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天之娇女 ------------ 第一章 学艺 更新时间:2013-10-13 “哥,我发现你自从京城回来后,改变了好多。” 韩意不由一怔。 “我觉得你忧郁了好多!” “你……不是一直说我木讷无趣吗?” “木讷和忧郁怎么一样。”韩慧微微一笑,道,“如果说哥你以前是性格使然的话,那现在就是心事重重。大哥,你真的有什么心事吗?你是觉得这巡检使做的难受,还是因为你眼前的这只泥风铃?” 韩意的手不由轻轻一抖,立刻松开了挂在窗棂上的那只精巧娇憨的泥土风铃。 风铃,风铃……韩意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黄河边上的那双纤纤素手,还记得那一张灿若朝霞的天真面庞,更记得那天她送给自己这只风铃时的朦胧泪眼。她是皇上最心爱的惠国公主,也是她,在深宫大内、在澶渊的行宫里陪伴自己渡过了那段人生中最束缚压抑的时光。 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告诉她,她就要嫁给契丹冀王了?一年后就是她的婚期。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就可以过去了啊! “哥,你怎么了?” 韩意一下子从恍惚中惊醒,勉强道:“没什么。” 惠国公主是宋真宗和郭皇后的掌上明珠,名唤含露。虽长得并不算倾国倾城,性情也称不上娴淑端庄,却另有一番娇憨可人、仗义豪侠之气。 赵含露从小练武。六岁与父亲在襄王府的时候,便跟随藩府中的侍卫统领徐伯鑫学艺。 襄王赵元侃本没想过让女儿习武。女儿身为皇族贵女,早晚有一日要接受诰封的。未来襄王府的郡主,怎么能随侍卫习武。但赵含露自从随父王看徐伯鑫练兵后便一下子着了迷,天天向武成痴,终日围着父王撒娇耍赖、软磨硬泡。赵元侃对这个女儿自幼过分宠爱,又想着女儿年少,还不到苛求礼数的时候,而且她小孩心性,也许现在觉得练武新鲜,学上半日自然觉得枯燥无趣也就半途而废了。于是便交代徐伯鑫只交她一些八段锦、五禽戏之类强身健体的武术,哄一哄她即可。 但赵含露对武学却有着一种天生的痴迷。徐伯鑫教她的每招每式,赵含露都一丝不苟地认真练习。只要是和徐伯鑫约下的时间,赵含露从没有一次偷懒迟到;与徐伯鑫在一起的时候,除非徐伯鑫说休息,自己绝不叫苦叫累;徐伯鑫布置下的功课,即使再多再难,赵含露也会牺牲晚上的时间用功完成。 赵含露对于练武的痴心,完全超乎徐伯鑫与赵元侃的意料。所以徐伯鑫也就身不由己地背着赵元侃越教越多。 徐伯鑫本是江湖出身,使得一手好枪。他幼时与兄弟失散,得异人传授武功,长大后效力朝廷。徐伯鑫本不想将自己的江湖武学过多地传授给皇族贵女,但如今形势所逼,却也没有办法。就这样,徐伯鑫在教了赵含露一些强身健体的武术之后,又教了她几套简单的掌脚、枪法,还有最浅显的轻功。 后来赵元侃改封寿王,改封太子,最后又作了皇帝,徐伯鑫也被宋真宗以藩府旧人调入宫中皇城司负责内廷宿卫。由于他事务日渐繁忙,而且赵含露已成公主身份,诸多事情随之不便,自然而然,徐伯鑫也就没有时间再教赵含露武功了。 但赵含露当上公主不久,也就四个月的时间,却发现御花园里负责种花除草的老太监莫长天竟是身负绝学,一对判官笔的功夫比之徐伯鑫又高明了数倍。 莫长天本是昔日大蜀王李顺手下的一员大将。李顺兵败后,他辗转来到汴京,准备伺机杀皇帝为主报仇。他本想混作锦工,入宫中绫锦院供职,但因不懂织锦手艺没有成功。后来他净身作了看守御花园的老太监。虽得进宫,却又因不熟悉宫中道路以及宫禁守卫情况,迟迟未得下手。他正自惶急时,宋太宗突然在万岁殿里一命呜呼了。 宋太宗驾崩后,皇太子赵恒即皇帝位,莫长天曾想过杀宋真宗报仇。但宋真宗毕竟不是当年派兵剿灭起义大军的宋太宗了,如果杀了他,又和滥杀无辜有什么分别!况且契丹对大宋骚扰不断,前方战事日益吃紧。若新帝猝死,国内又无储君,势必民心大乱,被契丹趁虚而入。莫长天虽然一意杀皇帝为王小波、李顺报仇,但还不至于不分轻重,置国家大义不顾。 既然不再杀皇帝了,莫长天便在宫中安心住了下来。他并不打算离开皇宫。他虽有妻女,但早在成都城被破之日生死不知。多年来一直没有音信,估计已经身亡。他想着留在宫中总比在宫外知道皇家的事要多一点,也许以后还能有所作为,因此依旧隐瞒身份,着意留心宫中事务,以便日后再做打算。 结果,一天晚上,莫长天正在一处废园里练武,却被夜半贪玩的赵含露看了个精彩。莫长天发现赵含露的时候,赵含露正坐在废园的墙头上,锦衣华服、明艳照人。 莫长天不明白她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如何能够攀上院墙而不被他发觉。赵含露告诉他,她从前和别人学过功夫,也会一点轻功。她的第一个教头是从前王府里的侍卫统领、现在皇城司都指挥使徐伯鑫。 莫长天登时心中了然,但对于窥见他秘密的赵含露,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知道赵含露是宋真宗的掌上明珠惠国公主,虽然有些娇纵任性,却并不傲慢无礼。她经常在御花园里跑来跑去,让太监宫女陪着她在假山上来回跳跃。其精力充沛、贪玩调皮,不仅大太监吴公公和乳母刘氏拿她没有办法,即使是宋真宗和郭皇后亲至也无法把她带回寝宫。 不过赵含露虽然调皮,但对御花园里侍弄花草的老太监们都十分有礼,也经常出于好奇蹲在一旁看老太监们干活,甚至执意动手“帮”一点小忙。她经常向莫长天问东问西,还会高兴地用手撩拨着水桶里的清水浇花,弄得一裙子湿水后,玲玲地笑着跑开。相处日久,莫长天这个惠国公主也有几分喜爱。 赵含露被莫长天发觉偷看后,立刻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身子轻捷,颇有法度。她几步跑近莫长天身旁,拉着莫长天的手道:“莫公公,您教我武功吧!” 莫长天陪笑道:“公主说笑了。老奴不懂什么武功。老奴只是在宫外的时候练过几套强身健体的架式,生怕自己老得太快,活动活动筋骨。” 赵含露噘嘴道:“莫公公,您骗人!您这对判官笔练得出神入化,才不是什么强身健体的架式呢!依我看,就是号称皇城司武功第一的都指挥使焦大人也不是您的对手!莫公公,您武功这么好,做个教阅亲从官也很好啊!为什么来干这种粗活?” 莫长天听赵含露这么一说,知道瞒不过她。如果哪天赵含露口没遮拦地将自己会武功的事说了出去,那自己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他不想杀赵含露灭口。一来赵含露毕竟是个年幼的女孩,自己对她也颇有几分喜爱;二来她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她若是死了或是不见了,必定在宫中掀起一番不小的风浪。于是莫长天想了想,道:“如果我教你武功的话,你能不能保证不把我会武功的事告诉别人?” “为什么?您那么好的武功……”赵含露十分茫然。 莫长天道:“公主请不要多问,否则我不会教你。” 赵含露忙道:“我不问!” “你也不许对任何人说!” “小栗子也不许吗?” 莫长天当然也知道小栗子。小栗子是公主的贴身小太监,刚入宫没几个月,比公主还要小上一岁,深得公主宠信。虽然公主身边也有其他宫女太监,但最对小栗子最为亲近,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而小栗子虽得公主专宠,却并不骄横。他为人憨憨傻傻,颇有些呆气,言语不多,但任劳任怨,十分勤恳。在御花园中,小栗子也经常帮莫长天浇浇花拔拔草,直到公主又在假山顶上招呼他了。 莫长天想起那个呆呆的小太监,便微微点了点头,道:“只能告诉他一个。”赵含露十分高兴,当即在莫长天的面前起了誓言。 莫长天的判官笔是短兵刃、双兵器,与徐伯鑫的长枪路数完全不同。并且使用判官笔对认穴打穴的功夫要求非常严格,而赵含露除了学轻功时认识了几个穴道外,对经脉穴道几乎一无所知,因此几乎是从头学起。 赵含露与莫长天约定,每逢四、九来废园学习武功,小栗子负责听风放哨。赵含露对小栗子十分信任。知道他不仅勤快忍让,而且憨厚友善,既不像其他宫女太监那样害怕自己、躲着自己,更不会对别人泄露自己的秘密。 不过小栗子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小栗子刚进宫的时候十分懒惰,不听话,经常为一点小事就和锦儿缎儿吵架,向吴公公顶嘴。吴公公非常不喜欢他。后来有一次小栗子向她告假,回家探望母亲。可是他再回来的时候,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勤快、厚道、事事为人着想,似乎脱胎换骨一般。 从此锦儿缎儿吩咐什么他都会听,吴公公支使他做任何事他也一声不吭地去做。赵含露觉得他非常可怜,于是经常想办法帮他、和他说话,于是两个人就不知不觉地亲近起来了。 其实小栗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 第二章 因缘 更新时间:2013-10-14 其实小栗子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栗子本名冷有福,家中四人。母亲冷老太太在世,然后是姐姐冷小楠和双生弟弟冷有禄。在家里,他和姐姐最为亲厚,姐姐历来疼他,却不喜欢另一个弟弟冷有禄。然而冷小楠却常年不在家里。她比冷有福大了十岁,冷有福进宫的那年,她已经十九了。 冷小楠一两年也难得回一次家。冷有福就与母亲、弟弟生活在一起。但冷老太太却一直偏心言语机灵的小儿子冷有禄,对性情憨直的冷有福颇多厌烦。由于家境贫寒,冷老太太就靠女儿带回来的银子和给别人缝洗衣服养活两个幼子。 这一年赵恒做了皇帝,宫里面招太监。冷有福记得娘是把自己的名字登上去了。可不知怎么,那天自己从集市上捡菜叶回来,发现娘一个人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他忙问是怎么回事,冷老太太当时就给了他两个耳光,说:“你死到哪里去了,他们把你弟弟抓走了!” 冷有福也不敢吭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他才从邻居那里听说,弟弟被宫里的人抓去作太监了。 自从冷有禄走后,冷老太太日夜思念,再加上感染了风寒,竟大病不起,只是不住地呼唤冷有禄的名字。冷有福十分着急。他听说太监是在皇宫里伺候人的,于是无奈之下,只好壮起胆子,一路打听着到了皇宫脚下。 然而,巍峨高耸的皇城以及门口无数手持刀枪的侍卫禁军,却令冷有福心中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正无措时,一个装束怪异的老人从皇宫里走了出来。 那老人一见到他立刻说道:“小福子?公主不是说你告假回家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以前的衣服呢?怎么从家里穿了一件这么破烂的穿戴回来?” “我……我……”冷有福一时摸不找头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既然回来了,还不赶快回去!在这里傻愣着干什么,还有很多活等着你去做呢!” “公公……我……”冷有福本想说我不认识你。那老人又道:“又要偷懒是不是?快回去!”不由分说,便把他往宫门里推。 守门的皇城司兵连忙把他拦住,道:“令牌!” “令牌?”冷有福一时没明白那人说的是什么。 那老人怒道:“你把衣服脱到家里令牌也落在了家里是不是?公主给你的出宫手谕呢?也忘在家里了?” “公主?”冷有福赫然一惊。 “你真是气死我了!”那老人怒道,忙对皇城司兵解释道:“这孩子是惠国公主房里新来的小太监,叫小福子。来了还不到一个月。今天早上回了家一次,把什么都忘在家里了。劳驾通融通融,让他进去吧!” 皇城司兵道:“早上好像是他拿着公主的手谕出的宫。既然这样,吴公公就把他送回去吧。他没有令牌,又是宫外的装束,自己回去恐怕还会有麻烦!”吴公公一听有理,于是只好放下自己的采买任务,亲自送他回来。 “我不是小福子,我要回家!”冷有福混混沌沌地跟随吴公公走了一段路,终于回过神来,突然道。 吴公公十分生气,道:“你又耍脾气!你刚进宫的时候耍耍脾气也就罢了,现在还耍脾气!让你伺候惠国公主是你的福气,不许总吵着出宫!” “不!我不认识您!”冷有福急道。 “不认识我?小福子,你板子吃得还不够是不是?”吴公公怒道。 “我叫冷有福,不是小福子!” “冷有福是你宫外的名字,到了宫里就得叫小福子!跟我回去!否则我叫侍卫来,把你关进监牢里去!” 冷有福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十分害怕,周围走来走去的不是拿着长矛的侍卫,就是与这吴公公一般装束的人。即使有几个衣着漂亮的女子,也是十分恭谨小心的样子,倒好像只有自己在这里大吵大嚷。 当下冷有福也不敢吭声,只得跟在吴公公的后面继续向前走。他从没进过皇宫,随着吴公公在里面穿来绕去,早把来路忘了。冷有福感觉出皇宫的森严浩大,愈发害怕起来。 他低着头也不知走了多久,便听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清脆地道:“咦,小福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女孩和自己一般高矮,衣饰华丽,正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在花丛里玩得满脸通红。 他正想说,我不是小福子。吴公公在他背后恶狠狠地道:“你再敢当着公主的面说你不是小福子,我就打烂了你!” “公主?”冷有福吃惊地瞪着眼前光彩夺目的女孩,心里忐忑之极。 天哪!公主!他以前只在戏台上看到过涂了厚厚脂粉、带着凤冠霞帔、咿呀唱戏的假公主。那些公主都是大人了,而且旁边更有一大群宫女、太监。 对啊!这里是皇宫,她又是公主,那这位吴公公不就是太监了?没错,戏台上的老太监都是叫公公的,小太监也都叫什么小李子、小安子,那么这位吴公公叫自己小福子就是对的了。自己不正是被娘登了名字来做太监的么?不过怎么这位吴公公好像以前认识自己似的? 他正在发愣,那吴公公已道:“这小福子回了一次家就无法无天了,把什么都落在家里了。衣服脱了,令牌丢了,连公主的手谕也弄没了!一会儿老奴好好教训他一顿!” 赵含露忙道:“算了吧,吴公公!您先带他下去换衣服吧。提醒他下次注意就是了,不要再责备他了!” 就这样,冷有福就真成了小福子。由于他天性淳厚,又与赵含露年龄相仿,两人相处十分融洽。没过几天,赵含露就天天找小福子一起玩了。后来赵含露因为自己最喜欢糖炒栗子,就又给他改名叫做小栗子,小栗子也不以为意。 小栗子在宫中住下后,本来还十分惦记家里。但后来他终于想明白了:本来娘是登了自己的名字做太监。但因为那日自己不在家,宫里的人就把他的弟弟冷有禄当作了自己带回了宫。后来弟弟想家,告假出了宫,没想到正好碰上自己来找。他们两人是双生兄弟,身形相貌一模一样,吴公公当然分不清。 小栗子想,弟弟现在一定已经回了家。娘见他回来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肯定不会让他再回宫里来了。本来家里就是让自己当太监的,现在正好把弟弟换回来,正是各得其所。他这么想着,也就渐渐地安了心,一心一意地做起他的小栗子来。 一个月后,小栗子也告假回了一次家。可是家里却已经人去屋空,母亲和弟弟都不在了。邻居说,冷有福走了不久,冷老太太就拖着病,带着冷有禄投奔洛阳娘舅家去了。临行前把家里所有能拿的东西都收拾了包裹,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小栗子不知道娘舅家在哪里,也不知娘和弟弟是不是也许就不再回来了。而姐姐虽然疼他,却也不知身在何方。一时间小栗子感觉自己就像被遗弃了一样,心里空落落的。然而待他伤心孤寂地返回宫中,迎接他的却又是赵含露那张极灿烂的笑脸,登时令他心生感动。 但是现在,小栗子不在宫中。他被宋真宗打断了双腿,赶出宫外去了。赵含露满心愤懑,身边却无人倾诉,于是她紧装结束,出门去找莫长天。 经过这些年,莫长天已经是御花园的太监首领了。他已在御花园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有了一个独立的住处。赵含露找到莫长天,说她要去契丹的上京杀掉冀王耶律昭。 “你已经决定了?”莫长天问她。 “我决定了,我是不会嫁的!我不会因为父皇的一句话就嫁给一个我不认识的契丹男人。三十万的岁币已经供了,为什么还要拿我去和亲!” 莫长天叹了一口气,突然,他惊道:“你杀他……是为了韩意?” “韩大人?”赵含露有些奇怪,“这和韩大人有什么关系?” “不是因为韩大人或者……或者别的什么人?” “当然不是了,莫公公,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赵含露道,“这是我一辈子的事,我当然要自己决定。莫公公,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我是不会嫁的。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契丹男人!我不认识他,怎么和他说话呢?而且他们的契丹话我也一句都听不懂。再说,契丹人又凶残又野蛮,我一个人嫁到那里不死掉才怪! “枉父皇这么喜欢我,宠着我,却如此狠心地要把我嫁过契丹去!他都没问过我,就那么简简单单地作了主。这件事不比别的,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还有韩大人,韩大人早在澶州就知道了和亲的事,却一直不告诉我,让我始终蒙在鼓里!我那么信任他,可他却……” 莫长天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朝廷打赢了契丹,你也不必远嫁过去。澶渊之盟……我们大宋为泱泱大国,而契丹只不过是一个化外番邦。大宋与他们年年征战,却始终胜不过他!我真是想不通!如今朝廷与他们签了澶渊之盟,还给他们岁币,与契丹国君以兄弟相称……” 赵含露道:“莫公公,您不知道。朝廷被契丹人吓坏了。这么多年征战不胜,满朝文武已是谈虎色变。现在只要能让战事停下来,父皇什么条件都能答应。莫说是三十万,就是百万岁币,父皇也都答应!” 莫长天一时无语。 赵含露道:“如果不是寇大人,这次的御驾亲征只怕就变为金陵南巡了。王钦若拉着父皇去金陵,陈尧叟拉着父皇去楚蜀,父皇几次都动了心!这次去澶州,御辇都到了韦城,前线在即,父皇还想临阵南行!若不是寇大人和高琼高将军及时劝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莫长天淡淡地笑了一笑,依旧没有说话。赵含露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自然可以直抒己见、畅所欲言。而他只不过是御花园里的一个老太监,不久前又是公主心中的“反贼”,能说些什么呢。 赵含露叹了口气,道:“议和的事更是匪夷所思。明明是契丹先提出议和,先派使者和后派使者的利害关系父皇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他偏偏鬼迷了心窍,先派了曹利用出去。还说岁币的事每年百万之下都可答允!” “皇上真的说了这话?”莫长天惊道。 赵含露点了点头,道:“岁币的事,寇大人准备半点不给的。而且他制定了击敌方略,说如果在战场上击败契丹,可以保朝廷百年无事;但如果给了他们岁币,那么就是养虎贻患,虽然能得眼前安宁,数十年后必然再起争端。可父皇认为,能得数十年安宁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数十年后情势变化,肯定还有新的办法。 “后来寇大人知道父皇所许岁币是每年百万,就警告曹利用,说如果岁币超过三十万,即使父皇明诏,他也会杀了他以谢国人。结果曹利用果然紧守三十万的大关,以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定议。” “原来是这样。”莫长天道,“如果没有寇大人,也许就真的是百万岁币了。” 赵含露笑道:“曹利用和谈回来的时候,我和父皇正在用膳。父皇不好在用膳的时候见他,但又想知道岁币的数目,于是就派小太监去问。曹利用说:‘这是机密大事,应该面奏皇上,岂是胡乱说得的!’我听了有气,便让父皇派我去。父皇让我告诉他:‘你先说个大概,朕既派她去问,就是信得过她!’ “哪知他仍然不说,我说你爱说不说,我回去告诉父皇。他知道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于是忙把我叫住,伸了三个手指出来。我猜到是三十万,却对父皇说:‘他伸了三个手指,可能是三百万吧。’父皇吃了一惊,说:‘太多了!’过了一会儿又叹道,‘只要能结束这场战事,也只好如此了!’后来父皇知道是三十万,登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 莫长天想骂宋真宗,可碍于赵含露,终于没有出口,于是道:“那这件事又怎么缠上了你呢?“ 赵含露道:“也怪我贪玩。这次去澶州,父皇一直紧紧约束着我,不让我出去。好不容易等战事完了,我觉得也不会再有危险,便禀明父皇去黄河边玩。在黄河边,我看到一个契丹贵妇掉进了冰窟窿里,不忍心把她救了上来,却没想到她竟是契丹的萧太后!没想到她回去之后就提出了缔结婚约的事。我……我真是多管闲事……一个契丹的贵妇人,我救她作什么!” 莫长天禁不住微笑了笑,道:“公主,你生性善良。如果你不救她,那也就不是你了。” ------------ 第三章 微服 更新时间:2013-10-15 赵含露既决定了出走中京,就开始整理出走的东西。为了怕人发现她是自己逃走,她不敢多带衣物,只带了一点细软、金印和自己的双枪。从前和小栗子在一起的时候,赵含露经常去宫外厮混,她知道离开皇宫自己该如何生活。 赵含露第一次出宫是她十五岁的时候。那次小栗子回家,用自己的薪俸给她买了一只猪头瓷风铃。肉粉色瓷猪头上有着圆圆的长鼻子、可爱的招风耳,猪头下系着一只硕大的铜铃。微风吹过,猪头风铃叮当作响,声音清脆而剔透。 从此赵含露就喜欢上了风铃,也梦想着能去汴梁的街市亲自转上一转。她希望能在一个挂满风铃的摊子上,亲手挑选一大堆精致好听的风铃带回宫里。 于是,当小栗子再次回家的时候,赵含露便找到宋真宗,要求出宫。起初宋真宗怎么都不肯。赵含露贵为惠国公主,金枝玉叶,又是及笄待嫁的年纪,如何能够微服出宫、抛头露面?即便谨守身份,不让外人知晓,但若万一遇上草民冲撞,或令千金之躯犯险,那又如何是好? 但赵含露却始终赖在宋真宗的面前不肯走。宋真宗面对被自己宠得无法无天的皇女,真是骂也骂不得,气也气不得。他想哄赵含露回去,赵含露不理他;想大声呵斥她几句,看着她年少娇憨的样子,自己又舍不得。没有办法之下,宋真宗只好找了皇城司两个武功高强又精明能干的侍卫保护公主一同出宫。赵含露虽然不愿,但知道父皇许她出宫,这已是开了大恩,也只得勉强答应。 赵含露随小栗子出宫三次后,便把汴梁城里的道路地形摸了个清楚。第四次出宫的时候,赵含露提前与小栗子商量好,让小栗子在热闹的相国寺前独自回家,自己将两个侍卫甩掉后,再与他在州桥南第一家凉饮摊子前汇合。 到了相国寺,小栗子先走了。赵含露对两名侍卫说要进寺里烧香拜神。结果,相国寺里善男信女无数,赵含露轻功又好,她借口要去那边的卦摊请卦,进了人群三晃两晃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宋真宗派了四个侍卫去跟着她,结果仍是被她甩掉了。如此三四次,宋真宗就不再派人去“保护”她了。宋真宗从徐伯鑫那里知道,赵含露“虽然不会武功,但会一些防身的拳脚”,又知道女儿为人机灵,便就放了心。 后来,赵含露更从宋真宗那里硬抢了一块可以随便出入皇宫的通行金牌,连去宋真宗那里请旨都不用了。 有一天,赵含露又随小栗子出了宫。和平时一样,两人先去小栗子家。虽然小栗子家中已多年没人居住,但小栗子依旧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便回家收拾打扫。万一娘和弟弟会再回来呢?小栗子这样想着。而且如果姐姐回来了,看到家里干干净净的,说不定也会在床上躺一躺再走! 隔壁的邻居告诉小栗子,他的姐姐冷小楠的确回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住不上几天。她听说小栗子进宫当了太监,痛心难过之极,还把娘和弟弟恨得咬牙切齿。小栗子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样难过。他在宫里很好啊!吃喝不愁,还天天有公主为伴。虽说吴公公、锦儿、缎儿时常支使他干这干那,可毕竟不是什么重活。可以力所能及的帮别人做点事情,自己心里也很高兴。 小栗子打扫屋子的时候,赵含露也会帮他的忙。也许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小栗子从来没有真正地把她当成过公主。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她是公主,不能帮自己打扫房间,不能做这种宫女太监做的事情。 收拾好屋子,两人便去街市上闲逛。赵含露每一次出宫都会带一大堆风铃回去,这已经是惯例了。除此之外,她还要吃很多的小吃,比如冰糖酸角、玫瑰杏片、酸梅汤……赵含露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小吃时的馋样。那时,她左手拿着一袋冰糖酸角,右手捧着紫苏饮,后面的小栗子还举着一串糖葫芦和一包驴肉,真是丢人之极。 这次赵含露只挑中了三支风铃。一支是七根银色的细铁杆排挂在一个小小的檀木横梁上;一支是一个木环上挂了六个空心的黄铜杆;另一支风铃是用草秸编成的,草秸浸了颜色,编成了花花绿绿的一个球,下面坠着铃铛。 上次出宫时赵含露曾在一家铁匠铺前看见了一串硕大的铁风铃,又黑又粗笨。她起初嗤之以鼻,回到宫里却怀念起它的稳健厚重来,十分后悔。这次出宫,她专程带着小栗子去寻那串风铃,可没想到那家铁匠铺子已经关张大吉了。 赵含露十分懊丧,坐在凉饮摊子上生自己的气。小栗子劝了半天也不管用。他知道赵含露任性得很,若是发了小脾气,一时三刻是不会好的。 赵含露连喝了三碗紫苏饮,嘴巴还是噘着。她正要再喝,只见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带了七八个打手横冲直撞地走了过来。赵含露眉头一皱,两年来这种人物她已经见了不少。看这公子的穿戴,家里一定很有来头。赵含露知道宋真宗对这种事情并不如何在意。即使他知道了,只要大臣的家人没有什么大过,他通常是不理不问的。 只见这群人在凉饮摊对面的瓷器摊子前停了下来。一个家奴对那摊主道:“张老头,我家公子听说你有块上好的绿玉,可是真的?” 那张老头浑身颤抖,道:“没……没有……” “没有?可是有人亲眼在你家里见到来着。据说是你家的传家之宝?” “没……没有……官爷们听错了……” “听错了?”家奴用脚一踢,瓷器摊子立刻塌了一半,上面的瓷器稀哩哗啦地全都滑落下来。张老头疼得簌簌发抖,叫了一声,眼睁睁地望着不断摔落的瓷器不知如何是好。 那富贵公子一把将张老头的手腕抓住,指着满地的瓷器道:“明天这个时候,公子爷前来取玉。不交宝玉,这就是你的下场!” 赵含露眼见那人嚣张跋扈,登时十分气愤。她站起来就要出头,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身着灰布粗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背缚双枪,右手施展擒拿手法,几招便将那些家奴尽数打倒。眨眼之间,他已到了富贵公子的近前,一只大手叉在了他的脖子上,身法如电。 赵含露吃了一惊,不由向那人细细看去。只见那人三十多岁的年纪,高个子,宽肩细腰。他长着一张淡金的国字脸,一双剑眉如浓墨抹就,显得英气十足。他叉着那贵公子的脖子,沉声道:“你不要欺人太甚!”那公子喉咙被卡,身上登时没了力气。他松了老汉的手腕,吓得动也不敢再动,连声道:“壮士饶命!” 那人冷笑一声,右手一送,便将那公子贯在了地上。那公子倒在碎瓷片中,登时头破血流,连声告饶。 那人还要再踢他一脚,旁边一个面目如玉的汉子走上前来将他拦住,道:“大哥,大事要紧,千万别露了行藏!”那人点了点头,随即抬手将老人扶起。他在那张老头手里塞了一点银子,话也没说,立刻神色匆匆地和那人一起走了。那张老汉热泪盈眶,手里拿着银子跪在地上只是叩头。 赵含露好奇心起,登时向小栗子一挥手,道:“快走,我们跟上去!”说着,拔腿跟在了那两人的身后。可没想到那两人脚步奇快,又极是警醒。他们就好像发现后面有人跟踪一样,在人群里三晃两晃,不知怎么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赵含露气得顿足,只是冲小栗子道:“就是因为你太慢!你没有看清他们去哪里了吗?”小栗子满腹委屈:“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赵含露回宫以后,便也渐渐地淡忘了这件事。有一天,赵含露无意中路过御书房,隐隐约约听见宋真宗似乎是在审讯一个老者。那老者的声音低沉嘶哑,好像受了重伤。 赵含露虽然居于宫禁,但她经常出入宋真宗的御书房,因此也知道朝中的许多大臣。她听那声音十分陌生,便不由起了好奇,驻足在外面倾听。 只听那老人道:“我……是为了千千万万因为你和你的父亲而死的朋友兄弟报仇来的!你们要杀便杀,不用问我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是不是还要我们用刑!”一人厉声道。这个声音赵含露认识,是亲从都指挥使焦瑞。 那老人低低地冷笑道:“你们要用刑,那就继续用吧!我这样一把年纪,你们当我还怕这个么?”赵含露听那声音十分苍老,估计那人的年纪比莫长天还要大很多,而且他口音奇特,听起来也有点像莫长天。赵含露越发好奇,于是用手指润破了一点窗纸,俯身向屋中窥视。 屋中除了宋真宗和焦瑞外,还有带御器械付忠玉、皇城司使太监张有洵、宋真宗身边最宠信的李公公――皇城司副使李知浩,以及几个皇城司兵。那老人身负重枷,脚下锁链缠绕,倒在御书房的中间。他果然年纪已深,脸上皱纹堆累,头发和胡须都是灰白掺半。他的左肩头有一片半干的血迹,背膊和腿上都明显受过狱刑。 宋真宗道:“你们为什么要杀朕?” 那老人道:“这是官逼民反!你不让我们活下去,我们也不让你活下去!” “休得无礼!”皇城司使张有洵怒道。 宋真宗脸色铁青:“朕如何对不起你们了?” 那老人道:“你日日在这里歌舞升平,受人供养,如何知道我们的苦处!边关百姓受战火连累,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你却依旧处心积虑地极尽搜刮之能事,令百姓民不聊生。百姓们集合势力劫富济贫,只想挣得一口活路,朝廷却远远不断的派兵征剿,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你们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上战场与契丹人一较高低!你这种皇帝,只知与嫔妃花天酒地,对外保不住国家,对内竭力压榨百姓,留在世上还有何用!” 老人的话听得赵含露一阵心寒。宋真宗怒得青筋崩露、拍案而起,大声道:“真是大胆刁民!满口胡言乱语!国家大事你们懂得什么!” “我们不懂?”那老人冷笑道,“我们是不懂。我活了那么大的年纪,从蜀中到河北,一路被你们搜刮,一路被你们征剿!多少亲人朋友在身边死去!他们有的饿死病死,有的被官员富户逼得家破人亡,有的惨死在朝廷官兵的刀枪之下!你们就掏吧!榨吧!把我们榨个干干净净的算了!蜀中被你们榨了个干干净净,这中原早晚也被你们榨光了!” “满口胡言!”宋真宗气得身子簌簌发抖,对张有洵道,“这等刁民,朕不想再见!也不想审问!张有洵,把他押下去,一干人等交由开封府严刑发落!” 焦瑞向旁边的皇城司兵使了个眼色,正要拖那老人。皇城司使太监张有洵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此事不宜移交开封府……” “为何?”宋真宗皱眉问道。 张有洵道:“皇上是在刘娘娘宫中遇刺。事关宫闱私密以及皇城守卫,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只怕有损皇家声誉、蛊惑乱民。以老奴愚见,此事还是不要惊动开封府尹,就在皇城司内处决好了……” 宋真宗神色稍缓,道:“也好……就交由皇城司发落。焦瑞,命人对贼子严刑拷问,势必问出其他同党。但求根除祸患,生死不论!” ------------ 第四章 匿匪 更新时间:2013-10-16 赵含露怔怔地望着被皇城司兵推搡出去的老人的背影,心里不由十分难过。他这样一个老人,早应该是安享晚年的年纪了,现在却甘冒生死闯进皇宫刺杀父皇!他这样无怨无悔地来做这件事,义无反顾,应该是被推到了怎样的一个绝境啊? 赵含露知道,宫外百姓的生活十分不易!就拿皇城脚下的汴梁子民来说,他们天天为了那几个铜板起早摸黑、辛苦流汗不说,还要受到达官贵人们的欺压。只要是有权有势的,随便伸出一只手指就可以按死他们。在那些人的眼中,他们的生命便如蝼蚁一般卑贱。至于边关的百姓,还要受到战火的殃及,如果朝廷不但不对他们加以体恤,反而还要派兵征剿,他们又该怎样生存呢? 晚上的时候,赵含露想起御书房中的老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父皇说了,让皇城司对他严刑拷问,只要能问出结果,不管犯人的生死。 赵含露听说过皇城司里那些审讯内侍的手段,只要在他们手中受过刑的就几乎没有四肢完好地走出来的。锦儿缎儿有时候会偷偷说起哪个房里的宫女太监偷窃财物被皇城司抓到,她们每次提到皇城司刑讯的严酷,都会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赵含露不希望老人年过花甲惨死在刑狱之下,于是她打算找到皇城司审讯犯人的地方看一看。于是赵含露起了床,重新穿好衣服,带小栗子走出寝宫。 今天的皇宫里似乎有些吵闹。虽然暗夜深沉,四下无人,但赵含露依旧能够感觉出不远处有侍卫亲从发出的喧闹声音。赵含露皱了皱眉,刚向吵嚷的方向走了几步,却隐约听到路旁的矮树丛中有人粗重的呼吸。 赵含露吃了一惊。她仔细凝神倾听,发现确是有人藏在树后,而且似乎不是一人。赵含露更加诧异,她怔了一怔,又惊又疑地向那树丛走了过去。 她刚走了两步,就在这时,矮树丛中三支袖箭激射而出,黑夜里竟直奔她上中下三盘射来。赵含露学艺之后,除了在街上对付一些家奴恶少外,从没真正与人动过手脚。她乍逢突变,不觉有些慌神。 小栗子十分着急,喊了一声:“公主!”就要过去拉她。眼见三支袖箭就要射到,赵含露突然反应过来,想也未想,身子疾地一侧,伸手将三支袖箭一并抄住。 皇宫大内,居然有人在暗处伤她! 想到这里,赵含露惊怒异常。这时,树丛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轻轻地痛呼了一声,赵含露一步上前,将那矮树一分。 还未看清树丛中人,又有偷袭迅疾攻至。赵含露只觉眼前一花,一只大手疾速探出,二指紧并,迅雷一般向她肩井穴点来。赵含露身子疾仰,下意识地伸手一拨,右手反擒住了那人的手腕。 这一停顿,赵含露方看清了偷袭之人。这个人赵含露认识,就是那天在街上提醒另一人不要暴露行藏那个面白如玉的汉子、自己跟踪跟丢的人。赵含露不由一愣,急忙向旁边看去,只见一个满身伤痕的中年大汉正紧紧抱着一个受了重伤的老人缩在暗处。那大汉的旁边依着一对双枪,就是当日救张老汉之人。而他怀中的老人,却是自己在御书房见到的、一直放心不下的古稀老者。 就在这时,赵含露听见小径上有匆匆的脚步声响。她定了定神,立刻放下那人的手腕,重新将矮树掩好,身子挡在了前面。 来人竟是徐伯鑫。小栗子一见是他,急忙喜道:“是徐都指挥使!”他正在高兴,觉得徐伯鑫来了就可以抓住树丛中的那些人,公主就不会有危险了。赵含露却急忙向小栗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 徐伯鑫乍见赵含露,脸色不由有些苍白:“公主……”他颇有些意外,又仿佛显得浑身紧张。 “是徐都指挥使……”赵含露从没想过自己会包庇钦犯,心里不由十分紧张。她的身子微微移了一移,生怕被徐伯鑫发现了树丛中的匪人。 哪知徐伯鑫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侧目向那方向微微一瞥。赵含露脸上一阵青白,更挡了一下,道:“徐大人,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宫里面乱糟糟的?” 徐伯鑫一低头,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公主,今天晚上宫中来了匪人,在皇城司里劫走了钦犯。属下人等正在全力缉捕,不想惊动了公主。” 赵含露道:“那倒没什么。既然这样,徐大人怎么还不去寻?” 徐伯鑫道:“臣刚刚好像看见那些贼人躲到这里来了。公主在这里危险,还是赶快回寝宫吧!” 赵含露道:“我和小栗子只是随便走走,也未遇到贼人。这里已是内院宫禁,想必贼人不会找来。徐大人还是带人捉拿贼人去吧!” 徐伯鑫微微一愣,再次向那树丛中斜了一眼。赵含露满脸通红,板脸道:“徐大人,本宫怎么也是一个公主!” 赵含露和徐伯鑫虽然是一君一臣,但由于两人之间有师徒关系,所以往常的时候,赵含露见了徐伯鑫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亲亲热热的。但这次赵含露一心袒护那些匪人,当着徐伯鑫的面,却也被逼得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徐伯鑫道:“难道公主与他们也有瓜葛……” “你……”赵含露又气又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当场抓到一般。这时,树丛中那老人又痛得出了声,赵含露脸色一变。 徐伯鑫正要抢上前去,这时小径上突然一阵大乱,焦瑞带了一大队侍卫正匆匆向这里赶来。赵含露脸上难看之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掩着那丛矮树。 这时焦瑞已经带了人来。他乍见赵含露,不由十分吃惊,急忙命人停住脚步,给公主见礼。 赵含露面沉似水,也不说话。焦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贼人惊了公主的驾,生怕公主怪罪下来,告到皇上那里去,告他个渎职之罪。他诚惶诚恐,知道徐伯鑫和公主有“师徒”的关系,于是忙向徐伯鑫看去。 徐伯鑫忙道:“刚才贼人从这里经过,惊吓了公主。焦大人快带人去追,我护送公主回寝宫休息。” “贼人刚刚过去?有没有伤了公主?” “公主只是受了惊,没有受伤。只是贼人刚向那边去了,焦都指挥使,再晚恐怕又追不到了!”焦瑞一听,急忙向公主告了辞,带人追下去了。 待焦瑞走远,赵含露轻声道:“原来徐大人也……” “臣死罪!”徐伯鑫立刻神色肃敛,双膝跪倒在地。 赵含露示意小栗子扶徐伯鑫起来,然后淡淡地笑了笑,道:“徐大人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也是鬼迷了心窍,不知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小栗子,你去看看后门有没有人,把他们送到我的后院去。” 徐伯鑫登时有些犹豫:“那里……是否……臣担心会被人……” 赵含露道:“徐大人放心,紫烟楼的后院是我练功的地方,除了小栗子,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去的。” 当下,赵含露、小栗子、徐伯鑫便把三人从树丛中搀扶了出来。那面白如玉的汉子满是惊疑地望着赵含露,又看向徐伯鑫。徐伯鑫双眉紧锁,低声道:“这位是惠国公主殿下。”说罢,又转头对赵含露道,“公主,此人是臣失散了二十五的弟弟。如果不是因为弟弟,臣也不会……” 赵含露登时了然,道:“原来如此。徐大人,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赵含露将三人安置到后院的闲屋中后,便让徐伯鑫先行回去,生怕有什么暴露。但徐伯鑫却依旧不能放心。尽管赵含露现在一心帮助弟弟三人,但她毕竟是皇家的公主、皇帝的女儿,便不免有些踌躇。 赵含露却不明白,道:“徐大人,怎么了?” “没……”徐伯鑫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忧心忡忡地向弟弟徐仲森看了一眼。 这时那使双枪的遍体鳞伤的中年人走了上来,他在赵含露和徐伯鑫的面前双膝跪倒,磕头说道:“草民程鼎谢过惠国公主和徐大人的救命之恩。因为草民和草民的师父,连累了徐兄弟、陆大哥,还牵连了徐大人和公主。草民万分过意不去。草民想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草民等人既然已托惠国公主的庇佑躲过刚才一劫,也一定能够平安出宫。只是陆大哥……”说罢,将目光转向了徐伯鑫。 “还有别人吗?”赵含露皱眉问道。 徐伯鑫点了点头:“尚有一人,现在不知情况。” 赵含露道:“那徐大人也代为打听一下吧。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徐伯鑫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又看了弟弟一眼,方才告退离开。 徐伯鑫走后,赵含露和小栗子开始为三人整理房间。那屋子本来是赵含露练功后休息用的,虽然布置的并不华贵繁复,但简单的床榻被褥、桌椅茶碗倒是一应俱全。小栗子帮程鼎、徐仲森扶着老人躺到床上,赵含露这才发现那老人浑身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其中肋下的一处伤口正在不断的渗出血来,似乎是新受的剑伤。 赵含露忙道:“要不要我去找徐大人要些伤药来?” 程鼎满眼含泪,道:“师父本就受了伤,在审讯的时候又被拷打得不成样子。刚才越狱的时候又再度受伤,他年纪这么大了,恐怕……” 就在这时,老人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众人急忙聚拢过去。程鼎紧紧抱着咳得浑身颤抖的师父,泪水滚滚。 “我死了……好……活着……是你们的累赘……”老人气若游丝地道。 “老爷子,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会出去的!我去找我哥哥要金创药!”徐仲森急道。 “不用了……公主……公主身为皇室贵胄,却救了草民等人的性命……草民万死不能报答……公主……他们……” “您放心,我会带他们出去!”赵含露忙道。 老人又是一阵咳嗽,似乎要咳出血来,好长时间都没有停下。程鼎慌张地抱着他,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老人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似乎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只见他剧烈地喘息了几口气,张了张嘴巴,才勉强发出声来,道:“没事……死了好……早就该死的……” “师父!”“老爷子!”众人急喊。老人双目紧闭,他脸颊抽搐,似乎无法控制地急吸了几口气,嘴巴突然一动,终于没有了动静。 程鼎痛哭失声。徐仲森急忙道:“程大哥,你别伤心。你现在身子要紧,我们还得出去。” 小栗子也道:“人死不能复生,事已如此,还是尽快将老爷子的尸首处理了为好。公主,我们在这不好火化。我看还是先把老爷子葬在院子里,以后再做打算。”赵含露道:“这些事情我不懂,听你的吧。” 程鼎身上虽然没有刀剑伤,但因为在皇城司受到了刑狱的折磨,因此也是受伤不轻。而徐仲森除了手臂上被割了一道口子外,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徐仲森和小栗子开始一起处理老人的后事。 赵含露望着在一旁低声啜泣的程鼎,不由问道:“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来到宫里的?” 徐仲森此时正在挖地,听了赵含露的问话,不由回头看向程鼎。程鼎道:“公主是草民等人的救命恩人。既然公主问起,草民不敢有所隐瞒。”说着,便把来皇宫刺杀皇帝然后越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 第五章 进谗 更新时间:2013-10-17 原来程鼎和徐仲森乃河北草莽帮的匪首。草莽帮七年前由程鼎和他的师父骆声在冀州所创。一直以来,以劫富济贫为主,很少滋扰周围百姓,所以在当地深得民心。后来徐仲森等江湖豪侠先后加入,草莽帮也开始逐渐壮大。很快,草莽帮势力遍布河北东西两路,可谓盛极一时。 但草莽帮的兴盛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官府担心草莽帮的势力会变得越来越不可控制,于是开始不断派兵征剿。后来宋辽战争爆发,河北一带受战乱影响甚深,不断的有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草莽帮一边收容灾民一边抗击契丹兵,再度在河北声名大鹊。但契丹一旦退去,官府却又继续对草莽帮进行征剿。最近一年来,草莽帮受创极深,无论是普通帮众还是一干头目,均死伤惨重。草莽帮几乎已到了濒临覆灭的地步。 程鼎师徒面对无数死在官府手中的朋友兄弟,痛心疾首;再加上来到河北之前,在蜀中经历的那些事情,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最终决定甘冒天险进京刺杀皇帝。 程鼎师徒知道刺杀皇帝乃是一件天大的事,即使最后成功都不一定能够活着回来;更何况失败的可能更大。一旦师徒被擒,暴露身份,整个草莽帮都面临诛灭九族的危险。于是程鼎师徒开始着手解散草莽帮。徐仲森等一干死忠不明就里,坚决不同意草莽帮就此解散。因此无论程鼎如何决定,草莽帮目前仍有三十人左右留在冀州,等待程鼎回心转意,再度东山再起。 徐仲森本来也并不知道程鼎师徒刺杀皇帝的决定。但徐仲森是程鼎在草莽帮最为亲近的人,对于程鼎的性格为人十分熟悉。后来他终于察觉到了程鼎师徒的异常,于是坚决跟在程鼎的身边。 程鼎三人来到汴京后,径直投奔到了汴京城外的清风寨。清风寨的当家名叫陆彬,为人豪侠仗义,他既是徐仲森的大师兄,也和程鼎是知交好友,关系非比寻常。但程鼎三人也并未告诉陆彬他们此行来到汴京的目的,只说草莽帮现在处境艰难,他们三人在图谋后路。而陆彬也没有深问。 程鼎三人在汴京盘桓了月余,终于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了宫中的情况,并决定了进宫刺杀皇帝的日期。但令徐仲森没想到的是,程鼎师徒居然会甩下自己提前一天独自进宫了。那天晚上,当徐仲森发现程鼎师徒不知所踪,便隐隐猜到他们是不愿意连累自己,所以独自进皇宫了。但徐仲森不能肯定。他着急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天白天程鼎师徒也未见踪影,徐仲森最终忍不住,开始求陆彬帮他找哥哥徐伯鑫打听宫中的情形。 而徐仲森和徐伯鑫的这一次联系,也是两人幼年失散以来的第一次见面;而两人知道对方的存在也是因为陆彬这个中间人。原来徐伯鑫和徐仲森本是亲生兄弟,因家乡水灾而失散。后来徐伯鑫学艺后到襄王府任职,有一次外出办事时遇敌遭险,正好被陆彬所救。两人互报姓名时,陆彬发现徐伯鑫的名字和自己师弟徐仲森的名字很有几分相似之处,而且师弟也说有一个失散了的哥哥。 徐伯鑫急忙向陆彬打探弟弟的所在,但陆彬说不出徐仲森离开师父后到底飘落到了哪里。徐伯鑫感激陆彬救了自己性命,因此即使身在官府也一直没与陆彬断了往来。而陆彬所掌清风寨也以经营生意为主,很少做打家劫舍的事情,所以一直与官方相安无事。 后来徐仲森得知大师兄陆彬正在汴京城外的清风寨做了当家,于是过来探望。陆彬立刻对他说了徐伯鑫的事情。徐仲森开始听得哥哥尚在人世还十分高兴,但听陆彬说到徐伯鑫正在皇宫做事的时候,却立刻怒不可遏。无论陆彬如何劝说,都不肯与徐伯鑫见上一面。 后来徐仲森随程鼎师徒上京,他们多方寻求门路打探宫内情况时,徐仲森也曾想到找哥哥帮忙。但徐仲森考虑到他和哥哥多年来未曾联络,哥哥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和想法他一无所知。如果哥哥答应帮他,那么一旦出事,哥哥一家也难逃一死;如果哥哥不帮他,反而向宫中告密,那么自己和程鼎师徒的性命就白白葬送了。所以思来想去,徐仲森始终没向程鼎说起自己与徐伯鑫的这层关系。但是直到此时程鼎师徒彻夜未归,很有可能已经身陷皇宫,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候,徐仲森走投无路,也只得找哥哥打探程鼎师徒的消息。 徐仲森开始也没对陆彬说发生了什么事,只说想立刻见到哥哥徐伯鑫。陆彬对于徐仲森的突然转变当然感到奇怪,而且要求又那么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请。徐仲森没有办法,只得把事情的经过全部说了,并说之所以瞒着陆彬,完全是不想连累陆彬和清风寨的人。陆彬本来是侠义心肠,又与程鼎呼兄唤弟交往多年,于是登时着急起来。他立刻带着徐仲森找到徐伯鑫,请徐伯鑫帮忙打听程鼎师徒的下落。 徐伯鑫见到弟弟徐仲森惊喜交加,但听到徐仲森向自己打探昨晚入宫行刺皇帝的两名大逆匪徒的时候,却吃惊匪小。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会和刺杀皇帝的要犯扯上关系。 徐仲森倒也没有要求徐伯鑫帮忙,比起从前一直憎恨徐伯鑫投靠官府,此时此刻徐仲森倒十分害怕听到哥哥对自己是否会帮忙的回答。徐仲森不想失去这个哥哥:无论是徐伯鑫拒绝,自己选择和他恩断义绝、永不相见;还是徐伯鑫答应,将来受到自己的连累,和自己一起面临被杀头的危险。 但徐伯鑫从弟弟和陆彬的反应中已经看出他们想要救出程鼎师徒的决心。此时此刻,徐伯鑫绝不会看着弟弟和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进入绝地,而自己袖手旁观。于是徐伯鑫一面透露了程鼎师徒的所在以及皇宫大内的守卫情况,一面安排自己的夫人子女立即轻装离京。 就这样,在徐伯鑫的帮助下,徐仲森终于将程鼎师徒救了出来。但清风寨的当家陆彬却陷在宫中下落不明。是否受伤,是否出宫,是否被擒,程鼎和徐仲森二人一无所知。 讲到这里,程鼎满面忧愁的深深叹了口气,对徐仲森道:“我和师父既然已经独自入宫,你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才对。为什么非要对陆大哥说出此事,你们为什么非要进宫劫狱不可呢!”徐仲森一言不发,他想着陆彬的现状,心中也颇为懊悔:“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 赵含露听罢,也很为陆彬担心,她道:“徐大人带来消息之前,你们猜测也是没用。还是好好休息一晚再说吧……” 埋葬完程鼎的师父骆声之后,赵含露和小栗子便回到了紫烟楼。折腾了这一晚,赵含露已经很累了。她躺在床上一直睡到辰时三刻还没有醒来。但这时,宋真宗听说赵含露昨夜遇险,担忧心疼之下已经过来看她了。小栗子听说皇上马上就到,于是急急忙忙地进到了赵含露的房间,站在罗帐外唤道:“公主,快起来,皇上来了!” 他叫了几声,赵含露才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谁……” “皇上!”小栗子急道,“皇上看您来了!” “父皇?谁让他来的……等我起来……”赵含露很不高兴地揉了揉眼睛,又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坐起。 缎儿刚伺候着赵含露穿好衣服,门外宋真宗已笑着走了进来,道:“懒丫头!还没有起床吗?” 赵含露娇道:“人家还没有洗脸呢!”宋真宗笑道:“这么贪睡,还洗脸作什么!” 赵含露轻轻一笑,锦儿已经端了洗脸水来。赵含露用盐抹了牙,洗过脸,坐在梳妆台前让缎儿梳头。“先编个粗麻花就好了。”赵含露道。 “不成体统!”宋真宗道,“不梳头发,怎么见人!” 赵含露道:“这里又没有别的人,这样子也没什么嘛!父皇,您给我带什么来了?” 李知浩李公公笑眯眯地指着桌上的那只红木雕花食盒道:“公主真聪明。这是大理产的‘过桥米线’。前几天大理派了使者来,带来了好多正宗的原料。这是使节亲自做给皇上吃的。皇上心疼公主,便亲自给公主送了一碗过来。” “父皇对儿臣真好!”赵含露欢呼了一声,立即坐到桌边打开了食盒。宋真宗微笑着看着女儿,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母后呢?”赵含露道,“母后可曾吃过了?”宋真宗道:“已经让人给你母后送去了。” “那父皇那碗就是和刘美人一起吃的了?”赵含露醋醋地道。李公公一阵尴尬。宋真宗脸一沉,道:“不许无礼!” 赵含露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她吃了几口,便招呼小栗子道:“小栗子,你也来吃!”“奴……奴才不敢……”小栗子紧低着头,不敢看向宋真宗。 赵含露道:“有什么不敢的。我让你吃你就吃,管别的做什么!”宋真宗无奈地道:“小栗子,你就过来吃吧!不要惹公主不高兴了!” 赵含露开心地一笑,舀了一匙米线递给小栗子。小栗子满脸尴尬地接过,硬着头皮吃了,心中忐忑不安。赵含露道:“好吃极了!你多吃几口!”小栗子喉里咕哝了一声,又舀了一匙,退了下去。 赵含露满心高兴地吃了一碗,宋真宗疼爱地道:“听说你昨晚受了惊?怎么样?没有吓坏吧!怎么那么晚了还不休息,到御花园里做什么。小栗子,为什么不照顾好公主!” 小栗子连忙跪下道:“奴才该死!是奴才的错!” 赵含露忙道:“小栗子,你起来,没你的事!是我睡不着嘛,带着小栗子出去走走。父皇,昨晚贼人抓到了没有?” 宋真宗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本来是关了两个贼人,昨晚又来了两个。但是现在放跑了旧的不说,新来的贼人只抓到了一个!焦瑞严刑审讯什么也问不出来!皇城司的大牢外人轻易不知,那些贼人不仅找了来,而且这么容易的就得了手,更逃了出去!依朕看……” “有内奸!“赵含露抢先道。”“不错!”宋真宗道。 赵含露道:“应该不是焦大人吧!昨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三个受了重伤的贼人向东去了,告诉焦大人带人去追。他不是抓了一个回来?” 宋真宗哼了一声,道:“那是朱渝北带人抓到的,他是空手而归!” “不可能!他们都受了重伤,一定能抓到的!焦大人那么大的本事,怎么会抓不到,说不定是追岔了!对了,父皇,抓到的那个人有没有问出什么来?焦大人历来很有手段,据说内侍问不出的事情,焦大人都有办法让犯人招供,办事很得父皇的欢心。那人莫非铁铸的,怎么会一句话也问不出呢?” 赵含露越往下说,宋真宗的脸上就越难看。李公公颤声道:“皇上……” “父皇是在怀疑焦大人?”赵含露道,“昨晚徐大人在照顾我,是不可能。会不会是别的侍卫放走了贼人?” “别人?别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宋真宗重重地一拍桌子。侍立在旁的太监宫女都吓了一跳。 “那……那父皇的意思……” 宋真宗转头对李公公道:“去!传朕旨意,把焦瑞拿下,带来见朕!” “不行!”赵含露忙道,“父皇您想想,焦大人现在就在牢房里。他那么机警的人物,若是得了动静,说不定就挣个鱼死网破,放了那贼人一起冲了出来!他那么有本事,这么一闹怎么得了?” “那你说怎么办?”宋真宗沉着脸道。 赵含露小声道:“这等国家大事,儿臣可拿不了主意。” 宋真宗沉吟了半晌,道:“那便赐他一壶御酒好了!李公公,这事由你来办!” “这……这问也不问,万一弄错了……会不会……”李公公犹豫道。 宋真宗哼了一声,道:“弄错了又怎样!我大宋人材济济,还少得了一个焦瑞!” 赵含露道:“李公公年纪大了,焦统领又这么机警。万一他看出有什么不对不肯喝酒,或者毒发之前暴起行凶,李公公怎么受得了?不如让徐大人一同前去,好歹还有个照应。毕竟徐大人是父皇以前在王府里的旧人!” “不错!”宋真宗道,“就这么办!李公公,这件事你速去速回,朕便在这里等待消息!” 李公公应了一声,下去了。赵含露便在宋真宗身边娇缠起来。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得意感觉,这种得意在赵含露的心中越聚越多,几乎就要满溢出来,挂在脸上了。这是不是就叫做“进谗”呢?赵含露心想。古训说的没错,后宫确实不能干政…… 他们谈笑了半个多时辰,宋真宗间或总要问她缺不缺这个,少不少那个;吃的穿的有没有不如意;哪里又进贡了什么衣料,要不要拿一匹半匹过去。赵含露都含笑着推辞了,她一心一意只等着李公公的消息。 过了半个多时辰,李公公回来了。他脸色苍白,一张老脸不住地抽动,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他一见宋真宗就跪下道:“还是公主殿下料事如神。那焦瑞果真负隅顽抗。他一喝酒就感觉出了异常,问老奴酒怎么会是这个味道。老奴说这是吐蕃进贡的葡萄酒。他眼睛一转,立刻就拔出了刀来。徐都指挥使拿枪一架,没架开,反而被他弄伤了。他就像是疯了一样,拿刀乱劈乱砍,就要冲出去,结果还把牢门给劈开了。要不是侍卫们手疾眼快,当真就把贼人放了出来。他还要杀老奴,徐都指挥使带着伤和他动手。幸亏那时候酒已经起了作用,又来了许多侍卫,要不然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宋真宗更加恼怒,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这奴才!朕从前待他不薄,他居然干出这等事来!” 李公公道:“皇上,这种大逆犯人不比宫女内侍,都是些啸聚山林的亡命之徒,心狠手辣,贼胆冲天。老奴只怕他们贼心不死,又要劫牢。皇城之内是皆是嫔妃女眷,不宜羁留这种犯人……万一再冲了圣驾……” 宋真宗道:“是这道理。若一早把他们移交开封府,公主昨晚也不会犯险。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 第六章 双枪 更新时间:2013-10-18 宋真宗走后,赵含露想着要赶快把陆彬的消息告诉程鼎和徐仲森,于是收拾停当后,便和小栗子一起来到了后院。后院里,程鼎正忍着周身伤痛缓缓地练习双枪,徐仲森则在一旁关心的看着。 程鼎和徐仲森见赵含露进来,立刻跪下行礼。赵含露道:“不用了。程大侠,你身体这个样子还练功夫啊?” 程鼎无奈的笑了笑,道:“草民也是没有办法。草民只希望身体能够快些恢复起来,早一刻出宫为好。” 赵含露点了点头,然后把清风寨陆彬的情况说了。程鼎和徐仲森听说陆彬受了刑,都是十分担心。赵含露道:“父皇说要把他移交到开封府,不知会不会好一些。” 徐仲森道:“最怕的是开封府的人认出陆大哥,连累清风寨里所有的人。”“这可怎么办?”程鼎立刻问徐仲森道。 徐仲森道:“不过师兄和我出来以前,也把寨里的事做了安排。我师妹和一部分人护着师嫂和轩儿去河北找楠妹;老弱伤病派遣下山;剩下的精锐力量全部转为防御。唉!希望不要连累清风寨才好。” 程鼎眉峰紧皱,转而问赵含露道:“不知公主何时能送草民二人出宫呢?”赵含露道:“你们想出宫我是帮不了你们的,只能找徐大人。不过徐大人今天可能会有不少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不过程大侠,我很想见识见识你的双枪呢!” “草民的双枪?”程鼎一怔。赵含露笑道:“不瞒程大侠,我也是学过一些武功的。不过这么多年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用双枪的人,所以很是好奇。我们比试几个回合如何?”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对判官笔来。 “公主的武功……是谁教的?”程鼎不由问道。“徐大人在我小时候就开始教我了。”赵含露笑道,“程大侠你有伤在身,我们不比力气,只比招式如何?” 程鼎看着赵含露手中的判官笔,心中却颇有些怀疑:徐伯鑫用的明明是长枪,用长枪的人怎么会教公主使用判官笔呢?况且判官笔这种兵刃颇为难学,如果不下一番苦功,没有几年的功力绝难练成,难道公主的武功也不能小觑吗?是啊!她昨晚躲过了我的三支袖箭,又反制住了仲森的擒拿手,虽然我俩当时都有伤在身,但如果公主没有深厚的功力,也绝难得手。想到这里,程鼎双手握住双枪,在胸前一合,道:“请公主赐招。” 赵含露微微一笑,身子一纵,身姿轻捷,就如雨燕一般直奔程鼎而来,。她右笔前挺,点程鼎的鹰窗穴,同时左笔奔微抬,挑程鼎的下巴,正是一招“丹凤朝阳”。如果是平时,程鼎只需身子向外一闪,单枪架开她的手臂,另一支枪后发攻击,但如今程鼎周身伤痛行动不便,于是只得见招拆招,右枪递出绞她的左笔,左枪径扎赵含露的右腕。 赵含露看出程鼎枪势虚弱,于是左笔格开他的枪,右笔在他枪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轻轻巧巧地一个筋斗翻到了程鼎身后,左笔去点他脑后的凤府穴。程鼎察觉赵含露的招式,急忙转身,他右枪格赵含露的判官笔,同时左枪从下穿上,去挑赵含露小腹。 赵含露左笔按上他的右枪,左笔格他的左枪,身子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她身子一矮,右腿荡出,扫程鼎的下盘,双笔同时攻上,袭他双臂的阴俞穴。 程鼎被她抢到近前,不由有些惊慌。因为他的枪长,赵含露的笔短,一旦被她抢进内圈缠上,枪的优势就失去了。于是他疾向后退出两三步远,左手枪划了个圈子封住门户,右手枪在手中一托,不由起了怀疑。 “程大侠的枪法确实没有什么力气啊!”赵含露不由感叹道,“身法也没想象中的快。” “公主不是徐大人的徒弟!”程鼎突然说道。他脸色郑重,语气森严,令徐仲森都有些吃惊。 赵含露一呆,随即脸红了起来,道:“我是不是徐大人的徒弟,不关程大侠你的事!” 程鼎脸色凝重,道:“公主的师父到底是谁?这判官笔的功夫到底是谁教给公主的?” 赵含露知道莫长天不许自己向别人透露他的事情,于是又重复说了一遍:“这不关你的事。” 程鼎没有说话。徐仲森见程鼎脸色不对,也不由有些奇怪,轻声问道:“程大哥,你怎么啦?”程鼎没有应他,他又怔了一会儿,终于哑着嗓子对赵含露道:“好,那我便给公主演一招‘地动山摇’。请公主记住了,使给教你武功的人看。” 徐仲森一听,脸上登时现出了惊异的神色,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进到了屋中。赵含露不明其意,但想着学了这一招枪法对她也没有亏吃,于是便点头答应了。赵含露本来同徐伯鑫学过一些枪法,后来又学了判官双笔,因此程鼎演了两遍,又点拨了几下,她便已掌握了七八分。然后程鼎又教了她这一招所含的七种变化,赵含露学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全记住了。 程鼎见赵含露如此聪明,不由暗暗称奇。这一招“地动山摇”本是程鼎双枪中的三绝招之一,是轻易不能教给外人的。因此徐仲森虽然是程鼎的好友,却连看也不能看。程鼎则把它教给了身为公主的赵含露,又教了她七种变化,若不是有非常的原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程鼎道:“请公主把这招‘地动山摇’练给教你武功的人看。”赵含露点了点头。 当晚,赵含露便去找了莫长天。莫长天见她突然过来感到有些奇怪。赵含露也不说原因,只道:“莫公公,我最近跟别人学了一招功夫,你看厉不厉害。” 莫长天见赵含露神色诡异,想是她又向谁偷学了一招半式,向自己炫耀来了。于是道:“好,你练吧,我认真瞧。” 于是赵含露用判官双笔将那招“地动山摇”比划了一遍,道:“莫公公,你觉得怎样?” 