白的透明状,让人不禁觉得匪夷所思。 “这是……”心中起伏不定,似乎已经确定了眼前蛊虫的症状,但连城本身还是有点无法相信,看向无殇,发现对方一向俊朗的面容此刻也带了几分严肃,将手中的 虫子收回管子,无殇道:“诚如你所见,这便是我派出去查探的蛊虫,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要不是我感应的及时,将它们撤了回來,恐怕只能全军覆沒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城越发严肃道:“云浮山附近虽说鲜少有人烟,但好歹也算是连着仙家地气,怎可能会出现蛊虫被侵蚀的状况,而且看它们的样子,似乎是受了极大的结界限制和瘴气腐蚀,才会成这样!” “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云浮山虽说遥远,陈国也不曾插手治理,但是一直传说山上曾经有人修炼成仙,这么看來就算它再邪恶,有仙气压着,也不该出什么事情,无非就是荒凉点了,可是我的蛊虫却告诉我,它们前去查探时,并未感受到任何灵洁之气,反倒是大量存在的瘴气将它们挡了回來,至于你说的结界,暂时还沒有发现,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看來,是有人步好了阵等着我们了,目标恐怕是为了……”二人齐齐转头向着秦桑看去,发现她也正望着他们二人,眼神中满是担心和不安,似乎那原本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再度被调动起來。 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连城上前正准备说几句话岔开眼前有点不安的局面,却不料还未开口,就听得秦桑问道:“可是那云浮山,又出了什么状况!” 面对秦桑的疑问,连城有点不知所措,明明已经答应了对方要坦诚相待,沒有隐瞒,到了此刻却发现善意的谎言已经成了必须,他犹犹豫豫的眼神看在秦桑眼里自然成了躲避,心中一紧有了想法,长叹一口道:“罢了,我心中有数,你有你不告诉我的理由,但是你忘了我现在早已经不是常人,其实两天前我就已经有点感应,似乎每一次说到‘云浮山’三个字的时候,我心中总会涌出一股可怕的力量,那种感觉让我无措、彷徨,压抑的我很是难受,可是片刻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经常让我怀疑是否是出现了错觉才会如此!” 秦桑的话不仅沒有让连城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惆怅起來,似乎沒有想过绝世凌寒竟然还能有感知的作用,但是即便它真的有这样的功能,却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毕竟秦桑现在应该是心理压力越小越好,眼下她承受得如此之多,不仅对自身体质有所破坏,对于他们所要执行的计划也会有影响。 总感觉这件事情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东西,不然为何一切奇怪之处都出现得如此缓慢而让人措手不及,却全然沒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解决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便知道前方危险重重,阴谋太多,但知道秦桑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所以这一次,必须是知难而进了。 正在这纠结的当口,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院内三人转身一看,竟是越祁修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带着青崖等人过來了,推开门的瞬间,见院内几人都是带了警惕的眼神望向门外,心下顿时有些明白了,看着三人敛去警惕而换上的带着犹豫的神色,沒有疑问,只站定在他们面前道:“看你们的表情,该是云浮山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吧!” 连城点头:“确实如此,只不过这一次,我沒办法把握具体是什么在作祟,长年僻静的地方,突然增加了瘴气和隐藏着的结界,这一点,让我觉得是有人故意而为!” “而这故意而为的,不是楚王就是苏子初吧!”越祁修紧接着他的话说道:“不过也无妨,他们想要什么?本王虽知道的不真切,但也不是一无所知,桑儿的身体已经拖不得了,就是冲着这一点,他们才如此处心积虑!” 沉思许久,连城接话道:“听王爷的意思,似乎楚王和苏子初这样大手笔是为了什么东西!”说着,再度细想一会继续道:“这……恐怕不仅仅是夺回兵权那么简单的了,王爷,您可是?还有事情在瞒着我们!” “瞒着你们是为了你们好,你和无殇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桑儿这边全靠着你们了,我沒必要因为私人恩怨将你们牵扯进來,毕竟他们想要死的,只不过是我一人罢了!”说着,冷笑一声:“你说呢?暗影!” 这时秦桑几人才发现,在越祁修身后的除了青崖几个熟悉的面孔之外,还有一张陌生的脸,只是他黑衣裹身,冷寒的一张脸看不出喜怒,阴沉的气场让人很容易便忽视掉他的存在,他低着头,并沒有将目光放在场中任何一个人身上,但是细心观察则会发现,其实他的眼镜一直盯着越祁修长袍的下摆,不曾离开过。 “杀手!”无殇第一个出声,从对方的装扮乃至气场得出了暗影的真实职业,片刻之后,原本已经舒缓了的眉头再次皱紧,看着暗影的眼神也瞬间凌厉起來:“楚王的人!” 似乎是沒有料到竟然有外人能够猜出自己的身份,暗影终于抬起头,将视线随便一扫便定格在无殇身上,片刻,再度移开。 然而那样的眼神却让无殇很不爽,明显就是轻视加无视,然而他正要爆发的时候却被连城从一旁拉住,见对方一脸严肃,不由作罢,连城看了眼暗影,随后便向越祁修询问道:“若是我沒猜错,这位应该是楚王身边的第一影卫,,暗影,跟王爷师出同门,只不过后來背叛出走了!”说着,感觉带有杀伤力的目光忽然向自己射來,连城冷笑一声,对着暗影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越祁修淡淡地看了暗影一眼,暗影立刻将目光收回,带了几许不甘和愤怒,却沒有再说什么?看向一脸不悦的连城,越祁修道:“我知道你怀疑他,但是我已经用越家的祖传毒药将他控制住了,想必他不会乱來,况且我比任何人都担心桑儿,又怎会做无把握之事!” “王爷难道是打算让他受第四个阵角!”听出來越祁修的言外之意,连城惊讶道:“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楚王和苏子初那边背后到底有什么高人我们暂且无法把握,如此重要的事情要用到他们的人,属下总觉得……” “高人,此话怎讲!”觉得事情似乎有点意外,越祁修开口问道。 思量许久,连城道:“无殇在回去族内以后,发现在我们几人离开之后,师傅竟也离奇失踪了,原本这沒什么让人怀疑的,但是想想之前一直克制和引导我们前行的各种蛊毒手段,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出自师傅之手,即便当初大师兄扬言,我们体内的蛊毒是他所下,但仔细想想,其实他并沒有这么大的本事!” 听完连城的叙述,越祁修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暗影,明白了他的意思,暗影却只是摇了摇头,冰冷的声音说道:“事关机密,已经不是我所知道的范畴了,不过他的怀疑倒也有迹可循,楚王座下确实有很多高人,不过并不像你们所说都是被威逼和利诱的,他们更多都是出于自愿,也就是说!”暗影看向连城道:“若这高人真的是你们师傅,恐怕他也有你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做好防范。虽然对方的功力皆在你们之上,但是合我几人之力,应该是可以抵抗的,只要能将桑儿体内的蛊阵镇压下去,我就算死,也在所不惜!” ------------ 第一百零五章 云浮遥(二) 待将所有事情说定以后,越祁修特意加了几点防备措施,关键是面对巫族长老的时候,必须要有相应的控制手段,而能做到这件事的,恐怕不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依靠那件神物,,玲珑钏。 玲珑钏为仙家神物自然不用多说,但事实上它除了能够仙气护体以外,其内在的真实力量却是谁都无法控制的,一旦带有邪恶念头的宿主佩戴了它,那么在日渐侵蚀的怨念下,玲珑钏也会逐渐带上晦气,成为毁灭国家的毒物。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王才一心想要除掉越家,不单单是因为兵权在握,更重要的就是这种强大到能毁天灭地的力量实在太过于让人惧怕了,而越祁修本人也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所以才出了秦桑之外,沒有告诉任何人,是以,这个必要时不得不为之的秘密手段,也仅仅只是秦桑与他二人知晓而已。 就这样,打点好了一切之后,几人便一起上路了,沒有理会朝中要事和朗岑若那边,越祁修只是随便邹了个外出游玩的理由,便大张旗鼓地带着秦桑几人离开,看似沒有任何准备,但事实上,他早已经按照几个人的身形特意挑选了好几位差不多的替身,与他们一起上路,从不同的方向出发,带着相同的人皮面具,做着相同的事情,向着不同的地点,饶是楚王再多心机只怕也沒有想到越祁修会留有这一手准备。虽然他委派了不少人前去跟着,但是人多眼杂,分散开來毕竟不是长久,如此一來,跟踪加上中途被埋伏,到最后越祁修几人身后反倒是沒有任何眼线继续盯着了。 连城和青崖二人已经习惯了跟随着越祁修和秦桑的日子,自然从开始就很明白对方的喜好和厌恶,也就尽可能的避免,越祁修作为主子,走在最前方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他偏偏不愿意,非要走在众人中间,前面是青崖和那不说话的暗影,后面是连城和无殇,最后方还有埋伏着的伺机行动的影卫们,这样便将秦桑放在了中心最安全的位置,但却也是最危险的位置,因而他一直寸步不离秦桑的身边,事实上是有一定原因的。 心中依旧还担心着前路艰险的秦桑,表现的自然沒有那么热衷,经常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越祁修的话,再要不就是懒懒地跟无殇抬杠几句,她的不正常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却沒有办法说些安慰的话,毕竟虽然同为蛊阵的宿体,但是沒有一个人能够承受她一直承受的苦痛。 这一日,越祁修正想着到了山脚下后该怎么行路的时候,忽然见身边的秦桑不吭一声地蹲了下去,紧张地赶忙叫停所有人俯身查看,却发现秦桑一张脸惨白的可以,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紫青的嘴唇显露着她的不适,双手紧紧攥住胸口,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越祁修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急忙将她揽到怀中,其余几人也下了马围过來查看。 “糟糕,也许是这几人赶路太过匆忙,再加上桑儿心理压力太大,蛊阵和之前投放进去的蛊虫似乎产生了抵抗!”连城替秦桑把脉之后,一脸严肃地说道:“可是从脉象上來看,似乎还有另一种毒素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侵入蛊阵中心,蛊阵感到不适,才会将一切反应感知到桑儿身上!” “桑儿,你觉得怎么样!”听了连城的话以后,越祁修心中更是担忧,一张脸满是担心和惆怅,见秦桑抬起朦胧的眼睛看了看自己,随后便听对方喘着气道:“我……我觉得……这几日……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慢慢侵入我体内……可是一开始……那感应太小……我根本沒有当回事……一直到刚刚……”说着,秦桑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越祁修惊住,那猩红的颜色刺得他心中绞痛,抓着秦桑的手也越发紧了起來,连城见他似乎有些出神,便急忙道:“王爷,桑儿许久沒有出远门,所以蛊阵一时不适应外间气息也在所难免。虽然现在的表现太过诡异,但是桑儿暂时还是沒有生命危险的!”说完,冲着身边的无殇道:“把你从族里面带來的药给我!” 无殇从随身的小袋中拿出一个绿色的琉璃瓶,将它放在连城手中之后,竟然闪现出奇异的光芒,连城也顾不得其他,一手拉起秦桑的右腕,一手将瓶盖推起,之后就以相当快的速度将瓶身倒扣在秦桑的手腕上,只见那原本光滑白皙的胳膊在被扣上琉璃瓶之后,体内的血管竟无比清晰地显现出來,只是不同于常人的红色,秦桑的血管此时正呈现如她嘴唇一般的青紫色。 随着那瓶子所放时间越长,青紫色似乎有消退的样子,在众人等待许久之后,秦桑的血管虽沒有恢复血红,却渐渐透明了起來,而她的气色相较之前也好了许多,连城见此,长长地松了口气,将瓶子盖起交给无殇,然后道:“看來只是不小心吸入了瘴气,应该无妨,我已经将她体内的多余毒气吸出,只要静心休养几日便可!” 看看秦桑疲惫的面庞,再想起刚才她痛苦的模样,越祁修一时间觉得有些无法做出决定,距离云浮山已经沒有多远,以现在的速度至多两天就能够到达,但是秦桑现在的身体状况十分需要休息,若是强制赶路,恐怕后面还会有所恶化,然而已经布置好的一切若是沒有及时赶到,只怕…… “我沒事的!”虚弱的声音打断了越祁修的为难,低下头去,却是怀中那个坚强的人发出的声音,秦桑看着越祁修俊朗的面容上那一抹愁容,忽然有些心痛,曾几何时,这个心高气傲的男子这样为难过,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眼下若是再不做点什么?只怕她真得对不起越祁修了。 见她已经虚弱如此还要逞强,越祁修不免有些责怪道:“在我面前,还有必要装得这么无所谓吗?桑儿,你的状况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着急,可是我不能看着你日渐恶化却还要一意赶路,这根本不是我的初衷!” “你的初衷……不就是为了治好我吗?”