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序章 【必看】 更新时间:2009-09-12 是夜,寂静而空灵,一名白衣女子安静的自宫道上飘过,看起来有些鬼魅。偶尔有宫女与她擦肩而过,却都仿佛没有看到她一般,连目光也不曾在她身上停驻。 女子习以为常,轻车熟路地走上通往延嘉殿的路。 穿过延嘉殿的宫门,在佛堂前停下。此时她的脸上有种很古怪的神情,眼里含着一丝笑谑,嘴角噙着的却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笑容。 她并没有停留太久,只见她向前迈出一步,飘渺的身影便融进了紧闭房门。 是的。你没看错。这抹白色的身影的确穿门而过。不需要惊讶,因为她不过是这宫中千千万万幽魂中的一员而已。摒弃了在世时的姓名,她叫自己女诡。 佛堂里分内外两室。外室摆设比较普通,内室和外室以一壁相隔。左边檀木雕花门洞上挂着摇曳的珠帘,可通向内间。 女诡穿过珠帘入内,那是一间庵堂,长明蜡烛插了满架,蜡泪滚滚而落。烛架的对面是观音的供桌,桌上燃着香烛,地上放了三块蒲团。 女诡将庵堂四周看了个遍,并没有发现异常,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供桌上。她俯下身,了然一笑,供桌的正下方竟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 女诡顺着台阶一路往下走,穿过一道道看似浑厚但对她来说却毫无意义的墙体。穿过最后一堵墙后,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间密闭的石室,布置得有点像是女子的闺房。桌椅石床、书桌屏风,连梳妆台衣柜都一应俱全,无不精致华丽。只是这个房间的颜色太过红艳,周围挂满了红绸,墙上贴着双喜字,桌子上还燃着一对大红蜡烛。 女诡仔细的观察着这间诡异的石室,在这刺目的红色中,一名凤冠霞帔的女子正背对着她趴在室内唯一一张装扮一新的石床上,一动不动,安静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女诡走近几步,却意外的发现,女子身旁似乎还有一人。从女诡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脚上套着黑靴,从靴子的大小和样式判断,这应该是个男子。 看见此情此景,女诡不期然地想起了那名女子说过的话。 “挽眉,知道太后的秘密……” “你说这些,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我想要…… “朕答应你,可是女诡,你得帮朕查清此事,朕可以允你一个愿。” 女诡回过神来,嘴角轻轻上扬,原来这就是太后的秘密吗? 轻轻地靠近石床,待看清眼前,她不禁发出一声低呼―― 这躺在床上的哪里是个男人,分明就是一副男人的尸骨!这尸骨的头上套着假发,脸上戴着一张象牙面具,身上竟然穿着明黄色的龙袍! 女诡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那身衣服,因为那张面具上的人样,分明就是先帝荼颂宁的!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先帝本应葬在英昭陵的身骨。 这一惊一乍不过两个呼吸之间,却只见那床前女子忽然如诈尸般坐直了身子。伴随着她头上珠钗摇曳之声,女子扭过头来直直朝女诡瞪去。她的眼睛乌黑分明,怨恨分明。 “为什么你又要来抢他!你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嫌不够吗?!” 女诡惊讶于这名女子竟然看的见她,却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那叫骂的女子,可不正是太后袁萱风。 -------------------------- 慢慢地填字进来~~仰头~不知这坑会掉多少人进来捏~~~期待ing*_* ------------ 第一章 、女尸 更新时间:2009-09-12 今天是她的头七。 鸣玉轻轻打开密道的开关,“咔哒”一声,门打开了一条缝隙。她将眼睛凑近门边,门外熟悉的宫道透着月光的魅惑―― 外面没有人。 她推开门,飞快地闪身而出。 独自一人走在这条冷宫的巷道上,高耸的红墙斑斑驳驳,如同血迹洒在这片墙上,留下了幽怨的印记。整个宫殿死黑一片,呼呼的风声如泣如诉,仿佛鬼魂在寒夜之中痛苦地翻滚着。 一阵一阵寒风从鸣玉脖子处钻进衣服里,她顿觉周身寒气大盛。也许是因为害怕,不知不觉便见她奔跑了起来…… ******************************************* 此刻躺卧在女诡面前的,是一具微微腐烂的尸体。看得出新死未久,因为那个人的魂魄还在尸体里面,魂魄只出来了一半。 这是典型的新魂。一般人都以为人死后七日回魂,其实非也。人死后第七日,魂魄才散尽人气离体而出。 女诡看着那个下半身还在尸体里的新魂,上前一步问道: “是谁杀了你?” 她一问出口,新魂缓缓转过脸来,双目无神、幽幽地看着她不说话。 女诡不由得拧了拧眉,继续问道:“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 新魂想了想,“我的……女儿……” “你女儿?!”女诡惊讶地反问。 正当其时,门“咿呀”一声被人打开。女诡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但见一名女子走进屋子。 “鸣玉!是鸣玉吗?”床上的新魂听见外头的响声忽然大叫起来,一边挣扎着要离开拘锁它的肉身。 “没用的,她听不见你。”女诡道。 新魂并没有听见女诡的话,依旧发了疯似的要挣脱枷锁。 “为什么要杀我?鸣玉!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想知道答案吗?要不我帮你问一下她?”女诡微笑道。 新魂听罢,转脸睨着她,苍白的脸露出阴森森的表情,“你想怎么样?”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没必要那么紧张,我不会害你。”没再理会新魂,女诡转而向那名女子走去。 女子此刻正蹲在房间中央,她点起了蜡烛,又从她带来的篮子里拿出祭奠之物放在蜡烛底下。因为不敢在宫内燃烧冥纸,篮子里只是一些食物而已。在蜡烛掩映下,照出一张与死者神似的脸。毫无疑问,这正是新死者口中所说的“女儿”鸣玉。 女诡将手伸向鸣玉。当她的手触及鸣玉的天灵盖,随即便见女诡的身体化作一道轻淼的烟雾,钻进了鸣玉的身体之中。 “丫头,告诉我,”鸣玉缓缓站起,一边走向内室,一边说。 她停在妆台镜前,嘴角噙着温柔的浅笑:“究竟是谁让你杀了自己母亲的?” 话音刚落,女诡从鸣玉身体中探出身来,漂浮在半空。 因为没有被女诡控制住头脑,鸣玉很快便从浑噩中惊醒过来。刚才她好像被什么控制了行为,不是她所愿,却走到了镜子前面。镜所映并非自己看得早已惯熟的表情,眼中毫无自卑与怯懦,而是另一种神态,成熟而冷漠、偶带温柔的。 那不是自己吧?鸣玉退后一步,颤抖地抱着双肩,小心翼翼地环察四周。 噢,对了!刚才她还说话了,她说了什么来着? “啊――”想起了她的话,鸣玉不禁失声尖叫。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除了那个人,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不!知道这事的不是人!而是附在自己身上的…… 鸣玉惊慌地转过身夺门而逃,却不慎被她身后的凳子绊倒在地。 脚扭伤了,爬不起来。鸣玉四周张望,看不见那无形的东西,她顿感危机四伏。 跑不动了,心情竟然奇异的随之逐渐平复下来,她抹了抹眼泪,颤声问道: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是神是鬼?” “你为何要如此大逆不道,杀害亲娘?”女诡再次附身在她身上,问道。 “不、不、不……”,鸣玉连忙摇头否认,“我是被迫的。是那个人,她威胁我,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是弃妃私通所生的事会被告发!” “那个人是谁?” 鸣玉低头嗫嚅:“是太后,所以――”她抬起头,“请你,请你不要杀我,我是被迫的。” 女诡冷笑一声,转而对新魂说道:“你听见了吧?是要复仇还是投胎,任君选择。戴望卿,今晚是一个坎儿,时间无多了,你必须作出选择。” 戴望卿坐在自己已腐的肉体之上,神色惊异:“你认识我?你是谁?” 她端详着女诡,越看她越觉得惊讶,“你长得跟我很像,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不过是巧合而已。”女诡灿笑道。 “若无关系,你为什么又要来提点我?” “这宫中我什么没见过,知道你名字也不奇怪啊!我只是无聊多事而已。”女诡想了想,又接着说:“如果你选择报复,你能忍受像我一样万劫不复吗?” 戴望卿看了鸣玉一眼,哀怨地说道:“不是我不愿意走,只是我不甘心。我的夫君抛我弃我,背信弃义;我的女儿任仇人摆布,对我全无念亲情;我的仇人欲除我以后快,连我打入了冷宫仍要加害。要我对这红尘俗世了无牵挂,我做不到!” “你留下也没用,你根本没有能力置仇敌于死地。怨灵不好当呀!”女诡嗤笑道。 戴望卿沉默了一会,问道,“我还剩多少时间?” “子时之前要走的话,只要断念就能去往极乐。之后,地狱无门。” “你帮我一个忙好吗?求你。”戴望卿希冀地看着女诡,“我会去投胎的,请你帮我照顾着鸣玉好吗?不要让她被太后所利用。她是帝姬,她是先帝的骨肉,你帮我这个忙吧!” 女诡看了看还坐在地上对着空气(实质上是对着女诡)说话的鸣玉,摇了摇头:“好吧!可是我不担保能护她周全,我尽量。” “谢了。”戴望卿终于从肉身中脱离出来,她爬起床,笑容甜美地站在女诡身前。 二人相对站立,如同一对双生子。 在戴望卿快要消失的时候,她甜美的笑颜忽然撕裂,一股浓烈的怨气油然而生,消失的同时用尽全力呼喊,声音冲破虚无、震耳欲聋―― “鸣玉!你是公主!你是先帝的女儿!不要忘了谁是你的仇敌!” 整个房间响荡着她最后用灵魂呼号出来的声音,女诡愣住了。 “我是公主?我真的是公主?”鸣玉自地上爬起,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困惑和兴奋的状态之中。 “是的,你是公主。”门外传来一把男声。鸣玉慌张地扭转身,乍然看见一名高大的男子站在门边。他的脸藏在黑影之中,看不见样貌。 而此时女诡也听见了声音,惊讶地扭过身回望门外。只见那名男子缓缓走进来,房中的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赫然竟是当今大焉的皇帝陛下,荼浩羽。 他来这里干什么?女诡心下腹诽。 荼浩羽走到鸣玉面前,俏薄的嘴唇勾出温柔的浅笑,听见他道: “鸣玉,朕是来帮你的。你是朕的妹妹,当今天下朕唯一的亲人。” “陛下?奴婢真的是您的……妹妹吗?”鸣玉畏缩地抬起头,嘴角轻轻扯了扯,压抑着快要逸出嘴唇的笑意,不确定地问。 荼浩羽微笑着,“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鸣玉听罢,终于忍不住释放出灿烂的笑容。却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惊慌地叫道:“那个、刚才……不是我杀的人。我娘她――” “知道了。”荼浩羽制止了鸣玉的话,举目四顾笑容不减,“假若朋友还在,可否出来一见?” 女诡扶了扶额,顿觉有点头痛。这她招谁惹谁了呢?今晚的一切似乎都超出她所料了。不过她很好奇,他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存在。 想到这里,她化作一阵青烟进入了鸣玉的身体。 “女诡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了。”她抬起脸来,笑容有些戏谑。 荼浩羽缓缓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令人惊奇,虽说相貌还是原来的鸣玉,但给人的感觉顿时不同了。眼前这个自称“女诡”的人,笑容温淡、神色摄人。 那样的情态,莫非真的是她不成? “你!”要问的话到了嘴边竟生生改了口,“没想到这等怪力乱神之事竟今天让朕遇上了。这世间原来真的有鬼啊!” 他的语气略带感叹,神色有些黯然。 “不知道陛下叫我出来有何赐教呢?”女诡问道。 荼浩羽摇摇头,笑得一脸温和:“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世上的鬼究竟是怎么样的,你能现身让朕一见吗?” “能够和陛下相见,也是女诡的荣幸。却不知可不可以问问,为什么陛下会在这个时分出现在这里呢?” 她可没兴趣被人窥见真身,她更感兴趣的是皇帝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在他要迎娶第三位皇后的前一天晚上造访冷宫,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仿佛不合适吧?忘了说,他的第二位皇后,疯后姬云裳正在此地“休养”着呢! “朕只是到处走走而已。”荼浩羽还是笑着,似乎除了笑,他就没有其他的表情了。 “既然这样,那当我没问过吧。”意思是,我不问你的,你可不要叫我现身。 二人一时沉默。 女诡见彼此都没有话要说,于是便从鸣玉的身体中出来,安静地退场。 走出小院,女诡思忖着这下该去哪里。常年无人看管的冷宫此刻显得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她在匝道里盲目四窜,等待着月儿从浓云中冒出头来,好分辨出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忽然远处某个地方泛起了一阵浓烈而飘忽的阴气,无端而起继而无端而灭,感觉十分奇特。 女诡勾唇一笑,朝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气息靠拢而去。 --------------------- 后面做了一些修改,这样看起来比较合理一点。 ------------ 第二章 、井女 更新时间:2009-09-13 月儿拨开浓云探出柔和的光,那古怪的气息消失在夹道的尽头。女诡隔着夜色看去,只见月光底下,荒井之旁,坐着一条人影。 那是一名女子瘦削的身影,女子正拆散了头发在梳理。女诡移近那个女子身边,看着她低头兀自认真打理着姿容。衣服有些破皱脏损,腰带上系着身份名牌,垂坠着红穗如意结。她随意挽了一个髻,又以簪固定,露出白玉一般光洁苍白的颈项,和可爱的耳垂。 她的动作很温柔,坐姿也十分端庄。 女诡绕到女子面前来仔细地打量着她。心想:这么晚了,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处宫殿早就已经荒废了的。 这时,女子轻轻抬起脸来。月光下她的脸色略略苍白,乍看甚是清丽。唇线抿得很紧,有些坚忍的味道――那是宫里但凡有一定经历的女子的共通点。这女子生得不算出众,却唯独双眉尤其浓艳。 眉长入鬓,弯成新月,黛色如青山。更等细看,容貌愈加明丽娇俏。 女诡方自入神观察。女子站了起来朝着前方缓缓一拜,继而淡定地开口说话。 “不知阁下是神是鬼?是否来找挽眉的呢?” 女诡吓了一跳,掩饰笑道:“你怎么看的见我?” “在挽眉面前,所以看的见啊。” 女诡哈哈笑了两声:“你是人不?是人怎么看的见我?” 名叫挽眉的女子拧了拧眉,“是人就不能看见阁下吗?挽眉的确是人,可挽眉看得见阁下。” 女诡好笑地瞟了挽眉两眼:“你有听说过人看见鬼的吗?” “有啊。”挽眉蹙眉,“时常听见。不然何来鬼故事?” 这回倒叫女诡汗颜了,“那些都不算,那是特意让你们看见你们才看的见。如今我没叫你看见,你却看见我,这又是为什么?” 挽眉低眉顺目,摇了摇头:“挽眉不知道。” 女诡见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扯了扯嘴角的肌肉:“这个不知道也罢了,那你这么晚了到这里干什么?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挽眉说了,阁下能帮助挽眉吗?”说罢抬起眼,一脸悲戚,女诡想装没看见都不成了。 “这倒是……你先说说,我看情况帮你。” 挽眉大喜过望,连忙一揖到地:“挽眉先行谢过阁下。” 女诡干笑了几声,暗自觉得自己还是心太软了,这一晚上总在帮人,哪里是什么恶灵啊~ 挽眉手承在嘴边、檀口一张,一颗圆珠形翡翠路路通【注一】从她口中吐出,滚在掌中。 藉由月光看那路路通,上面的玉津渐干显出了它本色的莹润。那色泽和通透度,就算是仅这一颗小东西就该价值连城。但眼下这女子身穿宫人的衣裳,衣饰也极是普通,断无拥有这颗路路通的可能。 然而这人面对着她这样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还能如此从容,谈吐举止也不俗,虽然衣着是褴褛了一些,样子也稍微普通了一些,但都不失为一名不简单的人物。再加之这一颗价值连城的路路通,看来这当中定必大有文章。这回她总算钓了一条大鱼,往后很多天,估计也不需要烦恼该做些什么了。 女诡眨了眨眼睛,盘算完毕。 “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吧!我一定帮。”但不一定能成事。 女诡无懈可击的微笑再微笑。 “我姓孟,小名挽眉。是开宝元年入宫的宫女。”孟挽眉陈述道,“因为被诬陷偷了这颗路路通而被用私刑,弃入了这个荒井之内。幸亏我机警,事先预藏了一把匕首在身上。花了一夜时间总算爬出井外。可惜这颗路路通的确在我身上,我根本不可能为自己辩护。现在已经开罪了娘娘,就算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罢了。所以――” 女诡无懈可击的笑容崩溃:“你停一停,你说的是开宝元年?你确定你说的是开宝元年?!” 孟挽眉眨了眨眼:“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女诡失笑。这不是跟她这鬼魂开玩笑么? “开宝元年进宫的宫女到现在少说也有四十多岁了。何来一位貌美如花、二十年华的宫女?老实说,此刻连我也不敢确定你是人呢!” “不可能!”孟挽眉震惊地后退,身子一颠,慌忙扶住井沿,却已经站不起来了。 孟挽眉勉强撑住笑容:“阁下是跟我开玩笑吗?挽眉确信在井里只是过了一夜啊!敢问现在是开宝哪一年了?” “不是开宝了,现在的年号是祈康。今天已经是祈康十五年正月廿五日了。” 孟挽眉急喘一声,“这么说,陛下――不,先王陛下已经驾崩了?” “是这样没错。先王陛下是在开宝十七年驾崩的。” 孟挽眉低哼了一声,捂着脸顺着井沿跪倒在地。却见她又缓缓将手挪开,眼睛里头虽有泪水打转,却不至于溢出。 “真的是祈康十五年了?”她轻声问道,从容色看来似乎已经逐渐镇定。 “我没必要拿这个来骗你。” 她抬头,凄然笑了起来,“这么说,离那一天已经过了二十七年了?我这一去,原以为一夜,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吗!现在人事全非,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你不是说,你得罪了娘娘被推下井?如果她们都在,你不是更没了容身之处吗?” “对呀!”她大悟,“她们都老的老死的死,哪个还有闲心去记住我?” “那你要拜托我帮忙的到底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孟挽眉盈盈下拜,手捧着路路通将它递到女诡面前,“烦请阁下将此珠交到我妹妹手中。如果、如果她尚且健在的话……典卖了也好让我这个作姐姐的尽一点责任。” “原来是找人啊!”不是太有趣~ 女诡俯视而去,见她做出切切盼望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些唏嘘。那位妹妹,此时就算不是化为尘土,也已经年渐迟暮。如今一个还是青春少艾,一个已经是明日黄花……这苍天弄人的伎俩,也就不过如此。是妹妹呢!她原来也有个妹妹。 女诡咬了咬唇。 “你知道,我没有办法接过来。不过,我可以为你引她至此。” “多谢阁下。阁下恩德挽眉没齿难忘。”孟挽眉伏首仍然作拜谢状,没有动。 女诡见状继而笑问,“你还有事要求我?” “挽眉自知已经无处可去,――既然阁下能知道那么长久的事情,阅历和能力必定都是非凡的。挽眉不望有荣华富贵,只希望能够像平常宫女一样生活而已。” 女诡嘿然一笑:“你一早就打算好了吗?你认为我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东西会一再帮助你吗?还是人都是些得一想二的动物?” 女诡垂望而去,挽眉的神情却显得尤其镇定。她微微抬着头,用神地看着女诡的眼睛答道: “是的,早就打算好了。是的,挽眉认为阁下还是会帮助挽眉。是的,人都是些得一想二的动物。阁下还想听些什么样的话?” 女诡哈哈大笑,蹲下,平视孟挽眉那双宫人坚定的眼睛。 “冲着你这句话,我就该帮你!不过孟挽眉啊,那是要有代价的。我会帮你,不过你得都听我的。” 孟挽眉的笑容晕染开来,好看的眉下一双眼睛轻轻眯起,笑时眼睛也在笑。 “挽眉知道了。从此以后,阁下就是挽眉的主子。” “那好,你现在告诉我,你多大,是哪一年被推下井的?还有当年诬陷你的人是谁?为什么偏偏要诬陷你?” “挽眉是在开宝五年八月被推下井的,那年正好二十二岁。” “挽眉入宫以来一直在中宫娘娘殿里当差。那年娘娘内殿里头的一位宫女怀上了龙胎,因为是宫中头一位小殿下,所以大家很注意。于是那位宫女被特许在中宫殿里安置养胎。然而早些年头娘娘被诊证出不能生育,因此为了殿里的宫女怀了龙胎这件事娘娘脾气益加暴躁,也对怀了胎儿的宫女态度不善。这件事被陛下得知,竟将那名宫女转到甘露殿去了。因为这样,娘娘益加不忿。” “后来有一天陛下驾幸中宫殿,无意中对挽眉说了一两句称赞的话。”她说到这里,眼神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然后她继续说道:“于是就在六月份的时候挽眉被调到了内殿去侍候娘娘,然而只要娘娘稍有不悦鞭条就要招呼到挽眉身上。估计当年诬陷挽眉的人,不是娘娘就是那些欲投其所好的尚宫、宫女了罢。” 女诡恍然,中宫私虐宫人的事,当年她也略有耳闻,却不知道私底下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当年中宫,也就是现在的太后袁萱风被确诊出不能生育,整个朝中就震了那么一震。朝中有些臣子更是连番上书要皇帝废后另立中宫,中宫的地位根基一度不稳。虽然后来都被皇帝挡下,然而由此之后中宫性情大变,越发地狠。尤其她殿里有人怀上龙胎,她就更变本加厉,动辄刑拘私禁,搞得后宫人心惶惶。 这样一场血雨腥风直等到那宫女诞下了皇子荼浩羽也即当今大焉的皇帝陛下,方才缓和下去。然而当年失踪的宫人不计其数,却再也没看见她们回来,除了眼前这个含着路路通从井里出来的女子…… “主子还要知道些什么?”孟挽眉抬眼,神色出奇地幽森。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到哪里可以找到她?” “她叫孟辛梓,年仅十六便以医婆身份进宫。如果她还在,就应该在尚药局工作吧!”当提及她的妹妹,她一反刚刚那漠然麻木的神态,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 “你的妹妹很出色,如果……”我的妹妹能活过那个年纪的话,相信也能如此或更甚。女诡并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口。 “孟辛梓……”女诡念着这个名字,脑中只余下临入宫前妹妹在门边依依惜别的泪容,她闭了闭眼。 “我知道她,开宝元年医婆考核中年纪最小,分数最高的那位孟辛梓吧!” “对!”孟挽眉笑着连连点头,满脸幸福,“那个就是我妹妹!” 女诡看着孟挽眉的笑容只觉得那样美好的笑容和好看的眉毛,好像在哪儿见过。 女诡这样想,不知不觉冲口说道:“其实你这样笑很好看。” 孟挽眉楞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女诡见她表情不禁有些赧然。“怎么了?” 孟挽眉抬起脸摇了摇头,温暖地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主子那句话,先王陛下也曾经,对挽眉说过――” 听罢,女诡倏然觉得胸口被什么撞击了一下…… 原来,是那个时候见过她! 女诡闭上双眼: 今日怎么总遇上能让她回忆起过去的事呢?那些事,就不能都忘掉吗? --------------------------------------------- 【注一】:路路通,由翡翠单粒圆珠或长圆珠(俗称啤酒桶珠)构成,再配上简单丝绳或k金链(因为戴在手上或脖子上时,它可以来回转动,又称财源滚滚),也有的珠子通常会雕刻上铜钱图案,做生意的人一般很喜欢这种,因为它的寓意非常的好。 这里是照片地址/379743396/blog/1241511158 ------------ 第三章 、旧事 更新时间:2009-09-14 说来奇怪了。 女诡自己很好奇宫中的每一件事,因此也对大事情十分上心。对宫女怀上龙胎的事虽说知道得不是很全,但起码挽眉自说她被皇帝赞赏的事情,和发现宫女怀孕的事时间根本就对不上号。 皇帝赞赏她笑得很美之时,女诡也在场。而那个时候,宫女怀孕的事还没被揭发。 揭发? 是的。那件事说来相当有趣。 事情要从一剂春.药开始说起…… 依照先祖训,每逢初一十五皇帝必定要夜宿在皇后殿中。那天晚上,荼颂宁始终没能够成功阻止女诡进入内殿。 在延嘉殿中用过晚膳,荼颂宁跟皇后袁萱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过了二更天,袁萱风亲自侍候荼颂宁喝了几杯小酒后,就随他一同入了内帏宽衣解带。 起初女诡没在意,灯灭之后她坐在殿内正想着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忽然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闪进了房间,径直走入内帏。 女诡好奇地跟在她身后,见床上二人激烈纠缠,那人站在床边脱去衣裳竟爬了上去。 袁萱风和荼颂宁纠缠了一阵,好不容易脱身而出,荼颂宁又一把拉住了爬上床的人,将她压在自己身下。袁萱风爬下床来,黑暗中看不见脸色,只见她披好衣裳,绕出了内帏。 女诡朝着床口喊了荼颂宁几声,没见他回应。女诡觉得事有蹊跷,转身到外面去寻找袁萱风看个究竟。 袁萱风坐在殿内没有动作,过了很久,里面方踉跄走出来一人,衣衫不整地拜过皇后出去了。 袁萱风站起来,再次回到床上躺下,紧紧搂着荼颂宁不撒手。 第二天,女诡将昨晚的事情告诉了荼颂宁,正等着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好幸灾乐祸一下。却见荼颂宁微微一笑,似乎正有什么打算。 见他不为所动,女诡取笑:“昨晚你那模样,正宗一急色鬼。哈哈!” 斜眼瞅瞅他的脸色,正见荼颂宁眉毛扯了扯,心中偷笑。 “朕亲自给你演一出好戏,你要如何感激朕?” “这个好办,帮你宣扬开去可好?” “安分一点,乖乖等着看后续表演吧!” 其后又到了下个月的初一,荼颂宁移驾延嘉殿,却被一宫女冲撞了圣驾。 那宫女恰好一副明媚的笑容从旁边窜出,手上拿着一纸书信。 “大胆奴才,竟然斗胆冲撞圣驾?!来人啊,把她拉出去廷杖一百。” 女诡站在荼颂宁旁边有些不以为意:“其实她刚这样笑不是挺美的?你就看在她如花似玉的份上别怪罪她了。况且廷杖一百,你这身边的总管太监是不是狠了点,你要顾虑一下自己的名声才是啊。” 荼颂宁微微一笑,似乎又在盘算些什么。走到宫女身前,手指勾起她的脸。 “其实你这样笑挺美的,何不再笑一个给朕看看?” 宫女愕然之际,荼颂宁说罢松手,越过她扬长而去。 到了延嘉殿,袁萱风出门迎了荼颂宁进门。 荼颂宁坐下喝了一口茶:“说来有些奇怪。” 袁萱风微愕:“陛下奇怪的究竟是何事?不妨说与臣妾知道。” “前月初一夜宿皇后殿中,不知怎的竟然神勇无匹。本想待早上的时候问问皇后,可惜见皇后太累,不忍叫醒。后来一月政事繁忙,竟然就忘记了此事。如今一到皇后宫中,忽然想起,故此一问。不知道皇后是不是对朕用了什么妙方呢?皇后不妨说出来,以后可以一试啊!” 荼颂宁微笑,捧着茶碗喝了一盅。 “这就真奇怪了,臣妾并没有用什么妙方啊。可能是陛下政事繁忙,过久未沾女色之故吧。”袁萱风也陪着荼颂宁微笑。 “朕依稀记得,那晚侍候朕的还有一人啊!” 袁萱风笑容一窒,拾起一旁茶碗喝茶掩饰。 “实乃臣妾之过。都怪陛下那日勇猛,臣妾单人之力无以为继,恐不能令陛下尽兴。故此没经陛下同意,就让臣妾殿里的司寝代为侍候了。” “哦?竟有此事?”荼颂宁在座位上倾了倾身,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她现在在哪里呢?出来让朕瞧瞧。” 袁萱风脸色有些不善,勉强撑笑吩咐身边的致密尚宫:“薇心,你快去传容适过来。” 过了一会,外头听见太监通传容适已到,袁萱风坐在位置上身子跳了跳,神色阴沉。 “容适见过陛下、皇后娘娘,陛下、娘娘金安。” 荼颂宁笑容淡淡:“平身。抬起头来吧!” 这时致密尚宫薇心急从门口进来,刚要说话却乍然看见缓缓站起的容适,一脸震惊。 “薇心,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不是跟容适一起的吗?”袁萱风沉声问。 薇心敛容:“方才到容适处所找不着她,原来她已经到陛下娘娘面前来了。是奴婢失职,请娘娘降罪。” 荼颂宁插话:“这么点事情皇后怎么会治你的罪?下去吧。” “那么皇后,既然朕那夜临幸过她,理应记录在案才是。现在就命人到命妇院请医婆过来吧,事隔这么久,或许怀上龙胎也未可知。” “是臣妾疏忽了,臣妾现在即命人去办。”袁萱风眼目紧紧盯着站在殿中央的容适,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容适只觉背后凉飕飕,不知如何是好。 才过没多久,医婆到了。 “孟辛梓快告诉朕,她是否有孕了?”荼颂宁问。 “恭喜陛下,的确是喜脉。” 荼颂宁当即纵笑不止,“很好很好,各人打赏,容适上前听封。” 一时间大殿上欢天喜地,谢主隆恩之声不绝于耳。女诡飘近荼颂宁跟前,在他耳边吹起阴风来。 “陛下果然是好戏之人,这一出演的实在滴水不漏,佩服佩服。为报陛下亲自给女诡演这一出好戏之情,女诡定当日日向天祝祷,望这娃能洪福齐天,平安出生。” 荼颂宁微笑:“这话可是你自说的,他能不能平安出生就靠你了。” 当日的事历历在目,说假话的一看便知是谁。可为什么孟挽眉要这么说?这当中究竟还有什么隐情?当初荼颂宁又在其中为最后的结果作了什么样的准备? “挽眉,如今我身为你的主人,有些话,理应照实说才是。你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掺了多少假,大家心知肚明。” 孟挽眉听见女诡这么说,并没有特别惊慌。“这其中太多隐辛,牵涉了许多人在内,挽眉是不敢轻易说出来的。不过主子不同其他人,挽眉想,主子应该不会说给别个知道。” 女诡心中一动。“那是当然的了。那你知道哪些人的事?” “挽眉知道太后的秘密。” “你是孟挽眉?” 转角处一人疾步过来,阴影渐自那人脸上褪下,竟是女诡刚别过不久的荼浩羽。 “是的。难道――”孟挽眉一见这容貌,眼眶一红,跪地叩首,“奴婢拜见陛下。” “请起。”荼浩羽说道,“曾听孟医婆说起失踪的姐姐孟挽眉,没料到今日一见,竟然还是少女模样。” 孟挽眉低头抽泣,不时大着胆子抬眼偷望荼浩羽。 “你方才对空说话,所见可是一缕芳魂?”荼浩羽环顾四周:“她现在还在这里吗?” 孟挽眉点头:“陛下如何得知。” “朕刚才便是为了寻她而来。遍走整个荒废的宫殿,但见你一人对空说话,于是想大概会是她吧!” “陛下竟然知道她吗?” “这么说吧,小时候见过一面,印象尤其深刻。不过,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你知道当今太后的秘密?” 孟挽眉点点头,“的确知道。只是正如方才奴婢所说,奴婢不敢轻易说出来,只敢说给主子一个听。” 荼浩羽莞尔:“你主子难道不是朕?” 孟挽眉语塞,一旁看着的女诡却这时侵入了她的身体。女诡取而代之,温柔浅笑:“对不起了陛下,此人现在是我的了。” 边说女诡边使唤着孟挽眉的躯体原地旋了一个圈:“她是我的躯壳,是我的仆人。当世之下,只能我一人拥有她的秘密。因此非常抱歉,陛下如果想知,恐怕需要通过我。” 荼浩羽嘴噙微笑,神色温柔:“你说这些,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可惜啊可惜,如果你早来一步,这仆人还是你的也未可知。”女诡笑道。 荼浩羽摇摇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等她说完了再说吧!我可是很厚道的。”说罢,女诡从孟挽眉身上离开。 “刚才我和皇帝说的话你都听得见吧?”女诡道。 孟挽眉点点头,“太后有一条私筑的密道,当年她就是把宫人容适囚禁在里面,准备等确证她怀上龙胎再买通医婆对外宣称己身有孕的。奴婢受先王陛下之命,释放出密道内容适,让太后假孕计谋不能得逞。那颗路路通的形状正是开启密道的法门。” 女诡听罢托腮:“这么说,人是你放的,路路通的确是你偷的?那后来你怎么到了井里面啦?” “奴婢偷去了路路通,心知这样肯定会被察觉,因此偷偷躲在荒井中。” 荼浩羽微笑:“容适正是朕的生母。这么说,就是你救了朕母子俩么?” “奴婢不敢当。只是望陛下答应奴婢的一个小小请求。” “你说。” “如果奴婢的妹妹辛梓尚且健在而且仍旧服役宫廷,请让她离宫吧!” “朕答应你,”荼浩羽环顾四周,“秘密既已听完,你想要什么就尽管说吧!可是女诡,你得帮朕查清此事,事成之后,朕可以允你一个愿。” “明天之前,我先帮你打探一下秘道内的情形吧。” 女诡与荼浩羽相约好在明天他的大婚之后再会面详谈。之后他二人互相别过,女诡也按照挽眉给的指示找到了通向密道的其中一个入口。于是,便有了前面序章的那一幕。 女诡看着已近疯癫的袁萱风,嘲讽道: “那人魂魄已去、肉身化骨,你又何苦要死霸着一副骸骨不放呢?” 她一面这样说,一面隐晦地左右观察。袁萱风在她老巢底下私筑密道这么多年,想必秘密不只这一个。女诡暗暗记在心中,寻思日后无聊再下来探秘。 袁萱风搂着荼颂宁的身骨仿佛真怕女诡抢了去似的,恨恨地瞪着女诡阴沉地道: “你别得瑟,很快你就会尝到恶果了。”袁萱风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女人永远也别奢望来抢我的颂宁哥哥!” 女诡闻言瞅了她一眼,虽面无表情,却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袁萱风说罢低头望了一眼怀中的骸骨,那满眼的冰冷恨意顿时化作一池柔弱春水。她抬起手情动地抚摸着那月牙色的象牙面具:“颂宁哥哥,我们双宿双栖,可好?” 女诡见她病入膏肓的模样,已经失去了逗留的兴致。见她似乎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岂有不快点跑路的道理?连忙冲进最近的一处墙壁,毫不作停留,很快便冲出了秘道。 等她出了秘道,却又有些后悔了起来。 她干嘛出来得这么急呢? 抬头看天,月才上中天,却不过只刚过了四更,打后那些时间又该如何打发啊? 要知道,她这样的鬼魂是不需要睡眠的。一天十二个时辰,人家睡觉已去了一半,可她呢?一天十二个时辰用足了的,还日日如此年复一年,总会有厌倦的时候不是? 而她,老早就厌倦了,啥事儿都让她玩透了。今儿个穷极无聊,她唯有冒险玩火。 但愿,玩火之余,别人能给她一些尽兴吧! 女诡抬头看着月光,笑得有些诡异。笑罢,转过身朝冷宫游移而去。 她这是要去找孟挽眉。 “发现了你所说的秘道,证明你也没说假话。”女诡道,“既然如此,你请求的事我定必会帮你完成。” “多谢主子。”挽眉稽首。 二人沉默。过了一阵,挽眉抬脸看了女诡一眼。 “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罢。”女诡道。 “那个,挽眉身份的事――”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自然会帮你办好。这几天你暂时在这里躲藏一下,至于食物,我会想办法带给你。” 挽眉听话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吧!”女诡莞尔。 “请问,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妹妹?”她说话之际,脸上稍露怯意。 女诡不以为然,权当她是在作戏。“那个再等些时候吧!或者等你自个儿得正了身份,自个儿去找也行。不需要通过我。” 挽眉神色一动,嘴唇蠕了蠕,又听见女诡接着说:“不过我也打算见见她的。” 挽眉的脸上随即闪过一丝怪异的神色:“为什么主子会想见她?” 女诡闻言一笑,侧过脸来直直盯着孟挽眉,似乎觉得她的脸十分有趣,把她看的有些尴尬。她连忙说: “挽眉只是好奇,主子不用跟挽眉说明。” “不,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想要问问她而已。” -------------------------------------------- 有你们的支持我才会更努力更新,(づ ̄3 ̄)づ,所以大人们,有什么尽管留言说啊……跪求~ 再次修改过,后面添加了新的东东啊~~ ------------ 第四章 、大婚 更新时间:2009-09-15 巨典煌煌庆大婚,金吾不禁放诸门。忽传纸价高丽贵,一色花衣唱谢恩。【注一】 诗中描述的是祈康帝荼浩羽第三次大婚时的盛况。祈康十五年正月廿六日,天子大婚,普天同庆。可谁又知道,这名皇帝竟然在大婚前的那天晚上,独自一人寻到了冷宫?也就更没人知道,他这一举动究竟和冷宫里“休养”的疯后姬云裳有什么关系了。 《婚律》五礼既成,只待吉期一到行过最后“亲迎”一礼,就算是礼成了。自然,亲迎那是对平民百姓的要求,皇帝可不能屈尊到老丈母娘家去迎接新妇。于是按照惯例,荼浩羽选派了一位“儿女双全”的代表去。(似乎前两次也是那个代表呢!是不是有点邪门?^_^b) 正月廿六日一早,荼浩羽就按着钦天监所定的“吉时”起床梳洗。女诡老早就隐匿在他身边的众多宫女之中了。 而她并没有打算立刻跟他碰面。虽然看过很多次皇帝大婚了,但是女诡依旧热情不减。唉,谁叫她太无聊呢?赶紧趁大家闹哄哄的时候也跟着热闹一番,对于女诡来说――那才是正道! 看着他穿上礼服,一路跟他到了太庙。等他祭过祖,拜过太后,然后在乐声之中临御太极殿。而那些迎亲和册立皇后用的节、证书、金印等物,一早已经预备好放在了大殿内临时设置的桌子上。 今日的荼浩羽看来和平常没有多大区别。从他不喜不怒的神色看来,他似乎对这位新后并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兴趣。他看起来整一表情麻木的人偶,时而对着前来道吉的臣子露一露微笑,也仅此而已了。不过倒是很难责怪他啦,都大婚过两次的人了,那礼节之繁琐连女诡这个旁观者看着都感到头痛(显然她是在幸灾乐祸),更莫说他了。他能有这个表情,就已经很长进了。 女诡环视殿中,见诸人忙碌地在作最后准备。只有荼浩羽一个人安静地走到临时摆设的桌子前,心不在焉地将摆在上面的物品一件一件过目。 女诡踮起脚尖,视线穿过来来往往的宫人看向殿外。各个主要的宫殿都备足了鞭炮和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连御路上都铺上了红毡子,布置得喜气洋洋的,而她自己却身处在最热闹处冷眼看这一切。 隔岸红尘忙似火,当轩青嶂冷如冰。正是当下最真实写照。 一只鬼看着别人热闹能有多无聊,大家可想而知了。女诡看着实在有些闹心,再也隐忍不住要四处活络活络。随即见她撇了撇嘴,脱去了宫女的躯壳走向荼浩羽,转而附在了他的贴身侍卫身上。 女诡趁着这个年轻冷酷的男子模样,酷酷地牵唇一笑,遂向荼浩羽走近一步。荼浩羽感觉到身边的人有所异动,扭过头来冷冷瞥了“贴身侍卫”一眼。 他的眉斜飞入鬓恁地好看,却在眉心之处轻轻纠结:“不是吩咐过你要离朕五步之遥的吗?赤卧。” 他没有看着年轻的侍卫,手上翻动玉节,眼睛却瞟往别处。见侍卫没有回他的话也没打算退回去,于是又回过头。女诡以为他将要骂自己,却见他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梭巡了两眼,眉尖轻轻一挑,今天的第一个稍暖的笑容随即在嘴角处绽开。 “你来了。”淡淡地,毫不惊讶,仿佛早已习惯她这样的出现。荼浩羽放下玉节,回身坐在龙椅之上。女诡看着他,不禁有些恼。 不过她随即换上一副笑容:“似乎来的有些太早了点。不过,女诡是来恭贺陛下大婚之喜的。” 荼浩羽不吝微笑,右手优雅地托着腮帮,斜倚入座中。 “谢谢。可有贺礼?” “难道陛下还希望一只鬼能送什么礼物来吗?冥币?还是纸扎的东西?这意头可不好。” 荼浩羽大笑了起来,倾身向女诡招了招手:“这么说朕还真该怕你带什么贺礼来啊!对了,过来,站在朕身边。” “你不是要我离你五步吗?” “那是对赤卧说的,与你无关啊!” “有什么非得走这么近说的?” “……今年西琉进贡了一批新品种的焰火,今晚夜里就会放。” 焰火吗?女诡心思转了一转,她曾经见过一回,的确很漂亮,不过…… 不过,女诡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道:“我都看过啦,不过尔尔。” “是吗?你看过?”荼浩羽的笑意在嗓子眼里流动,听得人心头痒痒。“你看过的焰火,早就该过时了。”不过他的话,也让人听了牙痒痒。 “我就不信。” “看过不就知道了吗?”荼浩羽耸了耸肩。 很好!真的很好!不过他是否知道,他这是在挑衅一只老鬼的权威?! “在、哪、里、放!”女诡朝他走近了几步,倾身凑到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 荼浩羽不以为然地笑:“在钟鼓楼上放呢!全长安城都能够看得见。” 女诡忽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好看。那是一种天下在握的自信,强势又高傲,隐约还令人产生出一种只要站在他身边就可以得到全世界的错觉。就是这样一种怪异的错觉,让她忍不住想要再仔细地端详他。 他是女诡见过最适合成为帝王的人,他的豪语让他看起来气势斐然。 “好吧,今晚我且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说的焰火已经焕然一新。”女诡淡淡道。 荼浩羽点点头。 “等你完婚后我再找你好了。我看你将要忙不过来啦。”女诡微笑。 “没想到最善解人意的竟然是一只鬼。”荼浩羽优雅地表示了他对女诡的感激之情。 皇帝的贫嘴让女诡有些意想不到,但她并没跟他再计较,而是脱离了侍卫的躯壳飘然离去。 *************************************************************************** 中和韶乐设在太极殿前,丹陛大乐设在太极门内。法驾卤薄陈设在太极殿丹陛及庭院内。皇后仪仗设在承天门之外,其中有一顶皇后礼舆,外面的杏黄色缎子帷幔上,用金线绣着大凤凰。“女乐”分设在两仪宫和甘露殿前面。王公大臣喜洋洋地站在太极殿丹陛上和太极殿庭院中。静鞭三响,在鼓乐声中,王公大臣向荼浩羽行“三跪九叩”礼,“万岁”之声地动山摇。礼毕、乐止,礼部尚书奉金册、金宝,宣读册文、宝文;然后,把节、册、宝授予迎亲使者。王公大臣再拜,荼浩羽在乐曲声中起驾回两仪宫,静候佳妇。 离开了荼浩羽,女诡藉着鸟儿的身体飞往承天门,等候会在那里出现的新后单筠颐的礼舆。 她飞到宫城最高之处停歇。吉时刚至,便见大队人马浩荡而来。队伍从承天门正中门洞进入禁城,经太极门到两仪门。皇后仪仗入两仪门,宦官宫女列队夹道,拍巴掌喊“欢迎”。在丹陛下,迎亲使者还节复命。鼓乐声中,礼部官员奉皇后金册、金宝,交有关人等陈列于两仪宫后面的甘露殿。 新后坐的礼舆则由诰命夫人、女官、宫女,或引或抬或扶或随,送到甘露殿去拜天地,行合卺礼。 太后在甘露殿观礼。女诡飞近窗前看去,见她手上拿着佛珠,口念佛号,摆着温和的表情看着一对新人行礼,浑然没有昨天夜里那股子疯劲儿。 袁萱风的向佛其实真是个笑话。人说佛口蛇心,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人。外表像是个温善妇人,其实内里正想着如何治人死罪,如何让人生不如死。不过说来,她手里的佛珠还真有些奇异。佛珠里像是有水在流动,在光下竟然隐约透明。女诡盯着她手上的佛珠仔细观望,那佛珠是最普通的十八颗样式,但外表银亮,质地却有类水晶。最怪的就是,女诡靠的这样近了,却竟然丝毫也感觉不出这佛珠有任何佛力波动,乍看还以为是串朝珠。 看着看着,女诡不觉已飞落窗台更走近一些。 就在这个时候,袁萱风手中的佛珠蓦地紧结成一团,还没等女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怪力便将她硬生生拉出了鸟体。 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女诡大吃一惊,慌忙后退,然而不但迈不开步子,反倒又被那股怪力拉动了半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即使是佛珠,也没可能让她狼狈到如斯程度的啊!区区一颗佛珠怎么能将她从别人身体里拉出来?就连供堂上开过光的菩萨观音也撼不得她分毫,这佛珠怎么就可以呢?她打哪儿找来这东西的?! 女诡看看袁萱风,见她瞥了自己一眼,嘴角微露笑意。不禁一惊,接着又被怪力拉动了几步。 昨天夜里袁萱风之所以有恃无恐地说她将食恶果,原来竟是凭这一串佛珠!坏了!难道她真的要被此珠收了吗? 女诡已被这一连串的状况惊的失去了对事情的判断力,隐隐有些害怕起来。 袁萱风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女诡不由得更加卖力地往外挣扎。身体似乎要被那力量吸散,她浑身竟然有种剧烈的疼痛,那种疼痛几乎支配了她的整个思维。 不可以被拉进去!女诡唯有这个意念支撑着,与那串佛珠的法力进行拉锯战。 女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勉强抬头看了看周围。 此刻新人已经拜完天地,帝后执红绸一同离开到内殿行合卺礼。袁萱风唇上一牵,笑着站起。 女诡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 糟糕了!她肯定要从大殿正门出去,她一靠近,自己岂不是要被那串佛珠吸进里面了吗? 此刻新人已经走到女诡身边,她艰难地回头,看着新后单筠颐走在左边,正好与她擦肩而过。 女诡瞪着袁萱风咬牙切齿:“你最好让我今日就魂飞魄散,否则我一旦得了自由,就要你整日不得安宁!” 今回倒是轮到袁萱风得瑟了,她已经从座位上站起,笑吟吟地看着女诡。她不紧不慢,似乎对此有十分把握。 怎么能让你得逞!女诡怒火中烧,把心一横,决定豪赌这一场。她蓦地将身子一沉,以最快的速度附在鸟儿身上,趁那佛珠还没来得及将她吸扯出来,她立刻展翅窜出大殿。 眼见十分顺利,即将要飞近窗棂。女诡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珠坠地的声响,还没等多想,她已经看见自己的身躯再次被吸力拉出了鸟体,正往那地上的珠子跌去。 啊啊啊啊啊―― --------------------------------------------------------------------------- (讲古大师张悦佳有云――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窃喜,终于说上一回这个啦! 【注一】:“巨典煌煌庆大婚,金吾不禁放诸门。忽传纸价高丽贵,一色花衣唱谢恩。”此句出自《清宫词》,描述的是当时同治帝载淳大婚盛况。据称,京城百姓只要是穿新鲜花衣服的,都可以进入午门观礼,警卫不予阻拦。结果,人们争相购买、租赁华服美衣,好混进紫禁城去看热闹儿;以至于市面上花衣花布脱销。前门外雨衣店老板,眼珠一转,抓住了天赐发财良机,用高丽纸“彩画成衣”,敞开供应,买者络绎不绝。 ------------ 第五章 、错附 更新时间:2009-09-16 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 上回讲到: (^_^b) 啊啊啊啊啊啊―― 女诡心中惨叫一声,已经不敢看地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女诡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扯了一下。睁大眼睛,眼前是一块大红绸布,她只能从红绸底下略略看见路。女诡看看自己的双手,手中正执着红绸,又低头看看脚下的路。 红头盖外露出一双眼熟的靴子,熟悉的明黄,竟是荼浩羽的! 原来是附到了新娘子身上,女诡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她也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坏了别人的事,定了定神,跟上荼浩羽的脚步端庄而缓慢地离开甘露殿。 为什么她没再被佛力拉出来了呢?难道这佛珠的法力只能维持两次吗? 为以防万一,还是用这身体跟着荼浩羽一同进内殿去好了,待会等太后离开她再脱身也不迟。 这样想着女诡走进内殿,任由旁人拉她坐到床边。在场的命妇在跟皇帝说话,似乎是要皇帝先揭开皇后的红头盖,然后再行合卺礼。 慢着,她不是那个皇后呀!这样穿着人家的身体和别人丈夫行合卺礼,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女诡意念一动,脱离这具躯壳。 眼前红影一去,女诡抬起头,却见荼浩羽站在她身前,表情有些怪异。 怎么了?女诡低头看看自己――身体依旧包裹着数层锦衣,没有脱去一切枷锁的轻松,身体倒变得更加沉重,腰也逐渐酸痛了起来。 她还在单筠颐身体里。她还在她身体里面! 女诡又试了一次,却发现她的意念根本脱离不了这具身体。搜索了一下身体里的单筠颐,发觉她的意识还在,只是懵懂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女诡附了身。 这时一旁的命妇递来了酒杯。女诡看了荼浩羽一眼,荼浩羽笑吟吟地看着她,接过了盛满酒的杯子。 单筠颐啊单筠颐,算我对不起你了!我本来只是来观礼的,我也没想自己会喧宾夺主的! 女诡腹诽,伸手接过杯子,在这最后时刻又试了一次,但还是脱不了这个身体。无奈之下,唯有硬着头皮完成下所有的礼数。 女诡放下酒杯,荼浩羽坐在她的身旁,安静了一阵,拉住了她的手。女诡扭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眼底的漆黑像是天上的星辰闪了一闪,嘴唇上又漾开了一抹让人醺然的笑意。 他干嘛呢!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女诡不自在起来,心里感觉有些别扭。 女诡撇开脸故意不看他。荼浩羽低声在她身侧笑了起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呃,你要干嘛,我不是你的皇后啊! 女诡想抽回在他手里的手,可是按她现在的身份来说,又不好这么做。还是等会儿人走了之后跟他明说吧?不好,这样大家都要尴尬的……究竟要怎么做才好? 女诡心中正人神交战,这时荼浩羽站了起来,拉着她走到摆满食物的桌前坐下。 命妇们布菜,将一样一样有着吉祥寓意的食物添到女诡和荼浩羽的碗里去,并不停说着吉祥的话。 女诡拾起碗筷吃了几样,那些食物放置太久都已经冷了,有些还没煮熟。女诡低着头有些面容扭曲,因为她觉得,这里的食物比放置在供桌上的还要不堪。 女诡勉强将食物咽下肚,只觉得原本已经不太舒服的胃现在更不舒服了。 接着命妇们请了荼浩羽出去,说要为女诡开脸。而他也没再进来,似乎是要应付外头吃得正欢的王公大臣们。 开脸的仪式简直是个折磨,女诡开完脸回到床边坐着,脸还是隐隐作痛的。 平常见别人大婚看热闹,以为很好玩。谁知道真真正正自己当起新娘子来,竟然会这样辛苦啊!她还只是半路插队进来玩儿的,若是整套婚礼都一一完成下来,她还不被累得连鬼命都没了? 女诡瞟了瞟边上那一票儿正谈得欢畅的命妇,趁着她们谁也没近前来打扰的机会,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腰背。 正捶得舒服些之际,忽然听见脚步声,女诡还来不及缩回手去,便见一名宫装少女走了过来。 “娘娘――” “怎么了?”女诡淡定地坐好,淡定地问道。 这少女是哪个?女诡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看她衣着像是名宫女,可是那怯怯的样子又不太像。 “没事儿呢,娘娘,银月只是想恭贺一下娘娘而已。娘娘今天真的很美!” 看样子是这位娘娘未嫁之前的婢女。于是,女诡只是点了点头,高深莫测地嗯了一声。 “娘娘,银月会竭尽所能为娘娘效力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怎么这个时候忽然来表忠心了?正好,女诡现在还真有事要她去赴汤蹈火。 女诡微笑,小声吩咐道:“那你去吧!现在先帮我做一件事。” “是,娘娘请吩咐。”银月提着肩,连忙应道。 “不用这么紧张,”女诡抬起手掩住嘴笑了起来,因为动作的关系,她闻见自己手上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我只是还有点饿,帮我弄两三个馒头来吧!不要让人发现了哦!” 银月应了一声刚想退下,门外却忽然有人通传――荼浩羽到了。 “先退下吧!馒头的事,算了。”女诡惋惜地说道。 银月应声退下,和命妇们一并离开了房间。房门合上,屋子里头只剩下女诡跟荼浩羽。 荼浩羽站在门边,看着女诡笑得温柔。在昏暗的烛光之中,他身穿一袭大红礼服。此时女诡忽然有种错觉,就像是与他大婚的人不是单筠颐,而是她。 呃,这好像也并不是什么错觉啊!她起码帮忙着完成了一小半的婚礼。 荼浩羽向她走来,女诡连忙走下床,趋身行礼。 荼浩羽将女诡扶到床边,拉着她的手问道,“觉得累吗?” 累,累坏了。心里是这么想,可这话能说出来的么?女诡话到了嘴边,临时改了口:“臣妾并不觉得累,谢陛下关心。” “那就好。”荼浩羽手心里满是汗,女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低头再凝视着相交的两手,她抬头看了荼浩羽一眼。他嘴角处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正用余光打量着房屋的四周,似乎正在寻找些什么。 他是在找她吗?怕她来闹洞房还是在等她来告诉他太后的秘密? 他看起来好像并没发觉女诡已经在皇后身上。女诡沉吟:还是不要现身的好,免得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接下来该干什么的?二人两两相望,愣神片刻。 洞房么? 天啊,洞房!她怎么都忘了?不行,这样不行的啊!她可以代替单筠颐跟荼浩羽完成整个礼数,可她不能替单筠颐侍候他啊!不然这回可就亏大了。 “皇后。”荼浩羽的眼睛有什么闪了一闪。 “嗯?” 女诡警觉地看着他。红烛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女诡看见他脸上浮现了一朵疑似红云的东西。 啥列,陛下您老人家红个什么脸啊?我还没红呢! 女诡瞪大眼睛看着他,却见荼浩羽也瞪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 不能看吗?女诡还没问出口,忽然手被人一拉,整个人也就倒进了荼浩羽怀里。 “干什么?”女诡不自在地推了推他,“快放开。” “你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要放开?”说罢,他搂得更紧了。女诡被他压在怀里看不见,此刻他的嘴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被男子这样抱着还是头一遭。女诡还没死的时候还是个黄花闺女,死之前也还没被人吃过豆腐,竟没想到死了之后还有机会被人吃豆腐。 娘的,老娘的豆腐你也敢吃?女诡怒了,可是,她这不是敢怒而不敢言么?这个时势,她哪敢暴露身份啊? 女诡闷头不哼声,只使劲儿推他。谁知荼浩羽真跟她拗上了,越发地用力。 女诡被他搂得差点再次身亡,为免他把自己拦腰搂断,她也只好就了他的意,暂时按兵不动。 他的呼吸声有些重,那声音就在她耳边喘息,仿佛就在她心尖处挠着痒,弄得她浑身的不对劲。他怀里有种温温热热的檀香味,直熏得人面热。 “陛下……”女诡软软地倒在他身上,软软地叫唤。 在他怀里抬起头,他正微笑着看着她,搂着她腰的一手抬起她的下颚,俯身就要吻下去。 喝!她这是在干什么?她可没有要叫荼浩羽的意思,她也没要索吻,但她咋就做出这种事情来了呢! 女诡心里头清醒着,想要躲开他的吻,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只能眼看着自己双手紧紧攀着荼浩羽的颈项,仰脸吻上他的嘴唇。 娘的!单筠颐你想吻他也要等她魂魄走了再吻啊!想到这里,女诡的思维不由得一僵:不可能啊!单筠颐怎么会有能耐夺回她自己的身体呢?这种事以前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难道说,她夺舍的能力因为那佛珠而被削弱了吗? 已经来不及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了,她的嘴已经主动吻上了荼浩羽的唇。单筠颐控制住身体,而女诡则在她体内,无奈之余只能试图将自己定位为旁观者。 荼浩羽放在单筠颐腰上的手紧紧搂住她,他的舌温吞地撬开了她的嘴。舌滑了进去,轻轻撩动着她的敏感的味蕾。 第一次与旁人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女诡多少有些心慌失措。她一直是旁观者,可是作为旁观者的她,还是首次感受到当局者的反应和感觉。她的身体被他搂得发热,她的心难以解释地酥软绵绵,她的唇麻麻的。有种沉沦的快感左右着她的思绪。 第一次,任凭心内的魔鬼引诱,她闭上了眼睛…… 荼浩羽起初很温柔,但是后来越吻越狂热。单筠颐被推倒在床上,衣衫开始凌乱。 女诡在浑噩之中,忽然被身体的骚动惊醒。 不能再继续下去!她得赶快想个法子才行。 “陛下,陛下――”单筠颐的笑脸看起来有些妩媚。这个在宫外赫赫有名的才女,没想到竟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女诡还在苦恼着如何压制单筠颐这个不怎么听话的灵魂,那边荼浩羽却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他撑起了身子。 他的表情有些狐疑,“皇后?” “是。”单筠颐糯糯地回道,妖娆的表情有些娇羞。 荼浩羽似乎忽然失去了兴致,竟然在这个时候临时刹住脚,侧身滑向一边,翻身坐在床沿。 单筠颐望着他的背影疑惑不解:“陛下,不、不继续吗?” 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一个男人会在这种时刻停止动作。难道,是她魅力不够吗?或者她刚刚某个步骤行错了一步,让眼前这个男人察觉到什么? “今夜在钟鼓楼上放焰火,我们去吧?” 单筠颐霎时呆住。这算什么?为什么不继续?单筠颐心内抓狂,脸面实在有些挂不住。 “去看焰火?现在吗?”从她的语气可以感觉到她似乎对继续刚才的活动比较感兴趣。 “对。他们都会聚在钟鼓楼下看,所以我们也去。”荼浩羽的语气肯定,没有容许单筠颐对他的决定作出任何反对的意见。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温和,虽然他显然比起刚才冷酷了许多。 怎么回事?不喜欢皇后主动么?算了,还是不要理会别人的事,她应该先想想要怎样离开这个身体才对。 -------------------------- 今天又更新了。。。。。^_^ ------------ 第六章 、焰火 更新时间:2009-09-17 单筠颐相当郁闷地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的荼浩羽,却不好意思提议继续完成刚刚的事儿。被迫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整理衣服。 单筠颐脱下繁重的头饰,藉着镜子看了看身后的荼浩羽。镜子里的荼浩羽散发着沉默的魅力,有些让人看不透,捉摸不住。女诡躲在单筠颐身体深处,虽然不知道她此刻想着什么,但单筠颐所见即她所见,眼看着她在镜子前偷偷打量荼浩羽,便大约猜到了一些。 女诡趁着单筠颐愣神之际,又试着支配她一次,结果竟然就让她轻易的成功了。 女诡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荼浩羽,只见他似有所感地看了过来。二人隔着一面镜子互相对视,一时无语。 还是女诡首先缓过神来。她站起,转过身走向荼浩羽。这时荼浩羽才微笑上前要去拉女诡的手,却被女诡不经意地避过。 荼浩羽不以为意地一把抓过来她的手,把她压进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等会出去的时候要小心不要大声说话,不然让他们发现了我们就只能到看台上去看了。” “你的意思是……”就只有我们两个?女诡一面挣开荼浩羽,一面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举动是何意。 “是的。难道你就那么想到人多的地方听他们喧哗吗?”他低头看着女诡,那双有温度的手渐渐收紧。女诡一阵错愕:人类的怀抱真有那么点温暖呢! 不过其实,她是很想到人多的地方去,因为这样看起来很有趣。可是,荼浩羽看来不怎么喜欢。 “就算你想,我也早就推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嘛,他们都懂。”荼浩羽抬手拨了拨她的发丝,笑得有些暧昧,“不过,先去看了焰火。不看有点可惜。” 荼浩羽带着女诡从殿中的后阁出去,悄悄绕过时而走动的宫人出了宫门,再绕道穿过延嘉殿、承香殿,走安礼门往西内苑去。钟鼓楼在大明宫中,需要走好长一段路才能到达。当女诡以为单筠颐的身体快要散架的时候,终于听见荼浩羽说“我们到了”。 含元殿是大明宫中的几个制高点之一,与钟鼓楼相距不远。荼浩羽带着女诡爬上屋顶,他们就坐在上面,等待即将来临的烟火。远眺而去,还可以看见钟鼓楼下摆设的看台,初看时煞是有趣。 辰初一至,钟鼓楼之上忽然一道亮白紫光“刷”地一声朝空中飞去。那道光在半空之中散开成点点耀眼的彩花,彩花刚谢下,又一道光射向空中。光如箭一般,又如带着穗尾的星辰,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光的弧度,再次绽放开来。朵朵光亮璀璨的花在长安大明宫的上空绽放,映得黑色的夜七彩斑斓,不禁让人叹为观止。 女诡正看得入神之际,忽然觉得手上传来了一阵陌生的暖意。她低头一看,只见她的手被荼浩羽抓住。抬眼,他的眼睛在长睫的阴影下阖动。这时烟花骤停,女诡刚想开口对他说些什么,殊不知忽然一声巨响,一株巨大的焰花就在她身后绽放。急忙扭回头看那最亮丽的一朵时,她只来得及瞥见荼浩羽的脸在花火映出的光色下一闪而过的某个表情。然而她错过了那个细看的机会。 烟花只放了两刻钟便停了。期间有无数朵美丽的花儿灿烂地在黑幕之下绽放,继而凋谢。场下的人渐渐散去了,只余下一片浓烈的硝烟的味道,很是呛人。 总是这样,高兴的时候根本不计较什么。只待高兴过后,余下一片狼藉的时候,你才会突然感到厌倦。女诡也是如此。她挣脱开荼浩羽的手,在他之前爬下了屋顶。 荼浩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只是安静地走在她身边,一路上的话并不多。就连刚才那场精彩的焰火也没有多讨论。 当时间再次接近她那命运的长夜,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低谷。 在回到了荼浩羽和单筠颐的寝宫之后,女诡作了最后一次尝试,结果终于从那繁重的躯壳之中解脱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脱了躯壳的她还是提不起劲来。 此刻寝宫的空气,即使她不需要呼吸,也让她有种窒息的错觉。 女诡将单筠颐的躯壳送到床上睡下,将她交回她的夫婿手里。荼浩羽看起来也有些意兴阑珊,单筠颐就躺在他身边,他却没有伸手去碰她。 现在的女诡没有躯壳可以用了,用飘的的速度又实在有些慢,于是她选择停留在室内。或许等到荼浩羽再次心血来潮,她还可能会有幸观摩到一场活色生香的好戏。女诡在黑暗中看着床上的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陛下,你睡了吗?”忽然听见单筠颐在黑暗中这样说道。 “还没。” “陛下是不是应该……”单筠颐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她大概想问,为什么他还不碰自己吧?女诡倦怠地笑了一下。这么好的时光不用来睡觉,真的很浪费。既然他不碰你,便是有他理由,为什么要问?这样做,只能让自己更难堪。 “朕累了。”黑夜之中听见蟋蟋蟀蟀的声音,有一条黑影至床上起来,穿衣束冠似乎要离去。 床上另外一人也陡然爬了起来,喊道:“陛下,你这是要去哪呀?” “朕回寝宫去了。朕不想打扰到皇后休息,好好躺下吧,不用起来相送了。”说罢,他真的转身离去,没有理会床上的单筠颐的叫唤。 既然要走的,那一起走吧!女诡顺势附身在他的佩玉之上,也跟着离开了。 似乎到了夜里女诡附身的能力又恢复了过来。她顺顺利利地脱离了荼浩羽的佩玉,独个徘徊于凄清冷寂的宫廷之中。 夜里不眠不休的鸺鶹的叫声似狗远吠,宫中犯错的宫女在夜间巡游报更,凄冷的声音在宫里浪荡。好不容易逮着了一只鸺鶹,女诡在报更声中飞越了小半个寂静的皇宫,停落在掖庭宫中的一处院落。 她的夜晚为什么这么长久?黎明为什么还不来? 女诡拍翼在宫中夜游。别人酣然入梦之时,她只能疲倦地栖息在瓦顶,不能睡眠。最可怕是这一点,最让人受不了的也是这一点。当所有人都睡下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自己那么孤独。没有躯壳可以借她驱使,没有人可以与她交谈,更甚者她还没有睡眠的权利。每到了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候,她便很清楚的记起,她已经不是人了。 女诡半阖着眼,用鸟爪爪住屋顶的尖角。远处传来几声更鼓: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忽然屋里传来“咿呀”一声,女诡身下那间房子的门被人打开。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得浑身一激灵。原来还有人像她一样没能睡下吗? 房中出来了一个身穿素色单衣的年轻女子。她伸出两手,缓慢地摸索着前行。奇怪的行姿让女诡很好奇她究竟想干些什么。于是她扑腾了两下,飞到女子身前、停落在院子中央。 站在她前面才觉得,方才那行姿还不算让人惊讶。最让人惊奇的是她正闭着双眼行走。她,她在梦游呢! 惊讶刚去,女诡再仔细看她眉目,见她笑得恰意明快。年岁不大的她看来在作一个高兴的好梦呢! “嗯,好漂亮的焰火呀!”女子咂巴着小嘴低声而模糊地说着,脸上的笑容更加耀眼了。 ------------ 第七章 、夜酣游 更新时间:2009-09-18 女诡看着她在院子中抬头望天,一副观看焰火的架势,不由得有些无奈。 不过她梦游好!她这个样子若要用她来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呢!女诡高兴地想,于是抛弃了鸺鹠的身体转而投向了女子。附到女子身上,女诡在院子之中转了个身,迎合着新有的躯体明快地笑了两声。 她是个容易饰演的人物,因为她太纯真。 然而漫漫长夜,她又能拿这个躯壳去做些什么呢?没有人可以来陪她。她即使有了能够移动的躯壳,也只能够在这里孤芳自赏罢了。 女诡出了庭院,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出了掖庭嘉猷门,她上了千步廊往北走去。穿过淑景殿,来到望云亭边。 望云亭对出是咸池殿,殿外有两个人造湖泊,也叫作咸池。双池在夜间相对照月,池中烟波浩渺,水中央盛开出的一朵朵浮莲,多半凋毁。 女诡站在亭内观望,隐约看见咸池殿外她的对岸站着一条人影。 人影似乎发现了她,正向她这边走来。女诡离开了望云亭,走到咸池边上,等待那个好奇的人。耍他吧?还是跟他聊一聊?好不容易才有个人陪陪她呢! 就在女诡考虑着的时候,他逐渐走近。 “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在同一时刻说了同样的话。 站在女诡面前的,竟然是荼浩羽。只是这一次,他为什么能够轻易的认出她来呢?这回女诡看着他不说话了。 荼浩羽看了女诡一眼,笑了起来,“怎么这么晚还到处晃悠?” 女诡哼了一声,没理。 荼浩羽也不生气,微笑道:“怎么生气了?” “我不是你们,睡眠对我来说是件奢侈的事。半夜还在这里,难道你明天不用早朝吗?”