莫长天眼见赵含露使出“地动山摇”,登时容色大变,震惊之极,惊道:“公主怎么会这招武功的?谁教你的?是你随便乱比划的,还是……”说着,莫长天再也说不下去,呆呆地望着赵含露的眼睛瞧,神情期盼,却又不敢相信。 赵含露怔怔地道:“我……那个人要我把这招演给教我判官笔的人看……” “那……那公主会不会这招‘地动山摇’的变化?”莫长天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靠近赵含露道。他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说话也有些不连贯了。 赵含露稀里糊涂地缓缓演了出来,但越比划,她心里越是难过。她突然觉得她的周围一下子涌出了那么多的陌生人,不速之客,一下子闯进了她的皇宫。 “莫公公,出了什么事了?他们都是什么人?”只演了三种变化,赵含露就放下了判官笔,望着莫长天怔忡地问道。 “没错,绝对没错!快,公主,带我去见他,他……是谁教你的?他长得什么样子?多大年纪?”莫长天已是语无伦次,激动得脸色通红。 “一个叫程鼎的人,三十多岁,是河北的……” “程鼎!”莫长天登时从赵含露的话中找出了他的名字,道,“就是他……你……你是怎么遇到他的?你和他动手了?是他教你这招武功让你练给我看的?他来汴京了?他师父呢?” 赵含露面色受伤,颓然道:“前天晚上,程大侠和骆老爷子进宫杀我父皇,失手被擒。后来徐大侠和清风寨的人前来劫牢,正好被我遇到。我就把受了伤的程大侠师徒和徐大侠藏在了紫烟楼的后院里。今天早上,程大侠练枪,我一时好奇就和他过了招。程大侠问我判官笔是谁教的,我不说,他就教了我这招‘地动山摇’让我练给你瞧。” 赵含露低着头,越说越觉得十分不是滋味。她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被程鼎、徐仲森算计了,也被莫长天和徐伯鑫算计了。这里是皇宫,可自己身边为什么都是父皇的敌人!她同情那些“匪人”,但只是同情。他们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在自己的身边连成一片,反而成了这里的主人!他们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这里是皇宫,她是公主,而他们全是“匪人”! “骆声!是骆声!公主,快带我去见他们!快!”莫长天抓着赵含露的手臂,急切地道。 赵含露再也忍不住了。她道了声:“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满面通红,从莫长天双手中迅速挣出,退出老远。 莫长天感觉出赵含露的敌意,心里不由有些寒凉。他怔了一会儿,道:“我的确是来刺杀皇帝的。” “真的么!”赵含露无法相信地叫了出来,“莫公公,真的么?你教我武功,我一直那么敬重你!” 莫长天道:“公主,我本是蜀人,我叫莫长天。我、骆声,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是大蜀王李顺手下的大将。骆声是老大,我最小。那年兵败,我们兄弟三人从此失散,十年没有再见面。程鼎就是骆声的徒弟,从小在他身边学艺,那年他二十六岁。” ------------ 第七章 蜀乱 更新时间:2013-10-19 “大蜀王李顺?那是什么人?”赵含露茫然道。 “他是王小波将军的妻弟。十年前,我、骆大哥还有徐二哥曾与王小波将军一起在蜀中揭竿起义,声势浩大,鼎盛时期已拥兵十余万,险些就拿下成都,与朝廷形成了割据之势。” “为什么……要……与朝廷作对呢?”赵含露不解地问道。 “因为活不下去。”莫长天斩钉截铁的答道,“公主有所不知,蜀中不比其他地方,物产富庶又易守难攻,汉唐以来无数人在此称王称帝。朝廷灭了蜀后,就怕有人再次形成割据,就将蜀中州县的城壕全部毁去,又征调大量劳役将五代孟氏积攒了数十年的财物全部运往开封,对丝锦和茶实行官买,为的就是要掏空蜀中,令蜀中无法东山再起。可是朝廷这样的搜刮,百姓们是活不下去的。而且又赶上淳化年间连年大旱,百姓们只能靠树皮、草根、吃人肉过日子。大家濒临这样的境地,怎么都是一死,只能铤而走险、揭竿而起,这样也许还能还有一条活路。”赵含露默然不语。 莫长天见赵含露不说话,便继续讲道:“我们揭竿起义是在淳化四年二月。那时我们不过百人,一轰便占领了县衙。王小波将军对大家说:‘我王小波最嫉恨的就是贫富不均,如今就要为你们均上一均!’当时无数老百姓都是饥困交迫,王将军要为大家均一均,所以许多人都加入到了我们当中。 “我们先是北上攻了彭山县,县令齐元振是朝廷刚刚嘉奖不久的清官,结果我们却从他家搜出了一车的铜钱。我二哥将他的肚子剖开,抓起大把大把的铜钱就往他肚子里塞,说:‘叫你爱钱,叫你爱钱!’然后我们打开了仓库,把财物都分给了贫苦的百姓。这么一来,我们军心大振,一下子就有了万余人。 “结果十二月,我们北攻江原县的时候,和西川巡检使张玘一场恶战,我们杀了张玘,但王小波将军也前额中了流矢,不久就病死了。 “于是我们大家便奉李顺将军为首领,先西攻蜀州杀了监军王亮和其他州官十多人,又向西南攻陷邛州,杀知州桑保绅、通判王从式,赶走了都巡检使郭允能。后来郭允能与我们重战于新津江口,也被我们杀了。那时,我们已有数万人了。 “接着,我们又攻下了属永康军的双流、新津、温江、郫县,然后进攻成都府,放火烧了成都的西郭门。但成都守军负隅顽抗,一时很难攻下,于是我们只好撤退,北攻汉州彭州,将成都包围在了当中。西川转运使和知府郭载突围逃走。 “成都是蜀中的核心,成都一旦拿下,割据形式就成了大半。大哥骆声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派兵抢下剑门,烧掉通往蜀中的栈道,阻止朝廷援兵入川,其余州县传檄可定。但那时候我和二哥徐衍都是心高气傲,认为我们抵挡朝廷援兵绝对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趁势席卷中原,问鼎汴京,于是便没让他对李顺将军提起这事。而李顺将军进城之后忙于建国号、设官职、铸元宝,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后来,我们依旧没有意识到截断剑门烧剑阁的重要性,而是派兵四处出击,攻夺成都附近的州县。果然都是传檄而定,我们文书一到,守城官员立刻开门投降。不久,北起绵州,南到巫峡,已全落到了我们手中。而这时候,大哥和程鼎已被我们举荐到梓州,与相里贵围攻梓州去了。” “那剑门呢?始终没有人留意吗”赵含露忙问。 莫长天叹了一口气,道:“由于我们发展得很快,朝廷很快派来了大军,命王继恩为剑南两川招安使,分路讨伐。以雷有终为峡路转运使,供应军需,又让马步军头王杲由陆路趋剑门,崇仪使尹元由峡路沿长江入川。 “这时大家才都想到了剑门之险,于是李顺王派了杨广和我二哥带了几千人兼程北上,进攻剑门。上官正是剑门都监,手下只有几百老弱残兵,还有部分成都逃军。倘若早先我们尾随成都兵败来攻剑门,剑门肯定唾手可得。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剑门守兵知道王继恩大兵将至,自然殊死坚守。结果我们的人死伤惨重,大败而回。李顺王气极了,要将剩下的三百多人一并处死。我二哥烈性脾气,不肯受缚,一气之下便离开了成都,从此再没有见他的面了。 “后来李顺王又派了我去。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朝廷大兵长驱直入,从此我们的形势急转直下。那时候我被派跟随张余将军作战。在那期间,听说大哥和程鼎已经回了成都。后来五月,成都被官军攻陷,我便再没有了大哥、程鼎和我妻女的消息。 “李顺王被俘后,我们便推张余将军为帅,重又攻下了嘉州、戎州、泸州、渝州、涪州、忠州、万州、开州,又乘胜败了夔州,但那时朝廷增派白继赟为峡路都大巡检,率精兵数千,沿江入川,行到夔州,正好遇到我们攻城。我们腹背受敌,死了两万多人。最后到了至道元年的二月份,我们在嘉州惨败,张余将军也被四川都监宿翰俘虏。我逃了出去,从此飘落江湖。 “后来我辗转到了汴京,只想杀皇帝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我混入绫锦院不成,便进宫作了太监。结果还未等我摸清宫里的情况,皇帝便死了。后来契丹连年对朝廷作战,国内不可一日无君,我才始终没有对你父皇下手。” 赵含露满目惊恐地怔怔地望着莫长天,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莫长天道:“我妻子织得一手好蜀锦,全天下所有的锦工加起来也比不上她。我女儿也和她娘一样,心灵手巧,漂亮可爱,和程鼎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现在却生死不知。” “也许……程大侠知道……”赵含露轻轻地道。 “你不怪莫公公?”莫长天期待地望着赵含露,轻声问。赵含露不说话,过了好久才道:“那么多人的起义,我相信是官逼民反……” 莫长天这才勉强笑道:“你不怪我就好!我以为公主……” 赵含露缓缓地咽下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莫公公,我带你去看程大侠他们吧!还有……我没来得及告诉您……骆老爷子受伤太重……逃出来的当晚已经去世了……” 莫长天和程鼎见面后,两个人都是激动不已。两人念及骆声,更是泣不成声。莫长天和骆声异姓兄弟,少年交情,几天几步之遥竟没能再见一面,如今天人永隔,自是长恨不已。 两人互道了别来的情况,莫长天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女儿果然已全不在人世了。那日官军围攻成都,十万多将士英勇守城,但终被官兵攻破。骆声一路护着李顺出城,程鼎则去保护莫长天的妻子张氏和女儿莫烟霞,因此师徒失散。张氏不会武功,最终死在了乱军之中,程鼎和莫烟霞也都受了重伤。他们在郊外养伤时又重新遇到了骆声,才知道李顺已经被俘。 后来程鼎等人想去营救李顺,于是一直跟着押解官兵到了陕西凤翔县。结果营救未成,押解李顺的军官怕要犯中途走脱,于是将李顺就地正法。混战当中,莫烟霞重伤而亡,骆声和程鼎也险些送了性命。他们养好伤势,便回蜀中去找张余和莫长天。结果那时张余被俘,起义军早已土崩瓦解,便再也没寻到莫长天的消息。于是师徒二人飘落江湖,到河北时机缘巧合成立了草莽帮。 莫长天听说妻子女儿果然都已经死了,一时不由哽咽。他虽然早已料到这一结果,但心中仍尚存着一丝希望,如今终于破灭,不由痛彻心肺。 程鼎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青花小瓶,黯然道:“这是烟霞的骨灰,这八年来我日日带在身边。只是伯母……她死在乱军之中,是不可能……” “别说了……我都明白……也难为你这么久了一直记着她……”莫长天流着泪道。他又想起骆声,想到同在皇宫居然无缘再见一面,更是老泪纵横。他后悔当初不听骆声截断剑门烧剑阁的计策,如今断送了大蜀的一代基业,又连累了亲友和无数人的性命,不由捶胸顿足。 程鼎问莫长天下一步有何打算,是想继续留在宫里还是和他去河北落草。莫长天道:“这八年来我在宫里已经习惯了,不想再动了……”程鼎不言语,一时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赵含露想着当初莫长天进宫的原因,不由一阵心颤,红脸道:“莫公公,这些年您在宫里的日子也很辛苦……您……您和程大侠这么多年没见……” 莫长天道:“我就是不想睹物思人啊!我老了,再也经不起世事了!”于是赵含露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莫长天教了自己多年的武功,没有拜师之礼,也有师徒之情。 其实莫长天心中自有计较。他若出了宫去,顶多就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前辈。这样的人草莽帮不稀罕,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原武林藏龙卧虎,自有无数的绿林好汉与程鼎等人志同道合,互相扶持。而他若继续留在宫中,即便不杀皇帝,也可在宫中探听消息,将来作为程鼎等人作内应,也能有个照应。而这些道理程鼎心里全都明白,他之所以没有再劝莫长天出宫,也是赞同莫长天的选择。只不过是赵含露迷迷糊糊,不知就里而已。 ------------ 第八章 较艺 更新时间:2013-10-22 赵含露送走莫长天后,便又开始向程鼎讨教枪法。程鼎不由对赵含露如此感兴趣自己的双枪感到意外。徐仲森也觉得公主在经过了这么多事后,还一门心思想着武功,实在是单纯执着得有趣。于是徐仲森走出屋外,留着赵含露和程鼎二人讨论枪法。 过了没多久,小栗子过来禀报,说徐伯鑫来了。赵含露急忙请他进来。程鼎一见徐伯鑫便问他陆彬怎么样了。徐伯鑫也不知道陆彬在开封府的情况。一来焦瑞死后他一整天都在皇宫内忙于皇城司的公务;二来开封府的人他几乎一个也不认识,将陆彬移送至开封府也不是由他经手。这个时候如果贸然去打探消息,只会引人怀疑,惹火烧身。 于是徐仲森又焦急地问徐伯鑫什么时候才能送他们出去。徐仲森说只有明日有时机,因为过些日子会有禁军殿前较艺,到时一连几天徐伯鑫都无法抽出时间顾及弟弟等人的事情。徐仲森听了反而放心,因为越早出去,他们就越好打听陆彬的消息。 徐伯鑫道:“你们出去后也要小心,因为皇上为了捉拿你们,已经命人做了画影图形。虽说我看过之后觉得并不太像,但早晚也会被人认出。” 徐伯鑫走后,赵含露依旧不知疲倦地拉着程鼎教她枪法。这次小栗子都看不下去了,劝赵含露道:“程大侠在皇城司受了很多拷打,遍身是伤,明天一早还要化装出宫,公主你就让程大侠好好休息一晚吧!” 程鼎道:“不要紧。既然公主有兴趣,草民就再教公主几招枪法。如果日后有缘,草民能够再次见到公主,草民一定竭尽所能,一偿公主学枪的夙愿。”赵含露听程鼎如此说,登时十分高兴,道:“那就再教我一个时辰吧!” 送程鼎和徐仲森出宫后,赵含露便开始兴奋的想着禁军殿前较艺的事。要知道,宋真宗在便殿亲阅宿卫禁旅殿前较艺、迁补军职,一直是赵含露进宫做公主以来最期待盼望的事情。在赵含露心中,这件事远远胜过了上元节、中秋节、端午节等所有节日以及父皇、母后乃至自己的所有诞辰,被她视作宫中的第一盛事。 往次的禁军较艺一般都会持续好几天。到时候无论是皇城司的亲从官,还是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的三衙军校都会在御前一一演习武艺。而这次除了皇城司和三衙的人外,还有从地方选拔的优异之人。这些人都是赵含露从未见过的,而且大多武艺绝伦,极易被选中进入殿前诸班直以及皇城司中。 根据惯例,禁军较艺宋真宗是要在殿前亲阅的。可宋真宗既不懂武功,对武人之间的比试也不感兴趣,况且这样的比试要一连五六天,即便有点闲情逸致也早就磨得没了。所以宋真宗一般都是早晨出席一会儿,点卯即走。 而赵含露生性好武,每次禁军较艺、迁补军职的时候,赵含露都要求宋真宗准许她女扮男装化作皇族贵戚出席。宋真宗一来觉得不合礼法,二来真心认为武人反反复复地打来打去没什么好看,三来心疼赵含露在那里不得休息、劳累辛苦,所以即使每次勉强她来观武,也总是唤她回去。可偏偏赵含露始终精神抖擞,兴致勃勃,不到最后一场比试结束,绝不回转,不禁令宋真宗啧啧称奇。 经过这几日的比武,赵含露最为关注的是河北选出的一个名叫韩意的都头。这韩意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高八尺左右,肤色淡金,容貌沉静。他手使一柄长剑,连战了八九个回合未遇一个对手。 赵含露看得兴奋之极,连连派人去找徐伯鑫。过了很久,徐伯鑫终于来了。赵含露道:“徐大人,那个叫韩意的人,你去和他比试比试如何?”徐伯鑫愣了一愣,方才明白公主的用意,于是道:“启禀公主,这次比武对手如何轮回都是早已商定好的,臣不能更改;况且臣一年前因特旨升迁,不参加此次比武,所以……” “你这人……”赵含露不由生气。 就在这时,宋真宗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宋真宗笑问道。 “父皇怎么来了?”赵含露奇道。宋真宗道:“今天是最后一天。比武较艺的结果应该也快出来了。” 赵含露道:“父皇,场子里那个叫韩意的,连遇了那么多的对手都没有败过。依儿臣看,此人恐怕和徐大人是一般的本事了。”宋真宗点了点头,道:“那朕也看一看。” 宋真宗看了几场比试后,果然对那韩意也十分喜爱,于是便让徐伯鑫将他唤到近前。宋真宗问韩意名字出身,韩意神态恭谨、对答如流,既没有一般武人的粗鲁莽撞,也不像其他初见龙颜之人的拘谨慌张,令宋真宗颇为意外。宋真宗又问他多大,韩意说二十六岁。宋真宗当即“哦”了一声,显然宫中与他年纪相当、武功又一般出色的人已经没有了。 赵含露也站在宋真宗的身后细细地看着韩意。她觉得这个韩意虽然武功出众,但连赢数场却没有一丝骄傲得意、踌躇满志之色,反而表现出一副超越胜负的淡然之姿。就好像他是一个局外人,比试结果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完全没有练武之人的斗勇好胜。 宋真宗显然也很欣赏他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于是问他这次军职迁补你自己有什么打算?韩意登时神情一敛,微微提高了声音,道:“小人想重回边关,与契丹作战!”声音不高,但语意朗朗、掷地有声,脸上露出了今天唯一一点慷慨豪迈的激扬锐气。 宋真宗的脸色微微一变。赵含露知道,韩意的回答很不称他的心意。只听宋真宗淡淡地道:“这么好的武艺回去下军太过可惜。你原先是个都头,朕便封你为皇城司亲从副都指挥使,转出军籍。” 那韩意登时一惊,脱口道:“可是边关……” 宋真宗的脸色暗淡了下来,淡淡地道:“边关的事过几天再说吧!事情还要再定下来!” “再定下来……”韩意怔怔地道。赵含露眼望宋真宗,一样不明就里。 回到宫里,赵含露立刻缠着宋真宗问“事情再定下来”是什么意思。宋真宗一脸烦恼,道:“寇大人要朕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赵含露神情一振,更加来精神了,道:“好啊!这事好啊!父皇,儿臣也要同去!” 宋真宗道:“你以为那是玉津园摆宴啊?小心没了性命!这件事回来再说吧,你就不要烦了,朕先和毕士安商量一下再说!”赵含露见宋真宗果然是烦恼得没心情理她了,不由哼了一声,带小栗子回寝宫去了。 第二天早上,赵含露决定带小栗子出宫去玩。这几天的禁军较艺和过些日子可能御驾亲征的消息令赵含露的心情格外舒畅。 他们二人出了宫后也没去小栗子家,而是直奔州桥。不知怎么,赵含露非常想吃旋煎羊,似乎不吃到嘴里,今天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吃过旋煎羊,赵含露又买了一包话梅托在手里。她正在想是先陪小栗子回家,还是先挑选一些风铃,突然两个人站到了她的面前。 小栗子不由叫出声来。赵含露吃了一惊,忙一抬头,却原来是程鼎和徐仲森两个。赵含露十分意外,问道:“程大侠?你们还在汴京吗?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你们那位在开封府的同伴怎么样了?” 程鼎一脸正色,道:“多谢公主关心草民的伤势。草民的伤势并无大碍,但是陆大哥的事情草民却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能否请公主出城说话?” 赵含露看了看小栗子,小栗子也正在看她。赵含露估计随程鼎走上一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点了点头。 四个人一起出了城,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程鼎和徐仲森突然同时跪倒在地。赵含露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定,奇道:“程大侠,徐大侠,你们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小栗子,你快去……” 小栗子正要上前扶起两人。程鼎头抵黄土,俯身道:“上次公主救了草民等人的性命,草民万死不能报答。本不该再来麻烦公主。但清风寨当家陆彬对我二人恩情重大,却因我二人身陷开封府,性命危急。若公主答应救陆大哥性命,草民愿意一命换一命!将来永世做牛做马,偿还公主恩情!” “啊?”赵含露登时一怔。又是这件事…… 程鼎低头道:“草民知道这件事不该再为难公主的。可陆大哥是为了救在下师徒才遭遇不测,草民绝不能坐视不理。草民本想和仲森去开封府劫狱,但一来陆大哥被关在哪里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一旦探监只会令大家暴露身份,危及整个清风寨;二来草民的伤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已经伤筋动骨,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实在没有办法前去劫狱。我们本想去找徐大人帮忙,可徐大人这些天完全联系不上。我二人正在着急,没想到看到公主微服出宫,所以这才请求公主帮忙。若公主肯帮忙救出陆大哥,草民就是把性命给了公主也是心甘情愿。公主也可以把草民献给皇上!草民情愿以命换命!” “你们找徐大人是找不到。”赵含露道,“宫里这几天有事情,我想见徐大人一面都难上加难。况且你们就是找到他也是无济于事。徐大人不认识开封府的人,职责权限也到不了那,他替你们打听陆当家的事也是白白暴露而已。而开封府的情况我也一无所知,我以前从没去过开封府,更不认识那里的人……现在……” “还请公主指条明路救我师兄!”徐仲森不由语现悲声,伏在地上不住磕头。程鼎也将头紧紧地抵在地上,不肯起身。 “这……”赵含露不知如何是好。她自从上次在皇宫里救了程鼎和徐仲森后,本来就有一些后悔,她一面同情程鼎等人的遭遇,一面也觉得他们毕竟是要杀害自己父皇的人,心里颇为矛盾。如果不是禁军较艺的事分了她的心思,赵含露估计要自己躲在紫烟楼的风铃阁里抑郁多日。可如今程鼎等人再又找到她,言行恳切,情义动人,还说了一命换一命的话,又让赵含露不忍推辞。 赵含露思忖了片刻。她看了看身旁的小栗子,又看了看膝下的程鼎和徐仲森,终于咬了咬嘴唇,哑声道:“这样好了,让小栗子自己回宫,就说我被你们绑了,当作人质,要交换陆彬。我父皇一定会答应的!” “这……”小栗子惊道,“这样好吗?这样惊动是不是太大了?宫里会翻了天不可!”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啊!”赵含露说道,“我想着,这样的话,事关后宫,父皇会让皇城司去办的;而且徐大人与我最熟,他会让徐大人负责。只是……就辛苦小栗子你了。你要机灵一点,不要露出破绽!” “公主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小栗子道。 程鼎和徐仲森听到赵含露如此安排,不由感激不尽,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赵含露见他们如此,更加觉得此事义不容辞。当下,几个人便编好了说辞,让小栗子进宫传话。 ------------ 第9章 人质 更新时间:2013-10-23 “这……”小栗子惊道,“这样好吗?这样惊动是不是太大了?宫里会翻了天不可!”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啊!”赵含露说道,“我想着,这样的话,事关后宫,父皇会让皇城司去办的;而且徐大人与我最熟,他会让徐大人负责。只是……就辛苦小栗子你了。你要机灵一点,不要露出破绽!” “公主放心,我一定会办妥的!”小栗子道。 程鼎和徐仲森听到赵含露如此安排,不由感激不尽,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赵含露见他们如此,更加觉得此事义不容辞。当下,几个人便编好了说辞,让小栗子进宫传话。 小栗子走后,程鼎和徐仲森带着赵含露来到了清风寨所在的青蛇岭。赵含露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见这里也无明显的防御工事,只是一些错落有致的粗简房屋。唯一与普通村落不同的,是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所见之人以青壮男子为主。且每人紧装结束,手持兵刃,神情戒备。 程鼎和徐仲森带着赵含露穿越了几道外人难以察觉的哨卡防线之后,来到了山顶的一座宅院前。宅院大门紧闭,牌匾上写着“清风”二字。徐仲森上前用长长短短的节奏敲了几下门,又自报了自己的名字,里面方有一名劲装大汉将门打开。 赵含露随程鼎和徐仲森进门入院。见四周房屋虽无有钱人家的雕梁画栋、精作细描,但庭院严整宽阔,明显与普通富庶人家有所不同。穿过院落便是一般人家的厅堂所在,但上方的牌匾却非寻常的风雅之语,而是写着大大的“聚义厅”三字。 程鼎和徐仲森将赵含露让进聚义厅。徐仲森道:“清风寨山居简陋,就委屈公主了。我们一会儿会把后院收拾出来给公主休息。只是这山上女眷已经不多,只有两个帮忙做饭打扫的大嫂,一会儿我们请她二人过来陪伴公主。”赵含露点点头,道:“不要紧,我自己就可以。” 程鼎道:“以草民之见,公主的身份还是暂时不要张扬出去。因为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对我们和公主都不利。只是这样就委屈公主了……”赵含露忙道:“不委屈!这样最好,我更自在!” 就在这时,一个精壮的汉子走进了宅院。程鼎等人停止了说话。徐仲森走出厅堂,在外面将那汉子止住,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那汉子道:“今天一早两位首领不在的时候,来了一位客人,说是陆当家的师弟,韩姑娘的哥哥。我们说陆当家和韩姑娘都不在山上,徐首领你出门办事了。他便说要等你回来。我们让他在第一道卡口稍待。现在……” “是我韩师弟!”徐仲森喜出望外地说道,“我这就过去见他!你等我一会儿。”说着,徐仲森转身返回到了厅堂。 “怎么了?谁来了?”程鼎奇怪地问道。“是我师弟韩意!”徐仲森高兴地道。 听到徐仲森说出“韩意”的名字,赵含露登时吃了一惊。但她尚未说话,徐仲森已继续说道:“他是我师妹的亲哥哥。我听师妹说他正在河北投军,怎么会来到这里?我这就过去看看!”“也好!”程鼎道。 徐仲森出了宅院后,程鼎转身对秀眉紧锁的赵含露道:“公主,草民一会儿有位客人要来。公主留在这里多见生人的话只怕有所不便。还请公主先到后院休息一会儿如何?” “那个韩意是谁?”赵含露冷冷地问程鼎道。程鼎听出赵含露声音有些不对,疑惑不解中也不好相问,于是道:“是陆大哥和仲森的师弟,草民也不认得。这个时候为什么会过来,草民也不清楚。公主……”程鼎见赵含露不见有离开的意思,不由也有些为难。赵含露停了一阵,道:“那我就先回避好了。” 程鼎引着赵含露到了后院女眷的住处。因为这里已经人去屋空,而程鼎对原先主人居住的情况也不甚熟悉,于是便开了正中的堂屋将赵含露暂时请了进去。 程鼎走后,赵含露也没有心思安顿。她反复想着徐仲森所说的韩意的名字以及他在河北投军的事情,心里越来越是疑惑。因为天下虽有同名同姓之人,但同练武功、同在河北投军、现在又同在汴京的叫韩意的人,恐怕却没有几个。于是在程鼎离开不久,赵含露便又悄悄地潜回了前院,决定一探究竟。 就在赵含露刚刚靠近前院的时候,徐仲森正好带着那人走了进来。赵含露定睛一看,那人身材挺拔,容貌温润,身着灰衣,肋下佩剑,正是昨天军职转补时新封的亲从副都指挥使韩意没错!赵含露登时眼前一黑,胸口气血翻涌,一种被骗受辱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就听徐仲森边走边埋怨韩意道:“还没成家吗?你都多大了?我和大师兄都已经娶妻了,你比我们两个模样强出那么多,还找不到媳妇吗?” 韩意红着脸讪讪一笑。徐仲森接着道:“是因为投军耽误了吧?你说你一身大好的武功,投军做什么!师妹说你去投军的时候我还不信。你看你脸上的刺字,就像个犯人似的!好端端的面孔……” 就听韩意笑道:“这投军的招刺和犯人的刺配怎么一样。难道为了这点刺字就不投军了!不过这刺字过些天师兄你想看也看不到了。我任了新职,不能额刺,改……” “改髀间雕青了!”赵含露清冷的声音在庭院中朗朗响起,突然之间令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徐仲森和韩意立刻向赵含露这里看了过来,正站在厅堂外迎客的程鼎也急忙转向赵含露的方向。 “公……”徐仲森不明就里,不由感到有些尴尬。但韩意却格外地吃惊匪小! 韩意知道,髀间刺字是皇城司的专有规定,除了皇城司的人其他人不可能知晓;况且他进入皇城司供职也是昨天才定下来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不明白赵含露一个身在清风寨的年轻女子,是如何得知皇城司的刺字规定,更清楚他即将赴皇城司入职。当下韩意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赵含露一张阴沉却又俏丽的脸,不知说什么才好。 “公……姑娘……”程鼎走到赵含露的身边,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但赵含露没有搭理程鼎,她只是几步走到韩意的面前,直直地望着他道:“韩副都指挥使,你好啊!” 韩意更是吃了一惊。程鼎和徐仲森也莫名其妙,吃惊地望着韩意和赵含露二人:既不知他二人是如何相识,也不知道韩意什么时候做上了与徐伯鑫差不多的官职。 韩意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地道:“不知姑娘……” 赵含露冷笑道:“你叫本宫姑娘?” “那……”韩意更懵了,一时间也没听出“本宫”二字。他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登时涨得通红,极为尴尬地望着徐仲森和程鼎。 徐仲森和程鼎也不明所以地望向赵含露,心有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赵含露却不理他们,依旧紧紧地盯着韩意,道:“昨天的事韩大人都忘了?” “昨天……”韩意拼命地在记忆中搜寻着昨天遇到过的女子和知道自己进入皇城司供职的人。但他思索了半天,仍不知赵含露是谁。昨天他本就没遇到几个女子,更没有和任何一位女子说过话,他在什么时候见到过赵含露呢? 赵含露道:“昨天我穿着皇戚的衣服一直坐在观武台上。我父皇封你官职的时候我也就在旁边,难道你没认出我来?” “父皇?”韩意这才发现了这个特殊已极的称呼,登时不知如何再想。程鼎急忙一拉徐仲森,道:“先进屋,不要惊动太多!”说着,征寻地望了赵含露一眼。 赵含露眼见这个新来的亲从副都指挥使居然也和刺杀父皇的贼党一伙,心中的委屈气恼登时到了极点,一颗泪珠差点就掉了下来。她急忙一扭身,径往屋中走去。“他们所有的人都欺负我!”赵含露愤愤地想道。 众人进了屋,程鼎急忙将房门掩上。赵含露一肚子委屈,话也不说,只是极力忍泪。程鼎徐仲森不知事情缘由,又怕惹了公主生气,也是诚惶诚恐。最慌的还是韩意,他看了看程鼎和徐仲森,又看着赵含露抖动的背影,一时间手足无措,心中只是纳闷。 “这位姑娘……到底是……”韩意满腹疑惑地低声问徐仲森道。 “她是宫里的惠国公主。”徐仲森低声道,“师弟,你做副都指挥使了?在哪里供职?” “公主……”韩意惶惑之极的重复道。 赵含露咽着泪、气愤转过了身来,道:“你们……你们欺人太甚!这宫里……岂不真成你们的天下了!” “公主……我……”韩意十分茫然。 程鼎见赵含露情绪受伤,登时也有些惶恐。他担心赵含露改变心意,误了救陆彬的事情,于是急忙跪倒在地说道:“公主息怒!草民无意置公主于这等境地。这位韩兄弟是仲森的师弟,草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他进宫任职做官,我和仲森也都是第一次听说。我们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能在汴京遇到他,更没想要和他互通声气作出对公主不利的事情!公主,只要您肯帮助草民救出陆大哥,草民说过,草民情愿一命换一命。以后再也不会让公主为难!” 徐仲森见状,也立刻跪在了赵含露的面前,道:“程大哥的话句句属实!草民也早已把性命许给了公主,绝不会做出背叛公主恩情的事情!” 赵含露见程鼎和徐仲森如此,心里也先软了,于是哽咽道:“程大侠,徐大侠,我知道你们的难处,也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我可以救陆彬,以后也可以帮你们的忙。但你们不能把皇宫当作儿戏,在皇宫布满了你们的眼线……皇宫是我的家,我和父皇的家,你们谁都不可以伤害我父皇!” “公主……”程鼎也不由觉得有些歉然。 韩意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请,但见到眼前的形势,也立刻双膝跪倒在了赵含露的面前,朗声说道:“公主明鉴。小人出身江湖,和此处清风寨当家陆彬乃一师之徒,并在三年前应募投军之时将妹妹托给师兄照顾。小人这次前来汴京,全因军中保举,并非小人自愿。小人只想在边关征讨契丹,从未想过进宫当差。小人今天来到清风寨,也是因为想念师兄和妹妹,想在进宫之前和他们团聚几日,并不知道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公主认为小人心存不轨,小人情愿辞去官职,以证清白。” “我……我不是……”赵含露一低头,一颗眼泪掉了下来。 韩意不敢抬头,只是道:“公主,小人的话字字出于肺腑,绝无欺瞒之心。小人久居边关,亲身体会百姓为胡虏所扰,深感气愤。小人投军之时便是报了疆场杀敌、以身殉国的决心,多年来未曾改变。小人本以为这次来京只是迁补军职,升迁后还能回到军中效力,却万没想到陛下会把小人留在京中。至于刚才公主所说的,小人全不知晓,也从来没有想过,万望公主明鉴!” 听着韩意字字出于肺腑的话语,望着他神色肃敛的面容,赵含露不由有些释然,她含着泪想着昨天韩意的一言一行,更不觉得他有任何假装。于是她哽咽了一声:“是我误会了。”于是俯身将程鼎和徐仲森扶了起来,然后又扶韩意。 但韩意却周身一僵,不敢再动。赵含露道:“刚才是我误会了你们,是我想错了……韩大人,你也别提辞官的话。这几天我父皇正在考虑是否要御驾亲征,一旦成行,皇城司是一定要差人随驾的,说不定就有你上阵杀敌的机会呢。再说……陆当家现在身陷开封府大牢,程大侠正假借我作人质,想换陆当家回来。你现在是皇城司的副都指挥使,武功又高,父皇也许会让你参与此事。” “当真?”韩意惊道,“公主怎么会……” 徐仲森点了点头:“前些日子我们闯入皇宫,如果不是公主相救,我和程大哥也不能活着见你。”于是徐仲森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韩意这才明白大师兄陆彬和妹妹韩慧为什么不在清风寨里,而清风寨的其他人似乎也并不知情。 赵含露道:“韩大人,你什么时候去皇城司报到呢?”韩意道:“原定是后天。”赵含露道:“你试试能不能提前进宫。我们为了不让宫里有时间多做准备,将人质交换就定在了今天晚上,你如果能够现在进宫也好帮忙。徐大侠的哥哥是皇城司做都指挥使徐伯鑫,我一会儿写封信给你带上。”“是!公主。”韩意急忙说道。 韩意走后,程鼎和徐仲森就安排赵含露在后院休息。然后,他们集合清风寨众人,讲出了陆彬身陷开封府大牢,夜晚时分他们将以人质换陆彬回来的事情。清风寨众人都很吃惊。程鼎讲道,这次与官兵对抗,清风寨可能就将永远被官府通缉围剿,所以一面要布阵救出当家陆彬,另一方面要打通退路,做好离开汴京的准备。 清风寨做着准备的同时,那厢韩意也已顺利进入皇城司报到。原来惠国公主被贼人所掳,宫里早乱作了一团。皇城司已经派人过来找他,令他即刻进宫报到,不得有误。韩意正愁找不到提前进宫的托辞,不由喜出望外。 韩意来到皇城司后,见到了皇城司使张有询。张公公道:“韩意,你刚来皇上就有件大功劳要给你。皇上说你武功高强,要你随徐伯鑫都指挥使一同营救公主回来。这件事由徐都指挥使做主,开封府派人协同,另外皇上还调了神龙军的五百精兵归我们派遣。韩意,惠国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是万不能有失的,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救出来。另外青蛇岭的一干人犯也不能走失,要借此机会将乱党贼子一网打尽。” 韩意连忙领命。张公公道:“本来给你三天假期,现在也只得作罢。不过不要紧,你若完璧救回公主,皇上必定有所封赏。你去找徐都指挥使吧,一切听他安排行事。” 韩意听说整件事情由徐伯鑫指挥,登时放心了大半。他找到徐伯鑫,将赵含露的书信递给了他,又说了赵含露在清风寨的情况。 徐伯鑫见信喜出望外,细读一遍,急忙烧了,道:“韩兄弟,现在有你帮我更好。否则我还要应付神龙军的那些人,真是万事难做。现在至少你是明白真相的,还能助我一臂之力。” 韩意道:“一切全凭徐大哥吩咐。但有差遣,绝不负徐大哥所望。” 徐伯鑫道:“有你在,换人的事就好办得多。只不过我们不仅要放走陆彬,还要做得像才行。否则我们回到宫中,皇上也不能轻饶。清风寨的安排小栗子一回宫就对我说了,有没有什么变动?一定要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 ------------ 第十章 离别 更新时间:2013-10-24 换人的事一切按计划进行。虽然跑了乱党,但惠国公主白璧无瑕地救了回来,宋真宗便也不说什么了。 一切只能归咎贼人太过奸猾。虽说官兵数量远多于乱党,但时已深夜,官兵又不熟悉周遭地形,因此尚未见到乱党便已中了埋伏。神龙军的五百精兵受地形所限施展不开;皇城司的人因贼人手中掌握公主,行动受制。韩意为救公主肋下中了一枪,徐伯鑫肩头受伤,深已见骨。虽然众贼人以巨石滚木阻断道路,全部逃脱,但好在公主完好无损地救了回来。皇城司和神龙军等人功过相抵,无惩无赏。 赵含露随徐伯鑫、韩意等人回到皇宫后,却没有发现小栗子。赵含露奇怪之下向锦儿缎儿询问,锦儿缎儿神情紧张,支吾半天,方吞吞吐吐地说,小栗子因带公主出宫导致公主遇险,已被带去皇城司问罪了。 赵含露知道小栗子一旦因这样的罪名被带到皇城司问罪,必定凶多吉少。于是她顾不得休息,急忙要去皇城司寻。但这时宋真宗在郭皇后处听皇城司人禀告,公主已经安然回宫,便和郭皇后一起向紫烟楼赶了过来,却在半路上与要赶去皇城司的赵含露碰了个正着。 宋真宗听说赵含露要去皇城司找小栗子,原本对于赵含露的担心挂念登时转为了一腔怒火。但在道路之上,又当着那么多宫女、太监和侍卫亲从的面,宋真宗不好对赵含露出言数说,于是便令宫女太监带赵含露返回寝宫。 赵含露本不应从,她担心宋真宗已将小栗子治罪,便坚决要宋真宗立即将小栗子当众赦免。但郭皇后清楚宋真宗心意,她知道宋真宗是绝不可能再让小栗子返回赵含露的身边。郭皇后担心赵含露继续倔强下去会激怒宋真宗,便急忙将已经当众哭泣出来的赵含露亲自带回了紫烟楼。 回到紫烟楼后,郭皇后拉住赵含露的手,不住的左看右看。“一切平安无恙吧?”郭皇后关切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平安无恙。”赵含露含泪啜泣道。“这样就好……”郭皇后说,“看来那些匪人也是知道分寸的……不然可真就受苦了……只是你怎么会遇到他们呢?” 赵含露道:“母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帮我劝劝父皇,请他赦免小栗子,不要伤害小栗子好不好?儿臣这次遇险和小栗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责罚小栗子呢?母后……” 郭皇后秀眉微蹙,道:“怎么和他没有关系?如果不是他带着你出宫,你能遇到今天的事情?你父皇从前就不喜欢你和小栗子太过亲近,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你父皇怎能对他善罢甘休?” “那……那父皇现在……”赵含露流着眼泪眼睁睁地望着郭皇后问道。 郭皇后叹了口气,道:“你父皇已经命人打断了他的双腿,把他赶出宫去了。” “什么?”赵含露大惊失色,泪水从双目中滚滚而下,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小栗子?小栗子孤苦伶仃一个人,父皇打断她的双腿,那要让他怎样生活?这样不行的母后!儿臣请求母后……” 赵含露还要再说,郭皇后却将她拦了下来,道:“你父皇本来是要将他处死的。是母后念在你与小栗子素来感情交好,担心你回宫知道此事会伤心不已,所以才向你父皇求情。你父皇也想着杀了小栗子恐怕不大吉利,便说如果你能安然回来,便留他活命,只是终生不得回宫;但如果你有一点损伤,便不会再饶他的性命。所以,现在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你父皇格外开恩了。如果你还要执意违拗你父皇的意思,只会更加激怒皇上,令他作出难以挽回的事来!” 赵含露听到郭皇后的话,登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郭皇后拉紧了赵含露的手,再度柔声说道:“你父皇已经说了,以后也不许你再踏出皇宫半步。母后觉得……” “母后说什么?”听到这里,赵含露不由打断了郭皇后的话,“什么不能出宫?” 郭皇后望着赵含露吃惊的脸,感受到她目光中流露出的惊诧又受伤的神情,不由感到十分地无奈还有心疼。郭皇后道:“你父皇这样的决定母后不仅赞成,而且认为早就应该这样做了!宫外普通人家的女子尚且要求严守妇德,谨言慎行,你身为一国的公主,又是待嫁之年,却频繁的微服出宫,又如何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更何况就因为你频繁微服出宫,才被贼人找到机会,险些遭遇不测。所以含露,母后和你父皇都觉得是时候约束于你,不能再让你这样随意下去了!你也应该收敛心思,专心学些待嫁女子应会的技艺,让父皇母后放心!” 听了郭皇后的话,赵含露急得不知说什么才好。赵含露道:“母后,儿臣……儿臣……” 郭皇后道:“你被贼人俘虏了这么久,应该吃了不少苦。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稍后母后会让御医帮你仔细的诊断调养一番。”说罢,郭皇后将目光转向在旁侍立的锦儿缎儿,“你们好好的照顾公主,先为公主沐浴更衣,以除去在宫外沾惹的那些秽物邪气。” “不!我要先见小栗子!”赵含露哭道,“小栗子他现在在哪里?是在宫里还是已经出宫了?”说着,甩脱了郭皇后一直拉着的自己的手。 “母后不会让你出去的。”郭皇后柔弱缓慢的声音中不知不觉间已带上了无尽的威仪,“你父皇现在就在门外,你可以问问他会不会允许你走出紫烟楼半步!” 赵含露一愣。母亲郭皇后这样严厉坚定的语气,赵含露以前还从未听过。只见郭皇后转向锦儿缎儿道:“你们谁也不许放公主出去!否则的话,哀家决不轻饶!” 锦儿缎儿也从未见过郭皇后这般说话的口气,虽然她依旧轻声细语,但流露出来的决心和气势却已不同寻常。锦儿缎儿均吓得低头不敢出声。赵含露更是心潮起伏、百感交加,反身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郭皇后望着女儿因哭泣而不断起伏的背心,心头一阵紧揪,本就孱弱带病的身体越发觉得难以支撑。郭皇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 郭皇后离开后,宋真宗也进来看望赵含露。但赵含露始终伏在床上哭泣,不肯起身和他说话。宋真宗见女儿如此难过,自己也颇为心疼。但他左等右等,无论自己说些什么,赵含露的情绪都不见好转,这才无奈地在宫女太监的劝说下回去了。 宋真宗走后,赵含露又哭了很久,才慢慢的缓过神来。她想起小栗子现在可能还在皇城司,于是急忙收住眼泪走向屋外。“公主要去哪里?”锦儿缎儿急忙问道。 “我去皇城司。”赵含露抽泣道,“我不会去太长时间的,一会儿就会回来……” “公主应该是……哪里也去不了的……”锦儿忍不住说道,声音怯懦。 “你说什么?”赵含露停下步来皱眉看她。 锦儿结结巴巴地道:“皇上皇后……可能是真的不许公主走出寝宫……皇上临走的时候……特意留了八名侍卫亲从和一名带御器械在外把守……” “带御器械么?”赵含露说着,几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果然宋真宗身边的带御器械付忠玉正带了人守在院外没有离开。赵含露心里一凉,她想到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再见到小栗子一面,不由悲从中来,再次放声痛哭。 赵含露想着小栗子的事,整整一天都没能好好休息。第二天一早,宋真宗允许赵含露出紫烟楼后,赵含露便收拾了一些银两,想托韩意或徐伯鑫给小栗子送去。但赵含露找到皇城司的时候,侍卫们却说他二人因为受伤均在家休息,可能要过上四五天才能进宫。赵含露没有办法,只得黯然回转。 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赵含露见到莫长天正远远地关切地望着她。赵含露觉得应该过去和莫长天说几句话,至少要告诉他自己平安无恙,草莽帮等人也顺利离开了。但走了两步,赵含露又觉得小栗子的事不解决,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于是便生生地返了回来。 此后的几天,赵含露依旧茶饭不思,神情恍惚,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宋真宗和郭皇后都多次过来看她,又为她带来了各种精致美食和新巧玩意,但赵含露都不感兴趣。宋真宗和郭皇后只当赵含露是被掳受惊,命御医仔细诊治,又熬制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和补品,却都被赵含露偷偷倒掉。 到了第六天的时候,赵含露终于见到了伤势转好的韩意。那时韩意由于初来乍到,对皇城司的各项事务还都十分生疏,正在勤务室内向其他侍卫请教问题。这时属下通报说公主亲自来找,韩意和其他侍卫都不由有些慌神。 在场众侍卫均惊诧不已地看向韩意。他们只知道以前公主偶尔会派手下的小栗子过来寻找徐伯鑫,但那是因为徐伯鑫曾经在公主幼时教过她一点武艺。而韩意刚来皇城司不久,只是在公主被俘之时参与营救而已,如何能得公主垂青,亲临此地? 而韩意只有比众侍卫更加惶恐。他见赵含露没有等待侍卫通禀,已怀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包裹随着通禀之人来到了门口,眼睛红肿,神情哀伤,一句话不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瞧。韩意看到赵含露满腹委屈、泫然欲涕的样子,登时心中一动。但随即便收敛心神,恭谨肃敛地跪在了地上。 众侍卫眼见公主神情怪异,于是也未等公主说话便纷纷退了出去。韩意感觉众人退出,就更加感到芒刺在背、忐忑难安。 “公主……”韩意万分紧张地说道。他虽然不知道赵含露过来找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清楚和公主单独相处一室总是万万不妥的。更何况众侍卫均已知晓公主找他的事情,如果因此引起误会,那可是自己无法担当的罪责。 赵含露见众侍卫退出,便迈步走了进来。韩意听到赵含露的脚步声响,更是感到六神无主。他正在想着是不是要跪着后退几步,再离公主远些,赵含露的裙角却已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韩意大气不敢透出一口,但此时赵含露已然语带抽噎地开了口:“韩大人,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银子给小栗子送去……” “小栗子?”韩意奇道。 赵含露道:“小栗子是我身边和我一起长大的太监。这次的事是他回宫报信的,但却被父皇打断了腿赶出宫去。我担心……我担心他在外面日子不好过……而父皇又不许我出宫……” “原来如此……”韩意感知赵含露对小栗子的一番心意,不由有些感动。 赵含露声音哽咽,道:“韩大人你告诉小栗子,这些日子我很想他……他不在宫里,我既觉得无趣,也担心他断腿之后在宫外生活辛苦……我之所以这些日子都没有去看他,不是因为我忘了他,而是因为父皇不许我再出宫,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我知道小栗子这次的事情是被我连累,但就算是让我重新抉择,我也不能对程大侠他们袖手不管。所以……请小栗子一定要原谅我!还有,这二百两银子请他务必收下。他若不收,韩大人你就硬放下,不要再拿回来。你让他好好养伤,好好照顾自己。一旦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他的!” “公主……”韩意没想到赵含露对小太监的感情如此深厚,于是道了一声,“臣记下来。”伸手接过了银两。 赵含露道:“我听说,韩大人和徐大人也受了重伤,到底伤到了哪里?那些人也是,怎么会真的下手?”韩意忙道:“承蒙公主关心,臣的伤不要紧,现在已经好多了。也不怪程大哥,要做的像才行。” 赵含露点了点头:“也是这个道理。你见过小栗子后,就立刻去紫烟楼向我回报。”韩意答应。 韩意走后,赵含露便回紫烟楼的风铃阁里等待消息,午饭也没有好好吃。后来约莫过了两个多时辰,锦儿说韩副都指挥使复命来了。赵含露急忙让韩意上楼。 锦儿不由一愣,忙道:“这……让韩大人上楼……只怕……不好……” “不好?为什么不好?”赵含露皱眉问。 “韩大人……韩大人不是太监……”锦儿嗫嚅道,一张俏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赵含露奇道:“韩大人当然不是太监,这我还不知道吗!你让韩大人上来,本宫有话要和他说!”锦儿见赵含露未解其意,又羞又急,但又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提心吊胆地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韩意才随锦儿上了楼。他一脸的尴尬,站在门口不敢抬头。 赵含露道:“韩大人请进吧。锦儿,你先退下!” “我……”锦儿十分慌张,站着不肯离去。 “你今天是怎么了?”赵含露不由有些发怒,“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吗?” “锦儿……锦儿告退!”锦儿见赵含露生气,慌忙行了个礼,立刻下楼去了。 随着锦儿的离去,韩意更是忐忑不安。韩意自从在清风寨第一次见到赵含露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对这位娇俏可人的公主有些痴迷。直到赵含露亲自去勤务室找他,又听闻了她和小栗子的一番往事,便更加对自己的心思控制不住。但她是公主,自己只是一名侍卫臣子而已,所以自己的任何念头也只能强自压抑,而不能对外流露分毫。而现在公主却要与自己在其寝宫单独相处,这如果有任何风言风语传扬出去,可又如何了得! 但赵含露却完全不知韩意的这些想法。她见韩意还在门外,于是说道:“韩大人,你站在门口不进来,我怎么和你说话啊!” 韩意只得硬着头皮迈进一步。赵含露看着他,想叫他关门,但转念一想,还是亲自站起身走过去将门关上了。韩意登时身子一哆嗦,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 “小栗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他还好吗?”赵含露问道。 韩意毕恭毕敬,道:“回禀公主,小栗子的伤虽无性命之忧,但还是比较严重。现在邻居的一个大嫂偶尔过来照顾他。小栗子说他在宫里做事的时候有些积蓄,以后可以摆一个小摊,怎么也不肯要公主的银子。但臣说公主执意要给,否则很难回话,经过几番推脱,才把银子全给了他。小栗子说他也很想念公主,从没怪过公主,还说要公主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对待宫里的其他宫女太监,也不要再做令皇上皇后担心的事了。” 赵含露流泪道:“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是我连累他的。他孤苦伶仃,又断了腿,要我怎么能够安心!” 韩意道:“公主和小栗子主仆情深,实在令人感动。” 赵含露道:“我和小栗子从小一起长大,身边就他那么一个玩伴。这些年在宫里,除了莫公公,就只能和他说说真心话。他走了,我总觉得是少了些什么似的,什么心思都没有。我不是不喜欢锦儿缎儿。但她们见了我就怕得什么似的,除了服侍我,从不敢和我说一句别的话。莫公公年纪那么大了,心里想什么我又弄不清楚,除了谈谈武功讲讲花草,什么都说不出口。徐大人更是对我毕恭毕敬,又总是一身的公务。韩大人,你若也总是对我那么生分,我就真的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公主……公主是金枝玉叶,臣只是……”韩意急忙低头。 赵含露道:“小栗子从来不和我说这种话。我们两个一起出去玩,一起吃东西,一起做事……只要父皇不在,他就是我的朋友。但是现在……宫里就像是监牢一样死气沉沉,让人透不过起来……” ------------ 第十一章 亲征 更新时间:2013-10-25 办完小栗子的事,赵含露登时觉得踏实了不少。虽然她依旧做事打不起精神,但毕竟作息用膳恢复了正常。赵含露想到她与程鼎分别的时候程鼎还送了他一本双枪的枪谱,于是晚上便去了莫长天的住处。 莫长天见到程鼎的枪谱不由十分吃惊。赵含露道:“程大侠是想着自己如果不能活着从皇宫出来,令枪法失传是在太过可惜,所以就留在了清风寨想送给陆当家。后来我装作人质和他们上了山,程大侠为了报答我,所以就把这本枪谱送给我了。” 是啊!莫长天望着程鼎的枪谱不由想道,江湖武功固然不该轻易传给皇族贵女。但惠国公主毕竟是救了程鼎、徐仲森等人性命的人,这样的大恩难道一本枪谱还换不来吗?想当初公主对自己也没有多少恩德,自己不是也把判官笔的功夫向她传授了大半了吗! 念及与此,莫长天笑了笑,道:“既然有了枪谱,就要想办法弄对双枪来才好。我也好帮着公主一起参详摸索。”赵含露点了点头:“我明天就托韩大人去办!” 随后的日子里,赵含露便把全部的精力投注在了新学的双枪之上。没有了小栗子,又不能出宫,赵含露便只有练功以寄闲情。一方面赵含露天资聪颖,对双枪有一种特殊的钟爱之情;另一方面,她学过多年的判官双笔,触类旁通,又有很多的空余时间练功,所以,在莫长天的指点下,赵含露的双枪枪法进境甚快。 这一天,韩意又来紫烟楼向她回复小栗子的情况,还带回了一只硕大粗糙的铁风铃,正是以前赵含露在铁匠铺里看到又失之交臂的那只。赵含露回想起从前与小栗子共度的那些天真美好的时光,眼眶一阵湿润。她对韩意道:“韩大人,我带你看看我的风铃阁。” “风铃阁?” 赵含露点点头,将小栗子给她买的铁风铃挂进了风铃阁最靠近窗口的地方。“我最喜欢风铃。”赵含露道,“我这里有全汴京最别致的风铃!我还曾经对父皇说,我不想做什么惠国公主了,我让他改封我为风铃公主。” “风铃公主?”韩意不由一笑。 “是啊!可是父皇不答应,还把我训斥了一番。可是我自己私下里却总是称呼自己是风铃公主。” 韩意欣赏了一会儿赵含露的风铃阁,突然问道:“公主,皇上不是说要御驾亲征么?都这么长时间了……” 赵含露道:“别提了,父皇正拿不定主意呢!自从提了御驾亲征,便朝议纷纭。参知政事王钦若是江南人,就劝父皇到金陵去。陈尧叟是蜀中人,便劝父皇避难成都,真是气死人了!” “那……”韩意急道,“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皇上即使不御驾亲征,前线将士只要攻守得法,胜算仍然在我们手中。可皇上如果抛下宗庙,退到蜀中这等偏远的地方,那时候人心崩溃,契丹再趁势深入,江山还能保全吗?公主,您要劝说皇上……” “我知道,你放心。”赵含露道,“有我在,有寇大人在,决不会让父皇去蜀中的。我看那些人分明是存心不良,就应该杀一儆百!” 韩意道:“如果皇上真的不御驾亲征了,那么臣恐怕也不能再到战场上去了。如果真是那样,臣不如现在就辞掉这皇城司亲从官的差事,重回军中!” “韩大人那么想上阵杀敌,就一点也不想留在宫里?” 韩意道:“宫里的规矩太多了。臣本来就是一介山野草夫,自由自在。即使投了军,到了战场也是以真本事论输赢。可宫里就大不一样,各种各样的人太多,事事都要小心谨慎,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落人口实,而自己还都蒙在鼓里。更况且臣根本也不想做什么内禁守卫。臣只是想驱逐胡虏、上阵杀敌、为国效命!“ 韩意走后,赵含露左思右想御驾亲征的事,自己也觉得没有把握了。是啊,这么久了都不再提,难道局势又有了变化?是边关的战事有了好转,还是父皇真的想去蜀中?想到这里,赵含露也十分忧心,于是便向宋真宗的御书房走去。 走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赵含露听到宋真宗正在说话,她见御书房中还有别人,于是便停住了脚步。只听宋真宗道:“朕思以往,即使是太平盛世,也是以与戎狄和好为利,如今更应该如此。朕初即位时,吕端等就曾建议,借太宗驾崩的机会,遣使向北朝告讣。北朝若能遣使吊祭,双方便可缔结盟约。后来何承矩又请求朕告诫边臣,乘大战之后,双方厌兵,可各自与北朝修好。但是朕思结好缔约是双方的事。对方若无诚意,未见表示,那便不可强求,否则徒自取辱。况且,自古以来,北方异族就是中原大患。若不是对他们有大恩德,或者以大兵相威胁,犷悍的本性如何能改!所以朕便没有采纳吕端的建议。如今王继忠的书信也是一样,虽然言辞恳切,却不可相信。” 赵含露一听,便不由有些吃惊,怎么要和? 只听宰相毕士安道:“近年来降的契丹人都说,契丹国畏惧陛下神武和本朝的雄富,怕有一日举兵恢复幽州,所以才南下侵略,抢个先手。如今兵铎已交,屡受挫折,存心退兵,可又怕国人耻笑,才通过王继忠请求和解。以臣看来,求和之请,倒不似虚假。” 宋真宗道:“卿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敌以兵事无成而来求和,固然是真。可是如果答应他的请求,后面必又提出各种罢兵的条件。为使百姓免遭战乱之苦,其他条件倒也罢了,朕都可以屈己从人。可要紧的是关南的土地,曾经属于契丹,必然借此机会提出归还,朕是万不能允,和谈终是一场虚幻。倒不如及早治兵誓众,与他们武力见高低算了!” 赵含露听了宋真宗的这些话,登时觉得御驾亲征还是有希望的。宋真宗这些话处处为大宋子民着想,不卑不亢,确是一个明辨秋毫的好帝王。赵含露十分高兴,她想着宰相大人既然也在,估计还要再议上好半天别的事情。她既不爱听,也不好多听,于是便回转紫烟楼去了。 但是又过了一个月,御驾亲征的事仍然没有动静。韩意十分着急,几次向赵含露提出请辞的事。赵含露不想韩意走。她觉得虽然韩意在自己面前一直谨守分寸,但他毕竟是一个知道自己的秘密,可以说些话的人。他如果走了,难道自己真要去找年纪老迈的莫公公,或者已经成家立室、比自己大了好多的徐大人说话不成? 于是,赵含露又想去御书房找宋真宗打探消息。宋真宗依然在和大臣议事,于是赵含露便在御书房门口等着。只听宋真宗说道:“契丹南来,不求割地,则求贿赂。关南地归中国已久,不可再入契丹。至于贿赂,汉以来就有以玉帛赐给单于的先例,不如给他一些。” 只听另一人道:“如果契丹妄有所求,臣宁不生还,决不答应!”出语十分雄壮。宋真宗十分高兴,对他赞赏了几句。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了。赵含露瞧了他一眼,便迈步进了御书房。“父皇,那人是谁?儿臣怎么从没见过?” 宋真宗笑道:“他以前只是个殿直官,叫曹利用,毛遂自荐要去出使契丹。他曾对枢密使王继英说,说他若能奉君命出使外国,生死无所避。虽说契丹首先表示与我朝通好,使者前往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这样一个小官,听说朝廷有事,主动请命,值得嘉奖。朕已经提升他为阁门祗侯,以崇仪副使的名义出使契丹。” “契丹已经派使者来了?”赵含露奇道。宋真宗叹了口气,道:“前些天王继忠又通过莫州的石普说,契丹已经围困瀛州。那原是契丹的旧疆,必欲得之而后已。朝廷若有意讲和,可速遣使而来,若等契丹攻下瀛州那就晚了!” 赵含露冷笑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就好像我们怕了他们!父皇,那王继忠是什么人,好像挺为我们着想似的!” 宋真宗道:“这王继忠是父皇以前在寿王府的旧人。后来做了高阳关副都部署,被契丹人活捉了。朕以为他死了,还痛悼了一番,没想到却降了契丹。他这次随契丹人南下,毕竟是故国热土,他不忍看到城邑被焚,百姓惨遭屠戮,所以才力主和谈!其实朕心里也明白,瀛州早有准备,倒不担心契丹进攻。朕只是想,与契丹和谈的事,双方都不肯先派使者,终究如何了局。我朝先派使者,又有何损害!” 赵含露一听,不由惊叫道:“父皇,您曾经说过,先派使者与后派使者的利害是不一样的!这没过多久,您怎么就又变了呢?” 宋真宗也一阵尴尬,只是道:“朝廷的事你不懂,你来找父皇有什么事吗?” ------------ 第十二章 泥罐 更新时间:2013-10-27 “儿臣只是想来问问父皇,到底还要不要亲征了?都过了这么些日子,怎么还不见动静?现在又说和谈,父皇如果不去,便及早给个回话,也不要让儿臣天天想着!” 宋真宗奇道:“这件事和你有什么相干?你莫不是想随队吧?这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赵含露道,“我知道父皇一旦出行,身边都要带着那些美人才人的,这次是不是又要带上刘美人了?父皇若带妃嫔,就一定要带着儿臣!” “胡闹!”宋真宗低声喝斥了一句,旋又温言劝道,“含露,御驾亲征不比去别处玩,是去战场,可危险得很啊!” “儿臣与父皇在一起,又有那么多禁卫随行护卫,有什么危险!儿臣一定要去!” 宋真宗道:“你忘了上次被贼人掳走的事了?你若再有个什么意外……” “不会的!”赵含露嚷道,“儿臣保证会老老实实地跟在父皇身边,天天和韩大人徐大人这些内廷侍卫待在一起!若是父皇不答应,等父皇出了宫,看这皇宫里还有谁能管住儿臣。看儿臣不闹个天翻地覆,天天出宫去玩!” 赵含露的最后一句话可把宋真宗吓坏了,忙道:“好好好,去便去。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听话,父皇也就放心了!” 十一月庚午,宋真宗的车驾终于自京城出发,往边关去了。韩意本以为自己还能上阵打仗,却没想到依然被留做随驾护卫。由于他武功高强,宋真宗令他随都指挥使史修安护卫后宫内眷的车辇,寸步不能离开。他眼见离契丹营地越来越近,而自己却被缚在嫔妃公主的身边亦步亦趋,如履薄冰,无法施展手脚,因此心中更是憋闷。 丙子那天,宋真宗在寇准和高琼的坚决请进下进了澶渊北城。赵含露知道契丹军队现在就屯兵城郊,便不由有些跃跃欲试。 她几次想和韩意出城,但估计宋真宗肯定不会同意,便忍着没有开口。然后她鼓动宋真宗出城去城下的兵营里巡查,但宋真宗哪里敢去,连寇准也说赵含露太过大胆。然后,赵含露便退而求其次,想登北城门楼看一看雄师百万兵临城下的壮观场面。宋真宗也是不肯,生怕契丹军中也有人像威虎军张瑰用床子弩射杀萧挞凛那样,把她也射了下来。 几次遭拒后,赵含露登觉澶州的生活也像宫里一样沉闷无趣。这一天,赵含露和宋真宗正在一起进食,曹利用从契丹一方和谈回来了。土地和岁币的事都已经商议完毕,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赵含露见战事果然不会再有了,便磨着宋真宗许她出城玩上一次。 宋真宗拗不过她求,又知道契丹现在已经遣了使臣姚柬随曹利用来到营里,料想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于是便派了二十个亲从护卫跟随,又仔细交代了韩意好一阵子,才放赵含露出去了。 