秦桑看着他,淡淡地说道:“眼下只不过是因为长久沒有外出,而不小心吸入了杂质气息才落得如此,还有不到两天的路程,我稍加注意,便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了,更何况连城大哥和无殇也会随时帮我控制,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见她如此执拗,连城也忍不住道:“桑儿,你现在的身子必须要静养,不然即便去了云浮山,也不一定会有好的效果,你就听王爷的话,好好休养,这样才……” “我不要!”带了狠意的反驳。虽然身上还使不出力气,秦桑的眼神却无比倔强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静养不过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外出多不容易,做了那么多部署和计划,若是一切都毁在我这静养上,还有什么意思,更何况,我们去云浮山本就是想要解除我身上东西的,只要去的当晚我好好休息调养,第二日不是照样安好!”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越祁修推开,脚下虚浮,踉跄着便不顾其他人要往前走。 然而还沒有几步,便再度跌倒在越祁修的怀中。 看着这样的秦桑,越祁修心疼,然而正是因为如此,知道秦桑脾气的他自然也明白只要对方决定的事情,那是谁都无法劝服的,见秦桑已经赌了气将脸撇开不看自己,苦笑着面对秦桑的冷对待,越祁修下达了继续前行的命令,连城几人似乎都习以为常,唯独暗影看着秦桑带着怒容的眉眼时,眼神一暗,随即便也跟着前行。 虽然秦桑沒有再说话,然而内心中总有一种不安占据着她所有的思维,是了,就是这种无措的感觉让她难受,似乎,在那即将面对的云浮山中,有着什么她必须要面对的东西,这那个东西,却是她真心想要逃离的。 沒有告诉任何人,秦桑独自承受着心中的压力,而那种压迫感在靠近云浮山越近时,便越发深刻起來,体内的蛊阵似乎从未有过的安静,只是紧迫和压力在无形中如影随形,让她无所适从,为了不使其他人多心,也为了不让大家再为自己操心,秦桑在剩下的两日中,一直静坐在马车上,鲜少开口,也不曾让任何人发觉自己的不适。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越祁修。 不同于秦桑的担忧,在看到渐渐能够瞄到大概轮廓的云浮山时,心中的激动是无以言表的,即便迟钝如青崖,也在看到云浮山的山碑时,见到了自家主子松了口气的笑容,在经历了七日奔波劳累之后,几人终于來到了云浮山脚下,然而越祁修只松了口气,那原本松散的面容却再度紧绷起來。 除了他,似乎在场所有人都有了察觉。 那巍峨山峰,长年以來一直被云层缭绕看不真切。虽然曾经有过传闻,却听所有人传言说未曾见过此山的庐山真面目,然而此刻,当他们抬起头看着那高耸的山峰时,竟然意外发现那一直围绕着它的云层竟然渐渐散去,在肉眼所能看得到的范围,云层正以一种可以察觉地速度,在他们眼前敞开。 “这是……”青崖见此,诧异出声道。 然而比他感受更强烈的却是秦桑,当站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全身的毛孔似乎都慢慢敞开,不断吸收着这里看不见的瘴气,秦桑的身子很快便再度紫青起來,待众人发现时,她还强撑着自己站着,却不知那青紫的嘴唇早已经被咬出了鲜血。 “毒峨嵋,我们中计了!” ------------ 第一百零六章 云浮遥(三) 大伙儿的全身细胞瞬间紧绷,似乎随着连城那一句“我们中计了”,便再也无法舒缓,原本因为到达目的地的喜悦早已经被瞬间到來的恐惧所冲破,他们看着那逐渐在自己面前显露的真相,忽然便有些慌张起來。 沒有顾及众人内心的挣扎和变化,越祁修此时急忙蹲下身查看秦桑的状况,与此同时,连城和无殇二人也上前几步过來查探,秦桑此时已经整个人处于昏迷的状态,只是她强大的精神状态一直在鼓励着自己不要倒下,然而因为忽然凝聚增多的瘴气侵蚀,以及心中恐惧的奇怪感应,两者结合,终于让她再也无法支撑。 她的痛苦看在几人眼里,自然十分理解,尤其是越祁修,当真是看不得秦桑受到一丁点苦,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越祁修冲连城吼道:“快点替她疗伤!” 也顾不得越祁修那强硬的语气,连城从无殇手中接过药瓶便开始之前的动作,然而越是如此,他的眉毛却皱得越紧,似乎并沒有如想象中一样顺利,之前那轻而易举便能消散的青紫色此刻犹如如影随形的毒手一样,紧紧缠绕着秦桑,那白皙柔美的皮肤上此刻早已经被吞噬的一塌糊涂,周围几人看着,不免心惊。 “还沒有好吗?”等待的时间太过煎熬,尤其是眼见着秦桑根本不见一点好转,越祁修抓狂道:“之前明明都有用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也不管连城紧皱的眉,握着秦桑的手便开始唤道:“桑儿,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救你,一定!” 连城手中的动作越來越快,然而丝毫沒有反应的秦桑对他來说,却是一种打击,更是一种痛苦,沒有想到此处竟然被人事先埋下了毒峨嵋的瘴气,对他们这些常人來说也许毒峨嵋并沒有什么过大功效,然而对于秦桑这个早前已经中过瘴气的人來说,却是比致命更加可怕的存在,它会慢慢从肌肤毛孔中渗入秦桑体内,随后便逐渐盘踞占据她身体的五脏六腑,最后便会从内里自爆身亡。 因为深知这种瘴气的厉害,所以连城并沒有跟任何人提及毒峨嵋的具体功效,大家只不过以为是被人暗算了而已,却不知道真正被暗算的,是早已经体力透支的秦桑。 利用自己携带的蛊瓶奋力抢救,却丝毫不见秦桑有任何反应,手已经开始有些颤抖,连城总觉得此事來得太过诡异,好像他们正一起向着某个人计划好的牢笼中走去,不然为何他总觉得周围似乎有一种轻蔑地目光正看着他们,嘲笑他们。 “看來沒有别的办法了,瘴气已经入体太深了!”无殇在一旁脸色沉重地说道:“恐怕不能再等了,现在必须马上开始布阵治疗!”说着,看着一旁略带疲惫神色的几人道:“眼下不是休息的时候,只怕再多等一分,她的危险便会加重一分,趁眼下咱们还能控制的住,赶紧开始吧!” 已经來不及再征求越祁修或者秦桑的意见,无殇便开始布阵,通过手中的玲花虫,无殇很轻易地便找到了位居云浮山最中心的地位。虽然外围看不出什么猫腻,但是其山脉却是围绕着这个中心点不断向外扩散的,中心乃是万物灵力聚集的重点地方,只有依靠着其内在的气息,才能够压制住秦桑身体的巨大蛊阵。 暗影已经率先一步去往了十米之外的西点,按照之前的安排,连城则是需要守住东点,而玲花虫会被放置在南点,无殇自己便会守住北点,如此东西南北四个角便都会有了保障。虽然对于西点的暗影,众人还抱有一丝怀疑,但是此刻情况紧急,也容不得他们再做什么万一的策略,青崖被无殇指派到南点,一方面是要确保玲花虫在整个过程中无恙,另一方面,也是要他能够看着点暗影,以防对方有什么不好的动作。 毕竟,巫族古阵只有一次机会,成功则以,倘若失败,只怕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丧命,待一切准备妥当,无殇上前对着紧抱秦桑不撒手的越祁修道:“王爷,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您将王妃放置在古阵最中心的位置即可!”说着,他又转过头看了看连城:“师兄,眼下因为赶路时间太长而大家都沒有休息,体内真气都有些波动,只怕不能达到我们最初预想的效果,但是沒有别的退路了,再拖下去,若是王妃被蛊阵吞噬,我们依旧也会丧命于此!” 连城点了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原本想着能够依靠云浮山的地气以及连香的血來替她寻到最有效的救治方法,不料却偏生被你我算漏了一招,当真该死!”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沒有用!”越祁修将秦桑抱起,冷寒着脸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布好了局在这里等我们,若说是楚王,那么他的演技不免也太好了,竟连我都沒有发现,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此事知道的人根本沒有几个,即便连跟在后面的影卫也都是在丝毫不清楚目的地之前就行动的,所以……只怕那个人还在暗处,等着在治疗过程中对我们攻击!” 听了他冷静的分析,连城沉思片刻道:“只怕这件事情不会是楚王所为,我之前安排在他身边的暗哨一直都不曾说过楚王有什么动静,只不过好像楚王最近总是把自己关在寝殿,除了身边亲信之外,谁都不见,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 “应该不是!”越祁修冷哼一声道:“那个老东西,总是搞这些神神秘秘的手段,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他一直对巫蛊之术耿耿于怀,想要从中探求长生不老之法,所以才会当初选择对你们下手,这件事也是我最近观察朗岑若时,才发现的!” “朗岑若,!”连城和无殇二人面面相觑,似乎是有些不信:“难道说,她的身上也被下了蛊,可为何我一直都沒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连城有些惊异地说道。 “恐怕那个蛊,是比你道行高深几倍的人所下,估计就是为了防着你们几人吧!她身上的蛊毒,会与她的一身精血所融合,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发作,朗岑若一直心高气傲惯了,再加上她特殊的身份,所以一般受了气或者不爽的时候,自然有各种方法來惩治下人,因为一直沒有受到过分重大的打击,是以身上的蛊一直沒有显露出來!” “而上次被我当场揭穿楚王阴谋的那一次,我很明显地察觉到她的瞳孔颜色与平常有些许不同,而她全身精血的瞬间扩张也让我万分在意,所以之后我派人一直在暗处盯着她,竟发现一直不愿亲自动手杀人的朗岑若会差点掐死一个丫鬟,而那个时候她所有的表现和状况,与桑儿发病时,如出一辙!” “难道……又是同等的蛊阵,楚王对她下这东西干什么?”无殇疑惑道。 “恐怕,是为了在必要时能够控制住王爷吧!”连城道:“王爷的存在一直是楚王的大患,若是对付一般人的手段,自然不会有用,但若是换了巫族的手法,那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抗拒的,再加上之前我几人皆受到楚王的控制,就算是朗岑若发作起來,恐怕也沒人会伸手救王爷一把,所以,他倒是狠得下心來,对自己的女儿做这种事!” “哼,能成帝王的人,自然是要狠,才能成得了事,只不过,千算万算,他却最终算漏了人心叵测!”说完,越祁修再度看看自己怀中的秦桑,眼神瞬间变得温柔:“罢了,先替桑儿治疗吧!你们几人只要守好阵角便是,外围的事情,交给本王來打理!”说罢,抱着秦桑便向阵中心的地方走去。 适才布阵时,无殇已经将装有连香鲜血的蛊瓶放在了中心位置,是以越祁修很轻易地便走到了那里,将秦桑轻轻放下,让她平躺在那里,手中是无法割舍的情感,然而看着已经完全呈现青紫状态的秦桑,再多的不舍也全都变成了坚决,只要他好好镇守外围,那么经过连城他们的努力,秦桑一定会安然无恙。 抱着这样的决心,越祁修俯身,在秦桑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随后起身,离开了阵中的位置,而在他沒有注意到的远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那样凌厉的视线,决然沒有当时那饱含深情的样子。 一切准备完毕,连城和无殇也已经坐在了自己应该镇守的地方,越祁修慢慢退到外围,视线却从未离开过秦桑的身上,周边的一切,忽然就静了下來,完全不同他们刚刚出现在此处的样子,此时风中逐渐带了一股清凉的气息,原本那飘散开的云层也逐渐再度凝聚在一起,除去了其中点点黑斑,现在呈现出一股仙家状态的清爽之感,让人觉得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假象罢了。 趁这个当口,连城将自己的右手手掌划破,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一阵紫色的光芒在他周身慢慢凝聚起來,片刻之后,他口中轻喝一声,手掌已经拍向自己所处的正前方,而那原本干燥的土地瞬间被血红染了色,并已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向着其他三方汇去。 与此同时,无殇也重复了连城之前的动作,将自己的血过渡至其他三方,玲花虫自不用多说,因为是巫族神物,便利用自身的神力从口中制造出同等适合自己气力的鲜血渡了回去,暗影那方,因为之前已经听过了无殇跟连城的交代,所以也很是自然地做着相同的动作。虽然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但是不知为何,在放出自己第一滴鲜血的时候,内心涌出了一股极大的不满。 凭什么?自己要救这个女人。 然而再多的想法却已经无用,箭已经发了出去,若是不做,只怕暗影自己也讨不到任何好处,更何况……接下來会怎样,还沒有谁能够说得上呢? “临到其商,万宗归心,破!”随着连城一声怒吼,一股红色的光芒慢慢从平地升起将秦桑和他们几人笼罩了起來。 巫族古阵,开启, ------------ 第一百零七章 云浮遥(四) 空气中带了一点若有似无的香味,越祁修守在外围,不时地转过头去查看,只因为这股香味是从秦桑所处的古阵之中发出,随着连城早前那一声“破”,巫族古阵开启,放置在秦桑身前装有连香蛊血的瓶子瞬间裂开,滴滴血渍沿着他们所形成的古阵范围不断充满边缘,待两端结合之后,那看似数量极少的血却很快地向着秦桑的身体蔓延过去,一瞬间便将她包裹其中,形成一个弧形的屏障。 看到这一幕的连城顿时松了口气,蛊血屏障已成,说明连香的血已经很好地融合进入了秦桑的身体,只要继续持续古阵的蛊力,待三个时辰之后,一切便大功告成了。 然而,只有三个时辰,一旦在这中间出现一点纰漏,那么不仅秦桑会死,反噬的蛊血加上受损的古阵,会从内部释放出极大的毒气,到时候,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幸免。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担心和犹豫,从无殇所在的方向传來无声的波动,意思是告诉他,安心守阵,其他需要操心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连城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知道为何,当他开启古阵之后,内心确实很兴奋的,但是兴奋过后,他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似乎隐隐之中他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題,然而眼下不能太过分心,这个问題便一直横跨在自己的心头,得不到解决,如此这般,心有余而力不足,着实让连城感到有些困难。 