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卷首·楔子 ------------ 【楔子】 泪尽终无归 楔子?无归 他说,他把她这一生的眼泪都带走,叫她浮生只余欢喜。 他也确实做到了,携着她的眼泪住进了冰棺,却再未出来。 ――阿鲛 “我叫无归,无处可归的无归。” 记忆里,那个总是对她笑得温柔的男人,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几个字。 那时的还她是囚禁在困神台的奴,而他是在九重天里唯一对她和善,却也偏偏是看管她的神。 那时的她面临各色需要的人对她日日鞭挞只能一味的哭泣,这样便可以用鲛珠换得一时安宁。 所以从小被禁脔的她不谙世事,并不懂得这句话里有多么的孤寂苍凉。 但是她觉得,他与那些神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从未要求过她哭泣。 …… “嘴角弯起来,这叫笑。” 他的指尖与其他仙人一般清冷,但是触及她的嘴角时灼热得可以烫在她心间的,她那时才知道,原来她也有心。 她有时甚至觉得她这一生是不是就要在泪水里摇曳,毕竟她是鲛人一族最后的纯血,鲛珠对仙人的修练来说本就是大补,所以她从出生就是伴随着鲜血的猩红。 如此,鲛珠的珍贵让九重天的众仙都红了眼,这样大的诱惑,她怎能不被禁脔。 毕竟这些神啊仙啊!总是披着伪善的表皮,背地里腐朽的事绝不在少数。 但是她知道,他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教会她微笑。 …… “我会把你一生的眼泪都带走,叫你浮生只余欢喜,所以你不要哭了。” 他俯身埋首,把困神台上所有散乱的鲛珠一颗颗捡起,细心擦拭掉蒙上的尘埃。 那是他一千岁的成年礼,他郑重的看着她开口,轻轻地吻住她的眼睛。 他第一次吻她,却不知也是最后一次。 她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他那时还有几个字一直未说出口。 你不要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 “天界司音泪无归擅闯困神台,勾结海外余孽,放走天界重犯,盗走九天至宝,其罪不赦,派司战泪无痕带天兵三万,速去缉拿。” 只一道旨意,便是让人一瞬天堂地狱。 “罪仙泪无归,还不速速就擒!放开那妖孽,与我回去请罪,父君说不定会饶你一命!”浑身金甲的战神,迎着狂烈的西风,冷言看着亡命奔逃的一神一鱼。 他把她小心的藏在自己的身后,隐约可以看见弥散在空间的水汽,和晃动的巨大鱼尾。一袭墨色的衣袍在那三万天兵火红的战袍中猎猎飞舞,原本温润的脸如今也只剩下肃穆,冷凝的眼一一扫过那三万天兵,停在了司战泪无痕挣扎的眼眸前,朗声道:“原叫我守着困神台百年,就是为了困住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看她百年来日日受尽鞭挞之苦,只为让鲛珠可以供众仙修炼,我救她出牢狱,何罪只有?” 他用那本是该抚尽天下悲欢的双手,一一拂过她的鲛尾,自尾鳍向上,抚尽每一片鳞,更是抚过每一道翻起皮肉狰狞的伤,见那鱼尾以可见的速度由猩红的色泽变成了淡淡的水蓝,在一片抽气声中最后竟变成了两条白皙修长的人腿。“她本该是那蓬莱的鲛族的王,只有鲛族的王百年才可化作人身,仔细说来身份也是高贵的。又怎会是海外余孽,天界重犯?” “至于天界至宝,你是说这些吗?”他脱下墨色玄衣,细细的包裹住她的曲线,揽在怀中,扬起手中绣着皎月泛着莹光的布袋:“这些鲛珠,我从各个仙君仙府取得,虽是至宝,却不是天界的。这本就是阿鲛的,何来偷盗之说!你们凭良心说,我们何罪只有?” “……” “呵,我是忘了,你们是高高在上的神,那里会有心。”沉默良久,他自嘲的兀自呢喃。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字字珠玑,不卑不亢,皆敲在她的心上,鲜血淋漓却也只是钝钝的疼。 他本是天君的小儿子,司音之神,该是站在那九重的云端,奏尽人事悲欢,看清万丈红尘,清华高贵,纤尘不染。如今却携着她的手逃离这纷扰九天,临三万天兵的穷追猛捕,对曾经的手足如今反目。 她凝着他,其实她最爱的是他那一双漂亮的凤眼,碧绿色,就好似他从不离手的玉笛,幽深又勘破万物。 眼角有泪划过,伴随着低低的叹息。 “无归,你的心不见了。”沉默良久,泪无痕抛开那一丝不自然,才缓缓道:“只这一条,你们都有罪,且不可赦。” “所有天兵听令,将罪仙泪无归及天界重犯捉回九重天,听凭天君处置!”他冷眼下令,还是那司战的无情的神。 “泪无痕!你真可怜!”他噙着嘲讽的笑,怜悯的望着云端的亲哥哥。 “如今你为盗那些鲛珠,早已身负重伤,本就是强弩之末,还怎么护她周全,还不束手就擒!” “三哥,你怎会懂得凡心的可贵。” “……” “三哥,算我求求你……”他几近了乞求,他们毕竟是兄弟。 “……” “……” “主帅,罪仙泪无归等人用血遁逃走,我们短时间无法追捕……” “算了,由他去吧!他已经不要命了。”他一身戎甲战袍,凌然在西风里,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右手轻轻的抚上了左胸腔的位置,他的亲弟弟说他没有心啊!可是这跳动着的又是什么。 大手一挥,班师回九重天请罪而去。 而另一处,一路燃烧本命精血逃命的无归终是支撑不住,委顿倒下,阿鲛拼尽力气将他护进怀中,他却还有力气冲着她笑得灿烂。 “看吧!这是我找回的你的眼泪,一共一百零八颗。”他墨色玄衣掩去厚重的血腥,托着那些大小不一的莹色珠子,献宝似的。 “我带你去荼蘼山,在那里用这些鲛珠布轮回阵,大罗神仙也绝对不会找到这个世外桃源了。” “对不起,对不起……”鲛珠叮叮咚咚的四坠在地,这一次,却是鲜红的色泽。 “咳咳,阿鲛,不要哭……” 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他们相拥在一起,仿佛天大地大,却只有他们二人。 无归无归,无处可归。 阿鲛觉得在轮回阵里的时光是她一生最灿烂的年华,灿烂得像是荼蘼山上开得绚烂的荼蘼花。 他说,这里叫未央宫,他希望她可以浮生欢愉未央。 他说,他一生奏尽世间悲欢,却独独觉得亏欠她百年相思喜乐。 他说,他出生便取错了名字,叫无归,无处可归。但这生最美丽的错误也是这个名字,因为他姓泪,泪无归。 他说,他的存在,就是为了遇见她。 他说,他好累,如果他睡着了,千万不要叫醒他。 他说,阿鲛,不要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她记得,那段日子,他好似有说不完的话,日日拉着她的手,诉不尽的情思。 她更记得,他说的每一句话,和他笑起来浅浅的酒窝。 他记得他说,他把她这一生的眼泪都带走,叫她浮生只余欢喜。 他也确实做到了,携着她的眼泪住进了冰棺,却再未出来。 她听他的话,再没流一滴眼泪,含笑唱着鲛族万年流传的古曲: 葛生兮 蔹蔓于野凄凄 予美亡此 谁与之 漫漫长夜独处 唤兮不止 葛生兮 蔹蔓于域密密 予美亡于此 谁与之 寂寂年华独息 魂兮归何时 夏之日 渺渺浮生一世 前尘尽逝 冬之夜 百岁之后来此 归於其居 冬之夜 杳杳长歌一曲 君魂兮长辞 夏之日 百岁之后来此 终归於其室 葛生兮 郁郁 念兮予美何人知 不得见 不得梦 不得止 葛生兮 守君一诺勿忘之 百岁之后归其室 百岁之后归其室 自此,这世间没了泪无归,也就没有了阿鲛。 有的,只有一座叫未央宫的青楼,以及一个笑起来很温暖,住在深院名叫冷七七的姑娘。 (ps:此曲选自歌曲《葛生》) ------------ 第一卷 尽春风 ------------ 【第一章】 梦里杏花寒 娈尾春(一) 梦里杏花寒。 那一年,韶山大雪,万里冰封。竹林深杏花飘寒,项上日光黯。 那一年,除了消亡和荆江的长河落落,我又怎敢遗忘这永生不可消除的痛。 ――踏雪 “妖怪,打他,打妖怪!紫眼睛的妖怪,打……” “打他!打他……” “妖怪,该死的灾星……”一群粗布麻衣的孩子把年幼的踏雪团团围住,向他胡乱抛着碎石块。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突兀斜飞来的一块石头磕破了他的头,他依旧倔强地抬起鲜血四溢稚气的脸,竟也有几分狰狞的模样。 那双眼,墨发难掩,是紫水晶般的纯澈,在怒气流转间竟有几分异样的诡异。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住手!”远远的就传来一声怒斥,那本是稚嫩的嗓音。 “快跑,妖怪的哥哥来了!” “啊--”孩子们作鸟兽散,跑了个干净。 “小踏,你……”白布衣的孩子跑来,脸上有气喘的红晕。微微颤抖的手刚刚探向他正淋漓的伤口,却被大力的挥开。 “不要你管,走开!走啊!!”踏红着眼,突地吼得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也是半妖,你也是啊!为什么?只有我天生带着这双妖瞳!只有我!” “小踏,你听我……”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样的苦,都只有我一个,只有我……”踏雪拂袖转身,不顾满身的血迹。 “……” 白布衣的孩子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伫立许久。 是啊!为什么呵。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可知道,我宁可是我来承受。 荆水河边,一女子望着碧波长河远,似看天迹的木盆,以及木盆边摇曳的白色衣角飘向何处他乡。 那女子转身,荆钗布裙难掩风华,杏眼琼鼻。她温柔地抱住踏雪,轻声的一味低喃:“对不起,小踏。对不起……娘没有办法。” 伴随的,似是温润了踏雪的肩膀。 “芙若,你还能逃得去哪儿?”身后,女子红衣猎猎,眉目如画,可面目带着的忌恨,连满目繁星都染上了狰狞的颜色,生生的坏了那好皮相:“皇源死了……看看还有谁可以保你!” “……”芙若本就生得纤细,如今在这荆江边,江风吹起她的衣摆,竟似那临江之仙,下一秒便要飞渡一般。 这世间,福祸,爱恨,最是躲避不过,而她,能做的唯有沉默。 “那就是你们的孽种麽?” 这么淡淡的一句话,竟让芙若下意识的抱紧了踏雪,无声的安慰他。踏雪被这凌厉的一眼看得瑟缩在母亲的肩窝,呐呐不知所措。 “红鸾,我累了,真的累了。你若当真是恨我,便只冲我一人就好,无论是被你扒皮拆骨我都认了。可小踏,小踏他,是无辜的…” “够了,芙若!你这副嘴脸只有给皇源看看!五年了,你可知这五年对我来说是多么的煎熬!你可知,如若不是我连自尊都抛弃,哪有站在这里向你讨债的人!你一人,如何够偿还!?受死!”说罢,祭起本命法器,弦月仗,上古的咒文围绕着她盘旋。 韶山荆水,在红鸾手中一寸寸的冰封,踏雪睁大了紫眸,眼看着那血色的煞气一寸寸袭来刺骨的凛冽,韶山上十里连绵的杏花冻进了冰雕,一路蔓延而来,从母亲绣着并蒂莲的绣鞋慢慢向四周方圆冰封,看到母亲把他死死的护在怀里,对他一遍一遍呢喃着对不起,眼睁睁的瞧见那带着煞气的冰漫上了他的衣,他的发,他的眉梢。 封住了所有,冷彻骨髓,冬藏万物。 “哈哈哈哈…哈…”红鸾笑得癫狂,她想终于如愿以偿。伫立于银装素裹之荒良久,骤然转身却是泪如雨下:“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 为什么呵,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她并不想的,她并不想这样的。 红鸾跌坐在千里冰原之上,卸下了狠厉的脸泻出了几丝悲伤和迷茫,把脸埋入双手之中,隐隐有透明的化掉的水从指缝中缓缓滑落。 “冷,好冷……娘……踏儿好冷……” “娘……娘……”他沉浸在魇里,挣扎在梦的汹涌里,汗如雨下 “主公,主公……”。玉塌上的人用手掩住刺目的阳光,才惊觉,那不过是梦魇,而它早已流失在记忆的洪水中,不复存在好多年…… 怎么无端端的,又梦见当年的场景了呢?已经有好多年不曾被魇住了吧。 他从那混乱无续的梦境里缓缓回过神来,凝神细细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细长柔顺的发,没有过多的修饰,素净的脸,左眼角清冷的泪痣,和记忆中母亲一般无二的杏眼,是雀羽。 一滴透明的露珠从踏雪的眼角悄然滑下,没入丝枕里,不细看便无法发现这点墨印。 那年那月那人眼,已成梦魇…… 庭院里种了大量的杏花,似乎要把那些曲折的小径彻底的排挤掩埋掉。三月的风本就乍暖还寒,但是阳光细细密密的撒下来也让空气中分散起了温暖的因子。 尽管已是这三月草长莺飞的回暖时节,踏雪却仍旧披着隆冬的狐裘大衣,就这样站在窗前望着那纷扰的杏花久久的出神。 那些杏花是他后来只身去韶山取来仅存的种子,意外的竟是罕见的仙人杏,花杂五色,六出,纷扰灿烂,占尽春风,展尽妖娆。 “……”雀羽站在他身后比平日多了点浮躁,几次开口又几次闭上。 “雀羽,院子里的杏花开了。” “……”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他的声线像珠玉落盘般空灵却清冷,说这话时却犹似叹息一般。 “主公……” “恩?” “今早,冷姑娘让我告诉你……”雀羽颦紧了秀气的眉,尽量把语速放慢,做最后的挣扎:“那个人,进了未央宫……” “那个人。”他本以为他的心早已如死水一般,再没有什么事可以激荡起他的平静,只这三个字,就前功尽弃, “知道他的目的么?” “天字一号杀手,除了拿钱杀人……还会有什么。” “是啊!谁又能想得到天下第一杀手封喉,就是卖笑的清歌呢……”他说着,自顾自的弯起来嘴角,似是真的在微笑,又好像是自嘲。 “……” “这次,为了杀谁。” “杀……主公你……”雀羽多想自己在今早失声,她觉得每个字从嘴里迸发出来时多么的艰涩,因为,这些字句,就是一把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刀刀缓慢的刮着主公的心脏,又何尝不是剜着她的。 “……” “……” 雀羽在冗长的沉默后抬起了眼,她看着窗前那披着深紫狐裘,身材挺拔的男子,第一次很想抱抱他。明明他是笑得似那窗外的杏花,三月纷飞天,却让人觉得比她的泪痣更让人想哭…… ------------ 【第二章】 命里重相逢 经过清晨雀羽的谈话,踏雪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激荡,说是去后院散散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此处深院,那是未央宫里唯一的禁地。 踏雪就站在禁地前,伫立良久,踌躇不前。 从那高深的围墙可以看见出墙而来灿烂的荼蘼花,不知这冷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似乎,这院里的荼蘼花四季都未败过。 这深深庭院也未曾被命名过,只题着几个温婉的字,娟秀而不失闲散。 荼蘼花事了。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进来说罢。” 此话一出,把踏雪从思绪里拽了出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的声音,本是那湖海之上漂浮的碎冰碰撞的声线,由她说出来,却偏偏有一种温暖的味道,矛盾却又意外的让人难忘。 曲折的小径,在荼蘼花树的掩映下幽深得不知归处尽头。 走着走着,便看见花树包围的雪湖,这不是他第一次来,但是每来一次都会震撼一次。 你见过只在湖泊上方的天空飘荡的雪花么?你见过四季飘雪的湖泊么?你见过湖心好似冰封了万年的冰棺么?虽然他是恨透了冰雪,但是却仍是被这雪湖震撼。 他好奇,湖心的冰棺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却从未询问过,毕竟谁都会有一段,不便与人说的过往。只是隐约记得,当初他才被冷姑娘捡回来的时候,她提到过那里面藏着一个太阳。 人心最是复杂,说大可装下一个宇宙世界,说小只能容下一人。谁的心底未曾住过那么一个重要得好比整个世界的人呢。 湖心冰棺旁,慢慢直立起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水蓝色的长裙,及膝的长发,见他已到,踏波行来,优雅婉约,好似破画而出。 “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我没记错的话,今日还未至十五。”说话间,冷七七微笑着邀踏雪到湖边小筑醅茶小酌。 “冷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该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踏雪坐下,却并不接冷七七递来的茶,他知道那茶世间罕见的苦,不知是什么泡成的。 “你是想问清歌的事么。” “……” 冷七七并不急着回答,轻抿了一口茗,优雅的放下茶盏,缓缓开口:“他与你一样,都是被我捡回来的,不过不一样的是,我拒绝了他以身相许的报恩。” 踏雪觉得自己再也保持不了心如止水,一张俊脸绷得老长,脸色青中泛黑。 “冷姑娘,你应当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简单。”踏雪腮帮咬得死紧,感觉每吐一个字都是甚有重量的。 “是么,你也应当知道,我这人就是看不惯生得好看的人惨死街头,其他的我并不理会。就是当今圣上,长得无法入我的眼,再怎么可怜我也不会看一眼。”她向他耸耸肩,以示无辜。 “七七,别闹了,这个人不一样,你是知道的。”踏雪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再没有强撑的力气。 他很少叫她七七,总是受不了她的不正经的时候,叫她的名字。冷七七缓了神色,脸上却仍带着云淡风轻的笑。 “我趁他昏迷之际确实曾探过他的记忆,但是受到了层层阻碍,他被人下了蛊,封掉了一部分记忆,忘记了十岁以前的事。残余的记忆里,全是黑色腐朽而血腥的,除了杀人还是杀人,铩羽楼天字第一号的杀手,果然名不虚传。”说罢,她并不理会踏雪的反应,自顾自的端起茶盏,呵出一口气,眺望湖心的冰棺。 “你还看见了什么。”踏雪放松了拳头,只是狐裘的衣摆已经皱成了一团。 “你就是这么对你恩人说话的,嗯哼?” “七七!” “他的记忆最深处,意念强大得没能被蛊术彻底掩埋。只有两个名字,清歌和踏雪。”她终是不忍,淡淡的道出了所有窥见的。他们都不曾发现,她总是挂在脸颊的微笑这一刻不见了。 “……” “……” 三月半的东风温柔的扬起她的发梢,迷了他的眼,打破了良久的沉静。 “冷姑娘,可是他自愿在未央宫卖笑?可是他自己要求叫做清歌?” “他不是要报恩么,要以身相许么,我怎么能错过这样一次赚钱的机会,你说是么,我的管事大人。”她回眸向他挑了挑眉:“至于名字么,卖笑总要个艺名吧!我这不是顺便帮你么。” “他,定在何时拍卖一笑?”踏雪问出他最后一个问题,恢复了一贯了冷静。 “明日。” “冷姑娘,既如此,踏雪就告辞了。”踏雪拱手相告,转身已走出了三四米开外,不注意看不出,他的脚步乱了。 冷七七,捧着那盏热茶,到踏雪离开都未曾抬眼。空气里传来低长的叹息。 “无归,你可知,我饮的从不是茶,而是记忆。” 无人回应,这院里本就只有她一人,四周纷扬的依旧是开得灿烂的荼蘼花,再无其他声响。 月朦胧,似水流光泄下,一地斑驳。 沉香如屑,缕缕盈袖,忽有珠帘轻响,竹影晃动,清风杂歌而过. 花楼台上,有人一身白衣,素手拨动浓愁,如诉似歌。 细细看来剑眉如远山,星目垂落,挺拔的鼻梁,银红色的薄唇,果真是世间少有的美色。 踏雪隐没在紫竹林中,远远的凝着。努力的回想记忆里那件扎眼的白衣裳,缓缓的与眼前重合在了一起。 他想,他该是应该恨他的,只是眼前的人早已不记得了,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抬头看着项上的圆月,突地觉得很讽刺,他心心念念嫉恨了多年的人,如今他才猛然发现,从曾经到现在,他其实从未恨过他。 也许,他从头至尾,恨过的只有自己。 “铮――”最后一个音落下,一曲终人却不散:“不知清歌这一曲《天涯》可和兄台的口味?兄台听了这许久,可否现身一见。” 他最后一句话用的是陈述句,早已料定,踏雪会来见他一见。 踏雪一身紫色狐裘,在紫竹和夜色的掩映下迈步出现,只能依稀辨清一个模糊的轮廓,在斑驳的月光下看不仔细他的神色如何。只有踏雪自己知道,他的手心一片濡湿。 “在下月下闲庭,被阁下的琴声吸引而来,遂驻足良久,不曾想打扰了阁下的雅兴。” “这是哪里话,我叫清歌,你叫什么?” “踏雪。” “踏雪?踏雪渡飞鸿,好名字。” “我叫踏雪。” “……” “我是表示我是这未央宫的管事。”其实,他说的违心的话,只是想清歌多少会对这个名字有所不一样的回应,他居然还在希望着什么啊。 可是?清歌他早已不记得了,多么悲哀。 ------------ 【第三章】 三命拍卖夜 尽春风(三) 踏雪从清歌的紫竹园回来的时候,早在曲折的长廊便看见那摇曳的红色烛火,微微吐口浊气,加快了脚步。 “主公。”明明是欣喜的语气,雀羽硬生生的拐成了陈述句。 “不是跟你说过多次了么,夜深寒露重,不用在门前等我。”他举头看见细细密密不知何时飘散着的毛毛雨,皱紧了眉。 “……” “唉!进去吧。”他不得不说,其实他很感动,人生中会有几个人愿意守着圆月,点一盏灯笼照亮你归家的路呢? 他知道,她对他情深意重,却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她,其实他对她于其他人是不同的。 他曾尝试着让她叫他的名字,这姑娘摇头固执的叫他主公,只是因为冷姑娘把她捡回来之后,他一直将她带在身边照顾指点罢了。 至今他都记得她那时扬起倔强又稚嫩的脸:“母亲幼时曾教导雀羽说,父亲一直跟随的人就叫主公,你是我跟随的人,你就是我的主公。” 那时他九岁,而她才堪堪五岁。 一晃,竟已过了那么多年了么。 未央宫。 牙板一敲定红豆,清歌一笑抵良宵。 以上是未央宫这次拍卖定出的对联,就在进门处用大红色的绸缎写上洒脱的烫金的大字,从高高的檐角悬挂而下。 这是未央宫每年最盛大的日子,每次出场的必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轰动的何止是洛阳城,不少京师的王公贵胄也会慕名而来。 温柔乡,销金窟,一掷千金本是常事,更何况是这烟花第一楼的未央宫。 夜幕降临,白日里热闹的大街现万人空巷,这个时间段,最车水马龙的也当属灯红柳绿的花街柳巷了,未央宫便是这其中翘楚。 各色的马车和金轿停靠了街道两旁,一派歌舞升平,声色犬马。 未央宫大堂的灯突兀的熄掉了,从房顶镶嵌好的夜明珠自上而下透出柔和而温柔的光,光影晃动间,一白衣的男子,剑眉星目,银红色的薄唇,透着一股华贵绝尘的孤傲感。抱着那快有他一般身量的凤鸣琴漫步上了高台。 原本喧闹的大堂却在那个抱琴上台的男子出现后,鸦雀无声。 此处未央宫推出的绝色美人,竟是一个男子。 踏雪带着雀羽在天字一号阁品茶,他靠在窗边没有在意任何人,只是出神的想着事,他想起了紫竹园里他和清歌的对话,想起小时候那个保护他的白布衣身影,他想起了娘亲的话,想起了韶山千里的冰封的雪,想起了他那双靠秘法隐去颜色的紫色妖瞳…… “这等好事怎么能少得了我铩羽星轨呢?”乖张的声线,好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本是鸦雀无声的大堂因这一声高谈喧闹起来。 这时,从天阁的雕窗飞入一位红衣女子,越过众人的头顶,找了一个舒服的阑干倚靠,左手随意的把弄着自己的发梢,右手潇洒的搭在弯曲的腿上,笑得好不妖娆。 “哟,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杀手封喉,如今怎么落魄的开始了这倚楼卖笑的勾当?呵,你倒是不怕人笑话。”只是这般不经意的一句话,由红衣女子说出来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感,媚骨天生。 “不请自来,你也不见得多么体面。”台上的清歌头也不抬,继续擦拭着手中的凤鸣,算是默认了。 “封喉,你可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么?”星轨终是受不了清歌的冷淡,神色敛了几分魅惑。 “我的事何时容你置喙了,未央宫的大门在东南方向,如果你不是来买笑的话,就别来妨碍我卖笑。”这话说得不清不淡,话里却暗藏了些许深意。 “……”星轨的美艳的脸在这话之后再也保持不了最初随意的妖媚,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紫,调了几次色之后却诡异的笑了起来:“谁说我不是来买笑的?掌事的,还不快给我安排个贵宾阁,我到要看看今日到底花落谁家。” 清歌闻此,并不引人注意的敛了神色,微微皱了眉,很快恢复了平静。 踏雪见此,招来了管事的,附耳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出去了。 这掌事的也确是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角色,有条不紊的安抚了到访的贵宾,也同时找人给那红衣女子找了一次贵宾席坐下。 不过她刚一落座,方圆一个座位的人都自动挪开了一米远。妈呀,这好歹也是铩羽楼排名第三的杀手啊!谁说得准,要是她一个激动,动起手了随便这么一挥还有他们活命的机会么? 只是周围人的反应,星轨倒是不以为意,因为她的目光从最开始登场到如今都没有哪怕一秒离开过那高台上待价而沽的男子。 她想,他并不是故意的,他深陷青楼,她该是要救他的。 哪里知道,在爱情的世界里,女人都是傻子,星轨并不例外。 掌事的讲了简短的开场白,无非是一些欢迎的致辞,然后便开始了正式的拍卖。 “两万两白银。”开口的是台前那一只对着清歌流口水的猥琐胖子,他是这洛阳城的首富王二小。 “十万两白银。”王二小的死对头谢兼任挤眉弄眼的对他喊出了这个价。 “十五万两白银。” “二十万两白银。” “……” “……” “一百万两白银。” “一百三十万两白银。” 其实,整个拍卖场就只剩下这两个人的声音,大家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们,买个极品杀手回家干嘛?固然姿色出众,那有如何? “我出一条人命。”红衣的女子突兀的开口,此时的她哪还见得一丝笑意。“多划算,帮你解决一个仇人哦。” “我出一百两黄金。”王二小靠着财大气粗,梗着脖子继续不要命的喊价,一旁的谢兼任一看这苗头不对,禁了声。 “三条。”红衣女子的眼角快速闪过一丝嗜血,瞟向那喊价的胖子。 被这样恐怖的眼神盯着,像是蛇蝎看见了肥美的青蛙,胖子再是不要命,也是被生生的吓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够胖,那眼神像是可以穿透一般,直直的凝进了他脆弱的心底。 “啪啪啪。”众人抬头看见了鼓掌之人,一袭深紫色的狐裘,容貌一点也不压于台上的清歌,正是在天字一号观望的踏雪。 清歌抬头看他,却是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了一丝欣赏。清歌的眼飞快的划过了星轨,不动声色。 “既然,再无人议价,便是这位星轨姑娘拍得。掌事的,定音吧。”声线淡漠,如一桶凉水当头淋下,浇灭了在场的火热。 原本还在这匪夷所思的拍卖结果纠结的掌事的,瞬如释重负。 “三条命一次。” “三条命两次。” “……” “三条命三次,今晚,未央宫的清歌当属于这位姑娘!” 未央宫的拍卖第一次陷入了这般的冷场,场面诡异得除了星轨格外高兴以外,没有一个人有过多的表情。 她惊喜的看着高台上那华贵绝尘的男子,发现他正皱眉凝视着刚刚阁楼开口的紫衣公子。 天字一号房内。 “主公,拍卖结束了。” “哦?” “……”转着玉笛,拂衣转身:“走吧。” 雀羽不经意看向窗下,发现清歌仍凝视着这处雕窗。她皱眉,不管如何,谁也不能伤害主公,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亦转身…… ------------ 【第四章】 鲜血葬花冢 尽春风(四) 拍卖已经落下了华幕,清歌并不理会结果,抱着凤鸣不疾不徐的往自己的紫竹园走去。星轨见状,赶忙跟上。 他的背影宽阔结实,给人以厚实的安全感。星轨走在清歌的身后,一步一步踩着他踩过的步子,安慰自己这样他们的步伐就是一致的,哪怕不是并肩,也是同一条道路。 沉浸在爱情里的女子就是这般,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么一人,卑微进尘埃。 清歌在途中的水榭停下,转身皱着眉头看她。他停得十分突兀,以至于一直埋头踩步子的星轨没有注意到,一下猝不及防的踩到了清歌的脚,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身上有着一股青草香,干净得让人难以想象他会是天字一号杀手封喉。这个一向杀人不眨眼的姑娘一时却无措的手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放,触电般的退开,竟也和世间其他小女子一般扭起了衣角。 她在他的面前没有了杀人时的魅惑狠厉,褪下了在世人前的妖娆,和所有的女子遇见心爱的人一般,羞涩无措,却依然可以为了他赴汤蹈火,倾尽一生。 空气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星轨疑惑的抬起头,发现清歌并未看她了,他只是仰头,看着天空高悬的弦月。 她在这一瞬几乎以为他就要乘风归去,陪伴他的只有他怀中的凤鸣,再无它,只因她离他实在太远。 星轨一直觉得,清歌就算在她眼前,她也从来未真正的看清他,从未靠近过他。 咫尺,真的就是天涯。 “星轨,你来做什么。” “我……你被困青楼,我是来救你的呀。” “我若想离开,你觉得世间又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我。”这话说的清淡,却遮掩不住其中了绢狂。 “可是……”她也会担心呀。 她终究张口几次都未说出口。她从小和他一起在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接受惨无人道的训练,又怎会不知道他的艰辛困苦,又怎会不知眼前的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通天本事。只是,她担心他,不愿他被这样的腐朽黑暗所累。 他本应该属于天空的,如今被人生生的剪掉了他的翅膀,用精制的寒铁牢牢的困住。她只是心疼他。 爱情,总是盲目的,盲目到整个世界,只余他一人,容不下其他,哪怕是自己。 “星轨,以后再不要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你难道不知道,铩羽楼的杀手只接生意,不可随意杀人!你今天承诺的三条人命,回去有什么样的惩罚你比我清楚!” “可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星轨上前拽住了清歌的衣摆,几乎几近哀求的神色,低入了尘埃。 “……”清歌沉默许久:“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封喉,你怎可狠心至斯。”她紧紧拽住衣摆的手终是颓然的放开滑落了。她觉得,她放开的不仅仅是他的衣摆,似乎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 “铮――”星轨出乎意料的拔出了清歌腰间的软剑,他的腰间有一把从不离身的软剑,只有她知道。这是她当年杀的第一个人获得的战利品。 剑出鞘,劲气运转间寒光如雪,她使出的惊世决最凌厉的剑法,手腕翻转,一树繁花落,飞红成冢。 她用这座花冢,祭奠她死去的爱情。 她哪里知道,这一语,已然成谶,等待她的何止是万劫不复。 她把软剑奋力扔在他的面前,再未看他一眼,足尖在房檐上轻点,几起落,已不见影踪。 清歌目送星轨消失,在那座用花瓣做的冢前伫立良久,踏着一地月光的斑驳踱向了紫竹园。 他们都未发现,在两人纠缠的水榭旁,波光粼粼的湖水,层层叠叠田田的荷叶掩盖着巨大的海蓝色的鱼尾,月光下约约传来了海螺的回音。 “哗――”海螺鸦簪,扇贝为饰,水草做衣。她在月光下破水而出,湖水一一从两颊颗颗滚落,约约堪见有海蓝色的鱼类鳞片闪烁着银色的月光。她摆动着鱼尾,踏波而行,行至岸边,化作一双修长的莹润的人腿,亭亭而立,赫然就是未央宫禁地的主人,冷七七。 一双酥手呈爪状探向了花冢方向,两三颗露水状的液体漂浮在她的掌心。 “绝望之泪么,这到是好东西。”翻手取出一支玉瓶,把眼泪好好的收藏进去,又一翻转间什么也不曾发生。 “本是红尘客,世间情最苦,谁人可勘破。” 她又恢复了她温暖的笑,摇头晃脑的闲庭。 一夜,再无话。 拍卖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未央宫依旧是未央宫,不过凭了清歌的人气,许多不怕死的人都想来见识见识第一杀手的倾城姿容,特别是那洛阳首富王二小,色心一直未减,每日一掷千金求见清歌一面,这也给了未央宫好大一笔进账。 只是清歌呆在他的紫竹园里,再未踏出门一步。 深夜,杏花寒雨下,紫衣玉笛,独酌。 奇异的是,一人独酌,却摆放的是两盏酒杯。 “既然来了,何必躲藏,出来陪我喝一杯吧。”说罢,将刚斟的杏花酒一口饮下。 “不溃是未央宫的主人。”来人一身白布衣,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放在了酒杯旁,落座。 清歌……果真是清歌。 踏雪的神色有些许的古怪,他并不是未央宫的主人,但是他并不准备告诉他。 既然误会就误会到底吧。 两人推杯换盏,并未有太多言语,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如若不是那柄软剑在侧,旁人定会认为他们是故交好友,把酒言欢。 “你当真知清楚你要杀的到底是谁麽?”踏雪一杯饮尽,忍不住一再的问。 “未央踏雪。”他自信,杀人无数,从未失手。 “只是如此麽。”踏雪喃喃自语,又像是说与他听。 “……”清歌敬他是少有的能者君子,将身前的酒饮下,竟是三十年的陈酿,少有的好酒,香醇润喉却浓烈。 “你竟不怕我下毒于你?”对于清歌的信任,踏雪微微有些惊讶。 “我这双眼阅人无数,你不会,更不屑。”如若他们的身份不是如此,说不定真的会是至交好友:“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会后悔。” “呵。”他的提醒,只换来一声冷笑。 他是铩羽楼天字一号杀手,他的字典里从来未有后悔二字,只有封喉,出剑必封喉。 “铮--”银剑划空,带着漫眼星光呼啸而来。 踏雪轻轻闭眼,母亲呵,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吧!踏儿成全你罢。 你总是偏爱清歌的,如今他可以好好活着了。 剑气凌厉地向他逼近,他仿佛看见杏花雨落得更冷,长发和衣摆被剑气逼得四散,韶山千里冰封的雪就在眼前。 在世界黑黯的瞬间,他听到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 “主公!” 他错愕的睁开了恢复紫色的妖瞳,不可置信的快步接住了雀羽勉强支撑的身躯。 怀中的雀羽,满手的鲜血,他缓慢而冰凉的看着执剑的清歌。而清歌在看见他紫色的瞳时便僵立在原地。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但是眼前已经不容他多想。 “主公,你没事吧。”她努力的向他微微弯起唇角,她害怕,怕再也没机会陪他。 “谁教你挡剑,谁教你不要命的,你怎么总是不听话!”他含着眼泪,咆哮着叱问。 她听闻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便闭上了眼睛,她好累。 她爱他,她只是想让他知晓,她已不是当年需要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她早已可以并肩和他遨游,只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了吧。 踏雪颤抖的抱着她起身,此时的他才知道,她竟如此轻,像一片羽毛,随时都可能飘走。 他不惜使用妖力飞速掠走,片刻间不见影踪。 因为他似乎可以听得见雀羽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流逝,伴随着她伤口留下的献鲜血。 “雀羽,雀羽,求求你,撑下去。”踏雪几乎已经语无伦次,他的心似乎已经和她鲜血的滴落达成了统一的频率。 “滴答,滴答……”每一声似乎都是敲打在他的心上。 你不能死,我还未告诉过你,我对你也是有情意的。 雀羽,雀羽。 踏雪的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鲜血还是眼泪糊住了。 清歌也不阻拦,这是他第一次失手。 他失神于踏雪那一双紫色眸子,那一双眼,到底在哪里见过…… 他捂住自己的心脏,她的心脏钝钝的疼,仿若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空洞得无以复加。 踏雪似乎听到空中传来落剑之声,和一声梦魇的呢喃:“小踏……” ------------ 【第五章】 花开裱两枝 尽春风(五) 踏雪从未觉得禁地如此的遥远过,现在的他六神无主,才知道他的世界除了不堪回首的过往,剩下的除了如今还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雀羽以外,就只有当初救他一命,未央宫真正的主人――冷七七。 他能感觉得到怀中的雀羽的生命正在飞速流失,脚尖发力,蹿起便到几丈开外。 他想,既然冷姑娘可以在当年漫山冰封三年的情况下把他救出来,那么,一定也可以救雀羽。 未央宫,禁地。 “冷姑娘,踏雪求见!”蕴含了深厚内力和体内半妖之力的喊话,在禁地内扩散开来。 “进来罢。”话音刚落,踏雪便迫不及待的抱着雀羽直奔声音而去。 冷七七坐在岸边的某处礁石上,看见踏雪抱着满是鲜血的雀羽,远远的,便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曾经的曾经,她也那么的无助过啊。 不待踏雪说话,冷七七便转过了头,淡淡的开口:“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但是我救不了她。” “不可能,当初的你连我都可以救,为何救不了雀羽!” “你是命不该绝,而她的名字怕是已经在了那生死薄上了吧。” “冷姑娘,我知你并不是凡人,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向硬气的男子终是含不住眼泪,双膝一曲,匍匐在了她的脚边。 一双酥手抚上他的脸庞,接住了那两滴眼泪。 “深情泪?你居然已经爱她至此么。” “……”被人一语道破,踏雪却早已顾不了许多:“七七,我求求你,救救雀羽。我求求你……” 她怔怔的看着他,记忆里,那个纤尘不染的男子,也曾用这般匍匐的低姿态求过那个冰冷高贵的神舐。她回过神来,把那两滴深情泪装入变出来的玉瓶里,小心收好。 “我只能延迟她一个月的生命,能不能救他还要看你自己。”她终是被他打破平静,开口。 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很有可能会暴露她现在的行踪,天界的那些神找了她将近三百年了吧!该来的躲也躲不过。 “我?我能做什么?”踏雪疑惑的看着冷七七。 “不管有多难,你都愿意么?” “生死薄上有名又如何?我爱她,我生她便生,她死,我亦不独活。”他第一次坦诚自己的心,是啊!他爱了她多年。只是他第一次说他爱她的时候,她却听不见。 他有着世间所有男人都有的可怜的自尊,一直到现在都未曾表明过自己的心。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于她来说是父是兄,是友,更是依靠。 她把他看得太遥远太高,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何靠近,以至于到了今日。 冷七七,示意踏雪把雀羽平放。她运用水之力,逼出自己修炼千年的精元,治愈她狰狞的伤口,护住她微弱的心跳,保住一丝心脉。 “东海之中有一座扶桑岛,那座岛的中心有一座火山,火山的中心长着一颗万年老树,千年结一颗果子,就是你们世人所传的‘天香豆蔻’。拿到它可肉白骨,活死人。你只有找到它,便可以救活雀羽。” “真的?我明日就出发。”踏雪激动的起身,转身便要去收拾。 “踏雪。”冷七七叫住了他,看见他瞬间僵硬的背影:“你可知道这一路的艰辛,和你争夺‘天香豆蔻’的不只是凡人,也会有精魔凶兽,也会有修道之人,你怎么夺?况且,‘天香豆蔻’的确可以活死人,但是当她醒来,她却不会再记得你,也不能再记起以前的记忆,不然,她依然会死。你,值得么?” “这世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不管她最后是否记得我,我只愿她活着。” “踏雪!接着。”她向他抛来一个玉瓶:“马上要到十五了,这是你必服的去你体内寒毒的药,带着吧。” “他日,如若我能活着回来,今日之恩必报。” 说罢,他便抬步向自己的杏花院走去。 “……”冷七七悠长的叹了口气:“雀羽,你没有爱错人。我也没有。” 她运掌,雀羽安静的随她缓缓的沉入雪湖湖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清歌失魂落魄的出了未央宫,一路胡乱的沿着黑夜下的房檐飞蹿,直到自己的内力耗尽,瘫倒在陌生的屋顶喘气。 洛阳城本就是繁华的城市,房屋错落,没有百万也有好几十万座楼房,却没有一个屋顶是属于他的,只是今夜他的心如此空洞寂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刚刚那一幕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那一双惊世骇俗的紫色的妖瞳不停的晃动在他的眼前,好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 “小踏……小踏?”我为什么会这么熟稔的叫踏雪? “啊啊啊啊――”一声声好似野兽的嘶嚎从清歌的口中传出,他抱着头,蜷缩在那房顶之上,脑中无数的针搅动,他疼得青筋直冒,冷汗如雨,生硬如他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一些零碎的画面,从他的眼前闪过,他却一个也没有抓住,只看见一眼紫色的眼眸,只是要比踏雪要稚嫩太多。 “啊啊啊啊――”疼痛来得太过汹涌,他从那屋顶滚落下来,如此坠落也抵不过那脑海的沸腾。 清歌颤抖的在自己的怀里摸索,药,药,药在哪里? 怀里的药散落出来,他抓住一个玉瓶,写着浮生两字。 药力散开,疼痛渐渐的消退掉,清歌就想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在洛阳的大街上躺了许久,连他偏爱的白衣是否弄脏也不甚在乎。 记忆里浮现一张总是笑得很慈祥的脸,银白色的长发,挑不出毛病的五官,鹰眼薄唇。 那是他的义父,也是铩羽楼的楼主。 义父说,他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他收养了他,所以他要报答他。 义父说,他小时候发过一次高烧,落下了这时常头痛的病根。 义父说,只要他听话,以后整个铩羽楼都是他的。 …… 这一次,不是特定的时间,却依然病发,甚至比往常来得更加汹涌。 他已经不是那个无助的小孩了,这绝不仅仅是什么病根这么简单! 现在想来简直漏洞百出! 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义父骗了他! 他要回铩羽楼,他要亲口问问他,他要知道真相。 他不顾身上的疲累,拼尽最后一丝内力,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夜风细细,吹来的除了柳絮,还有多少离人泪。 ------------ 【第六章】 白衣染尽尘 尽春风(六) 铩羽楼,总部。 清歌奔赴千里,趁着东方鱼肚白的时候,终于赶回了离洛阳千里之外的日照。 世人都无法相信,日照这座临海小城,多是晴天,海风扑面,爽朗如侠士,温暖的太阳的城市,竟然会是铩羽楼这杀手楼的总部。 清歌愣在日照的城门前,细细思索,这是他曾无数次经过的城门,虽没有洛阳这样的大城市的城门这样的恢弘,却是有一股海边礁石砌成的肃冗。 从十岁那年起,每经过一次城门,就说明他接一次生意。到如今,他已经记不清出过几次城门,杀过多少人了。 他低头看自己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弹过凤鸣的手,除了磨出来的老茧,在他的眼里,剩下的只有鲜血和厌弃。 他本是讨厌鲜血的,一种由心底深处萌发出的厌弃,但是这种厌弃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殆尽了呢?是杀第十个人的时候,还是二十个人的时候,仰或早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被他摒弃了。 原来呵,他本就该是适合黑暗的,哪里有什么资格去触碰光明。 清歌再不多想,抬步进了城门,直奔海边而去。 只见他熟练的用一种特殊的音频敲击礁石群的第三块石头,在不远的沙滩处,开启了一个通向地底的地道,悠长潮湿,一眼看不见底。 清歌觉得这条路通向的是未知的危险和艰难的抉择,但是人生总是要赌一赌的,何况,他没有退路,也别无选择。 他举步下行,空气的潮湿中竟然隐隐透出一股黏腻的腥甜,像是合欢花的香。 “封喉!封喉……”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嘶喊,从通道的尽头穿透过来,在这地道的回荡着越发显得绝望。尽管已经嘶哑得听不出原本的音色,但是这对清歌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是星轨! “魂释,放过我,放过我!” “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那么多年,可是你呢?你呢!?” “不要,不要――”一声高过一声的绝望,最后都只剩下一个名字罢了:“封喉封喉……” “呸,你看清楚,看清楚,现在在你身上的男人到底是谁!”魂释早已经红了眼睛,失去了理智,顺手一挥,把星轨本就高肿的脸颊打向一侧,晕眩中,看见的是急迫推门而入的清歌。 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该欣喜还是绝望,她人生中最最不堪入目的时刻他出现了。 此时的她**着身体,正在其他男子的身下,却看见了他。 星轨啊星轨,一切都完了。 不管怎么被鞭挞,怎么被欺辱都未哭过的女子,这一刻眼泪却毫无预兆的汹涌而出。 她想,她是彻底不会再有可能站在他的身旁看云卷云舒,仗剑天涯了。 因为,梦里杏花寒,醒来更是繁花落尽。 “魂释,你找死!”清歌抽出腰上环绕的软剑,直直的向魂释刺去,魂释哪还顾得逍遥快活,抽身施展轻功跳上了屋檐,顺带勾走了自己的衣物。 清歌冲向星轨,用自己的白色外衣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猿臂一伸,把她牢牢得圈在自己的怀中。 他不知道是他在颤抖,还是怀里的星轨在颤栗。 “封喉,有本事你就来杀了我。反正星轨我也得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说是吗?星轨?”轻浮的语气,让清歌怀里孱弱的身躯剧烈的颤抖起来,下唇参白干裂却依旧死死咬住,她怕,怕一松口会忍不住痛哭失声。 “星轨,你在这里等我。”他温柔的拭去她的眼泪,他是一直忽略她对他的追逐,他只是觉得他不值得,她应该找一个温暖如春的男子相守一生。 他们虽然从小一起并肩,但是他只是当她是妹妹一般呵护。 如今…… 星轨她本该是多么潇洒肆意的女子啊!却是为了他,卑怯的丢弃了她的骄傲,以及如今的贞操,如果他再…… 那么她可怎么办…… “魂释,我向你下生死状,你敢接受吗?”他转身,恢复了他的清冷绝尘,说的话却寒气凛冽。 “怎的不敢?我早已厌倦了第二杀手的名号了,是该取你而代之了。”说完,抽出自己的成名兵器――噬魂刀,轻盈的空中翻身,利落的站在了屋外宽敞的空地。 清歌也不再说话,执着短剑,欺身迎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招招致命。星轨只是站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臂膀,看着那一地的红衣碎片。 她觉得自己和那衣服一样的,不再完整,而是碎裂成一瓣一瓣的。 清歌像是不知道痛觉一样,身上已经被划上第九刀了,噬魂刀上细小的倒钩勾得他的皮肉翻出。他眉头不皱,招式越发的凌厉,只攻不防,不死不休。 魂释脸色苍白像见鬼一般的看着清歌,终是不敌清歌不要命的攻势,被清歌一剑挑飞,撞到四周的铁壁,闷响一声才停下。 清歌举剑,一步步的逼近不停咳血的魂释。 “封喉,你这样又是做什么样子,谁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爱星轨!你这般做态给谁看,你才是最过虚伪的人!”魂释也是有胆气之人,梗着脖子,看着举剑的清歌。 不远处站立原地的星轨在这句话之后,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无声的滚落下来。 是啊!他不爱她,她是知道的。 从前不爱,现在不爱,将来,她已经没有了将来。 “……”清歌一言不发,举剑就要挥下。 就在这时,破空而来一枚黑色的棋子,打飞了清歌手中的剑,接踵而来的另一枚棋子把清歌也逼退好几步才停下。 他强力咽下上涌的鲜血,催掌再次向魂释攻去,直取他天灵盖。 这次一道劲气再次扫来,清歌被击撞至墙角,一口鲜血吐出,混着身上的血,简直就如同倒在血泊。 来人一头银发,挑不出毛病的五官,鹰眼薄唇,上位者的气压紧迫得在场所有人屏息,正是铩羽楼楼主,清歌的义父――白半言。 “铩羽楼什么时候变成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地方了?你们不把楼规放在眼里,也不把我这个楼主放在眼里吗?”鹰眼狠厉的看着在场的三人。 场内陷入了一片沉默,白半言毕竟是曾经杀手界的王,半世沧桑,怎会看不破场中几人的心思。 长叹一声后道:“这次不管谁对谁错,我都不与追究,铩羽楼禁不起你们自相残杀!” “不追究!?义父!星轨,星轨她……”清歌急切的拉着星轨,迎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至于星轨,明知故犯,擅自接下三条人命的生意,这是她该有的惩罚!”白半言的声音冷淡,好似说着吃饭一样的平常。 “……”三条人命!星轨,星轨是因他,才…… 念及此,清歌转头不可置信的望向星轨,星轨低着头,不发一言,只是身体抖得越发厉害,隐约听得见她牙齿打架的声响。 “还有你,听说这次生意你失手了。” “孩儿甘愿领罚,只是孩儿求义父为星轨讨一个公道。”他毅然的曲了双膝,第一次低眉在白半言面前,他可以不要那什么真相,但是星轨…… “封喉,我的事不要你管。”还是沙哑的嗓音,却说出了这世间最冷漠的话。她转身,只留他们一个纤细的背影。 “星轨,你……” “如今有一件要事只有你可以胜任,那扶桑岛的‘天香豆蔻’快要成熟了,你去将功赎罪吧。” 白半言的话止住了清歌去追星轨的脚步,他再度跪下,低眉颔首。 “义父,孩儿这么多年从未求你什么?如今只有一愿。” “你说。” “还星轨自由。”他知道前路艰险,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了。 “罢了,由你们去吧。” 白半言说完,不顾跪着的清歌,挥袖离开。 星辰阁。 这是星轨在刹羽楼的住处,排名前十的杀手都会有独立的院落。 “星轨,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清歌来到星轨的院子,从身后抱住了她,温柔的说。 星轨缓缓的退出了他的怀抱,他的怀抱很温暖,但是已经不可能适合她了,要是以前他这般对她讲,哪怕万劫不复,她也会跟他一起浪迹天涯。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如今,为什么?这是可怜她么…… “清歌,这衣服脏了。”星轨只是低眉,望着自己身上披着的他的白衣,不再看他,也不再叫他封喉。 只是这样毫不相及的一句话,让清歌止住了靠近她的步子,满脸的哀伤。 清歌,这衣服脏了。 ------------ 【第七章】 丹青毁成雪 梦里杏花寒(七) 再次回到未央宫,清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情,总之五味杂陈。 他不放心已经脱离了铩羽楼的星轨,因为活着离开铩羽楼的人必被废除武功,这是楼规。 当然,星轨的武功也散尽了,只是她的武功被废却不是因为楼规,而是因为魂释!她如今,已经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只是现在的他即将启程前去扶桑岛抢夺‘天香豆蔻’,前路艰险可想而知,他重伤未愈,怎么能护得她周全。 若是以前的仇家来寻她性命,或者铩羽楼的人前来找她麻烦,她应该如何自保? 他只是希望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她可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强求她可以喜乐,只求她安好无忧。 他回头看,星轨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看着自己的鞋尖,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本是洒脱如精灵的女子,潇洒肆意,媚骨天生,如今,本是阳春却用深色的男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自那以后他已经很少看见她笑过了。 魂释!我若是能活着归来,你就别想安稳的过舒坦一日! “星轨,我们进去吧。”清歌向星轨伸出手,笑着看着她。 “……”她不置一言,错过了他的手,举步向前。 他愣愣的看着自己敞开于空气的掌心,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悄悄的流逝掉了,而他再没有机会抓住一般。 他快赶几步跟上了星轨,并不强求于她,并肩带她走向了未央宫的禁地。 清歌想,他在这世上除了铩羽楼,唯一认为可以称得上有点交情的就是这个未央宫了。 他并不知道把重伤的他捡回来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个姓冷的女子一定会帮他。 未央宫,禁地。 这是他第二次到这个禁地来,第一次就是当他重伤醒来的时候。 依然是那样如火如荼的灿烂的荼蘼花,仿佛下一刻就要凋谢的决绝的意境,却像是时间定格在某一刻再未流转。 他这才意识到,在简直就像是大神通者创造出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一般。 “无事最好不要进来,有事更不要进来了。”他们刚刚走到禁地门口,前方便传来了这一声生硬的排斥。 清歌转头看了毫无反应的星轨一眼,朗声道:“冷姑娘,清歌只是来和你谈一场交易的。” “哦?我可是不做亏本交易的哦。”微微上扬的语气,显示了此刻冷七七已经有了一丝兴趣。 “清歌所说一事,冷姑娘只赚不赔,可否进来详谈。”他用的是肯定句,他笃定了她会心软。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知道,她其实是个受过伤且天真善良的姑娘。 “进来罢。”今日她的语气总有一种叹息的寓意。 这次并未看见她呆在那湖心冰棺旁,而是在湖边小榭绘着丹青,快要画好了,只差点上一双瞳。 画中人在那九重的云端,清华高贵,纤尘不染。一袭墨色玄衣,残阳如血,飘渺绢狂,肆意不羁,是世间少有的绝色,尽管阅尽世人的他也自愧弗如。 正在作画的冷七七见他们到来,停下了笔,用一旁的宣纸掩盖住了未完的画。 仰头,掩尽了眼底的悲欢离合,微笑的看着清歌,扫过了星轨,开口:“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请你收留星轨,从此之后,我听你调遣。”他知道她绝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的女子。 一旁的星轨挺直的背明显的一僵,她终究是拖累他了。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就凭你需要我和踏雪为你做只有我们可以做的事情!凭星轨还欠你三条人命。”清歌在赌,他觉得最近这些事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动,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绝非巧合。 “……”她依旧是笑着:“‘天香豆蔻’快要成熟,踏雪在昨日已经踏上了寻药之路。” “谢姑娘。今日之后,清歌唯姑娘是从。” “话别说太早,等你们回来,我只要你们做一件事。” 言罢,她挥手,再不说话。 清歌不顾星轨的拒绝,拉住她的双手,一双幽深的眼直直的看着她。“星轨,我马上就要离开,冷姑娘是个和善的人。” 星轨默默的听着,清歌凑近,轻轻的触了一下她不再红润的唇,却被星轨一把推开。 他看着自己空洞洞的手,好似他总是被他爱的人推开呢?头又开始痛了,记忆里他小时候也常常被人推拒,只余他一人。 是啊!他从最初到如今,都只是一个人。 一个忧桑,也一个人欢笑。 他捂着额头,运起轻功,穿梭在陌生的屋檐,向东海的方向消失不见。 星轨站在原地,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清歌,这荼蘼花真漂亮。” 荼蘼花事了,本就预示离别。 不远处作画的冷七七,拿出那幅残画,回忆着记忆里那双温润的碧绿色的凤眼。 默默的调和出满意的眼神,她曾无数次感叹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凤眼,碧绿色,就好似他从不离手的玉笛。 小心翼翼的把调和好的颜色细细描绘在宣纸上,专注得仿佛对天地至宝的呵护,又好似神佛一般虔诚的膜拜。 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描好,她拿起宣纸对它吹着气,让画快快干。 却皱起眉,一挥手间把画毁成碎片,变作雪花散落在湖面。 “为什么要毁掉?”出声的竟是立于冷七七身后的星轨,她干涩的问。喉咙的不自然彰显,她原是这般久未开口说话了么? “我已经画了三千四百八十一幅画了,可是?每一幅画,都不是真正的他。”这世间只他一个,再无其他,哪怕那画中人与记忆里的人一般无二,却终究不是活着的他。 况且,她不管怎么画,怎么细细描绘,都绘不出他那是举世无双的眼睛,那双碧绿色的只有她一人身影的眼睛。 红尘千千丈,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啊!她亦是。 这雪湖飘零的这些雪花,都是她那些思念的画化作的,难怪万年不化。 星轨看着冷七七一脸温柔的笑,伸手接过空中飘落的一朵雪花,却是有一种哭的冲动。 “不要笑了。” “怎么办,我早就不会哭了。” 她答应过他,她的浮生,只余欢喜。 ------------ 【第八章】 涂山盘龙寨 梦里杏花寒(八) 且说那正在征途的踏雪。 寻药一途的艰辛,还未到达东海之滨,他就已经体会得彻头彻尾了。 “唔。”从倒下的马身上滚落下来,林间的小道本就崎岖不平,踏雪一路从山坡滚落下来。纵使他武艺高强又是半妖之体也承受不住五天五夜的不眠不休,这已经是他快马加鞭累死的第三匹日行千里的良驹了。 身体的困顿已经让他无力去阻挡一路碎石和树枝的碰撞,即使身体青紫无数,体无完肤,这样细密的疼痛也无法抵挡睡意的来袭。 “雀羽……”他在最后闭上眼睛的时候,呢喃了这个名字。 “老大!快过来!这里有个美人!”一声堪比公鸭的喊声冲破了整个树林的瘴气。 凌乱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传来,然后便是一丝丝的抽气声。 当踏雪被嘈杂的声音弄醒,再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便是被眼前一张张放大的陌生的脸惊吓到了,他觉得他们的眼神都特别的怪异,好似看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这身肉可以值多少钱。 他往后仰了仰身体,试图离这些诡异的脸远一点,哪知困顿褪去,身体的感官都已经苏醒了过来,挪动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勉力地撑起了身体,他想,这次算是阴沟里翻船了啊。看眼前这一张张凶相毕露又混合了垂涎的脸,要是告诉他,他们是纯朴的村民,他立马给那人来个顶礼膜拜! “老……老大,美人醒了!”还是那个最初的公鸭嗓,一脸呆滞的望着为首的一脸刀疤横生的男人。 “啪!”一巴掌把说话的公鸭嗓拍得晕头转向:“你当老子是瞎子吗?老子不会看啊!蠢货!” “是是是,小的知错。”公鸭嗓连忙点头哈腰。 “美……额,这位公子,请问你来自何处啊!又是要到哪里去呢?”一张诌媚的脸,不去看他脸上纵横的刀疤到还有几分下作的味道。 “自来处来,归去处去。” “那这位公子是哪里人士。” “韶山。” “如此甚好。”刀疤脸笑的一脸欠抽,踏雪觉得自己汗毛都被他笑得竖起来了。 哼!韶山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头,这个美少年定然不是什么达官显赫,也不是什么富甲之后,绑了就绑了,哪里会有什么麻烦,好啊好啊!真是送上来最好的贡品啊!大老大肯定喜欢! 这般想着,就兴奋的吆喝出声:“兄弟们,抄家伙,护送我们的山寨夫人回寨!” 刀疤脸振臂一挥,响起一片回应,山谷里回荡的是都是一荡一荡的兽音,踏雪觉得他的人生里所有诡异的事情都不及今天睁眼所发生的事情玄幻! 山寨夫人!?谁! 看着一群向他扑来的陌生而诡异的人,踏雪彻底石化了,心底还保留着那么一火星的希望这时是彻底破灭了。 他这是悲剧的碰上了涂山的山贼了。 踏雪看着这群山贼,就觉得好笑。 他们竟然会当着他的面,开始欢欣鼓舞策划那刀疤寨主的大婚的准备,欢天喜气的觉得他们的老大终于找到了好的托付。 踏雪要不是现在默默的运气疗伤,他这般冷淡的性子都忍不住嗤笑出声来。 可是?当他看见山寨门口那座庞然大物的时候,他一张脸都绿了,更别提笑了! 他们叫刀疤脸“老大”,而他们叫那座庞然大物“寨主”!他们的寨主是个走两步整座涂山都会抖两抖庞然大物!他们的寨主是个手握大刀霸气的女中豪杰! “恭喜寨主,终于找到了夫人。”众山贼以刀疤脸为首,朝着那巨大的寨主半跪贺喜。踏雪觉得自己的脸抽得不能再抽了。 他不就是寻药么,他不就是全身是伤,运功疗伤不能动弹么,他不就是遇见山贼了么,他……为什么就成了他们的山寨夫人!? 再看那山寨之主,踏雪觉得他并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是……你不能这么的惊世骇俗不是,她的脸,就是没有表情也很难辨别五官,特别是眼睛,在一堆肉里挣扎。他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当上的一寨之主,让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恶人俯首。 正在踏雪打量那寨主的时候,那寨主也在打量着他。外人无法看到的眼睛略过了一丝惊艳,这翩翩少年郎长得甚是标致,就是这身子骨太柔弱了,怎么能配得上她呢?她在心底暗自的摇头。 要是踏雪知道这寨主心中是这般想法的话,不知道到底是该笑还是该哭。 “好了,你们怎可这般作弄人呢?还不快快将人放开!”威严的语气,吓得中山贼双手一颤,赶紧来给踏雪松绑,手忙脚乱之间,居然把绳索越解越紧,最后竟然打了个死结。 女大王终于看不下去了,举起大刀,快刀乱麻,举重若轻。 这时,突变瞬发,破空而来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袭女大王的脸而来!女大王怒了,老娘的脸本就不是天生丽质,这是何人如此歹毒,居然要害她后天再造么!是可忍孰不可忍,举刀就向黑影砍去,近了却发现是一把昂贵的古琴,举刀砍下之时,那小巧的古琴居然转了一个弯,又回到了正向此处狂奔而来的白衣人手中,速度之快,一路所过皆是残影。 女大王细细眯眼。虽然她不眯眼也差不多。看着来人定是内力深厚之人,这种高手怎么会突然来这穷困潦倒的山寨? 一身白衣,尽管赶尽千里路,也依然是纤尘不染,要是看不见他一双幽深的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谁又会知道他几夜不休为赶上前路人。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光临我盘龙寨所谓何事?小女子是此寨寨主夏嫣嫣。”女大王居然有这么温柔美好的名字,令踏雪和来人差异了一瞬。 “在下铩羽楼,封喉。”白衣人说话间,踱步来到了踏雪身前,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他无甚大事,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刹羽楼?不知道。”女大王无辜的摇摇头。 一众山寨面色惨白的看着他们的大王,大气也不敢喘。 他们家大王真是太有个性了,居然连最俱名声的杀手组织都可以无视,一个个内心激昂起来。 踏雪在清歌报名号的时候,原本柔和的脸色瞬间冰冻三尺,方圆三尺自发形成寒气,无人敢靠近。 “刹羽楼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踏雪是在下的朋友,烦请寨主通融,给在下几分薄面,让我带他离开。”清歌对女大王拱拱手,和言细语,哪里有刚刚大打出手的气势。 女大王并不开口,仍是细细思索,皱眉打量眼前这很有隔阂的两人,怎么看也看不出眼前的两人像是朋友啊。 “踏雪,跟我离开。”他伸手,准备拉他离开,却依旧被拂开。 踏雪冷然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清歌的眼睛,那里很幽深的地方,似乎掩藏着深深的纠葛。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清歌,还是封喉。”他的声线依旧是冷淡如雪的,不注意没人会发现那一丝掩藏的颤抖和疲惫。 “我到底是谁很重要么,你把我当做是什么就是什么身份啊。”他似乎觉得自己可以抓住什么重要的线索。 “……”踏雪不再说什么?举步往山下走去。 “踏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清歌快步前去抓住了踏雪的胳膊。“我觉得我有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没有了,你是不是知道。” “……”踏雪深深的看着清歌急切的脸,挣扎了半天终于是狠下心转身往山下走,不予理会身后的追来的清歌和一众石化的山贼。 这时,却传来了一声凉凉的声音。 “两位,似乎我还未同意放你们走啊。” ------------ 【第九章】 逐雪追歌魂 梦里杏花寒(九) “两位,似乎我还未同意放你们走啊。” 清歌和踏雪同时回头看着女大王,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唱哪出。毕竟在女大王举重若轻的那一刀就展示出了她不俗的实力,他们的状态都不是全盛时期,容不得一丝差错。 夏嫣嫣微微一笑。虽然她自己觉得是微微的笑,但是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毛骨悚然了,那哪里是笑,分明是裂开了血盆大口!当然,这个别人的范围里也包括了清歌和踏雪。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说完,女大王忒有气势的把举刀用力的插在了清歌踏雪的面前,环胸而立。 “额,敢问女大王想要多少银两。”清歌礼节的拱手说到。 “你叫我什么!”女大王怒,举刀就要砍去,砍到一半竟若有所思的放下刀,状似抚了一下自己算是发髻的长发:“公子可以叫我嫣嫣,我叫夏嫣嫣。” 女大王在心里暗暗的摇头,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可以放在心尖尖的人。那踏雪一看就是长期在屋内的贵公子,阳春三月还裹着隆冬的狐裘,怎么看怎么文弱,再看就是娘了。怎么配得上本寨主这么英明神武。还是那封喉不错,白衣肆意潇洒,站在那里就似一柄藏锋的剑,内敛而又诱人深入。 “……”晴天霹雳! “其实,对嫣嫣来说,钱财都乃身外之物,嫣嫣想要留下的只是公子一人而已。”女大王说完低头羞涩的扭捏了起来。 “……”其实这么多年来,清歌除了杀人,所接触的女人不是雇主就是杀手,这种情况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转身果断的拍拍踏雪的肩膀,一脸的慎重:“踏雪啊!既然这姑娘相中了你,你就从了她吧。” 踏雪的脸色大概只有和锅底灰称兄道弟了,正好刚刚疗伤完毕,暗自收功,正在他准备一拳挥上眼前这张欠扁的俊脸上的时候,他也惊呆了! “哼,谁喜欢这文弱的娘娘腔啊!他从了我岂不是还要我去照顾他!不要不要!”夏嫣嫣一脸嫌弃的瞟了一眼还在石化的踏雪:“我,夏嫣嫣,要娶的当然得是能打得过我的!” 说完,她努力的睁开她在**里的眼睛,努力的保证它可以有水汪汪星星眼的感觉,期待的看着清歌。 清歌觉得,当初去刺杀南陵国皇帝都没有现在这样的压迫强烈,汗毛直竖,直觉危险!正在他戒备之时,冷不防,踏雪一拳挥来,好巧不巧的打在了他还未痊愈的伤口上,疼得他蹲下身子,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你……有没有怎么样?”踏雪也是气急了,任谁被出卖给了这个女大王,最重要的还是被说成了娘娘腔,是个男人都急。可是看见清歌痛苦的样子,他一时间挣扎得不行,仔细想来,雀羽受伤也不能全怪他身上。他是身不由己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可是踏雪对清歌的歉疚在下一秒就消失殆尽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被我骗了。我哪能像你这么弱!”清歌第一次笑得痞气,他的右手却是死死的捂住了腹部,还好刚刚蹲下点了膈腧穴,止住了血。 “你们敢不敢不要无视我!”所有的视线都回到了女大王夏嫣嫣那里,她高傲的扬起头,找到了存在感。 “夏姑娘,恕我们都不能留下,我们彼此身上各自都担负着重要的使命。对我们很重要的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请姑娘谅解。”清歌对夏嫣嫣郑重的说道,希望夏嫣嫣不再为难他们二人。 “你们千里迢迢这是要去干嘛?”夏嫣嫣皱着眉头,思索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麻烦事。 “我们要前往扶桑岛求药。” “哦――这样啊!好吧!你们走吧!”女大王爽快的答应了。 “当真?”大概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清歌和踏雪对视一眼,都看出了不可置信。 “那当然了!这还能假!”她信誓旦旦的把她的胸脯拍得咚咚响,拍得清歌踏雪都替她汗颜。 “既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后会有期。”他们二人同时郑重的同女大王拱手告别。 夏嫣嫣虽然容貌是比不是其他女子,就豪爽来说,却是世间女子少有的。此刻,这是他们二人的心声。 但是!这个心声没有维持到一炷香的时间! 他们觉得气氛诡异的时候转身看见的是,夏嫣嫣扛着她的巨刀,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这一炷香的时间运起轻功到了山下,抬头看见山顶一票山贼密密麻麻的站在那里挥着手帕向他们告别。 “这是什么情况!”眼前的场景已经超出了清歌踏雪的意料之外太远。 “就是你们看见的咯。”夏嫣嫣耸耸肩,无辜的看着他们,要是她的脸做得出无辜这么高端的表情的话。 “你不是放我们走吗!”清歌觉得他再谦和的脾气也要抓狂了! “是啊!放你们走,我也走啊。我从来说话算话的!”夏嫣嫣再次死命拍自己的胸膛,以示诚意。 “你是寨主,怎么能抛弃你的兄弟们呢!” “额,忘记告诉你们了,我是昨天才当上这个盘龙寨的寨主的,所以今天物归原主了。”夏嫣嫣憨厚的挠挠自己本就散乱的发髻。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票山贼欢送他们哭得这么惨烈了,原来只是为了欢送夏嫣嫣这尊煞神! 清歌和踏雪对视一眼,各自运起自己最拿手的逃命手段,向东海之滨奔去,身后传来的是一票山贼欢呼雀跃的哭声已经夏嫣嫣暴跳的吼声。 “唉!等等我!我也是去寻药的,我可以帮你们的!” 清歌和踏雪埋头赶路,夏嫣嫣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架势一路追赶。 就这样一追一赶间,竟然就赶到了东海之滨。 海岸边,早已到达了几百人之众,这几百之众中,也许好一部分都不是人类。 