赵含露得了宋真宗的准许,便如出了笼的小鸟一般,立刻欢呼着出了澶州城。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宋真宗面前循规蹈矩,动也没有动过,早已憋得闷了,如今终于得了自由,真是开心之极。韩意也十分高兴,他终日在后宫面前谨慎拘束,又天天因为不能上阵作战而痛苦不堪。他得此空暇,能和公主出城走一走,也的确是一件身心愉快的事情。 他们出了澶州城门,一路沿黄河走去。往日浑浊翻涌的黄河水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冰,变得如石板一样光滑死寂。展目望去,河两岸没有一户人家,也没有一寸良田,荒草连绵,一望无际,让人感到萧瑟不已。 但赵含露仍然是兴致勃勃。她从来没有出过如此远门,更没有见过这么广阔的平原和宽阔的大河,她一路上兴奋得手舞足蹈,欢腾之极。 “韩大人,我想去北门!”赵含露在前面蹦蹦跳跳了一阵,突然回头对韩意道。 “不行!”韩意正色道,“万一契丹人认出了公主的身份,以公主要挟皇上,以我们二十几人的能力,绝打不过他们的千军万马。还有,公主……”韩意放低了声音,“这二十人是皇城司的亲从,除了保护皇宫也有刺探世情之职。有他们在侧,公主言行须得小心。” “哼!”赵含露转身瞥了他们一眼,大声道,“你们离本宫远一点,不要靠得那么近!否则与在宫里有什么两样!”说罢,又转头对韩意微微一笑,道,“我们去河边玩。” 两人走到黄河边上站定,正要说话,赵含露突然又转头对那二十个皇城司亲从道:“你们退到十丈以外的地方去。面冲外站成半圆。万一这周边有了贼人,你们也好仔细防范。” 二十个人面面相觑,都向韩意看来。韩意怔怔地道:“十丈是不是太远了,万一有个差错……” 赵含露道:“能有什么差错?他们离得我那么近,与在行宫里有什么分别?”说着,屈身坐在河边的地上,道,“没想到这么大的一场战事就这样结束了。韩大人,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呢?” 韩意回头看了看众亲从,见他们已经走得远了,方低声道:“臣打算一回汴梁便向皇城司使请辞,也投草莽帮去。” “你真的不留在宫里和我做伴了?”赵含露焦急地望着他,脸上露出委屈不舍的神色。 韩意一阵心颤,忙低下了头去,道:“公主,臣……臣不能留在宫里……那里不属于臣……” 赵含露一阵难过,道:“这回是真的没人理我了……”说着,用脚狠狠地踢起地上的冻土来。 韩意抬起头,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公主小时候有没有玩过泥土?” “玩泥土?”赵含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刚才的一点伤心委屈也登时忘光了。 韩意解下佩剑,用剑鞘挖下了一块冻土,又在河边薄冰处取了些水,和起泥来。赵含露兴奋地在一旁坐着,一会儿看看他那双糊满了泥巴的大手,一会儿又看看韩意那专心致志的微笑面庞,心里欢喜之极。 “韩大人,你真有本事!”正说着,一只泥巴筑的小土罐就做成了。一个很简单的东西,就因为赵含露从来没有玩过,所以兴奋得不得了。 “等一会儿晾干了再拿,现在还湿,会把手弄脏的。”韩意柔声道。 “嗯!”赵含露听话地点了点头,只是好奇地望着那只小土罐,“我从来没想过要玩泥土!”她说。 “公主是金枝玉叶,小时候也是王爷的郡主,怎么能玩这种东西!这都是穷孩子没有什么可玩,才玩泥土的。” “它什么时候可以干呢?”赵含露又问。韩意微微一笑,道:“小半个时辰吧。” “那么久!”赵含露道,“那我们现在去冰上走走,一会儿再回来取,好不好?” “这可不行!”韩意急忙制止,“现在河水才刚刚冻上,不知道有没有封严,若是掉下去可不得了!” “不会的,前一阵父皇还怕契丹骑军踏冰过河呢!不会有事的。韩大人,你就让我去玩一玩嘛!我还从没有在这么大的冰面上走过呢!” “公主,不行!” 他们两人正僵持着,这时远处冰上缓缓走来一个紫红色的身影。那人步履缓慢,脚步踟躅,似乎是个年老的妇人。赵含露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那老妇五十多岁的样子,头束螺髻,上身穿着紫红色的直领对襟团衫,前裾拂地,后裾曳地尺余,双垂红黄丝带。脸上显出一副心事重重,感叹风烛残年的沧桑悲凉之色。 ------------ 第十三章 落水 更新时间:2013-10-31 赵含露先是一愣,随即对韩意道:“你瞧,都有人在冰上走了,为什么不让我去!还有,你看,她后面还远远跟着一队人呢!” “不!公主,后面的人好像是……”韩意眉头深锁,正仔细辨认着距离老妇三丈多远的一队卫兵。只见那老妇人脚下的冰面突然一陷,她惊叫了一声,整个人便向河里坠落下去。 刹那之间,赵含露顾不得计较别的什么,双足一蹬,人便如一只飞燕般向那老妇人飞掠而去。她一个起落便纵到冰窟前,伸手如电,瞬间已抓住老妇人的手臂。 那老妇除了头,身子已经完全浸在了冰水中。她似乎已经呛了几口水,慌乱地挣扎着。赵含露身子趴在冰面上,见一只手拉不住她,于是撑着冰面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拉住了她另一只手臂。“你别害怕!”赵含露叫道。 就在这时,只听“嚓”的一声,赵含露身子所趴的冰面也碎掉了。赵含露上身浸水,登时浑身一阵抽搐。她打了个寒颤,刚喊了半个“韩”字,一口冰水便涌进了口中。赵含露惊恐之极,感觉身下的冰面已完全碎裂,自己的身子随着冰块也逐渐进入水中。她两只手仍下意识地紧紧拽住那老妇人,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那老妇人身后的一队卫士也已赶了过来。韩意见他们全是契丹服饰,既怕赵含露落入契丹人手,也担心他们人多把冰面踩得更加危险,于是喝了一声,纵身掠到赵含露的身边,一把拉住了她的衣服。 “你别动!”韩意道了一声,双脚在冰面上一着力,深提一口气,拉着赵含露腾空而起。赵含露知道韩意前来救她,顿感放心,两只手却仍拉着老妇人不放。 这时,韩意已经带着两人来到南岸。二十个亲从隐隐听到变故,也都一拥赶到了河边。而那队契丹卫士眼见老妇被宋人带至南岸,也急忙从冰面上跑了过来。霎时间两队卫士对峙河岸,相互剑拔弩张,情势一触即发。 “公……你没事吧!”韩意顾不得看那两队人马,心想那老妇人在自己的手里总没有亏吃。于是他急忙脱下自己的棉氅给赵含露披上,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我……没事!啊啾!”赵含露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打了个喷嚏,浑身水淋淋的,冻得缩成了一团。她哆哆嗦嗦地看向那老妇人,道:“她湿透了。”说着,蹲下身去,将那老妇人托起,呼唤道:“你醒醒,你没事吧?” “公主。”韩意急忙低声道,“你看身后。” 赵含露怔了一下,这才回身向河边看去。她见二十名亲从已经列队站在河边,刀剑出鞘,紧紧望着对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四十多名契丹兵,神情紧张,登时吓了一跳。“他们……”赵含露这才重新看了看怀里的老妇。 韩意道:“这老妇人必定是契丹贵胄,看年纪……说不定……是萧太后……” “什么?”赵含露很是吃了一惊,她一愣神,突然,惊慌失措地将怀中湿淋淋的老妇人扔在了地上,弹起身来,向后退了好几步,躲在了韩意的身后:“不……不会吧……” 四十名契丹卫兵惊见老妇被赵含露推落,登时向前更近了半步。二十名皇城司亲从阵脚一慌,反而退了一丈多远。 韩意暗自摇头,低声对赵含露道:“公主别慌,有臣在!”说着,眼睛紧紧地望住那名契丹老妇。 这时那老妇已悠悠醒转。契丹兵欢喜莫名,嘴中不知说出什么话来。 “韩大人,我们怎么办?”赵含露忙看向韩意。 韩意咬着牙,没有出声。 “我们回去吧!”赵含露慌道。 “回去?”韩意脸上一阵发青,紧紧地盯着那老妇人,却将手中的剑鞘越握越紧,“公主,你有没有想过……”。 这时,那老妇人已经完全清醒。她摇晃着,缓缓站起身来。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又看了看身后的形势。契丹兵士登时一阵欢呼。老妇人对低低地对他们说了一句什么。那队卫兵相顾一愕,但仍是退后了三丈多远。 赵含露怔怔地望着那老妇人,心里突然感到有些悲哀。这时老人向她深施一礼,用汉语说道:“老身谢过二位救命之恩。” “没什么……”赵含露轻声道,随即转头对韩意道,“韩大人,我们也回去吧!” “公……”韩意声音嘶哑,正想说些什么,那老妇突然问道:“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宋营的公主?” “你怎么知道?”赵含露奇道。 老妇颤抖着被冰水浸透的身子,轻声道:“刚才二位说话,老身恍惚中也有耳闻。老身姓萧,单名一个绰字。”她年岁老迈,刚刚又掉进了冰冷的黄河里,气力还没有恢复,声音虽弱,却仍透着一副与生俱来、不容驳斥地刚硬之态。 “你……你真是……”赵含露回头望了望韩意,又看了看列阵河边的四十多名契丹卫兵,心里已乱成一团。赵含露知道韩意的想法,他想拿了萧太后要挟契丹。可是她现在只是一个刚刚溺过水、虚弱之极的老妇人,自己就真的忍心下手吗?萧太后现在带着四十兵马,而自己的这二十人又明显对契丹人心生胆怯,如果真的动起手来,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况且萧太后虽弱,但她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重重的杀气,又让人不敢逼近。 于是赵含露对韩意道:“韩大人,我们回去吧!” 韩意艰难地咽了一口气,一动未动。 赵含露背过身去开始往回走,二十名皇城司亲从急忙拢在了赵含露的身边。这时冰凉的河水激得赵含露再次打了个喷嚏。透湿的棉衣阴恻恻地贴在她身上,又粘又冷,又潮又重。 赵含露一回身,萧太后单手扶着一棵树杆,双眉紧紧蹙着,双目紧闭,还十分虚弱。四十多名契丹兵仍远远地站在三丈之外,谁也不敢近前。赵含露望着萧太后的苍苍白发,心中突生一阵怜悯。她急忙几步回去,将韩意那件棉氅迅速地投披在了她的身上。 “公主……”韩意马上又要脱外面的棉衣。赵含露道:“没事……一会儿就回去了……”话音已十分含混,鼻子也唏溜唏溜的了。韩意急忙脱下上衣给赵含露裹好,带着赵含露回到了澶州城。 ------------ 第十四章 婚约 更新时间:2013-11-01 由于还带了二十名皇城司亲从,因此这件事便无法瞒着宋真宗。宋真宗知道此事后对韩意及二十名亲从好一顿训斥。既说众人保护不力令公主落入水中;又说众人疏于防范以致公主遭遇契丹兵马,险些为敌兵所掳。最后说到那老妇人竟是萧太后时,宋真宗登时更变了个脸色,半晌未说出话来,然后就训斥韩意为什么不将萧太后捉回城中。 面对一连串的责问,韩意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跪地认罪。这时赵含露走进了宋真宗的寝宫。宋真宗见她过来,身上只多披了一件大红色的蜀锦棉氅,登时道:“怎么不在屋中休息?到这里来做什么?” 赵含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韩意,淡淡地道:“父皇,儿臣也想在床上休息。但想到父皇可能要治韩大人和那二十个亲从的罪,所以也不敢养病,一换衣裳就赶了过来。” “含露!”宋真宗心疼道。 赵含露拉着宋真宗的手,道:“父皇,这件事怪不得韩大人他们。要怪您就怪儿臣。这次出去,说是韩大人负责护卫,但出了行宫向南向北、攻守进退还不是儿臣说了算。您想想,是儿臣非要去河边玩的,也是儿臣让那二十个亲从站远一点。韩大人曾经极力劝阻儿臣,是儿臣不听。后来救萧太后的事也是儿臣擅自做主。倒是韩大人不顾自己的安危,在冰窟里把儿臣救了上来,还把外衣送给儿臣,儿臣才没有生病。父皇,这件事不关他们的事,您千万不要责怪他们。” “可是……”宋真宗道,“含露,父皇也要问你。为什么不让韩意把萧太后抓来?” 赵含露摇了摇头,道:“儿臣毕竟一介女流,参与不了这等军国大事。那种情势,儿臣只想赶快回来,一切但凭父皇做主。父皇,这件事是儿臣做错了,儿臣任父皇责罚。只是,他们……” “还不叩谢公主隆恩!”宋真宗沉声道。 韩意急忙向赵含露拜倒,道:“微臣失职,令公主落水遇敌。仰蒙公主仁慈待下,不加大罪,微臣扪心惶愧,叩谢公主洪恩。” 赵含露柔声道:“韩大人,你不必这样,快起来吧。” 宋真宗道:“含露,父皇不责怪他们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御医开的药喝了么?” “喝过了。”赵含露道,“也觉得身上暖和多了。父皇就别为这件事烦恼了。您想想,儿臣现在好好的,随行人等也没有损伤;契丹那边萧太后还是萧太后。两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谁也没有输了什么,就像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不是很好?所以其他的事您也不要多想了。” 宋真宗不由无奈地一笑,道:“不管怎样,含露学会开解父皇,为父皇着想了。父皇很欣慰啊!韩意,不管怎样,公主落入冰河,但没有染恙,这总归是你的功劳。护送公主回屋休息吧。” 因为有了遭遇萧太后的事,第二天赵含露也没有再想着出去。一来她无意中救了萧太后,又放她回去,心中本就后悔烦恼;二来赵含露也不想因为自己任性贪玩为韩意等人再惹出祸端。她不想见人,便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打拳。 不过说来奇怪,第二天一上午宋真宗都没来看她。赵含露记得宋真宗答应今天来探她的病。宋真宗对她许下的话几乎从不食言,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许诺,也从来都是言出必践。 但赵含露并不知道,这天上午的时候,宋真宗却在接见契丹右监门卫大将军姚柬之。姚柬之本来是和曹利用一起来献国书的。但昨天晚上姚柬之又突然得了萧太后的书信,说要以已故冀王耶律敌烈之孙耶律昭与宋朝惠国公主和亲。 姚柬之知道,耶律敌烈父子在增援北汉的时候死于白马岭。当时耶律昭出生不到一个月,而其生母萧氏是当时皇后萧绰同族的外甥女,从小与萧皇后情谊深厚,但却因产后重病而死。因此萧皇后便将耶律昭抱回宫中抚养,一直十分疼爱。后来耶律昭长大成人,已成为太后的萧绰有意栽培他,曾派他去东京兵马都部署司去与高丽作战,屡建奇功。去年又将他调回上京,担任属珊军副稳祥,现在正留守上京。 姚柬之见萧太后要耶律昭与宋国公主和亲,并因此让他乘袭祖父王位,封为冀王,不由有些吃惊。他知道萧太后对耶律昭十分宠爱,既然要他去和亲,一定是对这门亲事十分看重。 于是姚柬之将国书呈上宋真宗后,便按照萧太后书信中的意思,对宋真宗说了和亲的要求。宋真宗十分吃惊,登时就想到了昨天赵含露为救萧太后而落水一事。 宋真宗反反复复地看着姚柬之递上的国书。虽然国书上对和亲之事一字未提,但宋真宗的脑子里却全是赵含露与契丹人完婚的情景。他心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答应,还是不答应。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情,宋真宗一口应承下来也就罢了,他可以在宫里随便找个宫女替赵含露出嫁。可是现在不行,萧太后认得公主。 宋真宗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望侍立一旁的韩意。韩意的脸上也满是震惊。想必他也不想含露远嫁吧,宋真宗心想。是啊,含露,他就喜欢这么一个女儿,他身边的唯一爱女!他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现在却要做主把她远嫁契丹! 含露能习惯契丹吗?契丹远在塞北,风俗习惯与大宋完全迥异。而含露又历来娇养惯了,说一不二。让她依外族的习俗,受他国的约束,她能不委屈?本来想着再过半年为她在本朝招选驸马,即便那样宋真宗也要千挑万选,找个书香门第、家中富有、才貌出众又性情纯良年轻子弟。可是现在,要把她嫁到契丹,嫁给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契丹人,宋真宗不能放心。契丹不是大宋,含露嫁到了契丹,自己就一辈子再难见到女儿一面了。别说是富贵娇宠,即便女儿受了人家委屈,他既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够如何?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做契丹人的媳妇,他如何忍心? 可若不答应,契丹又会怎么想呢?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心疼女儿,瞧不起契丹皇族?萧太后是因为含露救了她而提出婚事的,应该是真心喜欢含露,盛意拳拳。如果断然拒绝,她会认为自己抹杀了她的一番诚意。现在两国好不容易才罢了兵,难道又要因为这件事而再动干戈?就算契丹无事,也难免萧太后心中存了芥蒂,将来留下祸患。 但若答应此事,契丹必定欢喜不尽,更可以显示大国的恩宠。将来契丹会一心与大宋和睦相处,不再有兴兵之念,可保数十年安宁。权衡利弊,虽然舍了自己的爱女,但毕竟于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据姚柬之所说,那耶律昭深受萧太后喜爱,是契丹有名的后起之秀,无论才华相貌还是领兵打仗,都是首屈一指,更没有什么不好的品行。而且他又被封为冀王,也算配得上赵含露的身份地位。 宋真宗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因为心疼女儿,不能做出答复。他想了好久,终于道:“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公主的一生幸福,更何况她又是朕最心爱的掌上明珠。你容朕再考虑一些时候再说吧。” ------------ 第十五章 订婚 更新时间:2013-11-02 送走姚柬之,宋真宗仍是左右为难,无法下定决心。他不想远嫁爱女,但又不想错过这样一个两国联姻的机会。他思忖了许久,仍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找个人商量,也不知该找哪一个。 韩意一直跟在宋真宗的身边。宋真宗叹了一口气,道:“韩意,你说这件事朕该如何决断?” 韩意道:“这件事关系着公主的婚姻和国家的安宁,臣不便妄谈。” 宋真宗道:“先不说国家大事,只说含露的幸福。你说,朕是不是不该把她远嫁出去?” 韩意道:“臣只知道,以公主的性格,是肯定不会答应这件事的。” “是啊!她现在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来和朕纠缠不清,非逼着朕把这亲事退了不可。”说着,宋真宗想象着赵含露那副娇憨任性的娇缠模样,登时苦笑了出来。 然而,宋真宗又立刻敛起了笑容,道:“可这件事对大宋有百利而无一害,若是不答应,恐怕又要惹恼契丹人。现在好不容易平息了战乱,朕只想保北面永无战事,不想再起任何干戈了。况且含露大了,早晚要选驸马。将来出嫁,也不能住在宫里,还是很难见上一面,不如就答应了。她毕竟是一国的公主,怎么也要为大宋做点事情!不过……就是太委屈了她。她在宫里娇养惯了,就怕她到契丹不能适应那里的生活,处处受到约束,受契丹人的欺负!” 韩意道:“其实这次公主嫁到契丹,应该不会受到委屈。想那萧太后应该是因为昨天之事才提出和亲的。只要那冀王人品出众,对公主真心疼爱,公主就不会受苦。” 宋真宗道:“据刚才姚柬之所说,那耶律昭也是才貌双全,文治武功样样在行,看来还是不错的。只是……他毕竟是契丹胡虏,只怕仍是豺狼一只啊!”韩意没有说话,在他心目中,契丹人一直就是未脱了教化的洪水猛兽,始终不能和汉人相提并论的。 宋真宗权衡了许久,终于忍痛割爱做出了决定,将赵含露下嫁契丹。他既然是皇帝,赵含露既然是公主,就要首先为国家着想,舍弃平常人家的父女私情。 于是宋真宗又找来姚柬之,说道:“和亲的事,朕便答应。不过你们必须要答应朕几个条件。”姚柬之喜道:“陛下请讲!” 宋真宗道:“第一,婚期要安排在一年之后。第二,要耶律昭亲自来我朝迎娶。惠国公主是朕的掌上明珠,无论如何朕也要和她先团聚一年,而且要亲眼见到冀王本人才能安心。” 姚柬之道:“这两个条件敝国可以答应,不知陛下还有无其它要求。” 宋真宗叹了口气,道:“还有第三个条件。就是这件事一定要保守秘密,不得提前向外界透露只言片语。自然也不可写入国书与誓书,公诸于众。” 姚柬之不由一怔,道:“两国和亲,这是天大的喜事,为什么……” 宋真宗道:“这件事朕自有道理,你不必相问。你若怕朕食言毁约,朕会亲自致函贵国国主,加盖我朝国玺,你们应该相信了吧!” 姚柬之仍是有些为难,宋真宗道:“如果你们不能答应,那么这桩亲事朕也无法做主。” 姚柬之急忙道:“只要有陛下亲手书信为证,微臣自然会对敝国国主禀明一切。这件婚事,还望陛下成全。” 宋真宗叹了口气,道:“好吧!朕这就修书。朕若不是有非常的原因,也不会提此要求,还望使节见谅!” 姚柬之道:“哪里哪里!敝国仰慕贵国公主,求亲之意十分恳切。陛下既然答应结下这秦晋之好,敝国上下自然欢喜不尽。” 宋真宗点了点头,当即写了书信,交于姚柬之,道:“朕已让左卫大将军李继昌带誓书与你回营缔约,日后交换誓书之时,也请贵国国主附书信一封,缔结婚约。” 姚柬之道:“皇帝陛下放心。” 送走姚柬之,宋真宗对韩意道:“这件事千万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尤其不能让公主知晓,否则你提头来见!” 韩意忙道:“臣遵旨!” 宋真宋叹了一声,道:“朕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能让含露顺利完婚。这件事若提前传到她耳中只言片语,她一定会来和朕大吵大闹,抗婚到底。她的脾气朕再了解不过了,所以一定要封住消息,决不能让她提前知晓!” 韩意道:“臣明白。” 十二月十五日,宋真宗自澶渊起驾还朝。十八日到达陈桥,与契丹交换誓书的李继昌也回来了,契丹使臣丁振带着契丹的誓书也一同来朝。丁振递上誓书,然后又递上了萧太后的亲笔书信。 书信中,萧太后表示和亲的事一切按照大宋要求办理,决无异议。并且又大力赞扬了冀王耶律昭,说他威武矫健,年轻有为,又受汉人教化,温文尔雅,一定会对公主呵护备至。也说自己将来也会把公主当作自己的亲生孙女,娇宠疼爱。宋真宗微感放心,赐宴丁振,命曹利用护送出境。 回到京城后,宋真宗转而开始征讨国内流寇,封韩意为河北西路副巡检使,专门负责扫荡境内的乱贼草寇。韩意本打算辞官不做,但徐伯鑫认为,草莽帮总舵所在冀州虽然不在河北西路管辖之内,但韩意上任之后应该也能为他们传递一些消息,挡去许多灾难,韩意这才答允。 然后韩意去向赵含露辞行。赵含露已经从宋真宗处得知了韩意要去河北赴任的事,她虽然心中不愿,但也知道事情无法更改。于是她按照韩意在黄河边上教她做泥罐的方法,做了个泥制风铃,送给他作为礼物。 韩意望着赵含露雾蒙蒙的一对泪眼,手托着那只沉甸甸的、粗糙中又显出公主精致用心的泥土风铃,心里激荡不已。他知道赵含露对于他并不是自己内心所想的那种情谊,但依旧觉得无比感激。 ------------ 第十六章 父母 更新时间:2013-11-03 自从韩意走后,赵含露在宫里独自度过了半年多。出宫看望小栗子的事赵含露便交到了徐伯鑫的手中。 这半年多里宋真宗对她格外好,除了不能出宫,不能再把小栗子调回宫里,一切要求有求必应。但是这两样心愿不能满足,其余的赵含露也并不稀罕。 赵含露独自一个人在宫中百无聊赖,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又不能出宫,便只有寄情于双枪。她每天晚上趁着无人整夜练枪;白天除了去给郭皇后请安,陪她说话聊天,或者找宋真宗撒娇耍赖,剩下的时间用于睡觉养神。 有一天晚上,赵含露实在有些心情烦扰。她一边想念小栗子,一边闲极无聊,连双枪也不想练了,于是换下了练功的短衣,独自一个人在皇宫大内趁着月色散步。巡夜的侍卫看着公主心中纳罕,却谁也不敢多问。 赵含露看着皇城司兵一队一队地从自己身边经过,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徐伯鑫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城司都指挥使,对皇宫的守卫能不清楚?如果向他询问皇宫的守卫情况,徐伯鑫一定会告诉自己的。一旦自己掌握了皇城司的轮班当值情况,凭着一身武功,难道还不能出去看小栗子吗? 赵含露心中得意,准备第二天就去找徐伯鑫。她越想越是兴奋,想着自己明天这时候说不定就可以出宫去看小栗子了,更是激动得不得了,愈加没有回去睡觉的心思。 赵含露一时不知道要去哪儿,便向郭皇后的寝宫走去。她知道这么晚了,母后一定已经入睡,不能再去打扰。但她很想偷偷跳到母后的院子里,试一试自己的轻功到底如何。就算被发现了,她随便几句话也能唬过去。母后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武功,一定不会怀疑的。 于是赵含露在郭皇后的寝宫外找了一个不易为人发现的暗处,纵身掠进了院子。果真是神不知鬼不觉,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赵含露见如此轻易被她得手,心中得意。 赵含露从暗处慢慢地向前院行去。却见郭皇后的寝宫里还亮着灯,宋真宗身边最宠信的李公公和其他宫女太监、带御器械等正与郭皇后寝宫内的宫女太监一起在门外守候。 见此情景,赵含露不由有些吃惊。她知道母后历来身体不好,经常很早就就寝休息,而父皇也时常留宿在刘美人那里。现在父皇好不容易来到母后寝宫,自己还要不要进去打扰呢? 但这时已有带御器械发现了暗处的赵含露。于是赵含露也只得走了过来,问李公公道:“父皇母后就寝了吗?” 李公公笑道:“皇上应该只是过来和皇后说说话而已。这些天皇后身体不好,皇上很是挂念。”赵含露道:“既然如此,我也进去请安。”李公公听闻,正要通禀。赵含露笑道:“李公公就别通禀了,我想给父皇母后一个惊喜呢!” 李公公知道惠国公主是宋真宗和郭皇后的掌上明珠。只要不是私自出宫,无论作出什么出格的事皇上都不会怪罪的。而且公主不经通禀便直接出入宋真宗的寝宫和御书房也时有发生,以前宋真宗也从未训斥过。于是这次赵含露提出不做通禀,李公公便也含笑答应。 进入郭皇后的寝宫,赵含露直奔亮着灯光的卧房。卧房的门紧闭着。赵含露正要去敲,就听房内郭皇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含露生性爱动。她天天这样闷在宫里,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百无聊赖的样子,臣妾看在眼里也很心疼。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她现在是待嫁的公主,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国体、也影响她未来的幸福,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听到这里,赵含露心里一动,想:他们是在说我吗?又是待嫁的话……难道我真的到了应该出嫁的年纪了吗?念及与此,赵含露登时皱紧了眉头。什么嫁人,难道一辈子就非要嫁人不可吗? 就听宋真宗接道:“皇后所言甚是。上次含露被贼寇所擒的事,朕想起来也十分后怕。幸亏那些人只是将她掳去以期交换首领,未敢对她做出伤害。否则,含露的终身幸福便毁于一旦了。而现在更是不同以往,含露若有什么意外,你我身为父母固然受不了这种打击,也无法向他们交代! “而且现在朕也十分为难,不知道还应不应该对她如此娇宠。她在宫里一直都是说一不二,从未受过半分委屈。可她一旦嫁了过去,谁还会像朕这样对她百般纵容?朕有心对她严厉一些,让她慢慢适应,这样将来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会太想宫里。可是朕每次看到她,总想着她不久就要离开宫里,怎么也狠不下心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开心一点,在未来的日子里不要有一点的遗憾和不愉快。朕……朕……”宋真宗说着,竟有些哽咽了。 赵含露听着宋真宗的话,登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又是“嫁了过去”,又是“不久就要离开宫里”,难道自己真的就要出嫁了吗?这不可能,出嫁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赵含露心中惊奇,继续凝神细听。只听郭皇后哭道:“皇上……皇上……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臣妾的皇儿全都夭折,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 宋真宗的声音里也带了哭音,道:“皇后,含露也是朕最心爱的女儿,朕也不想……可她既然是公主,朕既然是皇帝,就必须和别的人家不一样!朕也舍不得……含露从小就在朕身边娇惯宠爱,朕抱着她,哄着她,眼睁睁看着她长大。这十几年来,朕心里就她一个孩子,一天见不到都十分想念。皇后,你不要怪朕……” 郭皇后道:“臣妾怎么会怪皇上呢!臣妾也明白皇上的苦心。皇上只有比臣妾更疼爱含露。记得含露刚出生的时候,含露长了指甲。皇上怕下人不小心,剪指甲的时候伤了含露,坚持不让奴婢们做。皇上让臣妾剪,臣妾也怕伤了含露,不敢剪,是皇上亲自剪的。后来直到含露两岁了,皇上才让乳母剪,皇上……” 宋真宗微笑了笑,道:“含露那时候胖极了,可没有现在这么窈窕。她那时候身上全是肉。朕抱她去花园里晒太阳,回来的时候,手腕已经被她的小屁股压得红了。” 郭皇后笑道:“那时臣妾好担心她会长得胖墩墩的,没想到现在如此好看。不过还好,含露从小到大一直身子康健,这让臣妾放心多了。” ------------ 第十七章 惊闻 更新时间:2013-11-06 赵含露听父皇母后谈论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心头不禁涌上一阵甜蜜。宋真宗亲自为她剪指甲、抱她晒太阳的事情,赵含露以前并不知道,也没有人对她说过。如今父皇母后提了出来,赵含露不由十分感动。 这时只听宋真宗口气一变,又低沉了下来,道:“是啊,这样我们将来也能少一份担心。若她像你这样,身子娇弱,朕也舍不得把她远嫁过去。” 远嫁?赵含露再次听到关于自己出嫁的事情,而且又是“远嫁”,登时瞪大了眼睛,怔在了当场。远嫁?远嫁到哪里? 郭皇后道:“只怕她到了那里水土不服,又想宫里……皇上,臣妾一想到含露半年后嫁了出去,从此母女再不能相见……臣妾心里……臣妾心里……”她说着,泪如雨下,心如刀割。 从此不能再相见……他们……他们要把我嫁到哪里去?赵含露急得几乎就要推门而入了。 宋真宗道:“朕也一样。朕每次只要一想到这点,就再也无法入眠,别的事情也根本做不下去。朝堂上面,只要有大臣一提起契丹两个字,朕就半天回不过神来……” 契丹?父皇要把我嫁到契丹去? 郭皇后哭道:“谢谢皇上……谢谢皇上把婚期压后了一年,又让驸马亲自来汴梁迎娶,可以让臣妾亲眼看到驸马的样子……” “唉!这次契丹又派了使者来,就是来议定迎娶日期的。现在具体的日子都订下来了,离含露出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听到这里,赵含露刹那间呆住了。她怔怔地站在那里,宋真宗和郭皇后后面又说了什么,她一句话也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只晃动着一个念头:我要嫁到契丹去了!我要嫁到契丹去了!从此再不能回来,一辈子老死在那里!父母不能再见,一辈子独在异乡为异客!而他们是胡虏,我一句话也听不懂的胡虏! 赵含露定了定神,一下子推门冲了进去。宋真宗和郭皇后乍见到她都不由愣了,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赵含露泪水泫然,道:“父皇,您们说什么?要把我……要把我……” 宋真宗和郭皇后互相看了看。郭皇后微微有些惊慌,道:“含露,你怎么……”赵含露扑到郭皇后的身上,道:“母后,您们说要把我嫁到契丹去,这是真的吗?我不要,我不要……” 宋真宗道:“含露,听话!你是公主,就要事事为国家社稷着想,明白吗?” “我不明白!那是儿臣的终生大事,父皇都不告诉儿臣!儿臣不要一个人孤独地在契丹住一辈子!儿臣一个人也不认识,一句话也不会说,他们……他们会欺负儿臣的!”赵含露越说越着急,越说越伤心,最后流出了泪来。 宋真宗把脸一板,道:“这件事半年多前就已经定下了,决不能更改!悔婚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不!儿臣不嫁!儿臣宁死不嫁!” 郭皇后流泪道:“含露,你父皇也不想把你一个人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可是为了江山社稷,也是没有办法的。你父皇心里也不舍得。这件事是契丹首先提出来的,若是拒绝,恐怕契丹人不快,又会挑起什么事端。现在好不容易不打仗了,如果又和了亲,就更有利于我们与契丹的和好共存。含露,你是一国的公主,就要为朝廷着想,明白吗?” “儿臣不明白,儿臣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怕契丹人?澶渊之盟我们明明可以不签那么多岁币的!现在岁币都给了,还要拿儿臣去和亲!儿臣不要!” 宋真宗道:“含露,这件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已经不能再更改了。父皇知道这样委屈了你,父皇也不想。” “儿臣不管能不能更改,儿臣就是不嫁!” “你……你敢!”宋真宗一下子发了火,脸色铁青。 赵含露从未见过宋真宗对自己有这样的脸色。她先是一愣,随即犟道:“为什么不敢!儿臣死也不嫁!” 郭皇后急忙将赵含露抱住,道:“含露,听话,不要惹你父皇生气。你父皇那么疼你,就是有一点办法也不会把你嫁过去的。” “父皇有办法!他那时候明明是有办法的!他那时候明明可以不答应的!” “含露,你是公主,就必须要为朝廷做事!”宋真宗怒道。 赵含露扬起头来,道:“那您是皇帝,您不仅有权要儿臣嫁过去,也可以保护儿臣,让儿臣不必嫁过去。当初您明明可以这样做的,是您不想!” “你……”宋真宗几乎抬手要打了。郭皇后急忙将赵含露护住,道:“含露,含露,不能这么和父皇说话!快给你父皇认错!” “不!”赵含露一拧身子,挣脱了郭皇后的怀抱,哭着跑了出去。 宋真宗呆了好一阵子,这才对外面的宫女太监道:“去!看住公主,不能让她走出寝宫半步!” 赵含露一路哭着跑回紫烟楼,进了卧房,扑在床上放声大哭。她又慌又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知道,向契丹修书悔婚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难道自己就要嫁过去吗?不行,那是送死!绝对不行! 赵含露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哭了一个晚上。宋真宗和郭皇后过来劝都不管用。宋真宗板起脸来威逼恫吓,她也毫不理睬。宋真宗没有办法,就命令宫女太监不许放她出屋门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赵含露知道宫女太监虽然管不住自己是否出屋,但却也无法扭转她即将嫁过契丹的事实。她在屋里哭了一个晚上,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去契丹杀掉那个她要嫁的男人!如果那个男人死了,她还和谁成亲! 赵含露从没想过自己会去杀人。她知道杀人偿命,即便自己身为公主也不能例外。但赵含露也认为,杀一个契丹人没有什么不对,契丹人全部该杀。虽然赵含露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害怕。但是她知道,这是她逃脱婚姻的唯一办法。她必须这样做!如果她不想嫁过去,这就是她唯一的选择! ------------ 第十八章 惜别 更新时间:2013-11-08 赵含露立刻想到了莫长天,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和莫长天商量。可是现在是白天,她不能去,只有等到晚上。况且她也不知道她要嫁的那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想到这里,赵含露让宫女去找宋真宗。果然不一会儿,宋真宗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他见赵含露不哭也不闹了,但眼睛肿得红红的,仍在一声声地抽噎着,心疼之极。 宋真宗坐到赵含露身边,拉过女儿的手,柔声道:“含露,父皇知道委屈了你,是父皇不好。只要你想通了,父皇也就放心了。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父皇做得到,又合情合理,父皇一定替你办到。” “父皇……儿臣想知道,儿臣要嫁的是什么人。父皇,他会不会很凶?儿臣好害怕!” 宋真宗道:“这是萧太后亲自提的婚事。那耶律昭很得萧太后的宠爱。萧太后也说,以后要把你当亲孙女一般看待,决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 “萧太后?”赵含露赫然一惊,突然想起了黄河边上的事。原来是这样……因为我救了萧太后,所以才…… 宋真宗道:“朕也问过了契丹使臣。他说耶律昭的确一表人才。不仅长相出众,而且文治武功样样在行,更受过汉人的教化。萧太后对他十分器重,曾让他去和高丽作战,后来又让他回上京做了属珊军稳详,更封为了冀王。” “耶律昭,冀王,上京,属珊军稳详……”赵含露喃喃地道,记在了心里。“父皇,您对儿臣仔细地说一说那个耶律昭,把您知道的都告诉儿臣。他是个契丹人,儿臣很害怕!”宋真宗道:“只要你乖乖地懂事,父皇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赵含露记住了耶律昭的所有情况,当晚去找莫长天商量。莫长天从小教授赵含露武功,自然也不希望她远嫁契丹,在举目无亲的胡虏之地度过一生。但他担心赵含露能否平安出得宫去:万一赵含露行踪暴露,非但她走不了,还会查出她会武功,更牵连出许多别的事来。 赵含露道:“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用轻功出去。程大侠那时候来行刺我父皇,不也是进来了。后来徐大侠和陆彬来救他,也都进来了。他们可以,我应该也可以。而且就算我不小心被侍卫发现了,我也决不会说出您、徐大人还有草莽帮的事。莫公公,我想去找徐大人商量。他是皇城司都指挥使,我让他帮忙安排一条出路,一定不会有事。” 莫长天道:“你不能去找徐伯鑫,否则就是把他连累了!你想想,你一旦在宫里失了踪,皇上第一要找的就是徐伯鑫。你如果找他商量,他也许能够保你平平安安出去。但一旦皇上问起他来,他心中有虚,又历来对皇上心存畏惧,说不定就会把帮你的事说出来。他帮你出宫,皇上能不治他的罪? “相反,如果你自己出去,提前不告诉他,他反倒不会有事。你以前的武功是他教的。他教了你多少,他心中有数,知道以那样的功夫是不可能偷偷出去的。他不知道你又学武功的事,所以到时候皇上问他,他顶多是不知道。到时候被皇上责骂一番,再挨上几十板子也就是了。 “而公主不知所踪,又关系到半年后与契丹的和亲,皇上一定不敢公开大肆搜寻。他要想照顾国体,就只有派皇城司的人暗中查访。认识公主的人能有多少,皇上最后倚仗的还得是徐伯鑫,这样反而保住了徐伯鑫的性命。” “是啊!我怎么完全没有想到!可是……以我现在的本事,我能出去吗?” 莫长天踌躇了一下,道:“小心点应该没问题,你又熟悉宫里的道路,应该可以出去的。公主,你想什么时候动身?” 赵含露道:“越快越好,我明天就走!早走早回来!莫公公,你说我能杀得了那个耶律昭吗?” 莫长天道:“这个就不好说了。那耶律昭武功如何、冀王府防卫如何,咱们都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岔子,也不知道。总之你一切小心,那个契丹人能杀就杀,杀不了也千万别勉强。毕竟自己的性命要紧,别让你父皇母后担心。” 赵含露道:“这个我明白,我很爱惜我的命的!莫公公,你在宫里也要多保重。” 莫长天笑了笑:“我是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担心你。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又是契丹,我怎么能够放心!你没有出过远门,也没有江湖阅历,虽然有些武功,但却没有迎敌的经验,我怕你吃亏上当!” 赵含露笑道:“莫公公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把公主的身份一亮,谁能把我怎么样!我可以去找官府,对了!我可以去找韩大人帮忙,还可以去找草莽帮啊!正好顺路呢!” 莫长天道:“我刚想提醒你的,你自己想到了就好。但是有一条,千万不要随便向江湖人透露你的身份。他们会拿你要挟你的父皇的,明白吗?” 赵含露赶忙点头,道:“明白!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自曝身份的。那不是自投罗网,又要回宫来了!” 当晚,莫长天嘱咐了赵含露很多事情,教给了她许多江湖经验。莫长天毕竟不能放心赵含露,恨不得把他自己知道的江湖险恶一下子全告诉她,生怕她在路上出一点意外。 赵含露体会到莫长天的用心,心生感动的同时又不禁地想到了自己的父皇母后:莫公公尚且对我如此挂念,如果父皇母后发现我突然消失了,会有多么担心着急啊!母后本来就体弱多病。皇弟夭折的时候,母后就大病了一场。如果我又离开宫里,母后会不会又病情加重呢?父皇那么疼我,他们……他们……一想到宋真宗和郭皇后发现她失踪后着急伤心的样子,赵含露几乎不想走了。 不行!赵含露对自己道,必须要走!为了以后,必须要走!只有将耶律昭杀了,自己才能摆脱这桩婚事。只要她不嫁到番邦,将来就可以在汴梁找一户人家出嫁,到时候就可以随时见到她的父皇母后了。 赵含露本想第二天白天在皇宫查探地形的。但她早上去郭皇后的寝宫请安后,就在那里留了一整天。宋真宗知道她一直在郭皇后处,也放下其他事务过来陪了一下午。一家三口谈笑聊天,其乐融融。 一家人一起吃过晚膳后,赵含露终于红着眼睛、恋恋不舍地拜别了郭皇后和宋真宗。而一出郭皇后的寝宫,她的泪水就再也忍不住全涌了出来。赵含露知道不能让人看到自己流泪,于是急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现在,她必须按照自己昨晚和莫长天预定的路线事先查探一番,以备万一。 赵含露边探路边掉泪,探过了一遍后,忍不住又向郭皇后的寝宫走。看窗影,宋真宗还没有离开,他们应该还在谈论自己的事情吧。赵含露躲在假山石后,怔怔地望着寝宫里的人影又站着哭了很久,直到渐近深夜了,才回到自己的寝宫。 ------------ 第十九章 出宫 更新时间:2013-11-09 赵含露怕被锦儿缎儿发现是自己收拾了东西逃走,所以没敢拿衣服,只是拿了少许没用过的珠环钗饰和一些散碎小银,贴身放着。至于表征自己身份的唯一信物――金印,赵含露反复思量了很久,终于还是留在了宫里。因为自己一旦遭遇意外,又被人发现是惠国公主的话,一定会在大宋和契丹两国掀起轩然大波。而自己既然决定了要偷偷出宫,就必须做好如庶民草芥一般、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界中准备…… 赵含露一切收拾好,最后去练功的后院取了判官笔和双枪,并将双枪用绸布仔细包严。就在她要离开院子的时候,赵含露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自己的紫烟楼,她甚至有些想念锦儿缎儿了。赵含露心中一酸,泪水又涌了出来。 赵含露一路向宫墙处走。沿途无数侍卫结队寻夜。赵含露熟悉道路,一听脚步声便躲进树丛或假山石中,很轻易地就躲过了数次寻查。 她很顺利地到了宫墙边上。这里侍卫寻查尤其严密,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一队侍卫经过。赵含露知道自己的轻功不可能跃过这么高的围墙,于是趁一队侍卫不见了,急忙取出了莫长天用花锄蒺藜为她赶做的“飞抓百链锁”。她曾在莫长天的院子里试用了一次,知道用法,挥臂一甩,便将“抓头”甩上了高墙。 赵含露拽了拽绳子,见抓得紧了,忙手足并用地沿绳爬了上去。但刚刚上了墙头,还没有站稳,赵含露眼看又有一队侍卫举着火把走了过来。她吃惊匪小,赶忙收了抓,深吸一口气,纵下了墙去。 由于宫墙实在太高,赵含露本就没有把握,而且又怕被侍卫发觉,心中害怕,内息就有些岔了。赵含露落地的时候左腿一软,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她急忙拿桩站住,左脚踝却已经扭了。 赵含露轻轻地叫了一声,正想蹲下去揉,就听宫墙里有侍卫道:“刚才好像有人翻过去了!”赵含露一呆,知道侍卫还是发现了自己的形迹。她心中着急,也顾不得揉脚了,便一瘸一拐的向城里赶去。 赵含露走的是皇宫西北角,因此宫墙的外面就是百姓的民房了。她想着自己快一年没见过小栗子了,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宫,再回汴梁又不知几时,于是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先去看望小栗子再说。 时已深夜,路边店铺都已打烊。繁华喧闹的汴梁城中除了偶尔有寻夜的官兵外,宽敞的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虽然东边有隐隐约约的丝竹笑语声飘渺传来,但已感觉颇为遥远。 赵含露找到了小栗子的家。那小巷子里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赵含露借着淡淡的月华认准了门户,急忙拍门:“小栗子,小栗子,你开门,是我!”她轻轻地叫道,即怕声音大了惊醒了别人,又怕声音太轻小栗子听不到。 赵含露叫了好几声,屋里始终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屋中方有女子的声音道:“有福,有福,门外有人叫什么‘小栗子’,你快醒醒!” 赵含露一惊,心道:难道我敲错了门?当下也不敢出声。只听小栗子的声音含糊不清地道:“姐姐,怎么啦?”“有人叫小栗子,那么晚了,好像是敲错了门。” “小栗子?”小栗子大吃一惊,登时清醒了过来,道,“是什么人?”赵含露认清是小栗子的声音,忙道:“小栗子,是我!快开门!” “是……是……”小栗子惊异非常,急忙架了拐杖穿鞋下地。他开了大门,乍见赵含露,不由得呆呆地立在了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含露亲眼看见了他,不由欢呼一声,眉开眼笑,道:“小栗子,还认不认识我?我看你来了!快让我进去!”她不由分说进了门,却看见大板床上还坐着一个别的女子。 小栗子急忙将门掩上,问道:“公主,你怎么来了?你……偷偷从宫里跑出来的?”赵含露道:“那还用说,我差点就被人发现了!你知道吗,父皇要把我嫁给一个契丹人,我要去把他杀了!” “你就是……惠国公主……”就在这时,床上那女子也下了地。她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着赵含露,神情期待。 小栗子忙道:“公主,你记不记得我有一个姐姐?她就是我的姐姐,前天才回来的。我自从进了宫,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姐姐。” 赵含露不由好奇地又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只见那女子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做少妇打扮,容貌虽不是倾国倾城,但眉目周正,英气干练,显然不像一般的平常女子。因为她是小栗子的姐姐,所以赵含露对她也颇有好感,于是先打招呼道:“姐姐你好!” 但见那女子脸上露出一种颇为复杂的神情。她双膝一屈,还未等赵含露反应过来,便已跪伏在了赵含露的面前,正色说道:“冷小楠谢过公主对我一家的大恩大德!” “啊?”赵含露不由有些吃惊,随即又顿感惭愧,她道:“冷姐姐你别这样说,是我连累了小栗子,才令他现在这个样子……” “公主多年来对有福照顾有加,待之如朋友姐弟,民女是要感谢公主。但是民女要感谢公主大恩的,不是这个……” “那是……”赵含露迷惘道。这时小栗子在旁边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姐姐原来是草莽帮徐大侠的妻子,这还是我前天才知道的呢!” “真的吗?”赵含露吃惊道,登时觉得世界原来是这么的小,“原来小栗子和徐大侠还是……真是太奇妙了!”说着将冷小楠扶了起来。 冷小楠仔细端详着赵含露的脸,道:“说来惭愧,我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公主对我家男人的救命之恩。那人去年带陆当家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那几个月他都一声不响地跑去哪里了。这次回来见到有福,见他腿成了这样,追问之下说是因为公主被清风寨所掳。我说我认识清风寨的当家陆彬,有福才一点点地对我说出了实情。如果不是公主,我家男人死在了哪里我都不会知道!” “原来还有这番渊源!”赵含露笑道。正要再说下去,这时小栗子忍不住插进了话来:“公主,您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契丹人?您要去干什么?” ------------ 第二十章 藏匿 更新时间:2013-11-11 于是赵含露简略地把事情对小栗子说了一遍。小栗子听完一愣,随即道:“坏了,公主,您快走。徐大人说不定一会儿就要找到我这里来了!” 赵含露笑道:“他怎么可能招来这里?他又不知道我要来这。” 小栗子道:“如果徐大人认为您是被人劫持,那倒不会找来。如果他猜到您是自己偷偷出来的,就一定会来。他知道公主对我想念,肯定能猜到公主出宫看我,而且他又认识这里,他……” 赵含露急道:“可是……小栗子,我们这么久没见,我真的很想念你。我不能就这么走……我……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呢!” 小栗子道:“可徐大人一旦带了人来,一定会把公主带走的。宫里丢了公主,皇上一定会大发脾气治皇城司的罪。徐大人为了保住性命,无论多么为难都会带走公主。公主,您快走吧!” “可是……我……小栗子,我很想你的……”赵含露道。 小栗子十分感动,道:“我也很想念公主。可是为了公主着想,我也没有办法。只是公主此去契丹,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回来的时候,一定还来看我!” “我……”赵含露眼睁睁地望着昔日好友,眼眶不由有些发红。她和小栗子一年没见,本想借此机会好好说上一夜的话,却没想到现在就要匆匆分离,登时十分难过。 小栗子也含了眼泪,道:“我知道公主对我好,可是再晚了就来不及了!”赵含露含泪点了点头,又无奈地对冷小楠笑了笑,以示告别。这时冷小楠也将旁边的外衣抓了起来,道:“我陪公主一起走!”“这样也好!”小栗子道。 就在赵含露和冷小楠正准备出门的时候,窗外突然亮起了一片火把的光芒。人马喧闹的声音也隐隐从街上传进了小巷里来,似乎街上来了无数官兵,就要冲进这小巷里了。冷小楠立刻道:“他们已经来了!” 赵含露急道:“这可怎么办?我……我要不要藏起来?”环视四周,小栗子家徒四壁,除了外面的灶台,就里面这么一间大屋。屋子里一床一柜一桌,剩下两把椅子,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小栗子和冷小楠都只能睡在一张大通铺上,中间隔了一个帘子。 冷小楠忙道:“进我被里去!”小栗子微一思忖,立刻道:“进我被里去!” “你的被里?”冷小楠吃了一惊,急道:“不行!你不是真正的……” 小栗子道:“就因为这个,徐大人才肯定不敢来搜!公主,只有这样,委屈你了。” 赵含露什么都不懂,才不管那一套,当即摘了双枪,拿了包裹,钻进了小栗子的被窝。登时一股热气包围了她,十分憋闷,还有些臭味。赵含露眉头一皱,也顾不得这许多。 小栗子关紧了大门,又吹熄了灯,对冷小楠道:“姐姐,一会儿你去开门。”冷小楠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好吧。”又进了被子。小栗子脱掉上衣,对赵含露道:“公主,对不起啦!我要进来了。” 赵含露只闲他脏,倒没想到别的什么,便道:“只有这样啦!” 过了一会儿,小巷里已经是灯火通明,脚步声音喧闹,有几户人家已经被惊动了。只听徐伯鑫的声音在外面道:“小栗子,小栗子,你在里面吗?你快开门!” 叫了好几声,小栗子和冷小楠才陆续答腔,冷小楠下地开门。 徐伯鑫见到冷小楠,显然十分吃惊,不由打量了她好几眼,心中倒颇有些怀疑是不是赵含露易容改装。小栗子倒没想到这点,只是在被子里抬起身,道:“徐大人,出了什么事吗?她是我的姐姐,我曾经对你说过的。” 徐伯鑫一愣,然后才一点头,双目在屋中打量。登时从他身后进来几个侍卫,开始翻找小栗子的柜子。小栗子伸手去摸拐杖,就要下地。冷小楠道:“你腿脚不方便,别下来了。他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我帮你照应。”说着,一双眼睛开始好奇地盯着徐伯鑫瞧。 小栗子道:“他是宫里的都指挥使徐大人。徐大人,这么晚了,你带这些人来……” 徐伯鑫道:“公主失踪了。” “公主……公主……公主失踪了?” 徐伯鑫冷冷地一点头,道:“今天晚上皇城司兵发现有人翻过宫墙,又有人说看见公主天黑的时候在宫墙附近边走边伤心,怕是有人趁机劫持公主出去。我们去公主的寝宫一查,公主果然不见了踪影。所以我带人过来看看。” “那……那徐大人到我这里来……我……公主既然被人劫持,我这里……” 小栗子家里几乎没有家具,要想藏起一个人简直势比登天。那几个侍卫连床底也搜了。床底放满了大小箱笼,侍卫将它们全拖了出来,凡是大小能藏人的,全部打开,却全是旧衣薄被之类的破烂东西。 箱子之后就是砌好的砖石,冷小楠忙道:“那是我家的火炕,你们不会也要拆开吧?”众侍卫看准真是火炕,便没有动手,又去翻抖冷小楠的被子。 小栗子忙道:“那……那我也出来,你们搜好了……”赵含露心中着急,暗暗骂道:你生怕他找不到我是不是! 徐伯鑫心中一动,见他就要出被,侍卫上前就要动手了,急忙道:“公主怎么会在那里!全都退出去!” 众侍卫依言退下。徐伯鑫看着那被,对小栗子道:“小栗子,如果你看见公主,一定要告诉我。宫外凶险得很,可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太平。公主是金枝玉叶,关系重大,一旦不小心有了闪失,谁也担待不起,连皇上都没法向契丹交代。小栗子,你要想明白了。”说完,轻轻叹了口气,又停了一会儿,方走出屋外。 等巷子里渐渐安静了下来,赵含露这才从小栗子的被里钻出。她长出了一口气,道:“吓死我了,真是吓死我了。好险好险!小栗子,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里最安全?他真是好笨!你的被子里又臭又闷,难受死我了!” 小栗子道:“徐大人知道你藏在哪里,刚才的那些话也是对你说的。” “哦?”赵含露倒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小栗子叹了口气。他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太监到底是什么意思。后来出了宫,徐伯鑫经常奉赵含露之命来看他。两人聊天,无意中说起了小栗子进宫的事,徐伯鑫才知道原来小栗子是没有净过身的。徐伯鑫心中后怕,见小栗子自己也毫不知情,于是急忙对他解释了。小栗子这才明白。 徐伯鑫既已经知道小栗子不是真正的太监,那么一旦众侍卫在小栗子的被里搜出赵含露,再被人知道小栗子没有净过身,岂不有辱公主的名节?就算把公主带回了宫里,非但不是功劳,反而是更大的死罪!徐伯鑫当然不敢去搜。 小栗子明白其中的原因,但却不好对赵含露说,只是道:“徐大人当了那么多年都指挥使,什么事没有见过。被子里藏了个人,八成能看的出来。他之所以没有让人去搜,说不定怕连累了我吧。” 赵含露喜道:“这样就好。看来徐大人对你还真是不错呢!正好,我在你这里住一晚上,我们说说话,明天一早出城去。” 冷小楠道:“八成你明天可不能这么顺顺当当地出去,估计他们会在每一个城门口处安排寻查,只等你一出现,便带你回宫。”小栗子点点头,道:“姐姐说的没错,而且说不定徐大人也会在汴京城内安排无数皇城司的人,只要公主踏出这屋子一步,就会被人发觉。” “岂有此理!那我岂不是要活活闷死在这里了?”赵含露怒道,“那我还不如回宫去,那里地方大,还有自由地多走几步路!”小栗子叹了一口气,道:“我想徐大人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知道公主的脾气,是不能被闷得太久的。说不定哪天公主忍不住了,就会自己再回宫里去。”“这……这……这也欺人太甚了!”赵含露气道。 ------------ 第二十一章 出城 更新时间:2013-11-12 第二天一上午,赵含露全都闷在了屋子里。小栗子照旧出去卖馒头,冷小楠则出去帮助赵含露打探消息,寻找出城的方法。 中午的时候,冷小楠兴高采烈地回来了,道:“公主,我有办法啦!” 赵含露只在屋里待了一个上午,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闷得发霉了,急忙道:“冷姐姐,什么办法?” 冷小楠道:“出了咱们这巷子再走半条街,有一个张员外家。那张员外死了,准备明天发丧。我看他家人很多,还从外地请来了不少远房的亲戚。这些亲戚之间也不怎么认识,明天你就扮作他家的女眷,披麻带孝地和她们一起出城去。” “不会被发现吗?”赵含露犹豫地问。 “那些孝服穿上以后都是一个模样,而且能挡上大半个脸。那些亲戚互相间又都不熟,谁也不认识谁。到时候那么多人哭哭啼啼地一起出城,又是丧事,谁没事一个人一个人地查啊!” 小栗子忙道:“这是个好办法。这里离宋门最近,他们一定会走宋门,而且必须要路过我们的巷口。明天我就雇一辆大车,跟在他们的后面。等他们盘查到你的时候,我就赶了车装作急急忙忙出城的样子。他们一定怀疑,我将他们拖住,公主就可以出城了。”赵含露高兴地点了点头。 小栗子道:“只要认识公主的人,大都也认识我。我双腿残废了,又在这个当口急急忙忙赶了一辆大车出城,他们一定认为公主就藏在里面。我装腔作势不让他们查,他们肯定偏要查,发丧的人又赶着出城,一定就能走了。到时候我把公主的枪藏在马车底下,包袱放在马车里,出城汇合时给你。” “对!”冷小楠道:“我到时候就装作得了天花,抱床大被躺在车里,还能再挡他们一段时间。等他们发现了是我,也没办法断定有福就是故弄玄虚护你出城。” 三人商量妥当,赵含露便催着他们快去雇车。小栗子道:“不能现在去,说不定已经有人跟踪我了。我明天一大清早再去,好歹也要做得像些。” 为了防人跟踪,到了半夜的时候,赵含露用轻功潜入了张员外的家。张员外家熙熙攘攘地不少人,虽然天已经很晚了,但仍有很多守灵的家丁和亲眷。在张家后院的一张石桌上,赵含露还看到了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摞麻衣丧服,想是留给后来到的亲戚穿的。赵含露顺手拿了一套穿戴起来,只准备天一亮就混在人群里出去。 第二天,赵含露果然很顺利地就混在了出丧的女眷中间。她一路低着头假装啼哭,谁都没有留意到她。 眼看就到了城门,守门的官兵吆喝队伍停了下来。然后就有八个侍卫过来挨个朝面,无论男女老少,主仆尊卑,一律仔细检查。 张家的人十分慌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皇城司兵只说是奉命检查,却没有加以解释。张家的人怕误了吉时,又恐惊扰夫人小姐,十分着急。他们不住解释,说明为难,并一再保证都是家中的亲属,并没有混进什么歹人。 但皇城司的人只是不听,依旧认真检查。赵含露心中打鼓,生怕小栗子他们赶不准时候,到最后功亏一篑。眼看四个盘查女眷的皇城司兵已经走得很近了,赵含露的心里不由突突直跳。她的手忍不住摸向自己随身携带的判官笔,想着到了关键时刻要不要做最后的一拼。 就在这时,只听城门口一阵急匆匆又拖拖沓沓的马蹄声响。几名士兵急忙呼喝,拦了过去:“干什么的!赶快停下!” 赵含露一看,果然是小栗子到了。只听小栗子急道:“有急事!有急事!我要赶快出城!”说着,不但不停,反而疾甩一鞭打在马背上,硬要闯关。 登时有两个皇城司兵喊了出来,道:“是以前的小栗子,快拦住他!”此话一说,两个检查男眷的皇城司兵立刻赶了过去。“我……我……你们……”小栗子急道。 “小栗子,你去哪儿?快下来!”那两个皇城司兵喝斥道。检查赵含露这边的皇城司兵虽然没有过去,但却已经停下检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看了。 这时张家的人又求道:“官爷,后面的轿里是我家三小姐,刚许配了枢密院刘大人家公子,尚未过门,不宜多见生人。而下棺的吉时误了也不吉利,怕有损先人安稳。请官爷们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剩下的六名皇城司兵互相看看,仍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直盯盯地看向小栗子那边。张家的人一再哀求,皇城司的人只是看着那辆大车。只听那两个皇城司兵道:“拉他下来!”小栗子急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许掀车帘,你们敢掀车帘!”他这话一说,皇城司兵们果然不敢动了。 又有两个查男眷的皇城司兵赶了过去,道:“徐大人刚刚往曹门去了,我们去找他回来。”先两个皇城司兵点了点头,后两个人急忙去了。小栗子道:“就是徐大人来了,你们也不能掀车帘!快闪开!”说着,拉动缰绳,又要硬闯。 皇城司兵和守门官兵急忙拿兵刃拦截。小栗子道:“你们敢动兵刃!惊了车马,我看你们怎么办!” 剩下的那四名皇城司兵互相看看,断定车里的人必是公主无疑。张家的人又不住哀求,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放行。赵含露大喜。队伍又开始动了,赵含露心中着急,只是暗自催促,只嫌这队人哭哭啼啼地走得慢了。 就在送葬队伍过了城门,又走了一段,渐渐听不清城门口的喧闹的时候,徐伯鑫骑马带着人过来了。赵含露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徐伯鑫翻身下马,向小栗子走了过来。 徐伯鑫道:“小栗子,车里面是谁?” 小栗子道:“徐大人,你不能掀车帘。” 徐伯鑫道:“我有皇上手谕,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算我无礼。” 小栗子见赵含露已经不见人影,于是道:“徐大人,车里面的不是公主。我真的没见过公主。你说贼人劫持了公主,我怎么能再见到她呢!” 徐伯鑫道:“你下车,让我掀开车帘看看。” 小栗子道:“她是我姐姐!我姐姐她……您真的不能看……不能看……您……” “既然是你姐姐,那为什么不让我看?” “不能!不能!徐大人,您不知道,我姐姐……” 赵含露出城后,很快就与小栗子姐弟汇了合。