一瞬间凝滞下來的气氛,让越祁修有些压抑,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那种临近的担忧仿佛正在一步步靠近,让他们无所适从。 正在南点的玲花虫,突然发出一声微笑的轻鸣,然而就是这一声,让连城和无殇瞬时警惕起來,玲花虫乃是巫族至宝,能够疗伤育蛊不说,还有极强的感知能力,是以长年都被搁置在巫族最中心的塔阁上,來保全族平安,因为只要一旦有外敌踏入了玲花虫的感知范围,那么它便会像刚才那样发出微鸣。 声音虽小,但是听在族人耳里,却是严重警报了。 “王爷!”抽不出身的连城道:“有情况,似乎有人正往这里过來!” 越祁修闻言沉默并未回答,转身深吸一口气,看着不远处已经翻滚起來的尘土,冷笑一声:“千算万算,本王倒是沒想到,先來的人,会是她,看來,当真是小瞧她了!” 正在连城几人疑惑之时,听得身后马匹名叫,鼻尖漾过尘土的微呛气息,让人觉得有些不适,无殇和连城因为无法移动,只好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环境,一旦有不妥便会发散自身气场将其弹开,而一直守着玲花虫的青崖此刻已经站起了身,浑身紧绷,似是有些不肯相信自己眼前见到的。 因为來者不是别人,正是朗岑若,她正骑在自己的那匹枣红色坐骑上,一脸冷傲之色,身着大红色裙装,发髻高耸,正携带着自己随身的影卫向着这方冲过來,即便此刻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是她从远处散发的那阵凌厉的气息,以及身边虎视眈眈的视线,忽然就让青崖感到有些不安,侧头看了看已经越发寂冷的越祁修,青崖总觉得,今日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果然。虽然朗岑若那方还距离甚远,越祁修便已经率先抬起右手,青崖明白这个手势,这是暗示影卫动手的动作,身后暗处还隐藏着祈王府精挑细选的二十精兵。虽然看起來不如朗岑若所带的人多,但是轮身手和能力,却全是朗岑若身边影卫的千百倍了,毕竟越祁修此次外出可算是下了血本,那些一直被他放置在各种险要地点的眼线此次全都被撤了回來,只为了能够替秦桑守住这不大的古阵。 眼下,原本料到的敌人果真來了。虽然有点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毕竟谁也沒有想过來的人会是朗岑若,而非楚王或者苏子初,尽管一直都不曾把朗岑若放在眼里过,但是越祁修知道,女人最可怕的就是毫无理智可言,现在的朗岑若,只怕不仅仅是沒有理智那么简单的。 被越祁修召唤出的影卫瞬间包围了秦桑所在的古阵,剩下的几人在越祁修身后形成一个不大的阵型,是为了保护越祁修的存在,越祁修不发一语地看着朗岑若,眼中的冷气似乎比往常更甚,待朗岑若站定在自己面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看着他的时候,他冷笑:“我竟不知这云浮山风景如此之好连你都能吸引了过來!”说着,他看了看周围的影卫:“而且还带了这么多影卫出來,难不成,是想将这云浮山搬回去不成!” 无视越祁修的嘲讽,朗岑若目光炯炯地看了看身后被暗卫环起的古阵,眼神犀利地在其中寻找,瞬间便寻到了在一片血红之中的秦桑,原本还算平和的目光顿时就带上了怒意,朗岑若将视线直接转向越祁修道:“你为了救她,竟真得做到如此,!” 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越祁修简单地回答道:“与你何关!” 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朗岑若道:“是,确实与我无关,但今日,这件事我管定了!”说着,手势一出,身后影卫齐齐从身后拿出弓箭,对着朗岑若所在的古阵便摆开了姿势,朗岑若一瞬不瞬地盯着越祁修,继续道:“秦桑是前朝皇室遗孤,这样的存在对我楚国來说本就是祸害,而她竟不知廉耻地下嫁与你,她可知灭亡前朝的,恰好是你的父亲!”此话一出,众人皆有些惊讶,尤其是越祁修身边的暗卫,似乎从未料到原本出身贫寒的秦桑,竟然是这么一个复杂的身份。 “哼,看來你隐藏得挺好的,这么久了,竟连身边的亲卫都不曾知道,今日,你还让他们前來保护前朝皇室的女儿,哼,当真是要谋反不成!” 越祁修似乎沒有料到朗岑若竟会出一招鱼死网破,甚至在他所有的考虑之中,恰好沒有想到朗岑若会不管不顾将他们之前的契约撕毁,然而越祁修毕竟是男人,听此威胁反倒沒有一点心慌,只是淡然地扫视了身后一群守卫的人,淡淡地问了句:“你们,是选择保护本王最心爱的女人,还是听信她的,要跟本王作对!” 似乎沒有一点犹豫,二十暗卫一起出声回答道:“自然是跟着王爷,效忠王爷!” “蠢货!”一直藏在暗处的某个人,此刻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暗骂声,只是相隔太远,此人又极会隐蔽,是以沒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唯有暗影轻瞥了那处一眼,不动声色,也沒有跟任何人提及。 场面一度变得紧张,朗岑若的愤怒对峙着越祁修的冷然,在这样冰火双重对击的局势下,连城等人微微有些冒汗,毕竟这样的环境让他们受到了不小的干扰。虽然已经很努力强制自己定下心神控制古阵,却不知为何,当朗岑若出现时,古阵竟会出现轻微的波动,让人怀疑是否看花了眼。 沒有想到自己暗藏的消息根本就动摇不到任何,朗岑若气绝,但是很快,她便冷静下來,看着身边无数影卫,对着越祁修道:“好,既然你想拖着这些人跟她一起死,我也沒有意见,反正叛贼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今日,你们总归是要命丧于此的,至于你……”眼神忽然有些难辨,朗岑若咬牙道:“只要解决了秦桑,我自会跟着你一起去的!” “哦,你倒是很有把握!”越祁修冷笑道。 沒有将他的轻视看在眼里,朗岑若从身边影卫的箭筒中抽出一根羽箭,指着箭尖的红色环状物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巫族内部独有的斛荟花,看着娇艳欲滴,却是比什么都毒的毒药!”说着,她轻轻一笑:“只不过这毒药对常人來说,只能使你全身肌肉僵化,无法动弹,但是对身体中存在蛊阵的人來说,却能瞬间激发蛊阵的性能,让宿主直接被吞噬!” “想必,对你的秦桑和连城他们几人來说,这种毒药,是最好的解药了吧!”说着,便狂笑起來。 这些话听在越祁修的耳中有些烦躁,以朗岑若的智商,是万万不可能想到用毒药來控制他们在场所有人的,而处在她背后的那个策划者竟然想出如此方法,他倒真说不上对方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秦桑,况且,朗岑若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她以为只要秦桑和连城几人体内的蛊阵爆发就万事大吉,但是她不清楚的是,一旦蛊阵爆发,那才真正是噩梦的开始,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方圆几百里乃至更远的地方,都会被这股冲击力所波及,恐怕那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死。 “王爷,不用顾及她说的斛荟花,我们有玲花虫在手,是不会怕她的,想那斛荟花也不过是玲花虫的唾液所形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无殇打断了越祁修的想法,喊道。 “专心点无殇!”连城道,然后向着越祁修的位置示意道:“王爷,您顾好自己和守护的暗卫,斛荟花那边,恐怕不是无殇所说那么简单,毕竟若是经过师傅亲手培育的斛荟花,不是玲花虫就能挡住的!” “本王明白!”随着越祁修话音的落下,朗岑若那方已经将箭射出,暗卫瞬间站好位置,形成屏障结界将越祁修等人护在了里面,可是沒想到那涂抹了斛荟花的箭侵蚀之力如此大,原本沒有一丝破绽的结界竟然渐渐有了被侵蚀的样子。 “青崖,快将你的手腕割开,让玲花虫的唾液进入你的体内,你先代替玲花虫守住阵角,我要控制它修补结界!”见此时情况危急,连城急忙向青崖吼道。 得了指示的青崖急忙照做。虽然当玲花虫的唾液进入身体的片刻让他觉得有些恶心,但是也管不了那么多,青崖急忙坐定阵角,而连城感知到后,便一手控制古阵,一手结印将玲花虫分身召唤出來,一个守在青崖的身边及时补充蛊力,本体便直接向着破损的结界飞去。 “趁现在!”一直未曾开口的朗岑若竟然在外间看到了连城他们的动作,见到玲花虫飞出的时候,她忽然向着林子内部怒吼出來, ------------ 第一百零八章 碎天穹(一) 随着朗岑若一声怒吼,那原本平静的树林之间忽然发出轻微的响动,引着众人纷纷向那边看去。 嘈杂的环境顿时停滞下來,而随着这股寂静,远方那黑压压的树林,突然就传出了虫鸣的嗡嗡声,听那此起彼伏的叠音,似乎往來的虫子并不在少数。 越祁修一直很淡然的脸上忽然带上了几分凝重,似乎随着那虫子越发靠近,他的心和感知就越发受到阻碍,仿佛那即将到來的,并不是普通的虫子那样简单。 果然,还未等他出声询问,一旁静坐的连城大喝一声怒道:“毒心虫,你们果真卑鄙!”那声音中的慌张自然沒有逃过越祁修的耳朵,他急急瞥了一眼,见连城守着的阵角似乎都害怕得颤抖了几下,不禁心中不安加剧,但是不等几人做出对策,那成群飞出的毒心虫犹如疯了一样向着正在半空中补救结界的玲花虫砸去。 “连夜、青龙,你二人撤出去抵挡那些虫子!”冷静地分析了眼前境况,越祁修出言吼道,被唤作连夜和青龙的暗卫急忙抽身,二人手指结印,画出一个红色圆环便向着飞來的虫群打去,那飞在前方的毒心虫躲闪不及,全部都被击中,然而还未等二人有片刻欢喜,就见身后更多的虫群再度疯狂地飞來。 不知那林中是谁人在控制,似乎是知道越祁修这方人数有限,每个人需要很大的气力才能控制古阵以及古阵外围的保护圈,是以即便越祁修派出了其中两位高手坐镇,却还是徒劳,毕竟,敌人的优势是在数量居多,若是一直下去打时间战,那么越祁修这方是占不到一点好处的,就算他们真的能够抵抗到秦桑治疗完成,那个时候,一群几乎是耗尽了体力和灵力的人,加上秦桑一个近乎已经沒有任何能力的拖油瓶,怎么看依旧还是一堆废人罢了,横竖都要等死。 朗岑若看着面前几人奋力的阻挡,那样挣扎的面貌犹如临死前的号召,让她看着,不禁露出一丝鬼魅的微笑,望向越祁修,却发现对方并未将视线投向秦桑或者身后众人,只是那样冷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清冷,沒有一丝波动,就像是多年以前他们初次相遇那般,他的清冷,他的孤傲,他的不羁,就在一瞬间打动了自己,瞬间便让自己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似乎从沒有见到过对方这样的眼神,朗岑若心中一动,正要开口,却听见越祁修对自己说道。 “朗岑若,你可知道,即便你今日在这里杀死了我,杀死了所有人,也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犹如看着一只蝼蚁一般:“我不会爱你,以前,现在,乃至來生!” 狠绝的话语像是宣誓,更像是警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听到对方如此决绝的解释,心中似乎再也沒有太大波动了,曾几何时,当自己那样炽热爱着他的时候,也许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他不会爱她,不仅因为她是楚王的女儿,更是因为他的眼中丝毫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就是这样的男子,她幻想着,奢望着,到最后,一切破灭之时,却发现自己并不惊讶,也许冥冥之中,这早就认定的事实,已经将她困住,无法逃脱了。 “我要的,不是你的爱!”良久,朗岑若只道出这样一句:“对我而言,你的爱太过昂贵,那是我一直仰望着的东西,因为太高,所以不想奢望了!”说着,凄惨一笑:“可是得不到,不代表我真的不为所动,既然永远得不到你的爱,那么能得到你的人,对我來说,也是极好的!” 看着越祁修瞬间冷凝的目光,朗岑若继续道:“今日能够站在这里,我就沒想着要活着回去,你带着大批侍卫出动已经惊动了父王,即便他不动手,我也不会让你再回去,与其看着你受尽**死在父王手里,还不如我痛痛快快地给你一个了结,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看來你已经知道你父王的意图了,哼,这样也好,免得本王忙碌之余还要应付你的愚蠢,你以为,你那父王当真是出于父爱,才将你捧在手心里面的吗?对他來说,所有人不过都是棋子,你、我还有那苏子初,都是他夺取权力和天下來随意控制的垫脚石罢了!” 朗岑若沉默地看着越祁修,这些话听在自己耳朵里,沒有一点激动或者让她诧异的理由了,毕竟几天之前,这一切她都已经从苏子初的口中听到,那些计谋,那些利用,那些打着宠爱旗号的策划,为得只是越祁修手里的兵权,以及那样一个传说中的物品:“既然是垫脚石,自然沒有活着的理由了,你手里握着兵权,又娶了前朝遗孤,这样的理由,父王不会允许你再次出现,当初他让我嫁给你,不过是想将你拉拢为自己人,可谁知你丝毫不为所动,既然这样,得不到,便要毁去,连同那个贱人,我会亲手将你们送上黄泉!” 声嘶力竭的喊叫,朗岑若绝望的目光和犀利的笑声顿时响彻了天空,那样尖细的声音仿佛已经不像是正常人所能发出的,听在耳里不禁觉得慎得慌,越祁修正待阻止,却听见身后连城呼唤:“毒心虫数量太多,连夜他们已经顾及不过來了,王爷,还是先将外围结界撤去,让他们先解决那虫群再说,不然玲花虫受到定点损害,即便守住了古阵,效果也会大不如前啊!” “你且专心守阵,其他交给本王!”越祁修冷声回应,右手掌型张开,向外划出破空圆弧,顿时便将暗卫形成的结界固定在了几个角上,那圆弧像是带有灵性一般,微微散发着绿色的暗光,清雅淡然,犹如越祁修本人,这样的清冷不仅在瞬间稳定了结界和古阵,也让暗卫们可以空出手來,放心攻向所有的毒心虫。 谁料越祁修这一举直接正中朗岑若下怀,看着他们的动作,她邪邪一笑:“既然你自愿让所有暗卫冲上來找死,那我也不用刻意留着他们的性命來为你送终了!”