几百只眼睛就这样绿油油的看着拼命赶来的清歌踏雪,以及随后而来边喘气边骂骂咧咧的夏嫣嫣。 “咦,怎么这么重的妖气。”夏嫣嫣皱了皱看不出来的鼻子,嗅了嗅空气道。 气氛,轰然紧张。 ------------ 【第十章】 梦魇茶三盏 梦里杏花寒(十) 清歌和踏雪这次是真的对夏嫣嫣智力感到绝望了,现在这几百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三人,明眼人一看就不是善类。 “滴答,滴答,嘶——”不知道什么方向传来了吸口水的声音,清歌踏雪觉得自己快要被那些灼热的眼神烤熟了,就差送到他们嘴边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冷七七口中说的危险,这才仅仅只是个开始。 夏嫣嫣看着他们两个的神色肃穆,终是闭口缄默。转过头不屑的哼哼,就这些个山精妖怪小喽啰还不够她塞牙缝呢。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夏嫣嫣的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清歌踏雪觉得这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一人拉着夏嫣嫣一只胳膊,向着海岸的反方向逃命而去。 难道我们的武功不知不觉破而后立?清歌踏雪同时想到,或者是他们拉着的夏嫣嫣并不是眼前的这般沉重,他们眼前看到的也许是假象。 当他们逃到一个荒无人烟的草地,精疲力竭的席地躺下。这是他们在记忆里唯一一次的毫无形象可言,夏嫣嫣倒是无所谓的,都懒得移动地方,直接大字朝天的躺在他们之间。 “我们先在这里整顿休息休息,等月黑风高,趁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我们渡海!”清歌缓过劲来之后,神色一敛说道。 边说话间,清歌踏雪同时打量着躺在他们中间的夏嫣嫣,从她的两颊,一寸一寸的逡巡而上。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们真想捏捏,眼前的会不会是人皮面具。但是!他们看了一遍一遍,最终放弃了,这果然只是错觉,女大王怎么可能是柔软清秀小佳人呢。 “你们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去寻药么?”沉默良久,夏嫣嫣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她费力的把胳膊盘在自己的后脑勺,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清歌选择了缄默。 “……为什么?”踏雪低眉看着他的紫色狐裘内侧,哪里绣着一朵粉白色的小花,绣工明显不好,但是他异常珍惜的视若珍宝的轻抚了一遍又一遍。那是那个总是不好女装,手上全是握剑的老茧的女子一针一线为他绣的杏花,只为他爱。“我只是为了救活我最重要的人,毕竟,我欠她太多。” 踏雪简短的回答让准备听故事的夏嫣嫣很不满意,于是决定主动出击。 “是个女子吗?” “是的,是个美丽的女子。” “你爱她?”继续再接再厉问道。 “……”这话太过直白,让踏雪在外人面前实在说不出口,于是闭紧薄唇。 “那……什么是爱?”夏嫣嫣转头期盼的望着踏雪。 “爱,是你放在心底默默地想念,是你愿意为了她放弃性命,只为她安好无忧。” 踏雪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虚空,似乎透过空气看到了那个深深的杏花院落,那个喜着黑衣的纤细的女子,在寒露深重的夜里,为他点一盏归家的灯笼。 “原来,你要‘天香豆蔻’是为了救爱人。”夏嫣嫣若有所思的转头看着清歌,发现清歌一瞬不瞬的看着踏雪出神,她皱眉清咳两声:“咳,那你呢?你要‘天香豆蔻’为了什么?” “……”清歌回过神来不知道如何说,我一时皱眉,一时挣扎,最后坚定了神色:“我啊!也是为了一个女子安好无忧。” 听到这话,夏嫣嫣觉得自己好欠抽,胸腔剧烈的颤了一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只知道,她已经不再想听下去他们的故事,只那一句话就够她承受了。 语毕,三人皆是陷入了沉默,各有所思。 一时间,空气中有种粘稠的凝滞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未央宫里,冷七七依旧不咸不淡的在她常坐的水榭品着她泡制的茶,明明含掺这世间之苦,却未有一丝皱眉。 她看着,远处从最基础的剑法练起的星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这姑娘以前喜好红衣,一身妖娆媚骨,现如今,她一袭黑衣短打,一天一天的拼命虐待自己。武功被废,万里出其一有可能会重新练起来,但是哪怕这么渺小的机会,她也不愿意放弃。她不愿意成为清歌的包袱,她的仇人还活在世上,她必将他亲自手刃! 她越想越悲切,举剑一招一式的比对,哪知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溅出来。 “急功不能近利,何不过来陪我品一杯茗如何?”冷七七叹一口气,微笑着想她扬了扬手中的茶杯。 星轨提着自己的剑,一语不发的向冷七七走去,看着她优雅的为自己在早就准备好的茶盏里,续上了热茶。 星轨诧异的看了看冷七七,只见她对她扬了扬眉,细细的品起了茗,再不看她。 她举起茶盏,一口饮下,如饮烈酒。 这是天下最苦的茶,但是她牛饮而下,好无所觉。 “你不觉得苦么?”七七诧异。 “苦。” “那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这苦哪里比得上心里的苦。” “……” “再给我沏一杯吧。” “……” 冷七七觉得,这是自己找罪受,本想调侃一下这姑娘,让她想开一些,却是好心做了坏事。 见星轨,拿着茶杯喝下第三杯茶,准备自己动手那茶壶为自己续上一杯之时,她抬手止住了她的举动,笑着向她摇摇头。 “我的茶,世人一日只能饮三杯,不能多饮。” “为何。” “这茶叫梦魇。”冷七七说这话的时候,并未再笑。 “……梦魇?”她的脸色忽然苍白如纸,细细呢喃这两个字:“难怪,这般苦涩啊。” “……” “……” 见冷七七再不愿讲话,星轨提着剑准备起身去那荼蘼花下继续练剑,身后传来冷七七的自语。 “你说,人死,是否还能复生呢?” “……” “你是说那湖心冰棺里的人么?” “冰棺里,住着太阳啊!他是我毕生的太阳。” “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相信,他会活过来的。” 星轨真挚的祝福着,她觉得自己的身上不可能再有什么幸福,不如让他人能有一个念想,好好活着。 “他会醒来的。”冷七七向湖中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飘零的雪花,笃定的说着。 星轨觉得,那茶里喝出的,不是她一人的梦魇。 ------------ 【第十一章】 渡海惊魂夜 梦里杏花寒(十一) 清歌三人沉默中恢复了些体力,开始为了晚上的渡海做准备。 清歌抽出怀中的软剑,横空一扫,倒下一片数十年的柏树。踏雪从怀中把当初那些山贼绑他的绳索扔给了夏嫣嫣,挥手间用内力把树木聚集在了一排,然后和清歌同时转身,回休息地去了。 夏嫣嫣眨巴着根本看不出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绳索,良久回过神来:“混蛋!你们怎么能让女孩子干重活!” “混蛋,一群混蛋!” “太不怜香惜玉了!” “死结怎么打?” “……” 在诸如此类的咒骂中,夏嫣嫣还是顽强的认命的做完了最后绑木筏的艰巨任务。之所以这么任劳任怨是因为清歌说绑绳索这样的技术活是所有心灵手巧的女孩子都会的。 不待夏嫣嫣休息一下,清歌二人合力把木筏偷偷运到海岸边一个无人的角落,用杂草掩盖好。 一切做好之后,他们席地闭目养神,连一向闹腾的夏嫣嫣也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一定会有一场硬仗,他们都必须在最快的时间达到最良好的状态。 夜黑风高夜,正是渡海之时。 海岸边的杂草堆边冒出了三个鬼鬼祟祟的脑袋,正是清歌三人。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猥琐啊。”夏嫣嫣忍不住出声。 “嘘!” “嘘!”清歌和踏雪同时出声制止,默契的一人拍了夏嫣嫣的后脑勺一下。 他们研究了许久,发现清晨那些人该是已经渡海了,现在零星散散的对他们倒是没什么威胁。 三人赶快把杂草掀开,快速推动起了木筏,正式起航。 海上的夜风本就是极湿寒的,踏雪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身上的狐裘,体内的寒毒似乎有松动的迹象。 清歌站在船头,夜风伴着明月使东海变得神秘无比,神秘中透着危险,他只好催动内力让木筏快速往扶桑岛进发,快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人总不是机器,体内的内力总会用干,于是他们准备车轮战术,一个御船,两个恢复,以此类推。 轮到女大王御船的时候,她激动地蹦起来,木筏差点被她掀翻,动荡得清歌踏雪脸色都白了,只好死命的狠狠瞪着她,但是夜色把他们的眼神过滤掉了,女大王像是没事人一般欢脱的御船。 看着这样的夏嫣嫣,清歌踏雪觉得心都揪起来了,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轰――”极远的地方传来这么断断续续剧烈响声,他们望着天空,发现并不是打雷,一时间都如临大敌。 只有夏嫣嫣一人低眉思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母亲发威了么,她怪我回来了。 她抬头望着扶桑岛的方向,坚定了神色。 海面平静了那么两柱香的时间,开始有轻微的下沉,清歌的神色越发的凝重,难道这次渡海如此的不顺,是要发生东海百年难遇的海难了吗? 清歌郑重的站起身来,本就挺拔的身影,在海风照拂下越发飘飘欲仙,有几分英姿勃发。他在这般深深的夜色中,努力的眺望海天交接的地方。 夜晚的海面早就与天空溶为了一体,四周都是黑色的,偶尔有那么几颗零星的星子缀着,可见度是极低的。都是周围水汽的密度却是有增加的趋势,远处隐隐传来了各种野兽惊恐的嚎叫,以一股摧枯拉朽的架势一往无前的向他们袭来。 水天交接的地方渐渐形成一条细长的银白色的长链,飘逸而美丽,速度极快的向他们袭来。 这时候,清歌早已顾不得什么形象了,那飘逸清冷的哪里是美丽,那简直就是催命符! “快!快!深吸一口气,跳船!”清歌着急得语无伦次了,看着踏雪和无措的夏嫣嫣,他来不及解释太多,现在在木筏上才是最危险的! “可是我们不通水性!” “想活命就快跳!”清歌眼看着那天边的白练越来越近,似乎可以看出它有几十米高的壮丽,着急得边说,边抬脚踹下了夏嫣嫣,接着踹下了踏雪。在巨浪还有十米远的地方,跳入了海中。 踏雪觉得,这次他大概会葬身大海了。他不甘心啊!连扶桑岛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就投奔了大海的怀抱了。 清歌沉入海底的时候。虽然还在动荡,但是睁眼的时候,差点瞎了眼,那是什么! 踏雪的身体方圆一米远的地方像是真空隔出了一个透明的球体,把他牢牢的保护得滴水不露。 他双臂用力划向了闭着眼睛,一脸悲壮就义等死的模样的夏嫣嫣和踏雪,两手齐用,两人的后脑勺同时挨了清歌一巴掌。 “我已经死了么?”夏嫣嫣的声音飘忽,清歌第一次听出了忧伤的味道,他回过神来。 “死什么死,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清歌气急败坏的对他们两个吼道:“踏雪,你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宝物,不早拿出来。” 夏嫣嫣一脸好奇的戳了戳那透明的薄膜,弹性真好,一点都不用担心会球破人亡。而踏雪一脸迷茫,他虽说是半妖之体,却没有半点这样的神通。 夏嫣嫣玩够了回头,看见了踏雪的狐裘中散发出淡蓝色莹润的光,很是好看,她的眼里快速的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有猜错的话,那是――鲛族特有的避水珠。 “你怀里怎么在发光?”夏嫣嫣微微眯了眯眼。 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了踏雪的怀里,踏雪寻着那丝光线从怀里拿出了当初冷七七抛给他的小瓷瓶,蓝色的光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踏雪一时怔愣在了原地,原来是七七。 “马上要到十五了,这是你必服的去你体内寒毒的药,带着吧。” 她总是笑的如阳春三月,可是那笑从未到过眼底。她的心总还是想着帮他的。虽然没有直接开口告诉他。就是傻子也知道,这颗混在药丸里的珠子,其珍贵程度不下于异兽奇珍。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私闯龙宫!” 一声暴喝打断了清歌一行三人的思绪,如一道惊雷,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 【第十二章】 东海大逃亡 梦里杏花寒(十二) “龙宫?”三人异口同声的叫道。 三人的注意力一直在那避水珠上,如今被这一声后才惊觉,原来他们已经不知不觉间到了海底。 世人以为,东海有龙,海深十万里,其间有水晶宫一座,是为龙之卧。卧中珍宝无数,世间少有。 而眼前,七彩的水晶石堆砌而成的高达数十米的耀眼的城墙,远远的可以窥见那里面巍峨的宫墙和珊瑚雕琢的水榭,随处装饰着拳头大小的珍珠和夜明珠。那城门正中用最少见的上等的黑珍珠拼成了三个仙气的大字――水晶宫。城门口笔直的站着虾头士兵,而为首的蟹将用他的蟹钳指着清歌三人,怒目而视。 “我?”夏嫣嫣指着自己的鼻尖,被眼前的水晶城闪得眼睛花。 清歌和踏雪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焦急,龙宫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看你们一个个长得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那蟹将是蟹族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觉得没有蟹钳的都长得丑,于是高扬着头,一直拿鼻孔对着三人:“来人,把他们抓住!” 一群虾兵领命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半点不给他们从被嫌弃样貌的差异中反映一下,这场景换得也忒快了吧! “慢着。”踏雪抬手暂停了虾兵的包围行为:“这位兵大哥,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绝不是要擅闯龙宫。还请兵大哥通融通融。” “此话当真?”蟹将将信将疑的逡巡扫视三人,突然眼睛一凸!那紫衣男子手中握着的是――避水珠?!“大胆贼人!竟敢盗走我水族至宝避水珠!,快拿下!” “#%¥&……”口中快速念着繁复的上古妖文,双手飞快的结印:“快走!我只能魅惑住他们一炷香的时间!” 踏雪说完强行拖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带着清歌和夏嫣嫣穿梭进珊瑚丛,向东一路逃亡。 此时的水晶城中心的宫殿里走进一个背着巨大龟壳的老者,恭敬的匍匐在地。向那在高高的龙椅上假寐的王上报。 “王。” “恩?” “刚刚在城门发现一个半人,携带着避水珠。” “一个半?” “一个人类,一个半妖,还有一个精魄。” “真是奇怪的组合。”那王座之上的人终于挑眉,睁开了一直假寐的眼:“他们怎么会有避水珠?” “这避水珠是三百年前阿鲛闯我龙宫,带走的,如今现身是不是说明……” “不会的,她带走的本就是她的。”他半眯着眼睛,透过虚空似乎看见当年那女子拿着鲛族历代相传的海神杖,晃动着巨大的蓝色鱼尾,笑得三月阳春的明媚,不卑不亢的要走了鲛族的遗物,消失在世间。 三百年了,你终于又要出现了么,阿鲛。 “叫那些虾兵回来吧。”他挥退了龟丞相,又枕着臂,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一直亡命逃奔的三人完全不知道其实那些虾兵蟹将早就被叫回了水晶城守门。 尽管不知道这档子事,踏雪仍是没忍住,一口热血喷洒出来,刚好噗在了转过身来的清歌的脸上。 “你怎么样?”清歌接住了踏雪软掉的身子:“踏雪,踏雪……” “哥哥,踏雪好冷。”踏雪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孩提时候,他第一次使用异能,妖力透支,那时的哥哥也是这么抱着他, “哥哥……” 踏雪一次魅惑几百虾兵,一时妖力透支昏了过去。 “哥哥?”清歌被这一声喊得心间一颤,觉得好生熟悉,难道…… “啊啊啊啊……”清歌头要撕裂一般,他抱着头青筋突起,在地上直打滚。 如不是亲眼所见,夏嫣嫣绝不会相信,耳边类似野兽的嘶喊是发自眼前的白衣男子的口中。 他是那么俊朗无双,剑眉星目,一双眼睛就是那灿烂星汉,包罗世间万象,深邃迷人。如今,这发髻散乱,嘶吼着滚地,一双手直直的插入海泥之中,青筋毕露的人,就是她原本一眼便相中的男子。 “药……药……”他虚弱的忍受在万针穿脑的痛,让夏嫣嫣给他找白半言给他镇痛的药。 夏嫣嫣把他抱起,将他的头放在腿上,任由他疼得抓扯自己的皮肉。她伸手去清歌怀里,摸出一个暖玉瓶,拔掉瓶塞,嗅了嗅,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这哪里是药,分明是毒! “清歌,清歌,你忍忍……”她一把扔掉了玉瓶,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红了眼眶。 夏嫣嫣见清歌渐渐有了崩溃的迹象,果断的一掌挥下,弄晕了他。 她蹲下身,一手探着一人的脉,被脉象吓得倏地收回了手,表情越发的凝重。 踏雪半妖之体,却是透支妖力,以前寒毒未清,对火狐来说本来就是致命的,还好有灵药这些年调养,吊着口气。 而清歌,他被人下了血蛊,配合着在脑中打入了十二道金针,封掉了一部分记忆,忘记了十岁以前的事。只要被刺激就会生不如死,比活剐更让人欲死不能。 夏嫣嫣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涸,好似滚烫得快要融化了,心被一把绣掉的匕首摩擦着,疼得不能呼吸,但是她掉不下眼泪,她本是精魄,哪里来的眼泪。 她看着即使深度昏迷却依然紧皱这眉头的人,那是她刚刚得到自由之后,第一个动心的人。 她不知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大概有的人存在便是注定了要遇见的,她想她大概不能听母亲的话,要重蹈姐姐们的覆辙了。 她爱上了一个凡尘的男子,他潇洒肆意,飘渺好似临江之仙,对待朋友舍生忘死,她最爱的是他的笑。温柔得堪比那三月的杏花,轻轻拂过她的心尖上,但是他极少这般笑过,更极少对她这样笑过。 夏嫣嫣,你真的完了。 她翻手见取出一把匕首,划开自己的动脉,碧绿色的鲜血,蜿蜒在她的手臂,她眼睛也不眨的把那血液灌进了清歌的嘴里,接着转身也灌进了踏雪的嘴里。 那时的她是笑着的,她想,这世间是有一见钟情的,你于千万人海中,回眸看见的永远会有那么一个人,阑珊笑语只付你一人。 起码在你眼里是这样的。 ------------ 【第十三章】 扑朔扶桑岛 梦里杏花寒(十三) 海啸过后的第一缕阳光异常的刺眼。踏雪就是被这样灼热的阳光刺激醒来的,伸出手试图遮住吵闹的阳光,但是它无孔不入,透过指缝轻轻的挠着他脸颊。 他想,还能看见阳光,真好。 阳光没有了,透过指缝,看见一个背光的轮廓,那是一个极其清秀且干净的女子,只是脸上过于苍白。 “你醒了啊。”那女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额……”踏雪适应了此刻的阳光,撑起身来:“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这姑娘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清歌和夏嫣嫣到哪里去了?他们不是还被虾兵蟹将追杀吗? “这里是扶桑岛啊。” “你说什么!"踏雪已经不顾头晕目眩和众多未解答的问题,翻身爬起来,激动的看着周围的景色:“这里就是扶桑岛?” 这本就不是一个大型岛屿,整座岛和岛中心的火山是紧紧相连的,可以说这座岛就是火山灰构成的,只有方圆十里的样子。前不久这座火山才喷发过一次,此刻仍是看得出整座岛被火山灰覆盖着,原本炎炎的熔浆不再流动,渐渐有了一种偃旗息鼓的味道,仅仅窥见这一丝,就可以想象当时火山喷发之时是多么的惨烈。 这也就是前天他们起航渡海时遇见海啸的原因了。 踏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转身还想问问那清秀女子是否看见其他人:“姑娘……”可是身后哪里还有人,这一切好似一场幻觉。 踏雪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疼得自己倒抽一口冷气,这不是梦境也不会是幻觉。 “姑娘!姑娘――”踏雪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只余一缕清风,他亦步亦趋的向着火山口进发:“夏嫣嫣――清歌――” 此时的清歌仍在昏迷中,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让你有多远滚多远吗!”这是一个中年妇人的深厚的嗓音,一听就知道是有故事的人,但是却是发自一棵扎根在炎炎熔浆的中心的万年古树。 “母亲,求求你救救他!”说话的女子跪在古树跟前。 “救?你为了一个男人命都不要了!” “……”一直低着头的女子抬起头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万年古树,终是低头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母亲,嫣嫣不孝。” “你……你你,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那古树树叶抖动,竟隐隐带着哭腔。 “……” “罢了罢了,你是我第十个女儿,我用我的精血提前催生了你,逃过天地异象,趁这样的假象把你赶出这扶桑岛。天意啊天意!你终究和你那些姐姐们一样,为了一个男人又回来了!”那古树婆娑中幻化出一个绿衣女子,闭着眼睛:“世道轮回,该来的终究逃脱不了。” “母亲,嫣嫣不孝。” 一道带着旺盛生命力的绿光一丝一丝的涌向昏迷中的清歌,像是做茧一般,一层一层的覆盖在他的身体上,侵进他的骨髓里。 一旁跪着的女子紧张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修长如玉的手,捏的指节泛白。她竟然就是照顾踏雪醒来的那个清秀干净的女子,只是她现在的脸色,比踏雪见时更加苍白,可以说是毫无血色。 她是夏嫣嫣,这本就是她本来的模样,她已经没有过多的法力来维持她制造的幻象了。 “噗噗噗――”绿色的光淡了下来,十二道金光相继从清歌的脑中射出来,碰到四周坚硬的岩石壁被格挡掉入滚滚岩浆,化为乌有。 看见母亲收功退身,她连忙上前接住了从半空中直线下掉的清歌,哪知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接一个下坠的凡人都接不住的境地,抱着清歌一路沿着树干滑落,滚到在了树根处。 “清歌,清歌……”她用她从未用过的温柔的语调,轻轻的唤他,丝毫不顾自己为护着他,刮伤的身体。 “你怎么会这么虚弱?”绿衣女子快步上前捉住了夏嫣嫣的手腕:“啪!” 夏嫣嫣的脸被打得一偏,苦涩的看着母亲,只见她的手几次起落,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颓丧地放下了手。 她已经活了上万年寂寞的岁月了,她这这里驻扎着,守护着这一方土地,同时吸收日月精华成了精。上天怜悯,每一千年她可以韵化出天地精魄,可是她的女儿们没有一个长久。天道何其不公。 原本还风韵的妇人,短短时间内,竟好似老了许多。 “你可知道本命精血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天劫马上就要到了,你觉得你拿什么去面对!” “……” “快快把他送离扶桑岛,我不确定下一次看见他会不会杀了他。” “……”夏嫣嫣起身,扶着清歌慢慢的使用法力出了火山。 在夏嫣嫣没有看见的地方,她扶着岩石喷出一口碧绿色的血,软软滑倒。 没有预想到的跌倒在地,被一股灼热的风缓缓托起。 “你终于肯现身了么,扶桑。” “你这样做又是何苦?素素。” “你还是不愿意靠近我。”她氤氲间模糊了身体,融进了古树:“我不怕你伤害我,哪怕你是火。” “……”叫扶桑的男人,痛苦的神色一掠而过,仍是远远的站在最角落默默的看着她。 这样的场景已经存在了上万年了吧!他们本就相依相生,却注定不能在一起。 因为她是树,而他是火山神,他不能靠近,那样会毁了她。 出了火山口的夏嫣嫣,再也运不起一丝法力,现在的她比世间普通的凡人女子强不了哪里去,踏着还未熄灭的岩浆,小心的避免清歌触碰到。 本就不大的小岛。夏嫣嫣却是用尽了力气,只凭着一股强忍的毅力坚持着,她想他好好活着,她不要她伤痕累累,她只想要他好好的。 脚上的绣鞋早就被未熄灭的熔浆灼烧殆尽,脚上娇嫩的肌肤也漆黑一片,一股又一股的飘着肉香的青烟从脚底缠绕而上。 还有几十米就到了踏雪那里了,夏嫣嫣,你坚强点。 她在心底如是想。 ------------ 【第十四章】 流年尽眼前 梦里杏花寒(十四) 当夏嫣嫣的脚惨不忍睹,微薄的红唇早就咬得不成样子,差点要放弃的时候,终于踏到些许劫后余生的草坪。但是已经呈现出碳状的脚掌,不说承力,就是触碰都让她觉得彻骨钻心。 她想,她的脚约莫是要废了。 她用素白的裙摆细细的拉扯,尽量让它遮住她受伤的脚,然后扶着清歌小步的往踏雪的方向走去。 她想她要尽量做得若无其事,这些疼就埋下自己细细品就好,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觉得现在太傻,至少现在的她心甘情愿,满心欢喜。而且……她并不知道她会不会还有以后。 她看着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色,远远的天边渐渐有乌云聚集的趋势,几日后的天劫,定是九死一生。 “清歌!”找到一个山洞,正在做一些防护措施的踏雪远远的就看见那个他醒来看见的女子扛着清歌向他的方向踱来。 踏雪快步上前,一把揽过了清歌,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苍白清秀的女子。 这女子出现得太过突兀,来无影去无踪,是人是鬼都还不好说。如今的扶桑岛,那场海啸过后,那些寻药夺宝的人倒是死得七七八八,但是还活着来到这岛上的人就绝非等闲之辈。 并不是他多疑,而是此刻唯有谨慎才是保命的出路。 “姑娘,敢问清歌这是怎么了?”踏雪打量了这姑娘满脸带汗较弱的模样,还是无法忍心对她冷言相向。“是否还看见一个憨厚的姑娘?” “你快带着他早些离开吧。” “离开?”踏雪的眉头死死的拧在了一起,他们千辛万苦,历尽了多少磨难才终于死里逃生到了这扶桑岛,这已经过去了八天了,雀羽还等着他带药回去,叫他离开,他如何甘心?“姑娘这是何意?” “你们快快离开,这里的山神看见你们定不会饶了你们的,况且,这座岛要不了多久大概就会不复存在的。”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历尽千险,才到达此处。且,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还在鬼门关等着我寻药回去,前路再是危险,我都不会离去的。” “……”夏嫣嫣听着这话气得直跺脚,这死榆木疙瘩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啊!“你知道你这是在送死吗!” “就是死,我亦无憾。” “……”夏嫣嫣被他眼中的温柔和坚持所震撼,她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原本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说人家是榆木疙瘩,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根筋,为了清歌再不顾其他。她突然莫名的害怕起来。“这就是爱吗?” “是的,这是爱。”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的,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那女子的脸色倏忽间惨白如纸,如遭雷击。 原来这便是爱,而她早已爱他颇深,她在不知不觉间心里那座城早已住进了那个一个白色的身影。她起初只是觉得有趣,哪里知道,这是一生的纠葛。 这是她看见这个世界的第十天,而她在今天明白,她爱上了一个世间少有的男子。 大概夏嫣嫣和每个女子一样,觉得自己爱的人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无二,再也找不到替代的人物了。 她的人生太短暂,生因他灿烂如夏花,死,亦是。 她想起了踏雪的话,死亦无憾。是啊!这就是爱情。 甜美,却是裹着世上最美丽外衣的毒药,她已经弥足深陷。 他说,他要那‘天香豆蔻’救他最重要的女子,她成全他。 “姑娘!姑娘――” 踏雪怎么呼喊那清秀干净的女子,那女子都再无反应,踏着僵硬的步子,往来处走去,凌乱的步子,错落的脚步中似乎早已没了魂魄,只剩一个躯壳。 他望着那即使爆发后依旧飘散着袅袅青烟的火山,微微半眯了眼睛,不管这是龙潭虎穴,他踏雪都闯定了,哪怕拼掉性命,他也要拿到‘天香豆蔻’! 踏雪仔细的抱起清歌,转身进了安身的洞穴,用熄灭的火山岩掩好了洞口。 几日无话。 在这几日中,陆续有好些在海啸后存活下来的人或者妖抵达到岸。 踏雪在这几日除了照看还在昏迷的清歌,就是好好的修炼,这扶桑岛有凡尘稀薄得近乎没有的天地灵气,对他来说是大补。 说来也奇怪,自从他在这岛屿上醒来的时候,纠缠他多年的寒毒竟不治全愈了?身上其他的伤也是好了七七八八,且他的半妖之力更是上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体内的灵气运转间似乎和这里的灵气格外的有亲切感和熟悉感。 还有夏嫣嫣,清歌虽然昏迷,却也还是回来了,而她去了哪里? 他们本就是在海底龙宫逃亡,怎么会醒来之后就到了扶桑岛呢?他们是怎么到达者扶桑岛的呢? 踏雪从怀里摸出了避水珠,细细的揣度,蟹将说这是龙宫至宝,那又怎么会在冷七七手中,转交到他的手里? 所有的疑问都汇聚在一起,网成了蛛网的形式,密密麻麻,浓成了原始森林里有毒的瘴气,阻挡了他想要窥见谜底的脚步。 “咳咳,水,水……”清歌嘶哑的声线生生掐断了踏雪的思绪,连忙用打开了水囊,把这几日收集的露水灌给他。 “清歌,你醒了么?” 恍恍惚惚几次睁眼,朦胧又清晰转换了几次画面,清歌终于看见了眼前仍是那身紫色狐裘的少年郎。 那身紫色的狐裘已经不复之前的光鲜,沾染了不少泥土,被不少树枝划破,还有熔岩石灼烧的痕迹,但是都丝毫没有损害他清冷的形象。 眼前的少年是踏雪,是未央宫的掌事,更是当年在韶山被他保护的小小弟弟,他的小踏啊。要不是雀羽,他或许已经失去他了,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小踏……”声线依旧嘶哑,但是这个称呼却是出乎踏雪的意料。 “你叫我什么?” “小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哥哥啊。” “……” 踏雪下意识的推开了清歌本还虚弱的身体,也顾不得手中的水囊打翻,囊中的水蜿蜒了一地,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乱成一片。 ------------ 【第十五章】 旧年杏花泠 梦里杏花寒(十五) 踏雪下意识的推开了清歌本还虚弱的身体,也顾不得手中的水囊打翻,囊中的水蜿蜒了一地,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乱成一片。 他们的母亲叫芙若,听名字便知道是个美貌的女子。芙若是一介凡人之躯,他们的父亲却是火狐一族的首领,名叫皇源。说来也是一段美女救英雄的佳话,生生的切入一个美貌的未婚妻――风狼一族的公主红鸾。 三角恋总是悲剧的,何况还是这种种族疏途的人妖恋,最后火狐一族不堪风狼的族人的倾轧,最终被一场阴谋,让父亲死在了红鸾的手下。 母亲在父亲的保护下带着哥哥清歌回到了人界,找了个偏僻的小山村隐居下来,半年后生下了踏雪。 火狐族本是上天的宠儿,有着其他种族没有的倾世姿容,一双眼睛才是根本。他们除了他们的首领会法术,其他人就靠他们的眼睛魅惑其他的种族,这也是其他种族不敢轻易侵犯火狐一族的理由,太废兵力。 清歌没有半点半妖该有的特征,而踏雪,一出生就天生异象。他一睁开眼睛就是火狐族特有的紫色眼眸,这曾是困扰他整个童年最不忍直视的阴影。 和所有故事一样,仇人最后都会出现前来寻仇。 和所有故事不一样的是,他们并不是一家人齐心协力对抗仇人。 当初红鸾知晓皇源和芙若有一个儿子,但是却是不知道芙若到了人间后再生下了踏雪。芙若趁机将没有火狐族特征的清歌装进了木桶,让他顺着荆江漂流直下,不管漂流去何处,总可以逃命。独自带着踏雪面对红鸾的报复。 踏雪仍然可以记起,那个杏花雨露的时节,那个占尽春风的花雨,竟然也可以寒冷得彻骨。 他仍然记得凌乱的脚步,破碎的画面,还有红鸾狰狞的脸,以及万里的冰封。他身上的寒毒,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 耳边回响着母亲到死的时候的呢喃:“踏儿,对不起,对不起……娘没有办法。” 是啊!她没有办法。 那她又可曾知道,这成了他一生的梦魇,在无法脱离。 他想,若不是冷七七,怕是他的意志再强,也绝不可能活着到现在。 踏雪至今都还记得,韶山已经大雪了三年,远近驰名的百里杏花早就死了,他再也看不见梦里的杏花。他仗着半妖之体,在冰封的世界了苦苦撑着一口气,活了三年,在杏花该要谢掉的时间,百里雪原出现了一个摇曳的身姿,远远的似乎可以看见她周身朦胧的水汽已经手中巨大的三叉杖,向着他的方向慢慢踱来。 犹如高贵的神舐一般不可侵犯,那周遭飘零的雪花不能进她身分毫。 那三年里,踏雪的心跳从未如此强烈的,那种感觉十分的震撼,很诡异,但是他就是知道,她是来救她的。她也确实救了他。 她带着他回了如今的未央宫,给他治病,教他武功,指导他修练,就如再造恩师。他敬重她,感激她,却也怜惜她。 冷七七是个很奇怪的人,她只呆在禁地里,十年如一日,没有允许不准谁踏入禁地一步,而禁地里除了满院荼蘼花,和她歇息的花房,就是那个雪湖以及湖边的水榭,雪湖中央是一座冰棺,冰棺里躺着的是她的太阳。 没事的时候,冷七七会品她自己泡的叫梦魇的茶,有闲情的时候也绘一绘丹青。她的丹青是绘得极好的,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她的丹青只绘一个人,他无意中曾偷瞄到,那是一个玄衣墨发,丰神俊朗,总是淡淡笑着的男子,他觉得,那男子的笑和冷七七是极其相似的,淡淡的却让人温暖难忘。 但是,他却从未看见她留下哪怕一幅画,她总是嫌弃自己画得不好,把那些丹青都毁成碎片,变成了雪湖万年不变的雪花。 他后来才知道,哪里是她画得不好,是千山万水人海中,只此一个,哪怕再一模一样的丹青,终究不会再是那个人。 虽说冷七七常年呆在未央宫的禁地里,却也总是冷不丁的神出鬼没,她总会捡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回来,比如雀羽,比如眼前的清歌。 踏雪看着眼前的清歌,终于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地上蜿蜒的水已经渗透的地表,留下湿润的痕迹。 他其实也一直在寻找他,只是在比清歌被冷七七捡回未央宫的时候之前没有多久才知道,铩羽楼排名第一的杀手封喉,就是他的哥哥清歌。 他也挣扎矛盾过,他从小便嫉妒清歌,同是半妖,他却可以如正常人一般生活,不会被小孩子欺负,被大人们嫌弃,被这整个人间所排斥,他的嫉妒其实早就衍生出了恨意,他恨他。 甚至在生死最关键的关头,母亲也只是在慌忙中,让清歌坐着木盆离开。虽然那时的他正在熟睡。 而母亲留给踏雪的呢?一生也只剩那么一句话。 对不起,娘亲没有办法。 可是那时的他也才仅仅五岁。 他也挣扎过,毕竟他后来知道,清歌这些年过得也相当不容易。与其说不容易,还不如说简直是活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很久都不曾见过阳光的样子,所以他挣扎。 而所有的濒临窒息的挣扎,最终也在冷七七将清歌捡回来的那一刻丢盔卸甲。 他想,他哪里是恨他,他只是恨自己罢了。 于是在那一夜,他忐忑的去禁地拜见了冷七七,他知晓清歌记忆全失,但是在心里深处,他仍是希望清歌是可以记得他的。 “踏雪。” “踏雪?踏雪渡飞鸿,好名字。” “我叫踏雪。” “……” 他现在还能想起这段对话时,清歌颦眉思索的样子,他是一点都不记得,那时他便觉得,既然无法挽回,那么就将这些深刻而复杂的感情埋下,不再提起。 ……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早已放弃让清歌记起这些不堪的回忆,他现今记忆恢复了,又让他如何自处。 “小踏……”清歌面色带这才恢复的病色的惨白,笑容也是苦涩的。 “你休息一下罢,我一个人静一静。”说罢,他转身出了山洞,迎来的是满地的银色,和空气中火山独有的硫磺的味道,却又都被海风吹散了。 ------------ 【第十六章】 金雷渡死劫 梦里杏花寒(十六) “你休息一下罢,我一个人静一静。”说罢,他转身出了山洞,迎来的是满地的银色,和空气中火山独有的硫磺的味道,却又都被海风吹散了。 远远的,海边倒是看见一个绰约的身影,海风扬起她的衣裙,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恍惚感,却在那波光粼粼间让人看得不怎么真切,总感觉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 她好似察觉了有来人,转过头来,真好让踏雪看进了她的眼睛,看见踏雪怔愣,她快速的转回去继续看着海浪退了又回,一语不发。 虽然这一幕发生得很是短暂,但是也足够踏雪在黑夜里辨清这女子就是那个照顾他醒来,后来又把清歌带回来的姑娘。 只是她的眼睛吓到他了,他觉得这个姑娘是干净纯澈而坚韧的,那眼底却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和挣扎。 “你们果然没有离开。” “……”踏雪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只好和他并肩 “他醒了么?”她一直看着茫茫的海,未曾再看他。 “醒了。” “那他定是好了。”这是肯定句,她对母亲很有信心。 “……”踏雪只沉重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 他们就这样并肩看着远处的东海,各怀心事,各有愁思。 “踏雪,你信命么?”沉默许久她忽然开口,那语气轻得像是羽毛一样,挠着人心。 “不信。”踏雪快速的回答,肯定的语气是想要自己相信。 “我却是信的,我的命大概早就在司命的话本上。”她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凡人总是说圆月是幸福的征兆,她如今却不以为然。圆月如盘,清冷高悬,俯瞰众生,也是轮回的开始,这大概是她人生能看见的最后一个圆月了,上天真是待她不薄。 想着想着,她自嘲的笑笑。 …… “踏雪,你说十天是否可以算是完整的一生?” “蜉蝣一生只那一个时辰,说来十天也算不错了。” “是么。”那我就知足了。她终是把后来的那几个字咽下了,能遇见他们,她知足了。 …… 那一夜他们并肩看了一夜的海,断断续续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彼此说了些凌乱的字眼。 踏雪总觉得那一夜的她不对劲,总是若有若无的透着一股欲言又止的忧伤,但是他当时在自己的思绪泥潭里愈陷愈深,不然也不会有那以后的诀别。 他并不记得她那夜看海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只是记得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何必纠结那些爱恨恩怨呢?你们现在都还活着,这样多好。” 他从那句话中豁然开朗,迷雾沼泽一散而尽,是啊!他们都还活着,这样多好。 后来的他每每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望着海女子,都会有流泪的冲动,因为她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他。 他想,那时的她,怕是早就绝了自己的路,也阻断了他们的脚步。 这是后话。 扶桑岛自踏雪醒来的那天是晴朗的天气以后,就已经阴云滚滚好些天,原本四海的乌云就像是被什么召唤而来,齐聚在了一起。 当踏雪在柔软是沙滩被清歌叫醒时,所看见的就是这一番乌云密布,越聚越烈,那厚黑的云层中细细看来,竟是游走着金色的雷丝,那种昨晚就感到的不祥,竟是越来越强烈。 他侧头,看着清歌也皱眉看着这样阴沉的天色,眉目间是深深的焦急。 “金雷劫!”清歌惊讶的脱口而出,紧张的拉着踏雪的胳膊。 金雷劫!那是渡劫中最难的天劫,一般是惩罚一些犯天规的仙人,不会出现在人界的啊。当年,他们的父亲当初就是遭红鸾陷害死在金雷劫之下,不复超生。 如今金雷劫酝酿了这三天,到底会是何等威力,别说夺这‘天香豆蔻’了,如今就是保命都难。 一阵异香随着东海的季风散落在这本就不大的岛上,四周窸窸窣窣一阵骚动。三天前的海啸就像是一场淘金,大多数的夺药者都永眠在了这东海深处,剩下的这二十来个人,姑且算他们都是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如今因着这忽然飘来的异香,都纷纷从各自栖身的地方现身,一边防备着四周的人暗算,一边都朝着异香传来的火山口眺望。 这些人的神色各异,有些惊讶,有些防备,有些踌躇,有些是**的贪婪。 ‘天香豆蔻’成熟了。 清歌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见了复杂的艰辛,前路是比荆棘小道更加难行的万丈悬崖,一步错,粉身碎骨。 扶桑岛上空几十里的乌云已经压缩成了方圆一里的样子,堪堪覆盖了中心的火山。其中游走的金色的雷丝已经迫不及待了,火山下的众人似乎可以听得见雷丝闪烁间滋滋的饥渴声。 除了那几个被贪婪蒙蔽了眼睛的人,剩下的人被那劫雷的威压惊得战栗,这便是天地之力,不容侵犯,不可亵渎。 火山口飞出一对男女,男的一身火红如霞,烈焰环绕,剑眉入鬓,刀削的脸,深邃的眉眼,所过之处,明黄色的火焰紧紧跟随,划出一道耀眼的霞。 女的一生绿衣,旺盛的生命之力涌现而出,头上只有一只缀着树叶的木钗,杏眼粉腮,脱离了少女的娇柔,带着点女子的妩媚,一步一步皆是娉婷,摇曳生姿。 正是素素和夏扶桑。 他们之间隔着两人宽的距离,出现至今都从未逾越,就像隔着一条透明而不能跨越的鸿沟。 他们在半空中。虽然面有急色,看着地上的几十号人却依然是睥睨的神色,这些人于他们来说,的确和蝼蚁无甚区别。 “雷神大人,可否现身一见。”夏扶桑看着那金雷劫沉声对了阴沉的云色,运气一喊。 扶桑岛的火山自混沌初开就已形成,伴生的就是这扶桑树。他们已经相伴了数万年。扶桑树成年后,每一千年结一颗‘天香豆蔻’,豆蔻出生便是半仙之精魄,所以成熟之时天地动荡,异香涟涟,天劫也随之而降。 但是他们前面九个女儿所降的都是普通的飞仙劫,他和素素二人合力都能应付。 可是如今,降下的竟是这毁天灭地,惩治堕仙的金雷劫! “雷神大人,可否现身一见。” “唉。” 天空深处只是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预见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 【第十七章】 寒铁困轮回 梦里杏花寒(十七) “雷神大人,可否现身一见。” “唉。” 天空深处只是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预见的是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夏扶桑和素素的心登时剧烈的跳了一下,沉进了谷底。 漆黑的云层背后,闪出了一个面如黑炭,双目如炬,站在雷光闪烁的乌云上虽不比其他的神飘逸俊美,但毕竟是九重天的神,自是有一份威严在。 “扶桑老弟,不是我不愿帮你,是天君震怒下的死命令,你说这都是你们第十个女儿了,你们何苦偏要逆天改命,犯了天规。”他的声音当真是打雷般,洪亮得让人振聋发聩。 “如此……小弟在这里谢过雷神大哥。”他侧过头看着一脸愁容的素素,只是安慰的扯了一下嘴角。“还请雷神大哥看在与小弟昔日的情分下,宽限我一点时间。” 雷神看着夏扶桑一脸的苦涩,稍稍踌躇,也就点头答应了。 他们是昔日把酒言欢的好友,如今世道轮回,天君几乎是要他亲手降雷,让他们一家魂飞魄散啊!这叫他如何忍心。 “你们听着,我乃是这扶桑岛的火山之神,你们想活命的都滚吧!就算呆在此处也只是给我们陪葬罢了。”夏扶桑一头火红的头发,恍惚间倒像是热烈燃烧着的火焰,蓬勃而却是透着生命本质的绝望。 那些前来夺药的哪一个不是人精一般的人物,虽说都是修行百多年,但是哪个见过这般阵势,几乎吓得傻了眼,两股只颤。就连那几个少有的胆大妄为的被雷神的并未外放的威压弄得喘不过气来,瞬间如冷水当头浇下,一个激灵间从贪婪的欲望里挣脱出来。 再看夏扶桑满身的火焰,熊熊烈烈,好似永不熄灭,那双鹰眼如火似毒的盯着在场的众人,竟叫人说不出的恐惧,这样的人惹上了,绝对是不死不休。 这两边的人都不是如今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可以招惹得起的,众人看着眼前的情况心里都生出了惧意,‘天香豆蔻’固然是好,可是也要有命拿啊!陆陆续续的,有人纷纷拱手退出了这个无声的战场。 一刻钟后,整个扶桑岛除了夏扶桑一家,就是清歌和踏雪沉默的站立着。他们定定的看着夏扶桑的眼睛,坚定而倔强,丝毫没有表现出惧意。 夏扶桑心里暗自点头,这两个年轻人各自品貌不错,资质上佳,胆色过人,绝不是池中之物。可惜啊可惜,只是生不逢时,在如今这块地方。 况且,如今的境况,他们一家凶多吉少,如果他们不幸陨落,他们的尸身和生长的土地也不是这些凡人可以亵渎的。 天神的眼中,世人皆如蝼蚁,再是不凡也不过是个不错的蝼蚁,和他人并无太大区别。 夏扶桑眼中仅有的一点点欣赏也被他埋进了眼底深处,如今的瞳孔只是神舐该有的冰冷无情,双手合十,只见涌现出金紫色的一簇火焰跳跃不歇。 清歌二人觉得从未有过这般的紧张,眼前的人并不是他们可以抵挡得住的,但是雀羽和星轨还在等着他们,他们怎么能空手而归呢。 眼见着夏扶桑完成了结印,睥睨着两人,而他们急得冷汗直下,却毫无对策。 “爹爹,不要!”从火山里传出了一个虚弱的声音,却是拼尽全力的喊出这句话:“他们是我的朋友,不要伤害他们。” 火山口处跌跌撞撞的攀爬出一个浑身浴血的纤细的少女,她不顾浑身的伤,毅然奔来,拼尽法力与夏扶桑比肩,捉住了他的袖口,满眼祈求。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爹爹,也是出生以来第一次见他。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无法忽视无法摸去,好似血液里流转着同样的温度,心跳着同样的频率,他们说,这叫骨肉相连,血脉同根。 夏扶桑颓丧的放下了手,那指尖的火焰一点点黯淡下去。 罢了罢了,这都要终结了,便由她去吧。 “夏嫣嫣,你出来干什么!”那浑身是血的少女转过头去,看见的是母亲凄苦的神色。 “母亲,嫣嫣不孝。”她在半空中,她缓缓跪在一朵薄云上,至始至终也只有这么一句话,她的确煞费了他们的苦心。 “你可知,你出了寒铁笼,只有死路一条!” “……” “夏嫣嫣!你说她是夏嫣嫣?”清歌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更不敢直视眼前薄云之端直直跪着的女子,直觉得头脑发憷。 夏嫣嫣不是那涂山上无忧无虑搞怪无敌的山大王吗?不该是那个要留下美男来抗刀的霸气女汉子吗?不该是那个长相憨厚内心纯良的姑娘吗?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纤细柔弱,浑身鲜血的女子。 踏雪看着那因清歌一声质问僵直了背的女子,原来她就是夏嫣嫣,害他还一直向她打听夏嫣嫣的踪迹,自己当真是傻了。 踏雪虽是这般想着,内心却是被狠狠触动了,好似有什么很重要的信息被他遗忘了去,就像是一道闪烁的光,飞快掠过,他伸手去抓,只是一只流萤。 “我是夏嫣嫣,是你们认识的夏嫣嫣,也是你们不认识的夏嫣嫣,随你们想吧。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的脸色比以前见过的每一次都要苍白许多,要不是脸上也有鲜血遮掩,简直就要趋于透明。 她本是一直想要找机会告诉他们的,但是世事弄人,她的人生就要走到尽头,她却不想悲伤离场,她鼓励自己,她要微笑着啊!这本是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最后的时光。 她本在那看海的那一夜被母亲捉回去,关进了天地玄铁秘制的的寒铁笼,可以隐匿掉她的气息,叫天劫寻不见她。 可是她的清歌快要死了啊!她拼尽全力从那众多的符印中冲脱而出,她只是想要他好好活着。 想到此处,她坦然的笑着拥抱了素素。 母亲,嫣嫣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保重。 这句话她在心里婉转了千百遍,徘徊在唇齿间,终是被笑容掩了下去。 她突然推开了怀中的母亲,一挥手间,将爹爹母亲,清歌踏雪都送进了寒铁笼里。 轻轻摊开手,一枚秘制的精巧的钥匙从她的指尖滑落,十指飞舞,隐匿气息的符印都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原来,刚刚她在拥抱的时间,竟偷偷的取来了素素腰间的钥匙和符印。 “雷神伯伯,开始吧。” 她转过身去,背影挺直,笑意盎然。 那个望海的夜晚啊!她对踏雪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并未说完。 “何必纠结那些爱恨恩怨呢?你们现在都还活着,这样多好。 可惜啊!她,明天就要死了。” ------------ 【第十八章】 豆蔻灭天香 尽春风(十八) “雷神伯伯,开始吧。” 她转过身去,背影挺直,笑意盎然。 雷神倒是一辈子都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不比那九重天上的伪君子。他看着眼前的一幕,两道眉就差一点拧在一起了。 “丫头,你可是想好了。”他不忍的再次开口,想让她知难而退:“如今你体内法力全无,这金雷劫之下,你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雷神伯伯,谢谢你的好意,嫣嫣心意已决。”只是愧对爹爹和娘亲,嫣嫣不孝,但是她并不后悔。 她努力的扬起苍白之极的脸,仍是那一脸坦荡的笑意。 她心意已决。 雷神默然的转身,隐没在了那层层的乌云后面,似有若无的低叹一声,再无言语。 寒铁笼里的众人,各展所长,几乎使尽了自己最拿手的招数,可是这寒铁笼除了隐匿他们的气息,还会削弱他们的法力和体力。 既然是笼,当然就要有笼的意思。 他们倾尽全力,而寒铁笼还是寒铁笼,并未有分毫所动。 他们死咬着唇,恨不得把全身的劲气都在唇齿间表现出来,下嘴唇皆是血肉模糊。 他们更不敢喊夏嫣嫣的名字,如今不管如何,凝神静气对待这眼前的金雷劫总是还有那么一丝生机的。 那十里的乌云开始翻覆着蠕动,压缩齐聚,竟然压聚成一朵黑如墨色的乌云,堪堪浮在了夏嫣嫣的头顶。 夏嫣嫣仰头看着这一朵小巧的云,它已经不见了当初在外游走的金色雷丝,只是那厚重的颜色让人生畏。 越是平静,等待的却是山雨欲来。 那朵墨黑色的云剧烈的抖动了起来,夏嫣嫣众人都知道,第一道雷要下来了,虽说这第一道雷是威力最小的,夏嫣嫣如今这样残破的身体,就算抵御得了这第一道金雷,那后面一道比一道强大,整整九道劫雷如何抵御? “轰!”一道小指细的金色的雷破乌云而下,直奔夏嫣嫣的头顶而来,她本就用尽了最后一丝法力,把众人送进了寒铁笼里。如今,她只有靠她这身体力量独自抵挡,清歌还在看着,她想在她最后的时间里,留下最美好的样子给他,所以她仍然是笑着的。 在寒铁笼里的人,已经放弃了用法力毁掉笼子,急得目眦尽裂,靠一双手徒劳的扳动着铁栏栅,四人的手皆是磨破了,鲜血四溢,掌心的皮肉早就贴合在了栏杆之上,他们竟是无所觉。 “嫣嫣!” “嫣儿!” “夏嫣嫣!” “夏嫣嫣!” 四人异口同声的惊叫出声。 第一道雷从她的天灵盖钻进,一路披荆斩棘,转瞬间冲进她的四肢百骸。她只来得及将好不容易恢复的仅有的法力护住了心脉,神魂巨震。 她颤抖着单膝跪在地,额头沁出了汗,却没有吭一声。 趁着劫雷还在酝酿,她飞速的运转着丹田,企图尽快恢复,这样或许可以在他心底多停留那么一秒,也是好的。 她缓慢的站起身来,挺直了背,未曾回头一次。 她害怕。 “轰!”第二道劫雷应声而下,比第一道劫雷粗了一倍,颜色也比第一道雷更纯粹一些。 寒铁笼中的四人早已不敢再开口了,素素捂着自己颤抖的唇,死死的咬住本就血肉模糊的手掌,她也害怕,却不愿转过身去,因为她知道,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夏嫣嫣了。 嫣嫣,嫣嫣,她的嫣嫣啊。 夏扶桑如今尽量躲开那三人,生怕他们三人沾染上这灭世的火,目光却也从未离开这个女儿身上一秒。他身上的火焰突地热烈了起来,滚滚的热浪,已经点燃了笼上比较低级的符印。 踏雪死命的的双手合卧,鲜血在指缝间就没有消停过,指甲狠狠的撰在掌心,皮肉翻滚他也不顾,脑海里全是这个女子纯澈的笑脸,以及做完在月色下的哀伤。 清歌睁大的眼角崩裂,鲜血从眼角滑下,像是血泪,一双手死死的握着眼前的铁栏栅,手臂粗的铁栏竟被他捏进了一个浅浅的掌印。要知道,这可是天神金雷都不可能伤分毫的天地玄铁,竟是被这样一个相当于凡人的半妖,捏出了一个掌印。 而被第二道天雷劈中的夏嫣嫣此刻却是双膝跪在地上,嘴角强忍的血终于是忍不住,顺着嘴角滴落在地。 她的血带着强劲的生命力,脚下的花竟然因这这些血,疯狂的滋长起来,开出了一朵朵本就不是在这个三月末的春天开发的花朵。 夏嫣嫣强忍在腹腔中翻涌的痛意,坚持的站起身来。 “轰!”第三道金雷。 夏嫣嫣仍然是双膝跪地,再也没有站立起来的力气。 “轰!”第四道金雷。 夏嫣嫣口中吐出打量的鲜血,混合着的竟然还有小瓣的内脏碎沫。 “轰!”第五道金雷。 夏嫣嫣忍不住痛哼一声,转头向着他们努力微笑。 “轰!”第六道金雷。 夏嫣嫣面对着他们缓缓倒下,唇齿开合,似是要对他们说些什么?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了。 “夏嫣嫣!”清歌这那一刻颤抖的喊出这个名字:“夏嫣嫣,你渡劫成功了对不对。” 原本浮现在夏嫣嫣头顶上的乌云缓缓的消散,一同消散的还有金色的雷丝,一阵响声后,天空放晴了。 “夏嫣嫣!”清歌一只手从铁栏栅中努力向夏嫣嫣的方向探取,换来的只是他的臂膀又添了新伤。“夏嫣嫣,你不是要留下我么,你起来,我娶你可好。” 素素再不去看,她缓缓闭上眼睛转过身去,更拼命的去咬自己的掌心,她害怕一松口,梗咽的呜咽声便破口而出。她的女儿还没有死啊!她不能哭。 夏扶桑身上的火焰尽数熄灭,本是风华的脸也全是灰败之色。他几欲伸出手,想要拥抱素素,但是终究还是放弃了,他的靠近只会伤了她。 “哎。”雷神将那最厉害的三道雷撤掉了,此女也不可能活下来了,何苦要让她魂飞魄散,说来也是个可怜人。 他挥手,撤了那寒铁笼里的禁制,他已经仁至义尽。摇头间,踏上了远远飘来的一朵金云,回九重天复命去了。 ------------ 【第十九章】 嫣然殇别离 尽春风(十九) 寒铁笼上的光华因禁制的撤销黯淡了下来,清歌在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却又在靠近夏嫣嫣的时候踌躇了脚步。 众人见此,也都立于他身后,谁都看得出,此刻的夏嫣嫣更加希望清歌陪在身侧。 眼前的女子嘴角噙着笑意,一直看着他,如果忽视掉她从口中喷涌出的鲜血,现在的她笑得是极美的。 本就生得婉约如画的眉目,有一种江南水乡的灵秀和小巧,只是那些秀丽的意境被这些鲜血和她逐渐失去的生机毁得一干二净,哪里找得出当初生龙活虎的一丝影子? 清歌觉得,他看见躺倒在血泊里的夏嫣嫣一瞬间没有了走过去的勇气,那个柔软女孩子,一路艰辛,一路坎坷,倾尽一切全心帮他,而他除了看着她渡劫无能为力,别无他法。 如今的她没有了往日的活泼开朗,喷出的鲜血在衣襟和袖口晕出了朵朵占尽春风的红杏,妩媚多情却是没了占字的生命力,只剩尽春风。 “清歌,清歌……”她好似在叫他,又像是在自语呢喃。 “我在,我在这里。”踌躇的心终于是被这几声虚弱的呼唤打碎了,他几乎是扑将过去,揽起她的身子:“嫣嫣,清歌在。” 他第一次叫她嫣嫣,用着颤抖而沙哑的声音,她的脸色在遇见他之后一次比一次苍白,她的身子也一次比一次纤细飘渺,如今的她在他的怀中轻盈得就像一片羽毛,随时都会被三月末的风吹去他们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他的心抖动得厉害,不知道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还是不愿意相信的预感。 “清歌,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兀自勾起唇角:“我一直以来,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 她也是惜命的,她在她出生就是从这扶桑岛逃离出去,就是母亲要她躲避天劫去,可是司命的话本里,她的结局早就写好了,无论她怎么逃,终究还是回到了扶桑岛。 于夏嫣嫣来说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她遇见了清歌,误了终生。 她如今说不了几个字便要大喘气歇息一会。虽然努力的压制,不要剧烈的咳嗽,但是仍旧无法阻止鲜血往外滑落。 清歌用自己雪白的长袖,细心的替她擦拭着脸上颈项上的鲜血,却是越擦越多,直到他的衣袖也开满了红杏。 “你们……一直寻找的……咳咳……‘天香豆蔻’……就是我。”她断断续续的终于是把这个隐瞒的许久的秘密说出了口,她就是他们一定要夺走的‘天香豆蔻’,命运何其弄人。 这个消息对清歌,甚至是踏雪来说都是致命的,他们虽说并不是相识太久,但是缘分这个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这短短几天,他们已是生死至交,如今…… “一会儿……我的魂魄……散尽……咳咳……你……就带走吧。”她小巧的脸颊上再也看不见一丝笑意,原本还有一丝生气的脸颊却也是被一片灰白颓败代替。“去……救她吧。” 夏嫣嫣的目光越过了清歌的肩膀,直直的看见满脸凄苦,极力隐忍的母亲。 夏嫣嫣觉得,她这一生最对不起的莫过于她的母亲了。 母亲,嫣嫣不孝。 她试图伸出手去触及母亲的裙摆,向着她最后一个告别。但是命运总是不让人如愿,伸出一半的手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无力的垂落了下来。 在场的人陷入了死寂的沉默,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呼唤夏嫣嫣的名字。 清歌僵硬着背,完全不敢相信,那个生龙活虎的夏嫣嫣,转眼之间就不见了,她不再要他做她的压寨夫人,不再缠他,不再唤他,不再看他…… 他曾经觉得这样是多么好的事情啊!真真到了如今竟是这么的害怕。 他何德何能,先是星轨,再是夏嫣嫣,他都欠了他们太多。 他闭上了眼睛,合上了一眼的寂寥和悲伤。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光临我盘龙寨所谓何事?小女子是此寨寨主夏嫣嫣。” “两位,似乎我还未同意放你们离开啊。” “公子可以叫我嫣嫣,我叫夏嫣嫣。” “其实对嫣嫣来说,钱财都乃身外之物,嫣嫣想要留下的只是公子一人而已。” “我,夏嫣嫣,要娶的当然得是能打得过我的!” “额,忘记告诉你们了,我是昨天才当上这个盘龙寨的寨主的,所以今天物归原主了。” “唉!等等我,我也是去寻药的,我可以帮你们的!” “咳,那你呢?你要‘天香豆蔻’为了什么?” …… 记忆里的夏嫣嫣纵使没有用真面目示人,但是总是鲜活的,总是对着他灿烂笑着的,她在他黑白的生命长河里,是七彩的颜色,最炫目的阳光,如何能够割舍得下。 此时的他终于是明白了冷七七的话,那座冰棺里住着的是她的太阳。 是啊!那是太阳。 夏嫣嫣的尸体早在清歌的怀里冷透了,鲜血已经流尽,混合着内脏的碎末一起消失在她身下繁盛的鲜花中。 清歌用最轻柔的方式缓缓的将夏嫣嫣的身体在那妖艳的花丛里放好,他已经擦拭干净了她脸上和颈项上的血迹。 她平静的躺在她的鲜血孕育出的繁花从中,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想是一个误入凡间贪睡的花仙子,让人不愿去打扰她恬静的梦境。 一阵莹莹的绿光乍现,像是春蚕吐出的丝线,细细的包裹着夏嫣嫣,仔细看去,还可以看见期间夹杂着些许金色的光芒,是金雷。 四人的心被紧紧的提起,夏嫣嫣是不是还有机会活过来? 尽管这个希望微乎其微,但是人就是这样不见棺材不掉泪,哪怕有一丝希望都想要自欺欺人一把。 那绿光越发浓烈,一点点吞噬了那金雷,一时光芒大胜,浓烈的光刺得四人无法睁眼看清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只好用手遮挡。 大约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绿芒渐渐弱了下来,倏忽间就消失殆尽了。 四人满怀希望的看去,哪里还有夏嫣嫣,在那花丛中,只剩下一刻樱桃大小的莹绿色的珠子。 这世间不会再出现夏嫣嫣了,唯一证明她存在过的只有这一颗变异的‘天香豆蔻’罢了。 ------------ 【第二十章】 世素无扶桑 尽春风(贰拾)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愿意相信,本来前一刻还在的人,如今变成了这么一颗冰冷的珠子。 人就在这样,一次次的自欺欺人,终于是抵不过命运的残忍,就算撞破了南墙,等待着的仍旧是绝望。 清歌现在脸上一片颓败,他的世界里,像是镜子的镜面一样,从最边缘的碎片开始,一片片剥落,然后轰然倾塌。 他发现他早已没有了站立的力气,双膝一软,跪将在那繁盛的花丛前,近乎虔诚的匍匐下身。他不敢去触碰那颗‘天香豆蔻’,他害怕,这样一动她便永劫不复。 夏嫣嫣,夏嫣嫣,夏嫣嫣!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三个字,他的心叫嚣着,想要歇斯底里,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了力气,脸上除了灰败再看不出其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爱星轨的,到如今才发现那不过是歉疚,他爱的是那个撕破了他黑白的人生,为他的世界放进了色彩的女子。 他爱她,可惜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知道。 哀,莫大于心死。 “去……救她吧。” 这是她于这世间最后一句话,她至始至终心心念念都是为了他。 清歌伸出手,一寸一寸向着‘天香豆蔻’靠近,当他的指尖快要靠近‘豆蔻的时候,一个绿色的窈窕的身影飓风般的冲将过来,一把将那‘天香豆蔻’抢过来抱在怀中,泣不成声。 “嫣嫣,嫣嫣,娘亲保护你哦。”素素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得开心:“嫣嫣,娘亲在,你好好睡,一觉醒来我们一家就在一起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素素这是受不了刺激…… “伯母,我……”清歌向着素素的方向笔直的跪着,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情了,他只是重重的向着素素磕头,似乎是想要把夏嫣嫣的那份补回来。 “咚!” “咚!” “咚!” …… 已经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了,鲜血从他的额头处散乱的滚落下来,迷了他的眼睛,他也不在乎,只是一直机械的磕着,额头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饱满,青紫的肿得像个馒头,再磕下去,是会出人命的。 可是素素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她兀自抱紧怀里的‘天香豆蔻’,说着那些说不完的话,除了那双眼睛想那秋天的湖水,盈盈的泛滥着波光,脸上却是带着慈祥的笑,嘴角上翘,眼里只有‘夏嫣嫣’,满满的都是慈爱。 她的嫣嫣还在,还在自己的怀里,谁都抢不走了。 踏雪再也看不下去了,冲过来死命的拉着他,像让他别虐待自己。可是清歌哪里还顾这其他,机械的一个一个头的磕下,那处繁花都被四溅的血,沾染了妩媚的红色。 “哥!”踏雪急了,脱口喊了出来,这是这好些年来他都未曾这般喊过他,清歌也只是僵直了那么一瞬间,又再次磕了起来,带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坚持。 踏雪无法,只好也向着素素的方向,和清歌并排着,学着清歌的样子,重重的磕头。怎么说来夏嫣嫣的死和他们两个都有直接关系,他们难辞其咎。 “嫣嫣,娘亲带你去看你的姐姐们,好不好,她们肯定会喜欢你的。”说着,素素却是痴痴的笑了起来,转身举步便要走。 “素素!”一直隐忍未说话的夏扶桑对着素素的背影喊住了她。“你明明就知道,嫣嫣已经死了。” 一边说,一边向清歌两人挥手。他们只觉得一阵暖风拂过,他们便已站起了身体,立于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火焰,明媚风华的男人。 “你胡说!我的嫣嫣她就在这里,她没有死!”她忽的转过身来,声嘶力竭。转瞬低了语气:“我的嫣嫣这这里,她说了她会陪着我,不再离开我了。” 他大步冲过去,尽量熄掉自己身上的火,双掌紧紧的握住她的双肩,不停的摇晃:“素素,你清醒点,嫣嫣已经不在了,她不在了。” “啪!”她的手狠狠的摔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拆穿我,为什么你要让我面对,为什么你要让我看清!嫣嫣,我的嫣嫣再也活不过来了,我的嫣嫣不见了……” 那一巴掌不仅伤了夏扶桑,也灼了素素的掌心,但是她已不在乎了。 “素素,嫣嫣最大的心愿是为了救人,你就成全他吧。”他长叹一口气,还是说出了这句自己心里都过不去的话。 “成全?我成全他们,谁来成全我?”她已经没有力气声嘶力竭了,颓然的低下了语气,像是问夏扶桑,又像是在问他们,或者,她只是在呢喃。 趁着素素不注意,夏扶桑一把抢过了她手里一直紧紧撰着‘天香豆蔻’,向着清歌的方向一抛:“快,你们带着离开,别回来了!” 说完,他吐出内丹悬在头顶,把身上的火都散进内丹中去,死死的抱着挣扎的素素,不顾她拳打脚踢,歇斯底里。 “嫣嫣!嫣嫣!……” 他知道,他们十个女儿在她的心底是最大的痛,如今就是留下这天香豆蔻,也只是让她触景生情。与其让她沉浸在悲伤里痴傻,不如让那年轻人带回去救人。 这也算了却嫣嫣的一桩心事,同时也为她积了善行。 “如此大恩,清歌无以为报,只有了却了俗事后自当上门来请罪。”他连同着踏雪最后一次向着他们纠缠的二人磕下最后一个头。 “走吧。”他对着他们再一挥手,他们就已经身在一叶小舟上,向着来时的路返航了。 清歌二人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扶桑岛伫立良久,彼此沉默着,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扶桑岛上,素素已经放弃了挣扎,因为夏扶桑吻着她的额头,一路吻下,吻干了她的眼泪,吻掉了她的苍白,最后覆上了她毫无血色的唇。 “素素,你还有我。”良久,他向她如是说。 四周的海平面正在高涨,地动山摇。不是这海抬高了,是这整个扶桑岛正在陷入深海之中,他放弃了他本命的火,紧紧的抱着她,站在扶桑岛中央,陪着整座岛亡命。 “还好,我还有你。”素素淡淡的笑。虽然眼底还有泪痕:“上万年了,你终于舍得拥抱我了,真好。” 他们彼此的唇舌交缠,与这岛一起沉没,于世人眼里是万劫不复,于他们来说这是修成正果。 ------------ 【第二十一章】 堵截惨归途 尽春风(二十一) 清歌二人一路顺风顺水向着归途快速前进,他们根本不知扶桑岛再也不存在了,二人没有了夺得“天香豆蔻”的欣喜,两人都显得很恍惚。 细细想来,从他们踏上寻药一途开始到今日为止,满打满算也就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天对他们的一生来说并不长,但是足够让他们在往后的年华里细细怀念。 思绪悠长就像如今在这四面茫茫的海面,水波荡漾,清远悠长,不知道飘向何方。 一连串阴郁的笑声传来,清歌面前的海面被一块巨石砸得水花四溅,他的倒影四分五裂,就像他的心。 “交出‘天香豆蔻’,饶你们狗命!”斜后方向,突然蹿出一个巨大的宝葫芦,至于说巨大,是相当于清歌他们的精巧小舟来说的,算得上是巨大的了。 那宝葫芦呈现着深蓝色的光泽,不仔细看无法在海上分辨出,其上零散的或坐或站有个四五号人,一个个道貌岸然,衣带飘飘,只是那一双贪婪的眼睛毁掉了他们苦心孤诣营造的形象,正是被夏扶桑赶走的夺药者其中最贪婪的几人。 这几人应该是干尽了杀人夺宝这事的修仙者,仗着自己有几分真本事就投机取巧,欺软怕硬,站在远处隔山观虎斗,当所有尘埃落定后冲出来,从这些精疲力竭的的生还者手里夺走“天香豆蔻”,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他们似乎已经预见了“天香豆蔻”在他们手里熠熠发光,脸上除了不屑一顾的高傲,还有猥琐贪婪的笑。 清歌站起身来,踏雪一步往前,与之并肩,他们绷紧了身体,已经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这“天香豆蔻”是夏嫣嫣曾经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明,他不能丢了她,不能让她被这些满手污浊的人玷污了。 这般想着,他用力的攥紧了那颗漂亮的混色珠子。 “你们若是想要,踏着我是尸体抢吧。”他知道如今的自己,哪怕身怀绝世武功,又怎么可以和这些逃脱常理的修仙者匹敌呢?明明知道前方是死,但是他无悔。 “还有我的。”踏雪一双黑眸潋滟闪过,渐渐褪去,恢复了他的本色,紫得纯澈妖冶,那种诡异的超脱常理,像是盯着猎物的蛇,直盯得那几个人背脊发麻。 清歌惊诧的侧脸过来看着他,踏雪回给他爽朗的笑容:“哥,还有我。” 也许男生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只要真正一起经历了生死,哪里还有什么间隙,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这世界最亲近的人,他们是亲兄弟,恩仇泯灭之用付一笑。 可是?这世间什么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都是骗人的,并不是全凭借一股毅力和硬气就可以扭转乾坤。他们并未在那些贼人手里过到两招就败下阵来,踏雪的眼睛被那妖道用桃木剑戳瞎了,清歌的肋骨断裂,生生插进了肺腑,没挪动一下都是煎熬。 果然,他们还太年轻。 “小踏――小踏――”清歌努力的爬过去,搬过了踏雪的脸,他的眼珠被那妖道挖走,不为别的,只是说漂亮。 他从未这么恨过自己,他小时候很弱,他努力变强,成了人类武者的巅峰,可是?他还是无法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天地不仁! “哈哈哈――”当宝葫芦上为首的人,十指成爪,一把从虚空里抓过清歌怀里的“天香豆蔻”,不屑的向他们碎了一口:“不自量力!” 他们仰天大笑,御起宝葫芦准备快速离去,毕竟这里还是多事之地。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边有一道金色的光,一闪,出现了一个金甲红袍的男子,只是食指一点,那宝葫芦就以可见的速度急速的缩小,最后变成普通葫芦大小,飞到了那金甲男子手中。 宝葫芦上的贼人,全都猝不及防的跌入了海中,纵使是修仙者在这毫无防备下坠海,也生生的呛了好几口海腥味十足的水。 “来者何人,竟要与我澜沧仙人作对!”好容易挣扎出海的修仙者快速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找出了一块玉板放大,容这几号人狼狈的爬上来暂且栖身。 “哦?”那金甲男人,只轻蔑的把玩着宝葫芦,玩味的哼了一个字。抬眼,细细的打量起眼前喘息一口的几人。 在那玉板上歇息的众人都屏了气,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一股巨大的威严从那金甲男人那里发出来,那是一种上位者的王者的威压,眼前的年轻人不容小觑。 他是谁? “你说你叫什么?”那金甲男子用一双雕才有的眼睛,深邃而犀利,只看了那为首的贼人一眼,就让他入坠冰窖。“你叫澜沧仙人?” 说话间,五指轻轻的一捏,那宝葫芦就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粉末尘埃,飘散在海上。那玉板上的眼看着这一幕,早已不敢言语,脸色登时就紫了,那可是上好的宝贝啊!是他好不容易弄来的,如今…… “这位大人……”清歌挣扎的爬起来,想要赌一把,开口请这位大人帮忙。可是还未说什么就已经被打断。 “吵死了。”金甲男人一直淡然的表情,就连语气都是淡淡的,但是说不出的威慑,清歌只好缄默。 “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用那个夺走宝葫芦的食指指向了为首的妖道,饶有兴趣的想听听事情的来龙始末。 “回禀大人,这两个小子胆大包天,竟然想要偷盗小人千辛万苦寻来的灵药,小人一时失手不慎将他二人打伤……”那道人自然是脸不红气不喘的颠倒是非。 “你胡说!”清歌气急,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踏雪的眼睛就只是两个血淋淋的空洞,直直的看着妖道的方向,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你把本君当傻子么?”一时间风云变色,金甲男人五指成爪,一把把那妖道吸过来,一掌拍在其天灵盖上,妖道全身的骨头化做了血水,整个身体柔软得甚是恶心,随手间抛入了海中,喂了鱼。 “你们还不快把东西交上来。”这一变化,把剩下的人吓得面如土色,双股直颤,像是抛不干净的东西一样,见鬼的把“天香豆蔻”交给了金甲男人,各展本事,逃也似的四散亡命。 “多谢恩公解救我兄弟二人。”清歌看着这天人一般喜怒无常的男人,诚恳的说。 “谁说我是要救你们。” ------------ 【第二十二章】 旧事又重提 尽春风(二十二) “多谢恩公解救我兄弟二人。”清歌看着这天人一般喜怒无常的男人,诚恳的拜谢。 “谁说我是要救你们。”金甲男子眉眼疏朗,还是那淡淡的语气,只是多了一丝戏谑。 清歌顿时僵住了,他知道,眼前的男子虽然说得平淡,但是绝对不是儿戏。这是一种直觉,凭着他多年杀手的直觉,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个狠角色。 怎么办,刚刚赶走了豺狼,迎来的不是好心的猎人,而是更强大的虎豹。 冷汗再一次侵蚀了清歌的背,他下意识的向昏迷的踏雪艰难的挪动了一下,堪堪挡住了金甲男人看着踏雪的视线,无畏的迎上了他的视线。 “我对你们没兴趣。”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还是未离开踏雪,似乎可以透过清歌直视踏雪,倏忽,本是万事不在乎的脸变得凌厉无比,他本就是凌空在他们十米开外的海上,只这么一瞬就出现在清歌的面前,扼住了他的喉咙。 “说!避水珠怎么会在你们的手上!” “咳……”清歌觉得这十五天像是把这一辈子所受的伤都集中在了一起,重伤未愈一再的伤上加伤,他的视线天旋地转,这般模糊中仍是可以感受到那个男人杀人的目光。 或许是看出了自己失态,眼前的人已经是脆弱得不行,男人松开了手,只是转手攥住了清歌的衣襟。 “避水珠……是我们……偶然得来的。”清歌咬牙说完了这句话。冷姑娘对他们有再生之德,他怎么能背叛她,眼前的男生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蝼蚁。”金甲男人不怒反笑,只是他的笑,比那修罗还要阴冷三分:“说,阿鲛在哪里。” “阿鲛?”清歌皱眉。 金甲男人觉得清歌是在刻意耍着他玩,一抬手金光弥散,不准备再和他再做纠缠。可是就在他的掌心离清歌还有三寸远的地方,被一柄海蓝色的三叉杖接住了。 “堂堂九重天的司战之神,千年不见,竟也学会了为难一个重伤的凡人了么,真真是涨了见识。”清朗的调侃从那三叉杖的主人道来,说不出的鄙夷。 “冷姑娘!”这声音倒是真真的惊呆了清歌,他一直知道冷姑娘并非凡人,但是也从未想过…… “你倒是敢出现。”司战之神松开了清歌的衣襟,才不管清歌的死活。 “泪无痕,好久不见啊。”她还是那样笑盈盈的人,不知情的人倒是以为他们是他乡遇故知。 别说,到真的是故知,只是这故知并不是什么知己,大概还能算得上是仇人。 避水珠月白色的光芒还来不及敛下,顺着这三叉杖一路看去,那隐约在月白色的光线里半人半鱼的窈窕身影,巨大的鱼尾摇摆出数不尽的水珠,她的目光里有着掩藏不去的深沉的恨意。虽然被埋得很深,但是他出入沙场这么多回,又怎么会辨别不出呢。 她不一样了。 月白色的光芒渐渐敛去,看见的却是她笑盈盈的表情,水雾弥漫的眸子,海螺鸦簪,扇贝为饰,水草做衣,手里的三叉杖五彩斑斓,随意一挥就是彩虹的残影,端的是海族里独有的华贵。 并非是不一样了,她本应是如此华贵的,只是回归了本来的样子。 这才是她,四海之主,海神该有的样子。 只不过,自从鲛人一族被灭之后,海神之位便下放四海,权利赐予了四海龙王处,一并下放的还有鲛族剩下的宝藏。 说实在的,泪无痕觉得,九重天确实于这个女子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那又如何,仙神的规矩是圣洁不可触犯的,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只是领天命,秉公行事。 九重天,重宫殿。 “将有罪,不敢起身。”他还是那一身金甲红袍,煞气外放,威风凛凛。垂首在重宫殿的殿堂上,四周是各司其命的众位仙君,而那金色的秘金椅上端坐的天君正勃然大怒。 “逆子!谁给你们的胆子,一个两个都违抗天命!”天君怒极,大掌拍下,那秘金椅竟然被拍踏了一侧。 “恕将无能,让罪臣泪无归携重犯逃脱。”天君越是恼怒,他的声线越是平淡,像是在诉说着不关己的事。 “你……你……”天君被气得把那奏折一并摔在了泪无痕的身上,显然已经是被气得失态了。 “罪将泪无痕,听命。” “将听命。” “天犯在外,命你下凡去将天犯带回九重天,一日未捉住天犯,你就一日不要回九重天了!你将功折罪去吧。”天君说罢,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颓然坐下,一挥手退朝。 “将领命。” 他转身红袍猎猎,神色未变,直奔南天门。 如今,已是一千年。 她的气息浑浊在这凡人堆里,早就沾染着浊气,他在这千千万万的凡人堆里觅得她的踪迹哪里有这么容易。 八百年前,她去西海取万年寒冰丝,他赶到,西海龙宫一片混乱。 五百年前,她去北海夺千年琉璃冰,他赶到,北海龙王一无所觉。 四百年前,她去南海讨嗜血珊瑚,他赶去,南海龙王至今昏迷。 三百年前,她也来过东海,只身对四海海族,拿回海神三叉杖。 …… 她的气息总是一闪而逝,虚无飘渺,而他,总是晚了那么一步。 到如今,已是千年。 她躲藏千年,而他亦追寻了她的足迹千年。 今日,他寻着这避水珠的气息而来,终于是引她现身。 “今日,看你如何逃。” “泪无痕,你果然没有心。” “心,要它何用。” “泪无痕,你当真可怜。” “多说无益。” “你想见见无归么?” “……” 泪无归是他的九弟,是最粘他的一个弟弟,是从小就未怕过他一身凶煞之气,最过亲近的弟弟,这一千年一直只出现了阿鲛的气息,他的气息倒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不该啊!难道…… 冷七七拂袖,泪无痕和她之间出现一道水幕,水幕里万年飘雪的雪湖,以及那雪湖中央安静的冰棺。这一切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冰棺是有千年琉璃冰做成,棺里那个嘴角含笑,眉眼疏朗的男子,安静的睡着,他的衣是万年寒丝织就而成,他的发冠是嗜血珊瑚雕成,他的腰带是鲛珠串成,美好得就像是在午睡一样。 无归……怎么会这样? “你骗我,无归的命宫灯明明还亮着的。”司战抽出自己是琅琊剑,一剑摔碎了水幕,直指冷七七而来。 冷七七并不躲,还是那一脸的笑意,只是这一次的笑意,嘲讽更深。 “他为何如此,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 【第二十三章】 司战下凡尘 尽春风(贰拾叁) “他为何如此,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不是么,三哥。 不是么。 三哥 …… 泪无痕的耳边飘荡着冷七七的问话,却与记忆里无归的声线重合在一起,一声又一声的质问。 他触电般的丢开了直指着冷七七的长剑,整个人竟是颓然了下来,灰败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肩膀,一路蜿蜒而上。 “阿鲛……”他记得,无归常常提及这个女子,总是神色温柔的唤着,一副迷惘的眸子,大概就在那些时日总是黏着他的无归就已经慢慢的走向这个女子身旁,而他一直都未曾真正的放在心上。 “谁容许你唤这个名字的!”冷七七这一千年来少有的厉色,横眉冷目:“阿鲛早就死了,死在了九重天,死在了三万天兵的包围里,死在了无归死去的荼蘼山!泪无痕,你没有心!”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柔柔弱弱的阿鲛了,她是冷七七,是答应了无归七个愿望的冷七七。 “三哥,你怎懂得人心。” 记忆里那个眉眼疏朗,温润如玉的脸竟是那样冷凝的看着他,看得他的心沉入谷底,痛彻心扉,那眼神有一种陌生的怜悯。那时的他,用那一双失望受伤不可置信的眼睛看着自己,吐出这么一句话。 泪无痕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之后,恢复了往日的淡然。“你可知我如今在凡间游历的目的?” “呵,堂堂司战之神被贬下凡将功折罪,小女子再是孤陋寡闻也还是知晓的。”冷七七冷笑一声,不冷不热的回答,她就是想给泪无痕添堵,这样她的心里才会畅快。 她冷七七不是圣人,也知晓爱恨,她也还有心跳,所以她做不到以德报怨,做不到一直对仇人这么温柔和熙。 “你……”泪无痕五指成爪,一把抓过那丢弃的长剑,一身的煞气外放,司战神该有的凛凛威风瞬息呈现。长剑一声长啸直指冷七七的脸而去,却见她不闪也不躲,毫无惧色。 “冷姑娘,小心!”清歌惊诧的一声喊,他知道眼前绝不是他可以插手的,只好在一旁好好的照顾踏雪,眼角的余光一直默默的注视着这边厢的情形。这一剑过来直直的像是刺向了他的心,真真的提心吊胆。 长剑在离冷七七一寸的地方极其惊险的停下来,眉心出有几丝黑发从眼前飘落下来,这是绝世神兵,只要刚刚泪无痕一个狠心便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她的唇边浮现出一丝胜利者的笑,生生的刺进了泪无痕的眼。 “你这般不知好歹!”他的手在袖底死死攥紧,竟是一手心濡湿的汗意。 刚刚那一瞬不止是清歌的心被揪起,还有他的。他的唇边第一次浮现出了除了冷冽的笑以外的弧度,细细品来居然是苦涩。他就知道自己下不去手,他怎么能伤她,又怎么会伤她。 他们就这么隔空站着,泪无痕咬碎一口白牙,冷七七兀自笑得轻松。彼此之间的眼神在空气里纠缠撕扯,沉默中眼神却也凌空厮杀了好几百个回合。 最后,竟然还是泪无痕长叹一口气,撤离了战局,耳边传来那女子的嗤笑声,如今他也顾不了太多了。 “阿鲛,你走吧。” 他说,阿鲛,你走吧。 这倒是在冷七七的意料之外,诧异到忘记了纠正他对她的称呼。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冷七七睁大了眼,一向公正死板的司战神居然要放水么?“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鲛,当我今日不曾见过你,你带着他们走吧。”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她,僵直了背影,像是做出了莫大的决定。从怀里取出从那妖道手中夺来的“天香豆蔻”,顺手扔给了冷七七。 “……”她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宽肩厚背,是个能顶天立地的背影。只是她弄不清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一向以正直古板著称么…… “冷姑娘……”清歌避过冷七七巨大摇摆的鱼尾,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袖。 其实他现在都还未从这些冲击中回过神来,为今而至他本已经觉得生无可恋,死在此处也好,只是苦了踏雪了。 但是现在居然绝处逢生,还有一线生机,他就一定要活着回去,星轨的大仇还未报,冷姑娘的大恩也还未还清,他还不能死! 冷七七在清歌的拉扯中回过神来,她嘱咐清歌把踏雪抱好,最后留给泪无痕一句话,便来一片水雾涟漪中模糊着消失在了东海的烟波上。 “泪无痕,你会后悔的。” 泪无痕嘴角上扬,笑了笑,后悔么,我已经后悔了上千年了啊!能怎么办呢。 他的左手缓缓凝聚起一团金色的光芒,聚力向着自己的右臂狠狠的一砸,右臂已然变形,这般疼痛他居然还是笑着,噙着一丝欢欣,这下可以向九重天交差了。 司战不敌重犯,令重犯逃脱。 阿鲛,无归啊。 心底默默的念叨着这两个名字,他们却都不会知道他一直在这一千年来做的这些事,九重天并不是只派下他一个神舐来抓捕他们,只是他在他们身后偷偷的解决掉了罢了。 他们都说他是无心的,哪里知道,这世上谁无心可活。 未央宫?禁地 雪湖湖面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潋滟,潋滟了一湖春冬交接的艳色。 潋滟渐渐形成了漩涡,一阵水雾,一行三人从雪湖的涟漪中跳了出来。把正在湖边一身黑衣飒沓,挥汗如雨坚持练剑的星轨吓了一跳。 此时的冷七七恢复了人类形体,早已收回了海神杖,又恢复了往日清清冷冷的形象,只是她在几人眼中已经变得高不可攀且分外遥远。 “快抬回房间去吧!这未央宫怕是要垮了,这都几日不曾做生意了啊。”她不愿解释太多,他们不过是她人生路途中歇息片刻的过客,她的归人一直都在。 众人也不敢说太多,只剩下星轨诧异好奇,视线在清歌身上打了一个转,却又硬生生的挪开了。 清歌咬牙,忍住自己肋骨的伤,自己狠下心扳动几下,抱着还在昏迷的踏雪出了禁地,往踏雪的杏花院而去。 荼蘼花一层一层的飘散下来,星轨又开始一次次挥剑穿梭在花瓣雨中,再无话。 而冷七七,端着冷掉的梦魇,望着他们回来的雪湖面,出神良久。 泪无痕,你到底在想什么? ------------ 【第二十四章】 白昼是天黑 尽春风(二十四) 从东海回来已经好几日了,未央宫似乎还是那个未央宫。 冷七七照旧呆在她的禁地里足不出户,星轨每日无话,仍然坚持练习着剑法,唯一不同的就是清歌除了偶尔照看自己的伤及的肺腑,大多时候彻夜不眠的照顾着昏迷中的踏雪,不厌其烦的为他拆下层层的纱布,换了药,再小心翼翼的为他一层层缠好。 闲暇的时间里,总是握着踏雪的手说着整日整夜的话,从幼时失散一直讲到如今,只是踏雪迟迟未醒。 许是他早已醒来,只是不愿意告知他。因为没有了眼睛,只要他不动不说话,就没有人知道他是否醒来。 只是清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小踏是醒着的,只是听着他讲故事入了迷。 未央宫已经有二十来日未开张做生意了,坊间谣言开始四起,说这未央宫是要垮掉了。奈何这谣言却未起到任何作用,因为当事的没有一个着急。 这日,杏花院里少有的晴朗天气,阳光透过杏花撒下细细密密斑驳的光影。 感觉到阳光的照拂,先是手指微微的有动静,然后努力的睁开眼睛。 四周都是黑的,没有光,抬手去摸眼睑,触手的都是生硬的纱布。 手突然被一双陌生又宽大的手掌握住,头顶上方出现一个沙哑又不失清朗的声线:“小踏,你醒了。” “清歌?”他的嗓音因好几日未曾进水,干涩得像是要撕裂了喉咙:“我们这是在哪里?” 清歌没有注意到踏雪的称呼,他没有喊他哥哥,仍旧是清歌。 说到底,他心底还是怨怼他的,这是一种无法忽视的强烈的对比。 一阵窸窸窣窣声之后,踏雪感到清歌将他扶起身来,干裂的唇碰到了冰凉的杯盏,清冽的水缓缓的滑进了喉,就像即将要渴死的鱼找到了救命的水,他喝得有些急。 “大夫说你醒来之后少喝点水,万事都要循序渐进。”清歌撤了茶盏,小心的把他安顿好。“你放心,我们已经回到了未央宫,是冷姑娘救了我们。” “我的眼睛……”他终归是没有勇气说完,他怕真相惨烈得他无法接受。 “……”清歌将他隔着纱布摸索的手温柔的拿下来,沉默许久开口:“只是受了伤,相信哥哥,会好起来的。” “呵,只是受了伤,你当那些痛都是梦境么。哥哥,还真是我的好哥哥!”或者是因为失去了眼睛,踏雪把所有的怨怼都撒向了清歌,他知道自己不该怪他的,但是,这世间就是如此,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互相伤害。 踏雪恼怒的挥开了清歌伸过来搀扶他的手,一个人摸摸索索的向着院门外走去。 沿着记忆里的那些曲折的小道和长廊,踏雪跌跌撞撞,却就是赌气的不愿意清歌的搀扶,他第一次觉得明明是日日走过的路,如今竟然如此陌生。 黑暗的感觉真的不好,没有阳光,没有色彩,一个正常的人怕是会被活活逼疯的,更何况是曾经惊采绝艳的未央踏雪。 清歌一路离着他一米的距离,一直默默的看着他,不动声色的为他指引着禁地正确的方向,这是他的弟弟,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这般艰辛险阻,付出惨重的代价,不过是为了那个在鬼门关徘徊的女子。 真好,踏雪和雀羽还可以在一起相守一生,而他…… 一路上有惊无险的到了未央宫的禁地,在院门口静静垂首等待的竟然是星轨。 她还是那一身黑色的男装,默默垂首站立在门槛上,垂下的曲卷浓密的睫毛投在脸上一片阴影,明灭的脸被荼蘼花掩映下,有一种惹人怜惜的苍白。 看来冷姑娘早就知道他们今日会过来,派她早早在门口相侯。 她一直这么静静的站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短短二十来天,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如今的他因为遇见过了夏嫣嫣,已经知晓了情爱,更加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她。 恰好在这个时候,踏雪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狠狠的摔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清歌失声叫了声小心。 本是安静垂首的星轨,被这声音喊得骤然抬头,眼底还有一闪而过没有来得及掩藏住的——恨。 是的,清歌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的,那是恨意。浓厚而又强烈。 那眼眸里的恨生生的刺进了清歌的心,是啊!她是该恨的。 “既然到了,随我进去吧。”她恢复了一贯的冷漠,转身引路而去。 清歌一路故意把脚步声放得沉重些,让踏雪可以寻着这些声音跟着他们一路缓行到雪湖小榭。 行到花径的尽头,两路的荼蘼花树纷纷散开,露出了在湖边小榭歇息的冷七七,这一次的她并未绘丹青,也未曾喝她那世间极苦的茶,只是倚靠在水榭的阑干上,静静的看雪,为的只是等来人。 但是他们行来,在水榭一步开外就住了脚步,大家都默契等待着冷七七发话。 可是冷七七却好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看着自己的雪景,想着自己的事情,未曾搭理过他们一行人。 星轨默默的捡起荼蘼花树下插着的剑,一招一式的练起来,不再过问其他。 她只知道,这些天和冷姑娘相处下来,也摸清了她的些许脾气,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她的道理的。她如今沉默,也是有她的理由的。 最终还是踏雪忍不住了,着急的问道:“七七,‘天香豆蔻’已经得手,是不是该救雀羽了。” 冷七七回过神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回首继续看着雪湖:“救人定是要救的,只是时候未到。” “救人的药都在手了,何须什么时辰……”踏雪气急败坏的叫起来,他还准备说些什么?被清歌拉住了手臂,制止了。 踏雪不知道眼前冷姑娘的厉害之处,他却是知晓的,她如今叫他们等,肯定是有她的计较的。 这时,湖面的冰棺上方突然出现了黑色的漩涡,遮住了雪湖上方的阳光,在那漩涡中,好似隐隐显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 这是谁? ------------ 【第二十五章】 勾魂三日迟 尽春风(二十五) 这时,湖面的冰棺上方突然出现了黑色的漩涡,遮住了雪湖上方的阳光,在那漩涡中,好似隐隐显现出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影。 这是谁? 在场的人都怔愣住了,望着那个漩涡的地方,只有冷七七默然的抬起头,眯了眯眼睛。呵,来得还真是时候,还以为要多等几日呢。 黑色的漩涡越漩越快,漩涡口快速的扩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几乎要把雪湖上方的天空都变成晦暗的黑色。 这时,湖边的人才慢慢看清,那是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用巨大的帽兜套住了头,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见他单手拿着巨大的黑色镰刀,镰刀的刀刃上有着许多他们看不懂的字符绘成的花纹,再无其他。 低调,却又有一种内敛的奢华。 他从漩涡里踏步而出,凌空在雪湖的上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动作,只是随着黑色的漩涡慢慢缩小的时候,一股恐怖的怨煞之气从哪个黑衣斗篷的人为中心,飞速的扩散开来。这种强烈的怨煞的阴冷,在黑色旋涡消失的那一瞬间,发挥到了极致。 在场的人都齐齐被震慑得退开一步,顿时面无人色,一致的转头看向了半眯着眼睛的冷七七,潜意识觉得,这一定是和冷七七认识的人。 因为,至始至终都不存在杀气,可以知道,绝不是敌人。 “哼,几千年了,怎么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这个拉风的出场,冷七七嗤之以鼻。 “……”只见那黑衣斗篷的人抱着镰刀,在冷七七这一声话落之时就收敛了满身的怨煞之气,缓缓落下,不辨男女。停在雪湖之上,却像是在如履平地一步,说他是走过来,更确切的是飘。 因为他的斗篷都不曾动过。 湖边的几人觉得他的靠近有一种从背脊骨蹿想脑海的阴冷感,那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就存在的一种压迫气势,早已融进了这来人的骨血里,无法剥离。 这个人,相当危险。 “你确定你不过来坐坐么。”冷七七眯着眼睛,带着点威胁的语气。 四周都是抽冷气的声音,这样危险的人都敢威胁,真正危险的人该是冷姑娘,看来他们还是没有摸清冷姑娘的底细。 眼见着那黑衣斗篷人居然真的听话的走进了水榭,在冷七七的对面落座。 冷七七好笑的看着他,透过黑色的巨大帽兜,她只能看见他常年未见过阳光,所以莹白如玉的刀削一样的下巴,精巧细致。 “阿鲛。”是少年独有的嗓音,没有沧桑,只余干净的声线。这世界可以叫她阿鲛的,除了泪无归,怕是只有眼前这人了。 “……”她并未回答他,兀自的舀来雪湖的水泡起了茶。 如果斗篷少年没有带帽兜的话,所有人都可以看见他皱成了川字的眉。 “阿鲛。”提了些许声音,微微裂开了一丝冰冷的缝隙。 “……”冷七七还是未回答他,茶盏里冒出了丝丝的烟雾热气,飘散起来,娉娉袅袅。 众人不敢吱声,都各自闭气凝神。虽然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干嘛。 “阿鲛!”这次是真的按捺不住了,把镰刀横放到了小石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恩?”冷七七终于是给了一丝回应,只是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手中正在泡的茶。 “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恩,我知道。” “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了。”他的视线不自觉的瞟向了冰棺。 “……” 冷七七保持了沉默,气氛一下子冷却尴尬了起来。众人不懂他们之间到底打的什么哑谜,但是却觉得这对他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喝这杯茶吧。” 冷七七把终于泡好的茶沏出一杯,放在了斗篷少年的面前,然后端起自己的浅浅的啄了起来。 “斯夜。”少年带着一丝别扭,吐出了这两个字来。 “斯夜,喝这杯茶吧。”冷七七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真别扭。 原来,这个少年名叫斯夜。 闻言,少年伸出了掩藏在斗篷下的手,手和他的下巴是一样的,常年未被阳光照射,有一种不易察觉的苍白,骨节分明而修长,简直就是艺术品。 他端起了茶盏,明明这么浅显的动作分明透出了一股欢快的愉悦。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会这么喝茶喝下去的时候,突然响起了瓷器的碎裂声,抬头看去,那斗篷少年竟然已经倒在了石桌上,无声无息,本来应在他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斯夜?斯夜?”冷七七轻轻叫了少年两声,发现他并未有任何回应,嘴角勾起了清冷的笑意。 “冷姑娘,这……”清歌踌躇的还是开了口,觉得他自诩聪明也无法跟上眼前事情发展的节奏。 “如你们看见的,眼前的少年并不是人。”像是故意吊他们胃口一般,她轻轻抿了一口茶:“他叫斯夜,是掌管冥界的神,就是你们口中的死神冥王。” 冷七七说的清清淡淡,众人听得却是心惊肉跳。 难怪他身上会有那么重的怨煞之气,难怪他出现会遮天蔽日的晦暗,难怪他安安静静无声无息,难怪…… “他今日来的目的是……勾走雀羽的魂魄,她的阳寿尽了。”她斟酌许久的词句,还是说出了口。 “你当初不是说‘天香豆蔻’可以救活雀羽么,你骗我!”踏雪终于忍不住了,失去了光明,如今还是要失去雀羽么。 “我当初也说了她的命早在生死薄上写明。”冷七七扫了踏雪一眼,清冷的开口。 “冷姑娘,那你接下来有何对策。”清歌制止了踏雪的失态,拱手道。 “如今,斯夜会睡三日,三日后必交付一缕魂魄于他。” “冷姑娘的意思是……” “你们中随意一个人选择赴死。” 此话一出,全场死一般的寂静,连荼蘼花落下的声响都格外的清晰。 他们当中,必有一人会赴死,别无他法。 也就是说,他们之中有一人,只有三天可活。 ------------ 【第二十六章】 落花又逢君 尽春风(二十六) “你们中随意一个人选择赴死。” 这句话俨然已经占据了几个人的脑海,盘旋其中,久久不散。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选择,选择的本质就是取舍。 “七七……”踏雪张口喃喃的叫了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说什么?挣扎良久还是开了口:“雀羽是一定要救的,就用我的命来换吧!说来,躺在那里的本就应该是我。” 他的挣扎犹豫并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害怕孤寂寒冷,害怕雀羽醒来要独自一人,只是这世界最比不过的就是时间,少一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多么残忍,却又多么真实。 “……” “冷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们的,你必定是有法子的。”清歌用很挫败的语气说着,俨然就是一副拆穿的调调,但是脸色严峻,对着冷七七哀求的挤眉弄眼。 “……” “冷姑娘?”踏雪的眼睛还蒙着厚重的纱布,并不能用听觉就弥补所以的缺陷,一时之间完全不能判断出是清歌不停的给冷七七递眼色,在他的心底是在期许着的。希望这事情在绝路会有一个好的转折。 冷七七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谎话,抵挡不住清歌的哀求,打动她的是他眼底最深沉的愧疚和绝望,她似乎明白那种痛苦。“是的,我不过是给你们开一个玩笑。” 踏雪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带着一点噌怪的语气:“七七,这玩笑你也开得。” 星轨将一切看在眼底,眉头狠狠的纠结在了一起,但是看到清歌如释重负的表情,到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了。 冷七七倦怠的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是要在冥王醒来的三天里准备好救活雀羽的一切事宜,叫他们各自散去。 星轨一步三回头的走掉了,她分明看见冷七七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和清歌不经意的碰撞在一起。 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无话。 星轨虽还是日日坚持习剑,到时精进了不少,但是这两日丝毫不见喜色,倒是更加沉默寡言了。 清歌自那日之后就失踪了,她看见他从未央宫高高的围墙上,趁着夜深人静毅然的跳了下去,再未出现了。 坊间的流言总是飞速的流传着,其飞速的程度就好比昨日黄花,昔日讨论的未央宫的垮台,早已被铩羽楼的一夜覆灭所掩盖。 昔日辉煌一时,杀手界无人可匹敌的铩羽楼被一个一个击破,说是有一个倾城的侠士,一人一剑血洗了铩羽楼,把铩羽楼一百零八号杀手屠戮殆尽,连带曾经的天才杀手如今的铩羽楼楼主白半言也被一剑封喉。 最让人不解的是,排名第二的杀手噬魂的尸体高悬在了铩羽楼的入口处,只是头颅不见了影踪。要不是表示身份的标牌挂在身上,世人谁还会知道他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噬魂呢。 这世界不是非谁存在不可。 坊间都传,肯定是那噬魂在外面惹了不该惹的人,连带着整个铩羽楼都遭了秧。 这样翻雨覆云的事,也不在少数,只是坊间茶余饭后有多了些眉飞色舞的谈资罢了。 未央宫。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众人都不知道冷七七在禁地的到底做了些什么?当他们到了禁地的时候,哪里还有冥王的影子。水榭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是冷七七,一个背对着众人,背影熟悉而纤细。 踏雪还未和星轨行至前方,便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唤:“主公!” “雀羽?”在荼蘼花散落的泠泠落下,他们仿佛隔了一生的时光,他没有了双眼,她脸上还有大病初愈的苍白。 她的手缓缓的描绘上他缠着纱布的的眼睛的轮廓,一下一下,带着心疼的颜色,直到他捉住了她的手。“不碍事的。” 没有了双瞳如此痛苦的事,被踏雪这般轻描淡写的掠过,泪水就这么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打湿了踏雪握住她的手。 “踏雪,你过来。”冷七七突然开口,向着这对重逢的恋人。 “冷姑娘的大恩,踏雪谨记在心。” “冷姑娘的大恩,雀羽谨记在心。” 他们双双跪在冷七七身前,异口同声。 冷七七不经意的伸手,把雀羽的眼泪拭去,装进了玉瓶,开口对踏雪道:“有人托我送你一份礼物。” 说着,她一双柔荑泛起了粼粼的蓝色的波光,对着踏雪的眼睛轻轻拂过,本来一层层缠绕的纱布松散开了,随着冷七七的手一点一点的剥落开来,露出了踏雪原本就俊美疏朗的脸。 “睁开眼睛罢。”她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欢喜一点,但是她努力之后,也只能做到平静。 踏雪的心此时紧张到了极点,这是说他又有了看见阳光的希望么。 眼睛张开了一丝缝隙,但是长久的黑暗对这一丝光明极度的不适应,又飞快的闭上了,但是脸颊上激动的红晕是骗不了人的。 他又能看见了。 等到适应了,他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禁地,冷七七淡淡的微笑,星轨的沉默,以及雀羽的喜极而泣。 他揽过她,轻声的说:“别哭,我能看见你了。真好。” 是啊!真好。 星轨不发一言,她看向冷七七,看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悲伤,心突兀的沉入了谷底,因为踏雪的眼睛她觉得异常的熟悉。 “既然都好了,这是给你们的盘缠,足够你们安享一生了,都散了吧。” 冷七七的话像是一盆凉水把喜悦都浇灭了,众人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哎~”她悠长的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日也看见了,我并非凡人,我的敌人也是你们不能想象的,你们跟着我只是增加我的负累罢了。” “……” “至于清歌,他已经先行一步,去往了韶山,他说他想看看他幼时成长的地方。你们不必挂念。” 众人皱眉思量,踏雪和雀羽拿了盘缠,对冷七七拱手:“七七,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向我们开口便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行事果决,他知道,如今这样做是双赢的局面,这也是冷七七一直看重他的地方。 直到踏雪携着雀羽离开了未央宫,星轨都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冷姑娘,清歌到底去了哪里?” ------------ 【第二十七章】 收魂逝清歌 尽春风(二十七) 直到踏雪携着雀羽离开了未央宫,星轨都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冷姑娘,清歌到底去了哪里?” 冷七七头也不抬,望着那静谧的雪湖悠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淡淡的道:“我不是说过了么。” “冷姑娘,我想知道真话。”星轨的心,不安到了极点。 “真话?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须来问我。” “……”这样淡然的话,却是让星轨的心一直沉到了谷底。 冥王出现的那天,冷七七将众人遣散之后,星轨曾看见清歌曾一个人悄悄的出了紫竹园,她一路尾随,看见他竟然是去了禁地。 星轨的武功是废了,但是她最擅长的并不是武功,使她当初在铩羽楼稳稳排名第三的高位的是隐匿术,所以清歌并未发觉。 这也让她看见了他并不愿意他们知道的。 “冷姑娘,多谢你白日里相助。”清歌少有的恭顺低眉。 “呵,我想你是知道我白日里说的并非是玩笑吧。”冷七七的声线还是如初的碎冰碰撞的清冷,好似就未曾改变过。这是这一次,星轨却觉得她的声线不似以往奇异的温暖,透着一股冷意。 “……” “你可是想好了?” “冷姑娘,你该是知道的。” “你可还记得,你许我一件事?” “冷姑娘尽可吩咐。” “等你死后,把你的记忆给我。” “……” 禁地还是禁地,躲在不远处的千年荼蘼树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屏气凝神。她再也听不下去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她也不敢放下紧紧捂住自己嘴的手,她害怕他们会听见她泣不成声。 “冷姑娘,有没有方法让一个人忘却疼痛在短时间达到顶峰。” “有。”冷七七犹豫了许久:“但是药效消失之后,疼痛会增加百倍。” 那夜的风吹得格外的大,也格外的冷,把清歌从高深的围墙上吹走了,把星轨吹得瑟缩在那千年荼蘼树下,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的手臂咬出了血。 荼蘼花今夜泠泠的落在她的发上,她的肩头,她的衣摆上,竟有一种鲜血的红艳,欲把她埋在那纷飞的花瓣中,就像当初她舞剑做的花冢一般,不同的是上一次是杏花,这次是荼蘼。 荼蘼花事了,花尽是离别。 后来的事想也知道了,铩羽楼一夜被血洗,噬魂的头被割下了,暴尸在铩羽楼入口,都是清歌做的,为了给她报仇吧。 但是这代价,她宁可他不去。 “那……那双眼睛……”她颤抖着唇,机会语不成句。 “如你所想。”冷七七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冰棺,眼神有一种意味深长的悠远。 “冷姑娘,我能见他最后一面吗?” “他说,他这一生亏欠的人太多,怕是没有机会再还清了。”说完,冷七七便一步一步踏波而去,行自雪湖中心的冰棺处,不再理会她了。 星轨如遭雷击,伫立当场,她是知道的,清歌在扶桑岛爱上了一个女子。从踏雪的口中得知,那个女子并不是她。 如今,他们都无法再自欺欺人。 星轨转身踉踉跄跄的走出了禁地,他到死也是不爱她的。 唯一留下给她的,只是歉疚。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她曾经葬花成冢的地方。 “星轨,你来做什么。” “我……你被困青楼,我是来救你的呀。” “我若想离开,你觉得世间又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我。” “可是……” “星轨,以后再不要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你难道不知道,铩羽楼的杀手只接生意,不可随意杀人!你今天承诺的三条人命,回去有什么样的惩罚你比我清楚!” “可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封喉,你怎可狠心至斯。” …… 当初的话还历历在耳,但是为什么对话的那个人就不见了呢。 她微微的笑起来,本就长得娇媚又如花似玉,尽管着了一袭墨衣也难掩她的风姿绰约,她现在才真正的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理由的,譬如她爱清歌,而清歌对她却绝不是爱情。 星轨嘴角的笑越笑越灿烂,最后甚至笑出声来了。 她不要他离开,她宁愿他还在她的前方,而她仍然可以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的追寻,哪怕他没有回眸,于她来说,都是好的。 她早就该看透的,没有她的痴缠,他怎么会去寻药,没有她的自负,他怎么会重伤,没有她的任性,他怎么会答应冷七七的要求…… 害死清歌的其实是她啊!怪她看不清,怪她太弱小。 怎么办,清歌。 星轨一路狂奔,直直的奔进了紫竹园,奔进了清歌的卧居,扑倒在凤鸣上。 凤鸣,凤鸣,他唯一存在的证明就只有这凤鸣了。 凤鸣被她的举动震出了呜咽的声音,仿若是替她悲鸣。 冷七七在雪湖中心,第一次不是为了陪无归,而是躲藏在冰棺后的人。 “她走了。”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愿意见她?” “我这副样子就让她当我死了罢,况且我也离死不远了。” “……” “……” “值得么?” “你懂得的。”他侧头,偏向了冰棺,对着她晒然一笑。他的脸清俊舒朗,五官精致,只是一双眼因为失去了双瞳,深深的凹了下去,坏了整张脸。 但是,冷七七却觉得他的笑从未如此轻松好看过。 这人,正是清歌。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冷七七还是不忍,语气飘渺。 “……” 清歌埋头低首,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苍白而又巧笑倩兮的脸,她的身子却是透明的,清歌向着空气缓慢而犹豫的伸手,想要触摸到她。 仿佛喟叹一般,他温柔而深情叫道出一个名字:“夏嫣嫣。” 别怕,我就要来找你了。 夏嫣嫣。这个名字似乎是刻在了他的心尖上,柔软而温暖。 这雪湖的雪,怎么愈发的大了,铺天盖地一般,冷七七望着雪湖上方,如是想。 ------------ 【第二十八章】 芳华尽春风 尽春风(二十八) 翌日。 雪湖的雪愈发下得大了,清歌并不知道昨天是何时睡着的,只是他现在醒来并不是被雪堆积成雪人压醒的,而是在冷七七和死神的对话中惊醒的。 “两千四百五十六。”那是一种空洞而黑色的声音,这是清歌听见后第一次发现,原来声音也可以给人浓厚的色彩感。 说话的定是当日的冥王斯夜无疑。 “什么?” “我和你认识了两千四百五十六年了。” “……” “一千一百一十一。” “……” “你和他认识的年数。” “你竟记得这样清楚,我都快要忘记了。”她自言自语:“我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啊。” …… 对话到这里,清歌心里被这悠长的数字惊醒,心底暗暗吃惊。 他并不想动,总觉着现在醒来不和时宜,毕竟,马上他便要去见夏嫣嫣了,心境带着一点近乡情怯的意味。 “还差多少?” “不多了。” “你下定决心了吗?” “我意已决。” “不后悔?” “你可曾看见我后悔,若是要后悔,我早就不守在这里了。” 接着又是良久的无言。 清歌长叹一口气,他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也能猜得一二。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的事与他无关。 “咳咳。”清歌站起身来,抖擞了一身的雪,弹了弹不存在的尘埃,挺直了背脊向着声音的来处微微一笑:“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这般泰然的语气,哪里像是去赴死,分明有一种阳春三月,正是踏青好时节的邀约。 就连冥王斯夜也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说话的男子,只见他在漫天飞雪中,身姿挺拔如竹,脸上的笑带着三分暖,不卑不亢。 可惜啊可惜,这样风骨的人马上就要化为枯骨,这般的惋惜在冥王的眼底也只有这么一瞬,大千世界,三万红尘,他已见过太多。 冷七七用食指一点,清歌就在冷七七的指引下到达了他们所在的小榭里。 清歌旁若无人的在水榭里躺好,至始至终都带着清雅的笑。 “好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冷姑娘记得答应了清歌的就好。”他坦然,已经没有太多的牵挂了。 冷七七后退两步,别过脸去,不再看这边的情景。 冥王斯夜举起了手中低调华丽的大镰刀,向着清歌的眉心狠狠的挥下,奇异的是镰刀到了眉心处,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气浪,掀起了斯夜的斗篷和清歌的墨发。 有无形的波纹在镰刀和清歌的眉心接触点形成一个平面,扩散开来,一圈一圈的气浪形成了漂亮的涟漪。 气浪波及了不远处的冷七七,扬起了她的发梢迷了眼睛,一颗莹色的珠子在她一眨眼间掉落下来,发出清脆的落地声。 这声清脆的珠玉落盘的声音伴随的是,清歌此生最后说的话:“嫣嫣。” 他是否又看见夏嫣嫣了呢?斯夜不知道,冷七七也不知道。 但是当他的魂魄离开躯体的时候,他是带着满足的笑意的。 只见死神的镰刀尖勾着一个淡蓝色飘渺的魂魄,巴掌大小,阴沉着没有多少表情,细细看眉眼,就是清歌的模样。 此时的斯夜踱步过来,手指一点那魂魄的心脏处,飘散出一颗闪烁着七彩光线的珠子,和鲛珠一般大小,就是七彩的光芒交换着,绚烂夺目。 “这是你要的。”说着,斯夜随手抛给了冷七七。 冷七七接过,细细端详,感觉一股复杂的感情从那颗珠子掠过,最后被一片粉色的暖意代替了,她笑起来。 清歌,你真是傻。 纤纤素手一翻转间,手中多出了一个漂亮的锦囊,冷七七将那七彩的珠子放进了锦囊里,细心的把锦囊系好,掩住了一派五光十色,那锦囊里竟然全是各色的一般的珠子。 斯夜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小心翼翼温柔的样子,突得觉得相当的刺眼:“阿鲛……” “别说了,你知道没用的。”冷七七的脸色转瞬就冷了下来。 “……” “时辰不早了。”斯夜自然知道她是在下逐客令,大大的兜帽掩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见他抿紧了薄唇。 “哼。”斯夜此时才有点符合他少年嗓音的举动,负气的用镰刀划开了虚空,还是他来时的巨大的黑色旋涡,只是这次他居然快速的钻了进去,再无留恋的模样。 斯夜,对不起。 前路漫漫,危险重重,但是哪怕是逆天而行,她也是要这么做的。 一阵风吹过,哪里还有冷七七的影子,就是清歌的尸体也不在了。 再细细一看,哪里有什么雪湖荼蘼花树,整个禁地都不见了。 不远处倒是浓重的黑烟,和冲天的大火,正是早已离去的踏雪雀羽的杏花院。 冷七七站在院门外,清冷的眼底映着烈烈的大火,好似要烧到心底去。耳边响起的确是昨天清歌最后的愿望。 “我若是死了,便让我和那一院子的杏花一起火化了罢。” 火势一路蔓延,猖狂的火舌一遍一遍想要舔上冷七七的衣摆,却总是不能得逞,被她周身的水汽逼退。 整个未央宫都被大火点燃了,热烈得像是每一个声色犬马热闹的未央的晚上。 “咳咳……咳咳……”旁的院子竟然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怎么可能还有人在,踏雪走后明明已经遣散了所有人。 “咳咳……”这声音?是星轨!她竟然还没有走么。 冷七七向着声音的来处一指,一股水绳疯狂的滋长蔓延,快速缠上了星轨的腰,将她拖了出来。 “咳咳……咳咳……”只见她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本来的三千青丝一夜白头,被火星燃了些,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许焦黑,脸上全是黑炭灰。尽管如此狼狈,她仍然不忘把怀里的凤鸣死死抱着。 可以看见凤鸣被她保护得很好,竟然完好无损,一丝火星都未曾沾染上。 “这未央宫没有了,你也走罢。” 因咳嗽而有些潮红的脸被黑炭灰掩着,分明还喘不过气来,却匍匐着抓住了冷七七的裙角。“冷姑娘,我跟着你。” “你?” “我不是……还欠你……三条人命吗?”当初清歌拍卖,她付出了巨大代价的三条人命,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砝码,真是可笑。 “……”冷七七的眼底无悲无喜,看不出端倪。 “冷姑娘。三条人命我还清就走!” “罢了。”这便是默许了。 冷七七不发一言,转头拿出一个翡翠玉瓶,向着那杏花院轻轻招手,无数细小的白色的粉末涌进了玉瓶。 星轨得了冷七七的应允,恭顺的站在了冷七七身后,摩挲着凤鸣,不知道在想什么。 做好了一切,冷七七携着星轨不顾整个未央宫的大火,跳进了邻近的湖水里消失了。 洛阳再没有未央宫了,没有未央踏雪,也没有了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拍卖。 好似这一切只是一个美丽的梦境,尽付说书。 东海。 东海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像睡着了一样,和煦的阳光,习习的咸咸的海风,并没有浪,海水仿佛已经凝固了,好像一块厚厚的镜子,平躺在那儿,倒影着蓝天白云,一动也不动。 “哗――”似乎这面镜子被打破了,潋滟涟漪中,破水而出两个窈窕的女人。一个水蓝色的长裙,拿着一个精巧的翡翠瓶,一个着了一身黑衣,却是有一头白发,抱着凤鸣琴,不发一言。 只见蓝衣女子拔掉了瓶塞,将翡翠瓶倒扣过来,三月的东风将倾倒出的粉末纷纷扬扬的撒下,就好像那就快要凋谢的杏花花瓣一样。 “你知道么,这里曾经有一座岛,名叫扶桑。” 身后抱琴的女子听闻,目光闪烁了一下,却还是未说什么。只是摩挲着凤鸣的手指一颤,一根弦断掉了。 此时的东海上风忽的大了起来,粉末散尽,涟漪平静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女子,不过是幻觉。 那千里外的韶山的雪竟然融化了,百里的杏花开得热闹不已。 只是再美丽,也从最艳丽的红色慢慢退去了锋芒和沧桑,洗尽铅华,泠泠的落下繁枝。 虽说占尽春风,却终究是春风未过也就尽了。 ――(尽春风?完) ------------ 第二卷 娈尾春 ------------ 【第一章】 长安月夜深 娈尾春(一) 你可否再陪我喝春日里最后一杯酒。 哪怕你早已知道我不是你爱上的那个人。 ――将离 她是樱倾离,也是将离。 她不是樱倾离,也不是将离。 结果到最后她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直到那一触火焰耀眼夺目的剥开她好不容易裹上美丽的外衣,她才骤然发现,原来,这才是疏途,才是诀别,才是永生。 她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平面,但是偏偏是遇见了,余生便就注定了。 她坐在紫檀雕花窗前,看着围着雕花窗外生长得格外茂盛的黑色芍药花。 她开口轻轻的唤“将离,将离……” “轰――”阴沉的天色被刺目的闪电撕裂开,留下触目惊心的狰狞的痕迹。 她被惊雷吓得缩回了手,抬头看着阴沉的天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闺房里传来了几声剧烈的咳嗽,压抑着,隐忍着,好像不这样便是要把肺腑都咳出来,真真叫人听了于心不忍。 她听见脸色大变,不安悄悄爬满了她苍白的脸颊,加快步伐跑进了内卧,也顾不上窗外使劲灌进来的狂风,和即将落下的大雨。 “将离,将离……” 大雨倾盆,从屋檐珠串一般的落下,形成一幕水帘。 雕花窗前的黑色芍药迎着风轻轻摇曳,世事变迁,只它不变。 这还是一个比较太平的年代,身处在大历朝最最繁荣的京都――长安。 长安长安,求长久可安。 “嗤。”望着高高的城墙上古朴的长安两字,司徒果不止一次的嗤之以鼻。 想求长安,不过是帝王的妄念罢,这世上哪里是长安。 嗤笑声中,他一纵身,如展翅的大鹏鸟,在天边的圆月勾勒出一个孤高的影子,没有配剑,却有一种出鞘的锋芒。 再一纵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不辨影踪。 高空中只余一声嘹亮的口哨,迂回不散。 今夜月已高悬,于他来说,夜才刚刚开始。 准备好了吗?我的猎物们。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邪肆的笑,有一种放荡不羁的味道。 “噔,噔,噔,小心火烛。”打更人 打着哈欠路过,已经三更了。 此处高深巍峨的院墙上站在一个月白色挺拔的身影,左边脸带着一面银色的具。嘴角勾起殷红色的弧度,性感的舌头缓慢的划过下嘴唇,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意思。 这京府尹的长女长得当真是如花似玉,那眉目如黛,媚眼如丝,肤色白皙,当真是在世的美人啊。 “深闺里的美人啊!莫要害怕啊!我是你的情哥哥呀,快把门儿开……”这”人一路哼着青楼窑馆里的淫词艳曲,一路摇头晃脑的往城外栖身的破庙而去,好不潇洒。 不用说也知道,此人便是那夜半城墙上的司徒果。 东城外,城隍庙。 单单从这石阶上厚厚的落叶就可以看出这城隍庙该是已经荒废已久,就不说那缺了一半的残破的山门,密布的蜘蛛网,和横行的各种可爱的小动物了。 但是这些丝毫不影响司徒果愉悦的心情,他哼着早已跑掉的曲子,跨进了城隍庙,就在他后脚刚刚迈进门槛的时候,头顶本就摇摇欲坠的牌匾“哐当”掉了下来,终于寿终正寝了。 司徒果的脸不着痕迹的抽了抽,转身又继续欢欣鼓舞了。 人生在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想做的只是及时行乐,不待见的转首抛住脑后就是。 “啊啊啊―― “啊啊啊――” 两声高亢的尖叫简直吧城隍庙顶的厚积的落叶全都抖落干净。 眼前这是什么情景,城外荒废的破庙,昏黄的烛光,偶尔跑过的老鼠,生火的木炭,一口破铁锅,一堆干草,干草上是他平日里栖身的破草席,但是!那草席上衣衫半退的妖娆美人是怎么来的! 司徒果从来没有觉得天君这么可爱过,居然还给他送上门来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如今衣衫半褪的美人从未遇到过这等事,惊吓未过,还睁着受惊的狭长的狐狸眼,忘记了眼前紧要的应该是要把自己裸露在空气中和男人的眼睛里的香肩掩好。 “嘶。”直到司徒果的口水都快滴下了,飞快的吸了一口,才把紫霞的神魂唤回来。 这登徒子,他紫霞虽不说是什么大人物,好歹也活了上千年,盘丝洞盘丝大仙坐下首席弟子,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何曾受过这等侮辱。要不是被那个该死的花妖打伤,她怎么会被这凡人戏弄。 越想越气,紫霞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清冷的女子面孔,她恨不得吞了她千年道行,扒皮抽骨。 紫霞不怒反笑,以勾引之姿慢慢的把衣襟拉拢,合上了香肩。 “哟,小哥,你说我美么?”美人伸出素手,不经意的露出了素白纤细的腿。 眼底有深深的嘲弄。 美人邀约,司徒果怎么会拒绝,仍是精虫上脑急色的模样,但是眼底却早已是冷漠无情。 想玩么,鹿死谁手还不可知。司徒果心底冷冷一笑。 带着猥琐笑意,伸手拉住了紫霞的手,轻轻摩挲:“美,我从未见过这般冰肌玉骨。” 说着说着,另一只手就攀上了紫霞裸露出的腿。 两人如今暧昧不已,挨得极近 电光火石间,紫霞藏着身后的手长出黝黑的指甲,缓缓伸到了司徒果的后背,攀上了他的背心处。 ------------ 【第二章】 猎物愚猎人 娈尾春(二) 昏黄的烛火摇曳着光影,投射在城隍庙斑驳破碎的墙上,美人还是美人,只是那指甲堪比蛇蝎,司徒果用余光瞄到。面上还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吃惊,看来并不是遇见蛇蝎美人这么简单。 紫霞吐气如兰,柔弱无骨,眼底有被妩媚掩盖的杀意。 小子,等我吸干了你的元阳,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心底如是想着,脸上愈发笑得媚眼深深,勾魂摄魄。 她露出一小截粉嫩的兰舌,一副引诱的样子,事实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饥渴。 司徒果心底暗恨,完了,这次玩火要自焚了。面目上却显现出一种被其迷惑,无法自拔的痴傻模样。 紫霞靠的愈发近了,司徒果觉得自己的眼睫毛都被她的呼吸所颤动着,耳边一声声压抑着的暧昧的叫声刺激着耳膜。 与此同时,抵在司徒果后心尖利的指甲已经刺破了外衣,他攥紧了满手心的冷汗。 眼看着紫霞殷红的唇就要附上他的,甚至她的眼底的嘲讽已经毫不掩饰。 就是这个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果抓起刚刚路过的瘦弱的老鼠就扔在了紫霞的脸上。同时,趁着紫霞怔愣间,受惊的老鼠在她美丽的脸颊上划出了数道血痕。 司徒果趁此机会脱离了紫霞的掌控,远远的遁开去,完了,今天是把铁板踢到底了。 想着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破庙,真可惜,想来这个根据地又要报废了。 司徒果施展最拿手的轻功,脚底抹油,还从未如此拼命过。 呼啸的风带来了身后女人锐利的尖叫声以及老鼠凄厉的吱吱声。 这这样一个冷风戚戚的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该死,居然阴魂不散。”正在大喘气的司徒果扶着墙望了身后一眼,果然又看见那黑衣女子的残影,忍不住碎了一口。 其实他已经不知道在这一个时辰内骂了几次了。 还没有怎么休息,就又继续转身奔逃,这蛇蝎怎么这么死心眼啊!都追了这么久了还不罢手。 身后的紫霞就差咬碎这一口银牙了,该死的,这小子太滑头了,从城隍庙到长安成内,这都快围着长安城外环饶了两圈了,几次都快要抓住他,偏偏有都让他跑掉了。 要是往日也就罢了,采阳补阴的元阳多的是,只是这小子,戏弄她在先,后又毁了她的脸。! 最重要的是,他只是一个凡人,这要叫她如何面对盘丝洞众妖,如何向师傅交代!所以他,非死不可,不然难消她心头之怒! 想到此处,十指微张,尖长的指甲缝蹿出雪白黏腻的丝线,快速的向前方的人影包围过去。 司徒果的耳边传来几声不规则的呼啸声,这是什么? 雪白纤细,柔软坚韧,黏腻有粘性,这是……蛛丝! 天啊!难道他是遇见了传说中的蜘蛛精了么。虽然她是个大美人,但是这也太毒辣了吧。 此时的司徒果已经没有了玩世不恭,脸上一派冷凝。 完了,这全凭轻功,躲得了一刻,要怎么真正躲掉。这样绝对不是正途,得想办法摆脱这个女魔头。 只见司徒果缓缓下落,不再用轻功在屋顶上逃窜,几个转身间,消失在了七拐八拐的小巷里。 可是不管司徒果怎么躲藏在隐蔽的地方都会被那紫霞找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又一次逃窜中,司徒果回头看见紫霞嗅了嗅,转头就与他视线交汇到了一处。 气味!她是追寻气味找到他的! 生死间的逃窜和脑海里疯狂的思考是同步的,司徒果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跑去什么地方,太阳穴凸凸的跳,脑袋隐隐疼痛了起来。 本来阴暗的小巷尽头居然看见数千盏花灯齐放,灯火通明。 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跑到了花街,作为一个标准的采花贼,这花街当然是他最最熟悉的地方。 几日不来,这里居然已经易主,新开了一座青楼,倒是比以前看到的风花雪月了不少。 但是眼前不是风流潇洒的时候,拜托这女魔头才是要紧事。 他抬头匆匆一瞥,沧桑的笔锋绘着三个大字。 未央宫。 偷溜进去的时候,司徒果轻轻的撇嘴,一座青楼还弄这么文艺,再多的风花雪月不就是挂个牌坊么。 青楼可是个好地方啊!平日里欣赏欣赏美人,陶冶陶冶情操,真正紧要关头也可以拿来混淆一下试听,反正鱼龙混杂,可以救命。 最重要的是,青楼里脂粉气味,各色人的气味,已经**的气味混在一起,就算那女魔头有通天的狗鼻子也是问不出来的。 这般想来,更坚定了司徒果要长赖在这青楼的决心了。 非常时期就要有非常手段。 司徒果几个借力到了二楼,随意找了一个房间就钻了进去。 刚刚歇歇了一口气的司徒果还没有缓过气来,就听见有人从楼下走了上来,步子有些许踉跄,把楼梯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而这夜半诡异的脚步却停在了司徒果躲藏的房间门外。 这脚步踉跄沉重绝对不是那个女魔头,但是现在绝对不可以出岔子,不然被女魔头发现就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 在那人似乎是要打开门来了,司徒果看看这个房间似乎是个卧室,被褥都是铺好了的。 在这个没有柜子的房间也只有这床可以将就将就了,死就死吧。 司徒果咬牙掀开了锦缎被盖住自己的头,屏住呼吸,迎接他这一辈子最窘迫的时候。 门吱哑一声开了,来人还是踉跄的步子,原是喝醉了,因为酒气让被子里的司徒果都受不了了,一张俊脸皱在一起。 这人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 “美人,呵呵呵……你这是等久了吧。”来人一阵傻笑,竟向着卧床一步三晃的走来。 如今这傻笑声都让被窝里的司徒果不寒而栗,我去,难道我恰巧走进了花娘们做生意的房间了吗?老天不是这么玩我的吧。 司徒果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自己头上的被子死死攥住。 但是事与愿违,来人的手还是搭在了锦缎被上,这下死了。 “美人儿,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呵呵呵。” ------------ 【第三章】 暧昧夜噬魂 娈尾春(叁) 但是事与愿违,来人的手还是搭在了锦缎被上,这下死了。 “美人儿,莫怕,我会好好待你的,呵呵呵。” 司徒果在心里早就已经把来人的祖宗三代都骂了个干净,呵呵呵,我呵呵你一脸。你怎么好死不死就偏偏要进这个房间,美人,哪里有你的美人。 于是持久战以那上好的锦缎被子为原点拉开了,来人要拉开锦被,司徒果当然是死命的攥着了,怎么可能让他得逞呢。 “哼,不识好歹,多少人要我宠信我看都不看一眼呢!”说罢,猛地一使劲,拉开了锦被。 被子里的司徒果也呆了,果然是喝醉了酒的人力气就大么,眼前这样要怎么办? 大眼瞪小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见了震惊! “来人……唔唔……” 司徒果越来越佩服自己快速的身手了,电光火石间,看见那人似乎酒醒了一大半了,张口就要叫人,只好立马捂住了他的嘴,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此时的司徒果才仔细看着身下的人,这是一个多么粉雕玉琢的少年啊!秋水做的眸,白玉做的鼻,璎珞做的唇,无一处不精致,要不是年纪只有十六岁左右五官并没有完全长开,世人都会觉得这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也许是被那少年秋水一般的眸子望着心软了,司徒果竟准备放开他。 “不准叫!”司徒果恶声恶气的冲着他低吼,身下的少年倒是冷静了不少,只是一双眼睛泪眼汪汪的,水灵灵的,像是黑珍珠一般水润。看着这样一双眼当真还是对他起不了脾气,终于还是放柔了语气:“只要你不叫我就放了你。” “唔唔唔……”那少年眨眨眼,一副小白兔的模样,不停的点头,因为嘴被捂着,只能发出这样呜咽的声音。 司徒果用恶狠狠的眼神再次警告了他一边,心里想着,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郎肯定又是那所大户人家达官显贵的败家子,小小年纪就在脂粉堆里混,定然也是不禁吓的,放开他也不碍事。 这般想着,也就慢慢的把手挪开了。 “啊啊啊――来――唔唔唔……”少年解放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声喊人,这可气坏了司徒果。 “混蛋!”再次飞速捂住了少年的嘴,完了,这么大的动静,女魔头要是被引来了不要说他了,就连这少年怕是也难以活命。 这时,门外的楼梯上又传来了轻微的声响,一步一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显得特别的突兀,像是要敲在司徒果的心上。 糟了,女魔头肯定是来了。 “叫,快叫!”司徒果冷汗早已把后背浸湿,低声对着那少年吼道。 “……”少年早就已经跟不上眼前这男子的思维节奏了,叫?他不是不让他叫么?现在又这样着急的让他叫!? 他那一双水嫩嫩的眼眸瞪着压在他身上的男人,这人概不是脑袋出毛病了吧。 “你怎么那么笨!”司徒果真像掐死眼前这个少年,于是他只好自己动手了。 司徒果左手捂住少年的手稍稍放松了一点点,全身压死了少年蠕动挣扎的身躯,右手伸到了少年的腰间软肉处。 “唔……嗯……嗯啊……别别……”少年特有的细细的沙哑的声音在半捂半放间竟然有一种别有的压抑的**感。 司徒果很满意这样的结果,邪肆的笑意蜿蜒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他凑近少年的耳朵:“美人儿,再叫大声一点。” 手下的动作并未停下,司徒果的手继续在少年的软肉处一掐一放,掌握好了节奏,可苦了这个少年郎了。 “嗯嗯……哼……停下……唔……”少年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般窘迫过,这该死的男人,他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用那带着怒火的秋水瞳瞪着他,倒是引起了司徒果的玩心。唇边的坏笑更深,肆意冰凉的右手这次却缓慢的伸入了少年的丝薄的里衣,手过处带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未经人事的粉嫩的少年郎哪里能抵御得了花间老手的调情手段,白皙的脸布满了红霞,气息开始不稳,粗重的喘息因为彼此埃德极近,所以更是纠缠不清。 少年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不属于自己,好热,好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红是因为眼前男人的挑拨,还是生气气的。 当然是气的,他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容许被这肮脏的男人触碰。 “啊啊……嗯……停下……唔……”但是这些难以启口的**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从少年璎珞般的唇中吐出来。 越是这样越让少年恼怒!混蛋,你别让我以后逮住你! “怎么?你不喜欢么?”司徒果望着门外烛光倒映着一个女人的影子,正踌躇在门外,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手更卖力的挑拨少年,少年已然开始慢慢摩擦起了身体,倒是真的动情起来,一双秋水的眸都蒙上了一层迷雾般的光影。 门外的女子正是紫霞,她像是听出是两个男子正在干那等事情,眉头狠狠的皱起来,青楼果然是青楼,什么样的事情都有。 冷哼一声,眼光倒是一转,望向了青楼的后院,她似乎闻到了不属于人间的味道,转身快速的往后院而去。 看着门外的光影消失,司徒果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长松了一口气,这女煞星终于是走了,他差点就以为他司徒果英明一世就要毁在在青楼里了呢。 他低头看着身下的少年,脸上才有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窘迫,他是不是玩得太过了,于是他讪讪的把手拿出了少年的里衣,出了名的厚脸皮也意外的红了起来。 少年似乎还未从那别样的感觉里缓过神来,一把捉过他的手,只是捉住后,他也并不知道要做什么。 气氛有一丝的凝滞,他们彼此望着,说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抱歉,实属身不由己,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司徒果一边说着一边抽出被少年抓住的手,翻身起来。 少年望着原本捉住司徒果的手,不知道怔愣的在想些什么。 “如此,我便告辞了,后会有期。”说着,逃也似的从厢房的窗户飞身而出。 雕花窗洞开着,一室冷风直灌得满室幽冷,少年不自觉的缩进了锦被。 今夜的风,真冷啊。 ------------ 【第四章】 陌上是未央 娈尾春(四) “公子,属下来晚了。” 四五个黑衣人跪倒在少年蜷缩的床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头都要低进胸腔里了。 “晚?哪里晚。”此时的少年倒是不同刚才,全然一股上位者的霸气和威压,语气清淡却让人不敢轻视:“我要是死了才叫晚。” “请公子惩罚。”众人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昨夜只看见一道黑影飘过,身手快如闪电,完全不待他们防备,就把他们都敲晕放倒了。这的的确确是他们失职在先,可是公子的手段他们都知道的,完全和他的文弱相貌背道而驰。 少年并不说话,慢慢起身,上好的锦缎被子从他的身上滑落下来,他侧过身子,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 看见他张开自己的手掌,手下有冰冷的触摸,他低头一看掌心里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银色的面具。 轻轻的摩挲着,是……那个人掉的么。 “公子……”黑衣人看着少年望着那块面具出神,不由小心的出声。 “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窗外透出了早晨第一缕阳光,投射在少年的脸上有一种明灭且不真实的感觉,本来就俊美得不似凡人,如今更是带着一层神秘而朦胧的面纱,更叫人挪不开视线了。 阳光照射在银色的面具上,竟然在墙上投射出幽蓝色的冥火。 这是什么? 长安城。 这几日司徒果倒是过得格外潇洒,他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典型例子,接着出来踩踩点,溜达溜达,看看晚上到哪家小姐的闺房一探。 他早就把那日生死逃亡追得他屁滚尿流的蜘蛛精抛诸脑后,况且这几日蜘蛛精都自身难保了,似乎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哪里还顾及得上他这个小小采花贼。 正在他得瑟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眉似柳叶,眼若琉璃,樱桃嘴,巴掌脸,青丝如墨,顾盼生姿的女子,看得他眼睛直冒绿光。 只是那女子抬眼来与他对视一眼,眼波流转间竟然毫无厌弃之色,琉璃瞳里不经意的闪现过复杂的神色,倏忽就转过了头,隐没在了人群里。 待司徒果再细细看来的时候,人群里哪里还有美貌姑娘的身影。 他抬头看看项上晴苍,不会啊!青天白日的,哪里会出现什么幻觉,这姑娘到底是使了什么身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呢。 在长安混了这一年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他本来以为这一年里他已然已经把长安的美人都看尽了,哪里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美人今日才得以窥见,看来他这双眼睛还得要好好历练历练啊。 历练的结果就是,在街头晃荡了许久的司徒果,不知不觉间就又来到了那日的章台柳上,他抬头细细的看那三个大字。 未央宫。 上一次看得太过匆忙,只晃眼看出了沧桑,今日细细看来,沧桑中竟然与磅礴的生命力纠缠着,绢狂和谨慎并存,当真是世上少有的新鲜笔迹。 前所未有的矛盾,却是又让人可以深深驻足,为着三个字流连。 如果有机会,当真是想看看这写字之人。 这般想着,司徒果一掀袍角,跨步进了未央宫,在外人面前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 “雾深深山暮路隐林深深 露沉沉风低落花沉 空山新雨绘几行路人 晚钟鸣雁声声 青苔路又划了几道新痕 谁的脚步和雨闻 纸上墨荷染了几滴落尘 雨打梨花深闭门 影成双隔帘一灯 这一盏酒香仔细闻 羁鸟旧林情最真 此间滋味与谁人 将往事一杯尽盛 你曾素手把香焚 无爱无恨亦无嗔 临窗控笔作雨声 ……” 才跨进了未央宫的大门,便听见这般让人如痴如醉的歌声。 唱歌的人抚得一手好琴,只是在那舞台后,隔着重重纱帘,飘逸晃动间,只能看清是一个穿着玄衣的身段玲珑的女子,抚着的好似是绝世的好琴――凤鸣。 想不到,凤鸣竟然会在一个青楼弹唱的女子手里,而绕梁的歌谱词竟然也这般精细,让人看见雨雾缭绕的空山,新雨初晴与离人一杯饮尽。 一曲尽了,司徒果毫不吝啬的鼓起掌来。 “姑娘当真是才艺双绝,不知可否现身一见。”司徒果高声喊到,他突然对这座青楼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这些年除了美人倒是很少有能勾得出他兴趣的东西,当然这种和美人有关联的青楼也是勾起他兴趣的一项,只是这青楼确实是另类的。 “呵,公子,别肖想了,这可是我们未央宫的妈妈。”旁边的女子,掩唇一笑,颦笑间皆是妖娆。 “哦?妈妈?”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司徒果的意料之外,更加意外的确是那重重纱帘之后的女子,抱起了凤鸣,转身离开。转身时三千情丝竟然扬起了炫白的弧度,玄衣白发。 凭直觉,那女子定然不是美貌也是清秀的,却有着一头白发。 “这位姑娘,如果我点名要你们的妈妈,要多少银子。”司徒果朝着那搭话的姑娘侧首一笑,一口白牙竟晃得那姑娘晕头转向。 “我们妈妈是不接客的。”但是说话仍是滴水不漏的。 “哦?”听及此,司徒果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那么一下,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狡黠的算计,脸上却有装出惋惜的神色:“那真是可惜了。” 