小栗子道:“什么都不要说了,要是徐大人发现不对追来可就麻烦了。你们快走吧!公主,你要保重,姐姐,你也保重,好好照顾公主!” 冷小楠道:“公主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有福,你自己也小心,姐姐有空还会再来看你。”小栗子点了点头。 三人不敢再多纠缠耽误时间,急急忙忙地分了手。赵含露对冷小楠道:“都是我不好,本来你还能和小栗子多团聚几天的。” 冷小楠笑道:“不要紧,反正我也已经和他住了几天,该回去了。正好,我们两个同路。你毫无江湖阅历,我一路上多教教你,等你自己去契丹,我也放心。” 赵含露道:“我还怕徐大人发现不对之后去难为小栗子。” 冷小楠道:“不会的。我家大伯虽然知道你是自己逃走的,但他决不敢这么告诉皇帝。因为皇帝只知道他教过你武功,如果你是自己逃走的,他就是死罪。你想想,如果你是被贼人掳走的,那小栗子还怎么帮你出城。皇帝不查他,徐伯鑫为什么要与他为难?” 赵含露道:“你和小栗子都想得通这些,偏偏我什么都不懂。” 冷小楠笑道:“那是你从小在宫里长大,什么事都不用操心,所以很多事情都想不到。等你江湖阅历多了,就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 第二卷 飘落江湖 ------------ 第二十二章 真定 更新时间:2013-11-16 冷小楠生性单纯直爽,没有什么心机。她虽然对赵含露有感恩之心,但就像弟弟小栗子一样并没有事事把她当作公主对待。因此一路上冷小楠虽然对赵含露照顾有加,但也只是把她当作娇惯不懂事的年少妹妹,两人相处颇为轻松。而且冷小楠在草莽帮多年,江湖阅历甚丰,对赵含露关怀照顾之余也教了她不少经验诀窍,令赵含露受益匪浅。 这一日,两人已经到了冀州。冀州是草莽帮的总舵所在,冷小楠便说邀请赵含露去草莽帮见一见徐仲森、程鼎还有陆彬。赵含露心中为难。一方面,赵含露想着她的双枪是程鼎教的,对程鼎一直心存感念;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怎么也是个朝廷的公主,实在不好与草莽帮有太多的纠葛,于是便不想过去。 冷小楠见她婉转回绝,也只得作罢。赵含露嘱咐她千万不要把她出宫的事告诉任何人,生怕又传到官府人的耳朵里。 赵含露与冷小楠分别后,决定再绕道去真定看一看韩意。半年多不见,她对韩意十分想念。虽然会绕一个大弯,而且韩意还会唠唠叨叨地劝说自己回去,但赵含露还是很想见一见他。 赵含露到了真定,径直去了巡检府。守门的兵卒把她挡了回来。赵含露道:“你们去告诉韩副巡检使,只说是以前京城的故人来了,我叫宫风铃。” 守卫替她通报。韩意听到后登时吃了一惊,急忙出去迎接。赵含露见他亲自来了,笑吟吟地走了上去,道:“韩大人,没想到我会来吧!” 韩意什么也不敢说,急忙把她让了进去。韩意一直把她引到内堂,方道:“公主,您也太大胆了,居然从宫里偷偷出来!” 赵含露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消息已经传到你这里来了?”韩意道:“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又不能对外声张,自然要靠臣这样从前认识公主的人多方寻找。徐大人已经亲自来过臣这里了,要臣一看到公主,立刻劝您回宫去。” “我才不回去呢!”赵含露立刻说道.“公主,外面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好玩!” 赵含露哭笑不得,道:“我不是因为好玩才出来的。我是去契丹杀耶律昭!”“杀……杀……”韩意惊得说不出话来。 赵含露得意地道:“没错,你告诉徐大人,我杀了耶律昭就回去,决不让他为难。” “这可不行!”韩意立刻说道,“公主,您可不能……这太危险了!公主,宫外的凶险您是不知道的,万一出了事情可如何是好?您千万要回宫去,千万不要再想这样的事了。万一有个闪失,公主千金之体受伤……臣……臣等……臣等无法向皇上交代……皇上心疼公主,固然不舍,至于契丹那边……这绝对不行!” 赵含露见他说个没完,不由气道:“我就知道你会唠唠叨叨的!早知道我不来看你了!”说着,一顿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韩意见公主又开始闹脾气,不由一阵惶恐,但马上又道:“臣知道这些话公主不喜欢听,可臣也是为了公主着想。公主既然来了臣这里,臣就一定不能让公主这样走了。臣这就给徐大人送信,送公主回去。” “你……你敢!”赵含露急道,“你敢把我送回去!如果你非逼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最后你们弄回去一个死公主,我看是谁掉脑袋!” “公主,您……”韩意听她这么说,不由吓了一跳,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赵含露道:“你别以为我是说着玩的!我说得出做得到!我与其回去嫁给那契丹人,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告诉你,你如果敢把我的行踪告诉徐大人,我一辈子不再理你。我就算被他们带回宫,我也一样自尽!你如果真想让我死,你就让他们去契丹坏我的事好了。到时候我在契丹境内自杀,不仅要他们带回一个死公主,还要让契丹人知道我是来杀耶律昭的,让大宋和契丹再接着打仗!” “公主……”韩意一下子手足无措,没想到赵含露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含露一时委屈的心上来,不由泪水涌出,抽噎道:“你以为我很想去杀那个契丹人吗!我也想留在宫里,我也想念我父皇母后,我也怕在外面受伤,被人杀了。可是……可是你们要让我嫁到契丹去,这绝对不可以!我死都不会嫁的,死也不嫁!” “公主……我……”韩意也一阵心痛。他见赵含露流下泪来,越哭越伤心,不由心疼之极。他紧紧地攥着拳,尽力克制着自己,道:“只是公主自己这样去契丹,臣放心不下……臣有公务,轻易不能离开,否则……否则也能陪公主一起去,助公主一臂之力。要不然公主去找草莽帮的人,去找我师兄他们帮忙。” 赵含露尽量抑制着泪水,抽噎道:“没关系,我不想去找草莽帮的人。我毕竟是公主,不想和他们多牵扯。这次我路过冀州,本来很想去看看程大侠的,可就是因为这个,才忍住了没去。韩大人,我也不能耽误你自己的事。你不用替我操心,我自己小心点,应该没事的。” 韩意点点头,道:“我不和徐大人他们说。只是公主自己一个人去……” 赵含露道:“你放心,我很惜命的,不会让自己有危险。我自己也不想死嘛!”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啦!韩大人,你总是那么唠叨!这也快中午了,你陪我出去吃东西好不好?我想逛逛真定。而且我们半年多没见,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韩意受宠若惊。他虽知不该与公主如此亲近,但见赵含露兴致勃勃,笑若春花的脸上尚有泪痕未干,心中顿生怜惜。他不忍怫其兴致,于是点头答应。 第二天一早,赵含露启程去契丹上京。为了尽量避免麻烦,赵含露换上了男装。过了宋辽边境,前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赵含露就发现她在契丹境内简直就寸步难行。原因很简单:她听不懂契丹话。她既不知契丹人说了什么,契丹人也不知她说了什么。不要说问路了,就是吃饭,赵含露也觉得难以沟通。 ------------ 第二十三章 罗刹 更新时间:2013-11-17 赵含露没有办法,但又不能就此回去,于是便在契丹边境汉辽杂居的地方暂住了下来,想先学会了契丹话再说。她想到自己还没有做契丹人的媳妇,就要先学契丹话,不由一阵气苦。 赵含露在边境停留了二十多天,终于学会了一些基本的契丹语言。她怕在外面太久令韩意徐伯鑫等人挂念,更让宋真宗和郭皇后担心,所以不敢久留。觉得和契丹人的基本交往没有什么问题了,于是急忙向上京走。 这一天,赵含露到了榆州。那时正是中午,赵含露找了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打尖。榆州是契丹较早的头下军州之一,人口稠密,街市繁华,道路也比别的地方宽阔。这家酒楼便地处榆州中心之地,门前路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那时候离吃饭的时间还早,酒楼里的客人并不很多。赵含露上了二楼,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 刚刚点完饭菜,赵含露便隐隐感觉对面桌上似乎有人在盯着她。她心中不快,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桌上坐的是一男一女,相对临窗而坐。其中那个女子正面对自己。她神色打量,目光绕过对面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女子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看着也不像契丹族人。她个子虽高,但身段窈窕,肤色白皙,比普通契丹女子显得秀美精致。 赵含露又仔细打量了那女子几眼,却发现那女子一直都看着她,目光锐利,似乎是要将她看穿,神色间还带着明显的敌意。赵含露不解,心中却十分的不服气,心想: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对着我看,似乎瞧着我还很不顺眼。如果这是在大宋境内,看我如何治你! 想着,赵含露不由哼了一声,眼睛斜了女子一下,把头侧了过去。但她一侧头间,却发现那女子的凳子上还放了一柄长剑,被她的衣裙遮着,倒不易被人发现。赵含露又冷笑了一声,心道:你有长剑便了不起么,我身后还背着一对双枪呢! 这时候,赵含露才突然感觉这楼上的情形也十分怪异。这偌大的二楼,几十名客人,竟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她不由打量着全场,只见很多桌上都是五六个大汉屏气凝神地坐着,桌上摆了几样小菜却并不吃,神态严肃,而且座位上也都放了兵器。偶尔有几桌是平常人打扮,三两个人吃饭,说话也都尽量压低了声音,还不时地看向那些奇怪的客人,神色间露出惧怕的样子。 赵含露暗暗纳罕,但想肯定与那女子有关。于是她又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悠悠闲闲地坐着,冷眼看着她,似乎是在向她示威。 赵含露最无法忍受的便是别人给她气受。她猛拍了一下桌子,霍地站起了身来。她正要冲那女子发火,这时不远处一张桌上的两名客人已经匆匆吃完了饭,便要找小二付账。他们战战兢兢地说话,小二走了过来。 “结账么?两位客人?”小二客气地问道。 “是,是结账。”两个客人讪讪地说,脸上因为慌张还陪着尴尬的笑容。 小二低声道:“两位客官请少待。有几位客人要在此地办事,所以两位客官即便现在结了账,也不能离开这里。” “这……这是什么规矩?”两人不由道,又惊惶地望了望周围的那些大汉。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不便说。”小二客气谨慎地说道。 “这……” 赵含露却忍不住了,张口便要对那女子说话。那女子却先开了口,对赵含露道:“这位小兄弟不必着急。敝教在此公干,还请小兄弟见谅。小兄弟若忍不下这口气的话,吃亏的只有你。”口气傲慢威胁,简直令赵含露无法忍受。 赵含露怒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敢对我如此无礼!”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是什么贵人,只不过是罗刹教的人而已。”说完,只是看着她,也并不解释。 两个结帐的客人却吓得面如土色,嘴巴张了张,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又直直地坐回了椅子上。那女子冷笑了笑,又看了看赵含露。 “罗刹教?罗刹教是什么东西?我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那看来你真的是孤陋寡闻了。既然你没听过,那你今天对我无礼,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一会儿,我便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罗刹教的厉害。你可要看仔细了,以后也要好好记住。”她微笑着,特别地流露出与自己的话不相称的假作的温柔。 赵含露满脸通红,正要发作。这时只听街上突然锣鼓喧天,一队人马似乎由远及近,渐渐行来。与那女子同桌、四十多岁的男人立刻恭恭谨谨地道:“大小姐,来了!”那女子一点头,也顾不得与赵含露再说话,凝神向大街上看去。 赵含露也起了好奇心,探身向窗下望去。只见来的是一队官差,偏将衙役大概有一百多人,锦旗招展,整条大路都被那仪仗里的风幡遮盖住了。看那辉煌的阵势,来的似乎是一个重要官员。 赵含露又看了看那女子,那女子神色紧张,一只右手已经举在了半空,似乎随时都会落下,发出信号。 “来的是谁啊?”赵含露不由问道。没有人理她,所有的人都紧张地看着那女子的手。那女子也正凝神看着街上的情形,目不转睛。 赵含露见没有人说话,便笑着对那女子道:“你若不告诉我,我一会儿就坏你的好事。你信不信?” 那女子仍是没有理她,一双眼睛仍紧紧望着那队仪仗,不错眼珠。赵含露讨了个没趣,想想自己这个问题可能问得真不是时候,于是便没有吭声。 就在这时,整队仪仗簇拥着五匹高头大马缓缓地向酒楼行来。五骑中四骑是随行护卫,只有正中一骑才是正主。那正中的官员到底是什么品级赵含露也看不出来。只见他四十多岁,长得膀阔腰圆,一张黑脸上胡须连鬓络腮,被身上挂满金银坠饰的大红锦袍衬着,显得蛮横粗鲁之极。。 “契丹官员长的都是这个样子?”赵含露吓了一跳,但想一想,却又在意料之中。赵含露不由心想:那耶律昭是契丹冀王,相貌说不定比这人还要凶恶难看!这么一来,更坚定了刺杀耶律昭决心。 就在这时,那女子断然将手一挥,长剑出鞘,当先一个从窗口直跳下去。长剑指处,正是那官员的脑心。这时,剩下的她的随从也都先后纵下了酒楼,大街上登时一片混乱。 赵含露却没有动,她没想过要插手。两伙契丹人打架,打得越死越好,关她什么事!她想着,竟而面带微笑,就像观赏风景一样,陶陶然地俯身在窗口上观看起来。 那队官人似乎没想到会遭遇突袭,登时弄了个措手不及,一个个手忙脚乱。那四个贴身护卫看起来神情倨傲,威风凛凛,但四十多岁的男人单挑他们其中两个,却打得游刃有余。剩下的两个护卫想护着那官员逃走。但那女子手中的长剑却端的凌厉狠辣,她长剑如雪,也看不清她使的什么招数,两个护卫转眼间尸横当场。 “袁红缨,你敢杀我!”那红衣官员惊道。 女子冷笑了一声,道:“是你自己不给自己活路。这就是你得罪我们罗刹教的下场!”说着,长剑一圈,径向那大官的胸前搠去。 那大官大吃一惊,身子急忙外躲。袁红缨剑比他快,长剑顺势向外一斩,当场将他斩落马下。 “得手了,我们的人撤!”袁红缨清清脆脆地招呼了一声,转身带人向城门撤走。 这时,榆州城里无数官兵已从不同方向涌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意欲将袁红缨等合围。袁红缨神色从容,搓唇为哨,立刻将罗刹教的人聚拢到了自己身边。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枚弹丸向地上一掷,登时一股烟雾笼起,整条街都弥漫起了硫硝的味道,对面的人也都看不清楚。待烟雾散近,罗刹教的人早已全没了身影。 ------------ 第二十四章 王府 更新时间:2013-11-18 赵含露看过了戏,继续在酒楼上吃东西。这时酒楼上的客人都早已跑尽了,小二走过来对赵含露道:“小哥,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他们官府找不到罗刹教的人,还不上这酒楼来搜?你快走吧,找这麻烦干什么!” 赵含露道:“我又不是罗刹教的人,他们凭什么抓我?我问你,罗刹教都是些什么人?敢在光天化日的闹市刺杀朝廷官员?” 小二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罗刹教是我们契丹最大的帮会,势力很大,轻易招惹不得。小哥,我劝你还是快走吧。这官府的人就快上来了,你瘦瘦弱弱的,还是别找这是非了。” 赵含露皱眉想了想,觉得小二的话有些道理。这毕竟是契丹的地盘,万一惹出了麻烦,不但刺杀不了耶律昭,自己的性命恐怕都要搭在这里。这时,官人的声音已经到了楼下,眼看就要上楼来了。赵含露拿出一块碎银,道:“谢谢提醒,这是饭钱。”说着,拿起行李,投身纵出了窗外。 经过这件事后,赵含露果然留意到在契丹境内到处弥漫着罗刹教的势力。罗刹教在契丹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人人谈起来都是为之色变,生怕言谈之间哪点不注意就不知不觉地得罪了他们。大街上也经常有罗刹教的人出现,他们一个个都是体格彪悍,神色凶蛮,行人避之如虎。 赵含露一见到罗刹教嚣张欺人,心里就很不痛快。赵含露当公主当惯了的,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颐指气使。想起那日酒楼上袁红缨对自己的傲慢态度,赵含露发誓一旦自己杀死耶律昭,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好看。 赵含露一路忍耐,这一天终于到了上京。面对高大巍峨的城墙,赵含露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想到这一路上受到的屈辱,又想到不久就可以杀了耶律昭,从此扬眉吐气,赵含露的心中感到说不出的痛快与激动。此时她的心中不停地涌起一个念头:杀了耶律昭,我就可以回到大宋去了! 于是,赵含露进城后立刻向行人打听了冀王府的位置,径直向那里走去。 在赵含露看来,契丹的冀王府远没有大宋亲王府的高大气派。其王府大门不仅看起来生硬粗简,而且色彩暗淡,占地似乎也并不很大。赵含露很快便围着冀王府的院墙绕了一周,她虽然对里面的房屋布局依旧看不清楚,但越看越觉得简陋寒酸。赵含露甚至觉得,在这种府第作王爷,还不如去那个张员外家作个老爷。 想到自己被许给了这样的人家,赵含露都为自己感到不值。她叹了口气,见那院墙虽然高大坚厚,但思忖着自己还能一跃而入。 到了晚上,赵含露紧装结束,拿了双枪,来到了冀王府外。她施展轻功,轻轻一纵,便跃上了高墙。按照莫长天教的,赵含露向下投了一块小石子,见并无异状,方纵身跳下。 在冀王府里走了没几步时,赵含露便遇到了一队寻夜的侍卫。她急忙闪身躲进树丛,见侍卫走得远了,方又走了出来。她不知道冀王府的地形,所以十分小心谨慎。好在这冀王府并不大,侍卫寻查得也不甚严,她转了一圈,虽然还没找到那耶律昭的住处,却也没有被侍卫发现。 但这一圈实地转下来,赵含露对冀王府的寒酸简陋更加感到泄气:这冀王府与她皇叔赵元份的雍王府相比,当真天差地远。这里既没有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也没有清流环绕的荷塘水榭,就连侍卫巡查也只有寥寥几队。赵含露气得七窍生烟,心中暗骂:这也算是个王爷!这样的家当还配得上娶我?真是白日做梦! 赵含露又继续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现那冀王的卧房。赵含露正在着急,这时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从小路上走了过来,嘴里哼着契丹小曲。赵含露急忙藏进旁边的假山石里,见他过来,右手在他肩井穴上一点,伸手将他拉进了暗处。 那人吓了一跳,张口要叫,赵含露立刻又点住了他的哑穴,低声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敢叫,我要了你的命!”说着,给他解开了哑穴,右手锁在了他的喉咙上面。 那人忙道:“英雄饶命,您……您问什么?” 赵含露道:“你们王爷住在什么地方?” “王爷?”那人一愣,道,“王爷不在。现在是九月,王爷应该是随皇上在庆州的秋捺钵处呢!” “秋捺钵?那是什么意思?”赵含露不由问道。 那人十分惊奇:“秋捺钵您都不知道?皇上一年四季都巡守于捺钵,一面渔猎,一面处理政事,历来如此啊!您怎么会不知道?您……不是契丹人吧?” “你管我是什么人!”赵含露红着脸道,“一面渔猎一面处理政事,哪有这样当皇帝的!你们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人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估计……王爷也会随着皇上太后一起去冬捺钵处吧。不过听说再过几个月王爷会去大宋迎亲,不知王爷会从捺钵直接出发,还是回来……” “闭上你的狗嘴!”听到此处,赵含露再也忍不住怒骂了出来,“庆州在哪里?”“庆州……庆州小的没有去过,小的也不知道……” 此时此刻,赵含露已气得两眼昏黑。她没想到自己干冒大险偷偷出宫,千里迢迢地从汴梁赶到这里,学契丹话,忍气吞声,结果竟赶上耶律昭随皇帝出门渔猎!但赵含露再生气着急也没有办法,现在要想杀耶律昭就只有再去庆州了。她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伸手又点了他的哑穴,纵身掠出了冀王府的院墙。 赵含露来到大街上,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难道自己这就跟去庆州找耶律昭?一来她不知道庆州在哪里,如果路途很远,那么回宫又不知什么时候;二来如果耶律昭和契丹皇帝在一起,那么那里的守卫一定十分森严,杀他将更加困难。可是就这样回宫里去?赵含露又觉得万分不值,自己辛辛苦苦来这一趟容易么?她一旦回宫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能够出来了。那么留在这里等耶律昭回来?就像冀王府下人说的,他还会回来吗?也许耶律昭会从渔猎的地方直接出发,而不返回这里。就算他会回来,但到了那个时候,徐伯鑫、韩意那些人岂不也要急死?父皇母后也要担惊受怕,日夜思念。 赵含露气急败坏,心中更恨死了那个耶律昭,直将他里里外外骂了个透。她回到客栈,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去庆州找耶律昭。皇宫是不能回的,一旦回去就再也出不来了。与其在外面逛荡、荒废时光,还不如去找耶律昭,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 ------------ 第二十五章 猎鹿 更新时间:2013-11-19 于是,赵含露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打听着向庆州行进。走了数日后,这天终于渐近皇帝秋捺钵所在了。皇帝伏虎射鹿、召见各部首领、处理政务,声势浩大,非常好找。赵含露向当地猎人打听清楚方位,便一路向皇帝的行营走去。 天快黄昏的时候,赵含露感到有些迷失方向。她正想找人寻路,便见山间一个青衣少女正挽着个篮子蹲在草地上挖野菜。那少女看似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子窈窕,面容清秀,长得颇为平易可人。 赵含露正要上前问路,这时树林中突然一阵大乱,无数马蹄声响起,呼喝声此起彼伏,似乎有许多人马正向这里拥来。那少女微微一惊,挽了草篮,站起身来。 赵含露也向那方向看去。只见一大群契丹士兵正在围捕一只棕黄白斑的梅花雄鹿。那鹿东蹿西跳,一路狂奔。众士兵骑在马上,纷纷搭弓射箭,无数箭矢像飞蝗一般向梅花鹿射来。 那梅花鹿身姿迅捷,矫健如飞,契丹士兵的弓箭就是射它不着。少女微微一笑,伸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子来,手腕一振,小石子径向梅花鹿打去。 赵含露不由一呆。她没想到那青衣少女居然会出手打鹿。赵含露见梅花鹿美丽可怜,不忍心见它这么被人射杀。她站的位置里梅花鹿很近,于是也捡了一枚小石子,向那少女所发的石子射去。此时那少女的石子离梅花鹿的肚腹不过三寸,却被赵含露一颗石子撞飞,梅花鹿脱逃。 众士兵见状,又纵马向那梅花鹿围去。那少女怒目瞪了赵含露一眼,身子一纵,如同飞燕一般向梅花鹿急掠而去,势要将鹿捕到。 赵含露没想到如此一个清秀娇美的少女居然不肯放过一头美丽可爱的梅花鹿。契丹人残忍好杀的性格,可见一斑!赵含露更是气不过,也纵身过去。她展开轻功,脚步轻捷,不一会儿就追到了那少女的前面。 那少女道:“你一个男人,又会功夫,居然连鹿也不敢杀,真是闻所未闻!我今天非要把它捉到当作晚餐,也让你尝尝鹿血的滋味!” 少女的话登时让赵含露呆了一呆。她是要来杀耶律昭的,现在连鹿都舍不得杀,难道还能杀人吗?赵含露愣神间,树丛中一只袖箭已如流星一般疾射而出。赵含露尚未反应过来,只见红缨一掠,一只银色袖箭已插在了梅花鹿的咽喉处,硕大的梅花鹿轰然倒地而死。 “吴公子!”那少女惊喜地叫了一声,立刻跑了过去。一个俊秀的青年从树丛里站了出来。 众士兵围拢过来,看了看梅花鹿的伤处,赞扬了那青年几句,方才骑马走了。那少女走到梅花鹿身边,伸手拔下红缨袖箭,得意洋洋地向赵含露看来。 那青年也走了过来,对那少女道:“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去,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说着,又打量了赵含露一下,冲她微一颔首,以示招呼。 那少女笑答道:“我本来是要回去的。可后来看到这里有野芽菜,少爷最喜欢吃了,所以我摘了好多。”她说着,又看了赵含露一眼,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割了一块梅花鹿肉下来,鲜血淋淋。 那青年一惊,道:“你干什么?”少女笑了笑,将那肉送到赵含露的面前,道:“这梅花鹿就送给你做晚饭好了!” 赵含露心里正想着杀耶律昭的事,被那少女一说,触动了心事。赵含露心中委屈,眼眶中就要涌出泪来。她恨恨地看了那少女一眼,转身便跑。 只听那青年背后叫道:“小兄弟?”说着,又转而责备那少女道,“你这是怎么啦?怎么那么凶的?”那少女道:“我只是看不起他!好歹也是个男人,居然一心救鹿!” 赵含露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她先是想起了在黄河边上救萧太后的事,然后又想到了救程鼎、徐仲森和陆彬的事。狠不下心!狠不下心!她为什么就狠不下心!不!她要想杀耶律昭,就必须先学会杀梅花鹿!想着,赵含露一下子刹住身子,又转身向方才出事的地方跑来。她发誓,她要在那梅花鹿上戳上一百枪! 这时那青年和少女提了梅花鹿,正往回走,见赵含露又飞也似地跑了回来,眼睛红肿,神情悲愤,双眼直盯着青年手中的死鹿,不由心中奇怪。两人停住脚步,互相看了看,一起望向赵含露。 赵含露冷冷地道:“你们不是说把这鹿送给我做晚饭吗?到底给是不给?” 那少女见她神色不对,当即也不敢说话,转头望向那青年。那青年也是一怔。他顿了一下,当即将鹿向前一送,道:“小心鹿沉。” 赵含露含怒将鹿一把夺过,吃力地扔在了地上。她呆呆地望着那鹿,突然从身后拔出双枪。 “小兄弟……”那青年急忙拉住了她,“你……” 赵含露没有说话,心中却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想罢,右手伸手一枪,向那鹿身疾搠过去。 “喂!它死啦!你不要拿它出气啊!”那少女惊道。赵含露一枪收回,正要再搠,眼见那鹿的身上汩汩地流出鲜血来,心中登觉一阵发呕。她心神大乱,右手的枪便不由自主地掉在了地上。 那青年见赵含露失神落魄的样子,伸手帮她把枪捡了起来,送到她手里,轻声道:“这位小兄弟,出了什么事?能不能对我们说说?” 赵含露一抬头,泪水涌出,大声道:“我自己的事,你们谁都不要管!”说着,紧握枪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那少女奇道:“这人真奇怪,好像遇到了什么事。”那青年道:“一定是什么伤心的事。青草,你刚才也有些过分了。” 赵含露站在树林中,一时间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契丹皇帝的行营近在咫尺,她却没有了一往无前的勇气,甚至不知道自己去了那里要干些什么。如果把耶律昭送到她的面前,她真能忍心一枪把他杀了么?她不知道。 赵含露突然想回去,回汴梁去,回皇宫去。至于半年后的婚事,她不想再想。草草地嫁过去也好,以死相抗也好,她不想再杀他了。现在,她觉得当初决定要来契丹杀耶律昭的想法真是可笑之极。她真不知道自己那时怎么会心血来潮,想到要来契丹杀他。杀人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就下不了手吗? ------------ 第二十六章 杀猪 更新时间:2013-11-21 赵含露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即南下回宋。想到自己白白受了这几个月的风霜苦楚,白白学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契丹话,现在不但正主没见到,反被一只梅花鹿吓了回去,心中都觉得窝囊。 中午的时候,赵含露在树林里找了个地方啃干粮。她的午饭只是剩下的一张干饼和几块咸极了的肉干。赵含露艰难地嚼着、咽着,心想再忍耐几天吧,将来回到宫里想吃这些都吃不到了。 就在她刚刚感觉不再饥饿,再难咽下一口干粮的时候,附近树林里突然又有众士兵围猎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赵含露想起昨天的事情,精神登时一振。她霍地站起,从背后摘了双枪拿在手里,径向那方向赶去。 众士兵围捕的是一只野猪。赵含露以前从没见过野猪。她见那野兽体态庞大,浑身黑黝黝的,鬃毛又黑又粗,不由十分诧异。她问一个围捕的士兵道:“这是什么东西?” “野猪!野猪没见过吗?”士兵喊道。 这时那野猪已在众士兵的围捕下嗷嗷叫了起来,浑身的黑色鬃毛根根直立,嘴里颜色血红,露出了白森森的大牙。赵含露见它相貌如此凶恶,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十分欣喜,心道:这副模样倒也不用我来心软。正好,我就拿你来开我的杀戒! 这时,已有士兵开始拉弓放箭。但那野猪皮粗肉厚,弓箭不但射不进去,零星的箭矢反而更加激怒了它。那野猪发了狠,在士兵的圈子里左冲右撞。步下的士兵被野猪的威势所吓,不由纷纷后退。马匹也有受惊的,先在队伍里搔扰起来。 赵含露紧握双枪,纵进了围捕的圈子。她清叱一声,右枪直奔那野猪的面门。那野猪身子一闪,向旁边一纵,反而向赵含露冲来。赵含露身子一让,左枪在它腿下一绊,右枪直搠野猪的脖颈。 那野猪一惊,身子一挣,赵含露的枪居然没有扎进。但野猪这一下可吃了痛,张开了大口,猛地向赵含露扑来。赵含露疾向后退,右枪一挺,扎进了野猪的口中。野猪口受重伤,登时大声嚎叫起来。赵含露手臂一挑,右枪竟将整个野猪挑起,猛掼了出去。 众士兵没想到这样一个瘦小青年居然能将一只庞大的野猪用枪挑起,摔了出去,都不由吃了一惊。赵含露冷笑一声,一步跟上,左枪扎透了野猪的肚腹。 众士兵齐声欢呼,纷纷围拢过来。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对赵含露道:“这位小兄弟英雄了得!不知小兄弟是哪里人,跟我一起去营中喝酒如何?” 赵含露见他身材高大,体态魁梧,一张黑脸上皮肤粗糙,身上还带着一股难闻的汗臭味;说起话来更是口气扑面,脸上的胡子茬似乎要碰到自己的身上,举止粗鲁,不由心生厌恶。她想着耶律昭也许就是这个恼人的样子,登时更加厌烦。她不想和契丹人多打交道,于是摇了摇头,道:“多谢好意。我还有事在身,不打扰了。”说着,也不管那野猪,径自分开众人,走出了圈外。 那军官急忙招呼道:“小兄弟,小兄弟!”赵含露头也不回,径向树林深处走去。 赵含露独自走在树林里,越想起那个和她说话的面貌黝黑、口喷热气的契丹军官,越觉得他和自己杀死的那只野猪没什么两样。都是又黑又粗,举止粗鲁,令人厌恶。料想那个冀王耶律昭应该也和野猪一样,长得粗鲁莽撞,让人觉得讨厌吧,赵含露心想。 是呀,他既然和野猪没什么两样,我便当他是野猪,一枪刺下去就好了,又有什么不可以?赵含露登时停下了脚步。但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毕竟是人,不是野猪。 赵含露心中烦恼,在树林中又愣神了好久,也没有走出一步。她知道她杀不了耶律昭,即使把它当作野猪也不可以。但真的就这样回去吗?她从汴梁千里迢迢的来到契丹上京,然后又找到了这里,难道就这样人也没见到地就回去了?回去了,就真的别想出来了。而且回去了,父皇母后问起是怎么出宫的,自己又要怎么交代呢? 赵含露越想越头疼,最后决定,怎么也要先看一看那耶律昭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再说。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即使不杀他,看一看他的样子也是好的。看看他到底像不像野猪,脾气好不好,是不是很凶恶。这样提前知道了他的为人,也好早点筹谋日后应对他的方法,省得自己日日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赵含露打算回去再找那个军官,让他带自己进军营去。也许这样自己就可以借机进到契丹皇帝的御帐行营,见一见契丹皇帝,见一见他们的皇族贵胄,以及自己未来的驸马耶律昭。 赵含露主意已定,正要往回转,却又突然想到:刚才那军官叫了我那么多声,我理都没理。现在我就这样回去,主动和他们说话,要他们带我进营,岂不是被他们看不起。难道我赵含露没有他们便进不了契丹皇帝的行营吗?哼!契丹的行营我想进便进,难道他们拦得住我!想着,又再一次向北折去。 赵含露一路加快脚步,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终于在一个绿草如茵、溪流环绕的山阴平川里找到了契丹皇帝驻扎的行营。赵含露站在山坡顶上,望着下方那片遮天蔽日、连绵不穷的各色营帐以及迎风翻卷的无数旌旗,她不由感慨万千:耶律昭,终于是找到了! 契丹皇帝的行营很大,赵含露站在山坡上俯瞰,一眼望不到边际,也无法看出皇族的营帐建在哪里。离赵含露最近的行营入口处,各色人物进出不断,有三三两两的,有成群结队的;有普通的士兵,也有达官贵人。最多的还是身着锦装华服的人拿弓带箭,身后士兵簇拥,不是欢呼雀跃地疾驰出营,就是带着猎物趁兴而归。 赵含露在山坡上看好地形,养足精神。待天色擦黑,便紧装结束,开始偷偷向行营潜去。 ------------ 第二十七章 行营 更新时间:2013-11-25 赵含露没有费多少力气就进入了契丹的行营。但入行营易,想找到耶律昭就难了。行营中的兵帐众多,外观也差不了多少,赵含露绕来绕去,不觉间就迷失了方向。而且兵帐不像普通房屋那样有廊有檐有花有树,不易藏身遮蔽,契丹士兵守夜巡逻又十分频繁,赵含露担心被人发现,心中慌乱,更加找不出道路。 赵含露心中着急,只希望能找一个小兵询问一番。她抓了一个外出小解的士兵,可那士兵身份低微,根本就不知道冀王的情况,只和她说了出营的道路和达官贵胄的行营方向。赵含露虽然害怕自己在行营里迷失道路,失手被擒。但就这么走了,她的心里终是有所不甘。于是赵含露将那士兵击晕,按照他说的方向,继续向里摸寻。 赵含露潜入辽营越深,越发觉在其中寻找到耶律昭的帐篷简直就是难如登天。这虽然是契丹皇帝捕熊射鹿的避暑大营,但三省六部一个不少,直如把上京的皇宫整个搬进了帐篷一般。再加上三宫六院、无数文武大臣的居所,无数帐篷搭建在一起,就如同满天星斗,让人无从找起。 赵含露又轻易不敢找人问路,因为每抓住一个小兵询问,就多了一分被发现的危险。眼看在辽营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不知什么时候天就可能转亮,赵含露真是五内俱焚,心烦不已。 就在赵含露百般无奈之下,打算放弃寻找、离开辽营的时候,一个衣着锦绣的契丹少女满怀高兴地迎面走了过来。那少女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肤色雪白,眉毛浓黑,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宝石一般漆黑明亮,模样颇为美丽。她高高兴兴地走着,来到一顶帐篷面前,见帐门两边无人把守,脸上不由露出了颇为疑惑的表情。 那少女停住脚步,神色诧异地四处望了望。周围静悄悄的,除了躲在一旁的赵含露,一个人也没有。那少女自言自语道:“守卫呢?怎么突然……”她歪头想了想,然后忽又一笑,道,“省得他们讨厌。” 于是那少女上前一步,站在帐篷门外喊道:“昭哥哥,昭哥哥,你在不在?”门内无人答应。赵含露不由心里着急,心道:屋里没人,你还是赶快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事。 那少女又唤了两声,帐篷内仍是无人说话。那少女心中奇怪,一手将帐帘掀了起来。帐篷内一个人也没有。床、桌子收拾的整整齐齐,似乎没有人碰过。那少女愣了一下,随即发觉不对,站在帐外高声问了起来:“昭哥哥呢?冀王呢?有没有人?给我出来一个!” 听得“冀王”两字,赵含露登时心中一凛,本来想绕道避开那个契丹少女的,突又止住脚步,藏在一个帐篷后,向那少女仔细看去。冀王?莫不是自己要找的耶律昭吗?昭哥哥?昭哥哥难道就是耶律昭? 这时一个军官从附近的帐篷里走了出来。他见到少女,登时恭恭谨谨地走了过来,垂首道:“卑职参见郡主。” 郡主?赵含露心里一动,原来她是个郡主?契丹的郡主就是这个样子的?半夜三更独自一个人过来兵营,也不知是和我一样会武功自己跑出来的,还是因为契丹郡主不用守那么多的规矩。 只见那少女满面通红,脸作怒色,冲着那军官问道:“我问你,冀王呢?你们冀王去哪里了?” 军官道:“启禀郡主,王爷他现在不在营中。” “不在?是现在不在?他去哪了?怎么帐篷里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少女问道。 军官道:“王爷已经离开行营了。前天早上王爷得太后传召,然后就离开大营,回上京去了。” “回上京?”少女大吃一惊。赵含露也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自己从汴梁到上京,又从上京特意寻他来到这里,他居然又回到上京去了? 那少女顿足道:“他回去了?他怎么可能回去了?前几天我还见到他来着,他什么都没有说。他……他回去干什么?还回不回来?” 军官道:“这些卑职也不知道,只知道王爷是走了。” “那有没有知道的?你给我叫一个出来!”少女高声道。 军官诚惶诚恐:“启禀郡主,这件事王爷没和任何人招呼,只说要回上京。王爷是轻装上路。临行前还对我们说,这些年东征西讨,难得不带军务过来射猎。说我们不必着急回去,可以在这里再休整个一个月再收拾营帐返回王府。卑职猜测,王爷的事恐怕不需我们随侍听令。” 赵含露在暗处气得浑身颤抖。她从上京来到这里,甘冒大险夜入契丹皇帝行营,折腾了一个晚上,只得了那么一个气人的结果。赵含露在心中不知把那耶律昭骂了多少遍,只恨得咬牙切齿。她出了行营,只想在山中大嚷大叫一番,以发泄心中的无限愤懑。 但赵含露没有办法,事已如此,她不找到耶律昭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罢休的了,于是赵含露只得再返回上京去找耶律昭。但赵含露已暗暗发誓,如果她将来真的嫁给了那冀王耶律昭,她一定要将这些日子所受的屈辱和痛苦加倍奉还! 赵含露在树林里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天就又已经亮了。赵含露起程上路,心中已全是愤怒。她已经被耶律昭搞得筋疲力尽,焦头烂额。要不是她实在不甘心,想讨还一个公道,否则早就回大宋的皇宫去了。 赵含露回到上京,当晚便去夜探冀王府。哪知这次一去,更是把她气得七窍生烟。冀王府里的人说,耶律昭前些日子是回来了,可是今天早上,已经又出了远门。临行前不仅没有说要去哪里,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赵含露气得差点昏了过去。出了冀王府,她立刻指天破口大骂,怒道:“耶律昭,你居然敢如此消遣我,早晚有一天,也要让你知道我赵含露的厉害!” ------------ 第二十八章 初遇 更新时间:2013-11-26 赵含露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安定下来。这一次,她就算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了。因为连冀王府的人也不知道耶律昭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她再恨耶律昭,再想把他碎尸万段,也是无济于事。 赵含露没有办法,只得回转大宋。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是回皇宫去,还是继续在外面飘荡,就只有进大宋的国境再作打算了。 赵含露含着怨气,这一天已到了辽宋边境附近。到了这里,她仍是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如何是好。一想到再走一天就可以回到大宋境内,赵含露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只恨不得立刻就能插翅过去。 想起这几个月来在契丹的日日夜夜,赵含露恍若做梦一般。她关山万里,风餐露宿,一路上饱经风霜雨雪,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她在异族的地方,说异族的话,扮异族的装束,更要忍气吞声,凡事不能发作,只觉得受尽了委屈和虐待。再想到自己杀耶律昭不成,反而被他调来调去,消遣一大圈,更是愤恨难平。 赵含露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风铃阁里,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换上干净舒适的轻罗软衣,靠在床头的锦垫上抱着一大堆小吃,和小栗子谈笑说话,谁也管不着。那该是多么惬意潇洒!在宫里,谁敢给她惠国公主一点委屈,谁敢对她说一个不字? 赵含露想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觉得皇宫终究是不能回的。一回去很多事情都不好交代,而且必然要连累到好多人,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自由了。她一定会被许多皇城司的人监视在眼里,直到自己出嫁的那一天。 赵含露想起这些就无限头疼,觉得还是先在外面玩一玩再说。看一看韩意,看一看冷小楠和程鼎,再把自己听说过的好山好水、名山古刹一一游玩一番。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了,就要出来得值一点。 赵含露主意已定,正在思忖自己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时,就听见前面道路上一阵惨烈的呼叫声,似乎是一些人遇上了强盗。赵含露一惊,急忙纵身赶了过去。她快走几步,见大道之上,一小队契丹士兵正在抢劫八个大宋商人。那些商人死了七个,只剩下最后一个受了重伤,眼看就要死在那些契丹士兵的刀剑之下。 赵含露怒火上升,心道:你们居然敢在我的面前杀害大宋子民,真是岂有此理!想罢,清叱一声,见那最后一个商人已经被一个契丹士兵砍翻在地,另一个士兵就要上去再补一刀,右枪便向他的单刀撩去。 那士兵不由吃了一惊,单刀被振得撒手,赵含露反手一划,枪尖便向他胸膛扎去。赵含露不觉自己如何用力,但那士兵却觉得她的招式疾若闪电,势若雷霆,根本避无可避。他吓得魂飞魄散,登时无法动弹。赵含露见到那人神情,惊觉这样就能将对手重伤、甚至致人死命,不由也是一呆。她右手一颤,便扎得偏了。 赵含露的枪尖扎在了士兵的左肋上,发出了轻轻地“噗”的一声。契丹士兵一声惨叫,直如撕心裂肺一般。赵含露将右枪抽出,一股鲜血从士兵的伤口里喷薄出来,溅了赵含露一身。赵含露一想到这是人血,登时就是一阵心颤。 契丹士兵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众人互相看了看,立刻放弃了宋朝商人,一齐向赵含露围拢过来。一个个刀剑出鞘,便要混战。 赵含露第一次伤人,见到人血,心中已经乱了。虽然是契丹士兵,但她也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她临敌经验本就不足,眼见众人一齐向她围攻过来,自己又不敢真正动手伤人,便一下子处在了下风。她见那些契丹士兵单刀长剑纷纷向自己身上招呼,势要将自己跺成肉酱,心中不由着急。 此时,眼前两人的单刀已经从不同方位砍到,同时背后风声飒然,也有契丹兵执刀袭来。赵含露知道事情不好,危急时刻也顾不得多想,右枪疾如闪电,枪尖挺出,“噗”的一声,便扎进了前面一人的胸膛。 赵含露见自己杀了人,不由一呆。眼看前方又有兵刃晃动,背后的兵刃也已袭来,赵含露知道保命要紧,右枪顺势一扫,左枪后撩,逼开了众人。 那些士兵见死了同伴,更加恼怒。赵含露见那些人如此穷凶极恶,于是也顾不得再多。而且她既然已经杀了人,虽然悔惧交加,但内心中还是觉得杀人也不过如此。她又看到地上死去的八个大宋商人,立刻横下心来,双枪舞动,那些契丹士兵登时非死即伤。 赵含露身处战团,枪头上已经血迹斑斑。她感受到那些契丹士兵的生死已被自己掌控,心中也不知是怎样的感觉。兴奋?麻木?害怕?后悔?赵含露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的屠夫。面对敌人的死亡,惊惧悔恨之中,竟然带着些许兴奋的快意。 就在那一小队契丹士兵只剩下了三四个人的时候,赵含露突然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快意感觉。她正在愧悔恐惧,想要退出战团,突然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惊叫道:“你……你怎么变成这般凶狠!” 赵含露一呆,只觉得这声音好熟。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青年已经飞身纵来,一掌直劈自己面门,势带劲风。赵含露登时一惊,急忙舍了众契丹兵,回退一丈有余。她见敌人如影随形,人影掌法均已瞬间逼至,急忙右枪一拨他的腕子,同时左枪挺出,向他后发的左掌刺去。她这一朝相才知道,敌人正是那天林中发袖箭射死梅花鹿的俊逸青年。 赵含露身子向后又纵了丈余,怒道:“你这人,为什么坏我的事!” 那青年冷笑道:“你这人未免欺人太甚。这些士兵只是会些寻常功夫,你为什么痛下狠手,伤了那么多人性命!”说着,转头对剩下未死的契丹士兵道:“你们还不快走。” 众契丹兵见关键时刻居然有人出头,登时喜出望外,急忙向那人一拱身,轻伤重伤的相互扶持,匆匆跑走了。 赵含露气得顿足。她本来对杀了几个人而心存愧疚,但听这青年一说,反而怒道:“他们杀了我那么多大宋同胞,难道我就该不理不问吗!” “你是宋人?”那青年神情一愣,口气登时软了,转头向地上死去的大宋商人看去。 赵含露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却见青年身后,当日那个挖草射鹿的契丹少女和另外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走了上来。 赵含露扫了他们一眼,就要转身。先前那青年急忙道:“兄弟慢走。请问兄弟贵姓,在下吴铭,也是汉人。” 赵含露冷冷地道:“你既然是汉人,却和契丹人在一起,还有脸和我说话!”她见和少女并肩而行的那个年轻男人身材魁伟,宽肩厚背,是个地地道道的契丹人没错,不由心中有气。她狠狠地瞪了少女和那契丹人一眼,转身便走。 “兄弟!”吴铭急忙叫了一声,赵含露满心愤懑,并不答话,只往前走。 “小兄弟请留步!”只听一个慷慨响亮的声音用汉话说道。赵含露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汉人说话了。一听到汉语,赵含露心中一热,不由停下步子,回过身去。 只见那高大魁梧的契丹人几步走了上来,对赵含露一抱拳,道:“小兄弟,刚才是我们误会了你。对不起。”说的仍是汉话。 赵含露见他汉语说得那么流利,和他粗豪的契丹人外形殊不相称,不由心里一愣,问道:“你是汉人?”口气虽然仍有些冰冷,但比起刚才,已经很温柔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萧显,是契丹人。” 赵含露脸色登时一变,道:“契丹人不要和我说话!” 那人道:“小兄弟憎恨契丹人?” 赵含露道:“谁是你的兄弟!你不要和我称兄道弟,我不吃你这一套!” 萧显讪讪一笑,道:“小兄弟,契丹士兵劫杀大宋商人,这的确有违辽宋两国交好之道。他们这样回去,若被长官知晓,也必然不会轻饶。小兄弟身为宋人,挺身而出、打抱不平,是在情理之中。是我们不知其中原委,错怪小兄弟,还请你不要见怪。小兄弟,不知你贵姓高名?如此年轻就将一对双枪使得如同出水蛟龙,实在令人赞叹。” 赵含露冷笑道:“你们是一丘之貉,就算没有误会又怎么样?我的枪法不用你夸,我的姓名也不会告诉你!”说着,转身离去。 “小兄弟……”萧显还要再招呼,只听那少女哼了一声,道:“这种人又骄傲又古怪,还那么不识抬举。少爷招呼他作什么!” 赵含露远远一听,立刻回身站住,道:“我是骄傲古怪,但不识抬举几个字,你们还不配说。难道你们跟我说话,就是抬举了我么!” 萧显立刻道:“小兄弟不要误会,青草不懂事,还请你见谅。” 赵含露道:“她懂不懂事,关我什么事。你我从此再不见面,也没什么见谅不见谅!”说着,更是头也不回,径向边境方向走去。 “少爷!”那青草顿足道。萧显叹了一口气,道:“算了。青草,他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什么心事。说不定还是伤心事,是我们契丹人对不起他的。” ------------ 第二十九章 少女 更新时间:2013-11-27 进了宋境之后,赵含露第一件事就是去当地最好的衣饰店,买了一身最好的衣裙换上。当初她在契丹时,想着人生地疏,身着女装会多惹无谓的事端,耽误刺杀耶律昭的大事,所以一直被迫改扮男装。如今已到大宋国土,多惹些麻烦赵含露也不在乎。 换回衣服后,赵含露决定先去真定找韩意。她毕竟很关心皇宫里的事情:算算日子,她出宫已四月有余,她不知道父皇母后是否日日夜夜都在担心自己,也不知道徐伯鑫有没有因为他的事情而受罚;而且现在离契丹人前来迎娶的日子愈近,宫里唯恐无法向契丹人交代,估计已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在做什么计较。赵含露想着这些事情韩意估计都能知道一二,而且韩意此时一定也在担心着自己,她一定要让韩意等人安心才行。 这一天中午,赵含露已然到了定州。她找了定州最大的一家酒楼进去,上到二楼,挑了一个清静的桌子坐下,又点了许多精致的小食。 就在赵含露吃得肚子微撑,面对剩下的许多食物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楼梯口上一阵骚乱,七八个手持长剑的绿衣人一齐涌了上来。赵含露微微有些惊异,正在猜想他们来路如何,就见那些绿衣人四下目光一扫,便立刻同时向屋角的一个红衣少女围拢过去。 那红衣少女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娇小,眉目清秀,长得颇为伶俐。她本孤身一人正在吃饭,见得绿衣人过来,神色登时一变。她抓了桌上的长剑夺路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 绿衣人中为首之人冷笑了一声,道:“臭丫头,你省省吧!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我师父的碧血神针!” 那少女把长剑拿在手里,微微笑道:“我家小姐说你们金针派的碧血神针是江湖上有名的暗器,很想亲眼见识一下,所以我来取几枚给我家小姐!怎么,你们那么小气,让我家小姐看一看也不行吗?” 那人冷笑道:“你家小姐想见识我师父的绝技,好啊!让她亲自前来见识啊!我师父一定让她看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要你这臭丫头做这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少女脸上一红,怒道:“你不要胡说八道骂人!”那人道:“你既然做得出,还怕别人说吗!” 那少女道:“明明是罗老头没本事,看不住自己的独门暗器,却又来怪我!有本事你们就再夺了回去!” 那人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报上名来!” 少女哼了一声,道:“我的名字岂是随便与你说得的,看剑!”说着,身子一纵,连剑带鞘径向那为首之人的咽喉刺来。 那人见她突然发难,招势又狠,不由向后倒退了一步,挥剑相封。红衣少女立刻长剑一撤,左手摘下剑鞘,银刃夹风,回刺那人的小腹。那人长剑一压,红衣少女不等他长剑压到,又已变招,刷刷刷三剑,连攻那人的上盘。 那人没想到这少女身手如此迅捷,不由一愣,急忙向后纵出,右手一扬,一枚绿黝黝的长针打出,径奔那少女的面门。那少女向旁边一闪,左手剑鞘一挡,墨绿色的长针钉在了剑鞘上。 那少女嘻嘻一笑,道:“又是一枚!不过你这枚可和你师父的不一样,你师父的针是油绿油绿的,比你的厉害多了!” 那人怒道:“我师父要不是受了重伤,正在调养,岂会被你这臭丫头得手!你趁人之危,岂是光明磊落的行径!” 那少女道:“你师父在针上淬毒,便是光明磊落的行径么?我们最好谁也不要说谁!”说着,又是三剑,刺前心,挂两肩,猝不及防,将那人逼得一阵手忙脚乱, 这时剩下的绿衣弟子也纷纷拔兵刃向那少女攻去。那少女道:“你们想倚多为胜么!”说着,清叱一声,左手剑鞘将为首之人的长剑荡开,右手一招“雪花纷飞”,撩开了另外两人的长剑。 那少女虽然年纪幼小,但武功却是不凡。她身如飞燕,玲珑多变,长剑走开,更是轻灵如意,迅捷精微。她在众多敌手中间穿来插去,居然不落下风。 一时间,酒楼里乱成了一团。很多客人都已经夺路下了楼梯;还有一些人怕那些人蹿来纵去地将自己误伤,动也不敢动,只是缩在墙角簌簌发抖。 赵含露坐的地方离他们的战团甚远,一时倒也波及不到。而且她从未在大宋境内见到江湖人光天化日之下有如此热闹的激斗场面,又不知谁对谁错,只觉得新鲜有趣,越发不想走了。 这时候楼梯口处脚步声响,又上来了三个带剑之人。那三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文士打扮,丰神挺拔,眉目清秀,身后却都负着一柄长剑,显得颇为儒雅潇洒。他们上了楼来,见眼前场面混乱不堪,不由眉峰一皱,顾盼之际,神情颇为倨傲。 就听其中一人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我们还要和神丰见面的。” 那大哥冷笑了一声,长剑出鞘,手腕微动,剑尖上已经生出了一尺多长的剑芒。他喝了一声,竟一剑向那红衣少女的肩头刺去,又快又准。 那少女正一心与金针派的人动手,见有强敌突然攻来,不由吃了一惊,她急忙长剑后撩,逼开背后的敌人,向后纵了出去,怒道:“什么人暗施偷袭!好不要脸!”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我魏剑清要真想出手,一剑便取了你的性命!用得着偷袭?我还要在这里用饭,识相的就赶快离开,否则的话,莫怪我剑下无情!” 那少女听他报了姓名,登时脸上颜色一变。金针门的人也立刻停了手。为首之人更是急忙过来,拱手陪笑道:“原来是河东三剑到了,晚辈有失远迎。晚辈郑清,是金针派罗老爷子的弟子。这臭丫头与敝派有仇,所以才在这里动手。没想到打扰了三位大爷。” 那魏剑清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还不立刻退下!” 那郑清道:“河东三剑在这里有事,晚辈自然是要回避的。只是在下奉了家师命令,务必要带这丫头回去交差。否则师父怪罪下来,晚辈实在担待不起。既然魏爷来了,还请魏爷替晚辈做主,帮忙拿下那个丫头,也让晚辈有个交代。” 魏剑清哼了一声,微微转头对他身后一人道:“剑江,你去料理了那丫头。” 魏剑清背后年纪稍轻一人点了点头,说了声:“是。”也不见如何动作,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连剑带鞘直奔那少女的咽喉而来,疾似闪电一般。 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右手一扬,一枚暗器迎手打出。那人长剑一抖,将那暗器打掉,长剑势道不减,仍是直奔那少女的咽喉。 那少女急忙一侧身,挥剑一挡,却没有封住。那人的剑势只是缓了一缓,随即一翻手腕,径向那少女腰间斩去,凌厉狠辣,以那少女的功力,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开。 眼见那少女性命不保,就听那魏剑清急喊了一声:“且慢!”魏剑江急忙收剑,向后看去。 哪知他这一疏神,那少女身子一拔,双足点地,身子径投窗外纵去。郑清急忙喊道:“她要跑!”伸手就是三枚长针射出。但那少女身法如电,已经出了窗外,落到了街上。那少女轻轻一笑,随即混在人流中,不见了踪影。 ------------ 第三十章 联手 更新时间:2013-11-29 “魏大爷,这……”郑清急道。 魏剑清冷冷地道:“邪教妖女果然狡猾异常!下次遇到绝不让她讨得便宜!” 郑清一愣,道:“她是……” 那魏剑清从地上捡起少女所发的暗器,道:“她是罗刹教的。” “罗刹教?”郑清脸露疑惑之色,显然从未听过罗刹教的名头。但赵含露却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她想起了在契丹榆州酒楼上发生的事情,心道:又是罗刹教?罗刹教不是契丹的帮会吗?怎么大宋境内也有罗刹教的人?这些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想着,赵含露望向那枚暗器。那暗器是一枚铜针,约莫一寸多长,针头上还有一朵红色的梅花。 魏剑清道:“她已学到用指法发针,但功力还不精纯,一次只会发一根。否则的话,这梅花截木针决不会被三弟轻易打掉。” 郑清忙道:“魏大爷能否将这梅花截木针交与晚辈?晚辈拿不到那妖女,也好拿钉向掌门解释。” 魏剑清眼皮也没有撩一下,淡淡地道:“这东西我留着也没有用,喏!”说着,随手一抛。 郑清忙恭恭谨谨地双手托住,道:“多谢魏大爷!”说着,摆手带人退出了酒楼。 这时候,店小二和掌柜的才敢过来收拾桌椅,挨个给没有走的客人道歉。那河东三剑找了个干净的桌子坐下,又向始终神色自若的赵含露看了一眼。赵含露也没有答理他们,继续吃东西。 赵含露肚子已饱,本来应该结账了。但她好奇罗刹教的事,又很想看看魏剑清兄弟三人到底要见什么人物,一心要瞧热闹,所以便没有走。她见这河东三剑出手不凡,又那么大的名声,傲气十足,便勾起了好奇心。 那三人坐好,点了酒菜,慢慢地吃着。他们等了一会儿,要等的人还是没有来。只听那魏剑江道:“大哥,这次清玉观的神丰道长约我们在此地相见。现在时辰已经到了,却不见他的踪影,这分明是不将我们河东三剑放在眼里。”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道:“这次是他有求于我们,却让我们从河东大老远地赶来这里。现在他又如此简慢,迟迟不到,分明是拿我们兄弟消遣来着!” “算了,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争这一时之气了。剑洪剑江,你们稍安勿躁。他若当真心存不轨,我们河东三剑也不是好欺负的!” 三个人正在说话,这时一个身材枯瘦的道人穿了一件浅褐色的道袍,大袖飘飘地走上了楼来。那道士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面目清癯,颏下三绺短须,手里持着一杆拂尘。他在楼梯口处站定,与河东三剑一朝相,便立刻笑容堆面,口里诵了一句天尊宝号,向河东三剑走了过来。 “河东三剑一向可好?神丰有事来迟,劳三位久侯,还请三位莫怪。神丰这厢有礼了。”说罢,打了一个稽首。 河东三剑哼了一声,魏剑清坐着冲神丰道长一抱拳,道:“一年不见,神丰道长别来无恙?”那神丰走过来坐下,道:“托三位的福,还好,还好。” 魏剑江道:“不知这次神丰道长请我们兄弟三人前来,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刚才为何又误了约好的时辰?” 神丰连忙道:“三位有所不知,贫道观中事务繁杂琐碎,很多事情实在分不开身,实在是惭愧!” 魏剑江道:“道长是存心摆架子吧!”神丰道:“三爷说得哪里来。这次是贫道求助于三位,怎么敢对三位有丝毫怠慢。更何况河东三剑名贯江湖,江湖中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贫道哪敢摆什么架子!三爷真是说笑了。” 老二魏剑洪道:“我们三兄弟也懒得和道长计较。却不知道长把我们从河东请到这里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神丰讪讪地一笑,道:“这件事说来惭愧。在下最近结下了一个仇家,那人棘手得很,贫道势单力弱,所以才请三位前来助剑!” 魏剑洪冷笑了一声,道:“我原说道长请我们来没什么好事,原来如此。不知那人有什么本事,劳得道长将我们兄弟三人同时请来!道长也忒小题大做,劳师动众了吧!”言下之意,十分高傲。 神丰微微一笑,道:“魏二爷说得不错,要是旁人,贫道轻易也不敢劳动三位。只是那人武功十分了得,而且手下帮手甚多,以贫道之力……唉!” 大爷魏剑清一皱眉,道:“神丰道长怎么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清玉观在江湖上也颇占一席之地,今日为何这般示弱。那人到底姓甚名谁,什么来历,怎么又和道长结下了梁子。” 神丰道:“魏大爷有所不知。半年前,贫道在酒楼上吃酒,本来好端端的,那人却来找碴。我们言语不和,便动起手来。只是那人手段十分歹毒狠辣,贫道失手,被他打伤。贫道本来想独自找他寻仇,可无奈他势力太大。贫道惟恐他依仗人多势众,以多为胜,所以便邀了三位前来。 “而且刚巧的是,贫道昨天才知道他现在就在定州。我们不如便约他今晚半夜时分在城北的旧祠堂中单独相会。那人自恃武功天下第一,却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这次也让他见识见识河东三剑天下第一的精妙剑法。” 魏剑清淡淡地道:“这事便依道长的安排。我们三人尽早杀了那厮,也好快回河东。他单身赴会也好,带多少人也好,有我们兄弟三人在,保管他们一个个有去无回。” 神丰喜道:“如此甚好!” 赵含露见这河东三剑如此狂傲,想是武功实在很高,又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所以将谁也没放在眼里,是以连对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出此言语。赵含露心中好奇,更不肯就此离去。