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荼浩羽沉吟片刻:“我不知道,下次我不会问你了。因为新婚,所以罢朝三日。平常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会来这里转转,你实在寂寞了可以来这里找我说说话。当是回报你今日陪伴我的好心——” “我可不会寂寞。”女诡打断他的话。“再说,我哪里有陪伴你了?” 荼浩羽但笑不语。 隔了一阵,他问道:“你打哪里找了这么一个躯壳的?” “这女人半夜里梦游出来,被我撞见了。怎么呢?笑什么?”女诡低头看了看这身打扮——怪不得他笑,她现在穿着白素色的单衣,还披散着头发,这个样子应该比她本身更似女鬼吧? 想到这里,女诡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样一笑,一夜不眠的郁闷与寂寞,竟然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全部倒了出来。女诡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 “夜里凉呢,你就穿这么单薄出门啊?就算你不会生病也会觉得不舒坦吧?”荼浩羽解下他身上那件玄黑色绣金线暗底团花披风,将它披到她肩上。 披风裹着他的温度从肩上暖入心房,女诡这些年来,还是头一遭被人这么当人看待,心中不禁有些暖意。 抬眼微笑:“谢谢。” 荼浩羽摇了摇头,“别跟我客气。” “哦对了,那件事怎么样了?”荼浩羽问道。 女诡这才想起来荼浩羽交办的事情,于是便将太后在密室内的所作所为隐去了关于她自己的那部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按照荼浩羽的意思,他也觉得太后这条秘道应该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秘辛。而女诡还未算办完他拜托的事,因此女诡还得不到她该能拿的那部分“酬劳”。女诡耸耸肩,表示不太介意继续帮他探究太后的隐秘事。 本来她也不打算掺和进皇帝与太后之间的斗争之中的,但太后实在是太可恶了。今天让她狼狈不堪的事,女诡可将它记在了太后头上了! 正经事说完,二人又陷入了相对无言的境况之中。女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这人有个坏习惯,就是很害怕冷场。因为寂寞惯了的,经常希望有人能陪她聊聊天什么的。但今晚虽则有人在旁可以说话了,但那人却不怎么爱说话,让女诡觉得有些惋惜了。 忽然有凉风拂面而来,女诡转目看去,只见月色之下的咸池波光潋滟、烟雾缭绕,像是人间瑶池胜境,恍然如梦。脑中灵光一闪,女诡似乎找到话题了。 “这里景致真好。陛下真会选地方。” 女诡扭过头笑看荼浩羽,却没见到他欣喜赞同的神色,倒是有些恼意与怅惘。 “景致固然是好,然而并不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他远目眺望,视线转入依稀浮萍之间。 “那是因为什么?” “……该怎么跟你说?”他的目色漆黑一片,看着她的时候让她总觉得他那里有切切的盼望,动人之处带着一丝浅忧。仿佛是有些什么想要她知道,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无奈。 女诡疑惑了。 “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不要说好了。”女诡从他身边走开,挽着过长的披风往池边走去。那里萧条的模样触动了女诡的某些思绪,她搂了搂身上的披风,觉得分外的冷。 “反正与我无关的。” 她蹲下,伸手舀一勺池水,水在指间穿过,在掌中流尽。 女诡转过脸见荼浩羽欲言又止,便又说道,“用手舀水,水会溢出。你以为它已经流尽,殊不知水已经湿了你的手掌。” “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觉得此刻的少女模样的女子的举动让人费解。 那种莫名而来的惆怅纠缠在二人之间,如同看不见的坚韧的蛛丝,缠成了二人所无法察觉的难解的死结。 “我不知道呢!”女诡看着咸池如同夜色一般的水笑道:“曾经有个人这么对我说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这水,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荼浩羽轻声问道,仿佛是怕他说话的声音惊断了她的回忆。 女诡此时却站起,忽然起了归意:“不早了,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你要回到哪里?”荼浩羽心里清楚,这名女子恐怕是没有什么地方可去的。天下之大,似乎她也是无家之人。想到这里,荼浩羽不禁暗悔。自己干嘛要这么问呢?这不是徒然增了他人的惆怅吗? “送这女子回去呀。时候不早了。”女诡强调。 荼浩羽首次觉得自己的嘴巴也是管不住的,所幸的是对方似乎并没有介怀。 松了一口气,他再次问道:“这人你是在哪里找的?” “掖庭宫西。” 荼浩羽闻言点了点头,道别过后转身离开了。 女诡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披风。 “如若你还在,会看见他已经足够出色了。”她望着对岸的咸池殿,轻轻叹了口气。 ------------ 第八章 、诸善 更新时间:2009-09-19 新婚一夜、大礼既成,但余波却未止。荼浩羽依照祖训携皇后单筠颐祭拜列祖列宗,然后再诣太后寝宫,行谒见礼。二人御驾两仪宫,诏告大婚礼成,皇后率众妃子叩拜丈夫。太后自回寝宫,向新婚夫妇赠礼,设宴祝贺。荼浩羽御太极殿,接受王公大臣祝贺,又设宴款待皇后家人,赐下了礼物。 一切歇罢,皇后单筠颐回自己的寝宫,接受众位妃嫔拜谒。 此时妃嫔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往承香殿去。一群妃嫔难得聚首一堂,各个争妍斗艳,穿得花姿招展,暗中口角争锋。 这么一出闹剧,自然少不得女诡在里边掺和。女诡早就混迹于妃嫔队伍之中,却嫌听她们互相诋毁听得实在烦厌,估计她们途中也不会出什么有趣的岔子,于是越过她们附身在单筠颐的随行侍婢之中,跟着单筠颐的队伍先行到承香殿去等她们了。 单筠颐回到承香殿,先吩咐仆从将座椅搬到院外并准备茶果糕点,再带着她的贴身女婢银月进了内殿。 怕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在妃嫔来前吩咐下去办吧?女诡心思一转,连忙附身到她的侍婢银月身上,也跟进了内殿。 一进殿内,女诡立刻知机地将门窗关严。转身,见单筠颐倚身美人榻上,神色正有些怪异。 女诡躬身走到她面前,低首:“娘娘,是否有什么吩咐?” 这下单筠颐的表情就更怪异了,但她随即笑了起来:“银月,本宫发现你时而会聪明那么一两次哦!” 女诡正高兴扮演着下位者的角色,连忙入戏地陪笑道:“那是因为奴婢经常在揣摩娘娘的心意,怎样才能够让娘娘过的更舒坦的缘故。” “今天你那股傻愣劲儿怎么就特别让本宫欢喜呢!”单筠颐引袖笑了起来,那双原本并不那么美丽的眼睛忽然带起一股风情,因为隐约有凌厉。 她笑罢,指了指门外:“找个信得过的宫女,让她去跟那个从九品下典仪崔沫的女儿崔诸善说,她若簪着院外那一枝独秀的茶花会更娇美。” “崔诸善?”女诡看着这名刚登上皇后宝座的少女娴静地笑着,思维不由得停顿了一晌。 “怎么,你还不认识她?不就是本宫曾经跟太后提及要的那个从嫁女【注一】嘛!” “娘娘为什么选她?”女诡试探地问。 “为什么选她?”单筠颐笑得似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的傻劲怎么又泛上来了,竟然问本宫为什么选她?因为她只是区区一名典仪之女呀!能够让她在这一步发挥用处,已经是极限了。有时候下棋是需要这些廉价的弃子的。” 她优雅地挥了挥袖子:“听明白了就下去做事吧!” 女诡默然了一下,这个女子还真适合在皇宫里头生存呢。 女诡应下了话,退出了内殿。这个任务她当然不会去干,但她也不会阻止。反正是银月和那名叫诸善的女子即将要面对的事,一切还是与她不相干的。 于是她退出了银月的身体,附身在一只鸟儿身上。 诸善、诸善。名字倒起得不错,就是不知这诸般善意,到头来会变成怎样呢?女诡一路跟着银月,看着她和一名宫女说了几句,然后那名宫女欣喜地连连点头,转过身跑开。女诡扇着翅膀跟在那名宫女身后。见她飞快地穿入庭院之中,隐隐向人群靠近。 女诡往四周望了一眼,看见了单筠颐口中那棵一枝独秀的茶花盆栽。 那盆茶花树只开出了一朵,而且它的形状比一般茶花要娇小可爱。花瓣淡淡吐露着粉浅的红色,艳丽而讨好。女诡停落在花盆旁边,遥遥观望着宫女小心地靠近目标,并试图与那女子交谈。 这样的距离太远,她根本听不见对话也看不见那女子背对着的容貌。出于好奇,女诡展翅向她们飞去。 女诡在女子面前的盆栽之上歇脚,听见女子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有如银铃,让人好生熟悉。 “这鸟儿不怕人呢!看,还盯着我瞧。”崔诸善高兴地指着女诡,侧脸就对那个旁侍的不怀好意的宫女说道。 唉,还道是谁,不就是昨天晚上她见过的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么?!女诡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不相干的人了,单筠颐要陷害的,是她要定的躯壳。 宫女一见诸善主动与她说话,自然高兴不用花心思接近,连忙接住话茬:“那是因为贵人【注二】您生得国色天香啊!连鸟儿都巴不得飞过来一睹芳容呢!”她一句话就把主题带到了诸善的容貌上去,看来这宫女在宫中打滚好多年了。 诸善初入宫,戒备心明显不足。听见宫女在她耳边美言了几句,当即红了脸蛋笑道:“哎呀,姐姐可真是会说话呢!” 女诡看见了一个但凡是人都会犯的错误——他们都喜欢听好话。只要对着他们说些好话,很多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 “不敢当啊贵人,奴婢可担不得贵人这一声姐姐。不过这可都是奴婢的真心话,贵人是真正的天生丽质!只是啊,今日贵人这一身打扮虽然恰到好处,但如果再簪上一朵鲜花,就更相得益彰了。” 在女诡得知宫女的企图之后,宫女的奴颜简直令她叹为观止。原来当人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他就会不惜一切。 “花?”诸善偏头想了想,高兴道:“好主意啊!我怎么就想不到呢!那,你觉得什么花比较适合?” “贵人,当然是能让你看起来娇美而高雅的花啦!你看,这不就有一朵正合心意的吗?”宫女抬手一指,正是那不可多得的娇小的茶花。 “可是……虽则合意,但那是盆栽上种的花。摘了似乎不太好吧!”诸善不由自主地被宫女带引到茶花前,看着那朵花犹豫地说道。 “怎么会呢!只不过是一个盆景而已,贵人要摘它下来佩戴,那是它的荣幸啊!”宫女继续怂恿道。 诸善仔细地凑近那花看了一会,表情有些心动,却忽地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就这样摘下来好可惜。” 诸善说毕,转身要离开。宫女这下子急了:“贵人,这花、这花……” 诸善好奇地看着她,“这花怎么了?” 女诡见状,心里面不禁冷笑。 宫女勉自一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花空开着,早晚都要凋毁,倒不如在贵人头上繁华一次呢!” 诸善看着她神色有些怪异,女诡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总之,她脑海中有种不好的意念被触动了。是不是,连这样一个天真的女子,本来也不简单? “你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她低下眉睫说道。不知道怎的,女诡竟为她这样的选择松了口气。大概是她想错了吧!一定是了。 诸善轻轻抬手,折去那朵美好而娇俏的茶花簪在自己的髻上。宫女虽然别有用心,但有一点却说得没错。那朵茶花戴在诸善头上,的确很美。 只是,女诡腹诽:她那美好的躯壳啊,要送到单筠颐刀口上去了。女诡不由得埋怨,她怎么就这么耳软,听了这宫女的话呢! 相信此刻单筠颐正在暗中观看这里的一幕,一等诸善簪上那朵茶花,她就出场。 随着宦官那声高昂而怪异的声音响起,这群久候的妃嫔终于看见她们那姗姗来迟的皇后步出殿阁,来到她们面前。想必此刻她们心里正在想着,“这个皇后还真会耍心机,想要先磨磨她们的锐气”呢!——然而,好戏还在后头! 众人翩翩就身行礼,顿时香风涌动、娇声迭起——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众位平身,赐座。”所谓赐座,不过是拥有皇贵妃和贵妃头衔的人才能听懿旨落座而已。这里面有哪几个能坐呢?大都是在原地站立着,等待新后训诫。 女诡这时飞落一旁,也在等待单筠颐自导自演的好戏开场。 “在座多位入宫时日比本宫长,自然这宫里的规矩比本宫要清楚得多,本宫也就不多提醒了。绝不可因此而骄躁,却更要谨礼慎行。有几位与本宫同日进宫的,你们当要用心学习礼仪,谨守妇行。”她端坐于凤座之上,身穿朝服。一身典雅的书卷之气,让她看起来特别顺眼与平易近人,连说话的时候也是柔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根本不像是新后训诫。 “与本宫一同进宫的四位贵人,上前来吧!赏赐。”她对侍从示意,随即有人捧着珍贵的珠宝首饰自殿阁里出来。 连同诸善在内的四位贵人出列,躬身站在皇后面前。看来,戏玉到了。 “你们都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四人应声抬头,却听见一把声音在皇后身边突兀地响起。 “娘娘,你看站在中间左边第二那位贵人头上簪的,可不就是你从府中特意带到宫里来的‘独秀’吗?” “银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单筠颐声音一沉,当即喝止银月。 她在喝止银月的时候露了一手,显出了她不动声息的气势来。女诡知道,在场久历世事的人都会察觉到这位皇后不同前两位。手段非比寻常。 “你,叫什么名字?”单筠颐沉着地问道,声音中略带冷意,是一种威压。 这时诸善已经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怯怯地应道:“臣妾乃从九品下典仪崔沫之女,小名诸善。” “何以胆敢乱折园中的花?” “臣妾见此花生得实在可爱,所以将它折下簪在头上。”诸善一点也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意思。也对,就算要辩护也不知从何辩起呢! “这花乃是本宫最钟爱的花,此花最奇特之处就是它只会开出一朵,只在同一处开出。一旦折下,就会毁去花茎,永远也不会再开花了。因此才命名为‘独秀’。如今它毁在你手上,独秀化为乌有。你说本宫应该怎样处置你?”单筠颐面无表情,话中步步进逼。 “娘娘,念在她年少无知,而且初入宫中不识大体的份上,你就姑且原谅她一次、稍微惩戒一下就好了。”旁座的宝贵妃这样说道。此人眉眼看来有些冷漠,似乎故意与人疏离,实情是早已通透世事。在宫中除了第一任皇后屈玲珑,她就是最受宠的那位。因为受宠,尤其在屈玲珑死后独宠专房,所以备受妃嫔陷害,练就了如今的精明老到。她似乎一眼就看出了皇后的心思,现在就想着怎样卖个人情给皇后了。 “也罢,本宫也不可能为了一盆花而过损命妇。”她拂了拂袖,“你这般莽撞也不是办法。勒令你从明日起接受命妇院尚宫监察,直到能够谨礼慎行为止,期间处以禁足斋戒之罚。” 女诡环顾四周,众人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因为诸善生得很美,妒忌她、怕她抢夺龙恩的妃嫔巴不得她禁足斋戒,因此单筠颐这一着,遂了许多人的心。于是,让她在大部分人中间无形中建立了一个温柔谨礼,容易对付的形象;而令其余知道她真正手腕的人不敢贸然行动。 这么看来,宫中又有一番风雨霖澪了。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的时候,殿门外一声声传至的宦官高亢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远大的想象力。 ——荼浩羽到了。 --------------------------------------- 【注一】:从嫁女,大婚的时候在册立皇后的同时,还要选一至四名妃子陪嫁。这些女子都是从秀女中选出来的。当然,这个从嫁女的称呼是本作者赋予的,虽然名字是我取的,但是事实上真的会这么做。至于目的嘛,我也不知道。可能皇帝觉得仅仅皇后一个人看着不够吧! 【注二】:崔诸善进入宫廷是以皇后从嫁女的身份进宫,因为皇后身份高贵,所以她的从嫁女都有封诰,一般是贵人。当然,这是本文设定。历史上,我说的是清朝,如果是初次立后的话,她的从嫁女封诰就会更高。像珍妃当年封的就是贵妃。 又及,史料有道掖庭宫是宫女居住和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大致分三个区域,中部为宫女居住区,其中也包括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掖庭宫的北部为太仓,西南部为内侍省所在地。内侍省是宦官机构,所谓“内侍奉,宣制令”,掌管宫中的一切大事小情。文中的崔诸善住在掖庭宫中,那是暂时安顿,过几日就会搬走了。大家不要太较真哟! ------------ 第九章 、夜宴 更新时间:2009-09-21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的时候,殿门外一声声传至的宦官高亢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远大的想象力。 ——荼浩羽到了。 --------------------------------------- 众女离席,嫣然下拜,一同山呼万岁。 “朕知道大家都聚首于此,因此到来一会。不若就在此地设宴,好好庆贺一番吧!”荼浩羽落座首席,单筠颐则坐于右侧,宝贵妃也转身落座于他左面。 “这样的话,那臣妾现在就命人预备酒席吧!”单筠颐笑看荼浩羽,神色有说不出的和缓。然而在女诡的冷眼看来,她眼底里却有暗涌。 这也无可厚非,谁叫皇帝这么不厚道,在新婚之夜丢下新娘子自个儿走了呢?换着是你,恐怕看着他的眼神会更哀怨吧? 荼浩羽点了点头:“今日来的还有四位是与皇后同时进宫的贵人吧?且出列让朕瞧瞧。” 四名贵人再次出列,只有诸善这时正好愣了神、出列时缓了一步,只好站在靠右一侧。她这个举动在四人中间显得特别出众。 “都抬起头来。”荼浩羽貌似没有在意,继续说道。 四人缓缓抬头,诸善与荼浩羽一照面,女诡特意观察了一下荼浩羽的神色。她料想荼浩羽已经知道诸善就是她昨天晚上用来玩儿的躯壳的主人了,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女诡想,这大概是在皇宫中养成的不动声息的习惯吧! 荼浩羽无意义地点了点头,要她们各自报上姓名。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去,荼浩羽挥了挥袖,示意开席。 一时间觥筹交错。乐声中早已听不见其他,唯有娇声四迭,波涛暗涌。 女诡只能用这两个词汇去形容她对这场饮宴的观感。那些妃嫔极尽能事、娇声讨好并且各举技艺,试图引起荼浩羽的注意。还要在众人调笑之间短兵双接,且不能让荼浩羽察觉到宴席之上有一丝一毫的火药味。 女诡环顾场中,才发觉她周围都是些什么样的女子。这些女子有些可笑,却更多的是可悲。众多女子围绕着一个男人打转,倾其一生视他为人生目标,攀住擒住不肯放手。 这就是宫里女人的最真实写照。只不过今日它明摆在大家面前而已。 她都看得过于麻木了,更不要说身在中间不得脱身的荼浩羽会如何头痛了。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他的,他是所有人眼中唯一可以掠夺的美食。 宴席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接近尾声。单筠颐藉着这个机会,说服荼浩羽即兴翻牌子。他拗不过,最终首肯。妃嫔们已经兴奋地分阶站好,各自紧张地理了理头发衣裳。女诡本以为荼浩羽会对这样的余庆节目感到心烦意闷,谁知此刻他的表情看来竟然是跃跃欲试。 他走在妃嫔之中,女诡似乎回到了他第一次选后的那一天。当日他尚且满脸的不乐意,但为什么今日会见他有这么一副神态?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对此很有新鲜感呢! 他走了几步,到了第二排宫嫔的前面。然后看也不看就直接越过到了第三排。等他把所有能选的女子都看了个遍,再又折回到第三排去。指着其中一个簪了花的女子,笑道: “是你了。朕若是没有记错,你叫崔诸善对吧?” 诸善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与荼浩羽对视,半张的嘴巴不知所措地开合,却忘记该怎么应答了。 站在荼浩羽身边的单筠颐皱了皱眉,语气和善地提点道:“还不快点回答陛下的问话?” 这时候诸善才醒悟过来,连忙低头应道:“是的,陛下,臣妾是崔诸善。” 荼浩羽温和地笑了起来:“今晚就你侍寝吧!” 单筠颐上前一步:“陛下,她初入宫就违了规矩,臣妾罚她禁足斋戒,直至完成命妇院尚宫的礼仪课为止。” 荼浩羽扭过头来,笑道:“她究竟是犯了什么规矩要让她禁足斋戒这么严重?” 单筠颐脸色略略一紧,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善,连忙以微笑缓和:“她能受陛下的宠爱固然是好,但她在宫中行事太莽撞。若不多加管束,臣妾怕她以后会犯更严重的错误。” 荼浩羽和缓地还以一笑:“皇后此话很有道理。那就这样吧!等她完成了皇后的吩咐,朕再让她来侍寝好了。今天就散了吧!” 对于新后,荼浩羽看起来是宽宏的。即使单筠颐违逆了他的意思,他看起来依然很温和,浑然没有对待前任皇后姬云裳时的冷酷。直看得周围的妃嫔心有不甘,认为新婚的他们肯定过的很不错。许多妃嫔当即就醋意大发,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有些人的醋意则是冲着崔诸善来的,觉得陛下对她未免太好了些。 总而言之,在这场饮宴之上的各人都是心怀着鬼胎的,各自带着各自的打算,观看着荼浩羽别有用心的表演。 荼浩羽说完,背过手向宫门外踱去。经过诸善的身旁时,女诡见他轻轻低头看了诸善一眼。恰巧这个时候诸善好奇地抬起了头,他二人四目相对,片刻交接,又立时撇开了视线。荼浩羽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似乎很满意诸善与他对望时的表情;诸善则把头压得更低了。 女诡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忽然回忆起昨天大婚夜里的那场璀璨的焰火。心中一紧,撇过头去看其他人。 “恭送陛下。”单筠颐在前头领着众人向荼浩羽倾身行礼。等到荼浩羽真切地离开了承香殿已经再看不见身影了,她们方才直起身子。 单筠颐扭身看着众女,温和地说道,“那今天大家都回去吧!时候已经不早了。” 众女应声拜别,陆陆续续离开了承香殿。 单筠颐最后的笑容还停留在嘴角之处,她转身入殿,一路往内殿走去一路笑容渐冷。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脱掉身上累赘的七重纱衣:“帮本宫预备热水。” 她转身大袖一拂,最后一件外衣脱落在地上,只剩下一件素色的禅衣。此刻宫人已经离去,只剩下她和银月。 银月随尾而上,一路为她拣起脱掉的衣裳放好,又从架上拿起一件披风,将它披到单筠颐身上。 “娘娘,当心着凉了。” 单筠颐冷冷地看了银月一眼:“想不到区区一名典仪之女,竟被陛下看中。原本以为她的利用价值只到今日为止,看来是本宫看走眼了。” 银月恁是迟钝也知道此时不是搭话的好时机,于是乖乖闭上嘴巴等着单筠颐继续说话。 “先前的屈玲珑,再有宝兰汀,现在是崔诸善。这三人完全是不同的类型。究竟是要符合什么样的要求才能投他所好呢?” “不同类型?是这样吗?”银月不由得问道。 “屈玲珑,出了名是刁钻巴辣;宝兰汀则是个标准的冷美人,铁石心肠;至于崔诸善,不过就一只小雏鸟,天真懵懂、不解世事。你说哪里一样?”单筠颐卧在美人榻上,托着额沉思,“我得再想办法。要尽快在这里稳住阵脚。” 她不再开口说话,银月也不敢打扰,只静静站在一旁伺候着。 女诡离开承香殿的时候,已经响起了三更的更鼓声。这个时分大家都睡下了。女诡穿着鸺鹠的躯壳,四处乱转。 不知道诸善现在睡下了没有?不知道她今天还会不会梦游呢?女诡想到这里,不由得动了去掖庭宫碰碰运气的想法。 于是她振翅往掖庭飞去。 停落在熟悉的瓦顶,等了一会,女诡又再次听见了那声美妙的开门的声音。 难道说诸善每晚都会梦游?她忽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却再也顾不得多想下去,迫不及待地穿上这身合适的躯壳,悄悄地从院子中溜了出去。临走之前,顺便摸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碟糕点。没有办法,冷宫里头的挽眉需要进食啊。 夜间的各处宫门都锁上了,只留下一道小门让人紧急通过。女诡趁着看守的人在打盹偷偷越过了宫门,直奔冷宫。 说到冷宫,其实“冷宫”并无固定地址,关禁妃嫔、皇子的地方便俗称“冷宫”。大焉开宝时期至今,冷宫便在淑景殿东南面的归真观和安仁殿两处。平常宫人鲜少出没,基本已经荒废掉了。 而荼浩羽的第三位废后姬云裳和女诡今夜要去看望的孟挽眉,恰好同处在一处宫殿,归真观。 女诡走了一炷香时间,来到了孟挽眉藏匿的地点处。那是归真观中凋空的一处宫殿,孟挽眉就在那里暂住。 女诡走进屋中,见屋内四下无人,于是瞧着屋里叫道: “我给你带了食物,你出来一下。” 暗处有些动静,未已从中走出一人,正是孟挽眉。 “挽眉见过主子。”她从容地行了个礼,接过女诡递去的食物。 孟挽眉找了一个地方坐下仔细着吃将起来,女诡站在她身前趁着月光打量她。 “刚才你怕不怕?”女诡忽然问。 孟挽眉停了下来。抬头,微微笑了笑:“说不怕是假的。” “那个……”孟挽眉犹豫了一阵,见女诡微笑鼓励,于是继续说:“主子面貌变幻莫测,挽眉一时间实在不知道如何与主子相认。” 女诡沉吟片刻:“你说的也有点道理。虽说相处久了应该能认得出来,但在此之前实在有些麻烦。不如想个暗号,见面的时候也好相认。” 孟挽眉点点头。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一两天我就会去见见你那妹子了。这事容后再说吧!” 孟挽眉点点头,继续低头对付起她的晚餐来。 “这里地处偏僻不会有人来的,你且将就着过,我会尽快催皇帝给你造个身份名牌的。这事对他有利,他应该不会说什么才对。”女诡这几天多与人说话了,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了口。她坐到孟挽眉身边,有的没的说了起来。 “多谢主子劳心。”孟挽眉吃罢起身向着女诡稽首。女诡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坐下。 “等身份正了,你办事也容易。”女诡看了看她,思量着该将什么事交她代办。 “对啦,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想过要出宫?”女诡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孟挽眉愕然,接着摇了摇头:“挽眉生要在宫中,死也要在宫中。” 女诡听罢心中惊诧不已,问道:“你干嘛非得这般?难道出宫不好?这宫里头的事你也不是不知道——” “宫外固然是好,但挽眉还有夙愿未偿啊。”她神色幽幽地看着屋外的月光,有许多惆怅,许多凄酸。她叹了口气,颦起秀丽的眉,“只望辛梓能够早日脱离。” 女诡认同地点点头:“这事我会紧着些。不过得先让你姐妹二人叙过再说。这多少年了?她对你必是十分想念的。” 孟挽眉感激地看着女诡,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弄得女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必说什么感激的话,也别给我磕头。”她只是觉得一对姐妹生分了数十年,应重聚一堂才是。老实说,若不是听说她有个妹妹,她可没那种兴致去管这种闲事。归根到底,还是对她有些愧疚吧。 孟挽眉笑笑,还是对女诡说了一堆感激的话。女诡也没说什么,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孟挽眉会因为自己施的这些小小的恩惠而对自己忠心不二,要比起恩惠,皇帝能给她的更多。 女诡觉得该说的都说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眼下已经到了下半夜,于是她便离开了冷宫,朝掖庭宫走去。人类的身体若得不到休息是会容易生病损伤的,虽说这是别人的身体,但是不好好对待,或许到时候会得不偿失也说不定。 不是常有句话说:话不要说满,事不要做绝吗?就是这个道理。 走了大概有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女诡走到了千步廊。眼见咸池殿近在咫尺,女诡不由得心中一动,停驻一旁。 “平常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会来这里转转,你实在寂寞了可以来这里找我说说话。”女诡好笑地想起了荼浩羽的话。她才不寂寞呢,只是有点孤单而已。 不过这么晚了,他应该不在那边才是。想到这里女诡身子转了个方向,迈步向咸池殿走去。 ------------------------------------------- 今天终于更新了。。。。长吁了一口气。。。明天俺休假,继续努力码字!!! 俺今天看见书评区里有人说俺的文还太瘦了哦,所以俺要加把劲把它养肥了。呵呵呵~ ------------ 第十章 、疑是故人来 更新时间:2009-09-22 女诡推开门,走进寂静的大殿。 能够如此顺利地走进这里而不被巡逻的侍卫抓住,很大的原因是因为荼浩羽夜里经常会在此独自徘徊。他向来喜欢独处,因此这里布置的侍卫并不多。 咸池殿中的布置和多年前的一样,摆设几乎没被动过。桌椅有人经常擦拭,纤尘不染,仿佛那人还住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女诡在黑暗中走动,忽然一道强光闪过,外头遥遥传来一阵雷声。过了须臾,竟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女诡随手点起一根蜡烛,行在过道上。蜡烛摇曳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她在某扇门前止步。犹豫了一阵,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烛光温柔抚过,屋里的轮廓在眼前若隐若现。女诡站在门口,过道上一阵风雨袭来,手上的蜡烛被风吹熄,黑暗瞬息将女诡吞没。雨沫沾在身上只觉得一冷,紧接着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就在片刻光亮中,她发现屋内有人。 不过是弹指一瞬,雷声随后轰响,霹雳巨响震得女诡浑身一颤。 鬼使神差般走了进去,只见酸枝雕花卧榻上躺卧着一个人。 她走近前去―― 实在是难以解释的一件事。就跟孟挽眉从井中上来时间一下子跳跃到二十多年后一样诡异,眼前的人,竟是死去的荼颂宁! 见到荼颂宁不是怪事,可见到的是没还有死时的荼颂宁,那就是件怪事了。 什么意思? 女诡站在卧榻之前,早已惊跌了手上的蜡烛。 眼前的人身上盖着一床绒被,病容满面。 她不可能忘得了那一个夜晚,因此如今一见,立时便记起来了――那是荼颂宁死前风雨交加的一夜,女诡见他最后一面的那一夜…… 雷声骤至,闪电中看见了荼颂宁带笑的脸。 眼前一切似假还真,简直就是当天晚上的重现。毛骨悚然过后,她忽然觉得心如刀割。 那样七窍玲珑的人,就这样死了。难道上天仍然不肯放过她?还要让她重温这一幕吗?天知道,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后唯一的知己死去而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么的痛心疾首! 榻上的人浑然没有看见女诡,双目专注地看着空中某一处,带着无限的眷恋与歉意,哀伤和温柔。女诡知道,他看的其实还是自己,只不过他看的是二十七年前站在榻前的自己罢了。 他的嘴唇轻动,女诡只看见唇动,而听不见声音。 一模一样啊!这一刻所见,和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她还记得,荼颂宁临终之前,托付给她的事。 女诡看着仍旧无声说着话的人,眼中微涩。咳,该死的躯壳,穷搞和什么呢?她有说过要掉眼泪么?! “你这是要提醒我谨守诺言吗?我知道的,你放心。”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女诡目不转睛地看着榻上的人影渐渐消失无踪。她轻轻坐在那床卧榻上,抚摸着明黄色的缎面软垫,缅怀着过去。 “女诡,万不得已的时候,照顾下,那小子。” “你放心,他可没那么脆弱啦。” “女诡,这么多年了,你到底有没有已经习惯我了?” “荼颂宁,你是笨蛋吗?” “女诡,对不起。” “说你是笨蛋,果然……” 到最后,你还是笑着去的。其实一直很想问问你,你心里究竟真正笑过几回?女诡兀自陷入回忆之中,却不知身后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待听到近前的脚步声,她才慌忙回过头去。 第一眼差点将来人认作了荼颂宁,自己首先吓了一跳。仔细看,那人手里擎着宫灯站在门边。他的样貌与荼颂宁十分相像,眉宇间更多了份温沉隐忍。来人一笑,女诡自浑噩中惊醒。 那个不是荼颂宁,而是荼浩羽啊。 荼颂宁的微笑不是这样的。对于荼颂宁,微笑是他的武器。而微笑之于荼浩羽,则是他的保护色。 “怎么你会在这个房里?”荼浩羽走上来,看着女诡,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女诡站了起来,看着荼浩羽不说话。不是她不想说些什么,只是忽然语塞。 见女诡没有回答自己,荼浩羽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看着她幽深的看着自己,他的表情愈发古怪起来。 “你是特意来找朕的吗?”荼浩羽沉声问道。寂静的房间中只有他的声音回响,女诡如梦初醒。 “不是。”几乎是来自本能,女诡否定。 荼浩羽的脸掩映在微弱的烛光底下,面容有些模糊。阴影在他脸上逐渐深邃,仿佛渐渐和他融为一体,如夜色给人的感觉一般,带着浓浓的危险和未知,还有谜一般的捉摸不透。 他也不说话了,二人竟就这般相对而立,不言不语。 良许,他轻轻叹了口气。 “诸善被禁足了,怎么都不在意一下呢?若是被人发现,朕可保不住她。” “禁足的是她又不是我,我干什么要听你皇后说的话。”女诡的心情总算有些调整了回来,答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不是很想让她来侍寝,却很无奈地被皇后阻止了吗?现在总算让她的身子过来陪你了。” 荼浩羽忽然幽深地朝她看来,那双眼睛仿佛在拼命吸引人沉沦堕落于里面。有种致命的魅力由他眼里扩散开来,盈满了整个夜色。他的表情是无形的压力,变得令人窒息。 女诡蓦地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调侃实在有引诱之嫌,不禁有些埋怨自己的口不择言。 “就算是她的身子,也不是这样来陪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喉结处轻轻颤动。他向女诡走近一步,颀长的身形给女诡带来了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动作,他的眼神愈发幽深。笑意在眼底流溢,似在鼓励着人主动靠近。 女诡不动声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陛下,你这是在调戏一只鬼。” 他的表情一瞬间崩落,换上一个温和的笑容。夜的窒息感散去,女诡暗暗松了口气。斜目朝门外看去,天上霁月正在云间照地。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他笑笑,“诸善。朕查过她的事。她的父亲故意隐瞒了她自幼弥患梦游之疾的事,要将她送入宫廷。” “那又如何?”女诡不以为意,“这是我要的东西,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当然,直到我厌倦了为止。” 荼浩羽闻言一笑,转过身对着门口。那身玄黑的龙袍仿佛被月光覆上了一层月牙色,朦胧得看不真切,宫灯中闪烁不定的烛光却在那层月光上打下一片火焰的光晕。清冷的带着危险的火热,仿佛在引诱着灯蛾来扑火。 女诡皱了皱眉。别开注视着荼浩羽的视线,转向别处。 “已经有点晚了,我得送她回掖庭。”女诡淡然道。 “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了。”荼浩羽听罢转过身,写意地笑着,“朕也该回去了。明晚再见吧!” 女诡看着渐隐入黑暗的他的背影。 明晚?明晚即使长夜无聊,她也大概不会再来了吧!想到这里,女诡心中竟涌起了连她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怅然来。 ------------ 第十一章 、孟婆 更新时间:2009-09-23 女诡也算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惦记着答应了挽眉的事,第二天一大早就决定去尚药局寻找孟辛梓。 她停落在尚药局的院庭中。早朝的时间刚过,这个时分大家都开始工作了。人多她也乐得方便,随意套了一个尚宫的外壳在尚药局中走动,比起用飘的,实在快捷便利得多啦。 医署之中通常是男子的身影,时而会有些宫女尚宫走过。院庭之中隐约有些苦药的气味,那种味道有种特殊的魅力,让人感到清新而安全。 女诡寻觅至医婆工作的处所外,看见有位三十来岁的妇人在阳光底下晾晒草药。她走了过去,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问道: “请问,这里哪位是孟辛梓孟医婆?”孟辛梓没有死吧?女诡心里有些忐忑地想。 那妇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抬了抬眼皮,很赏脸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无视我她的笑脸又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既然无心回答她的问题,那她就不会自找没趣。女诡识趣地转过身,看见有位年轻一些的妇人刚好朝这边走来。 妇人看起来身份略低于女诡现在的躯壳,这时她朝女诡看来一眼,许是看见她衣饰和医署中的尚宫有所不同,知道是外来的人,于是急步上前行礼问好,态度谦逊。 “这位尚宫娘娘有什么事吗?” 来的正好。女诡微笑:“这里哪位是孟辛梓孟医婆?” “您找她有什么事吗?”妇人惊讶地问。 女诡挑了挑眉:“难道这个也要跟你说明才可以吗?” 妇人知道是自己多事了,连忙摆手摇头解释道:“当然不是,娘娘别要误会。只是孟医婆耳聋口哑怕是很难跟娘娘交谈啊!” 女诡听罢心底不由得惊讶了一下,有点替她惋惜,但面上仍是微笑:“那孟医婆没有连眼睛也瞎了吧?” 妇人不解:“自然是没有的。”心里补上一句,若又聋又哑还眼睛瞎了,那倒不如不要活了。 女诡点点头:“那不就可以了吗?身为医婆难道还能不识字?你把她带过来吧!”这面吩咐道,听见妇人应诺,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身份高贵一些,果然比较好办事。 妇人转身就要离开带人过来,却乍然看见女诡身后的女人。她停下脚步,指了指她说道:“娘娘,此人就在您身后啊。” 女诡回头看了刚刚没理会她的那个女人,有点明白为什么刚才此人会如此无礼了。点了点头,支走了那名妇人。 女诡见人已经走了,于是走向孟辛梓。她在孟辛梓的三步开外停了下来,静静地察看这个人。 孟辛梓工作十分专注,加之又聋又哑,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身侧有人在打量着她。女诡见她毫无反应,遂更加大胆地观察。 常年接触草药的孟辛梓,在阳光下看去,皮肤出奇的细致白皙。模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而且眉宇之间也和孟挽眉有些神似。然而论及相貌的话,是挽眉的眉较为动人。 认真看去,很容易就能发现,这对姐妹有个独特之处,便是她二人五官之中分别有一处尤其突出。而这个孟辛梓脸部突出的地方,就是她的嘴唇。那真乃是菡萏生华,好一个无烦的绛;又能与樱桃比艳,凝朱如露滚动在莲蓬之上。即使已是徐娘半老,却不仅仅是风韵尤存,若单单只看那红唇也是能与少艾争一高下。 女诡看了她好一会儿,孟辛梓却依然没有留心别处。女诡笑了一下,转身看见围墙之上栖了几只小麻雀。于是放了那名尚宫,准备附身在鸟儿身上。 既然已经见到了孟辛梓、知道她长什么样了,以后就好找得多了。现在还是先去找荼浩羽说说情况吧!这眼下还有其他人在场,她也不便跟她说些什么。或许可以到夜里借用诸善的躯壳再来找她也可以的。 女诡思忖着扭身回看孟辛梓,却见她此刻抬起了头,正对着她的方向轻轻扯起了嘴角。 女诡震惊,脑中似乎有什么在轰鸣,却在这恍惚之间看见那名尚宫从袖中掏出一张小纸条塞在了孟辛梓手中…… 莫非她误打正着,把原本就要来找孟辛梓的尚宫引到这里来啦?那个,太令堂的巧合了。 这个倒还没那么要紧,最值得她关注的是——这人究竟是哪个殿里的娘娘派来的呢? 想到这里,见那尚宫将东西交出之后就离开,决定在找荼浩羽之前先跟那个尚宫走一趟。 女诡附身在环佩之上,等着这个尚宫到她主子那里复命。一路行走夹道,并没有见她进入哪一处宫门。她似乎很谨慎,应该从事这一项工作有些时日了,对于怎样在宫中行走而不被人注意很在行。尚宫神情自然,并且她有一张在宫中不易被记住的脸,应该是个专门被挑选出来干这种秘密事的女子。女诡一面打量她,一面如此分析。 又过了很久,方才见她拐进一条夹道。 宫门有士兵把守,监察严密。尚宫伸手到腰间拉起身份名牌,士兵凑近略略一看,点了点头就让开道了。她匆匆进内,直奔主殿。 女诡往周围看了一眼,不禁愕然。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皇帝的寝宫——甘露殿。 这尚宫是荼浩羽殿里的。也就是说,荼浩羽跟孟辛梓有些什么牵连。或许他们之间还有更深的一些羁绊也说不定。那她就很不明白了,孟挽眉要求他将辛梓放还出宫,怎么荼浩羽答应得这般轻易?难道他肯放过一个身怀着他不为人知的秘密的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吗? 跟着尚宫走进了荼浩羽的内殿。这还是她在荼颂宁死后头一次进入这个地方,于是她有些好奇地四周打量。 眼前的摆设和荼颂宁时期的已经有了很大区别。 房中的摆设不像他本人一样雍容而复杂,倒是有几分古朴之风。整个卧房以简约为美,黑白为主,却没有丝毫压迫感。内室的窗户被全部打开,清新的阳光投射在房中各处,满屋都是书香。 屋内很静,荼浩羽倚卧在窗前的小榻上懒洋洋地晒着阳光,看侧脸似乎正处于昏昏欲睡的阶段。风吹得有些猛,文案上随意摆放的书被风翻动,发出凌乱的声音。这间卧房令她有一种错觉——这里根本不是皇宫,而是京郊的一所小宅,里面住着一位懒散的风流文士。 而这里的气味,属于阳光。 如果忽略掉墙上那幅毫无遮掩的有着陈旧墨迹之感的水墨画,那样的话,这间内室就可堪称为全皇宫最温暖的地方了。 画里浓稠陈旧的墨迹叙述了一片莲海的咸池。怅惘、孤独、恐惧、茫然……如同一片片涟漪,由画中渗进房间,鼓荡得连阳光也仿佛暗淡下去。难以抑制地对这幅画产生了抗拒,那是一个悲伤的世界,正在与现实画上等号。在电光火石之间,女诡想起了—— “已经送去了吗?”荼浩羽忽然说话,女诡惊了一下,完全忘记刚才想起的是谁。 “是的,陛下。”尚宫恭敬地回答。 荼浩羽点点头,没有回看尚宫:“退下。”他这样命令,冷酷而不容拒绝。 既然是他身边的尚宫,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女诡一笑,转而附身在尚宫身上,站着没有走。 “干什么?”荼浩羽侧脸,阴沉地看着女诡。不,尚宫。 女诡继续笑。不予理会。 荼浩羽呆了一下,阴沉的脸忽然雨过天晴似的,脸似绽开了一朵花。他这一笑女诡就纳闷了。他干嘛呢?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主意要加在她头上吧? 他站起,从窗前向女诡走近。她不由得退开了一步,因为他的房间没有压迫感,他本人却是有的。 “怎么不赶我走啦?” “怎么可能赶你走呢?你可是女诡啊。” 女诡嘻嘻一笑:“你这样是会吓着我现在这位宿主的哦!” 说罢女诡笑容一止阴阴地道,“你要我这位宿主帮你办什么事啊?竟然摊到那医婆头上来了。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荼浩羽的笑容还在脸上,却是转开脸,四顾左右而不答。 “我表现得这么感兴趣,你就不能坦白点告诉我吗?” 他的脸忽然转回来,目光如炬:“你认识那个孟辛梓吧?” “是认识啊,你不是也知道吗?就是因为孟挽眉才认识的呀。”女诡眨眨眼睛,“你该不会那么快就忘了吧?” “我的意思是,你以前是否就已经认识她。” “怎么可能?!”女诡怪叫道:“陛下你怎么会以为我跟她一早就认识呢?” “如果非要说个理由的话,那大概是直觉吧。” 女诡翻了翻白眼:“这个先不说。孟挽眉的身份名牌你什么时候给?好歹给点儿报酬哦!” 荼浩羽呵笑:“你那婢子你现在管不住,不如放在我这里么?” “哼,倒不是管不住。” “是已经不想管了?”荼浩羽跟女诡相处了两天,大概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她喜欢给别人制造麻烦,又怕麻烦沾身。 “嗯,看起来我比较吃亏。”荼浩羽摸摸下巴。 “有啥吃亏?这么漂亮的婢子。更何况,是陛下你的父皇留下的人,好使好用啊。” “好说。你是晓得事理的鬼,何尝不知道,她效忠的只是我父皇。”荼浩羽笑,只是笑。 “若不能令她效忠于你,那就是陛下你的问题了。不是我的。”女诡立刻撇清了关系。“总而言之,孟挽眉的事,除了我答应的,其他归你管啦。” 荼浩羽无奈地耸耸肩,“你何必这么快就想抽身。你难道不喜欢看热闹?跟在我身边,可是有许多。” “你的提议比较好,不过前提是——” “只要麻烦不沾身。对不对?”荼浩羽接话说。 女诡听罢,眼睛一亮,兴奋地点点头,直引为知己。 “想不到竟是你们父子二人知我最深。” 荼浩羽漆黑的瞳仁遽烈一缩,抿了抿唇。 午后的阳光洒进房中,映出了一室的灰暗。 ---------------------------- 重看一遍觉得自己好像漏写了好多东西,下下章一定要补回这些bug才行。⊙﹏⊙b汗啊~ ------------ 第十二章 、孟婆汤 更新时间:2009-09-25 “人就交到你手上了,但是我要用到她的时候你不能阻拦哦。”女诡临行之前这样嘱托荼浩羽。她想,大概是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吧!因此荼浩羽即使被她这样呼呼喝喝,也是一脸笑容、欣然接受。 荼浩羽纵容着女诡的放肆,微笑地点点头,向她挥手道别。女诡穿着从他那里借用过来的尚宫的躯壳,离开了甘露殿。 既然这个尚宫是皇帝的心腹,那她的身份和去找孟辛梓的事也可以不用瞒着了。麻烦的事能在一天内解决,绝对是再好不过呢。 女诡穿着别人的身体回到了尚药局。方才为她指认孟辛梓的妇人刚好也在,见她又折回颇感到好奇。不过能在宫中当差的也是精明人,对宫里的事不敢多问,行了礼便快步离开了。 女诡也没刚才那么好脾气了,一把就将孟辛梓从药材堆里拉出来。没忘记她又聋又哑,女诡用蹲下,用药材根茎在地上写起字来。 “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孟辛梓看了看她,接着写:“到我的药房里去说吧。那里说话方便一些。” 女诡点点头站了起来,用脚将字迹抹去。孟辛梓在宫中当了很多年医婆,尚药局专门为这些有杰出贡献的医婆也安排了单独的药房。很多时候她们会在里面捣鼓她们的不传之秘,也成全了某些秘密的存在。 女诡和孟辛梓先后离开,然后到约定好的地方见面。她走进孟辛梓的药房随手关好门,见她专心地在熬煮苦药,女诡却不知道这时候应该从何问起。 女诡站在她后面,她坐在小矮凳上为药炉加柴。她专心致志,女诡胡思乱想。 算了,那件事也不知如何问起。还是等过些时候再问吧。现在倒不如先看看荼浩羽到底给了孟辛梓什么。 女诡推门出去,将尚宫的躯壳留在门外。那尚宫受了荼浩羽的命令而不敢任意离开,即使很害怕被女诡附身仍旧忠心不二地站在门外。尽管她浑身颤抖。 女诡穿过房门再次回到房中。 常年被草药蒸熏,让这房间充满了独特的苦味。对比荼浩羽的房间虽然光线充足但是隐约晦暗,这里却是恰好相反。里面光线昏暗,但是苦的味道让她感到安全。她喜欢那种味道,晦涩却清晰――你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是怎样一种苦味而不会被它的外在所欺骗。这种苦味,苦得很诚实。 孟辛梓为药炉加够了柴火,转身要拿身后台面上的葵扇。她转身,却忽然停了拿扇的动作,抬头看着女诡。对,她看着女诡。 此时,她动人的嘴唇蠕了蠕,女诡听见一把柔若流水的声音在房中轻轻响起。 “阁下找辛梓有什么事?” 这个人的心思可以让人恐惧到一定程度了。听见她说话,女诡不禁这样想到。 “原来孟辛梓是会说会听的啊!”害她还曾经为她惋惜过呢。 “是的。见阁下不是人,才直接跟你挑明。不然我们无法达成交谈的目的。” 像她这样的人,要安然于宫中哪能不装聋扮哑呢?以她的年龄和资历,恐怕她知道的秘密不会少。 “我本来无意打扰你。不过令姊托我寻找你,所以我来了。”女诡解释道。 “我姐?”孟辛梓笑了一声,神色不似是相信,“我姐在许多年前就失踪了。大概是死了吧!” “没有死。你要不要听听令姊的故事?” 孟辛梓狐疑地看着女诡,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于是女诡很简短地将挽眉现在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孟辛梓。 “这么说,她会到陛下那里?”孟辛梓拿起大葵扇,坐下,轻轻扇动。炉上的火势逐渐旺了起来,不一会便传出“劈劈啪啪”的声响。 “目前应该是。” 孟辛梓无意义地点了点头,“还有吗?” “还有。”女诡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灿烂,“陛下吩咐你去干些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孟辛梓继续在扇风点火,凉凉地抛出一句话。 “你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只是有些事轮不到你说不愿意。”女诡自在地笑了起来。 她毫无意味地笑了一笑,神情麻木。她用葵扇指了指药煲:“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药吗?” 女诡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好东西。”你这样问的话。 “对的。呵呵,你又知道,我将这东西比作什么吗?”孟辛梓笑得有些神经质。在昏暗的小室中,火炉的光照在她面上,她的脸密布阴影。这样看去竟然比女诡更似一鬼物。 女诡又摇了摇头。然后不自觉地被她的诡笑感染,越发想笑:“那药就是陛下交代你做的事?” 她又呵呵笑了两声,抬起大葵扇掩着优美而诡怖的唇线,笑了起来。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女诡的问题。 “答案,是孟婆汤。” 话才刚落地,孟辛梓不顾炉火烤炙的热度,伸出那双苍白的手摩挲那药煲,神色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带着无限的爱意和亲切。 女诡心中不免一寒,却听见她呵呵笑着。 “放心,我会送孩子上路的。不想要的,一个都不会少。” 这个女人表面看去正常无比,其实内心早已经腐化死去了吧?她那么多年,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让她留在这个世上?究竟又为了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荼浩羽啊荼浩羽,这人的蜕变究竟是不是你一手促成的?! 女诡看着眼前的女人发疯,突然木门被急促地敲响了两下,之后一阵脚步声跑远。 有人来了。 外面守门口的尚宫示警是件很聪明的事,问题是,里面根本就只有一个人嘛!女诡笑,看着孟辛梓徒手将滚烫的药煲拎起,将药汤倒进预备好的瓷碗中。此时有人来敲门。 “孟医婆,汤药都准备好了吗?”门外传来脆生生的女声,看来是位年轻的宫女。 孟辛梓当然不会去应她。等她去开了门,宫女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没敢进去亲自拿托盘。却等孟辛梓转身去拿托盘的时候,她倒是偷偷地朝门内窥探。 对于阴暗的东西,人类本能地抗拒,却又受不得阴暗的一丁点诱惑。 那碗黑乎乎的安全的苦药,今天会递到哪里?这个似乎没有什么悬疑的。昨夜皇帝宠幸了谁,那这碗汤药就属于谁啦!女诡叹了口气。 宫女捧着汤药走了。 “不要去干扰那些事。”孟辛梓站在女诡身后。 女诡很想嘲笑她的多事。这么多年来无论结果会有多残忍,她从来没有过问或干扰那些事情的发生。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这就是陛下交代给你的事情?”女诡转脸向后瞟了孟辛梓一眼。 孟辛梓沉黑的眼眸盯着女诡冷笑,似乎觉得她所说的是个笑话。“区区一碗药,用得着陛下吩咐吗?” 想来也是,女诡眼神冷凝了起来。 这么说,怕是荼浩羽已经打算启动阴谋了吧? 女诡想了想,还是笑道:“令姊向陛下请求将你放还宫外。你去见见她吧,我看过阵子你可要离开她出宫了。” 此话一出,孟辛梓麻木的神情总算让惊诧给松动了。 “她真的是这么说吗?” 女诡点了点头。“陛下已经答应了。” “多事!”孟辛梓扯了扯嘴唇,“辛梓还有别的事要做,恕辛梓不能奉陪了。” 女诡见她冷然送客不恼反笑:“你不想离开?” 孟辛梓一脸你很废话的表情,闭口不答话。 “也对。手握这么多秘密,我想陛下也不会轻易放你出宫。看来挽眉的愿望这回要落空了。” “阁下到底想怎么样?”孟辛梓的眼睛喷出一丝怒意。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你们怎么样呢?对你们怎么样的可是陛下啊。”女诡无奈地耸耸肩,“我很好相与的。” “好吧。”女诡吁了一口气,“我还会来找你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想怎么样。” 女诡飘出房间,在远处的角落里发现了那名尚宫的身影。慢慢地飘了过去,附在她身上。 到了甘露殿,女诡匆匆进入内殿。荼浩羽仍在窗下那个小榻上,只是手中多了本奏折,身下也多了一堆。 他见女诡来到,迎面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回来了?” 女诡随意应了他一句,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荼浩羽也不跟她说话,兴致勃勃地在奏折上批上朱砂。 “你不会放孟辛梓出宫对不对?” 女诡看了他一眼。这个房间在逐渐西斜的阳光下缓慢地被打回原形,变得愈发的冷。 荼浩羽合上奏折,眸光清湛冷然。“不是朕出尔反尔,而是她本人不肯。” 她无法呆在这个地方,因为其实她不能忍受的不是这房间的冷意,而是她无法忍受眼前这个男人。 女诡只能在一个地方作短暂停留。该在三更就走,绝不留到五更。想起了荼颂宁对她的批语,于是,她笑了。再看向荼浩羽的时候,冷冷一笑。 女诡的冷眼荼浩羽也觉得难以忍受,他忽然放下奏折,看着女诡沉默了一阵,自小榻上站起,走到那副水墨画之前。 “你曾经跟我在那里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女诡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照实回答,“记得。” “用手舀水,水会溢出。你以为它已经流尽,殊不知水已经湿了你的手掌。――跟你说这句话的人,是谁?”荼颂宁看着女诡,眼神已经复杂得难以形容。“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又怎么知道?”女诡转过身。 “原来如此。”荼浩羽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像是抑制不住一般,“你唯独看着它目不转睛。”他说罢转过身躺回榻上,拾起那本还没看完的奏折。 没有再说什么,他孑然的身影在逐渐昏暗,他和这个房间融为一体,不再有缝隙…… 女诡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牙。才不是这样的呢!好一个顾左右而言他! ----------------------------------------- 汗啊,两千三一章,竟然给码了一个晚上。我!太蜗牛鸟~~~ ------------ 第十三章 、谋算 更新时间:2009-09-26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觉得很累。”崔诸善坐在镜奁之前,跟宫女这样说。 “以前就算……就算再折腾也不会这么累的。”崔诸善差点将自己患有夜游之症的事说漏了嘴,吐了吐舌头,透过镜子看了看正为自己梳头的宫女焕君。 “许是认床呢,贵人。”焕君想了想:“今天命妇院的尚宫就会过来教习贵人礼仪了。” 崔诸善皱起眉头:“啊?这么快?我还想可能得过几天才来呢!怎么效率这样高啊?她们什么时候来?” 那是,哪位娘娘不是盼着贵人您早日受到“制裁”呢?脸蛋这么漂亮却长猪脑袋上了,简直是害人精,害她这个近侍也被连累啦!焕君心里头连连埋怨。不过这话当然是不敢说的。 “辰时呢。”她应道。 “呀,那不是快到时辰了吗?” 焕君心里翻了翻白眼:“是啊,贵人得快点用早点了。” 诸善的心情一下子滑落谷底,但尚宫要来教习礼仪,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给抓到小辫子!诸善强打起精神,一边思索着等会儿该怎么应对,一边吃着早点。 辰时还没到,命妇院的尚宫们就到了。她们受了皇后之命特地来监督着崔诸善,看来不将她治个半生不死她们也不会罢休。唯今之计,只有乖巧听话一途能够稍微博得一点儿尚宫们的欢心。 崔诸善心里已有了计较,任是尚宫们如何苛刻严厉,恁是微笑以对以礼相待。加之她年纪轻记忆力好,尚宫教的东西即使没有全部记住也记了个七七八八。尚宫倒是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学乖巧的好学生,待她也便没有那么苛求了。这一整天下来崔诸善竟然也只是被鞭条打了几次。 崔诸善好不容易挨到了申初,总算送走了教习尚宫。原本今早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力有不逮,现在被尚宫操练过后更是累个半死。尚宫前脚刚走,她便躺倒在床上。 “啊,若是天天如此,那不如要了我命!”崔诸善可怜兮兮地道。 焕君只觉得这是自作自受,却没说什么,走近她身边为她揉捏酸痛的部位。 崔诸善一日劳累,现在早已觉得又累又饿,连忙吩咐底下人去准备晚膳。不过由于焕君的按捏,她很快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睡意沉沉的她半条腿刚踏入梦乡,却忽然被焕君摇醒。 崔诸善睡眼惺忪,被人扰了清梦好不生气。还没等焕君解释,劈头就埋怨。 “你没见我累得快死啦?晚饭我不吃了,我没睡到自然醒,不许你再叫醒我!” “呵呵,看来你有点吃不消呢。” 诸善快再次进入梦乡,迷糊中只觉得焕君的声音沉了许多。 怎么焕君声音变男的了?她这么一想,睡意登时被吓退。 她连忙睁开眼睛,乍见一人站在床沿垂望自己。不知不觉中崔诸善一睡已睡到了黄昏,宫中已经上灯,那人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床前的光线,昏暗中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觉得身影甚熟悉。 哎,她发什么傻呢?能走进她闺房里的男人,除了当今皇帝还有谁啊! 崔诸善蓦地自床上弹起,不料肌肉的酸软实在超乎她想象。崔诸善痛的呻吟了一声,差些跌回床去。 好在跟前的人眼明手快将她扶住。等崔诸善抬头一看,果然是荼浩羽。 崔诸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时才不知如何是好,荼浩羽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果然是朕看中的可人儿。真是有趣。”荼浩羽的声音听起来似是酿了数十年的老酒,听的人如同酩酊大醉,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崔诸善是其中一人,她此时面颊飞红,倚在荼浩羽怀中不知所措。 “今天不是刚学了礼仪,怎的这下见到朕却忘了?”荼浩羽坏心地揶揄道。崔诸善的脸顿时更红艳了,不过总算回过魂来。 她爬下床,屈膝行礼。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金安。” “好吧,有进步了。”荼浩羽微笑道。 崔诸善此刻的心仍是狂跳不已,但勉强还算镇定。忙给荼浩羽看座,然后奉上香茶。 荼浩羽笑着坐下,喝了一口。“在宫中习惯吗?”他随口问。 “一切都很好,陛下。”诸善低着头绞着衣袖,有些局促。 荼浩羽看着她再次微笑:“朕看你已经有些吃不消了,明天就先休息一回吧,隔天再学习也不迟。” 崔诸善大喜过望。 “还没用过膳吧?”荼浩羽见她十分高兴,微笑问。 荼浩羽不问还好,这一问崔诸善才觉得腹中空空甚是难受,于是摇了摇头。 “朕也还没。一起用吧。” 如果说荼浩羽来访是天大的好事,那么他留下来用膳那就是受宠若惊了。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对崔诸善来说,简直是――老天爷啊,这么幸福,是会遭人妒忌的啊! “陛下你说什么?可不可以再说一遍?诸善,听不清楚。”崔诸善吞了下口水,接连的好事已经让她有些不敢置信了。她实在没想过,这么快就可以讨得皇帝的欢心啊! “朕说,既然你不能来朕宫里侍寝,那么今晚,朕留在这里陪你。” 看着崔诸善的外露的表情,荼浩羽意味深长地笑了。 总要有个人来下定决心。既然不是你,那就我吧! ********************************场景分割线***************************** 廿八日,总算联络上那名行踪飘忽的羽士。这几天所积的疑惑,终于有个人能够为她解答了。太后袁萱风轻轻敲着椅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舒缓。 薇心在添熏香。 一室青烟袅袅中,袁萱风隔着帷幔坐在凤座上,垂望堂中稽首之人。 堂下一人身穿道服,犹如清风一缕,遗世而立。袁萱风看了一阵,收回目光,拂了拂袖。 “国师免礼。看座。” 自上代国师过世后,他这位徒儿方才露了脸。不过此人四方游历,这次才是头一回觐见。袁萱风寻思,也不知道这一位的性情如何,好不好拉拢。 那人自然没有袁萱风那样多的心思,得了她的懿旨抬起头来,谢过后坐到了一边,袁萱风这才得隙看清国师的脸。 这上代国师之徒看起来年纪轻轻,才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眉目仙气凛然,皓如明月。恁是阅人无数的太后看见他的相貌也不觉一愣,只道目眩神迷。好一副男生女相!这人眼梢总带着笑意,勾得人神魂颠倒,却是清风淡淡,好不怡人。 此时国师仿佛察觉到来自帷幔后的视线,微微一笑。 “不知广洵前日所赠之物,有否能让太后清心一二呢?”他的声音淡然若浮云流水,缓急有致,使听的人无论多么烦躁不安,也能心情平定下来。 袁萱风心带感叹,摸了摸手上握着的串珠。“国师的奇物果然有效,这两日前来骚扰的怨灵剧减,哀家总算安心睡了两觉。”说道这里,幽黑的双眸隔着帘幔盯着广洵,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广洵嘴角微扬:“这拾怨灵石只是治标不治本。” 袁萱风脸色一沉,却是笑了。“国师说的对。不过有件事情哀家却是不懂。” 广洵微愣:“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皇帝大婚之日有一女鬼前来捣乱,哀家明明眼看着她要被吸进灵石,却忽然间消失无踪,似乎是趁乱附在皇后身上逃掉了。当时哀家不好终止婚礼,只能让她得逞。哀家担心皇后会被这女鬼害了。”袁萱风停了片刻,“国师不是说这灵石万试万灵么?怎么却抓不住这只女鬼呢?” “居然有这样凶猛的女鬼?!若是不加理会,恐怕会祸害宫中。”广洵神色凝重。“怕且这只女鬼非同小可,怨气之大不容小觑。当要慎重对付啊!” 袁萱风听后惊喜:“那不知国师要如何对付这只女鬼?” 广洵皱了皱眉:“待广洵先去探看一下皇后的情况再作定论罢。这女鬼既能逃过拾怨灵石吸食,看来怨念非凡。若是皇后贵体被怨气所侵,恐会使身体受损。轻则此生缠绵病榻,重则性命不保。” “这么厉害?!”袁萱风叫道。“若是国师现在无事,不如陪哀家去一趟承香殿吧!” 广洵稽首。 “谨遵懿旨。” --------------------------------------------------------------- ps:怕大家看不明白,所以解释一下。这一章发生的时间和上一章是同一天。荼浩羽则是在女诡离开了甘露殿之后,过了不久就到崔诸善的院里去的。太后那边也是。 ------------ 第十四章 、秘密 更新时间:2009-09-27 “该死!” 殿中的人恼怒地将瓷器花瓶摔向地上,有些竭斯底里。 说什么自己被恶灵所侵,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呸!这个臭道士乱说一通,怎么太后这就听入耳里了? 静养之后,这宫里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可恶的袁萱风,无非是想要乘机压制一下她的气焰,好让她牢记自己是她的傀儡么? 好呀!如今是每个人都跟她作对呢!就连甘露殿那头也传来消息,说皇帝要到那丫头院里头去过夜。 只怕太后也是收到了这个消息,觉得与其和她单家合作,倒不如找个听话的没有背景的人更好。 “娘娘……”身边的银月怯怯地叫道。 单筠颐秀眉一抖,忽然想到什么,吩咐道:“心姨那边你要小心接触,本宫就要看看那老妖婆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银月应了一声。 “你刚刚想说什么?”单筠颐问。 “银月想问问娘娘,打算怎么应付?” 单筠颐的视线扫过银月的脸,冷冷道:“本宫无需向你交代些什么,你只需听照本宫吩咐即可。” 银月听罢肩上一颤,连忙跪下:“娘娘,奴婢只是心忧娘娘,绝无半点打探之意,请娘娘相信奴婢。” 单筠颐睥睨着伏地的银月,凉凉一笑道:“父亲的人,本宫自然十分信任。” 银月惶恐地抬头看着那倚身于凤座上的女子,女子文秀的容貌看起来本该非常可亲,只可惜双目炯炯如电,刺得人心头发麻。 单筠颐看着底下噤若寒蝉的人,心里不屑到了极点。托额看了看殿外,蓦地至凤座上弹起。“本宫怎么给忘了此人呢!” 说罢离座急往书案走去。银月连忙跟上,为她研墨铺纸。 单筠颐匆匆写就,折好想了想,终于递到银月手上。 “诸善伏侍陛下宽衣吧!” 崔诸善走上前,揪住荼浩羽的衣带手有些抖。 荼浩羽见状觉得好笑:“不必啦。今晚你也累了,朕留下陪陪你,过后还要回殿处理奏折的。” 崔诸善抬脸看着荼浩羽的笑容,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如此良宵美景就只是陪吗?真是该说陛下温柔体贴好呢还是说他不解风情?崔诸善感叹。 “多谢陛下体贴关心。”她说到这里,语塞了。 荼浩羽知她心里郁闷,不禁暗笑。“早些躺下睡吧,等你睡了,朕才离开。”于是催促她解衣上床。 崔诸善没料到皇帝留下陪她竟是这个模样,气馁地点点头,听话地爬上床闭上眼。不过她也确实是累了,不到一会儿,可爱的鼾声微起,偶尔还带了几句浓浓睡意的梦话。 梦话像是跟谁在撒娇,一会儿娇嗔地叫了一声“可恶”,一会儿可怜兮兮地喊一声“好累”。听得坐在床头的荼浩羽直乐。 孩子气这般重,实在不太适合在宫内生存。荼浩羽皱着眉想到。 这时床头的人不再梦呓,赫然翻身坐起。荼浩羽吓了一跳,转思她患了夜游之疾也就不那么惊讶了。 但见她掀开被子径自爬下床,摸索着开门走了出去。