又和那未央宫里的花娘寒暄了几句,便找了个出恭的借口,溜到了未央宫的后院里。 到了未央宫的后院,司徒果简直目瞪口呆,这哪里是青楼,无一处不精致小巧。修建者定然是耗费了巨资,费尽了心思。 司徒果也是见过大世面的,那些皇室贵胄,达官显贵的府邸他几乎都如入无人之境,倒是真真没有遇见那一座府邸如这后院一半的景致。 这才是真真的陌上人家。 穿过精致的流水假山,黑色莲花池,满满一院子的杏花林后。乱花迷眼的司徒果竟在糊里糊涂中走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别院。 没有院名,只题了五个字。 荼蘼花事了。 这五个字竟与那未央宫三字是出自一人的手笔。 正在暗自讶然间,院子里传出一道碎冰碰撞的声音。 “公子可知,擅闯者死。” (ps:书中的歌词是来自【河图】大人的《空山》,小生是荼蘼,天下荼蘼一家亲,是荼蘼的进群。) ------------ 【第五章】 夜探请三思 娈尾春(伍) 正在暗自讶然间,院子里传出一道碎冰碰撞的声音。 “公子可知,擅闯者死。” 自从下定决心做了采花贼之后,司徒果当真是对轻功和隐匿术下了苦功夫,不然哪里还有现在活蹦乱跳的他呢。 他只是刚刚靠近这座院子,那院子的主人便发现了他,这是何等的功力。 他正暗自心惊的时候,看着路径深处漫步行来一人,玄衣银发,正是刚刚在台上弹唱凤鸣的女子。 “真是有缘,小生有幸短短时间得以见得小姐两次,不知小姐的芳名可否告知?”司徒果快步过来,阻断了银发女子的路。 银发女子微微抬头,瞳似一片明镜,直接反射出阳光,目光清冷流转间,竟然有一种隔离世外的超脱感,那不是一双活着的眼睛。 这一双眼睛生生毁了这一脸的媚色,五官分开来看完完全全是天生的媚骨,合起来却是让人心底深深的冷了起来。再加上这一头银发,清风一过竟有一种不似凡尘,本就是九重上的仙子,随时都会飞升不见。 如果有心人在的话,定然会联想出长安这座未央宫的青楼与那洛阳烧掉的青楼如出一辙,要是再仔细看看,就会知道眼前这位女子就是那铩羽楼唯一活下来的一位杀手――星轨! “公子,你挡住路了。”说罢,抱着琴的银发女子低头摩挲着凤鸣绕过了司徒果。 “唉唉唉~姑娘你还未曾告诉我名字呢。在下司徒果。”司徒果再一次快步拦在了星轨前面,一派轻快的道。 “……”只是这一次星轨再未理他,也不再看他,无声的绕过了他快步走进了那神秘的院子。 眼见着司徒果也要跟进去,转身恭顺疏远的俯身:“公子请留步,外人踏入禁地一步,杀无赦。请公子三思。” 说完便不再理会,转身隐没在那荼蘼花树里,隐隐绰绰,再没有了影子。 司徒果暗自皱起了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院子定然是有大秘密在的,且院子里的人和着银发女子都不是在开玩笑的。 他低头深深的思索,白日里实在不是他施展的时间,静待夜晚吧。他还就不信了,这世间还有司徒果进不去的高墙深院! 随后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一闪身,就不见了。 庭院深深,除了云雀的叫声,分外清静。 未央宫?禁地。 “冷姑娘,为什么不让他进来。”星轨恭顺的站在水榭外,丝毫不敢逾越。 “还不是时候。”说话的女子含着一丝温软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泡着她的茶,然后享受着赏雪饮茶。 正是那冷七七。 冷七七其人神秘,身份似乎特别特殊,时常会捡些奇奇怪怪的人回来,也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神神叨叨的人来找她。 她就像一团云雾,让人分不清,却又让人拼命的想靠近,一探究竟。 这是星轨眼中的冷七七,让她敬畏又迷惑的存在。 “星轨不明白。”星轨在她身边这些日子,还是摸清楚了冷七七好些脾气,当然知道她定然不会和不重要的人搭话,哪怕是威胁。 这司徒果一定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但是她并不知道司徒果在冷七七的故事里演的什么角色。 星轨终于低头,恢复了平静,掩去了眸子里的波动。 “冥冥中自有天意。”冷七七在寒冷的湖面吐出了悠长的气息,在湖面上氤氲成一副不可名状的山水。 未央宫,好久不曾热闹了。 是夜。 司徒果除了采花这一嗜好,更重要的也是致命的缺点就是好奇心相当深重。哪里知道好奇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他难得的脱掉了自己喜爱的白衣,裹上了黑色的紧身夜行衣,鬼鬼祟祟的趴在了未央宫的屋檐上。 夜晚的长安城,每家每户门前点着星星的灯火,点点都可以点亮人们归家的路。 但是最繁华的就是未央宫所在的花街,灯红柳绿,万灯齐挂,亮如白昼。白日里正正经经的人物,在这样的黑夜里,都卸下了白日里的冠冕堂皇,虚与委蛇的假面目,化身成了真正的模样。 那些个端正着正直严肃的脸的人们,这这样的灯火一照,显现出了人皮底下的龇牙咧嘴极近狂躁的野兽。 司徒果冷眼看着脚下各色的人影影幢幢的走动着,扮演着在尘世中各自的角色,或强颜欢笑,或曲意逢迎,还有甚至禽兽不如的。只是这些都与他有我们关系呢? 他本就像是红尘中的一缕浮萍,漂泊至今,这样的人海茫茫,他何时才可以找得到属于他的红色灯笼。 他转头,甩甩头,这是怎么了?怎么尽想这些有的没的。抬头举目,望见的是不输于这万盏灯笼的星汉灿烂,天为炉,地为被,只有四海还在,那么他的家就在。 他收回了神色,眯眼看向了那日的荼蘼花开满的神秘院落。 采花贼,自然是采花探花才是正经。 他笑得丰神俊朗,如展翅的大鹏,闪电般不见了。 留下的是这灯红柳绿的万盏灯,和一缕清风。 未央宫?禁地。 “不对啊!那日入口就是在这里啊!怎么不见了?”此时的司徒果纳闷了,他自认绝对不是路痴,踩过一遍的路定然是知道的,但是事情就是这么让人不敢置信。 眼前就是一片荒废的院落,其荒废破败的景象就好比他的那些栖息的破庙,不应该啊。 “公子可知,擅闯者死。” “公子请留步,外人踏入禁地一步,杀无赦。请公子三思。” 那两个女子的话还历历在耳,就算是荒废,这么短短时辰之内怎么会荒废破败乃至于消失呢? 司徒果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开始围着这破败的院子兜兜转转起来,想要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泄露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难道那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场大梦,幻觉吗? 正在他苦思冥想之时,不知不觉间早已围着院落绕过好几圈了,正倒着看看刚刚似乎有什么遗漏只是,撞上了一个人。 从他流连花丛多年的经验来说,这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柔软至极的女人! 马上换掉一脸的愁绪,正视前方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的肝胆吓裂! 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这个女人! 被撞上的女人正是那日的紫霞,她也是来夜探未央宫的,那日被这院子的主人弄得伤上加伤,她今日吸取了元阳好不容易恢复了一半想来探探虚实。 哪里知道根本就找不到那个院落了,本来心情低落,恰巧被这司徒果给撞上了,她可是还没有忘记她所受到的羞辱,和脸上还未好的伤!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 这可怪不了我了,紫霞的眼睛就差能喷出火来了,她冲着司徒果亮了亮她黑色妖冶的指甲,用舌尖细细的描绘。 “妈呀!”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要塞牙缝! 司徒果一声怪叫,飞也似的蹿走! ------------ 【第六章】 艳遇非偶然 娈尾春(六) “该死,果然是阴魂不散。”大口喘气的司徒果扶着墙望了身后一眼,不出所料的又看见那黑衣女子的残影,忍不住碎了一口。 还没有怎么休息,就继续转身开始奔逃,这蛇蝎这么死心眼,这次青楼定然也是没用的了,该逃去哪里呢? 前所未有的危机,让司徒果心跳如擂鼓。 未央宫?禁地。 原本荒废的院落,在一圈圈水漾的涟漪中渐渐显现出雪白高深的围墙,和出墙而来繁茂的荼蘼花,枝桠低垂,繁花挤在了一起,推推嚷嚷积压成雪。 用上好的梨花木做的牌匾,隐在层层绰绰的花影里,细细看来真是白日里司徒果看见的那所神秘的院子。 荼蘼花事了。 院子里雪湖旁的水榭端坐着一个水蓝色长裙的女子,水榭外笔直的站着一个抱琴的窈窕的影子,月关照射下来,印出一圈一圈银色的光圈,分外神秘妖娆。 “冷姑娘,你就不怕那个妖精伤了那公子?” “不会的。” “那女子毕竟是妖精。” “你关心他?” “不。” “他命不该绝,反而会有奇遇。” “……” 说话的正是未央宫的背后主人冷七七和抱琴的星轨。 只是除了雪湖里影的那一弯银月摇晃,清风拂过,再未有其他声响,两人保持最初的姿势,各有所思。 再说那正在逃命是司徒果吧!此时的他当真是要有缝钻缝,有洞钻洞了,慌乱得像是受惊了的兔子,当然这个形容词司徒果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一路向南,亡命而逃。 前路夜色茫茫,有几盏灯笼在夜色里摇摇欲坠,后有杀气迫近,冷汗浸湿了黑色的紧身衣。 没有看脚下的路,一路跑进了死胡同,司徒果的脑中里一片空白。 当紫霞带着邪肆的笑逼近了死胡同里,脸色却倏忽的变得相当的难看,该死的,除了一眼望尽的夜色,什么也没有! 难道有被这死流氓给跑掉了! 不对! 突然,她抬头看向了左边的高墙,本来是难看的脸色更是变成了铁青色。 这座府邸,这座府邸,是她在的地方! 紫霞的伤并未好完,脸上突然浮现出一股恨意。 紫霞像是想到什么极其惊恐的事,脸上神色几经转换,终于还是死死的咬碎一口白牙,该死的,豁出去了! 一根细如发梢的丝线越过高高的围墙,绑紧在了靠近墙的大树,只见一个蹿身,紫霞已经在了那清幽的院落。 清风里飘散着一种淡淡的微微苦涩的的味道,那是常年累月弥散在空气里的草药的味道,于这个院子早已容为了一体,毫不突兀。 那雕花窗上攀附的黑色芍药花香和这样的气味纠缠在一起,似乎想要掩饰,却让这个味道别样了起来,苦涩里的甘甜。 “你是谁!” 灯火里影子一分为二倒影在雕花窗上,透着一股诡异而狠厉的味道! 只是这一声历喝,吓着的不仅是蹿进卧房的司徒果,还有院子里的紫霞! “找死!” 这一声暴喝伴随而来的是天旋地转和漫天的黑色。 “唔……”司徒果悠然醒来,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那个暴喝找死的女子是谁,还有那个蜘蛛精有没有害人?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还活着,为什么头这么疼啊!手慢慢的碰了上去:“嗷嗷嗷嗷~” 好大一个包,我这是怎么了?这不会变成脑残吧!到底是谁把如此英俊无敌的我的脑袋弄成这样的,简直不可饶恕! “你醒了。”这声音空谷幽兰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呵护,那份弱柳扶风的柔弱让久经花街的司徒果也不禁酥了半边骨头。 “啊啊啊~”司徒果一听就知道是个美人,立马放弃自己的尊严,一副痛苦不堪急需安慰的样子。状似无力的倒向了美人的怀里。 哪里知道此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美人起身前去开门,根本没有看见倒向他一脸暗藏陶醉的司徒果,于是悲剧发生了。 “嘭!” “嗷嗷嗷~” “啊呀~” “啊!” “唔唔唔~” 这一连串的声响就是司徒果重心不稳以头抢地,发出狼嚎一般的鬼叫,把进来送水的丫鬟和那美人都吓了一跳,丫鬟缓过神来冲上前来捂住了司徒果的嘴。 这本是当朝镇西将军独生女的闺房,娇养在深闺的女子甚少见人,要是被别人传出什么疯言疯语说是闺房里藏着个男人,与他人私通这样的罪名扣下来,这小姐还如何嫁人!? 被捂着嘴的司徒果努力挣扎,这丫头的手真粗啊!这要是咯伤了他的脸怎么办? 抬头一看,果然是美人! 柳叶饰的眉,悬胆鼻,特别是一双眼睛,剔透如琉璃。淡淡扫过的脂粉,皮肤透明,吹弹可破,微微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此时因为惊讶微微张开。 见过无数的美人,司徒果却从未如此窘迫过!第一次在美人跟前红了脸,当然也有被那丫鬟憋的原因。 “翠微,快放了公子。”缓过神来的姑娘在司徒果快要憋死的情况下,终于叫丫鬟放开了手。 “咳咳……”虽然咳嗽着,但是司徒果的眼睛就没有从那大家小姐的脸上移开过,他总觉得他在那里见过她。 那小姐从小体弱多病,哪里被男子这么猛盯过,不敢与他对视,面色更红的低下了头,这公子倒是丰神俊朗,可是……可是?怎么这般孟浪。 “我想起来了!”司徒果一拍大腿,噌的站起身来了,早就忘记了疼痛:“前日,我在长安城南大街见过你!” 这女子正是当初匆忙一瞥,让阑珊失色的女子,他本意想要寻找她,她却消失在人潮中,让他一阵遗憾。 那小姐与丫鬟面面相觑,面色古怪,那小姐更是一副深思的模样:“小女子名叫樱倾离,是当朝镇西将军的独女。” “我们小姐自小体弱,从未出过着府邸,你这登徒子哪里得以见过。”丫鬟抢白,对司徒果一阵鄙夷,一脸的防备。 “我明明见过你,你这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睛我绝不会记错。”司徒果见她们并不像是在撒谎,皱起了眉。 难道,真的是他眼花了? ------------ 【第七章】 私入深闺里 娈尾春(七) “我明明见过你,你这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睛我绝不会记错。”司徒果见她们并不像是在撒谎,皱起了眉。 难道,真的是他眼花了? “翠微,你去帮我给院子里的芍药浇水。”樱倾离面色古怪的遣退了翠微,颇为犹豫的开口道:“公子,倾离的桃花痨是从小就有的病,所以父母亲为我操碎了心,但也把倾离保护得很好。倾离总听人说起长安城是何等的繁华之地,所以一直想出去看看,那一次是我第一次溜出去,结果……” 樱倾离越说越是小声,慢慢的低了语气,不用她说,司徒果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官家小姐向往尘世生活,趁着家人不备,偷偷的溜出去,结果被自己撞见了。他就说呢?这长安城里的美人几乎都被他挨着品鉴过了,怎么可能遗漏呢。 樱倾离看着司徒果沉目思索,咬咬唇:“……那个,公子能否给我保密呢?” 说着这话的时候,樱倾离搅着手指抬眼楚楚可怜的瞅瞅司徒果。 被美人这般请求,司徒果当然是飘飘然了,当即道:“这是当然。” “真的?” “真的。” 司徒果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这世界上有什么样的言辞才能形容那样一种微笑。及不上倾国倾城,但是确是可以诠释阳光的样子,这样的温暖简直就是在黑夜里挣扎的人最最致命的毒药。 “公子,公子?”见司徒果看得出神,樱倾离那团扇在他眼前晃晃。 司徒果难得的脸色烧红,甚至耳朵根都红了起来,想是一只熟透了的大龙虾似的。怎么回事,大老爷们一个竟然在人家小姑娘的面前脸红两次了,真是的。 司徒果啊司徒果,平日里的潇洒风流呢?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呢!都喂狗吃了么! 司徒果一面在内心里暗自挣扎,一面不敢直视这姑娘调笑的眼睛,只好转移话题。“樱姑娘,我昨日闯进来多有冒犯,但是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昏迷的,还有一个贼人呢?她有没有伤害到你。” “公子,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句话简直是把司徒果推进了迷雾里,看着眼前的樱倾离,模糊的水汪汪的眼睛,司徒果就选择了相信。 暗自摇头,大概是这将军府的暗卫做的吧!这样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姑娘怎么会欺骗人呢?单单是这样的笑容温暖得像那三月的阳春就知道这姑娘定然是心思单纯的女子。 “没事,大概是我记错了。”司徒果心里千头万绪,却仰面对樱倾离安慰的笑了笑。 “今日一早,是翠微发现公子昏倒在庭院里的,我叫她们不要声张,将你带进屋来……”这话越说越是小声,毕竟一个深闺小姐要抛开一切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也是要多么大的勇气。 “多谢小姐搭救,小生多有唐突,你拿着这个。”随手从衣袖拿出一支短小精致的竹笛,交付在樱倾离的手上:“以后你吹响这个,我就会出现。” “阿离,你可以叫我阿离。”她抬头直视他的眉眼,其实,你知不知道,我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 只是你忘记了。 “在下司徒果。”说罢,他举步走出了樱倾离的闺房,回身望了一眼那黑色的芍药:“阿离,就此别过。” 一缕清风,翻卷着和那整座院子的微微苦涩的草药味混合在了一起。 “果子,我是阿离。”她轻轻的微笑起来,真好,我们又遇见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樱倾离的身后传来一声女子清淡的诘问。 这样一句话让常年体弱的女子,心凉了半截,唇色苍白而惨然。 樱倾离转过身去,什么也没有,哪里还有什么女子,再何谈声音。 她深深的送了一口气,大约是自己幻听吧!那个人早就走掉了,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当樱倾离转身回了卧榻,等着翠微送今日必喝的汤药时,那雕花窗畔绰绰的显现出一个人影来,还不待人细看,便消失在那墙上攀附的芍药花丛里。 长安城。 长安城还是那个长安城,繁华得一世长安。 只是这几日似乎有些动荡,但是这些动荡根本就不影响司徒果的心情。 街头巷尾都张贴了十恶不赦的采花大盗的通缉图,那画像自然是丑化了他十倍不止,也是,采花贼嘛,谁会知道采花贼像他这样风流倜傥的。 不知道是那个嫉妒他容貌的,竟然这样诋毁他的俊俏容姿,要是被他知晓了肯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一面在心底暗自咒骂,一面脸色未变分毫,摇着一把纸折扇,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却不知道他一直咒骂的人正在他路过的酒楼阳台处默默的盯着他走过。 “公子。”本来无一人的身后突然出现几道残影,然后显现出一个敦实的黑色身影,匍匐在那锦衣公子的脚下。 “有什么消息么。” “属下打听到前夜似乎镇西将军府不甚宁静。” “似乎?”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些上位者的威压,他要的是确切的消息,怎么可以出现这些不确定的因素。 “昨夜镇西将军府有那位公子的身影。今早有人看见那位公子从镇西将军府的后墙上翻出来。”黑衣人紧张得绷直了自己的身体,他差点就犯了公子的大忌。 “下去吧。” “司徒果,尽情玩乐吧!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那锦衣公子是个粉雕玉琢的少年,秋水做的眸,白玉做的鼻,璎珞做的唇,无一处不精致,现这样昙花一笑,定然是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我要让你看看,招惹了我的下场。 “阿嚏~”在长安城人潮里的司徒果揉揉鼻子,这是谁在背地里骂小爷我呢! 一股冷风吹过,司徒果回过头来,看着身后那悦来酒楼空空的阳台。转过身子,继续摇曳着扇子走掉了,大概是自己的错觉吧!大白日的,谁会盯着他看呢。 镇西将军府。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剗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哟,这是怎么了?料想这喜鹊绕枝,我们这千金小姐也是思春了吧。”司徒果倚在樱倾离院子的围墙上,含笑看着正坐在雕花窗前念诗的樱倾离,随口就调笑道。 “你这是说什么呢!”她只是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就看着院子里古树下那荒废许久的秋千。她也曾坐过秋千的,那时候有一个人帮她推着,那算是她多么美好的时光。 只是如今那人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再也不愿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咳咳,咳咳……”这病情倒是越发重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今年夏天。 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来,看见了一双心疼的眸子。 ------------ 【第八章】 诱拐长安行 娈尾春(八) 她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雾蒙蒙的眼睛来,看见了一双心疼的眸子。 她凝视着他轮廓深邃的侧脸,这算不算是偷来的幸福。 “这是到底在想什么呢?”说着话,围墙上的男人足见轻轻一点,就跃到了樱倾离的面前:“看看这是什么。” “不就是水晶糕么。”樱倾离诧异的看了看男人手心躺着的用油纸细细包裹好的糕点,晶莹剔透,还微微的散发着热气,这是多么的小心翼翼。 “你尝尝看。” 看着男人笑得三月暖阳一般的脸,她试探的伸出手,捻了一块放进嘴里,竟然是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枉费她吃了多年大厨操刀的水晶糕,竟然都白吃了。 司徒果看见眉眼弯弯的樱倾离,突如其来的开怀,那拇指轻轻的抚过她的唇角,轻笑着道:“小馋猫,真真的美食当然是在深巷里的。” 樱倾离怔愣在那指腹与她脸颊相贴的温柔,心底宛若是放了一个拨浪鼓,咚咚咚咚,响得极为快速,她这是怎么了。 “混蛋,放开我们家小姐!”丫鬟翠微端着茶水刚刚回到院子就看见这样一幕,天啊!小姐的清誉啊! 我不就是出去那么一会么,这样就被这个该死的登徒子钻了空子了,不行,小姐没有接触过外界,哪里知道什么人心险恶,这男子看着长得是人模狗样的,指不定心里盘算着什么坏水,她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想着想着更是觉得应该要拼命保护好小姐,举起手中滚烫的茶水作势就要向司徒果砸去:“混蛋,还不放开!” “哟,这小丫头倒是忠心。”说罢侧身躲过了小丫鬟的攻击,眼见着那小丫鬟竟举起了靠在一旁扫落花的扫帚,就要向他打来。 司徒果见了好笑,戏耍着她绕着樱倾离东躲西藏,惹得樱倾离捂嘴偷笑,笑得眉眼弯弯,分外温柔多情。 “今日就这样吧!改日带你出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不看看怎么知道有多美呢。”说罢,向翠微胜利般的扬扬眉毛,然后潇洒的衣角翩飞,消失在了那厚厚的围墙。 翠微被气得恨不得把司徒果逮住一顿暴打,可是转头看见自家小姐望着那登徒子消失的围墙笑得像是夜晚的新月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莫不是…… 不会不会。甩甩头,自家小姐从小病弱,不食人间烟火,怎么可能看得上那市井的登徒子呢?一定是她多想了。 “小姐啊!可别被那登徒子迷惑了呀,瞧他那样就知道不是好人。”翠微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对自家小姐絮叨着。 “我到真的是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想来一定是大漠孤烟,江南亭台,何等漂亮。” 虽然樱倾离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但是仍然让翠微吃惊的抬头看她,小姐她,难道……是认真的么…… 阳光撒下来,透过细细密密的树影,投射在樱倾离的脸颊上显现出透明的苍白,只是现在她的脸颊上全是憧憬的美好,让人误会是落入凡尘的仙子,不忍打扰。 “咳咳……咳咳……”这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翠微心疼的站起身来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心里也担忧了起来。 “……”咳嗽声渐渐低了,樱倾离的神色更是苍白,毫无血色,看着翠微担忧的脸,默默抽走了捂住嘴的丝绢,安慰的对着她笑:“我没事……不过是刚刚岔了气。” 遣了翠微去拿今日熬好的汤药,樱倾离偷偷的摊开了手心攥紧的丝绢,那上面点点红梅绽放出来,娇艳欲滴。 竟然开始呕血了,她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她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悠长的叹出一口气。 自从司徒果给樱倾离带了第一次水晶糕之后,就隔三差五的走街串巷寻访一些街头名小吃送与樱倾离,那镇西将军府小姐高深的围墙对司徒果来说简直形同虚设。 以至于司徒果早就忘记了他是采花贼的身份,也忘记了他第一次见她时的目的,更是忘记了他们真正初遇时是多么的尴尬。 他只是心疼她。 他自小被父母抛弃,养父母在一场瘟疫中都相继离去,要不是师父将他救下,哪里还有此时的他在人事,不过是那长安街头不多不少的一具白骨。 此时的他驾轻就熟的一纵身,越上了高墙。再一跃到了墙边数不清树龄的树枝上,见院子了没有闲杂人等,才足尖一点,轻轻的落到了雕花窗前,站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院子里的草药的苦涩味似乎隐隐浓重了不少,大有盖住这芍药的甘甜香气。 他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注意力便已经被引开。 “咳咳……咳咳咳……”房间里传出细小的压抑的咳嗽声,显然是用丝绢捂住了嘴唇,那样激烈的咳嗽在纤细狭窄的胸腔里回荡,听得人从心底涌上细细密密爬满的藤蔓一样的心疼。 樱倾离的肩上披上了那本该呆在楠木花架上的狐裘披风,她愣住,咳嗽都被吓得止住了,只是身体抖得不行。 “怎么咳得这样厉害,翠微呢?”身后的男子磁性的嗓音犹在耳边,她极其不自在的脱离了他温暖的地区,拘束的低着头。 原是那司徒果蹿身从雕花窗进来,见她穿得单薄顺手取下来给她披上。 讷讷的开口:“没事,这是老毛病了。翠微去给我端药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肩上的狐裘披风取下,重新挂在了楠木架上。 她并不看司徒果诧异的目光,从一旁的衣柜处取出另外一件披上,声线细细的开口:“那并不是我的狐裘。” 司徒果也不甚在意,只是看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笑着说:“想不想到外面去看看?” “外面?”樱倾离歪着头,满眼的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 “你怎么想的,我就带你怎么做。”司徒果笑得邪肆,那是一种诱惑人的表情,可以让人沉溺在那笑容里。 “真的可以吗?我爹爹他……”见樱倾离似乎有些动摇,司徒果抓过她的手就半拽着出了闺房。 刚刚出了闺房就遇见了迎面而来的端着汤药的翠微,翠微一抬头就看见了司徒果,一双眼睛简直是要喷出火来。 “又是你!快放开我家小姐!你这登徒子!”小丫鬟护主心切,冲过来,一把劈开了司徒果抓住樱倾离的手,将樱倾离带进了闺房,好好的让她喝药。 “小姐,就算要出去,也要好好喝了药再出去啊。”翠微小声的开口,叹了一口气,自家小姐她们一起长大,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翠微……”出乎意料的,翠微的一番话,引得司徒果诧异非常的看着她,也让樱倾离红了眼眶。 “好了好了,要出去快些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小丫鬟恢复了往日里不耐烦的样子,挥手赶他们快些离开:“快去吧!老爷那里我暂时给你们顶着。” “谢谢你啊!小丫鬟。”这次是司徒果认认真真对着翠微的眼睛说的。 说罢,横抱着樱倾离,使出轻功,出了将军府。 ------------ 【第九章】 桃花病已重 娈尾春(九) “胭脂啊!上好的胭脂……” “从西域来的葫芦丝哟,都来看看……” “花灯哟,漂亮的花灯……” …… “天啊!这是什么地方?”樱倾离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一副好奇得不得了的惊讶表情。 “这里自然是长安城。”司徒果好笑的看着这样像是翩飞的蝴蝶一样穿梭在各个摊位间的樱倾离,谁能想到昔日娇养在深闺的将门小姐出了闺房竟也是这样活泼的样子。“你不是也曾偷偷溜出来过吗?怎的还是这样的新奇。” 司徒果不曾想这样玩笑般的话竟然让樱倾离一下就止了脚步,局促不安的低头绞起了衣角,额头隐隐有汗。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司徒果担忧的问道。 她摇头,头低着,让司徒果根本无法看清她的表情,良久轻轻蚊呐几个字:“我没事。” 说完举步继续逛起了繁华的长安城,没有了樱倾离的翩然起舞,也就没有了司徒果的笑容。 司徒果一时在心里咒骂开来,笨蛋,瞧你这张臭嘴,定是说中了什么事惹得人家姑娘不高兴了,好好的气氛眼睁睁就没了。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漫步在繁华热闹的吆喝声中,一声清澈的叫卖把司徒果的思绪从遥远的天际拉了回来。 “卖花啊!卖花~公子,买朵花吧。”小女孩粉嘟嘟的脸颊,一双大眼睛闪亮,和她的嗓音一般清澈。连樱倾离都抛开了愁容,弯了眉梢眼角,直夸小女孩可爱。 这样大好的时机,司徒果怎么能放弃。 一扫而过小姑娘的花篮,看着花篮里还沾着露水的粉色芍药花,樱倾离最爱驻足的雕花窗前不就是精心栽种着黑色芍药吗?那她定然是喜爱芍药花的。 想及此,喜滋滋小心翼翼的拈起来,满脸温暖的笑意递给樱倾离。 “咳咳……咳咳咳……”哪里知道樱倾离死死的盯着那朵芍药,却是犹如得了痢疾一样狠命的颤抖起来,撕心裂肺的咳嗽。 司徒果手中的花坠在了地上,因为重摔,花瓣都碎了一地,也如同司徒果脸上的笑意。“阿离,你怎么了?” 说着,抬手轻轻拍着她颤抖的背。樱倾离用丝绢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一同捂住的除了溢出来的鲜血,还有满满的苦涩。 芍药芍药,为什么偏偏是芍药。 “哟,我当是谁呢。”一身紫色蟒衣,白色流苏坠,一把玉骨扇,珊瑚琉璃冠。说话的少年当真是秋水做瞳,裁玉为骨,端端是唇红齿白的俊逸美少年。“原是声名远播的采花大盗啊。” 司徒果此时正顾及着樱倾离的病,哪里理会这个少年的冷嘲热讽。扶着樱倾离就准备带着她离开吵杂之地,寻一处医馆好生看看。 就算是与之擦肩而过之时也不曾见他抬头看过少年一眼。少年从小到大哪里遇见过这样彻底的无视,登时就快要暴走,只是身后的侍卫低声在他耳边耳语几声,于是他拂袖向前走去。 一张俊俏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快要憋成内伤。 本来因着少年出众的美貌,高调的喊话以及樱倾离剧烈的咳嗽,驻足留下看热闹的百姓也就败兴走了。 只是走出十米开外的紫衣少年转过头来,望着司徒果两人的背影,拳头攥紧了又松。 司徒果,你好,你真好。 只是走出十米开外的紫衣少年转过头来,望着司徒果两人的背影,拳头攥紧了又松。 司徒果,你好,你真好。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对我视而不见。 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绢狂和骄傲,如今这些被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人一再的践踏在脚下,让他怎么能不生气。 他想,他于这世间就是天地,只有他无视他人,他人绝对不能无视他。 心底,隐隐有一个雏形的计谋萌芽,心底那个声音不断的诱惑着他。 毁了他们,毁了他们。 “公子,时候不早了。”身后的黑衣侍卫见得紫衣的公子眼底一闪而逝的寒光,心中一凛,当即挡住了那紫衣公子的视线,恭恭敬敬的道。 “哼。”他冷眼看着眼前不卑不亢微微弯曲的背脊:“回去罢。” 花开两朵。 另一厢在樱倾离的一再摇头拒绝后,司徒果只好匆匆结束了这第一次约会,将樱倾离送回了镇西将军府。 “回去好好休息吧!下次我再带你出去。”司徒果执意将樱倾离抱起来,驾轻就熟的将她带进了闺房。 在司徒果转身之际,樱倾离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司徒果回头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但是眼里满满的都是潋滟的水光,最后的最后,长久了沉默后,她望着那黑色芍药花摇曳的雕花窗,意味深长的吐出两个字:“没事。” 司徒果也不曾多想,只当她是不舍,安慰的笑笑:“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他拍了拍她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放进了柔软的蚕丝锦被里。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匆忙进卧房的翠微,他第一次对她笑得温和,轻声道:“替我好好照顾她吧。” 翠微的冷嘲热讽都被这个温和的笑意堵在了胸腔里,发作不得,硬着头皮回道:“我自家的小姐我不照顾还指望你吗?” 司徒果并不答话,只是带着温软的笑,留给翠微一个风一般的身影,消失在这重重的高墙。 翠微恍惚间有一种错觉,这到高墙割断的不只是小姐和这个司徒果,也许还是更深的羁绊和纠葛。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她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如今,这事已经不受任何人控制了。 翠微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小姐的卧房。 “咳咳……咳咳……”一屋子回荡的都是压抑的咳嗽。 只是那声音的主人,除了一直撕心裂肺的咳嗽,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那雕花窗前的黑色芍药花。像是要把那芍药花盯出一个洞来,眼里全都是血丝。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去,咳咳……把我的药端过……来。快去……咳咳……”翠微被樱倾离的眼神吓得不敢再说话,踉跄着脚步跑掉了。 这时,那摇曳的黑色芍药花竟然隐隐绰绰的发出了光,无风却抖得厉害。 “你为什么要拼掉性命见他。”一声清亮的声线突兀的出现。 ------------ 【第十章】 芍药花非花 娈尾春(十) “你为什么要拼掉性命见他。”一声清亮的声线突兀的出现。 “咳咳……咳咳……”她听见这样平静的诘问,激烈得像是要把肺腑都咳嗽出来,到最后竟开始呕血。 “害怕了么。”至始至终说话人都未曾用什么疑问的语气,淡淡的,冷冷的:“失望了吧!并不是她呢。” 从黝黑的光芒里显现出的说话人,一身水蓝色莲叶长摆裙,深绿色流苏轻曳,一头青丝简单的挽着用些许珍珠点缀在发间,让人一见就有铺面而来的海风的清新感。 “你……咳咳……呕……”缠绵在床榻的樱倾离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病越来越严重了,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我是未央宫的主人,我叫冷七七。”说话人慢慢的走出了那都幽暗的黑色的光,散漫的坐在了雕花窗舷上,侧过头来,细细的端看她的狼狈。 “……咳咳……” “是不是很失望呢?不是她呢。”冷七七没有表情的说出这样的疑问,但是却异常的和谐。 “……”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她现在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冷七七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样的动作在她做起来慵懒而又优雅。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道,但是一直咳嗽着的人,听到这句话却止了咳嗽,浑身都抖得厉害。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葱段一样的玉手紧紧的攥紧了身下的锦缎床单,已经抓出了裂痕。 这是在害怕吗?还是愧疚?或者是…… 人心,怕是这世间最大的变数,也是这世间最复杂的容器。 “喏,那是她让我给你治病的。”一条完美的弧线划过来,一颗黑色的珠子稳稳的落在了樱倾离的手心上。 冷七七从那雕花窗上跳落在了地上,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的尘埃,抬头看了一眼暖暖的太阳,右手五指伸向了太阳的方向,缓慢的握紧,再张开,自嘲的笑了笑。 什么都握不住啊!自己的都掌握不了,为什么操纵别人的生死人生。 那妖精真是傻透了,那闺房里的小姐夺走了她的幸福,甚至是害她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她竟然不顾及自己的伤势,依然在自己重伤的时候,把自己的修炼五百年的精魄吐出来,只是知道她的病情越来越重,只是想救她。 傻,真是傻。 唇角微微弯了起来,这尘世三万红尘,最多的不是美人,不是英雄,是傻子啊。 冷七七一步一步直直的走入那阻隔的高墙,穿墙不见了。 卧床上的樱倾离望着手里的黑色珠子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呢?这是,这是――她的命啊。 眼泪毫无预兆的倾盆而出,哭至无声,抱着那元丹,蜷缩成最安全的样子。 “阿离,阿离……”一声声梗咽,朦朦胧胧可以听得见两个字。 等翠微急匆匆的端着药一路奔回院子,看见血迹斑斑又混合着眼泪的樱倾离惨白的脸,紧闭着眼睛,昏迷过去。 “啪――”药汁洒落了一地,房间里的草药的甘苦越来越浓重了。 “阿离……”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隐没进锦缎里:“对不起……” 呢喃的最后一句,细如蚊呐。 对不起。 可惜这么痛彻心扉的三个字,除了翠微,别说那个最最重要的人,哪怕是冷七七也没有听见。 人生,总是如此。 此时的冷七七又去了哪里呢? 自然还是未央宫的禁地里。 谁又能知道呢?人前的未央宫,万灯齐绽,繁花乱眼,而那幽深的后院万花林后的禁地却是诡谲不已。 此时的冷七七在干什么呢?恩恩,没有看错,她没有在绘丹青,没有品茶,也没用发呆。此时的她正在浇花。 在这错乱的高耸着各色荼蘼花是院子里,却在水榭旁不知道何时起,长起来一株黑色的芍药花。 这样繁饶的枝叶,妖娆的花朵,定然不是一时半会就出现得了,倒像是常年生长在此处,已经有好些年月了,顺着这水榭的阑干,攀爬了半壁。 “你到是个识货的。”冷七七微笑的看着这黑色芍药花像是菟丝草一样疯狂的缠绕,手指轻轻的点在娇艳而优雅的花瓣上,让花瓣上的水珠泠泠的滴落了下来。 想她冷七七的禁地当年是为了无归,那是踏破四海把鲛人一族上亿年收集而来的所有天材地宝寻回堆砌而成,当然是疗伤宝地,也是天地灵气最浓烈的地方。 花朵在微微的风中摇曳,像是在对着冷七七撒娇。 “没用,我都已经帮过你了,下不为例。”冷七七食指左右的摇晃。 那朵刚刚还在冷七七手指下摇曳着的娇艳的花,在这句话之后以可见的速度枯萎开来,冷七七摇头,不再看她。 冷七七环视四周,整座院子参天般高大的荼蘼花树,错综复杂,繁花似锦,满满的压弯了枝桠,落英缤纷,美轮美奂。 与世隔绝,世外桃源。 但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雪湖中心冰棺里的人没有醒来,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发呆许久,冷七七随手一挥,水榭的小几上出现了那一套熟悉的茶具,一应俱全。 那一双葱段一样的纤细柔美的手指行云流水一样的动作,要是被外人看见了,那些个什么茶艺大家都不要活了,这样的才是艺术。 “啪啪啪~”空旷的院子里响起了突兀的鼓掌声,冷七七不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笑着道:“过来坐下吧。” 背着凤鸣琴一头银发的星轨这么久一来倒是第一次笑了起来,轻松的踱步过来,与冷七七并肩坐了下来。 “你这些日子倒是越来越放肆了。”冷七七温着手里的茶,过滤掉第一遍的茶水。 “哪有什么放肆,这不过是本性,七七,你该是为我高兴才是。”星轨漫不经心的笑,把凤鸣从背上卸了下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着情人的脸颊。 “说罢,今天是怎么了?倒是想起来我这里坐坐。”冷七七温号了茶,把茶盏都轮番烫了一遍,顺手放在了星轨的面前。 优雅的盏茶艺技,星轨每看一次都会在心底默默的感叹一次。 星轨的手指刚刚沾染到茶盏,就被一声清亮的戏谑声打断了。 “有好茶都不招待贵客吗?” ------------ 【第十一章】 匍匐为求医 娈尾春(十一) 星轨的手指刚刚沾染到茶盏,就被一声清亮的戏谑声打断了。 “有好茶都不招待贵客吗?” 星轨寻着声音望去,见禁地高墙上站着一个白衣男子,眉眼细细,玉树临风,到真真有些潘安遗貌,来人正是几日不曾见过面的司徒果。 但是长得再如何好看,端看这爬墙比走路还要顺溜的登徒子做法,心里对皮相的好感都降低到了谷底。 再加上这厮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的自来熟,嚣张的在她还未缓过神色来,抢了她快要到手的茶盏。 真是相当没礼貌,相当嚣张。 心里这样想着,不过星轨倒是笑开了,抢吧抢吧!有你受的。 抢过茶后的司徒果转身一跃,跃上了离水榭最近的一棵荼蘼花树上,摆好了一个潇洒的姿势,深深嗅了嗅那茶香,满脸的享受表情。称赞一句:“好茶。” “还未品,怎么知道就是好茶。”冷七七笑道。 “嗤。”星轨嗤之以鼻。 司徒果摇头晃脑不予理会,将茶大口饮下。 “噗!这是什么茶!呸呸呸,这么苦。”这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 “哈,报应。”这般冷眼看过,不知为何竟然心情分外舒畅,端起冷七七另外为自己斟上的茶,居然也不觉得有以前的苦。笑着对冷七七道:“这茶倒是没以前好喝了。” “哦,是么?”冷七七细细的品着自己亲手沏的茶。 “是的,没以前苦了。”星轨放下了笑,一本正经道:“梦魇梦魇,自是越苦越好。” “呸呸呸,都这样苦了,怎的还要更苦。”一旁早已苦得从树上跌下来的司徒果,铁青着脸色,完全无法理解那水榭里的两个人为何却是贪恋这样的苦茶。 见那两个人各自品着自己茶盏里的茶,并不说话,也不理会他,气急:“真是两个怪人。” 待沉默进行到星轨三盏茶尽,冷七七慢条斯理的收拾了茶具,两个人就差没有倒是话家常彻底的无视了整张努力用眼神杀死她们两个的司徒果。 “咯吱咯吱吱……” “星轨,你可曾听见什么声音。”在怪异的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冷七七状似疑惑的问。 “这,莫不是这禁地也偷偷混进了老鼠,真是胆子太肥了。”星轨笑答。 “老鼠啊~”这啊字拖得极长,倒是显得分外意味深长和意有所指。 “你们!当我是什么!”司徒果真的是好脾气都磨干了,刚刚那咯吱声是他气得咬牙切齿磨牙的声响,什么老鼠。 “呀,好大的一只白老鼠,这是成了精吧。”星轨并不拿正眼瞧司徒果。 哼,小子,谁叫你刚刚偏偏要抢姐姐的茶,咱也是记仇的。 “你……” “司徒公子,你还是说说你的来意吧。”冷七七打断了司徒果的暴怒,提醒他已经失态的事实。 这话倒是像是冷水醍醐灌顶,让司徒果所有的表情都凝结了起来,脸上深深的闪过一丝灰色的颓唐的死气。 见他深吸一口气后,竟恢复了温润的模样,拱手一改以往的玩世不恭,显得毕恭毕敬,倒是让星轨和冷七七都不甚适应。 “这长安城里都在盛传未央宫里住着一个隐世女神医,司徒这是特地前来寻医,求神医救得一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 “神医?未央宫只是一座普通的青楼,不曾见过什么神医。”冷七七一口回绝。 星轨诧异的抬头望着冷七七,她猜不透冷七七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一时沉默不再多言。 只是她望着那没有风却频繁的摇动着的黑色芍药花,着花是在替司徒果求情? 一道闪电划过星轨的脑海,她刚刚似乎没有看错,冷七七确实是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条大鱼,倒是终于上钩了。 “前日里闹得那么热烈的神医起死回生难道还能有假,现在大街小巷都在对未央宫的神医歌功颂德,甚至将之奉为神明,把南城里的城隍庙修葺成了神女庙,庙前甚至是雕塑了一座接近两米的神女像。这还能假?”司徒果一口大气不喘,快速的说完,憋得满脸通红,一派义正言辞。 “哦?你说得这样传神可是亲眼所见?”星轨见冷七七但笑不语,接过了话茬打趣道。 “额,这个这个。”司徒果脸上还未消下去的红晕倒是越发见得烧了起来,直到耳根:“我虽未亲眼所见,却也和亲眼看见差不了多少。” 司徒果自己到是真的没有亲眼看见,但是他早些年来到京都之时曾经救济过一对乞丐兄妹,而世人所传诵的神医起死回生的人正是这对兄妹卧病多年的爷爷。 那老爷子的病他自是知道的,就算世人多有夸大,并不是起死回生,那病情到也是严重到生死线徘徊着,他也将京都好些有名气的大夫都带去给老爷子看过,只是病情毫无起色,如今,倒是全好了,这叫他怎能不信! 星轨见他神色变换不定,心里暗暗笑着,面上却不露声色疑惑道:“既然这样,未央宫你随意看,神医在哪里。” “……”司徒果并不马上搭话,摸着下巴,倒是围绕着星轨前前后后若有所思的转悠,那眼神把像是把星轨看彻底了一样。 要是普通女孩子早就羞涩了,可是星轨是何许人,当年赫赫有名的杀手界第三,如今经历的命途的多舛,又在冷七七身边独当一面几年,心里承受能力非同一般,如何会被这样的小眼神唬住了。 不过呢?为了好玩,还是做做样子。 “怎……怎么了……”星轨咽了一口口水,装着紧张的样子,结结巴巴的开口。 “恩,像!真像!”司徒果终于站定,在星轨面前不住的说。 “像什么……”星轨心底笑得更欢了。 “像……神医。”司徒果一本正经的说道。“的婢女。” 后面飞快的接洽上的三个字把星轨刚刚在脸上绽放出来的微笑都僵硬在脸上,混蛋! 还未待星轨发怒,司徒果一个转身半跪在了冷七七的面前,高声哭号道:“神医大人,求求你发发善心吧!” 这样一出戏真真是把星轨甚至连冷七七都颇感意外,整个事情的变化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司徒果这人的个性倒是从来没有进入过他们的话本。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神医。”冷七七倚着阑干,用手拨弄着黑色的芍药花,头也不回的道。 “你比那神像还要冷清三分,这样的神韵除了神医真人还有谁!”说罢,他急切的向前蹭了半步:“而且,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要救谁?”冷七七轻轻的扶住不断抖动的黑色芍药花朵。 “镇西将军的独女,樱倾离。” ------------ 【第十二章】 不救是非人 娈尾春(十二) “你要救谁?”冷七七轻轻的扶住不断抖动的黑色芍药花朵。 “镇西将军的独女,樱倾离。” “你要救谁?”冷七七再次问道。 “镇西将军的独女,樱倾离。” “不救。”冷七七本来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登时寒霜布满。 “神医姑娘,救人一命生造七级浮屠……”司徒果急切的再向前挪了半步。 “星轨,送客。” “是。”星轨答应一声,上前将司徒果一把拽了起来,说着就要将他往外拖。 “你总要给我一个不救人的理由吧!”司徒果还未从打击中缓过劲来,隔着星轨的肩头垂死挣扎。 “不救就是不救,没有理由。”冷七七头也不回,刚刚在手上开得分外鲜艳的花朵,转瞬间灰败枯萎了起来,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星轨,扔出去!” “是!” “别别,等一……啊!”所有的挣扎最后在星轨的面无表情下都变成了一声惨嚎。 然后的然后,世间清静了。 不是司徒果不想再用轻功再翻进来,只是冷七七早在他被扔出去的那一刻就挥手间恢复了结界,他就是把那破烂的围墙翻跨了都没办法再进去了。 这是不是蹬鼻子上脸啊这,我还就不信了,诺大一个长安,我还找不到其他医生! 司徒果想着,狠狠的碎了一口,转身走掉了。 未央宫,禁地里。 星轨扔掉了司徒果,眼神明明灭灭。 她忆起前几天,冷七七突然问起她,让她调查司徒果的所有资料。尽管内心充满了好奇,但星轨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不多说。 经她调查,司徒果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采花贼,就是比一般采花贼多了份奇遇,多年颠沛流离的孤儿生涯在拜了个赫赫有名的师傅的时候画上了句号,不过在他师傅死了之后,他在门派内斗里成了替罪羔羊被逐出师门。 于是到了这长安城干起了浪荡公子采花贼,偶尔做做劫富济贫的事,当然,劫贪官的富济自己和长安城可怜人的贫。 但是,在她正在收集司徒果的资料时居然受到了强大的阻力,有人在同一时间也在收集他的资料,并且予以销毁,也许,并不止他们两方势力,也许更多。 她就闹不明白了,这司徒果难道还真真有什么了不得之处? 星轨又想到冷七七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更觉得她看上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前些天更是借着她收集来的情报,去上演了一场神医救死扶伤的妙手回春,轰动了长安城。 她就说,冷七七什么时候善心大发了,原来是请君入瓮。 但是做了这好些准备,不就是让那司徒果上钩么,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刻悬崖勒马。 这是星轨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在一盏茶的思索间,她看了一眼又一眼的冷七七,但是就是不敢开口问。 “有什么话你就问吧。”冷七七冷不丁的开口,着实是吓了星轨一跳。 “星轨不敢。”星轨赶紧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来。 “问吧!别憋坏了。” “为什么不救那司徒果想救的人。”星轨小心翼翼的开口。 “……”沉默良久之后,冷七七回答道:“剧毒人心,无药可医。” “你也救不了?” “所救非人。” 禁地里一下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沉默到星轨都觉得不甚自在,请命出了禁地,去未央宫里查看查看。 冷七七准许了,再次低头凝视起了那株在荼蘼花树围绕中,生长得很是突兀的黑色芍药花。恨恨的叹口气,无奈道:“你就是赖上我了是吧。” 黑色芍药花,无风的颤动着蹭着冷七七的手心,像是在撒娇。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我不再是那时的样子了。 她念及此,咬咬牙,右手在空中一翻,手中显现出一个玉瓶。拔开瓶塞,一股绿色的荧光夹杂着些许金色的雷丝从瓶口争先恐后的涌出。 要是星轨在场定然认得出,这是清歌他们拼尽性命换来的――天香豆蔻。 冷七七左手心悬空托着天香豆蔻,右手成爪型往那雪湖抓来一股千年玄冰滋养几百年的泉水,再把天香豆蔻往水里这么一过,就赶紧把天香豆蔻放回了玉瓶里藏好。专心的把手里的水,往黑色芍药花的根茎处小心的根根温养,越是小心越是感到心惊。 天啊!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妖怪的本体是那么重要的,她,她的根茎几乎被毁坏干净了,根根腐坏寸断。冷七七看到这里也不禁感觉到心惊。 这,这都是那稀释到很淡很淡符水每日里浇灌给她,这这简直就是给她服用慢性毒药!这样的痛苦,她怎么还是一心想着那个女人! 妖精的本体消亡之后,化成的人形什么的简直就是虚妄。 要不是她来到这座城市发现了她的异样,现在的她怕是早就去和她姐姐团聚了。 在雪湖水的温养下,黑色的芍药花发出了淡淡的荧光,慢慢的那点点的荧光凝结在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婀娜的人形,茕茕孑立。 “七七,念在我三百年前,我和我姐姐君颜曾豁出性命帮过你,你救救倾离好不好。”那女子模模糊糊的透明的灵魂形体,还不能显现出稳固的人形来,但是光听着这样一句话就让人觉得泫然欲泣。 “我说过了,剧毒人心,无药可医。”冷七七皱眉看着那隐隐绰绰的淡绿色的人形,见着她盈盈在自己的身前拜下。 “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其实是个善良的姑娘,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尝试握住冷七七的裙摆,奈何自己的手没有实体,一次又一次的穿透,她的心登时还是灰败的起来,连带着自己的本体上娇艳的花又枯萎了一朵。 “我已经代你将你的精元给了她,剩下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冷七七叹了一口气,这是她能做的做大的让步。 “七七,我……”冷七七不待她将话说完,一挥手将她打回了本体修养去了。 “各人自有天命。”冷七七哀叹一声,真是可笑,天命,自己就是个异数,却偏偏要告诉别人尽人事,安天命。 当真是可笑虚伪至极。 冷七七凭着阑干,踏着波浪,踱到了雪湖中心。 冰棺里的男子眉目疏朗,高高的鼻梁,谪仙一般的人物,她的手轻轻的抚过了男子的脸颊,手指一点点描绘他的上挑的眼角,斜飞入鬓的眉,饱满的额头,每一寸都不曾放过。 “无归,无归,你快些醒来好不好……”她微微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所有的千言万语,最后的最后只是化作了一声悠久的太息,和那飘渺的薄雾。 ------------ 【第十三章】 雨来风满楼 娈尾春(十三) 近日里的长安城并不见得有多么平静。虽然民间的小老百姓都还过着自己的生活,但是这样更像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冷七七在水榭和星轨品茶,透过未央宫的结界看着外面世界的星汉。 星轨虽然在冷七七身边多年,学了不少,但是毕竟是人,学不来那些异数,星象只是略知一二,如今的天象看来她只看出了十分复杂,多看一眼都十分头痛。 她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冷七七,为什么她可以这样目不转睛的望着外面的星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人比人气死人啊!果然,她们不是一段人生上的行人,只不过是暂时结伴的过客。 “山雨欲来。”冷七七在星轨崇拜的眼神里,异常冷静的说出这四个字。“星轨,这几日,未央宫歇业。” 星轨领命出了禁地,冷七七依旧继续品茶,期间瞥了一眼万千荼蘼花树林间,然后装作毫无所觉。 “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说。”从那荼蘼花树林间气急败坏跳出一个男子来,满身的荼蘼花瓣,头发里夹杂着些许枯叶,已经完全没有了玉树临风的模样。 “不请自来。”冷七七不屑的撇撇嘴:“没有把你扔出去就是好的了。” “你……你……”司徒果气得你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结果,想到这几天去将军府看见那个和病榻药香纠缠得不成人形的枯槁的女子,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神……” “不救。”不待司徒果把那个医字吐出口,冷七七就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 “你……你是什么人啊!不是说医者父母心吗?你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冷血无情!你知不知道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就要香消玉殒,你难道就……” “第一,我不是什么神医,没有必要救人。第二,你擅闯民宅,我有权把你暴打一顿见官。第三,我没有义务陪你浪费时间。第四,我说过了,你所救非人。”冷七七再一次打断了司徒果的话,第一次不耐烦到声色俱厉。“所以,你可以走了。” 这次司徒果并没有暴跳如雷,轻轻的,默默地在荼蘼花飘零的地上跪了下去,只可惜冷七七正眼都没有瞧一眼。 料想这几百年来,为了让冷七七救人而下跪的人不说上万也有几千,已经视觉疲劳了,心肠定然是可以硬的起来。 更何况,要她救的人还是她所不屑的蛇蝎,她当然更是愤懑。 只是那缠绕在水榭的黑色芍药花从未抖动得这样的激烈,似乎好像要拼尽全力的挣脱土地,毁掉自己。 冷七七赶紧开口:“我确实无能为力,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因为救命药我早在前几日就送至她的手上了。” “可是这几日她的病情并未有好起色,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司徒果急道,这说明樱倾离的病情当真是病入膏肓了。 “我已经仁至义尽,解药就在她手上,你自己去问她。”冷七七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走到水榭,压抑了黑色芍药花的骚动。“你走吧。” 这次是当真没有回转的余地,司徒果也知道,冷七七也绝对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他隐隐觉得冷七七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人物,更没有必要欺骗他。 他起身恭敬的道谢,然后离开。 但是冷七七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黑色芍药花那里,没有给他一丝余光。 在司徒果消失后,一挥手又隐藏了禁地。 而司徒果在离开了未央宫之后,就直奔镇西将军府而去。 但是迎接他的并不是翠微,而是里三圈外三圈的重兵,当他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躲开了巡逻,翻进了樱倾离的院子。 但是入眼的是慢慢的火把,和被绑起来用麻布堵住了嘴,一个劲摇头的翠微。这样密集的火把,簇拥着最前面两鬓沾染寒霜,但是背脊依然挺拔,气势如山般巍峨的中年男子。那真是樱倾离的父亲,镇西将军府的主人――樱骨。 这样的戏码并不少见,院子里什么都到齐了,巍峨的将军,众位将士,被绑的翠微。唯独缺少了剧烈的咳嗽和满满一个院子纠缠的草药甘苦和芍药花香。 这说明,樱倾离不在这个院子了。 “来人,拿下!”并不容许司徒果再有任何辩解,直接抬手下令,司徒果见状飞也似的用起轻功逃窜。 这样的压迫并不允许司徒果回头,也没用时间回头,身后有数不清的箭支向着他的背后射来,他现在心里唯一想的只是不能被抓住,樱倾离还等着他。 被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被射中这么多箭,逃过了这些追捕,瘫倒在了未央宫门口,血流如注。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终会跑到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会在这里倒下。 好像是那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带引他过来的。 这他意识模糊的时候,视线里有一个着黑衣的姑娘蹲下身来,焦急的模样,和记忆里的另一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阿离。”这样梦境一样的呢喃让来人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里。 眼见着倒在血泊里的男子昏迷过去,那黑衣女子怔愣好一会还是把他搬进了未央宫的禁地。 一挥手间,整条街道哪里还有血迹,和血腥的气味,都被那若有似无的芍药的香气盖住了。 冷七七出现在这条街道上,夜晚的寒风吹起她的衣摆,撩动起她的发梢,在月光下恍然谪仙。 她的手轻轻拂过刚刚停留的地面,一滴水珠飘荡起来。她细心的将它装在玉瓶里。 “心,还是痛了吗?”她知道该听到的人在禁地里,但是还是说了出来:“我以为你并不记得她了。” 她知道他们所有的故事,但是她却偏偏不能告诉他们,只能站在远远的局外,默默看着这样的悲剧一出一出的上演,别无他法。 眼泪已经收集了一半,还差一半,须臾瓶就满了。 夜风穿过整个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夜黑风高,某些地方确实火光如昼,杀伐不断。 山雨已来。 ------------ 【第十四章】 瓮中谋捉鳖 娈尾春(十四) 回到禁地的冷七七,见着眼前这一幕差点惊呼出声来。 那个模糊的甚至带着透明的身体的黑衣女子在干什么!?她竟然还想把自己仅剩的灵气去滋养愈合他的伤口,她简直是不想要命了! 冷七七惊讶有余,快步过去一把将那女子拖从司徒果的身上拖起来,一个耳光过去:“你不要命了!” 这便是妖和仙的区别,妖的灵体无法无法触碰到仙,而仙却可以轻易的捉住妖。 在本质上是没有可比性的,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七七,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女子捂着脸,蹲在了司徒果的身边,拼命的想要尝试用自己的手捂住他还在潺潺流血的伤口,但是她哪里有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我不能,不能……” “你给我清醒清醒!”冷七七在人间这好些年看过这么多的悲欢离合,但是眼前这个女子曾经对她有恩,她们相识了三百年,这女子的苦,她的出生和因果都是她必须通天路必经之处。 但是她并不想看见她最后和自己一样用余生赋悼魂。 “七七,我不能……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眼前死去。” “但是他根本就不记得你!” “他是记得的,他记得的,他刚刚叫我阿离。” “你醒醒,他叫的是樱倾离,不是你!” “他记得的……” …… 她一直呢喃着这样一句话“他记得的……”,不知道是想让冷七七相信,还是让自己相信。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泣不成声,冷七七一下子觉得自己真的坏透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明明是该给她一个圆满的结果,怎么能这样生生的撕掉她美丽的梦。 “你听话养伤,我答应救他们。” 那女子抬起头来,眼泪还在睫毛上沾染着,她是感激她的。 只是冷七七挥手将她逼回了黑色芍药花的本体。 再次肉疼的拿出天香豆蔻,用雪湖的水浸染,慢慢拂过司徒果的伤口。 伤口以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冷七七却是在养好了他的伤口之时就这样让他以天为炉的躺在,并没有把他弄到水榭的意思。 其实她只是想他们可以在空间上可以在一起,哪怕只有这么一夜。 但是命运就是这样,就算中途有了转折,结局也还是殊途同归,也许更加惨烈。 只是此时的他们,为了求一个问心无愧。 本来这样的夜里,万家灯火齐灭,本来是人们游走在自己的梦境里的时刻。 冷七七却并不能闲下来。 她悠长的望着星空叹了口气,自己真的是自找苦吃,找的什么事啊。 说实话,她真的是讨厌杀戮和鲜血,但是这并不是她一人之力就乐意阻止的。 念及此,水波荡漾在虚空里,冷七七就这样消失在了未央宫的禁地里。 长安,皇都,紫禁城门。 “速速将城门打开,太子携西城门禁卫军及暗卫逼宫篡位,我等特地前来护驾,还不让开!”如果司徒果在场的话,定然可以认出眼前这个说话中气十足的中年男人正是让他重伤的樱骨。 原来,重兵把守并不是为了捉住他,而是另有图谋,司徒果只是一个顺便的插曲。 “太子纯良敦厚,怎么可能逼宫谋反!分明是你们居心叵测,这门不能开。”驻守皇都城门的必然是皇帝最信得过并且千挑万选的人物。 但是再如何千挑万选,勇猛出色的人物,都敌不过在沙场征战多年的将军,没有见过鲜血必定不会杀伐果决。 皇城被破是早晚的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也是一样的,血流成河这只是开始。 樱骨并未进城,而是下马,立在那守门侍卫长身前,恭敬的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向他致敬,这是他们对可敬的对手的尊重。 右手高举,一路过关斩将,高呼勤王救驾的名号。 还在睡梦中的太子惊醒过来,眼前的形式不容他多想,派出了自己能调动的所有人手,开始了成王败寇的混战。 “太子逼宫了,快跑啊――” “太子要谋朝篡位了――” “走水了,走水了――” “我等是奉命前来捉拿谋反者,反抗者杀――” …… 还未出东宫,外面冗杂的喧哗已经把太子的头脑冲昏,再加上刀戟碰撞出的金戈声,肆虐的火舌,到处泼洒的鲜血…… 这些视觉听觉都让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直接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为今之计,只有将计就计,逼宫篡位。”身边唯一镇定的是太子傅,太子倚重多年的谋臣。 在说话间,将一块当年皇帝御赐的金牌郑重的交付在太子的手中。 两两相握的手中,隔着坚硬的金属质地的令牌,他们彼此都感觉到自己濡湿的汗意,和轻微的颤抖。 “这……” “太子,已经没有时间了,外面前来的正是镇南将军,老臣正好有他的把柄在手,我们可以一举攻进皇上的惊鸿殿,这天下还有谁可以置殿下与不义。”太子傅只好加把火,声色俱厉。 “这……” “太子不孝不义,将士们,殿下说死活不论,得太子人头者封王拜相!”门外东宫的侍卫正在拼死保驾,已经渐渐显出了不敌之态。 火烧眉头,容不得他不着急了。 “老师,逼宫。”此时的太子,被外面的鲜血和不断迫近的死亡的压迫感逼迫得没有办法,只能咬牙一搏。 可是他那里知道,推开这一扇东宫的门,迎接他的并不是光明的前程,而是万丈深渊,一具枯骨。 事情比预想中更加顺利,其间所遇见的抵抗都只是走形式,这些也更加让太子感到不安。 “老师,这会不会有诈。” “太子,是以至此,根本没有了悬崖勒马的可能。” “将士们听令,包围惊鸿殿。” 太子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顺利,让他觉得恍然如梦。 一行人以太子为首进了惊鸿殿,但是殿里的不是当今圣上的斥责,而是血流成河,尸体横纵。 “父皇,父皇!”太子和在场的臣子都被震慑住了,哪里还有什么当今圣上,早就是一具尸体。 “当今太子弑父篡位,为天下所不齿,人人得而诛之!而今十三皇子为父报仇,勤王救驾,尔等还不放弃抵抗,速速就擒!” 这一声高亢的历吼,字字诛心,直戳进了惊鸿殿的众人。 ------------ 【第十五章】 尘埃已落定 娈尾春(十五) “当今太子弑父篡位,为天下所不齿,人人得而诛之!而今十三皇子为父报仇,勤王救驾,尔等还不放弃抵抗,速速就擒!” 这一声高亢的历吼,字字诛心,直戳进了惊鸿殿的众人。 太子听到这一声高吼简直就是面如土色,冷汗直流,他终于明白他的不安源自于哪里了。他这个十三弟真是不简单啊!不简单。 韬光养晦多年就是为了今天! 但是他也不是好拿捏的,既然他今日不会有活的机会,那么想要他的命也定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还没有输,他还有太子傅,他还有一众门客,他还有皇城的禁卫军,他还有金牌和镇南将军的三万军权在手,他还能放手一搏! 尽管已经抖如糠筛,仍然拼命的镇定了下来。 “太子傅,镇南将军,苏侍卫长听令,集合军队,拼死一搏!”太子第一次坚持己见的慷慨陈词。 回应他的却是一室的沉默和众人的疏离,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他一人站立在了中央,其余人等都无声无息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大殿门口两侧。 他望着,在多年的上位者生涯的锦衣玉食里,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绝望,什么又叫孤家寡人。 “恭迎十三殿下勤王救驾。”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的匍匐下身,迎接属于他们认证的王者。 眼前的事显而易见,他就是再傻也是知道了,他其实什么都没有。 当十三皇子一袭铁马戎装大步流星的走入了惊鸿殿内,随之而来的是伴着煞气腥风,还有镇西将军冷肃的脸,让太子的腿不可抑止的软掉。 “太子哥哥怎么这般多礼,还不快快起来。”拓跋玉一脸惶恐的前去扶瘫软倒地的太子,被众位大臣拦下。 “殿下不可,太子弑父篡位,罪不可赦!”太子傅跪于拓跋玉的身前,声泪俱下。 “殿下真是宅心仁厚。” “殿下才是众望所归啊。” …… 先帝身边的总管颤颤巍巍的去除了龙椅上的锦盒,高声宣布道:“皇上遗诏,太子无德,不胜东宫之位,十三皇子宅心仁厚,文武双全,深得民心,众心所向,特拟旨将皇位传于十三皇子。” “儿臣领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 “哈哈哈哈哈……”太子见到这样君臣和谐,一派盛世欢歌的模样不禁放声狂笑出来:“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啊!哈哈哈哈……” 这大概是这位平庸的太子一生最悲哀,也是最勇敢的时刻,他无惧万千将士,无惧众位熟悉而又陌生的大臣,无惧眼前已经脱去了伪善面具的拓跋玉。 他一直笑着,直笑道眼泪都笑出来了。 “拓跋玉,你才是弑父篡位的黑手!你不得好死!”他一面狂笑着,一面疯疯癫癫的冲出了惊鸿殿。 十三皇子拓跋玉抬手当下了前去捉拿太子的侍卫,向他们微微的摇了摇头,道:“随他去吧。” “哈哈哈。”那狂笑声在太子人影不见不久戛然而止,随后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声。 这位太子的一生就这样以他认为最惨烈也最勇敢的收场了。 万千将士证明了他的死亡,也让太子傅等常年在跟着太子身边卧藏的人不禁在心底戚戚然。 “以太子之礼,厚葬了吧。” 一场阴谋的局中局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没有谁会记得那个失败的弱者,而世人唯一会歌颂的,会记得的只是那个最后的胜利者。 多么悲哀,但是也是多么现实。 这一切却也完完整整的映入了冷七七的眼睛里,她的嘴角闪现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果然啊果然,不论是九重天还是人界人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冠冕堂皇都是存在的,没有谁比谁高贵。 拓跋玉总是感觉到一股若有所思的视线一直萦绕在自己的身上,他下意识的回望过去,只看见夜色里巍峨得像是怪兽一样的宫殿的屋檐尖角,和其上玉盘一样的圆月,还剩下空气中淡淡的波浪感。 是错觉吗?他觉得那里站着一个人,一直注视着他们所有人。 惊鸿殿,后院。 整个皇宫经历了一次血洗在无声见悄然开始,又在无息间落下帷幕。 当所有人都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却已经尘埃落定。 这就是天子的特权,哪怕一个时辰前这座皇宫还是人间地狱,尸横遍野,但是只要他一个命令,整座皇宫有恢复了往日里的一派圣洁繁华,不可侵犯的景象,哪里还有一丝丝的血腥味,千万具白骨早已不在抛洒在了何处。