说罢,再度事宜身后影卫举起手中弓箭,只不过此时,那被斛荟花汁涂满的箭身此刻又带上了紫色的光芒,空气中顿时因为它们的出现而沾染了几丝甜腻的香气,这气味闻在连城的鼻子中,却使他浑身一震,几乎是克制不住恐慌的大喊出声:“退回來,暗卫全部都退回來!” “你做梦!”朗岑若也怒吼一声,随即右手一挥,便见那紫色成片的精光全都向着暗卫正在抵御的毒心虫中间飞散开來,紫色的气息就像是一朵烟雾缭绕的云彩一般,将所有暗卫包围在其中,之前连城的嘶吼仿佛还环绕在自己耳中,越祁修暗道不好,正想上前却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从鼻尖飘过,原本行动的步子瞬间停了下來,眼中带了惊恐看着那渐渐消散的烟雾,越祁修意外发现,前一刻还英气勃发正在御敌的暗卫,瞬间成了一座座虫蛹,被那毒心虫包裹在其中。 甚至连一丁点喊叫和痛楚都沒有出声,就这样了无生息地,被一群虫子吸取了浑身精元,只将全身鲜血散出,流满一地,眼神瞬间变得猩红,那些出生日死多年的兄弟,那些一心一意跟随自己的兄弟,竟然就这样离奇地死在自己面前,他们的话语,他们的誓言好像还在自己耳边环绕,却不料仅仅片刻的功夫,就这样被吞噬掉了。 愤怒转身,越祁修感觉自己从沒有这样愤恨过,朗岑若面对自己的眼神依旧坦然,但正是这种坦然让他觉得烦躁不已,内心跳跃的恨意几乎一瞬间就将越祁修包围,不忍心再看那倒在地上的十几个虫蛹,左手结印,越祁修指着朗岑若便向其冲去。 “破穹阵,开!” “落环指,破!” 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來自那一直隐在暗处的某人,另一个却來自越祁修本人,越祁修的指尖发出金色的光芒,那凝聚着他的灵气和怒意的结印,瞬间向着朗岑若袭去,越祁修本就是灵力高手,此刻夹杂着怒气的攻势就连高手都无法抵抗,更何况区区朗岑若一个弱女子。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已经事先料到,在越祁修攻出招式的那一瞬间,林中一声怒吼,朗岑若周身竟然神奇般的形成了一个屏障将她包裹在其中,那屏障似乎带有某种诡异的力量,不仅仅很容易地挡住了越祁修的攻击,似乎在被保护之中的所有人,都出现了丁点不对劲的情况,只见他们很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一个个从马上跌落下來,唯独朗岑若依旧镇定地坐在马上,只是那逐渐飘散下來的发丝,以及渐渐变红的眼瞳,看得越祁修心中一惊。 这个状态,分明秦桑发病时的样子,难不成……真的如自己所猜测的一样,朗岑若也…… 然而沒有再多看朗岑若一眼,越祁修将目光投向那一直隐在暗处的某人,那跟随着自己同时开启前方结界的声音,万分熟悉,熟悉到只要他一想起,就觉得想要将对方千刀万剐一般,冷冷地盯着那方许久,随后,越祁修道:“苏公子,既然來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如此躲躲藏藏,算不上什么真本事吧!” 静默片刻,就在越祁修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听到那方忽然道:“祁王爷真是好本事,我藏得这样深,竟还能被你发现!”说着,在那黑密的丛林中,走出一个悠哉的身影,一身锦衣白袍,一脸熟悉笑容,不是苏子初又是何人呢? 只是不再给越祁修任何说话的机会,苏子初看着前方已经彻底疯魔化的朗岑若,阴邪笑笑道:“我想,祁王爷你已经猜到了吧!楚王早年就已经给岑郡主身上种下了同秦桑体内‘绝世凌寒’功效差不多的蛊阵,为得,就是有一天能够直接了结了你,这样好的东西,不用白不用,更何况!”说着,他转身看向身后古阵中的秦桑:“对桑儿來说,朗岑若的血,可是比连香更有效的治疗圣品呢?” ------------ 第一百零九章 碎天穹(二) “你到底想怎样!”按耐住心中的愤怒,越祁修冷冷地对着苏子初道:“如此处心积虑地跟着我们前往云浮山,又这样大张旗鼓地布置下一个接一个的陷阱等着我们跳进去,要说你只是想给我难堪,让我落败于你,似乎有点说不通了,但除了这个理由,我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又或者……”停顿片刻,越祁修目光忽然变得犀利道:“你当真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存在,你的出生,你的手段……还有……你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子初安静地听着越祁修的分析,偶尔露出几分慵懒的笑容,待越祁修讲完之后,他的笑意更浓,嘴角眉梢似乎都挂上了笑意,只是不似往常那样佯装温和,而是带了少有的阴狠和毒邪,这样的表情让越祁修看着,心中相当不快,那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让他觉得仿佛在自己看不到的远处,还有更大的埋伏在等着他们,侧头看了看还在昏迷中的秦桑,下定主意,再次看向苏子初。 “说吧!你到底是谁,五次三番想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又或者,其实你的野心比这个还大,不然你也犯不着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了!”越祁修沉寂下來,看着苏子初说道。 “祁王爷的头脑果真让我佩服,只是你可知道,太过聪明的人,往往都会死得很惨呢?”再度邪魅一笑,苏子初继续道:“就像你知道了楚王的一切手段和想法一样,他日日想着法儿的要将你碎尸万段,不仅因为你手中的权力,更是因为你的存在,会让他夜不能寐,因为知道有一个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人,这样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苏公子这话说得倒真是有水平,看苏公子为本王量身定做的这些陷阱,应该就是那个比本王还要了解自己的人了,只是尽管如此,本王却依旧吃得好、睡得好,这样看來,苏公子说得也不尽是事实!” 沒有再继续跟越祁修对话下去,苏子初将目光转向自己开启的结界之内的朗岑若,那已经变身成魔的样子,让苏子初看着再度一笑,慢慢踱步过去,声音却从口中向着越祁修说道:“祁王爷猜得那么准,那么可曾知道,楚王在十几年前曾经亲自召集了巫术师进宫,替岑郡主埋下了这个蛊阵,功效自然不如秦桑体内的绝世凌寒,但却是更能吞噬主体和使主体疯魔化的毒药,它日日伴随着岑郡主,跟着岑郡主一起生长,为得,就是有一天能够像这样,发挥它的功效呢?” 转身看了看结界中朗岑若的模样,越祁修怒道:“你把人命当做什么?!” “哦,怎地,祁王爷可是看见心疼了,可是你该心疼的人,不是秦桑才对吗?”嘲笑着越祁修,苏子初面目瞬间变得狰狞:“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相反的,可恨之人自然也有可怜之处,越祁修,你让我恨之入骨,但你依旧是一个可怜人,得到的,得不到的,你无法狠下心來,像我一样,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成功!” “你问我把人命当做什么?哼,人生在世,只不过为了一个理由,既然朗岑若生來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为了让你有朝一日死在她的手上,我又为何不能成人之美呢?顺水推舟,本就是你们这些贵族惯用的手法罢了,而对于你们的敢说不敢做,我只是将它实践化罢了!” 注意到他口中的关键词,越祁修沉思片刻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是对我们这些贵族满腹怨言呢?呵,苏公子,那么一直向着贵族靠拢,一直替贵族们干活的你,又算是什么呢?” “我,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说罢,伸出右手,向着那牢固的结界放出一股蓝色的烟雾,还未等越祁修上前阻挡,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力将自己推向远处,波及之大,竟连处在层层保护圈中的连城都有所察觉。 “你要做什么?”越祁修怒吼道。 然而沒有回答,苏子初在再度开启结界之后,便不见了人影,而现在站在他之前所在位置的,却是披头散发,血红着一双眼睛的朗岑若,只是她现在处于无意识期,即便站在那个地方,却依旧是一脸狰狞,满目都是嗜血的快乐,越祁修眉头紧皱,心中不安终于落定,看來苏子初能够把朗岑若放出來,是有万全的把握可以把他们击败,既然是这样,那么就不能再小瞧面前那个原本只是任性的女子了。 被越祁修的真气所护着的结界之前因为朗岑若结界开启的波动已经有了些许裂痕,连城等人虽然心急,却沒有任何办法,毕竟只要秦桑这边不好,他们就沒有多余的精力分给越祁修來帮助他抵抗。 但是另一方面,若是越祁修抵挡不住而让朗岑若侵入秦桑所在的结界,那么结局依旧是无法想象的,如此一來,倒真的成了两难的境地。 “越祁修,就让这个女人來好好陪你玩儿玩儿吧!你欠了她那么多年的真心和感情,是时候要好好偿还一下了!”已经再次隐藏到暗处的苏子初张狂地叫嚣着,那声音中的尖利听得众人一阵毛骨悚然,然而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朗岑若便已经张开了手指,冲了过來。 不同于身怀武功之人的招式打法,朗岑若的攻击全都是随性而为,沒有一点预见性和走势,就那样不管不顾地猛扑过來,瞬间长长的尖利指甲,一次次划过越祁修的衣袖和腰间。虽然并沒有真正割伤越祁修,但是其中夹杂的毒气和瘴气却从肌肤渗进了体内,若是长久接触下去,只怕会对越祁修不利。 然而身后不远处就是秦桑所在的蛊阵,自己之前固定的屏障已经有了裂痕,即便隔着挺远的距离在跟朗岑若对峙,但是似乎是因为体内也存有蛊阵的原因,朗岑若挥手洋洒之间,竟然能够见到绿色烟雾向着古阵飘去,倒不像是破坏,因为那更多的,则是一种吸引。 果然,半刻钟之后,当越祁修再一次躲开了朗岑若的手时,就听到身后连城道:“王爷,要将她引得远一点才是,她身上似乎被下了什么蛊粉,再加上本身的瘴气和毒气,这一切都是古阵自身存在的一部分,她如此击打,大部分都被古阵自然而然地吸收了,可是这样会破坏古阵内在的平衡,到时候再被桑儿吸入体内,可就糟了!” “本王知道!”怒吼一声,越祁修不再闪躲,反而直直向着朗岑若冲去,腰间的软剑已经拔出,那闪着耀眼的光亮的武器第一次向着一个女人袭去。虽然越祁修有点不屑于这种做法,但是想到秦桑的安危,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既然朗岑若生來就是一颗棋子,那么想必与其让她痛苦下去,还不如自己给她一个了结。 越祁修毕竟是习武多年的高手。虽然对付朗岑若的毫无章节的打法有点吃瘪,但是一旦下定决心要下杀手,他也不会再多留面子,剑尖带了自己独有的真气和力道,直接向着张牙舞爪的朗岑若打去,两股独有的真气相交对顶,碰撞之际形成大量火花四溅,随后越祁修狠命一发劲,朗岑若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力道,瞬间便被弹开,但与此同时,她被弹飞的那一刻,两只水袖却从中发出大量的紫色烟雾,将越祁修笼罩在其中。 因着气味太过难闻,越祁修不得已掩鼻飞奔出逃,然而不知是不是早有准备,那紫色烟雾除了带有毒素之外,还具有少量的迷幻作用,是以越祁修顿时有点辨不清方向,不管怎样都跑不出那一团烟雾,而恰好就在这个当口,那原本已经被弹飞的朗岑若竟然几个翻身停住了步子, 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向着那古阵冲去。 风速带着她独有的味道,连城瞬间便感觉到不对,然而无法抽身,又无法转头,只能即刻调集起自己全身的气力,一方面控制古阵的稳定性,另一方面引导着玲花虫释放出唾液从地下袭击朗岑若。 朗岑若的步子很快,尽管此时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但是在看到古阵之中的秦桑时,眼中依旧是那浓浓的恨意,越祁修之前的屏障正好将她拦在外面,癫狂之际,她正疯了一般地发出阵阵怒吼,一边乱叫着,一边用手撕扯着屏障上的灵力,也许是她体内的瘴气太过阴毒,在碰触到灵力屏障的片刻,双手竟然被灼烧出阵阵白烟,然而已经沒有任何感知力的朗岑若并未在乎,依旧在疯狂地抓着。 眼看越祁修那边的烟雾已经快要散去,玲花虫的唾液也已经从土地开始将朗岑若的身子慢慢往下陷,连城正准备松口气时,忽然觉得手边气力一闪,似乎是什么被瞬间抽空的错觉,让他直感不好,而无殇以及青崖那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气力抽空,灵力倒转,巨大的冲击力让几人甚至无法控制身下步行,即刻就要被古阵中心吸进去一般。 “暗影,你做什么?”发现怪异之处正是來自暗影的位置,连城急忙吼道。 然而沒有任何回答,暗影原本结印的双手,此刻一只在向着外面击打屏障,另一只却向着秦桑所在的古阵释放着黑气,那诡异的颜色让连城的心都快跳停,但是因为自身的灵气正在流失,已经沒有任何能力再去阻挡。 一时间,情况突变,玲花虫被这股黑气侵蚀,哀嚎一声瘫软在地上,越祁修竖起的屏障已经逐渐瓦解破碎,而秦桑,那原本所处的满地鲜血此刻竟然带上了紫红,如此鲜艳,让人觉得刺眼。 “扑哧!”剑身沒入体内的声音响起,连城急忙回头,竟是突然出现的苏子初正拿着一把刀,而刀身已经埋进了朗岑若的身体,发现连城正看着自己,苏子初邪邪一笑道:“连城,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蛊是怎么炼成的吧!”说完,奋力一搡,便奇异地将朗岑若推进了秦桑所在的古阵内,霎时间,风雨突变,血雨腥风。 “不!”凄厉的喊声响起,却再也阻止不了危险的到來, ------------ 第一百一十章 碎天穹(三) 狂风大作,原本平和的古阵一时间亮光凸显,将原本还带着阴霾的地面照得一览无遗,那一直处在神秘面纱之下的云浮山,终于被强大的瘴气吹散了一直环绕在它外层的遮挡,而显出巍巍高山,此起彼伏。 越祁修此时恰好正从那阻挡自己的毒气中冲出,只是彼时用了大量真气和内力抗拒以及寻找,眼下脸色已经十分的不好看,苍白之中隐隐带着几分青色,一看便知道已经受了毒气的影响,然而此刻已经沒有时间再给他去治疗,越祁修两步并作一步,剑尖竖指,向着苏子初就刺去。 然而那看似柔弱的苏子初,众人皆以为他一个书生是根本抵挡不了越祁修充满杀气的攻击的,却不料见越祁修攻过來,他竟一点反应都沒有,只是冷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越祁修,那眼中有怜悯,有不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热切的嗜血之感,让人觉得他是否已经疯了。 “叮!”苏子初很轻易地便抬头挡住了越祁修攻來的剑,那相撞所产生的波动在二人脚底炸开了花,层层尘土之中是互相对视的二人,只是不再是之前的你來我挡,如此针锋相对沒有丝毫退让,倒还是第一回,越祁修的手被刚才的撞击弄得有些酸麻,似乎是从沒有想到面前之人竟然这样深藏不露,那从剑身传來的力度和灵气,连他都有些扎架不住,看向对方,依旧是一派无所谓的模样,可谁又知道,他就是最烦这个表情,原本满怀怨恨,却非要装得云淡风轻;原本处心积虑,却又要扮得深藏不漏,这个男人,绝不是普通人。 “祁王爷何必这么着急想死呢?好戏都未上演,你若是死了,那我这苦心岂不是白费!”说着,苏子初手中力道加深,眼看竟有将越祁修的剑身压过的势头:“对我來说,比起让你死,我更愿意折磨你!”随着话语的最后一个字落下,那一只手就将越祁修挡住的苏子初忽然将另一只手从衣袖中伸出,骨节分明的掌上落着一颗白色莲花形状的 ,看起來晶莹剔透沒有半分瑕疵,但是在这么近的距离越祁修依然能感受它从它身上传出的阵阵冷气,寒遍全身。 “王爷,快点离开他!”见到此物,连城的表情比任何人都显得惊讶,因为他认出來,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玲花虫唾液加之巫族长老秘术所形成的冰晶石,此物看起來如同寻常水晶一样,冰清玉洁,但实际上,内在却含有相当于千年古玉一样重的煞气以及寒气,若非寻常人,是连沾染都要耗费极大气力的。 可是看那苏子初,似乎是一直都随身携带着冰晶石,而且从他的举止以及气场來说,好像压根沒有受到冰晶石的半分影响,原本以为他只是诡计多端,不料还这样深藏不漏,连城越发觉得事情有些难以控制,因为苏子初的各种表现都是在他们计划之外的。 越祁修早就察觉到对方手中的东西具有太大的杀伤力,所以在看到苏子初有所动作之后,便习惯性地想要远离他,只是不知为何,不论他多么努力想要将自己的剑从对方手里拔开,却都只是徒劳,苏子初手中的剑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将越祁修牢牢地锁在了里面,动弹不得,而看着这样狼狈的越祁修,苏子初再一次露出邪魅的微笑,那样轻松,仿佛丝毫不把越祁修放在眼里一样。 “祁王爷,我劝你还是不要逃了,你可知,我手中的剑会吸收一切灵力和气力,所以我说你何必要这么急着找死,非要撞上來,我可是很不愿意就这样让你死去啊!”说着,握有冰晶石的手掌向前一递,眼看就要将其打入越祁修胸膛时,忽然另一把黑色的暗剑架在了苏子初的脖颈上。 停下手中的动作,苏子初连头都未回,便冷哼一声道:“怎么暗影,你现在想要倒戈了,早知如此,刚才又何必将那结界打碎,让瘴气流入古阵呢?” 暗影看起來有些憔悴,不同于这一路上的阴沉,此刻的他仿佛才有了生气,让人觉得他是真真切切活着的:“若不是你动手在先,我也不会就那样任凭你摆布!”他说。 无所谓地猖狂一笑,苏子初不屑道:“我控制你,呵,若不是你内心有欲望能够让我寻到间隙,不然我又怎可能动摇得了你分毫,况且……”说着,他对准了面前越祁修的眼睛:“你已经背叛了你的心上人,将他逼到了这步田地,你又有何脸面再來说,你是被我控制,不是出于本意的呢?” “卑鄙!”暗影怒道:“总之今日我不会再让你碰他分毫!” “呵,你这说辞,我听着倒真是感动啊!只可惜,你的心上人是否会领你的情,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们说够了沒有!”越祁修终于冷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似乎在他听來,苏子初口口声声的说法不过是为了让他们难堪。虽然此时隔着连城几人还比较远,但是难保他们不会听见而产生什么想法,况且,他压根不想知道暗影是否出自无心,对他來说,事已至此,如何补救才是最重要的,沒有再去关注暗影的表情,越祁修依旧将视线对准苏子初道:“放手,不然你该知道结果的!” “你以为我会怕!”眼前的苏子初根本不在乎越祁修的威胁,似乎在他看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刀根本就不算什么?正在这时,几人忽然齐齐转头向着破损的古阵看去,只因为在那其中发出了让人胆寒的声音,指甲抓向地面的尖利,女子邪恶又放肆的尖叫,无数黑白交错的发丝随风飘扬,满是血腥的浓重气息顿时充斥在鼻尖,如此鬼魅诧异,引得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待围绕在周围的蛊气和瘴气散开之后,越祁修等人凝神一看,发现秦桑依旧躺在地上,只是那一头青丝已经变成雪白,而郎岑若正趴在她身旁,十根手指紧紧地插在地面,满目皆红,因为越祁修几人正在她的身后,所以看不到她那血红的双眼,正不断地流着血泪,而那泪水一滴滴地掉落在自己面前那盛满连香鲜血的蛊瓶,似乎有轻微的波动一般,血色越加鲜艳,而味道越发浓重。 被苏子初刺伤的伤口正不断地向外冒着血,不似常人那样很简单地流出,郎岑若的血更像是在被身前的蛊瓶不断吸收一样,眼看着竟是活生生要将她炸成人干一样,如此血腥的场面让人觉得太过受不了,连城强撑着起身,之前的冲击早已经将他的心脉震断,可是眼看着因为反噬而出现的状况,连城只怕自己再不去阻止,待郎岑若全身血液被吸干之后,只怕倒霉的就是秦桑了。 步子有些虚浮,可除了他自己还能抵抗的了,无殇和青崖都已经重伤无法动弹,几步之遥的距离,仿佛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然而当他正准备伸手利用仅剩的蛊气将蛊瓶抽回时,却有另一股强势的力道向着自己面门袭來,下意识地后退闪躲,可惜连城却忘记了自己有伤在身,心口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眼见一枚袖箭恰好插在偏离自己心口的位置,力道之大,竟将他掀翻在地。 抬头望去,竟是苏子初投出的,而原本应该架着刀在他身后的暗影,此时正蜷缩在一旁的地上,不断地抽搐着,地面上一滩血迹,仔细一看,那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剑此刻却插在了他自己身上,苏子初的目光终于带了几分不耐烦,丝毫沒有在乎已经被他伤到的暗影,只是眼睛紧盯着连城道:“真可惜,明明伤得那么重却还是能躲开,浪费了我的一枚袖箭,不过……”看着连城瞬间苍白的脸,邪魅一笑:“蛊毒加上蛊阵错落,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说着,转身看着刚才被自己的灵气弹开的越祁修,对方显然是这些人中功夫最好的,是以即便受了内伤,却还是能够自若地站着,之前掏出的冰晶石已经被自己收了起來,想想便觉得烦躁,若不是暗影捣乱,此刻越祁修只怕也差不多该中招了吧! 当然不会知道苏子初的想法,越祁修看着眼前死的死,伤的伤,秦桑还昏迷躺在那里,心中着急的犹如一把火在烧一样,体内真气紊乱,压根沒想到柔弱的苏子初竟然会有这种能力,越祁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想知道,呵呵,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留着你的命,让你好好看看吧!”说罢,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随后身边散发出绿色的诡异光芒,之后单手结印,几句咒语之后便将手指向郎岑若和秦桑所在的地方,那绿色光芒像是有灵性一般,直直地冲过去,瞬间便沒入了郎岑若的身体。 越祁修本想上前阻止,但不知何时苏子初身边已经竖起了保护他的屏障,任凭越祁修在外面如何击打,都沒有一点漏洞,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子初的东座,内心的恐惧犹如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來,而比他更紧张的,则是已经动弹不得连城,在看到那绿色光芒以及听到些微咒语之后,脸色大变,犹如世界末日來临。 接下來发生的一切,犹如回光返照一样让人觉得匪夷所思,郎岑若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在苏子初绿色光芒的照射下,瞬间消散,那样不可思议般,在消散的片刻,她之前所躺过的地方竟然有一个珠子正停在半空中,依旧是那绿色的光芒,却照得周围一切都黯然失色。 “能形成这样优质的蛊魂珠,也算是郎岑若的造化了,越祁修,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吗?那么你可千万要看好了,这件事,全天下除了秦桑,只怕沒有人能够胜任呢?”说着,手指一挥,那珠子仿佛有了灵性一般,直直地向着秦桑体内打去,然而行到中途,那原本平安搁置在地上的蛊瓶突然跃起,挡住了蛊魂珠的去路,苏子初暗骂一声,发现竟是连城不怕死的利用最后的气力在做挣扎。 冷哼一声,苏子初不屑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吗?既然你不想连香的血浪费,那么我成全你,噬魂九天,灵动阴阳!”带着恨意的咒语从苏子初口中念出,越祁修忽然产生了一丝绝望的念头,因为他看见那被称作蛊魂珠的东西瞬间击碎了蛊瓶,将其中鲜血全部吸入,然后狠狠地打入了秦桑体内,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碎天穹(四) 眼睁睁地看着那蛊魂珠被打入秦桑体内,本还躺在地上昏迷着的秦桑,被不知名的灵力支配着,身子漂浮在半空,那应该是铁青颜色的脸,瞬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交替,时而青紫,时而通红,那副可怜的模样让越祁修看着,一阵心痛。 转头怒视苏子初,见对方却是一脸变态的玩味模样,看着秦桑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的得意作品一般,眼中充满了精光,察觉到越祁修带着愤怒的眼神,苏子初转头嘿嘿一笑,然后撤去身前的屏障,得意地对越祁修说道:“我已经将由朗岑若身体培养出來的蛊魂珠打入了她的体内,不知道加上连香的血,会不会有更好的效果!” “你到底要怎样!”越祁修怒道。 “我要怎样你看着便是了,反正……你们也都活不了多久了!”说罢,苏子初一挥手,宽大的袖袍扬起一篇尘土,随后竟然再度消失不见,而越祁修正准备要寻找时,却听到前方有了些许动静,回身一看,竟是秦桑正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只是彼时的她犹如一尊玩偶,看起來沒有半分意识和感情,只是那样呆板地站着,盯着越祁修犹如盯着一见死物一样,连城此时已经再也沒有力气吼出什么?只是当他看见如此的秦桑时,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因为一旦宿主本身沒有了意识,那么就说明,绝世凌寒已经被开启,最终将会把秦桑全部吞噬进去,他们……还是输了,沒有任何预兆,就这样一步步地踏入了苏子初的陷阱里,若不是他自己太过坚信和自大,也许就根本不会发生这些了。 慢慢地躺倒在地上,连城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熟悉巫族古书上面记载的他已经知道,也许要不了多久,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就都会灰飞烟灭了,绝世凌寒一旦开始发作,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由此看來,那个苏子初,恐怕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來的。 连城的各种想法也像是电影一般在越祁修脑海中放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最终成了木偶任人操控,这样的痛苦是沒有人能体会到的,秦桑已经抬起头,依旧是那张清丽的面容,只是此时却沒有半分光彩,她的衣袂被风扬起,三千青丝任意披散在肩上,她就那样沒有一点神彩地看着越祁修,然后慢慢地,向他逼近。 要动手吗?越祁修看着,挣扎不已,不像是曾经的玩笑或者争锋相对,知道一旦现在出手,就一定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因此才舍不得对秦桑做出什么?可若是不做……只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问问自己到底要什么?然而在越祁修还未想清楚的时候,秦桑却已经动手了,手掌张开,在身旁形成金色的圆弧,脚下轻点,带了几分女子的柔美,更多的却是狠戾,飞身向着越祁修打來,越祁修无法出手,疾步后退,却无奈身后树杆阻挡无法抽身,眼看就要被击中,下意识地越祁修运起全身气力,用尽全力向着秦桑袭來的掌心击去。 两掌相撞,越祁修只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量把自己推开,随后便吐出一口鲜血,沒想到开启了绝世凌寒的秦桑竟然比他们这些习武多年的男子还负有灵力,脸上神色严峻,却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看着被弹倒在地的秦桑慢慢起身,那踉跄的步子以及口中吐出的几口鲜血让他心中一动,面前女子呆立着,良久终于抬起头看向越祁修,然而便就是这一眼,让他的心被扯得生疼。 也许是刚才那一瞬间的撞击,将自己的灵气打入了秦桑的体内,此时的秦桑仿佛有了点意识,是以看着越祁修的眼神是那样复杂和痛苦,看着同样满身是伤、嘴角挂血的越祁修,秦桑忍不住,眼中终于落下泪來。 然而,却是红色的血泪。 “桑儿……”喃喃出声,是情人之间的深情呼唤,此时却带了苦涩的味道,秦桑抬头,看着那依旧满是爱意的眼神,知道今日一切再也躲不过时,忽然笑了。 “杀了我吧……”秦桑的嘴角,带出了最残酷的几个音符,一脸的决绝,终于让越祁修颤抖不已,这样的情形,明显只有一个选择。 他和秦桑,只有一人能活罢了。 那是多么自私的想法,才能够让他杀了她,杀了她……这三个字,一旦真的实施,那还不如真的让他去死…… “不……我不能……”回绝了秦桑最后意识中的提议,越祁修苦笑着道:“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你……” “我说杀了我!”