荼浩羽笑笑,自床边站起,正要走出去。却见刚走出去的诸善又折返屋中,身手敏健地避开室内障碍物朝床边走了过来。等她几步走到跟前,眼睛明亮地看着自己,笑意盈盈。 “陛下你厚道呀,她不能来你就动足过来了。”回来的虽是崔诸善,实则却是女诡。 荼浩羽笑笑:“那是,总不能每每等别人送上门来啊。” 二人说到此处,又像每回见面时一样,话题没了相顾无言。 不过这回有些不同,首先打破沉默的不是女诡,而是荼浩羽。 “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女诡有些惊讶:“等我?等我干什么?陛下有事情要跟我说?” 荼浩羽脸上没有笑容:“你跟朕的父皇,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女诡讪笑:“陛下你怎么会以为我跟你父皇有关系?” “难道不是?”荼浩羽脸色更加阴沉。 “你为什么会这样以为呢?”女诡再问。 “那天你在咸池殿的御书房中,还有你在朕房中看见那幅画,那种表情骗不了人。你一定认识朕的父皇。” 女诡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她颔首:“没错。我是认识他。他死前,在他身边的是我。” “也是他,托付我在万不得已时助你。” 这回却是荼浩羽大为震惊。 以荼浩羽对他父皇的了解,临终托孤似乎不是他会做的事。但似乎女诡也没有说谎的必要。那他究竟是何用意? “他知道你能应付得来!”女诡强调说。“不过他终究还是你的父亲。” 荼浩羽摇了摇头,表情不似赞同:“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朕的某位长辈似的。而你却不是。” 女诡呵呵笑了起来:“怎的不是?我可跟你父皇平辈论交的。” “我也是跟你平辈论交!”荼浩羽声音有些哑了,直直地盯着女诡,忽然闷声说:“你真的叫女诡吗?” 女诡仿佛有些意外他怎么忽然这么问,但也照实说道:“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就叫女诡。” “那以前呢?我说的是,你生时。” 女诡惊愕地瞪着荼浩羽,闭口不答。 “肯定不是这个名字的,你那时候究竟叫什么名字啊?”荼浩羽淡淡的眼神瞟向他,可他却不知道,他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的一丝紧张心情。 女诡总算恢复了过来,还以他一个熟悉的笑容:“想知道?那你允我的愿,你是打算现在就为我实现了吗?” 对哦,她曾经跟自己做了个交易。她为他探听太后的秘密,而他,允了她一个愿望当作酬劳。 “说吧,你的愿望是什么?” “把它交到顾青柳手中。” 宝兰汀将信折好交给心腹侍女。 “至于崔诸善――”宝兰汀道。 “崔诸善就交给梦雪去处理就好。”侍女接话,她平凡的脸由于神情冰冷,看起来竟有些冷艳。 “那你去休息吧!” “慢着,梦雪。” “梦雪,陛下,似乎对崔诸善,分外特别。你说男人,这个样子,代表的该是,该是什么?”宝兰汀声音清冷镇定,可说话却断断续续,听起来怪别扭的。 梦雪听罢不由得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向自己询问关于荼浩羽的事。莫非她对自己的样貌失去了信心?觉得她已经不能再讨皇帝欢心了? “不代表什么。”梦雪淡淡地道。“那只是因为新鲜。倦鸟终究要归巢。娘娘。” “可他,看她的眼神让我觉得不舒服。”宝兰汀皱着眉头,清冷的神色渐渐自脸上褪下,余下令人爱怜的脆弱。见梦雪一时沉默,她的惊慌更甚。 “怎么办,小……” “娘娘!”梦雪声音陡然拔高,宝兰汀浑身一颤,立刻回复当初淡定从容、清妍冰冷的表情。 看到宝兰汀露出本性的怯意,梦雪觉得那件事应该要提上日程了。 --------------------------------------- 讨论区十分冷清,大家有空多发发言哈~~^_^ ------------ 第十五章 、柳不落青棉 更新时间:2009-09-28 以前这章有个章节名的,不过因为后来觉得写了章节名之后限制了想象力,因此我就没有再写章节名了。不过我挺喜欢这章的章节名的,于是觉得,还是发出来吧。^_^b ---------------------------------------------- 时至惊蛰,春雷阵阵,到了酉时初才刚停去,雨歇之后夜色渐浓。离宫门关闭的时辰【注一】不过还剩两刻钟,该离去的官员早都走了,剩下稀疏几人留守值夜【注二】。 大婚罢朝三日,但工作还是要继续。皇帝办公的时间少了,许多奏折诏敕都发还到中书省处理,于是留守在中书省的官员比往常要多。虽然也不外乎那么几个,然则有人伴值还是好的。 一名宫人提着食盒走到舍人院某间处所外,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一名身穿绯红官服的官员开门出来。宫人将食盒交到官员手中,行过礼后离开了。 顾青柳提着食盒回到公署。 今夜本只有他一人留守舍人院,可那个人,偏偏要选在今天留夜办公。顾青柳心里嘀咕着,一面揭开食盒。里面躺着两三碟小菜和米饭,外加一片纸团。 顾青柳疑惑中。拿起纸团拆开一看,里面写了几行字,簪花小楷,字迹娟秀。 顾青柳更是疑惑。低头看了几眼,不觉神色阴沉。看罢他将纸递到灯下,灯火燎着了纸,须臾烧成了灰。他恨恨地盖上食盒,提起它推门而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面的一间平房前,一手将门推开。只见里面有一人正在伏案疾书。 那人的头埋得很低,似乎光线不足所致。正因为这样,他并没有留意到有人进入。此刻宫内暮鼓声至,二人不由自主扭头看向窗外,伏案的人方才发觉有人进来了。 那原先伏案的人站起,向着来人拱手行礼,“青柳今天也要值夜吗?”那人低头看见顾青柳手中的食盒,微微一笑,“原来是特意送晚餐过来的啊?吃过了没,一起吧!” 顾青柳没有笑,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礼:“侍郎大人。” 被称为侍郎的人脸上的笑容缓慢隐去,尴尬得只好点了点头。二人对望了很久,气氛有些怪异。然后又听见那侍郎叫道: “青柳,――” “有什么事要吩咐卑职去做的吗?侍郎大人。”青柳飞快地回应道。他看着侍郎,表情不卑不亢,最后四个字被他说得字正腔圆,更是让二人之间本就古怪的气氛变得更为诡异。 暮鼓声动则意味着白昼的结束和夜晚的来临,大内的鼓声一响、六街鼓声遥相随应,响彻整个长安城。这两个人在逐渐昏暗的室内沉默对峙,直等到暮鼓声完全歇止。 侍郎温温地轻声说道:“只是邀你一同用膳,你我兄弟一场,需要冷漠至这种程度吗?” 顾青柳一听此话,眉毛一陡怒冲冲地道:“如果是这样,那就算作是青柳的不是。然则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是吗?” 侍郎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顾青柳,胡来也要有个限度。” 青柳随即眉毛一扬,扯起一抹微笑。 “顾青棉,你又要端你那副大哥的模样出来了吗?不要忘记,你也不过早我半个巴掌时辰出生。” 从二人对话来看,顾青棉就是顾青柳的兄长,而且还是孪生的,二人样貌非常相似。 此刻顾青棉的表情有些无奈,“那是爹的决定,你到底要违背到什么时候?你对兄长如此尚且不该,难道在家、在朝中也要这样忤逆爹的意思吗?你这样做是要落人话柄的。” 顾青柳看了顾青棉一眼,禁不住一声冷笑,走到案前重重将食盒搁在上面:“又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之所以肯听他的话,不就是为了她?干嘛装出一幅说教的样子要我也为她卖命!” 顾青棉愕然了一晌,然后有点懊恼地低声斥责道:“不要乱说话!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这样说话,难保会被人误会。” “误会?哪门子的误会?要误会也是误会你罢了。”顾青柳笑道:“大哥,不要说我了,你自己也要好好谨慎,不要再与她有什么接触才好。不然,被祸害的就不只是你一个了,而是我们顾家整个家族。” 顾青棉脸色一沉,“你在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顾青柳笑着走向门边,轻轻拉开门小声对顾青棉说道:“那天你不是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到她宫门前去了吗?我,都看见了。” 他的表情有种快慰的愉悦,像是一名喜爱着鲜血的屠戮者笑看着自己的猎物。 顾青棉的神色略一黯然:“不是这样的。我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没有一丝邪念。” “那你就放过她吧!因为,她是皇后了。你这样做,却是要陷我们顾家于不义。”顾青柳篾笑着离去,在沉暗昏黄的天色底下,他那身绯色的官服闪耀着一层诡谲的暗色调。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青柳。”顾青棉沉声说道,低头,双拳用力捶在桌上。 守着长夜的人是寂寞的。 深空的宫中值夜的官员在衙署里或是煮酒烹茶,或是吟诗作对。有时候甚至各个衙署里的官员会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借此机会培养一下感情,好运的或许会连成同一阵线,就算再不济也能给对方一个较好的印象。 他们这些官员永远也不会习惯这个宫廷,因为他们不是常住客。于是,有伴值的人,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安慰,并时常能在这个时候显露出平常没有的官僚之间的亲切感。 今夜的公事对于身为侍郎的顾青棉来说,不算太多。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屋内灯火。与别些当值的官员有所不同,他并没有兴趣烹茶煮酒。偶尔工作累了的同僚出门舒展筋骨,会和这位大人天南地北地说上一段子话。 顾青棉总是有礼的淡淡回应对方的话,没有喜悦或是厌恶。 在顾青棉身边正和他说话的,是员外郎赵大人。他开口闭口都叫顾青棉为“长(zhǎng)顾大人”。这个相当有趣的。顾家一门三杰,同朝为官并且都是官拜五品以上。由年龄到官阶,都是由大到小排列而下。因此朝中官员均称顾青棉的父亲为“老顾大人”,顾青棉为“长顾大人”,而顾青棉他胞弟顾青柳则被人唤作“小顾大人”。除去老顾大人顾凯是门下省左相,他兄弟二人都在中书省任事,一个正三品侍郎、一个正五品上中书舍人,必是前途无可限量。人皆说顾家名门多出虎子,此言不假。 宫中已经敲响了三更,各人已经回到值班房憩下。院子里就只剩下顾青棉了。 忽然他站了起来,向东面望去。隐约见一人在萧索的黑夜中坦然行走。此时看来,他仿佛就是黑夜本身。 等到他走近,才在月色之下看见样貌。是顾青柳。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看不清意味。只见他一站定,劈头就吼:“顾青棉,是谁准你乱翻别人书案的?” 顾青棉脸上没有一丝讶异的神色,只是很平淡地回答道:“我以为你早该过来了。” 青柳撇过头去,低啧了一声。斜目对上顾青棉的眼睛,眼角处有些恨意:“不要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不问自取是被允许的吗?” “你有心写出来,难道不应该被发现吗?” “歪理!”青柳抬起头对着顾青棉大声吼道。 “请你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免得把人都吵醒了。” 青柳忿然地压低声音:“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无话可说。”他说罢,拂袖转过身离开。 “顾行柳――”顾青棉看他转身意欲离去,悠然发话。行柳,是顾青柳的字。 青柳身体稍微一窒,转回身:“怎样?” “顾行柳。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愿意跟随家长的指示而行的吗?”顾青棉淡然的表情底下竟然藏了一丝笑意:“柳为何物?随风摆矣。然则你并不是如此。取其意思必有其想法,你我性情恰好相反――行柳,行如柳摆,学其顺从,那是告诫。我的字棉行,则是告诫我要如木棉,花期一过绝然落土不容半点凋零颓势,因为我缺乏这样的志气。青棉青柳,就是这样的意思。” 青柳的神情一半似是不信,一半却是愕然。“我不信!我们初出生不久便连名带字一起取了,本就是他但凭自己喜好而为,他怎么可能是知道我们日后的性情再加以告诫?他又不能未卜先知。” “不是爹改的名字,是一位云游到府的得道真人。” “我怎么都不知道?”青柳恨恨地说道。 “你从小至今,有真正亲近过我们吗?青柳。”顾青棉笑了起来,抬起手掌轻轻抚着青柳的头:“你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收起身上的刺了。久得连我都忘了自己是身为大哥呢!” “这――”顾青柳侧了侧头,红着脸躲开青棉的手,“别跟我来这一套!” “青柳,我很高兴你还是将我看作榜样。”顾青棉欣慰地笑了。 “我没有。”顾青柳郁卒而无奈地辩解道。或许他本身,也不太想辩驳了,因为那可能是事实吧? “是吗?我看不是这样。你分明就拿我当榜样!”顾青棉笑着,从怀中拿出那张纸,不顾青柳的阻止读了出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柳不落青棉。 柳不落青棉,转华数伏天将远。 一个随风摆,一个花落仍如血。 定教无差别。” “哼!”顾青柳成年那么久从未试过像今天这么窝囊过。可是,也没试过像今天一样,这么畅快淋漓。仿佛一瞬间释放了心中积压了十数年的郁结。 他想了想问:“顾青棉,我们到底要站哪一边?” 顾青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哪一边?” 顾青柳心气很重,反看了他一眼,哼哼冷笑了几声。 “我想,你跟我的答案是一样的吧?”顾青棉微笑。 哼哼。顾青柳不情不愿地哼了两声,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 【注一】:宫门和城门听鼓而或关或启,一般来说宫城、皇城城门及宫门“五更一点”的开启时间,按照现在的时间换算,应为凌晨3点24分。关闭时间“日入前五刻”,相当于现在的下午5点48分;京城城门的开启时间,“四更一点”,应为凌晨1点40分,关闭时间“日入前十四刻”,相当于下午3点38分24秒。 【注二】:值夜,朝廷里除了皇帝、妃子、宫女、太监等等,还需要有官员值夜班,所谓“夜直”。因为皇帝白天和朝臣所拟定的军国大事,许多要在晚上列出相应文件。如果同署有两名官员同时宿直的话,称“伴直”。夜班可轮流换值,一些官员值夜班与否以及值多长时间可视官阶即公事要紧程度而定。 ------------ 第十六章 、做戏 更新时间:2009-09-30 崔诸善坐在承香殿里头等待主人到来,有些坐立不安。 今天醒来后皇后派人传话,要让她到承香殿一趟,道姐妹间有些体己话要说。崔诸善实在有些忐忑。在第一天朝拜新后的时候自己可得罪过她,昨天晚上陛下又在她院里头呆了大半夜,这件事怕是已经在宫中传开了。皇后娘娘一大早就找自己过来,莫非是要怪罪她让陛下纡尊到她那里? 风吹帘动,隐香扑面。 崔诸善抬头一望,只见垂帘被人掀起,宫女如贯而出列队左右。皇后从内殿走来,笑态可掬。 诸善行过礼后,俯首等待单筠颐发话。单筠颐似乎心情很好,看来很和善。她走到诸善身边,轻轻挽着诸善的手臂说道,“你我同时进宫,私下里就不必多礼了,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吧!” 崔诸善有些意外,见皇后似乎并非想要责罚她,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口上还是应道:“娘娘,我、臣妾实在――呃,不敢当。” “妹妹不是还在生姐姐罚你禁足斋戒的气吧?”单筠颐敛下眉目,幽然说道。眉睫眨动之时有一片阴影垂下,看不清底细。 “不是、不是。娘娘别这么说,――臣妾,诸善知道姐姐都是为了诸善好。诸善感激还来不及呢!”诸善连连摆手,笨拙地解释道。 “妹妹能这么想,姐姐我就放心了。”单筠颐抬头浅笑,“这宫里头若是没有个把姊妹说些体己话,憋郁在心里定然不好受。如果遇着什么难事,尽管跟姐姐说,好吗?” “姐姐,……”诸善有些感动地看着单筠颐,“姐姐乃是一朝国母,却这么关心诸善。诸善本以为进宫之后以诸善的愚钝日子必定难挨,姐姐却不以诸善身份低微愿意倾心相待。就连陛下,陛下也对诸善颇为中意――诸善真不知道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啊!” “听闻命妇院的尚宫要求很高,一不对意就会用上鞭条,往后这段学习的日子妹妹要辛苦了。所以啊,姐姐特意命人收了一瓶大内秘制金创药,对皮外伤有很好的疗效而且不留疤痕,你拿回去用吧!”单筠颐从袖里取出金创药,拉过诸善的手不顾反对硬往她手里塞。 “多谢娘娘。” “不是说私下里以姐妹相称吗?忘记了?”单筠颐笑了起来。那笑容不应该出自她脸上,因为太澄澈。 “姐姐――”诸善的脸再次泛起红霞。 单筠颐微笑:“诸善,陛下亲自到你的院子是你的殊荣,姐姐真替你高兴。你要好好侍候,知道吗?我想以现在妹妹的荣宠,过几天封诰也会下来的,既然是这样,就不能让你再呆在掖庭宫里了,不如妹妹就暂且搬到姐姐殿中住吧!这里还有好几处空院呢!也好跟姐姐作个伴。”单筠颐扬起一抹笑意,她的眼睛忽然妩媚了起来。 她要诸善到她殿里,无疑是一举数得。既能和她拉近关系掣肘太后,又能就近观察防备,更能杜绝其他殿里的娘娘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与她攀上关系。何况以陛下现在对待崔诸善的态度,她如果在自己的殿里,陛下会经常过来。毕竟她还是他的皇后,他来了,自然非得到皇后那里一趟。这样一来,自己跟他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就算被太后逼着“休养”,也不会使他跟自己有所生疏。或许,还能借接近的机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好呢。 单筠颐早已打好了如意算盘,今日就算她崔诸善不就范也得就范。 正如她所愿,崔诸善垂着头,不敢与单筠颐的笑容相对,糯糯地回道:“那诸善就在此谢过姐姐的好意了。――可是,诸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侍候好陛下。” “不要紧。姐姐会教你的。” “真的吗?”诸善惊喜地叫道。 “是的,小善。不过我要教你的第一课是――永远不要小看你自己。” 诸善满载而归,尽得单筠颐的“倾囊相授”。她们约好了日子,等诸善将家搬到承香殿里之后再继续探讨如何侍奉好陛下的事。崔诸善虽然还未正式侍寝,但听了单筠颐的教导也是信心十足。 等送走了崔诸善,单筠颐冷笑着倚在榻上。 银月执扇以侍,低声问道:“娘娘,为什么要将那些东西都教会她?万一她到时候上屋抽梯,那娘娘岂不是――” “你懂什么?”她望着茶几上袅袅冒烟的热茶有些入神,“她对男女情.事一窍不通,本宫正好用她来探一探路子。等本宫摸清楚陛下的喜好底细,就更易下手了。至于她?本宫当然要好好防备。然则那样的女子,过于纯真,生来就是要被人利用的。” “这两天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兀那国师,似乎明日打算开坛作法,为宫中驱邪捉鬼。” “怪力乱神之事不足为信。太后诡计多端,只怕又不知想对付谁了。”单筠颐想了想:“捉鬼本宫还没见过呢,明儿个咱也去趁个热闹吧!” “好,很好。” 女诡满意地点点头。“荼浩羽果然够意思,已经给你弄来了一个身份。” “是的,主子。挽眉现在的名字叫管栾树。挽眉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允许,现在在甘露殿当差,负责一些不太显眼的小工作。” “这样很好啊。”女诡微笑道。 “是的,主子。而且挽眉接触陛下的机会很多。今日就是陛下收到了延嘉殿那边来的消息,叫挽眉来找主子的。” “什么事?” “这样的,明天国师广洵会在延嘉殿设坛作法,目的是要,驱邪捉鬼。陛下说此人并非不学无术之徒,叫挽眉提醒主子要多加小心。” 捉鬼吗?女诡并不以为他们会有这样的能耐可以收服自己。就连上代国师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何况后来人?女诡没把他放在眼内,只是对太后更加厌恶了。 我不去招惹你,你却来招惹我?不觉得角色调换了吗? 女诡冷笑:“我倒要去看看这个热闹!” 孟挽眉没想到自己的劝说会形成反效果,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她也知道,女诡决定了的事不会再改,于是并没有再多加劝说。 “对了,你在甘露殿有看见一个叫鸣玉的小宫女吗?”女诡此时却忽然想起了鸣玉来。 挽眉摇了摇头。“没见过。或者挽眉帮你注意一下?” 女诡摆手:“不必了。这个人的事我自会向荼浩羽打听。” “为了预防万一,明天我要用你的身体行事。” 挽眉俯首称是。 ------------------------------------ 评区好冷清好冷清好冷清~~~~大家说说话吧?^_^b ------------ 第十七章 、作法 更新时间:2009-10-01 大家国庆节快乐! ------------------------------------- 延嘉殿前法坛高架,广洵身穿太极八卦袍,头戴羽士冠,正站在台上,远看仙风道骨。女诡混迹在那群好事的宫女之中,站在殿门前远远观看。只见那台上的道士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相貌生得十分标致,眉间仙气浓郁,眼神宁穆。然而那嘴角抿紧之处隐带一丝弧度,让他看来并没有女诡想象中那么严肃古板。 袁萱风没有阻止这些来看好戏的宫人,毕竟动静这般的大,不让人看反而会让别人猜测这场法事另有目的。 女诡身着孟挽眉的躯体,偷偷打量法坛下右侧坐着的人。上首坐着正闭目养神的袁萱风,而她的下首位则坐着皇后单筠颐和宝贵妃兰汀。女诡左右看了看,见左侧也坐了几名贵嫔,大概也是跟单筠颐和宝兰汀一样抱着来看热闹的心态,等着瞧太后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其实袁萱风是打鬼的主意^_^b)。 女诡又看了看,皇帝并没有在此处。显然这不过是后宫的“小事”,上达不了天听。 时辰到了。台上的人开始作法。 女诡冷笑。这个像佛一样微笑的人,怎么看都是一副普渡众生的慈悲样。他这样算什么?仅仅是人,凭什么普渡众生?什么道、什么佛,他只是要借用那些东西扼杀她的存在罢了。他实在太自以为是,以为这样就是渡了人吗?不,那只是成全了袁紫琊的魔念而已。 有谁会在绝处逢生之后想到要死?她既然因怨复生,当然不甘心不明不白的死去。而现在若是被这样简简单单的扼杀掉,又跟不明不白地死去有什么区别?她怎么能让他得逞?即使年月让人寂寞,然而她还想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呢! 在女诡的冷眼注视之下,他的桃木剑舞动而起,仍然没有为他自己的暴行而动容半分。 桃木剑有如蛇动,广洵的衣袂如大蝶在法坛上翻飞。远看他的神情,肃杀中有种魔魅暗生。那是因他笑意而生的魔魅,在众人瞩目之下愈发凛冽。笑意中包藏魔意,他的动作将众人心中的魔吸引出来,显于他人眼前。女诡垂望底下看得痴迷的众生,见他们的神情逐渐丑陋。一时间,仿佛置身阿鼻地狱。 广洵营造魔境,要引众魔沉沦正气之中,一同灰飞烟灭。 他一面舞蹈,一面用如琴音低诉的声音吟唱―― “冥冥都司,听吾号令,以吾之血,魉魅招来,四方阴灵,速速聚集!冥冥都司,听吾号令,以吾之血,魉魅招来,四方阴灵,速速聚集!……急急如律令。” 一连念了四遍,广洵的咒语刚刚落地,气温骤降。未已,女诡听见四方八面传来阵阵嚎哭,凄凉得听者毛骨悚然。 光天化日之下,这延嘉殿竟然阴气冲天,如同鬼门关就开在了这里,妖魔鬼怪纷纷朝这里赶来。 女诡一个凛然。因为这咒语,也已经引动了她,身体迫不得已蠢蠢欲动,几乎要脱离掉外壳飞向法坛。好不容易制止住自己欲飞向法坛的渴望,广洵的动作赫然而止。女诡屏息观望,他双目紧闭手捏法诀站在法坛中央,嘴上飞快蠕动,念着长串不明语意的咒语。 延嘉殿的鬼魂聚集得越来越多。怨气直达天际,仿佛老天爷已经被这冲天的怨气所激怒,延嘉殿上空的那片天空布满浓浓的乌云。云间雷动,偶尔几道闪电打在院内,随便一下便劈得院中一些鬼魂魂飞魄散。 广洵大喝一声,双目猛地睁开。眸中光芒大盛: “急急如律令。” 一语既毕,他伸手往台上一抓一抛,十数粒黑芒芒的东西撒向半空,围成一个圆形定在空中。广洵再一抛,一面阴阳八卦镜飞向圆形中心,一道强光自八卦镜内射出,罩住了场中心被引来的冤魂。 鬼魂们被光罩住,似乎清醒了一些,知道有人要对付它们于是想冲开光芒逃遁。哪知道这光挡住了它们的去路,被硬生生困在了中央出去不得。 “雷公雷母,听我号令,雷走阴脉,电穿阳路,五行运转,万化定基!敕――” 广洵一捻法诀,当空一指,一道道紫电犹如找到了目标,连连劈向当空那十数粒黑色的珠子。那黑珠子在空中震荡不休,忽然珠身发出一道强光,围成一圈的珠子蓦地紧紧结成了一团…… 女诡当然知道那黑珠子是什么。那就是广洵和袁萱风口中所称的“拾怨灵石”。 可她并没有看见灵石紧结的这一幕。因为当她看见广洵将珠子抛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她立刻作出了反应,转过身,飞快地跑了出去。 还没等她跑出几米远,延嘉殿那边忽然涌来一股熟悉的吸力。 首次觉得自己怕是会永不超生,一阵恐惧袭上心头。不要!她不要死,也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完成,她还没有找到! 巨大的吸力将女诡吸离孟挽眉的身体,女诡看着孟挽眉惊讶地回过身看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挽眉,过来!让我附身在你身上。快!”女诡朝孟挽眉喊道,这时也无暇去想会不会有人看见了。 挽眉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晓得现在情况危急,二话不说就冲到她身边。女诡顾不上那么多了,意念发动,总算将魂魄暂时封在挽眉身体中。 然而后面涌来的吸力却非大婚那天可比的,即使现在暂时留在了挽眉体内,却随时会被吸拉出来。她必须要挨到广洵终止作法为止。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深知自己应该往人多的地方扎堆,而且应该离那吸力中心越远越好。可时间不容许她理性地细细分析,她只能够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尽可能地离这中心远一点。然而吸了天雷之力的拾怨灵石仿佛拥有了无穷尽的吸力,虽然她已经跑开了很远,却仍然被它吸了出来。 途中女诡已经被这股力量吸出了两次,都是被挽眉所救,又重新回到了她体内。只是每一次的脱离,都令女诡的魂魄极度衰弱,到了最后,她根本已经不能够支配挽眉了。她只能看着挽眉一步一步跑离了她心目中宫人较多出没的地方,而跑向了荒废的宫殿。 时也运也。或许今日真的会死。女诡心里清楚,她已经虚弱得不可能再抵抗那道吸力了。若今回被它吸离挽眉的身体,怕即使再回到挽眉身上也是会被她强大(对于女诡来说,现在挽眉的魂魄异常强大)的魂魄所排斥而烟消云散吧? 果不其然,刚等挽眉跑进了那处宫门,那道如影随形的吸力便把女诡吸了出来。 女诡闭上眼睛。就这样死掉吧? 她失去了挣扎的欲望。她的身体,跟随着身后的吸力如风荡起。 不!女诡蓦地睁大眼睛。她不甘心!她不可以就这样死掉!她生时逆来顺受,但她死后决不要当逆来顺受的鬼! 冷静下来!快想个办法! 就在这个要紧的关头,女诡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一直不齿去做的夺舍重生之法。 生的希望啊! ------------ 第十八章 、生的希望 更新时间:2009-10-01 生的希望,就在这里。 女诡朝着孟挽眉大喊道:“快,给我找个疯子过来。” 现在就只有那种行尸走肉的人才能够接纳她这个已经虚弱无比的灵魂。可是她没有多大的把握,因为毕竟疯了的人,灵魂还没离体,她不敢担保自己不会被这疯癫的灵魂排斥而湮灭。 但这是生存下来的唯一希望。 女诡仅凭意志在半空中紧紧扣住殿门铁环,暂时止住了飞向延嘉殿的势头。 挽眉已经跑去找人了,只见她拖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跑了过来。快了,只差几米了。 女诡一阵惊喜,却不想手上一松,魂魄就要被吸走。 挽眉一脸焦急,“主子,主子接住啊!” 话音未落,她用力将身边的女子推向女诡。 女诡看着那女子向自己扑来,只差那么一点点了,一定要碰到啊!女诡心中喊道,伸出手来。然而手指却与此人差了一线,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她与生的希望失之交臂。 女诡的心迅速下沉。自己在空中无处借力,而且倒退的飞快,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没想到还是不行吗? 罢了,罢了。女诡闭上眼睛,缓缓垂下双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披头散发的女子竟然抬起头来。 女诡只觉得手上被人一拉,紧接着觉得身体一沉,如同袱了千斤重的东西堕入了冰河,浑身彻骨冰冷动弹不得。 “主子,主子你醒醒。”一双温暖的手贴上她的脸,女诡身上的冰冷急速散去,渐渐手脚温暖了起来。 她呻吟了一声,睁开沉重的眼皮。 看来她赌赢了。 “我没事了吗?”女诡开口说话,是一把媚到了极点却有些干哑的声音。女诡一阵愕然,这声音好生熟悉。 “是,你已经没事了。”孟挽眉松了一口气,总算将鬼救了回来。忽然转念一想,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这鬼呢?她死了不是更好么?自己不用被她使唤了啊。孟挽眉颦眉,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能理解了。 “你,你扶我起来。”女诡只觉得这身躯非同一般的沉重,“我,想喝水。” 孟挽眉把她扶起:“挽眉先扶你过去那边树下坐吧。” 女诡嗯了一声:“挽眉啊,这次真是多谢你了。”她看着孟挽眉,神情幽深。她同样不解挽眉为什么会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不过挽眉的确是帮助了她渡过了这一关呢。想到这里,女诡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孟挽眉微笑:“这是挽眉应该做的。” 女诡轻轻叹了一声,决定不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缓缓坐下。“对了,这个身体是谁的啊?”女诡问,顺手理了理披散遮面的邋遢的头发。 “挽眉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见这女子呆呆的坐着,没像其他疯癫女子一样反抗,所以挽眉就拉她来啦。”挽眉低头看了看现在女诡的脸,摇了摇头,“她的脸太脏啦,挽眉也看不见她本来的样貌呢。” 女诡觉得喉咙干渴得厉害:“你去给我弄些水来吧,顺便帮我理一理这仪容。总觉得这身体到处痒痒的,怪不舒服呢!” 孟挽眉应了一声,离开去寻找水源。 太久没有真正拥有过一个身体,这会儿女诡仍在习惯当中。一想到以后她就是这个疯女人,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没想到死了三十二年,今回竟然是托了太后的洪福而夺舍重生。女诡自嘲。 过了一阵,孟挽眉拿着一盆清水过来了。女诡也顾不得这水是否干净,凑到上面猛喝了一阵,总算解了渴。 孟挽眉用帕子为女诡抹了把脸,拿出梳子为她整理乱蓬蓬的头发。 “你轻点儿,哎哟,轻点儿。”女诡被挽眉手上的梳子折磨得痛呼不已。 “没有办法啊,主子。这头发都打成了死结,还得这么梳。主子就忍一忍吧!” 女诡听罢生气了:“等我的魂魄精气养好了,我一定要脱离这个躯壳!可恶的袁萱风,可恶的臭道士,你们等着瞧!” 孟挽眉失笑。 “对了,你现在能看见我这容貌了吧?怎么样,认识吗?”女诡道。 孟挽眉摇了摇头:“这人很年轻,看样子似乎二十出头,挽眉不可能认识。此人虽然衣衫破旧,面容苍白,但五官十分精致,而且,眉宇间妩媚天成,若是仔细休整怕是艳冠后宫也未可知。就不知道为什么,如此标致的人儿竟然会落得打入冷宫,疯癫半生的下场呢!”说到这里,孟挽眉不胜唏嘘。 女诡听得不太对路――疯癫,容貌出众,年纪轻轻,被打入冷宫…… 这些特征都指向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她连忙俯下身,临水一照。 水面上倒影着一张陌生的鹅蛋脸,黛青色的眉下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那双眼笑意盈盈,流转着淡淡的魅惑,还有小巧而直挺的鼻子,一弯将笑未笑的唇形,分开来看本只是一般,合起来一看却十分惹眼,正如孟挽眉所讲,精致之中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这一刻水面上波光一颤,那巧艳的脸现出惊诧的神情。 那样的绝色无双,堪称艳冠后宫之人,除了姬云裳不作第二人想。 这女人从头到尾,彻彻底底一个“媚”字了得。只要她愿意,便是眼神一勾,任哪个男人也逃不出她掌心。 女诡抬头看向孟挽眉,耸了耸肩:“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是荼浩羽的废后,姬云裳。” 孟挽眉眼睛一亮:“不知道主子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女诡瞥了她一眼:“能怎么办?我如今不过是个疯癫的废后,我能怎么办?” 女诡沉吟了一阵:“虽然我已是生人,但很难说那道士会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即使躲在冷宫也不一定能避开他的追捕。” “主子,是不是应该向陛下寻求帮助呢?” “嗯,或许能行。”女诡皱了皱眉。 “主子?” “我这几天打算住在这里,你先回去陛下那里吧!顺便给他提提今天的事,看他有什么反应再说。” 孟挽眉秀眉舒展:“陛下肯定会帮助主子的。” “是啊,我当然知道。”女诡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他帮助她的手法,大概会让她感到不适吧! 或许也只能这样了。 ------------ 第十九章 、暗生情 更新时间:2009-10-03 悬于半空的珠子乌气大盛,广洵见场中厉鬼被灵石吸食殆尽,灵诀一收,招手收回灵石和八卦镜。灵石中一丝丝黑气袅袅散出,广洵写了道符贴在其上,放入桃木匣子中,再在其上加封七道灵符,才算作罢。 因为法力虚耗过多,这一连串动作之后,广洵也有些吃不消了。脸色苍白地捧着木匣下了法坛,走到太后面前。 袁萱风见他作法完毕,早就坐不住了。这下见他下来,连忙笑说: “国师不用多礼。国师辛苦了。――来人啊,带国师到下去歇息一阵。” 广洵微笑:“不必了,广洵稍作调息便可。”他看了眼手上的桃木匣子,“这东西怨气太强,广洵得尽快处理。” “国师打算如何处理这东西。”袁萱风瞟了那木匣一眼。 “拿去请高僧超度。” 袁萱风点了点头:“那,缠扰皇后的女鬼是否也已经收在里面了?” 广洵微微一愣,接着摇了摇头:“广洵只能确定已将宫中大部分的冤鬼收服,但不敢担保会不会有漏网之鱼。” 袁萱风若有所思,神情有些不豫。“万一这女鬼逃出生天,她要是回头报复,岂不是糟糕?” “娘娘不需惊慌,等会广洵会给各位一人一道金光符傍身,虽然不及拾怨灵石这样的奇物,但辟邪却有奇效。” “如此甚好。” 各样歇罢,各人自回寝宫。 ****************************场景转移************************ 就在众妃嫔在延嘉殿趁着热闹之际,荼浩羽将她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们回到宫中方才收得消息,今天下午,荼浩羽刚下了一道旨意。 旨意一道,要赐封崔诸善崔贵人为贵妃。 连升两级,显示了诸善的荣宠至极,这样一来,她几乎就和宝贵妃平起平坐了。除了皇后和宝贵妃外,她成了这个后宫的第三把交椅。皇帝给予了崔诸善如此的殊荣,乃是前所未有,因此让其他妃嫔羡慕之余直恨得牙痒痒。 但如此一来,单筠颐总算是被太后坚决冷落了。 得了太后让她“休养”的懿旨,单筠颐神情越发地冷。这会儿刚坐下,外面崔诸善就到了。单筠颐整了整衣裳,传她进殿。 “我就说嘛,这两天妹妹的封诰肯定就会下来了。”单筠颐微笑着捧起茶盅喝了一口,掩盖住神情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崔诸善赧然,换了个坐姿说:“只是没想到陛下会封诸善为贵妃呢!诸善何德何能,竟然能蒙如此大的恩宠!而且刚进宫未久,就越过众位姐姐,实在有些不安。” 单筠颐了然,原来这丫头也不是完全不懂世事,也知道自己此刻正处于风口浪尖。怎么,想到要来攀附自己还是怎地? 于是笑道:“这是陛下的意思,自然有陛下他的道理,你大可不必过度忧虑。不过宫中不比其他地方,总会有一两个气量小的,容不得别人比她好。不过若是妹妹行事谨慎多加忍让,也不打紧就是了。” 崔诸善大喜,连忙稽首:“多谢姐姐教导。” “贵为贵妃,就能拥有一所自己的殿宇。姐姐真替你高兴。只是妹妹不在承香殿,这段时日我的身体又需要调养,基本不出殿,不能与妹妹时常亲近了,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啊!”说着说着,单筠颐的神色有些感伤,但又勉自振作,“你看,今天这么高兴,不应该提这些东西的。姐姐我真是该打呢!” 诸善被她这么一说,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她感激地拉着单筠颐的手说道:“姐姐,诸善不会忘了姐姐的照顾和关心的!姐姐要专心养好身体,诸善一定时常回来看你,而且择一处和姐姐相近的殿宇住。” “册封大典姐姐会替你精心安排,你且放心。至于殿宇的事,是否能成为近邻也不太重要,只要住得舒适姐姐就很安心了。”单筠颐尽挑些暖烘烘的话说,一时间满室温馨,诸善显然十分受用。 “诸善要靠着姐姐的承香殿住,这样就能经常到姐姐殿里来了,只要姐姐不介意诸善烦人就好。”诸善笑靥如花,加之这几日喜事重重,此刻看去红光满面,意态娇羞。 单筠颐好像被她的话呛到了一般,还反应不过来,于是唯有用大大的笑容遮盖住她的失态。 她们谈笑到半夜,这才各自回去歇息。 疲累的单筠颐躺在床上,因为累极,反而久久未能入睡。辗转反侧,思绪乱如麻。 那捉摸不透的皇帝,温文尔雅的微笑着拥吻她。只是下一刹那便离开,那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逝。为什么会抗拒她?为什么要荣宠崔诸善?为什么要让她独守空闺?单筠颐心里头怨恨着他,每每一想起那疏离的人,便觉得十分无力。 太后知道他还没碰过她吧?不然为什么会放弃她另寻他人牵制皇帝? 想着想着,单筠颐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她站在桥上。 双池照月,她在池的一面,而黑暗中,他在另外一侧。 双池如同一道天堑。 单筠颐蓦地一惊,醒了,发觉枕巾透湿。 披衣而起,鬼使神差出了殿门往咸池殿而去。 女诡其实很想安安分分留在冷宫睡大觉的。现在的她夺舍成人,魂弱身体也弱,外头的天气哇凉哇凉,穿这样单薄外出,实非人干的活儿。 可是她饿呀! 死挽眉不知是不是报复她之前一天只给她一顿饭的仇,竟然此去不回。那也就罢了,她三十二年来没吃过东西已经习惯了,她几乎可以忘记吃饭这件物事。以为自己总算能像平常人一样躺下睡大觉,睡着了肚子就不饿了。可谁知道这身体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躺下来怎样也睡不着! 于是饿得不行的她,唯有顶着冷风去寻食物。 然而这大半夜的,宫门各处紧闭。宫中为防发生火灾,各宫殿的伙房都有好几班侍卫轮值巡查,根本近前不得。这一途径被堵,女诡只好把主意打到了荼浩羽身上。 这个时辰,荼浩羽应该会在咸池殿溜达。女诡不明白为什么他仿佛不用睡觉一般天天夜里守在咸池殿,但是现在饥饿难忍的她已经没有思考能力了,仅凭意志挪移到咸池殿。 ------------ 第二十章 、复立 更新时间:2009-10-04 荼浩羽看见女诡冷的瑟瑟发抖,艳丽的小脸楚楚可怜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失笑。他把女诡拉到走廊下背风处,从袖袋中拿出包好的点心递给她。 “知道你饿了,快吃吧!”顺便脱下了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肩上。 女诡连忙接过打开匆匆吃了几口,然后抬头望着荼浩羽,瞪着他眼睛快要滴出血来。 “你是知道我今夜一定会来找你是不是?”几乎可以确定是他搞的鬼,不然他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糕点,而且知道她饿了? 荼浩羽呵呵一笑:“是我叫挽眉别给你带吃的。我就知道你无计可施之下,一定会来找我。”说到这里,他笑得十分灿烂。 女诡狼吞虎咽地对付着糕点,含糊地说:“我几乎要被饿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你是女鬼,怎么可能会被饿死呢?” “谁说的?!我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活人了!挽眉没跟你说?”女诡道。 “哦,说了。”荼浩羽瞟了一眼那张略带苍白的俏丽的脸蛋,笑道:“不过还真是缘分!你居然成了我的皇后。” “什么皇后不皇后的,只是个下堂妻而已。”女诡不以为然。 荼浩羽摇头苦笑:“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呀?” “被人欺负了,那就欺负回去。我很厚道,谁得罪过我,十倍还回来了,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荼浩羽失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糕点是你家哪个厨子做的啊?是不是忘了调味了?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荼浩羽唇上的微笑凝了一凝,抬手为她拭去粘在嘴边的点心碎屑。 “我――”荼浩羽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目光一凛! “谁在那里!出来!”一声喝将过去,黑沉沉的草丛中一阵树叶乱响,似乎有人惊慌跌倒在地。 女诡不由得一愣,转眸看了看眼前目光生寒的荼浩羽。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荼浩羽。 此时草丛中走出一条月白色的人影。 荼浩羽瞳孔一缩,冷冷哼了一声。 “皇后,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诡这才看清楚那走近的人,一袭月牙白披风迎风摆动,来人淑秀的脸盈满了惊疑,却依旧步态从容地渐渐走来。 “陛下金安。臣妾夜间辗转难眠,于是起来走动,不知不觉间竟走来咸池殿。惊扰了陛下,臣妾不胜惶恐。”从容行礼,低眉掩住太多的惊讶不解。 可是,单筠颐的心已经不能平静。她没想过陛下这么晚了还在咸池殿,更没有想过,陛下竟和那传闻中已然疯癫的废后姬云裳私底下仍有来往,而这位疯后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不敢问。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姬云裳为什么会现身咸池殿这样的问话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问出口。 荼颂宁叹了口气,转脸对女诡说:“姬云裳,你今夜就暂且回去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女诡点了点头,行过礼转身走了。 单筠颐扭头看着女诡离开的身影,目光落在那身绣着黑色描金的大焉国徽夺日腾龙的披风上。转回脸,神色淡淡有些幽怨。 “如你所见,姬云裳的失心疯已经治好了。不久之后,朕将会重立她为妃。” 单筠颐浑身一震,失声叫道:“陛下――” “这是朕答应过姬家的事,一旦她疯病痊愈便要重立她为妃。但皇后且放心。既然朕立了你为皇后,断然不会毫无理由便废黜休弃。”荼浩羽俯视早已神思不属的单筠颐,冷眼微笑。 “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见单筠颐不作回应,荼浩羽径自越过她离开。 凛冽的风袭来,天边雷声鼓噪,须臾下起了小雨。凉沁的雨水打在单筠颐的脸上,她回过神来。 可怕的姬云裳! 她从来没有预计过会出现这样一个敌人。 以往听说过皇帝宠爱屈玲珑和宝兰汀,却惟独没听说过艳冠后宫的姬云裳得过皇帝的垂怜。她私以为这个已经疯了的女人不需要纳入谋划的范围之内。 但今夜她总算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屈玲珑什么宝兰汀,更甚者那个新宠崔诸善,与疯了的姬云裳相比,她们根本她的一根汗毛也及不上! 单是那一件披在她身上的披风,就足以让宫中所有的女人羡慕而死。 她是如何做到的?! 单筠颐扶着廊柱。姬云裳要是被重立,那她就不会有翻身之日了。 ************************日出东方,新的一天*********************** 二月的第一天,荼浩羽在朝堂上提出要复立姬云裳之事。 群臣哗然。 他们根本没曾想过,疯癫了的人还能重新正常回来。 不过以中书令为首的一众官员十分赞同此事,因为姬云裳正是中书令姬厚安的小女儿。如果她能够复立,对姬家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不过姬厚安也知道,他女儿得过失心疯,已经不可能再执掌后宫了。不过复立为贵妃的话,他们姬家的势也不至于被单家压过太多。在朝堂上,自己的政议也能够得到皇帝一定的重视。 不过哪里有那么轻易呢? 姬厚安一派官员刚刚投了赞成票,那边尚书令单博山一派就投了反对票。 单筠颐刚刚登上后位,在宫中地位还不稳固。如让前皇后复立,不但让新后威信大弱,而且让姬家在朝中有恃无恐。这些是单博山千万个不愿意的。况且,他怎么可能会给别人家的女儿机会,让她去欺负到自家孙女儿头上来?! 一时之间,两派人马就在朝堂上对骂了起来。 鸿胪寺纠仪官见情况有些不妙,连忙出班制止。 “朝堂之上,保持肃静!” 众人抬头看见皇帝脸色发黑,声音才渐渐停歇。 单博山出列启奏:“陛下,虽姬妃病愈,但或会复发也未可知。后宫妃嫔岂能容有隐疾的女子?陛下三思!” 荼浩羽捏着皇座上的龙头:“单爱卿的顾虑未尝不是道理,然则朕既答应过姬二,这件事也就只能够这么办。众位卿家也不必为此争执了。拟旨吧!” 袁萱风一怒之下将自己最喜爱的茶盅摔烂。 “她要是好了,那就是轮到哀家疯了!” “薇心也认为,事有蹊跷。”薇心走上前拾起碎瓷,温声道。 袁萱风听见她的话,心情平复了下来。 “哀家不相信有人疯了还会好回来。除非她是装的。”袁萱风这样一想,轻轻搭上座上凤头。“还以为她认死理不晓得变通,却没想是个忍辱负重的娃娃,是哀家小瞧她了。” 说到最后,袁萱风咬牙切齿。 薇心接话:“只是没想到陛下会真的履行承诺,复立她为妃。” 袁萱风冷笑:“姬云裳未疯之时,她姬家本就是一时无两。即便后来式弱,但多得姬二镇守剑南关拒西琉于门外,她姬家在朝中才有一席之地。皇帝积弱,他自知自己若不履诺,姬二要是开城投降,大焉必毁矣。对于他来说,当然是应承的好。想在关外布置一枚姬二,在朝堂上联手姬厚安对付哀家?哼哼,想错了他的心!” 薇心眉头一皱:“若是要投诚,早在姬云裳被陛下,姬云裳疯了的时候就已经投诚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说的对。他们或许老早就连成一线了。姬云裳装疯卖傻,等的就是今日,让他们正式结成联盟。”袁萱风理了理思绪,自觉猜到的已经差不多接近真相,不由得有些得意。 “那这个姬云裳……”薇心说。 “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不需哀家动手自然有人收拾她!哀家看来,荼浩羽已经差不多狗急跳墙了。真不愧是我颂宁哥哥的儿子,竟忍到了现在。若不是那药的缘故,怕是他还能忍得住呢!哎呀,若不是他流的是那贱人的血,而是哀家的,哀家还真不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啊~”袁萱风时喜时怒,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许久。薇心安静地看着袁萱风一会,悄悄走到香炉旁,点起了安息香。 过了须臾,袁萱风歪倒在凤座上沉沉睡去,嘴边还漾着娇憨的微笑,一如那未被风霜所染的二八少女…… ------------ 第二十一章 、濯月观辉 更新时间:2009-10-05 中秋节快乐~ ------------------------------- 当这个巨大的浴桶腾升着温热的水蒸汽停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女诡有些缓不过神来了。 她非常不习惯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而不愿让他们看见自己时,这些人却仍然能看得见自己。 这种感受,让死了整整三十二年的女诡十分难受、难堪、难为情…… 难受是因为不习惯现在这个实体的躯壳;难堪是因为觉得自己正在被荼浩羽当猴子耍;难为情是因为她要在这么多宫女太监面前沐浴更衣。 低头看了看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皮肤上不知粘了多厚的一层污垢,看起来似抹了一层泥水,估计脱掉衣服,里面的皮肤也是不遑多让。最让人抓狂的是这女人身上的蚤子,她抓痒都抓得身上满是爪痕了。 天杀的,她这张老脸今天就要丢在这里了! 于是涎着脸笑道:“你们可以出去一下吗?我自己会洗。” 话如婴孩落地而久久未听见啼哭声,让人十分彷徨。女诡看着不为所动的宫女太监,在他们打算用强之前,放弃了抵抗。 脱就脱吧!反正她老早就想洗澡了,现在不过是多几双眼睛围观而已! 女诡不自在地拉掉束带,一旁的宫女便已走上前为她宽衣。 脏兮兮的外衣被她脱去,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名宫女绕过屏风出去了,过了一会,宫女折返,又带来了一名围观者。 女诡实在生气得不成,这不过是洗一次澡,用得着十来人围着看么?这还不够,又来了一个。这是趁热闹不成?! 他令堂的。她从没试过被人当热闹看过!她也没那种变态的嗜好! 女诡这回可不干了,挣开那双要扒她衣服的宫女的手,恨恨地瞪着新来的人。 那人笑笑开口:“奴婢管栾树叩见娘娘,娘娘洪福金安。” 女诡哼了一声,不回话。好你个孟挽眉,现在只听荼浩羽的话了,昨天夜里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让她饿了一宿,今儿个还来这干什么?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伺候着就行了。”孟挽眉说道。 刚才还冷漠无情的宫女太监,如今竟柔声应下,纷纷退出门口。 “奉陛下之命,栾树今日起负责娘娘的起居饮食。来吧,娘娘。栾树伺候娘娘沐浴。”孟挽眉笑着朝女诡走来。 “哼,竟然卖主求荣。好样的呵!”女诡冷然挥掉她伸过来的手。 孟挽眉也不分辩,静静地立在一旁,柔声道:“水快凉了,娘娘,陛下还在等你呢。” 女诡也不跟她客气,皱起眉头叫道:“不用你来,你退下。” 她平生最恨别人背叛。虽然她还没对孟挽眉到了推心置腹的程度,但是她被太后和广洵逼得毫无退路的时候,是她救了自己。她表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心底里觉得孟挽眉还是不错的。然而她却在这细微之处背叛了自己,听了皇帝的话,让她饿了一宿。事情虽小,但是她已经不敢再信任此人了。 孟挽眉没料到女诡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不禁有些不安。 这时候女诡背过身去,褪下衣衫浸进水里,然后冷冷地道: “我没怪你什么。” 孟挽眉娟秀的眉一拧,知道这事情坏了。 “你效忠的不是我,这也情有可原。” 说罢,女诡的语气遽然冰冷:“所幸你效忠的人早就归西,将要效忠的人也不是太后。要不然——” 森冷的气息朝孟挽眉袭来,她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早就忽略了一个事实,眼前的人并不是普普通通的一只女鬼,而是一个怀着强大怨念滞留在人间不入轮回的怨灵。连拾怨灵石都不能将她收服,根本就不是她随随便便应付就可以了事的。 似乎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些异样,女诡声音一缓,“要不然,我是不会将你放在身边的。” “你还是过来帮我擦擦吧——哇~这女人多久没洗澡啦,恶心了,怕是要多换几桶水呢!” 孟挽眉听见女诡再次回复平常玩笑一般的语调,心中稍定,应了一声上前伺候。 经过二人艰苦卓绝的努力,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摆平了这个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洗过澡的身体。沐浴过后的女诡皮肤仿佛褪去了一层黑皮,露出雪白凝滑的肌肤。在光下如同一块莹润光泽的白玉,看得人目不转睛。 女诡穿上七重纱衣,看着全身镜中那个体态曼妙婀娜,肤如白玉的少女,非常非常的满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就说皇帝即使会帮她,所用也是让她不适应的手段。复立姬云裳为妃?亏他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女诡和孟挽眉走出房间,门外一顶软舆已经停当,刚刚那帮宫人正垂手站在软舆旁听候差遣。 女诡走到软舆跟前,想想刚才这些宫人丝毫也不配合,似乎存心要看她笑话,心里不禁冷笑。这些人能在宫中活到现在果然足够势利眼。废后复立虽也是皇恩浩荡,但有过疯症的妃子是不会有什么前途了,也无需对这样一个没有地位的妃嫔笑脸相迎,平白让自己受委屈。 女诡目光绕着这些人扫视了一圈,将他们神情中略显的嘲意尽数收进了眼底,然后不动声息地坐上了软舆。 软舆缓缓摇晃,穿过狭窄的匝道和一道道宫门,往甘露殿行去。 女诡如同坐在婴儿的摇篮上,被他们摇得昏昏欲睡。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尖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娘娘,甘露殿要到了。” 女诡被太监的声音吓醒,登时没了睡意。抬起眼皮子瞧了瞧。好不容易才有点睡意的呢,女诡恨恨地瞪了那太监一眼,然后赏脸地抬起眼皮子瞧了瞧前面。 软舆转了个弯,远远就看见甘露殿的牌匾和三个大门洞。 微微一笑。 这个时候,她唯一的感受就是,她这是惹火烧身。 女诡下了软舆,独自一人走进了甘露殿。荼浩羽正坐在龙椅上,见她来了,不禁眼睛一亮,朗声笑道: “姬云裳美则美矣,却欠乏灵动之感,乏善可陈。然而由月辉代之,则人如其名,仿若月华加身,盈盈滟滟,动人心魄。” 女诡一听之下,连忙翻了翻白眼:“得了吧陛下,昨天晚上也没见你这般夸耀我来着,怎么今日兴致这般高?” 荼浩羽自座上起来,走到女诡身边:“呵呵,人靠衣装,你昨天那个模样,让朕意兴阑珊了。” 女诡无意盘桓在这个话题之上,撇撇嘴,又道:“陛下这回可是把女诡也拉下来了。” “若那夜不是被皇后撞见,或许我就能安个别的名目,让你像孟挽眉一样在我殿里头当个小差自由自在。但是她撞见了,也就只能这么着了。”说罢幽幽看着女诡:“月辉,这是天意啊。” 女诡的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一皱:“唉,对啊,也就这么着了。现在我这个情况,可不能替你探袁萱风的底,只能抬上明面来啦!好歹这么一复立,姬家那边应该会转而支持你了。” “那么我拜托陛下的事,有些眉目了吗?” 荼浩羽摇了摇头:“邓家男丁枭首弃市,家眷有的没入掖庭,有的充为官妓。开宝十六年先皇为邓家平反,业已消去奴籍,他们为避世而隐形埋名也未可知。要找到邓家的遗孤不是件易事。你先别急,再过一两天定会有所进展的。” “女诡先在这里谢过陛下了。” 荼浩羽苦笑:“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改去姓名似要抛弃过去,却又要寻回邓家的人呢?月辉。” 女诡淡淡地看着他:“既然陛下知道我欲抛弃过去而涅槃重生,为何仍然要称呼我那已抛弃的名字?这不是要揭人伤疤么?” “月辉,我想知道你的过去。我希望,那里面有我参与的一部分。” 荼浩羽笑容苦涩,靠近,轻轻地拥住她的肩。 ------------ 第二十二章 、双魂 更新时间:2009-10-07 这两天没更新,这一更之后,补更一章小番外。字数不多,大家凑合凑合吧。^_^b -------------------------- 女诡转了个身,避开了荼浩羽的手,缓缓走向窗边。 轻轻推开窗,窗外天际暗淡,快要天黑了。举目一望,尽是无穷无尽的红墙,仿佛人只能永远困在红墙之内,出了那面红墙,还另有一面红墙阻隔。 什么时候起,她被围困在这一堵高墙之内脱身不得? 什么时候起,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了? “月辉。”荼浩羽站在她身后叫道。 女诡身体轻轻一颤。 月辉? 对啦,要不是他一直在叫着这个名字,经年附身在各色各样人身上的她,早就忘了那个最初的自己了。 邓月辉,一介寒微的小女子。认真工作,等待着二十五岁年龄一到放还出宫与家人团聚,却糊里糊涂成了宫中倾轧的牺牲品。家人因为她的缘故被陷害,男丁枭首弃市,家眷为奴。 女诡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一切,但现在无意间想起旧事,却止不住心中的滔天恨意。 双手紧紧抓住窗框,抓的手指发白。忽然,被人从后抱住,一双大手盖在她手上。 “你怎么了?”荼浩羽察觉不对劲,关切地问。 但他的声音对女诡来说却有如催命符,虽然无限温存,却仿佛与潜藏在身体深处未死的姬云裳的灵魂产生强烈的共鸣,女诡心中强烈的恨意毫无先兆地全数转嫁在荼浩羽身上。 女诡扭过头。荼浩羽看见姬云裳的脸扭曲着让人骇然的怨恨,阴森森地盯着他,似乎要扑上来将他立毙当场。 荼浩羽立刻意识到,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女诡。他松开环抱住女诡的手,审视着眼前人。 “姬云裳?”他不确定地道。 “你猜对了。”姬云裳阴阴地笑道。 “你不是疯了吗?” 姬云裳笑了:“疯?你还未死,我怎敢轻易疯掉?” “你把月辉怎么了?”荼浩羽皱着眉头,又叫了女诡几声,女诡却毫无反应。 “她的灵魂太弱了,我把她压制住啦。”姬云裳诡笑道:“我总算发现了你的弱点。你说,若我死了,她会不会也跟着我一块儿死呢?”说着,她的手一抬,拔下头上的发簪,放在手中把玩。 “你敢?!”荼浩羽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暴虐,冷酷地说。 “当初你是怎样逼迫我的,今日我也要让你尝尝那滋味。”姬云裳狠狠地叫嚣,一手将发簪抵在喉咙。 “我要让你痛苦如我,一辈子!哈哈哈哈哈!!” “张灏然还未死。”荼浩羽淡淡地道。“你若不信就尽管下手吧!到时候朕会非常好心地送他下地府,跟你做对鬼鸳鸯。” 姬云裳的决然有了一丝动摇,她的脸青白交接。“灏然还未死?这是真的,你没骗我?” “骗没骗你,你自己分辨吧!反正若是她死了,不但张灏然,我还要让你们姬家全部人给她陪葬。” 姬云裳又再动摇了三分,她连忙摇了摇头,叫道:“不行。我要见一见灏然。若是见不到他,什么也休说。” 荼浩羽看了她一眼,点头:“可以。但是你俩个之间,只能活一个。” “我若是死了,你那个月辉也必定会死。” “那你就拿‘相思’的解药跟朕交换张灏然的性命吧!” “见不到他的人,其他休谈。” 荼浩羽审视了她好一会儿,冷笑起来:“你没有‘相思’的解药,不然,你也早拿它解了自己身上的‘相思’了。” “我是没有,但我知道哪里有。” 荼浩羽看着她冷笑:“朕也知道哪里有。袁萱风那里,不是嘛?” 姬云裳知道自己糊弄不过荼浩羽,于是用力将发簪往颈项上顶了顶:“那就拿这女人的性命跟灏然的交换好了。” 荼浩羽比起刚才的失措,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仍是冷笑:“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死了,她也会跟着你死?好吧,你爱死就死吧。等你一死,她也会脱身出来,到时候用个刚死之人的躯壳岂不更好。” “若她真的跟我一块死呢?你就不怕?” “她若死了,朕就让所有人给她陪葬好了。”荼浩羽眸中凶光大盛。 姬云裳知他说的是认真的,不禁愣了一愣。荼浩羽利眼闪了闪,一个欺身上前,给了她一记手刀。 女诡觉得自己好像睡在了一团软绵绵的浮云之上。舒适地翻了个身,小腿摩蹭了一下浮云,软软的滑不留手。她满足地再用脸蹭了蹭,可惜蹭到了一些硬硬的短毛,弄的脸有点痒。 咦?奇怪了,她究竟到了什么地方啦? 缓缓睁开眼睛,到处一片昏黑。她发现自己原来睡在一张超大的床上,双手还抱着一个人。 软绵绵的云是龙床,刚刚蹭到的,貌似是某皇帝的龙须(某容我黑线飘飘|||||||||)。 “啊啊啊啊啊啊啊~”女诡蓦地坐了起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吧不会吧?他究竟对自己干了什么?为什么会在他床上? 荼浩羽哼哼了两声,睡意朦胧地爬起来,大手一张,十分熟稔地将女诡搂在怀里,用力一倒,两人一起又躺回了那朵软绵绵的“浮云”上。 天!天啊天! 女诡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刚刚明明自己还站在窗前想着过去的事,为什么现在一转眼天就黑了,还躺在床上被荼浩羽当成了抱枕。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令堂的,今天晚上她又没饭吃啦? “荼浩羽,你给我醒醒。”我饿了!用力推搡着抱住她的荼浩羽,频临崩溃中。 “荼浩羽,醒醒。”我快饿死了!怒吼,崩溃边缘。 “嗯,别吵。”一只大手捂住女诡的嘴巴。(传说中的低气压魔王杀人事件?) “555555~~”失去氧气支撑,女诡完全处于暴走状态。一脚丫子,将在“云”上的荼浩羽踢到地上。 荼浩羽总算被女诡弄醒,爬起来问:“你干什么?” “我饿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哦,我吩咐下面给你弄点吃的。”荼浩羽被她踢下床去他也不恼,笑笑走到桌前点了灯,吩咐外面煮些夜宵端进来。 女诡满意了,披着丝被坐在床上:“喂,怎么我到了你床上了。刚刚我明明还站在窗前的啊。” “你忽然兽性大发,将我压到。我无奈,唯有从之。”荼浩羽说得十分正经,女诡顺手抓起床上的软枕扔了过去。 “老实说话。” 荼浩羽耸耸肩,本来想说“没有是真的,你得给我负责任”,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于是改口道: “没有,就是你忽然晕过去了。”摸了摸鼻子,想着都觉得自己还真是老实。 女诡看着觉得荼浩羽有些可疑,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会,这时外头有人敲门,夜宵来了。 女诡连忙倒屣相迎。忽然灵光一闪,一拍手掌喊道: “我想到了,我一定是饿晕过去的。” 荼浩羽温柔地看着她,失笑半晌。 ------------ 第二十三章 、默契 更新时间:2009-10-12 不好意思,原来漏发了一章,现在补上。这章情节很重要啊~~汗 -------------------------------- 女诡拿起一件小点心吃了起来。咬了一口,她停下手,神情有些古怪。 荼浩羽将女诡的表现收尽眼底,不动声息地将碟子向女诡那边挪了挪:“吃吧,这是软香酥,入口即化,口感极佳。” “可是,我吃不出味道来呀!”女诡将吃了一口的点心搁下,皱着眉头说道。 “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荼浩羽摇了摇头:“别担心,过阵子让御医给你瞧瞧吧。” 女诡哦了一声,继续吃。 “你明天记得要去向太后和皇后请安。”荼浩羽提醒道。 女诡停下,瞪了他一眼:“不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跟我说讨厌的事。” “总之明天你要小心行事。你现在是众矢之的,我怕她们会对你不利。” “何止是明天,只要我还是姬云裳,我每天就都得过得小心翼翼。”女诡想起了这个,不由得郁闷了。“好啦好啦,别让我再想那些麻烦的事了!让我安生吃顿迟来的晚膳好不好?” 荼浩羽呵呵笑了起来:“好了,别生气了。明天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晚餐,这总成了吧?” “还真难说呢,我现在这是倒霉催的,说不定明天还照样没饭吃。” “你不知道好的不灵坏的灵么?再说就成真的了。”荼浩羽调侃道。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当人的时候为啥总是这么霉!【╮(╯_╰)╭没办法,看起来某容比较像后妈么~】”女诡在哀号下,化悲愤为食量,将所有点心祭了五脏庙。 吃饱了饭气攻心,女诡有点累了。 于是兴奋地爬上“云朵”,盖好被子闭上眼,准备睡个三十二年来不曾有的大觉。可是刚刚闭上眼,女诡发觉所有的瞌睡虫都跑了。她很悲剧地发现,这个姬云裳居然是个失眠的主,连带害得她也跟着失眠了! 女诡这回真是欲哭无泪了。原来之前她睡不着不是偶然的事,而是——还是她倒霉催的! 这会儿,荼浩羽好死不死地爬上床来。 女诡是纯粹的迁怒,一脚丫子向荼浩羽踹去:“滚~” 荼浩羽手快一把抓住女诡的脚,再将她的脚往丝被里一塞,一滚身,挤上了床。紧接着巨臂一张,将女诡整个人狠狠揉进怀中。 “干嘛脾气这么坏?还要用脚踹人下床?嗯?”荼浩羽带着笑意,挨着女诡的耳垂吹了口气。 女诡只觉得耳朵有些痒痒,怪不自在的,说话也由着软了一些。 “谁让你上来的?!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知道。可是我俩是夫妻呀!夫妻同床天经地义的吧。”荼浩羽凑近女诡,她披散于床上的一头青丝散发着一阵诱人的清香。荼浩羽将她搂得更紧了,嘴唇轻轻贴着女诡的后颈摩挲。 从未试过被人这样调情,女诡扭动着身体避开这样不适的接触,涨红了脸。 “别碰我。”女诡憋着说。“谁跟你是夫妻来着?” “别动,你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吗?”荼浩羽声音沙哑地说,张嘴轻轻在她后颈处咬了一口,换来女诡的一阵颤抖。 “之前合卺都喝过了,我们是结发夫妻,你不会是想始乱终弃吧?”荼浩羽声音哀怨地又轻轻咬了她的脖子一口。 再次打了个颤。女诡低吼道: “变态,放开我!” 荼浩羽得瑟地笑了。 “不放。就是不放。” “累死了,我得睡觉。滚开~”说罢,开始动脚用踹的了。 “乖乖,别踹了,这样子你是踹不着我的。”荼浩羽好心提醒她别再做无用功。 正如荼浩羽所说,两人贴的太近。而且女诡是背对着他被抱住的,要想用脚将他踹下床去根本是无能为力。女诡报复地用力踢了他几脚,累了,终于放弃地收了脚。 “你别乱来哦。”女诡警告他。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要不,转过来对我说?” “我才不会上当呢!警告你别乱来哦,否则对你不客气。”说罢她恨恨地再荼浩羽抱着她的手上用力掐了一下,然后闭目养神。 “哎哟,”荼浩羽的痛呼带着浓浓的笑意与纵容,手搂得更紧了。“我可不需要你对我客气啊。尽管冲着我来吧!” 女诡冷哼了一声不作理会。两人的对话停了下来,房中顿时静悄悄的。相拥的两人只听见对方和自己的呼吸声,气氛有些奇特。 女诡本来就睡不着,加之腰上还有一双她无法忽略的大手,一想起刚才荼浩羽对她做的那些事,就止不住紧张的心跳加快。自己是怎么了?若是真的讨厌他,大可以剧烈反抗。这样稍微对抗一下就撒手不理,就像是在跟他打情骂俏一般。想到这里,女诡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涨红了脸。 荼浩羽跟她也不遑多让,美人在怀,自然是睡不着的了。搂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实实在在的身体,有种得偿所愿的幸福感。