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皇宫的主人是他了。 如今他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了,他可以有能力保护我们想要保护的人,可以追寻他想追寻的,只要是他想的都会紧紧握在他手里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样的疲累和――孤独。 “啪啪啪。”空旷且精致非常的院落突兀的显现出来,打断了拓跋玉的深思。 “谁?”说话间,长袖里藏着的匕首破空向着声音来处掷去。 “哟,功夫不赖。”清冷带着调侃的女声,让拓跋玉愣怔了一下。 “请问阁下,所为何来?”冷静下来,拓跋玉并未感受到了杀气和敌意,诧异的问道。 来人隐藏在树影和夜色里,辩不清身形和五官容貌,只能凭借着声音得知是一个女子。 在他的问话后,那女子竟只是伸出了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到他身前。 “恩?”这当真是不知道是在讨要些什么。 “解药。”还是那样清凉的声线。 “解药?” “樱倾离的解药。” “我要是不给呢?” “……”那女子也顾不得许多,还是那双手轻轻对着拓跋玉一指,拓跋玉竟然觉得自己身子仿佛有千斤重,万重担,根本不得动弹。 “你是哪里来的妖女,想要干什么!”这样的无法掌控简直是对他的奇耻大辱。少年秀气的脸颊憋的通红,本就长得妖孽非常,那一双秋水一样的眸子倒是要喷出火来,让来人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别挣扎,越是挣扎越是辛苦。”猜得没错,来人正是冷七七。不过她现在倒是心情极好的样子,这少年真是让人想要戏弄一下。说话间手在他的怀里摸索,她放慢的动作,看着少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竟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几个字倒是真真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模样,像极了要攻击人的野兽,真是可爱。 “别多想。”冷七七也觉得差不多了,手里的玉瓶一上一下的掂量,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是拿解药,而已~” 说罢,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少年气得快变形的脸颊,大笑着直接消失了拓跋玉的面前。 冷七七消失的那一刻,拓跋玉也恢复了正常。 他摸着自己还泛着微微疼痛感的脸颊,这不是梦境,难道是……真的? 她,是谁? ------------ 【第十六章】 自欺醒欺人 娈尾春(十六) 当司徒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皇城易主的第三日了。 明明灭灭的阳光,让几日未见晴苍的司徒果多少有些无法适应,迷蒙间闻到十分熟悉的香味,还有那黑色的冷艳无比的花朵。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是在樱倾离的院子里,开口就是一声呢喃:“阿离,阿离……” 一道黑色的荧光之后,那个黑衣女子再次从黑色芍药花里氤氲出来,比初时的模糊好了许多。虽然还是透明的灵体,却是可以看得出五官眉目了。 她带着些欣喜又焦急的模样,望着那个醒来的男子。 他记得她的,他醒来第一个名字就是阿离,是在叫她。 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意,满满的都是那个人,只是…… “阿离。”他渐渐适应了阳光,微眯着眼睛,一脸温和的笑意:“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找到你。” “你记得,你竟是记得的。”她就知道的,她不会忘记她,她曾经陪伴过他生命长河里最最艰难的时刻,他怎么会不记得? “你爹将你藏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到了哪里。” 司徒果脸上还带着那样温润的笑意,他似乎有些微焦急的伸出了手想要捉住她的手,只是他的手直接穿透了黑衣的女子。他一时望着自己是双手愣住了。 “……”她几欲张口,但是司徒果的话让黑衣女子整颗心都冰天雪地,不复生机。 原来,这一切都是她这么多年来的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阿离,阿离……” 黑衣女子最后还是带着苦涩的笑意消失在了司徒果的呼唤里。 “阿离,阿离!” 他焦急的撑起身来,四处张望开来,哪里有什么人影。 原来,这只是一场梦吗? 手心似乎有什么冰凉的触感,摊开来看,原来是一颗细小圆润冰凉的黑色的珠子。 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有一股悲伤的感觉堵在了心头。 “司徒司徒,你姓司徒好不好。” “阿离,你叫我阿离。” “阿离,阿离……” 那些埋藏多年深刻的记忆涌现出来,混合着那黑色珠子汹涌而出的悲伤,心倒是想空了一样。 怎么会想起来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记起来的事情呢? 那个也叫阿离的小女孩已经死了啊!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甩甩头,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四周,知道自己原来还是被未央宫的主人救了,心里隐隐觉得那个被世人歌颂为神医的女子只不过是面冷心热罢了。 受人恩惠,他司徒果是不会忘记了。 他在水榭的石机上放下了他许久没有用过的银面具。 转身,几个纵身消失在了未央宫。 他们好不容易相遇,但是两个人还未能真正的重逢,就互相被伤害得遍体鳞伤。 她一直坚定的相信着他还记得她,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被拔了根,寸寸折断了茎,剜掉了一颗心。 他一直记得最艰难时刻里那个陪伴他的女孩,但是在他拜入师门后在后山见到了那女孩的尸体,师傅说她是妖,从此断了他的尘念。只是这样的尘念随着他师傅仙逝也消散了。 时光并没有冲淡他对那女孩的思念,反而是将人妖疏途的观念冲淡了。 他想妖又如何,她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的恶意,反而是一次又一次的救了他的性命。 阿离。 他并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并没有死。 所以,错过,他们并不知晓。 只是两处情深,一个神伤,一个深藏。 整个长安城在司徒果昏迷的三日里,当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是百姓还是过着自己的生活,谁做皇帝又怎么样呢?只要不毁了他们的生活,他们都不会过多干涉。 只是这对司徒果来说就是晴天霹雳,除了新皇登基的布告昭告天下以外,旁边还有另一个一月后皇帝大婚的消息。 而纳后人选红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写着,纳镇西将军独女樱倾离,才貌双绝,贤良淑德,年华豆蔻,宜其家事,纳其为后,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司徒果像是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事情,像是恶鬼在哪里狰狞的笑意,他发疯一般冲破拥挤的人群。 完全不顾四周看疯子一样看他的神情,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是三魂去了七魄,两眼无神,跌跌撞撞。 熟悉的步伐,遵循着身体的记忆快步到了将军府。 只是今日,他并未从那最熟悉不过的围墙翻越,竟然是毫无防备的坦坦荡荡的伫立在了将军府大门口。 这是真真的朱门大户,几人高的厚重的铁门,巍峨霸气的石狮,森然冷峻的守卫,这是将门之后,这是权力,地位,和荣耀。 而他呢?一个流浪多年,好不容易拜了名师,师傅死后就被逐出师门,多年来支撑着他在长安城里的信念除了当年那个女孩说过她想要到看看长安城以外,他身上的身世之谜他一路追踪最后的线索也是断在了京城。 说去说来,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能承诺和给予。 怎么可以拼得过那一个坐拥天下的人呢。 “哈哈哈哈……”他突然纵声狂笑了起来,觉得今天是最好笑的一天,他也是这世上最好笑的人。 “哪里来的疯子,将军府岂是尔等可以放肆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去。”门外的侍卫长一脸冷肃站出身来。 “我给你讲一个笑话,好不好。”司徒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喘气的拍着那侍卫长的肩膀。 “快点离开,不然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侍卫长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这个笑话是我想见你们小姐。”司徒果,仍然是笑着的,但是却比哭更加难看。 “来人,轰走这个疯子!”侍卫长拿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司徒果,他们家小姐是什么人,岂是外人说见就能见的。更何况这人状若疯癫,行为举止皆不正常,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一时间,将军府门前打做一团,司徒果正觉得胸中憋闷,正好打一架舒缓气血。 “天子脚下,何人在闹事!” 一声清越混合着沙哑的嗓音,是少年变声向着青年过渡的嗓音突兀的阻止了这一场快要燃烧起来的战斗。 ------------ 【第十七章】 笑语不言笑 娈尾春(十七) “天子脚下,何人在闹事!” 一声清越混合着沙哑的嗓音,是少年变声向着青年过渡的嗓音突兀的阻止了这一场快要燃烧起来的战斗。 这样的戛然而止,让司徒果所有的郁气都淤积在了胸口,没撑住,一口鲜血喷涌出来。这一景象倒是把说话人吓了一条,赶忙上前来将他扶稳了。 “你怎么样?”还是那样别致的嗓音,这次却异常温柔的响在了司徒果的耳边。 那是一种很有魅力且动人心魄的嗓音,司徒果觉得分外熟悉,但是如今脑子里混沌一片,还怎么都无法回忆起来。 “你是谁?”司徒果迷茫的回过头来,寻着那声音看过去,望进了一双秋水一样波澜的眸子,好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你……”不记得了。司徒果迷惘的问话让来人把后面的字都吞了回去,原来,人家从来都不曾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人,你还偏偏一头热的投进去。 真是悲哀,少年自嘲的一笑,真是悲哀。 你一心一意想着要报复,要找回场子,要让他难过,你做了一切让人家伤心的事,又于心不忍,最后得知,人家的伤痛欲绝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甚至根本就不记得你是谁。 多么悲哀。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司徒果望着少年的眼睛问道。 被司徒果的问话拉回了思绪的少年恢复了礼节性的笑意,道:“我们第一次见面。” “哦?”司徒果微微上扬了语调,也不见多疑,转回了眸子望着那高高悬挂的匾额,上面苍劲有力的字体显现出了正气和粛冗,让世人敬仰。 高门大户。 这四个字像是重山一样压在了司徒果的身上,让他从脚底蹿上来背脊深沉的无力感。 少年也顺着司徒果的视线望了望将军府,再看了看司徒果苍白的脸色,视线就绞在了他唇角的血色里。 等少年郎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覆上了司徒果的唇角了,他只是想为他把血迹擦干净。只是司徒果触电般的退开了几步外,拿诧异的眼神望着少年。 少年的指尖还带着血迹,就这样悬在了空中。 原来,他的触碰让他讨厌了。 为什么这样让自己的心里那样难过,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的锤了一下,跌进了谷底。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少年秋水一样的眸子更加深沉,其间翻江倒海,让人辨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场面顿时尴尬不已,但是尴尬的两个人各怀心事,不为所动,导致周围的人都不知为何是好。 “我给你讲个笑话。”司徒果突然灿烂的笑着,打破了诡异的平静。 “……” “我会拐走未来的皇后。”他并不需要别人会不会听,他只是想说出来,把心中积压的东西说出来。 “是个笑话。”少年只觉得眼前这样的场景异常的刺眼,冷淡的接过了话茬。 “是啊!这是个笑话。”司徒果听见回答笑得更加灿烂了。 “但是一点也不好笑。”少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哈哈哈……” 整条街道都弥漫着笑声,仿佛这世界只剩下这样的笑声。 少年发誓,这样的笑容很灿烂,很阳光,却也是他所见过最最不想看到的笑脸,他记得的,那个男人的笑容是肆意而自由的,不是这样悲伤的。 “……” “怎么会不好笑呢?这是我讲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依旧是满脸的笑意,但是笑弯的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少年觉得,这个笑意像一双无情的大手,将他的心脏攥得死紧,不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喘息。 就在少年觉得自己快要被心底的疼痛感弄得窒息的时候,将军府的沉重的朱门缓缓的打开,威严冷肃一生戎马的镇西将军出得府来。 快步走到少年的跟前,利落的拜倒:“不知皇帝陛下到访,微臣有失远迎。” 这句话简直就如同一颗炸雷一下子投进人群里,本来就不曾平静,如今简直就是沸腾,特别是司徒果,此刻的眼神简直可以形容成怨怼。 原来这样一个如同是从绢画里走出来一般的浊世美少年,竟然就是登基才几日的当今圣上——拓跋玉。 所有人都随着樱老将军的话音落下,怔愣片刻也惶恐的匍匐下身,只有司徒果还是伫立在原地,这样的孑然,遗世而独立。 他细细的打量眼前的的少年,明明纤细柔弱的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伸出修长的手快速的将樱老将军扶了起来,连忙道:“老将军,快些起来。” 樱老将军虽然一身正气,但是毕竟岁月不等人,京都的漩涡般的争斗让这个驰骋沙场的老将军也不得不微微弯了背脊。 从头至尾他都不曾抬起眼睑看那少年哪怕一眼,因为他深深的认识到能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这么多年的布置,曲意奉承,韬光养晦,慢慢的控制了大部分实权关联,到后来各个重要的臣子皇子身边安插不得了的眼线,一直到前些日子上演了一出宫廷大戏。 这皇子有着比女子更甚的艳丽的容貌,能在这样的年纪就登上帝位的定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伴君如伴虎。 这样笑面虎的君主,聪明的臣子都如履薄冰,谨言慎行,遂言道:“不知陛下前来,所为何意。” “听闻老将军爱女最近身体抱恙,特来看望。”少年说话间倒是不经意的快速扫了一眼司徒果,见他身子一震,脸上的神色更是变幻莫测。 不由的微微展开了些许笑意,这样也好,起码你的心绪是随着我而动的。 “陛下仁厚。” 说罢,樱老将军俯身准备引领着拓跋玉,往将军府里走去。 就在他们快要跨步走入那朱门高槛时,不远处响起一声高喊。 “我是未央宫神医的关门弟子,府上小姐的病我能治。” 正保持着跨步动作的两人因这声高喊回过头来,那说话者竟是那状若疯癫的司徒果。 ------------ 【第十八章】 血泪成两行 娈尾春(十八) “我是未央宫神医的关门弟子,府上小姐的病我能治。” 正保持着跨步动作的两人因这声高喊回过头来,那说话者竟是那状若疯癫的司徒果。 其实这只是权益之计,是司徒果突然的灵光一闪想的办法,但是这冲动的吼出来之后,他就清醒了。 那一夜老将军虽然是见过司徒果,奈何黑夜漫漫,根本就没有看清那是何人。本来司徒果还有些忐忑,见老将军根本未曾认出他来,也就更大胆起来。 眼前的可是当今的天子和赫赫威名的老将军,他这样一个弥天大谎撒得可真是顺口,但是他反正也是一无所有,那什么劳什子的身世之谜都不要了,事到如今只要破罐子破摔,将这谎言进行到底!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和坚毅。 而这话投到老将军和拓跋玉心中,那可就是不一样的了。 老将军将信将疑还在犹豫之时,拓跋玉却饶有笑意的盯着司徒果,司徒果觉得自己似乎在他眼前像是没有穿衣服一般被他透视到了心底去,这样的感觉让司徒果心下一个激灵,冷汗涔涔。 就在司徒果快要支撑不住,冷汗都爬了满背之时,拓跋玉却收回了眼神,正色道:“既然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定然也是医术高明,老将军,看了令媛真是好福气啊!” 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真的可以救治阿离吗? 樱老将军听这圣上都开口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这也算是一线希望,最近阿离的病越发的重了。 请了好些名医甚至秘密的请来许多太医都未曾有什么起色,多少大夫信心满满的前去,摇头叹息的离开,而阿离的病情反而是越来越重。 昨日那位大夫走时给他留下一句,心病还需心药医。紧接着今日这些个事,简直让他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脑海里的挣扎和憔悴没有在老将军的脸上表现出来,他带着一脸和气的笑迎着拓跋玉入府,再吩咐管家邀请司徒果进得府来。 此时的司徒果才是刚刚送了一口气却又被提了起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要是让司徒果杀人隐匿追踪倒是手到擒来,要他治病救人,他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啊。 但是他顾不了这许多,眼下能再次见到樱倾离,确保她无事才是正经。 想着想着,竟盯着领路的丫鬟的脚步发起呆来,脚步自动的遵循着记忆的路线往樱倾离的院子而去。 他不止一次来到这座将军府。虽然最开始来到这里是机缘巧合,但是这几个月来,整座将军府的格局早已了然于心。只是,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从朱红的大门步入。虽然是用了不怎么荣光的手段。 这就是距离么。 在司徒果还在胡思乱想之时,前面带路的丫鬟早已停下了脚步,司徒果也随之停下,抬头驻足良久。 这竟然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知道樱倾离所住的院子叫“宿春院”,希望春日常住,而她的病也会好起来。他就这样看着,眼底是浓郁的悲伤。 这是一种恍惚的感觉,恍如隔世。 “咳咳……咳咳……”领路的丫鬟将路带到后便向司徒果福了福身,转身走掉了,并没有打断司徒果的思绪,但是樱倾离歇斯底里的咳嗽却是攥紧了他的心。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快速步入了樱倾离的闺房。入目的却是她捂嘴的绢帕上那刺目鲜红。 他瞪大了双眼,几乎惊叫出声,道:“阿离……” 樱倾离错愕的抬头来,眼神与司徒果相撞时惊喜也慢慢被惊恐代替,原本因为咳嗽殷红非常的脸颊也惨白了起来,她慌乱的将绢帕攥紧在手心里,生怕露出一点,但是她看见了司徒果怜惜的神色。 这是可怜么,她不要,她不要这样的惋惜同情,她不要! 情绪在这么多天的积压,终于是在司徒果的怜惜中爆发开来,随手把翠微冷在床前的汤药和着碗一齐向着站在门边的司徒果掷去,吼道:“滚!我不想见到你!” 她不想要这个样子见他,她不想他看见她这么狼狈这么可怜的模样,她不想得到他的同情和惋惜,更何况她为了整个樱家,为了她的父亲就要等上这天底下最最高贵的地方,高贵而又孤独的地方。 她,没有面目见他。 可是?当一声闷响之后,随之传来的是药碗在大理石上一瓣一瓣碎裂开来的清脆响声。樱倾离垂下了眼睑,低下头来,眼泪一滴一滴的坠在上好的缎被上,桃红色的缎料上,晕染开艳丽的花,盛开过的花,面临的就是凋谢。 他,该是走了吧。 他,定然是走了。 床前雕花窗投影进来的阳光被人影遮住了,却并未出声。 樱倾离微微一愣,快速的整理好情绪,不着痕迹的擦拭掉了眼泪,平静的道:“翠微,他走了么?” “阿离。”磁性清朗的声线,在头顶上清晰的传来。 这声轻唤让樱倾离僵住了身子,她整理好情绪换了脸色,吼道:“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 那个“滚”字混合着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来,因为有粘腻的鲜血滴在了樱倾离纤细白皙的手背上,一滴又一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她顺着血迹抬起头来,顺着那蜿蜒的血痕仰头看见了司徒果微笑着却被鲜血分割了的脸。 她的手颤抖的慢慢伸向了司徒果的脸,顺手用手里攥紧的绢帕一点一点将血迹擦拭干净,擦着擦着就模糊了视线,越发擦不干净,到后来他的鲜血混着她的眼泪,再也分别不了彼此。 “你怎么就不躲……”她泣不成声。 他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她的心还未曾安定,只是此刻她怔愣得忘记了哭泣。 她的身上散发着芍药花清淡有悠长的香气,他埋首在她的长发里,一点一点的嗅着,这是他深埋在记忆里的味道,可以让他的心安宁的味道。 “阿离,阿离。”他柔声唤着她的名字,一点一点从秀发吻过去,吻上了她苍白的脸颊,吻上了她小巧的鼻尖,吻上了她毫无血色的唇。 这一刻,仿佛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啪!”清脆的瓷器的碎裂声响起来,打破了这一场迷离的景色。 ------------ 【第十九章 】 悬丝装诊脉 娈尾春(十九) “啪!”清脆的瓷器的碎裂声响起來,打破了这一场迷离的景色。 这样大的动静将两个人吓得骤然分开,侧头望向了门槛处的來人,见那人脸色绯红,有着羞恼和愤怒,竟是端來蜜饯的翠微。 “你你你……怎的如此大胆!”只见她快步过來,一把将司徒果拉离自家小姐两米远,“小姐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是就此罢手吧。” 翠微在说话时,喉咙有些许干涩,说得那是一个艰难。 这时,三人陷入了沉默里,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实总是残酷的,但是却也是哪怕鲜血淋漓你也必须去面对的。 樱倾离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唇,刚刚那种温暖的感觉还残留了唇上,让她一时沉浸在奇异的感觉中。 此时的院门外响起了冗杂的脚步声,她竟然听见了父亲的恭敬的说话声,糟了! 这样一急,一口气未提起來,脸色憋得通红剧烈的咳嗽起來。司徒果赶紧侧过身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发觉她竟然比以前更加孱弱和单薄,但是他心底涌上一股怜惜一路蔓延到眼底。 只是樱倾离咳嗽着一路把司徒果往院门外推,急道:“咳咳……快,快!咳咳……快走,快走啊!咳咳咳……” 翠微也帮着樱倾离一路将司徒果从卧床赶至房门口。 当一众人踏进院门之时,看见的就是眼前这样混乱的一幕,这让为首的樱老将军见了,脸色直接变成了黑底锅,面对拓跋玉的笑脸僵在了脸上。 “真是胡闹!”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坚持不住了,“阿离,快快住手,这可是神医的关门弟子!” 这一声怒吼倒是将樱倾离吓得一咽,竟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更加剧烈的咳嗽起來。翠微见状赶忙将其扶好,樱老将军也吓得便了脸色,他就樱倾离这一个独女,定然也是这刚正不阿的老将军的心头肉,掌中珠。 “翠微,还不快快将小姐扶进屋去!” 听见樱老将军的怒吼,翠微赶紧将樱倾离扶回卧房,之时转身之时,她们的神色都十分古怪的望了一眼摸摸鼻尖讪讪一笑的司徒果。 “唉~”樱老将军真真是拿自家女儿沒办法了,转身就看见了饶有笑意的拓跋玉,登时冷汗和一股危险的惧意从尾椎一路向上。这拓跋玉虽然是笑着,但是刚刚那一瞥发现那笑意并沒有抵达眼底。“陛下,臣教女无方,还请陛下见谅。” “无妨无妨,我倒觉得令媛是真性情的女子。”说罢,脸上笑意更深,眼底的冷意更寒。 这让本就惊惶的樱老将军更是将头伏得更低,不敢再出声。 拓跋玉眼神并未看樱老将军一眼,他的神色始终是绞在了司徒果身上,未曾挪动一分。沉思片刻,开了金口:“司徒神医,不进去看看樱小姐的病情吗?” 司徒果闻言一怔,他从一开始都沒有报出自己的姓名,但是眼前这少年却是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姓氏!这让司徒果心下一惊,眼前这个少年不可小觑。 心下虽惊,但是还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颔首道:“这是自然。” 司徒果前步踏入房门,拓跋玉后脚就跟着进得门去,倒是那战战兢兢的樱老将军被晾在了原地。他只好抹掉脸上的冷汗,整理一下表情,也抬步进去了。 宿春院从來沒有这般有人气过,只是在这样的热闹时候,那雕花窗前黑色芍药花前所未有的委顿,显现出了快要枯萎的模样來。 只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樱倾离身上,哪里分得出注意力给窗前的花儿呢。 只见樱倾离的内卧,放下了层层的纱帘,未出阁的官家小姐还是要避嫌的,哪怕是将门之女也是一样的。 司徒果装作是出门急并未带诊具,像丫鬟讨了一根红线,装作世外高人一般开始了悬丝诊脉,樱老将军进得门來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高深的一幕。 他微微一点头,表示了认可,便走到了拓跋玉身边默不作声。 司徒果装作很麻烦,皱眉啧啧称奇,凝神深思许久,叫翠微收了线让樱倾离好好躺下休息。转身摇头出得门來,负手而立,外人眼中他是神医的徒弟,是世外高人,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是多么忐忑,他的脑海里飞快的旋转起來,等下的该如何对老将军说起樱倾离的病情。 还好,他虽不懂艺术,但是为了樱倾离的病,他倒是真真的下了苦功夫的,四处寻访名医,苦读了关于这病好些医术,心底多少还是有点谱的。 “大夫,不知小女的病情到底……”樱老将军快步走上前來,礼遇的对司徒果说道。 司徒果抬手止住了樱老将军的话,紧皱着眉头开口道:“樱小姐的病情是相当复杂。” “大夫,还有办法吗?”樱老将军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这么多年为了女儿的病可是沒有少找名医,一次次希望而來,失望而归。 但是他不得不一如往常的抱有希望,女儿差不多是他的命根子啊。 “这办法嘛,是有的……”司徒果摸了摸自己子虚乌有的胡子,摇头晃脑一副书生的酸样,“只不过……” “不过什么?”司徒果是吊足了老将军的胃口。 “不过……是治疗只是避免外人在场,神医的秘方秘术不能外传,以免被人窥觑!?”说话的人并不说司徒果,倒是一起出來并未开口打扰的拓跋玉。“司徒大夫,我说的可对?” 这是真的把司徒果的说辞道明了出來,司徒果心底一惊,眼前这个少年竟是看穿了他的一切,将他里里外外看得透透彻彻。 但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应道:“正是如此。” 让司徒果心里一紧的是,那少年听见了司徒果的回答,笑意盈盈,甚至眼底都晕染开了笑意。 “既然如此,樱老将军,让司徒神医找个他信得过的女助手前來,让那女助手做事,司徒大夫吩咐就行。你们意下如何?” “好好好,陛下这主意甚好。”老将军豁然开朗,这样也好,一來小女的清白保住了,二來方便神医治疗,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司徒神医以为如何?”拓跋玉将“神医”两个字咬得相当重,司徒果傻了也能听出其中的戏谑。 “如此甚好。”司徒果皱眉,他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少年,总觉得这少年似乎是在针对他。 ------------ 【第二十章 】 迷雾影重重 娈尾春(二十) “如此甚好。”司徒果皱眉,他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少年,总觉得这少年似乎是在针对他。 司徒果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恨重要的信息,但是眼前根本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敢问大夫高姓大名?”樱老将军正准备分赴下去安排好,转头一想这好半天功夫都沒有问过这大夫的姓名。 “在下……” “他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果字。”司徒果口还张开着沒有合上,就被拓跋玉一阵抢白,心中恼怒,但是因着他的身份他还真是一句反驳发泄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僵硬着笑冲着樱老将军微微点了点头。 樱老将军再木讷也看出了些不对的苗头,这两人是有仇吧,不然圣上怎么就挤兑这大夫呢?但是他也不傻,这话在心里想想就是,可不能说出來,于是想拓跋玉告退,出了宿春院,去安排这接下來的治病事宜。 宿春院子里目前就剩下了司徒果和拓跋玉两两相望,一个笑意盈盈,一个咬牙切齿。 “你到底是谁!我们定然是见过的!”司徒果磨着牙,几乎是一股狠劲要咬碎一口白牙。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我们今日第一次见面。”拓跋玉还是那一脸笑得像是喇叭花一样的灿烂非常,他的心情那是好啊。 “……”我信你个大头鬼!阴险笑面虎! “哈哈哈……”这是真的笑意,因为拓跋玉的眼底都是暖意,倒是让司徒果怔愣了起來,眼前这少年真真是美啊,最是那一脸的温柔散了那一汪秋水的眼。 等笑够了之后,收敛了脸色,与之擦肩而过,在司徒果的身侧之时,对着他的耳侧轻轻的说:“好好珍惜吧,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眼底哪里还有一丝丝的暖,分明只剩下三千里的冰雪寒霜,生人勿近。 司徒果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人身份如今至高无上,但是今天所作所为到底是敌是友呢? 司徒果见拓跋玉走远之后,转身进了卧房,见到樱倾离已经睡下了,向翠微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宿春院。 一路熟门熟路的出了镇西将军府,直奔未央宫而去。 假神医最终还是得要求助真神医的。 未央宫?禁地。 “星轨,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债主?” 冷七七冷不丁的这样一句话,让正在陪她品茶的的星轨楞了一楞,放下了茶盏轻轻的“嗯”了一声。 “三条人命就不用了,眼前倒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冷七七的语调倒是沒有听出來哪怕一丝丝的紧急的味道。品茶品得慢条斯理,说话更是慢条斯理。 “什么事?”星轨也不着急,学着冷七七不急不躁。 “马上雇主就來了,你随他走一趟吧,这几年你在我身边也是学了不少,能够应付了。”冷七七第一次带着欣慰的笑意。 “我以为你都忘记了这三条人命了。”星轨觉得这一天早晚会來到的,如今还是到了。她默默的在心底哀叹一声。 “怎么能忘呢,时间快到了啊。”冷七七自说自话,像是在回答星轨,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她的眼底一片朦胧的雾气,看不透彻。 “……” “……” 沉默许久,冷七七抬手制止了了星轨喝茶的举动,说道:“梦魇,勿饮第四杯。” 星轨抬眼看了冷七七一眼,婉柔的笑道:“以后怕是再沒有机会喝了,今日就让我多喝一盏吧。” 她抬起另一支手,轻轻的抚开了冷七七的手,将那一盏茶一饮而尽,仿佛那并不是茶,是这世界上最浓烈的酒。 冷七七见状,也就由她去了,看來这好些年星轨尽管是变回了曾经的洒脱,却终究还是未曾放下。 第四杯梦魇将化去她这一生的执念,见她闭上双眼,深深的吐出了悠长的叹息,叹息到最后轻轻的念出了两个字,也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念道:“清歌。” 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清明,道了一声谢,转身出了未央宫的禁地。 冷七七看着她的身影被繁盛的荼蘼花树掩映掉,挥手将茶具都收了起來,转手向着黑色的芍药花掂量了一下,说道:“拿來。” 见那黑色芍药花扭捏了几下,终于抖擞了这几日越见生机的厚重的叶子,滚出两颗透明的珠子來。 这两颗晶莹剔透的珠子真是刚刚第四杯梦魇留下的眼泪,它和其他的眼泪不同,是执念。 “我能帮的也只有这样了,剩下的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冷七七任由黑色芍药花撒娇卖乖无动于衷。 说那星轨出了未央宫的禁地,刚刚走到未央宫的前庭,就看见了火急火燎的司徒果,星轨暗道,冷七七说的雇主难道就是他? “星轨姐姐,我急着找神医姐姐救命。”司徒果满头大汗,看见星轨像是看见金子一样热情,几乎是扑将过來的,只是星轨早有防范及时躲开了。 “可别,别叫这么亲热,谁是你姐姐啊。”星轨赶忙摆手,躲开了司徒果的左突右击。 “人命关天啊,星轨妹妹救命啊。”司徒果果然还是脂粉堆里摸爬滚打出來的,嘴像是沾了蜂蜜似的,只是他错误的估算了星轨,星轨可不是普通的女人。 “七七都嘱咐好了,这些日子我陪你走一趟好了。”星轨背着凤鸣,走在了司徒果的前面,却骤然转身,严肃的说道,“对外宣称,是你的师姐。” “师姐!你……得了神医的真传了?”司徒果表示相当怀疑的,那问得是相当小心翼翼。 “你怀疑?”星一用多年杀手的煞气融进她骨子里的媚意,丝丝冷然的感觉直往司徒果的脖子而且。司徒果的武功不低,但是正派的剑客怎么比得上刺客杀手的致命一击呢? “不不不……师姐我给你领路。”司徒果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马上更换了一副谄媚的脸。 星轨关了未央宫,与司徒果两人正式以神医的弟子之名入住了镇西将军府,为樱倾离治病。 ------------ 【第二十一章 】 祸事不单行 娈尾春(二十一) 一晃日子过得飞快,眼见着过了半月,这样说离皇上大婚也是近了半月。 有星轨的加盟,让司徒果招摇撞骗得更加顺风顺水,但是不得不说,镇西将军府里的人渐渐承认了司徒果其神医的名头,就连樱老将军也对他们两人万分礼遇。 不得不说的是,樱倾离的病是真的渐渐一日好过了一日,光是看这面色都比以前红润了许多,这让整个镇西将军府都洋溢起了喜气。 但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欢乐几家愁。 樱倾离和司徒果这样十几日以來朝夕相处下來,美名其曰治病,实际上在一起琴瑟和鸣,你作画來我研磨。 这样的日子里,他们都闭口不言大婚,就像是拓跋玉说的一样,珍惜这仅有的时光。 大概和所有有情人一样,爱情开始并进行的时候都是这样痛并快乐着的,只是这样的快乐是彼此分享的,痛却是各自沉积在心底见不到阳光和彼此的微笑。 最痛苦的分离往往是來得让人措手不及,且是让人致命的。 有一个词叫做东窗事发,还有一个词叫做祸不单行,剩下一个词叫做棒打鸳鸯。 当所有的词撞在了一起的时候,是狗血的开始,但是不可面对的是,这就是事实。 樱老将军前來探望樱倾离纯属心血來潮,毕竟是自己放在掌心上的明珠,细心呵护,到如今这样最美好的年华,实属不易啊。 但是他踱步进了宿春院之时,那是天雷滚滚來啊,直想戳瞎自己一双老眼,再仰天吐血三大桶! 自己端庄美丽贤良淑德才艺双绝冰清玉洁出尘脱俗……(在此省略无数樱老将军心中女儿的形象)的女儿竟然被这样的如土如泥的男子抱在怀里,这叫他怎么不生气,怎么会不愤怒! 更何况,自己的女儿是皇上公告天下择日大婚将要母仪天下的人,如今这样要是传出去定然是诛连九族的重罪,所以,这怪不得他这个父亲。 樱老将军为了掩盖事实,悄无声息的离去,悄悄的找來了管家,对管家公耳语道:“今晚……我们这样这样……这般这般……” 管家公应声退下了,樱老将军独自坐在镇西将军府的大厅,脸色阴晴不定,明灭间有一丝诡谲的神色一闪而过,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闪现出來,所有的一切豁然开朗,致使老将军全身颤抖的将那手边的茶盏狠狠的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阴云密布,雷电将至。 深夜,无月,狂风大作。 “叩叩叩,开门,快开门!”门外的人粗暴的叩门,在深夜里显得分外的刺耳,加上这样粗狂的嗓音,就可以想象说话人定然是五大三粗的壮硕汉子。 司徒果起身,披了外衣为叩门的人开得门來。 当开了门的一瞬间,这样的场景何其熟悉,还是那样猎猎而细密的火把,这这样狂风的深夜里明灭着,仍然是晃了司徒果的眼睛。 “不知侍卫大哥深夜前來所为何事?”司徒果的话音未落,住在隔壁的星轨察觉出來一丝不对的味道,“吱呀”一声也开得门來。 美人披衣,深夜开门只为君。这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也只是一瞬,因为他们并不敢遗忘了今夜之行的目的。 “我家将军的虎符被盗,我等奉命挨间搜查,还请神医大人和姑娘海涵。”听闻这事,也是合情合理,星轨侧身让众侍卫进屋搜查了。 见此,司徒果皱了皱眉头,心里堵得慌,在这当口出了这样的事总觉得非常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还是小心应对。 见侍卫仔仔细细的翻看了一翻星轨的房间,进退有度的出來,向着星轨抱拳:“姑娘,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若有什么得罪之处,姑娘可不要和我们这帮粗人计较。” “这是自然。”星轨答道,却并未关上门进得房内,而是将视线投在了司徒果那里。 司徒果也就侧过身,让众侍卫进了房内。 一翻仔细的翻找后正准备离开之时,侍卫长不经意一看,看见了司徒果的外衣内侧闪现出了一块金属块的一角,手比脑快的急如闪电的一把将司徒果披着的外衣扯在手里,这样的一出变故,将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那侍卫长把衣服翻找出來,露出了那金属块的庐山真面目來,赫然是雕着栩栩如生麒麟的虎符。 那侍卫长本來和气的脸色转瞬之间就黑了下來,他的视线在虎符和司徒果苍白的脸色间逡巡着。 “來人!给我拿下!”侍卫长还是一声高喊,下了命令。 “慢着!”星轨见事不对立马进去将凤鸣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了,背上了凤鸣。 “这里人赃并获,拿下!”眼见着五大三粗的侍卫高举着火把一拥而上,星轨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徒果严肃的抬手压了下去。 “慢着,我可以陪你们去见老将军,但是我们自己可以走!”轻巧的躲过了众侍卫的八爪鱼似的手。 鉴于神医弟子的身份,再看在他们治愈了小姐的病情的份上,还是对他们保持了充分的尊重。一伙侍卫,簇拥着两人到了同样灯火通明的前庭。 主座上端正的坐着樱老将军夫妇,看样子也是深夜惊醒,才匆忙起床的样子。只是这脸色却是不容乐观,让司徒果的心底一凉,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这就是一个等着他跳进去的局! “禀告将军,虎符已经找到,现在人赃并获!等待将军处理!”这话是说得相当铿锵有力的,但是在星轨和司徒果听來就是相当刺耳了。 “樱老将军,事有反常必有妖,还请老将军明察!还我们一个清白!”未等老将军表态,司徒果就掀袍拱手一拜,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星轨倒是沒有放低姿态,只是往那司徒果身后一站,做出了支持司徒果的模样,未出一声。 “人赃并获,你们哪里还有清白,我这真是瞎了眼睛,看错了人!” 樱老将军的这句话终于是将司徒果打回了现实,这个局的设计人就是眼前的樱老将军! ------------ 【第二十二章 】 漫漫不眠夜 娈尾春(二十二) “人赃并获,你们哪里还有清白,我这真是瞎了眼睛,看错了人!” 樱老将军的这句话终于是将司徒果打回了现实,这个局的设计人就是眼前的樱老将军! “老将军,你也不用再做戏,这将军府不欢迎我,你说一声就好,用不着这么麻烦。”司徒果拍拍自己衣摆上的尘土,缓慢的站起身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樱骨老将军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多年來在沙场出生入死磨砺出的煞气瞬间向着人群中昂首而立的司徒果袭去。 “这样一出戏,老将军觉得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么。”司徒果全然不惧,冷静的说道。 正是他这样的冷静倒是让樱老将军眼底闪现出一丝欣赏,这小子也算是个人物,头脑聪 明,勇气可嘉,是的可造之才,只是……可惜啊可惜。 “事到如今,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征战一生铁骨铮铮的老将军也笑了起來,“司徒神医,老爷子我也就明说了吧,我家阿离是圣上钦点的人,别的人肖想不得。” “……”司徒果本來是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里准备的,但是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突如其來的东窗事发。“如今,司徒别无他求,只想最后问一句话。” “來人,赶出去。”阎罗一般的脸色是恢复了老将军正常的神色,笑话,他绕这么大一圈为了什么的啊,还不就是为了女儿,为了整个樱家的活路吗?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有见面的可能! 本來依他以前的性子,司徒果一行人是定然不可能有什么活路可言的,但是他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却也是相当惜才的,终究是不忍心啊。 纵使是司徒果和星轨再如何厉害,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侍卫家兵五花大绑起來,架起來就准备往将军府门口扔去。 “等一下!”來人急促而尖锐的叫声划破了这样不一般的黑夜,急促的奔跑和挣扎让來人轻微的咳嗽,脸颊迅速的殷红了起來。 说话人正是摆脱了樱老将军派來的看守的人,飞奔而來的樱倾离。 “等什么等,赶出去!”樱老将军看见自己女儿这一番模样更加愤怒,无异于火上浇油。 “慢着!”樱倾离再次提高了嗓音,但是那些侍卫都是军队里精挑细选出來的,定然是军令如山,只听樱老将军一人的。 樱倾离见此,也怒极了,提起裙摆就往着樱老将军身前跑去,一路侍卫根本不敢多加阻拦。笑话!这可是老将军的命啊,要是伤了这样一星半点,他们的脑袋还想保住么! “父亲,司徒大夫是我们的恩人啊,您怎么能这样对待他们呢?”樱倾离捉住自己父亲玄墨色的衣摆,父亲总是疼她的,从來对她都是有求必应的。 “愣在干什么!给我扔!”老将军这次是真的铁了心肠,看都不看一眼跪在冰冷地上的自己那女儿。 而隔着重重的火把,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在了一起,千山万水人海中,唯一人看重。 樱倾离从散乱的头发上取下唯一的一根发簪,横亘在自己纤细白嫩的脖颈动脉上,“父亲,能容许女儿和他最后说几句话么?” “好好好,真好!真是我教出來的好女儿啊!”樱老将军见此,全是颤抖着都不知道站立着,“我辛辛苦苦,将你视作掌上明珠,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凉了。这下好,真是好啊!你长这么大了,竟然学会了威胁我!” “父亲!父亲,我求求你!”毕竟是将门虎女,樱倾离那视死如归的劲头,那发簪尖闪着寒光被他猛一用力往大动脉上戳去,好在发簪尖并不是特别钝,鲜血从白皙透明的脖颈上蜿蜒流下來,才大病初愈的惨白的脸色,在耀动的火焰下分外的惊人。 “停下吧。”一向刚硬的老将军最终也是站立不住,扶着额,委顿坐了下去,感觉瞬间苍老了许多岁。 “……”樱倾离再顾不得许多,赶紧爬起來,就要往定住的一群人跑去。 “阿离。”樱老将军看着这样的樱倾离,心里一口咸腥的血气涌现上來,“你不掂量了自己的身份,也要掂量着整个将军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姓名重几斤几两!” 这话的分量却是相当重的,沉重到樱倾离简直无法迈开脚步,父亲这是委婉的告诉她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她的言行不光光讲的她一人,还关系着这整个将军府。 樱倾离一步步的向着被侍卫们包围着的司徒果两人而去,层层叠叠的火光照耀得她的脖颈上的伤口越发让人心惊。 相顾无言。 “你还记得十八年前邵安城里那一场雪吗?”司徒果的话微微颤抖,说不出的忐忑。 这几日里,樱倾离身上的草药的甘苦味道已经淡了下來,剩下的那一股记忆里最最深刻得让人难以忘怀的芍药花的香甜,是她吗? 她并沒有死去,她并不是妖怪,他也沒有让师傅迫害。她现在还活着。 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这句话问得樱倾离手里的发簪“噌”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脸色从來沒有这样惨白过,竟是一句话也无法接上。 “小女今年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十八年前怎么可能出现在邵安!”坐在堂上的樱老将军再是气也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这边厢的动静的,见此情景沒好气的开口。但是就是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句话断了司徒果最后一丝挣扎,也断了樱倾离鼓起的那样决绝的勇气。 心乱了,意乱了,情乱了。 场景安静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地步,狂风在这一刻突然肆虐起來,刮得落叶四起,迷乱了众人的眼睛,发出的窸窣声细细的却有如此分明。 “樱老将军,司徒告辞。”司徒果颓丧着脸,拱手恭敬的告辞。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星轨见状,抱着凤鸣,微微向着樱老将军伏了伏身,算是行了礼,一言不发的转身也跟着走了。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显得分外寂寥。 “父亲,阿离现在一切都可以听你的了。”说罢,脸颊上晕上一片潮红,重重的咳嗽起來,咳嗽咳嗽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樱倾离这一晕可就吓坏了镇西将军府这一众人,忙乱成了一团。 镇西将军府,今夜注定不甚平常,注定不眠。 ------------ 【第二十三章 】 十里绯红妆 娈尾春(二十三) 自那日变动之后,彷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沒有神医也沒有病好的小姐。整个镇西将军府又开始了沉默的气氛,守卫更加森严,特别是宿春院里,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严严实实的。 整个镇西将军府笼罩在了愁云惨雾里,草药的甘苦味道却是更浓烈了,仿佛一进府门就可以闻到。 樱倾离的病又开始重了起來,终日卧床不起,脸上甚至也被桃花痨的殷红夺取了她一切表情。 樱倾离抬眼望向那雕花窗便再不愿意转动眼神,细细密密的阳光透过雕花窗的缕空的缝隙照射进來,那窗边攀附上來的黑色芍药花枯萎了一大半,跟她一般,形容枯槁,哪里可以看得出是花一般的年纪,他们彼此间都有了一颗苍老的心。 眼见着皇帝择日的大婚一日一日的临近,樱倾离也是一日一日的少言寡语,衣带渐宽。 在沒人在的时间里,翠微可以听见樱倾离一个人的说话声,有时甚至还带着哭腔。她并不敢开门上前去,她害怕,害怕如果去打扰她的话,小姐会撑不下去。 翠微日日给那雕花窗前攀附这盛开的黑色芍药花浇水,不管再怎么照顾施肥,那芍药花就是和小姐的病约好了似的,奄奄嗒嗒看不到一点起色。 “是你的,如今我全数还给你了。” “……” “阿离,求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 翠微站在雕花窗前又听见樱倾离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对着空气凄苦的说着这些沒有边际的话,不时伸出手來去触摸床前那一抹阳光。 她的小姐啊,这是遭的什么罪啊。 只是她又能怎么办呢,自家小姐她除了心疼,什么也干不了。 日子就在翠微的心疼,司徒果的遥遥无期,樱倾离的容颜憔悴间这样白驹过隙,一晃无痕。 整个京城都开始热热闹闹的准备开了,国君大婚,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自前几日翠微最后一次听见樱倾离自说自话的之后,樱倾离的病终于是在樱老将军焦急的青丝委地白发成霜之际,终于是好转了起來。 却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一样,沒有这十几年的纤细孱弱,温柔淑德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从灵魂里由内而外涌现而出的冷意。 沒有表情,甚至也觉得也沒有了感情,这让樱老将军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不知是喜是忧,只能传到桥头。 乙卯煞东,是宝光,天德,月德合一的大吉大利的日子。 皇帝大婚,皇家司仪执六礼,屡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 镇西将军府的下人们都三更便起,忙成了一团,这可是皇上大婚,可是不能出那么一点点的差错,因为这差错可是和自己的脑袋以及整个镇西将军府的上上下下的几百口人命关联着。 樱老将军早年丧妻,至今终身未娶,为发妻守身如玉,怀着这样对发妻的怀念以及樱倾离幼年丧母的愧疚越发觉得今日必定要让阿离嫁得风风光光。 樱老将军带着喜悦和忧愁,一个转身进了宿春院,在几经徘徊深呼吸之后,推开了女儿的闺阁的门。 凤冠霞帔,绣着百鸟朝圣的嫁衣,是这世上所有女子最羡慕的最高规格的嫁衣,只是那凤凰的眼睛还沒有点上。如今这房间里最不缺少的就是珠光宝气,五光十色的恍惚了人的眼睛。 而自己的女儿就安静的,毫无表情的坐在那梳妆的铜镜前,要不是是不是瞳孔转动,像是一个沒了生气的娃娃,那三尺的寒气,让他原本还有些喜悦的心情瞬间消散一空。 喜娘见老将军前來,赶紧放下了手下的活,给他行了礼。 老将军冲他一点头,示意她将手中上好的梨花梳交给他,喜娘踌躇了一下还是退至一旁,将那梨花梳双手递在了樱老将军的手上。 樱老将军透过那铜镜望着樱倾离那酷似发妻的脸颊,不自觉的湿了眼眶,狠狠道:“这是哪家作坊出的铜镜,竟照人都照不真切。” “……”樱倾离无动于衷,还是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并不是这一个世界的人,用一双世外人的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阿离,是父亲无能,对不起你。”樱老将军念这就这样一个女儿,还成了如今这般的模样,“如若你不愿意嫁,你就走罢。” 他便是豁出这一条老命,也成全了自己的女儿吧,也总比现在这样行尸走肉强啊。他要是真的让女儿如今这副模样出嫁,叫他拿什么面目去面对她黄泉的母亲。 “今日,大婚。”原本樱倾离的软糯的语音不复存在,声线像是那雪地里的寒梅,沁人的冷意,但是也坚定的不容拒绝。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樱老将军,亲自拿发梳将樱倾离将养得分为柔滑的三千青丝一下又一下的梳理整齐,这本该是她母亲做的。 只是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再也无颜带下去,夺门而出。那哪里是战场上的战神一般存在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哭得老泪纵横,几近失声。 婚礼总是忙碌而紧张的,大红色的灯笼,大红色的鞭炮,大红色的花轿,大红色的彩带,大红色的将军府,甚至整整一条街都是红色的。 十里红妆。 细细看來岂止十里,数十里也不未过,樱老将军简直是将整个镇西将军府都搬空了,只求自己的女儿能够喜乐。 “及时到。” 司仪一声高喊,喜娘将大红色的喜帕盖在了樱倾离的凤冠上,摇曳不尽的流苏,让她只能看得清自己大红色的鸳鸯绣鞋,和那不知归途去路的花瓣路。 “等一下。”她轻轻的说到,走到那雕花窗前探身,那一株黑色的芍药花也随着她的好转茁壮了起來,她轻轻拂过那枝上的才冒出來的花骨朵,将它们摘下,摁在了凤凰的眼睛上。 凤凰点睛,天衣无缝。 倒是看傻了一众陪嫁的丫鬟和喜娘。 “走吧。”樱倾离寒梅一样的嗓音将众人点醒,快步敛眉过來搀扶住她,扶着她一路出得将军府门。 入得花轿,在司仪一声高昂的“起轿”声中,欢喜的唢呐声响起,热热闹闹的开始绕城一周然后望着皇宫而去。 本來是尘埃入定的事,也生出了变故。 “慢着!” 一声熟悉的男声,透过热闹的唢呐声响起,让面无表情的樱倾离的心也随之一颤。 ------------ 【第二十四章 】 策马劫皇亲 娈尾春(二十四) “慢着!” 一声熟悉的男声,透过热闹的唢呐声响起,让面无表情的樱倾离的心也随之一颤。 这婚礼的迎娶队伍也应着这一声喊,都愣住了。连带着,这抬花轿的十六位轿夫都一个激灵,那十六抬大轿“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天子脚下,皇城门口。 这人胆子还真的肥的可以啊,随意在皇城门口拦截天子的花轿!? 可是这些人的惊讶并沒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在不久就发现了,这哪里是拦截这么的简单,來人的举动分明就是要抢亲! “倾离,倾离!”那人从遥远的街角策马而來,鲜衣怒马的男子策马扬鞭而來。一路叫着这花轿里娇艳的女子的名字。看着那身形,竟然是多日杳无音信的司徒果。 皇城的朝阳刚刚升起來,给來人镀上了一层闪耀而柔和的光芒,竟让人产生了神兵下凡尘的错觉。 而他不再叫她阿离,而是选择叫她倾离。 她是樱倾离,并不是阿离,不是他所认为的阿离。 所以花轿里端坐着的人,并沒有太多的波澜,甚至是沒有更多的动作,低眉敛目,一副温婉的模样,仿佛那策马人叫唤的并不是自己。 “不用理会,起轿。”樱倾离冷静的声音从那大红色的花轿帘穿透出來,让那司仪官回过神來。 “起轿,,”司仪官那洪亮厚重的嗓子想起,十六个轿夫一齐用力,喜庆的唢呐声也同时响起來,并未受到打扰。 “倾离,倾离,,”见那迎亲队伍沒有任何影响,眼见着就离皇城越发的接近了,司徒果的心情渐渐的沉入了谷底。 “啪,啪啪!”手中马鞭挥得更急了,身下的马更是前所未有的速度超越的迎亲的队伍,横插进队伍里,急速前进的快马被骤然一拉马缰,前蹄高高的扬起來,这倒是把那抬轿的轿夫吓得一撒手。 花轿的突然倾斜,这样的突如其來让在花轿里端坐的樱倾离猝不及防的从未掩实的较帘处摔了出來。大红的喜帕摔得一斜,露出了淡妆浓抹的妆容,平时未施脂粉的苍白的病容如今竟然打扮出了一种冷艳倾国的韵味出來,让端坐在高马上的司徒果眼前一亮。 她从未如此美丽过,至少她从來沒有在他的面前展示过,如今这样的美丽却是在这样一刻之后不再属于他了。 一想到樱倾离即将不再属于他,不再对他笑,不再对他哭,甚至不能再见面,他就心疼得不行,心里好像是有千万根银针一针一针的扎上去,细细密密的疼,直疼得他喘不过气來。 宫闱深深深似海,从此萧郎是故人。 故人。 过了今时今日,如果再错过,那么我们之间就真的只是故人,甚至故人都算不上,形如陌路。 “倾离,你可是决定好了?”他艰涩的吐出这好些字,却是字字千斤,压得心都感觉不到跳动。 “司仪官,不用理会,继续吧。”樱倾离从头至尾都沒有看那人一眼,,哪怕是喜帕倾斜露出了娇容,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惊慌。 但是这一切看在司徒果的眼底,无疑是无形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擦肩而过,陌上行陌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静,淡然的起身,将一袭华贵的嫁衣细细的整理起來,抚平每一丝褶皱,最后直起了背脊,将那火红的喜帕理正。微微抬起一双白皙得几乎透明的素手,两侧的女官见此,低眉赶紧上前将樱倾离扶好,将她引回花轿里。 就在一侧的女官将花轿的轿帘掀开,示意樱倾离低头进轿。 “倾离,只为情深偏怆别,等闲相见莫相亲。” 那进花轿的樱倾离闻声也只是顿了那么一下,便毫无反应的进了花轿。 “起轿,,”司仪官抹了一把虚汗,心里感叹道,这样的大婚是个什么事啊。 “樱倾离!樱倾离!樱倾离,,”司徒果一遍又一遍的高声喊,撕破心肺的鲜血淋漓。 回应他的却只是一队看不到前路和尽头的数十里红妆,漫天的花瓣,和那扬长而去的花轿以及吵人的唢呐声。 “阿离。”他呢喃着这样深刻进自己心底的的两个字,将那马缰紧紧的攥紧在手心里,坚硬的皮革材料将司徒果的手心割出了口子,粗糙挫钝的马缰将伤口摩擦得皮翻肉绽。但是这样的疼痛哪里抵得住心底那样翻腾密集的窒息感。 他不能忘记那刻进脑海的香味,不能忘记邵安城那一场差点饿死他的那一场雪,他不能忘记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拜师,他不能忘记那个在他几乎几次面临死亡都陪伴着他的都是那个刻骨铭心的香味和那个沁人心脾温暖人心的女子。 哪怕还有这样渺茫得几乎无望的希望,他也想最后再尝试一次。 手中的马鞭高高的扬起來,在半空中滑过优美的弧度,马蹄声急急,一步一声都像是踏出了他的忐忑和不安。 “樱倾离,我不愿和你成为路人。”司徒果一路蹿到了花轿旁,飞奔的快马将一众女官惊吓得四处躲避,长长的马鞭掀开了轿帘直直的把轿里端坐着的女子卷出了花轿,绑上了自己的高头大马上,紧急的掉头就要往城外奔去。 “司徒果,你疯了吗!?”坐在司徒果身后惊魂还未定的樱倾离,大声的吼道,四周的景物和惊恐的人群一路倒退,几乎成了残影。 而这样飞速的策马,肆虐的风将樱倾离的喜帕高高的扬起,转眼之间就就不知飞去了何处,就好像是她和他的感情一样,飞得高远,然后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是疯了,除了你,我一无所有。”司徒果的汗水在狂风中身后的樱倾离碎裂成很多段,无法拼凑在一起,这让樱倾离根本就无法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阿离,我不能失去你。”司徒果低低的叹息,但是却让樱倾离奇迹般的安静了下來。 这一句话,她伏在他宽阔的后背,听得真切。 心里堵得鼻尖发酸,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发死的咬紧,不松一口。 “嘶,,”司徒果倒吸一口凉气,却不置一词,如今他也沒有了退路了。 ------------ 【第二十五章 】 萧郎是故人 娈尾春(二十五) 心里堵得鼻尖发酸,她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发死的咬紧,不松一口。 “嘶,,”司徒果倒吸一口凉气,却不置一词,如今他也沒有了退路了。 一路疾奔,不管不顾的捡小路逃跑,身后一团乱麻,司仪官的大嗓门简直可以用鬼哭狼嚎來形容,跑出这么远都可以依稀能听得见。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的话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线生机在此刻也就被掐断了。 “吁,,吁,,”司徒果顾不得正在疾驰的高头大马,赶紧一拉马缰,那马儿高高扬起了马蹄,直奔九十度倾斜的直角。 这样惊险的角度配着马匹的长声嘶鸣,司徒果赶忙丢弃了马鞭,夹紧了马肚,一手拉紧马缰,一手将身后吓住的樱倾离拽紧。 几近脱力,马匹终于是安抚了下來,司徒果却把樱倾离的手攥得更紧了。 “嗖!”迎面而來的破空声,直直的到了眼前,沒进了马腿前的土地上,那颤抖着的翎尾可以知道这绝对沒有手下留情。 要不是他紧急攥紧了马缰,也许这箭就不是扎进这土地里,而是扎在马的身上或者是他的心脏。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云泥之别,生死之隔,参商永离。 “嗖!嗖!”紧接着又是两箭,分毫不差的射在了前一支的箭尾上,前两支箭都被后來的箭射成了两半。 來人定然是个骑射高手,百步穿杨绝对不成问題,司徒果将樱倾离的手攥得更紧了,紧得樱倾离眉头颦着,咬唇坚持着。 就见着从暗处走出來一个欣长的男子,挺拔如竹,像极了诗经的淇奥里走出的君子,手里拿着一把弓箭,原來就是刚刚躲在暗处的那个射箭的男子。 见他头顶着八宝琉璃冠,冠中心镶嵌着小孩拳头大小的一颗东珠,因为大婚而可以换了明黄中夹带着喜庆的红色的冰蚕丝织锦外袍,腰间极品犀牛带上系着百年麒麟暖玉,脚踩着蜀绣的祥云图腾的明黄色的长靴。 这样非富即贵的穿着,还是穿着这样忌讳的颜色,眼前这人的身份稍微有些头脑常识的人都可以认得出,眼前这手里拿着弓箭的少年郎,正是今日大婚的当今圣上,,拓跋玉。 不要以为这样僻静的地方只会有皇帝一人拿着弓箭出现在这个地方,这暗处指不定是藏着多少暗卫呢,所以,司徒果并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 两厢的人都沒见有任何多余的不善的举动,甚至都沒有先开口说话。 司徒果的眼神焦灼在拓跋玉身上,而拓跋玉怡然自得,还很享受的拿着那普通的弓箭比划比划,一副富家公子外出打猎的景象,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找回自己未过门妻子的焦急,那样胸有成竹的模样让司徒果开始不安了起來。 司徒果将那马缰攥得指节泛白,勒着马脖子一窒,眼见着马匹就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想要冲破防锁线,那马前站着的少年郎精准的一箭射來,直直的射向了马腿肚。 这少年郎也就是和樱倾离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其心境和心机都让人心里无端端的发怵,这个少年得是有多么可怕。 司徒果见那良驹惨烈而痛苦的嘶鸣,眼见着那良驹就要直接跪下之时,他果断的弃马转身护住了樱倾离,高高旋起,再轻轻的落下。 正好两个男人的眼神在空气中碰撞在了一起,樱倾离觉得十分的尴尬,低着头,但是空气里视线交汇的噼啪声让她实在是无法忽视。 “皇上,我跟你回去。”樱倾离踌躇了半晌,还是插在了两人无形的刀光剑影中。 这话让司徒果紧张的下意识的去抓樱倾离的手,但是被樱倾离快速的躲过了,这一幕映在了拓跋玉的眼里,竟让他闪现出些许笑意來。 “如此,我的皇后并和我回宫吧。”说着,拓跋玉倒是并沒有哪怕一分的药追究的意思,樱倾离松了一口气。 “啪啪。”见拓跋玉合掌一击,四处藏起來的暗卫纷纷出來,恭敬而整齐的匍匐在拓跋玉的脚下。 樱倾离见此原本松下的一口气,眼见着就提上了嗓子眼,她飞快而焦灼的看了司徒果,天子眼前就是如履薄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迎接我的皇后回宫完婚。”拓跋玉收敛了神色,声线直接冷冽了三分,哪里还有刚开始的玩世不恭。 众人谨慎的起身,牵來了一匹千里良驹,一看就是经过皇家特殊驯养的,膘肥体壮,那马鞍也是五色宝石镶嵌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拓跋玉将手里的弓箭随手这么一递,离得近的黑衣暗卫恭敬的上前接过,再恭恭敬敬的退在一边。 拓跋玉无视樱倾离早已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色,伸出了白皙透明,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一见这样就是常年保养过的手,对着樱倾离笑得一口白牙,温文尔雅。 这就是天子的威慑,这就是天子的权利,这就是天子的喜怒无常。 樱倾离见拓跋玉翻脸比翻书还快,深吸一口气,将手慢慢的放在了他伸來的手上。冷,冰冷彻骨,拓跋玉的手冷得樱倾离一个哆嗦,险些缩回手但是被拓跋玉倏尔握紧,根本挣脱不得。 而且那双并沒有看起來的细腻,看似保养良好的手上其实布满了细茧,有握弓的形成的,有练剑磨得,还有常年握笔执棋形成的茧。 这一双手出现在了这样一个面目柔和,眉眼疏朗的少年郎身上,看起來人畜无害,要不是沒有和他相处过,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何其危险的男子。 危险。 这是樱倾离唯一想到的词。 拓跋玉还是带着那样抵不到眼底的看似温柔的笑容,牵引着樱倾离上了那千里良驹。本以为他也会随之上马,但是却看见他转身到了一直注视着司徒果的身边,附在他耳边,含着笑说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话。 然后心满意足的翻身上马,环抱着樱倾离一路心情极好的策马回皇城而去。随行的是那些无影无踪的黑衣暗卫,一路护送。 樱倾离侧首望了那因为拓跋玉的话,神色巨变伫立原地一直无法回神的司徒果一眼,逆行的风就此吹红了她的眼眶。 一入宫闱深似海,从此萧郎是故人。 他们,今后只能是故人。 ------------ 【第二十六章 】 虚与不委蛇 娈尾春(二十六) 最难熬的隆冬已经过去,乍暖还寒的初春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溜走,皇帝带樱倾离还是极好的,每日里变着方的向她这里送奇珍异宝,金环银簪,连她住的宫殿也是取名“宿春宫”,希望她可以过得如同将军府一般,并未追究那大婚时出的变故。 甚至连罪不容赦的司徒果的名字也是只字不提,一切好像从來沒有发生过一般,但是樱倾离却觉得这些在午夜梦回里就在眼前,挥之不去。 索性,大婚之时,翠微是她唯一要求陪嫁而來贴身伺候的丫头,如今翠微也是这宿春宫里第一女官,其他的皇宫大院里分派來的婢女太监都被安排在了外院,沒有吩咐也不得进内殿來。 樱倾离的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恬静,毕竟举国最大的皇帝陛下都特许过了,皇后所在的后宫就是一个家,一个如同世间所有妻子一般却又不同于世间所有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是,荣辱像是那清晨的朝露一般,转瞬即逝,谁能保持圣宠不断呢? 还好,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君言她从未当真,只是付之一笑。 如今大婚不过两月,皇上也实在是抵御不住朝臣的拼死觐见,无奈之下开始了充纳后宫,纳了贤、良、淑、德四妃。 分别是户部侍郎的嫡女董文君,刑部尚书的大女儿鹿晗燕,吏部侍郎的小女儿凤舞诀,沧澜国的和亲公主尔朱揭婕。 当翠微在一旁着急的真跺脚说着这些风传的时候,正主闲散的在坐在庭院里一棵千年大榕树下荡着秋千,对此也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太大的反应。 “哎呀,我的小姐,你这都不着急?”翠微见樱倾离魂不在意,更是替自家小姐捏了一把汗。 “着急,为什么要着急。”樱倾离就着微风,荡着秋千,阳光细细密密的为着她镀了一层金色的漆,让人觉得神圣而洁净。“着急有什么用,你还是去准备四妃进宫的见面礼去吧,可千万别丢了我们的身份。” “这倒是要紧的,我这就去办!”翠微就算到了皇宫深院里也还是那样风风火火的模样,看着她快速出了宿春宫的背影,眼底飞快的掠过了一丝担忧。 翠微这样的性格在这个水深火热的后宫里,不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刻的庭院里空荡荡的,不见一人,突兀的响起來空灵的问话。 “妖精的本体毁灭了,你也会形神俱灭,你就不怕?” 那声线嗓音都透着一股空谷幽静的韵脚,竟是熟悉到灵魂却是长久得好似三百年都不曾听到过的嗓音。 “姐姐……” 她下得秋千,默默的带着踉跄的脚步迎着那在阳光底下散发着神光的榕树而去,白皙苍白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那榕树千年日晒雨淋留下的沧桑痕迹。 “姐姐,是你……对不对。”她几近梗咽,断断续续语不成调,“姐姐。” 但是在倏忽间,原本大放神光的榕树竟然毫无预兆的黯淡而下,仿佛那句话还有那榕树上散发着的不容直视的神光都是幻觉一样,不复存在。 “姐姐,姐姐!” 无论樱倾离怎么叫,榕树还是榕树,并沒有一丝一毫的特别,倒是苏春宫外传來的喧哗的人声。 “……” “刚刚那一道耀眼的光芒到底是什么?” “是神迹,是神光啊!” “……” “皇上,刚刚发出的神光正是从皇后娘娘的寝宫散发出來,真是天佑我朝啊!” “去看看。” 这些冗杂的声音都被樱倾离自动过滤掉了,倒是最后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的嗓音让她一个激灵。这样大的动静,居然将那个腹黑果决的少年引來了,不知是福是祸,还是小心应对,毕竟身在后宫,她一人的举动牵系的可是整个樱将军府,容不得她不谨慎。 迅速的整理好了妆容,调整好了表情,既然入宫当然还是要在必要的时候表演好自己应该表演好的角色。 还未走出多远就迎面撞见了入得院來的少年皇帝,赶紧俯身一福,道:“妾不知陛下前來,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这一席话说得真真是弱柳扶风,我见犹怜,美人如玉,拓跋玉上前将她扶起來,一副夫妻伉俪情深的模样。 一众宫人都低眉敛目侧立一旁,心底都念叨着非礼勿视。 “听闻皇后这里有神光乍现,不知皇后可曾看见?”拓跋玉将樱倾离揽过,用自己坚实的胸膛替她挡住了还有一些微凉的风。 曾几何时,那个偏偏纤细的少年郎也不知不觉成长到了如今这样伟岸的身材,樱倾离心底被这样小小而细微的举动温暖到了,却是心中五味杂陈更加复杂,拓跋玉于她來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心底曾经坚硬的石头似乎有了龟裂的痕迹,她已经不知道有一天心底坚硬的顽石会不会有化成尘埃消失不见的一天。 樱倾离的慌神不过只是那么一瞬的事,侧过脸笑得温柔大方,道:“刚刚是有神光出现在这榕树之上,但是倏忽之间就消失了,妾还以为是错觉呢。看來啊……” “看來什么?”拓跋玉笑意盈盈的看着樱倾离,好奇的看向她。 “看來是有神仙春风一顾,庇佑我朝像这榕树一般繁荣昌盛。” “哈哈。皇后真是巧舌如簧,我心甚慰啊。”樱倾离这话倒是说进了拓跋玉的心底,哪个皇帝不喜欢人说自己的朝代是繁荣昌盛的,如果说这话的人是自己十六抬大轿抬來的皇后那另当别论了。 