女子撕心裂肺的怒吼忽然响彻整个山谷,这声音震得早已经失去知觉的几人,不自觉地都屏住了呼吸,仿佛下一刻的对决就是最后的结局,秦桑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终于再度恢复成沒有意识的暴走形态,随着那一句怒吼,脚下加速便再度出手。 越祁修见秦桑再度被绝世凌寒夺去意识,心中焦躁,然而眼见秦桑再度攻來,不忍心出手的他只好再度躲避,可不知是否被人操控着,秦桑此次出手招招击中死穴,半点不让越祁修有还手的余地,越祁修的一再躲避终于沒有作用,硬生生接下秦桑一掌,顿时便感觉体内有瘴气随着那掌心向着自己的心脉传來。 一脚踢开秦桑的手,越祁修匆匆退后几步,知道已经不能再忍下去,便轻点自己的穴位控制住瘴气侵蚀,随后手握软剑,另一手结成印结,随即便见到蓝色的光芒大盛,瞬间便照亮了周围阴黑的环境,此时的越祁修将全身灵力注入到握着右手的软剑上,因为躲不过,所以想要一招來了结一切。 与其这么痛苦地对决,还不如亲手让秦桑解脱,反正若是真的杀了秦桑,他自己也不会独活罢了。 心中想法生出,越祁修便即刻行动起來,灵气运用自如的他沒有多余华丽的招式,直直地向着秦桑击去,而秦桑此时也丝毫不知道状况,依旧不管不顾地以掌相接撞了上來。 金色和蓝色的碰撞就像是火光一样,激烈绽放,两股真气热烈地对峙,在不分输赢的情况下,双方都坚持的很是辛苦,一直躲在暗处的苏子初见秦桑渐渐处于下风,心念一动,犹如鬼魅一般忽然飘出,站定在越祁修的身后,邪邪一笑。 越祁修此时一心对战着秦桑,丝毫沒有注意到身后即将出现的状况,反观秦桑,似乎在与越祁修的纠缠之中,越祁修那带着正义之感的灵气也渐渐地再度进入她的体内,有一瞬间的回神,眼见自己和越祁修激烈对峙,而苏子初正一脸阴邪地站在越祁修身后。 心中忽然一痛,甚至还沒有等她出声阻止,便见苏子初右手以灵力为媒介,形成一股光刃,一边向着越祁修背部砍去,一边冷冷地道。 “永别了,越祁修!” 前后夹击,那根本沒有任何防范措施的背部,就这样硬生生挨下了苏子初的一击,瞬间寒气入体,整个身体冷热交替、气息紊乱,再也无法抵挡秦桑的气力,那原本环绕着越祁修的蓝色光芒逐渐变暗消散,终于无处可寻。 于是,秦桑便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掌击打在越祁修的胸口,任凭自己的瘴气一寸寸侵蚀进入他的体内,那从越祁修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秦桑一脸,顾不得脏,顾不得心痛,秦桑就这样呆愣地看着越祁修在自己面前,一脸笑意地,慢慢,滑落在地上。 手中还是他胸口那温热的触感,脸上还是那带着腥气的鲜血味道,可是眼前却除了苏子初得逞的笑容之外,再无其他,忽然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秦桑笑了,如此癫狂如此痛苦。 “啊!,!”仰天长啸,林中鸟兽闻声惊走,而随着她这一声嘶吼,那一直有所收敛被禁锢着的蛊气终于喷涌而出,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般围绕在秦桑全身,瞬间就将她吞噬,苏子初眉头一皱,暗骂一声,跳到远处,然而目光却沒有离开过秦桑分毫。 已经彻底暴走的秦桑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不断释放自己的体内的蛊气,地面裂口坍塌,那已经沒有知觉或是动不了的人们,一个个都陷了进去,连城和无殇等人自然无法幸免,亲眼见证了越祁修死亡的他们,似乎到现在都不敢置信,越祁修竟如此轻而易举地便死在了秦桑手里,知道再也无法有人能够阻挡,他们放弃了,躺倒在地上,等着死亡的到來。 “啊!”怒吼夹杂着咆哮,那释放的瘴气结合了云浮山特有的灵力,终于形成巨大的火苗将这里包围,原本就是干燥的环境,加之如此热烈的迸射自然越发热烈起來,苏子初眼看不好,但仍旧舍不得放弃秦桑这样好的一颗棋子,正在他犹豫时,忽然发现原本处在崩溃边缘的秦桑忽然慢慢地蹲下了身子,而那原本包围着她的瘴气逐渐远离或者散去。 在她右手手腕的地方,有一抹亮光从小变大,不同于适才她的狠戾气息,那股光芒像是一阵温暖的艳阳一样渐渐压下秦桑的戾气和暴走的情绪,让她安静,归于平和,而她所在的那一方地面,竟然也在那股光芒的作用下,沒有了阴毒火种,只留下阵阵冒着烟的焦灼,再无其他。 沒有顾及其他越发凌厉的火势,苏子初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慢慢地靠近了秦桑,见她正紧闭双眼一脸平和地站在那里时,备感惊讶,然而很快,他便将视线挪到了秦桑的手腕,因为就是那个地方,此刻还散发着阵阵温暖的光芒,将秦桑彻底净化。 “这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喜悦,苏子初看着,眼中热烈无比,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眠无期(一)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秦桑觉得,梦里面那个自己可怖吓人,猩红的瞳眸,尖利的指甲,一头白发犹如雪天的冰柱一般让人觉得胆寒,白色锦衣到处沾满了鲜艳的血迹,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原本平坦的土地到处都是激烈搏斗所产生的坑洞,仔细看上去,似乎还在冒着白烟一般,无数的尸体倒在自己脚边,可是她的视线却被前方匍匐在地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所吸引。 他依旧穿着月牙白的长袍,只是那如天空一样清澈的颜色,此时却蒙上了尘土和血迹,不仅如此,偶尔几个灼烧的破洞,正在他的袍子上不断扩大,蔓延,以至于最后将他的全身包围,闪着诡异的火光,一寸寸将他侵蚀着,秦桑站在原地,惊恐的眼中流露出痛色,她想上前,想带他脱离火海,却不知为何自己始终动弹不得,终于掩面而泣,浑浊的泪水不断地倾洒在地上,她看着,口中呢喃低语。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身后突然传來脚步声,诧异回头,却发现是另一张熟悉的身影,此时他正邪邪地笑着,看着秦桑的表现犹如在欣赏一件玩物一般,悲悯,可怜,幸灾乐祸,无数表情在他的脸上不断交替,看得秦桑愤恨,终于抬起步子上前。 杀了他。 这是自己唯一想要做的事情,然而还沒有等她将指甲贯穿入对方心脏,就听见对方冷漠的声音,犹如回声一样接连不断地传來。 他说:“秦桑,你知道这些都是谁造成的吗?” 谁造成的,停下了步子,停下了手中动作,心中的痛越发扩大,不,她不要知道,她不需要知道,她不想知道,一味地想要逃避这个问題,回过神來的自己继续向着那张让人厌烦的笑脸冲去,可是下一刻,人影消失,周遭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场景,唯有那个回声,还在持续不断地提醒着她。 “秦桑,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啊!是你,亲手杀死了越祁修!” “不!”嘶吼出声,秦桑猛地坐起了身子,黑暗中,看不清自己的脸,可是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害怕地发抖,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不断落下,一滴滴洒在自己红肿的手掌里,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记得,为什么那个梦让她感觉无比真实,越祁修……越祁修…… 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秦桑艰难地握住自己的脖颈,撕心裂肺地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一般,而下一刻,右手手腕突然传來温热的触感,那犹如阳光一样的温度逐渐攀升,从她的血管投入五脏六腑,角角落落都有一种被精华了的感觉,秦桑呆呆地看着手腕上那一串闪着金色光芒的珠子,怔怔地再度落下泪來。 “沒想到,这玲珑钏竟真得认你当了主人,可笑,可笑!”阴暗的声音自房间的另一边响起,这才意识到房间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秦桑抬头,眼神犀利地看向那个方向,原本漆黑的房间终于被灯火照亮,摇曳的火光下,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不过此时已经沒有了任何笑意,只阴沉地看着秦桑,或者确切地说,是看着她右手腕的玲珑钏。 “你要做什么?”秦桑警惕地护住玲珑钏,随即看着他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眉间轻轻上挑,苏子初冷冷地道:“你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见秦桑依旧是迷茫的眼神,嘲讽一笑道:“你忘了吗?你体内的绝世凌寒发动,原本就要被蛊气所吞噬掉的时候,是你手腕上的玲珑钏护住了你的性命,净化了那些蛊气,你才能活到现在!” 见秦桑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苏子初冷酷的神色很快浮现在脸上,再度狠戾道:“忘了告诉你,在你蛊阵发作的时候,越祁修和连城他们,都已经被你杀死了!”面对着秦桑猛地转过來,一副即将崩溃的样子,苏子初笑意更甚:“地面塌陷,蛊气引燃了云浮山隐藏许久的阴毒气息,我带你离开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所以,就算沒被你杀死,恐怕他们也活不了了!” 见苏子初像是讲笑话一样将整个事情说出,秦桑的精神已经临近崩溃,梦里的一切眼下都成了真的,她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忽然站起身,那个原本如花似玉的女子,终于被愤恨所侵蚀,苏子初看着她的身边忽然多出的那一阵蓝色的气息时,冷冷一笑,随即很轻易地从手中弹出一枚银针,即刻便将她的恨意压制了回去。 “沒想到,越祁修临死前竟然将自己的大半气力过渡给了你,哼,也算是他一片苦心,只可惜,遇到了我,他只能乖乖认命!”秦桑原本的愤怒被瞬间压制,那股想要杀了苏子初的恨意眼下只能通过自己的眼睛迸发而出,听到苏子初自傲的话语,忽然联想到很久之前自己跟越祁修之间的猜测,秦桑终于忍耐不住,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一定要将我和苏子初逼入死路!” 表情瞬间凝固,苏子初的神情看起來有一种变态的疯狂,忽然,抑制不住的笑声从他口中发出,不断地,像是在嘲笑秦桑的愚蠢,又像是在悲悯自己可怜的身世,良久,待他停止了笑声之后,屋内回归宁静,而他,也终于正视秦桑,眼中带着恨意道:“这是你们欠我的!” “我不记得,我们欠过你什么?反倒是你,一直处处针对我们,处心积虑地埋下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现在,他死了,你却将我带了回來,我不知道,对你而言,我还有什么用处!” “哼,你们自然不知道欠了我什么?但是对我來说,每一个日日夜夜,想着你们的笑脸,对我來说,那可是针扎一般的疼痛啊!你,夺去本该属于我的万千宠爱,生生让我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他,夺去本该属于我的荣耀,生生让我成了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你们,一步步将我逼近深渊,却携手逍遥自在,凭什么?凭什么一切苦难都要我來承担,秦桑我告诉你,你们给我三分疼痛,我必要十分百分还给你们!” 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是秦桑明显感到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苏子初,一种恐惧的心理爬上自己的心头,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不料却被苏子初看到,换來更为讽刺的笑容。 “你害怕吗?你怕我吗?还是怕知道真相,哼,秦桑,亏你活得那样洒脱无虑,可是你却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失败吗?你以为,朗岑若能够威胁越祁修是因为什么?那都是因为你啊!因为你独特的身份,因为你不可一世的存在,因为你是那个最应该死,最应该被千刀万剐的人!” “够了!”秦桑怒道:“从开始到现在,我从來沒有刻意将我自己放在什么高位置,是你们一直在利用我,将我当做一件筹码來处处要挟他,只怪我自己沒用,不然何以能让我们沦落到如此下场!” “你怎么会沒用呢?作为前朝王室中最受宠爱的公主,加上绝世凌寒这样的神物在你体内,你若是一个不高兴又或者一个不小心,只怕山崩地裂,所有人都会死在你的怒气之中呢?” 被他的话语怔住,秦桑呆愣了半晌才明白对方说得是自己,一种荒谬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干笑几声,秦桑反问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前朝皇室公主,就因为这绝世凌寒,你就能这样武断地做出判断!”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苏子初更恨,这个女人,一无所知却耽误了自己那么多事情,想想就觉得可恶,然而很快便想到自己已经距离成功很近了,苏子初再度冷笑一声,对着秦桑道:“你觉得,以我的为人,会拿这种事情跟你开玩笑吗?不妨告诉你,程文茹之前的死,就是因为你这身份的缘故,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娘,她的真实身份,是前朝女官,因为接了最后的命令,所以才在国将灭亡时把你抱出宫中,并偷偷抚养长大,她以为前朝皇帝是因为爱你,才会让她把你带出來,可事实上,前朝皇帝让你出宫,只不过是想利用你罢了!” “可怜的女人,临死前都在死守着这个秘密,却不知道正是她的愚蠢,才害得你们走投无路,若是她肯告诉我,也许我还会放她一条生路!” “我杀了你!”初次听闻程文茹真正的死因,秦桑一个忍不住,就再度发动了身体内的蛊气,瞬间而至,苏子初的脸无比清晰地映在自己瞳眸之中,然而下一刻,刺骨的疼痛忽然从肩膀传向全身,那好不容易迸发的气力再度被压制,秦桑瘫倒在地,看着苏子初迈着步子走到自己跟前,指尖用力地捏起自己下巴,嘲笑道:“绝世凌寒虽然生长在你的体内,但总归制造它的人,才是它真正的主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断我说话,当真是以为,我拿你沒有办法了吗?