她暗暗打定主意,晚上也要去那个旧祠堂瞧上一瞧,看看“那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值得那个神丰道长又找帮手,又寻机会,而且也想好好看一看河东三剑的“天下第一”剑法又到底是如何精妙绝伦。 ------------ 第三十一章 朝相 更新时间:2013-11-30 赵含露在定州留了半日,天一黑,就来到了神丰所说的那个旧祠堂。那祠堂荒废已久,里面已经积满了尘土,赵含露听他们约的是三更时分,想到神丰等人可能会提前来这里埋伏,所以她来得很早。 赵含露选中了一根房梁,纵身上去将上面的尘土吹净,然后藏好身形。她下午已经在客栈里睡了一觉,所以现在精神抖擞,一点也不觉得困倦。她现在反倒兴奋得很,一心要看一场好戏。 一直到了三更,神丰等人也没有来,想是河东三剑自恃甚高,所以不屑做什么事先埋伏的勾当,而且又历来迟到惯了的。赵含露正等得心急,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没声地从祠堂外走了进来。 天色黑暗,赵含露一时也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能看得出他身材高大,魁梧挺拔。赵含露见他坦然走了进来,脚步轻捷,竟然没有一点声音,知道他武功定是极高,心中更加高兴。 就在这时,只听那人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向赵含露这里看来。迎着月光,赵含露看清了他的相貌。只见他三四十岁的年纪,脸色淡金,浓眉大眼,容貌粗豪,俨然有威严之色。 赵含露见那人一双眼睛冷然如电,正向自己这里看来,不由一惊,心道:莫非被他发现了?她正在诧异,只见那人又冷然将头转向了门外,道:“诸位既然已经来了,又为何不现身相见?”气发丹田,声音饱满洪亮。 赵含露于是忙向门外望去,只见祠堂门口立刻出现了四个人影来,正是神丰道人与河东三剑。只听神丰道长朗笑了一声,道:“陆当家别来无恙?贫道这厢有礼了。”姓陆之人一声冷笑,道:“不知神丰道长深夜约陆某来这里有什么事情,您旁边这三位,如果陆某没有猜错的话,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河东三剑吧!” 魏剑清道:“没想到清风寨陆当家也知道我们兄弟三人的名号。我们兄弟三人也久闻陆当家威名,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地有缘相见,也是一件幸事。” 赵含露听到魏剑清此言,心中登时一动:此人竟是自己假扮人质、帮助程鼎和徐仲森救下的清风寨当家陆彬!于是赵含露又仔细向那人看去。 一年前,赵含露在互换人质时也曾见过陆彬一面。但那时情形混乱,陆彬又被皇城司的人毒打得不成人形,几乎奄奄一息,所以赵含露对他的身形样貌并不如何熟悉。如今魏剑清叫了出来,赵含露才恍然发现居然是他。 赵含露心道:“既然他是陆当家,那么不管他们谁对谁错,有什么恩怨,我也应该站在陆当家一边才是。我武功虽然不大抵事,但怎么也多了一个帮手。” 只见陆彬一抱拳,对河东三剑说道:“陆某有事现正在河北居住。陆某有缘能一睹河东三剑的风采,也是好大的荣幸!”语气中却颇有嘲讽的意味。 神丰道:“河东三剑久闻陆当家的大名,听说陆当家武功十分了得,所以得意前来与陆当家切磋的。” 陆彬道:“陆某一介武夫,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如何能与文武双全的河东三剑相比。三位莫要听信人言,受了别人的话语。” 神丰立刻道:“陆当家,这是什么话来!倒好像是贫道……”魏剑清道:“我们兄弟三人固然是要助道长一臂之力,主要也是想领教陆当家的铁掌神拳!” 陆彬道:“陆某不想与人比试,恐怕要让三剑白走一遭了。”魏剑江怒道:“你当河东三剑是什么人,岂能容你随意消遣!” 赵含露不由恼怒,心道:“这一趟是那老道让你们来的,和陆当家有何相干!陆当家不想比试,你们还不依不饶,天下哪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人!” 陆彬道:“神丰道长这次前来,恐怕是想和陆某解决从前的恩怨,既然诸位执意动手,陆某只有奉陪!” 魏剑江哼了一声,长剑出鞘,剑芒吞吐,直奔陆彬的咽喉。陆彬喝了一声,向旁边一闪身,出手如电,抓向魏剑江的手臂。 赵含露不由想起了酒楼上那红衣少女的长剑一格,然而这次却是魏剑江急忙撤回剑来,一招“气吞山河”,撩陆彬的前心。 陆彬右掌一挑,一股凌厉的掌风便向魏剑江剑脊上攻到。魏剑江吃了一惊,急忙撤剑便要换招,只见陆彬上前一步,手落如鹰,已然抓住了魏剑江的手腕。 魏剑江脸上变色,陆彬喝了一声:“撒手!”手上微一使劲,魏剑江只觉手腕一阵酸麻,长剑撒手,掉在了地上。陆彬将他向前一送,松开了手掌。 赵含露看得激动不已,见陆彬几招之间便已卸了名震江湖的河东三剑之一魏剑江的兵刃,不由欢欣鼓舞,几乎便要叫了出来。 神丰众人脸色都是一变,魏剑清更是恼羞成怒,道:“陆彬,你欺人太甚!今日我便让你看看河东三剑的神技绝学!” 赵含露见他到现在还大言不惭,如此没脸没皮,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可不要紧,祠堂里高手如云,登时便被众人发现了。 魏剑清一愣,抬头道:“什么人?出来!”陆彬也是微微一怔,他虽然一进门就已经发现梁上有人,但一直认为是神丰一方的伏兵,却没想到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赵含露笑道:“魏剑清,我开始还以为河东三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却是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狂傲自大的疯子!陆当家三招两式便缴了你三弟的兵刃,你虽然是大哥,但武功又能比他高过哪里去,我看你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刚才陆当家出手已经十分留情,只缴了他的兵刃,我看陆当家要把他杀了,也是易如反掌!” “臭丫头!”魏剑清怒喝了一声,长剑出鞘,身子拔地而起,人剑合一,径向赵含露攻去,又快又狠。 赵含露吃了一惊,梁上地方狭小,无法施展双枪,而判官笔虽被她放在怀里却不好取出。正在着急,只听陆彬喝了一声:“你一个成名人物,居然对一个小姑娘也辣手无情!”右掌伸出,直击魏剑清的胯下,掌力疾吐,直如排山倒海一般。 魏剑清身在空中,感觉掌风已至,急忙撤剑一挂,落到了地上。他感觉胸中一阵血气翻涌,胯下似乎已经被震得裂了,他脸色苍白,兀自在调停着内息,说不出话来。 赵含露生怕再有谁突然上来伤她,她无法施展双枪,可危险得紧。于是她急忙从梁上纵了下来,躲到了陆彬的身后,笑道:“陆当家一掌你就受不了,还在这里吹什么牛!” 陆彬初见赵含露样貌,也觉得有些眼熟。那时他在皇城司和开封府的牢中受尽了折磨毒打,已经身受重伤。那天交换人质的时候,他虽然仔细看了公主几眼,但那时他精神不济,神智模糊,后来已经记得不太真了。 但几个月前陆彬等人突然收到徐伯鑫的消息,说公主私自出宫,请草莽帮认识公主的人暗中查访;又见她手中握着双枪,想起程鼎说过曾将双枪枪谱送给公主的事,当下心中恍然。陆彬不由一呆,赵含露毕竟是皇室的公主,身份尊贵,并对他有救命的恩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剑清见赵含露就是酒楼上意态从容的少女,不由一惊,道:“是你?臭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赵含露俏脸一板,道:“我叫宫风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叫我臭丫头!”她见魏剑清刚才刺她那一剑,招式凌厉,势道惊人,自己险些性命不保,不由害怕,于是躲在陆彬的身后不敢出来,一只手还死死地拉住了陆彬的衣袖。 陆彬没想到公主居然会这么孩子气,不由哈哈一笑,道:“宫姑娘不必如此害怕,魏大爷虽然剑法出众,但一时也不会伤到宫姑娘。”他听赵含露呼吸匀停,又见她下落时身手不凡,对她的武功深浅,大概也猜出了七八分了。 赵含露道:“真的?那我和他打一架,陆当家的可一定要看紧了,莫让他杀了我!” 陆彬微笑道:“宫姑娘放心,这是当然!” ------------ 第三十二章 神丰 更新时间:2013-12-01 魏剑清见陆彬和赵含露的言谈话语中竟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好像自己是一个靶子,随意瞄射。他魏剑清在江湖上从来都是人人敬仰的,平日里哪受过这种轻视。即使这次神丰道长相请,也是因为清玉观前观主与他的父亲有八拜之交,神丰道长亲自让大弟子拿了书函,备了礼物去请的。因此魏剑清听见赵含露与陆彬如此言语,不由恼怒之极,怒喝一声,长剑连挽了七八个剑花,向赵含露上盘攻去,招势凌厉,动若雷霆。 赵含露急忙向后退了一步,一招“拨云见日”,左枪一拨,右枪向魏剑清小腹挺去。魏剑清冷笑一声,早已撤了剑来,他身子一动,已绕到了赵含露的身后,“潇潇易水”,向赵含露腰间抹去。 赵含露右枪一背,随即身子一别,左枪挽了一个枪花,正要去攻,魏剑清长剑已然向她面门刺来。赵含露左枪急忙易攻为守,向上一架。 赵含露见他不等剑招使老,已然又转而取自己的小腹,右枪一压,左枪抖成了碗口大的一个枪花,向他面门攻去,竟是后发先至。魏剑清没想到她身手也这么快,长剑上撩,赵含露右枪早已挺出,刺他的小腹。 魏剑清毕竟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剑法实为江湖一绝,他见赵含露枪到,冷笑一声,长剑顺势拖下,又疾地贴枪向前一推,径削赵含露的手指。 赵含露急忙收双枪向后纵出,跃回陆彬的身边。陆彬笑道:“宫姑娘功力尚浅,若是程兄弟以这几招出手,绝不会让他讨得便宜。”赵含露道:“是嘛!你们都练了那么多年,我怎么能比得上!” 魏剑清听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只气得浑身颤抖。神丰见状,急忙道:“魏大爷,他们简直就没把河东三剑放在眼里,我们一起上,看他们还能如何嚣张!” 赵含露怒道:“你们要以多欺少么?”陆彬忙低声道:“这里危险得很,公……宫姑娘,你还是赶快走吧!”赵含露道:“我才不走呢!我要和陆当家在一起!” 陆彬微一思忖,点了一下头,低声道:“河东三剑如果联手布阵,端的厉害无比。宫姑娘须得先帮我牵制了神丰,除掉一人再说。” “那……我不知道神丰有多厉害。”赵含露道。陆彬微笑道:“神丰武功的确不弱,他拂尘擅拿人兵器,又可以点人穴道,姑娘需要小心。”赵含露笑道:“点穴?陆当家还不知道,我从前是学判官笔的。” 只听神丰道:“魏大爷,决不能让他们这就走了。这一年里陆彬一直与草莽帮的人在一起,如果让他回到冀州,麻烦可就大了!”魏剑清冷笑了一声,道:“这又有何妨,剑洪剑江,布阵!”说着,河东三剑一齐跃出,以鼎足之势站在陆彬的四周。 陆彬道:“陆某久闻河东三剑的三才剑阵天下无双,现在倒要领教领教!”说着,双掌一错,封住了门户。 魏剑洪冷笑一声,首先纵出,以一招“天河寒星”,长剑挽了七八个剑花,攻陆彬的上盘。如果是他单独一人,陆彬完全不把他这一招放在眼里,可现在他身处剑阵。河东三剑的三才剑阵江湖闻名,阵法绵密,一人出招,剩下的两人相互为应,一旦敌人露出破绽,立刻绵绵攻上,厉害无比,所谓后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彬不敢怠慢,见他剑来,身子微微一让,一掌拍出,击他剑身。立刻,魏剑清长剑已从他身后袭到,长刃挟风,向他背后刺来。陆彬一转身,单掌一切,见魏剑江一剑凌空攻来,左掌向上一托,内力自掌心疾吐,立刻将魏剑江逼了开去。 赵含露见陆彬身处阵中,果然无法轻易占得上风,见神丰一人站在圈外,便道:“道长,你我斗上几招如何?”神丰拂尘一甩,道:“贫道领教姑娘的高招!”说着,他拂尘一抖,瞬间攻到赵含露面前。拂尘的千丝万缕登时乱撒在赵含露的眼前。 赵含露一惊,急忙后退一步,用右枪舞了六七个枪花封住门户,左枪向他的拂尘挑去。神丰手腕一缩一扭,拂尘一收后又立刻放出,去缠赵含露的左枪。 赵含露收左枪,右枪点神丰的面门。神丰一侧身,拂尘又向她的右枪扫来,一沾即卷。赵含露一呆,左枪向前一推,推向他的小腹,同时右枪不敢硬拽,向前一送,脱了纠缠,从下收回。 神丰哼了一声,拂尘如一根铁棒一般,直线打出,径点赵含露的膻中穴,赵含露微微一笑,道:“打穴么?你知不知道我学了七年的判官笔?”说着,左手枪一架他的拂尘,右手枪一转,枪座直向神丰的章门点去,赫然便是判官笔的打法。 神丰道人一惊,拂尘一甩,向她右枪缠去。赵含露收右枪,左枪反手一扫,枪杆使劲,向他腰部扫去。 神丰拂尘一挡,顺势又去缠她的枪,赵含露收左枪,右枪在他面门一晃,突然倒转过来,枪座直点他的眉冲穴来,半招枪法半招笔法,神丰急忙向后纵出三步,拂尘一抖,封住了门户。 赵含露见自己居然能把神丰道人打得退避三步,不由信心大振,愈发高兴起来。她回头一看陆彬,只见河东三剑的剑光剑影已经交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将陆彬紧紧地罩在了网中,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赵含露心下骇然,这才知道河东三剑原来不是徒有虚名,三才剑阵果然名不虚传。整个剑阵居然如此严密,泼水难进,似乎一点破绽也没有。 她不知陆彬现在怎么样了,心道:我只有先制住了神丰道人再说。想到这里,见神丰拂尘舞动,已又攻了上来,急忙凝神招架。 两人战了七八十个回合,竟是攻守相当。神丰道人虽然不能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但也成名已久,颇有些地位名声。而赵含露名不见经传,年纪上又他差了一辈,神丰道人和她动手已经很失身份,眼见七八十个回合过去,竟仍不能取胜,心中不由着急。赵含露却越打越是兴奋。她自从学武以来,还从没有和谁打过那么多个回合,而且这神丰道人似乎还有些身份地位,武功上也不是庸手,自己居然支撑这么久保持不败,令赵含露颇感意外。 而且在与神丰的对阵中,赵含露感觉自己的双枪越使越顺手,判官笔法和枪法的互用也越来越连贯自然,继续如此下去,恐怕取胜也不是什么难事。赵含露心中高兴,手下便更不容情,双枪使得发了,枪法笔法源源不断地自枪底涌出,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畅快淋漓。一种从未有过的得意欢畅的感觉,令赵含露几乎要从心底笑了出来。 ------------ 第三十三章 神掌 更新时间:2013-12-03 神丰和赵含露动手已经渐渐守多攻少。他见赵含露双枪走开,枪法笔法神出鬼没,变化多端,虽然功力没有自己深厚,但招式精微,身手迅捷,灵动如意。神丰心中慌乱,招式便不由松散了。 赵含露正将自己所学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哪里容得他的失神疏忽,寻得他拂尘中一个破绽,右枪将他拂尘一推,左枪倒转,点在了他的鹰窗穴上。赵含露在判官笔上浸渍七年,已颇得莫长天武功精要,气透枪座,凝力疾吐,神丰登时全身麻痹。赵含露开心地一笑,得意非凡,嘴巴也合拢不上了。 然后赵含露转身去看陆彬。只见陆彬仍被河东三剑围在一片剑光中,不见身影。赵含露有心去帮忙,却不知如何插手,只觉得陆彬的四面八方全是河东三剑的剑招,毫无空隙可寻。 赵含露不由道:“陆当家,我已经点了神丰道人的穴了,我怎么帮你啊!”她喊了几声,陆彬始终不见回音,赵含露不由心急,甚至怀疑陆彬是否还在阵中。但她随即有想到,如果陆当家的不在了,那河东三剑还耍个什么意思。但陆彬始终没有声音,只有剑刃披风的哧哧轻响。 赵含露正在着急,就在这时,只听陆彬大喝了一声。剑光中,顶部似乎是破开了一个洞来,陆彬高大魁梧的身子破空而出,单掌斜挥,径打魏剑江的后背。 河东三剑见陆彬竟破出剑阵,这是他们三个闯荡江湖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之事,不由大吃一惊。魏剑江功力又是最弱,变故之下,一时失神,陆彬的掌风已经从背后袭来,不由向前纵了一丈多远,长剑向后一背。 但魏建江这一动,剑阵便已经破了。陆彬身法如电,转眼已欺近魏剑洪身侧,右掌在他面门一晃,左掌穿出,卸他的肩头。魏剑洪如果去格他的左掌,陆彬虚招变为实招,面目是何等要害,如何能落入他手;但若去格他的右掌,他左掌一卸,手臂也就完了。于是,魏剑洪足尖点地,急忙向后跃出。陆彬凌空一掌拍出,掌力疾吐,便奔他的胸膛。这时,魏剑清和魏剑江双剑已经向他背后刺来,陆彬并不回头,双掌向后一合,一股浑厚的内力生出,登时逼退了两人的长剑。 陆彬继续向前,右掌再次向前拍出,仍是直取魏剑洪的胸膛。魏剑洪已经退到了墙壁处,只有挥剑斜振,以消来势。陆彬微微一笑,如影随行,轻舒猿臂,伸手便拿住了魏剑洪的手腕。他手掌一紧,卸了他的长剑,左手食指已经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魏剑清魏剑江见状,急忙收剑,怒道:“你要干什么!”陆彬道:“陆某本不想与你们动手,你们执意相逼,我也没有办法。此事本是一场误会,陆某更不想与河东三剑结怨,希望三剑不要再被人蒙蔽才好。”说着,右脚将魏剑江掉落的长剑一踏,将魏剑江向前一送。 魏剑江既失长剑,河东三剑便无法再布三才剑阵,魏剑清冷冷地看了陆彬一眼,一句话没说,带着两个弟弟离开了祠堂,连神丰道人也没有再理。 赵含露仍在为自己刚才的胜利而激动不已,围住陆彬道:“陆当家,我刚才真的用双枪打赢了神丰道人。你见了程大侠,一定要对他说,免得他不相信,认为我在骗他。”陆彬没想到公主居然这么孩子气,要自己为她宣扬这等事,只得笑着点了点头,道:“好的。” 随后陆彬走到神丰道人的面前,道:“神丰道长,上次陆某放过了你,没想到你这次带了河东三剑来,欲置陆某于死地,如此恩将仇报。但今天陆某有要事在身,便再饶你一次,下次再来纠缠,莫怪陆某辣手无情!”说着,也没问赵含露将穴道封在了何处,更不用推宫过血,只在他肩头一拍,登时解了神丰道人的穴道。神丰道人面色青白,狠狠地瞪了陆彬和赵含露一眼,转头走了。 赵含露道:“这些人这么不要脸!你手下留情放了他们,他们居然谢都不谢一声,就这么走了。陆当家,我真没见过这样的人!神丰道人和河东三剑虽然关系并不如何要好,却都是一丘之貉!” 陆彬却并不在意,微笑道:“江湖上这种人多得很。不过,公主。”说着,陆彬双膝一屈,跪倒在赵含露的面前,道,“草民叩谢公主对草民的援手之恩。上一次公主的救命之恩草民尚未来得及跪谢,这次又连累公主一起和草民犯险,草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赵含露急忙将陆彬扶了起来,道:“事情都已过去了,陆当家还提它做什么。陆当家为人光明磊落、豪侠仗义,今日一见,更觉不枉当日结交一场。而且现在我已出宫,只叫宫风铃,陆当家也不必这样客气了!” 陆彬点了点头,道:“那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宫里的徐大人前几个月曾托书于草莽帮,说公主出宫,让我们这些认识公主的人暗中寻访,不知……宫姑娘有何打算?” 赵含露道:“徐大人还知会了你们吗?唉,徐大人也真是。不过陆当家你放心,我现在就是要去真定见韩意韩大人的。我自从上次和他分别已过了三四个月,他这么久没有我的消息一定非常着急,我要先让他心安才好。” 陆彬道:“姑娘说的极是,就应这样才对。只是陆某现在在定州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不好随便离开。如果姑娘不急的话,过几天我亲自把姑娘送到真定” 赵含露忙道:“不要紧,没关系,我自己过去就好。” 当晚,赵含露和陆彬就在这祠堂里休息。陆彬见赵含露睡梦之中兀自不忘打败了神丰道人的事,梦话中喃喃不休,激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感慨万分。他见赵含露天真单纯得很,难怪她身为公主却主动相救程鼎和徐仲森;又那么轻易地被他们两个利用,假作人质救了自己一命。陆彬想到徐伯鑫、韩意居然这么放心地让她冒冒失失地在江湖上闯荡,感到十分地不可思议,不由为赵含露提心吊胆。 ------------ 第三十四章 再遇 更新时间:2013-12-04 第二天一早,陆彬回定州城,赵含露南下真定。赵含露走了没有半日,在杨树林里,居然又遇到了河东三剑。冤家路窄,赵含露独自一人,竟然和他们在这荒郊野外重逢,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赵含露知道河东三剑的武功高于神丰道人,三才剑阵更是威力无比、神鬼皆愁;而自己的本事远不如陆彬,根本就是在劫难逃。 魏剑清冷冷笑道:“臭丫头,真是冤家路窄,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赵含露道:“你们要干什么,想以多为胜吗?” 魏剑江道:“不用以多为胜,我们三兄弟随便一个人,都可以了结了你!”赵含露道:“你们以大欺小,你们都比我大了二十多岁,却来为难我。陆当家放了你们,你们却趁他不在的时候欺负我,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还敢提陆彬!”魏剑洪气得咬牙切齿。赵含露笑道:“真奇怪,我为什么不敢提陆当家?你们都是陆当家的手下败将,输了不敢去找陆当家比试,却来拿我出气!” 魏剑江道:“臭丫头,我叫你说!”说着,长剑出鞘,刷刷刷三剑,连点赵含露下盘。赵含露右枪急忙一挑,见他长剑已经又攻到自己胸口,右枪一格,左枪取向他的鹰窗穴。 但魏剑江比赵含露更快,不等招数使老,已经一招“翻山越岭”,提剑挂她的肩头。赵含露左枪急忙回救,右枪却不敢再去攻敌,见他反手将剑一划,要去斩自己的腰间,急忙以半招“玉树临风”拦挡。 河东三剑闻名江湖已久,每一个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是不遑多让。只不过陆彬的武功太高,而且魏剑江又事先轻敌,所以他才会几招之内被陆彬所制。赵含露虽然双枪招式精妙,又练了七年的判官笔,但毕竟功力尚浅。河东三剑怎么也都练了三十多年,赵含露如何能与他们相比。 赵含露苦撑了五六十招,始终处于下风,左右双枪一起防守,根本就没有还手进招的机会。魏剑江剑法独到,精微凌厉,迅捷无比,赵含露只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又打了二十多招,魏剑江冷笑了一声,长剑突然外展,一招“大鹏展翅”,倏的推向赵含露的前胸,长刃挟风,势道极劲。赵含露知道以自己的功力根本无法封住,只得向后纵出一丈多远,右枪舞动,挽了七八个枪花封住门户。 魏剑江身子一纵,如影随形,长剑直指她的咽喉,赵含露大惊失色,右枪急忙相封。但魏剑江这一剑十分犀利,已蓄了极大的势道,赵含露枪一软,没有封住,竟被他贴颈擦过。赵含露只吓得魂飞魄散,一颗心差点跳出了腔子,惊叫道:“你敢杀我!” 魏剑江微微一笑,长剑架在了她的颈中,道:“我为什么不敢杀你?”赵含露吓得眼睛都闭上了,道:“你……你敢杀我,我让你死得很难看……” 魏剑江道:“是么?”赵含露道:“信不信由你,我要是死了,保管你们一个都没有好下场,死无葬身之地,诛灭九族!” 河东三剑扬天长笑。魏剑洪道:“是吗?你倒说说看?”魏剑清冷笑道:“你想拿陆彬吓我们,别做梦了!” 赵含露道:“我为什么要拿他吓你们。你们杀了我,有本事就到江湖上去说,说你们河东三剑杀了宫风铃,到时候大难临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也不用对草莽帮的人说,只需到真定说一说即可,我倒要看看你们一个个怎么死法!” “真定?”魏剑洪一惊,忙转头对魏剑清道,“大哥,罗刹教的势力范围已经跨了宋辽两国,这一两年刚在真定安插了一个分舵,她莫非是……”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笑道:“就凭她也是罗刹教的?罗刹教的人做事干净利落,她连只梅花鹿也不敢杀,也配是罗刹教的?”声音清脆。赵含露不由一怔,她首先想到了那个叫青草的少女。但青草几次说的是契丹话,却没听过她说汉语。 赵含露微一侧头,却果然看见萧显、吴铭和那名叫青草的少女一起从树林中走了出来。赵含露的脸色登时一变,她见自己现在身陷险境,情形窘迫,却被这些契丹人瞧了个满眼,心中不由十分恼恨。 但青草的话却令魏剑清心中一动。罗刹教在江湖中历来被视为邪魔外教,人人避如蛇蝎,只说他们行事“心狠手辣”,却从没有人说他们“干净利落”。魏剑清的语气登时有所缓和,向青草问道:“你们是罗刹教的?”青草微微一笑,道:“你说呢?” 赵含露本就因为吐儿山射鹿的事以及他们的契丹身份对青草等人看不上眼,如今听说他们与罗刹教还有关系。赵含露想起榆州酒楼上飞扬跋扈的袁红缨以及定州酒楼上的娇蛮少女,心中更是恼怒不已。于是她狠狠地瞪了青草一眼,余光中却看到那个叫萧显的契丹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眼中露出湛湛的光芒,似乎看到了什么惊异的事情。 赵含露登时怒气上涌,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那萧显却对赵含露的恼怒浑然不觉,兀自神情关切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没有事吧!” “我有事没事,和你有什么相干!”赵含露怒道。 萧显尚未说话,青草却先忍不住说道:“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道理,我家少爷好心关怀,你却这样对他说话!” 赵含露正想回击,这时河东三剑已经开始不耐烦,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没什么事的话尽早走开!” 萧显立刻上前一步,抱拳拱手道:“这位姑娘与我们有旧,不知因为什么得罪三位,还望告之!” 魏剑清哼了一声,道:“我们的事你最好不要管。要想要人,还是剑底来见分晓!” 萧显道:“我们无意动手,只是想把话说个明白。”魏剑清道:“有什么明不明白的!” 赵含露虽然被河东三剑所制,却仍然不想让契丹人出手相帮。于是她冷冷地对萧显道:“我的事不用你们来管。我是死是活,更不用你们相帮!” 那青草道:“真没见过你这般不讲道理的!少爷,这人既然这样不识好歹,我们不要理她!”吴铭道:“青草,不要这样,她几次和我们相遇,也算和我们有缘。再说,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才这个样子的。” 就在这时,赵含露感觉河东三剑的注意力全在那三个人的身上,魏剑江对自己已经不那么防范了。于是,她右枪倏地一立,枪尖直奔魏剑江的右腕而来。魏剑江猝不及防,向后纵去,赵含露也向后一跃,离开脱了他的掌握。 河东三剑气得脸色发白,赵含露得意地看了青草一眼,道:“谁用你们相帮,我自己不是也能脱困?” 魏剑清哼了一声,长剑出鞘,径向赵含露胸前刺去,势带劲风,又快又狠,看来是恨死了赵含露,势要将她置于死地不可。 赵含露吃了一惊,急忙一招“双龙抢珠”,左枪右枪同时一格,将他的长剑架开。魏剑清长剑划了一个圈,刷刷刷三剑,刺咽喉挂两肩。赵含露以一招“蜂飞蝶舞”堪堪躲过,魏剑清又一剑“秋风落叶”,向她下盘扫来。 赵含露登时一阵手忙脚乱,知道河东三剑的确不好惹,同时也骇然陆彬的本事。但当下赵含露不敢多想,身子向上一窜,纵到魏剑清的身后,右枪正要挺出,取他的后脑,魏剑清已经别过身来,长剑向她肩头刺到。 两人又斗了五六十招,赵含露实在支撑不住了。如果平时,赵含露肯定又要骂嚷开了,可是有契丹人在旁,她不想示弱。赵含露一声不吭,只在勉力支撑,心中道:死了就死了,正好不用嫁耶律昭!我死了,你们河东三剑就等着满门抄斩好了! 就在这时,魏剑清长剑一抖,一尺多长的剑芒陡然生出,就像毒蛇一般,径向赵含露的咽喉噬来。赵含露想到自己可能命丧当场,泪水差点便要涌出,双枪同时向外奋力一架。 赵含露本以为这一下只是象征性的垂死反抗,没想到魏剑清的长剑果真没有攻进。青钢剑与烂银双枪相撞,激起了一连串的火花。但赵含露却感觉胸口一闷,魏剑清也向后退出了七八步远。 赵含露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可以活命,尽管似乎是受了内伤。魏剑清低声骂了一句,长剑奋起,又向赵含露上盘攻来。 就在这时,一柄单刀在空中一拦,与魏剑清的长剑相交,竟将他的长剑停在了空中。萧显手持单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挡在了赵含露的面前,道:“前辈为何如此相逼一个弱质的姑娘?” 赵含露见萧显脸色微红,右手青筋隐隐纹起,知道他是用力与魏剑清的长剑相抗。虽然他暗中凝力,但毕竟能将魏剑清雷霆万钧的剑势停住,说明他武功至少是胜过自己,不由心中恼怒。 魏剑清也十分吃惊。他见赵含露屡次与他们河东三剑过不去,使他们大失颜面,愤恨极深。刚才他那一剑已经使上了十成的功力,势要将赵含露一剑置于死地。而这年轻人不过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竟然能将他的长剑停住,武功可见一斑。 魏剑清怒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萧显。” “萧显?没听说过……”魏剑清这一句倒不是存心藐视,的确是出自真心。只听青草说道:“你当然没听说过。我家少爷身份尊贵,岂是你能随便听说的?” 赵含露本以为魏剑清听了青草的话会更加恼羞成怒,没想到魏剑清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撤了剑来,疑道:“不知尊驾到底是何来历?” “在下的身份来历,恕在下不便明言。在下不想欺骗前辈,所以前辈还是不要再问了。” 魏剑清看了萧显一眼,又看了看赵含露。他脸色变了变,突然收剑道:“既然如此,河东三剑就告辞了。剑洪剑江,我们走!” “这就走了?”赵含露大奇,觉得河东三剑此举实在有违他们的本性。萧显也约略有些奇怪。魏剑洪、魏剑江冲赵含露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跟着魏剑清走了。 ------------ 第三十五章 重逢 更新时间:2013-12-05 河东三剑走后,赵含露十分惊奇,不由冲他们的背影道:“喂,你们怎么不打了?” 青草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惟恐天下不乱的?我家少爷既然已经把他们三个赶走了,你还要叫他们回来再打是吗?” 赵含露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嘛!他们三个人历来是狂傲自大,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怎么和他不明不白地说了两句话,就乖乖地走了?” 萧显也是一头雾水,道:“我也不是十分明白。”吴铭冷冷的一笑,道:“他们可能认为我们是罗刹教的。” “罗刹教……”萧显喃喃地道,一时心绪不宁。青草笑道:“看来他们还挺识时务的嘛!”萧显脸色微微一沉,道:“青草!”青草小嘴微微一噘,立刻不说话了。 赵含露哼了一声,也不说话,收了双枪转头就走。青草立刻道:“喂,我们少爷救了你,你一声不吭的就走啦?” “是我求你们救的我吗?”赵含露道,“难道没有你们我就会死在这里吗?是你们自作多情、不请自来,和我有什么相关!” 青草气道:“我早听说大宋的女子都是性情柔顺、温良贤淑,没想到你这般刁蛮不讲道理!”赵含露听她这般评价自己,自然恼怒,道:“我就是刁蛮不讲道理,那又怎样?” 青草上下打量着她,道:“大宋的女子莫不是都像你一样吧?我们契丹的冀王千岁可是要娶你们惠国公主为妃的,那惠国公主可不要像你这般刁蛮不讲道理才好!” 青草的话正结结实实地捅到了赵含露的心窝上。赵含露立刻怒道:“没错!惠国公主就是和我一样,你又想怎么样?” 青草惊道:“少爷!你听听,这可怎么得了?我们王爷要是娶了这样的人物,以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赵含露立刻道:“爱娶不娶!最好现在就作书为据!你以为惠国公主就很愿意嫁吗?最好一拍两散!”说着,已经是满脸通红,狠狠地瞪了青草一眼,转头就走。 萧显道了声:“姑娘,且慢!”上前一步抓住了赵含露的手臂。 赵含露怒目圆睁:“你干什么!竟敢在我身上动手动脚!你给我放手!” 但萧显并没有松手,他道:“这位姑娘,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我们有话慢慢说!” “我和契丹人没有话说!”赵含露斩钉截铁地道,右手枪挺出,直向萧显袭来。 萧显没有办法,只得松开了赵含露的手臂。赵含露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快速向前跑去。 “这种蛮横女子,少爷理她做什么!”赵含露隐隐听见青草在后面说道。萧显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赵含露渐渐远去的淡红色身影,回想着赵含露对她说话时冷若冰霜却又娇俏美丽的动人面庞,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怜惜之色。 这一天,赵含露到达了真定。韩意见到赵含露的时候当真是喜出望外。 自从赵含露走后,韩意从一天没有睡过安稳觉。韩意每天都在想着赵含露可能到了哪里,可能在做着什么;她到底有没有杀了耶律昭,有没有遇到危险;为什么到了应该回转的日子却依旧没有一点音信?后悔没有挂印辞职陪赵含露同去契丹的想法,几乎时时刻刻啃噬着韩意的心。每当公务之余或四下无人、夜深人静的时候,韩意都会因为担心赵含露的安危而辗转不安。 如今见到赵含露,韩意登时将一颗心又重新放回了原处。他顾不得问赵含露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也顾不得问她到底有没有杀了耶律昭,当即让侍女在僻静处收拾一个院落出来,让她好好休息。 赵含露不由感慨道:“韩大人,我出门这么久,只有你一个人真正为我着想。” 听了这话,韩意登时感到十分心疼,柔声问道:“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吗?” “恩。”赵含露点了点头,“前天我遇到河东三剑,还差点被他们杀死呢!” “河东三剑?”韩意吃了一惊,“河东三剑到这里来做什么?公主放心,臣这就派人在所辖范围内加紧对河东三剑的巡查,一旦发现了河东三剑,必定全力将他三人拿下。” “不用!”赵含露拉住了韩意的衣袖,道,“那河东三剑厉害得很,三才剑阵估计不是韩大人或那些下人对付得了的。以后遇到这三人能抓就抓,不能抓也不要勉强。” 韩意没想到赵含露居然会如此为自己着想,他心中登时生出一股柔情,轻声道:“公主……”被赵含露抓住的衣袖却不知是否要立刻挣脱。 赵含露却先放松了韩意的衣服,道:“韩大人,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宫里当然是乱作了一团。现在皇城司已派出了无数皇城司兵遍布全国各地寻找公主的下落。公主如此背缚双枪,如果被他们发现,后果可真是非同小可。”韩意道。 “真的吗?徐大人呢?有没有再受到父皇的责罚?有没有人受到我的连累?”赵含露问。 韩意道:“皇上虽然大发雷霆,但好在只是对徐大人和皇城司那晚负责守卫的人全部罚俸而已。徐大人对皇上说,可能是江湖匪人进入皇宫掳走了公主,要威胁皇上。但既然这么久都没有匪人上门勒索,估计是半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也许公主凭借从前学过些许武功,人又聪慧机灵,逃了出来,因种种原因,未能与官府的人联系,所以流落民间。皇上觉得徐大人的话有理,就派了皇城司兵出京寻找公主,一旦见到公主,必定带公主回宫复命。” “那么……我现在的处境岂不是非常危险……”赵含露喃喃地道。 “确实如此。所以,请公主不要再在江湖上飘荡了。如果被皇城司兵发现公主是自己逃出来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请公主就此在臣的所辖范围内安心休息,臣命人传书徐大人,让他护送公主回宫!” ------------ 第三十六章 出发 更新时间:2013-12-06 “我不回去!”赵含露立刻道,“耶律昭我也没有杀成,我不想就这样回去嫁他!” “没杀……成吗?”韩意道。不知怎么,韩意心里好像又放下了另一颗大石。没杀成……是刺杀失败还是根本就没有动手?估计是没有动手吧,韩意心想,否则赵含露也不能轻易脱身。不管怎样,赵含露平平安安地从契丹回来了,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想到在契丹的遭遇,赵含露不由扑簌簌地落下了眼泪来。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对韩意诉说了这些日子去契丹的经过,以及在定州遇到陆彬和前不久独自遭遇河东三剑的事。但凡是和萧显三人有关的事,赵含露自己也不知因为什么,隐去了没提。 “那么到底是谁帮助公主从河东三剑的手下脱身的?”韩意奇道。 “不知道,我也不认识。河东三剑似乎把他们当作了罗刹教的人。”赵含露道。 “那到底是不是罗刹教的人?”韩意追问道。 “可能……不是吧。”赵含露道。 韩意点了点头:“公主有所不知。臣最近一直在追查罗刹教的人。如果真是罗刹教的人救了公主,那么一来臣就欠了他们一个很大的人情,执行公务会有很大不便;二来据公主所说,来人似乎武功不弱,如果他们又添硬手,那么臣抓捕他们就更加困难了。” 赵含露点了点头,道:“我在契丹第一次遇到那个袁红缨的时候,以为他们只是在契丹活动,想不到在大宋境内也能遇到他们的人。” 韩意道:“罗刹教原本确实只在契丹活动,只是近两年才在真定安插分舵。据说那袁红缨是罗刹教主的长女;现在在真定主事的是她的妹妹,名叫袁红绫。至于公主在定州遇到的那个罗刹教的女子,如果臣猜得没错,应该是袁红绫的贴身侍女绮罗。” 赵含露登时道:“原来韩大人知道她们。罗刹教的人我在契丹就看着不顺眼,韩大人如果能够把她们除掉,可真是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韩意笑了笑。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韩意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收拾房间的侍女。韩意转头对赵含露道:“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姑娘先回房间好好休息吧。” 赵含露伸手拿起放在案桌上的随身包裹与双枪,站了起来,道:“我回房休息可以。但是如果韩大人泄露我的行踪,我就会立刻离开这里。” “这……”韩意踌躇道。 “韩大人你发誓。”赵含露道。 “这个誓在下不能发。”韩意说。 “你……”赵含露登时气结。她定定地看了韩意一阵,道:“好……我早该猜到如此才对……”说罢,也不看韩意和侍女,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 韩意见赵含露神态不对,连忙追了出去。果然,赵含露不是去往内院,而是径直向巡检府的大门走去。“公……”韩意想去拉赵含露的衣袖,但又不敢。但他见赵含露依旧大步流星、一意孤行地越走越快,终于着了急,伸手抓住了赵含露的包裹。 “你松手!”赵含露将包裹向后扯。韩意道:“姑娘不能走!” 赵含露提起一支枪来,倒转枪头,将枪座对着韩意的手,道:“你松不松手?” 韩意依旧不松手。赵含露道:“我要是打伤了你的手,你就更阻止不了我了!”韩意听了赵含露的话不由一怔,果然慢慢地缩回了手去。 赵含露没好气地看了韩意一眼,径直出了巡检府的大门。韩意道:“等等!”三步并作两步跟在了赵含露的身后。 赵含露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韩意道:“在下就算拼着擅离职守的罪名,也要保护姑娘周全。” 赵含露道:“我不会有事的!我从契丹不是也好好的回来了吗?” “可是姑娘前不久还孤身一人遇到河东三剑,险些遭难!大宋境内并不比契丹安全。在下上次让姑娘独自一人去了契丹,已经懊悔莫及,这次决不能让姑娘独自一人在江湖中飘荡!” “你……”赵含露气得无话可讲。 韩意道:“天有些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赵含露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先点头答应。天渐黄昏,这是事实;要找个地方吃饭,这也是事实。可吃完晚饭呢?继续赶路吗?还是找个地方休息?是找个客栈休息,还是就在旁边的巡检府休息? 就算不回巡检府,但韩意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这又算什么呢?是,由韩意陪着自己闯荡江湖,既可以得到韩意的保护,又可以得到他鞍前马后的照顾,而且一路上有人陪自己说话,也不会太过寂寞,何乐而不为?但是韩意是真心陪她闯荡江湖吗?除了保护,更多的是监视和寻找机会给徐伯鑫通风报信吧?是啊,韩意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自己平平安安地早日回到皇宫! 想到这里,赵含露长叹了一口气,痛苦得不知如何是好。虽然韩意带她去了真定最好的酒楼,又贴心地点了很多她喜欢的菜肴,但赵含露却没有什么心情好好品尝。 赵含露简单地填饱了肚子,就起身要走。韩意连忙道:“不再吃一点吗?如果继续赶路的话,可能会很费体力。”“那就包上可以做干粮的东西。”赵含露道。 韩意道:“现在天色马上就要黑下来了,还是休息一晚再走吧。” “韩大人自己休息好了,我可是要继续赶路的。小二,快点打包!”赵含露高声道。不一会儿,小二包好了赵含露的点心。赵含露将之收到了包裹里,站立起身。韩意没有办法,只得跟着赵含露离开了客栈。 赵含露一路向东出城。韩意道:“我们向南走如何?”“向南走是汴京的方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要去草莽帮。啊,对了,以韩大人的身份,去草莽帮是否有所不便?”赵含露道。韩意没有说话,赵含露郁闷之下也不想理他。于是两个人一言不发向东出了城门。 ------------ 第三十七章 强敌 更新时间:2013-12-07 两人出了城门不久,天就有点擦黑了。韩意开始担心晚上投宿的问题。这些年来在真定作巡检使,韩意对周围的情况基本上还都了解,他知道向东出城后一天都不会再有客栈旅店,如果想休息只有投宿农家而已。 两个人正在向前走着,这时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韩意和赵含露的面前。在落日残阳的照映下,便如一尊肃穆的雕像,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赵含露不由吃了一惊。韩意也颇为意外。因为以他们二人的武功,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绕道他们面前而不被察觉,说明来人武功不弱。 来人是一个蓝衣女子。她手持长剑,个子高挑,身材匀称,眼睛以下遮在一块白色的丝帕之下,看不清年纪相貌。还未等韩意问话,那女子先开口说道:“这位是……真定巡检府的韩意韩大人吧?” 赵含露看了韩意一眼,知道那女子是冲着韩意来的,于是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冷冷的看了赵含露一眼,道:“我和韩大人说话,关你什么事?你又是什么人?” 赵含露冷笑了一声,道:“是我先问你。再说,是你把脸遮住了不给人看,又不是我!你是嫌自己长得丑吗?” “臭丫头!”那女子脸上登时一变,怒骂了一声,右手一抬,什么东西瞬间已朝赵含露的身上打到。赵含露惊得一身冷汗,韩意急忙将赵含露向旁边一拉,那东西忽地从赵含露眼前闪过,钉在了地上,却是三枚带着红色梅花的黄色铜针。 赵含露不由想起了定州酒楼上的事情。韩意也将目光转向那名女子,道:“你是罗刹教的人?” “罗刹教?”赵含露道,“你就是袁红缨的妹妹袁红绫?” 那女子奇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韩意道:“她不是袁红绫。”说着,向那女子问道:“你是袁红缨?” 那女子伸手摘下了脸上的丝帕,露出了一张白皙美丽的脸来。赵含露一看,的确是当日在榆州酒楼见过的袁红缨没错。于是道:“你不是在契丹吗?怎么到了这里?” 袁红缨饶有兴致地看向赵含露,道:“你对我的了解不少啊?是你旁边的韩大人告诉你的吗?我收集了那么多巡检府的消息,却从来没听说过韩大人有你这么一位伶牙俐齿的红颜知己。” “休得胡言乱语!”韩意怒道。 赵含露却没有生气,只是笑着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在榆州见过的。你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闹市作案,罗刹教果然不一般啊!” 袁红缨听赵含露这么一说,这才想起了当日酒楼上那个看似白净文弱却背缚双枪的年轻男人。“原来是你!”袁红缨道,“我说好端端的一个男人,嘴巴里怎么零零碎碎的好逞口舌之快,原来是个女人!” “你……”赵含露登时气结,她双手执抢便要冲上去与袁红缨过招。韩意知道袁红缨的武功远在袁红绫和赵含露之上,于是急忙将赵含露拉住,道:“姑娘你不能过去!”说着,身子挡在了赵含露的面前,道:“袁姑娘这次从契丹远道而来,恐怕是为了在下吧?” “是啊!”袁红缨轻描淡写的笑着道,“韩大人来真定不到一年,就把罗刹教好不容易在大宋安插的基业毁坏的七零八落。我袁红缨再不来,可还得了?” 韩意正要说话,但赵含露却冷笑着插嘴道:“你以为你来了,就能有什么改变吗?” 面对赵含露三番五次的挑衅,袁红缨再也忍受不住,坚韧而美丽的脸上登时罩上了一层重重的寒霜。她一边冷冷的看着赵含露,一边对韩意说道:“韩大人,我看我们的恩怨倒可以先放一放,毕竟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出胜负的。反而你身边的这位姑娘,她在契丹的时候就看我不顺眼,现在依旧跃跃欲试的想和我一较高低。你就顺了她的心愿,让她和我比试一场如何?” “好……”赵含露刚要说话,但韩意已抢先一步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别想动她一根指头!” 袁红缨冷哼了一下,道了一声:“韩大人莫要看得太紧,太紧了反而适得其反呢!”说着,双手同时一扬,六枚梅花截木针同时向韩意和赵含露身上打到。韩意急忙松了赵含露,长剑剑花连挽,登时在自己和赵含露的面前竖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墙。只听几声叮叮叮的声音,将六枚铜针尽数当了出去。 韩意刚要松一口气,这时头顶一阵风声掠过,袁红缨清叱一声,长剑如雪,已掠过自己向身后的赵含露攻来。赵含露后退一步,双枪同时向头顶一架。双枪对长剑,只听“铛”的一声脆响,袁红缨如惊鸿一般向后弹出。韩意瞅得间隙,正要执剑攻上,哪知袁红缨动作极快,只见她双足在树干上一撑,随即身法如电,,旋又向赵含露绵绵攻来。 韩意怒道:“袁姑娘,你的对头不是我吗?”但袁红缨并不答话,一剑紧似一剑,仍是密不透风的向赵含露逼去。 赵含露气急败坏,急忙舞动双枪招架。但袁红缨剑法极快,长剑转眼间就已攻到近前。赵含露顾不上什么招式,只得用右枪拨开。就在赵含露思考左枪用什么招式回击的时候,袁红缨下一招又已攻到,赵含露只得再次用枪挡了出去。 就这样,两人交换数招后,赵含露发现袁红缨的武功竟然高出神丰道人太多。袁红缨身法快、下手狠,招数精妙。自己的双枪在她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枪法完全使不出来。袁红缨每一次招来,赵含露只能拼尽全力将她的招数抵挡开去而已,但这样一来就是用自己的蛮力去碰袁红缨的巧力,时间一久自己必定无法支撑。更何况自己力气一旦虚弱,袁红缨必定会趁虚而上,自己心力具疲的情况下,是决计无法抵挡的。 ------------ 第三十八章 死穴 更新时间:2013-12-09 韩意在一旁也看出了赵含露的境遇。他看出袁红缨的武功虽然和袁红绫一脉相承,但无论是速度、力量、功力还是应变都比袁红绫强出了太多,契丹第一大帮派掌印大小姐的武功确实实至名归、名不虚传。赵含露贸然与她动手确实是以卵击石,绝对支撑不过三十招去。 眼见赵含露的枪法越来越乱,神情越来越急,韩意心如火焚。他紧紧地握着长剑,目不转睛地盯着袁红缨的每一个招式,迫切地寻找每一个能拦下袁红缨招数的间隙。 就在两人过了二十七八招的时候,袁红缨用了一招“紫气东来”。赵含露力气已衰,她右枪与袁红缨的长剑甫一相碰,立刻被袁红缨察觉了出来。袁红缨的长剑变刺为绞,登时将赵含露的银枪打飞了出去。赵含露惊叫了一声,向后一个趔趄,正好留出一个空隙。韩意进步抢上,就在袁红缨再次出招的一刹那,韩意长剑在袁红缨的长剑上一格。“铛”的一声脆响,袁红缨向后退出三四步远,虎口隐隐发麻。 袁红缨暗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怒道:“韩大人对这位姑娘可真是呵护备至啊!不知到底是韩大人的什么人!是心上人还是官府中人?如果她是官府中人,请问她乔装易服潜入契丹所为何事?如果不是官府中人,韩大人与她这样亲近,就不怕以结交江湖中人之名被上级治罪吗?” 韩意脸色一变,道:“我的事还不劳罗刹教操心!”说罢,就要执剑攻上。赵含露这时已捡回了自己的双枪,她道:“你看,我就说你不用管我的事了!”韩意暗自气结。 袁红缨道:“你看,韩大人你一腔热血,人家还不领情呢!”韩意没有理袁红缨,只是低声对旁边的赵含露道:“请姑娘尽快回城!” “回不去了!”袁红缨冷冷的道,“你以为我会在对头实力不明的情况下,就独自一个人来单挑你们两个吗?” “你还有帮手吗?”赵含露奇怪地问。韩意低声道:“即使有也在路上。姑娘快些回去就是。”赵含露道:“我不回去!” 袁红缨对着赵含露冷笑了一声,正准备动作。这时韩意身法如电,已纵身向袁红缨攻来。剑光闪处,直奔袁红缨脸部要害,又狠又准。袁红缨心中一凛,不敢怠慢。她刚才长剑与韩意长剑相交之时,手腕已经微微受伤,她不敢再与韩意硬碰硬,于是身子向外一闪。 但韩意身法也自不慢,他见袁红缨侧身躲过,长剑变刺为斩,向袁红缨胸前斩去。袁红缨没有办法,只得拼着全身力气将长剑在胸前一档一推。但袁红缨挡住了韩意的进招,却未能将他的长剑反向推出。 此时袁红缨的脸与韩意的脸相距不足一尺,两人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看到对方脸部的每一个细节。袁红缨精光湛湛的直视着韩意,也正好迎上韩意坚定锐利的目光来。袁红缨心中一动,只见韩意并未向她从前遇到的对手一般与她目光相交后向后退却,反而长剑贴着自己的长剑就要再度向自己攻来, 因为两人离得太近,袁红缨感觉的韩意剑上的寒气正向自己的要害急速逼来,于是急忙撤剑退出一丈多远。随即足尖点地,使了一招“长虹贯日”,复又向韩意袭来。 韩意站在原地纹丝未动,眼见袁红缨攻来,看准她的招式,长剑抬起一格。但这次袁红缨却未将招式使老,见韩意招来,长剑圈回,反刺他胸前露出的门户,动作极是迅捷。韩意心中一凛,知道这次交手方将袁红缨的优势发挥了出来,于是不敢怠慢,身子向外一闪,让过长剑,左手去擒袁红缨的手腕。 袁红缨大吃一惊,没想到韩意一面使剑一面用起了擒拿手来,急忙将手腕一沉。就在这时韩意右手长剑又从自己上盘云来,袁红缨急忙一塌身,再次退出一丈多远。但袁红缨毫不停歇,也未见她如何蓄势,已又如闪电一般向韩意袭来,动作之连贯,犹如行云流水一般。 赵含露在一旁观阵,面对韩意和袁红缨的比试,赵含露心中大为叹服。对于韩意的武功,赵含露从前只是在禁军较艺的时候看过一次。但那次韩意虽然对手如走马灯般的轮换,却每一场都胜得太过容易,所以未能真正显出他的本事。而这次韩意与袁红缨对战,韩意则拼尽了全力,既显示了其剑法之精纯,也显示了其擒拿之稳准,而且韩意在比武中沉稳心细、判断准确,令他的每一招式都效率颇高。 相比于韩意,袁红缨虽然力气小、功力弱、招式也欠精准,但袁红缨剑法精巧、身法迅捷,仅凭这一点便可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况且袁红缨多年来行走江湖,对敌经验远比韩意丰富,而且身为女子的她心思灵动,想法多变。因此,在与袁红缨的一番缠斗之下,韩意也没有讨得太大的便宜。 但韩意毕竟担心赵含露的安危,他知道袁红缨方才说起的另有帮手的话并非虚张声势。因为袁红缨毕竟是纵横江湖多年的一方首领,应知道与官府对抗的结果。如果她没有一击致命的万全的把握,应该不会冒险托大独自挑衅自己和公主两人。袁红缨应该是见到自己落单没有带兵,知道有机可乘,所以已经通知了罗刹教的其他人,现在只是在拖住自己而已。 是的,在袁红缨看来,公主跑掉就跑掉了,只要她能把自己拖住就好。只要除掉自己,罗刹教在真定就暂时不会再有覆灭的危险。而即便公主从城里带回官兵,那时他们早已得手,就算巡检府的人倾巢而出,也不足为惧了。 想到这里,韩意又向赵含露那边看去。袁红缨看出韩意的分神,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手上加劲,一剑疾似一剑地如水银泻地一般疾向韩意攻去,不给韩意留下任何喘息之暇。 韩意见自己不小心给袁红缨留下破绽,猝不及防之下,急忙向后退却。但他依旧忍不住趁隙再次对赵含露催促道:“姑娘你赶快回城!” “宁可独自遇险也要保证她的安全么?”袁红缨冷冷的道。口上说着,手下剑法不乱,依旧一招招剑势如水地向韩意攻去。 赵含露十分着急。到了现在,她也明白了韩意身处的形势。赵含露道:“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就在这时,赵含露和韩意同时听到树林中有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响。此时此刻,韩意再也顾不得袁红缨。他也不管对方招式如何,只是拼尽全力将袁红缨的长剑向外一挡,急忙纵身回到了赵含露的身边。 袁红缨也并未再进攻。她也停下了身子,右手持剑双手交叉抱在身前,秀眉微蹙地斜睨着韩意面对着赵含露的焦急的脸:韩意,明明可以胜了自己的人,却这样暴露出了他的死穴。 ------------ 第三十九章 攻心 更新时间:2013-12-10 袁红缨深吸了一口气来。她眼见着韩意对赵含露的百般保护,回想起方才韩意与自己对战时坚定的眼神以及过人的武功,不由想起了妹妹袁红绫被韩意所创的剑伤以及妹妹的话来。 妹妹说过,韩意的武功远胜于她,当时的情景如果想取她的性命应该是易如反掌。但韩意只是刺伤了她的右臂。妹妹认为,韩意对她是故意手下容情了。但袁红缨认为,除非是韩意对袁红绫怀有私情,否则绝没理由对妹妹故意融让。而妹妹坚称自己与韩意只见过两次,而且从未见韩意对自己有过一丝暧昧的举动。 而现在,非常明显,韩意是喜欢身边的这个女子的。无论是他的神情、他的话语还是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地昭示了这一点。那么,是韩意同时喜欢这两个女子,还是真的就对妹妹让手了呢! 袁红缨很想弄清楚这一点,但是她也不想弄清楚。因为无论韩意是否喜欢袁红绫,他总是对袁红绫出手融让了。但那又如何呢?难道他对妹妹融让了,自己就要在这里放过他吗? 这时,树林里飞驰而来的两匹白马已经出现在了韩意的视线里。来人韩意认识,是袁红绫和她的随身侍女绮罗。 韩意的心登时一沉。他低声对赵含露道:“姑娘请务必离开这里。在下会为姑娘打开一条道路……” “我不会把你留下独自离开的!”还未等韩意说完,赵含露立刻说道。 韩意急道:“姑娘的心意在下知道。可如果姑娘因为在下身遇不测的话,在下万死也不能辞其咎!” “如果我把你留下自己走的话,我也会一辈子做噩梦的!”赵含露道。 袁红缨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一对秀眉蹙得更紧,本来就有些不悦的脸变得越来越阴沉。 这时袁红绫和绮罗已经骑马来到近前。她二人在袁红缨身旁翻身下马。绮罗恭恭敬敬地向袁红缨道了声:“大小姐好!”然后将两匹白马栓到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赵含露先看了看红衣的绮罗,确是那天在定州酒楼见到的少女没错。然后她将目光转向旁边的袁红绫。 袁红绫长得和袁红缨颇为相像。但与袁红缨相比,袁红绫身材要矮一些,也纤瘦一些。尤其被她一身白色的衣衫称着,格外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娇柔之感。 比起盛气凌人的袁红缨,不知为什么,赵含露更不喜欢这位新来的袁红绫。这位袁红绫肤色白皙,目如秋水,时时做出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态,似乎要惹得世上所有男人都要宠着她一般。 “姐姐。”袁红绫的声音也没有袁红缨的高亢,而显得颇为温柔婉转,“我们先过来了,老刘带人随后就到。”说罢,站在袁红缨的身旁,目光虽然是看向韩意和赵含露两人,但也忍不住用惊疑的目光在赵含露的身上仔细打量。 赵含露瞪了袁红绫一眼。袁红缨道:“红绫,这个女人就交给你和绮罗了,务必要将她拿下!” “可是……”袁红绫明显有些犹豫。她望向韩意,流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没什么可是的!”袁红缨断然说道,“巡检府要剿灭罗刹教是不争的事实。你想放过这个机会,纵虎归山吗?” 袁红绫脸上一红。袁红缨转而对绮罗说道:“绮罗,你给你家小姐做个样子!” “是!”绮罗朗声应了一句,轻叱一声,长剑出鞘,纵身向赵含露攻去。她的功力虽远逊袁红缨,但身法灵巧、招式犀利,远非一般人能比。 韩意见状,正要执剑拦下。赵含露却已经手持双枪,向绮罗的长剑迎去。 袁红缨冷笑道:“韩大人是想和绮罗过招,把那女人留给我吗?” 韩意一怔。就在这时,袁红缨长剑一展,已经复又向他袭来。韩意没有办法,只得凝神应战。 此时赵含露已与绮罗交换了十余招。赵含露的武功战袁红缨不足,但胜绮罗还是绰绰有余的。不一会儿便将绮罗逼了个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袁红缨一边与韩意动手一边斜睨着袁红绫的反应。果然袁红绫担心绮罗的安危,也不由自主地持剑加入了战团。 “你一定要这样利用你的妹妹吗?”就在袁红缨和韩意长剑相交的一瞬间,韩意突然低声说道。 袁红缨一惊:“你说什么?” 韩意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用长剑向袁红缨的剑身一绞。袁红缨感觉兵器就要脱手,急忙凝神聚力握紧长剑,向后急退而去。韩意如影随形,紧跟而上,长剑攻袁红缨的上盘。 就在两人再度交手三十多个回合,长剑再度相交之际,韩意又沉声说道:“她本性不是做这种事的人。她来真定估计也是情非得已吧!” “攻心计吗?”袁红缨直直的盯着韩意问道,“我的家事不用你管!”说着,用力将韩意的长剑一拒,虽未拒开,但已借力向后退出一丈多远,复又转身攻来。 “是你对我用攻心计才对。”韩意黯然说道,一边与袁红缨动手一边转头向赵含露看去。果然,赵含露独自应对袁红绫和绮罗两人已十分勉强。 以韩意对赵含露和袁红绫两个人的武功判断,觉得她二人对战应该是旗鼓相当才对。但绮罗从小和袁红绫一起长大,多年来一起习武、共同应敌,两人的长剑配合已十分纯熟。就如同河东三剑的三才剑阵一样,攻守默契、进退有致,威力远远超过了两人武功的简单加和。 所以袁红绫甫一加入战团,赵含露登时便开始左支右绌、手忙脚乱。但不知为什么,赵含露就是不想在袁红绫面前有任何示弱的表现。她宁愿被袁红缨把剑架在脖子上,也不愿在袁红绫的手中输掉一招半式。因此,赵含露银牙暗咬,双枪紧握,虽然一直在应接不暇地勉力支持,却也不肯向后退却。 韩意在旁边看到,十分着急。他尽管清楚地明白这是袁红缨对他的攻心计,也无法令自己保持一颗超然的心。韩意知道这样下去形势只会越来越糟,但却想不到任何能令赵含露安然离开这里的办法。 ------------ 第四十章 三遇 更新时间:2013-12-11 此时,韩意感觉到又有人正逼近这里,虽然人数不多,却会令他和赵含露二人更加危险。 但袁红缨的剑越逼越紧。如果韩意都不能自保的话,又怎么能够保证赵含露的安全。韩意苦无对策,只好撑得一时是一时。 韩意一边与袁红缨动手一边看向赵含露,眼见袁红绫一剑将赵含露的双枪架开,绮罗长剑直向赵含露喉咙刺去的时候,韩意心头突的一紧,刹那间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柄单刀从树林里激射而出,直向绮罗的长剑飞去,势道极是劲疾。绮罗惊得急忙长剑撤回,自己也后退三四步远。 此时,韩意即使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无法再与袁红缨继续拼斗下去。他也不管袁红缨招数如何,长剑一收,回身纵到了赵含露的身边,将刚刚受了极大惊吓、死里逃生的赵含露紧紧扶住。 袁红缨也撤了剑招,向单刀的主人看去。 一个灰色的人影从树林中如蛟龙一般一掠而出。他拔下刚刚钉在树干上的单刀,双足在树干上一借力,纵身落在赵含露的面前。“这位姑娘,你没有事吧?”他急切地问赵含露道。 赵含露心神未定。她皱眉抬头一看,登时满脸通红,怒不可遏地道:“怎么又是你!” 这时袁家姐妹也看到了来人的相貌。袁红绫当先一个叫了出来:“萧公子!”声音中充满了惊喜,甚至还带了一丝的颤抖。 韩意见来人竟是赵含露和袁红绫都认识的人,不由大感奇怪。他向单刀的主人看去,见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面如朗月、目若寒星的年轻男子,不知怎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安之感。 公主在讲述契丹之行时谈到了如同黑熊一样的契丹军官,谈到了罗刹教盛气凌人的袁红缨,谈到了自己的师兄陆彬,却从没对他说过这样一位气宇轩昂、武功高强的年轻男人。 韩意望着眼前的这个人,知道是他救了公主一命,是自己必须要知恩图报的人,但嘴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来人的心思依旧是在赵含露的身上。他还是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脸色关切之情丝毫未减:“姑娘,你没有事吧?” “确实是……萧公子……”袁红缨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显说道,“萧公子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此事一言难尽。袁姑娘,这是怎么了?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萧显望着袁红缨问道。 袁红缨尚未回答,赵含露先冷冷地道:“有什么误会……你就会问这一句么!” “萧公子,这是我们罗刹教的事情……”袁红绫在一旁轻声说道。 “即使是罗刹教的事情,也必须要置这位姑娘于死地吗?”萧显立刻转向袁红绫问道,神色肃敛,语气凛然。 袁红绫登时神情一变,脸色苍白。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眶中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晶莹闪烁。 袁红缨立刻走了上来,将妹妹挡在身后,冷笑道:“看来萧公子与这位姑娘交情匪浅啊!不知这位姑娘到底是和来历,居然让一个大宋的巡检使和一个契丹人同时为她这样出头!” 萧显闻言不由一愣,连忙转头看向扶着赵含露、一身便服的韩意。 而韩意听得“契丹人”三个字时也是心中一凛。