只是这样看着不能吃,对他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他现在正在考虑着,要怎样才能勾引得女诡对自己动手呢。 两人都没有睡意。黑暗中失去了视觉,其他四感弥补了视觉的缺失,在极大地加强之中。紧紧相拥的二人,此刻听着对方的心跳与呼吸声,闻着彼此的诱惑一般的体味,感受着相拥的温暖,觉得彼时正相互融合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没有哪种感受比此刻的更强烈更真实更奇妙。谁都感觉到其实对方还未入睡,却谁都不敢去打破此刻这种微妙的氛围。 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因为今夜的相拥而变得特殊而暧昧了起来,一种连他们也未曾察觉到的默契,此刻正悄然诞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监忽然前来敲门。 “陛下,该起了。” 女诡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动,随后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女诡只觉得自己仍自沉醉在那把别具魅惑的声音之中,心跳不可遏止的加速跳动。怎么了?昨晚的事,她居然还没缓过神来吗?不会是对他有些什么念想吧? 这时身边的人收回搂住她的手,沙沙的声音响了一阵,她知道他已经坐在床边披起了大氅。 身上的热源一走,女诡觉得有些冷意。心下也渐渐变得冷硬。开什么玩笑?她这样的东西,哪里有资格对别人有什么念想呢? 更何况,于她,他只是个毛头小子。 ------------ 第二十四章 、围攻 更新时间:2009-10-10 女诡知道的,她即使再不待见袁萱风,她也要去跟她见上一回。谁叫她现在成了袁萱风的“儿媳妇”了呢?想想都觉得郁闷。 女诡等到荼浩羽离开了,她才起来。随意梳洗了一下,吃了一点点东西,就准备动身了。 当妃子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都用软舆代步了,不需要自己步行。女诡悠悠然地一路看着风景,来到了延嘉殿。 太监领着她走进殿中,抬头一看,只见袁萱风坐在主位,她的右侧交椅上,分别坐着单筠颐、宝兰汀和崔诸善。 还真是巧了,她们也来给太后请安啊!不过这更好,省的她还要费时去她殿中请安。 女诡拖着拽地的长裙,一步一谨慎地走到厅中,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 “臣妾叩见太后、皇后、宝贵妃、崔贵妃。” 她现在封诰只是妃,论封诰,姬云裳现在还排到了宝兰汀和崔诸善之后。于是见了她们,她全都得屈膝行礼。 袁萱风随意挥了挥手:“赐座。” “谢娘娘。”女诡退到左侧,选了一柄交椅,落座。 女诡对面坐着的三人纷纷朝她递来打量的目光。这三道视线中,要数崔诸善的最无害,其余两道无一不是怀着试探和敌意的,虽然很不明显,但敏感的女诡察觉到了。 于是女诡一笑置之。 单筠颐嫣然一笑:“恭喜妹妹复立。听说昨夜妹妹被陛下召寝,可喜可贺。” 女诡自知昨夜可不是被召寝,只是也无从说起,呵呵一笑将之带过。 此刻的形势正如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她一人与单筠颐、宝兰汀三人对抗,而坐于主座的袁萱风手握主动权,只要一见风向不对,就趁机拿捏自己。 “姬妃~今早是从哪里过来的啊?”袁萱风老神在在地问道。 女诡心思一转,袁萱风要出招了吗? “回娘娘的话,臣妾今早是从甘露殿过来的。” 她知道自己此话一出必有祸事,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她从甘露殿过来是人尽皆知的事,容不得她狡辩。 “你可知道,唯有皇后才有的资格在甘露殿中过夜?”袁萱风冷冷地说道,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女诡当然知道这条祖训,可昨晚的事她也无法作主反对,要不是荼浩羽死搂着她,她至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嘛? “娘娘,也许姬妃还不太习惯,所以才会一时忘了。”宝兰汀插话。盯着女诡,面上露出一丝微笑。 她这么一说,女诡暗暗翻着白眼。这不明摆着要陷害她嘛?说自己不习惯,那不就是说她还当自己是皇后,摆明车马没把单筠颐放在眼里么? 女诡偷眼望了一下单筠颐,见她仍自微笑,丝毫没有异样。 “娘娘,姬妃大病初愈,尚要悉心养护,许是这病的后遗症,导致有些记忆缺失,一时想不起事来,您就别怪罪她了。” 乖乖,这可是一个比一个毒舌。什么大病,说她是疯子也说得如此隐晦,还“后遗症”呢?是想说她疯了还未好吧? “娘娘,臣妾也觉得皇后姐姐的话十分有道理。”崔诸善,你同意个啥咧? 女诡幽幽地扫了众人一眼,合起来欺负她是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还回来的。 袁萱风点点头:“皇后说的也是道理。这样吧,你如今是后宫之主,姬妃这事就交由你处理吧!”说完揉了揉额际,“哀家累了,都跪安吧~” “是,娘娘。” 女诡起身,随在崔诸善身后退出大殿。还没走出大殿,身后袁萱风一声将她叫住: “姬妃。” 女诡转回身。 “你是个聪明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很清楚才是。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臣妾明白。”女诡点头。 “你最好是明白了。跪安吧~”袁萱风深深地看了女诡一眼。看着她再次盈盈下拜,然后告辞而去。 姬云裳变了。她有了一双光芒灵动的眼睛,少了少女的天真娇憨,在面对着场上所有人的蓄意伤害下,还能微笑的淡然处之。虽然这一年多以来被废冷宫,容貌已经大不如前,但她身上多出了一股子的冷艳之感。如果说以往的姬云裳只是单纯的外貌举止妩媚动人,那么现在的姬云裳就是深媚入骨,媚得令人发指,却一个眼神、一个笑容就阻止了别人靠近,让人想入非非却无从下手。 袁萱风陷入了沉思,她本以为姬云裳会继续隐藏起自己,没想到她却这么快就联合了荼浩羽并且借机挑衅自己了(袁萱风明显就高估了女诡啦~囧)。 哼。袁萱风冷笑一声。她这样更好,不是吗? 女诡可不知道袁萱风的心思。她出了殿门,一眼看见单筠颐微笑着坐在软舆之上,一众刚好要来向太后请安的妃嫔围在她身边。 女诡头痛了。 “姬妃,你过来。”单筠颐说。 该来的始终要来,长痛不如短痛。女诡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习惯性摆出一副淡定的姿态。 “刚才你也听见太后娘娘的话了,将你交给本宫处置,你可有异议?”单筠颐继续微笑。 “云裳但听皇后娘娘吩咐。” 周围的妃嫔互望了一眼,扯了嘴角笑着,暗爽。 “为怕你日后再犯,即日起到天机宫中抄写历代先皇祖训三百份。这个罚,你可是服了?” 女诡一听就蔫了,闷声道了句:“服~” “那就好。”单筠颐满意地点点头,“不过姬妃你大病初愈,不宜过劳,这三百份也不限你时间。天机宫环境清幽,非常适合休养,你且安心在那里调理好身体吧!” 女诡这下子总算听出了猫腻。 天机宫环境是很清幽,但筑在禁苑之内,已经非常接近皇宫外围,主要用作占星祈福,收纳一些星象文献之用,那个地方是完全跟先皇祖训不沾边的。至于为什么让她到那地方,稍微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了。单筠颐是想将自己远远“发配”,等皇帝那边“热情”冷却,自己也就会再度被荼浩羽冷落,然后终至被世人遗忘,完全不会对她单筠颐造成威胁了。 那些妃嫔听罢,纷纷轻笑了起来,各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女诡。显然单筠颐的决定非常之深入人心(女诡被群众抛弃了,呵呵,容是后妈)。 然而女诡不是这样想的。 能够离开这群女人,这个是非之地,对于现在的女诡来说,可谓是求之不得。君子报仇,十年未晚,等这些事都冷却下来,再思报复岂不是更好?况且禁苑园林景致十分迷人,给她这么一个好机会到那地方住上一段时日,再顺便远离荼浩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一比较之下,什么罚抄祖训三百份,那是完全就不是问题了。单筠颐不是说了吗?不限时间啊。她随时要走便走,非常便利。 女诡看着单筠颐,只觉得她的微笑可亲了起来。 “云裳收拾些东西,立刻就过去。”女诡屈膝行了个礼,兴致勃勃地转过身坐上软舆走了。 “她?你看,她这好似在笑呀?”某位贵嫔【注一】奇道。 “疯了的人还未好呗。” 单筠颐听着身边的人的对话,不由得有些不解,是啊,怎么她的反应跟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 【注一】本文中妃嫔制度跟正史中的有些不一样,是容自己整理,再选择比较合适的来用的。以下封诰由上至下排列: 皇后,皇贵妃,贵妃,妃,贵嫔,贵人,常在,答应。 ------------ 第二十五章 、广洵 更新时间:2009-10-11 女诡其实没什么细软,她乘着软舆到了甘露殿,把孟挽眉叫了出来。 “你收拾一下,我们最近要去天机宫住上一段日子。” 孟挽眉愣住:“主子要去天机宫?” “对啊,皇后吩咐的。你去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女诡没下软舆,坐在上面吩咐道。 孟挽眉应过,转身离开。 女诡在外面等了足有一刻钟,仍没等到孟挽眉。女诡笑了笑,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不等了,走吧,去天机宫。”女诡拂了拂袖子,吩咐道。 软舆一起,摇摇晃晃地出了甘露殿,往禁苑天机宫而去。 禁苑位于长安城北,其范围颇大,北至渭河,南接长安城,东抵灞河东岸,西达旧长安城西墙,实际上已将旧长安城全部和其东大面积地区都包笼在内。苑内有离宫亭观二十四所。苑周有绵延的垣墙,并在苑东西各设二门,南北各设三门。苑内芳草萋萋,花树杂陈,建筑疏朗开阔,除可游憩和娱乐活动之外,还兼有囿的功能:驯养有野兽、马匹,苑的东北部有虎圈,也作为皇帝狩猎、放鹰的猎场;也有园圃的功能,如葡萄园等,供应宫廷果蔬禽鱼。 女诡的软舆出了芳林门,一路往北而行,期间宫殿亭阁、芳林秀园无数,看得她频频回顾,差点就想要驻足好好欣赏一番。 女诡没到过天机宫,四下望去,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真不知哪座才是天机宫了。她也没少问身边的太监宫女,只是她们都会面带微笑地对自己说―― “回娘娘,差不多到了。” 这“差不多”小半个时辰,女诡失去了耐性。 “究竟什么时候能到?!” 身边一名宫女微笑指了指前面:“娘娘,如今就在眼前了。” 女诡大喜,沿着宫女所指的方向一望,只见翠绿古树之中掩映着一座黄琉璃瓦顶的宫殿。乍看与其他楼阁没什么区别,只是越近前去,愈加细看便能发现不同。那宫殿烟斜雾横,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儿,软舆停在殿门之前,里面偶尔有一二名青衣人走过,静谧中带着神秘之感,俨然一派古刹,雅致幽深。 “你向里面通传一声吧!”女诡道。 一名太监应过走了进去,须臾,一名青袍男子和那太监一道走了出来。 男子走到女诡三步开外,缓缓施礼。 “广洵见过姬妃娘娘。” 女诡不由得愣住。广洵?那个要对付自己的国师广洵?他怎么会在这里? “免礼。”女诡说道。 广洵站定,未与女诡对视,只是蓦地眉头一皱,抬眸看了女诡一眼。 女诡的目光与他的一撞,她心中没来由一惊。广洵的眼睛清清澈澈,如同一面明镜,仿佛能洞察世上所有的事,看得她有些心慌。 女诡定了定神:“莫非,国师也是住在这里?” 也是?广洵稍稍愕然:“回娘娘,广洵近日正研究天象,因此暂住此处,并处理天机宫中的日常事务。” “原来如此。幸得皇后娘娘关心,本宫会在天机宫中休养一段时日。”女诡微笑,心中却不停盘算着这期间要如何对付这个广洵。想着怎样折磨他,女诡嫣然一笑。“这期间就多有打扰了。” 广洵见她这般一笑,不由得一个愣神。最近这姬妃搞的朝中沸沸扬扬的,她的事迹他也听过不少。什么媚骨天成,艳冠后宫之类的,他本是不以为然。今日一见,却是闻名不如见面,她这般一笑,果然非是一般男子能够招架得住的。 然而……这个女子印堂有黑气,广洵隐隐觉得此女来头有些古怪。 广洵一念及转,笑道:“广洵与其他天机宫中道人均住在北院,若有事可遣奴仆过来。” 女诡点了点头,由广洵带路,一行人就安顿在南边厢院。 广洵把他们带到目的地便走了,女诡走进房间坐了一会,茶水还没烧开,外头却听见太监通传。 荼浩羽来了。 女诡站起来,扭头看向门外。荼浩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要进来,却又不肯走。女诡看着他,没有要行礼,也没有要跟他说话。 荼浩羽挑眉,几步走到女诡跟前:“你怎么没跟我说就来了?” 女诡呵呵笑了两声:“挽眉不是跟你说了嘛。” “你没有等我就来了。”荼浩羽沉声说,一手抓住女诡,“为什么不等我?” “有必要吗?说了有用吗?”女诡轻轻挣开荼浩羽的手。 荼浩羽皱着眉:“你怎么知道没有用?” “是啊,有用又怎么样呢?你也不会去做不是吗?”女诡淡淡地说。 “如果你不愿意,谁也不会逼迫到你。”荼浩羽轻轻贴近她,将她搂紧怀中。“我只是问你,为什么不等我,不告诉我再走?难道对于你来说,我是毫不相关的人,连知会一声都不需要吗?” “放开我好好说话,你这是在干什么?!”女诡推着他,却是怎么推都推不动。 “月辉,我想吻你啊!”荼浩羽低下头,嘴唇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青丝。 女诡动作一顿,心跳没来由的加剧。 “我不想再作伪了。月辉,我――” “闭嘴!给我闭嘴!”女诡蓦地一个抬头,头撞上了荼浩羽的下巴。荼浩羽一声闷哼,松了手。 女诡一把将荼浩羽推得老远,匆匆跑出房间。 “你为什么不肯让我继续说下去呢?”荼浩羽摸着疼痛的下巴苦笑。 女诡落荒而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跑到了哪里,她只想远离那个人让她很不自在的目光,到一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去。 剧烈的运动掩饰住那狂跳不止的心跳,女诡停了下来,扶着树喘气。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扶着树的手有些颤抖。 “咦?姬妃娘娘怎会在此?” 女诡缓缓抬起头。 一双青布鞋,一身青布衣,色如芙蓉,双目澄澈,还有一脸谪仙般清雅温润的笑容。 广洵。 女诡看见他,渐渐冷静下来,对他摆出浅笑:“本宫四处走动,没想走到这里来了。” 女诡四下里一望,只见不远处一栋幽深古朴的小楼静静伫立,小楼挂着牌匾,上书“摘星”二字。 广洵循她目光望去,笑道:“这是摘星楼,存放着历代天象资料。娘娘若感兴趣,不妨进内一览。” 女诡点了点头,缓步向小楼走去。 ------------ 第二十六章 、试探 更新时间:2009-10-16 因为此文在其他地方准备签约了~这里可能会暂停更新~如果有新消息,会及时通知大家~对不起各位读者了~另外,很多谢清蝉的赞赏~ ------------------------------ 广洵走在女诡身后,离她两步紧紧跟随,一面走一面和她讲解天机宫周边的景色和各处宫殿。 广洵的声音清澈明亮,女诡点头仔细听着,觉得此人也并非她想象的这般讨厌,或许他只是被太后利用了而已。 他们二人来到摘星楼前,广洵上前轻轻推开门,将女诡引进楼内。 里面守着两名青衣道童,见广洵又折返,还带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不禁有些好奇。只是没敢多问,迎了他们进来,仍旧尽忠职守地站在原地看守。 “娘娘可以四处看看。这里分了不同书类,有的是辑录了从古至今天象记录的珍贵资料,有些是关于星占之术的,有的则是供初涉者学习的读物,每个架上都有清晰标明。”广洵道。 “有劳国师带路。本宫还想在这里看一会儿书,国师如果有事就先走吧!” “这里的书有部分是可以外借的,属珍贵藏书的一部分只能在这里阅读。若有什么不明之处,可以询问他们。”广洵指了指站在门前的两名道童说道,两名道童当即点头致意。 “好的。”女诡点点头。 “那广洵就不打扰娘娘的雅兴了,广洵先行告退。”广洵向她一揖,眼睛却快速地瞟了她一眼。 “好,国师慢走了。”女诡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 广洵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却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又回过身来。他在袖袋中掏出一个青色小锦囊,双手奉到女诡眼前。 “这是什么?”女诡奇道。 “这是辟邪镇鬼的金光符,佩戴在身上可趋吉避凶。”广洵见女诡没有伸手去拿,却也不收回手,一直保持着奉物的姿势微笑以对。 女诡明知道他有心要试探自己,没来由起了捉弄之心,呵呵笑道:“哦,原来如此。不过为什么国师要给本宫这个?” “前日广洵为太后祈福驱除宫中恶灵,虽然大部分已经被收去,但是为免有漏网之鱼因此广洵给各殿娘娘准备了这些金光符。”广洵还是保持住那个姿势不动。 女诡暗笑,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那就多谢国师的金光符了。”说罢伸手接过那个青色锦囊。 好笑!她现在可是大活人了,怎么可能怕这种东西? “哦,对了,你有没有给荼、嗯~陛下预备这个?”女诡晃了晃手上的东西,笑了起来。 广洵见她这么一笑,登时会过意来! 广洵微微一笑:摇头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自有龙气护身,诸邪不侵。金光符陛下是不需要的。” 女诡忍笑,这人分明是忘了给荼浩羽送去,竟然还有理了。什么真龙天子诸邪不侵?纯粹是拍皇帝的马屁。 好吧,算你说的过去。 “国师说的对极了。陛下龙气护体,自然是不用这些俗物的。”对,就说你呢,你给的东东就是些俗物。 说罢女诡无意中捏了捏手中的锦囊。 咦?怎么里面摸着不像符篆啊?女诡好奇地扯开锦囊,一反袋口,里面一颗通体微黑的珠子掉在她手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见它闪出一道微弱的白光来。 女诡被拾怨灵石吓怕了,现在已成了惊弓之鸟。但见珠子掉在自己手中,差点儿就将它抛到地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眼前突然漆黑一片,然后失去了知觉。 广洵面露异色。 只见眼前的人忽然换了个表情,凄切而温婉柔弱,就站在他面前呜呜抽泣着。 广洵有些不知所措,扭头看了看身后站在远处的两名道童。 或许是因为姬妃压抑着哭声,道童似乎并没注意到这边突发的情况,仍旧目不斜视地站着,没往这边看来。广洵暗暗松了口气。再观察眼前的人,知道她已经不再是刚刚的那位姬妃了。 正如广洵的判断,女诡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被姬云裳借机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娘娘……”广洵叫了姬云裳一声。 “国师,国师救我。”姬云裳凄楚地看着广洵,“国师,有鬼~~”说罢她又“呜呜”地哭将起来。 广洵眉头一皱:“请问你是哪位?” “我,我是姬云裳。我感觉到,有鬼附在我身上!她霸占住我的身体,我好冷~好饿~好怕!”姬云裳一边抽泣一边说,“国师,救救我!” 广洵质疑地打量着姬云裳。他只模糊地看出此女印堂发黑,只以为她被阴魂缠住,竟没看出她是被灵体附身?一般来说,应是看见她面有乌气,面容模糊不清才是,并不会简简单单只是印堂微黑而已。难不成是被灵体夺舍? 广洵看着姬云裳沉吟了一会:“娘娘的情况十分特殊,借问一声,娘娘是什么时候出现这个情况的呢?” “大概是前日的事吧!” “娘娘能够控制身体的时间多不多呢?” 姬云裳摇了摇头:“遏今为止,只有两次。” “那她使用你身体的时候,你能知道她干了什么事吗?” 姬云裳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广洵琢磨了片刻,逐渐肯定姬云裳确实是被灵体夺舍,于是说:“照如今情况看来,你们的魂魄有融合的趋势。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其中强势的一方就会吞噬掉对方的魂魄,或许是娘娘,或许是她。若现在贸然将她驱离娘娘的身体,很可能会导致娘娘三魂七魄不齐。” 姬云裳听罢,脸色有些苍白:“三魂七魄不齐,后果会怎样?” “轻者,从此痴呆;重者,毫无知觉的活着。” 姬云裳听罢,眉抖了抖。“毫无知觉的活着?” “也就是――活死人。” 姬云裳眉宇纠结,再次嘤嘤哭泣了起来。“国师救我~~” 广洵叹了一声。他没跟姬云裳说,其实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那鬼魂应该是强势的一方。 “娘娘先不要惊慌,事情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见姬云裳哭得厉害,广洵唯有好言相劝。 姬云裳抬眼期待地看着广洵:“国师此话怎讲?” 广洵心里又叹了口气:“那灵体有察觉到娘娘的存在吗?” 姬云裳疑惑地摇了摇头。 “既然她不知道娘娘的存在,而娘娘却知道她的存在,这已经是一个优势了,不是吗?”这也是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毕竟这个身体的主人是眼前这名女子。 姬云裳点点头。 “娘娘且放宽心。广洵定会想出法子来解救娘娘的。” 姬云裳忧心忡忡地点点头。“国师,那我应该怎么做?” ------------ 第二十七章 、藏镜人 更新时间:2010-05-28 女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摘星楼的,刚刚从无知觉的状态中醒转过来,看见广洵试探的眼神,她不禁有些担心。 是不是和这具身体有些适应不良呢? 女诡想了想,广洵似乎起了疑心了。 她慢腾腾地走回自己房间,发觉挽眉已经到了,正等在房间中。女诡走上去,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皇帝回去了?” “是的,陛下说,过些天再来看娘娘。”挽眉道。 女诡嗯了一声,“那个,你帮我把祖训抄了吧!” 孟挽眉应下:“主子还有何吩咐?” “你可以下去了。”女诡说道,搁下茶杯走向梳妆台。 挽眉退出房间,女诡扯开妆台上的镜袱,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发愣。 她忽然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好了。再世为人之后的新鲜感如今早已淡薄,她却怀念起以往无聊的时候附身在各色人之间寻找乐趣的时光。说到底,只要她还是姬云裳,她就要受到皇后的迫害。甚至基于荼浩羽对她的态度过于温柔体贴,其他的妃嫔也会视她如仇人,欲杀之而后快。 归根到底,自己现在的倒霉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要不是贪图乐趣,麻烦也不会找上门来。 想到荼浩羽,女诡心情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为什么会看上她这么一只鬼呢? 女诡拔下头上的银簪,瞥了眼镜子。 镜子里的她媚眼如丝,淡淡地微笑,丝毫不见女诡而今的烦躁不安。 女诡有些奇怪了,抹了抹镜子,里面的人仍旧在笑。不对劲啊,她自己有在笑吗? 女诡诧异之际,忽然看见镜子里的女子嘴唇一动,自己跟着她的嘴型发出声音来。 “我们俩早该聊聊了。”镜中的女子如此说道。 女诡大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这镜中之人就是藏在她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姬云裳。 女诡恍然大悟,今日失去知觉的事,和她定然有莫大的关系。 思如电转,女诡如是笑道:“说来倒要多谢姬妃娘娘,若是没有你的许可,怕是女诡早就被广洵收了去啦!” 镜中人嫣然一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女诡心中了然。她早就怀疑那时的姬云裳是装疯的,不然也不会拉住她将她收入自己体内。女诡皱了皱眉,感觉好像忽略掉什么。没待她仔细想下去,姬云裳呵呵一笑。 “也是因为姑娘你命不该绝。” “不知姬妃娘娘用这种方法出现,有何赐教呢?”女诡道。 “话先说在前头,姬妃是你却不是我。你叫我云裳便是,莫要叫什么姬妃了。”镜中姬云裳眼里闪过一丝戾气。 女诡自是察觉到的,却也不声张,笑道:“今日你是已经和广洵取得联系了,是吗?” “没错。”镜中的姬云裳笑了。 “想用广洵来威胁我?云裳打算让我做些什么事?”被人利用,可不是她女诡会做的事。女诡心中恼怒,却依旧不动声息。 “他说你我彼此难以分割,除非互相融合。若硬要分离开来,恐怕只落得一拍两散的下场。所以我想,不如我们大家互相合作。事成之后,我定必将身体奉上。” 女诡笑:“可以呀,不过有个条件。” 姬云裳也怒了。怎么都一个样儿,每个被她威胁的人为什么都能如此大模大样地跟她谈条件?! “没有条件可言,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姬云裳狠狠地说。 女诡扯起嘴角,高兴地拍了下手掌:“非常好,咱们谈判破裂,一切免谈。” 很好,她刚刚还担心自己再世为人之后会十分无聊呢。现在不无聊了。 “你不答应我,你会后悔的!”姬云裳叫嚣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广洵教了我什么法子来对付你吗?” 广洵?女诡眨了眨眼睛。 “若是你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我看你倒是如何对付我?”女诡呵呵笑道。 “你――” “好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有缘再会吧!”女诡一手拉下镜袱遮住镜子,优哉游哉地选了一支珍珠发簪,别在头上。 姬云裳显然能够得知她现行的所有事,而她却不能知道她都干了什么,甚至之前还没有察觉到姬云裳的存在,这是姬云裳的优势。但是她自己呢,掌握了这个身体大部分时间的活动权,并且所思所想是姬云裳所不能够控制和得知的,这是她的优势。 更何况,姬云裳今日行了一子败棋。她自以为是地认为她的威胁能够对自己奏效,却没想到会遭到她的拒绝。她现在暴露了自己,打草惊蛇,该有的优势变成了劣势。 还有一点,姬云裳似乎没有察觉到的。她既能够掌握这个身体的操纵权,那就代表着她的魂魄要比姬云裳强大,会被吞噬的多半是姬云裳,而不是她。 所以,她为什么要答应她的要求?凭什么答应她? 姜还是老的辣,何况自己还是只活了好几十年的老鬼! 至于广洵,她不太相信这样的情况他会有法子解决。再是退一万步来说吧,即使他真的有办法解决,她现在的魂魄正在努力修复当中,一等她养足了魂力,她就能脱离掉这个躯壳。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她。 女诡微笑,此刻却忽然想起了荼浩羽来。 姬云裳有广洵帮助,她,何尝没有人来帮? ----------------------------------------------- 接近黄昏,院子中弥漫着一股苦药的香气。孟挽眉轻步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 须臾有人声走近门边,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风韵尤存的脸。她艳丽的嘴唇张了张,一道银线垂落脸颊―― “姐~~~~”一时竟无语凝噎。 “进去再说。”孟挽眉推开门,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 月下的咸池边,望月亭内坐着一条人影。石桌上放着一壶烈酒,一个酒杯。 过了一阵,有人站在亭外。 “诸善向陛下请安了。” 里面的人不语,一杯接着一杯干。 “陛下?”诸善轻声走上台阶,行到荼浩羽身边。一阵冷风带过,夹带着一股冷意的莲香。 荼浩羽放下手中的酒杯,眯着眼看向来人。 荼浩羽站了起来,忘形地将她拉向自己。手摩挲着她的面颊,此刻他的表情出奇的温柔。崔诸善脸红地依偎在他怀中。 “陛下~”软语轻声,崔诸善抬起俏丽的小脸。 “别说话。”荼浩羽俯身,动情地吻住她的小嘴。崔诸善心跳加速,拥住荼浩羽,生涩地回应。 荼浩羽紧紧地拥住她,似乎生怕她离开一般。虽然觉得骨头被搂得好痛,但是崔诸善心中十分甜蜜。 “别离开我!”荼浩羽半醉地说道。 崔诸善甜蜜一笑:“嗯。不离――”开。 “月辉――” 崔诸善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荼浩羽的话惊得打住。 月辉? 崔诸善双目一涩,险些掉下泪来。 ------------ 第二十八章 、皇恩 更新时间:2010-05-28 女诡吃着无味的早点,心里特别郁闷。 这姬云裳的身体真真奇怪,不但夜不能寐,而且食不知味。是不是患了什么怪病啊?想到这里,女诡擦了擦嘴,向一旁的孟挽眉说: “你去请御医过来一趟吧!” “主子,您哪里不舒服啊?”孟挽眉弯身询问。 “去把人叫过来。” 孟挽眉低头敛目:“是,栾树马上去。” “何御医,我怎么样了?”女诡收回手,看着一头冷汗的何御医。 “这个……”何御医擦了把汗。 “有什么不妨直说。”女诡含笑而望。 “从脉象看来,娘娘的身体并无大碍。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娘娘所讲的情况,这个,可能是因为娘娘之前七情内伤,所涉即心、脾、肝、胆、肾,其病机总属营卫失和,阴阳失调为病之本,或阴虚不能纳阳,或阳盛不得入阴……” 女诡听得头大,连忙摆摆手:“也就是说,我这是属于阴阳失调?那有什么法子治好?” 何御医继续擦汗:“这个需要长期调养,不宜操之过急。下官先开下药方,娘娘依照方子定时吃药,看看效果如何再作下一步调理吧!” 女诡看他的表现,对他的话是将信将疑。看了看身边孟挽眉神思不属的样子,对何御医说道:“那就有劳御医了。” 何御医拎起药箱告辞而去。 女诡转脸,眉目带笑:“在想什么,竟如此入神。” 孟挽眉秀眉抖了一下,连忙回道:“回主子,刚刚栾树去请御医的时候听见宫中的事,在想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那边都发生什么事了。” “昨夜陛下在咸池殿中宠幸了崔贵妃。”孟挽眉说道。 女诡愣住,此时思如电转,一霎间已经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当日之事历历在目。她忽然想起了冷宫中那个死去的女子戴望卿。当年荼颂宁忽然召寝戴望卿,然后第二日就封了当时还是贵人的戴望卿为妃,并且让她住进了咸池殿。 从此以后,他们中间隔着这一人,便如隔了一条江河,她再也无法看得清荼颂宁的心思。 荼浩羽呢?他又是怎样想的?他昨天向她示好,晚上却召幸了别人。 这一连串想下去,女诡只觉得心乱如麻,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抑或是烦恼些什么。 良许,复又笑道:“就是这个?” “不只。”孟挽眉摇头继续说:“如今都听说了,陛下还吩咐记档太监【注一】说,崔贵妃的要留住!” “留住?”女诡还没从刚才的烦乱中缓过神来,根本没听清楚孟挽眉说的什么。 “嗯,也就是,事后不需要喝药,让崔贵妃有机会怀上龙胎。她是宫中,第一位有如此待遇的妃嫔。” 这说明了什么? 女诡十分清楚,对于荼浩羽来说,这座咸池殿有着特殊的意义。她虽然不知道这意义究竟是什么,但见他从未让宫中任何妃嫔入主就足见其重要。这宫中的妃嫔,莫不是都在打入主咸池殿的主意的。谁能得咸池殿,谁就能得荼浩羽的心。 而如今看来,这咸池殿的主人,怕是非崔诸善莫属了。 “崔诸善怕是将入主咸池殿了。” 女诡此话一出,却未发觉孟挽眉用古怪的神色打量自己,只觉得胸口的地方忽然好像被什么用力捣了一下似的,一阵闷痛。女诡捂住胸口,皱了皱眉。 “挽眉啊,怎么我总觉得我这个身体好有问题呢!”女诡揉着胸口,那个地方而今仍旧阵痛,只是刚才事出突然吓了她一跳,让她有些忍受不住而已。 “主子哪里不舒服?”孟挽眉弯身察看。 女诡挥了挥手:“没事。可能还是何御医说的阴阳失调的原因吧!”对,一个大活人阳气那么盛,硬生生塞进来一个阴物和他共用一个身体,是谁都会出问题的吧? 孟挽眉听罢站定,看了看女诡若有所思的神情:“那,崔贵妃的事……” “你理她干什么?咱们在外围,看戏呗!” 女诡说罢,喝了口茶,叹了一声:“唉,皇恩难消受啊~” 若消受的人是皇后,她家族在大焉数一数二,在皇宫中除了太后和宝兰汀之外,基本上是没人敢给她下绊子使坏的,她要是得宠当然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若消受的人是个小小典仪官之女就不同了。崔诸善家中无人替她撑腰,即使她能得到皇帝的欢心,只要其他妃嫔动一动手指,到时候却是怎么死的也无人知道,对于崔诸善来说,皇恩浩荡绝对是砒霜毒药,都是碰不得的。 你想想,有谁会愿意将生育宫中第一位皇子这样的机会让给一个出身低微的典仪官之女呢?这样的人,接二连三得到隆宠,无异于自杀。这一回崔诸善未必躲得过去。 -------------------------------------------------------- 淑景殿内 “娘娘,人已经联系上了。”梦雪躬身在宝兰汀耳边小声道。 “好。”宝兰汀含笑点头,“吩咐她尽快给我解决掉这个麻烦。” “是,娘娘。” “今晚,陛下有没有说要来我这里?”宝兰汀问。 “娘娘别担心,梦雪等会会亲自过去一趟,问问总管太监的。”梦雪微笑道。 -------------------------------------------------------- 太极殿内 “今日剑南关那边发来八百里加急文书,”荼浩羽坐在龙椅上示意身边的太监将文书读出,“各位卿家有何见解?” 尚书令单博山首先执笏出列:“启禀圣上,西琉一直以来野心勃勃,现今却俯首称臣,恐怕其中另有蹊跷。臣以为,不应为宜。” 听见单博山这么一说,中书令姬厚安自然不甘落后,连忙出班启奏:“启禀陛下,议和一事合该从长计议,应了也未必是坏事。起码他们以皇二子为质,若要进犯我境,也要先考量质子的安全。” “陛下,不应为宜。西琉不安好心。” “陛下,休养生息为要,应为宜。” “应了有什么好?此子为质入京,很可能就是为探听军情,布下耳目,实施反间之计,乱我大焉民心。” “不应又有什么好?到时西琉举兵进犯,恐怕又再次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 “众位卿家不需再为此事争论了。”荼浩羽看了一阵,终于发话平息朝中两派的唇枪舌剑,“这事朕已有计较了。” -------------------------------------------------------- 【注一】:记档太监,妃嫔侍寝后,随侍的记档太监负责问明皇帝,是否允许陪他过夜的妃嫔生孩子。如果皇上说“留住”,那么记档太监就会详细地记录年月日,以便作为日后受胎的证据;如果皇帝表示不要,则会对该妃嫔立即施行避孕措施。 ------------ 第二十九章 、遗孤 更新时间:2010-05-28 女诡在天机宫中有点无所事事,便带着孟挽眉一块儿到禁苑中走动。她现在身处禁宫外围,实在不需要为她们那些人操心什么。她还打算,等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去的话,关于她的事应该都早已平息,到时候就是她君子报仇的时刻了。 想到这里,女诡的游兴不由得高涨了起来。 “挽眉啊,咱们往远些行吧!” “主子,你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孟挽眉说。 女诡扭头看着身后的孟挽眉:“担心什么?” “主子总不会不知道陛下的心意吧?”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女诡但笑不语。 “妃嫔看在眼里,到时候主子可就成众矢之的了。”孟挽眉认真地说。 “现在的众矢之的是崔贵妃不是我,我远在天机宫,尚且还威胁不到她们,我担心个啥劲儿?”倒不如担心广洵要怎样对付自己更实在吧! 孟挽眉见女诡如此淡定,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女诡被孟挽眉这一打岔,登时没了郊游的雅兴,走了没多久,就嚷着要回天机宫了。 她们二人一路走回南厢院,刚进了厢院的拱门,女诡左右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对孟挽眉说道: “对了,祖训你都抄好了吗?” 孟挽眉点点头,看见女诡脸上漾起一个堪称幸福的笑容。 “真好,嘻嘻。”因为发现了自己身边有一名枪手,许多事情已经不用她操心,女诡今天心情显得非常好。 不过挽眉并没有这样想。她看着甘于平淡的女诡,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道主子打算在天机宫休养多久呢?” 女诡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一抹幽深取而代之。 “等我游玩过这里所有的亭台楼阁,我就回去了。” 这很明显是不能加上限期的答案。孟挽眉脸上的一丝焦虑,不慎被扭过头来的女诡看在眼里。 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回到宫里面?难道孟挽眉是想要借她之手去除掉某人吗?有了这样的怀疑,就容不得女诡不深思了――孟挽眉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接近她? 正当女诡考虑着是否要正面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房间中推门而出,女诡和孟挽眉纷纷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荼浩羽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远远看着女诡。紧抿的唇轻淡地一牵,略略带起一弯微笑,只是笑意未到眼底,此刻他看来有些冰冷。 “月辉,你进来。”荼浩羽淡淡地说道。 女诡不知道怎的竟有些怕这样的他,不想照他的话过去。可是荼浩羽不见她动身就站在那里不动,女诡虽站的离他颇远,仍旧清晰的感觉到他在给自己施压。 看来不过去不行。 女诡揣摩着,磨磨蹭蹭地走向荼浩羽。刚走到他面前,荼浩羽双目神光乍现,手突地一动,钳着女诡把她拖进了房间。 “咚的”合上门闩,荼浩羽站在门前缓缓转过身。 女诡有些惊讶,不解他为何突然如此表现。只觉得此刻的他比刚刚还要可怕,因为他转过身后的那副表情有些狰狞,呃,仿佛想要把人拆吃入腹。 “你、你干嘛?”女诡退了几步,抵住茶桌。 荼浩羽见她受了惊吓一般,不禁有些恼。她怎么会如此怕他呢?就连一句喜欢她的话都不让他说出口。而且,她似乎在天机宫生活的非常惬意的样子,竟然一点也不急着回宫里去。 “我是豺狼还是野豹?你竟然如此怕我?”或许是他的唐突把她吓走了吧?荼浩羽自失一笑。 女诡定了定神,却不知道如何答他这一问。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怕他。 于是女诡决定转移话题:“陛下来找我有什么事?” 显然荼浩羽并不打算放过女诡,他继续问道:“你不肯回去,是不是因为不想见我?” “陛下究竟来找我有什么事?”女诡抬起头看着荼浩羽。 荼浩羽忽然感到无力。他真的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让她别这样躲避自己。 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找的邓家遗孤,已经找到了。” “真的?!他叫什么名字?他如今在哪里?”殷切地走上前一步,女诡已经忘了刚刚还在怕荼浩羽的接近,此刻竟是她主动接近。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荼浩羽低头看着女诡欢喜的笑脸,心情有些抑郁。 女诡疑惑:“什么心理准备?” “你弟弟邓运之妻陈氏,当时被送进了掖庭宫已经怀孕三月,后在掖庭宫育有一女。父皇为邓家平反之后,陈氏离开了宫廷,但其女成为了宫女仍然留在宫中。此女……” 荼浩羽看了女诡一眼,女诡不解地回望他:“此女究竟是谁呀?快说呀!” “此女,名叫邓薇心,现在乃是太后身边的致密尚宫。” 荼浩羽的话石破天惊,女诡不可置信地低呼了一声。 “怎么是她?!”竟然是她?“你,你没有找错人吧?”女诡不信。 “怎么可能会弄错呢?”荼浩羽淡淡地道。“除了这个,我还彻查了当年此事的来龙去脉。” 女诡点点头,仔细聆听。 “结果,发现幕后操纵者是太后。” “……” 刚刚得知邓家的遗孤竟是太后身边心腹之人时女诡已经非常惊讶,现在更得知当年他们家被诬陷竟是太后在幕后操纵,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原是太后在幕后操纵吗?那当年的梁御女究竟在这一件事中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究竟是梁御女要害她,还是太后? “你有打算为此事向太后报复吗?”荼浩羽问。 女诡从烦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先帝并没有告诉我这事跟袁萱风有关。” 荼颂宁理应对此事的来龙去脉相当清楚才是,为什么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将太后是幕后黑手的事告诉她? 众多的发现让女诡十分烦躁。 “父皇的心思何曾让人猜到过的。”荼浩羽用温柔的目光淡淡地看着女诡,“既然你知道了,你打算如何做啊?” 女诡失笑,摇了摇头:“我?既然知道当年的凶手还没有伏法,我当然――”女诡说道此处,忽然冷笑了起来。 荼浩羽深深地看了女诡一眼,总觉得她离他太远,若放任她继续留在天机宫,脱离他的视线的话。荼浩羽有个不好的预感,若放任自流,她恐怕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看着她,哪怕是再说不出口也还是硬着头皮说: “朕~需要你。” 淡淡地说出他的期许,荼浩羽转过身掩饰自己有些微红的脸走向门边。 微微扭头回望了一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 第三十章 、宝兰汀 更新时间:2010-05-28 女诡愕然地看着推门而出的荼浩羽,忽然想起了一事,连忙把他叫住。 “什么事?”荼浩羽问。 “那个,今日听说,你要留子嗣了?你选的是崔诸善?”因为觉得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女诡如此一问倒是鲜有地难为情了起来。 荼浩羽见她有些忸怩,展颜一笑:“是啊,怎么了。”回过身来,顺势再度关上门。 “你不知道,你这样做等同于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女诡没在意荼浩羽此刻的神情。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你若不想崔诸善被人陷害,那你来代劳好了。”他实在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出言唐突,只要一看见她露出不在意自己的神情,他就非常想让她知道他的心意,耳提面命的好让她时时刻刻记着自己。 女诡听罢脸色一黑,荼浩羽自然是知道她不喜听这话了,于是笑笑说: “我相信她肯定能够化险为夷的,起码她有你护着。而且这宫里头,除了某人,她是朕的唯一人选了。”幽深的眼睛一面说一面瞅着女诡。 女诡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却只当听不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陛下怎么这么肯定我会护着她?”想想又加了一句:“你不是知道我一向讨厌麻烦沾身的嘛?” “这是我的直觉,我总觉得你对那小女孩,比较照顾。” 女诡本想一笑带过,却想了想,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当年我妹妹才跟她差不多年岁。却是因为我的缘故――” 荼浩羽首次听见她对自己诉说往事,心中有些惊喜,脸上渐渐有些掩饰不住。女诡睨了他一眼,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荼浩羽只好悻悻地回到甘露殿。 留在甘露殿的总管太监躬身行到荼浩羽面前。 “陛下,不知今夜要召幸哪位妃嫔呢?” 荼浩羽在女诡那里碰了钉子,心情有些不爽。拂了拂袖子,喊了一声“退下”便不再理他。总管太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荼浩羽见他低头退出门之后,挑了挑眉。 “赤卧,朕不在的这段时间内,这殿里头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不知从哪条梁上跃下一人走到荼浩羽座前三步开外,说: “未初时分有名来自淑景殿的宫女曾找过总管太监,属下略略听了下,是来询问今夜陛下会否到淑景殿的。” “哦,原来是宝兰汀啊~”淡淡地说道。这名女子,确实不可多得。 想起了这名女子,而后莞尔一笑。叹了声:“她是终于耐不住了。” 说罢兀自站起来走出书房。赤卧跟在他身后,“陛下需要赤卧随侍么?” 荼浩羽摆了摆手,负手离去。 “兰汀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宝兰汀盈盈下拜,望眼欲穿的人总算来到自己殿中,她欢喜地抬起似润过水的眼睛款款地看着荼浩羽,双颊嫣红。 荼浩羽看的人可不是她,只随意说道:“爱妃免礼。” 他的目光旁落在宝兰汀身后的侍婢身上,只见她缓缓站起,抬起头来。平凡的脸上焕发出知性的容光,疏冷的气质又让她平添了一股冷艳之感,她淡定地直视荼浩羽的眼睛,博得了荼浩羽的好感。 “兰汀,你可是想好了?”荼浩羽视线越过宝兰汀,跟她身后的人对望,他笑问。 宝兰汀一阵阵心惊,刚刚款款深情的眸子里已经盈满了恐惧,却强作镇定:“陛下,你说什么呢?陛下,你饿了吧?兰汀为你做了几味小菜,你过来试试可好?”说罢要拉荼浩羽的手。 荼浩羽轻轻拂手避开,只望着站在原地的那名侍女。 侍女点点头,对这宝兰汀说道:“梦雪,你先出去吧!” 宝兰汀听罢浑身一阵颤抖,牙关也在打颤,隐忍了好一会,脸色苍白地退了出去。 荼浩羽远远望着那名“宝兰汀”掩上门离去,对侍女问道: “不悔?” 侍女抿了抿嘴,笑道:“悔啊~” “那为什么仍然要选择这条路?朕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的。”荼浩羽说。 侍女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啊,关心则乱,梦雪被陛下废了,唯有我自己亲身上阵了!”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侍女点了点头。 “不过朕得告诫你,不要动崔诸善。” 侍女惊讶地打量着荼浩羽,想从他冷淡的表情中看出丁点端倪来。侍女转念一想,笑了。 “陛下不会是真的对她动情了吧?” “你记住朕的话就可以了,其他的你不用知晓。” 侍女口中啧啧称奇,目送着荼浩羽走出门口,一脸玩味。 “陛下不留下来吃过晚膳再走吗?” 侍女听见外头“宝兰汀”对荼浩羽出言挽留,玩味的表情转瞬变了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样的人,是你能留得住的吗?” 侍女淡淡地说道,不知是对外面的人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 《大焉史稿?卷五十二列传第二》中有载:明宗容贵嫔,名梦雪,不知氏族所出,贵妃宝氏之婢。十五年二月初三,帝幸,得纳贵人;容止端丽,性多谦抑,宠遇益隆,三月初三进为贵嫔。 ------------ 第三十一章 、心腹 更新时间:2010-06-05 女诡凭窗向外看去,月上柳梢头,她又再次想起了今日过午的时候荼浩羽对她说过的话。 邓薇心竟是她弟弟的女儿,她的侄女!而她居然还是太后身边的心腹之人。不知邓薇心晓不晓得袁萱风就是陷害他们邓家一门的罪魁祸首呢? 女诡非常之希望能够尽快与邓薇心见上一面,而对太后袁萱风的恨意也不断地动摇着她,让她不知道该不该尽快返身回到宫中去。 原本打算一年之后再回去的,现在的女诡在天机宫实在呆不住这一年了。 就在女诡记挂着邓薇心之时,邓薇心正和往常一样,守在太后身边。 这两天太后情绪有些不稳,归咎其原因,都是因为陛下那边传出要留子嗣的消息。邓薇心轻柔地为袁萱风按压着眉心各处的穴道,一面细细回想当日太后得知此事时的气急败坏。 袁萱风气愤地再将自己喜欢的一套茶杯打碎,气喘吁吁地坐在凤座之上,神色狠绝。 “决不能让这小贱人怀上龙胎!不,这宫中不能有小孩子出生!哀家绝不容许让他们混淆了大焉皇族的血统!” 薇心淡淡地看着竭斯底里的袁萱风,拿出瑞脑要到香炉上点燃。 “薇心!快去安排一下,不能让这班人留下荼浩羽的子嗣!全部给哀家杀了!”袁萱风拍着桌面对着薇心叫嚣。 “娘娘请息怒。其实让陛下留有子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怕那件事之后,还需要有个人坐在前头让娘娘好隐身幕后啊!” 听罢邓薇心的话,袁萱风脸色阴沉沉的。 “薇心,你过来。” 薇心见袁萱风现出这个表情,有些心惊肉跳,应了一声走到袁萱风跟前。 袁萱风一面看着薇心走过来,一面把玩着套在尾指上精致的指套。 薇心走到袁萱风三步开外,停住。 “娘娘有何吩咐?” “你近前来。” 薇心心中苦笑了一下,提步上前,跪在地上。 袁萱风阴沉的神色瞬间撕裂开来,露出暴戾而扭曲的表情,一甩手,一个巴掌就招呼到薇心脸上―― 薇心整个人被甩趴在地上,等她爬起来跪回原地,已见她左脸颊高高肿起,一道老长的血痕蜿蜒在这之上,触目惊心。她嘴角处溢血的地方也没有来得及擦拭,领受了这一巴掌之后便面无表情地伏地不动了。 一巴掌下去之后,袁萱风脸色稍缓,冷声说: “亏你还在哀家身边侍奉了如此之久!哀家怎么能容忍这些低三下四的贱人污了颂宁哥哥高贵的血统?!你再敢说一次,哀家定不饶你!” “薇心知罪。请娘娘恕罪。” “力道再大些~嗯~那帮子妃嫔一个比一个没用,吩咐你的事,你都做好了没有?”袁萱风闭着目问道,并不知自己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醒了邓薇心的回忆。 邓薇心收回思绪,手上加重了一些力道。 “这样适合吗?娘娘。” 袁萱风舒服地嗯了一声。 “娘娘请放心,一切交由薇心办就好了。”邓薇心轻轻吐了口气,双目轻抬,望出殿外。 一条黑影麻利地闪身进了假山之中,假山山洞内早已有人恭候多时。 黑影也不多说,从怀中拿出一包药粉递到那名宫女手上。 “娘娘说了,成事之后你自然财路亨通,若是败露,你就替你家人预备棺木吧!” 宫女唯唯诺诺地应过,急将药粉接了过来妥帖收好,这才说:“有劳姐姐。请姐姐替奴婢谢过娘娘厚爱,奴婢定不负重托。” 黑影嗤笑了一声,目送宫女走出假山山洞,然后才转身朝宫女相反方向退走。 黑影方一转身,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从何处而来挡住了去路。 “走这么急干什么?陛下有事找你。”赤卧冷冷地瞅着黑影,目光中带着不屑。 ------------------------------------------------------------- 此乃过渡章节,篇幅稍微少一点。大家将就着先看看?^_^b ------------ 第三十二章 、瑞王 更新时间:2010-06-05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西琉的使节经过近一个月的路程,终于在祈康十五年的三月初一正午抵达大焉京师长安。随同西琉使臣而来的,是西琉的皇二子瑞王言景瑞和他的王妃方氏。因为瑞王携了家眷出席的缘故,皇后和两位贵妃都需要出席晚上举行的宴会,为西琉使节团和瑞王夫妇接风洗尘。 作为姬妃的女诡本也应该出席这场宴会,若是有人邀请她,她也会非常乐意在那天晚上的宴会上出现。然而不幸的是,许多人仍旧认为她――这个曾经有过失心疯的病愈患者,极有可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病发,从而让大焉在西琉使臣面前大失脸面。 于是,她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场热闹的宴会,却没能够列座于内。她用脚趾头就能想到,这场宴会必定有很多平日少见的助兴节目,这些都是她期望看到的。对此女诡感到十分的、非常之郁闷! 眼看着日落西斜,女诡坐在窗台底下有些闷闷不乐。 这一个月以来为了避开广洵,女诡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似乎也有些成效,女诡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这样一来,她就更无所事事了。 “挽眉啊挽眉,我也好想去参加那个宴会啊!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偷偷溜出去可好?只要不碰上广洵应该没有问题吧?可是,这天机宫离正殿好遥远啊~况且人家没邀请你,你来到也一样得回去啊!自然是不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我要还是鬼魂就好了~”女诡幽怨地想,起码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飞过去。 挽眉也知道这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女诡是着实闷的慌了。于是想了想,说道: “若是装扮成宫婢,主子觉得怎么样呢?” 女诡摇摇头:“好是好,但是天机宫离正殿太远了,穿成宫婢的样子我们得走过去,这如何使得?” 女诡对那日乘软舆到天机宫的事记忆犹深,她可不想光靠两条腿走完这段路程啊。 挽眉听罢,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经打听才知道荼浩羽将宴会设在御花园内,女诡乘着软舆来到御花园前的一个较为隐蔽的偏殿。在里面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吩咐挽眉在此守候,自个儿则提起裙裾朝那边跑去。 老远已经听见御花园那边传来阵阵悠扬乐声,女诡避开时而走动的宫人,低着头不动声息地占据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位置站定。 宴席上众人谈笑之声正盛。 女诡抬起头悄悄瞄了一眼使臣团,然而眼光所及多半是些肚满肠肥的官员,没啥好看,于是只一眼便掠过去了。顺着座次慢慢向前看去,女诡却见到了一名与众不同的使节―― 只见客位之首坐着一名华衣男子,国字脸孔、五官深邃。倘若大焉的男子是宛若拂面的和风,谦谦君子淡淡若水,那这名来自西琉的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犹如烈日高悬般的热烈奔放,豪迈任侠、恣肆不羁。他面上时刻挂着爽朗笑容,间或兴之所致哈哈大笑几声,让席间气氛十分和谐美好。 男子身侧还坐着一名宫装美妇,随着男子的笑声时而嫣然灿笑,一派温柔婉约。两人一衬,只觉得是天作之合,看着十分顺眼。 若无猜错,这二人便是瑞王夫妇了吧。 女诡看着二人会心一笑。料想这场宴会乃是鸿门宴,哪里会有如此温馨的场面出现呢? 眼看那名华衣男子大笑数声,仰首将酒盅的酒喝干,说道: “焉国果然人杰地灵!这一路行来,沿途风景美好,让人流连忘返,又多得陛下盛情款待,本王有幸得见这些奇人异士,心中大欢喜。若是本王也能长居于此,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哈哈哈!” 他一言掷地,一些人已经面面相觑。西琉突然求和一事本就离奇,瑞王作质子逗留长安也是心照不宣的事,却没想当事人竟然一语道破,浑然不觉得这做质子有什么可耻。 若放着是名不受宠的皇子倒也不算什么,可这瑞王嘛,却是西琉王的心头肉。这回对外宣称作客大焉实乃是来作质子的,看着瑞王也不是个呆子,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可他偏偏就是不介意! 莫非,他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作客大焉?! 有些人固然是这样想,但另一些人却不自觉地把这番话听作是瑞王对大焉国土所表达的赤.裸.裸的欲望。西琉的王爷想长居于大焉国都,这不正暗喻着西琉要攻破大焉的城池,夺其国都吗? 真是其心可诛! 敢怒而不敢言的那些人当下搁下酒杯,冷脸相视。 息才还非常融洽的气氛被言景瑞这一番话捣碎,而他本人却仍不自知。身旁的方氏含笑为他斟满一杯,他本人正乐呵呵地低头吃着菜。 虽描写了众多,可这不过是几瞬所发生的事。荼浩羽眨了眨眼睛,便举起酒杯笑道: “多谢瑞王美誉,若是瑞王喜欢,可以在大焉多盘桓几日,也好让朕略作地主之谊啊!这杯,朕先饮为敬!” 语毕,一饮而尽。 言景瑞听罢微微一笑,停箸举杯,也是一饮而尽。大叹了几声好酒,瑞王蓦地抄起了桌上酒壶站了起来,哈哈笑道: “让我们痛饮此杯,今日不醉无归!” 荼浩羽也收起了温吞的笑容,拿起手边的酒壶大叫一声好,继而扶案而起。 “今日不醉无归!” 二人豪迈地喝干了酒,瑞王率先将酒壶掷地,一抹袖子:“陛下果然是性情中人,景瑞愿意交这个朋友!” 荼浩羽也随着他将酒壶掷地,哈哈笑了两声,看向言景瑞的眼光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乐声适时而起,席间的气氛总算缓和下来。 酒过三巡,众人有了醉意,渐渐放开襟怀。大焉君臣与西琉使臣分成了两队,开始努力地对拼起酒来。 ------------ 第三十三章 、横生枝节 更新时间:2010-06-05 酒过三巡,众人有了醉意,渐渐放开襟怀。大焉君臣与西琉使臣分成了两队,开始努力地对拼起酒来。 ----------------------------------------- 君臣自然尽兴,皇后贵妃也把瑞王妃拉到自己的宴桌旁聊起了家常,眼看着气氛融洽。 层出不穷的演出也实在赏心悦目,席上宾主尽兴之余,女诡也自得其乐,大饱了眼福。等她看完了那名从民间请来的师傅表演了别出心裁的口技之后,女诡终于起了归意。 匆匆扫了席上众人一眼,见没有人留意自己,她便悄悄往后退去。 也不可谓不凑巧,正当女诡打算退场之际,忽然听见女眷那边有人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又来了一阵杯碟碎声。 女诡正自做着“见不得人”的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整个人几乎跳起,条件反射地随着众人的视线一同循声望去。 只见那边一地碎瓷、杯盘狼藉,数女惊慌失措、围作一团。 女诡本不欲停留,恐迟了生变。但鬼使神差地,却让她瞧见这团团围成一圈的数女脚下、裙裾掩映之处,隐约有一角鹅黄色的衣料露出。 这不是崔诸善今天所穿的衣裳颜色么?该不会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女诡心中没来由咯噔一跳,只得刹住了退后的脚步。 就她这一愣神的片刻,那边荼浩羽已经站起身来朝女眷的方向走了过去。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荼浩羽问道。 单筠颐最先定下神来,连忙低声嘱咐了身边宫女几句,才转过身来面向荼浩羽。 因瑞王妃正好站在单筠颐身侧,荼浩羽也不便走的太近,只停在那团团围住的数女的五步开外,皱着眉头欲看清里面的情况。 单筠颐敛裾俯首,恭顺道:“回陛下的话,崔贵妃突然昏倒了。” “她为何忽然晕倒?去请御医过来了吗?” “臣妾也不知崔贵妃何故昏倒。不过臣妾已经命人去请了,相信御医很快就会到。” 荼浩羽的眉头皱的更甚:“那你们围着她是做甚?还不快快散开些让她透透气?!” 单筠颐臻首微点,转过身吩咐众女道:“你们再散开些些吧~” 众女听话地退开了一步,却仍旧围着里面的人不肯让外头看见。 荼浩羽见状有些不明就里,刚想再问清楚缘由。正当其时,一名宫女抱着一床薄毯子疾步而来,钻了进去。又过了一阵,众女才散了开去。 围住的人一散,女诡定睛一看,只见皇后殿里的一位尚宫半扶半抱着一名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正掐她人中施救。那少女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正是刚刚拿进去的那条。 女诡没有猜错,那鹅黄衣裳的少女正是崔诸善。 女诡远远看去,此刻崔诸善的面色苍白如纸,脸上淌着两行凄然清泪,半阖着的长睫抖动不休,神志不清。 御医和医婆这时已经赶来,医婆连忙伸手为她把脉,而后又为她金针渡穴。二人神情严肃,在众人面前小声讨论了起来。 遇到这一突发情况,宾客早就面面相觑。只不知那名倒地的美丽少女出了什么事,虽多半只是看个热闹,但众人脸上也都纷纷露出了关心之色。 片刻后,御医与医婆讨论完毕。御医神色沉重地摇头叹了口气,站起走向荼浩羽。 女诡看着这个阵仗,早就猜出了个大概,不禁心中叹息。估计场中稍有经验之人都看出是怎么回事了,也像女诡一样,脸上不掩惋惜之意。 女诡看见众女簇拥着崔诸善匆匆离去,只余下一条黑布软伏在地【注一】。女诡便没来由一阵气闷心伤。 想他(她)万般回护,到头来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有心人的苦苦相逼。这一朵宫中孤零的白花,今日过后,是否会被这地上的尘埃和血腥玷污殆尽,如同伏地的这一块黑布? 御医在荼浩羽身边耳语了几句,荼浩羽的神色由平静到惊怒,再由惊怒转至冷森,再然后又复一脸平静。他面上的表情可谓精彩之极,却总共只停留在脸上一瞬间而已。 “你且去吧!”荼浩羽拂退了御医,转身走向使节宾客。 如此一场盛宴,为了一个女人变得不再美满。荼浩羽脸带遗憾地告知使臣宾客,刚刚他的这位妃子,流产了。 这个消息实在败兴之至,但使臣哪里敢对此表示不满呢?如今心情最坏的,莫过于面前的这位皇帝了。于是他们纷纷出言劝慰荼浩羽。席上的气氛因此而再度回暖。 “其实陛下也不需要伤心啊!你后宫美人如云,何愁没有子嗣呢?那位崔贵妃也正当年少,这个没了,还能有下一个不是?”言景瑞抚盏笑道。 此时言景瑞的王妃也随了众女而去,身边没有了温柔婉约的方氏陪衬,他依旧故我的爽朗笑容和浪荡不羁的说话方式,顿时让人感到这个瑞王实是有些无心无肺。 荼浩羽听罢也是失笑不已。 崔诸善走后,女诡心情本就不佳。她的猜测在得到了荼浩羽的亲口证实后,这时再听见这位瑞王如此无心无肺的话,登时心情更坏。已经退入了宴会周边竹林里的她,看着这帮可恶的男人,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这言景瑞真是个坏蛋!根本没把女人当人看!长的一幅好皮囊,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女诡一路低声咒骂,一路疾步向偏殿走去。 孟挽眉应该等心急了吧?对了,刚刚那么多食物摆在眼前,她怎么忘了带些回去给挽眉尝个鲜呢? 想起了食物,女诡忽然福至心灵!用力一拍脑门,忘情地大叫了一声: “哎呀我的妈呀!还带给她啥哩,我自己都还没吃呐!!” 【注一】:崔诸善流产,地上沾了污血。为避免入了他人眼目,以乌布掩盖污血。 ------------ 第三十四章 、花前月下 更新时间:2010-06-07 经过多番犹豫,饥饿还是占了上风,女诡决定返身宴会,趁着众人不注意之时偷拿一些食物回去。 本来她一名妃子,也不需要这般窝囊地偷取宴会上的食物。但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一时糊涂,连刚刚做回生人的女诡也不能幸免。 或许她是觉得,这里有现成的食物,她干嘛还要等到回去之后再吃呢? 因为刚刚横生意外,众人饮酒作乐的兴致早已阑珊。女诡折返之时,瑞王正好在向荼浩羽告辞。 众人见瑞王起了归意,也纷纷向荼浩羽致谢告辞。荼浩羽客套地稍作挽留,大焉陪席的大臣带着醉意离去,只剩下了瑞王和西琉使臣。 因这些使臣多半已经醉气熏熏,荼浩羽将他们暂时安顿在御花园的一处宫殿之内。最后,荼浩羽还亲送了使臣团一段路程。 眼见众人已经散席离去,只剩下一地杯盘狼藉。十数名宫人来回席间打扫,没有人察觉女诡加入了这些人的行列之中。 参加宴会的人基本上是拿酒当饭菜吃的,一桌子的食物动箸的不多,恰好便宜了女诡和那些收拾残局的宫人们。 大家向来都是这样干的,派出几个到四周把风,免得被上位者察觉奴才们偷拿了饭菜,剩下的人则负责拿净布包裹食物,等此间事了,便带回去和舍里的好友一同吃食。挑拣剩下的,有些拿去倒掉,有些做做样子盛在干净的盘子中给尚膳局的人拿回去存放。通常尚宫尚监们都是只眼开只眼闭,任得那些奴才们做这种事的。 女诡“上辈子”虽不是负责这一项事务,但做了一辈子的奴婢她自然也知道这其中的事。见机不可失,立刻也拿出手帕来挑拣了几款看着不错的肉食和糕点。 女诡想起以前在生时的事,每逢皇帝设了大宴,奴才们都是十分高兴的。那时候她们都兴奋地等候着大人们散场归去,她们好拣一些平日不可能吃到的食物回去改善一下伙食。姊妹间若是有人得幸拿了些些回去,必定是众人分食。大人们的宴会过后,便是她们这些宫人的小宴会了。 想着想着,女诡只觉得怀中早已凉透的食物捂得她温热温热。胸口痛楚夹杂着心酸,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想了不想了!为啥现在成大活人了之后竟多愁善感了起来?这么些年代久远的事,还想它干什么呢。倒不如给挽眉捎带些吃食回去,好犒劳一下她的更好。 自失一笑,女诡伸手拿向一块鸡腿。 “快收好!有大人回来了!”守着东面那名太监低声示警。众人立马熟稔地将包裹藏好,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残羹冷炙。 可惜的是女诡并没有听到太监的话,她兀自沉浸在回忆之中,那双手还是伸向了那块鸡腿…… 其他人刚发现了女诡,还没来得及提醒,那太监口中的大人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众人这时才看见,原来所谓的大人,是瑞王言景瑞,于是纷纷行礼问安。女诡这才被声音惊动,连忙将手上拿着的鸡腿绕在身后,慢了众人一步跪下行礼。 瑞王在走进会场的时候就早已发现这名偷拿食物的宫女,见她急急将食物收在背后,含笑挪开视线。 言景瑞走到自己刚才的位子附近,问道:“有谁看见一只玉戒了?” 负责打扫瑞王那一块的宫女听见问话,连忙回答:“奴婢没有看见。” 言景瑞想了想,扫了一眼桌案。 女诡所站的地方本就离瑞王很远,见众人目光聚在瑞王上头,她见机的早,等瑞王询问众人有没有看见玉戒指的时候她早已退到了会场边沿,只差了一步就能隐入黑暗之中。 她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引起了言景瑞的注意,听罢宫女回报说没有看见什么玉戒,他下意识看了女诡这个行止古怪的宫女一眼。 没想这一眼看去,正好看见那名宫女向后退了一步,隐进了暗影之中。 言景瑞心中的猜测似乎被这名宫女的不告而别所证实,他自自然然地就将玉戒失踪一事和这名宫女联系到一起。 言景瑞朗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没看见就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奇物。你们继续做事吧!” 说罢大踏步朝着女诡消失的方向离去。 (下面是以言景瑞的角度写的,里面的“女子”全部指的是女诡。) 言景瑞跟在女子身后,穿入竹林之间。 月光洒在前头步伐轻快的女子身上,见她抬起右手上的鸡腿美滋滋地哼着歌儿,言景瑞阴森的目光略略一柔。 若是她拿了自己的玉戒,首先拿出来看的应该是玉戒才对,不会是先拿鸡腿的吧?言景瑞这样想着,脚步渐渐缓了下来。 前头的歌声赫然而止,只听得前面的女子苦恼地说: “不如,吃了它吧?挽眉也不一定喜欢吃鸡腿不是?何况还有那么多食物。嗯~~这鸡腿闻着好香啊~~” 言景瑞失笑,只觉得那女子十分可爱。再听得她说话声音软腻悦耳、妩媚动人,看着那柔和月光下的身段也是曼妙婀娜,不由得心下一动,就不知她的容貌是否也如她的背影那般引人入胜呢? 不知不觉,言景瑞对此女起了探究之心。 反正不能够完全排除这名女子的嫌疑,倒不如上前去问个究竟吧。 就在言景瑞加快脚步打算走近女子之时,走在前头的人忽然身形一闪,向右边拐去。