秦桑,你该记得,将你们逼到死路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啊!你以为,你真能杀得了我!” 心口出现阵阵绞痛,秦桑看着面前邪魅的脸,强撑着出声:“你……到底是谁!” “我,呵呵,这,可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只不过那个时候,我还不叫苏子初,因为,他们都称呼我,龙初太子!”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眠无期(二) “龙初……太子……”默念着这几个字,秦桑有一瞬间的愣神,仿佛对她而言,这个名字是那样遥远和荒谬,抬起头看了看苏子初的脸,确信对方真的不是在说谎时,她突然问了一句:“龙初太子是谁!” 似乎沒有料到秦桑会这样问,苏子初冷哼一声道:“前朝皇室的继承人,父王唯一的嫡系子嗣,只有我!”说罢,瞥了秦桑一眼:“至于你,再受宠爱也只是个庶出,而且还是个红颜祸水,若不是因为你,国家也不会灭亡!” 觉得他太过可笑,秦桑咧了咧嘴,眼神中全是对方疯了的神态,这样的眼神自然沒有逃过苏子初的眼,仿佛被针扎到一般难受,他快走几步站定在秦桑面前,俯身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不管你怎么想,你是前朝公主,我是前朝太子的事实,都是无法逃避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是你不能否认我们身体之中留着相同的血液,我犯不着非要你相信什么?你应该知道,我能留着你的性命,完全是因为你身上有绝世凌寒,父王临死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就是要你有朝一日毁灭这楚国天下,现在,我要帮助他实现这个愿望!” “你要做什么?”他眼里的目光太过热切,灼烧着秦桑的视线,让她微微有些刺眼,心中莫名的恐慌越发加剧,似乎从來都沒有认识过面前的人一样,从最初的温暖少年变成之后的高深莫测,直到现在的变态癫狂,哪一种,都让她觉得恍然隔世,毕竟,记忆中的少年是那样温和柔媚,即便是日后那样将他们步步紧逼,却也从來沒有一刻让她觉得压力倍增,可是眼下,当苏子初确信无比地告诉她,他的计划时,心,却沉了下去。 却原來,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复仇的计划吗? 抬起头跟他对视,秦桑的眼中是坚定,是不解,却再也沒有适才的躲藏和不安,她静静地看着苏子初,忽然开口道:“如果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们是否应该为同父异母的兄妹呢?” 眉峰上挑。虽然表情很是厌恶,但苏子初嘴里却依旧答应道:“当然,尽管你出生卑贱,但总算是流着我皇室血脉的,所以就算我不想承认你,但也沒有其他方式能够与你划清界限!” 冷笑一声,秦桑道:“我沒想到,我竟然如此让你厌烦,看來这么多年,佯装喜欢我的样子,该是辛苦你了!”想起自己与他的曾经,秦桑沒來由便觉得恶心,这个曾经差点跟自己相濡以沫的男人,口口声声说着爱她,一举一动关心着她,体贴着她,那些温暖,那些拥抱,到头來竟然只是一场闹剧,一个别有用心的利用,想想,就让她觉得恶心,然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用极尽可能怨恨的眼神看着他,却丝毫动弹不得。 然而苏子初看着她这幅神情,却是笑了,他拍了拍秦桑的脸颊,张狂道:“恨我吗?懊恼吗?觉得失望吗?秦桑,这些加诸在你身上的,连我当年承受的十分之一都沒有,你以为这就是痛苦了吗?告诉你,不可能,我要用你的骨血來摧毁整个楚国,我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当年看到的一切!” “疯子,你以为天下唯你独尊吗?我告诉你,不可能,你不可能做到的!”秦桑大吼道。 苏子初狠狠将她甩开,站起身,一副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她道:“我原本也以为,已经被蛊气吞噬的差不多的你,基本沒有任何气力再帮我实现心愿了,可沒想到天助我也,仙家神物玲珑钏竟然在你的身上,还认你做了主人,这样,绝世凌寒加上玲珑钏,想不毁灭这片地域,都不可能不会成功的!” “痴心妄想!”秦桑嘲笑道:“你以为楚王会坐以待毙,等着你來对付他吗?” “楚王,他算个什么东西,我竟然能将他的女儿培养成为蛊魂珠,自然也能让他乖乖着了我的道,是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吧!楚王几日之前就已经闭门不见任何人,众人原以为是他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事实上呢?一心想要追求长生不老的他,眼下正捧着自己花白的头发,暗自崩溃呢?” 越來越觉得苏子初变态,秦桑真是多一刻钟都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可是现在越祁修已经被他害死,连城等人也沒有了下落,除了这个疯子,她竟是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能够收留自己,自嘲地笑笑,忽然记起苏子初刚才的只言片语,强忍着疼痛直起半个身子,秦桑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照理说,你是嫡出,又是男子,应该最受你父王宠爱的,而我,若你所说属实,也不过是个出生低贱的庶女,无能无力,何以就如此招來你的嫉恨,你,恨我,苏子初,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你懂什么?”苏子初怒道:“你以为,我堂堂一介皇太子,会把你放在眼里吗?要怪,只能怪你那个佣人出生的娘亲太会做人,天生长着一副狐媚样子,凭着美貌将我父王迷得神魂颠倒,自从认识了你娘亲,他甚至几个月才会想起我的母妃,才会來看上一眼,可怜我小小年纪。虽然贵为太子,却丝毫沒有得到父王的爱,我很努力地复习功课,我很乖巧地背诵那些难懂的诗词,我只不过想要他多看我一眼,可结果呢?他的眼里只有你那个狐狸精的娘!” 虽然对于他的说法,秦桑还抱有怀疑的态度,但是听着对方口口声声说自己娘亲是狐狸精,这种话在秦桑觉得,是有点太过了,然而沒有丝毫能力上前给苏子初一巴掌,秦桑只好冷冷道:“你既是有涵养之人,那么如此口口声声责骂一个妇人是狐狸精,是否太过无耻了!” “我无耻!”冷笑一声,苏子初继续道:“我再如何,也沒有你那娘亲无耻,父王在得知她怀孕的一瞬间,笑得竟然跟个孩子一样,那一日,他本來是陪我的,我背诵了功课给他,他正要表扬我,可就在这时,你那个该死的娘那边传來了消息,说她竟然有了身孕!” “一个佣人出生的低贱女人,有什么资格怀着皇室血脉!”苏子初忿忿道:“可我沒想到,父王竟然高兴地跳了起來,甚至看都沒看我一眼,就飞奔离去,你可知看着他的背影,我母妃流了多少泪吗?这一切,全部都是你们造成的,我恨,所以我要报复!” “君王之宠最是变幻莫测,你母妃既然嫁给了他,就应该知道,他的爱会分给身边的每一个女人,她只能分享,却不能独占,这样浅显的道理,难道你母妃都不懂吗?”终于忍耐不住,秦桑破口大骂:“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何必把自己跟你逼成这样!” “你闭嘴!”一脚将秦桑踢开,看着她在地上口吐鲜血的样子,苏子初嗜血的眼中闪过一丝畅快:“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头论足,秦桑,若只是如此,倒也算了,可你知道你那让人厌恶的下贱娘亲做了什么吗?”见秦桑依旧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模样,苏子初冷哼一声笑道:“那个贱人,因为知道自己生的女儿无法分走权势,于是想方设法找了一个老道士來,串通一气,竟说你是什么可是天下兴盛的富贵命,仙人转世!” “真是笑话!”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带有鄙视眼神的苏子初道:“这样荒谬的理论都能扯出來当做筹码,不愧是下贱东西,想出來的招儿都是如此恶俗,无奈父王被她的妖术迷了眼,一心只听她的话,所以尽管你是女儿身,却获得了比我多千分万分的爱,凭什么?我才是太子,凭什么连你一个女孩儿都比不过!”沉默多年的痛苦终于迸发而出,在嘶吼完这些之后,苏子初痛苦地蹲下身子抱住了头。 彼时的他,看起來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孤苦无依,精神临近崩溃,可是秦桑知道,这只是他发泄过后的短暂停歇,一直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子初固然可怜,但是他的可恨之处,却是论谁,都无法原谅的。 “说到底,你所有的恨都是來自嫉妒,你嫉妒我比你受宠,你嫉妒你父王花在我身上的时间比你多的多,可是这些,就可以成为你复仇的理由吗?”终于觉得心口稍微好受了点,秦桑有些气虚地问道。 “那个时候,我并沒有太恨你。虽然你很是得宠,但毕竟只是女儿身,即便被宠上了天,也动摇不了我太子的地位,可沒想到,你出生沒多久,楚国就领兵來犯,国破了,家灭了,我所拥有的一切,瞬间就化为了泡影,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家转世,你也沒有可兴天下的本事,你只是孤星投胎,克死了我们整个国家,那个老道士临死前说了,是因为你,国才会破的!” “胡说八道!”秦桑顿时觉得好笑:“凭一个街头道士就这样断言我的出生,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可笑的是你!”忽然沉静下來,苏子初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秦桑道:“你以为,绝世凌寒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看着秦桑瞬间收缩的瞳孔,他邪魅一笑:“那是因为,只有极阴体质的孤星转世,才能承受得了绝世凌寒霸道的蛊气,换句话说,你……就是为成为绝世凌寒的容器,而被生下來的!”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眠无期(三) 飘渺的苍穹山是位于楚国最中心的山顶,秦桑被苏子初一路狂扯,带來了这个地方,内心已经知道对方是打着怎样的主意,秦桑一直在抗拒,可奈何苏子初已经成为了绝世凌寒的主人,换句话说,他是唯一能够秦桑的人。 是以,不管是想将他杀死还是想逃脱,对于现在的秦桑來说,都是不可能的。 看着面前空旷的场地,也许在那几百米的下方,正有人家快乐地生活着,然而苏子初的狠戾却即将要把这一切摧毁,只因为他的恨意已经到达巅峰,再也无法动摇。 秦桑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本连城几人纷纷猜测,是他的师父在协助苏子初,却原來苏子初很久之前便已经练功走火入魔,是以为了控制体内的魔性,而将连城的师傅吸入体内同化了,现在的他,似人非人,似魔非魔,早已经不是秦桑所能理解的了。 他的仇恨,已经将他控制,被恨支配着所有的思维和动作,所以,他要将这片地域摧毁。 越祁修和连城已经死了,楚王又处在疯癫之中,当真,已经沒有人再能阻止得了他了,看看手腕上的玲珑钏,秦桑忽然恨自己的无力,也许沒有她,一切就都不会成为这样,即便前朝真的灭亡,苏子初也不会这么疯狂到沒有人性。 “你难道不兴奋吗?”看着眼前飘渺的云层,苏子初的眼中有一种畅快地情愫:“这个国家马上就要毁灭了,它曾经让你那么痛苦,现在你却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摧毁它,将它容纳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你难道都不激动吗?” 苏子初的所有话语在秦桑听來只不过都是疯话,冷冷地看着他。虽然被绑在五行之阵中不能动弹,但秦桑的目光却依然犀利,她冷笑一声,嘲讽道:“即便曾有痛苦,但我从沒有埋怨过上天,因为我知道,这都是命,所有我不抗拒,我承受,因为我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沒有做过任何亏心事,它总不会苛待我的!” “沒有做过亏心事!”苏子初的表情瞬间阴沉:“你害得我们的国家灭亡,这样还不够吗?你现在是不是很恨我,你恨当初为何沒有将我也克死,我告诉你,若不是我娘亲提前得到消息之后将我送出宫中,只怕今日,你依旧在逍遥法外呢?” “说來说去,你还是认为国家灭亡是我造成的,试问一句,我一个弱女子,当年年幼,我有什么能力去摧毁一个国家,说我是祸水,说我是克星,可笑了,若真是这样,为何一开始沒有人出來推翻那个道士的说法,反而是国家灭亡的前几日才被人提出來,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秦桑的怒吼让苏子初有一瞬间的愣神,然而很快他便恢复成自己冷魅的模样:“巧合,我怎么知道你那娘亲是使了什么狐媚子的妖术迷幻了那道士,恐怕是最后良心发现,才会推翻自己早前所说的吧!” “哼,你自以为的一切,便都是真的吗?国破之时,你也不过是一个孩童,心智理性都未成熟,你凭什么把现在认定的一切,就都推脱给我,我倒是奇怪了,为何偏生你娘亲能够提前得到消息,而别人都得不到,难不成你娘亲有什么千里眼顺风耳,连你父王都无法知道的消息,她却能提前知道!” 一句话问住了苏子初,秦桑趁热打铁道:“更何况,若是她提前知道了,为何不将一切都告诉你父王,反而只是将你送出宫中,却让国家整个落入敌军之手,要我说,你那娘亲才是真正值得怀疑的人!” “你闭嘴!”苏子初被秦桑的话激怒,上前一巴掌打得她口吐鲜血,秦桑却丝毫沒有顾及自己的伤,冷冷看了苏子初一眼,嘲笑道:“怎么,你生气了,可是被我说到心坎里了,看你的反应,应该也跟我有同样的疑惑吧!只是你却刻意逃避一切,只是将责任推到我跟我娘亲什么?说到底,你才是真正的废物!” “够了!”一掌击在秦桑胸口,秦桑口中喷出的鲜血瞬时滴洒在手腕的玲珑钏上,原本一直散发着金色灵气光芒的玲珑钏忽然像是被污气所沾染,金色光芒逐渐被绿色的诡异气息所淹沒,苏子初看着那色彩的改变,笑容瞬间变得嗜血:“沒想到你这么多话,原本我还想,你我总是兄妹,我可以让你多活一阵,沒想到,到了现在你竟还是不老实,既然这样,不如我便早一步送你上路吧!” 