他将赵含露交由右手反手扶着,随即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身子挡在了萧显和赵含露之间,再次仔细打量着萧显。 “姐姐……”袁红绫低声对袁红缨道,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 袁红缨朗声对萧显说道:“萧公子,当年在契丹的时候,你曾冒死救了我们姐妹的性命,并一路把我们护送回总坛。这样的大恩大德罗刹教上下铭感于心。但如今我们和这二人有必须了断的恩怨,我请问萧公子一句,萧公子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我不会让你动这位姑娘一根指头。”萧显斩钉截铁地说道。 “和那位韩大人一样的话啊!”袁红缨冷笑道,“既然这样……萧公子,你既是我们的恩人、罗刹教的上宾,我们这次就不在你面前要人了。但是下次再让我见到,我袁红缨不会手下留情。韩大人,我们后会有期!红绫,我们走!”说罢,袁红缨脸色铁青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袁红绫则并未立即离开。她站在那里,仍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萧显的侧脸,细细的贝齿轻咬着下唇,目光忧伤,神色留恋。 绮罗这时已解了马匹的缰绳,轻声对袁红绫道:“小姐,我们先走吧。” 袁红绫没有说话。她嘴唇翕动,想对萧显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显倒先向袁红绫恭恭敬敬地致意道:“袁姑娘好!”看神情似乎已忘了方才对袁红绫的疾言厉色。 袁红绫也没有再提,只是肃敛了心神,轻声细语地礼问道:“萧公子不知这是要去哪里?还有在大宋境内停留多少时间?” “在下在大宋有些事务要办,一时半会不会回契丹去。在下之所以到这里,只是因为在下的一个朋友有些私事需要处理。等他办完,在下就会离开。”萧显道。 袁红绫点了点头,本就轻柔的声音又降得更低,蚊蚋般地道:“那……我们后会有期……”说着,她见青草也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站到萧显的身旁,于是袁红绫又向青草敛衽一礼,道了一声:“青草姑娘好。”方随着绮罗一起上马去了。 青草望着袁红绫远去的背影,惊奇地问萧显道:“袁二小姐来大宋了吗?发生了什么事,少爷?” 萧显顾不得和青草细说,将目光又转向赵含露。而赵含露此时已恢复了平日孤高气傲的神态和气色,正冷冷的看着自己。“这位姑娘……”萧显关怀地问道。 “那位袁二小姐好像对你有意啊!”赵含露不咸不淡地说道。 ------------ 第四十一章 职责 更新时间:2013-12-15 “什么?”萧显明显一怔,随即笑道,“姑娘说笑了,这怎么可能。我和那位姑娘只是……” “你和那位姑娘是什么关系我没兴趣知道。”赵含露道,“我只是想说,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应该跟着一起离开啊!” “我……我只是……”萧显被赵含露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韩意上前一步跪倒在了萧显的面前。萧显登时吃了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韩大人!”赵含露瞪大了眼睛,也十分吃惊。 韩意跪在地上对萧显道:“萧公子出手救了在下和宫姑娘的性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在下先在这里跪谢了!” “你谢他做什么!”赵含露怒道,立刻一把将韩意拉了起来,“他是一个契丹人!” “这和契丹人没有关系。”韩意道。 “那你自己在这里谢吧!”赵含露生气地一甩手,扭头抬步开始向树林深处走去。 “姑娘要去哪里?”韩意和萧显同时喊道。韩意急忙快走几步将赵含露拉住:“姑娘,现在天已经很晚了,刚在姑娘和罗刹教的人一番争斗又消耗了很多力气,需要好好休息。不如先行回城休息一晚如何?” “我不会和你回去的!”赵含露一字字地道。 韩意道:“如果姑娘不想住在巡检府,那就找个客栈住下。姑娘想想,就算在下要通风报信,他们也不可能一个晚上就赶过来,姑娘第二天出发就可以了。姑娘,在下求求你,无论如何都要先回城休息一晚才好。” 赵含露看了韩意一眼,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韩大人,我了解你的心意,但我是不会回去的。我……不需要那种保护,如果我真的想要那种保护的话,我当初就不会跑出来了。” “可是……”韩意道。 “韩大人,我们白白相处了这么久,到现在你还是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原就说……小栗子……是只有一个的……” “公……”韩意被赵含露受伤落寞的神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此时的赵含露眼眶发红,似乎就要流出眼泪一般。 “我既然已经独自出来,又在江湖上飘荡了这么久,就早已领悟到我的性命已不受我自己的控制。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不需要韩大人你为我一步步的精心打算。韩大人你想给任何人报信都好,但是不要再跟在我的身边了。我求求你,你就让我……再随心所欲一阵子吧……就算在这段日子里我死了,我也不怨天尤人。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韩意默然不语。萧显望着泫然欲涕但又无比坚定的赵含露,心里却不由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温柔情愫。 萧显自从在边境第一次见到女扮男装的赵含露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对她格外关注。他觉得此人应是一个不经世事的赤子少年,因为生活突遭变故而导致性格古怪。 后来在定州第二次遇到赵含露的时候,赵含露已换上了女装。穿着大宋少女服饰的赵含露格外有着一种不同于契丹少女的娇柔与秀美,令萧显觉得她虽然依旧态度刁蛮、不讲道理,却别有一番娇俏纯真又孤高自傲的清泠之感。 而这一次遇到赵含露,萧显起初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同。赵含露一如既往的骄傲自大、不讲道理,却又惹人无限爱怜。但如今听了赵含露的这番话,萧显才发现,原来她外表无论多么地盛气凌人,内里却是一个脆弱孤独、伤心绝望的可怜人。 萧显对赵含露的这番重新认识,使他本就泛起涟漪的心激荡得更加厉害。萧显觉得,赵含露就像是一把锋锐难当的匕首,处处昭示着外人勿近的警告。但如果谁执意走近的话,那把匕首就会轻易地扎进心里,让人终生无法忘怀。 萧显怔怔地望着赵含露的脸,怜惜之情越来越深。但赵含露看也没看自己,只是眼含清泪,毅然决然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韩意道了一声:“这样不行!”迈步就要去追。萧显一把拉住了韩意的手臂,低声道:“让她去吧。” “你放手!”韩意急忙去挣。但萧显丝毫不肯放松,道:“韩大人应该尊重那位姑娘的心意。” “事情不是萧公子你想的那样简单!”韩意怒道。 “我不想知道具体的原由。别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姑娘的心意!”萧显依旧道。 “你……”韩意不知要怎么和萧显解释,他手臂奋力一甩,终于甩脱了萧显的束缚。 韩意望着赵含露渐行渐远的背影,正要抬步去追,萧显突然手持单刀拦在了韩意的面前:“韩大人,就像我不允许罗刹教伤害那位姑娘一样,我也不会让你追她!我身为一个契丹人,不想与韩大人在这里动手,所以还是请韩大人就此作罢吧!” 韩意定定地望着萧显的脸。萧显的神情就如方才赵含露对他说话时那样毅然决然。韩意停了一停,终于败下了阵来,向后退了一步。 萧显立刻收起单刀,抱拳道:“方才多有得罪。” 韩意咽了口气,望着萧显问道:“不知萧公子来大宋所为何事?是如何认识那位姑娘的?” 萧显道:“在下家族在大宋有一些生意。在下此行来到大宋,一是因为生意上有些事务需要处理,二来有亲友需要探访。至于那位姑娘……”萧显笑了笑道,“也谈不上如何认识,只是在辽宋边境和定州见过两次,话也没有多说。甚至连那位姑娘的姓名也不知晓。” “原来如此。”韩意道,“那萧公子在真定有生意往来吗?” “真定没有。”萧显道,“在下此行来真定,全是因为在下的好友有事情要办,等他办完事情在下就会离开。” “萧公子的朋友也是契丹人?他要办的事和萧公子不一样吗?” “在下的朋友是个汉人,多年前在契丹相识。至于他在真定到底有什么事,他不方便说,我也就没有问了。” 韩意点点头:“萧公子确是心胸坦荡之人。” 萧显微微一笑:“韩大人身为巡检使,职责所在,是应该的。” ------------ 第四十二章 夜访 更新时间:2013-12-19 回到巡检府后,韩意想着赵含露的事,心情十分抑郁。他先是写了一封简短隐晦的信,令人连夜送去汴梁给徐伯鑫,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韩意衣服未换,便直接躺在了床上。赵含露临别前在树林里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割着韩意的心,直令他淌出血来。韩意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与徐伯鑫等皇城司的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不关心赵含露喜欢什么,不关心赵含露想做什么,他所想的只是早日把她送还回皇宫里而已。 是的,他不了解她!他是一个连走近她都不敢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的去了解她呢!他不仅比不上小栗子,甚至,在这一点上,连那个不知道她叫宫风铃的契丹人还不如…… 韩意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在黑夜里躺着。今夜一点风都没有,挂在窗棂上的泥风铃不曾发出半点声响。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撒在地面上,就如同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韩意想起那首街头小儿都耳熟能详的《静夜思》,思绪也不由飘回了来真定之前的那些年月。 韩意非常后悔当初来真定作巡检使的决定。如果那他时选择了辞官,他现在就可以无拘无束的想做什么做什么。他可以陪赵含露去契丹,可以陪赵含露去草莽帮。甚至……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陪着她远走高飞,永远逃离那场国婚的束缚…… 可是现在……他又该如何选择呢?立刻向上级报上辞呈吗?可他报辞呈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不久以后就要嫁到契丹的公主吗?为了自己根本就不想做这样的差使吗?为了能够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吗? 韩意想不通。他一动不动在床上躺了很久,依旧想不通。直到……直到屋瓦上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声响…… 韩意心里一动。他几乎下意识的抓住身边的长剑,就要翻身坐起。但是韩意突然停住了。会是谁呢?就在刚刚与赵含露分别,与袁氏姐妹一番拼斗,又罕见的遇到一个契丹人之后……想到这里,韩意又松开了长剑。他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 来人轻功极佳。若非韩意多年习武,六观敏锐,心神澄明,决计不能发现那人的踪迹。韩意屏气凝神地倾听,他感觉来人从屋顶纵落到地面,仔细地挨间屋子查探,直到走到韩意窗外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但后来那人在做什么,韩意便感知不到了。因为那人停住了脚步,停了很长很长时间。若非韩意半睁开眼,看到月光照射下那人投在地上的纤细的身影,韩意甚至怀疑他是否已经凭空消失。 又过了很久,那人依然一动不动地在窗外站着,没有一点动作。就在韩意感到诧异的时候,那人把窗户又微微推开了一点,继续一动不动在那里站着。韩意几乎都要忍不住翻身起来看他了。 就在这时,那人突然有了动作。韩意感觉到那人伸手一按窗沿,身子腾起,随即如同狸猫一般静静地落在了房间之内。既没有触动悬挂着的泥风铃,脚下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人缓缓地走到韩意的床边,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飘入了韩意的鼻中。是个女人……韩意心想,但是不是赵含露脂粉的味道,倒像是……袁红缨身上的香气…… 这时韩意感觉到那人突的将长剑指向了自己,剑尖悬在离自己胸口不过三寸的地方。但是,既没有听到剑身出鞘的声音,也没感觉到剑刃所带来的那股锋锐的寒气。 “是不是……被我得手的太容易了……”袁红缨的声音响起,但语气悠远,与她那一身与生俱来的杀气毫不相称。 韩意也睁开了眼睛。果然,袁红缨的长剑是带着剑鞘的。 “你来做什么?”韩意问她。 “我也不知道。”袁红缨说着,收了长剑,向后退了几步。 韩意翻身坐了起来。他走下床,点燃了桌案上的灯烛。 烛光下的袁红缨还是在树林中分别时的装扮,依旧是浅蓝色的百褶罗裙,头上插了一支点翠蝶恋花簪和一只花好月圆珍珠钗,并未换成夜行的衣饰。她亭亭玉立,神色柔和,眉目中还隐约含着淡淡的笑意。 她似乎不是方才在树林中自己一番苦战、且下次见面还要拼个你死我活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对头,而是与自己熟识许久、温柔宜人的邻家女子。韩意望着这样突然出现的袁红缨,一时间不觉有些怔忡,不知是真是幻。 “你不叫人来捉我?”袁红缨看着未作任何戒备的韩意问道。 听闻此话,韩意才确认这就是方才树林里那个袁红缨。他淡淡地一笑,道:“你又不想杀我,我叫人做什么!”说着,伸手在凳子上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红缨看出韩意眉峰暗锁,精神不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问道:“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我陪你喝两杯?你的酒在哪里?” “我没有饮酒的习惯。”韩意坐在凳子上说道,“我这里只有半壶凉茶,好像不宜奉客。” “我只喝清水和酒,不喜欢喝茶。不过你一个男人不喝酒吗?哪有男人不喝酒的!”袁红缨道。 韩意没有说话。虽然面对着掌握了罗刹教实权的大小姐袁红缨,他还是沉浸在方才对赵含露的担心与思念中,没有缓过神来。 两人默默无语地面对面坐了一阵。期间袁红缨一直饶有兴致地直视着韩意的面容,嘴角带着隐隐的微笑。 终于,韩意发现了袁红缨对他的端详,忍不住又问了袁红缨一遍:“你到底来做什么?” 袁红缨道:“我说了,我也不知道。我脑子一热,想也没想就冒冒失失的来了。见到你,不杀你好像也不对,但动手的话又不可能杀得成。所以,就这样子了……你的那个姑娘呢?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那个姑娘和你有关系吗?”韩意立刻道,神态突然从方才的疲惫涣散转而变得警觉起来,“你的目标只是我一个人才对吧?” ------------ 第四十三章 心动 更新时间:2013-12-20 听了韩意的话,袁红缨微微一笑,道:“这可不一定哦!我对人从来都是随心而为。也许今天是对头,明天就不是了;也许今天还点头一笑,明天就杀之而后快了。所以,韩大人,你对你的心上人呢……” “休得胡言乱语!”韩意怒道。 “韩大人,我每次一说到这里,你就反反复复地只有这一句吗?”袁红缨道,“你的性格还真是奇怪呢!你到底喜不喜欢她,她到底喜不喜欢你,这不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吗,你告诉我就是了,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态度?”袁红缨显得颇为无辜。 韩意简直无言以对,他万没想到袁红缨是这样的人。江湖上传闻的罗刹教掌印大小姐袁红缨不是生杀予夺、心狠手辣、威震一方的吗?怎么会是在他面前坐着,如邻家少女一般、流露出一派天真娇憨模样的美丽女子? “你问的问题……和我没有关系……”韩意终于说出了这么一句。 “这是什么意思?”袁红缨追问道。 “这就是事实。”韩意说,“袁姑娘,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就好了,不要去找她。而且……她也不会再到真定来了……” “她不来看你吗?她不喜欢你吗?”袁红缨奇怪的问。 韩意望着袁红缨如孩子般满是惊奇的脸庞,不由无奈的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来。韩意将头转向了一旁,无言以对。 两人又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但这次是袁红缨先开口了:“韩大人,你跟我入罗刹教吧!” “你说什么?”韩意不可思议的皱眉问道。 袁红缨笑了笑:“就像我不知中了哪门子邪、鬼使神差地来找你一样,我也提了一个很奇怪的建议吧?韩大人,我真的很想你入罗刹教。” 此时此刻,面对如同邻家少女一般娇憨美丽的袁红缨,韩意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来。这一次他完全忘记了因为赵含露的身心疲惫,也卸下了对于罗刹教掌印大小姐的最后一丝防范,露出了发自真心的轻松温柔的笑。 韩意柔声说道:“袁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不想将罗刹教赶尽杀绝。江湖绿林上那么多啸聚山林的帮会门派,哪个朝代能够把他们全都灭掉?只要罗刹教不在真定为非作歹、祸害百姓,我也不会去剿罗刹教。但只要有人来报官,我韩意也不能坐视不管。袁姑娘,你说是不是这话?” 韩意看着袁红缨的脸。她的脸刚刚还露着灿若春花一般明艳照人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秀眉蹙起,转而露出极其失望的懊恼之色来。韩意不由奇怪:“你怎么啦?” 袁红缨登时双颊一红,脸上露出了极不自然的局促神情,嗫嚅道:“没……没什么……”说着,竟站起了身来,背着韩意走出了数步。 “你要走吗?”韩意问,“我刚才说的话……” “刚才……你刚才说的……”袁红缨突然转身道,“刚才你说……” “你……不舒服吗?”韩意望着袁红缨脸色通红又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有些疑惑,“我倒些水给你?” “不用了!还是不用了……”袁红缨依旧手足无措,持剑的手甚至还有些微微地颤抖,道:“韩大人……我……还是下次再来找你吧……”说着,快步走到了窗边,身子微微一动,纵身出了窗外。 韩意望着被袁红缨触动了的泥风铃,以及袁红缨离去后那空荡荡的窗户,心里越发奇怪。而回想起她脸泛潮红,连身体都有些微微发抖的样子,又不由有些担心。 韩意不由叹了口气,一个念头不知怎么突然跳了出来,低声道:“果然,如果我是罗刹教的人,也可以问问她到底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袁红缨确实是不舒服,而且是很不舒服。方才韩意无意中对她的温柔一笑,竟令她的心从未有过的剧烈的怦动起来。那时那刻,袁红缨就觉得心跳加速、天旋地转,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之情如同浪头一样突然袭向了她的心头。韩意的形象在袁红缨的心里一下子变得像神诋一样高高在上、熠熠放光。 袁红缨出了巡检府快步走了好一阵,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她的心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突然间变得不可掌控起来。袁红缨有些慌乱也有些高兴,她恍然明白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来找韩意的了。为什么……自己刚刚在树林里和他分别,却又那么想再见到他…… 原来,是想好好地仔细看看他的脸……他那张棱角分明、坚定凛然的脸……想不到那张脸对我笑着的时候,竟是那样温润俊朗,充满了柔情…… 想到这里,袁红缨口唇干燥、手脚发软,险些跌倒在地。她身子靠在树上调息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慢慢地缓过了神来。“韩意……我……早晚要把你变为罗刹教的人……”袁红缨说道。 袁红缨回到罗刹教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守卫的人对袁红缨说,她和袁红绫不在期间一个年轻男人前来拜访,但未说姓名。但二小姐似乎认识此人,回来后就将那人带进了内庭。 袁红缨不由感到有些奇怪。她先去议事堂,没有看到袁红绫和那个客人;她找去袁红绫的住处,袁红绫和绮罗也全部不在;再仔细向别人打听,却是袁红绫亲自为客人收拾房间去了。 袁红缨更加纳罕:妹妹那么一个孤傲清冷的人,恨不得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怎么会亲自为一个男人收拾房间? 她想着,快步向弟子指的房间方向走去。直到走到房间门口,里面传出了一个异常熟悉却又多年未闻的男人的声音道:“萧公子……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你还要去找他吗?” 袁红缨一怔,快步走进了屋去。一个年纪在二十三四岁、衣着青衫、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屋里和袁红绫说话。袁红缨心头一热,她几步走上前去,抬起手臂,一记清脆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人白净俊俏的脸上。 ------------ 第四十四章 姐弟 更新时间:2014-01-01 “姐姐,你干什么!”袁红绫急道。 “我干什么?他一下子消失那么多年,音信全无,把我们姐妹扔在了这里。你能原谅他吗!”袁红缨怒道。 “姐,是我对不住你!”来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去,左边脸颊火辣辣的肿起了很高,一张英俊的脸庞已经开始变形。 “只对不住我一个人吗?”袁红缨怒道,“红绫呢?如果不是你,红绫非要到这里来吗?红绫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清清静静、与世无争的过日子,连韩意都看得出来!可是……因为你不在,因为你没有尽到责任,所有这一切只能我们两个为你扛起!你还有什么脸过来见我!” “姐姐,哥哥也是听说我在这里遇到了麻烦才特意来看我的。哥哥刚才也说要保护我,为我分担。姐姐,你别生哥哥的气了。”袁红绫拉着袁红缨的衣袖央求道。 “要分担吗!好啊!那我现在就把掌教信符交给你,你接着吗?”袁红缨紧紧地望着来人。 “我……姐姐……”来人嗫嚅着说不下去。 “懦夫!”袁红缨气得泪水几要涌出,转身迈步离开了房间。 望着袁红缨的背影,来人也开始眼眶发红。袁红绫拉着他道:“我知道哥哥不喜欢教中的这些事情,我们两个……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 来人正是袁红缨的弟弟、袁红绫的哥哥,本名袁红绶,是罗刹教教主袁业生唯一的儿子。 多年来,袁业生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一直给予了极大的期望,希望他有朝一日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下一代罗刹教的教主。但袁红绶却对父亲为自己安排下的一切十分抗拒。 袁红绶一直不喜欢罗刹教虎狼一般的行事作风:为了能够扩张地盘,无底线的吸收无赖恶棍入教,纵容他们为非作歹祸害百姓;为了获得钱财,不断劫掠周围百姓,大肆经营赌场妓馆;对待阻碍罗刹教前路的人,一概格杀勿论,以武慑众;以致于罗刹教从上到下人人好勇斗狠,争斗不断。 所以,从始至终袁红绶只想逃离父亲、逃离罗刹教,永远做一个和罗刹教毫不相关的人。 但是几年前,袁业生因为练功走火,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损伤。在虎狼成性的罗刹教里,没有过人的武功就不可能掌握大权,早晚有一天会遭到教众的背叛。于是袁业生便要求袁红绶提早接替自己,成为罗刹教的教主。 袁红绶不想承担父亲交托给自己的重责,最终选择留书离开。他化名为了吴铭,却无意中遇到了萧显,与之成为了莫逆之交。 儿子走后,袁业生无奈之下只得将部分大权转交给了大女儿袁红缨。袁红缨虽是女子,但生性刚强凛冽,多年来一直追随父亲走南闯北、开疆扩土。武功既好,在教中威望也高,原就是继袁红绶之后当仁不让的继任人选。 但袁红缨也不想一辈子被罗刹教教主的名头所束缚,只答应父亲接掌部分大权;等到弟弟袁红绶回心转意的那一天,再将大权交回,辅助弟弟成为教主。而这也正中袁业生的心意。但几年过去,弟弟始终没有回音。袁红缨只得带着妹妹,帮助父亲支撑罗刹教的大局。 因为袁业生是汉人,随着年纪渐长,开始思念故国家园,想日后落叶归根回乡定居。于是袁红缨便帮着父亲筹谋在大宋安插分舵,落地扎根。 真定便是袁红缨安插在大宋的第一个分舵。因契丹事务众多,袁红缨分身乏术,于是便托妹妹在真定帮助照料一二。 袁红缨知道妹妹袁红绫其实和弟弟袁红绶一样,历来对罗刹教的行事作风很有异议。但袁红绫和袁红绶相比,她无论再不喜欢罗刹教的事务,也会留在袁红缨的身边为她分忧解愁。于是袁红绫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姐姐来到真定主持大局的请求。 袁红绫来到真定后,虽然并不擅长会主持教务,也无法约束手下祸害百姓,但毕竟武功高强。对内可以武服众,不至于令下属产生异心;对外足够应对大宋官府的偶尔巡查,坎坷烦扰中倒也过得相对安生。 但自从韩意到真定赴任后,罗刹教在真定的形势开始急转直下。韩意为人正直,尽职履责,但凡有人举报罗刹教滋扰地方,必定出勤寻查。而且韩意武功不弱,无论是罗刹教的普通教众还是大小头目,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但有来犯者,只要证据确凿,绝无手软。因此半年多里,罗刹教被抓、被伤、被杀者加起来已过半数。 袁红绫面对部下的折损,虽然着急,但也并不如何愤怒。在她心里,那些人本就是作奸犯科之辈,有的甚至是罪大恶极,早就应该由官府出手惩治。但一些属下,尤其是袁红缨从契丹派来协助袁红绫的属下却十分焦急,多次坚请袁红绫出面回击巡检府,为罗刹教争回局面。 袁红绫迫于形势,无奈之下只得出头迎战韩意,但却被韩意所伤。罗刹教人见情势不对,于是急忙向契丹总坛报信,所以袁红缨才会亲自来到真定主持大局。 而袁红绶化名吴铭跟随萧显来打大宋后,也听说了罗刹教在真定安插分舵,并且女头目袁红绫被官府打伤之事。袁红绶就算再想躲避罗刹教,也毕竟担心妹妹的安危,于是向萧显提出转道真定办事。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姐姐,被姐姐一番责斥。他本想着看过妹妹后再与萧显会合,但这种情势下若想立即离开,似乎也并不可能。 而萧显尚不知道袁红绶的事情。他带着青草回到与吴铭约定的客栈后,想着在树林里遇到赵含露的事情,一个晚上也没有睡好。在他的梦里,不停的出现赵含露孤独流泪情景或者对他怒斥“我和契丹人没有话说”的样子,令萧显头痛欲裂。 第二天早上,萧显和青草一起去客栈的大堂吃饭。半路上萧显想起吴铭,问青草道:“吴兄弟回来了吗?” 青草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回来。”萧显皱眉“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只好再继续等他了。” ------------ 第四十五章 寻人 更新时间:2014-01-02 但到了客栈大堂里的时候,萧显和青草二人却见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袁红绫。萧显不由有些吃惊,自己落脚的地方除了身边的吴铭和昨晚的韩意,没有别人知道。袁红绫是怎么找来的?难道只是巧合吗? 萧显急忙快步走了过去,笑问道:“袁姑娘吗?不知袁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袁红绫登时双颊一红,站起身来道:“是哥哥告诉我萧公子在这里落脚的。” “你哥哥?”萧显吃惊更甚,“你哥哥是谁?他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 袁红绫将头一低,道:“哥哥说这些年来他一直跟在萧公子的身边,只是……没有告诉萧公子,他其实也是罗刹教的人。” “你是说……吴公子吗?”萧显尚未说话,青草先吃惊地问道。 袁红绫点了点头:“哥哥其实是叫袁红绶的。他一直不喜欢罗刹教,多年前突然离家出走,这些年来一直未有音信。哥哥得知我在真定遇险后,昨晚特意来罗刹教看我,所以……这才……” “原来是这样。”萧显道,“原来吴兄弟……唉,我还一直都不知道。” “哥哥希望萧公子不要见怪。他说他从来都不希望自己是罗刹教的人,所以才一直对萧公子隐瞒身世。” “那他现在……”萧显问道。 袁红绫道:“昨天晚上哥哥被姐姐一番训斥,知道最近教务繁忙,很多事情需要主持,所以哥哥便主动提出留在真定帮助处理教中事务。他说萧公子下一站要去冀州,而我正好有个姐妹似乎也在冀州,所以……想着如果能和萧公子……结伴而行……就好了……”说着,袁红绫螓首低垂,手指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衣角,双颊绯色更深。 “啊……”萧显不由一怔,随即转头看了看青草。青草微微有些吃惊地道:“袁姑娘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袁红绫红着脸点了点头:“哥哥对我说过,萧公子来大宋有要事要办,我不能打扰。但是……如果萧公子需要我离开,我立刻离开就是,绝不会打扰萧公子!” 青草看向萧显。萧显没有出声,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吴兄弟明明知道我此行来大宋的目的,却依旧许可袁姑娘跟在我的身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在客栈吃过早饭之后,萧显、袁红绫、青草三人开始启程上路。路上三人聊天,袁红绫这才知道萧显有个人私事要找草莽帮的骆声和程鼎师徒,而据袁红绫所知,草莽帮因屡次造官府围剿,所在总坛早已由明转暗,非一般人不得知;而骆声也已有多半年未在江湖露面,听说因年老患病已不在人世。。 萧显听后,显得颇有些忧虑,又问袁红绫去冀州要找什么人。袁红绫脸一红,说半年多前在真定结交了一个姑娘。年纪比她稍大几岁,人长得美丽,脾气秉性和她颇为投缘。那姑娘在真定和她交往了十天,便回了冀州,临行前给她留了一个东升客栈的地址,说有事可以前去找她。萧显点了点头,道:“既然草莽帮十分难找,那我就先陪你去找你的朋友吧。” 到了冀州后,萧显、袁红绫和青草径直去了东升客栈。东升客栈位于冀州城北,紧靠城墙。外表虽然不算高大华贵,并非冀州最好的几家客栈,但占地宽阔,人、车、马匹均可容纳,因此颇受普通商旅的青睐。 三人进客栈时正值晌午时分,大堂里坐满了用餐的客人。青草漫目打量了一番,居然已无多余的座位。就在青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见萧显的目光正看向屋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由奇道:“少爷,你怎么啦?” 袁红绫也顺着萧显的目光看去。只见屋角唯一显眼的就是一个身着鹅黄罗裙、头戴纱冠、看不出年纪相貌的女子。那女子夹了一口饭菜,送进面纱之中,再一抬头的时候,却也向他们三人看来。 虽然依旧看不出那女子的样貌,但萧显却流露出发自心底的笑容,快步向那女子走去。袁红绫不知所以的跟在萧显身后。只见萧显几步走到那女子的面前,笑道:“风铃姑娘,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 那女子将面纱撩倒冠顶,露出了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来,登时令袁红绫吃了一惊。那女子语带怒气的道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又是谁允许你这样叫我的?”说罢,又鄙夷不悦地向袁红绫斜睨着瞧。 萧显笑道:“是韩大人告诉在下的,说姑娘性宫,名叫风铃。真是个灵秀别致的好名字!” 赵含露脸上一红,但仍是冷冷地道:“谁让他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不过萧公子,你还是和这袁二小姐纠缠在一起了啊!” “我们只是偶然遇到,一起前来冀州而已。袁姑娘在这里有个朋友。”萧显连忙说道。 赵含露道:“原来袁姑娘在这里也有朋友,不知在下一个地方有没有朋友啊?在汴京有没有朋友啊!” 袁红绫登时脸色一红。萧显道:“风铃姑娘这是什么话。”“你是在替她说话吗?”赵含露立刻道。萧显无语。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湖绿色衫子、腰系围裙、手拿托盘的年轻女子从萧显等人的身后绕了过来。她仔细地看了袁红绫一眼后,立刻用手一拍她的肩膀,笑道:“袁妹妹,你来看我了啊!” 袁红绫忙一转头。但见那女子额头上、脸颊上满是烟灰一般的污迹,难以看出真实面目来,不由吃了一惊。那女子连忙放下手中的托盘,从怀里掏出一块精致洁白的手帕,擦掉了脸颊上的两块污迹,露出了晶莹细致的雪白肌肤来:“是我啊!你认不出啦?” 袁红绫再次端详那女子的面庞,这才又惊又喜的叫出声来:“韩姐姐!你……你怎么这个样子?” 那女子又继续擦拭着自己脸上的烟灰,不一会儿终于露出了一张白皙美丽的面庞来,她一拉袁红绫的手,道:“我只是偶尔才来帮忙的。脸上涂上东西会方便些。”说着,她莞尔一笑,又道:“你是来找我的吗?我们找地方说话!” 袁红绫高兴地点了点头,转头对萧显说道:“萧公子,这位就是我来冀州要找的朋友。” 萧显忙向那女子深施一礼,笑道:“在下萧显,见过韩姑娘。” 那女子笑盈盈地看了看萧显,由转头看了看袁红绫,突然抿嘴一笑,道:“既然萧公子是袁妹妹的朋友,就和我一起进内堂奉茶吧!” ------------ 第四十六章 相见 更新时间:2014-01-03 萧显闻言一愣,他停顿了一下,方道:“韩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领了。两位姑娘叙旧,在下本不宜打扰,况且在下还有其他的事请在身……” 那女子见萧显推辞,不由惊奇地向袁红绫脸上看去。袁红绫的脸色也微微一暗,但随即说道:“萧公子此来冀州,不是要打听草莽帮的程当家吗?现在既然不知道草莽帮在哪里,不如就在此地落脚,也能请韩姐姐帮忙代为打听。” “萧公子找程当家做什么?”“你找程当家做什么?”女子和赵含露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那女子见赵含露也提出了和自己相同的问题,不由有些吃惊,于是又转头看了赵含露一眼。 萧显尴尬的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赵含露,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那女子说道:“萧公子要告诉我你找程当家什么事,我才能为你打听。” 袁红绫听那女子此言,不由奇道:“姐姐你认得程当家吗?” 那女子尚未说话,赵含露先冷笑了一声,道:“这位韩姑娘,你是叫韩慧吧?” 那女子登时吃了一惊,忙转向赵含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赵含露又淡淡地笑了一声,道:“和你哥哥还真有几分相像呢!韩姑娘,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位萧公子是位契丹人;而你这位袁妹妹呢,原先也在契丹,是罗刹教的人。你的袁妹妹和她的姐姐前些日子在真定还和巡检府闹得很不愉快来着,险些要杀我和副巡检使而后快呢!” “你说什么?”韩慧听完赵含露的话,原本一直拉着袁红绫的手登时一松,登时向后退了两步,“那……那现在……” 赵含露微微一笑,道:“就凭区区罗刹教,还敢打巡检使的主意!韩姑娘,你以前虽然和你陆师兄住在汴京城外,但应该知道草莽帮当年杀了不少契丹兵马吧?你可不要引狼入室才好!” 萧显听赵含露说完,登时暗暗叫苦不迭,他急忙对韩慧说道:“韩姑娘请不要误会,在下虽是契丹人,但绝无……” “你怎么会认识……真定巡检府的人?”但韩慧并未听萧显说话,只是怔怔地问赵含露道。 赵含露笑容满面,说:“你是问他吗?我在京城就认识他了。是他把你送到你们陆师兄那里的吧?后来他到了汴京,你来了河北,也未能见上一面。” “你是……送我哥哥……泥风铃的人?”韩慧终于说道。 泥风铃……赵含露和萧显的心中同时都是一动。在萧显紧紧的目光下,赵含露道:“你怎么知道那个风铃?”韩慧一低头,道:“我去真定住过一段时间……”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韩姑娘,你在那里干什么?我们该回去了。” 赵含露闻言一喜。她认识那个声音,知道她就是自己此行想要找的人,于是急忙向那声音看去。果然,是一身粗布衣裳、作普通村妇打扮的冷小楠。“冷姐姐!”赵含露喊了出来。 韩慧没想到赵含露也认识冷小楠。就见冷小楠脸上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道:“公……公……你终于是回来了!”说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含露的面前,拉过赵含露的双手,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谢天谢地!总算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上个月我还和我家男人商量,想去契丹找你来着!” “冷姐姐,我让你们担心了。”赵含露知道冷小楠为人直爽,对自己的关心情切绝不会有任何假装,不由颇为感动。她想起自己在契丹遭受的委屈,不由鼻子一酸,忍不住一下子扑进了冷小楠的怀里。 冷小楠轻轻拍着赵含露的脊背,道:“不要紧不要紧,回来就好。走,我先带你住下,再给你做好吃的!”说罢,冷小楠又看了看萧显、袁红绫、青草等人,又问赵含露,“好妹子,这几位是……” 赵含露正要说话,但这次却先被青草抢着开了口,道:“我家少爷是有很重要的私事,从契丹前来拜访草莽帮程当家和其已故师父骆老爷子的。但却被这位宫姑娘一番颠倒黑白、胡搅蛮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家少爷!” 冷小楠不由一怔:“契丹?程当家怎么会认识契丹人?”萧显连忙说道:“嫂夫人有所不知,在下的师父是个汉人,与程当家的师父是多年故旧。” “原来是这样。”冷小楠的声音有所缓和,“既然这样,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冷姐姐!”赵含露立刻说道,“他是契丹人,你不怕他去了后会心存不轨!” 冷小楠微微一笑,道:“怕什么,就我们这么几个人了,怎么不是过日子!” 萧显见冷小楠答应,登时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转头对袁红绫道:“袁姑娘,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袁红绫虽然不知道韩慧和巡检府到底是什么关系,赵含露为什么会抓住罗刹教和巡检府之间的恩怨挑拨自己与韩慧的友情,但她明白韩慧因为巡检府的事对自己依然产生了芥蒂。袁红绫神色紧张地望着韩慧,观望着她的反应。赵含露冷笑道:“罗刹教的人还要带着啊?那天还说什么,这是除掉巡检使的好机会,莫要放虎归山呢!” 韩慧眼睛发红,几乎要流下泪来。萧显忙道:“这期间一定是有些误会。不管罗刹教如何,这位袁姑娘绝不会是这样的人。在下可以用性命为这位姑娘担保。韩姑娘,你与袁姑娘相交一场,即使从前不知对方身份,但对于对方的性格秉性应该还是了解一二的。” “都要用性命为她担保了!”赵含露怒道,“你的性命可是真贱呢!” “你说什么!”青草登时上前一步高声说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拔出了一把匕首,握在手中。“不要紧青草!”萧显急忙说道,按着青草的手,逼着青草把匕首收回了鞘中,“风铃姑娘是无心之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冷小楠也拍了拍赵含露肩膀,道:“你也真是牙尖嘴利呢!这里说话终究是不方便,我们先出城去。”说着,拉着赵含露的手当先走出了客栈。 ------------ 第四十七章 被围 更新时间:2014-01-04 众人出客栈。直到走出城门,大家都是一言不发。不过这次却是袁红绫先开了口,只听她低声对韩慧说道:“韩姐姐,我不知道你们和真定的巡检府是什么关系。罗刹教在真定数次被巡检府征剿,几乎濒临覆灭。这样的切肤之痛,如果换作草莽帮,应该会感同身受才对。如果说是副巡检使,韩大人与我动手时,曾经对我有意融让、放我性命,是对我有恩的人。我是不会对他恩将仇报的!” 韩慧这才神色稍缓,道:“是真的么?”袁红绫道:“韩姐姐,你相信我的为人,我不会骗你的!” 冷小楠走在前面,听到袁红绫的话,不由暗自好笑。她低声对赵含露道:“妹子啊,你可是有多厉害,竟能把人逼成这个样子!”赵含露不语。过了一会儿,冷小楠又道:“如果不是契丹人,你估计也不会这般吧!”赵含露登时一抿嘴唇,眼眶竟而有些发红。 萧显练武多年,耳力极佳。虽然冷小楠的声音很低,但仍被萧显听进了耳中。萧显见赵含露微微地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登时感到十分心疼。 就在这时,身后隐隐一阵兵马声响起。众人急忙回头,果然看见三十人左右的一队兵丁,正在一名骑马头目的带领下,向这里疾跑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么?”赵含露急忙问道,并将面纱重新从冠顶放了下来。冷小楠茫然地摇摇头,道:“不知道……不是县衙的人。” “是巡检府的人!”袁红绫认出了巡检府兵马的服色,喃喃地道,“是韩大人的人吗?”说罢,神色不定的看着韩慧说道。 赵含露冷冷地道:“冀州受河北东路的管辖,和韩大人有什么关系!” “冷姐姐,是冲我们来的,还是……”韩慧焦急地向冷小楠问道。“不知道……”冷小楠怔怔地道,“我们的人不是都已经散了么?又这么久了没有风声……” 就在大家猜测间,河北东路巡检府的人已经来到了赵含露等人的面前。从领头之人的服色,赵含露看出此人应是河北东路巡检使麾下指挥使,且随从中还带了三名步兵都头。 赵含露正要出言相问,这时指挥使一声呼喝,众官兵立刻将众人快速围在了中心。小楠和韩慧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冷小楠上前半步将赵含露挡在了身后。 指挥使见了赵含露、萧显、袁红绫和青草后,明显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问道:“你们也是草莽帮的?”此话一问,冷小楠登时知道官兵是冲着自己而来,于是低声对赵含露道:“妹子你快走!韩家妹子你也必须离开!” “我不离开!”韩慧立刻说道。“你必须离开!”冷小楠道,“你不管你哥了吗!” 赵含露面对突然而来的巡检府官兵,越想越觉得奇怪,于是上前一步,问那指挥使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指挥使冷笑一声,“事到如今还不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吗?当然是奉了巡检使的命令,来将草莽帮的人捉拿归案!” “草莽帮犯了什么罪?”赵含露大感奇怪,“澶渊之盟后天下大赦,以前犯下的罪名一概都已既往不咎。即便是身负逆谋大罪的人,也都已经从轻发落。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指挥使道:“我等只是奉命抓人,不管什么天下大赦。你们既然与草莽帮的人混在一起,那就一同束手就擒吧!” “真是岂有此理!”赵含露怒道,说着从背后缚着的一个长长的蓝布包裹里,取出了自己的双枪来,“就凭你们,也想抓住草莽帮的人!” 那指挥使哈哈一笑:“抓住还是抓不住,等你们到牢里与你们的诸位当家回合的时候,就知道了!”说罢,手中朴刀一挥,众官兵立刻从四面八方向赵含露等人围拢过来。 “且慢!”冷小楠高喊一声。众官兵登时收住了脚步。冷小楠仰头对领头的巡检使道:“此间草莽帮的人确实只有我一人而已。你们既然是抓草莽帮的,难道不应该按照花名册拿人吗!多伤无辜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冷姐姐,我不会离开你的!”韩慧急忙说道。“别犯傻了!你快点回你哥哥那里去!我们从没让你入帮!”冷小楠道。 “我也决不会扔下冷姐姐你一个!”赵含露道,“我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倒是你……韩姑娘……”说着,赵含露转向韩慧说道,“你快点回去给程当家他们送信!你……别连累你哥哥,明白吗!” 萧显和袁红绫见到赵含露对河北东路巡检府的态度,都不由感到疑惑。赵含露一面与韩意交往甚密,一面又认识草莽帮的人,本就让萧显和袁红绫觉得十分奇怪;而赵含露对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巡检府的态度又是截然不同,令众人更不知道赵含露到底是站在官府一边还是草莽帮的一边。而草莽帮这厢被河北东路巡检府所征剿,那厢韩慧与草莽帮交好的同时,却对与河北西路巡检府结下冤仇的袁红绫心存芥蒂,又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呢?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当下赵含露、韩慧与草莽帮同仇敌忾已是不争的事实。只听冷小楠道;“韩姑娘,你带宫妹妹一起离开!宫妹妹和你一样,都是双手不能沾染官府鲜血的人!”听到这里,袁红绫拔剑出鞘,对韩慧说道:“韩姐姐,我在这里与冷姐姐应敌,你和宫姑娘去给诸位当家报信吧!我是罗刹教的人,不怕与官府为敌!” “袁妹妹!”韩慧登时颇为感动。袁红绫道:“姐姐不必担心我!我会再去找你的!” 那指挥使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一群山贼草寇倒是很讲义气。不过你们以为自己说走就能走的吗!你们还是到牢里团聚去吧!”说罢,再次将手中朴刀一挥,众官兵同时手持兵刃向众人围拢了出来。 ------------ 第四十八章 突围 更新时间:2014-01-05 那指挥使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一群山贼草寇倒是很讲义气。不过你们以为自己说走就能走的吗!你们还是到牢里团聚去吧!”说罢,再次将手中朴刀一挥,众官兵同时手持兵刃向众人围拢了出来。 “少爷,我们怎么办?”青草眼见一名士兵朴刀向自己当胸劈来,急忙将身子向旁边一闪,右手摸向了怀中暗藏的匕首上面。萧显道:“你留下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人!”说着,对着面前攻来的士兵的手腕伸足一踢,踢飞了那人的兵器后,反手将士兵推到了随后涌来的士兵身上。自己趁隙抢步来到了赵含露的身边。 此时赵含露已经挥动双枪与已与那指挥使交上了手。那指挥使手使也是一柄朴刀,本身招式沉猛,武功不弱,又兼着骑在马上,与赵含露交手颇占优势。再加上旁边还有很多士兵助阵,赵含露四面难顾,不免显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萧显知道赵含露绝不会听从自己的建议,于是左手一撮唇,突然发出了一声十分尖锐高亢的哨声。众人乍闻之下都吃了一惊,但吃惊最甚的,还是指挥使的胯下战马。那战马登时前蹄同时蹬地提起,然后便开始躁动不安的转起圈来。“这畜生!”指挥使怒斥了一声,急忙奋力稳住坐骑。周围的士兵害怕被马蹄踏到,也赶忙散了开去。萧显趁此间隙,突地抓住了赵含露的手腕,道:“快些出去!” “你干什么!”赵含露又羞又怒,登时双颊涨得通红,开始挣扎反抗,。但萧显的左手仍紧紧地拉着赵含露,右手连刀带鞘帮助她挡住了一名都头的进攻,“程当家那里也许更加危急!韩姑娘,随我来!”萧显又对韩慧说道。 赵含露闻言心里一动:“你是说……程当家也可能被官府……”韩慧听了萧显的话也十分着急。她此时正被四名士兵围在垓心,于是连忙用长剑奋力挡开其中两个敌人的进攻,想向萧显身边靠拢。 萧显这才松开了赵含露的手腕。他一面继续撮唇为哨,刺激着指挥使的战马;一面用带着刀鞘的单刀阻挡着官兵的进攻,并向韩慧移动。此时此刻,赵含露已不怕与官兵见血后的后果。她抢到萧显的身前,双枪挥动起来,众士兵纷纷不敢上前。很快赵含露便冲出了一条血路,与韩慧会合在了一起。 “韩姑娘,我们快走!”赵含露道,双枪刺伤了围着韩慧的两名士兵。韩慧点了点头,对着被官兵重重围住的冷小楠、袁红绫道了声:“冷姐姐、袁妹妹,你们保重!” 冷小楠此时杀敌已经杀红了眼,下手并无半点容情。袁红绫也知自己既已淌入此趟浑水,就必须全力以赴,否则自己都无法脱身、甚至命丧当场,于是也用上了十成十的武功。萧显展目一望,觉得敌人此时已经死伤了约有三分之一,料想青草、袁红绫、冷小楠等人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于是催促道:“我们快走!” 就这样,萧显、赵含露和韩慧三人很快便冲出了一条道路,脱离了战团。一个都头见萧显等人离开,急忙带了五六个士兵来追,但均被赵含露用双枪所伤。 离开战团后,韩慧忍不住问赵含露道:“宫姑娘的枪法怎么会和程当家这般相像?”赵含露微微一笑:“因为我的枪法就是程大侠教的啊!” “那是……程当家的徒弟吗?”韩慧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 赵含露道:“什么徒弟!是去年在汴京的时候程大侠教过我一天,临别前送了枪谱给我而已。”“不是徒弟的话,程当家为什么要送你枪谱?”韩慧吃惊更甚。 赵含露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吗?我对程大侠说想学他的双枪,他就教给我了。” 萧显道:“武功绝学若非父子师徒之谊怎么可能轻易传人,更何况程当家是河北有名的武功高手,他的双枪技艺绝不会像风铃姑娘说的那样轻易传授出去。只怕其间还有一些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吗?”赵含露愣了愣,心道因为我是公主吗?于是道:“这我就不甚明了了,韩姑娘还是回头问程大侠吧。” 韩慧脸上一红,又低声道:“宫姑娘我和哥哥……关系似乎也很密切。” “啊!”赵含露笑道,“我和韩大人亲熟说来也是因为程大侠的缘故。不过韩大人其实人很闷的,又很古板,我说的话他好像没有几句会听的,但好歹也算是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人,所以也很亲近。” “风铃姑娘是说……韩意……韩大人吗?”萧显突然意识到众人所说韩姑娘的哥哥居然就是河北东路副巡检使韩意,登时十分吃惊。但他此言一出,赵含露如剑一般咄咄逼人的目光登时阴冷冷地向他射了过去:“你要向官府告发吗?”赵含露怒道。 “我绝没有这个意思!”萧显连忙说道,“只是……” “最好没有!”赵含露道,“我……绝不会让你危害韩大人的!” “多谢萧公子体谅。”韩慧见自己说话不小心牵扯了哥哥出来,而且害得萧显被赵含露一番责骂,不由感到颇为歉疚。萧显道:“不要紧。这样的情形在契丹也是有的,所以可以理解。” 韩慧又问萧显道:“萧公子,你刚才说……程大哥他们也会出事吗?” 萧显说道:“我听风铃姑娘的意思,官府应该不会这样突然缉拿草莽帮才对。冷大嫂和韩姑娘都不是草莽帮的重要当家,但官府却这样突然出现,在下以为,官府想以二位为人质要挟诸位当家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是官府多路分兵,同时出击,想以最快的速度将草莽帮人一网打尽。” “韩姑娘!”赵含露一边加紧赶路,一边忧心忡忡地对韩慧说道:“你带我们找到程当家后,一定要快点离开。决不能让韩大人受到连累!” ------------ 第四十九章 援救 更新时间:2014-01-06 去见程鼎和徐仲森的路上,赵含露从韩慧口中得知,现在的草莽帮居然只剩下了程鼎、徐仲森和冷小楠三个人而已。 原来自从程鼎、徐仲森带着陆彬和清风寨的人回到河北冀州的时候,程鼎便已决定将草莽帮正式解散。但因为剩余的几十旧部坚决不愿离开,而清风寨的人马暂时没有去处,又需要休养生息,所以一直未能如愿。草莽帮和清风寨的人便一直混居在草莽帮原先在冀州海子附近的总坛里。 后来陆彬在河北居住日久,对河北周围的情势有了一些了解。于是陆彬便想以草莽帮原先在定州的分舵据点为基础,带清风寨的人去定州落脚。一方面,陆彬想延续从前清风寨在汴京的营生,另一方面,如果草莽帮的旧部愿意归入清风寨的话,也可成全了程鼎想解散草莽帮的一番心愿。 程鼎、徐仲森和草莽帮的旧部均同意这样的安排,于是,程鼎正式将那几十人划出了草莽帮的名册。草莽帮也就只剩下了程鼎、徐仲森和冷小楠三个人而已。那天赵含露在定州见到陆彬,也是陆彬带领众人刚到定州未久,人马尚未安顿完毕,所以一直没有正式扯旗打出名号。 而对于随清风寨一起过来的韩慧,所有人都认为其最好的归处应是回到其兄长韩意的身边。因为韩意本就是无法带妹妹从军,才把韩慧托付给大师兄陆彬照料的。现在韩意既然已经有了不错的官职和稳定的生活,韩慧理所应当回到哥哥身边才是。 但是韩慧在清风寨第一次见到程鼎的时候,便已对程鼎暗生情愫。因此无论是谁赶她回到韩意身边,韩慧就是非要留在草莽帮不可。徐仲森和冷小楠夫妇也猜过韩慧的心思,但韩慧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因为程鼎,只说喜欢冀州海子的景色,不想离开。众人没有办法,就只能答应了韩慧。 而东升客栈则是草莽帮从前安置在冀州城内的一处暗舵,一直以来只有东升客栈的掌柜、两个伙计以及莫长天、程鼎、徐仲森、冷小楠等人知晓。后来程鼎将草莽帮解散后,东升客栈自然也不是草莽帮的地盘。但冷小楠和韩慧依旧经常带着自己耕种收获的农产去东升客栈售卖,而东升客栈也愿意和草莽帮继续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所以冷小楠和韩慧在冀州城的行踪便被官府所掌握。官府原本就打算在冷小楠和韩慧出城之后便立刻将两人抓获归案。因为冷小楠和韩慧武功一般,所以巡检府也未安排太多的兵马。但未曾想萧显赵含露等人凭空出现,登时扰乱了巡检府的缉拿计划。 而程鼎和徐仲森一边,巡检府也已作出了部署。巡检府并不知道草莽帮已经解散的事,但早就得知清风寨陆彬和其麾下人马在此驻扎。于是便由河北西路副巡检使邵玉栋亲率马兵、步兵、弓手共计五百余人前来对草莽帮总坛进行围剿。 所以当萧显、赵含露和青草赶到程鼎、徐仲森在冀州海子旁边的住所的时候,眼前的情景令众人颇为吃惊。黑压压的马军步军将程鼎等人所住的几间砖房围得密不透风,根本无法看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赵含露等人要强行闯入,估计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赵含露立刻对萧显说道:“你的哨子呢?”“这种哨音对马匹是有损伤的。”萧显说道。 “现在是畜生重要还是人重要?”赵含露急道。萧显声音一低:“对于契丹人,马是非常重要的。”“你……”赵含露不由气结。 萧显淡淡一笑,还是把手指撮在了唇上。尖锐的哨声登时令巡检府的一百匹战马受惊骚动起来。赵含露立刻道:“我们进去!”说罢,舞动双枪,趁乱向官兵的里圈杀去。韩慧也着了急。此时此刻,她只是想着就算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见到程鼎一面,于是长剑展开,全都伤人性命的招式,手下再无半点容情。 就在这时,赵含露感觉到里圈也出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骚乱,急忙展目望去。却见徐仲森身子腾起,正在趁着萧显制造的马匹之乱,连发三支袖箭向骑在战马上的副巡检使邵玉栋攻去。 邵玉栋此时正竭力控制战马,周围的随从怕受到马匹踩踏也尽数躲了开去。徐仲森袖箭功夫极佳,又出其不意,于是竟被他一击得手,三支袖箭有两支打在了邵玉栋的身上。邵玉栋身子一歪,就要落马,徐仲森此时施展轻功已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受了箭伤的邵玉栋檎在了手里。 巡检府的人见主帅落入敌人手里,均大惊失色,登时不知如何是好。再加上后方有人强行攻入,因此也不想再做抵抗,竟而让出了一条路来。赵含露和韩慧急忙冲过官兵,来到圈内。萧显则望着这些惊慌怯懦的巡检府士兵,大感意外。 然而圈内的景象令赵含露则更为吃惊。除了刚刚从巡检府官兵中俘虏了邵玉栋回来的徐仲森外,圈内还有程鼎和另外三名黑衣人。其中一名黑衣人淡黑的肤色,体态魁伟、个子高大,正提了一柄沾了血的长剑在一旁冷笑着观战。而另外两名黑衣人一名已经战死在地,另一名正负伤与程鼎斗在一起,却是赵含露认识的人。 “带御器械!”赵含露怔怔地道。霎那间,赵含露只觉手脚冰凉,双手一松,一对双枪也从手中掉落了下来。 程鼎、与程鼎交手的人以及抱剑旁观的人均转头向赵含露看去。但与程鼎交手的那名带御器械吃惊最甚。虽然眼前的赵含露头戴纱冠,又穿了一件普通少女的衣裙,但他却分明听出了耳熟能详的公主的声音。那名带御器械怔怔地看了赵含露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但两军对战之际,任何失神疏忽都会给对方留下反转的机会。程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扭转战局的绝佳战机,况且程鼎自己也肩头受伤,多拖一刻就多一份危险,于是他趁着对手失神之际,右抢向前一搠,将那人刺死在当场。 ------------ 第五十章 互援 更新时间:2014-01-08 赵含露双腿一软,不由向后倒退了两步,被萧显及时扶住。但赵含露浑然不觉。她一来担心此次巡检府和带御器械围剿草莽帮是因为自己而起,二来对眼前带御器械之死心存愧疚,毕竟那名带御器械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才失误之下被程鼎所杀。 此时程鼎也已体力不支单膝跪在了地上。韩慧急忙几步跑过去将他扶住,哭道:“程大哥……” 程鼎却眼望赵含露,不解地道:“宫姑娘……怎么会来到这里?” 那名提剑而立、面目生硬的黑衣人也转向了赵含露。面对两名同伴的死,他脸上并没有任何悲伤和愤怒,只是居高临下、神情倨傲地问道:“你认识我们?”赵含露此时也慢慢恢复了神志,她甩开萧显的双手,从地上捡起双枪,问道:“你也是带御器械吗?” “我刚入皇城司不久,京兆府史振生是也!” 徐仲森和程鼎闻言,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徐仲森立刻道:“宫姑娘,快到我这里来。” 史振生微微一笑,露出了与他的脸殊不相称的笑容来,令人格外觉得阴恻。只听史振生说道:“想不到草莽帮此时此刻尚有多名女子跟在身边,真是艳福不浅。你这女子和草莽帮什么关系,怎么知道我们是谁?为何还戴纱冠遮住面貌?” 赵含露满面通红,紧握双枪,看着史振生默然不语。程鼎道:“宫姑娘,此人名震江湖多年,武功高强,心冷手硬,甚是危险。请快点到我们这边来!” 徐仲森也紧紧抓着手中的邵玉栋,对着史振生道:“我等久闻秦岭第一剑冷金刚的大名,今日能见真颜实乃三生有幸。但史大人既然已入公门,就应该顾着你的同僚,快些带人离开!否则的话,休怪我等手下无情!”说着,用剑在邵玉栋的脖颈上逼得更紧,并且已有鲜血顺着剑刃流了下来。 巡检府的人见状吓得纷纷退却。史振生却反而对着面前跃跃欲试的赵含露前进了一步,阴恻恻地笑道:“你们钳制得了巡检府的人,却胁迫不了我!我此行就是来拿陆彬、程鼎和你徐仲森的项上人头的,不达目的绝不回还!既然你们这里还有恁多年轻女子,就别怪我一起捉去劳军!”说罢,长剑一展,径向眼前的赵含露攻来,动若雷霆,招式极为凌厉。 程鼎和徐仲森同时喊了一声:“宫姑娘快退过来!”但赵含露却并未在意,手持右枪迎着史振生的长剑径直往上一格。然而赵含露的银枪与史振生的长剑甫一接触,便登时感觉不妙。史振生的长剑犹如一根坚硬的铁棒,赵含露只觉虎口一麻,银枪“呛啷”一声被震得直飞了出去。 赵含露赫然心惊,这时史振生长剑迅速向外一展,一股刚猛的剑气瞬间向赵含露胸前推到。赵含露魂飞魄散,程鼎和徐仲森也同时惊叫出来。 就在此时,萧显手持单刀,已向史振生后颈攻到。史振生感觉到背后罡风劲疾,急忙向外一闪身,回头去瞧。萧显见刀法走空,手腕一翻一揽,刀刃径向史振生的脖颈推到。刀法既奇、招式又快,登时令史振生吃了一惊。史振生急忙矮身一缩,堪堪躲过,但萧显单刀转而向下一斩,又向史振生的头顶攻来。 萧显的三招刀法令史振生和程鼎都是十分震惊。史振生惊的是萧显不过一个不到三十的青年,却刀法精妙、力道刚猛,行云流水般的一连三招居然能令江湖成名二十余年的他毫无还手之力,实属匪夷所思。而程鼎却认出了萧显刀法的不同寻常。他转头向赵含露问道:“宫姑娘,这青年到底是什么来路?” 此时赵含露已捡回了自己的银枪。她见史振生一招便震飞了自己的银枪,而萧显却和他战了十余招仍不落下风,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对萧显的武功佩服之至。她听程鼎动问,一边从劫后余生中平复着心绪,一边走到程鼎的身边说道:“他是契丹人,名叫萧显……好像他来冀州就是来找程大侠和令师的。他好像说……他师父是个汉人……” “汉人吗?”程鼎惊道。说罢,又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显的武功瞧,竟而还有些热泪盈眶。 “你怎么了,程大哥?”韩慧不由问道。 程鼎把头转向赵含露,道:“萧公子尚轻,功力尚浅。他只是仗着刀法精妙方支撑到这个时候,再过几十个回合,必不是史振生的对手。宫姑娘,你必须去帮他才行。” 徐仲森忙道:“让宫姑娘帮我拿着巡检使,我去帮他!”程鼎摇了摇头:“宫姑娘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会比仲森更派用场。” “真的么?”