言景瑞连忙跟上,只见女子出了竹林横穿过几条小路,远远看见一片桃花林中掩映着一座幽静的小偏殿。 女子走到桃花林里,忽然止住脚步。 言景瑞心中警钟大作,这女子莫非是知道身后有人跟踪她,因此故意引他到这偏僻的小宫殿?想到此处,他闪身藏匿在身边一颗桃花树后,方才悄悄打量起停步不前的女子。 月下那名女子侧过身来,抬头看了看压满枝头的桃花,月光下潋滟生辉的半边脸漾着甜美的笑靥,女子挨着桃花树坐了下来。 晚风轻吹,染着夜色的桃花瓣纷纷而落,本是白日里明艳的一幅桃花树下美人图便被染上了夜色的魔魅诱惑。那女子原不是花中仙子,竟是花妖,惹人遐想连篇。 言景瑞被女子迷了双眼,见那女子右手抬起,一件物事生生破坏了这幅美人图,让他从沉醉中惊醒过来。 却是那只女子手上从未曾放下的鸡腿。 言景瑞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着女子美美地咬了鸡腿一口,原本也以为她会因为这食物的美味而笑得更加灿烂,没想到她竟是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言景瑞见状,踱步从树后走出。他没再放轻脚步,因此女子很快就发现了他。 女子立时从地上站了起来,轻抿着嘴警惕地打量着他。 言景瑞含笑相望,心里却奇怪她怎么不像其他宫女一般见了他连忙行礼请安。 女子见他如此,似乎忽然醒悟,连忙将手上的鸡腿绕过身后,福了福身。 “奴婢见过瑞王。” 言景瑞只觉这女子实在有趣的紧,不由得起了戏弄之心。他当即板起脸来,问道: “本王的玉戒是不是你偷去的?” 女子一脸愕然,却没有惊慌失措,摇了摇头:“奴婢没有见过王爷的玉戒啊!不是奴婢偷的。” 这女子不简单,要是他对别的奴婢问这样的话,恐怕那名奴婢早已跪倒在地了。哪里像她这般不卑不亢的。 言景瑞冷冷一笑:“你是何人?还不快快交出本王的玉戒!” “奴婢说了,奴婢没有偷王爷的玉戒。”女子玉脸含怒,冷言道。 言景端心中一惊,这哪里是奴婢该有的态度! “你不是宫女,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眉头一皱:“总之我没有偷过你的东西,你别冤枉好人!要偷,我也只是偷了些食物而已。” 就这说话的隙间,言景瑞对女子的身份早有了好几个猜测。他现在不在意是不是她偷了玉戒,只一心想知道此女的身份。 “你不肯交出玉戒是不是?那你跟本王去见陛下好了。”说罢伸手要扯女子的手。 女子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怒不可遏。扭身闪过言景瑞的手,斥道:“没的你这样的人!我不跟你说了!” “不跟本王去,做贼心虚了是吧?”言景瑞冷笑,伸手还要来扯她。 女子任是再冷静,遇着这样的情况也不免惊慌。见言景瑞真要来抓自己,惊呼了一声,拔腿就跑。 言景瑞没料到她反应如此之快,伸去的手只够着她腰间的一块牌子。他把东西抓在手里,见她跑了起来,连忙追上。 女子惊叫着躲避,居然一个甩手将手上那鸡腿朝他丢了过来。言景瑞忍不住笑了一声,侧头避开丢过来的鸡腿,脚步缓住,不追了。 女子哪里有空看看后面的言景瑞,眼见她甩手狂奔,那模样丝毫不计较会不会不雅、不好看,直瞧的言景瑞瞠目结舌。 言景瑞失笑地看着女子奔跑的身形被夜色掩盖,渐渐消失在桃树林中。 他低头看看手上握着的身份名牌,目光幽深。 陈旧的木牌上刻着中正的三个隶书汉字―― “邓月辉。” 言景瑞抬头看了看桃花间掩映着的皎皎明月,将木牌收入怀中。 这人,得逮回来。 ------------ 第三十五章 、相思断肠 更新时间:2010-06-17 女诡在桃树林中跑了一阵,惊慌渐去才发觉身后无人。她停了下来,非常生气。 瑞王言景瑞不但无心无肺,还是个不辨是非的人。无端诬蔑她偷了他的戒指,还要拉她去荼浩羽那边当面跟她对质! 不是她不敢去,而是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今夜她偷偷摸摸出了天机宫来这里。她不想让袁萱风和单筠颐她们找到话柄,不想再将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唉。女诡叹了口气,孟挽眉大概等得急了吧?还是先回去找她好了。 孟挽眉就在刚才那桃树林中的小偏殿中等她,女诡却不敢返身朝原路回去,生怕那个瑞王还在那里等着她。于是另外择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抄进偏殿。 一路上没撞见任何人,女诡松了口气,眼看着快要到达偏殿的拱门,便大步朝那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猛然间看见路旁走出一人。 女诡眼尖,一眼便认出那人正是刚刚的言景瑞,连忙刹住脚步,扭头便跑。 “你想要去哪里?” 言景瑞疾跑而至,一手抓向女诡手臂。 那双手犹如铁爪,牢牢抓住她,抓的她手臂生痛。女诡惊叫了一声,左手用力向言景瑞拍去。 言景瑞手快抓住拍来的手,手一圈,将女诡拦腰抱住。女诡张口欲呼,他又将另一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向桃花林深处。 言景瑞左右一望,觉得此处应该没有人会找来,于是停住脚步。手掌所及的腰不盈一握,隔着衣裳便是感觉到那片地方软若柔丝,女子扭动挣扎,发髻微乱,隐隐芳香作动。言景瑞自问阅女无数,却不知为何此刻心湖荡漾,对此女色授魂予。 捂住女诡的手松了下来,却任她挣扎仍自不肯放开。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混蛋!你要干什么?” 女诡挣扎着,嘴上也不曾闲下,这一会儿已经骂了好几句不甚好听的。言景瑞哪里见过女子这么泼妇,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 “刁妇!还不给本王闭嘴!”言景瑞竖眉沉声斥道,却没见女诡收嘴。 言景瑞无可奈何,于是还是用手捂住她的嘴,却不料她张狂得张口便咬。 见识过女诡的可爱之处,也见过她泼辣的一面了,言景瑞不禁眼色幽深,将她身子拨过来对着自己,俯身就吻了下去。 两唇双触,有所准备的人和没有准备的人齐齐愣住。无准备的人愣住是因为没料到有人这般大胆妄为,有准备的人却是因为这一吻出奇的让人心动。 言景瑞轻轻张嘴将女诡的唇含在嘴中,伸舌在唇瓣间舔了一下。女诡浑身一颤,睁着的眼睛闪出阴森的光芒。 她悄无声息地张唇迎合,言景瑞没来由心中一喜,紧紧拥着她软绵的身躯,将舌伸进她檀口之中。轻松地过了牙关,还没等它碰到女诡口中香舌―― 言景端低哼一声捂住嘴退开,心湖中一片涟漪渐渐平定,又复一池死水。 “你该死!”女诡冷森地说道,一股死气从她的脸上浮泛开来,看着如同勾魂索命的恶鬼,阴森可怖。 言景瑞放下捂住嘴的手,嘴角流出丝丝鲜血,显然舌头是被女诡咬伤了。只见他微微笑道:“若是该死那也得你有能力让本王死才行。还不快快交出玉戒!” “我不是说没有吗?” 言景瑞自然知道她身上没有,却是仍旧咬住她不放。 “你若不肯交出,别怪本王对你用强。” 女诡惊怒,但自知敌不过孔武有力的言景瑞,唯有死死盯着他呼喝: “你敢?!” “我怎么不敢?” 至此女诡总算知道,瑞王根本不是为了那什么玉戒跑来的,乃是觊觎了这个身体的美色。因此任她如何分说,瑞王也不会相信。 女诡咬碎银牙,退后一步,狠心拔下头上发簪抵在自己喉咙上。 “你要是敢,我必以死明志!”女诡色厉内荏。 其实她根本没想要死,她只是不晓得除了这样做还能如何。 言景瑞对这女子又有了新的想法,她竟是名贞烈女子?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刚想说话。却乍然看见对面女子呻吟了一声,捂住腹部颓然滑到在地。 他吓了一跳,跑到女诡身前蹲下欲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手拍掉。 “拿、拿开~你的,脏手!”女诡艰难说罢,紧接着狠狠剜了他一眼,却因痛的厉害,连一记眼刀也疲软了不少,至少在言景瑞看来,这一眼娇嗔有余、狠劲不足。 言景瑞看她脸色煞白,脸上黑气浮动,皱起眉头。 “别闹,病情要紧。” “不、不用你,好心!” 言景瑞也不跟她废话,强行把她半抱入怀,抄起她的左手搭起脉来。 女诡不肯就范,却痛的无力,只好任他拿住手。她也隐隐猜到,眼前的瑞王怕是晓得医理的。她这痛症来的凶猛,也只好靠了他,死马当活马医。 言景瑞也没把了多久,伸手从腰间摸出一小瓷瓶来,倒了一颗药丸给女诡服下。 服下药丸须臾,女诡只觉得肚肠中有一股热气来回扫荡。痛楚减去了一些,稍微变得可以忍耐了,女诡便想挪开身子。 言景瑞一把扣住她的腰不让她动身,女诡抬头怒瞪他,却意外看见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认真的森然和审视。 两人默然对望了许久,言景瑞率先调开目光,深深吸了口气才说: “你中毒了。” “什么?!”女诡稍稍一惊,过后便也觉自然。宫中多祸事,她又哪里可能独善其身呢? “是不是感觉腹部剧痛难当?”言景瑞见她冷静的快,心里也不禁有了些想法,不动声息地问道。 “是呀~”女诡只觉得腹部疼痛剧烈,仿佛被人从内往外地猛捅着刀子,里头的肠子都要被那疼痛割得节节断裂似的。 “那是肝肠寸断。……那是否吃东西如同嚼蜡?”言景瑞说罢,忽然想起刚刚在林子里她咬了一口鸡腿便皱眉的情景,继而叹了口气。 女诡闷闷地嗯了一声,只觉得腹部的疼痛又剧烈了一些,痛的哼了一声。 “那是吃不知味。……是否夜夜不能入睡?”她到底是什么人?谁给她下了如此歹毒的毒药?她恐怕身份也不寻常。 女诡痛的汗流浃背,不能言语,只好勉自点了点头权当回应。 “那就是夜不能寐了。”言景瑞叹道,“你中的,是相思之毒。” 相思? 女诡将这词儿在心中念了一遍,腹部内的剧痛越演越烈,那刚服下的药丸已不顶用。痛痛快快地呻吟出声,不知是报仇还是无意,她重重地抓住言景瑞的手,指甲掐进那肉里。 无助地瞟了一眼言景瑞,哪知眼睛一花,仿佛看见他的脸变作了一张熟悉的脸孔。身子微微颤抖,继续肆无忌惮的痛苦呻吟。 他、他令堂的,痛死她也!这痛症到底什么时候才好? 这时耳边听见有人言语凉薄,说道: “不是第一回发作了,这次起码要痛两个时辰,单靠药物无法顶用,你忍着吧!” 姬云裳!你好带挈啊! 女诡痛的大叫一声,又连带着被言景瑞的话吓到,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 第三十六章 、夜审 更新时间:2010-07-20 单筠颐坐在崔诸善床前心不在焉地为她擦拭额上冷汗,一室的人半围在床边八步开外。 单筠颐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看身边站着的近身婢女银月,听她汇报情况: “太后娘娘懿旨:命妇之事不应打扰陛下,此事全交由皇后娘娘处置。” 单筠颐严肃地点点头,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过来察看事态发展的妃嫔本流露出一脸幸灾乐祸,被她这么一瞧,登时收住不敢造次,低头听候皇后吩咐。 “御医诊断出崔贵妃流产乃是麝香等打胎药物所致,乃是人为。”单筠颐淡淡地道。 她停了停,侧脸对银月吩咐: “将崔贵妃身边所有服侍的宫人全部集中在一起,本宫等会要亲自审问。宫中所有处所都要搜寻一遍,看有没有人私藏打胎药粉。还有,记得到尚药局彻查这段时间打胎药物的出入记录,用于何处、用在何人。” “是,娘娘。” “崔贵妃身边不够人使唤,你再去挑几个精乖伶俐又安静的过来伏侍。” “是,娘娘。” 单筠颐点点头,朝眼前众人拂了拂袖:“崔贵妃需要静处,你们都退去吧。” 各人自然心中有数,悄悄告退。 单筠颐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脸盘前用湿巾沾了些水再次回到床前。 崔诸善这时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见站在床边皱着眉头的单筠颐,顿时泪如泉涌。 “姐姐,我曾经有过陛下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和陛下的孩子……现在是不是真的,没有了?”说着声有哽咽,说罢泣不成声。 单筠颐坐回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将湿巾递到她眼角处为她拭泪。 “你放心吧,姐姐一定会替你作主,寻出害你的真凶。” “姐姐,你说,陛下为什么不来看我?他,是不是,生气了?”崔诸善紧紧抓住单筠颐的手,哭得死去活来。 “傻孩子,不要乱想。陛下是怕你,太累了,明天陛下一定会来看你的。”单筠颐为诸善拽好被子,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崔诸善流着泪摇头:“陛下一定是生我没有照顾好孩子的气了。我没保住我们的孩子……” 单筠颐被她一句一个“我们的孩子”给哭的有些心烦,又拍了拍她的手,软语哄道: “别想太多,早些休息,姐姐明天和陛下一同来看你。” 单筠颐推门而出,见银月早已等在门外,朝她打了个眼色,转身关上房门。 走了很远,银月侧脸看了看那房门,说道: “各位娘娘都到齐了,正于承香殿恭候娘娘大驾。” 单筠颐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低头看去―― “堂下何人?” “奴婢李焕君,乃是崔贵妃身边贴身宫女。”焕君跪于承香殿明堂前,瑟瑟发抖地回道。 “禀报娘娘,在此人内室隐秘.处搜到一包未用的麝香粉。”站于李焕君身侧的太监说。 单筠颐眯了眯眼睛,“既已搜出了证物,你还有何话要说。来人呐――”单筠颐身穿朝服,端正坐在凤座之上睥睨着底下之人。 焕君一听此话,惊得花容失色,连连磕响头求饶道:“奴婢冤枉啊!奴婢并未加害娘娘,不是奴婢干的!奴婢冤枉啊!娘娘饶命!” 单筠颐斜乜了右侧宝贵妃一眼,挑了挑眉:“当然不是你,就你,也不过是替人办事。”单筠颐一抖秀眉,怒拍茶案:“说!是谁主使你下药加害崔贵妃的?是谁给了你这包药粉?!” 焕君脸色惨白,满脸泪痕,自额上流下的鲜血映得这张清秀的脸甚是魔艳。 “真的不是奴婢干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娘娘明鉴啊~” “那你倒是说说,这包麝香粉得自何处,为何会在你房中出现?”单筠颐冷笑。 “怕是不用刑你是不招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焕君被人按在地上,一轮板子打得气息奄奄。 单筠颐示意停下,再是笑道:“假若你是招出幕后主使之人,本宫便留你一条歹命。若是不招,哼哼,你以为本宫就查不出这主使之人了吗?要是查出来了,这凌迟之刑可就逃不过了!” “娘娘,明鉴~~真的不是奴婢~奴婢~奴婢是受,受梁贵嫔主、主使~但――”焕君说到此处再也挨不住,呕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梁贵嫔?”单筠颐目光扫向左侧下首坐得摇摇欲坠的女子,“梁贵嫔,有否此事?” 梁贵嫔惊得一颤身,自座上滑下跪倒:“娘娘,断无此事,这小贱人只是为了活命而诬蔑命妇!娘娘,奴婢岂敢斗胆做出这种事情来?!这不过是她一面之词,实难做证啊!” 单筠颐饶有兴致地看着跪着的梁贵嫔,含笑看着脸色不豫的宝贵妃:“哦?是吗?宝贵妃,你怎么看?” 宝贵妃冰冷地看了一眼伏地的两人:“兰汀一向不问宫中事务,娘娘问错人了。” 单筠颐颔首,“也是,各位有何意见?”说着一面打量神色各异的众位妃嫔。 在座妃嫔皆惊,纷纷回道:“但凭娘娘作主。” 单筠颐微笑着轻轻抬起下颔,指了指堂下二人。 “既然无法证明梁贵嫔的清白,那只好要梁贵嫔委屈一下了。来人啊,把她们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侍卫把梁贵嫔和李焕君拖了下去,单筠颐收回目光,再次扫了眼堂上众位妃嫔,忽然面色一沉:“银月,怎么姬妃没到?你是怎么办事的?本宫不是吩咐过你,但凡品阶在贵嫔之上,都务必要请来承香殿吗?” 银月跪倒在单筠颐身旁:“奴婢该死,因天机宫离内廷太远,一去一回时间已经赶不上,因此派去之人仍未返程回殿。奴婢一时疏忽,忘记将此事告知娘娘,奴婢死罪。” “既知有罪,就领罚吧!” 单筠颐当着众妃嫔面前罚了银月,才转脸对妃嫔冷森地说: “本宫绝不容许这种因一己之妒、谋害陛下子嗣之事发生!事情还未水落石出,若是认为已经无事便安心得太早了。假如现在站出来,本宫可饶你个全尸,但如若被本宫抓住,可没那种好事了。没做的却有此心的人也最好息了此念!你们都要给本宫记住,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本宫定要让此人悔不当初!都听明白了吗?”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诫命。” 听罢单筠颐含笑垂望:“各位忙乱了整晚,都回去憩息吧~” 妃嫔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在给她们的下马威,心中不甘却无从反抗,只好暂时忍气吞声,跪安后各人自回寝宫去了。 ------------ 第三十七章 、窥秘 更新时间:2010-07-20 女诡被腹中巨痛痛醒,发觉自己处于颠簸的状态之中。神志不清的她隐约发现自己伏在某个男性宽阔的背上,不知道朝往哪个方向进发。 拼着最后一丝清醒,女诡张开口呻吟一般说道: “带,带我回,桃树林小、小偏殿……拜托你~” 痛意剧烈,她的意识在清醒与昏迷中徘徊,听见前头传来一把熟悉的男人声线。 “放心,很快就到了。” 荼浩羽颤抖地斟满一杯热水,仰头喝尽。滚烫的水沿着喉咙烧灼而下,一股暖意裹在渐渐痛疼难忍的腹部,暂时缓解了痛楚。 “药,给姬妃带去了没有?”不知是怎般的痛楚,竟让这么堂堂男儿连说话声音也颤抖得厉害。 “属下去过,但姬妃和孟挽眉不知所踪,药没有送到。”赤卧在黑暗中隐藏住身影说:“陛下,你先把药服下吧!” “这种药,对朕已经,无甚用处了。命令所有影卫出动,寻找姬妃。她,估计已经毒发有半个时辰了。快!”荼浩羽紧紧捏住茶杯,满脸汗水,却神情焦急。 他怕她挺不过这剧痛。这种让人崩溃的剧痛,只会催人自毁。也就只有清心滤滴丸才能稍缓其苦。 “是。”赤卧转过身跃出窗外。 女诡只觉得腹部的剧痛如同可怕的传染病一般,挨到现在,她浑身每一个地方都在痛。若是身旁有把利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扎进自己的身体,用那样的痛楚来减轻现在的。 可是她不能。 她躺在黑暗的房间中,躺在某人的膝上,已经痛的浑身无力。 “痛~痛~救命~救我~!!” 已经痛昏过去好几次,却也痛醒了好几次。究竟还要多久这一切才能完结?不如,不如,不如―― “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一把充满温暖的熟悉的声音再度在女诡耳边响起,然后忽然觉得有些什么堵住了她的嘴,有些湿滑的东西伸了进来。 那东西在她口里转了一圈,退了出去,只是留下了一颗奇苦无比的药丸。 那股苦味麻痹了她的舌头,苦味顺着喉咙渐渐流淌而下。过了须臾,药丸化在嘴里。奇迹发生了! 起初女诡并没有太大感觉,但忽然之间,剧痛有如潮退,霎时退下一半有余。女诡惊喜交加,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神志为之一清。 “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那声音问道。 女诡皱了皱眉,听出这把声音正是瑞王言景瑞的。 “多谢瑞王~已经好多了。”女诡虚弱地回道。 “吃了清心滤滴丸,这痛症会减下许多。不过――嗯,你先休息吧!一切等你醒来再说。” 言景瑞扶女诡躺到床上方才离开。 轻手关上门,不禁叹了口气。 若她中了相思,那么冰心玉戒会在她手上吗?不对,她似乎对她身中相思之毒一无所知。难道,这宫中还有谁需要这枚冰心玉戒? “瑞哥哥。” 言景瑞闻声回头,只见一名宫装美妇嫣然带笑站在廊下。他笑了一笑: “回来啦?那位贵妃情况如何?” 原来那宫装美妇正是言景瑞的王妃方宛。 方宛露齿一笑,翩然走到言景瑞身旁,挽着他的胳膊:“哥哥,我一进门就听懒儿说,你抱了个宫女回来啊!到底是谁哟?”说罢松手凑近门边欲推门瞧瞧门里究竟,却被言景瑞拦住。 “她人还在,任你何时想看就看,你且先说了正经事儿。” 方宛哈哈一笑,却见言景瑞板起脸来,连忙捂住嘴巴跑出回廊来到庭院之中。她左右张望了片刻,见言景瑞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过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跑回来拉着他到了院庭内。 “说吧,这里没有别人。”言景瑞道。 “嗯,哥哥,我的发现可不得了。”方宛眨着圆滚滚的眼睛,刚刚在宴席上的温婉不见,倒是珊珊可爱、娇憨让人怜。 “哦?”言景瑞发出了一个单音,示意他很感兴趣。 方宛嘿笑:“大焉皇帝的后宫妃嫔为了皇长子的名分争得你死我活。那贵妃才一个月身孕,连她自己还未察觉呢就被人下了药啦。” “这有什么,西琉的宫中难道这些事还少吗?亏你还大惊小怪的。”言景瑞食指刮了刮方宛的俏鼻笑道。 俏鼻一皱,方宛比划着道:“瑞哥哥又欺负人!你可不知道我挖了个多么多么大的秘密呀!” 言景瑞目光崭亮,摸了摸方宛的头:“好小宛,你就好心说给哥哥听吧,哥哥保证以后少欺负你!” “我知道的秘密呀……” 方宛从承香殿出来后,随着领路的女婢回到宴会,却发现宴会早就结束。她看见这园子的夜景非常美好,于是故意拖慢脚步,趁前面领路人不留神时溜走,独自在御花园里散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方宛走到一处小池塘边。忽然一点流萤从她面前飞过,她玩心大起,朝流萤飞走的方向追去。 小心翼翼地穿过花丛,生怕惊动了停落在前方的流萤,却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些压抑的谈话声。方宛自小生在皇族,自然判断敏锐,当下刹住脚步,侧耳细细倾听。 她看不见人影,只听见有一男一女两把声音在对话。而这两人的谈话内容,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鸣玉刚刚从承香殿出来正要回延嘉殿向太后复命,经过御花园却被赤卧挡住了去路,拉到丛林里边。 “你下次可不可以别这么突然出现?你不知道这样会把人吓死吗?”鸣玉没好气地说道。 赤卧冷脸上带着不屑:“若不做亏心事,哪里如此轻易就被吓着。” “哼,难不成你从没做过亏心事!喏,找我什么事?”鸣玉道。 “那边情况如何了?” “不就是太后得偿所愿呗。不过皇后就差些,本想做个连环计,将宝贵妃也拿进去的,却不想原来还有个人也想害崔贵妃。人家还没成功,就做了替死鬼了。” “你做的真好。”赤卧嘲弄地看了她一眼,口是心非地称赞道。 鸣玉看见他如此表情当然明白他是在说反话,深深不忿。小样儿!瞧你这副表情倒像是自己有多高尚似的。 赤卧无视她的回瞪,若有所思地斜眼一眄旁边的树林,继续说:“你去告诉邓薇心,下次可以再谨慎一些。你不应该亲自去接头的。” 什么跟什么?!鸣玉哼了一声,伸手在赤卧手臂上狠狠捏一把。然而赤卧肌肉结实,她硬是捏不动,不由得怒道:“你什么意思?说我是一处败笔是不是?!” 赤卧咧开嘴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然后转过身径自离开。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呀,竟然敢鄙视我?!”鸣玉扯下身旁的几束花叶朝赤卧背影扔了过去,咬牙切齿地低吼:“以后你会懊悔今日如此薄待于我的!” 赤卧回到甘露殿。 夜静更深,甘露殿外早已空无一人。赤卧来到内殿门口,只看见门前站着忧心忡忡的荼浩羽的心腹总管太监福顺。 “陛下现在怎么样了?”赤卧轻声询问。 福顺摇了摇头:“如侍卫,这如何是好呢?陛下已经足足痛了有两个时辰又二刻钟了。” 赤卧看着紧闭的殿门沉默了半晌,福顺见他无动于衷,心急要拉他袖子,却被他凌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如侍卫……”福顺懦然看着赤卧,不知如何是好。 赤卧移开目光,盯了门板须臾,伸手推开。 沉重的门訇然洞开,垂帘后一豆灯火在风中飘摇欲灭。隔着那点微光,赤卧隐隐看见那床上痛苦卷曲的身影。 赤卧快步走进殿内,揭开垂帘走到床前跪下,从怀中拿出一个秘色小瓷瓶,倒出瓶中最后一颗药丸要喂进荼浩羽嘴里。 荼浩羽紧闭着双目如同经已死在床上,这时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头微微动了一下,抿着唇不肯将药丸让进嘴里。 “陛下,吃了它吧,可以缓一下痛楚。”赤卧低声劝道。 荼浩羽缓缓伸出手握住那只递到他嘴前的手。 两手甫一相触,赤卧愣住了。竟没想到,那双坚强的手居然如此冰冷! 荼浩羽移开赤卧的手,吃力地说道:“留给她,朕,朕不需要。” “陛下何苦作践自己?” “找、找到她了吗?” 赤卧顿了一下:“找不到。” “陛下,你必须要吃下,你必须站起来。” 荼浩羽手上一松,赤卧反手抓住那冰冷的手,塞回锦被里。手上没停歇,又将药丸喂入他口里。这回荼浩羽总算没有抗拒,药丸入了口。 赤卧一边为他输送内力化解药力,一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阵。 剧痛渐渐收势,荼浩羽神色一松,脱力昏了过去。 方宛将她在御花园里秘密听来的对话给言景瑞说了一遍,眨了眨潋滟可爱的大眼睛,笑得尤其甜美。 言景瑞有些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方宛的头:“小宛好厉害,竟然让你听去这么多秘辛。” “当然咯!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该让我看看里面那宫女了?”方宛高兴被人称赞,说罢摩拳擦掌正欲上前推门进去。 言景瑞一把扯住她:“小宛听话,很晚了,去睡觉吧!” 方宛噘着嘴不满:“哥哥我不是孩子了,别把我当孩子看待呀!” “去睡吧!”言景瑞轻轻推搡了她一下,面上无甚表情。 方宛一见他这样的神情,任是再怎么不愿也只好离开了。 送走了方宛,言景瑞转脸看了看女诡所在的房间,暗暗思忖。 大焉的后宫也如同西琉一般夜夜不得安宁。听小宛的叙述,这一起事件案情相当复杂,就他这么简单一想,便发现已经掺和了几股势力在里面了: 梁贵嫔和皇后欲置崔贵妃腹中胎儿于死地。若从小宛那里得来的情报是真,那皇帝也派人掺和在其中,太后那边似乎也有意要让胎儿流产。有趣的是,据探子回报,小宛提及过的邓薇心乃是太后心腹。而居然这太后的心腹,乃是皇帝的暗线! 言景瑞想了许久,将整件事串联在一起,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 这个结论,是决定成败的关键…… ------------------------------------------------ 额,导读: 1.赤卧侍卫姓如,全名,额,叫如赤卧。^_^b 2.不计毒发那段的话,里面总共转了4次视角。第一方宛行动中,第二赤卧和鸣玉对话、方宛所探知的内容,第三赤卧在甘露殿,第四方宛与言景瑞对话。亲应该都清楚了吧?^_^b 3.里面埋了n多伏线,至于n等于几,俺也没数,不知道。如果大家感兴趣,不如试试找一下究竟埋了多少条伏线吧?可以发帖在讨论区里。猜中的亲,会得到“奖励”~那就是,小程度的剧.透。^_^b ------------ 42 第三十八章、蝼蚁 拂晓。 休息了一个晚上,女诡悄悄从床上爬起。扫了一眼外头躺在美人塌上闭目养神的言景瑞,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咿~呀~”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疑问,仿佛在质问她为何不告而别。 言景瑞平日就浅眠,女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也醒了。睁开眼睛正看见她推门而出,那鬼祟的样子可爱极了。言景瑞微微一笑。 “这么早要去哪里?” 女诡一惊,跨出去的右脚绊住了门槛险些跌倒。女诡扶门稳住身形,转过身理了一下衣裾,清了清声音。 “王爷早安,奴婢正想去打水给王爷梳洗呢。” 言景瑞从美人塌上站起,丝袍被压了一宿早已皱褶不堪,却丝毫无碍他爽朗英伟的形象。他脸上挂着如同阳光般耀眼的笑容,走到女诡身前。 “你是病人,怎该你去做这些事呢?!” 言景瑞说罢,唤了隔壁的近侍懒儿过来端水侍候。 女诡静静地等候他梳洗完毕,这才朝言景瑞深深一福身,说道: “昨日多亏了王爷相救,不然奴婢恐怕早就挨不住剧痛而自戕了。”女诡这话倒也含了几分真心,只是她实在有些怀疑言景瑞救下她的用意。 “进来吧,外面凉。”言景瑞挥退了懒儿,将女诡引回房中,关上门。 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宿,女诡现在本可离去,言景瑞却偏偏关上门来二人共处,女诡总觉得有些不妥。 “坐吧,你不是想知道相思的事吗?”言景瑞说道,率先走到桌前倒了两杯隔夜的冷茶。 女诡迟疑地走到桌前坐下。“王爷请说。” “你所中的毒名为‘相思’,毒性异常奇特。一旦中毒,立刻就会毒发,‘相思’的症状就会显现。起初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每一动情,心口便会刺痛不已。然后中毒三十天之后就会有第一次肝肠剧痛,此后每次发作就会愈加痛苦,时间更长,并且毒发间隔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到最后日日时时刻刻剧痛。‘相思’的毒只要一日不解,它就会让中毒者痛不欲生,直到了无生趣,自行了断为止。” “此毒令人食不知味、寤寐思服、肝肠寸断、动情则伤,如同相思之苦一般,因此才有‘相思’一名。” 女诡听罢,回想起昨晚痛彻心肺的剧痛,登时面有菜色:“你是说,还会更痛?痛的时间还会更长?时间会更短?!” 言景瑞点点头。 女诡见他点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言景瑞说她不是第一次发作了,真不知此前的姬云裳到底是怎样挨过去的。 言景瑞也有同样的疑问。这女子的反应像是对自身中毒毫不知情,而且发作时的反应也相当奇怪。就像是,毫无准备忽然经受这种痛楚一般,比痛不欲生的程度还要深,叫的那个凄厉,似乎是一刻也不想活了似的。但他为她把过脉,这毒分明是很早以前就种下了,按理说她并不是第一次发作。 “我这毒,王爷能解吗?” 言景瑞的思路被女诡打断,他看了面色发青的女诡一眼,不禁有些好笑。 “能啊。” 女诡惊喜,张口欲说之际却被言景瑞的话截住。 “可是本王不想。” 女诡知道要言景瑞为她医治没那么容易,只好退让:“王爷救了奴婢一命,要是王爷有用得着奴婢的地方,请王爷尽管说,奴婢万死不辞。” 言景瑞呵呵一笑:“一份相思毒,一份相思解。解药只有下药的人有,其他人断无再造解药的可能。除了解药,唯一能解此毒的东西,昨夜已经失窃。本王就是想帮你也是无能为力。”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女诡有些绝望地看着言景瑞,“那请问王爷,奴婢身上这毒下一次将会在何时发作?” “一个月后。大约应是四月初一晚上。” “一个月后……”女诡狠狠咬一咬牙。 一个月的时间,她要脱离这个可怕又麻烦的躯壳! ------------------------------------------------ 李焕君怕是活不成了。 梁贵嫔望着对面牢房内趴着一动不动的人想。 也是个该死的人。拿了那么多好处,不仅没把事情办成,反而临危将她供了出来。没见过比她笨的!皇后是说过要放她,但是也要等事情完满之后她还有命在才行啊。 单单一晚的严刑逼供,那身体便受不住了。要是到时候真能熬过来,皇后大发慈悲开恩发配充军,那受过刑的身体也消受不起这“恩典”啊! 梁贵嫔冷冷一笑。 远处忽然听见开锁的声音,铁门洞开,一名狱卒拿着两碗肮杂的食物走了过来。他将食物放在梁贵嫔面前,又走到对面牢门前,看了里面趴着的人一眼,啐了一声,拿着另一碗饭食咒骂着离去了。 这么个将死之人确实不应该浪费粮食。梁贵嫔慢慢爬到饭碗面前,托起饭碗用手抓了饭吃。 那东西称不上饭食!吃惯了珍馐百味的梁贵嫔吃了一口,再也没有食欲。那东西跟猪食差不多,又馊又臭又硬! 梁贵嫔皱着眉头。比起以前的自己,以前的待遇,有这样的食物已是不错了。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想到之后还要受刑讯,需要养好身子挺住这个难关,她唯有硬撑着将这食物全吃下肚去。 梁贵嫔勉勉强强又扒了一口饭,手指却不经意间抓到了一些什么。不由得脸色一整,连忙扒开那些饭菜,在碗中找出了一张小纸条。 梁贵嫔急将纸拆开,一眼扫完内容,面色铁青、怒气冲冲地抬头看着对面仍旧趴住不动的李焕君。 她和她一样,都是别人的弃子!感到无用了就弃,怕被出卖了就杀!无论她爬的多高,她仍为鱼肉,任人宰割。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响动,梁贵嫔警惕地退到牢中角落。不一会儿,只见两名狱卒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牢门前。 梁贵嫔心中一阵不安。她紧紧攒着手中的纸条,踌躇着要不要将之销毁。眼见着两人拆掉牢门上缠挂的铁链巨锁,梁贵嫔仍自猜测着两人的身份。 他们奉何人之命而来?是她主子的人,还是其他人? 她要毁掉字条,抑或赌上一把,赌这二人不是主子的人,而是主子的敌人……毁掉就可保她弟弟性命,让弟弟继续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不毁,弟弟的性命就要遭受威胁…… 梁贵嫔平静地看着两人朝她走来。 她合上双眼,紧紧攒住手上的字条,任二人将那衣带绕在她颈项之上。 衣带勒紧,梁贵嫔对自己的决定并不后悔—— “弟弟,你自求多福吧……” 她是一介蝼蚁,只是凭风扶摇上天。然而蝼蚁也有蝼蚁的尊严,若蝼蚁拼着性命一搏,也是能咬得人生痛。 不论是谁想杀她,她现在只想学学愚蠢的李焕君,临死前拉个垫背的! ------------ 43 第三十九章、质问 懒儿端着早膳进房来。抬头见宫女与王爷同坐一席,惊异非常。女诡瞅见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行事实在不妥,于是欠身离桌。言景瑞却不介意,示意她坐下来与他一同用膳。 女诡口中无味,吃了一些便没了胃口,于是停箸喝茶。 过了一会,言景瑞也放下碗筷,看了女诡一眼,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事递到女诡眼前。 女诡接过来一看,居然是昨夜改装成宫女时贪玩拿出来重新佩戴上的生前的身份名牌,不由得愣住半晌,出了一身冷汗。 女诡定了定神,听见言景瑞问: “这可是你的东西?” “正是。”女诡道了声谢,将身份名牌揣在怀中。 “邓月辉~可是个好名字啊!”言景瑞大笑一声,站了起来。 女诡跟着他站起,一面思如电转。他对自己抱着那么大的兴趣,自己也表现得不像个宫女,到时候他若是去找人查证,便会发现宫中并无邓月辉此人。嗯,也对,找不着人更好。既然他解不了自己身上的毒,她也不想和这人再有接触了。 一个月时间有些仓促,她还有很多事未做,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于是女诡笑道:“王爷谬赞了。” 言景瑞审视着眼前的人,正想继续深问,一把娇如黄莺的女声将他的话截回嘴中。 “原来你就是王爷抱回来的宫女呀!生得果然漂亮呵!” 女诡闻声看去,只见瑞王妃方氏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便连忙福身行礼。 一双柔荑伸了过来,把女诡扶起。芳香袭身,她抬头一看,正对上方宛那温婉动人的笑容。 “我且看看……姝色艳丽,不可方物。”方宛灵动的墨瞳盈满了好奇和真挚,她转过脸去,“不若妾身替王爷向大焉皇帝讨了她来,为王爷添一房侧妃吧?”说罢笑了起来。 女诡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看了言景瑞一眼。见他笑着看向自己,有点怕他真的去找皇帝讨要她。这个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言景瑞看着女诡小脸吓白,不禁好笑:“本王不过是撞见她旧病复发、于心不忍,因此才把她带回来医治的。” 方宛嘻嘻一笑,走过去挽着言景瑞手臂:“那王爷并不是想纳侧妃?” 女诡在心里暗暗抹了把汗,这方氏虽然一脸温婉,却还是逃不过一个“妒”字。原来她是在怕自己会分了瑞王爷的心啊~ 方宛转目瞅着女诡:“王爷为你治病,确实是你三生修来的福分。你既然病好了,就回去吧!免得到时候大焉皇帝知道了,又不知要说什么了。” 虽说西琉王爷替大焉宫女治病的事传出去不甚好听,但身为王妃也不应对他国皇帝如此措辞吧?女诡心中腹诽。原本还挺喜欢这个温婉美丽的女子的,想不到竟是个显浅之辈。 女诡应了一声,再次福身谢恩,然后退了出去。 言景瑞失笑地看着身旁得瑟的方宛,抬手捏住她的俏鼻。 “你呀,就是顽皮!” 单筠颐躺在美人塌上捧书闲读,正看到精彩之处,忽然银月低头凑近。 “娘娘,门外太监有事禀报。” 单筠颐合上书微微一笑,整襟危坐:“让他进来。” 太监听声走进殿中,跪在单筠颐座前。 “皇后娘娘容禀,天牢狱卒今晨发现梁贵嫔缢死狱中。” 单筠颐秀眉一拧,把书放在一旁:“梁贵嫔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娘娘,死因尚未查明,初步认定梁贵嫔乃是畏罪自杀。” 单筠颐点点头,“也是极有可能。她如此一死,倒是留了体面,也不怕祸及家人。” “不过……”太监说。 “有话就说,何来吞吞吐吐?!” “不过,检尸的医婆在她手上发现了一张可疑的纸条,因涉及内廷中事,奴才们未有上报大理寺。望请娘娘定夺。” 单筠颐心中疑惑,脸上半点不露,对着太监剔了剔手指说道:“你呈上来让本宫看看。” 太监从袖袋中取出纸条,双手呈上,银月接过转交到单筠颐手上。 一张小纸片,明明白白躺着四个小字,言简意赅,看得她心惊肉战。 “命你自戕!什么叫‘命你自戕’?!”单筠颐大怒,“这宫中居然有这等事情发生?!分明是幕后有幕,梁贵嫔也只是这幕后之人的一只棋子!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 太可怕了!今日之事是她得了先机才除了崔诸善这个心腹大患,但她未必每次都如此好运。这神秘人也是宫中一员,而宫中女子又有哪个不对她现今所处的凤座梦寐以求、虎视眈眈。有这么一个神秘人在卧榻之旁,她又岂能安睡?! 好在这一回福神眷顾,她福至心灵派人杀了梁贵嫔,而这个梁贵嫔也个是不甘心被操纵的主儿,不然等她栽在那神秘人手里还被蒙在鼓里呢! 捏住这一张纸片,就如同捏住了那人的咽喉。只要用对了地方,那神秘人也是不难对付。 权衡计较之下,单筠颐惊怒尽敛,稳坐美人塌平静地拂袖道: “你且下去,本宫自有分数!” ---------------------------------------- 女诡离开了言景瑞居住的地方,避开走动的宫人,朝小偏殿走去。 姬云裳的身体下个月初一毒发,那剧痛自己肯定忍受不住也不愿忍受的,那么她就必须要在一个月之内找到离开这个身体的方法。 说着很容易,但是姬云裳也曾说过,她二人魂魄难以分割,除融合别无他法。但若是魂魄融合了,到时候能不能离开这个身体就难说了。而且,也保不定自己是被吞噬的那一个。 唯今之计,只有作最坏打算,尽快完成未了的心愿,日后就算要魂飞魄散也了无牵挂了。 女诡一路思虑,这时已走到小偏殿的拱门之前。也不知她整晚未归,在此等候的孟挽眉会否已经焦急难耐呢?说不定她早就离开回天机宫去了! 女诡加快脚步走进拱门,眼见小庭院之中仍旧停着她那顶软舆。女诡心中一喜走到房前。 刚想伸手推门,门却打开了。女诡与开门而出的小太监同时一惊,女诡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太监却喜道: “好了好了,娘娘你可总算回来啦!奴才们都担心坏了。”小太监说罢侧身将女诡让进屋里。 女诡呵呵笑了两声提步进内,左右看了两眼不见孟挽眉出迎,奇道: “怎么不见栾树?” “大宫女担心娘娘的安危,今日一早出去寻了。” 女诡看了眼小太监辟邪,呵笑了起来。辟邪不安地看着她,稚声问:“娘娘,奴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女诡笑着摇头,伸手捏了捏辟邪可爱的小脸:“你没有说错话,我就是忽然想笑。” 若孟挽眉真是担心她的安危,就不会是今日早晨去寻她了,应该是昨夜就去才对。孟挽眉哪里是去寻她,她不过是去跟皇帝报备吧!她坑蒙辟邪,是不想让他知道太多罢了。可笑的孟挽眉,连对一个十二岁的孩童都用了心思么。 辟邪放心地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团团可爱。 女诡又捏了捏他圆圆的笑脸:“去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吧。” 看着辟邪蹬着小短腿跑向内间,女诡不由得百感交集。他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只可惜辟邪这么个可爱的孩童自幼被父母卖入宫中,从此身体残缺,为奴为婢。 女诡的一时感触因辟邪抱衣返回而终止。换回妃嫔的宫服,她坐上软舆吩咐往甘露殿去。 荼浩羽放下手中毛笔抬头看去,只见那魂牵梦萦的人提裙走来,心中一块大石暂且放下。他从座上站起走向女诡。 “听栾树说了你的事,朕甚是担忧,如今见你无事,朕也放心了。”荼浩羽使了个眼色,周围伏侍的宫人鱼贯退出大殿。殿门关紧,只余他二人。 女诡静静地看他演戏,但笑不语,又听得他说。 “昨晚你去了哪里?我原本担心你痛症发作无法压制,为你预备了止痛的药丸,却到处寻你不着。你可知道别人都急坏了?” 女诡剜了他一眼道:“你若提早将这事告诉我,那天我必不会到处乱走的。奈何你要将我蒙在鼓里?” 荼浩羽点了点头:“这确实是我有欠考量了。对了,昨晚你到底去哪里了?有觉得哪里不适吗?我宣御医给你瞧瞧?”说罢拉住女诡的手将她带到后面休憩的矮榻上坐下。 女诡挑眉:“御医来了又诊断不出什么来,来了又有何用?” 荼浩羽似乎听出其中的不满,却仍旧不动声息: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宣御医给你看看。”伸手拉起榻上的一床丝被往女诡身上盖,罢了起身欲行却被女诡扯住。 “你还不打算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我吗?好歹我现在还是姬云裳!” 女诡的一声怒斥将荼浩羽怔住。他幽深地看着女诡,叹了口气,坐到女诡身边。 “这事情你知道多少?” 女诡哼了一声挪开身体避开荼浩羽:“我知道姬云裳中了相思毒,其余就不知了。” 荼浩羽对女诡所知之多甚觉惊奇,要知道,这相思毒不是哪个名医都能诊证出来的,若非是知情人告诉她,她就算知道自己中了毒也不会确实说出‘相思’之名(荼浩羽并没想到女诡跟言景瑞接触过了,而言景瑞恰好就是知道相思毒的名医)。 荼浩羽看她脸色不豫,不由得自失一笑:“看来是我枉作小人了,都已经有人将事情告诉你了,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女诡不解:“我因何中毒没人告诉过我啊。” 荼浩羽看着女诡:“你不是……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些事的?” 听了这话头话尾,女诡知道他还有事瞒着自己,冷冷哼了一声:“你心中不是早有了答案,何必要我告诉你是谁。” “她既然告诉了你这个,……”荼浩羽说道这里连忙顿住,但见女诡黑着脸瞅着他,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 “除了相思的事,你是不是还瞒着什么?” 荼浩羽移开视线不语。 “荼浩羽……”女诡怒道,“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你,不是喜欢我吗?” 荼浩羽震惊的转眼凝睇着女诡,不信她当初不肯让他说出这话,今日却这般轻易的将之说了出口。 两人四目凝视,女诡的眼睛散发着摄人的魔魅,深深诱惑着人沦陷在里面。荼浩羽只觉得心跳如鼓,脑袋也有些胀。 “你若是喜欢我,就不要试图蒙骗我。”女诡眯起魅惑的眼睛,一道冷芒划过眼底,带着强烈的死气。 荼浩羽面上神情一凝,炽热的冲动如同被一盆冰水浇熄。他恢复了理智,仿佛霎时明白了一些什么,叹了口气。 “这事说来话长……” 见荼浩羽松口,女诡这才回复一贯嬉笑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我听着呢,你长话短说。” 其实荼浩羽瞒着女诡的两样事女诡都在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一样是女诡身中剧毒“相思”的事,一样是女诡和姬云裳双魂共用一身的事。 荼浩羽以为姬云裳和女诡已经取得了联系,并将她身中剧毒的事告诉了女诡。 经过荼浩羽的解说,女诡总算将事情串联了起来—— “袁萱风迫使姬云裳对你下药,为了取信于你,姬云裳在自己嘴上涂抹了相思,结果你们二人都中了毒。所以说,相思的解药在袁萱风那里咯?你在大婚前出现在冷宫也是因为想让姬云裳供出解药在何处?” 荼浩羽点点头:“我当时就怀疑姬云裳是装疯的,那天是去试探她。” “你也中了毒……”这么说,他天天夜里在咸池殿转悠是因为睡不着所致? 荼浩羽笑着点点头:“怎么样?我就说我和你有缘,没说错吧?” 女诡没理他的调笑:“可是袁萱风如此诡诈多疑,姬云裳怎么可能会知道解药的下落呢?” “想她在太后身边那么久,从她身上应该能找到线索。不过见了挽眉之后我直觉觉得,当日你探的那个密道内,会有我们想找的东西。” 女诡喜出望外:“那太好了,我们俩都有救了!” 荼浩羽苦笑,摇了摇头:“一份相思毒,一份相思解,你我用的乃是同一份相思。” 解药只有一份,而且在太后手中,就算拿到手了也只能救一个。 “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回内廷!” ------------ 44 第四十章、起疑 “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回内廷!” ----------------------------------------------- “为什么决定得这么突然?”荼浩羽试探地问。 女诡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打算,却一时想不出借口,正当脑中一片空白之际忽然脑中想到了一个,想也没想便冲口而出道: “你难道不愿意我赶快回来吗?难道之前你希望我回来是说的假话?” 荼浩羽看着她的嗔怒,只觉得胸口滚烫,“相思”给他带来的动情刺痛让他尝到了一丝甜蜜。没想到那日他说的话她也有听进耳去。他可不可以把这当作,她回来也有小半原因是因为他? “……不快点怎么行,我得赶在再次毒发前找到解药,能救一个是一个!”女诡嚷嚷道,从矮榻上站起来。 她没告诉荼浩羽的是,如若她不能在这以前得到解药服下,她宁愿自行了断都不会再忍受“相思”之痛。而且,解药即使有,也只有一颗,因此她心中早有决意了。 荼浩羽看着女诡干劲十足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 “我得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女诡说着就往外走。 “你先等等。”荼浩羽连忙拉住她。“你现在就算回来也不行啊。” 女诡刹住脚步,不解:“为什么不行啊?” “你以前住的承香殿已经易主了,你回来之后可没地方住了。你得在搬回来之前另选一处殿阁居住。” 女诡恍然大悟。对啊,晋为妃嫔之后就能拥有自己的院子了。若得皇帝亲允入主咸池殿,那就是无上殊荣了。当朝就只有宝贵妃得过皇帝亲指了咸池殿相邻的一座淑景殿而已,其他妃嫔就已经羡慕得不得了。不过若是崔诸善未遇流产一事,她很可能得到的就是咸池殿。 女诡看向荼浩羽,一时间神情有些许复杂。荼浩羽此刻表现如此明显,她实在不能假装不明白。然而她只指望自己可以得一处偏远的宫殿,离那些妃嫔越远越好。其实天机宫很不错的说。 “让我自己选一座好不好?” 如女诡所想,荼浩羽确实早有属意,当然不认为让她自己选是好事,当下就拒绝了。 他走到书案上写了一道圣旨,放下毛笔走到女诡身前,笑着将圣旨递给她。 “你自己看吧。” 女诡被他的举动弄得忐忑不安,他将圣旨递给她,她反而不敢接了。想当然尔,圣旨上写的东西肯定是个烫手山芋。 “还不接?想抗旨吗?”荼浩羽面带微笑,却语带威胁。 女诡瞪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打开扫了几眼,手抖得险些将圣旨脱手掉地上去。幽怨地瞅着他,颤声道: “陛下,我也没有得罪您吧,怎的您要如此陷我于不义呢?” 荼浩羽见她那副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望着她坦然道: “谁叫我喜欢你呢?那个地方自然只能由你入主。” 女诡瞪着眼睛嚷嚷:“喜欢我?这叫喜欢我吗?陛下,不出一个月,姬云裳的小命就已休矣。” 荼浩羽皱了皱眉,摇头道: “唉~其实只要你一回宫中,不管我如何掩饰,明眼人都能看出我对你与众不同,我相信这你是清楚知道的。与其将你置于暗处任人宰割而无还手之力,还不如把你放在明处,我也能光明正大的示宠,光明正大的保住你。” “这是什么歪理!?”女诡皱着眉头低吼。 “况且,我不认为她们真的伤害到你。” 女诡见他主意已定,再理论也无补于事,只好转而询问昨晚崔诸善流产的事情。 荼浩羽不希望她知道自己早知此事却仍不阻止事情发生,因为他清楚女诡对崔诸善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寄托,只好随便跟她说了几句。 二人又聊了一阵,女诡告辞离去。 女诡刚刚出了正殿,发现阶下孟挽眉早已恭候多时。走上前去,准备坐上软舆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皇后的仪仗开来。 女诡一行只得避让。 她让人将软舆停到远处,带着孟挽眉上前问安。 单筠颐在玉阶下停步,转身看着走来的女诡,隐隐觉得奇怪。远在天机宫的姬云裳,她怎么来了? 眼见女诡来到近前,单筠颐脸上漾出浅笑。 “云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女诡福身行礼。 “免礼。”单筠颐含笑打量着眼前人,“是了,昨夜本宫召来各殿妃嫔会审崔贵妃身边宫人,但派去你住处的人回报说你不在宫中。本宫就觉得奇怪了,时已至深夜,不知你是因何事而不在宫中呢?” 女诡知道她故意留难自己,也不慌张发怒,淡定福身回禀:“娘娘恕罪,昨晚云裳觉得心悸不适无法入眠,因此与身边婢女栾树一同到禁苑内散步。因为行的有些远了,所以迟迟未能归殿,错过了会审。还望娘娘见谅啊。” 单筠颐见她说的滴水不漏、尽在情理之中,让她的话如同击在海绵之上,无处着力。只好暗咬银牙,点头作罢。 “一月未见姬妃,本想停下叙旧,不过本宫正要见陛下,将崔贵妃之事禀告,不便久留了。”单筠颐笑得雍雅贵气。 女诡微笑以对,柔身一福:“云裳经过近一月的休养,自觉身体恢复良好,不日即返宫中。抄写的三百份祖训已经备好,明日一早云裳定当拿去给娘娘过目,也好藉此与娘娘叙一叙旧。娘娘,意下如何?” 单筠颐面上笑容一窒:“好啊,本宫等着。”语毕看也不看她一眼,揽衣转身,拾步上阶。 女诡抬头看着单筠颐徐徐走上丹陛,眯了眯眼睛转身离去。 单筠颐仿似感觉到她临行前的目光,在阶上停下回望。看着她离去时婀娜的背影,单筠颐双目如炬。灵机一触,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会不会就是自己要找的神秘幕后主使呢? 不管是不是,等一下回宫一查便有分晓。 ------------ 45 第四十一章、把柄在握 单筠颐一面含笑看着总管太监福顺朝自己走来,一面心思活转。 姬云裳想必是在皇帝那里得到了什么承诺,不然她绝不会如此大胆妄为地向她示威的。若是她肯乖乖留在天机宫中“休养”个三年两载,她或许就不会立刻对付她了。 “娘娘,陛下有请。” 福顺将她让进殿内,单筠颐对他颔首微笑,一派娴雅地举步进内。 此时的荼浩羽在御书房中办公。南向四面窗户大敞,春风徐来,正吹拂得放于案上的书飒飒微响。荼浩羽正低头皱着眉批阅奏折,认真的模样教人心动不已。 单筠颐轻步走近,却不愿意打扰此刻二人独处时安逸宁静的好气氛,只是默默站在厅中,期待他因察觉到她的注目而抬起头来对她微笑。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荼浩羽却愣是没有抬起头来。欣赏他认真工作的模样固然让人欢喜,但被人忽视的感觉却令人非常不快。单筠颐心中满腔的热切和期待被时间毫不留情地磨耗殆尽,她羞愤得无地自容。 羞怒当前她已不能再等。 单筠颐上前一步,屈膝轻声叫道: “臣妾,叩见陛下。” 正伏案书写的荼浩羽嘴角微微上翘,这才抬头看向单筠颐。其实他早就知道单筠颐来了,他这是故意忽视她的。 “免礼。皇后什么时候来的?所为何事啊?”荼浩羽见她的不忿稍稍上了脸色,心情转好,温和笑问。 她怒气平复下来,敛容。“回陛下,臣妾只是刚来不久。臣妾有一要事欲禀告。” 荼浩羽放下手中笔,示意单筠颐坐下说话。单筠颐早就站累了,谢过后坐下。 “可是关于昨晚诸善一事的?”荼浩羽也是收去笑容,正色道。 “正是。” “朕听说疑凶梁贵嫔已在狱中畏罪自杀,可有此事?” “臣妾正为此事而来。”单筠颐说道伸手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片起身递到荼浩羽手上。 荼浩羽接过,看上头写着“命你自戕”四字,讶然看着单筠颐。 “此乃何物?” “这是死者梁贵嫔手上紧握的纸片,因此事牵涉内廷宫人,得到此物的太监并未将它交给大理寺而是转交到臣妾手上。臣妾见兹事体大,因此前来禀告陛下。” “臣妾认为,龙胎确是被梁贵嫔所害,但主使却另有其人,梁贵嫔不过是帮凶。” 荼浩羽捏着纸片沉思半晌才开口问:“此事皇后有向大理寺卿提及吗?” “未得陛下允准,臣妾不敢擅下决定,故未向他提及半言只字。” 单筠颐伸出纤纤素手指着荼浩羽手中的纸片: “臣妾有一点愚见,陛下您看这言语措辞,主使者似乎有相当信心让梁贵嫔自戕,看来必有所恃。宫中或许尚有此人同党,不容小觑啊。也不知他~~所图是大是小?”说罢貌似不经意地看向荼浩羽,见他目光幽深,不由暗喜。 单筠颐一言诛心:荼浩羽在意的不外乎是神秘人所图甚大,牵连国祚。 她一言让他联想到这神秘人可能会操纵宫妃欲对他不利,有可能是太后加害,可能是佞臣贼子妄图颠覆朝廷,也可能是敌国奸细的暗杀计划,他又怎能不重视? 单筠颐只要让荼浩羽重视就好了,他定必不会将此事泄露半点开去。这件事就只有他们二人和心腹知道,荼浩羽自不然会为了保住皇位不遗余力地缉拿真凶。即便日后所抓真凶不过是名妃嫔,所涉之事不过是后宫争宠,荼浩羽也一样会站在她这边帮她对付此人吧? 听得荼浩羽开口道:“皇后你暂时将此事保密,朕自会处理。若没有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请陛下多注意身子,臣妾先行告退了。” 荼浩羽点了点头,将纸片收好复又低头阅览奏章,不再理会单筠颐。 单筠颐不满荼浩羽的态度心中有气,回到承香殿中还没站定就吩咐银月立刻派人去天机宫查探消息,务必要第一时间知道究竟昨天晚上姬云裳去了哪里、做了何事。 她虽然在宫中尚未站稳脚步,但她却已经有能力在她在意的几个妃嫔身侧安插耳目。这一回安插在姬云裳身边的派上用场了。 天机宫离内廷甚远,这一来一回去了一个多时辰。银月走入内殿复命,单筠颐正穿着薄俏的衣裳在窗下读书。 银月经过衣架取来披风为单筠颐披上。 “娘娘,姬妃昨夜行踪已经查到了。” 单筠颐嗯了一声,放下书本站了起来。银月一面看她在房内缓缓踱步,一面说: “娘娘英明,姬妃昨日一晚果然未归。昨日姬妃从黄昏起便与贴身大宫女管栾树躲入屋里不知商讨何事,入黑后坐着软舆,由几个平常在屋里伺候的太监宫女陪同出了天机宫不知去向,就刚刚去询问的时候一行人方是返回不久。听说,却是回去收拾行装回内廷的。” 银月的话未歇,见单筠颐脱去丝履赤脚在哇凉的地上行走,由缓到急,越走越快。银月心中一惊,娘娘还未入宫之前,凡是遇着什么让她震怒之事就会像现在这般赤脚疾行,也不说话,也不对人发怒,一直走到筋疲力竭为止。 银月总是害怕单筠颐,多少是因为她的这个习惯。 就不知道是她说的哪句话让她如此愤怒,银月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却不敢告罪。 单筠颐突然停步,低头垂望跪在地上的银月。 “你在干什么?起来!” 单筠颐的声音冷硬无情,目光森然如血。 “银月、银月是不是说错话了,请娘娘恕罪。” “起来!” 银月抖着身子站起。 “怎不见你当初爬上父亲的床时也一样胆小了?” 银月听见单筠颐这么一说,当下双腿发软。 单筠颐一拂衣袖,继续在屋中走动:“继续给本宫说说,你还在那边打听到什么了!” ------------ 46 第四十二章、同仇敌忾 单筠颐一拂衣袖,继续在屋中走动:“继续给本宫说说,你还在那边打听到什么了!” ------------------------------------------------------- 银月刚想回话,外头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单筠颐抬手制止了银月,要她到外面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银月应下转身欲去察看,这时外头有人喊道: “皇后娘娘容禀,奴才有要事求见。” 后面的事单筠颐也不用跟银月打听了,因为那名求见的太监将她欲知的事告诉了她。有人目睹了姬云裳主仆去往咸池殿,看那阵仗分明是要落户咸池殿的。 单筠颐得知此事后,只觉得脑袋发胀,完全不明白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难道说,她如此嚣张就是因为她得到了皇帝的承诺,让她得以入主咸池殿? 好一个姬云裳!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得了荼浩羽千珍万重的咸池殿。昨夜夜不归宿的事,看来跟这事有些干系?说不定就是她,幕后指使梁贵嫔谋害崔诸善腹中龙胎的。是了,是了!曾经的皇后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一套班子呢!能够威胁到她的地位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发出那张小字条的神秘人! 不论她是或不是,这个姬云裳一定要死。 单筠颐吩咐人为她端水洗脚,穿上丝履换上锦袍。她得去一趟崔诸善的住处了。 宝兰汀正与进位为贵人的梦雪在淑景殿中一同用晚。 姬云裳入主咸池殿的消息宝兰汀和梦雪可是最先得知的。原因无它,因为她们所处的宫殿就在咸池殿附近,消息一来一回,传的非常快。 用过晚膳,宝兰汀摒退左右,亲自煮沸茶汤,拿起小勺为梦雪舀了一碗茶。 “小姐试试兰汀茶艺有否退步?”宝兰汀执仆人之礼,将茶碗举至齐眉递到梦雪面前。 梦雪坦然受之,不紧不慢地捧碗喝茶。 “不错。”搁下茶碗点头微笑,望着宝兰汀待其说话。 宝兰汀在她眼神鼓励之下,酝酿了近一月的犹豫与不安让她终于忍不住要将心里的恐惧和恳求向人说出。 她自座上弹起咚地一声跪在梦雪面前,俯首叩头。每一声叩在地上咚咚作响,听者都觉疼痛,她却仍不自惜。连连磕了九个响头方才抬起头,头上红肿一片,她的眼眶也红了。 “小姐待奴婢恩重如山,想奴婢出身低微却幸得小姐器重,得冠以小姐姓名代小姐嫁入皇宫,却辜负了小姐一番苦心,最后让小姐仍是落入宫中苦牢。奴婢实在死不足惜!”哽咽说罢嘤嘤长哭,那凄婉催人泪下。 座上那人却浑然无感,面无表情地垂眼视下,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怕了吗?违背她的命令爱上君王也没见得她跪在地上哀求,今日不过是听见皇帝将咸池殿给了姬云裳,就急急跪在地上求她出手。做那副死样给谁人看?是谁让她深陷宫中囹圄不得脱身的! “你这是有心悔过的样子吗?那晚之后你为何避而不谈?为何不来负荆请罪?现在才来,不觉得迟了吗?”让她打着梦雪之名留在宫中,一辈子无缘出宫,这都是她给害的! 宝兰汀涕泪横流,爬到梦雪脚下攒着她的衣角: “求您了小姐,求您帮帮奴婢吧!奴婢以后定必谨守本分,不妄自行动。” 听见宝兰汀凄凉哀哭,梦雪咬牙切齿,妙足一伸将她踢倒: “贱婢!亏你还敢跟我说这事!你的妒忌心很强嘛!居然假借我的名号传信给她,让她行事!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机气力才给你摆平此事?我早吩咐过你别动那个人的,你为何不听?你以为你现在是宝兰汀就得瑟了吗?我告诉你,我要废你很容易的!”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小姐成全……”宝兰汀哭得妆容尽毁,跪着地上求饶。 “你就死了动姬云裳的心吧!” 梦雪一敛衣裾起身离开。 这种人太不知好歹了。给了她这么多还如此贪心,现在还妄想独宠专房,不让雨露均沾。若不是留她还有用处,她早就死十遍八遍了! 宝兰汀缓缓从地上爬起,泪容下隐藏着一双疯狂的眼睛…… 崔诸善挨床柱坐着,幽幽看着面前的单筠颐默默垂泪。 “陛下为什么不来见诸善?一定是陛下在责怪诸善没好好保护好龙胎了……” 单筠颐拉住崔诸善的手:“你别太伤心,陛下不过是政务繁忙,没来得及来看你罢了。” 崔诸善摇了摇头,泪珠滚落被单。 “姐姐此次来,是为了来告诉你,害你的人已经落网了。” 崔诸善瞪大双眼紧紧握住单筠颐的手:“究竟是谁,姐姐你快告诉我啊!” “此人是梁贵嫔。今天已在狱中畏罪自杀了。你身边那个替她下药的宫女李焕君因为最后供出主使,所以姐姐只把她杖打三十,发配边疆,并没有斩首。” “梁贵嫔为什么要害我?我跟她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她为什么要害我?!” “姐姐说过了,这宫中总有一些人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何况你得的是如此荣宠?她自然妒忌了。”单筠颐拍拍她手背,安慰道:“别想太多,下次小心一些就是了。” “姐姐,我今晚听见婢女在房外说话,她们说,陛下、陛下将咸池殿赐予姬云裳了。是不是真的?” 单筠颐一听,秀眉抖动,扭头对身后银月低吼道: “岂有此理!银月,本宫不是吩咐过你要挑些少话乖巧的婢女服侍娘娘的吗?竟敢在私下里嚼舌?!把这些人全部换掉!” 崔诸善拉住单筠颐的手:“别,姐姐。诸善想多听一些。多听,才能知道现在陛下,现在陛下都喜欢些什么,都在做些什么……”说着说着抽泣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姬妃得了咸池殿又如何呢?以后你养好了身体,也一样可以把咸池殿要回来啊!” “那些人以往见了诸善笑面相迎,现在知道诸善没了孩儿,不是不来探望就是过来看我笑话、言语刻薄。只有姐姐,对诸善始终如一的好~” 单筠颐皱着眉头,轻轻将她拥住,为她抚扫后背。这下崔诸善再也抑制不住哭声,用力扑向单筠颐怀中嚎哭了起来。 单筠颐被崔诸善抱住,神色复杂。犹豫了一下,也轻轻抬起手抱住了崔诸善,一面出言开解。 ------------ 47 第四十三章、合作 时间回到女诡乘舆回天机宫后。 -------------------------------------- 女诡一回到天机宫便立刻吩咐众人收拾行装,众人有些云里雾里,却见她拉住大宫女管栾树(孟挽眉)走到一边。 “你记得、记得一定要把那三百份祖训带好,其他东西你可以吩咐别人替你收拾,但那东西,绝对要安全带回宫里的,你记住了吗?”女诡扯着孟挽眉说道。 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落户咸池殿,对付她的阴谋诡计就会接踵而来,她得小心再小心,不能授人以柄! 孟挽眉见她如此谨慎,也慎重地点了点头。 “嗯,那你快去吧!” 女诡见孟挽眉领命回房,也随后走出南厢院。 回来的时候她早就想好了对策。或许她应该求助于广洵。姬云裳不是说过广洵教了她对付自己的方法吗?现在她送上门去,瞧他会怎么办! 况且,他弄的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她还没有报复呢。上个月只顾着害怕躲避都忘了要恶整一下他了。现在她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破罐子破摔呗,到底谁怕谁还不知道呢! 女诡一面贼笑兮兮,一面往天机宫北院行去。 走到北院门口,女诡有碍身份不好进入。在门前叫住了一名道人,让他帮忙请广洵出来。 过了一会,广洵来了。看见女诡站在北院院门前等候,心中不免有些愕然。 看她双目含着妩媚的笑意,广洵当即晓得她不可能是苦主姬云裳,而是那附在姬云裳身上的恶鬼。 这样他就更纳闷了。 这恶鬼似乎也明白他知道她的恶行,在天机宫住了将近一个月,一向避免与他照面的。怎生今天突然主动找他呢? 广洵怀着疑惑警惕走到女诡身前。 拱手一揖,朗声道: “广洵见过姬妃娘娘。” 女诡媚笑回礼:“国师不必多礼,此次本宫来找国师,乃是本宫有一事相求。我们且边走边说,可好?” 求我放过你吗?广洵有些不齿。这种伤人恶鬼比比皆是,放了它如同放虎归山,做不得! 然而广洵却任由她放肆。让身放她先行,自己随后跟上。 走到人烟稀少处,树木掩映间。 广洵背手冷声问:“不知是何事?” 女诡双目晶亮,微一福身:“妾身自知避不过国师法眼,本应前月就来向国师负荆请罪,因妾身惧怕不已,才拖至今日。” 广洵淡淡看着女诡,不置一言。 女诡见他如此,继续说:“妾身乃是宫中的枉死鬼,多年潜藏宫中懵懵懂懂。上个月不知是哪位真人作法,欲收我们这些可怜鬼。妾身也不知是幸或不幸,胡乱间竟附身在这个身体里出去不得。” 广洵听见她将自己作法一事如实相告,目光闪了一闪,却仍旧不语。 “妾身自知这样不妥,毕竟人鬼殊途,阴气恐怕与生人相冲。但妾身被困此身,没有丝毫办法。唉,妾身本是枉死之人,也不想他人如我一般枉死,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请国师,将妾身收了吧!” 广洵听罢沉吟。这女鬼如若想霸占生人肉身,大可以避祸深宫。姬云裳乃是宫中女眷,他又是男子,为避嫌他也不能对她怎么样。但她竟然来找他要求把她收了! 这,这当中恐怕也带了几分真心的,是真心不想将人害死的吧? “国师,请您尽快决定好吗?妾身,妾身怕自己会后悔~”女诡颤声哀求地看着广洵,眼中蓄满泪水。 被她这样盈盈脉脉地看着自己,广洵明知道此人不过是个女鬼,却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不说这话,广洵或许会觉得她是在装伟大企图蒙骗他,但她说出了自己的害怕和犹豫就不同了,她的话听起来登时有了六七分可信。 “好吧,我答应你。我会想办法把你们二人的魂魄分离开来,等你脱离了苦主的身体,我再将你收去。你也不用害怕,我会请得道高僧为你超渡,好让你早登极乐。” 女诡抿了抿颤抖的唇眨掉眼中泪水,朝着广洵盈盈下拜。 “多谢国师,妾身感激不尽。”她低下头去,忍住欲溢出嘴角的笑容。 嘻!这广洵想不到如此好骗。说到底应该是自己演戏的功力深厚啊~~小崽子,且看你如何跟姐姐斗。 广洵俯首看着她,淡然的目光中带着几许欣赏。 “你不必谢我。”如此心地善良的女鬼少见了,枉死之人尚不存怨怼实属难能可贵。 他挽了个指诀点在女诡额头上,却忽然想起了一事问道: “是了,你这一个多月里有没有出现记忆缺失的现象?” 能够不知他要对自己使什么手段,但是她仍旧没躲开那点在额上的手指。 女诡摇摇头。 “平常照镜子的时候,有觉得镜中的人在动或说话吗?” 女诡也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动?她现在根本不正眼瞧镜中的自己。她怕姬云裳会藉由镜子来掌控她的身体。 “看来你俩的魂魄融合速度已经比上月加快了不少,苦主根本没有显露的机会。事不宜迟,我得尽快想出办法才行。” 女诡点点头,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今天妾身来,还有一事要说的。妾身要回到内宫中了。” 广洵正在苦思对策,忽然听见女诡的话,怔忡了一下。“这样就难办了。你身处深宫,我也不好来寻你。” 女诡点头。“妾身会想办法的。国师请专注在分开我二人魂魄一事上就好了。” “好吧。” 二人说到此处,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默默转过身,朝不同方向离去。 ------------ 48 第四十四章、惊人真相 经堂的木鱼声停了下来,邓薇心拨起珠帘入内,将跪在那里的袁萱风扶起。 “娘娘这两日连续诵经,要小心身子啊。” 袁萱风微微一笑:“哀家预感颂宁哥哥的小孙子会来陪他,因此诵经为孩儿超渡。”说着脸色阴森:“好让他赶快上西天,别去烦我颂宁哥哥!” 她掩嘴呵笑:“颂宁哥哥最讨厌小孩儿了!”(其实是你讨厌吧?) 邓薇心点头:“娘娘,此事确实如娘娘所料。崔贵妃已经流产了。” “薇心,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袁萱风欢喜地拍着手掌笑道。 “多谢娘娘夸奖,此事鸣玉也有出一分力,她的功劳不少。”邓薇心说。 “既然如此,把她调入内殿伺候吧~” “谢娘娘。” 邓薇心搀扶着她走回主殿,扶她上座,奉上香茶。 “这种阴谋的气味真让哀家怀念。哀家为她们开了个好头,不是嘛?你看,小姬也回来了。她真是长进了不少啊!”袁萱风快然地用指尖的指套敲着桌面,敲得极有节律。 薇心恭敬应了个“是”字,却觉得心寒。 “你今儿个派人给单博山和顾凯传个信儿,该是时候了。” “是,薇心立刻去办。” “哀家真期待啊~哦,对了,那只小山鸡如何了?没了孩子多可怜哟,薇心,你得记得替哀家给她备一份大礼啊!这么天真可怎么过日子呀~”袁萱风呵呵笑道,提起杯盏喝了一口烫心的热茶。 放下茶盏,言景瑞看着面前的懒儿再次问道: “你说大焉宫中并没有一个名叫邓月辉的宫女?” 懒儿无可奈何地竖起三只手指哀怨地答道:“是啊爷,您都问了三回啦。”每问一回,他都得再去重找一遍,很累的说。 “那挽眉呢?也没有此人吗?” 懒儿扯了扯嘴角:“爷,真的没有。懒儿都仔仔细细查过三遍了。都没有!再说一遍,没有!” “真的没有吗?”若是那女子骗他自己叫邓月辉还情有可原,但她自己在无意中说出的人名,应该是真有此人才对,不可能作假的。 “没有!就是叫‘完美’的也没有。爷,那可能只是个乳名啊。”懒儿笃定地说。 “你再去给我找……”懒儿一听这话,额头后背开始冒冷汗。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某事得罪了主子,主子这是在玩儿他! 言景瑞沉默地把玩着手上的一只血红色的玉戒,忽然发了狠道:“就是给我翻查所有宫人名录,死了的未死的,凡是叫邓月辉和挽眉的都给我找出来。” 懒儿苦着脸:“爷啊~这么大阵仗,咱们还在别人地头上呢~” 言景瑞白了他一眼:“我又没催你,给你半个月时限,这总行了吧?” 半个月时限?够吗?懒儿双腿打颤。这大焉足足屹立了三百年,这宫女名册何其多啊,而且宫女名册这些没啥用处的,大多都销毁了吧?叫他怎么找、找来干什么啊? 言景瑞回忆起当初女子那残旧的身份名牌……或许他寻的方向没错,这个“邓月辉”应该从年远查起。 “我给你一个提示,你先找找前朝的宫女名录,看里面有没有那两个名字。” 懒儿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方宛走进房中,正看见耷拉着脑袋的懒儿,嫣然笑道:“瑞哥哥,你还在找那宫女啊?还没找不到吗?” 言景瑞睨了方宛一眼:“丫头,若不是你哥哥至于会找不着人吗?” 方宛嘻嘻笑着,吐了吐可爱的舌头:“不知者不罪嘛~我还以为她不过是普通宫女呢!” 方宛坐在言景瑞身边:“大焉皇帝今晚宴请我们哦,瑞哥哥我不去了行不?” “为什么?” 方宛嘟着嘴:“那皇帝忒坏了。那贵妃没了孩子,他也不去关心一下,今晚上又宴请宾客,太坏了。我不喜欢他!” 言景瑞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方宛的鼻子。 “乖乖,又没人叫你喜欢他,是吧?你是我的王妃,怎么能不出现?” 方宛哼了一声:“哥哥你也是太坏了!等以后你做了皇帝,我可不要再当这王妃了。” “呵呵,不想做王妃,难不成想做皇后?”言景瑞调侃。 方宛摇着头一本正经的说:“我才不想当皇后呢~瑞哥哥心目中的皇后是那宫女吧?我怎么能抢了那姐姐的位置呢?” 言景瑞听见她这么一说,敛起笑容,一拍她的额头。 “乱想什么,时辰快到了,回房换身衣裳吧!” ------------------------------------------ 各殿妃嫔娘娘都不是很明白,明明姬云裳已经入主咸池殿,皇帝已经示她无上荣宠。为什么她回宫的这一天晚上,皇帝去的却不是她的咸池殿,而是去了对面的淑景殿呢?妃嫔们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第二天皇帝竟然下了一道旨意。 在崔诸善流产之后的第三天,皇帝没了个梁贵嫔,又封了一个容贵嫔。 淑景殿的宝贵妃应该很不服气吧?之前她身边的侍婢得幸封了贵人后,竟然没过一个月就又封了贵嫔。 妃嫔们无聊之余把此事当作谈资,大大地幸灾乐祸一番。 皇后单筠颐入宫以来,这向来独宠专房的宝贵妃似乎诸事不顺呢。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向来“偏心”的皇帝陛下现在终于打算让各房雨露均沾了?! 这可是不得了的猜测呵!宫中各人不知是不是都有了心灵感应,如出一辙地开始妆扮起自己,赶制新衣裳、打造新金钗、换个新发式、点个妩媚妆…… 宫中女子无不行动起来,都盼望着一朝身变凤凰,栖上梧桐枝头叫。 于是瑞王大饱眼福。 看着面前美人端盘跪在身前,白玉青葱般的素手为他添酒布菜,玉容含笑、粉脸娇羞,瑞王不禁大悦。左右一看,众女皆是如此,一个比一个笑得还欢还媚,席上宾主尽兴。 但言景瑞纳闷了:怎么前天的接风宴上不见有如此多美貌女子呢?如今一看,个个珠钗摇曳,莲步生姿,芙蓉脸上情态各异,轮番在眼前转悠,实在让人未饮先醉、目不暇接。 言景瑞似笑非笑地看着端坐主位众女媚眼所抛之处的荼浩羽,摇了摇头。 他还真是自在呐! 言景瑞隔林远眺,树影间隐约可见一片柔和烛光下的衣香鬓影,间或传出几声娇笑,虽辨不出是何人的声音,却比这眼能所及的美人更教人心痒。 初见她时妩媚可爱、刁钻刚烈,再见时却端庄淑秀、顾盼生辉。 本就知道她不应是个普通人,却不愿想她早已名花有属,不落别家。 不知听见谁在祝酒,只神思不属举杯痛饮。 身前宫女依旧带笑为他斟满一杯。言景瑞看着杯中酒水涟漪荡漾,只觉原本空荡无物的胸臆忽然有什么胀得满满的,刚下肚的烈酒烧上心尖。 他闭上眼,再睁开眼…… 此时耳边传来太监尖利可笑的声音: “太后娘娘驾到——” 迷茫的心逐渐清醒。 崔诸善独自坐在窗台前,云间月光皎洁,仿佛还听见远处传来阵阵丝竹暖响。 也不知坐了多久,外头忽然有人敲门。 “进来吧,门没有锁。” 崔诸善扭回头去,只见一人推门而入,一身尚宫衣饰,却面目陌生没有见过。 她缓缓站起:“恕诸善眼拙,不知尚宫是奉何人而来的呢?” 那尚宫微微一笑,上前见礼。 “见过崔贵妃,奴婢乃是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 崔诸善脸有异色。“原来是太后娘娘殿中的尚宫,请起。”说罢微微倾身还礼,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些微笑来。 尚宫再次还礼,将手上礼盒打开呈上:“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贵妃娘娘之物。” 崔诸善双手接过。躺在礼盒之上竟是一双大红大紫的如意结,真不可谓不讽刺。 “谢太后娘娘赏赐。” “贵妃娘娘或许还不知道,太后娘娘可从来没有赠过物品给宫中妃嫔的。您,是第一位。” 崔诸善讶然地抬头看着面前的尚宫,只见那尚宫淡淡一笑,低下头轻声说: “奴婢冒犯了。” 她一语既毕,移步走近崔诸善,嘴凑到她耳边来。崔诸善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本想避开,却被她透露的惊人真相吸引了过去…… 邓薇心看了眼呆坐房中的崔诸善,轻轻掩上木门。 关上的那一刻,听见屋内少女啜泣了一声,继而大哭。哭声夹杂着远处丝竹之声,甚是渗人。 宫中吃人不吐骨头,哭又有何用? 邓薇心默默拾起宫灯点上,缓缓走进黑暗之中。 没有人帮得了,只待她自己明白过来。 ------------ 49 第四十五章、夜探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宴会既毕,言景瑞坐上马车出了禁城,去往大焉皇帝为他预备的在内城中的一处离宫。 马车辘辘而行,方宛早已困倦,挨在他肩上小睡。 身旁的方宛身上淡淡的酒气和车厢内的静悄,让言景瑞回想起刚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 大焉的太后与他照面之时,谈话间曾向他透露了一丝拉拢之意,邀请他夫妇二人于这个月初五过延嘉殿一聚。 太后素爱樱花,延嘉殿四周种满各种类不同花色的樱花树。刚好三月早樱此时正开得灿烂,太后邀他夫妇乃是借赏花为名。不过不难看出,她在跟自己示好。 至于用意何在……他也不需知道。反正他正好也有事要去会一会这太后。 马车摇荡,车厢内昏黑一片。漆黑中他的思维过于活跃,不免又令他想起了那名女子和女子那不寻常的经历—— 曾经母仪天下,曾经疯癫废黜于冷宫,现在去而复返,博得了皇帝欢心。 这样的经历,对于一名女子来说是何等的辉煌又是何等的曲折辛酸!莫非她对人筑起的淡漠与疏离的坚盾,就是这样铸造而成的吗? 马车减速而行,车夫嘘了一声渐渐停驶。这才停定,帷帘被懒儿揭起,街上微白的月光照进车厢内。 若是她能动情一笑,那会是怎样的风致? 微风吹入车厢内,拂动了他的心旌。 “爷,离宫到了。”懒儿不解地看着愣坐在车上的言景瑞,再次出言提醒。 --------------------------------- 大焉禁城的地图他早已烂熟于胸,言景瑞自失一笑。自己避开离宫中大焉暗卫的重重防卫冒死潜入皇宫,没想到只是因为那一点儿小事情。 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叹了不只一声。 唉,不羁惯了的人,果然不晓得自制。就不知道这样的一时冲动,什么时候会把他自己给害死呢。 言景瑞好几次险些被皇宫中的暗哨发现,冒着这样的生命危险,他总算接近了咸池殿。 他飞快潜入咸池殿内,很快便找到了姬云裳的卧房。 房中灯光已灭,言景瑞凝神细听,听出里面只有一人的呼吸声,没来由松了口气。猫身走过窗下,轻轻推了推门。 可能是为了方便传唤奴才伺候的缘故,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从里锁上。言景瑞这一推之下,门露出一条缝隙来。 言景瑞小心翼翼地旋开门。 门刚刚做过维护,门轴上了润滑油,因此开门之时非常流畅安静。 这样的顺利,当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顺手上了门闩,他的心却跳得有些过速。 “哒” 门闩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继而听见里面传来索索的摩挲声响,仿佛睡在里面的人被这一声惊动了,转了个身又或是坐了起来…… 言景瑞看着黑暗的另一端,咧起嘴无声的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绕过屏风,他安静地走到床边。 他渴望马上见到的女子此刻正背对着他面床而睡,被褥垒得高高的遮住了她的脑袋,只看见床上她卷成了一条,像条冬眠的虫子一动不动。若不是他看见床下放着一双女子纤瘦的小鞋,他甚至怀疑姬云裳并不是藏在这卷东西里头。 隔着黑暗,他热切地看着她隽永的背影。(汗很,想象一下,瑞王深情的看着夜里躺床上的一卷巨型包心菜。O(∩_∩)O不好意思,我又煞风景了~) 言景瑞从未试过像现在这样,感觉和别人的距离这般的近。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的人翻了一个身。 “鬼啊!!!!” 夜里一声破喉大叫,凄厉异常。 言景瑞吓得毛孔直竖,连忙一手捂住对方的嘴,把欲翻身坐起来的女诡压回床上去。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你夜里躺在床上还没有睡意,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注视的目光并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床前站着一个全身黑乎乎一团的人的情形。 很多人第一时间应该会想起“鬼”。而女诡虽然自己也是鬼,但她也不容例外。 然而当那“鬼”捂住她嘴的时候,她已经反应过来了。 这是个人而不是鬼。捂住她的手掌大而粗糙,是双男人的手。 男人—— 女诡第一时间联想到皇后。然后很不客气地打了一个冷战。 不要啊~~她不要像戴望卿一样,受到同等的待遇啊! 就在这个关头,外头一阵微弱的烛光渲染进来。有人敲门:“主子,你没事吧?是不是梦魇了?” 女诡听见是挽眉的声音,只想开口向她求救。无奈嘴和身体都被人制住,压根儿没有办法。 “主子?你没事吧?”挽眉觉得里面的安静过于不寻常,推门想要进来,却发觉门上了锁,心中不安,对着门一阵猛敲,“主子,你在里面没事吧?主子?” 捂住她嘴的手挪了开来,女诡一时不敢开声向外头求救,却发现男子将罩脸的黑巾拉了下来。 藉着外头的微光一眼看见男子的相貌,女诡只觉脑袋嗡的一声,怔忡。 他他他!怎么是他!? 嗷~定是今晚上宴会的时候被他瞧见自己了。女诡想到这里不禁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她应该坚拒荼浩羽的邀请才是呐~(承认吧你,其实你是想去趁热闹罢了~(*^__^*) ) 言景瑞没看出女诡神色中的懊悔,兀自压低声音道: “叫她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眼见外头的声音愈发焦急,女诡只好扬声说道:“我没事,我这是被鬼压呢~你去休息吧!” 女诡说着睨了眼压到她身上的言景瑞。是呢,我这是被鬼压! 外头光源渐弱,声音渐远,房间里的黑夜又归于平静。 还好不是皇后派来的人。女诡松了口气。 惊魂甫定,不能视物的黑暗中,隐约传来对方身上的体味。 ------------ 50 第四十六章、暗涌 “还不赶快起来,你压住我了。”女诡低吼。 言景瑞醒悟过来,连忙爬起。他鼻间尚且存留着刚刚“亲密接触”时闻到的姬云裳身上的香气,再想到刚刚掌心里和把她压在身下时的柔软触感,不禁胸口一热。 但女诡就不一样了。她坐在床上隔着夜色瞪着床前的人,迟钝如言景瑞都能从空气中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浓浓的不悦。 “这个时候瑞王不在离宫,来这里是想干什么?你可置你自身安危于不顾那是你的事,不要把妾身也拖下水去。”女诡冷冷地道。 言景瑞悻然摸了摸鼻子。“还真是冷淡啊,这是对待恩公的态度么?” 女诡哼了一声:“王爷若循照正常途径来找妾身,妾身定当以大礼相待。” 言景瑞听罢心中郁闷。谁叫你身份如此特殊呢?若循正常途径,怕是一面也见不着吧。 “云裳此言,端的教人心冷。”言景瑞从怀中拿出小瓷瓶递给女诡,“喏,这是给你的。” 女诡诧异,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他到底要给自己什么。 言景瑞还好些,毕竟有武功底子,夜间还勉强看得到人影。于是抓过女诡的手,把东西塞进她手里。 女诡摸了摸手上还带着言景瑞体温的小瓷瓶,奇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给你的药。”言景瑞笑得灿烂,可一想到对方看不见自己英俊迷人的笑容,又觉得没意思,于是收住笑容。 “那是清心滤滴丸。毒发的时候吃一颗,能减轻痛楚的。不过这药不要吃多了,会有抗药性的。” 为什么他要将这药给她?到底有什么企图?女诡握着瓷瓶。“妾身得蒙王爷相救已是大幸了,此药贵重,妾身万不敢接。” “本王爱给谁就给谁,你说这话忒没意思了。”这妮子心思真多,还怕他利用她不行?言景瑞翻了翻白眼。 女诡见状,只好许道:“王爷今日厚赐妾身他日定当结草以报。” 言景瑞冷哼一声,负气道:“你是看不起本王还是怎地,想本王乃堂堂男子汉,几时需要一个妇人报恩?你收下也就罢了,何来那么多废话1 女诡也不知道该嘲笑他作派好,还是称赞他“急公好义”的好。不过一个西琉王爷,怎可能真的急公好义?这当中缘由对方不肯说,她还能拿刀逼着他说吗? “那是王爷施恩不望报,但妾身却不可忘恩负义。”女诡抢在言景瑞说话之前又道:“此药妾身就厚颜收下了。” 言景瑞也不是愚笨之人,知道她是不想欠他一个人情,他虽不想让她误会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由得她了。 “王爷深夜到来,不会就只为送药吧?”女诡收好瓷瓶问道。要让她相信他甘愿冒此大险进宫全为送药,那要比登天还难。 言景瑞原本在进宫之前就想好许多话要跟她说的,要问她为什么假扮宫女,问她其实是不是也觊觎他的冰心玉戒,问她为什么要隐瞒真名。但此刻沉默相对,却觉得那些话根本没有必要了。 问来做甚?无论当初她抱着怎样的目的假扮宫女、隐瞒真名,无论她是否真在觊觎冰心玉戒,他只庆幸她当日与他相遇。或许他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过后也许会后悔,但起码现在这一刻他心怀庆幸。 言景瑞低笑:“当然不只是为了送药——” 语未歇臂一张,将女诡拥入怀中:“本王还为了一亲美人芳泽。” 女诡倒灌了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这王爷如此孟浪。被他一把紧紧搂住,女诡惊出一身冷汗。 这西琉的质子也未免太色胆包天了! “……”女诡刚想开口呼叫,却未料他竟忽然放手退开。 女诡愕然,却听见言景瑞嘻嘻笑道:“这一抱姑且就当是云裳你报了本王冒险进宫送药的恩吧。” 女诡完全不能理解言景瑞今夜的行为。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单纯为送药?再来只是揩一揩油?这也太超乎想象了吧?她还以为他会借月黑风高行豺狈之事呢~ “王爷,你这是?”女诡愣愣地说道。 “啊哈~”言景瑞笑了一声,伸手在女诡鼻子上刮了一下,言语挑逗:“你太坏了,云裳~难道你还想继续刚才之事?” 到底是谁坏?女诡连忙躲身进床旮旯,狠狠地瞪着他厌弃道: “不是不是,没事你快走1 言景瑞露出迷人一笑:“今晚本王就先回去了,不过云裳你也别太挂念本王,明晚本王还会来的。” 听见他的话,女诡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说不出话来。 “呵呵,美人儿明晚见。” 女诡回过气来,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 --------------------------------------- 三月初四,太极殿,祈康帝临朝。 “陛下,微臣有本。”尚书令单博山执笏出列。 “卿家何事启奏?” “宁远将军(正五品下)姬宏敏军功显赫,微臣拟请擢升其为怀化中郎将(正四品下),升调入京。望陛下准奏。” 荼浩羽在座上睥睨众人,面无表情道: “姬宏敏镇守剑南关,攘外之功甚大,予以升迁之事准奏。但升调入京就免了。” “陛下,姬宏敏固然能攘外敌,但他手握重兵,若临阵倒戈,祸害甚大耳。况西琉皇子为质入京,京中守备亟需增固,姬宏敏调守京师,既可攘外也可安内。” 单博山再请,左相顾凯兼之一众以他二人为首的大臣附议。一览之下,除去姬厚安一派,朝堂上竟多半赞成将姬宏敏调离剑南关。 荼浩羽既深知调姬二入京不啻为削其兵权,便等同废了自己的右臂,这事万万不能从众所愿。 于是他一拂大袖,沉声道: “朕意已决,众卿家不必再说。京中增加守备大可以另选贤能,毋需再多此一举。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信姬爱卿对朕忠心耿耿,断无贰心。” 这句“姬爱卿”一语双关,追随姬厚安的保皇派为之一振。 眼见貌似风波已平,但荼浩羽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开端。单博山等人的请求被驳回,定会再行他法,逼他就范。 “退朝。”荼浩羽阴沉着脸,霍然站起大步离去。 出了太极殿,却没想太后殿里的太监早已等候一旁。 单博山乃是太后姐姐的夫家、单筠颐的爷爷,顾家一门现在则站到太后那一边。朝堂上演的那一出,都是太后在暗中指使。 袁萱风要行动了吗? “陛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荼浩羽满面不悦,冷笑着越过他而去: “摆驾延嘉殿。” ------------------------------ 文中武官的官职容只按品阶选取,因为是架空的缘故,所以跟史实不尽相同。 ------------ 51 独立章节、解连环 这个独立章节的跳跃性可能较强,场景转换较快~^_^~希望亲们阅读愉快~ --------------------- 好不容易让袁萱风睡了,邓薇心松了口气走出内殿,叫住一名宫女。 “你去把鸣玉叫到我房里来。” 邓薇心静静地站在门前走廊上,轻轻叹了口气。为虎作伥非她所愿,但不这么做的话,她又能如何? 邓薇心走回自己房中,不多时,有人敲门。 “进来吧……关上门。” 看着眼前戴望卿的女儿对她露出信任而亲近的神情,邓薇心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怜悯,她只能自私地拖她下水。邓薇心对自己说,她只能这么做。 “阿姨,你找我有事?”鸣玉娇憨地笑道。 邓薇心点点头,“坐吧,你不是一直在抱怨只能做些杂务吗?我给你一份保密的差事,你照办了,我试着向娘娘提提,让她把你调进内殿伺候。” 鸣玉大眼透露出一丝惊喜,连忙拉住邓薇心的手讨好地说:“阿姨,这是真的吗?好高兴哦,阿姨最好了。” 邓薇心笑不出来,她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她必须要将这个告知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太后娘娘吩咐你…………” 鸣玉兴奋的笑容渐渐收敛,由惊惶恐惧取而代之。 “阿姨,这、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啊!” 邓薇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只需要买通宝贵妃身边的宫女将这包东西给她就可以了。我不方便出面。”说罢,从袖袋中拿出一小包药粉放在桌上。 鸣玉紧紧盯着那包东西,她知道,这可是要命的东西啊。 “只是要你去将这东西交给那个宫女而已。孩子,想想以后吧,以后的生活也会容易得多。”邓薇心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将桌上的药粉塞进鸣玉冰冷的手中。 拿着那包要命的药粉,鸣玉的手颤抖得厉害。 “要是被发现了,会怎么样?” 邓薇心瞧了她一眼:“会死。” 鸣玉目光呆滞地吞了吞口水。这事情太严重了,她,她得找赤卧商量商量。 仿佛感觉到大事将近,宝兰汀坐卧不宁。她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急急踱步到窗边眺望,双拳在身体两侧握得发白。她咬着唇,盯着淑景殿不远处的偏殿小院。 那里住着真正的宝兰汀,她的小姐,现在的梦雪,皇帝陛下的容贵人。 她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小姐施舍给她的,即使在外人眼里她如何的光鲜亮丽,在小姐眼里她只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婢子。她唯一的利器只是这张比小姐更为姣好的容貌,如若失去利用价值,她什么都不是,更别说留在那天一般的皇帝陛下身边了。 是啊,她脑子是笨了一点。但是妒火中烧的女人,比什么都可怕。 忽然觉得有点儿冷,宝兰汀搓着手呵气。 “你趁没人注意,将这信交到梁贵嫔手里。切记别让梦雪知道此事。”宝兰汀盯着梦雪的住处对身边近侍强调道。 宝兰汀焦急地在窗边等待近侍回来,终于在接近黄昏之时看见近侍的身影。她一进门,宝兰汀连忙上前。 “她怎么说?” 近侍低头回道:“回娘娘的话,她问奴婢为什么不是梦雪,哦不,容贵人来见她。奴婢告诉她,容贵人现在不太方便出面,由奴婢代为传达。” 宝兰汀舒了口气:“她不知道就好,不知道就好。”转身走到小榻上坐下,手脚冰冷。 “好冷,你去给本宫拿个手炉过来。……慢着,她还说了什么吗?” “回娘娘,贵嫔说她会买通崔贵妃身边大宫女,让她伺机下药,请娘娘放心。” 宝兰汀接过近侍递来的手炉,冰冷的感觉总算挥去了一些,连日来的阴霾也仿佛去了不少。她不能让崔诸善夺宠!绝不能!因此,一定要阻止她梦熊有兆。 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她的,握着手炉的手颤抖着。若是连陛下都不来淑景殿,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单筠颐赤脚在冰冷的地上急速走动,忽然停步睨着瑟缩中的银月,冷笑不止。 “不是吩咐过你叫邓薇心紧着点吗?怎么到现在还毫无消息?都差不多一个月了!” “奴婢已经去催过了,邓尚宫说已经着人买通了宝贵妃和崔贵妃身边的宫女,不过下药的时机要配合得当才行,但是现在苦无机会。”银月惊惶地偷眼看着面色阴沉地单筠颐,她还是最怕这样的小姐。 单筠颐咬牙切齿地冷冷睇着惊慌失措的银月,将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宝石戒指转了一转,一拂袖子,扇了银月一个巴掌。 “难道还要本宫教她怎么做不成?!一群废物!!” 银月的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扑倒在地上,她觉得面上刺痛,松开捂着的手,发现手上满是血。银月哽咽了一声,含着泪却不敢哭。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告罪。 “今天什么日子?”单筠颐忽然问道。 “回娘娘……” “今天西琉使节进京,今晚会有饮宴吧?宝兰汀和崔诸善也出席吗?”单筠颐打断了银月的回话,问道。 “是的,娘娘。”银月恭敬地道。 单筠颐俯视银月,阴鸷地笑了一声。 “都是些蠢货~瞧你这脸花的,都破相了哟,今晚就别去了。你去告诉邓薇心,叫她趁今晚宴会之时在崔诸善食物里做些手脚,后面的事,就不用本宫教她了吧?” 银月应了一声,捂着脸倒退出殿。关上殿门,含着的泪这才悄然滑落。 梦雪(原宝兰汀)走出长廊,朝正殿那边走去。 “你只是贵人,今晚的宴会你不能去了。等我回来吧。” 明明那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她说话时的表情也是很淡很淡,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宝兰捅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呢?明明不应介意才对,为什么她还是有一种被亵渎、被偷窃了什么的愤怒感呢? 这个位置,明明是她不要了才施舍给她的啊! 她本来只是个一无所有的婢女,是她给了她一切,她现在却忘了对她说话的时候要带上感恩的心。想到这里,梦雪觉得心中有股火焰在烤炙着她,让她感到难受极了。 这个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梦雪眺望着举行宴会的那个方向,那应该是她的位置,她以前放弃了的,已经有人取代了那个位置。 她撇开视线,看向宝兰汀的寝殿。 一名鬼鬼祟祟的宫女从她眼前闪过,如果梦雪没看错的话,那名宫女似乎进了宝兰汀的寝殿。 梦雪皱了皱眉,提步向寝殿走去。 她悄悄绕到殿后西窗下,轻轻拉了拉窗门。“咔”的一声,窗门开了,藉着那一条细缝她往里面看去,正好看见那名宫女慌慌张张地打开樟木箱子,将一小包东西塞进衣服里面。然后才又连忙开门,急急忙忙跑走了。 梦雪知道那包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等宫女走后,她绕到寝殿门前,推门进去,打开那个樟木箱子。 宫女将东西藏的不深,梦雪在衣服里挖了两挖,找出了一包粉末。 她打开一闻,惊,竟是麝香! 她顿时知道坏事了。 立刻掉转头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小院子,在近侍房里找了一套宫女的衣服换上,便立刻朝御花园赶去。 她一边跑脑子一边活络起来。她坚信这是皇后搞的鬼。 除了皇后,她实在想不出有哪位妃嫔对宝兰汀存有如此深厚的敌意。万一崔诸善出事,事情查起来,宝兰汀房里藏着麝香粉,就有理也说不清。要是宝兰汀遭了殃,第一个受惠的,就是皇后单筠颐! 她咬牙切齿。 好生歹毒的单筠颐,一计除二虎。既想废了崔诸善这个隐患,又想让宝兰汀当替罪羔羊。 梦雪快步走近会场。 远远看见主位上荼浩羽开怀畅饮,正与客座首席上的男子相谈甚欢。她不觉脚步一窒,停了下来。 会场气氛正好,还未出什么意外,崔诸善也好端端的坐在位子上。 她眼神转落席间的“宝兰捅。看着抿嘴巧笑的“宝兰捅,她抿了抿唇。原本陪着荼浩羽巧笑倩兮的人应该是她这个货真价实的宝兰汀才对。 惊觉自己在想些什么,梦雪连忙移开追随荼浩羽的视线,却无意中看见对面宫女之列、一名娇艳欲滴的女子。 这一看吓得她不轻,连忙低头缩身躲进阴影里。竟然是姬云裳!她不在天机宫,居然改装混进宫女里面?她难道也知道今晚皇后要下手害崔诸善? 不对,她看的可不是崔诸善。看的谁? 梦雪循着姬云裳的视线看去,又不禁愣住了,低声叹了口气。 本以为自己超然于外,不想也落入俗套。本以为姬云裳疯了,却没有想到她竟是装疯卖傻。她回到宫中,是为了那个她眼神所及的丰神俊逸的男子吗? 梦雪一阵胡思乱想,这时形势却不由得她继续深思下去—— 正如她所想,崔诸善捂着腹部倒在地上。 不,这一定要阻止。即使宝兰汀现在死了,她也不可能取回原来的身份了。她一旦死去,联系皇帝和她哥哥的纽带就没了。 梦雪匆匆看了席间神色有异的荼浩羽一眼,退后,转身,跑了开去。 如果查起来,首先被人怀疑的肯定是崔诸善身边的宫人。梦雪不顾礼仪地奔跑了起来,她得赶快将这包“证物”甩出手。 将那要命的东西甩出手之后,梦雪连忙又跑回自己院子。相信皇后那边很快便有人来召她过去的。 梦雪将宫女的衣服脱下,夜风一吹,只觉得透心的凉。原来一轮奔跑,她已香汗淋漓。 随便拭干身上的汗水,她拾起常服穿戴。 崔诸善真的梦熊有兆了!梦雪扣着领子上盘扣的手顿了一顿,幸好她又没了。刚想到这里,狂奔的后遗症显现出来了。此刻她只觉腿上发软,索性蹲在地上。 夜色侵袭,再也抑制不住心中膨胀的孤独感,肩膀抖了两抖,她掩面轻泣了起来。 幸好,幸好没了。 梦雪从单筠颐的承香殿回来,已经深宵夜半。她气得浑身发抖,拖着穿戴沉重的宝兰汀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狠狠摔上门,反手就给了宝兰汀一个巴掌。 “贱人,不是早吩咐过你别碰崔诸善吗?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你知道我为了这破事儿,奔波了整晚吗?若不是恰巧路过正殿,我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成哑巴了?啊?现在才知道怕了吗?没脑子的东西!” 梦雪一脚将宝兰汀踢倒。 “气死我了!” 她没想到原本将“证物”甩给崔诸善身边宫女李焕君这一步得意的棋子,到后来居然成了弃车保帅的一步烂棋!都是这个给妒火烧没了脑袋的蠢女人干出来的好事! 然而人生的棋局起手无回,并无悔棋一说。 “只好牺牲她了。”梦雪咬唇怒视跪地不语的宝兰汀。 你等着!迟早,我都会要了你的贱命! 太后吩咐邓薇心办事,务必除去崔诸善腹中孩儿。并不管她如何行事。 薇心伙同皇后,让她偷偷买通崔诸善宫中宫女甲伺机下药。皇后又要求薇心找人替她嫁祸宝贵妃。薇心转而让鸣玉帮她分头行事,买通宝贵妃身边宫女乙预备将一包药粉偷偷藏在她寝室中。 宝兰汀也不希望崔诸善怀上孩儿,于是瞒着梦雪下密信让梁贵嫔帮忙下药。梁贵嫔以为是梦雪的吩咐,于是领命买通李焕君。 接风宴席来的及时,皇后计上心头。吩咐宫女甲事前对崔下药,并在席间吩咐宫女乙依计行事,将药粉偷偷放到无人的宫殿中。这时梦雪封为贵人,还在淑景殿中居住。看见宫女乙神色匆匆地进了淑景殿,觉得有异。跟踪而至。发现阴谋。 于是偷偷从里面取回了药粉。 她觉得有蹊跷,担心宴席上有问题,于是化妆宫女偷偷去了宴席。竟让她撞见也扮作宫女的姬云裳。 这时崔诸善忽然有事,她就觉得出事了。也没想得太多,她怕别人怀疑到宝贵妃上头,知道皇后第一个搜查的就是崔诸善身边的宫人。不顾危险偷偷到了宫人住的地方,将那包药粉塞到了李焕君房中。 哪知道错有错着,审问之时原来发现李焕君是受了梁贵嫔的指使去做的。她为怕事情牵累甚大,想尽快了解此案,于是把心一横,弃车保帅。 ------------ 52 第四十七章、倾城入画 荼浩羽走进延嘉殿,抬头见袁萱风悠然品茶,上前道: “儿臣见过母后。不知母后这么急召儿臣来所为何事呢?” 袁萱风搁下茶杯,语重心长道: “哀家曾听单相(尚书令单博山,右相)谈及姬二之事,十分忧心他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哀家乃是妇道人家,不识这些,但是空穴来风、事出有因,只怕姬二即便不是拥兵自重也确实手握重兵,势力或足以撼动大焉根本,一旦此人倒戈后果不堪设想。向来忠言逆耳,单相乃是三朝元老,你该耐心听听他的忠告才是。” 荼浩羽当然知道姬二手握重兵,但是该怕的人是太后而不是他!只要姬二守住了剑南关,守住了他亲练的十万雄兵,他在京中方可无后顾之忧。 “单爱卿此话固然有理,但也不可如此操作。儿臣深知姬二心性,此举恐怕会惹起他剧烈反弹,此事弄巧反拙反而不美了。” 袁萱风老奸巨猾,荼浩羽言语中虽对单博山政见表示赞同,但实则上却是以退为进,跟她耍起太极推手。于是施然一笑。 “皇帝说的对极,只是单相一向行事硬朗,这次恐怕难办呢~”看了一眼笑容微僵的荼浩羽,“皇帝当真要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处理了。” 荼浩羽从此话当中听出了威胁之意,却仍旧不动声息,微笑:“社稷江山之事儿臣自会处理明白,母后不用为此操心。现在天下太平,母后且好好在宫中享福就可以了。” 荼浩羽这一番话说得绵里藏针,袁萱风自幼被家人娇宠,入了宫后也是只手遮天的主儿,哪里试过被人这么用话挤兑过,登时一点怒意上了脸色,正待寻衅发作,却见荼浩羽轻轻一揖—— “若无事,儿臣告退了。” 袁萱风冷冷嗯了一声,一拂广袖:“退吧!” 荼浩羽低着头,眉尖不由得剔了剔,说了声“儿臣告退”便转过身走了。 出了延嘉殿刚回到寝宫,福顺便凑近前来小声说:“陛下,单相带着一班臣子跪在太极殿丹陛下递书请纳谏言。”说着将本子递到荼浩羽面前。 荼浩羽接过扫了几眼,合上丢到福顺怀里。 “任他们跪!” 福顺应了一声,紧跟荼浩羽身后。 “陛下……” “没事别来烦朕。”荼浩羽说着,坐在书案前不知在写些什么。 福顺看了荼浩羽身旁的赤卧一眼,面露难色。 “陛下,不让他说下去,你可是会后悔的。”赤卧面无表情地说。 荼浩羽此时正好搁笔,听见赤卧如此一说,好奇了起来。 “究竟何事?” “启禀陛下,姬妃娘娘早朝过后来了甘露殿一趟,但见陛下未回便留下口信回咸池殿去了。”福顺道,“娘娘说有要事找陛下商量。” 荼浩羽眼中隐隐沉郁之色尽去,将手中刚写好的文书塞到赤卧手里,就急急站了起来往外走。 “这个八百里加急。……摆驾,朕要去咸池殿!……” -------------------------------- 匆匆出了甘露殿,才发现外面下起绒绒小雨。 荼浩羽乘舆来到咸池殿不远处,摒退了众人,独自撑伞走近。 荼浩羽的心情有些奇异的雀跃。穿过少时常去的竹林,停在咸池边上。 春雨停住。隔着一池枯荷,对面殿前有人临池摆了书案。 一袭荷色春裳,头上簪着坠珠素钗,低头弄笔,却不知是在书写抑或在作画。 荼浩羽胸口涩痛,只怕眼前的又是南柯一梦,又是醒后惘然,又是白等一场。 对面的人提笔凝思,却是一个抬头。四目隔岸对看,如春雨乍暖还寒。 女诡首先露出微笑,搁下毛笔。荼浩羽收了纸伞,过了桥。 女诡见荼浩羽走近欲屈膝行礼,却已被荼浩羽叫住:“只有我们,不必多礼了。” 女诡微笑,看着他越过自己走到书案前,低头看了看案上的东西:“外面下雨,怎的在此作画?” “没什么的,雨又不大。今天兴之所致,想画幅荷花图。有春雨助澜,雨荷定必画得更逼真。” 荼浩羽转脸看着女诡,她眼神随着笑意变得柔和妩媚,让人心动不已。本想开口问她叫自己来的缘故,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此刻他只想忘掉烦嚣,醉在她笑眼里边。 “回屋里去吧,天气还凉着呢。” 女诡呵呵笑着,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还差几笔呢,等画好就回屋。对了,你要不要也添个题词什么的?” “好啊。”荼浩羽站到一边,看着她随意勾勒了几笔,须臾画中雨荷跃然纸上。 女诡提着笔左右看了一阵,非常满意。 “我画的怎么样?”说罢将笔递给荼浩羽。 荼浩羽会心一笑:“还不错。”伸手欲接笔。 女诡见他虽笑意微浅,却是罕见的由心而发,没来由手上一颤。手却不知为何撞进他掌心,只觉指端酥麻,抓不住笔。 荼浩羽也是一愣,茫然间见她手忙脚乱地将要掉到纸上的毛笔抓住,虽是抓住了,一滴浓墨却从笔尖滴落画上。 “哎呀~”女诡连忙拿起荷图细看:“污了污了。看来得重画了。”说罢就要将画撕了。 “慢着。”荼浩羽将画护住,拿了过来。“我想我有办法补救。” 将画平铺案上,抬头看了女诡一眼。 女诡正热切待他落笔,脸哄得极近,他这么一抬头,两张脸几乎贴到一块去。四目交织,二人均是有些耳热、心跳如鼓,也几乎是同一时间,都觉得胸口闷痛不已。 荼浩羽不觉得有什么,下笔如有神,平时沉忍的面目看着有些眉飞色舞。女诡却是被这胸口的闷痛吓得一惊,心头顿时凉了半截。 换着是个活人,也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怎么现在才在那儿春心荡漾呢!而且,她为什么忽然会对他有这种心动的感觉?! 疑惑地深深审视着眼前运笔如神的荼浩羽,不知为何,有一丝、嗯,就那么一丝丝的甜蜜…… ------------------- 下章继续甜蜜~看甜蜜时推荐听巫滟滟的“倾城乱•入画”,比较有感觉。 ------------ 53 第四十八章、一晌留情 一笔鱼身二笔尾,三笔画头添嘴眼,再勾腹线画鳞片,鱼翅势如飞,最后画脊鳍,形神得兼备。寥寥数笔,刚才一点浓墨变成了游戏莲间的鲤鱼。气韵生动,纯乎自然。 “画得也不错。”女诡笑笑,指了指画中空白之处:“顺带题个词吧~” 荼浩羽转眸看着女诡,只觉她笑靥如花,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女诡低头看着,一边念道: “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周邦彦《庆宫春》)” 女诡皱了皱眉:“怎的题了首如此幽怨的词?完全不搭画意啊。” 荼浩羽搁笔哈哈大笑:“怎的不搭?你难道看不出这鱼儿的心思么?” 怎么可能不明白,女诡睨了他一眼:“本不是同类,何苦恋栈。”说罢将墨干的画卷起。 “进屋吧,为了款待陛下,我特地做了几款你素爱的食物。” 荼浩羽听罢心情抑郁,随着她身后走进屋中。 两人坐定,宫女将食物端到桌上。不过几味小菜,荼浩羽却双目一亮。摆在桌上的几味卖相不好的小菜,果然都是他爱吃的食物! “卖相不太好看,不过我都叫人试过,味道还不错的。”女诡笑道,引他入席。 “都是你做的?”坐定,听此一言,荼浩羽有些惊喜。 女诡点点头:“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没听?” 他刚刚满脑子就那句“本不是同类,何苦恋栈”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了什么。荼浩羽不答话,匆匆拾起银箸将虾仁夹到女诡碗中,方才另夹了一箸送到口里。 虾仁炒老了,味道嘛,中了‘相思’倒是尝不出来,却是她亲手调弄羹汤,这份心意无人能比。 重重地点了点头,塞了满嘴的菜,还在咀嚼,说不出话来。 “好吃吗?”女诡问道,“还有这个你也尝尝,荸荠炖鸡。御医说惊蛰过后宜清淡,荸荠清热利咽、化痰止渴、开胃消食、益气明目,鸡肉也有温中益气、补虚填精、健脾胃、活血脉、强筋骨的功效。你试试。” “还有……”女诡嫣然一笑,取笑道:“还有你的同类,鲤鱼汤~” 她说罢,只觉自己口没遮拦,偷眼看了看荼浩羽,见他吃的正欢,松了口气。 而荼浩羽欣喜她没再排斥他的示好,反而以此为趣,虽心底有些委屈却仍旧笑道: “好吃,都好吃。” 花功夫做的菜肴得到赞赏,女诡高兴坏了,却忘记尝她食物的那个人和她一样,都是尝不出食物味道的主儿。 荼浩羽低头喝了口汤,却忍不住疑惑:今日她举止有些奇怪,有讨好他的嫌疑。这跟她叫他来咸池殿是不是有关系?于是停箸看着女诡。 女诡有些心虚,夹了食物匆匆扒饭。 荼浩羽自知猜中,自失一笑,怪不得今日对他这般的好。也不知是何事…… “你怎的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平时他用膳都故意不表现自己喜欢吃些什么的,那些妃嫔都以为他喜欢吃味浓的食物,不爱沾鱼鲜。他虽欢喜她知道自己的喜好,但她今日举止怪异,让他着实有些不安。 女诡呵呵一笑:“你喜欢吃的什么都不拿眼看的,生怕别人知道似的。只有稍微吃到那食物,那眼神儿才恁地熠亮。忒好玩。” 荼浩羽心尖一颤,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女诡夹了一筷子鸡肉,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了那么多年,总该知道一些。” 荼浩羽再也抑压不住自己内心的痛与喜悦,声音有些失措地问:“那你,为什么宁愿一直看着我,却不现身来见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漫无目的地等得你好苦!若非冷宫那一次你兴之所致,恐怕今生也是白等了。 女诡一抹异色染上脸庞,连忙解释道:“我跟你说这些你别误会。那是荼颂宁拜托我照顾你的,我只是无聊看着而已。”不然她不会如此大大咧咧地告诉他,她看他很久了。 荼浩羽却不愿意相信这个答复,他实在有些激动。原来他一直寻觅等候的人就在他身旁,却不肯主动出来见他一面;原来自己在她心中也并非全无地位,这桌上的食物便是明证——哪里有人会因为无聊而观察至微,乃至将这小小的喜好记在心头呢?! 女诡看他俊脸喜哀参半,心头也百感交织。本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男子,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将心思现于面上。……她低下头去。 “吃饭吧!” 用完午膳,两人对坐烹茶。 一顿饭时间,任他多么动荡的心情都给平复下来了。荼浩羽看着对面女诡正捏碎茶饼,将茶叶倒入紫砂茶壶中。 他看不透她。因此他亟想了解她。可是,总在他每当觉得要接近她心扉之时,她便躲了开去,将人拒之千里。 女诡此时也抬头看他,见他看着自己愣神不禁一笑:“陛下今日无事吗?不用处理国事?”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怎么却反问起我来。” 女诡干笑:“若是无事,不妨留下来用晚膳。” 荼浩羽眼中流光益亮:“眼下离用晚还有两三个时辰呢,刚刚没吃饱?” 女诡暗暗觉得后悔,都怪自己太心急了,太早去找荼浩羽啦。她将煮沸的开水倒进茶壶之中。 “或者陛下可以先回去处理国事,今晚再过来。” 荼浩羽听罢更觉怪异,敛目沉声道:“今日一帮臣子跪在太极殿前要我将姬宏敏调回京中。我不想回去后还听到有关他们的事情。” 女诡大喜:“那你这几天都过来吧!不,你就在咸池殿住上一段时间吧,这里绝对安静的,他们不敢到这里来打扰你的!” 荼浩羽诧异。“月辉,你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想想笑着调侃:“莫非你是想让我……宠幸你?” 女诡郁闷了,连忙否认。转而求其次:“要么,你在咸池殿增加侍卫吧~我觉得我的人身安全很受威胁!” 荼浩羽似乎感觉到些什么,声音微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本想问她是否有其他妃嫔对她不利或是有人派了刺客来伤她,可转念又想到孟挽眉没理由不将这种事告知他,也就罢了不问。 “额,我梦魇了!我在担心有人对我不利。”女诡说。 荼浩羽失笑,中了相思的人就连梦魇都是奢侈的想法,分明是在乱说话。 “好了,你若还是不肯说,那我今晚就留宿在你房里。” 女诡心中一喜,答道:“我不说,你今晚就跟我睡吧。”如此一来,看他言景瑞还敢不敢来!想到这里,女诡窃笑。让言景瑞今晚郁闷去吧。 她却不知道她这话惹来了荼浩羽的侧目。他虽不知为何女诡会突然有此兴致与他同床,却被她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心热。 是你诱惑的我,到时候可别后悔。 女诡正在高兴当中,哪里知道她前门拒了狼,却后门迎了虎? ------------------------------- 两人坐在床上有些局促。都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回到了大婚那天夜里。 女诡清了清声,荼浩羽被身旁的动静惊动,扭头见她从枕边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个给你的,嗯,应该能在毒发的时候压制一二。” 荼浩羽狐疑地接过瓷瓶,拔开瓶塞,瓶里一股渗人的苦味涌出。 荼浩羽失声叫了出来:“这是!” “哦,是清心~清心滤滴丸。”她记得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的。 荼浩羽面上惊讶之色稍浓,倾瓶倒出全部药丸,数了一数,竟有十一颗之多。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荼浩羽皱着眉头问,声音在不自知中提了提。 女诡干笑两声:“这个你就别问了。” “你知道这一瓶值多少?一颗价逾万金,而且有价无市。” 女诡也被这话惊住:“这——”原先想过这东西贵重,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价位。 “那是冰心堂制的秘药。我千辛万苦从不同人手上收购才得到不过三颗。”荼浩羽紧盯着女诡。 “你就老实告诉我,这东西从何得来的吧。”荼浩羽将药丸装回瓶子递还给她。 女诡握着那瓷瓶,咬了咬唇,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告诉他。 荼浩羽神色有些阴沉,“是言景瑞给你的。” 女诡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冰心堂堂主,就是西琉的二皇子,瑞王言景瑞。除了他,我想不出其他人能给你那么多。不过我也早该猜到才是,你那天失踪了整晚,又相思毒发,可以无事回来只怕跟他有关的。”只是他不愿往那方面想罢了。 荼浩羽皱着眉头:“这药你也不用给我了,自己留着吧。不过痛是能忍则忍,多吃无益。” “他一国皇子,怎的是什么冰心堂堂主?” 荼浩羽面沉如水,耐心解说道:“冰心堂源于大焉,乃是武林世家,历任堂主悬壶济世、医术出众,冰心堂也因此在江湖上名望甚隆。不过冰心堂的前堂主做了西琉王妃(瑞王其母),由言景瑞继任后,现在的冰心堂成了西琉驻足大焉的鹰犬。” “照你这样说,言景瑞出使大焉肯定是不安好心的,那你为什么还要议和?”女诡问。 “历任冰心堂堂主从出生起便以名药喂身,久而久之其血能解百毒。他们为了让药血代代积累而下,而又不至于药力过猛变异成毒,寻遍大江南北最终打造了一只玉戒。代代堂主均以血养戒,这只冰心玉戒,能解天下百毒。” 女诡恍然:“你就是为了得到这只戒指所以引他入大焉?可是,要从他身上得到玉戒,绝不比从太后手上拿到解药容易啊。” “太后手上只有一份解药,不够你我分食。可冰心玉戒却可制成不只一份解药。”说罢他转眸看着女诡,轻轻握住她的手。 女诡心中一震。若不是为了她那份解药,恐怕荼浩羽想都没有想过要引外敌入京吧!要知道若一个不慎,或许就是葬送江山性命的下场。 女诡的心思全在这上面,压根儿忘记了告诉荼浩羽言景瑞遗失冰心玉戒一事,也并未察觉到荼浩羽将她的手握实。 女诡喃喃道:“你根本不用这么做的,我困在这个身体只是暂时的事,我——” “你可以为我,住在这个身体里面吗?”荼浩羽双手一合,将女诡揽入怀中。 女诡心神大乱。 荼浩羽抓过女诡的手,轻轻,轻轻将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你可以为我,住在这里面吗?” 指尖抚摸到那急速的跳动。一人低头垂望,一人抬头仰望,四目相投,只觉得心有一阵强烈共鸣——均是胸口剧痛。 女诡猛然惊醒,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爬下床去。 “你对我动情了,月辉,告诉我是不是!!”荼浩羽激动地低吼道,任由心中的剧痛越加猛烈。 女诡摇头,心中乱极。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她,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怎么可能因他一言而动情? 荼浩羽急速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你若是没有对我动情,我今晚必不留此夜宿。” 女诡不由得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人竟然如此无赖。 不过他这么一说,她倒是灵机一动。 “昨晚言景瑞夜探咸池殿,轻薄于我。”女诡勾唇浅笑,看着荼浩羽淡定的笑容扭曲,脸色铁青。 怎么说呢,自己怎么会这么笨,到现在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柔情万千地睇着荼浩羽:“陛下,你若是现在要走,我不拦你的。” 或许是因为以前没有深刻体会到荼浩羽对她的在乎吧,所以她才会傻得隐瞒此事将荼浩羽请来当挡箭牌,还生怕他不答应地讨好他。 荼浩羽咬牙切齿地走到女诡面前,一把将她抱到床上咆哮道:“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维护他?!” “才不是呢,只是我比较笨么,现在才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女诡笑道。 荼浩羽愕然:“我果然还是不明白你。” 花那么多功夫讨好他,原来只是为了避开那个觊觎她的言景瑞。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女诡呵呵笑了起来,躺在床上缩向角落,却被荼浩羽抓住抱在怀里。 “别想逃,你逃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不会再放手了。”这话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显然平日的憋忍功夫被女诡刚刚这一搅和,终于破功了。 女诡微微一笑,心情却异常沉重。 她怎么会忽然有点喜欢看他七情上脸的样子呢。 ----------------------------------- 文后两只发生什么就不提了~反正暂时两人关系还很纯洁。哈哈~要温馨的亲,不知道这算不算温馨呢?? ------------ 54 第四十九章、契机 无眠的一双人十分默契地保持沉默过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荼浩羽去早朝了,只剩下女诡一个在床上。 不知道昨夜言景瑞有没有来,不过这一夜下来她也没听见什么大动静就是了。 爬起床来任由孟挽眉帮她梳妆打扮,女诡坐在镜台前有些失神。 对荼浩羽,她实在理不清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相思”是不会骗人的。心脏的痛意那么地明显,不管她对他存有的是什么感情,总之,她昨夜是动情了。 一想到这个词,女诡的心有些乱。 或许,或许那只是因为积年看着他的缘故,才会对他生出一些些感情吧?而若是有个人肯为你甘愿亲身犯险,你也会有些感动的吧? “相思”可以让人知道自己是否动了“情”,但是它并不能分辨那是怎样的“情”。如果,这是感动,那也说的过去呀。 想通了这一层,女诡有些豁然开朗。这会却忘了自己的眼神儿应该远离镜面,一个抬头,眼光不慎与镜中的自己相触。想转开视线,却已不能。 “你先下去吧!” 孟挽眉正在帮女诡梳上发髻,听她这么一说,手上不由得停了停。隔着镜子看着这个绝色的女子,只觉得她跟平时有些不同。那双眼虽然还是一样的冷,但不是清媚,而是一种哀艳。 孟挽眉觉得此刻的女诡身上散发着一种浓重的哀伤气息。握着梳子的手紧了一紧,犹豫了一下,不想离去。她心中无缘无故泛上一丝丝的不安。 “下去。别让我再多说一次。”孟挽眉看着镜里的女子露出一脸哀伤而冰冷的表情,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 孟挽眉搁下梳子退了出去。 木门将一切拒之门外。里面一人一鬼在镜前对峙。 “不好意思,我本不想完全将你制住,但若不是如此我还没说完我的话,你就又会将我打回心深处,我再出来的机会就会更少了。”镜中的人轻蹙黛眉,神色幽怨。 “你知道国师告诉了我一个什么方法吗?这个方法让我的灵魂逐渐强大起来,也教了我如何增强对身体的控制力。只要让我找到占据身体的机会,我就有很大把握能够掌握身体的主动权。” 姬云裳一面幽幽说道,一面拾起孟挽眉搁在桌上的梳子梳了起来:“但我知道那于事无补。”说着,氤氲的眼波中漾起一抹恨意。 “荼浩羽一定会拿灏然的性命来威胁我。我虽知道他在乎什么,但我却没有他那么狠心。我不能拿灏然作赌注,我输不起。” 姬云裳眼眶泛红,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来求你。我愿意将我的身体给你,我愿意被你吞噬融合。我会将国师给我的心法口诀给你,你照着练,假以时日就能将我完全吞噬掉。我也绝不会做任何抵抗。……” 发髻挽成,插上一支珠钗步摇。 她继续说:“但是,你得答应我,让荼浩羽将张灏然放出来,让他回到故里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我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甘心情愿接受这个结局。”说罢她从镜台前站起来,走到书案前磨墨书写。 “昨天一天,我深刻地体会到他对你是真心的,我想你也应该对他有意。我和灏然不可能一起了,我不希望拆散另一双有缘人。我知道只要你开口,荼浩羽什么都会答应你的,绝对包括了放走灏然。” 她将心法口诀和广洵教她的控魂方法默写了出来,用纸镇将纸压住,沉重地说:“希望你能信守诺言。” 话音落地,她缓缓闭上眼睛。 女诡这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的姬云裳,清晰得仿佛二人就面对面站着说话,她脸上哀伤的表情她一个不落地看的清清楚楚,她心中那彻骨的痛意她也一样不落地感受得明明白白。 第一次觉得,她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她。 女诡扶着书桌闭上眼睛,感觉那个“自己”凄然笑着走向心底深处。一波接着一波的心酸与不舍漫上心头,她只能任由自己泪如雨下。 忽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主子,陛下回来了。” 女诡将那来源自姬云裳的情绪狠狠压下,连忙擦去面上的泪水走回镜台前将妆容补好。 推门出去,正好撞见荼浩羽走进内殿。 孟挽眉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眼见只有她跟荼浩羽二人对立在房门前。 荼浩羽的脸色相当不好。 “怎么啦?”女诡问。他好像才去没多久,怎么那么快就散朝回来了? 荼浩羽拉着女诡的手推门走回房中,他关上门,转过脸来看着女诡。女诡看他脸色铁青,不禁吓了一跳。他鲜少会做出这样激烈的表情啊~ “哼,单博山那班劣臣,竟然敢威胁朕!”说着拖开凳子坐在桌前。 女诡笑笑,走到他身边为他倒了一杯水。 “他们还在太极殿跪着啊?”已经跪了一天了。 荼浩羽喝了口水,面色缓了下来。“是啊,还在那边跪着。这算怎么一回事?朕没把他们全部下牢就已很不错了,竟然还得寸进尺,到现在还不肯走。朕连早朝都没去,就直接回来了。” 女诡很少听见荼浩羽对自己自称朕,看来他的确是气的不轻。呵呵笑着,有趣地看着生着闷气的荼浩羽。 荼浩羽见她这样看着自己,既纳罕又有些欣喜,早忘了刚刚还生气的什么,也还以一笑。 “我就由得他们跪。再不行就全部下牢里跪去!”荼浩羽呵呵笑着,伸手握着女诡的手,“不用去早朝更好,我来陪陪你。说说看吧,你想我陪你做些什么?” 女诡缩了缩手,躲开他的大掌。偷眼见荼浩羽面上青气转盛,心中暗暗觉得有趣的紧。于是正色道: “今早我一个不慎被姬云裳控制住身体了。” 荼浩羽神色一紧,却见女诡站了起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宣纸又走回来。 女诡坐下将纸递给荼浩羽,接着将早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荼浩羽。 荼浩羽沉吟了片刻。 “这东西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害处,先想办法证实吧。” “有什么好怕的?你手上拿着张灏然的性命啦,你觉得姬云裳会敢把口诀改错了给我吗?”女诡不以为意地道,拿回纸将上面的口诀和控魂法看了一遍。 “我的魂魄本来就比姬云裳的强,这篇口诀用处不大,倒是这个控魂的法子值得一试。”女诡道:“其实只要她不抵抗我的吞噬,我二人融合指日可待。” 她这么说本也没错,但荼浩羽可一点也不想让她涉险。“既然如此,这东西你就先别练了,先看看你跟她融合的情况再算。” 女诡见他这般谨慎,觉得听他的也未尝不可,于是点了点头,将口诀和控魂的方法记在心上,再将纸烧掉。 看着手上燃烧的纸,女诡忽然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请。 “哦对了,你不是说言景瑞的冰心玉戒能解百毒吗?我忽然记起一件事,他似乎将戒指遗失了。” 荼浩羽一惊,不过很快地他就将消息于脑海中过了一遍,得出了结论后,心中的惊慌平息了下来。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这东西非常重要,他怎么可能轻易遗失呢?” “不是啊,他那天晚上明明好像是在寻找那枚戒指的。他还误以为是我拿了。” 女诡看着荼浩羽陷入沉思,她也开始思忖着如何让他放弃得到那枚冰心玉戒。 “我看你还是不要打它的主意了。只要我和姬云裳的灵魂融合,我应该就能轻易离开这个身体的。完全不需要冒险多此一举。”女诡试探地说。 荼浩羽抬起头来,幽深地看着女诡: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更需要拿到冰心玉戒解你身上的‘相思’。” 女诡颦眉。“他身上都没有冰心玉戒。我劝你快些放弃吧。” 她真的不愿意受荼浩羽如此厚待。她会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的。如果觉得亏欠了,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今天初五了,是吧?”荼浩羽忽然问。 “啊?是啊。已经初五了。”是啊,那么快已经初五了,距离下个月初一,又近了几天。女诡看着荼浩羽,觉得心中沉重。 荼浩羽看出了女诡的心不在焉,笑着拉住她的手道: “瑞王夫妇接受了袁萱风的邀请,今日会到她延嘉殿去赏花。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他得去瞧瞧言景瑞是不是真的遗失了那只戒指,也得去看看,他是不是觊觎着他的人。 女诡对相思发作还是心有戚戚,这下被荼浩羽的话唤回魂儿来,知道是要去延嘉殿,当即点了点头。 若是换着平常日子,能不去延嘉殿她是尽量不去的。但是现在她身重奇毒,对她来说只剩下一个月时间,即便延嘉殿有虎为患,她也得克服惧意去。 这不,邓薇心还在虎穴等着她呢! ------------ 55 第五十章、赏花大会 离宫离皇城不算远,驾车的话大约也只需两刻钟的路程。 辰初时分,言景瑞估摸着皇帝差不多散朝回内廷,一行人方才从离宫出发前往宫中。马车驶出离宫,后面紧跟着荼浩羽派来护卫瑞王夫妇的一队骑卫,浩浩荡荡地朝皇城进发。 车上。 方宛有些不满地白了言景瑞一眼,打了个呵欠。 “瑞哥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两晚都去哪了啊?明知人家醒睡,你却偏爱趁人家睡的最熟的时候弄醒人!天气那么冷,醒了睡不着,嗬~真可恶!” 言景瑞听见她的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抬手将方宛搂进怀中。 “是哥哥不对,哥哥以后都不会再在半夜弄醒你了。乖,趁现在补补眠吧~” 方宛敏锐地察觉到言景瑞的心情似乎很坏,本想撒娇的她只好乖乖应下合上眼睛,不敢出声打扰他。 二人随着车厢轻微晃动,不一会儿方宛已经入睡了。 言景瑞的表情阴沉之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竹篮打水一场空。 言景瑞纵身跳入院子,想起隔岸看着咸池殿突增的暗卫,不禁呆了一呆,连阴影处走来的人也没来得及发现。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突增的侍卫究竟是何事。他痛恨自己为何一想到那善变的女子被拥在他人怀抱,他就妒忌得发疯。然而妒忌之余他更痛恨他愈发清醒的大脑——竟然在这样疯狂的边缘还想到了退却,想到要退回去之后从长计议。而从长计议的内容,居然是考虑如何将她,纳入自己怀中。 “爷?”那人从远处小声叫道,言景瑞回过神来。 看着那人走到身前,原来是懒儿。 “爷,那么晚您到底——”懒儿后面的话被言景瑞的手势截住。 二人默契地走进懒儿的房间。房中漆黑一片,看不清屋中一切,但谁也没打算点灯。 他们凝神听了听房中的动静,感觉到房中只有他们主仆二人。于是懒儿说道: “爷,您不会是去了那地方吧?” 懒儿听见言景瑞沉默地应了一声。 “爷,别再去了。太危险了!若是被人——” “本王不会再去,你放心。……那么晚你在外面干什么?”言景瑞问。 “懒儿刚刚从下面得到消息,本想明天再告诉爷的。是关于上次爷叫懒儿查找‘邓月辉’的事。” 言景瑞剔了剔眉:“继续说。” “爷啊,那邓月辉若真是懒儿查到的‘邓月辉’,那就真是邪门了。”懒儿感叹道,打量着一室的诡静,只觉得有些悚然。 “别卖关子了,不会给你赏钱的。”言景瑞冷哼了一声。 懒儿知道是自己多嘴了,连忙告罪说道:“懒儿依照爷的吩咐找了大焉奉正和开宝年间的宫女名录,真的从里面找到了一个名叫‘邓月辉’的宫女。懒儿还着人查了那‘挽眉’,竟然也在开宝年间焉悼帝时期的宫女名录上找到了叫‘挽眉’的宫女的名字。” “先说那‘邓月辉’。”言景瑞说。 懒儿清了清声:“邓氏月辉,杭州人士,杭州盐运司邓克之之女,年十六,奉正二十三年进宫(奉正,荼颂宁父皇的年号)。孟氏挽眉,长安人士,年十六岁,开宝元年进宫。” 言景瑞正听得入神,懒儿却住了口。“怎么不继续?没了吗?” “爷,这只是入宫名册,宫中那么多宫人,只记了这些而已。”就这些已经花了许多工夫了,而且花了功夫还不知道这情报用来干啥的呢。懒儿苦着脸想,暗暗庆幸房中太黑,言景瑞看不见他的表情。 “给本王继续查。邓月辉之父有功名在身,理应很容易查到才是。至于这个孟挽眉,就暂时搁下吧。” 车帘被人提起,言景瑞睁开眼睛,将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拉回现实。推了推怀里的方宛。 “小宛,醒醒,我们到皇宫了。” ----------------------------- 就在言景瑞进入皇城大门的时候,荼浩羽和女诡正在从去往延嘉殿的路上。 “等会儿你帮我寻个机会支走邓薇心,我想单独和她见上一面。”女诡轻声在言景瑞耳边说道。 “邓薇心时常在太后身边,要支走她恐怕不容易。”荼浩羽沉思片刻,已经拟出了几种可行性。 “我只想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就可以了。”女诡强调说。 荼浩羽点点头:“我会尽量给你创造机会的。”说罢给身旁随行的赤卧使了个眼色。 他们二人来到延嘉殿。此时单筠颐和宝兰汀也在场,崔诸善因为还在休养当中,并没在列。袁萱风不知藏了什么祸心,对崔诸善格外施恩,命人准备了一份糕果佳肴送去给承香殿的崔诸善。 本来赏花大会也邀请了几位文臣,但是这会儿顾家三杰(顾凯、顾青棉和顾青柳)和单博山都在太极殿前跪着,因此与会的不过是数位保皇派的人物,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学究。 这时言景瑞和方宛也到了。一行人便移步到了樱花园中赏花。 众人谈笑步行于花丛之间,倒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樱花园内有小桥流水、落英缤纷,正好可试曲水流觞之雅兴。 四周园景虽是以樱树为主,但也附以低矮的灌木小树,显得景观错落,十分有层次感。再者三月初春,百花含苞待放,延嘉殿一隅看来别有一番味道。 因为是平常小宴,倒是有些简单随意,只在地上铺上厚软的地毯,置了几张摆放食物的小桌。只是桌面放置着一早乘着露水摘下的精心挑选的樱花,让客人赏个鲜儿,力求天然去雕饰,凸显简约风致。 众人远望这番布置,已觉得布置者匠心独运,待到走入布置好的场地之中席地而坐,捧起桌上鲜花闻香辨色,更觉得袁萱风的品味脱俗。众人举杯祝酒,均是会心一笑。 文人向来风流,几番杯酒下肚,任是呆板的老学究都有了吟诗做对之兴。便由袁萱风开了个头,行起了酒令来。 女诡有些无趣,但为了离席,只好故意输了几场。喝了几杯醇酿,红了脸,借出去透气之名离席。 转出了樱园,迎面撞上了低着头走来的宫女。 宫女慌忙中行礼告罪,与她擦肩而过。女诡惊鸿一瞥,那宫女竟是荼浩羽认的小妹鸣玉。 ------------ 56 番外 水中的纸鸢 “殿下,殿下,您在哪里?奴婢真的找不到您了,奴婢认输了,殿下您出来吧?殿下……您在哪里呀?” 我躲藏在竹林里呢,我知道你们都发现我了,只是在装模作样。我就知道! 我咬了咬牙,悄悄往后退去。然后一个箭儿似地往竹林深处跑去。 我一直跑一直跑,那看似永无尽头的竹林今日居然让我跑尽。我穿过竹林,到达一片亮绿之外的另一番天地。 那是个美丽的地方。两个大池之中种满了莲花,莲花在夏风中摇曳,摆动出诱人的莲的芬芳。莲池的对岸坐落着一处宫殿,远远看去,说不出的雅致。 对岸有人。不过只有一人。我眼力一向不错,于是躲在竹林里头,悄悄地往那边打量。因为我看见了,我看见那人身上穿着明黄色的衣裳——那是我的父皇啊!我的父皇。 打由我记事起,父皇就不是我的父亲,母后就不是我的母亲。父皇在为不知名的什么一直伤心到死,而母后在为父皇那不知名的什么一直很恨我。 我一直都很懂事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就是不怎么喜欢我啊! 后来才知道,原来母后不是我的生母。我就想,怪不得她会恨我到那种地步。可是,父皇呢? 自那时起,我就喜欢到竹林里头捉迷藏,说到底我其实不过是去了咸池殿。因为在那里可以看见父皇的身影。 我四岁的时候父皇喜欢一个人在那池边散步,没有人的时候他会喜欢自说自话。当时我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自言自语得那么高兴,却对着我的时候换了另一副严厉的模样。我五岁的时候,那个人起了一些变化。他身边多了一名女子——年轻而娴静,笑的时候却很特别,无法形容却能明辨的特别,然而更多的时候她笑得像莲……那笑得像莲的女子就住在了咸池殿里,得了父皇的宠。 有一天早上父皇上了早朝。我无聊间逛到了咸池殿外,看见了母后和那女子正在说话。她们坐着谈笑,说着说着那女子便倒下了。我见母后命人将那女子拉到殿里头。 那年我已经快十岁了,我懂得那是什么,所以,我并没有上前去阻止事情的发生。 但是我却被母后发现了。 她快乐地看着我,我却觉得通体寒冷。然后,我被投到了咸池里。我很清楚我必须自保。我很早就学会了游泳,只是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只等她离去,我就从水里爬出来。 却在我要游出水面的时候,我宫里的宫女来了。我没有办法这个样子爬上来呀!我心里苦闷地想。 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我会游泳。 就在这个时候,我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我被人拖出了水面,于是我憋了一股气,顺势闭上了眼睛。 太阳投射在我面上,忽然我感到有东西遮住了那一缕温热的阳光。我半眯着眼睛,看见一张美丽的女子的脸。 不知不觉地,我睁开了我的眼睛。就是眼前这个女子将我抱到了岸边,用一双冷眼旁观的眼睛看着我。我是清醒的,我知道一切正在发生,无可挽救。 她俯身用手遮住我双目,捏住我的鼻子,向我嘴里吹气。她在换气之间,低声说了句话。 她说,不要让人发现你还记得,你就会活着的。 她站起身离开。我只能闭着目,不能阻止。那时年少懵懂,却已经记住了她吹进我嘴里的温热的味道。被救下之后,我按照她的话假装失去了这件事的记忆。母后心里想必不会相信我失忆的说辞,但是实际上她会也应当欣然相信。 此后又过了两年,父皇终于因为纵欲过度的原因病死床上。在众人匍匐在我脚下的时候,当我以为我真正能够成为主宰这个国度的时候,母后在垂帘之后轻轻地对我说: “荼浩羽——你要给哀家记住!你不是浩天之下翱翔的鲲鹏,你只是扯线的纸鸢,无论飞得多远,只要哀家一拉手上的线,你就得给哀家下来!” 她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告诉我这个,我真的很感激她。我笑着低声回应这个女人,恭谨得让我自己高兴,“儿臣知道了,母后。” 