右手伸回结印,紫色的印记从苏子初手上发出,指在秦桑眉心之间,便见无数紫色气息从眉心传向秦桑的四肢以及五脏,嘴唇变成紫色,头发逐渐花白,秦桑原本清澈的眼眸渐渐染上赤红,绝世凌寒在她的体内叫嚣,无数蛊气通过苏子初紫色瘴气的指引慢慢涌出,秦桑的意识渐渐消散,她看着苏子初的脸,越发模糊。 “破!”轻喝一声,苏子初用尽全力在秦桑的眉间一点,只见无数黑色闪光从她体内迸发而出,涌向五行之阵的五个阵角,瞬时,紫黑色的光芒成柱状向着天空投射,顿时,风起云涌,原本前一刻还风和日丽的天空,顺便变了颜色,黑色和红色,无数蛊气向其中灌射,苏子初看着那改变,眼中的狂热越发浓烈,癫狂的笑声像是魔一样发出。 似乎感受到远处无数平民哀嚎的叫声,那样惨烈,那样凄悲,就像是当年前朝灭亡时一样的情景,然而这些声音听在苏子初的耳朵里,却是那样动听,享受着所有人的痛苦,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苦悲,这便是他最大的乐趣。 回身看看秦桑已经魔化的样子,他的笑咧在脸上:“秦桑啊秦桑,你一直苦心压制自己的魔性,一直想要将越祁修保护的一切守护好,可是现在呢?让你亲眼看着曾经守护的被毁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畅快呢?” “苏子初,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一声怒吼,打破了苏子初的狂笑,转身之际,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忽然闯入眼帘, ------------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眠无期(四) “你!”怒目而视,苏子初看着对方忽然觉得有点受挫:“你竟然沒死!” “托你的福,死不了!”越祁修冷冷地看着他,面容虽然看起來有几分憔悴,但明显不是之前将死的状态,他将视线移向被困在五行之阵中的秦桑,眼中痛色闪过,随即怒道:“你竟敢如此对她!” 得意地看了看身后秦桑的样子,苏子初冷笑:“怎么,心疼了,早干嘛去了,我说过,我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这楚国的天下,我一定要让它变成平地!”说罢,双手一挥,霸道的掌风夹杂着瘴气,瞬间将越祁修裹住。 然而越祁修却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冷冷看着他,丝毫不受瘴气影响。 “怎么会……”心中起疑,苏子初却不信邪一般,再度加大瘴气侵入,然而感受不到越祁修的一丝波动,他越发着急,甚至有些偏执地开始奋力加重瘴气的注入。 他的动作却只换來越祁修冷冷一笑,随手一挥,那原本困住自己的瘴气瞬间化为乌有,再看去,竟丝毫沒有被影响到。 “你以为,本王会被同样的办法算计两次!”越祁修嘲笑道:“苏子初,你未免太目中无人!” 说着,右手酝酿出光珠,在阴沉天空的隐射下,竟有破云而出的架势,见苏子初顿时在身边树立起蛊气屏障,越祁修不由分说,双手轻推,便将那光珠打了过去。 看似轻巧的用力,却将苏子初的屏障击出了裂痕。 “哼,你以为这样的方法就能击倒我!”苏子初冷笑一声,却见越祁修笑得比他更冷:“你急什么?等着看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本应该消散的光珠竟然还维持着原有的光芒,不断旋转突破着苏子初的屏障,让他身前的保护膜从一条小小的裂缝,变成了一个大洞。 “这是什么鬼东西!”苏子初怒吼,显然沒有料到这世上竟还有能够破坏他的蛊气屏障的东西,然而他的疑问却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因为越祁修依旧是站在原地,连动都沒动过,见苏子初正在奋力阻止光珠进入自己的保护范围,越祁修右手一挥,从他指尖迸出另一束光芒,直接注入进那光珠之中。 光芒越发强烈,显然盖过了苏子初瘴气所能涉及的范围,随着他奋力一声嘶吼,却见那光珠瞬时吸收了他的气力,直接涌入他的心房,消失不见。 “噗!”一口鲜血喷出,苏子初蹒跚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扶着自己的胸口,看着越祁修道:“你……竟然能破了我的蛊气……而且……而且竟然还将净化之珠打入我体内……” “不简单,你竟能看出那是净化之珠!”越祁修说着,却明显不是赞扬:“那么你自然也该知道,不需多久,净化之珠就会将你体内的邪恶气息吸光,若是常人,便会武功尽失,灵力散尽,但是对于早已入了蛊魔的人來说,只会魂飞魄散!” “呵……呵……”再度咳出一口鲜血,苏子初冷笑道:“你以为……将我净化,就能阻止楚国的灭亡,就能救得了秦桑吗……不可能……不可能!” 撕心裂肺的怒吼,从苏子初口中发出,下一刻,便见无数光芒从他的身体中迸发而出,越祁修侧过头不愿再看,只听见“哄”一声鸣响,便见眼前已经沒有了苏子初的身影。 灰飞烟灭。 那个满腹心机,被仇恨所支配的男子,就这样死在了自己的怨恨中,那些净化之珠所吸收的,不仅是他的怨念,还有他的灵魂,只因为,将灵魂出卖给蛊魔的人,再也沒有投生的可能,他的一场怨恨,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害了他人,又害了自己。 越祁修看着那已经沒有身影的地方,感叹世事无常,原本以为自己上次已经沒有生还的机会,不曾想恰好是秦桑手上玲珑钏发出的光芒救了自己,作为越家传人的他,身上的血液自然是玲珑钏真正的宿主。虽然他已经将玲珑钏送给秦桑,但由于秦桑已是他越家主母,因而二人身体中才有相通的血液。 那一日,玲珑钏制止了秦桑的爆发,而苏子初只顾着带走秦桑,却遗漏了越祁修躺倒的地方,已经被玲珑钏所净化,眼下秦桑已经被苏子初控制魔化,身体中的纯净之血所剩不多,因而玲珑钏的一半灵力也加附在了越祁修身上。 所以,他才能逃过一劫,拖着重伤的身体,救下了仅存的几个人。 “王爷!”这时,连城从另一个方向跳上苍穹山山顶,环顾一下眼前情况,很着急地对越祁修道:“五行之阵已经启动,涉及面太广,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了,眼下唯一能阻止的,就是让桑儿体内的绝世凌寒消失,依靠您现在身体的玲珑钏能力,应该可以做到!” 越祁修点头,快步上前,一掌击碎苏子初早前立好的屏障,秦桑在其中被困,依旧是毫无意识的模样,但是身体之中却散发出大量蛊气,而她的肉身也被不断涌出的蛊气渐渐摧毁。 “连城,你从她身后输入灵气,我从前方打入玲珑钏之力,合力将她身体的绝世凌寒逼迫出主体!”越祁修一边道,一边两手在身前画圈,随后结印,连城听从他的吩咐,从后方将灵力灌注进入秦桑身体,然而由于反噬的力量太大,连城刚一动手,便觉得秦桑体内的蛊气正在渐渐地进入自己身体。 越祁修沒有注意到连城那边的情况,眼前情况已经太紧张,容不得他分神,印记打在秦桑眉心,只见紫色的脉络逐渐显现,看准绝世凌寒在她体内的中心位置,越祁修奋力将所有灵力通过手指点进那中心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越祁修紧张地看着,刚才那一举动已经是他最后的赌注,如果不成功,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再去阻挡。 对他來说,天下怎样不重要,楚国怎样也不重要,他唯一关心的,唯一记挂的,只有秦桑,只要能够让秦桑脱离危险,即便是付出一切代价,也在所不惜。 焦急地等待着,越祁修看着秦桑不再释放出蛊气,松了一口气,然而就是一瞬间的功夫,秦桑的身体忽然开始青绿交替,那快速的转变让越祁修心中一惊。 因为他可以明确地感觉到,绝世凌寒的种子正在慢慢脱离自己原有的枷锁,开始附上秦桑的身体。 “王爷,绝世凌寒开始反噬桑儿的身体了!” ------------ 终章 再见,便是初相识 越祁修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煎熬,看着秦桑在自己面前被绝世凌寒一寸寸反噬,这样的痛苦当真比死还让他难受。我会告诉你,更新最快的是眼.快么? 扶起秦桑瘫软的身子,不顾身后连城大惊失色的表情,越祁修运起全身灵力,直接打在了秦桑的胸口,只见无数灵气线脉像是游蛇一般,在越祁修的身上渐渐显现,随后却全部通过越祁修的手掌,过渡进入秦桑的体内。 “王爷,你这是何必!”看着越祁修将自己的灵气输给秦桑,连城叹了口气道:“您这样执意将支撑自己的玲珑钏之力全部分给桑儿抵抗绝世凌寒。虽然可以镇压甚至消散绝世凌寒的魔性,但是你自己……”见越祁修丝毫不为所动,连城又道:“即便现在消散了绝世凌寒的魔性,但是其根本依旧会扎根在秦桑体内,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下一回发作,只怕她要比现在更痛苦!” “连城,你怎么也这样婆婆妈妈的,烦不烦!”越祁修嘴唇发白,脸上却坚定道:“对我來说,只要秦桑能够活着,就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的确,我这样不可能为她续命,甚至还会连累自己,可那又怎样,我只知道,如果沒有她,我活着也沒有任何意义,相反的,就算是真的要死,我也要比我的女人先死!” 连城看着他的举动,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天色渐渐转晴,那一直凝聚在上空的阴霾此时也消散了大半,此时守在山下压制蛊气的无殇见情况似乎好转,也即刻跳上了山顶,环视一下眼前景象,立码紧皱眉头道:“这是要怎样!” 连城无奈地看了眼偏执的越祁修,摇了摇头。 见自己的师兄都沒有办法阻止,无殇提高了嗓音:“他这样会死的,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月,而我看秦桑的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其这样费尽心思,还不如一人一刀捅死算了!” “你可以试试!”越祁修闭着眼继续为秦桑传输灵气,话却是对着无殇讲得,无殇吐了吐舌头。虽然脸上还有前阵子造成的伤口,但看起來应该是情况大好了,征求性地看向连城,却见对方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番。 “随他们去吧!”他说。 一个时辰之后,当秦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面前那张熟悉无比的面容时,泣不成声。 那个以为已经远去的人再度回归自己身边,那样清晰的面容,那样熟悉的温度,那样真切的触感,这得而复失的喜悦,却让秦桑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來,尽管身上遍布伤口,尽管疼痛让她说不出一句话來,然而她的脸上,却是初见时的笑容。 阴霾总算散去,那类似闹剧的一场复仇,终于在苏子初死后,彻底落幕,五行之阵因为秦桑绝世凌寒的再度被压制,而不攻自破,原本发散的蛊气虽然无法收回,但也减少了相对的伤害。 秦桑不知道,那些被蛊气所侵蚀的平民,在日后还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将玲珑钏的灵力,从苍穹山顶击碎,将其扩散至楚国大地的每个角落,才能够克制日后还有人跟自己一样发生突变。 毕竟,绝世凌寒所散发的蛊气,会一直隐藏在体内,直到死亡。 楚王的身体越來越差,原本不过以为是染了风寒的人们,此刻也不得不怀疑是否出了问題,而在这当口,陈国恰好举兵來犯,相当熟悉楚军一举一动的**,甚至沒有费多大心思,便将大部分楚军击溃,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有人提前将军队情报出卖。 而又因为沒有了越祁修这个领兵的大将,楚军士气萎靡不振,也是失败的原因。 一月之后,楚国灭亡,陈国接管,**在已经废弃的楚王宫殿找到了已经气绝身亡的楚王,只是不再是形象威严的一国之君,被发现时,他全身青紫,满头白发,显然是中蛊而亡。 而秦桑和越祁修几人,在将玲珑钏于苍穹山顶击碎之后,消失不见。 而远在楚国几百里之远的琼花山,意外多出了几间茅草屋。 这一日,连城像往常一般早早起身,翻到后山去替秦桑采取一些可以暂时延缓她体内蛊气再度滋生的药草,依旧是独自一人,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不小心脚下一滑,连城及时抱住身边地树杆,见手腕处已经擦破了一点点皮。 望着那个伤口,连城有一瞬间的出神,心中有一根神经被莫名的牵动,看着那渗出的血迹,微微一痛。 “师兄,不好了!”无殇的声音,忽然从下面传來。 放开树杆轻轻跳下,看着满脸大汗的无殇,连城问道:“慌慌张张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些犹豫地看着他,无殇轻叹一声:“秦桑他们……走了……” “嗯!”像是沒听明白,连城回应了一声,然而片刻之后,却伸手阻止无殇继续说一遍:“罢了,我知道了!” “可是师兄,距离上次发作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眼下再次发作恐怕只是时间问題,若那时沒有你我在身边协助他们压制,只怕真的就……” 见连城低着头不发一语,无殇再次着急道:“你也该知道,越祁修上次虽然讲自己的灵气打入秦桑体内,替她压制了蛊气,可绝世凌寒的反噬,是不容你我小觑的,之后我替他诊断,发现他的身体也被反噬了一部分,现在,他跟秦桑真的是血脉相连了!” “这样的两个人,你放心让他们就这样离开吗?师兄,越祁修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啊!”无殇吼道。 无奈地苦笑出声,连城道:“正因为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我才会尊重他的选择,我想,他之所以离开,应该,也是担心拖累你我吧!其实……他早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才一直将我带在身边!” “他终归,还是觉得自己是欠我的,可是?我真的早就不怪他了!”连城说着,淡淡一笑:“他们走的时候,可有留下什么信物!” 沉沉叹了口气,无殇道:“留下一朵夕颜花和一张字条!” “再见,便是初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