赵含露惊道,“我方才还……”程鼎道:“姑娘只要按照我说的出招就可以。” 赵含露听了程鼎的话,登时从刚才挫败的中重新振作了起来,转而变得兴奋异常,道:“我每次见到程大侠枪法都能精进。这次见面,我一定抓紧机会好好向你学枪才是!”说罢,再次手持双枪纵到了萧显和史振生的近前。 韩慧见赵含露和程鼎关系亲密,登时感到颇不是滋味。就见程鼎一面用枪支地,勉力站着,一面紧紧盯着萧显和史振生的战局。眼见萧显一招“劈波斩浪”,攻史振生的肩头。史振生后退半步,左手去捋萧显的右腕,右手长剑刺向他的小腹。程鼎道了一声:“花开遍地。”赵含露登时左枪去缠史振生的左腿,右抢向史振生的长剑拦去。 史振生一面急忙抽步后退,一面想用长剑挑开赵含露的银枪。但还未等他发力,萧显单刀又已从上盘攻到,取他的脖颈。史振生急忙舍了赵含露,再退一步,用长剑挡格萧显的单刀。 萧显也不敢用单刀直接与史振生的长剑相交,于是单刀向下一拖,转攻史振生的腰部。但史振生的应变也是很快,他左手成掌状,用掌缘疾向萧显右腕切去,同时长剑外展,攻萧显的肩头。 就在这时,程鼎又疾喊了一声“双龙抢珠!”于是赵含露趁着萧显急忙撤招后退的间隙,身子疾纵而出,左右双枪同时挺出,向着史振生的长剑缠搅。因为赵含露用的是双枪,所以力量比单手要大出许多。史振生手腕一转,未能立刻将长剑抽出,正要再加力时,萧显连人带刀又已攻了上来。 史振生见萧显和赵含露在程鼎的指点下,两人武功互为回沪、互为照应,配合得十分默契,不由大为恼怒。萧显和赵含露的武功原本都与他相差甚远,因为惧怕与他硬拼,全都是一沾即走。本来若是萧显或赵含露一人,史振生必不会任其围着自己游斗,但两人相互配合之下,史振生不仅所有破绽都把握不住,反而被他二人逼得没有喘息之机。 史振生如此又和萧显、赵含露两人战了七八十个回合,情势不但未见好转,反而萧显和赵含露演练的多了,两人之间的配合还更加纯熟起来。有时不用程鼎的指点,赵含露便知如何应和萧显的招数;而萧显也开始主动去呼应赵含露的双枪。 史振生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知道自己这方肯定不会再有援兵,而草莽帮一方却很可能再来帮手。如此消耗下去谁胜谁负还很是难料。于是史振生断然猛攻几招,向后纵出一丈多远,脱离了战团。 ------------ 第五十一章 撤兵 更新时间:2014-01-09 就在这时,官兵合围之外似乎又有一些骚动。“可能是冷姐姐!”韩慧说道。 因为巡检府的官兵失去首领,知道情势对己方十分不利,已无作战的斗志,于是很快就给外面的人让出了一条路来。来人果然是冷小楠、袁红绫和青草。冷小楠见到丈夫还活着,登时喜出望外,急忙赶到了丈夫的身边。 萧显见青草右臂上包扎着布带,并且还在隐隐渗出血来,急忙问道:“受伤了吗?”青草道:“被割了一剑,不是很严重。我不能放开手脚,只能自己吃亏。”萧显听了,既心疼又歉疚,道:“真是委屈你了。” 然后萧显又问袁红绫道:“袁姑娘没受伤吧?”袁红绫看了看被敌人鲜血弄污的衣裙,低声道:“还好。” 史振生见草莽帮的人越聚越多。就算巡检使邵玉栋没有被擒,五百官兵放手一搏,也未必能有胜算。于是对巡检府的官兵说:“我们撤!” “可是邵大人……”一名指挥使犹豫道。徐仲森冷冷一笑:“你们放下武器。晚上我必定放你们巡检使回去!” 众官兵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纷纷将武器投在了地上。萧显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摇头。史振生自然不会理睬徐仲森的要求,当先一个离开了战场。 众官兵走后,韩慧忙对程鼎说道:“程大哥,快些进屋裹伤吧!”徐仲森道:“等我把这邵大人绑好放到柴房里,我就去帮他包扎。冷妹,你来帮我!”冷小楠道:“好!”说着,又转头对宫风铃道:“妹子你辛苦了,大家请快些进屋休息吧。” 众人往屋中走去。就听冷小楠道:“你们两个怎么不乘船去海子里避一避?这么多官兵到了近前还没发现吗?”“皇城司的人先到的。他们把我们缠住了,巡检府的人才出现。”徐仲森道。 “皇城司的人吗?”冷小楠吃惊道,说罢不由转过头去看了看赵含露的背影。 赵含露听到冷小楠渐远渐低的话,忍不住停下身子转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两名带御器械的尸身。这两人都是她从前认识的人,如今横尸当场,不由令赵含露倍感伤怀。 程鼎感觉到赵含露落在后面,回头看去。他见赵含露举止神情,于是道:“这两具尸身躺在这里总是不好,一会儿我和二弟就把他二人埋掉。” 众人一起进了屋,韩慧把袁红绫对程鼎做了引荐。程鼎立刻说道:“我等危难,蒙姑娘慷慨仗义出手相救,在下不胜感激!只求不要因我等连累了袁姑娘和罗刹教才好。” 袁红绫微微一笑:“我们在真定已经和巡检府交手数次了。既然江湖谋生,就难免是这样的情形。所以程当家你不用过意不去。” “草莽帮和官府的恩怨,可不比罗刹教和官府那样简单!”赵含露在一旁冷冷地道,“这浑水不是一般人能趟得的。我奉劝你还是及早离开这里的好。” 袁红绫不由一怔。赵含露继续道:“韩姑娘也必须离开。你和你的袁妹妹一起回真定去。至于你们二位……”赵含露又看向萧显和青草,“有话要对程大侠说的就尽早说吧。说完了也该去哪里去哪里。” 众人见此间主人草莽帮当家程鼎尚未发话,赵含露便自说自话的给大家分派了去处,都不由感到纳罕。即使是韩慧,也不完全明白赵含露所说,草莽帮和官府的恩怨并不简单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程鼎却赞同地点点头,道:“宫姑娘说的不错。程某感激各位舍命相救之谊。但正因如此,程某不能将诸位一并连累。” “可是风铃姑娘你……”萧显不解地说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赵含露说道,“我和草莽帮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人,我不会把草莽帮独自留在这里!” “宫姑娘此言差矣!”程鼎急忙说道,“草莽帮决不能再给姑娘添任何麻烦了!也请姑娘尽快离开吧!如果姑娘因为草莽帮有任何损伤,草莽帮上下就是万死也不能辞其咎!” 就在此时,徐仲森和冷小楠夫妇并肩进来了。徐仲森一进门便道:“一会儿我把那些官兵留下来的兵器全扔到海子里去吧。那两具尸首也一并扔下去!” “万万不可!”程鼎急忙道,“一会儿你我把他二人埋在屋后。”“绑块石头扔下海子就可以了。”徐仲森不明所以。程鼎低声道:“你听我的就是。”说罢向徐仲森使了一个眼色。 徐仲森看了旁边的赵含露一眼,登时醒悟,道:“也好。大哥,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徐仲森带程鼎进里屋包扎。冷小楠道:“天色不早了。大家请先稍待,我给大家做饭去!韩姑娘,走吧!” 韩慧应了一声。袁红绫道:“我和姐姐一起去!”说罢,冲萧显微微一笑,随韩慧一起和冷小楠出了屋子。 房间里只剩下了萧显、青草和赵含露。青草斜睨着赵含露,冷笑道:“宫姑娘不跟着一起去做饭吗?” “我不会做饭!”赵含露说道,“你呢?你也不会做吧?” “我是服侍少爷的人,不负责生火烧饭。”青草道。 赵含露冷笑道:“你家少爷还真金贵呢!出门在外身边还带着个贴身侍女。是王侯啊,还是将相啊!我等怎么没有这样的福气!” “我家少爷当然……”青草正要再说,萧显赶忙把话拦了过去,道:“风铃姑娘有所不知,青草此番随在下来宋,乃是受家中长辈重托,身负在下不能替代的重要使命。所以风铃姑娘应该是误会了。” “我说一个侍女,在主人面前这么大的气势!”赵含露道。萧显笑道:“倒也不尽是如此。青草从小和在下一起长大,从小互相照顾,相互为伴,所以也是在下的一个妹妹。“少爷……”青草忸怩道。 但这次赵含露没有说话。她想起了小栗子。此时此刻,赵含露有些羡慕起萧显和青草来。她眼眶微红,站起身来向屋外走去。 萧显看了赵含露的背影一眼,又看了看青草手臂上的伤,道:“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需不需要重新包扎一下?” “感觉还好,袁姑娘为我包扎的很细致。还是一会儿再换药吧。”青草道。萧显点了点头:“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看看风铃姑娘。” ------------ 第五十二章 渊源 更新时间:2014-01-10 萧显走出屋子的时候,赵含露正站在两名带御器械的尸体旁边出神。萧显走了过去,问道:“你认识他们吗?” “在京城的时候见过。”赵含露淡淡的回答。 “风铃姑娘确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萧显说道,“只要是姑娘身边的人,都不会轻易抛弃。” “难道这样很好吗?”赵含露低声说道,“就因为我这个样子,给身边很多人都添了麻烦。还连累了小栗子……” “小栗子是……”萧显不解。 “小栗子就像是你身边的青草一样。是和我一起长大、互相照顾、互相为伴的弟弟。但是因为我,他被打断了腿,只能依靠拐杖生活。而且……可能这辈子我们都不能再见几次面了……” 萧显没想到赵含露的心里居然还埋藏着这样真挚的情感。他正要说些什么,赵含露又接着道:“我就是一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让父母天天挂念,让那些……让那些家里的下人天天焦急地寻我,给韩大人添麻烦、给徐大人添麻烦、给草莽帮添麻烦。草莽帮这次被巡检府还有这些带御器械围剿,也是因为我吧……” “这些带御器械是什么人?”萧显问道。 “你也别问那么多了。你知道那么多,对你也没好处。我不想把你也一起害了。你和青草办完此间的事情就赶快走吧。”赵含露道。 “你和韩意韩大人还有草莽帮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萧显又问。赵含露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就不要再问了。” 就在这时,程鼎和徐仲森二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徐仲森对萧显道:“小兄弟,你帮我把这二人抬到屋后去吧!”萧显道:“好!” 望着被抬走的带御器械的尸体,赵含露低声对程鼎道:“程大侠,这次巡检府和皇城司的人前来,到底是因为什么?”程鼎道:“这次的事我们也不甚清楚。我们去水边说话如何?” 赵含露点了点头。于是她和程鼎一起离开住处,向不远处的岸边走去。离开房屋有一段距离,料想两人的谈话不会被人听见时,两人停下了脚步。 程鼎对赵含露道:“不瞒公主,这次发生的事草民等人也十分困惑。如果只是和以前一样扫荡草莽帮,皇城司的人肯定不会出面。如果说是因为我们刺杀皇帝和绑架公主,画影图形最终还是被人认了出来,那也不必非派皇城司的人来不可。因为只要官府施加重兵,一次剿灭不成再剿灭第二次,我们几人迟早是要被官府捉到的。” “我也是这样想。”赵含露道,“皇城司的人虽然经常出宫执行任务,但除非一些特殊的情况,是不能离京的。我曾听韩大人说,父皇派了很多皇城司兵出京城四处找我,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但如果连带御器械也派了出来,那就十分可疑了。带御器械是皇宫里武功最高、也是最得信任的人,人数极少;死去的张侍卫和林侍卫更是带御器械中的佼佼者。怎么会被父皇派到这里来围剿草莽帮呢?” “这次巡检府派出的兵马也不同寻常啊!”程鼎说道,“可能是对契丹的战事已熄,留着重兵也无甚用处,居然同时派出了步兵、马兵和弓手。而且他们为了防止我们提前发觉后乘船进入海子,事先由三名带御器械潜进屋前,对我们施以突袭。这样的做法、这样的兵力,是想将我们一击致命才对。” 赵含露点了点头:“他们还从城里派了人围攻冷姐姐和韩姑娘。两方面同时出击,是要把草莽帮的人同时一网打尽。” “这次真的是多亏了公主,以及那位萧公子和袁姑娘。只是这次的事,公主千万不要再参与了。且不说公主是千金之躯,不能轻易犯险;就以人之常情来论,公主是天子之女,而草民等人是与朝廷对抗的人。公主帮助草民的事一旦暴露,公主与天子之间的父女之情又如何维系?” 赵含露默然不语。程鼎道:“现在天色已晚,草民不能这个时候送公主离开。公主就今天晚上在草民这里屈尊休息一晚,明早就尽快启程吧!”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草民等人既然江湖为生,就难免会干些作奸犯科之事,迟早免不了被官府缉拿定罪。更何况草民做的是刺杀皇帝、绑架公主之事,被官府捉拿、身首异处只是早晚而已。这些结局草民在行动之前就已想得清清楚楚,知道肯定是避无可避。所以,就更加不能再白白地把公主牵扯进去!公主如果真的为草民着想,就不要让草民等人临死之前再增罪孽!” 赵含露听程鼎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禁眼眶发红,就要流下泪来。程鼎见赵含露难过,于是换过了话题,说道:“公主可知同来的那个姓萧的青年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赵含露道,“不就是一个契丹人吗?应该家里也有些财势吧,否则也不会带着侍女。” “那个萧兄弟应该是徐二叔的徒弟。”程鼎说道。 “徐二叔?哪个徐二叔?”赵含露奇道。 “徐二叔名叫徐衍,和教授公主判官笔的莫三叔都是我师父在蜀中的朋友。当年徐二叔因为未能攻下剑门而被李顺王降罪,他一怒之下不知所踪。现在看来,应该是到了契丹吧!” “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莫公公说起过他。”赵含露道。 “恩。”程鼎道,“徐二叔刀法出众,自成一派,我是很熟悉的。而萧公子刀法和他一样,又说受师父所托来找我和师父,就肯定是徐二叔无疑了。” “你徐二叔居然把武功交给契丹人!”赵含露不满地说道。 程鼎微微一笑:“萧兄弟为人谦和,品性端庄,想必也是和二叔结下了很深的缘分,二叔才将武功传授给他的吧!况且战时打仗,各为其主;战争过后,每个人还都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子的人而已。” ------------ 第五十三章 追随 更新时间:2014-01-11 就在这时,程鼎感觉有人走近,于是停止了说话,转头向来人方向看去,果然,韩慧和袁红绫并肩走了过来。程鼎对赵含露道:“可能是要吃饭了,我们回去吧。”赵含露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开始往回走。 四人碰面的时候,韩慧说道:“程大哥,冷姐姐让我叫你和宫姑娘吃饭。”程鼎点点头,道:“有劳你和袁姑娘了。”说罢,又对袁红绫说:“听说袁姑娘是韩姑娘的朋友,此行是特意看望韩姑娘的?” “是。”袁红绫说道。程鼎道:“袁姑娘刚到冀州,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程某真是过意不去。”袁红绫道:“韩姐姐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帮是应该的。程当家不必客气。” 程鼎笑道:“既然如此,你也要尽快全你的朋友离开此处才是。韩姑娘留在这里实在很是危险,袁姑娘可要好好地替我们规劝她。”程鼎说完,又看向韩慧。他见韩慧低着脸一言不发,不由问道:“韩姑娘你脸色不好,没有发生什么事么?” 韩慧没有说话。袁红绫忙道:“程当家,冷姐姐说家中碗筷短少,所以已经安排我们吃过饭了。我和韩姐姐想在四周走一走。程当家和宫姑娘先回去吧。” 程鼎道:“也好。只是官军刚走,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返回。二位姑娘不要走得太远,要小心安全才好。” 程鼎和赵含露离开了很久。韩慧依旧是一言不发。袁红绫道:“韩姐姐,你留在这里……是因为程当家吧?” 韩慧没有说话。袁红绫微微一笑,道:“我来到这里……其实也是因为萧公子呢……” “是真的吧?”韩慧这才说话道,忽闪着一对明亮的眼睛,宛如在东升客栈刚见面时的样子,“你在东升客栈对我说萧公子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否则,你怎么会随随便便的和男人一起同行。那时候我以为你们就是情投意合的关系呢,可是看萧公子的样子……好像又不是……” “萧公子似乎是有婚约的人。”袁红绫说道。“是宫姑娘吗?”韩慧立刻问,“但是……也不像啊……萧公子似乎是喜欢宫姑娘,但宫姑娘对萧公子确是很不客气的样子……” “应该不是宫姑娘。”袁红绫说道,“是另一个我不知道的女子。” 韩慧叹了一口气:“我们姐妹为什么都是如此?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非要死心塌地的跟在他的身边……” “你和程当家也是不可能的吗?”袁红绫不由问道,“是因为宫姑娘?” 韩慧淡淡一笑:“看来宫姑娘真是跟谁都好呢。跟哥哥好,跟萧公子好,跟程大哥好。不过不管宫姑娘和程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反正程大哥心里还有着另外一个人呢。是一个我不认识的、永远都比不上的人……” “是……什么人?”袁红绫好奇道。“是程大哥的未婚妻子。”韩慧道。 “程当家有未婚妻吗?”袁红绫惊讶道。 “有,但是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程大哥一直都想着她,随身带着她的骨灰……” 袁红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韩慧微微一笑:“从外表看不出程大哥是这样的人吧?” “那你要怎么办?”袁红绫问道。韩慧一低头:“我还想继续留在程大哥的身边。哪怕他不知道我的心思,一直忽视我,但我还是想这样陪着他。” “没有结果也陪着他吗?”袁红绫怔怔地问道。韩慧点点头:“程大哥其实是很寂寞的。徐大哥有冷姐姐相陪,他却是独自一个。我在想,哪怕他平时无意中看我一眼,想:啊,韩慧还在啊!也会让他的日子过得不那么沉闷。” “那我呢……”袁红绫幽幽地说道,像是在问韩慧,也像是在问她自己。 韩慧说道:“如果萧公子的未婚妻是他喜欢的人,那么妹妹你留在他的身边恐怕会不太好;但如果萧公子不喜欢他的未婚妻,而身边又没有一个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人,估计也会十分孤独吧……” 程鼎和赵含露回到住处的时候,徐仲森和萧显也刚刚把尸体和五百官兵剩下的兵器全部处理好。萧显一身血迹和污渍地进到屋中,把青草吓了一跳。萧显赶忙解释说只是帮忙干了点活儿而已,青草却明显十分的心疼和气愤。 徐仲森颇有些不解,也感到有些冤枉。但这次赵含露却能够体会青草对萧显的一番用心,于是倒没有出言讥讽。青草拿出随身包裹要给萧显换衣服。于是程鼎便让萧显去自己的房间更换。 萧显换好衣服出来后,程鼎招呼萧显吃饭。此时就只剩下了程鼎、徐仲森、萧显和赵含露还没有吃。冷小楠说现在这里只留了四套碗筷,多一套没有,就算是陆彬回来也只能轮换着吃饭而已。 吃饭的时候,冷小楠问柴房里的巡检使邵玉栋该怎么办。徐仲森道:“放了吧!什么有用的话都问不出来,无论怎么逼问只说是奉命行事而已。”程鼎道:“等明早大家都散了再放吧!” 萧显看了看赵含露。赵含露闷头吃饭没有说话。程鼎说道:“萧兄弟,你的师父是姓徐吧?”萧显尚未说话,徐仲森先笑道:“哦,是我本家!”冷小楠立刻用手打了他一下,道:“当家问话你插什么嘴!” 萧显笑道:“确是姓徐,单名是一个衍字。想必刚才在下施展武功的时候,程当家已经看出来了。” “原来还真是徐二叔呢!”程鼎感叹道,“徐二叔现在在契丹吗?他让你来找我的?他现在身子可还康健?” 萧显道:“师父半年前已经去世了。最近这些年来,师父一直对骆前辈还有另外一个名叫莫长天的莫前辈念念不忘,说是从前在大宋的知交好友。师父知道我要来大宋,于是临终之前反复交代要我有机会一定找到罗前辈和莫前辈二人,以续当初少年结义、几十年来同生共死之谊。” 程鼎点了点头,又把头转向了赵含露。赵含露道:“骆老爷子一年前就去世了,你的话程大侠就帮他受了。至于你说的莫前辈……他的所在我知道,但是不能告诉你。你的话,我会为你带到。” “风铃姑娘你也……认识莫前辈?”萧显吃惊的道。 “啊!”赵含露道,“莫公公教了我很多年的判官笔呢。” ------------ 第五十四章 起火 更新时间:2014-01-12 萧显一阵迷惘,对赵含露的身世背景更加迷惑不解。程鼎笑道:“一会儿吃过饭,宫姑娘和萧公子一起随我去水边演习武功如何?我师父与徐二叔、莫三叔虽然武功各不相同,但多年来共同练功、共同退敌,三人之间的招式配合已臻化境。那时我年纪虽轻,但也记得一二,也用双枪和徐二叔、莫三叔演练过多次,否则方才与史振生过招时,也不能这样指点宫姑娘出招。我和萧兄弟分属大宋和契丹,能在此见上一面已实属不易,今后一别也不知能否再想见。今日便将这些招式作为对萧兄弟远道而来,又救了我性命的一番馈赠如何?宫姑娘,你意下如何呢?” “如此甚好!”“这当然好!”萧显和赵含露异口同声地说道。赵含露更是几口就把碗中的饭菜全部吃净,道:“程大侠,我们快些走吧!” 于是在赵含露的催促下,程鼎和萧显很快就吃好了晚饭。程鼎带他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他们传授双枪和单刀配合的方法。因为赵含露的双枪是她和莫长天拿着程鼎的枪谱参详的,所以她的枪法还有很多错误之处,这次也被程鼎一一指正了过来。 三人演练武功一直到了深夜。萧显和赵含露两人谁也不提回去。首先萧显对赵含露心存好感已久,一直想与之亲近却始终没有机会。经过与史振生的一战,赵含露好不容易对他态度有所缓和,还对他说了一些心里话;而到了第二天天明,赵含露与自己何去何从,能不能再见还都是未知指数,已令萧显颇为抑郁。现在程鼎提出要教他和赵含露刀枪配合之法,萧显明白如果他和赵含露不在一起,这样的武功对他来说几乎毫无用处;而且程鼎不懂单刀,肯定也无法对他的刀法有任何指点。但这是一个和赵含露一起练武的机会,而且是面对面、肩靠肩,需要相互揣摩对方的武功和心思,进行招式配合的机会。面对这样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意外之机,萧显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而赵含露虽然没有萧显那样复杂的想法,但她生来就是个武痴,而且又格外喜欢双枪。因此无论是程鼎单独指点她招式中的错误之处,还是分析她与萧显每一招的破绽与长处,指点他们二人相互拆招及互相配合,都令赵含露感到受益匪浅,欢欣鼓舞。萧显见赵含露身为一个弱质女子,却对练习武功如此痴迷,不由感到意外。 一直快到四更的时候,程鼎觉得赵含露和萧显天亮之后还要离开,这样练下去只怕是太过劳累了,于是便劝赵含露和萧显回去休息。赵含露并不愿意。但萧显看出赵含露虽然依旧兴致勃勃,而招式和应变已经显露出疲乏的信号,于是也只好一起劝说赵含露回去。 就在三人正要往回走的时候,草莽帮住所的方向突然窜起了一条明亮的火舌,令三人同时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吗?”赵含露惊道。 “像是起火了。”程鼎喃喃地道。就在这时,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沿屋角蔓延开来。“是有人纵火,否则不会烧得那么快!”萧显道。程鼎道:“正是如此,我们快走!” 三人加快了脚步。就在离屋子还有一百多丈的时候,两个男人从着火的方向冲了出来,并向远处去了。虽然隔着有些远,但众人看得出来其中一个正是河北东路副巡检使邵玉栋;另一人身着黑色夜行服,身材瘦小,但步履却甚是轻捷,自成一路。 “看来有人把巡检使救出来了。”萧显说道,“是个极善轻功的人。”程鼎点点头,道:“寻找我们的人要紧!” 待三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徐仲森等人都已逃出了屋外。而青草似乎要折返到屋里去,正被冷小楠苦苦拦着。“青草,没事吗?”萧显急忙问青草道。 只见青草着急地拉住萧显道:“少爷,你的行李是不是还在程当家的房里?”萧显道:“是啊。不过算了青草!火势已经很大了,拿不出来也不要紧。” “可是牛角风铃还在里面!”青草顿足道。 “牛角风铃?”赵含露不由一怔,轻轻地道,登时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青草瞧。 “牛角风铃……”萧显想了想,然后温言道,“不过是一个风铃而已。回去拿太冒险了。” “不行!”青草道,“我一定要回去拿!那是……那是老夫人特意交代的东西!我们专程回去拿的!”说着,挣脱萧显的手就要往屋里跑。 萧显急忙说道:“你受了伤怎么可能进去。还是我去好了。我去拿!”说着一面无奈的暗自叹气,一面从外面的水缸中往自己的身上泼水。 这时袁红绫也十分着急。她对程鼎道:“程当家,韩姐姐似乎去你的房里找什么东西去了,现在还没有出来。” “我的房间?”程鼎怔道,疑惑不解。袁红绫道:“慌乱中我也没听清楚韩姐姐说的是什么,只是见她很着急地样子,说去去就回。可是现在我也没有见到她!”“我和萧兄弟一起进去看看!”程鼎立刻道。 于是萧显和程鼎将身上弄湿后,一面用湿布掩住口鼻,一面尝试着往火里冲。众人在外面焦急地看着。赵含露急忙问徐仲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们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把邵大人救出去了。” 徐仲森道:“来人脚步很轻,我们所有人都没发现,应该是个轻功极佳的人!他们应该是用柴房里的柴草和酒点燃了房子!”“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赵含露问道。徐仲森道:“等当家出来再说吧!” 外面的人焦急等待的时候,程鼎和萧显二人已经尽到了程鼎的房间。此时房间里面尚无太多起火之处,但却已满是浓烟,刺激着眼睛和鼻子十分难受。萧显紧紧地用湿布掩着口鼻,透过滚滚浓烟搜寻着自己换衣服时留在程鼎住处的行李。还未找到的时候,就听见程鼎焦急地喊了一声:“韩姑娘!”并朝着一个方向赶了过去。 ------------ 第五十五章 离开 更新时间:2014-01-13 萧显也急忙一起赶去。就见韩慧此时正双眼紧闭地坐在地上,后背靠着一张桌子,已经昏了过去。这时萧显看到自己的行李也正在那张桌子上面,于是伸手拿过。而程鼎则对着韩慧弯下身子,叫道:“韩姑娘,你快醒醒!” 萧显道:“估计是被浓烟呛到了。要赶快把她带出去才好!”程鼎急忙伸手将韩慧打横一抱。但程鼎忘了自己肩头受伤的事,他一使力间,肩头一阵剧痛。程鼎的右臂登时松了下来,带着韩慧同时一栽。 韩慧摔倒地上,手上一个东西也轱辘辘滚到了地上。程鼎一怔,顺着东西滚落的声音一看,居然是未婚妻莫烟霞的骨灰。程鼎这才想起徐仲森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自己把装有莫烟霞骨灰的瓷瓶拿了出来,但没有立刻放回怀中。难道是韩慧无意中进入自己的房间,发现自己没有带瓷瓶,所以在起火之时特意回来取的吗? 程鼎正在发愣间,萧显已把行李背在了身上,道:“程当家你受了伤,我来带她出去。”不由分说将依旧昏迷不醒的韩慧接了过来。程鼎点了一下头,见萧显已经站起身往门外走了,他却回过头去失神地望着已滚至房间深处莫烟霞的骨灰,一时有些恍惚。 “程当家!”萧显见程鼎没有立刻跟上来,不由奇怪地催问道。由于萧显两手抱着韩慧,此时已没有多余的手遮掩口鼻,已经被浓烟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程鼎听见萧显的咳嗽,这才回过了神来,道:“我们出去吧。”快走几步来到萧显的前面,为他领路。 越到邻近屋门的时候,越被大火损毁的不成样子。程鼎仗着对屋子的熟识,在几乎看不见路的浓烟中以及被大火烧得不断掉下来房椽中的将萧显引到了门口。这时门外徐仲森、冷小楠等人不断地泼着水。程鼎和萧显终于带着韩慧冲出了火场。 “萧大哥!韩姐姐!”袁红绫立刻围了过去。萧显将韩慧放在地上,道:“应该是被浓烟呛到了。要尽快度气才好。” “度气?”袁红绫一怔。冷小楠道:“我来!”说罢,俯下身子,口对着口开始为韩慧度气。众人焦急地在旁边围着。过了一会儿,韩慧终于咳嗽了几声,开始悠悠醒转。“终于好了!”袁红绫登时松了一口气来。 就见韩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先是迷惘地看了看眼前的冷小楠,又茫然地把头转向了四周。就在她看到程鼎的一刹那,韩慧下意识的一攥右手的掌心,随即神色一变。“瓷瓶呢?”她慌张地惊叫道。 “什么瓷瓶?”袁红绫不解地问她。韩慧不语。 在一旁一直眉峰紧皱的程鼎再也忍不住了。他尽量压低着声音,沉声道:“你去找烟霞的骨灰做什么?”程鼎的这一句问话虽然声音不高,但语气中有疑问、有迷惘,也有深深地不解和斥责。 韩慧望着程鼎严肃、焦灼的脸,感受着他严厉的质问,不由嘴唇轻抖,流下了泪来。赵含露看到韩慧的泪水,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立刻将身子挡在韩慧和程鼎之间,说道:“程大侠你干什么!为什么这样对韩姑娘说话!” 程鼎将头一偏。袁红绫道:“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徐仲森道:“韩姑娘这个样子,只怕要找个地方休整一下才好。程大哥,我们先进海子里避一避吧?” 程鼎没有说话。徐仲森对冷小楠道:“你随我去把小船拖出来。”冷小楠看了韩慧一眼,又转头看了看程鼎,不由叹出了一口气。她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丈夫离开了。 程鼎道:“我们的船只能乘四个人。现在这样的情形下,诸位要不随在下乘船进入海子,要不就只能现在离开。我们草莽帮原先在海子里有一个暗藏的小岛,应急的物事一应俱全,相对会比较安全些。” 萧显立刻看向赵含露。赵含露道:“我不坐船。我不会坐船的。”于是萧显道:“我和青草也不去了。” 袁红绫悠悠地看着萧显,神色受伤。这时程鼎又问袁红绫道:“那袁姑娘呢?”袁红绫咬了咬嘴唇,道:“我留下来陪韩姐姐。” 程鼎道:“这样也好。那既然这样,宫姑娘和萧兄弟你们也尽快启程吧!官府的人既然已经将巡检使救走,估计马上就会派来更多的官兵,晚了恐怕就麻烦了。” 萧显听程鼎的话有理,于是道:“那我们这就告辞了!” 与程鼎等人分别后,萧显问赵含露道:“风铃姑娘,你现在要去哪里?”赵含露一低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萧显点了点头,于是三人便沿着来路向回走。哪知没走几步的时候,前路突然出现了一点点微弱的火光,然后便有无数人跑步前进的声音传来。 “糟了,是官兵!”萧显皱眉说道。“可如果使官兵的话,不应该有很多火把才对吗?”赵含露问道。萧显道:“他们是为了掩藏行迹!这样不行,青草受了伤,没法和他们动手!” “那怎么办?”青草问他,“我们换条路走?”萧显道:“除了通向水边的,这附近好像没有别的路。” 如果换作往常,赵含露断不会顾及萧显主仆的处境。她肯定会出言讥讽一番,然后独自扬长而去。但现在赵含露也担心青草的伤势,于是道:“要不我们先回去,也许草莽帮的船还没来得及走。” 萧显道:“这有这样了。”于是三人加快脚程又往回赶。就在他们匆匆赶回岸边的时候,徐仲森正在岸上送冷小楠、程鼎、韩慧和袁红绫离开。徐仲森见萧显三人急急忙忙地向这里赶来,忙对撑船的冷小楠道:“冷妹且慢!” 冷小楠停住了船。这时萧显三人已经来到了岸边,萧显道:“官兵已经来了。他们没打火把,看不出有多少人。但是青草受了伤,没有办法带她冲出去。” 冷小楠立刻道:“那就先去海子里避一避好了,等伤口好了一点再出来!”说罢,冷小楠把船桨递给了程鼎,道:“当家的撑船吧!”自己身子一跃,纵回到了岸边。 青草自从幼时跟随萧显以来,很少和他分开。这次被迫分离又是身在异乡,对萧显便格外地担心和不舍。萧显温言道:“你先和程当家走,回头我去找你。”青草点了点头,又对冷小楠道:“有劳冷姐姐了。”说罢登上了小船。 ------------ 第三卷 生死难弃 ------------ 第五十六章 夺路 更新时间:2014-01-14 程鼎等人撑船走后。冷小楠问赵含露道:“妹子你会洑水吗?”赵含露立刻摇头:“我不会洑水,我怕水!”冷小楠道:“既然这样的话,我带你们从岸边走。到了道路泥泞的地方,我背你过去!” 于是冷小楠夫妇开始带着萧显和赵含露沿水边绕行,以躲避官军。海子旁边道路崎岖泥泞,还多有沼泽。若非冷小楠夫妇熟悉道路,生人肯定无法找路前行。由于四人脚程甚快,黑暗之中官兵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因此一直也没有官兵追赶过来。 四人一直走到天光大亮,这时前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寻常的村落来,徐仲森道:“这里就是二王村了,官府的人应该一时找不到这里。依在下之见,二位最好在此稍事整顿,然后尽快动身离开冀州。这里向西不远便是河北西路,到了那里应该会更安全些。” “那徐大侠你们呢?”赵含露问徐仲森。徐仲森道:“我们必须要赶快回去。虽然这些年官兵一直没有发现我们在海子里暗藏的住处,但一旦被他们发现后追过去,后果将不堪设想。”赵含露点了点头。 冷小楠道:“如果萧公子方便,可到宁晋等我们。一旦青草姑娘伤口愈合或者风声松动,我们会把她送到宁晋去。至于妹子你……你还是快些回家吧!” 赵含露没有说话。冷小楠呵呵一笑,道:“妹子身边可有多余的银两?”“什么?”赵含露没有明白。徐仲森也道:“你找宫姑娘要银两做什么?” 冷小楠道:“我想从二王庄买条渔船划过去,一条船总是不太方便。反正我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你带了?”徐仲森嗫嚅道:“这半夜着火出来……” 赵含露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了两张银票来,也没看数目,直接给了冷小楠:“姐姐收着吧。半年前我第一次到真定的时候,韩大人给了我好多。我根本就用不了这些。”冷小楠笑道:“那就多谢妹子啦!” 徐仲森和冷小楠夫妇离开后,萧显问赵含露下一步意欲何往。赵含露道:“我也没有要去的地方,不如便陪你一起去宁晋好了。”萧显喜出望外,万没想到一向对他冷言冷语、口口声声“我和契丹人没有话讲”的赵含露,此时此刻居然能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连忙问道:“风铃姑娘说的是真的?” 赵含露点点头:“现在我们到底有没有逃脱官兵的追捕还不知道,万一再遇到那个史振生怎么办?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好歹也有个照应。” 萧显登时大为感动。他感觉赵含露此时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契丹人的身份,而把自己当成了与徐仲森、冷小楠一样的人。于是萧显柔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此处找一家农户休息半日再出发?你一晚没睡,估计不好支撑。”赵含露点点头:“就听你安排吧。” 于是萧显和赵含露便在二王庄内找了一个较为富庶的农家休息。此时的赵含露确实已经十分困倦了。农妇将她引至女儿所住的房间,赵含露顾不得床单被褥是否干净,倒头便睡。 但赵含露似乎没有睡了多久,便感觉外面有人急促的拍门。“风铃姑娘,你快醒醒!你快开门!”赵含露迷迷糊糊地醒来,又迷迷糊糊地坐起,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直到萧显声音愈急,几乎都要破门而入了,赵含露这次有所反应,穿鞋下地,将门打开。 萧显见赵含露开门,急忙说道:“已经有官兵进到村子里盘查了,我们要尽快离开!”“什么?”赵含露道。萧显道:“他们人数虽然不多,但我与他们动手多有不便,我们要快走才行!” 因为赵含露尚处疲倦之中,头脑并不十分清楚,于是只好点了点头,任凭萧显决定。这时官兵的声音已经渐渐传了过来,这户人家的主人也被惊动了,准备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萧显急忙拉过赵含露的手腕,道:“你随我来。” 赵含露虽然尚未睡醒,但对萧显拉她的手腕还是十分敏感的。隔着衣服,赵含露感觉到萧显有力的大手和温热的掌纹,登时面红耳赤,本能地便要挣脱开来。但赵含露确实虚弱,她的手只是微微向后一缩,萧显更是恍若不觉一般。 这时萧显已拉着赵含露出了农家的院落,并向村外绕去。赵含露浑浑噩噩地被萧显拉着,不由有些着急。她既想挣脱萧显的掌握,但又清楚自己现在身体疲惫头脑不清,如果萧显松开她的手腕,她估计都没有心力好好地跟在他的后面。赵含露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与冷小楠夫妇分别的时候尚能谈笑风生、精神抖擞;而如今还躺下睡了一会儿,却变得如此他体力不支、困倦不堪。 萧显带着赵含露没走多远,便看到了挨户盘查的巡检府官兵。其中一名都头骑在马上左右环顾,剩下七八名士兵则在逐门逐户地盘问搜查。萧显低声对赵含露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抢过一匹马后,过来接你。”赵含露点头。 就在萧显松开她的手腕一刹那,一股不安感突然如潮水般向赵含露涌了过来,令她自己都颇感意外。赵含露不停地掐着自己的腿,让自己努力保持警醒。这时就听萧显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哨响,都头的战马立刻做出了受惊奋蹄的反应。就在那都头惊惶地想要稳住马匹的时候,萧显突然一声断喝,身子纵出,手持单刀向他攻了过去。 周围的官兵被萧显的声势所震,都不由向后退出了数步。萧显直接攻到了都头的面前,单刀带着刀鞘向那人的肋下劈去。那名都头武功本就不高,又在马上坐立不稳,就被萧显一刀劈了个结实。那人痛叫一声,萧显又伸出左手,抓住那人腰带用力向下一扯,当即把他扯到马下。 ------------ 第五十七章 梦境 更新时间:2014-01-15 那马脱了重负,又正在受惊之中,便要向前窜出。众士兵急忙纷纷避让。萧显看准马的来势,上前一步牢牢抓住马的辔头,随即身子一跃,翻身纵上了马背。那都头这时已从地上翻身站起,他见萧显夺了战马,立刻大声招呼道:“快把他围住!围住!” 萧显一拉缰绳,脚跟磕了一下马的肚腹,战马立刻长嘶一声,奋蹄向外窜去。众士兵不敢拦截,纷纷向后退却。萧显纵马来到赵含露面前,伸出右手,道:“上来!”赵含露急忙将手递出。萧显奋力一拉,将赵含露拉到了鞍座之上。 “别让他们跑了!”都头兀自焦急地喊着,并将随身携带的一枚信号烟雾放上了天空。但因为是白天,天色很亮,所以也并不十分显眼。 萧显道:“我们向西去吧!徐当家所讲,向西是河北西路的地界,应该会好一些!”赵含露没有说话。她从前没有骑过马,所以此时此刻浑身上下都十分紧张。她看着眼前数不清的飞驰而过的景物,感觉到马背的颠簸和狭窄,只吓得一只手紧紧握着双枪,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萧显的手臂,身子僵硬的靠在萧显的胸前,一动不敢再动。 萧显感觉到赵含露的紧张,于是问道:“你没骑过马吗?”赵含露颤声道:“我怎么可能骑过马!”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同时还感到十分的尴尬与无助。萧显温言道:“你闭上眼,静下心,和我一起拉着缰绳。一会儿就会好一些了。”赵含露微弱地“嗯”了一声,尝试着按照萧显说的平复了着自己的心绪,又调整了一下姿势,果然便不觉得如此害怕,也不需和萧显那样紧密地挨着了。 萧显微微一笑,带着赵含露继续西行。赵含露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官兵的?”萧显道:“我一直便在村口,他们一过来我就发现了。”“你没休息吗?”赵含露惊讶道。萧显道:“我怕官兵随时会找过来,所以没有休息。”“可是会累的啊!”赵含露奇道,“你现在不困吗?” 萧显笑道:“我曾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这次不算什么的。我们有马,估计一天多就能到达真定,到时候就安全了。” “去真定做什么?”赵含露登时怒道。 萧显一怔,道:“到了真定就安全了啊!”赵含露道:“要想安全回京城就好了,去什么真定!我不会回真定的!韩大人天天想着就是怎么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再见到他!” 萧显见赵含露反应激烈,于是忙道:“那我们就先到宁晋。风铃姑娘你知道宁晋的方向吧?”赵含露这才平息了怒火,道:“我也不甚清楚,需要问路才行。可是……我想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在马上摇晃得我都快睡着了!” 萧显道:“我们逃离官兵未远,还不能停下来。你实在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一会儿,不会摔下去的。” 赵含露点了点头。虽然她也在极力忍耐,并告诫自己不能再轻易与萧显有所触碰,但无奈实在太过困倦。她从来没有一连十二个时辰没有合眼过,更何况这十二个时辰内就在不停地赶路、争斗、练功、赶路,无论是心力和体力都消耗极大。因此和萧显说话不久,赵含露便又重新靠在了萧显的臂弯里昏昏睡去。 萧显一边继续纵马前行,一边怔怔地看着自己在身前合眼沉睡的赵含露,一时间不由心绪恍惚。昨天中午在东升客栈的时候,赵含露还一口一个契丹人不怀好意云云,对自己出言讥讽、横眉冷对;而现在便如一个柔弱无助的孩童在自己怀中安心睡去,把全部生命交托给了自己。令萧显感觉自己仿佛身在一个悠远宁静、与世无争的佛国仙境,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纯净、平和、不真实起来。 突然间,萧显很希望这一刻能永远的凝固下来,这样的梦境永远都不要醒。宁晋永远都不要到达,他和怀中的女子就永远这样地相依相伴策马驰骋下去…… 就这样,萧显心神激荡、胡思乱想地向前赶出了好一段路程,才想起向别人问路来。但路上行人很少,萧显遇到的几个农夫都不知道宁晋的所在,直到遇到一伙商贩打扮的人才打听到了正确的方向。萧显这才知道,原来他不仅走错了路,而且还错的相当厉害。 但错了也没有办法。眼见天已快近中午,马匹负了两个人跑出来那么长的一段路,必须停下来喝水休息。而周围又实在找不到人家,于是萧显便在杨树林旁的河滩边上,找了一个水草丰盛又阳光充足的地方停了下来。 萧显本想把赵含露抱下马来。但马一停赵含露便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周围,问道:“这是哪里?” 萧显道:“我们走错了路,不过好在已经出了河北东路的地界。先下马休息一会儿吧。吃点干粮再赶路。” 赵含露点了点头,在萧显的帮助下翻身下马。赵含露因为在马上坐得久了,身体有些酸麻。萧显从随身行李中取出了一个一面玄色一面黄黑斑斓的虎皮大氅,递给赵含露道:“你披上坐在树下休息一会儿吧,刚才在马上睡着也不知有没有着凉。我去喂马,再看看河里有没有鱼捉。” “你真的不累吗?”赵含露打着哈欠问他。萧显笑道:“我支撑得住。”于是赵含露将大氅裹在身上,一股温暖的的气息很快地包裹住了她。她走到一棵大树前,在树下一坐,再度合眼入睡。 这一次入睡赵含露只觉得格外安心。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由坐在树下改为了躺在地上。她的周身裹着萧显的大氅,头下枕着冷小楠从大火里帮她拿出来的行李包裹。赵含露缓缓坐起,这一次醒来她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疲倦已经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是神清气爽了。 ------------ 第五十八章 风铃 更新时间:2014-01-17 赵含露四面环顾,见天光虽然还在亮着,但河滩上篝火已熄,两只鸟雀、两条河鱼被架在留有余温篝火上保暖。马匹被拴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下,偶尔打出一个响鼻来。而萧显正在树下坐着,虽然看似休息,但却一直目光温润的凝视着她。 赵含露对上萧显晶亮而温柔的目光的时候,脸色登时一红。她站起身,将裹在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道:“你没有休息吗?” “打了几个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担心。”萧显也站起了身来,“我去给你弄吃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也饿了吧?” “嗯。”赵含露点了点头,她望着对他照顾周全的萧显,不由奇怪地问道,“你真的没事吗?我现在才刚刚恢复过来而已。”萧显道:“我习惯了,所以不要紧。” 赵含露奇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既然能够呼奴唤婢,怎么还经常过着这样被人追赶的生活?” 萧显被赵含露的话逗得不由哈哈一笑,道:“虽然被人追赶过,但也不全是这样。只是常年在外而已。” 赵含露见萧显笑得开心,自己也不由有些高兴。她接过萧显拿给她的烤鱼,不由说道:“我自己一个人露宿在外的时候只能吃些干粮。这些全不会做。” “你的家境应该也很不错吧?”萧显问她。赵含露点了点头,道:“很好,所以这些我都不会。” 萧显笑了笑,开始整理赵含露还给她的虎皮大氅。赵含露问他:“这真是虎皮做的吗?我也见过几张完整的虎皮,但好像没有这么大。”萧显道:“是我曾经打到的一个猎物。这样大的雄虎确实不太容易猎到。” 赵含露看萧显收拾行李的时候,见包裹里有一个装饰了一些精美花纹的木头盒子。她想到起火时青草说的牛角风铃的话,不由心里一动,问道:“那个盒子是什么?” 萧显一愣,但随即就把盒子拿了出来。他笑道:“就是昨晚青草非要去取的牛角风铃。”说着,在赵含露面前将盒盖打开。 就在萧显打开盒盖的瞬间,赵含露登时惊呆了。“这么别致的风铃!”她惊呼一声,立刻全身热血开始上涌。她急忙将食物放在旁边,一边直勾勾地看着盒中的风铃,一边从怀中拿出手帕擦拭自己的双手。 反复将十个手指擦拭多次后,赵含露才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将牛角风铃从盒中提了起来,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端详。这牛角风铃是以一个黑漆油亮的牛角作为主梁,下面分别用五色彩线拴着五个品种各异的蚌壳,并各坠以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微风吹过,珍珠撞击着贝壳,发出的声音虽不十分清脆,但却显出一番别致又颇具匠心的玲珑心意。 赵含露身为公主,各种珍贵的金银珠宝早已见得多了,因此对其中的五颗珍珠并不以为意。她只是反复抚摸着那只乌黑的牛角,拨弄着五只形态各异的美丽蚌壳,赞叹不已。“这么漂亮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赵含露惊叹地问萧显道,“我还从来没见过用牛角和贝壳做成的风铃!” 萧显笑道:“是小的时候和外祖母一起做的。那原本是一头野牛,个头也不算太大。那时我也只有八岁,虽然有很多人一起帮忙,但能亲手把它杀死也真的很不容易。后来外祖母说这是我的第一个猎物,意义重大,要把它保存下来做个纪念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外祖母说那就做个风铃吧。她教我自己从我以前搜集的蚌壳中选了五种不同样子,还帮我找了五颗珍贵的河蚌珠,让匠人把它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赵含露笑道:“还真是别出心裁呢!你外祖母对你真是很好!”说罢,继续抚摸着牛角特别的纹路,并将风铃提在耳边,反复地倾听着珍珠撞击蚌壳时发出轻柔的声响。 萧显望着赵含露犹如绚烂春花一般明媚绽放的脸,见她双眼精光熠熠,脸上洋溢着发自心底藏也藏不住的笑容,周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光芒的样子,心里不由一热。“如果风铃姑娘喜欢,这个风铃就送给你好了。”萧显说道。 “真的吗?”赵含露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问道,“这不是你用来纪念的东西吗?” 萧显笑了笑:“我平时不用风铃,所以也只是把它放到盒子里收藏而已。既然风铃姑娘真心喜欢这个风铃,日后也必会经常拿出来赏玩,也算给它一个得见天日的机会。” 赵含露忙道:“我会把它放到风铃阁最好的位置里!把它和小栗子给我的铁风铃一起挂着!天天都能听到它发出的声音!” “风铃阁吗?”萧显奇怪地问道。赵含露笑道:“我在我的住处有一个风铃阁,里面搜集了上百只风铃!我……平生最喜欢的就是风铃!”说罢,也未注意萧显流露在脸上的痴痴的神情,只是爱不释手地拿着牛角风铃左看右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过了一阵,萧显才回过了神来。他见赵含露依旧满面春风的对着那牛角风铃傻笑,不禁柔声道:“先吃东西要紧。吃完东西我们还要赶路。”赵含露听了,这才珍而重之地将风铃双手捧回了盒子,并收到自己的包裹之中。 赵含露津津有味地吃过烤鱼和烤雀,两人正准备启程上路的时候,道路上隐隐又有一队人马向这里赶来。赵含露和萧显相互看了看,赵含露问:“是冲着我们来的吗?” 萧显道:“不知道是不是巡检府的人,也不知是韩大人的兵马还是邵大人的兵马。” 赵含露道:“既然已在西路,就应该是西路的人才是。而且西路的人马应该不认识我们……”说罢拿好双枪和行李,向过来的那队官兵看去。萧显也背好行李,解下马的缰绳,严阵以待。 这时那几十名官兵已来到赵含露和萧显的面前。领头之人一声呼喝,众士兵立刻便将赵含露和萧显二人围在了中央。“你们是什么人?”领头之人问道。萧显说道:“只是过路人而已。” ------------ 第五十九章 发火 更新时间:2014-01-18 领头之人疑惑的看着萧显。旁边已有士兵拿出了几张画影图形对着萧显和赵含露仔细对照。虽然画像画得不十分相像,但赵含露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上面画的是程鼎、徐仲森、冷小楠还有陆彬。 负责朝相的士兵看着赵含露手里的双枪,对领头之人道:“这二人虽然不是画像中人,但这女子所用的兵器却和草莽帮匪首甚为相像。” 领头之人点了点头,道:“临行之时那史大人也说,有一男一女抢了咱们巡检司的马匹。你这男子手中所牵的,不正是巡检司的马么!” 萧显听那领头之人一说,登时吃了一惊,心里暗叫糊涂:官府的马与百姓的马不同,历来都是有标记的,自己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为什么没有想到。但眼前之人既然是韩意所统帅的河北西路之人,萧显便不好擅作主张,于是转头看向赵含露。 只见赵含露将双枪一握,道:“我虽然用的是双枪,但绝不是草莽帮之人。抢夺巡检司的马也是事出有因。你们如果想抓我回去,就上来以真本事见真章好了!我们抢得了他们的马,也不会惧怕你们几个!” 众士兵纷纷看向领头之人。领头之人道:“围住他们,那史大人就在附近!”说罢,将怀中一枚烟雾放上了天空。 赵含露问萧显道:“我们怎么办?” 萧显道:“我们骑马突出去,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赵含露点头答应。 于是萧显首先翻身上马,然后又将赵含露拉了上来。萧显本以为众官兵会趁着自己和赵含露上马之机,抢先进攻。哪知巡检府的人只是手执兵器在旁边围着,领头之人既没有发出进攻的命令,手下的人也没有一个主动上前。 萧显勒马原地踱着,观察着众官兵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变化,却发现他们只是想围着而已,而毫无斗争之志。于是萧显大喝一声,放马向前一纵,众士兵果然全部向两边退了开去。萧显很快就冲脱了重围,这时领头之人道了一声:“快追!”随即领兵追来。 但这些步兵跑步速度再快,也快不过马。萧显只纵马跑了一段路程,便再也看不到巡检府的士兵了。萧显不由对赵含露道:“他们只是在做戏吗?”赵含露也感到十分纳闷。 但萧显和赵含露跑了没多久,还未见到前方岔路,萧显便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似乎一匹快马正在从后面向自己追来。萧显想到巡检司军官说的“史大人就在附近”的话,心里登时感到发凉。他急忙转身向后一看,果然看到一个很像是史振生的身影正快马加鞭地向他们赶来。“真的是史振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萧显说道。 “你没看错吗?”赵含露忙问,“他追到这里来了?” “不会有错。”萧显道,“不会是别人的。”说罢,萧显急忙连催战马,对赵含露道:“前面就看到山了。我们先到山里去。” “不是要折向北吗?”赵含露问。 “进到山里更容易把他甩掉!”萧显道。 赵含露想了想,依旧不解:“我们两个合力战他的话,应该是有胜算的啊!” 萧显一边继续催马向西,一边说道:“史振生武功高强,我们能够战他靠的只是招式新奇、互相配合罢了。现在我们只有两个人,孤立无援,而他却有那么多的官兵。我们和他在这里遭遇的话,肯定会吃亏的!” 因为萧显的马负的是两个人,而史振生的马负的是一个人,就算萧显骑术再精,也早晚会被史振生从后面赶上。萧显正在着急间,眼见进山的路边一棵树干被风吹得有些歪斜,半截树冠耷拉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不堪重负掉下来的样子。于是萧显对赵含露说道:“你坐稳了!”说罢,从袖子里抖出一个飞抓百链锁样的东西,直奔大树的树冠而去。 那东西的抓头在大树冠上一抓的瞬间,萧显的马正好从树下驰过。赵含露感觉萧显的马微微一慢,然后萧显手中一使力,诺大的树冠便哗啦一声被带得断了下来,正好横在了快马驰过的路上,将道路完全封堵了起来。萧显兜转过马,手腕一抖,取下抓头,收回袖中,然后继续向前策马驰骋。 “你到底是不是富家的少爷?到底是做什么的?”赵含露忍不住问他。 “那风铃姑娘你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与官府的人、草莽帮的人都十分熟悉?”萧显反问她。 “我说了不会告诉你的!”赵含露道。 萧显笑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赵含露无语。但停了一停,赵含露又问:“我们这样就不会被他追到了吗?” 萧显道:“只是阻他一阻罢了。他的马上是一个人,咱们是两个人,怎么跑得过他?” “那你把我放下,他不就追不到了?”赵含露说。 “你说什么?”萧显惊得不由忘记了打马,仔细问她。 赵含露道:“你是一个契丹人,如果在这里惹上了官府会很麻烦的,不是吗?你本来和草莽帮毫无关系,犯不着因为他们被官府通缉。而且你也说了,我们两个和史振生动手并无胜算,那么要是我们打他不过,你在这里送了性命,那不是太冤枉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萧显不由提高了声音。 “我刚才说了,你把我放下,然后你自己走!”赵含露认真道。 “可是你怎么办?”萧显颤声道。 赵含露道:“你也知道我和韩大人认识的。我被他们捉住后,韩大人会想办法保证我的安全。虽然……虽然以后的事情会很麻烦,但我会想办法解决。” “可是史振生会保证你的安全吗?”萧显问道,“史振生都不管那个邵大人的死活,他能顾及韩大人吗?” 赵含露一时语噎:“史振生我会想办法……我知道让他不敢杀我的法子……” “还是见到韩大人再说吧!”萧显断然说道,“等到见到韩大人……我会离开。” 赵含露听出萧显的语气不对,似乎不只是拒绝了她好心的提议而已,而像是在发火。赵含露记得自从她和萧显相识以来,无论自己多么的言语刻薄,萧显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笑脸相迎,从来没有用冰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如今萧显突然沉下了声音,不由令赵含露忐忑不已。 ------------ 第六十章 护她 更新时间:2014-01-19 两人好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最后还是萧显先开了口:“我会看到你平安再走……” “嗯。”赵含露轻轻地道,依旧没有从方才萧显发火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刚才是我说话有点重了吗?”萧显又问。 “嗯。”赵含露再次说道。 “对不起……”萧显说。 赵含露轻声道:“也没什么对不起……。” 这时,两人身后的马蹄声再次响了起来。而天色也有些渐黑了。现在萧显和赵含露已经完全上了山道,山崖陡峭,只有脚下的这一条路可以骑马通过。 “现在怎么办?”赵含露问萧显。“你真能避免和他动手吗?”萧显问赵含露。 赵含露嗫嚅道:“我听程大侠说……这人本是江湖中人,心狠手辣,十分无情,不知怎么会入了官府……我觉得……” “我也这样认为。”萧显道,“那人似乎心冷得很。” 赵含露道:“有些事情我如果对他说了,我自己可能会保住性命,但后果会非常严重,还会连累很多别的人。如果是我自己,我宁愿死了,也不想……” “那……我们就和他一战好了。”萧显说道。 赵含露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赵含露低声说道:“就算你可能会生气,我也要说:你可以随时离开,我不想连累你。” “如果换作是别人,你也会这样说吗?”萧显问她,“比如韩大人或者程当家?” 赵含露一愣,随即道:“如果是程当家,是他连累我,怎么会是我连累他。如果是韩大人,我把枪往脖子上一架,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萧显登时低声说道:“你的招数还真是狠毒呢……” 这时史振生的马离他们已是越来越近。即使是天色渐黑,萧显也能看出史振生本就生硬的脸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之色。萧显听到史振生嘴里不停地用脏言恶语咒骂着,又道一声:“我今天非要抓到你们两个不可!”然后背后风声劲疾,似乎什么物事向他的后背打了过来。 萧显知道在马上躲避暗器远比在步下困难。他本能的甩开左蹬想要躲到马的右侧,可是刚一动作就意识到身前还有一个赵含露不懂骑术。萧显没有办法,只好急道了声:“下马!”揽着赵含露跳下了马来。 因为赵含露事先毫无准备,所以落地便没有站稳,连带着也萧显一起摔在了地上。萧显急忙拉赵含露站起。这时萧显的马一下子脱了重负,继续向前跑去。史振生也没想到萧显二人会突然下马,他急忙拉紧缰绳,努力将马停住。 但萧显不等史振生停稳,便已经撮唇为哨。史振生的马听到哨音,立刻开始受惊起来。萧显看准机会,身子向前一纵,同时单刀出鞘,疾向史振生的上盘攻去。史振生此时坐立未稳,他见萧显攻来,急忙奋力用长剑向外一架。 萧显猜测史振生身子不稳不好发力,于是单刀没有撤回,反而左掌击出,攻史振生的左肩。史振生确实没能使出十成的力道,但他功力毕竟高出萧显太多。史振生一边用大腿使自己牢牢地钉在马背上,一边用右手长剑停住萧显的单刀,同时左手也作掌状向萧显的左掌格去,掌势如风。 萧显与史振生剑掌相交,左右手臂同时感到一阵酸麻。他急忙向后纵回,双足在山壁上借力一蹬,复又趁着史振生没有下马之际向他攻到。史振生此时正在努力脱蹬下马,他见萧显再次攻来,因不好用剑还招,于是急忙一拉马的缰绳。那马立刻前蹄一蹬,向上直立起来。萧显没想到史振生居然会用马匹作为掩护。萧显是一个爱马之人,见得眼前情势,急忙硬生生的将单刀向后收了回来,纵落在了地上。 萧显见赵含露此时还半蹲在地上焦急地揉着脚,不由颇感意外。他忙过去问道:“你怎么了?”“我的脚扭了。”赵含露急道。萧显神色一变。 这时史振生已经下了马来。萧显将赵含露的右手一拉,道:“你拿好东西,跟在我的身后。”赵含露不明其意,如果萧显想要与她合力对战史振生,那么拉着她的手又要怎么进招?但赵含露不想给萧显添麻烦,于是只好忍着脚上的疼痛,站起身来,努力地跟着。 就见萧显从袖中放出飞爪百链锁,向蓄势待发的史振生疾速攻去。史振生冷笑一声,看准飞抓的来势,在抓头一敲。他本以为萧显力气不如自己,自己的长剑不但不会被萧显绞去,反而自己的剑势会令萧显将锁链脱手。但哪知还未等他长剑使力,萧显竟先将手腕一抖,主动将腕中的锁链脱了下来。 史振生见自己的长剑被萧显的抓头缠着,而锁链的腕段也在像毒蛇一般向自己猛扑过来,急忙向后退出丈余。萧显趁此间隙,一手拉过史振生马的缰绳,口中说了声:“上马!”用手将赵含露托上了马背。 赵含露没想到萧显是要让她上马。她正在惊疑的向后看着,等待萧显上来。但这时史振生已经向赵含露的上盘攻到。赵含露虽然着急,但因为不会骑马所以不敢用枪招架。这时萧显断喝一声,单刀刺向史振生的肚腹,围魏救赵。果然史振生将长剑收了回来。随后萧显将缰绳在赵含露手中一塞,道了声:“握住就好。”刀背在马背上重重一磕。那马吃痛,立刻长嘶一声,奋蹄向前冲去。 赵含露大吃一惊。她先是用力稳住身子,然后惊慌失措的向后看去。她看到萧显还在刚在的山道上和史振生战做一处,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远。赵含露这才确定萧显没有跟上来,而且似乎也不大可能跟上来了,头脑里登时变得一片空白。赵含露虽然没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知怎的,眼泪还是瞬间就冲出了眼眶。 赵含露感受着战马风驰电掣中耳边刮过的呼呼风声,混混沌沌地驰出了一阵,这才意识到萧显是牺牲了自己,让她先走了。念及与此,赵含露立刻下意识的用力拉紧了缰绳。战马登时长嘶一声,前蹄离地,向上直立起来。 ------------ 第六十一章 找他 更新时间:2014-01-22 赵含露感受着战马风驰电掣中耳边刮过的呼呼风声,混混沌沌地驰出了一阵,这才意识到萧显是牺牲了自己,让她先走了。念及与此,赵含露立刻下意识的用力拉紧了缰绳。战马登时长嘶一声,前蹄离地,向上直立起来。 赵含露因不会骑术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一面努力地稳着自己的身子,一面向马下观望,准备就这样不管不顾地从马上跳下去。但好在赵含露还没有动作,马匹就先自己安静了下来,并停住了脚步。 赵含露又惊又喜,急忙从马背上溜了下来。但左脚甫一着地,立刻又开始疼了起来。赵含露又气又急,但此时此刻,她只能强自忍住,并向萧显的方向赶去。 赵含露赶回原地的时候,萧显肋下已经中了史振生一剑。他半跪在地上,一手拿刀勉励支撑着,另一只手捂在肋下伤口处。鲜血令他的手掌变得通红,并将他的衣服沾染了大半。而史振生则站在不远处冷笑着看着,就如赵含露在冀州海子边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样子。 萧显望着赶回来的赵含露,喃喃地道:“你回来做什么?”但声音含混微弱,赵含露已经听不清了。此情此景,赵含露的泪水再次涌出了眼眶。她急忙冲到萧显身边将他扶住,哭泣着道:“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史振生望着赵含露梨花带雨泣不成声的样子,不由冷笑道:“想不到你这女人还会回来!