说着,弯起食指在樱倾离的鼻尖那么轻轻一点,开心得毫无防范,眉眼弯弯。 看得樱倾离为之一愣,这个动作…… “阿离,以后我就叫你阿离。”拓跋玉将下颚轻轻的放在了樱倾离的肩窝,蹭得樱倾离痒得笑出声來,但是接下來拓跋玉在她耳边说的话却叫她如坠冰窖,动弹不得。 他说。 “我知道你就是邵安断桥边的阿离,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你从现在起,是我的阿离。” 阿离,你是我的。 ------------ 【第二十七章 】 谁是雾中人 娈尾春(二十七) 那一日拓跋玉附耳的话还犹自在耳边回荡,樱倾离坐在秋千上发呆,用手放上自己的心脏处,那里还在为拓跋玉的一句话快速的跳动着。 樱倾离,你什么时候这般沒定力了,被这样一句甜言蜜语就蛊惑了,长点记性吧。今日就是他纳贤良淑德四妃的大喜日子,那人指不定多么风流快活呢。 想到这里,足尖轻点,缓缓的晃悠起了秋千。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秋千一荡就从早晨荡到了夜幕降临。 翠微过來催促用膳了好几次,都被沒有胃口不软不硬的抵了回去。 “这茶不思饭不想的,莫不是在念着情郎吧,不知这情郎在何方啊。”熟悉的嗓音却是不熟悉的调侃语调从暗处传來,要不是那暗处闪现而出的欣长的身影,樱倾离定然以为那是个胆大妄为的登徒子。 “你來了!”话快于脑先说了出來,樱倾离才惊觉不对,什么叫你來了!说得好像是自己一直就在等着他似的,不行不行,可不能让他得意。念及此,她赶忙收起了微微惊喜的表情,端正严肃的脸说:“你怎么來了,你不该抱着你那些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逍遥快活么?” “噗嗤,哈哈哈……”拓跋玉实在是憋得难受,终于还是笑出声來了,他是何时开始便沒有这样开心而又毫无防备的笑过了,好像自母妃逝世后就再沒有了吧。 “阿离,你等了一天的人,可是我?啊~”这个啊字调子微微的上调,百转千回都尽混合着湿润的气息涌进了樱倾离的耳朵里,一路延伸穿过了连接,侵袭了脖颈,蔓延到了胸腔,直直的冲撞进那最柔软的心脏。 不知道是因为拓跋玉的这句话还是因为被这话戳中了心事,脸颊涨得通红,一直烧到了耳根,呐呐的开口:“胡说,我不是等你的。” 只是这样一句话竟然让拓跋玉变了脸色,原本笑着的脸转瞬之间变得隐忍震怒起來,原本明媚的笑变成了阴晴不定喜怒不辨的模样,一双大手将樱倾离的一只手和一边肩膀握得生疼,就算不去细看就可以知道,那被握住的地方一定是紫了。 “你这是干什么!”樱倾离挣扎起來,可是越是挣扎越是被拓跋玉攥得眼红,她觉得诧异起來,拓跋玉到底是怎么了,她放弃了挣扎皱着眉头看着他说,“拓跋玉……” “玉,叫我玉。”他放松了手掌的力道,但是神色更是复杂难懂,甚至拿瞳孔里的暴虐之色更甚。“我是拓跋玉。拓跋玉……玉。” “你这是怎么了。”樱倾离用手去探拓跋玉的额头,莫不是发烧了吗? 但是他们彼此都沒有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似乎已经超乎了暧昧的范畴。 拓跋玉将她的手一把握住,放在了唇边,声音低哑而迷离:“阿离,不要想其他人。” “想……其他人……”其他人?樱倾离一愣,这个其他人她当然知道是谁,那个好久都沒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的人。 她曾经以为,他会和她一直走下去,就好像无数次在姐姐告诉她的爱情里,白首不相离,蹒跚着一起看朝夕。 可是,那个人啊,那个人从來就不曾认出自己,总是错认了人。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将别人当做她來疼來爱,却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强颜欢笑。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她救他,敬他,爱他,怜他,可是那个人呢,那个人总是将她的心放在泥土尘埃里践踏,像是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在龟裂的土地上拼命张合着嘴,但是什么也不曾留下,哪怕是那个人的一抹衣角。 那个人伤她至深,她如今除了想要将沒有还清的还清,并不想再有任何牵扯了。 尽管这样想着,但是眼角还是有湿润的痕迹,挚爱那么深怎么可能是说遗忘就可以立马抛却不见的,想要彻底,只有等待时间的冲刷。 樱倾离的神色变幻全都印在了拓跋玉的眼底,一向掌握人心,玩弄权术人心于鼓掌的上位者怎么会看不懂这样浅显的心理变化。 “不要想他,不能想他,阿离。”他愤怒到几乎要目眦尽裂,低哑的声线离还沉浸在那个人的记忆里无法自拔的樱倾离越來越近,他颤抖着冰凉的唇吻住了她的眼泪,同一时间也吻掉了她迷离的思绪。 拓跋玉,拓跋玉在干什么! 他的吻从眼角缓缓的磨蹭而下,好似并不愿意离开她哪怕一时一分,探索而虔诚的贴上了樱倾离同样冰凉的唇。 两个人同时一震,拓跋玉的手还沒有放开樱倾离了,直接捉着她的手覆上了樱倾离的眼,模糊的呢喃从拓跋玉的唇齿间飘忽而出:“阿离,我说过,你是我的。阿离。” 两人都从未亲吻过,这样的感觉让他们彼此都怔愣住,不知道到底该是什么反应。 这样唇齿相贴就是亲吻么? 彼此的青涩让两个靠得极近的身体都火热了起來,只不过拓跋玉是本性,樱倾离是尴尬,脸色红得充血,趁着司徒果愣神赶紧将他一把推开!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樱倾离也觉得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一定是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又说不上來。 “……”拓跋玉也被这一推怅然若失起來,也细细思索起來,他这到底是怎么了。他难道不是为了报复司徒果那一夜对他的侮辱,故意拆散他们,故意的想要得到樱倾离再抛弃掉,然后让司徒果生不如死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拓跋玉的神色巨变,好似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恶鬼追赶着他一般,逃也似的,完全沒有了一个帝国皇帝该有的威严。整个夜色笼罩着樱倾离纤细的身体,伴着微风轻轻摆动着的秋千像极了她心里龟裂的痕迹,慢慢扩大,逐渐崩裂。 冰冷的指尖触碰上了自己同样冰凉的唇,就好像拓跋玉的唇刚刚碰上自己那样柔软的感觉。 刚刚,是心动了吗? 沒有人可以回答她,除了树影婆娑的千年榕树摆动着自己的枝叶。 而远远跑开的拓跋玉,扶着御花园里长势茁壮的奇树干燥的树干喘息。 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越问越是害怕起來,望着这个宿春宫甚至是不明所以的樱倾离神色更是莫名起來。 刚刚那个问題,他的心底早已有了答案,但是那个答案是他最最不愿意看到的。 樱倾离,他拓跋玉,也许爱上你了。 不对,将离,沧玉爱上你了。 ------------ 【第二十八章 】 步步是惊心 娈尾春(二十八) 皇帝迎娶了四妃当夜的洞房花烛夜却去了皇后所在的宿春宫,连起码的六礼都沒有完成。这在第二日已经在宫人中传得三分真相七分人言,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只是不愿意摆在明面上让各自的主子难堪。 但是这样的闲言碎语却让刚刚进宫贤、良、淑、德四妃心里不甚舒坦,特别是刑部尚书的大女儿鹿晗燕,如今的淑妃娘娘在今晨起床梳洗的时候,将梳妆台上的珠钗都纷纷拂在地上。 身后替她梳妆的婢女见到这样的情节,手下意识的一抖,扯掉了淑妃的一根头发,被她顺手一扇,那婢女左侧的脸颊顿时肿起了一片五指印记。 周围的宫人看着眼前的场景都不敢做声了,下意识的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只是这样更加凸显出了那个婢女的啜泣声。 “你们这是死了吗?还不快给我梳妆,想让我在皇后面前出丑吗!”手掌一拍梳妆台,将胭脂都抖洒了出來,让周围宫人心里一惊,手脚赶紧麻利了起來。 梳妆罢,穿上淡紫色冰蚕丝广袖罗裙,陪着八尾玛瑙凤簪,更显得人比花娇,美人如玉,正是妙龄少女最美好的年纪。 一行人出得自己的宫殿,一路上陆陆续续碰见了一齐要向皇后请安的另外三妃,虽然各自心底都不怎么待见,但是都是笑脸迎人,一个比一个笑得花枝招展,谁知道心底到底想着什么呢。 一路莺莺燕燕且说且笑到了宿春宫里,笑语嫣然的进得殿來。 “臣妾贤妃董文君,给皇后娘娘请安。” “臣妾良妃凤舞诀,给皇后娘娘请安。” “臣妾淑妃鹿晗燕,给皇后娘娘请安。” “臣妾德妃尔朱揭婕,给皇后娘娘请安。” 众美人婷婷袅袅的屈膝行礼,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嗓音也是黄鹂出谷,绕梁三日,更别说,年纪娇小还带着三分娇羞三分俏皮剩下的天真烂漫。 这些都是樱倾离常年卧床所沒有的。 “起身罢。”樱倾离微微侧过头,一脸的端庄的笑意,向着翠微吩咐道,“赐座。” 各自落座后,却一时间安静了下來,不见任何风吹草动,众人面上都笑着,看似和气,实际上的气氛却是低迷而尴尬起來。 “你们到我这里來是为了什么?”樱倾离无辜的问出來,她是真的不知道她们前來所为何事,不过这话让在场的女子听來却是不一样的,皇后的威严还是在那里的。 “皇后娘娘,我们四个如今进宫來,无亲无故,皇后娘娘比我们虚长两岁,不如认皇后娘娘做姐姐如何?”开口的女子正是淑妃鹿晗燕,她避开了樱倾离的问话,笑语嫣然的在两颊荡漾开了的酒窝深深,一副天真无害,可爱模样。 “嗯?”樱倾离的思绪还沒有鹿晗燕这般跳脱,完全沒有反应过來。 “皇后娘娘这样就是同意了,不,我们该是改口叫你姐姐了。”说着用绣着鸳鸯的丝绢掩住了唇色,笑意盈盈的看向贤妃。 “良妃凤舞诀,今日特意前來向皇后娘娘敬茶请安,娘娘万福。”良妃凤舞诀无视了淑妃的话,也无视了这些个妃子的无礼,起身而上前來,从贴身婢女怀瑾手里接过准备好的热茶。 双手捧上精致的青玉茶盏,恭恭敬敬的行至樱倾离身前,盈盈拜下。 樱倾离被这眼前的事搞得晕晕乎乎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是翠微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接过茶盏。 就在樱倾离伸出手來,指尖就快要触摸到那青玉茶盏的时候,良妃凤舞诀的身子突然身形剧震,重心不稳向前一倾,滚烫的一盏茶就这样倾数泼到了樱倾离华贵的裙摆上。 这样戏剧化的一幕,让在场的众人都怔愣了起來,只有一身西域衣着的德妃尔朱揭婕沒什么表情。 翠微最快反应过來,掏出绢帕给樱倾离擦拭:“娘娘,你怎么样,有沒有烫着。” 樱倾离的神色相当古怪,却并沒有疼痛感,反而是紧张更多,示意翠微并不用再擦拭,抬手将惊慌伏地的凤舞诀扶起來。 “沒事的,你沒伤着吧。” 当凤舞诀抬起头來,就看见那一张精致而温柔的脸,那其上有一双美丽如琉璃的温润的眸子。 真是一个温润善良的女子,怪不得能有得这样一个善变的帝皇柔情以对。 凤舞诀这一刻是真的对这个女子满满的都是敬意。 回过神來,起身对樱倾离连声道谢,退回了自己的座位。 凝神静思,刚刚的她怎么可能会犯这样根本就不可能犯的小错误呢?而且在那一刻,她感觉到双手手腕被什么东西痛击了一下,才致使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 可是,到底是谁在这宿春殿上如此嚣张,胆敢这样不动声色的向她动手,看來这后宫并不宁静啊。 凤舞诀望向樱倾离,眼底带着浓浓的担忧。 “姐姐,刚刚可是沒有伤到吧?”良妃鹿晗燕满腹担忧的开口,“妹妹最近感染风寒,不能着凉,这敬茶可否改日?” 口上这般说着,心底却是怨毒非常,想让她跪着敬茶,真是做梦。 “嗯。”樱倾离淡淡的应了一声。 “姐姐,贤妃董文君,特意煮了冬梅茶,给皇后一品。”董文君是大家闺秀的模范,规规矩矩的下拜敬茶。 “冬梅茶。”樱倾离念着,眼底闪过一丝厌烦,这冬梅茶性寒,而她大病初愈受不得哪怕一点的寒意侵袭,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这董文君到底是什么意思。 樱倾离望了一样翠微,翠微上前将茶盏接过,樱倾离就让董文君回了座。 而四妃中的最后一妃德妃尔朱揭婕却是端坐不动,看着自己红如朱丹的豆蔻指甲,无视了所有人的视线。 “咳咳。”董文君装作好意的提醒,让尔朱揭婕看清形势。 但是尔朱揭婕充耳不闻,淡淡道:“我尔朱是整个西域最尊贵的姓氏,我们西域是热情奔放,追逐自由的民族,哪里有这样的繁文缛节。皇后娘娘还请见谅。” 这话倒是说得情理清晰,但是尔朱揭婕说话间仍旧看着自己的丹朱豆蔻,不见任何的尊卑。 樱倾离挥手遣散了四妃,也让翠微出去将给四妃的见面礼给她们送去,料表心意。 趁着沒人,樱倾离将裙摆撩起,裤管掀开,那刚刚被茶水溅上的地方,竟然出现了黑色的枯萎的叶茎。 “吱呀,,”房门在樱倾离皱眉的那一刻打开,门外一身明黄的少年郎原本灿烂的笑意在看到樱倾离还无法來得及遮住的腿上时,神色巨变。 ------------ 【第二十九章 】 十年谋断肠 娈尾春(二十九) “吱呀,,”房门在樱倾离皱眉的那一刻打开,门外一身明黄的少年郎原本灿烂的笑意在看到樱倾离还无法來得及遮住的腿上时,神色巨变。 “这是谁干的!”在樱倾离快速的将裙摆放下,但是她的速度再快又怎么快得过人的视线。 腿上还是黑紫色的枯萎的叶茎状,其状可怖,完全无法遮掩,就这样生生的撞进了拓跋玉的眼底。 只见他一声惊呼,就闪到了她眼前,眼见着就要将樱倾离的裙摆撩起來,樱倾离一闪身错开了。 “事到如今,你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樱倾离站在离拓跋玉尽量远的地方亭亭而立,浑身散发着巨人于千里的孤绝感,让拓跋玉想要上前几步把最近整理好的思绪和言语都告诉她。 “阿离,你……”听我说。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樱倾离,只是一个祸乱的小妖精,什么欺君之罪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只求你,放过将军府的上上下下,他们都是无辜的,绝对是沒有二心……” 樱倾离,不,现在的是将离。 她低着头连珠炮一样的字句无意识又絮絮叨叨的从口中蹦将出來,这些话让拓跋玉既感到无奈又感到好笑,他趁着她正黯然不注意之时,上前将他圈进自己宽厚的怀抱里。 将离一个不查,被拓跋玉圈住,挣扎不开也就断了前面所说的话,刚刚开口又要继续开骂,却被拓跋玉将她一把横抱而起再次打断,向床榻走去。 当然了,将离的拼命挣扎一直不曾间断过,但是一个受伤沒有恢复元气的小妖和平凡的女子沒什么分别,这些日子拓跋玉日见拔高的身形,早已看不出少年的模样,逐渐的有了成熟男子特有的魅力,忽视掉她的挣扎是绰绰有余的。 拓跋玉轻轻的把将离放在床榻之上,温柔的说道:“阿离,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你是邵安断桥边的将离了。” “你知道……”拓跋玉的话像是定身咒一般,让将离忘记了挣扎。 “你可还记得十年前邵安断桥边那个快要死掉的少年,那个你等了三百年的人。”拓跋玉一边说话分散着将离的思绪,一边将将离的裙摆撩开,一双冰凉的手轻轻的抚上那黑紫色的伤口。 将离本体是一株芍药,哪里经得住滚烫的茶水浇淋! 清晨那四妃前來请安,这刚走就看见将离的腿成了这样,看來那四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好茬,这后宫该是要好好整理整理了。拓跋玉是何等聪明的人,这样的伤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看着蹲在自己脚边查看自己伤势的拓跋玉眼底闪过担忧而心痛,将离许久许久之前的记忆似乎是撕开了一丝裂缝,“你是……司徒?” “嗯。” “那……现在的司徒果是谁……” “是……我叔叔。” “你利用我!”将离一把抄过枕头向拓跋玉砸去,拓跋玉也不躲,任她打着也不还手。 “你听我解释,那是误会!”他急着想要向她说清楚,但是眼前的将离完全听不进去,拓跋玉怕她这样伤到了自己伸手将她的手捉住了。 “呜!”哪知将离顺嘴那么一咬,牙关紧闭,银牙渗进了拓跋玉的血肉里,伴随着的还有将离的眼泪,滑进那伤口里更是疼痛。 “你滚!我不想见你!”将离咬得确实不是滋味,那人一声不吭,这让她觉得根本沒有用处,像是一拳砸进了棉花,不痛不痒。“滚!” “阿离……”手腕上的压印有鲜血不停的渗出,滴答滴答的往琉璃地上砸去,他伸出手去,还未靠近将离几分就被她猛然打下。 “谁允许你叫我阿离!”将离真的是红了眼睛,怎么能这样,她心心念念这么好些年,原來全付了一场十年的利用和谋划! 这……这叫她怎么能不恨呢。 “……”拓跋玉快速的点了她的穴道,他看着她惧怕他愤恨他的目光,心跳骤然漏掉了两拍,口舌干燥泛出极其浓烈的苦涩來,他轻声说道:“别害怕,我只是想把你的伤敷上药,弄好我就走。” 说完他果然是再次蹲下身來,从怀里拿出了上好的膏药。 “这是西域进贡用天山雪莲的花蕊制造的玉容膏,对治疗这些伤势是有奇效的,止疼化瘀还不会留下伤疤,虽然不知道对你的伤会不会有用,但是聊胜于无……”拓跋玉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她的伤口,手指冰凉而颤抖一如他的心境。 时间还是在拓跋玉的磨蹭间悄然溜走了,这让将离的神色更显得复杂和烦躁! “对不起,阿离。” 就在将离觉得这厮会这样一直磨蹭直到很久很久的时候,他在沉默良久后还是开了口,却是他这一生第一次道歉,带着深深的惆怅和惋惜的喟叹。 这出乎了将离的意料,但是并不能改变他所做这一切给她的心底划伤的深可见骨却不能愈合的伤口。 拓跋玉直起身來,将那玉容膏放进她的手里,快速的解开了她的穴道,却不走也不动。 将离不知道怎的红了眼眶,拼命要自己镇定,几次开口又闭上了唇。 最后别过了脸颊,带着紫色的唇还是吐出了让拓跋玉不能站稳的话來。 “你走吧。”将离咬了咬自己早就不见本來面目的下唇,“再也别过來了。” 拓跋玉有些站立不稳,对此不置一词,踉跄着打开了房门,疾步出去了,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将离呆坐在卧榻上,像是失去了魂魄的破败娃娃,眼神溃散得沒有聚焦,手心微微凉,她回神低头看去,是他留下的玉容膏。 精致的镂空铜盒,雕刻着美轮美奂的凤凰遨游的图案,旁边刻着两行小字。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她的手指轻轻的摩挲上,一遍又一遍,直摸得眼眶发热,蒸出了大滴眼泪來,断了线一样的滑下了脸颊。 窗外的神光乍现,她的身前出现一个长发迤地的女子,她还是一身的红衣,但是原本该出现五官的地方却是模糊一片,像是混沌的雾气,又好似是带着别样的面具,辩不清她原本银色的瞳孔,笑起來有一对醉人的梨涡。尽管如此将离还是认出了來人,因为她身上有让她凝神的檀香味。 “姐姐……”将离见着,扑进了來人的怀里,终于是放声哭了出來。 ------------ 【第三十章 】 斩断归去路 娈尾春(三十) “阿离乖,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那红衣的女子柔声说到,虚化的手轻轻的抚着将离的背,动作熟稔像是做了无数次一般。 如果能看得清她的容貌定然能看见此刻温婉而又疼惜的模样,可惜不识庐山真面目。 但是那熟悉的气息绝对不会错的,红衣女子正是三百年前死去的君颜。 “姐姐……”等将离也是哭累了,止住了呜咽,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安慰她的君颜,“姐姐如今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说來话长。”这话君颜说得温柔婉转,是带着笑意的,但是雾绕一样的脸谁知道是在微笑还是在哭泣呢?“我不过是在地府带了三百年,如今多亏了冷姑娘。” 君颜正说话,侧身让出了视线,将离抬头看见那空间里莫名的气息波动,冷七七就这般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将离的眼前。 “呀!”将离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躲在了一身红衣的君颜身后,不敢出來面对冷七七,毕竟冷七七本是一片好意想要帮她通过四十九天将元气都恢复好,但是她却私自的出了未央宫,到现在都不曾告知冷姑娘一声。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是那时的她也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情非得已。 将离躲着君颜的红衣里,闷声闷气的道:“冷姐姐,对不住。” “哪里的话,该是我对不住你才是。”冷七七说得颇有深意,像是喟叹又像是提醒,这话让本來就护住将离的君颜忍不住一僵,“君颜,你知道的,谁都情非得已,谁也无法逃脱宿命,我已经尽力阻止。” 怪异的气压袭來,冷七七说着这话的时候对将离仍然笑得温柔,但是将离那未干的眼泪她却也并未放过,细心的收集了起來,只是那红衣的君颜面上还是有雾气翻滚,不辨悲喜。 “姐姐。”将离拉了拉君颜的衣袖,眼眶还肿胀红肿着,楚楚可怜,“你和冷姐姐在打什么哑谜。” “阿离。”君颜的手放在了将离的头上,俯下身來看着她,“你跟姐姐走好不好,什么尘世纷扰都不管了,好不好?” 将离疑惑的看着眼前两人,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跟她相关的大事。 “……”将离默默的退出了君颜的怀抱,出神的望着她。 离开?现在就离开吗? “将离,我从未如此的恨过你,也从未如此的幸过你。” “将离,为什么呢,为什么好事都被你碰上了,包括那个深爱你如初的男人。” “将离,我就要死了,但是你却能活下去,我好恨。” “将离,你替我活下去吧,为了樱家,为了司徒,为了我。” “将离,对不起,谢谢你。” …… 那些日子里,那个和她牵绊了十六年的女子一日又一日的向她伸來苍白的藕断一样枯槁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那好些话,说完了她十六年來的恨意,惋惜,嫉妒,扭曲,还有那沒有成形的爱情。 其实,樱倾离本该是一个活泼洒脱的将门女,本來会有健全的身体,疼爱自己的父母,完满的爱情,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樱倾离怎么可能患上桃花痨,常年卧病在床不得出门,怎么会时常让她代替她出席宴会,代替她做那么多的事情,更不可能在这样花一样的年纪就死了,还死得这样的毫无声息,不被所有人知道。 想她窗外凋零的花朵一般,沉入了泥土,断了生机却只是希望带着那些个未能完成的念想在她的身上可以延续。 所以樱倾离恨她入骨,却同样的是庆幸还好还有将离,不然这世上就真的沒有人可以记得还有一个樱倾离存在过。 樱倾离恨她,同时也不能恨她。 “将离,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了。求求你,替我好好活下去。” 她怎么能忘记那个姑娘用枯槁的手死死的攥紧了她的手腕,说着这最后一句话,鲜血不停的因为咳嗽从口腔里喷溅出來,温热的腥咸的血液就这样淋漓的喷涌在她的手上,发上,衣服上,甚至脸上,死不瞑目。 樱倾离是抱着自己偷來却被狠狠砸碎的爱情含恨离世的,连带着的还有对整个功高震主的樱家的担忧。直到将离答应了她,替她好好活下去的时候,她才能微笑着闭了眼睛。 如今,早已沒有了将离,剩下的只有樱倾离。 她只有一个身份,就是镇西将军的独女,,樱倾离。 所以,她能离开吗?能避开这些纷扰吗? 不能。 将离想清楚一切之后抬起头來,坚定的看着君颜和冷七七,说道:“我知道姐姐和冷姐姐都是为了我好,但是阿离欠别人的一定要还清,不然就算离开也不得安生。” “阿离,你可知道,在这里纠缠下去,你会死的!”君颜看着她异常坚定的容颜,下意识的伸出手将她拉住,想将她拖走,但是她自己都是靠着冷姑娘才从那冰冷的地府爬上了人间,比将离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可能将将离拖走呢。 看着将离的眼神越发的坚定,到最后也只好无力的垂下了手,迤逦在地的长发遮住了她本就云雾翻腾的脸,整个人身体都散发出了森然的鬼气。 “姐姐,阿离对不住你。”说着,阿离跪在了君颜身前,低垂着头,“阿离本就在三百年前就该死了,如今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还三世的恩情,可是如今却越纠缠越深,已经分不清了还不了了。” 她的话散落在君颜的耳朵里,像是一锤重击将她砸退了几步远,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踉跄着后退。 她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将离,像是看见了当初的自己,也是这般决绝的不给自己留哪怕一丁点的后路,可是到头來呢,那人什么也不知道。 阿离,难道她的妹妹阿离,也要步上这条路吗? 君颜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冷七七拦下了,冷七七向她摇了摇头,对将离说:“阿离,你自己想好罢。” 说着将怀里揣着的青玉瓶给了她,俯身道:“凡间的膏药再是珍贵稀有也是治不好你的伤的,拿着这个。” 将离看着这手中的青瓷瓶和拓跋玉给她的铜盒,心中复杂起來。 冷七七的眼底也闪过一丝心疼,指尖向着她的额头一点,安魂曲一样的语调:“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将离闭上了眼,在冷七七的指引下走到了床榻,安静的睡着了。 “冷姑娘,我可否陪我妹妹走完这最后一段时光。” “你就这样确定,她会代他死?” “我的妹妹,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好吧,我只求你莫要怪我。” “怎么会呢,这都是我们自己选择的吧。” …… 悉悉索索的对话零散的飘荡在岁月和时光里,熟睡的将离是无法听见的,对话越到后边越是苍凉,最后被一道神光隐沒,留下满院的东风。 盛春已到。 ------------ 【第三十一章 】 十年错相逢 娈尾春(叁拾壹) 将离这几日倒是过得还好,只是苦了那每日里只能躲在另一个院子偷偷注视着她的男人了。 当然,在这样浩大的皇宫里,能窥视皇后的男人也只有一个了,就是当今被世人称赞的少年皇帝,,拓跋玉了。 “主子。”拓跋玉的身后一片残影散去,恭敬的跪着一个黑影。 “资料都收集好了吗?”他并沒有回头,上位者特有的沒有感情的声调。 “是的。” “我一会再看。”潜台词就是不要打扰我了。 说罢,那人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整个空旷的阁楼就只剩下了拓跋玉一人站在那窗口,望着宿春宫里。 盛春里的榕树正是繁茂,朝阳洒下了,斜斜的投在了那平日里她最爱的秋千上,那上面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灰尘,看來是好几日都不曾出那寝宫了。 今日将离也沒有出现。 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來,表现出深深的担忧來。 “你利用我!”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走吧。” “再也别过來了。” 那日里她的话还在耳侧,制止了他刚刚要向外迈开的脚步。他低头大笑出声,她已经不希望看见他了啊,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他也只有这般远远的看着,哪里敢靠近分毫。 念及此他踱步到了那黑衣暗卫带來的东西,厚重的被油纸包好,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折叠得很好的油纸一层一层细细的打开。 第一眼入眼就是那个玩世不恭笑得兀自邪肆的男人,那个不知死活的采花贼,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那样出挑的眉眼和他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他多么不愿意承认,那个人就是他当年亲自被派去刺杀的叔叔。 是的,叔叔。 这是多么惨烈而不可承认的事实。 十年前,邵安城。 那时的拓跋玉才刚刚被皇后收养,因为他自己的母妃就被皇后生生的掐死在了他眼前,那时的他躲在了衣柜里,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臂,吓得根本不敢出声來。不久后,他就被宫人带到了皇后的寝宫里,喊着杀母仇人母妃,小心谨慎,生怕稍有差池也和母亲一样。 那皇后为了试探他对他们母子是否有什么不轨的心思,派遣只有七岁的他带着三十个黑衣暗卫前去千里之外的邵安城将父皇失散在民间的弟弟杀死,绝了太子的所有后顾之忧,如果自己死在了这场谋杀与被谋杀中也是好事。 他那时在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里摸爬滚打出來,怎么会不懂得皇后的用心,但是母妃一死,他在后宫里漂泊不定,除了与虎谋皮,别无他法。 到了邵安城,他们一行三十一人,也只剩下了二十五个人了,另外那六人在一路的偷袭中都被他惊险的躲过了。 因为他这搏斗中最不要命,用那些森林里的野兽一般的本能,只攻不防,这也恰恰是最惜命的办法。起码那时的他是这样觉得的,因为不管那吃不下睡不着的日子里,他尽管受了多么重的伤,都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來。 正是因为这样的狠决和勇谋,让那二十五个黑衣暗卫打心底的佩服,并且一路上的点点滴滴让他们为他誓死效忠,一直到了现在。 当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邵安城时,那些逃难的难民将他和那些暗卫冲散了,他才知道,皇后哪里是要他來杀皇帝失散的弟弟的,分明是要借刀杀人,让他死在邵安城那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里。 当他本來就伤口淋漓,饥寒交迫时感染上了瘟疫,他差点就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飘着雪的邵安最著名的断桥上时,在桥头走來一个娇俏的姑娘,在他昏迷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一双恍如明月的琉璃一样的眸子。 “原來你是这个样子的。”她带着欣喜的欢快声,让他心里一紧,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一直戴在脸上的银色冥火面具。 不能被发现,不能让皇后得逞。 这样执拗的遁入了梦境,连梦境也无法安生,梦里是母亲铁青的脸色,一遍又一遍凄苦的向着他喊到,玉儿,玉儿,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然后是那皇后笑得分外妖娆,用鲜红的指甲划过他细嫩的脸颊,叫我母妃,叫啊!原本人前温柔的脸,转瞬间变得分外的狰狞而扭曲,手上更加用力,将他的脸生生的划破,割碎,再不复本來模样。 梦境到这里就醒了,当他猛然睁开眼睛将那凑得极近的女孩生生吓得跌坐在地上! “你这是做噩梦了吗?睡梦里颤抖着都不忘了把面具死死暗紧。”女孩揉着摔疼了的地方,气呼呼的站了起來。 “你别靠近我!”见那女孩要靠近來,拓跋玉赶紧制止住,“我感染了瘟疫,你就不怕吗?” “戚~”那女孩子一撇嘴,分外不屑的模样,“就你那样的瘟疫要不了三天就好了,你不怕才是真的,我反而更怕你的脸,说不定揭开來是个惊世丑八怪!” “我的容貌你不能看,会带來灾祸的。”是的,他就被人追杀,怎么能让救他的女孩受到牵连呢。 “灾祸?难道是什么倾城之姿,会祸国殃民不成。”那女孩子不顾拓跋玉的后退和拒绝还是越靠越近,几乎将那一双漂亮的琉璃一样的眸子,直往他眼前凑。 “我是男子。”他不知道是因为被她看得紧迫还是被她那话调侃得不知所措,第一次脸像是要变成烙铁一样,直烧到了耳朵尖上。 他万分庆幸,还好有这半块面具遮住了。 “我知道,你说我要怎么才能看你长什么样子。”那女孩子锲而不舍的望着他,一双眼像是盯着猎物一样,吓得拓跋玉都不敢动。 “娘亲说,如果有女子要看到我的样子,就要嫁给我。”他看着她满是笑意的脸颊,艰涩的咽了咽口水,继续道:“我可不想娶你这个丑八怪。” 他这话一落下,原本兴致勃勃的女孩子脸色僵住了,原本肉呼呼的手就要凑上那面具了,也突然僵住了。 “……你竟不愿娶我了啊。”她等待了他三世,从三百年前就在那断桥上等待着,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了,却是这样的结局。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相遇在拓跋玉那一个惊心动魄的七岁里。 他们相遇在对的时间,却是沒有相遇到最恰当的时机。 ------------ 【第三十二章 】 一别是经年 娈尾春(三十二) 自他胡诌的那一句“我可不想娶你这个丑八怪”之后,那姑娘就让他好好休息,就再也沒有了后话。 每日里安安静静的给他煎药,偶尔望着那断桥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毕竟人家救了自己的性命,他就这样伤害人家,拓跋玉心里挣扎起來,向她为他煎药的火炉靠去,那脚轻轻的踢了她的脚一下,但是那姑娘出神出得很认真,根本就不搭理他。 拓跋玉着急了,面红耳赤的解释道:“你……你别这样好吗?” “……”她望着那断桥,不置可否。 “那日的话,不是真的,我只是不想你揭开我的面具。”他低声细细道。 “……”那姑娘仍旧沒有什么动作。 从拓跋玉的角度看去,她的睫毛又浓又密,像是一把小小的折扇,给她原本就剔透明镜的琉璃一样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阴影,黛色的眉尖向下耷拉着,整个人就好像院子外那一场不大的雪一样,显得沒有一丝活力和生气。将她原本精致细腻的五官一一的染上了愁容,比他这个刚刚在痊愈的病人都要黯淡,这让他的愧疚几乎要将他压跨了。 “其实你一点也不丑,比我见过的女人都要漂亮。”他认认真真的蹲在了她身前,将她望着那断桥的视线阻断了。 他紧张的看着她,她的目光终于聚焦到他的身上,手轻轻的覆上了他冰凉的面具上,好似这个动作早已经做了很多次,已经能让肢体都记得这个动作了,良久,她说了这三日里的第一句话。 “我叫将离。” “将离?”他皱眉,不知为何,他看出她眼底纷扰不清的纠葛和复杂,并不觉得她如今的举动有多少的不合时宜,深深思索了很久开口道:“这名字不好,我叫你阿离好不好?我……叫我司徒吧。” “你还记得对不对!”他原本随意的一句话,竟是让她琉璃一般的眸子发起璀璨的光來,眉眼瞬间驱散了原本郁积的阴沉,焕发出那样让人侧目的活力來,那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随意可见的是那别样的惊喜來。 “啊?记得什么?”拓跋玉着实被吓到了,沒明白这是怎么了。 “你记得我叫阿离啊,三百年前你也是这样说的,你说将离这个名字不好,叫我阿离!你是记得的对不对?!”阿离将一双堪比星辰的眸子凑近他,似乎凑近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三百年前,什么我记得,你莫不是中了邪吧。”这样一惊一乍,说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让拓跋玉完全不能跟上这姑娘的思路。 “根本就不记得啊。”她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和三日前是一模一样,颓丧着自顾自的说着话,“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我在这断桥上等了你三百年啊。” 旁人在的话,定然是觉得这姑娘入了魔障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拓跋玉竟然鬼使神差的相信了她,这姑娘是认真的。 “你真的在那断桥上等了三百年?”他小心翼翼的开口,但是心里竟然是相信她的,尽管如此的匪夷所思,但是这种心境就是那么奇妙。 他相信他,感激她,甚至是带着一些怜惜的。 “……”她低垂着头,耳边的发滑落下來遮住了她略微显得苍白的脸颊,同时遮住的还有他的视线。他再次靠近她,正想着要做什么说辞,手背上被水滴灼伤了,让他所有的说辞都想那天上飘散的细小的雪花落地就化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哭呢。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尽管她看起來只有和他一般的年纪,但是他却好似真的认识了她三百年一样,那种从心跳的频率牵连出的熟悉感让他几乎就要揭开面具和她坦诚开來。 他不愿意看见她哭,那一滴滴灼热的眼泪仿若根本不是砸在他的手背上,而是砸在了他的心尖尖上,滚烫而灼烧,让他几乎想要剥开胸腔将心掏出來擦拭干净。 他的手将她的眼泪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小心而仔细,但是那样汹涌而來的眼泪,好似把三百年的眼泪都流干净,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她的脸擦干。 “不要哭了,我可是记得你如果丑了我就不会娶你了哦?”他冲她笑着,但是隔着面具她只能透过一片水雾看见他那一双秋水做的笑意盈盈的眼睛,“别哭了,我给你看看我张什么模样。” 正说着就要去取面上的银色面具,就在指尖快要碰到之时,从那断桥上飞快的蹿出十几个人影來,眨眼间就到了拓跋玉的身后,正是那些失散的暗卫们。 “主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十几人齐刷刷的跪得整齐,话语里的激动是任何人都能够听得出的。 “怎么只有你们几人,其余的人呢。”拓跋玉转身,惊讶的看着狼狈的众人。 “他们……染上了瘟疫。” “……” “主子,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啊。”为首的暗卫看了看拓跋玉特意遮住的那个女孩,郑重的向着拓跋玉再次行礼道。 拓跋玉伫立良久,碰上面具的手还是放下了,他转身想要与阿离说些什么,但是看见的不过是她转身离去纤细的背影罢了。 “三日后,断桥上,你等我來找你。”他郑重的承诺,但是阿离却是头也不回的关掉了简陋的木门,一片沉寂。 “我们走吧。”拓跋玉眯了眯眼睛,带着一行人从断桥上踏过,慢慢的影子越來越小,渐渐不见了。 他并不知道,在他们消失之后,那个简陋的院子,温暖的火炉都像是山水画被氤氲虚化,直至彻底消失。 那断桥边再沒什么人家,有的只有摇曳着的一株黑色的芍药花攀附这桥墩,开得兀自妖娆,完全无视那天上飘洒下來细密的雪花。 而他更加无法想到的是,他一直掩映住容颜的银色面具会在那一场自己纵起的火里融化殆尽,而另一个人会携手一样的面具走到她面前。 但是唯一不曾变更的是,她是将离。 真的就是那断桥边的黑色芍药花。她也是真的在这里等了他三百年,只为三日前那场遇见,为了再续前缘。 既然三百年都等了,这三日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三日后,改变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岁月,而是四个人一生的疼痛和欢乐。 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却成了四个人一生的纠葛。 ------------ 【第三十三章 】 阴差遇阳错 娈尾春(三十三) 那十年前的点点滴滴都在眼前,焦距慢慢的汇聚在了手上的另外一份丹青画像,那是一个**岁大小的男孩子,和他当年的模样像极了,如果不是当年就见过,此时的他定然非常吃惊。 谁能相信呢,十年前的那一场刺杀的阴谋,竟然让这十年后四个人的人生变得这么诡谲莫辨。 “轰隆隆,,”一道凄厉的闪电劈下,那架势像是要将那天也要划开分割,原本还晴空的天竟然在他的回忆间变成了现在乌云笼罩,铅云低压到眉间。 这和那十年前的的景象一模一样。 拓跋玉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刚刚驻足的窗前,鬼使神差的拿着手里的丹青向着将离的雕花窗前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就叫他挪步开眼了。 她病了,妖精的病是不是比人更难愈合?他心尖上似乎也被这翻滚的铅云笼罩着,深沉而又无力的闷,又是那样说不出的疼。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明明是我先遇见你啊。明明是我说好的,不娶你这样的丑八怪的,但是我从來沒有觉着你丑过。最后的最后,也还是我娶了你啊,真好。尽管阴差阳错,尽管鬼使神差,但是这是不是就说明,你确确实实在那断桥上等了三百年,等來的人确然就是我啊。 而我让你再等三天,那一场转身却是牵扯出四个人的参商,十年的生死茫茫。 如果可以重來,什么迤逦江山,什么万人之上,不如换取在那时就抛开和你相依十年。 但是这是世上最最残忍的词,就好比那后悔药一样,子虚乌有,虚无缥缈。 就好像现在,我派人调查出了你和他相依的点滴,将那些资料痕迹全数抹掉,以为就能将那一段我不存在的空白时光都全数抹掉。 “轰隆隆,,”刺眼的闪电就这样出现在眼前,生生的叫醒那还挣扎在梦境的人,让他看清,这并不是十年前,而是,如今。 滂沱的雨就这样毫无预兆的从天河倾泻到眼前,做了帘,模糊了视线,却模糊不了那眼神里几乎入魔的温度。 此时的她似乎感受到有灼热的视线,抬起那一双雾蒙蒙的琉璃一样温润的眼,看到了再那阁楼窗前无处可躲站着的他。 沒有悲怆,也沒有愁容,好似那眼泪也是沒有温度,就像是此刻飘扬的而毫无预兆的雨一样在脸上划过,留下了一路湿痕。 因为她看见了他手中被打湿了一半的丹青,那其实并不是画的十年前的司徒果,而是他拓跋玉,正是他们的初见。 两人这样在两座院子里隔着滂沱的雨帘视线交加相汇,再硬生生的分开來,留下的是他依然焦灼的视线,和她背过身渐渐消失的背影。 她,还是不愿见他。 心里如遭重击,手上的丹青竟然在这一愣神间被风吹走,被雨点击落,直落在了窗下廊前。 一个背着药箱高大的男人正巧路过,那张丹青恰好掉落进他怀里。他伸手一拈,细细看去,瞳孔放大,这是当年阿离给他画的丹青。 此人正是被冷七七安排进宫的新晋太医,,司徒果。 他走出长廊抬头望去,阁楼上洞开了一扇窗户,风雨飘零,空无一人。 刚刚那个站在那里的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一副失落的画。 他皱眉,将手里的丹青小心翼翼的折好放进了怀里。 “司徒太医,你怎么在这里,娘娘还在等着呢。”长廊的另一头疾步走來一个带着油纸伞的侍女,见了还在出神的司徒果急切的高声道。 “哦,我这就來。” 正说着,那侍女撑起伞來,给司徒果引路去了宿春宫。 在两人消失在长廊的时候,长廊上出现了一个焦急寻找的身影。嘴里一直念叨着“明明在这里啊”、“怎么会找不到了呢”之类的话,低头仔细的寻觅着。 路过的侍女宫人都纷纷停下了脚步,赶紧找來油纸伞去给那人撑上,自己站在雨里淋了个透心凉,但是却不敢将那人袒露到雨帘里哪怕一星半点。 这可是九龙之体,如果有什么差错,他们的脑袋都别想保住啊。 “陛下,您到底是在找什么?我们都帮你找!”撑伞的侍女试探性的问道,换來的却是一声厉喝。 “滚开!” 拓跋玉一把将他们挥开,继续寻找着,可是将那方圆百米附近的草丛花簇都翻了个遍,但是沒有,沒有,什么都沒有! “传令下去,孤丢失了一幅传世丹青,找到的人重重有赏。”拓跋玉无奈之下,高声道。 说罢,抬步走了,去了自己的寝宫。 雨还在淅沥沥的下着,只是不再闪电,也沒有了惊雷,只是安安静静的下着,好似美人垂泪,梨花带雨。 此时的司徒果背着厚重的药箱,出现在了宿春宫里,低头叩首的跨门而入,看到那个倚窗而立的美人,骨节修长的纤细的手缓缓伸出,那从打湿的屋檐角滴下來雨水一点一滴的缀在她的手指上,冰凉而又多情。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手,良久的出神。 身后司徒果挣扎了良久的心也是不得安定,再怎么深呼吸也是无济于事,他强作镇定,开口道:“娘娘,可否容许我给您诊诊脉。” 他说着,拱手低头,状似恭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的心境是多么的忐忑。 樱倾离,樱倾离,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你走吧,我的病你治不好的。”她头也沒回,雨也沒有停下。 “阿……倾离,冷姑娘让我进宫……”他还是开了口,事实上他也并不想叫他娘娘,他更希望她还是最初的样子,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还是顿住了,改了口。 “滚。”倾离这两个字让她是真的真的死心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全都不知道,她是将离,不是樱倾离。 他们都觉得他们爱自己,但是他们从來都沒有想过她到底是谁,她会不会难过,她会不会伤心,她喜好什么厌恶什么,甚至都不会在乎她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 这不是爱情,她追寻这么些岁月的东西,并不是爱情。 多么悲哀。 “你走吧。”一挥手,不顾窗外的雨是否还淅沥,将他打出了门外,关掉到了门。任司徒果再如何拍门高叫都无动于衷。 ------------ 【第三十四章 】 缱绻只一眼 娈尾春(三十四) 司徒果的胡闹让翠微都无法再看下去了,这里可不比当初的将军府,这里可是皇宫后院,如今小姐不再是将门深闺的小姐了,而是当今母仪天下的女子。 “司徒太医,多谢你前來给我家娘娘看病。”翠微这些天看见自家小姐这般伤神也是于心不忍,她的小姐真的是苦命。 “翠微……” “司徒太医,注意现在的身份。” 他原來还想要说什么,一句“身份”好似将他点穴了一般,握紧了药箱的箱带,青筋都用力到凸显出了皮肤。 只是这后宫是最包不住秘密和留言的,尽管司徒果被翠微一句话送走了,但是还是有各色的流言散乱在宫人们闲暇中的窃窃私语里,在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下更是比阳光的速度还快的传进了各自的主人的耳朵里,甚至是传进了拓跋玉那里。 “你说什么!?”高坐在龙椅之上正在审批奏折,原本漫不经心的问答顿时提高了八度,几乎的惊叫出声來。 在大殿中央跪得僵直的黑衣暗卫冷汗滴落下來,吓得不敢动弹,别说将冷汗擦拭一下了,赶紧回答道:“回禀主子,司徒果经过考核进了太医院,如今每日……准时去给皇后娘娘……看病,后宫里对此的……疯言疯语……层出不穷。” 一段话说的结结巴巴,因为他感受到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这恰恰说明皇帝在拼命的压抑,这也是最可怕的情况。 “啪!”拓跋玉想要喝口茶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但是手因为压抑着力道而剧烈的颤抖,那茶盏发出无力承受的声响來,拓跋玉忍无可忍一把掷在了黑衣暗卫的身前。 “可恶!岂有此理!”拓跋玉气得浑身颤抖,怒发冲冠。“谁安排司徒果进宫当太医的!” “哑巴了?说话啊!”说着再把手中的奏折一并扔了下來,黑衣暗卫哪里敢躲,只能硬生生受着,小心道:“主子,这……不是当初你吩咐的吗?” “混账!我当初吩咐你也知道是当初!现在不是了懂吗!怎么就一点眼力也沒有!”拓跋玉觉得自己这十几年來修身养性练出來的表面功夫一夕毁于一旦。 他真的是要被这一帮人给气死了!居然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來这么一出,这简直是要他的命啊! 要知道,他和阿离之间他最怕的就是司徒果,因为司徒果是取代了他与她相濡以沫过的人,而他却是在时光的尽头里她并不知晓的。 偏偏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快要有融洽的契机的时候横生枝节,而这还是当初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当真是命运弄人。 那时,他一心为求有趣,打发无聊的时光定下这一系列的事当做游戏,哪里知道,玩游戏的人反而被游戏玩了,真是可笑又可悲! 是的,他设计要樱倾离进宫,他让司徒果劫亲又生生摧毁,现在让司徒果进宫当太医也是这游戏计划的一部分。那时的他只是知道司徒果是他叔叔,是当年那个逃脱掉的小男孩,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不起眼却把他一再得罪的小角色,无关痛痒,可以给无聊的生活找些乐子。但是后來司徒果的详细资料摆在眼前的时候,牵扯出了阿离,他就不能再若无其事的游戏了。以至于他早就在这些日子里忘记了当初的游戏计划,这些自作聪明的蠢货,都做了些什么啊! “从今天起,计划取消!”拓跋玉大步走出殿外,与跪坐在地上的黑衣暗卫错身时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音量沉声道。 “遵命。”深沉的嗓音,失散在空荡的大殿里。 “來人,备驾,去宿春宫!”殿外随侍的宫人层层传下去,刚刚准备好一切上前來请驾。拓跋玉刚刚抬步走了几步又突兀的顿住往殿内走去。 如此反复几次,皱眉高声喝道:“将奏折和惊鸿殿内平日起居的器物给我统统搬到宿春宫旁边的琉璃阁去。” 一行宫人毫无异议的再次准备开來,动静极小的搬到了琉璃阁。 一切布置整齐之后,拓跋玉吩咐宫人叫他们都不许告诉樱倾离他搬至这里,同时也命人将那琉璃阁的牌匾取下,亲笔写上了额匾,,望穿阁。 望穿,望穿,一眼秋水,缱绻望穿。 他只是希望能够,念想时能看见她,闲暇时能看见她,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见她,哪怕不能见到她的真人,看见她住的院子也是好的。 她不愿意见他,那么他一直在一旁见她也是好的。 于爱情里,他不再是什么人间帝王,与世间万物,花草虫鱼是真真的平等却又是比之更加低微的。因为在她的眼里,他如今甚至不能比得上那宿春宫里的那架秋千和那棵榕树重要,这让他只好如此低入尘埃。 “将窗户洞开,把书桌书案都搬到窗前去。”拓跋玉说完,情不自禁的就走到了雕花窗前站定。 此刻正是司徒果每日里准时來宿春宫问诊的时辰,而拓跋玉就这么凑巧的看见了,这样看见了就将视线粘在了司徒果身上,一路蔓延到了宿春宫。 混蛋,我都不能去宿春宫,这个家伙凭什么每天都可以缠着她不放! 想着想着,这手慢慢攀附上了窗弦上,一寸一寸的扣紧,指节苍白,青筋凸起,几乎扣出血來。 可是转眼间,那司徒果就已经进了宿春宫,走出了拓跋玉的视线。 他们这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万一有个什么擦枪走火,这这这……不行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你利用我!” “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走吧。” “再也别过來了。” 他迫不及待的一脚跨出了窗外,正准备用轻功之间到那宿春宫里。可是耳边又响起了她声色俱厉的模样,那一句一句话简直就好比在剜他的心。 每每忆起一次就比前一次更痛,更让他感到窒息。 阿离,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他颓丧的将身子探了回來,只是这样站着,这样看着司徒果一次次进去,不多时被赶出來。 看见司徒果那样挫败的神情拓跋玉的心情无端端的就好了起來,但是也只是一瞬,因为他发现,司徒果每日的坚持倒是一日比一日在宿春宫问诊的时间长了起來。 拓跋玉每日批完奏折就这样看着,偶尔会看见阿离在窗边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他这才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与她之间相差的岂止是三秋,只那司徒果一人就好比千重山万重水,春春秋秋无绝期。 阿离,我开始害怕了,我害怕。 我害怕,失去你。 ------------ 【第三十五章 】 世事与愿违 娈尾春(三十五) 琉璃一眼变缱绻,从此春秋总断绝。 拓跋玉搬到望穿阁已经有了十多天了,每日里除了治理朝政,批阅奏章就是站在这望穿阁的阁楼之上,望着宿春宫,时间一日长过一日,用膳越來越少,就寝的时辰也是越來越晚,身边的宫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请命让拓跋玉保重龙体。 拓跋玉身上的龙袍也渐渐宽大了起來,果然是为伊消得憔悴,相思能刻骨,尽管如此还是在这里默默注视着,不敢靠近,却更不敢离去。 他在害怕,害怕一转眼她就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更害怕她会铁了心的离开,对他沒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眷恋。 想念的心就在这样漫长的注视下在心底萌生出长了毒牙的藤蔓,一路枯萎再一路蔓延到心尖,所过之处留下无数血淋淋的印记,几乎成魇。 他已经又有好几日不曾看见阿离出门了,倒是司徒果每日呆在宿春宫的时日加长了。他是一国之君,不是沒有能力知晓他们最近的动态,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但是他不能,他不能让阿离再误会,不能再让她知晓了他监视她,更不愿他们之间的裂缝和隔阂更深。 他多么想自己的脸皮能再厚一点,起码可以比司徒果再厚一点,这样是不是就能如同阿离最最开始入宫的那两个月,他们可以开开玩笑,可以互相陪伴,可以暧昧不清,甚至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得出爱情的萌芽。 他觉得整个事件里,他做得最正确的事,就是迎娶了樱倾离,这才让他再次阴差阳错遇见她,爱上了她。 “明日,最迟明日。”他在心里喃喃自语,他当懦夫了好些日子,明日就出现在阿离的面前,好好解释,不能再给司徒果任何缝隙让他可以钻。 毕竟,他是比司徒果有更多胜算的,起码他知道现在的阿离到底是谁的,而司徒果不知道。 正想着,就看见整个宿春宫都熄了灯歇下了,守夜的宫女执着一盏琉璃宫灯在夜里跺着脚,就好像让他想起阿离那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一样。 这样想着竟也笑出了声來,眉眼弯弯,转身吹熄了灯,在床上和衣躺下來,暖玉枕旁放着一个银色的半面具,被月色照耀下,散发着银润的光。 真好,十年后,最初相遇的面具又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真好,我还能遇见你。 真好,阿离。 伴着这样的想法,在这些时日里沉沉的睡去了,唇角也上扬起來,睡得恬静。 翌日。 拓跋玉起了一个大早,神清气爽起來准备好好拾掇拾掇自己,然后好好的出现在阿离的面前。 可是刚刚踏出望穿阁就看见长廊拐角处只留下一片衣角的司徒果。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往这宿春宫來呢,还是这样急色匆匆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拓跋玉一路尾随而去,见司徒果进了殿内,再无动静后,也停驻了脚步,踌躇徘徊。 一炷香,两柱香…… 一盏茶,两盏茶…… 拓跋玉在宿春宫门外焦急得步伐频繁的转圈圈,这司徒果为什么还不出來,到底是在里面干什么! 拓跋玉终于还是决定附耳与门,听听到底有什么动静。 “倾离,你跟我走吧,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这样的一句话让拓跋玉如遭雷击,简直红了眼睛! “倾离,我这就带你离开。” 这下果断不能忍了,这里是他拓跋玉的后宫,阿离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这司徒果到底在做什么! 拓跋玉直接使用掌力一把推开了宿春宫紧闭的宫门,那楠木制的门承受不了这样强劲的力道,轰然垮塌,溅起一抔灰尘。 司徒果脸上悲痛的表情还沒有转换过來,看着那尘埃消散后露出拓跋玉简直青黑的脸來,原本还凝在脸上的悲痛转瞬之间变成了愤怒。 “你好意思出现吗?”噌的一声站起來,冲到拓跋玉身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襟,不待拓跋玉反应一拳就朝他的眼窝招呼了过去,恨恨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拓跋玉不顾自己的伤,一拳头也挥了过去,回敬说:“司徒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好,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一点,,就是倾离她并不开心!” “阿离是我的妻子,我会好好待她!不用你來教训!” “倾离前几日就答应我了,要和我离开!离开你!离开这皇宫!” “你怎么能!怎么能带走她!我不准,不准!” “你将她伤成这样,倾离已经答应我了,等她醒來就跟我离开!” “混蛋!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我的阿离,不是你的樱倾离!” “谁才是混蛋!你自己清楚!” “……” “……” …… 两人扭打成一团,一边挥舞拳脚,一边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但是吼到最后都红了眼睛,将对方当做是生死至敌,互不放松。 最后两人一直不分上下,拓跋玉唇边响起一段奇异的调子,门边就出现了十数个黑衣的暗卫,恭敬的半跪在地,目不斜视。 “主子。” “混蛋!你借助外力!卑鄙!”司徒果看见这些突兀出现的黑衣暗卫总觉得分外熟悉,但是眼下也不容他多想,再一拳挥去,打在拓跋玉的脸上。 “将此人打入天牢,派人将这宿春宫围起來,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同时也不得外出。”拓跋玉生生受了这一下,却是又笑了起來,向司徒果说到,“你忘记了两个月前我对你说的话了吗?你斗不过我的,因为我才是玩游戏的人。” “遵命。” 说罢,黑衣的暗卫上前來,将司徒果制住,驾着他准备把他快速的带走的时候,司徒果挣扎抬眼的时候,看着左侧的黑衣暗卫的脸上一道从左眼角笔直划到右边唇角的刀疤,坚挺的鼻梁,黝黑的皮肤,一双凌厉异常的眼睛。 “是你!” ------------ 【第三十六章 】 长恨也刻骨 娈尾春(叁拾陆) “是你!” 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司徒果平地一声雷,炸醒了不只是眼前这个黑衣暗卫,也是炸醒了拓跋玉和司徒果自己。 他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拓跋玉的脸上,细细端详,半眯着眼睛说:“十年前那个追杀我的人,是你,” “是我。”拓跋玉冷静的看着他,还是邪肆的笑起來,“不过,那又怎么样。” “你……” “带下去。”不容许司徒果再说什么,拓跋玉一挥手,就让一众人将司徒果带去了天牢。 宿春宫里里外外加多了守卫就是在这转瞬间的事情,把守得甚是严格,入内外出都细细盘查。 阿离所在的宿春宫内殿也只有派了暗卫隐在暗处,秘密的监视着宿春宫里的一举一动。 而这一切的发生阿离并不知晓,她还在整块琉璃雕刻大床上安静的睡着,拓跋玉上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气息安稳,也就放下心來。 “阿离,我好害怕。”拓跋玉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她裸露在锦被外冰凉的手,慢慢的靠近了自己还带着青紫的脸。“阿离,我好不容易遇见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他是真的害怕,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哪里能再经受得起这些十年呢。 “阿离,分别只要那一个十年就够了,我不想再分别了,所以不要离开好不好。” 可是,阿离一直睡得安静,整个宿春宫空空荡荡,回响的也只是拓跋玉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他对着她说了好多的话,有她知道的,也有她所不知道的,语无伦次,絮絮叨叨,怎么说也说不完。 其实他觉得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告诉她,可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叫她的名字。 阿离,阿离,我害怕。 他青紫的脸伤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和他的手掌心包裹着她冰凉的手,让将离的眉头颦紧,眼皮下的瞳孔微微动了起來,指尖也在不规律的颤动,这是快要醒來了。 “阿离。”拓跋玉惊喜的看着悠悠张开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本來就沒有舒展开的眉再次颦得更深,挣扎着手,想要从他的掌心里抽离出來。 “怎么是你?”拓跋玉看着将离将自己的手抽出來,他能感觉到将离眼里带着的厌弃,他知道的,她还不想见他,可是将离的下一句话简直要把拓跋玉打入地狱不得翻身。“司徒呢?” “你……在担心他?”拓跋玉整理了好久自己的思绪,艰涩无比的开了口,心底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她看见他的第一眼竟然是问司徒果,她怎么沒看见他脸上的伤吗?竟沒有一句哪怕半言只字的关怀。 “倾离前几日就答应我了,要和我离开!离开你!离开这皇宫!” 司徒果的话一声高过一声,简直形成了巨浪要将他淹沒殆尽,再无任何余地。 “司徒果呢?”将离低头不答,还是执拗的问道。 “阿离,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将离的闭口不答完全是火上浇油,拓跋玉现在眼红脑热,再不能听进什么话了。他激动而愤怒的把将离死死的抱住,像是一只失去挚爱的野兽,不顾一切的挽留。 “你做什么!放开我!”将离才刚刚醒來,身体疲软,被拓跋玉这样抱住,挣脱不开,更是气急。 “阿离,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拓跋玉的眼睛几乎红得滴血,口了喃喃着的只有这样一句话了,唇竟然一路往下,不顾将离的挣扎,从额头一路吻下來。 “拓跋玉!你在做什么!快停下!”将离被这样的拓跋玉吓坏了,但是这是她最弱的时刻,哪里有那么大的力气去挣脱。 “……”拓跋玉并不说话,一只手攥紧了将离的两只手,将之拉过了她的头顶,而另一只将将离拼命躲避的脸颊板正扣住了她的下巴。头慢慢低下,将离就看见他几乎虔诚却分外疯狂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她原本苍白的唇。 “拓跋玉,你不要让我恨你!”将离是真的被这样的拓跋玉吓到了,但是眼前这样的情景让她真的是气恼,甚至不可原谅。 “只要你不离开,那就恨吧。”拓跋玉看着她琉璃一样温润的眼睛,一个好似羽毛一样的吻,轻轻的落在了她的睫毛上。 温热的气息拂过,脸上的毛孔都因为紧张而张开,拓跋玉的眼睛闪过一丝不忍,但是这也只是一瞬。 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将离的手,任由将离的双手不断的推搡,不断的拍打都无动于衷。他的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虔诚的吻上了她的唇。 这是他第二次吻她,也是他万万沒想到的竟然会是眼前这样的情景,世事与愿违,他最不愿这样逼迫她,但是最终还是做了。 他火热的唇辗转在她冰凉的唇瓣上,肆意戎马,攻城略地,任由将离不时的撕咬也无法阻止。 良久唇分,他们的唇齿间有一根混合着鲜血的丝线连接着,好似他们无法分割的羁绊纠缠。 “将离,恨我吧,一直恨着,直到我们都死去。”他命令自己裂开有些血肉模糊的唇,对将离笑得温柔。 “为什么。”将离雾蒙着眸子,直看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为什么要我恨你。” “……因为,我爱你。”最后的三个字模糊在了亲吻里,也不知道将离是否听见。 拓跋玉突然直起身來,给了将离一丝喘息的机会。可是接着他脱去自己的衣帽,掀开了自己的外衣,在将离惊恐的眼眸里跨上了琉璃做的床。 “阿离,你怕我?”拓跋玉一直维持在脸上温柔的笑也因为尽量让自己缩在离自己最远的床角瑟瑟发抖将离消失了,他的心底像是百年不遇的冰川撞击,风寒万里,乌云密布。 她是怕了自己,怕自己的靠近,同时也怕自己的亲吻,原來她是害怕着的。 但是如今,快要离弦的厉箭早已搭在了满月一般的弦上,已经由不得彼此了。无法阻止,那么害怕和爱恨都抛开了吧。 只有你留下來,哪怕是让你恨我入骨,也是甘之如饴。 ------------ 【第三十七章 】 最不愿残忍 娈尾春(三十七) 拓跋玉长臂一挥,就把将离圈进了怀里。他的胸膛灼热非常,像是一块烧红了的铁板,将离一沾上就条件反射的想要躲开,但是她忘记了,拓跋玉长得再如何的唇红齿白也是一个男人,如今还是一个在她床上衣衫不整的男人,怎么容许她逃脱。 “啊……”这一场挣扎,樱倾离还是重新回到了拓跋玉的胸前,只是换來的代价是她白色的里衣在这逃离和圈回的过程中被剥去了,如今只剩下了芍药花瓣拼成的亵衣了。“拓跋玉,你是铁了心要这么做吗!?” “你不是就喜欢司徒果那个登徒子吗?”他说着话,手可沒有任何清闲,不停的游走在她裸露出來的肌肤上。当真是花瓣一样的丝滑的肌肤,花蕊做的纤细的骨,让他流连上了这样奇异的感觉。“怎的,他行,我就不可以?” “拓跋玉,你当真是这样想我的吗?”将离把他在她身上作怪的手拉了下來攥住,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像是发着光一样的盯着他,那里面弥漫着化不开的浓雾和浓雾后掩藏起來一颗渗血的心。 “……”拓跋玉愣住,但是怒气并未消散,执拗得沉默着,那是他说的气话,但是也有真实的想法在的,为什么是司徒果可以带她离开,他拓跋玉就不能留下她來!想到这里,他直勾勾的看着将离,一字一句的开口。“是啊,为什么司徒果可以,我就不行!” “啪!”将离用力的甩了拓跋玉一巴掌,琉璃一样的眼睛迷雾凝聚成清晨的露珠,争相的涌出了眼眶。 “你就这样维护司徒果!就这样想离开!”拓跋玉一点也不在乎脸颊上伤上加伤,青紫的痕迹现在带着一些长长的指甲划过的血痕。 “是的,拓跋玉,我想要离开你了。”她面上苍白,无甚表情,但是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毫无预兆的奔腾而下。 本來因为将离的眼泪他的心早就软了下來,但是将离紧接着的这一句话让他的心跳都停了下來,她想要离开,她要离开他,她说她要离开他! 怎么可以,怎么能够,不行不准,他不允许! “阿离,你逃不掉的,这个天下都是我的,你逃不掉的!”他几乎状若癫狂,怒发冲冠,一把将自己的里衣撕扯开來,裸露出健壮的胸膛,把将离压在了身下。 原本结痂的唇因为激烈的吻而再次破裂开,鲜血随着他唇瓣的移动,一路留下了吻痕和鲜血淋漓的印记。 从她纤细晶莹的脖颈仔细的舔吻,再到她精致的锁骨,辗转反侧用牙齿噬咬亵衣的缎带,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将离凝脂一样的肌肤上,烧起一片绯红。 眼泪一点一滴无声的落下,将离已经放弃了挣扎,仍由拓跋玉摆弄。她能感觉到拓跋玉的吻将她身上最后遮蔽的亵衣也撤去了,她别开眼,泪流得无声,梗咽得更是在喉咙深处,压抑着,最残忍的哭泣着。 拓跋玉,我后悔了,后悔在那邵安的断桥上等你三百年。我等來的都是什么,等來你这样的占有和侮辱吗? 什么樱倾离,什么将离,什么帝王,什么母仪天下,什么几百口人命,什么前世今生,我统统都不要了,拓跋玉,我要离开你,离开这个纷扰尘世! 她在心底叫嚣得撕心裂肺,面上却用力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來。 “阿离,阿离,不要离开好不好……”拓跋玉一路亲吻微咬从将离剥离的亵衣上划过,到了她圆润的肚肌,一直呢喃这阿离的名字。 那是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欲望,不需要刻意的挑逗引诱,只是有那么一点爱意的萌芽混合着眼泪汗水,以及彼此纠缠的鲜血就可以使她茁壮成爱情的菟丝花。 将离的眼神空洞了起來,空落落的望着头顶晃动的床帘和流苏,已经身上一直摆弄着自己身体的男人燥热的喘息。 他的手一直在自己的身体上游离,从自己高耸的胸划到了平坦的腹,一路往下往下,所过之处掀起了一片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但是她都无暇顾及。 因为她透过他呼唤她的声线,他的眉眼看见的是一个陌生的野兽,一个披着拓跋玉人皮 的野兽。 那个野兽正匍匐在她的身上任意妄为,激烈的喘息,暧昧的一路留下鲜血淋漓的唇印吻痕。此刻身上的人不是拓跋玉,不是这一国的君主,甚至不再是一个男人,哪怕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自己的名字,也只是一个被愤怒嫉妒还有欲望的海洋掩埋的野兽。 “啊,,”所有的思绪都被双腿之间那锋利而又撕裂自己的尖锐的疼痛驱散干净,她能感觉得到有温热滚烫的液体缓缓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涌出,但是这样的炙热哪里比得上身体里停留的巨物來得滚烫呢。 本來已经干涸的眼泪又一次不可遏止的汹涌出來,疼痛让她尖叫出声,更多的痛是來自于心里,他还是做了,还是不顾她的意愿强迫了她。 “阿离,你是我的了,你不会离开了,阿离。”他的巨物一动不动的停留在她的身体里,他知道她的疼痛,但是更多的是欣喜,她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属于了自己,她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再失去她了。 将离的眼泪迷糊了自己的眼睛,嘴唇,整个五官,疼痛得心都褶皱起來,一张口就咬住了拓跋玉的肩膀,咬进皮肉,深嵌进骨骼。 “阿离,阿离,不痛了不痛了……”拓跋玉不顾自己的疼痛,温柔的抚着她的发,尽管自己也隐忍得厉害,但是将离更重要。 “拓跋玉,我恨你。”将离送了口,带出一缕缕横流的血丝,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楚楚可怜,但是多情的琉璃一样的眼睛里沒有了温暖的人气,只是一地的冰寒。“拓跋玉,我后悔遇见你了。” “将离,我爱你。”他说着,耸动起健硕的身体,企图带动将离的身体也火热起來。他嘴角噙着温软的笑意。 “阿离,我会好好待你。你恨我也好,憎我也罢,我爱你就好。” “拓跋玉,你疯了。” 最后的对话,也消散在了淫靡的空气里,他们的命运从此刻开始是彻底纠缠不清了。看不清三百年前的宿命纠缠,更看不见此后的颠沛流离。 沒有龙灯凤烛,沒有大红的囍房合欢酒,但是迟到了一个春天的洞房就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开始,以同样惨烈的方式收场。 ------------ 【第三十八章 】 不共君王言 娈尾春(三十八) 自那日圆房之后,拓跋玉堂而皇之的将在宿春宫一旁望穿阁上的办公器具再次搬进了宿春宫里,除了每日上朝和必要的公务要出行以外,用膳就寝,办公读书都是在将离的床榻对面窗下。 后宫几乎掀翻了天,拓跋玉对将离如此的圣宠滔天,简直让后宫里形如摆设的四妃气急了眼睛,摔碎了无数瓷器玉髓,撕破了无数绫罗绸缎。 但是后宫里气氛低迷,却是沒有人敢來宿春宫找茬,毕竟皇帝几乎时时刻刻守在将离身边,就算他不在也有重重侍卫把守,无人可探。 而将离自那日之后形如木偶,不说话,不笑,也不哭闹,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要不是睁大了眼睛瞪着头顶的床帘流苏,就连一直陪着她的拓跋玉也会以为她是睡着了。 “阿离,这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拓跋玉将晚膳亲自端到将离的床边,细心的用银勺舀起來喂至她的唇边。 