只是,我终究不是那只你不要就可以扔进水里的可怜纸鸢。因为已经有人把我救上来了。 ---------------------------- 告诉亲们一件事情,其实原本荼浩羽的名字不叫这个。容没大改此文前,他原名叫荼寰鸢的。不知道有多少亲喜欢他原来的名字呢? ------------ 57 第五十一章、相认 鸣玉让出道来,女诡不疑有它继续往前行,与她擦肩而过的同时,听见鸣玉在她身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请娘娘去凉亭小池边,已有人等候。” 女诡不着痕迹地看了鸣玉一眼,朝她所说的小凉亭走去。 小凉亭离樱园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女诡行了一会,终于在花丛掩映间看见池边的小凉亭。 邓薇心正好拿着剪刀裁剪鲜花,好拿到席间给客人们观赏。 女诡对这名袁萱风的心腹其实并不陌生,但她从未真正认真地打量过这名女子。得知了邓薇心正是自己的亲侄女之后,她今日才有机会看清楚这个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心中不免感触良多。 眼前的邓薇心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豆蔻少女,她带着成熟的风韵,风霜却已经侵袭了她的面容。即兴簪在头上的桃花,为她添了一份妩媚。女诡再回观自己,一副姬云裳的样貌,心老而颜色未老的怪物,跟小了好几十年的邓薇心一比较,真真是讽刺之极。 若是跟她说自己是她的姑妈,她会相信吗?呵呵,她大概会以为姬云裳又疯掉了吧? 女诡咬了咬牙,缓缓从花丛中走出向邓薇心行去。 邓薇心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见是姬云裳,连忙放下剪刀躬身行礼。 “奴婢见过姬妃娘娘。” “请起吧。”女诡看着低头的邓薇心,心中一阵柔软,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放软了起来,“你抬头让我看看。” 邓薇心应了一声,站起来微微抬起头让女诡看见自己的容貌,但心中却对她此举有些不解。 女诡细细在那面上搜寻,从那张日渐色衰的清秀容颜上找到了昔日邓家人的一丝影子。眼中有些涩意,女诡叹了一声。 “你和你姑姑生的更像一些。”女诡轻声道。 她话音未落,邓薇心已经瞠目结舌。但她很快便缓过神来,明知女诡这番话有些问题,她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道: “奴婢的姑姑已去世多时,以娘娘的年纪,恐怕应该未见过奴婢姑姑才对。” 女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本来以姬云裳的年纪确实是未见过你的姑姑。奈何我却不是,我是你父亲的姐姐,你的姑妈。” 女诡惊人的话一出口,邓薇心连连退开两步,面无血色地看着女诡。 “你……”这世上除了袁萱风,应该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才是。 邓薇心本来已信了女诡七分,但冷静下来又想到,会不会是她借怪力乱神之事冒名顶替呢?因为她自己也只从母亲那里听说过邓家的事情而已,她从来没见过去世的姑姑啊。而且,要知道她的身世,有心去查肯定能查出来的。 想到这里,邓薇心吸了口气,恢复冷静地道: “娘娘,奴婢并没有什么姑妈啊~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女诡皱了皱眉,知道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了。 “你怎的不信呢?我是邓月辉啊,我弟邓运是你爹。我——”女诡看了看四周,陡然压低声线:“我的灵魂附在姬云裳身上啊!不然你以为姬云裳的失心疯怎么会好起来?” 说罢女诡从怀中拿出那个邓月辉的身份名牌递给邓薇心看。 “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邓薇心听了女诡的话,还看了那个身份名牌,也不禁有些信眼前熟悉的姬云裳乃是自己的姑妈邓月辉了。刚想再仔细问个明白,道边的花丛中却传来一阵响声。她当即住了嘴,侧身低头恭立。 “请娘娘指点。”说罢弯身从花篮里拿回剪刀。 女诡也是一惊,见邓薇心这样提醒,只好顺势指了指面前一丛花枝。 “就这束吧!”斜乜一眼,瞥见刚刚响声来处的小道走出一人。 “原来姬妃娘娘也在此地啊!” 女诡假装听见声音扭过头去,摆出微笑:“瑞王殿下怎的也出来了?” 言景瑞哈哈笑了起来:“人有三急,本王出恭之后,回去时发现此处美景,因此循路走了过来,没想还遇到了娘娘。” 女诡在心里翻了翻白眼,呵呵笑了笑,用话敷衍带过。这时一班宫女从言景瑞来时的小路走来,见到言景瑞和女诡在此,连忙恭敬上前行礼。 “瑞王殿下,奴婢奉命前来请殿下回席。” 女诡诧异,问明原因。原来言景瑞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荼浩羽和袁萱风听说他去了很久没有回来,担心他是在花园中走失,于是命宫女来寻他。 女诡听罢暗自庆幸。好在刚刚宫女们还没寻觅到这里,要不然听见她与邓薇心的对话,不把袁萱风惊动了才怪呢! “娘娘的酒气散些了吧?不如你我一同回席吧?”言景瑞笑着邀请道。 女诡回过神,看了看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言景瑞,有些担心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吹了吹风,妾身的酒气也醒了大半,这便和瑞王殿下一同回去。哦,对了,妾身见这儿的花生长的不错,吩咐尚宫摘了一些,也一同带回去让大家赏个鲜儿吧!” 甜甜笑着,女诡扭身拿过邓薇心手上的花篮递到离她最近的一名宫婢手上,然后和言景瑞一前一后慢慢步行回樱园。 -------------------------- “娘娘,奴婢这就帮您开盒了。”聒噪的宫女揭开食盒将里面一碟碟精美的糕果点心放在桌上。 随着这些华丽精美的小食现于眼前,宫女两眼放光,惊喜地道: “娘娘,这些都是有金箔入食的,这证明娘娘很得太后娘娘欢心呢!” 金箔入食【注一】啊,多么奢侈!太后下赐这些糕果给妃嫔,那纯粹就是用来示宠的。 听见宫女的话,崔诸善青白的脸稍微有了一些血色。披上大氅走到桌前坐下,看了看一桌的食物。 抬头看着眼前不时偷偷看着垂涎食物的宫女,会心一笑: “本宫瞧你侍候本宫还算尽心尽力,不至于学其他懒婢一般存心怠慢。你就在这些糕点里任选两件带回去吧。” 宫女惊喜交加,连忙跪下谢恩。 “想让本宫真心相待,就必须交以真心。要不要拿这两块糕点,你自个儿决定吧。”崔诸善垂望着跪在地上的宫女,看着她面上一轮变色继而缓缓从地上站起,颤抖着双手捧起桌上其中一块糕点,再次谢恩。 崔诸善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名叫枕碧。” 崔诸善呵呵一笑,拾箸吃了一口糕点。 “你吃了这赏赐,立刻去延嘉殿找一名叫鸣玉的宫女。她会告诉你如何做的。” “是。”枕碧战战兢兢地应道,暗暗懊悔自己因一时贪食而卖掉了自身。她快速地将糕点塞进口中吃掉,倒退出房间。 看着紧闭的门板,崔诸善潸然泪下。 为了陛下,为了那与她无缘的孩子,她将卷土重来。 【注一】:容考虑到黄金色彩乃是帝皇之色,又在古代时比较矜贵,因此设定只有皇帝皇后太后和宴请他国来使时才能用金箔入食。 ------------ 58 第五十二章、迟疑 回到宴会上,言景瑞有些心不在焉。 刚刚姬云裳跟邓薇心的话他全部都听见了。 姬云裳竟然自称为“邓月辉”,居然还自认自己是那个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年纪的老女人的姑妈?!天啊,他都听见些什么了?而且,他竟然还对这种无稽的事信以为真了! 他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了吗?宁愿相信住在姬云裳身体里的是一个无主孤魂,也不愿意相信她就是皇帝的妃子? 这时大家在樱园中吃过了午膳,袁萱风提议游园赏花。 袁萱风和瑞王夫妇走得比较近,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袁萱风还借机表示很喜欢王妃方宛,希望她以后有机会时常进宫走动。 他们一行还没走多久,忽然一名太监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什么事如此慌张?”袁萱风凤目含怒,先了荼浩羽一步说道。 太监偷偷看了瑞王夫妇一眼,犹豫着。 “还不快回母后的话?!”荼浩羽说。 “陛下、太后娘娘容禀……左相带头递了血书,说要以死相谏。” 这一个消息无疑是石破天惊,荼浩羽和在场的保皇派臣子无不惊得双目圆瞪。 “岂有此理,他们跪求不行,竟然以死相逼!”老学究们纷纷声讨,却不无担忧地看向荼浩羽。 若皇帝答应这些人的要求,无疑是长了他人气焰,让他们继续有恃无恐。姬二被削兵权,等同斩去皇帝右手,皇帝势弱,到时候太后一派如日中天,皇权必定旁落太后之手。 若皇帝不答应。那帮人如果为进谏而死,朝廷上层架构必然崩溃,并且会大大影响皇帝在大焉的声望。如果这时候有人以皇帝不贤为由,进行攻诘,也有可能让太后寻隙进一步扩大其影响力,结果一样是太后牝鸡司晨,坤刚乾弱。 众人都对这大焉政局知悉详尽,心中当然已经将上面的利害分析了一遍,纷纷看向荼浩羽,想知道他究竟打算如何对付这帮死谏的臣子。 只见荼浩羽轻轻皱着眉,转过身对袁萱风说: “母后,儿臣有些事需要处理,要先回去了。” 袁萱风微笑点头:“想必皇儿也有很多国事需要拜托几位卿家,哀家就不留几位了。” 老学究们听见袁萱风这么一说,面色铁青。他们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那些死谏的臣子想必是太后授意的! 皇帝和臣子们离去了,出了这么一件重大事故,赏花大会就只能到此为止了。女诡和单筠颐、宝兰汀自不然要告辞离去,瑞王夫妇见众人都属意归去,也是开口告辞。 袁萱风客套地挽留他们夫妇二人留下来吃了晚膳再走,言景瑞看着女诡她们已经离去,不需再假词推托,当下答应了袁萱风的要求留了下来。 三人一同进了大殿,袁萱风摒退了宫人,只留下邓薇心一人在旁侍候。 言景瑞虽然不知道袁萱风为何刻意向自己示好,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盟友,他肯定不会错过这样结盟的大好机会。 他朗然一笑,开门见山: “太后为了这一次会面,可花了不少心思啊。” 袁萱风呵呵一笑。“王爷深入大焉所图非小,哀家自然要为王爷开一扇方便之门。” 言景瑞莞尔。 “就不知道身为大焉的幕后当权者,太后娘娘为何还要给本王开这扇门呢?恐怕太后娘娘所图亦非小。” “呵呵,为表示哀家合作的诚意,哀家送给王爷一个好消息吧。” 不论合作成功与否,能有免费的好消息言景瑞自然不会错过。于是将外交家擅长的温和笑容摆在脸上道: “太后娘娘请讲。” “王爷要对付的人,大焉当今的皇帝陛下,中了‘相思’之毒。”袁萱风有些得意地说。冰心堂的堂主不可能不知道“相思”是什么吧?对于言景瑞来说,这可是个大好消息呢。 只是言景瑞一脸平静。 “本王早已多方查证得知了此事。不过太后娘娘既然将这事告知了本王,本王也相信娘娘是有心要和本王合作的。” 言景瑞听见荼浩羽中毒的消息,他当即联想到姬云裳。也猜到了原来荼浩羽才是那个觊觎他手上冰心玉戒的人。那就不难猜到,为何明显对大焉不利的议和竟会被荼浩羽接纳了。 不得不说,他还真是幸运呢。言景瑞微微一笑。 而且他手上也捏着一些有关于皇帝的消息,譬如邓薇心是皇帝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眼线一事。相信这个多少有些价值。 “既然如此,王爷是否考虑要跟哀家合作呢?” 言景瑞抬头看着笑得一脸怡然的袁萱风,完全想不通为何她堂堂一国太后会通敌卖国。 “和娘娘合作固然很好,但是本王还有一点顾虑。您贵为焉国太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若和本王合作,您非但不能得到什么巨大利益,还有可能失去现在这样尊贵的地位和权力。本王实在想不明白,您为何还要和本王合作。就请您为本王解答这个问题吧。” 袁萱风突然尖笑了起来,似乎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待笑罢,她道:“王爷所言非虚,按道理哀家的确不应该帮你才对。但是王爷你只要记住一点就可以了,哀家要灭掉大焉,让大焉荼姓皇族从此绝迹。哀家做任何事,都只是为了这一个目的。那么王爷,你放心了吗?” 言景瑞一时怔忡。究竟她和焉国皇族有何仇怨,居然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这女人看起来精神异常,如此疯言疯语到底可不可信? 言景瑞转念又想到袁萱风既然能与皇帝分庭抗礼,亲厚是绝对说不上了,她根本不可能为了帮皇帝而假意与他合作。最大的可能性,不外乎是借他之手铲除皇帝,再妄图让他答应扶宗室小儿登基,她好垂帘听政罢了。 想到这里,言景瑞抚掌笑道:“既然太后这样说,那本王就放心了。” 这时他正想将邓薇心一事当作见面礼告知袁萱风,下意识抬头看了邓薇心一眼,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十分平静淡然,似乎并没有在听袁萱风和他的对话。 “你和你姑姑生的更像一些。” 女诡的话不期然地在言景瑞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愣了一下,不禁低头苦笑。 邓月辉啊邓月辉,你这侄女最好和你有几分像,要不然,本王就亏大了。 ------------ 59 第五十三章、偷药 女诡不知道荼浩羽会如何处理那班死谏的臣子,她也不想知道。她还愁着如何取信邓薇心呢,没空理他那边的事情了。 待出了延嘉殿,孟挽眉在女诡身边轻声问她是不是要回咸池殿去。但女诡实在不想回去,看着孟挽眉想了想,忽然突发奇想道: “我们去见你妹子吧。” 孟挽眉怔忡。 结果女诡让随行的宫人先行回去,自己带着孟挽眉去走御花园。 女诡这样做为的就是避开那些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她借口要去逛逛御花园,然后和孟挽眉换一身宫女的衣服去尚药局找孟辛梓。 “去找个人都那么麻烦,如果是鬼就好了,走大路上都没人看见。”女诡跟孟挽眉抱怨道,孟挽眉笑笑,有些心不在焉。 女诡也非是迟钝之辈,看孟挽眉三番四次欲言又止,不免有些烦躁。 “你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二人这时已走近尚药局,人也多了起来。孟挽眉怕人多口杂,摇了摇头,闭嘴不说话。 一回生、两回熟。女诡去过两次孟辛梓的药房,自然就是熟门熟路,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药房中隐约传出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儿,女诡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孟辛梓此时正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火候,听见声音也不见回头,径自徐徐扇着大葵扇,表情十分专注。女诡招手叫孟挽眉进来,她摇了摇头,站在门外守着不肯进。 其实孟辛梓这个药房在尚药局算是偏僻的,平常很少有人来,不太需要孟挽眉把风。女诡本想让她姐妹二人见见面,但见挽眉不领情,只好关上门由着她去了。 走到孟辛梓身边,女诡蹲下和她平视。 “好久不见了,我又来了。” 孟辛梓缓缓转过脸来,看着面前的女子,表情麻木。 “你就是姐姐侍候的那位主子吗?” 女诡从这话中得悉孟挽眉应是与她接触过了,于是点点头。 “你……是那名女鬼吧?”孟辛梓又问道,女诡依旧点点头。 “这回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的。”女诡说。 孟辛梓扭回头去继续扇风,一面说:“您说吧。” “你和挽眉,都是先帝的人,是不是?” 孟辛梓扇风的动作顿了一顿,女诡微笑,见她点了点头。 “是的。” “你现在是帮太后做事,还是帮陛下做事?” 孟辛梓缓缓吐了口气:“都有。” 女诡嘴角扯了扯,想说话,却听见孟辛梓又接着说道:“但我侍奉的仍是先帝。” 女诡呵呵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忠心的下属啊~ “最后一个问题——先帝,是怎样死的。” 话音落地之际,听得一声东西掉地的声音。孟辛梓低下头,伸手捡起掉到地上的葵扇。女诡斜目看去,只见握着葵扇的那双手微微颤抖。 她安静地等待着这个陷入可怕回忆的女子给她最后的答案。 “先帝的死因,被袁萱风压下了,让陛下得了个纵欲过度而死的骂名!实际上是她对陛下用了关木通(一种□□)……是她害死了陛下!是她!” 孟辛梓急促的呼吸声吓了女诡一跳,她刚想问她怎么一回事,却见她突地站起来,神色阴惨惨。 女诡原来就在想,荼颂宁身体一直都很不错,但到了最后那几年,竟然每况愈下,端的有些奇怪。御医说他有肾衰之症,认为他是流连在宫妃之间纵欲过度所致。当时虽觉得有些道理,但也不可能短短两三年就搞垮一个正直壮年的男子啊~ 这当中果然是有蹊跷的! 孟辛梓渐渐冷静下来,只是双目带了泪光:“陛下他早就知道袁萱风的恶行了,但是陛下不让我将此事公诸于众,也不让我为他医治。我实在不明白,有什么比陛下的性命还重要呢!?” 此话一出,女诡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女诡算是这个世上知他最深的人了,看着沉浸在伤心之中的孟辛梓,心里头百感交集。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却不去阻止。他抛下了所有人,甚至自己的性命,实是个可恶的笨蛋! “荼颂宁你这个变态!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想好了!你怎么能连自己的死都可以拿来利用呢?”荼颂宁,你这又是何苦呢? 孟辛梓听见女诡的话怒视着她:“你怎么能这样贬损陛下?!” 女诡哼了一声,悠悠道:“放轻松,我和你们是同路的。”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邓薇心借着给茶壶添水的机会,离开谈兴正浓的袁萱风、瑞王夫妇,出了正殿。 殿外玉阶之下候着新晋的大宫女,她一手扶上来的心腹之人鸣玉。 “邓尚宫有何吩咐?”鸣玉见是邓薇心,笑逐颜开。 “有几件事,”邓薇心压低声音对鸣玉说,“你叫人去烧开水煮茶,待会递进来。娘娘还会和瑞王殿下夫妇谈很久,天凉了,你去佛堂里取娘娘那件绣着青莲的披风过来,还有……”邓薇心弯身贴着鸣玉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鸣玉连着点头,却听见邓薇心最后那几句话,声音都抖了起来。 “阿姨,这、这又是为什么呀?” 邓薇心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警告道:“如果宫里允许人问为什么的话,就不会那么多人死得不明不白了。” 鸣玉一听这话脸色煞白,连连称是。然后便转过身跑走了。 “还得磨练啊。”邓薇心摇了摇头,走回殿里。 鸣玉依照邓薇心的吩咐先去茶水间吩咐人煮水,然后犹豫地向佛堂走去。 “那里有条秘道,娘娘今晚不会在那边,你若想拜祭你母亲,就用那个吧。”邓薇心说罢将一条画着地图的手帕塞进鸣玉手里。 “记住这份地图,然后烧掉,或许以后会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鸣玉脑海中飞速闪过邓薇心嘱咐她的话,眼看着快要到佛堂了。 “上面画着的密室你不要去。在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之前,去那地方是要没命的。” “取娘娘那件绣着青莲的披风过来,还有……在此之前先去我房里,枕箱里取来那个蓝色缎面小盒,再去地图标着第二的密室,用我房里的换掉里面的一个蓝色缎面小盒。” 鸣玉想起了邓薇心说这话时的神情,平日那双暖暖的安静的眸子里带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还有些许兴奋的意味在里面。对了,阿姨说她可以到密室去了!这是不是证明她已经有资格知道这些事了?噢,她得赶快告诉赤卧才行。 鸣玉轻轻推开那扇陌生而熟悉的木门,一阵冷冷的檀香味涌出,带起她身上一阵兴奋的战栗——她终于有机会碰触到上层的秘密了,她很快就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阴暗旮旯里头自卑畏缩的罪妃的私生女了! ------------ 60 第五十四章、解药 夜深人静之时,鸣玉敲响了邓薇心的房门。 “进来吧,”里面传出一声仅能听见的声音。鸣玉在门外哆嗦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转身关紧木门,再转回身,看见邓薇心在桌上写着什么。 邓薇心微微抬头,淡淡地对她说:“你过来。” 鸣玉下意识摸了摸那个揣在怀中从密室里偷龙转凤得来的蓝缎面小盒,提步向邓薇心挪了过去。 过了一会,邓薇心搁笔抬头,看向抿着唇的鸣玉。“那东西呢,把它给我。” 鸣玉将怀中的东西放在桌上。“阿姨,这东西、嗯~这东西……” 邓薇心低下头去没理她,伸手拿过桌上的盒子。打开,只见盒中绒面上躺着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邓薇心拿起药丸放到鼻前嗅了嗅,再用油纸包好,将之放进预备好的锦囊里边,然后将刚刚写好的信也一并折好放进去。 鸣玉在一旁看得好奇,无奈见邓薇心神色凝重,不敢问。 邓薇心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做好,站起来将手上这个锦囊郑重地递给鸣玉。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将这东西安全隐秘地交到陛下手上,决不能让太后娘娘知道。” 鸣玉战战兢兢地双手接过,郑重地将锦囊放进内衣暗袋之中,妥帖收好才郑重地道: “阿姨你放心,鸣玉一定替你办到。” 赤卧将邓薇心交给鸣玉的锦囊呈递到荼浩羽面前。 荼浩羽已先从鸣玉那里推测出,这当中的物事很有可能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相思”解药,连忙拿过锦囊,翻出里头一颗用油纸细细包好的药丸和一封书信。 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荼浩羽心情相当不错。 但她为何会忽然将解药奉上呢?这解药是真是假? 想到这里,他拿起邓薇心的书信。只见信纸背面空白处写着“陛下亲启”四字,于是摊开信纸读将起来。 “陛下赐鉴: 奴婢邓氏薇心,乃是奉正二十五年获罪抄家的杭州盐运司邓运之孙,开宝九年幸得先帝为祖君平反,后从先帝口中得知太后当年于幕后操纵此事,以致奴婢全家一门被灭、香火断绝。因此奴婢斗胆将仇恨置于胸臆,二十三年来潜伏在旁以图报复。 之所以将此事和盘托出,皆因昨日奴婢所遇怪力乱神之事——三月初五赏花会上,姬妃曾亲告奴婢,她乃是奴婢逝去多时的姑妈邓月辉。奴婢不欲将此事向陛下隐瞒,因此据实以告,悉听陛下尊便,奴婢无有不从。 另,太后奸毒,曾使姬妃下药加害陛下。奴婢寻机将解药偷出呈上,锦囊中以油纸细包物事即是。解药奴婢已查证过真伪,可放心服用。奴婢邓薇心顿首。”(容古文拽的不好,信写的有些白话,格式可能也不太对,亲们将就着看吧~囧RZ) 荼浩羽看着信有些诧异。邓薇心写这些是为了什么?荼浩羽微微一笑,大概猜到她此举的用意。 她将自己的身世和报复目的告知与太后为敌的荼浩羽,则是说她想向他靠拢;她告诉他邓月辉已附魂于姬云裳,而又将“相思”解药给他,怕是多少有些想要暗示他放过这个有可能是她姑妈的“姬云裳”的。 荼浩羽将信折好,起身往咸池殿走去。 女诡接过信匆匆读去,看罢,没来由的从心底涌上一阵愉悦,只觉得心尖上那条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了下来。 扒开那包着解药的油纸检查了一次,欢喜地看着荼浩羽:“这下好了,难题都给我侄女解决掉啦!若不是我去见她,哪里有那么容易就得到解药?你还不快快谢我?” 荼浩羽见她高兴,自然是更加高兴,笑道:“你把它吃了我才谢你。” “什么?”女诡怪声叫道:“是你把它吃了才对,你把它吃了我比较安心。” 荼浩羽愉快地看着女诡为他紧张,却丝毫不让步:“你先把它吃了吧。不是还有瑞王那只冰心玉戒嘛,你吃了它我才放心去抢那东西。”月辉吃了解药他就不用再担心瑞王会用冰心玉戒要挟她什么了。 “不行。”女诡斩钉截铁地道。 “你是人,我是鬼,我不吃也没什么,死了也不怕,但你不吃,万一一直拿不到冰心玉戒,你难道忍得住这时时刻刻的剧痛吗?!” “更何况,万一你死了,我如何跟荼颂宁交代?我答应过他要照顾你的!” 荼浩羽皱了皱眉,面色有些不好看,负气道。 “我不需要你来照顾。” 女诡脸上也是一轮变色。她这么自私的一只鬼也肯为人着想了,为何他就不能迁就一下呢?这时她忽然记起邓薇心信上说荼颂宁早就将太后诬陷邓家一事告知她了,不禁有恨起荼颂宁来。 二十三年是什么概念啊?也就是说,她那个可怜的侄女,从十岁开始就被这仇恨困扰着,甚至为了复仇甘心放弃出宫的机会(宫女到了二十五岁有一次机会可以出宫)。难怪她如此显老。她才三十多岁而已啊!若是她早些知道,她断然不会独善其身这么多年的。 荼颂宁如此做,无非是为了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子。为了他利用了一干人等,甚至连她也在被利用之列。 忽然觉得心底深处有一把火在燃烧,一股强烈的恨意从那里迸发开来。女诡惊觉那是来自于姬云裳对荼浩羽的恨意,但是她已经不想再考虑什么了。 因为她也怨恨。 她恨自己为何忽略了侄女信中所道、二十三年来的痛苦却首先为他得到解药而高兴,恨自己为何这么地在乎他的性命!她还恨自己多事—— 这世界早不是她的世界,她为什么还要横插一腿进来?! 她冷冷地睇着荼浩羽,背过身去,闭上眼睛任由那来自于姬云裳的混乱脆弱的记忆侵蚀她的灵魂,直到两者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带着你那解药滚回去。” 决绝的话像是一条导火线引燃了所有埋藏在心底里的火药,一种莫名其妙的疼痛倏然爆发。 刹那间,她从姬云裳残缺的记忆中,体会到了一种叫“喜欢”的情感。 她想,她喜欢他…… ------------ 61 第五十五章、交换 荼浩羽看着女诡冷漠的背影,抿了抿唇。 “东西放在你这里,我先走了。”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等门轻轻关上,女诡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低头看了看放在桌上那颗躺在油纸上的解药,提步挪过去。 拖开凳子坐在桌前,慢慢将药丸包好放回锦囊中。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娘娘,尚工局派人将新制的春裳送来了。” 女诡回过神来,将锦囊放进枕箱暗格,坐回原处。 “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孟挽眉领着一名女史走了进来。女诡轻瞥了一眼,只觉得这女史身上的衣饰甚为眼熟。 于是指了指孟挽眉身后的人,冷冷地问: “她是谁?来干什么?” 孟挽眉狐疑,却仍旧恭敬地答道: “回娘娘,这是尚工局的女史,来送新制的春裳。” 女诡不置一言,上下打量了这个女史之后,转回目光。 “知道了,把东西搁下,都出去吧。” 孟挽眉应了一声,身旁的女史屈了屈膝,将东西摆在桌上,也一并退了出去。 女诡也没看那二人一眼,随便翻了翻那托盘上的衣裳,却从那堆衣服里掉出一封书信来。女诡手上一窒,不禁想起了初入宫廷所遇到的第一次阴谋。 垂下阴影的眼睫,拾起那封书信。 信来自于言景瑞,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想要见她,如果可以的话,他将在今夜到访云云。 非常重要的事吗?女诡想了想,推门出去,让孟挽眉把那女史叫回来。 趁着孟挽眉往外叫人之机,女诡写了回信塞进那堆衣服里面。 过了一会,孟挽眉将女史带了回来。她站到一边去,狐疑地看着女诡,总觉得自陛下匆匆离去之后,她的行为和眼神有些奇怪。 像是、像是…… 正当孟挽眉在一旁细细思索之时,女诡对着女史指了指那托盘上的衣服。 “本宫不喜欢这些衣服,拿回去重做。” 女史恭敬应声:“不知娘娘喜欢什么样的样式呢?” 女诡摇摇头:“样式还好,颜色再素一些。” 孟挽眉听着二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等到女史拿着衣服退了出去,孟挽眉也在想要不要将今日这件事禀报给荼浩羽知道。 “挽眉,你也出去。”女诡托着腮帮坐在桌前吩咐道。 孟挽眉应声倒退出去,关门的刹那间,看见女诡双目呆滞的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是不是跟陛下闹别扭了?她现在那样的表情,像是、像是在,嗯,虽然这么说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这个样子真像是在“思春”呀~ 孟挽眉合上门之际,“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是个好消息,得告诉陛下才行。 只是荼浩羽听见孟挽眉的“好消息”并没有说什么,仍旧低头看他的奏折,挥退了孟挽眉。孟挽眉也不知道是哪儿出错了,只道是他们二人确实在闹着别扭。 --------------- 女诡早早便吹灯就寝,本来就无法入眠,如今一沾床板,左右辗转更是烦躁不安,满脑子都是从姬云裳的经验得来的结论——她喜欢他,她竟是喜欢他的。 一想起那个人,就觉得心里焦灼,心里不舒服吧,那就别想他,可偏生不能不想,让人愣是坐卧不宁。她原以为喜欢一个人是甜蜜的,谁知道那却是一种煎熬。想着他,想见他,却又生着他的气,喜欢人简直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这不,心底里还在泛着酸,只觉得自己委屈得不得了。 那根本就不是她该有的情绪,这完全不像她自己了! 这时忽然灵光一闪,女诡不得不考虑到一个因素,莫非是她与姬云裳灵魂融合而造成的结果? 就在女诡对这个猜测深以为然的时候,蓦地听见外室的门轻响了一声。 女诡整个人从床上坐起,伸手在枕箱里抄起一支发簪。随着一人从外室走入内间,女诡紧紧握着手上的簪子。 那人走到女诡面前拉下面巾,正是言景瑞。 “不知王爷这次来有什么重要事情呢?”女诡冷冷地问。 言景瑞紧紧盯着坐在床上的人:“有一件事想向你求证。” 女诡挑了挑眉:“请说。” 言景瑞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你跟邓薇心说的话,可是真的?” 女诡不由得一惊,原来昨天他果然是听见她们的对话了,她要怎么应他的好?想到这里,不禁皱起眉来,不作声。 言景瑞见她不答,心中隐隐期待。再问:“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姬云裳,而是邓月辉?” 女诡警惕地握紧发簪,手心全是汗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言景瑞自失一笑。 “你这么说,我就当你默认是邓月辉了。” 女诡冷哼一声,“我不是邓月辉了,我现在叫女诡。” 言景瑞对她的话不置一言,继续问道: “荼浩羽也知道吗?” 女诡听见荼浩羽的名字,哼了一声,却也不回答言景瑞的话。 见女诡不答,言景瑞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看来也是知道的。”说到这里,不禁有些羡慕起荼浩羽来。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的事吗?”女诡寒声道,右手抬了抬。 言景瑞哈哈一声,忽然凑到女诡面前。吓得她连忙抬起右手,想用那发簪向他挥去。言景瑞听见风声,一把拿住她手腕。 “女诡是吧?你对你的恩人挥舞利器可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啊哈,可我还要向你施恩。”言景瑞凑近女诡,女诡想仰身后退,却被他制住,二人几乎是脸贴着脸。 只听得言景瑞逐字逐句地道: “你想要相思的解药吗?” 女诡愣住。她自然是想要的,可是,那肯定需要付出代价。以冰心玉戒的价值,看来代价也不菲啊! “你的冰心玉戒不是没了吗?”女诡反问道。 言景瑞扯了扯嘴唇:“看来你跟荼浩羽处得不错,他什么都告诉你了。没错,是不见了,但是原来是那我可爱的王妃拿去了。” 言景瑞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女诡的额头。“难道你不想听听我的条件再下决定吗?” 女诡见躲不过去,只得逼着就范,冷冷哼了一声当作回答。 “只要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这解药就是你的了。” “这解药值得我付出这么大代价吗?”女诡冷笑。 “难道我这不是奇货可居?”言景瑞松开女诡,交手站在她面前。 “你好好想想。”说罢转身要走。 女诡见他要走,连忙扔掉发簪爬起来拉住他衣裳。“先告诉我是什么样的事情?” 言景瑞停下来,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笑说:“还没想到。” 女诡咬了咬牙:“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我答应。” 言景瑞点了点头,抚掌一笑: “成交。” “别弄虚作假哦。”女诡强调说。 只是她这一言,让言景瑞暗暗变了脸色。 ------------ 62 第五十六章、局势变动 之后过了一日,尚工局的女史送来了新制的衣裳,女诡支走了所有人,关上门连忙扒开那些衣服,果然在里面找到了用小锦袋装着的解药。 女诡拿到了相思的解药,感觉恍然如梦。 从得知自己中了相思之日起,才过了七天,连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拿到了解药,而且是两个人的解药,真是运气来了想挡也挡不住啊! 女诡重重地舒了口气,同时也想起了前天晚上言景瑞的话。 “其实想想还是我亏大了,没想到冰心玉戒到我这一代就毁了,真是不肖儿孙哪。女诡,你待要如何谢我?”说罢脸递到女诡面前挤眉弄眼的。 女诡一把将他的脸推开:“我可不会谢你什么,我可是花大代价换回来的。” 女诡虽然嘴上是这样说,但她也知道自己欠了言景瑞一个天大的人情。她不是傻子,他做得如此明显,她哪里会不明白呢。可是感情一事不能勉强。荼浩羽的事她还烦着呢,哪里还有闲情去想言景瑞的事? 摊开手掌看着那颗得来不易的小药丸,女诡叹了口气。 药是要来了,可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荼浩羽吃下去还是个问题。她得好好想想。 --------------- 赤卧从外面进来,“都过三日了,外面跪着的人已经有一部分不支晕倒,陛下待要怎样做?”说罢从襟中掏出一小段书简递到荼浩羽面前。 荼浩羽接过来,一面快速阅读,一面对赤卧问: “那些要死谏的呢?” “已经制止住了,不过这些人身体相当虚弱,恐怕也支持不久了。” 荼浩羽沉闷地应了一声,将书简扔进火盆中烧掉。 “宣单博山进殿吧。” 过了一阵,单博山被两名侍卫扶着走进书房。他抬头看向端坐案前神情高深莫测的荼浩羽,缓缓往地上跪去。 “爱卿免礼,赐座。” 单博山还是要跪下去,却被身旁两名侍卫压到椅上坐下。 荼浩羽放下奏折,看了看面色苍白的单博山,冷笑: “赐宴。” 这回单博山可不敢再受,连忙说:“多谢陛下赐宴,但老臣不能受。” 荼浩羽呵呵一笑。“单相为国操劳,甚至身先士卒带领朝中半数臣子跪在丹陛下死谏,此等忠心正直实在可敬。” 单博山哪里听不出荼浩羽话里的骨头,只好告罪。 “单相所说朕也细思过了,确实应该如此做。” 荼浩羽话音刚落,宴席已经摆好,他首先从案前座上离开坐到席上主位,对愕然的单博山笑了笑,摊手请他入席。 “单相坐下吃些东西吧,等单相吃过东西,便拟旨让姬宏敏班师回朝,再另派他人镇守剑南关。” 单博山老脸带笑,连忙跪下谢恩又告罪了一番,方才坐到荼浩羽对面稍稍吃了一些流食。 荼浩羽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离开去跟太极殿跪着的臣子报信,让他们都回去休养。他看着单博山一会,复又笑道: “至于镇守剑南关的人选,朕已经拟好了。”说完拿出一份奏折放在桌上,“剑南关形势复杂,朕再三思虑,决定还是从当地将领中觅适合人选。之前宏敏就曾给朕举荐过他麾下的一名副将刘景德,经查证,刘景德乃是靠战功从兵卒一路提拔上来的,是名骁勇将领,品行也如单相,忠正憨厚,朕觉得此人相当适合接替宏敏的职务。不知单相意下如何?” 单博山听罢,入口的热粥差点烫到了嘴。吞下那口热粥,他连忙扔下瓷勺: “陛下,镇守一方切忌骁勇有余而稳健不足的将领。老臣认为,姬将军麾下另一位副将魏云比较适合。” “魏云?”荼浩羽琢磨道:“朕听宏敏说过,此人虽足智多谋,行事稳重,但心胸过于狭窄,有妒贤嫉能的嫌疑啊。” 单博山心里暗笑,又说:“姬将军素与魏云有隙,自然对他毁多于誉。此人既然足智多谋,行事也稳重,让他镇守剑南关绝无问题。” 荼浩羽皱眉摇头:“朕觉得宏敏的话不无道理,这样的人作为副将倒也没大问题,但若论到要镇守一方、统帅大军,恐怕力有不逮吧?” 单博山听荼浩羽如此推托,恁是不肯松口让魏云接替姬宏敏的职务,就知道他一定要争取让此人中选。既然魏云是心胸狭窄之辈,若今日这一番话传到他耳边,恐怕对皇帝也是诸多不满。到时候剑南关忠于皇帝的十万雄师,必定会被此人压制得死死的,甚至皇城兵变,那边也很有可能无暇东顾了。 这正是太后等人所乐见啊! “陛下切不可偏听一言啊!魏云此人在军中声誉不错,也备受士兵爱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心胸狭窄之辈呢?” 荼浩羽紧皱了眉,面色沉黑,却是笑了笑:“既然单相极力举荐此人,那么就选他接替镇守剑南关一职吧。” 揉了揉眉心,升调入京的旨意下了,单博山得意地走了,荼浩羽捏住笔杆冷笑。 他这个皇帝当的可真是窝囊极了!为了此事,竟要花如此多心思。 福顺走到他跟前福了福身:“陛下,时候不早了,今晚陛下要去哪位娘娘宫中?” 荼浩羽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第一时间想起了女诡。虽然很想见她,可是一想起她那冰冷神情和语气,心中也是一阵不快。 怎么说他也是皇帝,为何她总不能稍微体谅一下他?他不过是想她快些解了相思的毒而已,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每次都是他在说喜欢,他在讨好她,这样下去,他都觉得自己犯贱了。 搁下笔闷声道:“去崔贵妃那里。” 福顺吃了一惊,连忙应声退出去准备。陛下已经连续两天没去咸池殿了。咸池殿的娘娘是怎么一回事儿?失心疯好了之后能得陛下眷宠,那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放着这么大的福分不要,竟还跟陛下怄气?看吧,陛下现在都不去你那儿了吧! 福顺出了殿门吩咐人准备软舆,却一眼看见咸池殿那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管栾树。这女子来的稀奇,成为了皇帝的心腹却更让他稀奇加妒忌。福顺见她现身,马上堆起笑容走过去。 “哟,哪儿的风吹了您这个贵人过来呀?”纯粹挖苦。 孟挽眉冷脸对着热笑:“福顺公公吉祥,今儿个吹着南风呢。” 福顺见她认认真真答了他的话,登时呵呵笑成一团:“我说,您今儿个怎么来了?贵妃娘娘有事要找陛下么?还是您有事要向陛下禀报?若是有急事,咱家立刻就进去禀报陛下。只是嘛~”收了笑容瞥了眼孟挽眉。 “陛下这儿也急,您也看见了,这是要去崔贵妃娘娘宫里头呢。” 孟挽眉抖了抖眉,扯了扯嘴角笑道:“我们家娘娘有重要事要找陛下,公公您看能不能通传一声?” 福顺好歹还知道现下还不能得罪孟挽眉,只是摇了摇头,一脸难受难办的样子。 “这个嘛,难!咱家看陛下近日也是不想去咸池殿了,脸色不对劲呀!咱家也是爱莫能助。您还是先回咸池殿吧。” 孟挽眉恍然,谢过了福顺转身回去。 第一次求见被人拒之门外,孟挽眉将这事告知女诡,女诡也只能叹气而已。 看来那福顺也是瞧见荼浩羽不想见她才一口回绝了的吧!还真没想到荼浩羽会不肯见她。不是应该她生他的气才对吗?怎的他也生气了? 去了崔诸善那儿啊…… 忽然想起了崔诸善与荼浩羽曾有过孩儿的这个事实,只觉得被什么堵住了喉咙,越发的让人气闷。 还是姬云裳的经验之谈,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吃醋吗? ------------ 63 第五十七章、求见 软舆停在承香殿前,荼浩羽方才意识到原来崔诸善还在承香殿居住。想来是自己忽略她很久了,甚至她流产之后,他也没来过问候。 荼浩羽走进承香殿,皇后和崔诸善已经恭候一旁了。 荼浩羽不太喜欢单筠颐,如今来一趟崔诸善这里也得见她一见,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如今大坏。 随便敷衍了单筠颐几句,没想到她还脸皮厚到要留他用膳,荼浩羽不禁皱起眉头。但到了承香殿来,越过单筠颐也不合礼数,只好勉强应承了去。 崔诸善一顿饭下来,脸色都不是太好,荼浩羽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只好对她和颜悦色起来,也故意冷淡了单筠颐。吃到后来,崔诸善终于一去沉郁重绽笑颜,而单筠颐笑脸反而有些挂不住,一抹怒意稍稍上了脸色。 单筠颐从进宫以来一直受到荼浩羽的冷遇,为了摆脱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饭后荼浩羽要走,她只好厚颜找了个借口邀请荼浩羽留在正殿里头。 这一下连崔诸善都侧目看她了,脸色也逐渐苍白,坐着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仿佛几乎要昏倒似的。 荼浩羽看着微微一笑,“诸善身体还很虚弱,不宜在外头呆太久,朕要送她回去。”说罢不顾单筠颐涨红着脸的挽留,牵起崔诸善的小手。 崔诸善青白的脸泛上一抹嫣红,润过水的眸子熠亮熠亮。单筠颐见状,脸上顿失血色,颓然坐在位子上,任由荼浩羽搀扶着崔诸善走出了殿门。 崔诸善的小手有些凉,她红着脸紧紧握着荼浩羽的手,看了面露笑意的荼浩羽一眼,糯糯地道: “陛下许久不来,诸善还以为陛下在生诸善的气呢。”语气中不无委屈。 荼浩羽笑了:“怎么会呢?朕只是公务繁忙。” 两人回到屋里,荼浩羽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朕最近是有些疏忽了爱妃,爱妃已为贵妃,连一座属于自己的宫殿也没有,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爱妃且说说,你想要朕给你哪座宫殿?” 崔诸善怯怯地抬头看了荼浩羽一眼,小声地问:“是不是哪里都可以啊?”她真的、真的好想对陛下说,她想要咸池殿啊! 荼浩羽眸光一闪:“只要爱妃喜欢。” 崔诸善听罢,低低地叹了一声:“陛下在骗人呢,哪里能这样啊?” 荼浩羽呵呵一笑,并未接话。 崔诸善咬了咬唇:“其实诸善确实有想要的宫殿,但是诸善不能这么做。陛下只需随便指给诸善一座就可以了,只要是陛下赐的,诸善都喜欢。” 荼浩羽摸摸崔诸善的头:“既然如此,那就昭庆殿吧,再另外赐你一些珠宝玉器以作补偿。” 崔诸善扯了扯唇:“多谢陛下赏赐。” “冷吗?”荼浩羽俯身搂住崔诸善。 感觉到荼浩羽的温柔,崔诸善微微愣神,许久才挤了句“不冷”,却是忽然想起那天夜里的事。 那日他黯然神伤,借醉消愁,喊着月辉的名字把她当成了她;今日他唐突温柔,虽看不见他表情,但她总以为他想抱的并不是自己。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会有自己是替代品的感觉?为什么本应被温暖填满的心会有如此空荡荡的感觉? 而那个月辉,究竟是谁? 荼浩羽的脸悄悄从背后贴了上来,摩挲着她右边脸颊。 ---------------- 一大清早睁开眼睛,荼浩羽看了看旁边正酣睡脸颊边尚带泪痕的崔诸善,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并不是她不好,只是每当想起那双明亮深邃、淡漠宁静地眸子,他便不想亲近其他任何人。他会不由自主地把她当成月辉,但没有烈酒迷惑心智,他对她也是下不了手。 荼浩羽坐在床边发着呆,门外太监安静地走进殿里伺候。 “请问陛下要不要留住呢?”记档太监小声问。 荼浩羽揉了揉眉心,那药始终对人体有害,她又刚流产,喝了怕是不好;但若说留住,月辉又会作何想法?想到此处忍不住冷起脸来。 反正就是要让她误会的,现在他这个优柔寡断的样子算什么! 站起来穿好朝服。 “……留住吧。”摆了摆手,走出房间。 得到准信的孟挽眉回来,将打听到的事告诉了女诡。 没想到崔诸善荣宠不绝,女诡呵呵笑了两声,心里头酸楚的感觉又泛了上来。 一生气便去找别人,这算是哪门子的喜欢? 女诡在里头生着闷气,外头却来人说淑景殿的宝贵妃和容贵嫔来了。明知道来者不善,女诡哪里肯放她们进来。 “你去跟她们说,我身子不爽,不见人。” 孟挽眉只好应了,出去对宝贵妃二人说明。宝贵妃听罢冷冷一笑,大约觉得她是听见崔诸善再次被宠幸,郁闷得病的,于是说了几句让她好生休养的话,带着容贵嫔梦雪走了。 女诡听孟挽眉回报说她二人已经离开,怒哼了几声,在枕箱中翻找了一会,挖出邓薇心给的那个锦囊和言景瑞给的解药。 看着这两样东西,越看越觉得生气。这两样都是靠自己得来的,为什么还得自己低声下气哄他吃下去? 一下从榻上站起,风风火火地对孟挽眉叫道: “我们走,找荼浩羽算账去!” 两人很快便来到甘露殿,福顺见是咸池殿的正主儿来了,急急忙忙走下来行礼问安。女诡的表情有些吓人,瞪着杏眼哼了一声,指着福顺恐吓道: “就是你昨天晚上将栾树挡在门外的!是不是?” 福顺连忙告罪。 “我不亲自来,公公将我的婢子挡下无可厚非;现在我亲自来了,公公是不是也要挡下来?” 福顺满头大汗,虽说陛下昨天是宠幸过崔贵妃,崔贵妃很有可能以后再获荣宠,若让她进去,以后恐怕得罪崔贵妃。但眼前这位却是正得宠的,就算和陛下冷战中,但积威仍在,他也不敢贸然得罪呀。 女诡这两日来的怒意和郁闷正好找到人发作,哪里肯放过他,见他推说不是,又道: “昨天你把我的人挡住,公公有没有向陛下禀报呢?”斜眼见福顺擦着汗腿脚发软的模样,冷笑: “看样子怕是没有吧?公公如此欺上瞒下,让陛下知道后会怎么处置呢?” 福顺被她逼得没有法子,只好说:“娘娘稍等,奴才这就去通传一声。” 女诡呵笑:“不是去通传,是务必要见到。” 福顺心底里连连哭爹叫娘,口上一叠声应是,转过身一面擦汗一面跑进里头。 女诡莞尔地交手站定,对福顺的表现甚是满意,转眼看见一旁孟挽眉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噗哧”一笑。 “怎么,没见过人发飙么?” ------------ 64 第五十八章、服药 听说女诡来求见,荼浩羽有些意外,再听赤卧说她昨日已经派孟挽眉来过,更是吃惊。睨了福顺一眼,拂袖让他传唤女诡进来。 福顺冷汗直冒,爬起来往外跑。 女诡听见通传走进书房,径直走到荼浩羽面前,抽走他正在看的奏折,将那装着解药的锦囊放在书案上。 荼浩羽抬头看了女诡一眼不说话。 “直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把它吃了?”女诡瞪着荼浩羽说。 荼浩羽低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与女诡对视:“我不想用强的,你把它吃了吧。我不吃。” 女诡秀眉抖了抖,怒极反笑:“用强?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说罢抄起锦囊倒出那份解药,拿在手里。 “荼浩羽,”女诡幽幽地叫了他一声,“我可以答应你留下来,但你可不可以把它吃了。” 不知为何被那声叫唤荡得心中发痛,荼浩羽紧紧盯着女诡的眼睛,只觉得那双惯是冷淡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波动。 女诡将解药递到他面前。 荼浩羽接过来,这时从女诡眸光中闪过一丝欣喜。荼浩羽顿了顿:“月辉,在吃它之前,我再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地回答我。” 女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说。” “如今的你,有那么一点儿,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喜欢我吗?” 女诡看着他那充满期待的神情,不禁有些心动。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女诡忐忑地想。 就算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占据这具不属于她的躯壳,可是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吗?昨天夜里他才刚和别人一起呢。 况且,她能感觉到她与姬云裳灵魂的融合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了,完全融合之日就是夺舍成功之时,可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重新成为人…… 喜欢他是一回事,要不要长相厮守又是另一回事。 女诡咬唇看着荼浩羽,他对自己有喜欢到非她不可的程度吗? 荼浩羽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叹了口气。“算了,你就当我没问过吧。” 女诡听他这么一说,冲口而出:“那,你呢?真的需要我吗?真有那么喜欢我吗?” 荼浩羽点点头,微微一笑:“你认为呢?” 女诡看他这么一笑,登时有些不服气:“你是皇帝,可以喜欢我之余再去喜欢别人——”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截住了声音。缓过神来方要挣扎,听见上头荼浩羽说道: “我没想错,你果然也是喜欢我的。月辉,我还嫌喜欢你不够呢,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人?昨天我根本没碰过崔诸善,你放心好了。” “我又没说崔诸善,你碰不碰她和我有什么关系?”女诡在荼浩羽怀里闷声说。为什么他的拥抱这么温暖,听着他的解释为什么会觉得有些甜蜜? 荼浩羽抱的更紧,有些止不住笑容:“你跟她没关系,我也跟她没关系,我只跟你有关系。” “什么关系不关系的?你傻啦?”女诡咬唇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推开荼浩羽。 荼浩羽低过头来看着女诡嘴边明显压抑的笑意,总觉得心里各处痒痒的,时而还夹带着相思的疼痛。 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在心底狂涌而出。真想把她搂住,就这样直到永远就好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捏了捏手里的解药,趁着她低头之时将解药含在嘴里。 等她忍了笑看向自己,只觉得时间也刹住了脚步。 从来都是一片冷清漠然的眼睛,如今因他染上了一抹动情的痕迹。顾盼眼波中笑意盈盈,流动着一片潋滟。 那是因他牵动的风情,只属于他的深媚绝顶。 荼浩羽跨前一步俯下身去,唇碰着了唇。 解药就含在舌下,荼浩羽轻易便叩开了女诡的牙关。他一边细细吮吻,一边入探,舌轻轻绕住檀口中避无可避的丁香,纠缠着,如同此刻二人相拥着的身躯。 荼浩羽吻技自然纯熟,又因女诡早就动情,被他这一缠一绕,弄得酥软无力、晕头转向,哪知他舌头一缩,还未反应过来,被感觉有异物顺着他的舌进了她口中。 女诡一惊,忙要推开,却被荼浩羽紧紧钳制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她只好全力抵住那东西,试图将它吐出。 荼浩羽哪里给她机会,步步进逼,逼着让女诡吞了那东西。 女诡几乎被那东西呛到,一手便将荼浩羽推开,捏住喉咙猛咳了一阵。荼浩羽看不过去,只好倒了杯水让她喝下去,总算把异物吞了下肚。 女诡扶住书案喘了口气,抬头狠狠瞪着荼浩羽。 “那是相思解药。”荼浩羽淡淡地回视她的怒瞪,说道。 她当然知道这是相思的解药!可他为什么要趁着这个时候让她吞下去?这太让人伤心了吧? 站直了身,冷睇着荼浩羽,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打开。 这回却是荼浩羽目瞪口呆,小盒内分明躺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 女诡见荼浩羽这个表情,刚刚被强喂解药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呵呵笑道: “刚才那颗是真的,现在这颗也是真的。” 话音刚落,荼浩羽变得面无表情。 “那是言景瑞给你的?” 女诡被他那副表情吓到,不由得退了一步。退开一些之后,才敢点头称是。 荼浩羽一拂大袖,低吼:“把它退回去,我不要!” 女诡这下不干了,板起脸来冷道:“那是我自己得来的东西,本是我自己要吃的。谁叫你把自己的给我。” 荼浩羽表情阴森得吓人:“你做了什么让言景瑞肯把冰心玉戒砸碎了给你做解药?” 女诡哼了一声:“没啥大不了的。你不用管。” “你说我不用管?!”荼浩羽一字一句地道。 女诡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不禁有些怯,硬着头皮道:“冰心玉戒不毁也毁了,还回去是不可能了。” 说罢还怕他气头上毁了手上的解药,连忙把东西收回怀中。 老实说,暴走中的荼浩羽表情和语气太可怕了。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有点不敢硬碰。 “不、不吃白不吃……”偷眼看见荼浩羽正在磨牙,想想再添一句:“要不然,你把它吃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荼浩羽看着女诡那副赔小心的样子,心内莞尔,口上却如是说: “你先告诉我你跟他交换了什么条件。” 女诡忸怩了一会,不敢照实相告,但不知为何一看他沉下脸心里有些怕怕,只好道: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荼浩羽嗯了一声。看她那害怕的样子,忽然悟了——原来对付她得要强硬才行啊! “那个,就是帮他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女诡瞄了荼浩羽一眼,见他若有所思,连忙补充,“这个很宽泛(女诡的理解),是吧?是吧?” 荼浩羽十分威严地看着女诡,看的她心慌慌,却这时忽见他展颜。 他对她伸出手来,笑道:“东西拿来吧。” 看见他明媚一笑,女诡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这笑容,真久违了! “乖,以后你都要听我的。”荼浩羽看着她温柔笑道。 -------------- 有亲可能会觉得奇怪,为啥女诡会这么怕荼浩羽生气变脸。这个,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成这样^_^b。只能解释为:荼浩羽有腹黑潜质,而女诡对危险有窥避的本能,但是没躲避的能力……大家一起囧囧吧~ ------------ 65 第五十九章、病来如山倒 亲眼看着荼浩羽吃下解药,女诡开口告辞。却不想荼浩羽脸皮厚了许多,一句话没说就搂着她不肯放,硬要与她亲昵。 不自在地坐在荼浩羽腿上却动弹不得,女诡老脸都红透了,心中纠结不已。 只见他荼浩羽一手拿着奏折看似十分认真在看,实际上心思浑不在那之上。那搂住她腰的左手不安分,隔着衣服揉搓~ 女诡生前死后都是黄花大闺女,虽然表面大大咧咧,但何尝试过这样刺激的事情,被心里有些喜欢的人摸上两把,登时面红如血,有些昏头昏脑。 “我可不可以走了?”女诡开口问,却惊讶自己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些糯软、有些沙哑。 荼浩羽凑到她耳边用唇轻轻摩挲那耳廓,温沉的声音回荡着暖暖的笑意,女诡只觉那里有万只蚂蚁在搔痒,脑袋更昏了。 “哪里那么容易,不是刚刚答应要听我的吗?” 看着她面泛娇红,荼浩羽早就心思耸动,放下一个字未读的奏折,双手贴上她腰际,把她搂得更紧。脸也就着往前蹭了蹭,闻着发鬓间的香气,嘴唇在那耳下颈边下颚处流连不去,一路吻得怀中的她微微颤抖。 “荼浩羽,你别这样……”脸早就憋成酱紫色,咬着唇低声吟哦般说,身后的热源让她心痒得令人发指,又想靠近牢牢贴住,又觉得不好意思,憋着那股劲儿真让她内伤。 “放我下地好不好,……”女诡软语求饶,却迎面撞上久候的唇,所有声音都喂进了荼浩羽口中。 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应当拒绝到底的,她还未做好任何停留的思想准备。但是那吻却让她有些晕头转向,纠结着总觉得不应该,却无法推拒。 她实在搞不清楚状况。 本来她只是想哄荼浩羽服药,他吃了,她应当离开才对,怎么现在反而觉得是自己主动送上门被他吃似的?她弄不明白了。 想到这里女诡一掌拍开荼浩羽的脸,“你让我好好说话行不?” 荼浩羽看着那润过水的唇,舔了舔自己的,有些意犹未尽。好不容易让她稍微乖巧一些,可得趁此机会多占便宜啊。 女诡以为荼浩羽有在听她的话,刚想说些什么,又被他凑过来的嘴堵住。 女诡欲哭无泪。瞧他那副意动的样子,心里压根儿有些抗拒。 “陛下,大事不妙。” 门扣响的频率听着有些急促,大抵是要紧事。女诡瞄了荼浩羽一眼,见他神色阴沉,心下却是得意,暗自庆幸这时有人打扰,不然这回可逃不过他魔掌。 “快别得意了,待会还继续。”荼浩羽斜乜一眼,凉凉地说,分明看准了女诡的心思。 女诡撇了撇嘴,听见他吩咐来人进门。 福顺推门走了进来,微微抬头看了上面一眼,见女诡那般坐在荼浩羽身上,连忙低下头去,有些咋舌。 乖乖,这姬妃真真厉害,他可从未见过皇帝对哪位娘娘有过这样的——他的主子向来一本正经。 女诡自然瞥见他脸上匆匆一现的惊讶尴尬,当即意识到自己乃是一副媚主样儿坐到皇帝腿上,老脸又是一红,对着荼浩羽的手狠狠拧了一下。 荼浩羽对女诡私底下的表情动作一览无遗,有些忍俊不禁。俯身咬住她耳朵舔了一下,女诡没想他会在别人面前做这种事,竟是吓了一跳,低呼了一声。 “你!”女诡看着荼浩羽咬牙切齿,荼浩羽却不看她,而是睨着底下正听着上头动静的福顺。 “说吧,何事如此焦急?” “回陛下,太后娘娘游园时忽然昏倒,现在御医正在抢救当中。” 女诡听罢一惊,这无缘无故怎么昏倒了?转脸看荼浩羽,见他一脸平静。 “病情如何?御医们怎么说?” “御医说是邪陷心肝,乃是急性肾衰之症,病情来势凶猛,痰蔽心窍而神昏深重,危殆。” 荼浩羽嗯了一声:“你快去准备,朕与姬妃要一同去察看母后病情。” 福顺应过匆匆退下,书房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袁萱风的病情来得奇巧、奇快,实在让人生疑。女诡转脸看着荼浩羽,以眼色示意他解惑。荼浩羽呵呵一笑。 “其实近几年来母后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正是肾衰之病。可能近日母后身边的宫人有些疏忽,才会让母后的病转急性了。” 女诡狐疑地看着荼浩羽,脸上分明写着不信。 “虽是如此,但她应病得不重才是……”女诡琢磨道。 “你前月一直在天机宫,自然不太清楚,那时起母后的病情就愈发加重了,最近经常觉得疲累心闷。”荼浩羽拉起女诡,为她理了理衣裳。 “可之前她还宴请瑞王和我们一同赏花呢,我看着并无大碍啊。” “强撑的。”荼浩羽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让女诡不由得想起荼颂宁来,心下警钟大作。 “你瞒着我什么?快快也告诉我!” 荼浩羽呵笑:“其实这几年来我吩咐了孟辛梓伺机对她投放微量的□□,前月开始逐渐加重。赏花一事后,邓薇心和我联系上了,我便借她之手,让她再添一些份量。” 女诡瞪大眼睛:“你让我侄女儿帮你投毒?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不会害她,那□□是孟辛梓花了二十多载研制而成,连积年的老御医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女诡哼了一声:“若是如此,干嘛不早早毒死那老虔婆?” “她暗地里那些势力如果在她死后反咬我一口,恐怕也是麻烦。倒不如趁她孤注一掷之时,一网打尽。” 女诡听罢怪异地瞟了荼浩羽一眼。果然当皇帝的,心思都挺重。 荼浩羽并没有看见她那眼神,拉着她的手看向门外: “走吧,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 ---------------- 单筠颐听见银月禀报说袁萱风病倒了,暗暗冷笑。 那位怕她不是自己人,将她轻易放弃,如今她倒成了那个模样,不知她又会如何做呢? “娘娘,我们什么时候去延嘉殿?” 单筠颐点点头,站了起来,银月为她穿戴梳妆。 这时有人进来,单筠颐从镜子中瞟了来人一眼,原来是她祖父安插在她身边得用的太监。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单筠颐一面挑选首饰,一面问道。 太监行过礼,将怀中一封书信递到单筠颐面前:“这是单相给您的信,您看过就知道了。” 单筠颐接过拆开,一目十行,句句惊心。 她本就怀疑梁贵嫔并非自杀,于是请祖父派人调查天牢那日出入的人,竟然真给她发现了端倪! 从多番渠道寻找求证,证实那日送饭之后,另外有两人出入过天牢囚禁梁贵嫔之处。信上说那二人早就不知去向,多半是被杀人灭口了。但是其中一人失踪前曾在酒馆里挥金如土,醉酒时对着一名卖笑私娼说了些话儿。一番寻根觅底,原来那二人乃是被羽林大将军宝雁阳的手下收买行凶的。 那宝雁阳是谁? 不就是宝兰汀的亲哥哥么! 单筠颐捏着信嫣然一笑。原来猜错了方向,神秘人竟是宝兰汀呢。 不知他兄妹二人存的是何心思,竟在后宫中安插了自己的人。他羽林大将军掌管皇城禁卫三万,若他存的是反心,皇帝可就是四面楚歌了。 若是把这事告知太后娘娘,兵变成功之后,她娘亲或许还有活路。若藏去不说,日后太后当权,袁家那婆娘便更得寸进尺,她娘亲就怕是活不成了。 不知不觉想到了此处,单筠颐皱了皱眉。 ------------ 66 第六十章、病去如抽丝 荼浩羽和女诡来到延嘉殿直入内殿。一入寝殿,只见里头许多人头攒动,端水的、递毛巾的、送药的,来来往往,却均是屏息走动,看的人心头压抑。 荼浩羽和女诡也不说话,径自绕过屏风走近床边。御医和医婆正在治疗当中,一旁有闲的见是皇帝驾到,连忙行礼,被荼浩羽挥止。 荼浩羽看了一眼躺在隔纱帐幔里头的太后,轻声问道: “现在情况如何?” 其中一位上前来为荼浩羽解说: “娘娘现在仍于昏迷当中,已经让娘娘和水服下了至宝丹【注一】涤痰,现在医婆正在施针,病情已初步得到控制了。” 荼浩羽点点头:“大概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因服用的药物有安神的作用,可能要一两天才能醒过来。” 这时单筠颐也从外面进来了,行礼过后也询问了袁萱风的病情,知道她只是可能会醒来得迟些、其他并无大碍,便也松了口气。 荼浩羽见里头人多闷热,吩咐些不相干的人退出去,自己也和单筠颐、女诡走出房间。 三人刚刚走出几步,崔诸善、宝兰汀也来了,荼浩羽也吩咐她们跟着出来。 他们一同出了房间,这才发觉门外来了好些妃嫔,都是来察看太后病情的。 妃嫔见到荼浩羽,连忙行礼。荼浩羽嫌她们有些嘈杂,告知她们太后并无大碍后,也一并叫退了。 其后连着两天,袁萱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因谵语严重,御医又多增了安神药物的药量,以至于到了三月十一日,袁萱风才醒转。 袁萱风甫一睁眼,便呜呜嚎哭了起来,哄又哄不住,让旁伺之人措手不及。御医匆匆赶来察看,嘱咐她切莫妄动七情,否则病情恐有反复,又仔细对她陈述后果和病理,她才渐渐止住眼泪。 她这一病,醒来后性情大变,变得比往日更反复无常,活像个十来岁不懂事的孩童。 药太苦了她不肯吃,要热饮的苦茶她得哄到苦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如是三四遍才喝得下去。 御医每天来为她诊脉,她每天就抓着御医问她什么时候能大好。若如实告诉她病难全好,她便要发怒乱扔东西;若告诉她病会好,她又不信;要是不答的话更糟糕,会被拖去杖打。 要命的是,她每天夜晚不肯睡,好不容易睡了,到半夜便要惊醒,一惊醒便是大哭不止。往往宫人哄她不听,得要御医亲自来哄才听。 于是她才醒过来两天,伺候的人和御医们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就在袁萱风瞎折腾的时候,剑南关的姬宏敏带着两千兵马班师回朝。 姬宏敏数次拒西琉铁骑于剑南关外,才得以让焉国国内免遭战火洗礼,其功劳甚大。他班师回朝,本应该好好庆祝一番。但太后病成这样,迎接姬宏敏的仪式也不宜过于隆重,只好匆匆过了一遍礼仪便了事了。 当天夜里,荼浩羽把姬宏敏召入宫中,二人在御书房中促膝详谈。 荼浩羽私底下本就与姬宏敏交好,又许久未见,那些君臣礼仪自然摆到了一边。二人对酌,说着近年身边发生的大小事情,都是不胜唏嘘。 谈及袁萱风的病情,姬宏敏自不然是讽笑不断,嘲弄她害的人多,如今夜夜被冤鬼缠身,搞得自己也疯疯癫癫。 他也是投毒一事的知情人,当下就笑说袁萱风可能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了,才会如此失态。想她从前如何如何威风,如今也不过是个老妇人,遇着要死了,终于流下了几滴鳄鱼泪来。 说完,还哈哈大笑几声,拿起酒杯干尽: “这消息可足够哥们俩再喝一壶了,看那婆娘的下场,老子就觉得爽。”这边才说,那边果真拎起酒壶斟满,碰了下荼浩羽的杯子。 荼浩羽打从认识他起便知他毒舌,听他这么贬损着袁萱风,只是笑笑。拿起杯子与他干了一杯。 “对了,我回家才听老爹说,我那个妹子清醒了?” 见荼浩羽点头,姬宏敏嘿笑着一拍他肩膀,“好啊,兄弟!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居然喜欢我那妹子?说句老实话,你真闷骚!”他早听说荼浩羽宝贝得不行的咸池殿现在归姬云裳所有了,故有此一言。 可别看姬宏敏长得那叫一个斯文,看着以为是一号儒将,实际上他就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粗豪的很。那一手拍下来,力道极重,荼浩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痛意忍下、不露在脸上。 荼浩羽喜欢的可不是原来的姬云裳了,他用一笑带过。只是笑得有些勉强,有些尴尬。 姬宏敏见他那表情,误以为他是在害羞,大笑一声又拍了拍他肩膀,再想开口问些更让人难以启齿的话。 荼浩羽知他心中所想,连忙话机一转,说到了其他事上。 “剑南关那边没问题吧?” 姬宏敏见他一下转到这么重要的话题之上,也收了玩心,正儿八经地道: “有魏云在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就算是比剑南关再多两倍的兵力,他也能守得稳稳当当。” 荼浩羽神秘一笑:“怪不得你听见单博山等人联名上书召你回京,你竟是巴不得回来。” 姬宏敏深以为然。 “你知道的,军中禁酒,我肚里的酒虫子直在作怪,难受死了。回京好哇!京中热闹繁华,而且也就挂个职,啥屁事不用干,也不用管那帮整天惹事的兵痞。哪里像在军中的时候,天天要训练,还得绷着根弦过日子。” “别放松得太早,那根弦还得绷着。京中守备须得加紧,你挂的虽是闲职,但我会另外下旨让你负责练兵一事。你只管将你平素练兵的法子用在这上面就是。” “对对,也得让那些京里头舒服惯了的兔崽子们试试剑南关练兵的法子,管保哭爹喊娘。哎,说的我手痒了。”说罢搓着手奸笑,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明显藏了一肚子坏水。 荼浩羽笑笑,看了眼正磨拳擦掌的姬宏敏:“今晚你就尽管喝,醉了在这睡一宿。明天让你那帮亲兵到城外扎营,相机而动。对了,那禁酒令还是有效的,从明日起,没我的命令你不可沾酒半滴,免得到时候坏了事。” “什么?”姬宏敏听罢怪叫一声,却又迎来了荼浩羽的下一句话—— “军令如山,没的商量。” 姬宏敏红着眼睛哇哇大叫:“荼浩羽,十多年兄弟,如今才真正见识到你的庐山真面目啊!” 荼浩羽呵呵一笑:“啥真面目?” 姬宏敏咬牙切齿,悔不当初误交损友,泣道:“原来你是一只闷骚的狐狸!”说罢连忙抓起桌上的酒瓶灌将起来。 荼浩羽莞尔一笑。