舍不得你的情郎吗?”“你不要胡说八道!”赵含露怒道,由于惧怕,忍不住拖着萧显向后退出了几步。 但史振生却生硬而阴恻地笑着,向赵含露缓缓走了过来:“昨天你带着纱冠,我没有看清。今日一见,果然生得容貌出众,标致可人。你给了这小子多少好处,他肯这样护着你?” “恶心下贱的东西!”赵含露哭泣着喊道,一面扶着萧显后退一面向身后看去。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赵含露只能看到身后的山崖下面是重重叠叠的黑暗树影,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恶心下贱的?”史振生皮笑肉不笑地道,继续向赵含露靠得更近,“你不要害怕。你只要乖乖顺从于我,我也会给你几分甜头的……” 此时赵含露已带着萧显到了山崖的边上,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赵含露憎恶地看着史振生扭曲的脸,说道:“张有洵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史振生听赵含露突然说出皇城司使的名字,登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他问。 赵含露冷冷的一笑,道:“我死了,你也等着满门抄斩好了。”说着,伸手一拉萧显,两人纵身跳下了山崖。 “臭丫头!”史振生怒骂一声,赶忙几步走到崖边。山崖下黑漆漆的,史振生也看不到赵含露和萧显滚落到了哪里。史振生急忙点燃火折,但这样的光亮也照不了很远,依旧看不到两人的踪迹。但史振生想着赵含露跳崖之前说出的皇城司使的名字以及满门抄斩的话,越想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赵含露则没想到从山崖上向下滚落的过程会是那么漫长和痛苦。她本来想像着从上往下涌身一跃,就会立刻痛痛快快的死掉了。但她没想到山崖下面全都是树木荆棘。她感觉自己被萧显抱着,头埋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但脖颈、后背和双腿却在不停地被树枝刮擦割刺。赵含露疼痛难忍,但不断下落之势又令她无法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两人最后从一棵大树冠上跌落在地,滑倒一片草丛之中,情势这才有了终结。 赵含露“哎呦”了一声,想从萧显的怀里挣脱站起。但她感觉到萧显手臂沉沉的,衣服上湿腻腻的,不由感到害怕。赵含露急忙不停地摇晃着躺在地上的萧显,道:“你醒醒!快醒醒!你到底怎么样?” 萧显微弱的声音道:“我醒着,只是……动不了而已……”“那怎么办?赵含露焦急地说道,“你不会死吗?” 萧显道:“要看伤势才行……我……我……怀里有金创药……你先帮我止血再说……”“怎么止血呢?”赵含露惊慌地问道。 “你不会包扎伤口吗?”萧显问道。“我怎么会包扎伤口!”赵含露急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也没有人让我受过伤!” “这回恐怕是受伤了呢……”萧显躺在地上,心疼的看着赵含露被树枝弄乱的头发以及被刮破的衣服,“身上肯定被树枝弄伤了……你……回来做什么?” “回来做什么?”赵含露本已止住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哭道,“谁让你送我一个人走的?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你想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做噩梦吗?”说着,已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萧显看在眼里,不由更是心疼,他想坐起身来帮赵含露拭去眼泪,但却牵动了伤口,轻轻地痛叫出声。赵含露急忙道:“你说的药在哪里?你告诉我怎么包扎伤口!” 于是赵含露在萧显的指点下开始为他包扎。当赵含露为萧显脱下上衣,发现除了肋下的伤口,他身上还有几处或长或圆、虬结可怕的陈年旧伤的时候,不由十分吃惊。问道:“以前也受过严重的伤吗?”“恩……”萧显说道,“以前没死,这次应该也会没事……” 因为萧显伤重无法动弹,所以两人就在原地休息。赵含露帮萧显从包裹里拿出虎皮大氅盖在身上,然后用剩下的行李帮他作为枕头枕在头下。“学会了不少事情呢……”萧显用微弱的声音笑道。 但赵含露却噙着眼泪笑不出来。萧显衣服下面的伤口处血肉模糊又一直鲜血不断的样子,让她感到触目惊心。赵含露坐到萧显的旁边,轻声道:“你睡吧,我在旁边帮你守着。来了野兽,我帮你赶走;但如果史振生来了,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萧显望着赵含露满是泪痕的娇艳的脸,心中感到无比地踏实和宁静。他点了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第六十二章 不弃 更新时间:2014-01-23 待萧显再度张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发亮了。萧显试着动了动身子,伤口依旧很疼,但似乎已经可以忍受了。他见自己肋下的伤口处鲜血已经又将绷带染透,便想重新换药。于是他举目四望,却见赵含露已重新换了一套衣裙,倚坐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下,闭着眼睛,头不停地向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萧显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刚想挣扎着坐起,赵含露便听到动静,“霍”的睁开了眼睛,虽然睡眼惺忪,但依旧警惕地四下张望。待看到萧显已经醒来,赵含露登时惊喜非常,道:“我半夜怕你死了,看了你好几次呢!” 萧显笑道:“有劳风铃姑娘再给我的伤口换一次药吧。”赵含露点了点头,道:“我半夜看你流血流得厉害,已经帮你换过一次了。没想到这又染透了。这可如何是好?” 萧显道:“应该已经开始在止血了。现在止血应该不是问题。我只是担心,我们现在孤立无援,再遇到史振生或者官兵该怎么办?我现在伤重,走远都很困难。如果熟悉这里的地形还好,也能找个地方躲藏几天,但是现在看来也十分不易。” “史振生还会再找来吗?”赵含露惊讶地问道。萧显道:“那要看史振生到底多重视我们两个了。按理说我们不是草莽帮的人,他不应该这样对我们穷追不舍。可是他既然舍弃了草莽帮的人,一路把我们追赶到了这里,就没有再半途而废之理。我猜想,史振生估计也不熟悉这里的地形,晚上又看不到路,十分难找,所以这才没有找来。” “那我们该怎么办?”赵含露问道。萧显道:“我说的话,你会听么?”赵含露一愣。 萧显说道:“你也看到我身上的伤了,我从前也是经历过很多这样的生死关头的。但我为什么能活过来?一是因为我有援军可以随后赶到,二是因为有人能够出去报信,并及时带援军回来找我。但是现在,我们不会有援军。”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赵含露沉着脸问道。萧显道:“要不两个人一起死,要不一个人死。你会算账么?”“我不会算账!”赵含露立刻道,“我选两个人一起死!” “你愿意和我死在这里?”萧显用温润的眼睛凝视着赵含露,问她。赵含露道:“总比我一个人死在契丹强!” “什么……死在契丹?”萧显不明白赵含露的话。赵含露道:“你不用知道。反正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 萧显见赵含露坚决不同意离开,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待赵含露重新帮他包扎完毕,便在赵含露的搀扶下挣扎着站了起来,并试着走了几步。 赵含露发现萧显还能勉强走路,不由有些放心。当下赵含露便背起两人的行李,扶着萧显开始慢慢地向北找路。既然两人已经全都认清了所处的形势,又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两人便不再着急,只是顺着可以找到的路,走到哪里算哪里。 在缓缓地向前走着的时候,赵含露感觉萧显总是侧过头来仔细地看她,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你看我做什么?”萧显道:“我只是想到了我们以前见面的时候。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就好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赵含露道:“我这个人历来恩怨分明。”“可是我以前与你也并无仇怨。”萧显道。 赵含露微微一笑,道:“以前的事是我的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 萧显说道:“风铃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有些事情变化的太快了!总之……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无论是我死了,还是和你分开,你都会记着我吧?” “当然会记着你!”赵含露说道,“这些日子我和你经历的事情,比我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加起来都要凶险。这样的事情要是能忘记才怪!”萧显听了微微一笑。 赵含露和萧显二人又慢慢地向前行进了一段路。赵含露感觉萧显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来,似乎有些体力不支,正打算陪他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时,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隐隐响起,一匹快马似乎正从迎面风驰电掣般快速跑来。 赵含露和萧显相互看了一眼,同时想起了萧显方才说过的那句话:“世事无常,有些事情变化的太快了……”于是二人停住了脚步,向前方看去。来人正是史振生。 史振生在萧显和赵含露面前勒住马匹,在马上冷冷的看着他们,道:“小子命还挺大。这回你们可跑不了了吧!” 赵含露放开萧显,双手执着双枪,道:“我要是想跑的话,就不等到现在了!一个人死多没有意思,总要多带上几个人才好。” 史振生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赵含露,然后翻身下马:“你怎么会知道张大人的名字?”赵含露微微一笑:“我既然知道你们是带御器械,知道张公公的名字又有什么稀奇!我知道的名字还有很多呢,只怕有很多你都没听说过吧!” 史振生看着赵含露的双眼不由眯成了一条缝隙,压低了声音说道:“既然你是一个有来头的人,我也不好轻易伤你。你便随我一起回到汴京,共同见见张大人如何?” 赵含露听了史振生的话,本来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但她一转念想到了旁边受伤的萧显。于是她停了停,方怔怔地道:“你……不会伤害我们……” 史振生微微一笑,指着萧显问道:“这小子也要带着么?”赵含露脸色一变,道:“当然要带着他!” 史振生嘿嘿笑道:“姑娘也知道这小子是被我所伤。如果姑娘当真和张大人熟识,到时候对张大人一番添油加醋说我如何加害你的情郎,我岂不是没有功劳反而有罪?如果姑娘肯放下这个小子,我便当姑娘与这小子恩断义绝,到时候无论你真认识张大人也好、假认识张大人也好,我也不会有太大的亏吃,你说是不是?” ------------ 第六十三章 救星 更新时间:2014-01-24 赵含露没想到史振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愣了一愣,然后转头看向萧显,低声道:“我要是和他走了,你自己就能活下来,是不是?” 萧显道:“你能保证他半路上不会伤害你吗?”赵含露摇摇头:“只要他不会留下来杀你就好!” “姑娘还是舍不得这小子啊!”史振生突然在背后冷冷地说道,“女人的心是最可怕的。一旦有一点事情被她记恨在心,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辈子都会找机会反咬你一口!我说的对不对啊这位姑娘?可是我史振生这次出来是立功的,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看来,我只要带着那小子的头颅回去,就足够了!” “我跟你回去,你不要杀他!”赵含露突然间眼泪涌出,忍不住大声说道。史振生冷冷一笑,将长剑的剑鞘一甩而脱,道:“留着你背后捅我一刀吗?我史振生还没那么愚蠢。你们两个一起受死吧!”说着,长剑一展,当先向萧显胸口刺去。 此时的萧显独自站立尚且不稳,更何况是与史振生这样的强敌对战。赵含露见势不好,急忙双枪一同在史振生的剑上一架。因为赵含露知道史振生的武功远超自己,因此丝毫不敢怠慢,这一架便已使上了自己十成的功力。 史振生的剑与赵含露的双枪相交,未能一剑刺入,不由冷哼了一声。他长剑圈回,反刺赵含露的右肩。赵含露感觉到他长剑上逼人的剑气,不敢直接招架,急忙闪身躲过,同时右抢挺出,刺史振生的肋下。 史振生长剑下拖,斩赵含露的右腕,赵含露右抢急忙后撤,同时左枪刺史振生的面门。史振生道了一声:“程鼎的徒弟也敢认识宫里的人!”长剑去封赵含露的左枪。 就这样,赵含露与史振生勉力过了十余招,一直处于左支右绌、手忙脚乱的状态。赵含露知道自己战不过史振生,而萧显这个样子也肯定帮不了自己。但就算自己能挡一时是一时,后面也要有个支撑着自己的希望才行。可现在赵含露没有这个希望。所以,当最后一点匹夫之勇用尽的时候,赵含露便觉得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最后都是难逃一死, 就在赵含露马上就要意志崩溃的时候,远处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赵含露的心里蓦地又燃起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不由展目望去。 史振生和萧显也不由回头观瞧。眼见骑马之人由远及近渐渐显露出了模糊的轮廓,赵含露不由又惊又喜地叫道:“韩大人!”萧显的脸上则露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一对眉峰也不由自主地锁得更紧。 “你也认识韩大人吗?”史振生半是疑惑半是鄙夷的道。 “那是……”赵含露正要说话,但随即一顿,转而道:“韩大人是此处的巡检使,不认识他才稀奇” “我还以为你连韩大人也熟识呢!”史振生冷冷的道,继而长剑展开,再度向赵含露急攻而来。 韩意远远地看出史振生正在与赵含露动手,急忙高声喊道:“史大人你手下留情!”并将战马催得更急。但史振生就好像没听到一般,仍一剑快似一剑的向赵含露攻去。 赵含露方才与史振生一番苦战,好不容易趁着刚才说话之机得以喘息。但她尚未休息过来,见史振生再次以雷霆之势密不透风地向自己紧逼,心里不由一沉,她感到史振生不但不管韩意的劝阻下手留情,反而一招一式格外加劲,似乎要在韩意赶到之前将自己杀死一般。 萧显也感觉到了史振生的意图。他不断地用余光看着韩意渐近的快马,眼见史振生一剑向赵含露狠辣刺来,银刃之上所挟的凌厉剑气似乎已聚起毕生的功力,赵含露断然无法抵挡,于是聚起全身之力抱住不知所措地赵含露往旁边一扑。 史振生眼见赵含露避无可避,已将招式使老。但怎奈中途冲出来一个萧显。他长剑虽然刺空,但却从萧显的后背划过,划破了萧显的衣服,并令萧显淌出血来。 “臭小子!”史振生怒极,反手一剑径向仰面倒地的萧显的喉咙刺去,愤怒之中已无半点回旋的余地。赵含露见此形势,身子迅速向前一挡,史振生的长剑“哧”的一声刺进了赵含露的右肩。 赵含露听到身后的萧显和已经来到史振生后方的韩意同时一声惊呼。于此同时,一股钻心的疼痛袭击了赵含露的全身。从小到大,赵含露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楚。赵含露瞪大了眼睛,眼看着近在眼前的史振生张狂的脸,登时感到极度绝望。 就在这样的绝望中,赵含露看到了就在史振生身后,似乎抬手就能触碰到的韩意。她看到韩意双眼赤红,全力将手中的长剑刺进了史振生的后背。 史振生万没想到韩意会杀自己。他只知道韩意要他甚重对待赵含露。但就算他没有听从韩意的劝告杀了赵含露,他与韩意同为朝廷命宫,而且还是从宫里出来的带御器械,韩意也不可能对他暗施杀手。况且此时史振生的长剑还插在赵含露的肩里,就算他感到背后风声不对,也不能及时将长剑抽出做出应变。所以在韩意离自己甚近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下子便被韩意刺进了要害。 史振生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韩意。此时韩意已将插在他背后的长剑抽出,剑身染血三寸有余,大量的鲜血瞬间从史振生的伤口处喷薄了出来。韩意将史振生的身体推翻在地,一步来到赵含露的面前,将她受伤的身体从萧显的身上轻轻托了起来。 赵含露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将头靠在了韩意的怀里,哭泣道:“韩大人,我身上很疼……” 韩意含着泪点点头,望着兀自插在赵含露肩头的长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估摸了一下长剑刺入的深度,才道:“你忍着……我帮你把它拔出来。不是很深,不会有事的……”赵含露点点头,哭着把头在韩意怀里埋得更深,韩意顿感心疼。 ------------ 第六十四章 来意 更新时间:2014-01-26 韩意拔出长剑后,赵含露含着泪问韩意道:“我会死吗?”望着赵含露凄楚的脸,韩意心痛自责的无以复加,他柔声道:“只要护理得当,应该不会有事。” 赵含露这才放心。她又想起了萧显来,赶忙道:“萧显也受了伤。他流了很多血,路都走不了……”韩意忙又向萧显看去。见萧显脸色苍白,忙对赵含露道:“你先自己撑住。”赵含露答应。 韩意来到萧显身边,见萧显躺在地上,面白如纸,双眼睁着,呼吸粗重。他衣服肋下的部分已经重新渗出了血来,后背虽然躺在地上,但似乎也有血迹。“你还撑得住吗?”韩意着急地问。萧显艰难地喘着气,道:“我已经完全动不了了……你……不用管我……带风铃姑娘离开就好……” 韩意道:“你坚持住。临来的时候有人嘱托了我。我会尽量想办法!说着,韩意站起身,开始举目四顾。他先是看到了草地上躺着的史振生,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已经是死了。然后,韩意去牵自己的马和史振生留下的马。 就在韩意去牵马的时候,韩意这才发现山坡上竟然还站着一个人。他刚才只是着急赵含露和萧显的安危,所以一点都没有发觉。那个人一身湖蓝色的衫子,正目不转睛地紧紧望着自己。正是这些天来一直都在见面的袁红缨。 望着脸色微红、樱唇紧咬、暗含愠怒的袁红缨,韩意不由想起了离开真定那天晚上的事来。 那天晚上,韩意按照平日的习惯在巡检府的教场上练功。刚刚练完,正要回房间休息的时候,一名属下前来禀报,说是前厅来了一位带御器械,有紧急公务要与巡检使商谈。 韩意不由感到奇怪。他知道皇城司的带御器械是皇帝身边最重要的侍卫亲随,武功高强,一般情况不会轻易出宫。如今这个时候突然来巡检府找自己,难道是因为公主的事情?韩意不敢怠慢,于是急忙整顿装束,赶到了前厅。 韩意从前没有见过史振生,只知道史振生是秦陕第一高手,武功极强,为人狠辣。至于史振生如何进了皇城司,又怎能携带圣旨而来,韩意也感到十分惊奇和意外。 因为韩意的品阶高于史振生,所以即使韩意比史振生年轻、武功也低,史振生对他也算毕恭毕敬。韩意接过圣旨,见上面写道,要河北东路巡检司出兵配合三名带御器械,务必在近日内将草莽帮全部人等一网打尽,所有头目必须全部缉拿归案。如有必要,河北西路巡检司全力配合。 韩意反复确认是真的圣旨没错,便问史振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是为什么皇上会突然间亲下圣旨动问草莽帮的事,并要求短时间内将一干人等全部剿灭?二是草莽帮在河北东路,以河北东路巡检司的兵马完全可以围剿草莽帮。若无非常必要,史振生为什么会拿着圣旨前来真定?三是除了草莽帮,皇上是否下了其它密旨,否则怎么会从宫中派出三名御器械,并且均是武功极高之人? 史振生告诉韩意,皇上为什么会突然之间下旨剿灭草莽帮,他也不是十分清楚。他只知道皇上此番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将乱党抓获归案。至于其用意,或者其它密旨云云,他一概不知。之所以派出多名带御器械,也只是忌惮草莽帮众头领武功高强,唯恐单凭河北东路巡检司无法胜任。 而他之所以来到真定,求助于河北西路,则是因为河北东路已在冀州大败:巡检使邵玉栋被擒,留作人质;五百兵马被迫弃械,无法战斗。现在他带圣旨来到真定,一是要求韩意带领人马随他立刻连夜赶赴冀州,防止草莽帮的人外逃。因为三名带御器械已死其二,所以既要韩意之兵,也需韩意本人一同前往。二是要求韩意在边界的深、赵、邢、洛各州施加重兵,一旦草莽帮人进入河北西路,立刻缉拿。三是听河北东路巡检司人讲,韩意属下深州巡检司一名步兵都头轻功奇佳,乃江湖一绝,希望能够派往冀州救邵玉栋出来。 因为史振生手握圣旨,所以这些要求韩意都不好拒绝。于是韩意便问草莽帮现在情势如何,并说因为自己身在西路,对草莽帮的情况并不清楚,难以派兵遣将。 听到韩意问及与此,史振生更加生气。便说邵玉栋告诉他草莽帮握有原来汴京城外清风寨的人马,并有陆彬助阵,所以从大名府带去了马兵、步兵、弓手四百余人,再加上冀州巡检司的兵马,共计五百余人。哪知赶到冀州,不仅未见陆彬,连手下喽罗也为看见一名。只有程鼎、徐仲森二人,以及随后赶来的一些年轻男女。 “年轻……男女吗?”韩意奇道,“这是什么意思?”韩意知道草莽帮此时除了程鼎和徐仲森,应该只有徐仲森的妻子以及自己的妹妹。而公主离开他的时候,虽然也说要去草莽帮,但她只是一名孤身女子而已,不应令史振生说出这样的话来。 史振生道:“我也觉得甚是奇怪。按照冀州巡检司所说,那些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女中,一名应是徐仲森的婆娘,本来也在画影图形之中;还有一名最近一年来一直跟在徐仲森婆娘的身边,本以为是一名干杂活的孤女,想不到却也会些武功;但是剩下的人,冀州巡检司却说从未见过。其中一个小子不到三十,手拿单刀,武功不错,会以口哨御马;一个女子头戴纱冠,虽然武功一般,但看兵器很像程鼎的徒弟;另外还有两个年轻女子,容貌十分标致,我没和她们交手,不知武功如何。” 韩意听史振生一说,便已猜到那头戴纱冠的、武功很像程鼎的女子必是公主无疑;至于那名用刀的男子,可能是萧显也有可能是别的人。毕竟江湖上使刀的人很多,而萧显为什么偏偏也在草莽帮呢?但是若能以口哨御马,那则很像是契丹人的独特技艺了。但不管其余人如何,韩意听出史振生似乎已与公主教过了手,于是急忙问道:“那现在这些人伤势如何?” ------------ 第六十五章 驰援 更新时间:2014-01-27 史振生道:“程鼎已然被我所伤,虽然不会致命,但已无动手之力,韩大人不必理会。剩下的人也只有徐仲森和那小子武功稍强而已。以我和韩大人两人,要将他们一举歼灭,肯定不在话下!” 韩意听史振生如此说话,才微微有些放心。但他也担心史振生看不起赵含露、妹妹等人的武功,所以即使她们受了伤也没有放在心上,于是答应立刻带兵赶赴冀州。 史振生听后十分高兴,更说现在草莽帮已无人马,即使派去再多的士兵对于抓捕他们也是收效甚微,远不如韩意这样的武功硬手亲自出马,方显奇效。多派士兵也只是便于搜查抓捕以及传递消息而已。 于是韩意立刻叫来手下,令其快马去边境各州传令。一是令深州、赵州、邢州、洛州所属人马严密留意草莽帮人进入西路境内。一旦发现,需以烟雾传信知会长官,锁定方位,其余事情量力而行。二是令赵州、邢州各派200人马,以及深州的步兵都头古卫扬,前往赵州边境集结,与韩意、史振生会合后进入冀州境内。三是真定府的兵马及时补充各州,加强边境兵力。 史振生听自己还要和韩意一起前往赵州,与众士兵会合,不由有些着急。他担心被程鼎等人外逃,便想让韩意与他现行快马返回冀州。韩意讲道,如果草莽帮人要逃,那么史振生离开冀州这么久,他们早就已经逃了。既然史振生已经到此,便不在乎再多耽搁一两个时辰。更何况河北西路之人进入河北东路,并不是一件小事;若无令前往,朝廷可以兵变之罪论处,非同小可。韩意定要赵、邢二州巡检以及深州的古卫扬共同看过圣旨之后,与史振生一同前往冀州,否则绝不可能下令发兵。史振生觉得韩意的话也有道理,于是只得答应。 传令过后,韩意让史振生在前厅稍待,自己回房间收拾行装。但刚到门前,韩意就发现房间里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一直敞开的窗户这次却变得虚掩。韩意一怔。他半推开门,却闻到了屋子里飘着的袁红缨的胭脂香气, 韩意登时叹了一口气,他推开门,径直进了屋子。 屋子里袁红缨正借着月色,好整以暇地仔细观看着他房间中的各种陈设。直到韩意进来,袁红缨也并未回头。 韩意望着袁红缨背影,道:“袁姑娘,我今晚有急事要去冀州公干。我要换衣服,请你先出去。” “换衣服吗?”袁红缨微微一笑:“我一直转着头不看就是。难道你还要从里到外全部换一遍吗?” 韩意无语。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与袁红缨多费唇舌。他不明白,袁红缨身为罗刹教的掌门大小姐,自己正在与之为敌,她却为什么三番两次半夜三更跑到自己的房间里闲庭信步。她不怕自己立刻叫来弓手把她围住吗?她这样背对着自己不担心自己一剑刺向她的后心吗?如果说袁红缨想用美人计的话,以她的武功以及她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又需要对他用这样既纡尊降贵又费神费时的手段吗? 但韩意现在没有时间仔细了解袁红缨的想法,他要着急赶去冀州。于是他又说了一遍:“请袁姑娘出去。” 袁红缨这才回过了头来,恍然大悟地道:“去外地的话,还是全部换一身干净的才好吧?”说着,方抬步走出了屋外。 韩意急忙所好门窗,快速换好了衣服。说实话,韩意还真的担心袁红缨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进来。即使她不是要刺杀自己,只是突然进来看看,自己也是难以承受。好在从始至终屋外的袁红缨都十分安静。直到韩意穿戴整齐,拿好所有要带的东西,打开房门的时候,袁红缨才出现在他的面前。 “韩大人……确实是有公务呢……”袁红缨见韩意身着官服、顶盔挂甲,于是颇有些难过地道。韩意没有说话。 “什么时候回来?”袁红缨幽幽地问。 “不知道……”韩意望着袁红缨,突然间也有些伤怀起来,“有可能……就回不来了……” “你说什么?”袁红缨登时一怔,不由自主地抓住了韩意的手臂。 韩意没有说话。他只是冲着袁红缨淡淡一笑,轻轻拿开她的手,把手臂抽了出去。“你保重。”韩意说。 韩意说保重的时候没有看向袁红缨,而是看向了什么空洞的地方,并径直走了出去。袁红缨愣在了那里,她望着韩意离去的挺拔而坚定的背影,感觉自己刚刚把握到的一丝迷离的幸福又“倏”的一下瞬间逝去了。 韩意与史振生赶到赵州边境后,又等待了一段时间,两州人马才全部集结完毕。史振生见到深州步兵都头古卫扬后,要求其先行出发营救邵玉栋。韩意知道古卫扬轻功卓绝,即使是程鼎、徐仲森可能也发现不了他的踪迹,于是便要古卫扬临行前放上一把大火,这样官军随后杀到,定可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史振生不知韩意防火是假、示警为真的意图,当下也未在意。 史振生与韩意领兵来到冀州后,史振生又要求韩意的人马熄灭火光,全部结草衔环悄悄接近,韩意讲道河北西路巡检府不熟悉当地道路,不带火光无法行路,即使要隐藏踪迹也要在队伍最前留上几盏火把才行。史振生也只能勉强答应。 史振生和韩意赶到草莽帮的时候,程鼎众人已因火乘船进入海子,萧显和赵含露在发现他们的兵马后,也在徐仲森、冷小楠的引导下前往二王庄。史振生见草莽帮人均已散去。登时怒不可遏,急忙令韩意派兵四处打探草莽帮藏匿的行踪。 韩意虽然成功示警令众人离开,但在未确认赵含露、妹妹以及草莽众人的安全之前也不能放心。于是他一面派出人马,嘱咐其遇敌之后一定要先以烟雾示警,人则能抓就抓,量力而行;一面自己也开始沿冀州海子搜索众人的踪迹。 ------------ 第六十六章 官匪 更新时间:2014-01-30 韩意寻人一直到了第二天上午,这才从部下处得知,二王庄报告有貌似徐仲森和冷小楠的人买了一条渔船,向海子里驶去了;另外有一对男女抢了巡检司的马,向西驰去;而史振生得报后,已派人在附近村落雇了所有能雇的渔船进海子搜索,自己则骑马向西追去了。 韩意听后颇有些纳闷。他知道赵含露本就晕船,一年前在澶州的黄河边上险些遇溺之后就更是怕水,绝不会和草莽帮的人乘船进入海子。而属下人描述的抢马之人,应是那个使刀、会御马可能是萧显的人,绝不会是肩部受伤的程鼎。如果是萧显,同行的女子又没有带着纱冠的话,那就应该是青草,而不是公主或是妹妹。 韩意想到这里之后,心下有些释然。想着是不是徐仲森、冷小楠带着赵含露、萧显和青草沿水边来到二王庄,萧显和青草从一个方向离开,而赵含露又向另一个方向去了。毕竟从在真定时赵含露与萧显的关系来看,萧显虽然救了赵含露的性命,又对她百般示好,但赵含露因着他契丹人的身份一直对他横眉冷对,视若仇敌,显然不想与他混在一起。 韩意这样想着,于是继续在周围寻找赵含露,他慢慢觉得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然而没过多久,韩意就看到了迎面骑马而来的袁红缨和一个和她并辔而行的年轻男子。 韩意见袁红缨也在冀州出现,不由感到十分意外。就见袁红缨神色焦急,打马过来搭话道:“韩大人此行来到冀州,是因为草莽帮的事情吗?” 韩意一怔,不知道罗刹教和草莽帮是否还有什么关系,于是道:“袁姑娘有什么事吗?” 袁红缨道:“我妹妹红绫现在就在草莽帮,和从契丹来的萧公子一起。韩大人没见过他们吗?” 韩意更是吃惊:“令妹吗?”韩意想了想,这才回想起昨晚史振生对他说的年轻男女中尚有一名女子不知是谁,现在看来就是袁红绫无疑了。 “韩大人没有看到红绫和萧公子主仆吗?”袁红缨又问了一遍,但声调却已放了下来。从声音中可以听出袁红缨既有一些失望,同时也有一些放心,总之已没有方才那样着急了。 但萧显想着袁红缨的话,心里却颇为疑惑,道:“令妹和萧公子来草莽帮做什么?” 袁红缨冷冷一笑,道:“小丫头的心思呗!但是韩大人,我看到周围这么多巡检司的人,他们是在做什么?和草莽帮有关吗?” 袁红缨旁边的年轻男人见她对韩意提出如此问题,不由脸现尴尬之色。韩意也觉得既是朝廷公务,就不便对袁红缨回答。只是道:“方才手下人说,有一个很像是萧公子的人在二王庄抢了巡检司的马,带着一位姑娘向西去了。我一来不确定那人是否就是萧公子,二来觉得如果是萧公子的话,跟随他旁边的就应该是侍女青草。现在看来,也有可能是令妹了。” “这不可能。”袁红缨还未说话,她旁边的年轻男人就先说道,“除非万不得已,萧公子绝不会在此地和官府人动手!” 韩意见与袁红缨同来的青年认识萧显,不由奇怪,道:“手下人说那男子手使单刀,而且会用口哨令马匹受惊。不是萧公子吗?”年轻男子显然一怔,他带了半晌,随即道:“这怎么可能!韩大人,萧公子在哪里?” 韩意道:“真的是萧公子吗?他一路向西去了,史大人也追下去了。”年轻男子听了更加慌张,忙对袁红缨说道:“姐姐,萧公子一定是遇到大事了!我必须要赶快找到他才行!你留下来找红绫,我去找萧公子!” “等等!”韩意见袁红绶纵马要走,急忙拦住他问,“据说萧公子已过去很久,前方岔路又多,你一个人去哪里找?只是萧公子怎么会来到此地,你要告诉我实情。这样我才能助你一臂之力。” 袁红绶道:“实不相瞒,萧公子的师父原是个汉人,和草莽帮当家程鼎的师父曾是知交好友。后来萧公子的师父去世,为完成师父心愿,萧公子才会前来草莽帮的。萧公子是契丹人,又身份贵重,绝不会做出有违大宋律例的事情,还望韩大人明鉴。” “那令妹呢?”韩意忙又转向袁红缨。袁红缨一咬嘴唇,没有说话。 袁红绶道:“我妹妹是跟随萧公子一起来冀州的。她不认识草莽帮的任何人,只是跟着萧公子前来而已!” “这就好!”韩意说道,说罢转向袁红缨道,“如果令妹现在是和萧公子在一起,那么处境肯定十分危险。但如果没有和他在一起的话,则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我现在就去寻找萧公子。如果萧公子确实只是来草莽帮寻故,并无奈中抢了巡检司的马的话,我一会尽力帮他脱困,同时也会一起保障令妹的安全。但是……袁姑娘也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袁红缨问他。 韩意道:“实不相瞒,那日我在一起的宫姑娘可能也来到了草莽帮。我从清晨一直留意,却没有发现他的下落。我现在去寻找萧公子以及和他同行的女子。所以就请袁姑娘继续留在此处,一面寻找令妹,也一面帮忙打探宫姑娘的踪迹。” 袁红缨听了韩意的话,登时冷冷一笑:“你肯为了萧公子放弃寻找你的宫姑娘吗?既然韩大人那么紧张宫姑娘,她又怎么回到草莽帮来?” 韩意道:“现在跟在萧公子身边的到底是谁,我们谁也不清楚。现在往西走就是河北西路的地盘,那里全是我的部下,我想寻找他肯定要比你容易。而且追萧公子下去的史大人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你我均不是他的对手。只是我有官职在身,才能稍微挟制他一些而已。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尽可以提出来,让我看看哪个更行得通!” ------------ 第六十七章 搜寻 更新时间:2014-02-01 韩意的话令袁红缨面红耳赤,袁红绶则对韩意身为河北西路巡检使,居然能耐下性子够放下身段对身在罗刹教的姐姐晓之以理感到惊奇。而且妹妹袁红绫前些日子尚带着罗刹教的人与巡检府交手多次,官府抓之不及,如今巡检使又为何会主动提出保障她的安全。袁红绶感觉姐姐和韩意之间的关系绝不仅是江湖人与官府而已,而似乎十分熟识,因此颇为诧异。 只见袁红缨满面通红,道:“好!我就帮你找你的心上人。” 此时此刻,韩意已没有心力与袁红缨纠缠。不知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和萧显在一起的就是公主!因为即使只与萧显见过一面,韩意也能看得出,萧显是个为了赵含露什么都做得出的人。即使他再身份贵重,他可以为了让赵含露走与自己拔刀相向,就也可以为了保护任性倔强的赵含露而抢夺巡检司的马匹。 而且即使和萧显在一起的女子不是赵含露,韩意认为自己去追史振生也是明智的。因为现在草莽帮所忌惮的只是史振生一人而已。就像史振生自己所说,草莽帮只剩下几个武功强悍的头领,所以根本不惧怕巡检司的普通官兵。他只要帮草莽帮的人看住了史振生,草莽帮人就能够安然脱困。 想到这里,韩意也不想和袁红缨再说,立刻打马向西驰去。袁红绶看着逐渐远去的韩意,又望了望始终凝视着韩意背影的姐姐,心里疑窦丛生。 “姐姐……”袁红绶轻声对银牙紧咬、良久都没有做声的袁红缨道。他虽然已经离家多年,但还是十分熟悉姐姐的习惯。袁红绶看得出来,姐姐此时虽然看似神色平静,但心中已是波澜起伏、难以自持。 “你记得在那个烧毁的房屋旁,红绫留给我们的记号吗?”袁红缨突然道。 “记得。”袁红绶道,“只是示踪的记号而已,并非示警。” 袁红缨点点头:“我们去二王庄。那里如果没有红绫留下的记号,就说明跟在萧公子身边的不是红绫。我们走!” 于是袁红缨和袁红绶很快地赶到了二王庄。兄妹二人把村子周围所有道路的进出口全部仔细地搜索了一遍之后,果然没有发现袁红绫留下的记号。 袁红绶对袁红缨道:“看来红绫是和草莽帮的人在一起,或者另外离开了。那么跟在大哥身边的就应该是青草无疑。”说罢,袁红绶又颇为焦虑地叹出了一口气来,道,“红绫就是为了大哥才来的,是什么原因又和大哥分开了呢?” 但袁红缨没有答话,她只是再次咬紧了嘴唇,脸上神色不定。“姐姐。”袁红绶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红绫应该没事。” “这就是……可能回不来的原因吗……”袁红缨的口中突然吐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袁红绶不由一怔。 只听袁红缨冷冷的道:“他怎么可能会为了萧公子而放弃那个宫姑娘呢!我早该猜到才对!”说罢,袁红缨一转头,对袁红绶道:“你留在此地继续寻找红绫,我去追韩大人。”掉转马头就要离开。 袁红绶急忙将姐姐拉住,道:“可红绫不是没有跟着大哥吗?”“我……不是去找红绫……”说着,袁红缨也不再解释,一把将弟弟的手从自己臂上扯开,纵马向西驰去。 袁红缨也不知韩意追史振生去了哪里,她只知道她要找到韩意,在最后的关头把他扯回来。韩意,她唯一喜欢过的男人!即使他们之间永远都隔着那道鸿沟,她也要他活在自己的面前! 好在韩意需要一路上不停地向属下打探史振生和萧显的行踪,所以速度也不是很快。袁红缨向西直追了一个时辰,便又重新看到了韩意。韩意见到袁红缨十分吃惊,问袁红缨道,难道令妹是和萧公子在一起吗? 袁红缨涨红了脸,冷冷地道:“如果跟在萧公子身边的是红绫。你就会再回冀州去吗?”韩意一时语塞。袁红缨道:“红绫没有在二王庄留下记号,就说明她没有和萧公子在一起。” 韩意登时艰难地咽下了一口气,道:“谢谢袁姑娘赶来告诉我这些。我先告辞了!”“等等!”袁红缨见韩意拨马要走,急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韩意奇道。“萧公子曾是我的救命恩人。他现在有难,我要报恩才对!”韩意想想有理,便道:“也好!多个人总是多个帮手。” 于是韩意和袁红缨继续一路打探。直到天色渐黑的时候,韩意又遇到一队巡检司士兵。巡检司士兵说与抢马男子同行的女子确实手持双枪,并且史振生也已经追了过去。 韩意听闻吃惊匪小。他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样的局面,但一经证实还是不由急火攻心。韩意知道往前不远就是太行山脉。如果史振生追萧显、赵含露进山,将更加难找。于是韩意立刻令附近巡检司士兵全力向西搜寻史振生以及萧显、赵含露的踪迹,自己也和袁红缨从前方岔路处兵分两路寻找。袁红缨虽然最担心的是韩意的安危,不想和他分开,但也不好表露太过,于是只好答应。 韩意与袁红缨分开后,刚刚进山不久,便遇到了步行下山的史振生。韩意见史振生身上染血,急忙询问萧显和赵含露的情况。 史振生见到韩意来到此地也十分奇怪,问道:“韩大人为何会从冀州来到这里?”韩意一怔,忙道:“我是跟着史大人前来。难道史大人不是追踪草莽帮要犯过来的吗?” 史振生道:“我是追着那个使刀的小子过来的。我原以为甚是好追,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一直到了这里!” “只有……他一个吗?他现在人呢?”韩意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史振生向旁边狠狠吐了口唾沫,道:“那小子中了我一刀,支撑不了多久了。只是她旁边的那个女子甚是奇怪,她居然知道皇城司使张大人的名字!” ------------ 第六十八章 保护 更新时间:2014-02-03 “这怎么可能……”韩意听说萧显受伤,更加担心赵含露的安危,于是焦急地问道,“那女子人呢?” 史振生道:“带着那小子跳下山崖了!” “什么!”韩意几乎魂飞魄散。 史振生见到韩意的反应,也觉得有些纳闷,道:“韩大人怎么了?一会儿派人下到山崖下面找找即可。山崖不陡,那女子估计死不了。只是她为什么会认识张大人,一定要问清楚!” 韩意听史振生如此说话,这才微微有些放心,道:“我已令部下向这边赶来。那女子到底是从哪里摔下去的?还望史大人告知。” 史振生道:“我也记不清哪里了,韩大人往山上寻寻就是。不瞒韩大人说,我为了追那小子,一天水米未尽,如今马匹也找不到了,需要尽快下山休整一下才行。” 韩意气得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真的没有事吗?”他望着坚持下山的史振生的背影,沉声问道。 史振生疑惑地回过了头:“一个年轻女子而已,韩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韩意道:“方才史大人也说了,那女子能够说出皇城司使张大人的名字。史大人就不担心那女子可能认识宫里的人吗!” 史振生一怔。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为担心的问题。韩意继续道:“如果那女子真的有些身份来历,一旦被史大人误伤,史大人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史振生登时向下咽了一口气来,道:“我可没动那女子一根头发。是她自己带着那小子跳下山去的!现在天已经黑了,我就一个火折子,韩大人让我怎么下去寻找!” 韩意听到史振生的话,这才心境平和了一些,道:“既然如此,史大人就先回去休息吧!路上如果遇到巡检司的人,就让他们立刻带火把上山寻找。只是史大人如果再遇到那名女子的话,还是慎重行事为好!” 韩意与史振生分开后,继续进山寻找赵含露和萧显的踪迹。由于山道上岔路众多,史振生又没和韩意说清地点,于是韩意山上山下地寻找了大半个晚上也没有找到。而此时韩意的马因为连续赶路,也已经体力不支,需要休息。于是韩意便在山道两旁找了一棵大树将马拴好,自己则继续步行前进。 韩意想着史振生所说的,公主带着受了重伤的萧显跳下山崖的事,又是着急又是心疼。面对从宫里出来的史振生,赵含露宁可跳崖,也不肯说明身份,是真的不想回宫嫁给耶律昭,还是因为受了史振生的欺辱?史振生说他未碰公主一根头发,但以史振生的为人,他的话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 总之,韩意只要没有见到赵含露,就无论如何不能放下心来。他选了一处较缓的山崖慢慢地下到谷底,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着,一边忍受着暗黑中不知什么树木荆棘刮擦在自己的衣服上和脸上。他想起公主身为千金之躯,在宫中被众星捧月般的千娇万宠,现在却在遭受这样的苦楚,心中更是纠结万分。 韩意下到谷底后,往前又走了好一段路程,仍是没有发现萧显和赵含露的踪迹。他正在着急间,忽见一处山崖下一名女子正坐在大石上休息。在她的身后,一匹骏马一边吃草一边轻轻的打着响鼻,反衬的那名女子格外的形单寂寞,孤影清泠。 韩意见此情景,心中蓦地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触到了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令他顿生怜惜之情。“袁姑娘吗?”他唤道。 袁红缨也发现了韩意,于是站起身来。韩意几步走了过去,道:“你怎么也到了这里?”袁红缨道:“兜兜转转就过来了,在山路最容易迷路。韩大人还没有找到萧公子和宫姑娘吗?” 于是韩意就把见到史振生,以及后来自己寻找赵含露的事情说了一遍。袁红缨道:“这样看来,萧公子现在十分危险!” 韩意点了点头,他正待说些什么,却感觉头顶上的山崖似乎有什么动静。袁红缨也察觉到了,她抬头往上去看,却见几块鹅蛋大小泥土疙瘩哗啦啦的向下落了下来。袁红缨一皱眉,正要向旁边闪开。却见韩意右手一握她手臂,将她快速地拉向自己的身前,同时左手挡在了她的后脑,将她的头稳稳地护在了离他的胸口仅有半尺的地方。 刹那间,袁红缨就像被雷击中一般,整个人惊得无法动弹。但是还未等她回过神来,韩意便在她的耳边道了一声:“真是好险。”说罢,双手一松,并向后退出了两三步远。 “没有砸到你的身上吧?”韩意又问了袁红缨一句。但却见袁红缨双颊通红,她一面用贝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目光震惊,一面就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韩意觉得奇怪。他正要在说些什么,就见袁红缨眼中泪光一闪,突然冲上前来,用双臂将自己紧紧揽住。“你……”韩意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地身子一挣,但没想到袁红缨双臂抱的很紧,韩意竟然没有挣动。 “我……想永远被你这样保护。”袁红缨的头紧紧地抵在了韩意的胸前,用带着一丝哽咽的哭声说道。韩意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无数个想法争先恐后的一下子涌进了他的脑中,又一下子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两人持续了很久。袁红缨既没有松开手臂,韩意也没有再动一下。直到韩意突然发现漆黑的夜空中升起了一道明亮的信号烟火。 “宫姑娘吗?”韩意又惊又喜。他下意识地一推袁红缨的肩膀,很顺利的就从袁红缨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袁姑娘,我……要过去看看……”韩意对袁红缨道,突然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歉仄。 袁红缨没有说话。她只是满面通红,银牙紧咬,将头转向了一遍。此时此刻,韩意很想再和袁红缨说些什么,可又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既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但转瞬即逝的烟火又不容他有任何耽搁,于是道:“我先过去,你保重。” ------------ 第六十九章 请求 更新时间:2014-02-05 韩意离开后,袁红缨一个人在原地又站了很久。回想方才自己的举动,袁红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韩意将她拉在身前、用手掌保护着她的头的感觉,直到此时也没能让她清醒,她只是知道,她要牢牢地抓住那一刻,永远都不能松手。 但是,韩意还是走了,因为赵含露。想到这里,袁红缨委屈得想要哭出声来。她想不明白,无论是样貌、武功,还是脾气秉性、行为处事,赵含露样样都不如自己。却为什么能够令韩意对她如此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袁红缨独自委屈气愤了很久,还是决定继续寻找韩意。因为毕竟她要找到曾经救过自己又身处险境的萧显,而且她也不能放任韩意和赵含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浓情蜜意。于是袁红缨牵过马,向着刚刚看到的烟火的方向进发。 因为烟火指示的只是一个方位,袁红缨也不知指的是山崖上还是山崖下。而且山路崎岖蜿蜒,也不是看到哪个方向就能直着过去的,总要百转千回、兜兜转转才能找到想要到达的地方。 所以等袁红缨发现可疑处的时候已经天色发亮了。不过也正是仗着天色发亮,袁红缨才能看到山道上留下的一滩血迹。袁红缨见血迹一直延伸到山崖边上,又想起韩意说过的赵含露带着萧显跳崖的话,心里登时一动。 袁红缨本想骑马绕到山下去。但她想着此时距离烟火亮起时已久。自己如果骑马绕到山谷,又不熟悉道路的话,可能需要很长时间。她见此处山崖并不十分陡峭,于是急忙将马栓到一棵大树下,自己则沿着山壁一点点地滑了下去。 袁红缨千辛万苦的下到山崖下后,再次看到了地上萧显留下的血迹。然后她留意到了萧显沉重的脚印向北延伸下去了,便赶忙一路向北。 袁红缨虽然猜测到了韩意会为了赵含露舍生忘死,但也万万没有想到韩意会为了她杀死自己的同僚。在韩意的心里,他的宫姑娘当真是重若泰山,比什么都要宝贵!所以,韩意一直没有注意到她,袁红缨一点都不感到奇怪。他的全身心已经全部放在了他的宫姑娘的身上,又怎么会在留意到旁边别的人呢! 但是,当袁红缨想到萧显的时候,便无法再和韩意计较许多了。毕竟从萧显留下的血迹来看,他的情况应该是十分危急才是。于是袁红缨也没看韩意望向她的目光,只是径直着向萧显的身边走了过来。 “萧公子……”袁红缨将萧显从地上托起,发现他不仅肋下流出很多血来,背后也被长剑所伤,不由十分吃惊。萧显望着袁红缨的脸,不解地问道:“袁姑娘怎么会来到这里?” “我是从冀州过来的,这件事一言难尽。你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和红绶关系交好,我就不可能坐视不管。萧公子你坚持住,我带你离开这里”袁红缨说道。 “可是风铃姑娘她……”萧显抬头看了看韩意,又看了看袁红缨,对其中的关系有些琢磨不透。袁红缨立刻说道:“那是韩大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萧显登时有些着急,虚弱地道:“袁姑娘……”这时韩意也走了过来,低声对袁红缨道:“袁姑娘,宫姑娘她受了伤,我为她包扎十分不便。而且现在满山都是巡检司的人,一旦被他们发现这里的情形,将会十分棘手。你帮帮我可好?” 袁红缨听了韩意的话登时一怔,道:“你让我给她包扎伤口?你不怕我把毒药当作金疮药给她涂上去吗?” 这时赵含露在旁边听到了,道:“我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会包扎!”袁红缨冷冷一笑,对韩意道:“听见没?她不需要我帮呢!” 韩意被赵含露和袁红缨两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于是他继续对袁红缨道:“袁姑娘,求你帮帮我……宫姑娘她这些日子连续奔波,可能心绪不是太好,还望你多多担待。而且你就算不管宫姑娘,也要为了萧公子着想。现在山里这么多巡检司的人,只凭你单人匹马,只怕还要横生出很多枝节。所以还要以萧公子的伤势为重。” “你说的还真是好听呢!”袁红缨冷笑道,“我在此不远就有一个落脚处,不用多久就可到达。而且就算中途遇到官兵,也能轻易将他们全部灭口,根本不需要你来费心。你快些闪开,我要带萧公子离开!” “袁姑娘!”韩意着急地就要去拉袁红缨的手臂。但袁红缨快速地向后一缩手臂躲开了。 赵含露在旁边见了,不由很是不解,皱眉说道:“韩大人你好歹也是河北西路巡检使,为什么要这么低声下气地对她说话!我就算受了伤,也不需要你为了我这样子被她折辱!你不要再这样忍气吞声的求她,让她赶快带着萧公子离开就好!” “宫姑娘!”韩意急道。萧显也低声道:“风铃姑娘,你不要这样……” 赵含露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袁红缨道:“我一直看你不顺眼,你也一直看我不顺眼。你不想理我也没什么稀奇。但是韩大人欠着你什么了?他杀了你罗刹教的人,你恨他的话杀他就好!为什么总是这样让他难堪!韩大人堂堂一个巡检使,可犯不着站在这里忍受你的言语!” “你……”袁红缨怒得把手搭在长剑之上,几欲拔鞘。但赵含露丝毫不惧,依旧说道:“从我认识韩大人的第一天起,韩大人就在身边保护着我,处处为我着想,就像是我的亲哥哥一样!所以我绝不会看着韩大人被你折辱!我有韩大人一个人照顾就够了,你快点带着萧显离开!” 袁红缨被赵含露气得脸色通红。韩意急忙挡在袁红缨的身前,低声说道:“袁姑娘,无论宫姑娘她说什么,都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袁姑娘你的为人。只要你答应帮我照顾宫姑娘的伤势、带她出去,我日后一定会找机会报答你的。” “我才不稀罕你什么报答!”袁红缨低声道,“你能报答我什么!” 韩意听袁红缨这样一说,便知道她此时已经答应了。哪知赵含露却依旧不依不饶,对韩意道:“你又知道她什么为人?前些日子她还要杀你来着。这过了没几日,你就这样相信她!” ------------ 第七十章 袁宅 更新时间:2014-02-07 韩意怕袁红缨再度发怒,连忙转过身来对赵含露说道:“姑娘你相信我就好。袁姑娘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会伤害你。况且现在山里全是巡检府的人,如果被他们看到你和萧公子,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保住你们。所以宫姑娘你先和袁姑娘在一起,我将士兵们引开后再返回去找你。”然后韩意又转头问袁红缨道:“袁姑娘,你说的落脚处是在哪里?” 袁红缨道:“此处往西翻过一座山峰就能看到了,是一个很大的庄院。我会在门前用三堆石子摆成品字作为记号。等有人问你找谁的时候,你说出我的名字就可以。”韩意道:“那我先行一步。你们小心!”说罢,韩意看了袁红缨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赵含露,方翻身上马去了。 韩意离开后,袁红缨先是来到了萧显身边为他查看伤口。萧显道:“我不要紧,袁姑娘你先为风铃姑娘止血吧!” 袁红缨道:“你流了很多的血,脸色非常不好。而她只是被剑刺中了肩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说着,不由分说便解开了萧显的衣服。萧显没有办法,只得让袁红缨为自己处理伤势。相比于赵含露,袁红缨处理伤口的手法真是熟练高明太多,很快就帮萧显把肋下和后背的伤口都包扎了一遍。 处理完萧显后,袁红缨又去看赵含露。她见赵含露此时正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萧显,眼中还清楚的闪着泪花。袁红缨心里一动,她想起方才赵含露为萧显挡剑的事,心里便不由有些软了下来。“你随我到一边去。我给你包扎。”袁红缨道。 赵含露道:“我自己就可以。”袁红缨道:“你既然可以方才为什么不动手?”赵含露不说话。袁红缨道:“不要耽搁时间,快随我过来!” 袁红缨快速地为赵含露包扎之后,牵过了史振生的马。她和赵含露一起把萧显托到了马背上。因为萧显伤重之下身子已不能直立,于是便只能趴着。袁红缨拉着缰绳在地下牵马,赵含露便用没有受伤的手臂扶着萧显。 赵含露看着萧显已经开始闭合的双眼和他越发苍白的脸,忍不住问袁红缨道:“萧显他不会有事吧……” 袁红缨道:“情况非常不好,要赶快给他找个郎中才行。但是就怕有了郎中也无济于事!不过……你怎么会和萧公子在一起?我妹妹红绫呢?” 赵含露说道:“她应该还在冀州。如果她们的所在没有被官府发现的话,就应该没有危险。” “你知道我妹妹在哪里?你见过她?”袁红缨急忙问赵含露道。赵含露道:“我只知道她现在和草莽帮的人一起躲藏了起来。至于别的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本来和草莽帮的人约好在一个地方与青草会合的。如果能再见到草莽帮的人,就可以知道你妹妹的情况了。” 袁红缨沉默不语。赵含露又道:“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你和韩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和韩大人之间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说就不说。”赵含露说道,“反正我问韩大人的话,他就会告诉我。” 袁红缨所说的落脚点是群山谷中一个诺大的庄院,除了围墙异常高大坚固之外,随眼看去与寻常的大户人家也并无不同。庄院门前的匾额上写着“袁宅”二字,大门紧闭,门前异常冷清。 韩意上前敲门。过了好一阵,里面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呀?此间主人不在家。全部都搬走啦!”韩意道:“我找袁红缨姑娘。” 里面的人这才打开了大门上的小门。那老人看了韩意一眼,问道:“大人贵姓?”“我姓韩。”韩意说道。老人这才将韩意让了进去。 韩意走进门,问道:“袁姑娘呢?”老人道:“您先到前厅奉茶吧。” 韩意一边进宅,一边观察着院中的景物。只见这诺大的庄院,除了自己和老人,竟看不见一个人影。沿途的房屋楼台、花草树木虽与普通大户人家没有什么不同,却显然既无人居住,又疏于管理,显得异常冷落萧条。韩意暗暗纳罕。 老人带他走进来大门紧闭的前厅,里面依旧是没有半个人影。地上落着一层薄薄的灰,桌椅茶碗似乎也很久都没有人用过。老人道了一声:“韩大人稍待。”便转身出去了。 韩意见椅子上也落有尘土,便没有坐下。他四面环顾,见墙上还挂着一些风雅的字画,其中一张梅花图上提着某年冬天赠张公雅正的字样。 就在韩意疑惑的时候,袁红缨进来了。韩意一见到她,先是道了声好,然后便问:“宫姑娘和萧公子怎么样了?” 袁红缨道:“那女子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萧公子的情况非常不好,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开始发热了。” “大夫来过了吗?”韩意问。“让人去找了,还没到。”袁红缨道。韩意点点头:“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袁红缨带着韩意又往里走了几进院子,沿途还是一个人都没有。韩意不由问道:“这也是罗刹教的分舵吗?”袁红缨道:“只是刚刚买下的一个住处而已,还没想过下一步该怎样。韩大人觉得这样的地方适合做罗刹教的分舵吗?那些人进来,岂不把好好的一个住处都糟蹋了?”韩意没有说话。袁红缨道:“既然韩大人已经知道了这个地方,看来我也要尽快把它卖了,再寻个其他的地方了。”韩意依旧没有发言。 袁红缨带韩意进到萧显的住处的时候,赵含露正坐在床边的一个凳子上,对着昏迷在床、一动不动的萧显默默地拭泪。她此时眼睛已哭得十分红肿,整个脸庞都显得迷迷蒙蒙的,令韩意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赵含露见韩意进来,急忙站起身子,对韩意说道:“韩大人,萧显这个样子可怎么办?你一定要救救他才好!” ------------ 第七十二章 觉察 韩意不由叹了口气,道:“宫姑娘你别着急。袁姑娘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萧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会闯过这一关的。” 赵含露默然不语。韩意又问:“姑娘你的伤势好些了吗?”“我不要紧……”赵含露眼望着萧显说道。 “韩大人。”袁红缨说道,“宫姑娘说我妹妹红绫现在和草莽帮的人在一起。”韩意听袁红缨这一提醒,忙才又想起冀州的事来,于是又问赵含露道:“宫姑娘,冀州的事……你和萧公子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赵含露看了一眼旁边的袁红缨,道:“我们另找一个地方说话。” 袁红缨知道赵含露要说的应该是草莽帮的机密之事,于是二话没说,便将赵含露和韩意引至了远离屋舍的一个偏僻的地方。袁红缨道:“现在这宅子里除了刘伯和他的儿媳妇,就只有我和萧公子,你们想说什么说什么好了。”说罢,转身回到了萧显的房间。 袁红缨走后,赵含露便将自己去冀州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包括在东升客栈遇到萧显主仆、袁红绫、冷小楠和韩慧,在冀州城外遇到巡检司的官兵;然后又如何赶去海子旁程鼎的住处,邵玉栋被擒、与史振生交手;再到后来邵玉栋被人救出、房屋失火,程鼎带着韩慧、袁红绫和青草进入海子;自己和萧显随徐仲森到了二王庄,抢马后一路向西,最后遇到史振生。 韩意听闻暗暗心惊,这才知道萧显之所以被史振生重伤全是因为公主。赵含露道:“我们本来还冷姐姐约好去宁晋和青草会合。但现在萧显这个样子……” 韩意道:“公主别着急。现在萧公子被伤成了这个样子,确实应该知会他的家人才是。臣这就去宁晋等待青草姑娘和师嫂,一旦见到青草姑娘就立刻把她带到这里来!”赵含露点了点头。 于是韩意回去与袁红缨说明情况后,又立刻骑马赶去了宁晋。令韩意想不到的是,他在宁晋没有看到草莽帮的人,但却见到了青草、袁红绫和袁红绶。 原来那日程鼎带着韩慧、袁红绫、青草三个女子乘船进入了海子深处,被芦苇层层掩住的一个荒岛。那个荒岛是草莽帮在海子里的一个暗舵,盖有多处房屋,还有兵器、粮食无数。 程鼎带三人住下。他一面担心徐仲森夫妇和公主、萧显的安危,一面想着韩慧今晚进入火场寻找莫烟霞骨灰的行为,感到颇为煎熬。程鼎确实不知道韩慧留在草莽帮是为了自己。虽然他也好奇过韩慧留下来的原因,并问过徐仲森夫妇、问过韩意,也问过韩慧本人,但都没有得出什么明确的结果。而且既然韩意对韩慧留下都没有说什么,他再担心韩慧的安危、再担心会连累韩意,也都是皇帝不急急太监而已。 但这次韩慧会冒着大火去他的屋子去莫烟霞的骨灰。韩慧是怎么知道那个东西的?她怎么知道自己有个小瓷瓶,她怎么知道自己对它视若珍宝,她怎么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没有把它带在身边,而且最重要的,她怎么会冒着生命的危险过去寻找?这一连串的问题程鼎都想向韩慧问个明白。但见韩慧泪花闪烁又一直躲避着自己的样子,程鼎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程鼎正在水边为难的时候,他看到了因担心萧显而走出屋外的袁红绫。袁红绫一见程鼎,第一个反应便觉得有些尴尬,想要转身避开。但她转而想到了尚自受伤难过的韩慧,于是反而向程鼎走了过来。 “程当家好。”袁红绫向程鼎致意道。程鼎也向袁红绫打了个招呼:“袁姑娘好。”便转身想走。 “韩姑娘的事……我觉得还是告诉程当家为好……”望着程鼎就要离去的背影,袁红绫鼓起勇气,及时说出了想说的话,程鼎闻言登时停步站住,转过了身来。 袁红绫低下了头,双颊通红,道:“韩姐姐对我说了程当家的事。她说程当家情深意重,一直怀念着故去的未婚妻子,并对其遗物看护极重。她体察程当家心意,不想令程当家心焦,所以……” “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程鼎不由奇道。袁红绫一怔:“为什么……不能知道……这是韩姐姐对我说的啊!”程鼎道:“这些事我从没对她说过!她怎么可能知道!” 袁红绫登时失望的咽下了一口气来,道:“韩姐姐一直关心着程当家,知道这些事情也不奇怪。只是……程当家一点都不能明白韩姐姐的心意吗?” “什么……心意?”程鼎奇怪的问道。 袁红绫暗暗摇头,心道:看来不把话讲明白,这位程当家是一点都想不到的了。这位程当家看似容貌温润、彬彬有礼,怎么如此木讷不解风情?于是说道:“韩姐姐一直留在草莽帮是为了程当家。程当家一点都没有想到吗?” “为了……我吗?”程鼎如被雷击,一下子感到震惊莫名,“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程鼎迷惘地道。 袁红绫道:“程当家心里只有故去的未婚妻一人而已。韩姐姐深知这点,所以只想留在程当家身边为程当家分忧解难。但程当家不但不能体会韩姐姐的心意,还令她委屈难堪,不是有些过于无情了吗?” 袁红绫的话令程鼎呆立当场,他真的令韩慧难堪受伤了吗?即使他从没喜欢过韩慧,但好歹韩慧也在草莽帮和他朝夕相处了几近一年。平日里她和冷小楠一起烧火做饭、缝缝补补,对自己的日常起居照顾有加,就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自己对她感激照顾尚且不及,但是今天自己却让她伤心委屈了吗? 而且为什么这一年来自己就没有体察到她的用心呢?尤其在她哥哥韩意已经来到真定任职、和她生活多年、关系亲熟的陆彬家眷也已离开冀州之后,韩慧依然坚持留在草莽帮。韩慧这样明显的用意,自己作为当事人,怎么就没能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