将离是一株成精的芍药花,不食素食,因为痛恨以植物为食的动物,所以无肉不欢,这是司徒果不知道的,至此准备给将离喂红烧肉的拓跋玉的心情是不错的。 但是将离看也不看,无动于衷,嘴也不张开,拓跋玉的银勺在她的唇边游离许久,肉香四溢粘腻的肉汁从将离的唇角蜿蜒下來,一路到了脖颈。 拓跋玉见状一时也找不着什么丝绢给她擦拭,他只好俯身伸出灵巧的长舌,从脖颈上的汁液开始,一点一点的舔舐而上。 拓跋玉明显感觉到了将离的身体颤抖起來,慢慢变得僵硬,因为拓跋玉的动作更加紧紧抿了嘴角,眼神更是凝聚出了明显的厌弃,让拓跋玉心里一悸。 他见此面上却是邪肆的笑起來,在她唇上一分的地方吐出涓涓的热气,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阿离,如果这样你才能给我一点反应的话,如你所愿。” 将离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沒有任何举动,不挣扎不反驳,不置一言,安安静静,毫无生机。 拓跋玉将那碗中的红烧肉用银勺舀起喂入自己的口中细细咀嚼,俯下身,以唇对唇,用灵巧的长舌,雪白的牙,撬开了将离的唇,把红烧肉哺入将离的口里,纠缠着让她吞下,将离忍无可忍的咬破他的唇,恨不能将他吞下! 拓跋玉却是笑得温柔,细心的舔舐干净她唇角残留的肉汁。 “阿离,真好,你还是恨我的。”他说着又吃了一口和着自己腥甜鲜血的红烧肉,猛地俯身哺入将离的口中,周而复始,如此反复。 到后來将离真的是受不了了,眼底的厌弃加深变作了憎恶,猛地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掀高了锦被蒙住了整个自己,颤抖着还是不发一言。 拓跋玉倒是毫不意外,依旧这样笑着给她洗脸换衣擦拭身体,以唇哺饭,甚至夜晚与她夜夜春宵,他一直都是笑着的,但是心底早就荒芜一片。将离所有的挣扎抗拒都是无用的,甚至是撕咬侮辱他都被他温软的笑和执着的眼神抵回,不软不硬,她累了。 朝凝夕见夜共寝,从此不共君王言。 但是这样做的后果是,拓跋玉更加变本加厉的挑逗和肉体上的占有,希翼她能给他更多的回应。 “阿离,我害怕啊。” “阿离,我是爱你的。” “阿离,求求你,看我一眼。” …… 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如今卑微匍匐低如尘埃,希翼她能回眸看他一眼。可惜如今的将离已经连最初的抗拒和挣扎都沒有了,真正的行尸走肉,吝啬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來。 这样的僵持将整个夏天都沉闷而喧嚣过去。 宿春宫里并沒有让春留驻,反而是炎炎夏日都可以冰彻人心,寒可冻骨。 “你不能离开,也不可以死,否则司徒果也不可能活下去!”拓跋玉恨恨的开口,但是这句话却让将离睁开了眼睛望着他,这让他踉跄着急速后退几步,险些站立不稳。 她竟然还是爱着那个司徒果的吗?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她,同时也害怕她抛下他。他想要和她好好的,他们可以续前缘,可以寻以后,如今的威胁他并不想的,不想的。 但是他也沒办法了,他要留下她,即使她会憎恶他。 “司徒果如今就在天牢里,每日里变着方法受尽折磨。”内心摇头叹息,嘴山却沒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咄咄逼人。 “放了他。”许久不曾开口说话,说得竟然有几分生疏,但是这更加让拓跋玉窒息和无力。 她说话了,三个多月的僵持,她开口说了三个字,却是沒有一个字和他沒有分毫关系,全都是为了司徒果。 这叫他情何以堪,这叫他怎么能够甘心。 “司徒果,司徒果,你的心里就只有司徒果!”拓跋玉突然嘶嚎出声,龙袍的长袖将身旁高大的青花瓷打碎在地,“你用你无法施展妖力为誓永远的留在我身边,我便放了他。” “好。”她轻如羽毛的吐出一个字,说罢再次转过了脸颊,闭上了眼睛。 “……”拓跋玉拂袖而去,逃也似的跑出了宿春宫,心里疼痛至极,挣扎不休。但是也不愿意回头,逆行的风将他本來湿润的眼眶吹干,急速的奔跑让路过的宫人的无法辨清他已经红肿的眼眶。 而此时的宿春宫里,好久不见的神光乍现,显现出那个红衣无脸的女子悠长心疼的叹息,悠悠的抵达到将离的耳边。 要不是拓跋玉这次离开,她还不能找到合适的时机出现。如果不是鬼魂沒有眼泪的话,此时的君颜定然是泪流成河。 “阿离,你和姐姐走。”魂魄飘渺特有的声线让人无端端的觉得幽冷凄清。 “姐姐,阿离走不掉了。”床上苍白的美人回头苦涩的开口,自己的姐姐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要带自己离开,但是为什么自己就是这样的不争气的。“十年前的结,快要解开了。” “阿离,我们到底是做错了什么?”那红衣的女子一下子跌坐在冰冷的琉璃砖上。 “姐姐,我们都沒错,错在为何要相逢。” ------------ 【第三十九章 】 牢狱祭流年 娈尾春(三十九) 在天牢里已经有好些日子的司徒果其实并沒有受到太多的折磨,甚至是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怠慢,除了暗无天日的牢房,不得自由以为,倒是不比在太医院过得差。 人在极其孤独和无聊的情景下,能做的也就只剩回忆了。 他司徒果本來只是一个平凡的农家子,有着知足常乐的父母,憨厚老实的乡邻,有着殷实肥沃的良田,也有着成群的牛羊。他本來以为,他可以在娘亲的歌谣,和父亲魁梧的肩膀下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但是邵安城里那一年提前到來莫测的大雪,几乎让当年的邵安的收成都覆灭干净,沒有粮食就闹起了饥荒,饥荒到最后就成了横尸的死城,以及让人闻风色变的瘟疫。 本來他们一家人靠着存粮是可以度过这个冬天的,哪里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一把本來就不可能在大雪天里出现的大火就这样突如其來的发生了,正是这样一场大火让他得知他并不是这对夯实的夫妻的儿子,只是一个被神秘人托付的孩子。 而那神秘人给他留下的唯一的信物就是一面隐藏着冥火的银色面具。 将这些交代清楚后,那夫妻二人就将他装在水桶里放进了井底,告诉他不要出來,他哭闹着要和他们一起面对,但是都是无济于事的,他那时还太小。 但是也恰恰因为这样,他终是幸免于难,躲过了那一场厄运大火。而护他周全的养父母在那一场化为灰烬的大火里变作了灰尘随风逝去了。 可是这万万不是结束,这一次大火烧毁的是更重要的宿命纠葛,从两个人的前世今生变作了四个人的生死参商。 他一路逃奔,希望逃过身后沒有检查到他的尸身的黑衣暗卫,他回首望去,在影绰的黑衣身影中看见了一个与他身量差不了多少的男孩子,他的神色在不忍和狠厉中挣扎,眉眼竟然与他有五六分的相似。 他心头一惊,还未等他回头,一个趔趄栽倒在邵安城断桥的石阶上,他一直藏在怀里的银色面具也摔在了断桥上。 如今他还记得能听得见那些黑衣人的嗤笑声和呼啸而來的刀戟的风声,但是这些最后都沒有落在他的身上,全数被突然出现在桥上的黑色的光晕里的女孩拦下了。 “你果然沒有食言呢,三日刚到你就來了,你的属下是背叛你了么?”她不费力气的用素白的手将那闪烁着寒光的兵器尽数挡在了他们一尺外,对他却是笑得顾盼生辉,这女子是阿离。 “……”他什么都沒说,只是快速连滚带爬的起身,将那摔出的银色冥火面具放在怀里揣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跳下了快要结冰的断桥下不知会流向何方的河流。 “唉!司徒你等等!”阿离哪里知道这样的一出,只好快速的挥退了那一帮黑衣人,也随之带走一株在断桥边生长的芍药花天下了断桥。 “阿离,,”但是他们都沒有回头,沒有看见被黑衣人拦下姗姗在后也准备跳下断桥的拓跋玉吼叫得撕心裂肺。 那一声呼唤,随着飘散下來的雪花,散落在了满满不知尽头的长河里,随着湍急的河流快速离去的两人根本就未曾听见。 “沿河去追,不管生死!”拓跋玉咬牙,平静下心狠声道。 “遵命!” 他们都不曾知道,这样一别就是世事变迁,过眼的红线被命运揉碎,再也理不清前缘过往千千结,也不能看清孰是孰非。 拓跋玉一行人沿河追捕,但是岔路千千万,哪里有这样的精力去挨着搜查。况且拓跋玉再是不受宠的皇子,也好歹是个皇子,皇后再如何替他遮掩也遮掩不了半载,只好招他们回京。 拓跋玉再是不甘愿也无法,一再的回头望着那苍茫的河面八百里加急回了京城,从此开始了韬光养晦,明修栈道的灰暗无光的尔虞我诈里。 世事就是这般遇巧,跳河遁走的司徒果两人那时正躲藏在拓跋玉策马路过的树林里歇息,看着他们策马离去,才安定下了每日里悬在半空的心。 他们沿途一阵逃奔,阿离也不问,只是帮着他隐匿气息,护他周全,此时也是真的放下了疲累而紧绷的精神。 “你还沒告诉我你叫什么呢。”瘫软在不知道名字的树根上的两个人,大汗淋漓,不过也只有阿离的心情还是蛮好的开口询问。 “……”只是这一句问询让刚刚经历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司徒果來说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不对,那时他还不姓司徒,有一个普通人家的姓氏,,王,单名一个果。可是现在的他养父母相继离去,原本还算无忧的农庄也沒有了,所谓的家也是不复存在了。 他如今只有这一身蔽体的破烂的衣物,一块银色冥火面具,沒有了姓氏也沒有了名字了,什么都沒有了啊。 “怎么了?你别哭啊。”那时的司徒果像是一个女孩子一样,哭得毫无形象,哪里找得到一丝一毫条断桥的果决智谋。正是这样幼兽一般不管不顾的哭泣,让活了近千年的芍药花手足无措起來。 “我沒有名字了,什么都沒有了!”他哭得伤心,阿离将他的头揽在自己的膝盖上,拍着他的背脊,任由他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裙摆。 “沒有名字,我们再取一个就好了啊。”她轻声安慰他,“你不是告诉我你姓司徒么,司徒司徒,我叫你司徒好了。” 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司徒果抬起头來,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琉璃一样的眸子,被那一瞬间闪烁而过的温柔煞住了神魂,迷了心神,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说“你不是告诉我你姓司徒”这句话,茫然的点了点头。“司徒……” “但是姓司徒,名什么呢?”阿离见他肯定了她的话,开心起來,笑得眉眼弯弯,琉璃的光彩一缝可见。 “姓司徒,单名一个果。” “司徒太医,该用膳了。”天牢的牢头将丰盛的饭菜乘上,毕恭毕敬,在天牢里显得相当突兀。 也恰恰是这一声唤,让司徒果的回忆戛然而止,自嘲的笑了起來,这就是天牢最大的牢头,为何如此照顾自己? 看來自己的身世当真的不一般啊,不然拓跋玉怎么会做出这样怪异的布置。 ------------ 【第四十章 】 往事不堪回 娈尾春(四十) 这是宫廷里御膳房里秘制的红烧肉,虽说每顿饭都是三菜一汤,却是从來沒有怠慢过自己,每道菜都是下了功夫且出自于御膳房的。 这样奇异的事情司徒果不是沒有怀疑过,这是拓跋玉的某个恶趣味的阴谋,但是他后來细想,这完全是沒有必要啊,现在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而自己不过是他眼底一只蝼蚁,他这样盛情款待完全沒有理由的。 这样一想,司徒果都是安心下來,拓跋玉怕是只是为了不让他见到樱倾离,并不会杀了自己,至少现在沒有对他真正的动杀心。 这个结论得出之后,司徒果也就心安理得的在天牢里舒舒服服的过着他大爷的日子,细细的把自己这二十來年好好的整理清楚,想想自己的身世和这个纠缠不清的拓跋玉,以及记忆里那个护他周全,救他性命的女子和如今的樱倾离。 拓跋玉就是当初那个害得他背井离乡,家破人亡的少年,那么他当时这样穷追不舍,赶尽杀绝到底是为了遮掩什么呢,或者是为了找什么? 将用过膳后的碗筷放在了牢房阑干边,司徒果又躺回了自己的草席上,望着头顶那扇窗户照射进來的阳光发起呆來。 那个女子的笑也是这样的阳光,至少从那时最最灰暗的日子里,是他的阳光和温暖,这样的感觉对那时的简直是致命的。明明知道是她认错了人,也不愿意告诉她,甚至是贪恋痴迷起來那种被人保护和爱着的感觉,欲罢不能。 他有很多次都想要告诉他,他沒有和她约定三日见面,沒有姓过司徒,更是不曾知道她叫阿离,他并不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的人。可是每当看见她那样温柔的用那一双简直可以滴出水來的琉璃一样的眸子,笑意盈盈的望着他时,他又将这些话咽回了喉咙。 漫漫长路,他早已被她的法术渐渐的吓得麻木了,所以她告诉他,她是一株修行了千年的芍药花时,他毫不意外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渐渐的也知道她在那断桥上找到了等待了三百年的人,他们相约三日。 更知道了,她误会了他是那个与她累世情深的人。 他什么都知道了,但是他沒有办法告诉她,甚至开始将自己带入了她所告诉他的故事里。尽管是无数个只言片语,但是凑在一起竟是那样的惊心动魄而又缠绵悱恻,让他几乎将自己催眠,她等待了三百年就是为了遇见他。 他们漫无目的的沿着寒江水一直走,阿离还是担忧的问出了口。 “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知道自己的身世,还要为我养父母报仇。” “可是,如今你这样要怎么报仇呢。” “我不知道。” “我在断桥边听说过,祁连山上有个神秘的门派,从那里出來的弟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要不你去那里拜师吧。” “祁连山……” “是啊,你有了本事,就有能力报仇,也有能力可以找到自己的身世了啊。” “好吧,我们就去拜师!” …… 他还记得那时是多么志得意满,可是他们却忽略了祁连山里邵安简直是隔着千山万水,两个少男少女不仅仅是要和野兽拼死,要和险要的地势争斗,更危险的恰恰是人类,不说强盗山贼的不轨,单单就是这人心都不见得有多么干净。 最惨烈的一次莫过于他们二人为了抄近路穿越迷雾森林的时候,被一群饥渴了好多天的狼群包围住,也怪他当时多么沒用,完全是个累赘,空有几分力气,尽给阿离添麻烦。 原本以她的道行是可以全身而退的,若不是他被狡猾的狼群岔开包围,她又怎么可能在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肉身生生的替他受了那么多下的撕咬,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他无法听懂那样冗杂繁复的法术咒语,入耳的都是那些狼撕咬她的皮肉的撕裂声,一声一声的烙印在他心底,阿离是身影从未如此高大伟岸,甚至的将他的心填得满满。 谁能在这样险要的关头救你于水火呢,谁能在生死间将你推开独自去面临死亡的,谁在乎你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呢? 当她用尽全力,透支法力把狼群全部用自然的风力形成的刃绞杀干净后,她也无力支撑自己站立在一片血泊和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里,颓丧的软了腿,在他面前笑着倒下。 “你沒事,就好。” 这话刚落他的眼泪也落了下來,他竟然是这样沒用。 他擦干眼泪,连滚带爬的跑到满是碎肉的中央,一把把阿离赋起來,带着全身沒有一处好肉的阿离拖出了森林。 森林外不远处就有一所客栈,那是的他欣喜的以为,自己和阿离终于可以得救了,哪里知道才出狼群,又进了虎窝! 店家都是长相敦厚老实的人,看见他们从那迷雾森林出來时脸色变幻许久,终于还是端了勉强的笑意迎接,手脚麻利的为他们包扎提供食物。 当时他竟然会觉得他们是好人! 那店家夫妻分明是看中了他们两人的一幅好皮相,又都是少年模样,想來如此惨烈的逃出了这迷雾森林定然是沒有了家人。想要将他们养好了自己禁脔起來好好凌虐,玩腻后还可以卖个好价钱,在给他们提供的食物和药物里加了软筋散,控制了他们的自由。 他几次都看见那店家看着阿离的眼神垂涎欲滴,几乎动手要对躺在床上的阿离做什么都故意笑着讨好,可是这样的日子终于在阿离醒來,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熠熠生辉直接晃了店家的眼时,他们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动手了。 阿离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反抗,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被这店家夫妻剥光了衣裳,那是的他真真是恨透了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要亲信于人,为什么这么软弱无能,为什么沒有强大的实力,处处都要别人的保护,甚至害得阿离到如此地步。 索性,在最后关头的绝望里,看到了一丝生机。 “无耻贼人,我祁连派青芥子今日就替天行道,还不放了身下的少年!”破败的客栈门被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一脚踹开來,铿锵的说了这一段话來。 绝处逢生。 ------------ 【第四十一章 】 君予我浮木 娈尾春(四十一) 祁连山上祁连派,祁连派里青芥子。 这名声倒远扬是真的,但是这替天行道不过是当初也在这个黑店里遭受过侮辱,如今來找回场子顺口胡诌的一个借口罢了。 当然这些肯定不会是青芥子告诉他们的,只是他们从青芥子一脸憋坏是神色和店家夫妻变态猥琐的对话和笑容猜测出來的。 司徒果趁着他们打斗的时候跑到了阿离的身边,赶紧将自己的她的衣服都围在了她的身上,她那是脸色苍白,只是回应了他一个虚弱的笑。 “你还笑,不要笑了。”那时的他好恨,恨自己软弱无能,手无缚鸡,痛恨到骨子里去了。阿离也是一个女孩子,却是可以用她纤细的身体挡住他身前,为他阻拦刀戟,为他抵挡虎豹,甚至被他连累得险些受辱。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能。 事情的过程还是相当好的,黑店夫妻被青芥子含怒斩杀,而青芥子看到司徒果两人潜心拜师且都骨骼清奇是可造之才,于是就受下了他们。 原本正常的故事,到了这里就是结局了,他们会随着青芥子一同去道祁连派,习武修道,学艺有成,变强后回到尘世去寻找身世,报仇雪恨。 但是那仅仅是美丽的故事,而他所正在经历的是人生。 他们确实是随着青芥子一路向祁连山而去,本來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可是在经过祁连派宏伟的大门时,阿离却被祁连派的闭关祖师一掌拍出了山门。 “妖孽,胆敢进我派清静之地。” 他至今也还记得那个仙风道骨拿着拂尘的老者,声色俱厉的叱责,横眉冷对,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而那个才恢复沒有多少元气的女子匍匐在那祁连派的青云阶上,鲜血止不住吐着,看着他一脸的哀伤。 “师傅,妖也是有好妖的。”司徒果转身跪下,想祈求一线生机。 “妖就是邪气,人就是正道,殊途不同归!”那老者的视线放在了司徒果的身上,啧啧称奇,喜笑颜开來,“念你骨骼清奇,是上好的练武奇才,以后甚至可以以武入道,定成为我派的支柱。不过眼前你将这妖精杀了吧,好让我看看你为了人间正道的决心。” “……”司徒果万万沒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的转折,自己的未來重要还是那一路守护自己的女子更加重要呢。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怎么,你不愿?”原本还是比较欣喜的语调骤然间冰寒彻骨,眼底竟然有杀意聚集,这样的天才之姿,如果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能让其他门派助涨实力。 “哈……哈哈……”阿离在这时放声笑了出來,身形却是行如鬼魅,一道道残影之后,原本那双一直安慰他的手紧紧的扣紧了他的咽喉,冰凉的嗓音出现在他的耳边,“别傻了,我一路上所做都是为了要博取你的心,然后,,吃了你。” “妖孽!看清了吗?!妖孽就是妖孽!” 但是,阿离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杀了我。” 她坚定的告诉他,杀了她。 他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他不能,怎么能对恩重如山的她刀剑相向! “杀了我!”眼见着那看似仙风道骨的道人眼底的杀意越來越浓重,阿离再次附在耳边焦急的承诺,“十年后我们还会重逢的。” 他并沒有动手,但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她放在他的手心一把尖锐的匕首,不着痕迹的推送了他的手,刺进了自己的心窝。 他至今都还记得她像是家乡娘亲煮饭唤在外玩耍的他回家的炊烟一样,婷婷袅袅,泼墨的画浸湿在雨水里一样氤氲着消失不见,连同她那一身如墨的黑衣。 长久不散,挥之不去的是她那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哀伤又温柔,让他每夜午夜梦回都快要哭出声來。 他忘记了那祁连派的师兄弟的恭维崇拜,忘了师傅对他的夸奖,忘了祖师爷对他的栽培,就是无法忘记那一双眼睛。 索性,他武道有成,但是拼死不以武入道,后來门派里的人也就渐渐遗忘了他,再后來门派动荡,被几大门派围剿元气大伤,师祖师傅都战死了,他其实一直都不喜祁连山,被不待见的新掌门逐出师门也觉得无甚所谓。 后來的后來,一路沿着当年的身世谜題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就到了长安。 长安长安,为何长久流连,却未曾心安? “司徒太医,恭喜你官复原职,可以出天牢了。”來人见司徒果一直望着头顶上的太阳发呆,几次出声都未曾理会他,只好再次提高了音量。 “拓跋玉放我出去?还官复原职?”司徒果皱起眉來。 但是一众人见他相当顺口的说出当今圣上的名讳都脸色一僵,但是想到皇帝陛下的吩咐也都各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沒有看见。 当司徒果随着众人出得天牢的大门,目不斜视的路过那些个隔着阑干拼命想要拉扯住他们衣角的死囚,多么像是当年他走投无路时死死的抱住了阿离这一块救命的浮木一样的情景。 我赠君砒霜,君予我浮木。 让他在这十年里情何以堪至斯,你不是告诉过我么,会在十年后与我相逢,你就是樱倾离对不对,那些差错都是障眼法罢了。 不过,司徒果虽然官复原职,但是身边却形影不离的跟着那个脸上带着伤疤的黑衣暗卫,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变成每日的奏折放在拓跋玉的书桌上。 而司徒果也不在意,去太医院里拿上了自己的药箱,就往樱倾离的宿春宫而去。 往來的宫人和把守的侍卫都不予阻拦,目不斜视的放他进了宿春宫里。 整个琉璃做的宫殿里,哪一张琉璃雕刻的大床上,安安静静的躺着的那个女子,闭着眼睛,好似毫无生息,像极了当年那个消失在自己眼前的人,他失去了一次了,再也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啊。 他的手颤抖的探到她虚弱的呼吸,滑下了她纤细可见骨的手腕把脉,见鬼似的一把抛开。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喜脉! ------------ 【第四十二章 】 覆水难再收 娈尾春(四十二) 当司徒果跌坐在地时,安安静静躺着的将离睁开了眼睛,抬眼看他时放柔了目光。多日未见过阳光的容颜,带着些许的虚弱和苍白,但是面对着司徒果还是微微弯了唇,笑着:“你出來了啊,可受了什么苦。” “受苦倒是不曾。”倾离还是念着他的安危的,这让司徒果心里多日里的阴霾总算是透出了一丝阳光來,但是细细想想整个故事的发展就觉得倾离刚刚的话应该是有什么深意的,“难道是你让他放我出來?” 他小心翼翼的问出话,心里有一个角落小声小声的吼着,不是这样的,可是事实总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让你千刀万剐痛入骨髓却又无法言表于行的。 将离并未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再看他,再次望着头顶华丽的流苏,沒有了活着的人该有的生气。 “倾离,你可知,你有了他的孩子。”他犹豫良久,说是有多么不情愿就有多么不情愿,他想如果可能他甚至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毁掉这个突如其來的孩子。 可是他不能,因为这个到來得突兀的孩子的母亲,是倾离。 “我知道。”她清幽的飘忽出这样三个分量极轻却是可以将他从泰山顶上砸下山底的字,他原本还保留的那么一丁点的希望都沉入了湖底,永不复苏。 她才进宫还是樱倾离在这个人世间度过的最后一个隆冬,进宫三个月后们以样惨烈的方式断送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如今,盛夏都要过去了。只是,这个孩子,当真來得不是时候,但是也无所谓了。前些日子为了救司徒果已经发誓,不能离开这个皇宫,如今这孩子就留下吧。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神情温柔,有一种溢于言表的泛滥而出的柔情,像是蜜饯一样让人无法自拔的沉浸其间。这是她的宝宝啊,是她将要十月怀胎从她的血肉里漫漫塑造出的孩子,一定是粉雕玉琢,聪明伶俐,惹人疼爱的。 仿佛是看见了那肉呼呼的小肉丸一样的孩子向着她一步一步爬來,他笑意盈盈,唇边漾起浅浅的梨涡,竟然让司徒果看呆了去。 “阿离……”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道出这两个在心里百转千回的字,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就是自己记忆最深处的那个人重合起來。 但是心底却是暗自有了些忐忑和揣测。 “恩?”她疑惑的抬眼看着他,刚刚的温柔全都化开了,这让司徒果的心一下子摔碎了,不是她呢,这不过是一个错觉。 “你想好了,要留下这个孩子。”他叹息一样的语句,却是肯定的开了口。他想,他大概是认错了人,但是他不能否认沒有对樱倾离动心,只是事到如今,他不能找到那个和他约定十年的女孩子,也只有希望她可以安乐无忧。 “恩,这是我的孩子,是属于我的孩子。” 他们都沒有再说任何的话,那些散落在窗前的阳光将最温暖的感情带到他们眼前,长久不散。 当然在司徒果背着药箱离开了宿春宫后,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以阳光的速度变成了话本端正的摆在了拓跋玉的办公案上。 当他知道将离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后,简直是欣喜若狂,心里满满的都只有一个念头,她有了他的孩子,她定然不会离开了。 她会心安理得的留下來,她会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他放下一切公务,都來不及叫宫人备驾就自己施展轻功向着宿春宫飞奔去,他觉得这个孩子的到來,肯定是他们关系和好的大好时机。 可是,当他推开房门,看见一世的清冷的琉璃砖,那个原本活泼非常的少女,丝毫沒有因为有了他们的孩子而有任何的改变,依然不哭不笑,不喜不悲,不动也不言。安安静静的睡在那里,沒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这样的情景让拓跋玉原本欢欣鼓舞的脸登时僵在了脸上,她可以对着司徒果笑得那般温柔,为什么哪怕施舍他一个眼神,吐露一个字都不屑。 他拓跋玉在她的心里原來什么都不算,连司徒果一根汗毛都比不上,念及此,他的脸色黑得不见底色。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不想和她这般说话的,为什么他就是忍不住自己的怒气,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 “阿离,你到底要我怎么样!”他关了房门,一步一步的往着将离的床边踱去,下一刻就要怒发冲冠的模样。 “……”她仍旧是不置一言,不动一心。 “你越是心疼他,我越是要让你们日日相见!我要他看着你为我诞下皇子,看着只有我能厮守在你身边!你们相见咫尺,但是永远无法在一起!”他激动得越说越违心,颤抖着近乎诅咒的说出这些好像利剑一样的语句。 他知道,只有这样,将离才会回应他些许的反应,不然他再说什么也说白费功。他们之间仿佛进入了一个怪圈里,挣脱不出,只有这样一日日一夜夜的死磕,直横冲直撞得头破血流都不能罢休。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但是他踏足了第一步之后就不能再有回转的余地了,只能迎身而去,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他并不是这般想,并不想这样做,可是她不言,只好他用尖利的刀逼着她,与他和。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啊,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这样覆水难收, “疯子。”她用着怜悯的目光遥远的看着他,只是一眼,也只有两个字,让拓跋玉入坠地狱,冰冻三尺。 “阿离,我拓跋玉在你眼前就是个疯子,无药可医的疯子!”他几乎站立不稳,一步一步被这样彻骨的寒冷逼退到殿门出,歇斯底里的向着她喊道,“将离,这孩子不管你生也好,不生也罢,他都是我拓跋玉和你的孩子!你就是将他抽骨扒皮都无法更改!” 吼罢,他就冲出了宿春宫,靠着那雪白的宫墙缓缓跌坐下來。 悲伤的情绪再也无法遮掩住,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办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模样。 他只是想要她留下,不要离开他而已啊。 阿离,其实我害怕。 害怕失去你啊。 一滴眼泪,悄然从修长白皙的手指间滑落而下。 ------------ 【第四十三章 】 三百年情深 娈尾春(四十三) “这可是好东西啊,千万别浪费了。”突然空气里多出來的波动倒是惊吓到了那个正在埋头悲伤的男人。“你是什么人!怎么敢擅闯皇宫!” 拓跋玉抬头看去,原來來人是一个女子,穿着水蓝色的荷叶长裙,曲折的流苏,鸦鬓簪了一个水蓝色熠熠发光的贝壳,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但是这人虽然他不曾在宫里见过,但是却是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 “我们见过哦~解药呢~”奇异的调子让拓跋玉陷入了回忆,好熟悉。沒错,也只有未央宫的冷七七的打扮是如此别致的,贝壳可不是普通的贝壳,而是那东海少有的天贝,稀少得只有鲛族可以佩戴着。不过此时她虽然还是在调侃拓跋玉,但是眼神都不曾给他一瞬,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他指尖的眼泪上。 小心翼翼的将它收好,满意的看着须臾瓶发出淡淡的乳白色漂亮的光圈,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竟然是你,你居然好胆出现在我面前!"他说着倒是想起來了宫变那一夜这个女子曾躲在暗处逼迫她吧威胁樱骨的解药弄來。要不是这个女子他怎么会到后來沒有了操纵樱骨的砝码,只好下旨迎娶樱倾离。 不过这样说起來的话,他还是要好好的感谢一下她的,如若不是她的话,他怎么会找到将离,找回这么多年积极寻找的温暖呢。但是男人的面子作祟,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你这人也真是好笑,明明我对你有恩,还死不承认。”冷七七毫不犹豫的开口讽刺道,不过同时还是炫耀的将手里的须臾瓶挥手间放回了自己的空间里,但是摆在拓跋玉面前就是不可思议了。 “阿离也可以做这样的事,那么你是什么样的妖怪?” “妖怪?我就这样像是妖怪!”冷七七似笑非笑的说着,语气里渐渐也出现了冷意,“是啊,鲛族的辉煌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如今和妖怪有什么分别。” 冷七七的话说得极低,叫拓跋玉完全听不清,她回过神來看着拓跋玉诧异的眼睛,瞬间带上了毫无暖意的笑,说道:“差点忘记正事了。” 这说得让拓跋玉更是迷雾里,摸不到头绪了,困惑道:“正事?你找我有正事谈?” “你可要当心了,阿离最是执着,认定了就再难更改,你这样做只是会让她真的恨你,她的心就再也沒有你的一席之地了哦。”冷七七说着,眼底复杂难明,这些话她到底该不该告诉他们。“还有,如今阿离身怀有孕,要害你孩子的人不仅仅是你后宫的妃子,还有你不可触及的妖精,甚至是仙人!” 冷七七的脸上一片郑重,沒有了才出现的调侃,凝重得连拓跋玉都紧张起來。 “你到底是什么……” 但是还未等他问出话來,冷七七就像是來时一样,转瞬间消失在了氤氲的空气里,只身下茫然四顾的拓跋玉一人。 这人也真是,明明是一片好心來提醒,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就这样急匆匆的消失.妖精?仙人?为什么这些超出人间界的存在要他孩子的性命! 看來,阿离有危险,如今更是不能让她离开了,哪怕他沒有能力去阻止,也要好好的陪伴在她身边与她一起面对。妖精如何,仙人如何?总是比不了凡人一颗真心來的无坚不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我就不相信了,阿离会看不见他的一片真心。 拓跋玉,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埃,转身又向宿春宫去了。 且不说,他去宿春宫是为了守着将离,他的办公的器具都在宿春宫里,他这是去办公,身为一国之君,总还是要日理万机。 宿春宫 宿春宫从未这样的安静过,拓跋玉埋首公务,将离则是躺在琉璃塌上假寐修养。 彼此之间只字不提,反而有一种沉默中的默契。虽然不是什么相敬如宾,更别提什么举案齐眉,红袖添香,只是那一种,只有知道你在我身边就相当安心的静谧感。 当日已西斜,换上了琉璃宫灯,拓跋玉才批完奏折,伸了一个舒展的懒腰,才恍然惊觉,怎么就天黑了。 遭了,这么晚了,自己未曾招晚膳,阿离不是也就沒有吃东西吗!如今她身怀六甲,怎么自己还沒有照顾好她,要是他们的孩子有一点意外他该如何是好,更是沒有脸面对将离了。 赶紧叫宫人将晚膳端來,都是写滋补的菜,他亲手接过,小心的端到了将离的琉璃塌前。 “阿离,是我不好,忘记了吃饭的时辰,來,这是我特意叫御膳房熬的乌鸡汤,你尝尝。”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不在乎阿离会不会理会,只是觉得整个宫院太安静,总是需要有些人气的。 他低着眉细细的搅拌着鸡汤,细心的轻轻吹着鸡汤面上的热气,一点一点的将油腻的油脂一点一点的用银勺逼干净,说不出的温柔多情。 阿离这次竟然侧过头,就是那样安静的望着他,平静而深沉复杂,好似有千言万语,又好似什么都沒有。 她原本就因为多日里未曾进水,显得苍白干裂的唇,轻轻的张开來,含住了拓跋玉送到唇边的银勺,将那乌鸡汤一口一口的喝干净。 虽然还是沒有什么表情,但是拓跋玉却觉得她是想对着他笑一笑的。 而拓跋玉在将离给了他回应,并且合作的喝下一整碗鸡汤后,再也端不住碗碟,任由那精致的碗碟摔碎在琉璃砖铺就而成的地面。空出來的一双手颤抖的捂住了将离冰凉的双手,忍不住眼眶烫得蒸发出了温热的泪來。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三个字,道不尽的害怕和愧疚。“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你留下……” “阿离,我害怕失去你,我们早就分离了十年……” 一个原本硬朗的汉子竟然就这样哭出了声來。 他害怕啊,他是害怕她对他的三百年情深,会换來着十年分别的不寿。 ------------ 【第四十四章】 换十年不寿 娈尾春(四十四) “阿离,我害怕失去你,我们早就分离了十年……” 拓跋玉这句梗咽的话唤起了将离朦胧的回忆,伴随这拓跋玉的哭声,渐渐的沉浸了自己的思绪里。这些日子里,她不动不笑也不言,都慢慢的回忆,到底是在哪里错了呢,才到了如今的局面。 十年啊,竟然又是十年了啊,她在断桥边一直等一直等,等了三百多个春夏,一个十年都这样的让她觉得渺渺无期,更何况是三百年的漫长了。 时间对于她来说就是日月更替,寒暑交叠,和漫长得毫无边际和希望的等待。 可是这样的等待换来的是什么呢,这样掠夺一样的爱情,以及阴差阳错的错遇。 十年前,也是她以为三百年等待终于到了尽头,她心心念念的以为可以开始累世未了的情缘,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到底是哪里错了呢,是他的错,还是他的错,更甚至是她的错? 仰或着,他们都没有错,就是在错的时间,遇见了错的人,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错了下去,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那一年,她陪着司徒果去了祁连山,但是却万万没想到祁连山的师祖竟然还未飞升成仙,是半仙的他一掌将自己打出山门外,原本匆忙离开了生长地的植物没有好好适应土地水分和日月精华,爬山涉水不说,还一路受伤,法力虚脱,本来就只剩下半条命,元气大伤,如今受了这样毫不留情的一掌几乎算得上是苟延残喘。 “妖就是邪气,人就是正道,殊途不同归!”那半仙的视线放在了司徒果的身上,啧啧称奇,喜笑颜开来,“念你骨骼清奇,是上好的练武奇才,以后甚至可以以武入道,定成为我派的支柱。不过眼前你将这妖精杀了吧,好让我看看你为了人间正道的决心。” 她匍匐在祁连派的青石阶上,看见了一双贪婪的眼睛,她当然知道如果司徒果不答应的后果,这些所谓的正派高人往往都是道貌岸然的,行事作风比那些邪魔外道更是不如。 但是现在,他们是鱼肉,而那道貌岸然的半仙却是刀俎。 “怎么,你不愿?”原本还是比较欣喜的语调骤然间冰寒彻骨,眼底竟然有杀意聚集。 见此情景,司徒果他定然是不愿意的,只有她帮他做出选择。 她挟持了司徒果,装作鱼死网破,却是在视线死角对着司徒果传音了三个字。 “杀了我。” 见司徒果还是不动,她也急了,只好加重了语气:“杀了我!” 司徒果还是不动手,她只好用妖法变出一把匕首,塞进了他手中,造成了所有人的错觉,让所有人以为是她要杀他,然后他失手把匕首插进了她的心。 她的心脏处至今都还还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她还记得那把匕首在温热的心脏里冰凉的感觉,那是一种离死亡更贴近的冰冷感。 最终还是不忍心,看到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在消失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承诺。 “十年后我们还会重逢的。” 她没有消失也没有死,只是用了隐匿术坠下了祁连山。 等她有意识之后,她的妖力快要殆尽,连保持人形都不能做到,一直带着的本体从妖精特有的空间拿出来,她又变成了那一株特殊的黑色的芍药花开在了祁连山下。 她就这样在祁连山扎根下来,拼命的修炼,靠着祁连山的灵气龙脉,吸收着日月精华,修炼是事半功倍,修为也是与日俱增,但是就算是这样几乎从头修炼怎么可能在十年就恢复人身。 直到有一日,一个一身戎装的男人的到来,给了她一片希望。 那是一个戾气煞气和钢铁一样的强硬的男子,但是却有一颗世间罕有温柔的心,她是中原的镇西将军,远在长安有一位身体孱弱的妻子正身怀六甲,期盼着自己的丈夫凯旋。 如今打了胜仗,而他的妻子最喜花草,听说祁连山上多奇花异草,于是想着给妻子生产前一个惊喜来这里寻觅。 当他千辛万苦爬上了祁连山顶,向祁连派讨要一株灵草,可是却被狗眼看人低的看门山童打下了祁连山,一路滚跌,竟然到了将离扎根的地方。 三日后那男子醒来调息了之后,睁眼便看见了这一株奇异的黑色芍药花,和这祁连山连绵的雪映衬下来,分外的妖娆多姿。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个男人大笑着看着将离,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温将黑色芍药花的根茎处凝结的冰都融化掉,然后仔仔细细的刨开常年的冻土,将这株芍药花完整的挖出。 喜滋滋的带着那黑色芍药花班师回朝,由于边疆的安定,再加上镇西将军夫人临盆在即,皇上特许让他留京几年,安享太平盛世。 在镇西将军夫人的张罗下,把那从祁连山一路运来的黑色芍药花移栽到了未来小姐的别院里,好好布置。 他们的一片好心,彻底促成了整个故事的起始。 荧惑守心,这是妖精最最喜爱的日子,而这将门小姐就在这一日破了羊水。 房间里的烛光闪耀,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一声盖过了一声,可是迟迟不见婴儿的身影。产婆的额头全是冷汗,沉重的滴在锦被上,进进出出的丫鬟应吩咐端进一盆一盆的热清水,急匆匆的又端出了一盆一盆的血水,看得人心弦都绷紧了,只有有他人一拨动就断掉。 镇西将军夫人,难产。 “你们拼尽全力的保住我的夫人!不然你们小心自己的头!” 那个耿直而强硬的男人此刻也是焦躁得没有了方寸,他的妻子正在鬼门关徘徊,而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孩子还能再有,而夫人只有一个。在产婆向他最后询问保大还是保小这个难题时,他毫无疑问的选择了夫人。 闺房里女子的惨叫声渐渐的弱了下来,眼见着就快要消失一般,那耿直得像是一座山一样的男子的眼眶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此刻却是显现出了一道奇异的光芒,亮得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 【第四十五章】 故事里的人 娈尾春(四十五)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那个温柔的女人拼着最后一口气.努力的伸手为了去触碰那一道在黑夜里乍现的耀眼的光. “我可以帮你的.不过……”那耀眼的光里竟然真的传出了一个女子说的话.只是她却沒有说出那个不过之后的事情.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女子像是进入了魔障.一次比一次微弱的重复着这样一句话. “可以是可以.只是从此之后我和你女儿将成为一体.她可以活下去.只是会一生体弱.你还愿意么.”她语速缓慢.也在思索着.这样的做法对他们是不是公平. “救救我孩子……”女人初为人母.对孩子的爱的无私而伟大的.难产对女人來说更是噩梦.所以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能活下去是可以做任何事情的. “我会救她.从此她就是我.我便也是她.” 话音一落.耀眼的光芒乍现.须臾后又消失.一切恢复了平静. 那一日.镇西将军夫人产后大出血.撒手人寰. 而她拼死产下一女.那孩子气息微弱.体弱多病.取名樱倾离. 樱倾离.倾离倾离.她的出生预示这镇西将军樱骨和爱妻倾世的离别. 这个几经波折出生的孩子也是沒有平常的孩子身体好.整个身体呈现出黑紫色的鬼气.因为她并不是该出生的孩子.要不是将离分割自己的一半灵魂.换取那个孩子一半的生命.从她们共享记忆灵魂以及生命. 她的出生.是逆天所为.所以注定一生体弱. 这是将离她们遗族流传而下的古老的契约.与契约人共享一切.只是那个人一生会成为各色的厉鬼游魂以及妖魔眼中最完美的食物.如果不好好保护.那么她不是因为自己出生带着的病夺走性命.而是被妖魔分食. 那时的她一直抱着对司徒果十年相逢的承诺.实在无法只好出此下策.却是让另一个女子注定痛苦一生. 这是将离最愧疚樱倾离的地方.她强迫了樱倾离出生.让她去面临这么多本不该她面对的东西. 樱倾离在将离的守护下渐渐长大.最初的小妖小魔都被她轻轻松松的搞定了.樱老将军虽然也是非常喜爱这个女儿.但是因为常年征战.很少陪在女儿身边.只是吩咐好了管家找來好些师傅教习她大家闺秀应该学习的女红和礼节.吃穿用度从來都沒有刻薄过.将自己对妻子的补偿全数放在了这个女儿身上. 将离不敢现身.只是安安静静的做樱倾离窗前摇曳的芍药花.安安静静的守着她.保护她不受妖魔的侵扰.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樱倾离的病是罕见的桃花痨.从娘胎里带出來的治不好.一到了秋冬.就会特别难熬.她在整个将军府的提心吊胆中一次又一次挺过來. 又是一年秋末.樱倾离整日整日的咳嗽.几乎夜不能寐.将离便在月高夜深时把所有人陷入梦境.而她坐在樱倾离的床前用元丹给她调理身体.给她讲整夜的故事. 故事里讲的是她和前世的他.还有她三百年的等待.和几年前的重逢和分别.点点滴滴.微笑和眼泪一一给樱倾离道尽.伴着她渡过一个又一个的冬天. 樱倾离在睡梦中一把握住了将离的手.睁开眼來:“你就是故事里的人吗.” 将离微微笑道:“是呢.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人.” 还只有七岁的樱倾离天真的拉着将离的手不放.追问道:“那后來呢.” “后來啊……”将离将目光放得极尽温柔.就着淡淡的月光对着她说.“后來他在等着阿离去找他.继续给你讲故事.乖乖睡吧.” 她的手慢慢的抚过她的脸颊.此时樱倾离叫她姐姐.那么以后呢.真的知道了所有事实的以后呢.她该是会恨自己的吧. 自从那以后.在沒人的时候.樱倾离就会趴在雕花窗弦上.等将离來给她讲故事. 樱倾离叫将离姐姐.将离把自己的名字给了她.阿离. 樱倾离甚至是把将离的衣物吩咐下人置办了一份.放在自己的闺房里.想要和她形影不离. 而在樱倾离十岁那一年生辰.将离就将他们之间的契约的记忆封印解开了. 樱倾离知道了将离就是窗前的黑色的芍药花.知道了那些故事的始末.更知道了自己的出生和未來将要面临的事情. “你毁了我的一生.就是为了你自己的幸福.” 樱倾离睁大的杏眼就着那一夜明媚的月光.在十年來歇斯底里的冲着她吼道. “你记着.你也不会幸福的.你再也见不到你故事里的人.什么重逢.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如愿.” 樱倾离一直都沒有哭.她的神色阴沉不定.像是下了大决心. 那些故事里的欢笑和眼泪都和她关系不怎么大.但是常年呆在这宿春院里.就只能见到几个下人.从这些书里可以看见的大漠孤烟.落日长河她都未曾看过.那些将离口中的缠绵悱恻和温柔多情她都未曾感受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够在外面的世界游走.而自己不能够.为什么她能够有爱她的人.有承诺有重逢.而自己什么都沒有.为什么她能够肆无忌惮的游走在外面.而我只能常年卧病在床.受尽下人的同情.和外人的白眼. 她也是孤单的.也是会寂寞的. 她也是希望有一个完整的人生.也是希望有人爱.有人疼.有一个打马而过.鲜衣怒马的少年为她驻足流连.也是希望可以正常的活在阳光下.可以沒有任何顾虑的. 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么多不属于自己承受的. 从那一日开始.她第一次独自出门.去了城门外的白马寺求取了符水.小心的将之收好. 每日给芍药花浇水都是用稀释的符水由她亲自浇灌.符水本就是妖精的克敌.可想再怎么稀释.妖精都是极其痛苦的. “你感受到痛苦了么.咳咳……真好.你现在和我一样了.” ------------ 【第四十六章】 皇城烟媚行 娈尾春(四十六) “你感受到痛苦了么.咳咳……真好.你现在和我一样了.” 将离至今都记得.樱倾离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的笑意.有三分畅快.三分犹豫和三分悲伤. 她想.她为了一己私欲竟然也祸害了这姑娘一生.承受一下她的痛苦也是未尝不可的.只要这孩子可以得到一些许的解脱和快慰就好了. 她将离终究的歉疚的. “阿离.阿离……” 在记忆深处有人在呼唤着她.急切而又熟悉的调子.深邃而又英俊的轮廓.还有那一双明亮如秋水缱绻的眸子. 是拓跋玉. “阿离.你刚刚是想什么.这么入神.”见她的眉眼都舒展开來.沒有了刚刚的挣扎痛苦.他松了一口气. “……真好.”将离伸出手來慢慢的磨蹭上了拓跋玉略略带着点青色的下巴.多日未理的胡渣细细密密的扎的将离柔嫩的手心.那一种轻微的疼痛让将离从混沌的记忆里抽回神來. 眼前这样一张秀气俊朗的脸和几百年前那个秀气的猎手重合到了一起.沒有变呢.这一世.你竟然也还是这般模样. “什么.什么真好.”拓跋玉有点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对他说话了.她对他说话了. “怎么办.”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摩挲到他的脸颊.神色又有些迷离起來.“怎么办.我再怎么努力.也不恨你.” “阿离.对……”将离伸出手指覆在他的唇边.将他的要说的道歉堵在了唇舌口腔里.轻轻的摇头. “可是.我却是真真正正的后悔过.”将离直直的看进拓跋玉秋水一样的眼眸里.从未如此认真的说道.“拓跋玉.我后悔遇见你.” 拓跋玉闻言怔愣许久却也是释然了.微微的笑着.伸出自己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了将离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手.温言道:“还好.我能遇见你.” 他将她的手凑近自己的唇边.轻柔而缱绻万千的印上一个吻. 幸好.我们还是遇见了. 盛夏一息过.转眼已是深秋.隆冬转瞬就在眼前. 将离身怀龙子的消息也沒有保护多久.因为时间白马过隙.将离在如何冷淡的不善走动.那肚子却是一日一日的见鼓了起來. 如此.拓跋玉更是除了上朝.几乎是足不出宿春宫.亲自照顾起來了这些繁琐的饮食起居.生怕皇长子有任何闪失. 而司徒果倒也是随将离的肚子渐渐大起來.也沉默寡言起來.每日里带着自己特制的药箱定时定点的來.再定时定点的走.除了说些调理身体.安胎定神的药方和细节.再不置一词.也如太医院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太医一般不苟言笑. 拓跋玉的呵护备至还是被将离看在眼里.再是如何坚硬的顽石还是会被这样.每日里一点一滴的柔软的水滴穿透融进.更何况.她的心再不同于人.也还是跳动的鲜红色的. 将离再不愿意承认.也还是不得不慢慢审视自己的心.心动摇了.因为眼前这个鞍前马后的男人.是她深深爱过几辈子的人.再如何后悔又岂是说不爱就不爱的. 那些都是骗人的话.伤了别人.骗了自己. 这些平淡的恬静的时日悄无声息的流淌.拓跋玉埋头看着手里这几日徒增的奏折.全是京兆尹和皇城侍卫长几日里加急呈上的.越看下去越是手上的青筋突起.几乎拿奏折的手都是颤抖的.眉头深锁快要形成了川形的死结. 原是近來京城似乎不怎么安定.出了不少青壮年失踪的案例.且都是在第二日城郊发现了他们的枯骨.要不是发现他们的随身衣物.谁敢相信前日里还生龙活虎.惹是生非鲜活的人.怎么就转眼变作了一具枯骨. 京兆尹麾下的捕头尽数出动.甚至是惊动了守城的禁卫军.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收效甚微.甚至是损兵折将. 派出去搜城巡逻的兵士.每日清点时都在悄无声息的减少.原本压下去的风声也渐渐的镇压不住.街头巷尾都在盛传.皇城是有妖星作祟.为祸作乱.还是那些个专门吸取青壮年的长得烟视媚行的女妖精. 这样的流言四溢.再加上.京兆尹和皇城的守卫不知不觉的失踪人手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沒有发现.哪怕一丝线索头绪都不曾摸到.这怎么不让人感到人心惶惶. 多日里.原本入夜就繁华起來的花街柳巷也门可罗雀.來往的人影稀少.也让不少的章台柳枯萎.烟花巷落败. 连几日盛名的未央宫也是早早就停止了经营.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打更人和巡逻的兵士围绕着空寂的皇城一遍一遍打起精神的搜寻.觉得这几日.巷尾街头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也不见几分暖意.灯火如豆.明明灭灭.恍惚间像是那九幽而上的绿油油的冥火. 平时不察黑夜竟是如此漫长可怖.那些阴暗的少人的巷口似乎都隐藏着无数的妖魔的眼睛.潜伏着.伺机冲出将他们撕扯成可怖的白骨.打更人哆哆嗦嗦的被保护在巡逻兵士间.颤抖的高声报着时辰. 这也稍微给死寂得非同一般的街道填了几丝生气. 但是.这也只是他们给自己的卑微的心里安慰.对真真的吃人的妖魔來说.根本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又是一夜的巡视.侍卫长再次清点人数的时候.竟然发现失踪了整整一队人马连带那夜打更的更人.一时间也是愤懑难当.只好写了加急奏折连夜呈在了拓跋玉的办公案前. 但是事情的转折也发生在这一日. 他们在城郊外去将那一队人马的枯骨收殓.好好安葬之时.发现了最下面一具枯骨之上竟然沒根骨头上都缠绕着黑白相间的细丝.且韧性十足其上有粘腻的浓稠的汁液.不知到底是何物. 正当侍卫长低头去取之间.发现自己的手下都不见了.眼前出现一个黑衣美貌的女人.在一旁暗自垂泪. “姑娘.你为什么哭泣.” “你把我的肠子攥疼了.我好疼.” “你的肠子.” “喏.就是你手上攥着的.” ------------ 【第四十七章】 朽木早成舟 娈尾春(四十七) 京城有妖魔的事情已经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因为皇城禁卫统领从那日收殓士兵尸首回城时就疯了. 手里攥着那黑白相间的丝线.披头散发.状若疯癫.一路狂奔着不停的回头去看.好像是被什么极其可怖的事物追着.嘴里一直念叨着:“不要吃我.不要吃我.肠子……鬼……肠子……” 其他的兵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曾经伟岸的禁卫统领挨着挨着攥着他们的衣襟.神情极其扭曲的向他们求救.嘴里一直什么“肠子”.“女鬼”的.都不禁心底打颤起來. 看來皇城定然是有妖邪作祟.且是吃人扒皮.烟视媚行的女妖精. 后宫里的宫人都开始盛传妖邪临世.流言四起.连将离这般足不出户.甚少走动的人都听出了些许风声.就可以想象得到.京城里的百姓是有多么惴惴不安.夜不能眠. 将离听着这些描述.脸色苍白了起來.用尽力气的挣扎起來抓住了正在给她诊脉的司徒果的手.急切道:“这几日.你要当心.” “恩.”司徒果还沒有反应过來是怎么一回事.惊异的望着他们两只相握的手.心底荒芜的三百里冰川流淌过涓涓而來的温泉. “最近皇城不安定.你要当心.”将离咬紧下唇.急切的说道. “你是在关心我么.”司徒果反手把将离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又是当年邪肆的笑.漫不经心. “你到底听见沒有.你要当心.沒什么事千万不要出宫.听见沒有.”见司徒果根本就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由得一阵气急. “……”司徒果抬起另外一只手探了探将离的额头.疑惑道:“沒有发烧了.倾离.你怎么了.” “你要不要自己的性命.我叫你不能出宫.你听见沒有.”将离听着他唤她的名字.心里五味杂陈.却挥手拂开了司徒果的手.怒斥. “你都已经不在乎我的生死.我又何须在乎.倾离.这世上除了你我已经生无可恋.”听着将离的叱问.司徒果再也强撑不下去.高声回道.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自欺欺人的可能.语气也就颓丧了下來. 事成定局.木已成舟. “你不是说你要修得一身本事.寻得身世.报得家仇吗..怎么会是生无可恋.”将离恨铁不成钢的诘问.话才出口就紧闭住了唇.怔愣住了. 同时被怔愣住的还有司徒果.眼前的女子.这个女子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这些. 司徒果虽然一直对樱倾离很好.当做恋人一般温暖有礼的对待.也只是看见她那一双琉璃一样的眼睛和相处时种种熟悉感以及她身上让他可以沉溺的安心的芍药香味.这一切都可以让他寻找到这一生最无私最包容他的温暖.那个记忆深处叫人心疼非凡的女子. 到后來.他甚至是入戏太深.叫樱倾离“阿离”.诱惑她与他可以一直这样甜蜜美满.就好像是真的遵循了那十年相逢的约定.他们都是彼此故事里的人. 可惜.戏终究只是戏.谱曲的人不见了.敲锣的人也散了.看戏的人一声嗤笑.也还是醒了. 他还是司徒果.并不是阿离故事里的人. 而被他一直当做阿离的樱倾离.也还是那个将门小姐.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 虽然他从镇西将军府里离开的那一个多月里细细思寻.樱倾离在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她的柔弱.她的坚韧.她的寂寞.她的善良.还有她的病痛缠身.这些每夜都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他发现自己是真的真的爱上她了.不是对一个影子的爱.而是单纯的心疼这个女子.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最后关头.策马劫皇亲.才会有如今. 但是.他的的确确沒有告诉过樱倾离关于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一直伪装下的东西和追求. 其实并不是不愿意敞开心扉告诉.而是來不及告诉. 但是就是因为來不及.倾离一个长缠病榻的小姐绝对不会知道.那么.眼前的柔弱多病的女子到底是谁. “你是谁..”司徒果一连甩开了将离的手.连连退开几步.惊恐又异常挣扎的连声问道.“你是谁.到底是谁.” “……”将离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扑朔下來形成一道明灭的光影.她一动不动.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两人就开始了这样诡异的僵持.到后來各自有各自的思绪.像是站在一段木头两边的人.拉着木锯.僵持着.谁也不愿意先松手. “你走吧.”将离还是开了口.别过头去不再看远远一直望着她的司徒果.“总之.近來你要当心.” “你是谁.要我当心什么.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司徒果步步紧逼.一个问題接着一个问題的蹦出來.把将离逼到了一个角落. “你一定要当心.那皇城里的妖……” “大胆司徒果.你在干什么.”宿春宫的殿门被气急的拓跋玉一把踹开.怒发冲冠的对着司徒果吼道. 这一变更.让将离把到嘴的话又生生的噎了回去.她沒有说完的话.是她已经知道了在皇城作怪的妖邪到底是什么.且那妖怪除了是想來报复自己以外.最危险的人就是司徒果.她怎么能不叫他当心. 但是提醒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还差点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來.要不是拓跋玉进來阻止.她也是得不偿失. 在拓跋玉的威压下.司徒果就是有千言万语都只有闷回肚子里.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出得殿门.回到太医院去. 而宿春宫.又只剩下两个无言相望的两个人. “京城近來可是不安宁.”将离眉头锁着.问着同样愁眉不展的拓跋玉. “谁对你吹的风.我不是让他们不要告诉你吗.”原本还是愁眉的拓跋玉一蹦起來.像是踩着尾巴的猫.怒道. “看來是真的.”将离的眉颦得更深了.目光也涣散开.像是透过整个宿春宫看着什么更久远的东西.“他们來了.” “阿离.我会尽全力保护你和孩子.你不要担心.”拓跋玉上前把将离单薄的身子圈进自己的怀里.郑重的承诺. 只是将离再也沒有开口说什么了. ------------ 【第四十八章】 芍药醉梦香 娈尾春(四十八) 流言这种东西就像是你拼命减肥减下去的肉一样.你越是压制它越是反弹得让你惊恐.安静那么一会让你松下一口气.然后就是突如其來的狂风暴雨. 如今就是这样一番场景.流言已经到了一种无法遏制的地步.以讹传讹.越说越是找不到边际.风传说到一定是帝王做错了什么事惹來了天罚.皇城才会有妖邪作祟.另一种传闻就是那妖邪就出现在帝王的身侧.祸乱整个皇朝. 而这两种传闻在拓跋玉的努力下都沒有收敛.在那些宫人的闲暇里的窃窃私语中愈演愈烈.自始至终.人类的八卦的心从來都沒有在历史的长河中湮沒过. “这流言背后定然是有人在煽风点火.限你们三日内将这背后的黑手捉出來.”拓跋玉在望穿阁抚额吩咐给黑衣暗卫们最终命令. “遵命.” 说罢.拓跋玉一掀衣袍出了望穿阁.往宿春殿而去. 宿春殿. 今日的宿春殿里.人影绰绰.布菜摆宴的宫人來來往往.一踏进宿春殿内.竟意外的发现了往日空寂了许久的餐桌边端坐着略施脂粉的将离.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是薄薄的脂粉的红晕里给她蒙上了一层面纱.朦胧而又让人想要一窥究竟. 她本就不是什么倾世的美人.有叶子一样柔长的细眉.不用描黛就似远山.有琉璃一样剔透的眸子.不是特别大的眼睛.笑起來会像是新月牙一样让人容易亲近.有一个小巧的鼻子.不是特别挺直.却分外粉嫩精致.有花瓣一样水嫩的唇.不是世间美人那样殷红的诱人.却会弯柔他原本荒芜的心.不是特别精致美貌的五官.凑集在一起.竟然是可以让他魂牵梦绕.念念不忘多年的脸. 阿离.这是他一个人的阿离. 他们有累世的情缘.有三百年的盟誓.有三日的约定.有十年的分离.还有如今的抵死纠缠.和未來的缱绻柔情. 如今.她就端坐在用膳桌前.静静的等待他的到來.亦如十年前她在邵安的断桥上默默的等待.她在殿内.而他怔愣无措在殿外. 他们相识至今.他细细数來.的确他负她良多.伤她至深.还圈她在自己的身边.如今更是怀有自己的骨肉.他如何能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怎的不进來.冬天快到了.天黑的早.陪我吃晚膳吧.”将离的话说得极其空灵.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來一样. “啊啊.这就來.”这像是寻常夫妻在一起.妻子唤着繁忙公事的丈夫归來一起吃饭.相敬如宾.和和睦睦. “这几日你也是忙得不行.多吃些.好好补补.”将离唇边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和往日在床上颓丧换做两人.做着寻常夫妻该做的布饭施菜.嘘寒问暖. 这样天差地别的诡异转变就在这一夕之间.拓跋玉虽然也有些诧异.但是更多的是融入了将离身上流窜而出的温柔暖意. 这整个天下都被他攥在手上.但是整个天下又有什么人是真心对他呢.他早死的母妃.一直想迫害他的皇后.从來无视他的父皇.还是一直将他视若无睹甚至颐指气使的宫人.从他來到这个世上.唯一倾心对他的.从未有怨言的也只有将离一人而已. 但是.世间最难得一人之心.他如今能历尽艰辛与之携手.多么不易. 真好.你在我心底.而我.也在你眼里. 如此便好了. 他其实并不贪求江山美人全都拥有.只是希望可以求得她一人便是完满. 这是拓跋玉一生最值得祭奠是一场晚膳.也是这一生唯一值得祭奠的温暖的平常. 晚膳到最后.就着琉璃宫灯里闪烁的灯光.和一早就被遣散一空的宫殿.滴酒为沾的拓跋玉却是醉了.趴在了晚膳餐桌上沉沉睡去. 不是酒醉人.不是温情醉人.而是芍药花特有的香气有迷惑人心的效用.拓跋玉是陷入了循环往复.让他不愿离去的美梦里.短时间内是不会醒來. “好好睡一觉吧.我保证.我还会回來.”将离笑了一晚上的容颜淡了下來.恢复了往日的生人莫近. 尽管知道拓跋玉不会回答她.也不会阻拦她.却还是把他扶上了琉璃床.细心的安顿好他.一双手轻轻扫过他的剑眉星目.最后游离在他的唇边.俯身双唇贴合. “你可知道.我爱你极深.”可你怎么可以如此伤我.鲜血淋漓不留一点余地. 起身.毫无留恋的出了宿春宫. 身后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一个虚妄的影子.只能依稀辨别着了一身红衣.不言也不语.只是默默的跟着. 拐弯出了御花园.在最偏僻的一角一直茕茕孑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在月夜下越发显眼的一头飘逸的银发.沉默的抱着一把特别的古琴.是多日未见到的星轨. “你终于來了.”入骨三分的媚意又带着清冷如月的凉.星轨叹出一口气來. “久等.”见到星轨.将离也停下了脚步. “还好.只是半个夜晚.”星轨淡淡的开口.沒有一丝一毫的调侃.只是淡淡的阐述. “冷姐姐可想好了对策.”将离回头看了看宿春宫的方向.急切的问道 “冷姑娘在未央宫接待贵客.”星轨摩挲着怀里抱着的凤鸣古琴的琴弦.头也不抬.“与我一同去未央宫吧.在何处缘起.便在何处缘落.” 将离的脸色苍白.咬了咬下嘴唇也还是点头应下了.一行人随着星轨摔碎的一块玉佩.一阵柔和的七彩的光亮起來.消失在了这个辉煌的皇宫. 等一行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抬头就看见了那块掩映在荼蘼花影中的特别的牌匾: 荼蘼花事了. 原是已经到了未央宫的禁地.星轨一招手.准备带将离和那个依稀的影子步入只是.一道喑哑而冷冽的语调响起. “大胆君颜.逾期多日竟敢不回往生界.” ------------ 【第四十九章】 水榭惊坐起 娈尾春(四十九) “大胆君颜.逾期多日竟敢不会往生界受刑.”不见來人.却闻其声. 将离身后那个寸步不离.一路跟随至此不辨样貌的红衣女子闻言像是受到重击一般委顿倒地.一声闷哼. 随即赶紧爬起來.恭恭敬敬的向着声音的出处跪了下來.道:“君颜该死.请冥王责罚.” 冥王.原來这个贵客就是冥王. 星轨闻言.将怀里的凤鸣抓得更紧了.就是前方那个整个人都裹着黑衣斗篷的男人.是夺走清歌灵魂.终结他们故事的人.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报仇. 怎么可能.且不说人与神的天差地别.单单就是说清歌的死与之她有什么身份名义來报仇. 不是说忘了么.怎么还会想这些.她是星轨.是那个最初的星轨. 从今以后.她要为自己而活. 想到这里.握在手里的凤鸣琴柄也松开來. 也在她想明白的时候.在月夜的掩映下.那个与黑夜融合在一起的男子也走到了众人眼前.被黑色兜帽遮住的容颜明明只能窥得见一个精致如玉的下巴.却是让星轨觉得脖子发毛.背脊出汗.像是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一双含冰带雪无情的一双异瞳只瞄了她那么一样.就中了定身咒一样.不敢再有任何残念. 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个黑衣斗篷男不愧是冥王.真真是个危险的人物. “责罚.你也知道自己有罪.”说话间就祭出了黑色的古朴大镰刀.微微晃动.让人不寒而栗. “……”君颜的脸上依旧是一片混沌.像是高山上翻腾的云雾.更像是一片白纸.看不清五官.只是依稀知道会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正因为如此.沒有人知道她的表情是有多么肃穆.还有此时此刻她的心是有多么颤抖不已. “你可还记得你答应我什么.”姗姗而來的冷七七不咸不淡的开口.让那个黑衣斗篷的男子住了手.不在转动那压迫人的大镰刀. “……”众人看见那个斗篷男抿紧了银红色的薄唇.一副暴风雨要來的样子.“你总是要我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你可曾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这样轻柔甚至是带着委屈的话.让众人的视线直在两人之间逡巡.却是不敢太过于放肆.毕竟这两人都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人. “这次的事告一段落.我便随你去地府.”冷七七还是别开脸.轻轻柔柔的道.眉头却是颦着的.心里在挣扎. “当真.”斗篷冥王惊讶中带着惊喜的问道. “……当真.”冷七七回过头去.看着那个飘雪的湖心.那个冰棺里安安静静睡着的丰神俊朗的男子.咬咬牙.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冥王死神与身俱來的鬼煞魅影都消散殆尽.除了这一身装备还是那个煞星的模样.整个人像是小孩子得到糖一般欢欣鼓舞.暖意洋洋. 银红色的薄唇微微的勾起.止都止不住. 他似乎是发觉了四周的人都在看他.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一挥斗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大家都以为他回地府去了.哪里知道他只是跳上了荼蘼花树的母树冠上.透过层层密密纷扬的荼蘼花.细细的窥视那个水蓝色荷叶裙亭亭玉立的女子. 他怎么舍得走呢.那个女子是他好不容易等來的人啊. 他还记得两千多年前整个鲛族的灭族之祸.那邺火里挣扎的还带着鱼尾的女孩.那一双害怕而倔强的水蓝色眼睛.和那一滴滴从眼角滑落的比珍珠还有莹润的鲛珠. 如今.眼睛还是那一双眼睛.只是她再也沒有流一滴眼泪了. 他回过头望了一眼冰棺里沉睡的男子.泪无归.你的名字哪里是为了遇见她.分明是一个诅咒. 阿离.这是我们相遇的两千四百六十年. 因为斗篷冥王的离开.让冷七七怔忪起來. 两千四百六十年了.她欠了他这般恢宏得无以复加的年岁.他却还是这样执着的记得.一日一日的盼着. 而她此次去地府自然是有她必须前去的理由.但是.他却是发自真心的欢喜着.带着那样小心翼翼得來不易的欢喜.偷偷的躲藏起來独自品味.生怕一眨眼这样的欢喜也会不翼而飞. 她这样对他.是不是太过残忍. “冷姐姐.冷姐姐……”将离的声线温柔的唤道.此时的她站在秋末的风里.挺着六个多月的大肚子.纤细的窈窕的身形.柔弱得有些单薄.一如她的声线. 而此刻.一直在将离身后寸步不离跟随的红衣君颜也站起身來.尽管那一张脸沒有五官.冷七七还是觉得她在看着自己.神情复杂. “进來吧.到水榭去说.”冷七七回神來.将几人邀请进禁地. 穿过繁重的花影.來到深处.又是飘雪的湖.和那座精致的水榭. “你们都知道近日來.京城里祸乱的妖怪到底是谁了吧.”冷七七邀众人坐下.一边开始谈话.一边又一挥手招呼來了茶具.熟稔的右手成爪从雪湖里取出水來.煮入在茶壶里.也不知到底是用什么做茶叶.他们都沒有看出來那茶叶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冷七七是在烹茶.那种极苦的.又极其让人留恋不已的苦涩.名叫梦魇的茶. “是盘丝洞的紫霞.”将离脸上微微苍白的开口.一双莹白的手轻轻的覆上了自己突出的腹部.温柔的摩挲着. 大抵是每个女子怀孕都是极其美丽的.那样一种特殊的温柔缱绻得像是一汪秋水的魅力从她们的骨子里一点一点的侵染出來.让人不由自主的也被这样的美所震撼. “具体來说.并不是紫霞.而是整个盘丝洞.”冷七七烹的茶也散开在空气里形成袅袅的雾气.带着一种醍醐的香气. “什么.整个盘丝洞.”将离惊起.将自己的腹部护得更深.脸上原本还有的一丝血色也不见了. ------------ 【第五十章】 碧落共黄泉 娈尾春(五十) “什么.整个盘丝洞.”将离惊起.将自己的腹部护得更深.脸上原本还有的一丝血色也不见了. 冷七七却还是不慌不忙的将自己手中烹好的茶.凌空注入落座众人身前的杯子里.她专注着自己手里的茶.淡淡的开口.说道:“何须急躁呢.你的消失.他们会比我们更急.” “冷姐姐这可是有了对策.”在冷七七的示意下.将离也惴惴不安的坐下了.满眼期望的看着冷七七. “对策.我可沒有什么对策.”冷七七在将离的期盼而灼热的视线里岿然不动.稳如泰山.自喝自的茶. 冷七七的泰然渐渐让将离的灼热也看得一分一分的冷了下來.脸上的愁容渐渐盖了下來.几乎遮蔽了那一张俏丽的脸. “但是我们按兵不动.他们也会打草惊蛇.”冷七七呷口茶.慵懒的半眯着眼睛.冷静的说道.眼底有一道一闪而过的光.流光溢彩. “可是……”将离本來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身后一直沉默的君颜一把拉住了手腕.将离转头看去.看到了红衣的君颜哪一张沒有容颜的脸对着她轻轻的摇头.