远处站在咸池边观月的女诡忽然感到一丝寒意,打了个冷颤。 【注一】至宝丹:有清热开窍,化浊解毒功用。痰蔽心窍而神昏深重者加至宝丹。 ------------ 67 第六十一章、闲时 枕碧接到来自太后那边的密召,连忙进殿通知崔诸善。进门的时候恰逢崔诸善刚醒来,于是伺候她梳洗穿衣。 崔诸善听见太后要见她,小脸上喜色明显,不时托腮沉思,眼睛时常闪过一抹狠色。枕碧看的清清楚楚,不禁觉得心寒。 以前听闻这位贵妃甚好相处,也天真烂漫,谁想过她会有如此表情。枕碧心里头忐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站错了队伍。 虽是太后密召,但崔诸善并不打算偷偷摸摸去见。毕竟宫里到处是各方人马的探子,她那么大的目标,若鬼鬼祟祟反倒惹人怀疑,不如大大方方借了探望的名头去请安更好。 她们一行人来到延嘉殿,很快地崔诸善被宣进内殿。 崔诸善走进殿中,行礼问安,抬头看见隔纱帐幔里头一条人影半躺半坐着。 里头的人拂了拂手,邓薇心轻揖一下,拉开纱帐,露出袁萱风的脸来。 崔诸善看的清清楚楚,袁萱风未施脂粉,面色异常苍白,眼底有浮肿,脸上皱纹也添了不少,看样子这一病,让她老了十岁有余。 袁萱风挨着软枕坐在床上,身上盖着绣了并蒂莲的薄薄锦被。虽看上去精神不济,但藏在深深皱纹中的眼睛格外黑亮。她见崔诸善正偷偷打量着她,转眼与她目光对视,看的崔诸善背生奇寒。 崔诸善连忙低下头去,这时听得袁萱风叹了一声,说道: “唉,时光荏苒,一眨眼便三十多年,回过神来,已是半身入土,想不认老都不成了。” 崔诸善连忙劝慰,袁萱风摆了摆手:“你不用说那些话来敷衍哀家了。哀家这几天已想得明明白白,想趁着还未死透,圆了哀家多年未遂的心愿。” 说罢愈发用心地盯着崔诸善。从上而下的打量,让崔诸善感觉那道视线有如万只蚂蚁爬在她身上,愣是浑身发麻,却只能一声不吭任她打量。 萱风看了一会,收回目光,欣慰慈爱地笑道: “我看你,倒是跟我年少时有几分像。” ------------- 女诡纠结地踢着脚边小石子,小石子滚了几滚掉进荷花池中,不禁看着那激起的涟漪发起呆来。 她和荼浩羽之间的关系明确之后,他便有些过分的亲昵,现在索性搬到了咸池殿,与她同进同出。女诡实在不太习惯和人那般亲密,而且他还对她上下其手,威逼利诱要将她拐上龙床。 这几天她那挂名的二哥姬二姬宏敏也来过一两回了。 虽说她现在和姬云裳灵魂融合,多少承袭了她一些记忆和习惯,但毕竟她不是姬云裳。这一来二去,姬二已经有些怀疑,她只好又拿大病初愈、记忆缺失搪塞过去。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她那二哥,偏生喜好挖人根底,说的话又是非常露骨让人尴尬。时常追问她跟荼浩羽进展如何,甚至房中之事他也能面不改容、饶有兴致地再三追问。若要论到厚脸皮,她甘拜下风。 被这两个麻烦的男人纠缠也就算了,言景瑞也时不时来掺一腿。 女诡别提有多郁闷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离开姬云裳的肉体脱身而去,但是现在她是夺舍的,是真正的大活人,要离开,只剩找死一途。但碍于已对荼浩羽承诺在先,没到紧要关头,她还不敢作这个念想。 就在她气闷心烦的时候,一双手从后面将她抱住。 头上随即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谁惹你了?怎的在这生闷气?” 一落入那暖暖的怀抱,又听见那温沉的笑声,女诡只觉得心内一阵柔软,转了个身将来人抱住,埋进那怀里。 闷声道:“还不就是那姬二嘛。恁的厚脸皮,偏生不想见他还不行,谁叫他是我什么二哥。” “呵呵,别紧张,等我帮他把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他也就没时间来烦你了。”荼浩羽收紧怀抱,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女诡噘着的红唇有些意动。 “没见过这么八卦的男人。”说着不经意间看见荼浩羽眼神发亮,暗道不好,连忙要推开,却是来不及了。 嘴唇被堵住,不多时便被他吻得身上绵软无力。 一阵让人目眩的热吻过后,荼浩羽低笑。却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愣住半晌。 “怎么了?”女诡问道,抬手轻轻抚平他眉心的皱褶。 荼浩羽拉下她的手:“你……”长吁了口气,摇摇头,“没事。” 女诡不依了:“说啊。你不说我要生气了。” 荼浩羽抬手拨了拨女诡耳边的发,“不是曾问过你,那句话是谁说的吗?是我父皇对你说的,对不对?” “哪句?” “用手舀水,水会溢出。你以为它已经流尽,殊不知水已经湿了你的手掌。” 女诡愕然,半晌回过神来,知道瞒不过,只好点了点头。 “老实告诉我,你究竟知不知道这话的意思。” 女诡叹了口气:“哪里不知道呢。他与我终生相伴,不过就是图谋这一些而已。可是我能对他说我明白吗?” 荼浩羽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问道:“那为何你要拒绝我父皇?却最终接受了我?” 女诡扑哧一笑:“哎呀,你这是想问我究竟喜欢你什么吗?” 荼浩羽红了红脸,憋着点了点头。 她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心中甜蜜,轻轻将脸挨到他怀中。 “喜欢荼颂宁,太苦了,他从不会将心里的想法和感受告诉我,要我不停猜测。而喜欢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能为我无条件付出,我喜欢那样的安全感,还有,”说到后面女诡嫣然一笑:“嗯,还有被重视的优越感。” “喜欢吗?”荼浩羽俊脸憋红,听见她那句喜欢他的话,他不禁想要更多她的喜欢。希望她心里只想到他一个。如果可以的话,他喜欢,她是爱他的。 可是她太飘忽,他怕抓得太紧,她会从手边溜走。 女诡不知道荼浩羽心里的弯弯绕绕,只道他是在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不禁有些羞。深深埋进荼浩羽怀中,重重地嗯了一声。 “啊?什么?”荼浩羽听见她忽然喊了这么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 女诡哎呀一声,抬起头来,举起手扭住荼浩羽的耳朵拉向自己嘴边: “我说,我喜欢你呀。” 荼浩羽惊讶地看着她,二人一同闹了个大红脸。 脉脉相对不语,女诡咬了咬唇,心想他怎么不回应,暗自着恼。 荼浩羽看她那表情,心领神会,淡淡一笑。 “我不会说我喜欢你的。”他这样说道。 女诡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爱你呀。” 女诡仍旧瞪大眼睛看他,却被荼浩羽瞪了回去,展臂抱住。 他实在不敢再让她看见自己脸红了。他都二十七岁了,却像个小子一般,太丢人~ 说起来,他都二十七了呢~叹了口气—— “月辉,给我生个孩子吧。” 真糟糕,他觉得脸好像又热了。 ------------ 68 第六十二章、杀机 女诡有些听不清楚,连忙叫道:“啥?你刚刚——” “你看我年纪都不小了,却一直没有子嗣。你该有这个觉悟才行。”荼浩羽微笑道。 女诡面色有些发青:“为什么我得有觉悟?” 荼浩羽抱住女诡,轻声在她耳边说:“我都是你的了,除了你,其他女人我哪里敢碰?不然你都得恨死我了。” 女诡忸怩了一阵,她还真不想他碰其他女人。可是,她还未做好那样的准备啊~ “……”女诡张口向对他说些什么,忽然孟挽眉从远处跑来。 “陛下、娘娘容禀,出大事了!” 荼浩羽看见女诡松了口气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口的小羊羔就这么跑走了,真有些不甘心。 “什么事,竟如此慌张?” “崔贵妃到太后娘娘宫中告状,说皇后娘娘对她行了厌胜之术!” 荼浩羽与女诡对望一眼,握着女诡的手紧了紧:“我们去看看。” 袁萱风端坐大殿之上,殿中央,单筠颐与崔诸善站立对峙,二人眼光相触之处,火花四溅。地上跪着一名宫女,低头看不见表情。 荼浩羽和女诡来到殿中,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两人落座之后,袁萱风开始问话。 袁萱风精神有些不济,咳嗽了几声,才问那名宫女。 “将你所知道的都说一遍吧。” 宫女应了一声,开始陈述。 原来那宫女是皇后殿中负责寝室摆设打扫的宫人,今晨她奉命打扫寝宫之时,不经意间碰碎了一个花瓶,却发现瓶中藏着厌胜娃娃。她惊骇地发现,那娃娃身上绑着的正是崔贵妃的生辰八字。她非常害怕,于是找到崔贵妃,把事情告诉了她。 崔贵妃一听,哪里肯罢休,于是拿着那娃娃就到太后宫里告状了。 袁萱风听罢陈述,看了底下面若冰霜的单筠颐。 “皇后你如何解释?” 单筠颐冷笑一声。解释?崔诸善的胎儿的确是她害的,但那也是和袁萱风一同害的。做贼的喊抓贼,这真可笑极了! 当然,她也不会明说。就是说了,得的无非就是个诬陷的罪名。她袁萱风老早就想拿她开刀了吧! “兀那宫女,妖言惑众。她说那厌胜娃娃乃是从臣妾房中得来,但可有人看见?她拿什么证明,那娃娃就是从臣妾房中找到的呢?”单筠颐转脸低头看着那跪着的宫女。 “诬陷皇后,按律例,应当凌迟处死。” 袁萱风皱了皱眉,看着崔诸善。这么容易办的事也让她搞砸了,亏她还将如此重任交在她手上。 崔诸善怒不可遏:“那皇后娘娘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这厌胜娃娃不是从你房中找到的?不能证明的话,娘娘的嫌疑就是最大的了。” 单筠颐皱了皱眉,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崔贵妃,你我往日情同姐妹,没想到今日竟被这贱婢离间,以致于对簿殿上。你仔细想一想,这东西来得如此蹊跷,你难道不曾想过姐姐是被冤枉的吗?” 崔诸善抿了抿唇:“诸善原来也曾怀疑过姐姐是被人诬陷,但是诸善的孩儿死的何其冤枉,诸善不敢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单筠颐摇了摇头:“当日不是已经查明,乃是梁贵嫔作的恶吗?妹妹难道一直认为凶手另有其人?” 崔诸善秀眉倒竖,坚声道:“姐姐请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了,妹妹也不愿意承认那是姐姐所为,若是姐姐有证据证明不是姐姐用的厌胜之术,就快些拿出来吧。” 单筠颐心内冷笑,面上一副难色。以为这样就能扳倒她吗?可笑。 “你要相信姐姐,姐姐可从没有用过厌胜之术去害你啊。”说罢,心中已有定计。 “太后娘娘、陛下,要替臣妾作主啊,臣妾是被冤枉的。”现在只等袁萱风跳入圈套。 “你若能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哀家和皇帝自然会替你作主。”袁萱风道。 单筠颐连忙俯首下拜:“太后娘娘、陛下容禀,臣妾有证据的。” 袁萱风眉毛一抖:“说。” “梁贵嫔在狱中服罪自尽后,检尸医婆从她手中找到一张纸条,乃是要她自尽的命令。臣妾怕此事牵连国祚,曾向陛下禀报过,陛下也知道此事的。”单筠颐说。 袁萱风心中一凛,森然看向荼浩羽。 “皇帝,可有此事?” 荼浩羽微微一笑,点头:“确有此事。” 袁萱风咬牙切齿,狠狠道:“继续说——” 单筠颐暗自微笑,她如今也算是站向皇帝一边了吧?荼浩羽许是明白的。听见袁萱风的话,继续说道: “陛下虽命臣妾不必理会,但臣妾也想略尽一点绵力,于是命人查探此事。”说着意味不明地瞟了袁萱风一眼。 “果然让臣妾查到,在梁贵嫔死前曾有两名狱卒进出过天牢,这两名狱卒走后不久,就发现梁贵嫔缢死狱中。而这两名狱卒,正是宝贵妃兄长的手下派人收买的。臣妾斗胆以为,厌胜一事也有可能是某位妃嫔欲嫁祸于臣妾。”扯了扯嘴角,看向宝兰汀。 宝兰汀一旁听着已经冷汗淋漓,单筠颐一语既出,她突地从座位上站起,指着单筠颐大骂: “单筠颐,你可不要在此胡言乱语!” 崔诸善站在殿中央已经被这里的情况搞糊涂了,有些不知所措地轮番看着单筠颐和宝兰汀。 “本宫有人证物证,不到你抵赖。”单筠颐将话说完,老神在在地盯着宝兰汀。 宝兰汀着慌地看着荼浩羽:“陛下,陛下您要相信臣妾,臣妾绝对没有□□!” 单筠颐见她有些崩溃的迹象,淡淡地道:“宝兰汀,你因妒忌崔贵妃怀了龙胎,吩咐梁贵嫔加害,哪知事情败露,于是买凶杀梁贵嫔灭口。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来人呐,将宝兰汀拿下,听候发落。” 太监从一旁窜出,擒住她双臂。 宝兰汀只顾看着堂上荼浩羽,见他目无表情,不禁心灰意冷。任一旁太监拿住,正准备将她带下去。 宝兰汀来回扫了堂中众人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女诡身上。 她双目怒瞪,突然发难,其力道之猛,让身旁两名太监抓也抓不住。只见她身影矫健,往左侧交椅奔去,一手拔下金簪,发疯似的尖叫—— “姬云裳,你我一同共赴黄泉吧!” ------------ 69 第六十三章、共赴黄泉 “姬云裳,你我一同共赴黄泉吧!” 荼浩羽坐得离女诡较远,看见宝兰汀扑向女诡,只觉耳边轰然作响。他从座上弹起,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眼看着那金簪刺入女诡胸前,只来得及惨叫一声,看着她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 看着那鲜血慢慢溢到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宝兰汀面前一手将她带开,俯身扶起女诡。 宝兰汀被他一推,撞进冲过来的太监侍卫手中,被牢牢拿住。 宝兰汀此时泪流满面,看着荼浩羽抱着浴血的姬云裳,看着荼浩羽颤着唇说不出话来。她开始拼力挣扎。 凄厉地叫道: “陛下,我爱你呀,为何您要舍我而去?” “陛下,你看看你的兰汀吧,陛下,我是兰汀啊~陛下——” 可是荼浩羽却只看着怀中的人,缓缓把她抱起,缓缓从宝兰汀众人身边走开,往门口走去。 宝兰汀分明听见荼浩羽那温柔如水地轻哄着姬云裳: “乖,我们回去,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说过要留在我身边的,你不可以食言!” 宝兰汀只觉得那座筑在她心中的七重宝塔轰然倒塌。所有所有的坚持都不值一文。因为他荼浩羽,从来没有在乎过! 似乎是从绮梦中乍然惊醒,她声嘶力竭地叫喊,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荼浩羽、姬云裳,我要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袁萱风托着下颚,微笑。 多么美妙的惨叫声,多么美妙的惨剧啊。诅咒吧,诅咒这些无视她们的爱情的人,不得好死。 “把宝兰汀带到命妇院,哀家要亲自刑讯。”然后招手让邓薇心凑到近前,小声耳语了几句。 邓薇心点头,跟着被太监、侍卫拖出大殿的疯狂的宝兰汀离去。 崔诸善哪里见得这种场面,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由一旁尚宫搀扶着坐在旁边。 单筠颐看了她一眼,冷笑,转脸恭敬地对袁萱风问道:“太后娘娘,这样应该可以证明臣妾的清白了吧?” 袁萱风剔眉:“什么?这只证明了宝兰汀有可能指使梁贵嫔加害龙胎,但还是不能证明,这厌胜娃娃不是皇后做的呀。这两样事岂能混为一谈呢?” 单筠颐凛然,连忙跪在地上:“娘娘,臣妾若是真做了,崔贵妃胎儿没了之后臣妾早就应该将这东西销毁才是,断断不会留到今日才让人察觉啊!请娘娘明察,臣妾是被人冤枉的!” 袁萱风躺后,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薄被。 “你乃是一国之母,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能证明你真有加害皇裔之心。但是……哀家也不能姑息养奸。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是你这个皇后,做得不尽职的缘故。你且回去闭门思过,好好想想,日后要如何管理后宫。这段日子,崔贵妃就暂代你管理宫中大小事务。” 单筠颐颤了颤唇,如此简单一句话,就褫夺了原本属于她的权力。她要架空自己,甚至还存了软禁之心。呵呵,自己从头到尾,就只是个傀儡。一旦做得不合格了,她的位置随时有人取代,就如同以往的屈玲珑、姬云裳一般。 白着一张脸说:“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袁萱风满意的笑了。姜还是老的辣,即使她染病在身,也还轮不到她在宫内大小声。更何况,她只是一只落水狗? “哀家要休息了,你们先回去吧。哦,对了,审理宝兰汀的事哀家就交给你了,诸善。” 崔诸善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连忙应了。 单筠颐看着崔诸善,心中冤屈无处诉。狠狠地剜了得意的崔诸善一眼,冷笑。 二人出了延嘉殿,停在分岔路上。 单筠颐想了想,对崔诸善小声说道: “你真是可悲,竟然任由害你皇儿的女人摆布。本宫看在当日与你还算投机的份上,劝你几句,你自己小心择路而行吧。” 崔诸善得意的笑容一僵,震惊地看着单筠颐。忽然想到些什么,笑了一声:“皇后娘娘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单筠颐深深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本宫今日只是存了兔死狐悲之心,你若真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妨来找本宫。今日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带着自己的人朝承香殿方向走去。 崔诸善怔忡地看着单筠颐仪仗远去的方向,咬了咬唇。 刚才说话之际,银月站得极近,多少听见了一些。等到离崔诸善远了,低声询问: “娘娘,您这样做可行吗?真的要将那事都告诉崔贵妃?” 单筠颐看了看不远处的池塘,“告诉她有何不可?总比她盲从太后的好。” 她沉思着日后要如何应付太后,忽然听见前头一阵喧哗。 “那边出什么事了?” 她话音刚落,乍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尖叫着往她那个方向跑来。远看那女子,裙裾被撕得破烂,露出雪白的小腿。她奔跑速度极快,后面的人一路嚷着追敢,可恁是与她隔了两个马位的距离。 “前头娘娘快避开,此女懂武功!”那追着女人的侍卫在女人身后叫嚷。 单筠颐吓了一跳,欲躲避却发现女人已经跑到近前。 “快保护皇后娘娘!” 宫人乱作一团,把单筠颐围在中间,带她往另一方向转移。偏生那女人一看见她就疯狂地朝她追来,待到女人跑到可以看清她面目的距离时,单筠颐被狠狠吓了一跳。 这女人不是别个,居然是宝兰汀! 认清是宝兰汀,她却已经与身边保护单筠颐的宫人接触。太监们虽有些力气,但刚一照面便被甩在地上。不过一会,宝兰汀已经一把抓住了单筠颐。 看着宝兰汀一副嗜血的样子,单筠颐不禁心头一寒。宝兰汀捏住她颈项,退到池边,追赶她的侍卫围了上来。 宝兰汀呵呵笑着,凑到她耳边非常小声地说:“只要杀了你,我的愿望就能达成了。我们,一起死吧?” 单筠颐浑身颤抖,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记起当时袁萱风低声对邓薇心吩咐着什么。莫非—— 不容她再想下去,宝兰汀拉着她往后一跳,二人一同掉进水池之中。 初春冰冷的水灌进肺部,单筠颐无比难受。拼了吃奶的力要挣开宝兰汀的钳制,偏生她的把自己抱得死紧。 她要死了吗? 为什么死的是她? 为什么不是姬云裳? 不行,她不能死! 最后一个念头冒了上来,她被无尽的恨意吞噬,失去了意识。 ------------ 70 第六十四章、两死两伤 荼浩羽把女诡抱出延嘉殿,听见怀里的人颤抖着唇在喊痛,揪心不已,只能软语轻哄。 看着围上来的人惊慌攒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竟然不敢将她真名喊出。 她都快死了,还要理智何用? “荼浩羽,荼浩羽,我是不是,快死了?”怀里的人伸出冰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他低下头去,看见那双眸子盈满了泪水。 皱了皱眉,只觉得眼中艰涩。 对,正中要害,没的救了。 脑海中翻腾着这句话,抖着唇没能说出来。 “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离开。” 怀里的人眯着眼笑了,脸上却横淌下泪来。 她本想对他说别担心,她就是死了还是会在他身边。但一想到自己和他已非同类,阴阳相隔,泪水便止不住。 “放下我吧。”拼尽力气说出那句话,自知回光返照的时候不多了。 “别说这样的话,你记得要回来,呆在我身边!”荼浩羽停下来,让她躺在自己怀中。 “你答应我的事可多着呢!” 女诡张了张嘴。 身边的宫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匆匆跑来的御医,惊喜地纷纷叫道: “陛下,御医来了、御医来了。” 女诡再次张了张嘴,手缓缓抚摸着荼浩羽的唇。 “你说什么?月辉,我听不见?”荼浩羽温柔地、微笑地问道。 “陛下,让微臣看看姬妃娘娘的伤势。” 他听不见! 那双手突然坠下。 她说什么了?他听不见!他听不见! “都给我滚开。”力竭声嘶地吼叫着,冲口而出的一句“月辉”被狠狠压在喉间。一股腥甜之气从胸臆郁结之处汹涌而来,代替了那一个千呼万唤的名字喷薄而出。 御医被喷了一脸,震惊地看着荼浩羽抱着逐渐僵冷的姬云裳缓缓倒在地上。 “陛下!” “什么!”言景瑞突地站了起来,打翻了手边的茶碗。 懒儿看了言景瑞一眼,又报告一次。 “宫中传来消息,姬妃遇刺身亡,皇帝悲痛欲绝,吐血晕倒。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疯的宝贵妃逃脱抓捕,扯着皇后投池自尽了。救上来的时候,宝贵妃已经气绝身亡,而皇后也命悬一线。” 懒儿看着言景瑞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 “爷,这可是大好时机,太后也传信过来,让爷抓紧时机行动。” 言景瑞坐回交椅之上,捏住椅柄,手猛地颤抖了起来。 死了?死了……姬云裳,那女子死了……竟然死了……她还好吗?那个在姬云裳身体里面的她,还好吗? 懒儿看着心焦,提高声量说:“爷,现在焉国上下人心惶惶,是不是应该集结兵力了?” 言景瑞回睇懒儿:“按照计划,行动吧。” 话一说出,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这么沙哑的声音,是他的吗? 懒儿古怪地看了言景瑞一眼:“是,懒儿这就去办。”说着站起转身,却被言景瑞叫住。 “这里,有没有道行高深的招魂抓鬼的高人?” 懒儿愣住。 “什么?招魂抓鬼的?”什么跟什么?懒儿打量着失魂落魄的言景瑞,扯了扯嘴角,不会是爷撞邪了吧? “有没有?”言景瑞一眼瞪回去,懒儿一惊,连忙低头不敢造次。 “有的有的,爷,懒儿立刻去替你打听。” 言景瑞稍稍安心,嗯了一声:“行动要小心一些,别让皇帝的人马察觉了。等定下了总攻日子,就立刻传信给边将军。” 懒儿见言景瑞回复原来的样子,舒了口气,连忙领命出了房间。 言景瑞拍了拍椅柄,站起来背手看着远方。 焉国的一切,迟早都是他囊中之物。 更莫说,一个女鬼了。 -------------- “崔贵妃娘娘召末将来所为何事?”宝雁阳面目阴鸷地看着帐幔之内看不清脸面的崔诸善问。 “不早前宝兰汀所行恶劣之事,将军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太后娘娘命本宫彻查此事。那个帮宝兰汀买凶之人,听说是将军手下的亲信。” 宝雁阳微哂:“瞒着末将做这样的事,他如何是末将的亲信?末将已此人带来了,就让娘娘审问吧。”说罢摆了摆手,有人推搡着一名身穿皮甲的男子走进殿中。 崔诸善咬牙。 “堂下的人,是谁指使你的?” 那人哼了一声:“末将乃是受了小姐之命,将军毫不知情,你别趁这机会陷害将军!” “大胆狂徒!竟如此无礼!”崔诸善怒斥一声,让人对男子用刑。 男子大笑一声,竟然就此咬舌自尽。 崔诸善惊怒,但无奈众人都听见他说与宝雁阳无关,现在死无对证,无法定宝雁阳之罪。崔诸善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宝雁阳笑笑,转身告退,出了昭庆殿,去往甘露殿觐见皇帝。 荼浩羽卧病在床,听见是宝雁阳求见,只咬牙切齿对福顺说了一个“滚”字便不再理他。福顺将皇帝之意婉转地转达给宝雁阳,宝雁阳只好求他帮忙向皇帝告罪,转身离开。 福顺回殿复命,见荼浩羽坐在床上目光呆滞,暗叹了一声。赤卧从暗里走了出来,站在他身边。 “公公请去打点好姬妃娘娘的丧事吧,这里有我照顾就可以了。”赤卧冷淡地道。 福顺见荼浩羽这个样子也不是自己能劝得动的,连忙把这难差事交给赤卧,转而去打点姬云裳的丧事。 荼浩羽听见“丧事”一词,缓过神来,却看见赤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陛下打算如何对待宝雁阳?” 荼浩羽摇摇头,不想搭话。 “陛下,这一连串事情下来,外面已经人心惶惶,各路人马都开始行动了。陛下对待宝雁阳的态度至关重要。” 荼浩羽蠕了蠕唇:“月辉,你在不在,月辉~” 赤卧扯了扯眉毛。“娘娘的遗体已经移往咸池殿主殿。陛下,宫中守备皆落在宝雁阳手中,您应当小心他反扑啊。” 荼浩羽看着赤卧,颤声道:“赤卧,朕,连一个女子都护不周全,如何,如何守得住这个江山?” 赤卧叹了口气。“若陛下放弃挣扎,大焉子民便要落入虎狼之口了。” 荼浩羽动了动肩,闭上眼睛。 “朕真想自私一回——” ------------ 71 第六十五章、夜会 良久,荼浩羽才缓缓睁开眼睛。 赤卧站在他面前静静守候,荼浩羽与他沉默对望,直等到那面上的情绪如同干涸的双眼,再也压榨不出一丝一毫,他才开口说话。 “朕,再试一试吧。”沙哑地说道:“你去叫梦雪过来。” 赤卧悄悄松了口气:“是,陛下。” “邓薇心那边有回音了吗?”虚弱地问,轻轻忍着喉间的咳嗽。 “鸣玉还没有传回消息,不过相信会很快的。” 荼浩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若情况危急,传朕的话,让她加大药的份量。” “是。” 赤卧转身退出寝殿,荼浩羽合上眼躺回床上,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听见梦雪求见。 梦雪稳步走进殿中,侍女悄悄拢起帷幔,露出内殿那张明黄灿然的龙床。龙床上侧卧着那个平日温淡儒雅的男人,如今面色有些苍白。眉宇紧锁,闭着的眼睛虽看不见里头的情绪,但那张脸却看起来异常的寂寞。 梦雪没来由心中一痛。摒退殿中的侍女,缓步走近龙床,扶住那双修长坚强的手。 荼浩羽从梦中惊醒。本以为床前的是他魂牵梦萦的月辉,睁开眼一看,却是别人。失望地抽回手,同时也惊动了陷入重重思忆的梦雪。 两眼对望,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失望。 梦雪手指颤了颤,悻悻收回手。 “陛下找梦雪有事吗?” 荼浩羽点点头,欲坐起,梦雪见状把他扶起来,靠在枕头上。 “朕希望你去劝劝雁阳,现下这个形势,朕实在需要他的帮助。” 梦雪讶然看着荼浩羽。“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荼浩羽垂眸想了想才道:“朕希望你来当这个说客,去说服他前来助朕一臂之力。” 梦雪不自然地笑了笑:“陛下,哥哥他不是一直都在帮您吗?” 荼浩羽摇了摇头。 “你冰雪聪明,自然知道朕跟他之间的关系。如此说来,还是朕负了你。” 梦雪咬唇。 “朕从没想过事后让你出宫。”荼浩羽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又道:“你可有怨朕?” 梦雪似哭还笑:“怎的不怨?” “您给了我承诺,可我发现那个承诺并不能兑现。您又给了我期待,可我今日又发现,原来那也是不可期待之事。陛下,您要我如何自处啊?” “若重来一次,朕还是会这样选择。是朕对不起你。” 梦雪凝睇着他:“我宁可您骗我呢。” 荼浩羽默然不语。只看见梦雪抬起脸看着屋顶的藻井,拼命眨着眼睛。过了一会,她低下头来粲然一笑。 “梦雪尽力而为吧。” “多谢。” 梦雪摇摇头,笑道:“可我不敢担保哥哥肯不肯听。” 荼浩羽目光幽幽地看着远处眨动的蜡烛,叹了口气。 梦雪劝慰了荼浩羽几句,又聊了一会,便离开甘露殿回去了。 荼浩羽一个人坐在寂静的房间内,许久,忽然说道: “赤卧,在吗?” “在。”殿中角落处飘来声音,有一人从阴影中走出,来到荼浩羽床边。 “给朕说说吧?” “是,陛下……太后那边暗卫数量突增,属下不敢贸然闯入,因此无法与鸣玉等人接触。” 荼浩羽沉思许久,才嗯了一声。 “大概就在这几天了,务必要跟邓薇心接上线,好把握他们究竟打算在哪一天动手。” “是。” “你扶朕起来。” 赤卧诧异,看着荼浩羽要下床,连忙扶着:“陛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朕想去看看她。” 赤卧眯了眯眼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但仍旧不动声息地扶他下床。 ------------- 咸池池面上、对开的草地上到处都是冥纸,招魂幡就插在桥两边,时不时随着夜风飘摆。夜里那白色格外明显,荼浩羽由人搀扶着,打着灯笼走近咸池殿,远远就看见了。 走得近了,隐约还听见有人在诵经,伴随着木鱼声,一声声敲打在他心上。忽然就悲从中来。 这如何使得?这样念法,真让他们念走了月辉可如何是好? 连忙吩咐左右让它停了。 他走进屋中。 只见堂内披着白幔,女诡躺在堂中央。 头枕着银纸,头发梳得鉴亮,又以绸巾覆面,身穿妃子的朝服,双手平放胸前,脚朝门。 她生前最宠爱的小太监辟邪披麻跪在孟挽眉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孟挽眉正面无表情地往火盆中添着冥纸,同样披麻,头上戴了白花。 看着这情状,荼浩羽心中一痛,推开赤卧蹒跚地走向女诡。 缓缓拉下那覆面的绸巾,看着她紧闭着双目,妆容娇艳有如生前,不由得牙关颤抖。 他心中实没有底,他怕唤不回她来,他怕与她失之交臂。 赤卧对堂中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意会,留下荼浩羽一人退出房间。 荼浩羽见众人离去,遂望着屋内四周,低声呼唤起来: “月辉,月辉,你出来见我吧!” “月辉,月辉,你出来见我呀!” 荼浩羽一连唤了几声,仍旧许久不见女诡回应。他不肯死心,仍旧一声声叫唤,直叫到天色将明。 急切的叫唤让他的喉咙如火烧灼,他只觉得心内某个火种正在一点点、一点点的熄灭,他正在一点点、一点点的绝望。 此时天已大亮,一夜未眠。 她为什么不出来见他?明明已经约定好的啊~是不是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因此才没能出来见他?一定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荼浩羽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用力推开门。 众人闻声抬头,见荼浩羽面色发青、跌跌撞撞地跨步出了门,纷纷面露忧色地围上前来。一时间劝慰的劝慰,搀扶的搀扶,好不热闹。 荼浩羽却只觉得空虚,心中那缺失的地方怎么也无法被喧嚣的人声填满。 众人看着荼浩羽那样的表情,不胜唏嘘。 他们在外面都听见了哇!他们可从未见过有哪个皇帝比荼浩羽更深情了,关在屋子里一夜呼唤,叫得那叫肝肠寸断,可让门外好些妙龄宫女偷偷哭了呢。 “陛下,您这样会搞垮身子的。”福顺见他一脸憔悴,担忧地道。 荼浩羽呆滞地回身看了一眼门内,犹记得当日正是在那里吃上她亲手烹调的菜肴,再远目看看那池边,又记起每日与她相拥观鱼的事来…… “福顺,姬妃何时下葬?”荼浩羽梦呓般问道。 福顺连忙告罪,讷讷说道:“回陛下,太后娘娘发话,说皇后娘娘病危,怕姬妃娘娘的丧事会触了霉头,说要等到皇后娘娘醒过来、无碍了,才办这边的事。” 荼浩羽听罢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舞,气得浑身颤抖。 又是袁萱风,又是她!从小到大她就如同巨大阴影罩在他身上,随时会死,随时会被推下皇位,甚至自己喜好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要由她决定。 如今又是她在挥舞她手上那把利刃,一刀刀剜在他心上,连他心爱的女人都要由她来操纵,死了也不罢休。 赤卧见荼浩羽目光阴森地一叠声说“好”,连忙叫他几声。 荼浩羽转过脸来看着赤卧,大笑数声,苍白的脸突然涨得血红,“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可悲的是,他再不甘愿,也还要照着袁萱风的意思去办! 合上眼,任由自己向后倒去。 如果他死了,那该多好? ------------ 72 第六十六章、头七 女诡的尸首就一直停放在咸池殿中,直到她头七那天一大早,高热不退的单筠颐奇迹般地逐渐退烧,总算醒转过来。 荼浩羽自从那天在咸池殿吐血晕倒之后,一直守在女诡身边,听见单筠颐醒了格外高兴。幸运的是,现在还在三月里,天气不算太热,尸身腐烂不严重;悲哀的是,这一连六天,他一直叫唤着女诡的名,可怎么也唤不回她来。 因此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今日——她的头七之上,希望她会听见他的呼唤,回到这里来。 荼浩羽日夜守在咸池殿,连早朝和批阅奏折的事也顾不上来。大臣知道后,轮番过来咸池殿,跪在门前背诵祖训,希望藉此让皇帝回心转意。但可见,收效甚微。 也不知道是谁将这些事告知了不问世事的国师广洵,这一日,广洵竟然来到咸池殿前求见。 荼浩羽听见回报,忽然灵光一闪,有点乍然开朗的意味,连忙命人将广洵叫进灵堂。 广洵走进灵堂之内,一眼便看见那躺在正中央已死的女子。看见那尸身之上隐隐泛起阴森的死气,暗暗点了点头,转过脸来,看见坐在尸身旁边的荼浩羽正拿眼打量自己。 广洵俯首行礼。 荼浩羽摆摆手,有些急切地说:“国师来得正好,这会儿朕正有事要找你呢。” 广洵稍稍愕然:“不知陛下找广洵何事?” “你能不能把月、姬妃的魂魄招回来呢?能不能?”荼浩羽问。 广洵抬头看了荼浩羽一眼:“原来陛下是要招魂,广洵也正是为了这一事而来。” 荼浩羽惊喜:“那就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魂魄请回来呢?” 广洵这几日也对荼浩羽所行之事有所听闻,知道他对死者用情极深。但是,这里面有很大问题。荼浩羽究竟知不知道他所喜欢的人,已经被鬼魂占据了呢?抑或说,他喜欢的就是那个鬼魂。 不搞清楚这件事情,他怎么下手? 广洵想了想,说道:“陛下,可知道姬妃娘娘被冤魂夺舍之事?” 话音一落,广洵看见荼浩羽骇然地看着自己,当下判断他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但紧接着荼浩羽的话却让广洵吓了一跳。 “国师你,怎么会知道?” “这么说,陛下是知道此事的?” 荼浩羽点了点头。“朕的确知道此事,那位,已经跟朕说过了。” 那位?广洵一惊,皇帝指的,难道是那冤魂?广洵暗暗心惊。 “难道说,陛下默许了那冤魂夺舍的?” “这事说来话长。”荼浩羽说道,“但这些并不重要,朕只想让那位回来朕身边。”荼浩羽说罢阴沉地看着广洵。 “国师,可否帮朕这个忙?” 广洵哪里见过向来温文尔雅的皇帝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时乍见他额上黑气浮泛,不禁一惊: “陛下,这冤魂阴气极重,而陛下盛阳之气会被她削弱,对身体是极大的损害啊!” 荼浩羽只知道要把女诡留在身边,哪里肯听,又问了广洵一遍肯不肯帮他招魂。 广洵听得心惊胆战,心忖着皇帝定是被那女鬼迷了心窍。左右思想之下,只好虚与委蛇先应了他再说。 荼浩羽见他应了自己,不禁高兴,又细细问了他招魂需要准备些什么。 广洵一一回答,心中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那害人不浅的女鬼抓住渡化了去。 ------------ 女诡的招魂祭在天机宫举行。 女诡的灵柩抬到了天机宫偏殿停放,等子时一到就立刻举行法事。 广洵假说招魂之时不宜阳气太盛,让荼浩羽等人留在殿外守候,并让他们不断叫唤死者的名字。荼浩羽听见要叫女诡的名字,面露难色,不过须臾便放开了。 眼看着子时将近,荼浩羽在门外越发焦急。 殿内,广洵瞟了木门一眼,在木门之上贴上符篆。冷眼看着棺柩内的尸体阴气外露,渐渐地,室内气温降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尸身仿佛动了一动。广洵将灵气聚到双目之上,看见尸体的手泛起一团白气,紧接着是头颅,然后,突然,有东西从那身体上脱离出来。一个女子身穿素白单衣,从那尸体上坐了起来。 那女子不是姬云裳的脸。并没有姬云裳的妩媚绝色,却清丽得如同皎洁的月光,让人眼前一亮。若不是那女子面上带了一丝茫然和凄凉,广洵许是会对那鬼魂生起怜意的。 前文已经提及过,人死后第七天,灵魂方才脱离躯壳出体。如今女诡正值这个阶段,下半身还存在身体之中,尚未完全脱出。 她此时并未有任何知觉,七天内就呆在浑噩黑暗之中,因此这七天之中荼浩羽所行之事,她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广洵走到女诡面前,叫了她一声: “邓月辉。” 一声唤出,女诡灵魂一震,从浑噩中惊醒过来。 定神一看,唤她者,竟是广洵! 广洵咬了咬牙,冷声道:“孽障,你骗得我好苦!” 他日日苦思对策,日日等待她寻方法来与自己接触,没成想那只是她的缓兵之计。 “迷途知返是假,夺舍成人是真!若然不是突生意外,不幸身死,我看我还被你蒙在鼓里!”广洵不容女诡分说,一轮骂将下来。 女诡连忙插嘴:“国师怎不听听我的辩解?” 广洵哼了一声:“你夺人肉身、害人性命在前,迷惑陛下在后,我若再听你砌词狡辩,就对不起先师的一番培育之恩了。” “是,我的确是为了争取时间而骗了国师,但那是因为当时姬云裳已经身重剧毒,我红尘未断,想要完了心愿再走,那全是真的,并没有骗国师。后来姬云裳借镜与我沟通,将身子交与我。这一点上我算是害她一命,我并不反驳,但我可从没有迷惑过荼浩羽!” 广洵冷眼睇着她:“你不用再说,这回我定要把你收去的。” 女诡皱了皱眉,这时才听见门外正有人喊着她的名字。 “外面!”女诡有些激动地指着门口,“荼浩羽在外面吗?” 广洵看她那样的神情,顿时有些明白。敢情这女鬼也对陛下动情了吗?想到这里,不禁皱眉:“人鬼殊途,你还是放下这执念吧。” 女诡不听,再三地问他荼浩羽是不是在外面。广洵不肯回应,只一味劝她人鬼殊途等道理。 女诡听他不断重申“人鬼殊途”,不禁觉得心中酸楚,泪也就流了下来。 “我如何不知道人鬼殊途?这本是我深知的道理啊~” 听见她这么一说,又见她哭泣了起来,广洵稍动了恻隐之心。 “放你见他是不可能的了,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的,我可以帮你转达一声。” 女诡颤声喃喃:“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不过是在他身边,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广洵见她执迷不悟,沉声道:“你可知道,陛下被你这阴物弄得魂不守舍、阳气外泄,轻则缠绵病榻,重则,一病不起、驾鹤西归。” 女诡摇头不肯信:“别夸大其词,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广洵听她狡辩,厉声喝道:“孽障,你还不悟吗?” 女诡怒极反笑:“你要我悟什么?难道我就活该要死吗?我活该要跟我爱的人天人永隔吗?我不悟!” 广洵冷静下来,无情地看着女诡,拿出一串黑漆漆的串珠。 “我多的是时间让你悟。” 女诡骇然,慌忙从身体里出来,却未能遂愿。 只听得一声“急急如律令”,便见那串珠当空朝她飞来,无声无息地把她摄进了串珠内。 ------------ 73 第六十七章、惊变 广洵将串珠收入怀中,撕去四周贴着的符篆,打开门。 打开门一霎那,对上荼浩羽充满期待的眼睛,广洵愣了一晌,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 “国师,怎么样了?”荼浩羽看向屋内,“她在里面吗?我进去看看。” 荼浩羽越过他要走进房中,却被广洵制止。 “陛下,她去了。” 荼浩羽一时反应不过来,转过脸,怪异地看着广洵:“什么去了?” “陛下,”看着他懵然不知的表情,广洵忽然觉得有些不忍,沉声道:“姬妃娘娘去了。” 荼浩羽会过意来,一把抓住广洵衣领,带到自己面前危险地问道:“你,不是说能把她招回来吗?!” “广洵学艺不精,在牛头马面将她锁走之前,没能把她留住。”广洵淡定地说道。 “牛头马面吗?”荼浩羽颓然松开他的衣领。 “是。”广洵点头,“陛下可以为她烧文牒,让她在地府早些投胎,不然可能会滞留于枉死城内不得超生。” 荼浩羽摇摇头:“她真的已经走了吗?” 广洵见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刚想劝慰几句,这时赤卧忽然走到荼浩羽身边,神色有些焦急。 “陛下,情况有些不对劲。” 荼浩羽和广洵转脸看着赤卧,荼浩羽心神还在女诡之上,看着他一时未及反应。 赤卧又再说道: “陛下,我们赶快得离开这里。属下刚才上了屋顶察看,发现宫内有异动。有一丛火把正朝这边过来了。” 在场所有人听得赤卧的话,无不冷汗直流。他们这些人几乎都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平时多多少少听见一些风声,知道太后早晚会对付皇帝,不由得惊慌起来。 赤卧一把拉住荼浩羽,“陛下,宫中已经不安宁了,我们出城去和姬将军会合吧。” 荼浩羽回过神来,点点头,转眸看向广洵:“国师,你待要如何?要不要跟着朕?” 广洵摇了摇头,抬手指向北边的殿阁:“陛下衣着太扎眼了,不如先到北院换下这身衣服吧。” 荼浩羽点头称善,一众人员快步往北院走去。 荼浩羽换好衣服,走出门,见广洵站在院内守候,遂走上前去。 “国师不离开吗?” 广洵见荼浩羽穿着道童的青衣,温润如玉的气质被那身衣裳衬托得极致,并且巧妙地掩盖了本身的威仪,不禁暗暗点头。 “陛下不用担心广洵,广洵自然有办法离开。” 荼浩羽见他神色悠然淡定,当下也不再言语,转身带着几名侍卫出了北院。 然而出了天机宫,却是无路可走的局面。 那些人早已手拿火把,在天机宫外围严阵以待。就是突围出去,侥幸到了芳林、景曜、光化三门前,那里有重兵把守,必定不能通过。 荼浩羽面色一沉,排开众人走到最前,面对那班面相凶恶、持剑而立的人,曼声道: “你们对朕拔刀相向,所图何事?” 对面一人嬉笑着走出人群,荼浩羽看着甚觉眼熟,但记不起是哪个。 只听得那人笑道:“陛下,奴才来请您回太极殿一趟。请跟奴才去吧。” 荼浩羽火冒三丈,喝道:“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笑着不答,反而另说了一事:“陛下若不肯就范,就别怪奴才们无礼了。刀剑无眼,若是一不小心砍了头颅去,奴才的主子怕也要对奴才一顿好骂。” 荼浩羽惊怒。他言下之意就是说,对方不介意带一条听话的尸体回去复命。 赤卧凑近他身边,暗道了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荼浩羽紧握双拳,咬牙道: “前头带路。” 那人嘿笑一声:“好咧,陛下一路走好。” 荼浩羽怒极反笑。这刁奴如此恶毒,他为何只是眼熟,却记不起是谁呢? 他跟着那人向前走,那人却忽而停下来,挥手让人把荼浩羽和身边侍卫五花大绑,并嬉皮笑脸地说是以防万一。 荼浩羽扯了扯嘴角:“这样可以走了吧?” 那人惊讶地看着荼浩羽:“哎呀,多亏陛下提醒,要不然奴才还真敢忘了主子交待的紧要事呢。”说罢竟是命人把那天机宫围住,不准让任何人逃脱。 荼浩羽皱了皱眉头,也不知他的意图是什么,但担心女诡的棺柩在里面,会被这些粗人亵渎了去。不过显然那男人虽嘴上毒辣但也是知分寸的,只吩咐他们在外面守着,不许人进去骚扰。 这事吩咐下来后,那人只带了几名侍从,拉住五花大绑的荼浩羽等人离开。 眼看他们已经离开了天机宫颇远,荼浩羽对赤卧打了个眼色,想让赤卧挣脱绳子杀掉那几人。赤卧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前面走着的男人似乎感觉到后面的动静,转过脸来又是嘻嘻一笑: “奴才劝陛下您莫要垂死挣扎了。奴才也不妨告诉您,您身旁的人全都中了软筋散,就连陛下嘛,看着也差不多发作了。” 荼浩羽不愿相信,看了赤卧一眼,见他点了点头。 “陛下也甭想找那姬二了,他现在也自身难保呢。”那人捂住嘴吃吃笑道。 荼浩羽脸色发青,又有些不敢置信,看着得瑟的男子等待他给自己解惑。但是那男子明显知道他心中所想,竟是笑着闭了口,转回身去继续走。 荼浩羽听见刚才那些话,一想到姬二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断送性命,心中不好受。 一路上安静非常,荼浩羽并未看见士兵或是侍卫。想到刚才那人说的“中了软筋散”的话,不禁暗暗心惊。猜想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在井中河流下药,如此大手笔,非言景瑞莫属。于是叹了口气,他这样肆无忌惮,无非是得到太后的帮助吧。 想到太后,荼浩羽不由得郁怒。他本来还以为太后即使不待见他,也会因为先皇的缘故而拼力保护大焉,没想到竟是她通敌卖国! 一时间五味杂陈,抬起头来,远处灯火辉煌,太极殿静静矗立。 嬉皮笑脸的男子将荼浩羽松了绑,领着他走进太极殿主殿。 甫一走进大殿,荼浩羽便感觉到那来自上方的一道桀骜恣肆的目光。 静静地抬起脸,四目相投。 宝座上的男子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座上的龙头。 “荼浩羽,大焉如今在本王股掌之下,你,可是服了?” ------------ 74 第六十八章、风起云涌 言景瑞满眼笑意。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大焉了吗?”荼浩羽寒声道。 言景瑞哈哈大笑。“这么说,陛下是不服了?那不如本王将事情一一告知陛下,让陛下替本王评断一下,本王是否已经胜券在握吧?” 荼浩羽寒着脸凝睇着宝座上的言景瑞,不发一言。 言景瑞收敛笑容,从旁拿起一道圣旨丢在地上。卷轴散开,当中醒目的一个玺印,正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可认得这是什么?”言景瑞笑问。 荼浩羽冷笑:“既然瑞王已经进驻太极殿,这大焉传国玉玺自必然是落在你手里了。朕无话可说。” 言景瑞笑了笑,又指着那黄绢圣旨:“你再看看里头写了什么?” 荼浩羽上前拾起,低头看去。言景瑞不待他细看,径自说道: “陛下,剑南关十万大军得了这一道圣旨,就是形同虚设了。” 荼浩羽抓住圣旨的手发颤,上头写的,正是让那十万大军开启城门,放弃抵抗的命令。 “有朕一日,朕不会让你得逞的。” 言景瑞轻笑一声:“你再看看是什么人来了?”于是指了指荼浩羽身后。 这时听见身后一阵胄甲声,荼浩羽扭头一看,竟见宝雁阳全副武装走到他身边单膝向言景瑞下跪。 “吾王万岁,臣宝雁阳率领宫中禁军三万听候吾王差遣。” 荼浩羽目眐心骇,看着宝雁阳,一时说不出话来。宝雁阳微微一笑。 言景瑞见状,一时龙颜大悦。 “如何,这一着,你可猜得到?”问罢又是一笑,“再给你个惊喜,懒儿,去把人叫进来。” 那个曾把荼浩羽领进来的男人奸猾一笑,领命而去。未已,带了一人进堂中。 荼浩羽看见此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些呼吸不畅。 看着那人跪在地上,冷冷地对着言景瑞山呼万岁,荼浩羽只觉得耳中一阵胡乱轰鸣。 “赤卧——竟然是你!!” 他一直信赖的赤卧,没想到竟是、竟是言景瑞的人! 赤卧并没有看他,言景瑞却是收住愉悦笑容,严肃认真地道: “荼浩羽,你可知道,为了蚕食焉国,本王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机、多少时间?荼浩羽,输在本王手里,你也不冤枉了。” 荼浩羽只觉得心灰意冷。曾经是他在自己最失意之时劝慰,让他仍存一搏之心,却没有想到,今日竟是他一手推翻了所有的坚持。 一切筹备为的只是让他,成为他人理想中的亡国之君。 荼浩羽沉默,还是沉默,他觉得自己十分失败,连父皇最后留给他的东西,他都没有能力守护住,甚至是一个女人,也没能保住…… “荼浩羽,这份退位诏书,你签了吧。往后你就是我西琉的王爷,荣华富贵照旧得享,并没有什么变化。” 荼浩羽冷笑一声,低头瞥了目不斜视的赤卧一眼。 “想要朕退位归降?不可能。” 赤卧听见头上的声音,猛然抬起头来,望进那双漆黑的眸子中。 言景瑞惋惜地看着荼浩羽:“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寅时都过了,你先回你的内殿休息吧,我们明天再好好聊聊。” 荼浩羽身心俱疲,一再的打击让他几乎连站也站不住,只靠着意志力勉强撑着。见有人前来抓住他的手往后带去,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在地上。 言景瑞一脸冷酷,在荼浩羽转过身走出殿门之际,扬声朗然道: “宝雁阳听令,命你带一万人马剿灭城南姬宏敏所带三千精兵,务必将敌首生擒,带回太极殿。” 荼浩羽堪堪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刚准备转回身来,又听见言景瑞说道: “今夜先歇息,想好了再来找本王。” 荼浩羽脖子一梗,头也不回地迈出大殿。 言景瑞沉思良许,然后指住赤卧:“你跟上。” ------------ 75 第六十九章、花开两朵 邓薇心听得太极殿那边的瑞王人马回报,皇帝已经擒住,知晓大势已去,不由得面色惨白。看了袁萱风一眼,强自压下惊慌害怕,表现出一幅漠不关心的模样。 袁萱风已经病得很严重,双脚浮肿得厉害,几乎不能下床。但听见好消息,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竟是满眼的喜色。 “瑞王,让瑞王将荼浩羽带到哀家面前来。哀家、哀家要亲自结束他的性命。” 邓薇心双手发颤,应了一声,转而吩咐那报信人。那报信人却是有些愕然,但仍旧应下,转过身跑走。 过了一会,报信人返身延嘉殿,带来了让袁萱风震怒的消息—— 言景瑞居然不肯将荼浩羽送来! 袁萱风指着那报信人,手指发颤: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若不是哀家襄助,他能有这么容易得手吗?他居然想反悔?” 报信人连忙否认:“吾王一言九鼎,此事只是暂时推后,绝非食言。吾王说了,要等到焉帝俯首称降,才把他送到娘娘宫中,请娘娘稍安勿躁。” “俯首称降?!”袁萱风激动地叫喊,一时痰淤喉咙,咳嗽了起来。 过了一阵,顺好了气,才说:“等到荼浩羽肯俯首称降,哀家就首先归天了。人反正都要死的,还归什么降呀?让他赶快把人送过来!” 报信人无奈,只好跑回太极殿将太后的言语转达。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延嘉殿,禀报道: “吾王说,让娘娘稍等一两天,很快会有结果了。” 袁萱风隐隐觉得不对劲,挥退了报信人,秘密地吩咐邓薇心去跟宫外几名大臣接触。 邓薇心自然是阳奉阴违,做做样子出了大殿,本来打算去孟辛梓那里的,却没想到一出寝殿便发现宫中各处侍卫和宫人都换成了陌生脸孔。而她,更是被挡在宫内,没能出得了这处宫门。 难道说,言景瑞打算不履行承诺并将太后软禁吗?但是这样做对他有何好处? 邓薇心想不明白,但也知道此刻应当瞒着袁萱风。于是在外面流连了一阵,方才转返寝殿,哄骗袁萱风说她已经想方设法地将消息传递出去了。 袁萱风本就虚弱,听罢不及细想,只点了点头便沉沉睡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广洵从天机宫中看向外面,外头火把熠亮,照得有如白昼。那些人把天机宫重重围住,看样子是不能出去的了。 伸手从怀中拿出串珠,那火把的光色在那黑漆漆的光面上流动,甚是妖异。 这东西亟需处理,但是现在宫内□□,他又不能出宫,单凭他是无法净化拾怨灵石内的女诡的。 广洵捏了捏那串沁凉沁凉的灵石,突然,其中一颗灵石上出现一道细微裂纹。 这冤魂果然凶猛! 吞噬了生人魂魄之后重入鬼道,阴灵怨力突飞猛进,居然连十二颗拾怨灵石也几乎镇她不住! 多留她一刻,就会多一分危险。广洵暗暗咬牙。净化亡灵虽不是他所长,但唯今之计也只有勉力而为之了。 广洵将串珠塞回怀中,转身走回停尸的偏殿。 正于其时,外头喧哗了起来。 广洵正好合上木门,只隐约听见外面参差不齐地叫着“吾王万岁”。不由得手上一停,心内一阵不祥预兆。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怎的会有个“王”来到此处? 广洵刚想到这里,蓦地有人向内推门,将怔神的他撞退了几步。 广洵定睛一看,迎面来了八人。最前头一人风仪潇洒、满身霸气,他身后是一名嬉皮笑脸的长随和一名笑得云淡风轻的青衣少年,他们后头还跟着五个手持火把、刀剑的壮汉。 广洵随意扫了这八人一眼,目光又重聚在那青衣少年之上。那少年见他看着自己,对他展颜一笑。 “师兄,才多久没见,怎的就不认识我了?” 广洵仔细一瞧,那少年眉间有一点朱砂痣,一双丹凤眼笑眯着,目中神光烁烁。不由得一愣—— 还真的是他那师弟广泽呀! 惊讶地说:“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广泽笑了笑,没回广洵却对身旁那霸气男子说道: “王,你这不是耍我么?我师兄在此,还用得着我来收鬼?”说完转脸对广洵笑道:“师兄,我在街上闲逛,被这位仁兄拉进宫来说要收鬼呢。”然后指了指身后懒儿。 霸气男子正是言景瑞,他听得广泽这么一说,不禁发笑: “焉国国师可不是本王能指使得动的,还是由你来吧。” 广泽瞄了瞄四周,指着屋中敞开盖的棺柩:“你叫我收她吗?” 言景瑞点头,想想又补充道:“不要把她伤着了。” 广洵站一旁听了一会,总算听出些端倪来。敢情这位王,也是冲着那女鬼来的? 广泽摆摆手:“没法子了,没法子了。” 言景瑞奇道:“怎么没法了?” 广泽指了指广洵:“魂魄定是被我师兄抓去了。我师兄比我抓鬼厉害,我抢不回来,所以说没法子了。” 言景瑞听罢看着广洵,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绽开一个微笑,伸出手来: “果然是国师把她收去了。很好,那烦请国师把她交出来吧。” 广洵退后一步:“那冤魂凶猛异常,广洵需要拿去净化,不能让她出来祸害人间。” 广泽听罢扑哧一笑。“师兄,你看看我~” 广洵闻言转脸看着广泽,只见他笑得无比灿烂。 “师兄难道忘了,我可以净化冤魂啊。” 广洵狐疑地看着广泽,“你确定你是拿去把她净化而不是拿来干别的?” 广泽点点头:“可以啊,王找我来就是为了要把那鬼魂净化的啊。” 广洵还不相信,扭头望向言景瑞。 言景瑞微微一笑,点点头。 见他点头,广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仍是把手伸进怀中。 右手上碰到了那串拾怨灵石,却在那一瞬间,灵石突然爆开。 “糟糕!”广洵大叫一声,脸色遽变。 广泽也跟着脸色一变,拉着言景瑞速速退开。 一道肉眼可见的黑烟从广洵怀中扑腾而出,须臾化成一条鬼影…… ------------ 76 第七十章、魂现 “鬼啊啊啊啊——”言景瑞身后那五名壮汉吓得手上火把、刀剑都掉到地上,一溜烟奔出房间。 言景瑞一看那轻烟鬼影,心中一喜,然而仍作淡然状,吩咐懒儿去把房门关上。 懒儿闻言,吃了一惊,又听得他说: “去把门关了出去,约束外面的人,别让他们进来。” 懒儿本来也很想走,可惜他不能,忠心之情,让他就是害怕也得留在主子身边。 “爷,让懒儿留下来吧。”声音是抖的。 言景瑞呵呵一笑,“知道你忠心,因此才叫你出去。放心,有这两位大师在,本王不会有事的。” 广洵见言景瑞遇此情状仍旧镇定如初,不禁暗暗点头。 懒儿无法,只好关上门离去。 屋中三人面对着角落里背对他们而立的女鬼,各人心里都是有些紧张。 言景瑞的紧张只是因为即将能看见女诡的真面目,而广洵他们二人,却是紧张着如何收拾这悍鬼。 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凶悍的鬼,竟然能破除拾怨灵石的禁制出来,实在骇人听闻。 广泽看着墙角处那身上白衣暗暗发红的厉鬼,想到自己那三脚猫功夫的抓鬼本领,不由得摸了摸腰间装着符篆的符纹布袋。 该死了,这双手实在抖得起劲。那些东西对付这种连拾怨灵石都不怕的家伙有何用处?也不知那副东西是不是真使得~ 想到此处,他气馁地看着面容平静的广洵。若是师兄,应该更多些胜算吧。 广洵几番与女诡交锋,自然没有广泽那般紧张。但要说到将这样可怕的对手收服,他心里也是没有底。 就在几人十分复杂的心情之下,乍见那墙角的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 女子转过来了,脸并没有被头发遮住,而是柔顺地垂在两侧…… 她抬起脸,四人默然相对。 女诡看见广洵、广泽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粲然一笑。 三人见状,俱是一呆。 谁说厉鬼是面容扭曲可怕的?那个人请站出来,快给人家道歉! 广泽此刻心里头就是这个想法。 眼前的女鬼哪里可怕了?分明如同天上皎洁的月光,顾盼生辉。脸是苍白了一点,但笑起来十分有韵味,可夺人眼目。 简直有些颠倒众生的意味! “姐姐,怎生得如此好看?”广泽呆滞地问。 广洵先前已见过女诡的相貌,虽仍旧是那副皎洁的样子,但那上面却多了一股牵引的力量,直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一惊,率先从那张动人的脸上移开视线,连忙推了身边广泽一把。广泽无故被推了一把,白了他一眼,却不说话,暗暗将手收到腰间。 女诡和缓一笑,声音说不出的温糯好听: “荼浩羽在哪里?” 她一言既出,言景瑞也从那痴迷中惊醒过来。 荼浩羽!她从别人禁锢中出来,第一句问的竟是荼浩羽!想起那个不肯归降的荼浩羽,言景瑞不觉有些恨恨。 就在这个时候,广洵伸手摸出那剩余未碎的拾怨灵石,摊在掌中,开始念念有词。 女诡厌恶地瞪了广洵一眼,退后一步想穿墙而去。 她为了从灵石中出来,几乎拼尽了全身阴气怨力。现在她虽看起来难对付,实则只是空有其表。若再一次被吸进去,恐怕等待她的也不过是魂飞魄散罢了。 言景瑞眼见着女诡要避其锋芒、夺路而去,立马跨步上前,一掌劈向广洵后颈。 广洵没有防备,当下就被掌力打晕在地。 “女诡你先别急着要走,我有话要跟你说!”言景瑞出言制止,女诡也见广洵倒下,堪堪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看向广泽。 广泽见她看着自己,连忙摆手。 “姐姐我不抓你,你别看着我呀。”想了想,觉得不对,连忙又改口:“不是,姐姐还是看着我好了。你看着我,我觉得高兴~” 女诡见他那副目眩神迷的样子,不禁开颜。广泽见她一笑,更是神魂颠倒,屁颠屁颠地跑向女诡,却被她躲了开去。 “别挨那么近,谁知道你是不是要过来收我的?”女诡说道。 广泽一听女诡是在怀疑自己,一脸委屈,却苦于不能证明自己,唯有退开几步,稍微离她远点。 “姐姐,我,”广泽指着自己的鼻子,明眸皓齿、笑得格外灿烂,“我叫广泽。姐姐可以叫我小泽。” 女诡莞尔,点点头,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对言景瑞说: “你呢,又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女诡忽又想到:如此深夜在天机宫搞得这么大阵仗,难道就不怕荼浩羽发现吗? 这样一想,越是觉得不妥。 言景瑞似乎了解女诡心中所想,于是笑笑,替她解惑: “荼浩羽如今安安稳稳地在他寝宫中歇息着呢。” 女诡听罢首先松了一口气,但过后又突然察觉出这话里未完的语意。 刚想开口问,言景瑞又说道: “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他此刻,想必是睡不好的吧。” 一句话,说得野心勃勃。 他自己,就是那个不容他安睡的人。 女诡目光一凝。 “你想怎么样?” “你难道不想知道,现在宫里是什么样的状况?”言景瑞问。 “有什么好说的,你既敢出现在这里,无非是这宫中早就是你囊中之物。”女诡心中焦灼,面上却丝毫不露。 抿了抿唇,索性开门见山地问: “你打算怎么对荼浩羽?” “那就要看你了,女诡。”他在待价而沽。 女诡眉尖轻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景瑞笑了笑,目光温柔却透露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这个条件实是便宜你了。你本来就欠我一个人情,如今要你还了,还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女诡皱眉:“要说就说吧,哪来那么多废话。” 言景瑞听罢轻笑: “明人不说暗话。你答应以后永远在我身边,我答应你放荼浩羽一条生路,让他荣华富贵仍旧享之不尽。你若不答应,我大不了就将他送到太后手边,我也丝毫没有损失。” 这么说,他定是跟太后合作了,条件恐怕是让她自行处理荼浩羽。这样的人,一边瞒着太后,一边与她讨价还价,极有可能随时反悔,她能信么? 女诡怒极反笑:“你要杀就杀,反正他终究是一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言景瑞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那就这样吧,反正不论怎样,你还是要在我身边。” 女诡有些瞠目结舌,却见他往一旁打了个响指。 广泽原本缩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这时突然发难,伸手在腰间袋中拿出一个玉质娃娃。 女诡早就吃透了这些道士的苦,一见他捏指诀,连忙急退,想借穿墙逃走。 这时言景瑞也动了起来。他本有武功底子,行动自然比女诡迅捷得多。他拔出匕首,一刀剜在自己掌上,顿时血流如注。 女诡不知其故,仍旧快步往墙身逃去,却看不见身后言景瑞口中念念有词,一掌拍在她背上。 “啊——” 一阵灼热的剧痛从背上传来,女诡不觉痛呼出声。 趁着这个时机,那玉娃娃便朝着女诡飞来。 “缚魂,急急如律令。” 广泽的声音一落,一道绿光照满全室。绿光敛去,一名女子闭目躺在地上,看容貌,赫然竟是女诡。 ------------ 77 第七十一章、议 广泽擦去一额的汗,一脸苦闷: “王啊,这下可坏了,等会姐姐醒来,怕是要恨死我了。” 言景瑞哈哈笑了起来,他也是松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广泽肩膀:“真是多亏你了。你放心吧,她是心软之人,你放下身段多哀求几次她便原谅你了。” 广泽双目一亮:“真的?” 言景瑞俯身抱起女诡,笑得怡然:“骗你是王八蛋。” 广泽这才开怀一笑,跟在言景瑞身后走出门,却忽地记起房中晕倒的广洵,忙问: “王,那我师兄怎么办?” 言景瑞头也不回:“没关系,他先住在这里,等事情完结之后再让他离去就是了。” 广泽点点头。 这时懒儿见他们出来,连忙奔上前。 “爷,你总算出来了,奴才可担心死了。”说罢转脸瞟了言景瑞抱着的人一眼,不由咋舌,“没、没想到,这么小一个玉娃娃,还真能变成真人啦!这法术可真神奇!” 广泽听见了有些得意:“那是。这一手可是连师兄也不懂的,师父归天后,普天之下也只有我懂这一招了。” 不过那玉娃娃也是难得之物,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造一个相同的。 言景瑞笑道:“没想到你这一去十年,竟是学了如此了不得的法术归来。当初懒儿说能帮本王收鬼的人是你的时候,本王还不信来着。” 广泽听见赞赏,不无得意,见言景瑞不由自主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他也引颈窥探。 “说起来,王的眼光真不错。”广泽悻然地说,“若不是王,这姐姐便是我的了。” 言景瑞好笑地看了广泽一眼:“说回正题,这个法术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吧?” “别的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截断了她的轮回之路,从此以玉娃娃为肉身,不得超脱。”广泽说道,面色有些凝重,“滴血的人是你,你阻止她的轮回,你的罪孽可就大了,死后怕是要下无间地狱的。” 言景瑞无所谓地笑笑,只温柔地看着怀中沉睡的人儿:“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广泽叹了一声:“应该快了吧。” 这话未完,言景瑞怀里的人在众人凝望中睁开眼睛:一双目仍是如天光月影,剔透迷离,只是那眼睛碧色深重,竟是那尊玉娃娃的碧绿色泽。 看着的人俱是一愣。 广泽悻然摸了摸脑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效果……” 他一话既出,女诡就瞪了他一眼。转眸对上上头言景瑞的目光,梗声道: “放我下来!” 言景瑞眼波中闪过一抹神伤,但须臾便被笑意掩住,他闻言把女诡放下地。 女诡双脚着地,左右抬了抬手,扭了扭腰。这身体虽然还有些不适应,但比起以往附身的肉体要听话得多了。 她低头看了身上一眼,还好,身上是有衣服的。松了口气,正想对言景瑞发难,他却先了她一步开口。 “我们先回去,一路上我好好跟你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女诡哼了一声,想起一旁广泽来,“还有你,小子,一面讨好姐姐,一面阴人,不想活了是不是?” 擂起拳头来,恐吓小孩。 广泽扁了扁嘴,冤屈地瞥了言景瑞一眼: “姐姐对不起,都是小泽不好。王的命令小泽绝对不能不听的,就是再不愿意,都得照办……呜,不是啦,都是小泽不好,不关王的事~姐姐对不起,你别怪小泽好不好?” 少年混淆性别的嗓音带着软糯的颤声,那委屈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 女诡虽知道他那表情多半夸大失真,但仍是想起了自己宫中的小太监辟邪来。不由得起了怜意,心头也就泛软了。 敲了敲他的头,笑骂一声“臭小子”,随便就放过去了。只是心中还是对他有了警惕之心,无论如何是不再信他了。 言景瑞听得那小子将罪责全都推到他身上,既好气又好笑,骂了他一句,转脸看着女诡。 他当然知道她现在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但他若是一直对她好,指不定某一日便能感动她。唯一的前提是,她得无限期留在自己身边。 除了外在之力将她魂魄缚在玉娃娃之上,最好还是要她心甘情愿留下来。 可这谈何容易—— 女诡察觉到言景瑞的目光,轻轻皱了皱眉。 言景瑞和广泽一行是骑着马来的,回去仍是要骑马。多出了女诡一个,自然是要跟言景瑞同乘一骑。 女诡固然是多有不愿,广泽也曾想求言景瑞让她跟自己同乘,但言景瑞一眼看来,他声音便弱了下去,最终女诡还是要跟言景瑞一骑。 信马由缰,言景瑞将女诡半抱在怀中,感叹不已。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才能心甘情愿让自己抱。啊不,最好是主动投怀送抱…… 女诡自然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上了马走了没多久,就开门见山问了。 “你刚不是说要跟我好好解释?还不说?” 言景瑞叹气:“是啊,你不是不想听?” 女诡气结:“你把我困锁在这个东西里头,总该给我个说法吧?” “我只是想让你老实一些留在我身边,你要还是个鬼魂,四处穿墙,我可看不住你。” “就这样?”女诡提高音量。 言景瑞点头:“是啊。” 女诡心中一盘算,如今这副样子要逃也难,不如答应了他,也好留荼浩羽一条命。于是问: “你不是说了要给荼浩羽一条生路吗?你说话还算不算数?” 言景瑞闷声嗯了一声:“我就说我为人厚道,你偏是不信。我本就是打算放了他的。” 女诡翻了翻白眼:“得了吧,还信你?老实告诉我吧,是不是跟太后达成什么协议才让你这么轻易攻陷皇城的?” 言景瑞听罢冷笑一声:“我确是借她之手营造了有利于西琉的环境,但是真正派上用场的都是我辛辛苦苦建立的,跟她丝毫没有关系。” “太后可不是这样想。” 言景瑞呵呵笑道:“管她呢。” 听他这么一说,女诡倒是心中一动。“既然大焉要破国了,这位焉国的太后娘娘多是没用,给我耍耍吧?” 言景瑞看了她一眼,“怎么,她得罪过你?” 女诡诡异一笑:“这你不必管。至于荼浩羽,你只要答应留他一命就是了。” “好。”言景瑞爽快地应了,“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能再见他。” 女诡犹豫了一晌,最后说道: “只要他活着,我就答应你。” 言景瑞摸摸下巴,“想来想去,怎么总是我吃力不讨好?要他活着,可要比让他死更难呢。” 女诡闻言神色一恸,碧绿色的眸光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