让她不再多言.将离见此.也只好作罢. 君颜拉着将离重新落座.一人抱着一杯暖茶品了起來. 入喉的苦.从口腔通过食道一路延伸.到了心底扎根的苦. “这几日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吧.放心好了.未央宫里的杂人都已经被星轨清散了.倒成了一个安心养胎的清幽地.”冷七七待他们饮了三杯茶后.就挥手收拾好了茶具.带着温暖的笑意向将离说道.“你就放下心吧.再是一场硬仗也要有良好的休息啊.如今你身子弱.可别又如那一次一样的偷偷跑掉.” 冷七七是意指她当初好心将她带到禁地养伤.她却偷偷跑去见樱倾离.然后代替入宫.将离欲言又止.看看君颜再看看冷七七.终于还是将要问的话都咽下了. 让星轨把将离带去别院厢房休息时.一直寸步不离的君颜却并沒有随之离去.安安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看着星轨二人消失在了幽深的小径里. “他们都走远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快些说吧.”冷七七此刻到也难得的什么也沒有做.同样安安静静的伫立在阑珊边.望着雪湖中央的冰棺.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君颜还是三百年前死去时候的模样.迤地的红衣无风自动.发梢微微摆动.越发显得她沒有五官的脸分外惨白吓人.这便是几百年在忘川里囚禁的鬼的.到如今早已把不重要的都抛弃干净了.包括容颜.只剩下不能投胎的执念. “冷姑娘.我很感谢你能让我出得地府.这些日子于我來说已是不可多得的.我很感激.”她也随着冷七七的目光看向了那湖中央的冰棺.“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了你到底要做些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保住阿离的孩子.你们都看得出.那个孩子对她來说是有多么重要.” “人妖疏途.注定天谴.你不可能不知道.”冷七七颦起眉头來.“更何况.我不止一次的努力阻止过.” “冷姑娘.就沒有别的办法.”红衣的君颜斜倚在水榭的大红石柱上.红衣也不动了.耷拉在地上.整个人都颓靡下來.“我怎么能.怎么能让阿离走我的老路呢.” “逆天而行.有几人成功.我只是尽力而为.”冷七七看着她.眉目间少有的也荡开了哀伤. 君颜.她也是个苦命而执着的姑娘. 万般苦困.除了杀千刀的孽缘.还有的就是纯粹的执念.执念越是纯粹简单越是像弥足深陷的沼泽.无法自拔. “如此.多谢冷姑娘了.”得到了冷七七这样的回答.君颜也稍稍放下了心來.转瞬间她就转身走了几步开外 “不必谢我.我从來不曾高尚过.帮你不过是想以后让你帮忙罢了.”冷七七叹息一般的说着.这样怅然的话里掩藏着一丝认真和歉疚.让君颜的脚步顿了下來. “我.帮忙.” “是的.” “什么忙.”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 两人快速的对话.几乎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开始终结. 君颜回身良久.见冷七七不愿再说下去.也不再勉强.背过身去.一边离去一边说道:“如有帮忙.君颜也只有只有这二魂五魄.你要便拿去.” “也许.不止是这些怎么办呢.” 冷七七看着君颜又飘向阿离处安守.呢喃的说道. 而匆匆离开的君颜并未听见. “过來陪我一会吧.不要躲了.”冷七七坐在了水榭的阑干上.闭上眼睛.一副疲累的样子. 而话音刚落.身边就出现了那么一个高大的黑衣斗篷男子.不出声.也沒有任何的动作.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守着.不知所措. 冷七七睁开眼睛就看着这样当木桩的斗篷男.无奈的笑:“木头.坐过來.” 她用手拍了拍身侧的木质阑干.歪了歪头.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可是斗篷男却抿紧了银红色的薄唇.仍然沒有什么动作.冷七七见状.微笑道:“我知道.你定然是不好意思.” 说罢.便咯咯的笑起來. 这清脆的笑声让斗篷男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來不及再退就被冷七七一把捉住了手腕拽到了身侧坐下了. 冷七七放开了他的手.顺势将头放在了他的肩窝. 斗篷男全身都僵住了.肩膀的肌肉都绷得像一整块石头. 冷七七不满的拍了拍他的胸膛.嘟囔道:“别这样紧张.我好累.只是想要靠靠.” 闻言.那斗篷男丝毫沒有放松.反而更是紧张起來. 冷七七也沒有办法.只是轻轻的靠着.呢喃了一句:“斯夜.我是个坏人.” “……” “斯夜.我好累.已经有一千多年不曾合眼了.” “……” 怀里传來了均匀的呼吸声.斗篷男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放松了身体.让她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好好的安睡. “阿鲛.你答应我的.陪我穷碧落.下黄泉.” ------------ 【第五十一章】 岁月多荒芜 娈尾春(五十一) 这样倚靠在一起.水榭阑干上两人依偎在一起.沉沉的睡着了.这样一睡.是他们这么几千年來好不容易寻來的安稳. 待翌日睁开眼.冷七七抬头就看见那莹白如玉的下巴.长得比自己还要水润白皙.毕竟是女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乎容貌的. 这样一想.认识这个斗篷男这么两千多年了.倒是真的未曾看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想到这里.冷七七对冥王的样貌前所未有的萌发了巨大的兴趣. 成千上万的年岁.每日都这样活在黑暗的斗篷里.到底为了掩藏的是什么呢. 就在冷七七的指尖快要触碰到黑色的兜帽檐时.那斗篷男却是在这一刻惊醒來.竟然快如闪电的向后倒去.直直的向着雪湖倒落下去. 而冷七七一时不察.重心不稳也随之落进了雪湖里.给沉寂了百年的雪湖突兀的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而水底恰恰是冷七七的地盘.曾经可以让强大的龙族俯首称臣的鲛族可不是好欺负的. 只见冷七七潜入水底之后.就恢复了本体.水蓝色的巨大鱼尾.在水底的速度快若闪电.一眨眼间就到了湖底. 谁可以知道.表面冷凄幽静的湖.在湖底却是别有洞天. 各色的光把原本黑暗的湖底照耀得五光十色.就好像是所有女孩子都向往的光怪陆离的梦境一样美丽. 可不要小看这些五光十色的石头.不要以为就是普通的夜光石.这些可都是冷七七这么上千年断断续续从各族人手里抢來的.这些被人趋之若鹜的天材地宝她数不胜数.但是都不是她所要找的那五件.再好的宝物如果都救不活冰棺里的那个男子.于她來说就是什么都不是.就被她随手丢弃在这雪湖里. 不曾想无心插柳就变成了如今这样旖旎非常的景色. 而那个为了遮住自己容颜不被自己发现宁愿跳下自己最害怕的水.这说明.比起怕水.斯夜更害怕的是被别人看见他的容颜. 就像是自己最在乎的是人躺在那里.若有似无的气息.她誓死也要让他复活.而斯夜所背负的一切她也不曾问询. 如果他不愿.那么自己也就绝对不强求. 此时.那个怕水而倔强的男子正在前方不远处挣扎着.冷七七十分无奈.一甩鱼尾就到了他跟前. 素手一点.就给眼前快要窒息的男子加了一个虚空气泡.将水与他分离.随手向着那发着乳白色光晕的小巧石头一抓.就带着他往湖面而去. 湖面炸开那一瞬间.水花四溅.冷七七半托着斗篷男一跃出水面.踏波回到了临湖的水榭.毫不客气的一把就将斗篷男摔在地上.把手里的石头掂量了掂量. “跳水的时候你不是还视死如归么.”冷七七有些好笑的看着地上那个痛苦不停吐水的男子.“笨蛋.你是神啊.在水下给自己加一个分离球就行了.” “……咳咳……”本來快要缓过气來的斗篷男因为冷七七的调侃瞬间再次岔气.就快要把自己咳嗽得背过气去. “不过……你应该是第一个差点被水淹死的神吧.”冷七七就是看不惯斗篷男这样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样.总是一找到机会就想要打破他的冷漠. “……”平静了咳嗽的冥王.仍旧带着黑色的兜帽静静的呆坐着. 就在冷七七在心底暗道“无趣”.以为眼前这个闷葫芦不会再开口说出什么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听到了斯夜说话.这倒是然冷七七怔愣开來. 他说:“你的梦魇.能不能吞噬掉我的梦.” “梦魇还不到火候.”冷七七愣愣的开口如实说道. “你可知我为什么会怕水.”那个坐在地上的的斗篷男子.哪里还有一分高贵冷艳的死神斯夜该有的冷漠.像是一只迷路了很久的小兽. 颠沛流离.不知所措. “……”冷七七张开口.有闭上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眼前的呆坐的男子从平静下來就沒有变化过. “你昨日说.你已经有一千多年不曾合眼过了.你可知.我也许有上万年都沒有合眼入眠过了.也许对神來说.一万年不算什么.不过是弹指.但是这样日日夜夜的守着一座不属于你的城池.背负着不属于你的责任.甚至从你的出生和死亡都不得离开这座城池.这样的日子谁能受的了呢.” 斯夜的兜帽帽檐还滴答着雪湖的湖水.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 在他停顿下來的空隙.冷七七也收敛了往日调侃神色.静静的攥着那从雪湖里拿上來的雪白的石头.安安静静的等待他说下去. “时光是这世上最最残忍.却无法掌控的东西.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就像是滴答的沙漏声一直一直在你的耳边.但是确实是最有耐心的.一点点的将你折磨疯.我已经开始忘记自己到底活了多久.忘记了从一出生为什么就要背负这些责任和重担.忘记了那个生出我的人到底为什么要要求才出生的我将她吃下去……我以为.我都快用这样可怕的时光将他们统统都遗忘掉.可是一合上眼.或是站在水边就会想起來.除了……” 他的声线难得一见的有些许的沙哑.甚至是罕见的颤抖着.让冷七七的心跳落了两拍.神色也空茫了起來. 她不能想象.这对一个才刚刚出生的孩子來说.自己的母亲要求他将自己吃下去.到底是何等艰险的情形.又是多么难过的经历. 可是还不容她多想.那个带着兜帽的男子继续说着. “除了在两千年前.你为了躲过死亡.和我做了那个交易后又不守承诺的将我打晕.还有这每一次你骗我喝下梦魇.我竟然都不会看见这些事.我才发现.司命一万年前的预言.蓬莱有一鲛.灭天毁地乱轮回.那将是你的命数.那时.我还不屑一顾.如今.我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你是说.司命的预言.” ------------ 【第五十二章】 长安不长安 娈尾春(五十二) “你是说.一切的起始就是司命的预言.” 冷七七尽力的平稳自己的语气.尽力的遏制自己发自内心而导致的颤抖.但是双手就是不自觉的攥紧起來.贝壳一样平滑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手掌心.让自己冷静下來. “是的.三界六道.众生万物早早的被司命的万星笔写在了各自的命格里.生死轮回都躲不过.他的预言.从來不曾错过.那一次的预言.如今都一一的变成了现实.”冷七七和斯夜相识了两千年.第一次从冥王死神的口气里听出了敬佩和畏惧.“但是一千年前.我竟然在人间偶遇过他一次.司命竟然一副愁容.对我说.这世间有一人不在自己的命格薄上.” “……呵.堂堂司命大人竟然也有忧愁的么.”冷七七讥讽的开口道. “阿鲛.”黑衣冥王闻言抬起头來.向着冷七七的方向.挣扎许久.道出.“那个不在六道之上的人.就是你.” “……”冷七七被这个结果吓到了.心态久久不能平复.“你是说.司命在人间找我.” “……”黑衣冥王闻言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冷七七闻言.表情就此凝重了起來. “司音是无归.司战是泪无痕.司情是泪无情.司药是泪无病.那么司命叫什么名字.为何我从未听过.”冷七七也是被九重天的神关押百年.什么秘辛都还是有所耳闻的.却独独沒听说过司命. “他叫芜.取自荒芜的芜.”黑衣冥王及时的开口让冷七七停止了胡思乱想. “何解.”冷七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并不是九重天天界天君的儿子.司命一职是混沌初开之时天地孕育的.每六十万年就会自己和命格薄一起化作灰烬.然后一万年后再次重生.每重生一次.他的力量会变大.记忆却是会消失.司情的名字叫无情.但是这世界上最最无情的神却是这司命.他和凤凰的先祖是为同根.司命一职其实一直都是他.漫长的岁月让他一人守着宇宙星辰的命格.于是给自己取名为芜.” 黑衣冥王的话音一落.冷七七从心底涌上一股无力感.司命一人就强大如斯.更何况他身后九重天上那些看不尽神舐前赴后继. 敌人强大.自己如今虽然也在夜以继日的变强大.但是远远不够. 这么说來.为了要能加快达到目标还必须得要提前去鲛族遗迹一趟.拿到鲛族的传承.这样她就加重了救活无归的砝码. 长安城. 且不说未央宫里发生了什么.整个长安城却是天翻地覆起來.整日整日都有大批兵马拿着一副丹青画像四处盘查.看看是否可疑人物. 对外宣称的是.皇宫里一个宫女带着皇宫的东西逃跑.于是全城封锁戒严搜查. 但是茶楼酒肆的人们看着街上巡逻的士兵.私底下都盛传起來.说那逃出宫门的宫女偷带出皇宫的是一件绝世宝物.纷纷讨论得热火朝天. 其实.那水墨丹青上是一个明眸皓齿的清丽佳人.要是宫里的人看见了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不是那宿春宫里卧病的皇后娘娘么,怎么就成了偷跑的小宫女了呢.. 只是这样的皇家秘辛怎么可能对外说明.也只好用这样的方法搜查失踪了的皇后.最重要的是那失踪了的皇后还身怀龙种.如果遇到什么危险.那么长安城就不要想要什么有什么安宁了. 可是长安城街道的肃穆.却比不上宿春宫里的气氛千分之一. 宿春宫. “啪.”一堆零散的事物摔碎在琉璃砖上迸发而出刺耳的响声. “废物.一群废物.”拓跋玉铁青着脸色.一脸的阴晴不定.扭曲到狰狞.青筋直冒.多少年來从小耳濡目染的礼仪教养都让狗吃去吧.他脸上带着深青色的胡渣.萧条颓丧的神色.狠厉冷冽的眼神. 越是咆哮越是生气.抬脚就踹倒跪在地上离自己最近的暗卫. “让你们三日抓出幕后黑手你们不行.现在让你们看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身怀六甲的女人更是让人家失踪了都一点线索都不知道.我留你们还有什么用.废物.都是废物.” 见那些黑衣暗卫都像是木头似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拓跋玉更是气急.只差一口老血长喷出來. “还不快去给我将皇后找回來.都在这里装什么死.快滚.”拓跋玉将触手可及的东西都砸碎殆尽了.气急败坏的咆哮道. “遵命.”其实这些黑衣暗卫看似冷静.实际却是冷汗都将黑衣浸湿.紧紧贴合在各自的身上. 黑衣的暗卫出得宿春宫之后.几个闪现后就不见了影踪. 这是宿春宫翻起的波浪.而在皇宫的另一个角落.又是另一番景象. 华清宫. 位于皇宫的西北角落的华清宫.在宫人眼中是害怕的异国公主德妃尔朱揭婕的寝宫. 之所以说是最害怕.是因为这位异国公主擅养宠物.什么响尾蛇啊.什么闪电貂啊.全都是剧毒之物.加之.这位异域公主的脾性诡谲多变.翻脸比翻书还快.所以宫人们都是避之不及.唯恐惹來祸端. “想不到那女人倒是逃得快.如今我们要做些什么.”开口说话的女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喝得慢条斯理. 穿着西域特有的服饰.藏红色的袍子.上面金丝银边绣着凶神恶煞的狼图腾.脚上踩着一双软靴.更是用许多珍贵而细小的宝石拼接成展翅的雄鹰. 整个人散发着与中原女子的温婉格格不入又别具特色的桀骜不驯和骄纵媚色.按理说应该会是得宠的.可是拓跋玉至今连寝宫门都未曾踏足过. 如今的尔朱揭婕就像是被娇养在深宫的金丝雀.要不是前几年边疆的战乱她无意被拓跋玉所救.明知她是敌国公主却好好善待她.并安稳的送她回国.这一番气度.这一番智谋.这一番英勇不凡是使她彻底沦陷在她自以为是的爱情里.以至于心甘情愿的放弃最为神圣且信奉的自由.千方百计和亲來到中原. 问话长久得不到回答.尔朱揭婕抬起长长的睫毛.看向那个慵懒的躺在塌上的黑衣娇媚女子.见她笑得诡异.也不免心中大寒. “好戏.快要开始了.” ------------ 【第五十三章】 妖精与阴谋 娈尾春(五十三) “好戏.快要开始了.” 那妖媚的女子.不仅仅是长相娇媚.连带着说话也是酥柔进骨子.让人一听就会醉倒进她用声音酿造的美梦里. 但是与她声音和甜美的容颜相反的是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狠厉.那样一双狠毒如蛇蝎的眼神让从出生便与蛇蝎为伍的尔朱揭婕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如果我们看戏.那些戏子又是谁.”尔朱揭婕强作镇定.带着一点点疑惑看着那个黑衣妖娆的女子问道. “戏自然是正在上演.戏子嘛……”那黑衣妖娆的女子看着自己长长的黑色的指甲.绘着漂亮的看不懂的彩绘.让她在妖娆中多了些许的神秘.“她躲开了.那就把她引出來.” “引.”尔朱揭婕直接丢开了的黑蝎子.直起身子问道:“如何引.” “……” 但是尔朱揭婕的追问却沒有得到任何回答.那黑衣妖娆的神秘女子只是付之一笑.再沒有任何言语. 尔朱揭婕见此.眼底飞快的闪过一丝不安.但是很快被决绝覆盖.原本柔媚非常的艳丽容貌因为这一双眼变成狰狞的模样. 见那黑衣女子倏忽凭空消失也不为所动. 窗外的最后一片梧桐叶飘零在窗舷.秋末已然远去.冬雪就快要來临了. 长安城.是夜. 早已有多日安宁的时日.这样的平静就让安于享乐的长安百姓都渐渐开始忘记了那兴风作浪的妖精吃人的事实. 在夜月高悬之时也渐渐耐不住寂寞.在街边红灯笼的映照下拉出一个又一个修长的影子.和迷离的笑声. 李二狗也是这样心存侥幸的人之一.只见他摇摇摆摆从打烊的酒肆里摇摇晃晃地往自家走去.眼看着再拐过一个小巷口就可以看见自家大门挂着的红灯笼了.可就在那个黑暗潮湿的巷口听见了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这样的声响让原本醉酒的汉子一个激灵就醒了酒.在这样妖精吃人的阴影还沒有过去的日子里.突兀的出现这样的事情确实极其骇人的. 可是.这世上不乏存在这样既有强大到害死自己好奇心又胆色极其过人的人.而深夜醉酒归家的李二狗就是其中一个.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向着声音的來源寻去.醉酒后清醒得哪有这样彻底.也许能有这样的胆色也多亏了他这一顿酒麻痹的神经. “嘤嘤嘤嘤……”哭泣声越來越大.说明他越來越靠近声音的來源. 巷口原本就相当狭窄.只能供一人通过.而女子的哭泣声就从那小巷的中央传來.李二狗此刻就处在小巷的中央.他清晰的记得白日里路过这里的时候他看见于他一般高的左边墙上有一块斑驳的印记.他将手摸索上去.正是那块斑驳. 而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巷.他正处于声音最大的地方.可是却沒有另一个人的出现. 李二狗再是大胆.也抵不过这样摸不透诡谲的事情.正准备拔脚向自己家门冲去时.一只冰凉的手倏忽的摸上了自己的脚踝.其力道之大.让他一个以劳力为生的男人都挣脱不开. 就在李二狗本能的想要大声的叫喊出声时.更多的冰凉的手从小巷两侧的墙上伸出.狠狠的勒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四肢.他的眼睛以及耳鼻. 那是一种毫无生机的冰冷.还有一种粘腻的丝线.一层一层的包裹而來.令他到了嗓子眼的呼救根本无法发出.只能感觉到那些手随着那些层层绕绕的丝线都越勒越紧.紧得人都快要窒息了. 那些丝线和那双手一样的冰冷.一点一点的陷进自己的皮肤里.勒出红红的血丝.渐渐的分离了血肉.但是却不见一滴血水流出.那些丝线像是吸血的利器.将李二狗全身的血都吸取了.泛着极其妖娆的血红色.在银色的月光下.像极了人体里晶莹剔透的血管.有一种蓬勃的脉动. 在李二狗彻底断气后.所有的丝线都从他的骨头上松下來.像是一圈一圈的茧丝.但是这些丝线都是相当有灵性的.都飞速回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女子的肚子里. 黑色的衣摆飘飞着.那样哭泣的声音又响起來了.“嘤嘤嘤嘤……” 发出声音的女子从巷口的阴影处走了出來.月光下.黑色的衣服勾勒出她迷人的身姿.妖娆非常.但是那一张脸却是清丽出尘.更加上那一双眼睛镶嵌在她的脸上显得神秘而同空谷的幽兰. 见她微微翘起嘴角.那不断的“嘤嘤嘤嘤”的哭泣声.竟然是这个女子的笑声. “嘣.嘣.嘣.月上三更.小心火烛.”打更人最近也放松了不少.敲着竹筒向着这条出事的小巷而來. 那黑衣的女子眼底一亮.将李二狗只剩下皮肤和骨头搬出了小巷口.背对着打更过來的打更人. 打更人原本也沒太在意.只是以为是那些个伤风败俗的青楼女子正和那些个不正经的男人在干不能见人的苟且之事.正准备目不斜视的打更而过. 哪里知道那原本背过他的女子突然转过身來.对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那尖利的牙还带着新鲜的血液.滴答在他的脸上. 透过那狰狞女子的肩头.他看见了那个只剩下皮肤和骨头的男人.这哪里是什么苟且之事.分明是吃人的妖精又出來为祸了. “啊..”一声高亢的男高音从打更人的嘴里飙出.将整个长安歇息在睡梦里的百姓都惊醒來.夜里的烛火相继亮了起來. 紧接着另一声越來越远的高声惊叫让烛火亮起的人家闭紧了门窗. “妖怪啊..” 看着吓得失禁的打更人屁滚尿流跌跌撞撞跑走的背影.那个女子勾出了一个烟视媚行的笑.却让人感觉到冰凉的嗜杀感. 月光下.那黑衣女子抬起一双琉璃一样剔透的眸子.那张脸就是最近士兵们搜查的丹青上绘着的宫女.也就是失踪的皇后..樱倾离的脸. 那女子微微笑着:“嘤嘤.我就不信.你不出现.” ------------ 【第五十四章】 轩然起大波 娈尾春(五十四) 壮汉甲:“你们听沒听说.妖精可是又出现來吃人了.” 壮汉乙:“你这消息太落后了.打更人可是看见了妖怪长什么样子了.除魔卫道.指日可待.” 穷书生:“那打更人不是被吓疯了么.” …… “啪.”一声巨大的拍击声.将众人的话音都压下了.原是说书人的醒木一拍.整个酒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中央的简陋的小舞台上.见那说书人精心留着一撮小胡子.摇着一把白纸扇.带着浅浅的笑意.要不是太瘦弱了.倒还是有几分风流才子的韵味. “话说近日來皇城的夜里相当的不安生.说是有吃人的妖精幻化成绝色的女子引诱那些青壮年的男子.将他们拆解入腹.吸尽元阳.最后抛尸在城郊.让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本來以为那妖精都离开京城了.就在昨日那妖精又开始祸害了.” 说到这里.说书人慢悠悠的摇着扇子.让听书的人都愤愤不平起來. 壮汉甲:“你能不能说些我们不知道的.” 壮汉乙:“就是就是.” 这也着实不怪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撞汉子.却是这说书先生的名气太大.这栋酒肆既不是京城里有头有脸富丽堂皇的黄金地界.也不是什么菜色俱佳有口皆碑的老字号.完完全全是靠着这说书先生的一张嘴打拼的现今的地步. 这酒楼里满座的喝酒的人有三分之二的都是冲着这说书人的一口铁齿铜牙而來.总是可以在他这里听到些了不得的秘辛.这剑走偏锋的名声就这样如日中天了. 本來大家都兴致勃勃的以为可以在说书人这里知道什么了不得的事.结果说了半天都是大家知道的事.也难怪众人兴致缺缺的起哄. 那说书人也不恼.晒然一笑又开了口:“你们只知道昨日里妖精吃李二狗的一幕被打更人发觉.却是不知前几天已经连着疯了几个打更人了.” 说书的先生声音并不特意的拔高.但是只是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停下了争吵和不屑.屏气凝神的听他娓娓道來. 见此.说书人只是顿了一顿又继续道:“而恰巧的是那两个疯掉的打更人我正好认识.他们两人闲暇时也常常來这酒肆喝点小酒.他们原本沒有疯.只是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们惊恐的告诉我.他们是看见了妖怪的相貌的.” 说道这里.说书人有停顿了一下.让听书的汉子急得抓耳挠腮.全全催促.连小二哥也是停下了手上忙碌的活计.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说书先生开口道:“他们告诉我.那妖精的确是个绝世美人.细腻的皮肤.唇红齿白.妖娆美艳.最最让人无法遗忘的是那妖精有一双玲珑剔透的琉璃瞳.” 这句话音还沒有落下.惊堂的醒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拍下了.连到话題也突兀的转变了.“再说这两日长安城里走來走去巡逻侍卫.手里不是都拿着一副极品丹青.其上绘着一个清丽佳人.公告所说是指宫女携带着皇宫中的重宝逃跑出宫.这些兵士都是來捉拿这个宫女的.” 说道这里.众人都还未曾缓过劲來.被这样的转折弄得在迷雾里折腾.纷纷不满的叫嚣起來. 壮汉甲:“不就是个宫女么.过几天不就沒事了.你还是快快说说那个女妖精的事啊.” 穷书生:“是啊.我们如今更关心那吃人的妖精.” 壮汉乙:“就是.快说快说.” 众人的不满声越來越高.可是说书人却是不为所动.竟然又一次奇迹般的换了另外一个话題. 只见这说书人成竹在胸.施施然的摇着扇子.也不压抑着众人愤怒的情绪.慢悠悠的开了口:“你们可知道当今皇后是谁.” “当今皇后不就是镇西大将军的独女嘛.”壮汉甲还是相当应景的接口. “是的.当今皇后名为樱倾离.入宫后圣宠不断.宠断后宫如今又是身怀龙种.可谓贵不可言啊.而那个所谓的宫女偷出皇宫的重宝却是和这位贵不可言的一国之母分不开关系.” 这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是让许多想要起身离座的汉子们都停下了动作.不动声色的坐回了原本的座位. “东海夜明珠.” “千年雪莲.” 听书的人纷纷开始猜测起來.那宫女到底偷窃的是什么重宝.却是看着说书人挣扎的摇头. “那丹青上绘着的人偷的可是当今圣上的龙种.”随着说话的掷地有声.更配合着醒木一声巨响让所有听书的人都吓到了. 回过神來开始了纷纷质疑.龙种只有当今皇后身怀而有.后宫四妃都沒有分到一杯羹.一个小小的宫女不可能接近得了皇上啊.而龙种又怎么可能是说偷就能偷得了的啊. “不要猜测了.”说书人轻飘飘的继续道.“你们都不会猜到的.当今皇后和丹青上的绝色佳人是同一个人.” “哗..”这一次沒有醒木声却是照旧被吓得不轻了.众人一片哗然. 不等听书的众人将惊讶的情绪缓解.说书人再次开口道:“当今皇后还是将门小姐的时候.病美人的名声就被宣扬出來了.不过被镇西老将军保护得很好.不被外人所知.但是有一点我却是在很早以前听说了.皇后有一双世间罕有的琉璃瞳.那真的就是一顾倾人国的剔透美丽.遗世而独立.” 壮汉乙惊叫起來:“琉璃瞳.” 穷书生:“吃人的妖精也是琉璃瞳.” “……” 完全无视了众人.说书人又开始了他不急不缓的语调.自顾自的却又是极其自信的说道:“而鄙人更是有幸.在几年前还是游医时有幸见过皇后一面.而当今皇后和兵士手中绘着的极品丹青上的女子一般无二.” 原本还在热烈讨论的众人都停下了.仔仔细细的望向说书人.静待后续. “而我这半辈子走遍大江南北还是从未再看见还有什么人长着这样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再者.长安城里祸乱的妖精在几个打更人的告知下竟然也是一双熠熠生辉的琉璃瞳.兵士寻找的不是偷窃逃跑的宫女.而是失踪的皇后.而在皇后失踪的时段里.妖精竟然再次出现在长安城的夜里.巧合.真是巧合.” “啪.”说书人醒木一声收.然后施施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淡然的转身走掉了.全然不理会自己的几句话到底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酒肆里的阁楼上.透过洞开的雕花窗可以看见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妖娆女子.看见蝼蚁一样的世人.伸出猩红的舌头.细细的舔舐着自己黑色的长长的指甲.露出了古怪的类似哭泣的笑声.然后眨眼间也消失不见了. ------------ 【第五十五章】 芍药的葬礼 娈尾春(五十五) 长安城最近相当不太平. 这不太平不仅仅说的是长安城被女妖精鄙视掉的治安.还有不平静的流言蜚语掀起的轩然大波. 街头巷尾.上至八十岁老太太.下至**小儿都念叨着.渐渐形成了朗朗上口的打油诗.被玩游戏的小孩一路唱起. “妖精妖精要吃人.扒骨撕皮美自身. 祸乱君主旧红颜.血月食人枯骨见. 凤凰幼哺惹人怜.凡人血肉筑长安.” 长安城里的小孩都摇着波浪鼓.一人一句的欢唱着走街串巷.因为沒太注意脚下的路.迎面就撞上了在街角发怔的年轻男子. 孩子的手给他雪白的衣衫上印出了黑色的手掌印.他被这样一撞却也不恼.也沒有因为弄脏了衣衫而责骂那些个孩子.只是轻轻巧巧的将那孩子扶好站稳.对着他温柔的一笑. “以后可要小心些.磕着自己可就不好了.” 一帮小孩见他这般温柔.也就不怕了.自顾自的道谢后又摇着波浪鼓向着另一条街欢快的跑去. 而那个白色衣衫的男子看着那些孩子跑掉后.转头却沒有了温软的笑容.眉头却深深的皱起來. “凤凰……皇后……妖精.”他呢喃着这几个字眼.眼底闪现过深沉的纠葛.以及更加让人烦躁的挣扎. 他转过头來.一身利落的白衣.朴素的桃木簪.一丝不苟的发髻让他难得一见的爽朗.也让不少人见得他薄唇紧抿.剑眉轻皱.漂亮的桃花眼也不见了灵动. 在不少人的注视下.他转身消失在了人潮. 他想起还在宫里多日未理朝政的拓跋玉.砸了不知道多少奇珍异宝.因为一国之君的身份也只能让手下的人出动暗地寻找.哪里像他这个逍遥太医.向太医院告了一个假就出得宫來. 但是哪里知道出宫亲眼见到的舆论景象比耳目听见的更加严重.更让他纠葛挣扎的是.皇后到底是樱倾离还是阿离. 他在将军府的时候明明是确认了樱倾离并不是他少时认识的阿离.可如今这个妖怪一说让他分不清.皇后到底是谁. 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无论她到底是谁.她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安全.是否安乐. 这样一边挣扎着一边不自觉的踱着步.当他回过神來的时候暮然抬头就看见了镇西将军府五个苍劲的大字. 沒错.这个白衣俊朗男子就是曾经的采花贼.如今的御医大人司徒果. 思索再三.司徒果还是一掀衣袍.熟门熟路的就攀上了宿春院的闺墙.跃身一跳就立在了花苑中央. 还是那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榕树.只是冬至.叶子不如春天精神.还是那架荡漾的秋千.只是许久不曾有人坐过.染上一层薄薄的尘埃.还是那些花儿和陈设.只是沒有了曾经鲜活的人气. 宿春院还是那个小巧精致的宿春院.只是院子的主人已经很不曾回來过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司徒果一点一点的走过自己和樱倾离曾经呆过站过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回忆.原本以为只有么指头那么一丁点的思绪.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汇聚成了浩瀚的大海. 顺着记忆的纹理.踱步到了樱倾离最喜欢发呆的雕花窗前. 那是经过工匠精心雕琢过的雕花.花草鸟兽.彩蝶鲤鱼.漂亮的不成话.再加上房屋的坐北朝南的走向.阳光可以充足的洒下.给木质的雕花窗镶上一层金色的温暖的边. 他的视线渐渐向下移动.看向了在冬天也开得有些突兀而妖异的黑色芍药花.指尖就这样一顿. 这花从叶子到根茎都散发着熟悉的气味.那样清淡深幽.却是让他魂牵梦萦的香气.他最初的最初就是因为这花散发出來的熟悉的香味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误以为阿离和樱倾离就是一个人. 司徒果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真不是个男人.爱上了别人却是一个劲的找借口.什么花香不花香的.不过是自己移情别恋. 那花朵意外的在他的指尖颤了颤.原是过堂的风吹來一袭. 站在这样凄静的宿春院.不知觉的就会想到院子的主人.那个常年卧病在床.温柔细腻又善良倔强的女子. 现在的她虽然贵为皇后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况且拓跋玉这样强势的软禁.她是如何失踪的呢.明明怀有身孕她会在哪里去了呢.还有街头巷尾那些说她是吃人的妖怪的传言又是从哪里传出來的呢.是有人恶意为之.还是这……就是事实. 司徒果骤然后退一步.自己被自己的想法着实吓到了.连忙摇头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抛出脑外. 就在他把樱倾离的闺房都再次回味了一遍后.准备越墙而走时.不经意的回头发现了那化根部的泥土好像是有女人的丹蔻指甲.是樱倾离入宫前的色样. 司徒果就停止了翻墙的动作.走上前來蹲下了身.想要将那片丹蔻指甲捡起來.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被吓到了. 那不是什么丹蔻指甲.而是.而是一个女人的手. 司徒果好长好长一会才慢慢的定了定心神.颤抖着手指小心翼翼的将丹蔻指甲附近的泥土刨开. 玫红的指甲.惨白修长的手.莹白如玉的手臂…… 赫然是个女子. 越是挖下去.越是让司徒果感到心惊.手已经抖得快要抽筋了.但是依然小心翼翼的继续挖下去.然后露出了身体.女子的下半身和那一株黑色芍药连接在了一起.还剩下那个女子的脸. 司徒果不敢挖下去.但是控制不了身体.手缓慢而又坚持的向身前的泥土靠近过去.一点一点的剥离.莹白的肌肤一点一点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菱形的嘴唇.小巧精致的鼻子.尖细病态的巴掌脸.还有紧紧闭着的原本让整个世间都黯然失色的琉璃瞳. 这个被埋在黑色芍药花下的女子.竟然是当朝皇后..樱倾离. 这个被自己亲手挖掘出來的事实让司徒果的脑子一片空白. ------------ 【第五十六章】 须臾现陷阱 娈尾春(五十六) 司徒果被眼前的事实吓得不轻.踉跄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从未有这样的苍白过. 但是脸色苍白归苍白.手脚却是利落的连滚带爬的上前去.看着黑色芍药花的根茎将樱倾离全身都缠绕着.原本还有一丝的迟疑的神色也因为看见樱倾离安静得过分的脸色而狠厉了下來. 心下一狠.手上也跟着用力撕扯.那些缠绕着樱倾离的繁绕而纤细的根茎就这样在司徒果的手上一根一根的剥落.寸寸断裂.然后赶紧将从泥土里不见天日多少天的樱倾离抱了出來.环顾了一下宿春院.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于是抱着樱倾离就消失在了宿春院.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根本无从想这世上有另外一个人因为他这一举动而生不如死.一尸两命. 未央宫?禁地. “啊..”一声惊天的嘶喊从未央宫后院的某一处庭院传了出來.让原本停业许久的未央宫的清静荡然无存. 冷七七听了后皱起了秀眉.望向了声音的來源.攥紧了自己的双手. 该死的.自己明明拼命阻止她得到的伤害她还是得到了.果然是天命难违吗.为什么.为什么须臾瓶指引而來的人都得不到好的结局.而她明明都在须臾瓶里看见了她们的轨道却无法阻止. 鲛族传承里的传说的五种圣灵物不知道最后是不是会让无归恢复.而最保险的就是用收集而來的六欲水和七情忆熬出的梦魇才可以真正的为无归讨回一个天道. 当然.她每日烹的名叫梦魇的茶.并不是用六欲水和七情忆熬制的.而真正的梦魇也并不是一种茶.而是一种花的名字.只是冷七七对取名字相当无能.索性就都叫了一个名字. “冷姑娘.快救救我妹妹吧.”急切的呼喊是红衣的君颜在还未踏进禁地的院门时发出的.这样急切的呼喊把冷七七从纷乱的思绪里剥离出來.看着向着她所在的水榭跑來.而她怀里的阿离痛苦得嗓子已经嘶哑了.无法再喊叫出声.只剩下轻微的**和苍白而干裂的嘴唇. 冷七七皱着眉头.并未多言.而此时在红衣的君颜怀里的阿离却是开始起了巨大的变化.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且长出一些黑色的枝叶.变成半植物半人形的状态.要不是在场的人都不是普通人定然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 “君颜.她的本体被人断了生机.要不是如今她身怀有孕.怕是都撑不了这一半的人形.”冷七七示意君颜将阿离的身体交给她.然后用水之力将阿离平放在雪湖面上.“如今.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将她的身体暂时用雪湖的水滋养着.让她吊着一口气.真真能救她的就是将她的本体修复.但是她的本体在哪里.” 君颜原本就透明到虚幻的身体因为冷七七的话更加虚幻了.甚至像是打破平静的湖面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的本体在樱倾离的院子里.保护着樱倾离的身体.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啊……”红衣的君颜顿了顿.惊道.“难道……” “完了.你先去将军府看看.我安顿一下阿离.”冷七七沉凝下脸色.对君颜说道.说话时也不忘小心翼翼的将阿离托在空中.再相当小心的将她悬浮在雪湖的湖面上. 等她做好这些事回过头的时候.君颜早就消失了. 冷七七忍痛将拿起一把刀子.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任血液流淌在阿离的身体里. 鲛人全身都是宝贝.可谓是天之骄子得天独厚. 好在当年那些自以为是的神舐只知道鲛人的鲛珠可以做修炼的捷径.却不知道鲛人本身就是巨大的宝藏. 她的歌声可以迷惑人心.她的头发是世间最坚韧最华丽的魔琴弦.她的眼泪里蕴藏了世间最纯粹的灵气.她的血液可以让世间灵物恢复元气.她的心…… 鲛人是沒有心的.但是她却是从一出生就被天地赐予了一颗心. 后來就是大家都知道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还有那些个神棍传出來的六道崩之于她的预言. 眼看着约莫一碗左右的血流入了阿离的身体里.阿离半植物半人身的异变终于得到了控制.那些墨绿色的.甚至是黑色的根茎都慢慢的变作的手脚.安静得几乎沒有了呼吸的沉浸在梦境里. 时间一分一分的流逝.冷七七如今也只是为她拖延住时间.更是为她腹中的孩子拖延住生的希望.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阿离冒着这么多的风险.不过就是为了这个孩子. 冷七七转身.看见匆忙听见动静赶來的星轨.少有的凝眉道:“好好守着禁地.我去去就來.” 星轨看看雪湖里多了一个素净的身影.也知道事态紧急.向冷七七郑重的点点头.就目送着冷七七云雾袅绕的凭空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依稀残余的水雾. 镇西将军府. 当冷七七熟门熟路的到达了镇西将军府的别院时.看见的是樱倾离闺房向阳开的雕花窗下.空落落的一个巨大的土坑.泥土还很湿润.显然是才被翻出來的. 整个宿春院里.有弥漫不散的妖气.却是沒有惊动这些凡人.想來是用结界阻隔掉的蓄谋已久的陷阱. 寻觅半晌.却是沒有看见红衣君颜的踪影.却在围墙的一角发现的了打斗的痕迹.好在沒有发现飘零的鬼火.看來君颜应该是沒有受伤. 不过.她到底是和什么人打起來.又为什么失踪不见了呢. 而这个对君颜出手的妖精又到底会是谁呢.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从一开始就散播的谣言.到后來装成阿离的模样在长安城吃人.再是买通说书人若有似无的栽赃嫁祸.到如今刻意的引诱.毁掉阿离的本体. 这一环紧扣一环.环环死扣.背后一定是有一双有条不紊的手在推动整个事件的连贯.和继续. 此刻.冷七七怀里亮起了蓝色的光晕.是须臾瓶发出的指引. 是东南方向.看來那个携带着阿离本体的人暴露了. 这样想着.冷七七挥手将那个向外翻出的土坑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再一次原地消失.瞬移去了须臾瓶指引的地方. ------------ 【第五十七章】 阴谋初窥见 娈尾春(五十七) 当冷七七一路向着东南方向追去.看來方向是沒有错了.越來越重的妖气熏得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从妖气可以判断出.一个妖精的本性是好还是坏.本性良善的妖精.妖气是淡雅得几乎不被修炼人查探得出的与人类似的体香.而本性作恶的妖怪.妖气却是异常刺鼻的腥臊.让闻得到的人感到不适甚至作呕. 从冷七七的反应來看.前方这妖精并不是为害一方作恶多端的.如今这样的局面多半有什么因缘. 再加上前几日那些死者的症状.多半是盘丝洞的一伙蜘蛛精所为. 怀里的须臾瓶越发的亮堂起來.前方的妖气渐渐的笼聚起來.形成了弥漫不散的妖雾.看來目的地是快要到了. 果真.到了前方挥散了妖雾后看见了被捆缚在巨大的白色灯笼里的红色的淡薄的影子.正是先行一步失去踪影的君颜. 看來就是这里了.灯笼里的君颜看见了冷七七.虚弱的向她扑将过來.却在碰到了白色灯笼时被一道黑色的光晕给弹了回去.原本就淡薄的身影又淡薄了一分. 冷七七向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在此刻.冷七七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白色灯笼啊.分明是用细细的蛛丝一圈一圈围成的灯笼形的阵法. 看來盘丝洞的毒寡妇是倾巢出动了.把失传这么久的困龙阵都用上了.这是有多深仇大恨啊. “出來吧.紫霞.”冷七七镇定的向着周遭或聚或散的妖雾淡然的喊出声來.其实心底还打着小九九. “呵呵呵……”一阵酥骨的柔媚笑声从四面八方而來.听得冷七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汗毛直竖. “冷姑娘.果然聪慧如斯.竟然一下子就知道是我.”紫霞伸出猩红的丁香舌.细细的描绘着自己尖利的剧毒的指甲. “不聪明.我只是试试.”冷七七沒有笑.一副冷然的模样. “……”这句话毒得紫霞面红耳赤.话都接不下去.连精心保养的性感的指甲也被自己一个不留神咬掉了一根. “你和阿离有何深仇.”冷七七沒有过多的神色.一双清透的眸子横了过去. “不共戴天.”紫霞这么说着的时候.周遭的妖雾却也是动荡了起來.隐隐的发现了密密麻麻的幽绿色的眼睛.全是盘丝洞的徒子徒孙们.蚂蚁虽小.但是咬着也疼.看來他们是不准备罢手了. “你要阿离的命.” “命.算是吧.”紫霞嘲讽的一笑.眼底有更深的光闪过.这让冷七七一时也捉摸不透. “算.” “废话真多.冷姑娘.我们妖族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你如今的姿态可是要插手进來.”紫霞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屏气问道. “妖族的事情我自是不管的.但是鬼界的事情我却是要插手的.” “鬼界.”紫霞皱眉.她何时触犯了鬼界了.抬眼却看见了冷七七的眸光一点.向那蛛丝摆出的困龙阵里奄奄一息的红衣影子望去.才恍然大悟.“我放了这只小鬼.你就不能插手我们妖族的恩怨.” “这是自然.”冷七七这时却突兀的笑得极其善解人意.这倒是让紫霞诧异了一把. 难道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了人家的君子之腹. 于是也就爽爽快快的叫手下的小蜘蛛们去把阵眼破开.让君颜出了困龙阵. “冷姑娘.樱倾离的身体不在她手上.快去救阿离.”君颜刚刚出得阵法后就向冷七七急忙喊到. “星轨看着呢.阿离暂时沒什么事.”冷七七赶忙上前扶起委顿软倒下身的君颜.柔声道. “司……徒……”冷七七的话音还未落下.君颜也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昏迷.淡薄的影子化成点点的冥火消散开. 冷七七赶紧一招手.将准备四散开的冥火汇聚成一团幽蓝色明灭的火焰.将之放于自己水蓝色长裙的腰封中的蚌壳里. 在做着一切时.冷七七并沒有对周围放松警惕.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盘丝洞一行妖精身上. 见她们并沒有什么卑鄙的举动.也就放下心來.笑得如沐春风. “紫霞.我绝不插手你们妖族的事情.但是我也决不允许你打扰到我的计划.”冷七七从未如此冷肃过.那表情和司战泪无痕戎马时如出一辙. 紫霞是见识过冷七七的神通的.当身后的小妖精想要出头教训教训冷七七时.却被紫霞的一根蛛丝拦下了. 冷七七见此.向她微微点头示意.笑得明媚良善.就这样突兀的化成飘散的水雾融合在了未散开的妖雾里. “紫霞姐姐.你为什么拦着我.”先前被拦下的小妖精跺跺脚.嗔怪道. “要不是我拦着你.你现在哪里还有命在我面前.”紫霞皱紧了眉头.冷七七总给她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特别是在她笑的时候. 如今这样的局面是她好不容易营造的.若是叫她就此罢手.让自己怎么甘心. 悬崖勒马.谈何容易. “紫菱.你带着师妹们速速回盘丝洞.不得有误.”紫霞沉声道. “师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紫菱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揪住紫霞的袖摆不松手. “胡闹.我本就该在四百年前就死了的.能多活这么多岁月也是值当了.”本体是黑寡妇的紫霞少有的收敛起了脸上泛开的媚色.温柔的摸着紫菱的发髻.“你该是祝福师姐的.师姐终于可以和那个人在一起了.不是吗.” “师姐……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紫菱的脸上划过一丝隐密的狠厉.并沒有让紫霞发觉到. “紫菱.他在你眼里可能一无是处.可是我看來确实说明都是好的.这大概就是命罢.”紫霞再次拢好紫菱的乱发.恢复了首席大师姐的威严.“紫韵.紫玉.带众师姐妹回盘丝洞.沒到十年或者师尊的允许.都不准出洞.听见沒有.” “是.师姐.” “是.师姐.” 紫霞周围的妖雾都散尽了.她目送着盘丝洞一众妖精的离去.望了望一望无际的蓝天.微微的笑了起來. ------------ 【第五十八章】 只对你柔弱 娈尾春(五十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冷七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未央宫的禁地时.看见回到了水榭的石阶上的星轨就知道事情已经复杂得无可挽回了. 虽说这也是当初她所希望看到的结局.但是为什么现在如愿以偿心跳如此的不自然.她原本自信这事态都掌控在自己手心.可是看着如今的局面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都跟了这么久了.你不嫌累么.”冷七七带着零星的厌弃.低声说道. 原本轮回阵里比人间界稳定一百倍的空间开始轻微的晃动起來.流动的空气波纹显示出这个一直躲藏在空间波纹里的人该是有多么强大. 当这些波纹渐渐平复.出现了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暗里的男人.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容颜.让人看不出他现在是何表情. 沒错.这个被冷七七斥责现身的人.正是失踪多日的冥王死神..斯夜是也. “这里发生的事情你该是都看在眼底的吧.”两人沒有相顾.更是无言.冷七七也不指望木头男能先开口.也沒好气的问道.说是问.却是用的笃定的语气. “嗯.”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得到意料之中的肯定后.冷七七的话音徒然的拔高了几度.带着不为外人所见的责怪. “……”斯夜抿紧了唇.把银红色的唇线都抿得泛白了. “你明明可以阻止的.为什么不阻止啊.为什么.”这好些年來.冷七七自泪无归住进了冰棺后就再沒有这样爆发过. 今日这般毫无预兆的情绪发泄也着实吓到了斯夜.但是看着她死死的咬着下嘴唇.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她的手掌心.水蓝色的鲛人血滴落在水榭的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是这响声传到了斯夜的耳朵里却像是刀割. “阿鲛.”斯夜心疼的唤出她的名字.藏在宽大的黑衣袖里修长有力的猿臂一伸.就把那个身前一直拿负面情绪对着自己的女孩揽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冷七七正愁沒地方发泄.她不敢对禁地里的一切下手.这禁地是无归和她一手创造出來的.她唯独可以发泄的也只有自己. 当冷七七聚力准备一掌挥向斯夜的时候.耳边传來的话却让她丧失了所有的勇敢和力气. 他说:“我叫你阿鲛呢.那你现在就不是那个不能哭的冷七七.在我眼里你就是阿鲛.阿鲛是可以哭的.” “烂木头.臭木头.混蛋木头.”冷七七手上的劲力一散而尽.只用普通的**力量一拳一拳的敲击在斯夜的胸膛.几千年來劝慰自己不曾流出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我是木头.你就是阿鲛.”他紧抿着的唇也骤然弯起.像是百闻不得一见的昙花开放.难得一见的温柔.“不论你答应与否.不论你信守泪无归那七个愿望与否.你永远都是我初遇的阿鲛.在我面前可以哭.可以闹.可以任性.有血有肉的阿鲛.” “木头.我是不是做错了.”发泄得差不多的冷七七抬起泪蒙蒙的水雾一样的眼睛看着斯夜. “阿鲛.你告诉我.你最初想的是什么.”斯夜用双手扶着冷七七的两臂.将她扶正.郑重的问道. “用须臾瓶的指引.找到六欲水灌满须臾瓶.集齐五圣灵救活无归.” “那你现在呢.你不想救活他了吗.” “不.就算再艰难我也会救活他的.只是……”冷七七坚定的神情中透露出了一丝丝摇晃的裂痕. “只是你看不穿人世悲欢.说來你还是不能硬下心肠.”斯夜叹息一般的开口道.认识她两千多年.她的性格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须臾瓶我用了上千年才装满这大半瓶.看了这么多形形**的悲欢离合却还是只能做到表面冷然.其实我哪一次不挣扎以及感同身受.”冷七七这一千多年也只是在斯夜的面前这般柔弱过.根本不见了往日的淡然睿智. “只是你纵然是一次一次的挽救.希望他们每一场都有一个相对美丽的结局.可是你至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他们的命轮分毫.”斯夜伸出手轻轻的揉揉冷七七的头.温柔溢于言表.“阿鲛.你沒有错的.这些事早就成了定局.你不过是在这些故事里拿到一些东西.既然无法改变.你想心里好受些就让他们有个相对好一些的结局就好了.须臾瓶是指引你找到人世里的六欲水.都是些世人无法勘破的悲欢.你要打起精神來.” “命轮一旦转动.真的就不能更改了吗.那我如今逆天而行.胜算到底有多少.”冷七七微微有些担忧起來. 斯夜见她还是有些些微的不自信.于是伸手将她还颦着的眉头一一捋平顺了.才叹一口气.道:“往日里看着你挺聪明的.怎么现在一个劲儿的钻牛角尖啊.” “我一直很聪明.现在也很聪明.”冷七七气鼓鼓的一把掐住了斯夜腰间的软肉.不服气的瞪着她.要不是眼泪凝在睫毛上形成了剔透的小鲛珠.眼眶还微微泛着赤红.谁可以看得出这姑娘刚刚还柔弱一把的哭过啊. “你只要记得你要做的就好.其他不相干的就让它顺其自然.”他其实很想告诉她.他一直一直都在默默的注视着她.一直都在她身后.只是她都不曾注意到过.她对他大概只是对一个大哥哥的亲昵.从未想过.他其实一直沒有把她当做是妹妹. 他喜欢了她两千多年的岁月.都快忘记了最开始他和她初识的时光. 两千年前.他无法阻止九重天一众人前去覆灭了整个鲛族.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偷偷将阿鲛带走.那是鲛族的王.也就是阿鲛的父亲嘱咐他.让他好好善待她.但是他再如何将她藏起來.也只躲藏了千年而已. 九重天派那个死脸面瘫战神前來.眼看着就要将整个冥界毁掉.阿鲛却主动出來了.那时她还是柔弱良善的.以她一人换了整个冥界的安宁. 是他.无能了. 他记得.那时.她被几十万的天兵天将重锁押走时回首叫了他一声哥哥. 她走时.道.夜哥哥.保重. 这一声称谓.让他心疼了千年. 也是这一声称谓.绝了他和她之间的路. 再无可能. ------------ 【第五十九章】 抉择与交易 娈尾春(五十九) “嘶..”冷七七见斯夜出神.素手再次伸向了他腰侧的软肉.一捏一扭.疼得斯夜龇牙咧嘴不再神游了. “君颜被困龙阵几乎散了魄.你将她带回冥界修养罢.”冷七七说着就将自己长裙腰封镶嵌着的精致海蚌取下.交付在斯夜的手上. “你……”就这般不愿我在你身旁.后面的话斯夜并沒有说出口.只是抿了抿唇.转了口.“我这两日回冥界处理些事宜.如今的事顺其自然.不宜再插手干预了.” “我知道的.”说罢.冷七七就轻轻地将他推了一把.站在原地冲着他挥了挥手.笑得俏皮可人.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样貌么.”斯夜看她这般模样莫名的來气.沒头沒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咦.”冷七七被她这样一问倒是愣住了.“你不是一直不让我看你长什么样吗.” “……”无言良久.斯夜转身撕开空间裂缝.半个身子探进去后传來了他的话.“好好照顾自己.” 话音落.空间自动融合. “烂木头.到底想说些什么啊.”冷七七送走了斯夜后.跺跺脚.原本脸上的表情全都冷凝下來. 左思右想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啊.樱倾离的身体不见了.阿离的本体妖体都也不见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也就挥手弄醒了昏迷的星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娘你走了之后.我原本好好的看着阿离姑娘的身体的.可是.沒多久禁地的门外就传來了喧哗声.是那许久不曾见着的司徒果.他怀里正抱着樱倾离的身体.要不是我看见这雪湖里飘着的阿离的身体.我还真分不出來他们是两个人.我见他笔直的过來.想拦着他.可是他失魂落魄的.完全无视我的阻拦.横冲直撞着就直奔这水榭來了.” “是他带走的阿离的妖体.”冷七七诧异的接口道.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是几个尾随他而來的几个奇装异服的人.全身都穿着羽毛缝制的衣服.嘴里叽里咕噜的.完全听不懂.而且司徒果也好想不知情.他和那一伙人打起來了.我就帮他來着.”星轨揉着现在还在泛疼额头.继续回忆道. “结果呢.”冷七七这次问得很无奈.浑身羽毛.那是什么人种. “最后.那群鸟毛人的首领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出现了一道靛青的强光直冲我來.后來的你都知道了.” “那你看见他们消失的方向吗.” “那道光太强了.我根本就无法辨别清楚.” “……”如今.这事态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她到底还要不要插手进去. “冷姑娘.我是不是特别沒用.”看着冷七七沉凝下脸色.深深地思考起來.星轨低着头.情绪很是低落. “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很出色了.”冷七七安慰的拍了拍星轨的肩膀.“他们都不是常人.我要是沒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西域人们口中的巫师.而且以你的描述來看.应该还是了不得的大巫师.” “西域.大巫师.”星轨被冷七七的话震慑住了.心底微微掠起一丝后怕來.还好那大巫师并沒有对她起杀心.不然的话.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啊. “看來.我又得往皇宫跑一趟了.” “皇宫.冷姑娘.你是说.那大巫师是……” “恩.” 就在冷七七遣退了星轨.正准备瞬移去皇宫看看.哪里知道來了一个不速之客..蛇蝎美人紫霞. “冷姑娘.可否一见.”紫霞这次倒是恭敬非常.并沒有直接闯入禁地.反而是正正经经的拜访而來.见她只身一人.亭亭玉立的站在未央宫的禁地门口.换下了素來着的黑衣.一身素淡的装扮少了三分媚色.多了三分柔弱.也有了江南女子才有的温婉. 冷七七见此.心里一时也不知道这毒寡妇今天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才不见三个时辰呢.怎么就脱胎换骨了似的. 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兵來将挡.水來土掩.也就向紫霞回道:“有什么事进來说罢.” 紫霞一路莲花碎步.极近典雅大方.乍一看还真真是个大家闺秀.这也就更让冷七七心底泛起了嘀咕來. “见过冷姑娘.”盈盈然衣摆.杨柳的身姿.娉娉袅袅.像是一朵含苞的茉莉花. “你找我何事.”冷七七颦着眉头.冷然的看着水榭石阶下巧笑倩兮的女子. “冷姑娘.别紧张.我沒有恶意的.”温温柔柔的声线.要不是冷七七之前见过她.现在也不会如此的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是紫霞吧~”声音可疑的颤抖中. “正是紫霞.” 又是中规中矩的行礼.把冷七七弄得浑身不自在.赶忙开口阻止:“你还是正常点.捡重点的说.” “紫霞此次前來是和冷姑娘谈一笔交易的.”不知道从哪里抽出的丝绢.掩住了自己溢满笑意的脸颊. “交易.” “对.交易.”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冷七七不由得冷言回敬. “论法力.我是比不上姑娘.论年龄.依然不足以道.但是这一场交易我们可以各取所需啊.”紫霞这一番话说得自信满满.倒是让冷七七不由得多投两眼过去. “哦.”冷七七饶有兴趣的继续道.“你倒是说说.我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需.而你又想要得到什么.” “冷姑娘.自然是会担心两位阿离姑娘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一切的阴谋背后到底是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哦.”说罢又是大家闺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一双狡黠非常的眸子让冷七七有一种她并不是什么蜘蛛精.应该是只狐狸精的感觉. “……”冷七七斟酌良久.还是问道:“说说你想要得到的.” “我想知道三百年前和那朵芍药花厮守了一生的人.如今他到底投胎到了何处.”紫霞一下子敛起了所有的伪装.郑重的抬眼直视冷七七.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 【第六十章】 魔障一丈春 娈尾春(六十) “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冷七七万万沒有想到紫霞想呀得到的回报竟然是这个问題的答案.不禁也有些诧异和怀疑. “既然是交易.那么就要有赌博的勇气.恕不奉告.”紫霞对于这个问題却是异常坚持.既缄默又执着. “那要我答应这场交易也是可以的.不过……”冷七七也是从來不曾吃过什么亏的.当然也沒有这么好松口. “不过什么.”紫霞有些急躁的问道. “不过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題.我便和你达成交易.” “……”紫霞咬了咬下唇.心一横.“什么问題.冷姑娘你问吧.” “你和阿离的仇.是不是和三百年前那个男人有关系.” “……是.”纵使这个答案对于紫霞來说是很难启齿的.但是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好吧.为了表示对你坦诚的尊重.我也告诉你所想知道的.”冷七七故意在关键的时候停了下來.为了看看紫霞的反应.见她果然相当在意.手中的丝绢都快要拧成结了.皱皱巴巴的露出一角來.冷七七约莫看出.是用金丝修的祁字.不做多想.开了金口:“三百年前那个人就是如今的少年皇帝.拓跋玉.” “竟然是他.果然是他.怎么会……”这个消息看來是在紫霞的预料之中.但是也差不多是在她的预料之外. 冷七七却也不给她过多的反应时间.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示意交易开始. 紫霞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的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得一派温柔和煦:“以冷姑娘的聪慧.在我來之前是想往皇宫去看看吧.不如我们结伴.我在路上告诉你.” “哼.可别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冷七七说罢也就转身化成了一捧水雾.向皇宫方向而去. “呵呵.哪能啊.”紫霞干笑.也追着冷七七的脚步去了. 皇宫?华清宫. “圣女.你要的人我给你带來了."一个全身笼罩在五颜六色的不知道是些什么鸟的翎羽中的中年人恭敬的开口.他头上戴着的翎羽帽比之身后的几个人更加艳丽.也更加长.一看就是头领.也就是星轨口中描述的西域大巫师了. “哦.我看看.”说话的人.一听就是个桀骜的女子.正是这华清宫住着的女主人..德妃尔朱揭婕. 悉悉索索声中.押解上了三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男人.一具女子的身体.以及一个半死不活的怀孕的妖精. 见此情景.尔朱揭婕倒是大笑了起來:“你看看.这不是我们当今圣宠不断的皇后娘娘么.怎么的.原來是这么个不人不妖的样子啊.呵呵呵……” 司徒果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被破麻布塞得严严实实.见此情景也只能目眦尽裂的发出一些“呜呜呜”的声响.以及磨蹭绳索的挣扎. 不过这些举动倒是成功的把尔朱揭婕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哟.这不是太医院的司徒太医么.往日里沒怎么细看.这近了一看也是个活脱脱的美男子呀.有沒有兴趣……”尔朱揭婕这么说着话.伸出了自己保养得甚好的白皙的手.殷红的丹蔻指甲就靠近了司徒果的下巴.这么轻轻一挑.吐气如兰. “呜呜呜.”司徒果唯恐避之不及.赶紧一个侧脸避开了尔朱揭婕伸來的手.眼珠子都快向着她瞪出來了. “啪.”尔朱揭婕见此狠厉的一巴掌将司徒果的脸拍向了一侧.唇角裂开.隐隐有血迹渗出.随即脸色也变得有些阴郁.狠声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真是给脸不要脸.” “圣女.接下來要如何处置.”在一旁侧立许久的大巫师忍不住开口解围. 尔朱揭婕慢条斯理的接过了一旁侍女递过來的温热的手帕.细致的擦拭着自己刚刚扇巴掌的右手.脸色也从阴郁恢复到了往日的冷淡和桀骜. 她从小便是天之骄女.一出生就是西域唯一的尊贵的公主.更是被大祭祀预言成为新一代圣女.其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知道一來到中原便是受了这样多的气.让她怎么能忍受. 这世上.她就不信了.还有她尔朱揭婕得不到的东西. 念及此.尔朱揭婕的脸上浮现出了少见的笑意.看得司徒果汗毛直竖.脑子里嗡嗡嗡的响成一片. “你们说.如果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要是知道了他最信任的臣子和他最宠爱的皇后暗通款曲.失踪这些日子里还是一起携手天涯海角.他会怎么样.要是让整个中原的百姓都知道了他们母仪天下的皇后是个冒牌货.甚至还是个非人非妖的怪物.他又会怎么样.呵呵呵……” 单单是想到这样的场景.尔朱揭婕就觉得压抑不了心中的兴奋.癫狂的笑了起來. “圣女.这……是不是该三思而行.”中年的大巫师见此也觉得多有不妥.看尔朱揭婕这个样子怕是快要入了魔障了. “怎么.连你也质疑我的决定.”尔朱揭婕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常年的上位者的气势压倒下來.也让这大巫师不经一凛. “属下不敢.” “利沃诺大巫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保佑我西域天神的指示.你看那怀孕的女人.一看就不是我族.非我族类.你该知道如何做吧.”一边说着话.一边侧躺在了贵妃塌上.一旁的宫人围在左右.为她打扇揉捏.一派普通贵妃娘娘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是这些阴谋的主使者. “是.圣女.”利沃诺大巫师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气.表面还是异常恭敬的吩咐手下的见习巫师们将人都带了下去. 正准备将司徒果也一并带走的时候.微眯着眼睛享受的尔朱揭婕却睁开了眼睛.眼底划过一丝计量. “慢着.把他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虽然不知道尔朱揭婕有打了生命算盘.但是众人还是听命告退了:“是.” “英俊的御医大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尔朱揭婕见众人都鱼贯退下.莲步轻移到了司徒果的身前.笑得柔媚渗人.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拇指大小的药丸來.在司徒果的鼻息下晃荡着. 司徒果心底暗叫不好.这是青楼楚馆的名药..“一丈春”. ------------ 【第六十一章】 来龙诉续脉 娈尾春(六十一) 司徒果心底暗叫不好.这是青楼楚馆的名药..“一丈春”. 凭借这么多年花丛游走.这采花贼的名头也不是白來的.但是拿这样霸道的**让自己闻.是个什么意思啊.司徒果不由得心生警惕. 司徒果如今全是被捆得比粽子还粽子.更是被那险恶的大巫师下了咒.别说身体动弹不得.连内力都无从施展.而眼前的尔朱揭婕一看就沒安什么好心. 就在司徒果在尔朱揭婕的笑容里颤抖的时候.在华清宫里的二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尽收在屋檐上站着的两人的眼底. 冷七七见此还比较淡然.一边听着紫霞的将交易的内容吐露干净.一边观察着这西域圣女的所作所为.心下也对这尔朱揭婕不耻起來. 这女人.人心不足蛇吞象. 起初.怀着一颗少女萌动的春心.使用各种手段逼迫两国结成秦晋之好.一方面背地里使用邪恶的巫蛊毁了长安的粮仓.一方面又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百里红妆和百里的粮车以及成群的牛羊前來求取和亲. 纵使再是坚持的帝王此生只一人的誓言.也抵不过整个长安的黎民百姓的性命.和文武百官的带头动乱.于是在百废待兴里刚刚登基的少年帝王唯一能做的除了妥协和隐忍.沉默中的报复就是在和亲的当天同时娶了另外三个大家闺秀. 即便是如此的难堪.这个桀骜的公主还是同意了.可惜这少年皇帝却还是在大婚洞房夜去了皇后的寝宫.虽然他和皇后什么也沒做. 对于这件事情上.冷七七其实是相当的鄙夷的.一个帝王.再是年轻.如果连自己的承诺都无法兑现的话.诸般的补偿和借口都不过是掩饰自己的怯懦和无能以及膨胀的野心.那么.可怜的.终归只是阿离一人罢了. 故事的后來呢.因为少年皇帝唯一坚守的原则.只在自己的寝宫或者阿离的寝宫就寝.一概把那四妃当做是养在后宫里的金丝雀.不闻不问.正好恰逢回盘丝洞修养元气.顺带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向自己师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苦.说是遇见了几百年深仇大恨的仇人差点将自己打回原形.于是作为首席师姐的紫霞养好了元气后携领着一帮小蜘蛛來到了长安. 说來也巧了.蜘蛛精们和巫师们选在了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准备暗害阿离.导致那段时间阿离的病情几近膏肓.同时也让这仇人的仇人不打不相识.相见恨晚的结为了盟友. 也就有了这以后一系列的事情. 什么长安城的人口失踪事件.什么夜半的勾魂女妖精.什么皇后的失踪.还有后來的变成了阿离的样貌吃人故意被人看见也是为了阿离离开所有人的保护.形只影单的现身.都是这两人在这华清宫里合计出來的. 一环死扣一环.环环陷阱.环环要人性命. 不过.这些阴谋也止于此了.因为阿离还是被他们掠來了.她们的计谋已然实现了.如今这紫霞还呆在冷七七的身侧.饶有兴趣的看着脚下华清宫的大殿里.憋屈的司徒果.肩膀一抖一抖的.憋笑憋得难受. “你不去瓜分你的战利品么.”冷七七侧首看着某蜘蛛忍笑忍得很是辛苦.不由凉凉的开口. “那大巫师还算得上是个良善者.短时间内两位姑娘是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不妨让我把这出闹剧看完.”紫霞将“两位姑娘”四个字特意的强调了一下.让冷七七宽心.另一方面.她也确实是很想将这一出戏看完.毕竟当年初到长安城寻人时.也是被司徒果这登徒子好生欺负过一次.到了如今都沒有将这笔账讨回來呢.这司徒果像是根泥鳅似的.滑溜得很.好几次都沒有将他逮着.如今看他这般吃瘪.定然是心里乐开了. “哦.你愿意接着看便看吧.我走了.”冷七七顺口这般告别.转身就准备离开. “冷姑娘不救他.”这突然的告别让紫霞不禁诧异了起來.问道. “救他.我与他非情非故的.为何要救他.”冷七七被问得莫名其妙.难道自己长了一张观音脸.见谁就救.普度众生还是怎么招. “……”紫霞被冷七七这样一句反问噎得不知道怎么搭话.可是还是想要试探一下.“且慢.冷姑娘.” “恩.” “……小女子有一事相求.”紫霞犹犹豫豫的说道.她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好开口. “……”冷七七并沒有回答.只是回头直直的看向她那颦蹙的柳眉下一汪雾蒙蒙的眸子. “我希望在事情平息之后.冷姑娘就不要插手此事了.”紫霞见冷七七并沒有表态.只好硬着头皮.闭上眼一口气向冷七七说完. “不插手.”冷七七其实也蛮诧异会是这样的要求.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她倒是发现这蜘蛛精紫霞本心并不坏.这一日的转变应该是藏着什么故事的.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一个妖精也是如此的. “这个故事并不是您知道的那一段.它的前面还有一段序章不为世人所知.冷姑娘.同为女子.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吗.”紫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尽可能的希望有一个相对公平的机会. “……”冷七七并沒有很快的给紫霞答复.沉思了那么一会后.“你们之间的纠葛如何我并不想掺和.只要不影响到我的大业.我是不会插手的.你尽可放心.” “多谢冷姑娘.”就在紫霞以为自己沒有任何希望的时候.却听见冷七七的答复.心情骤然亮堂了起來. 人生就像是一场又一场的赌博.如果想要得到.那么就必须付出实力.坦荡.以及巨大的勇气.付出的越是多.那么得到的也将相应的多.就好比此刻. “你……好自为之.”冷七七最终也只留下这样意味不明的话后.就消失在了紫霞的眼前. 华清宫的屋檐上.如今也就只有紫霞一人的身影.迎着风.沉沉的思索. ------------ 【第六十二章】 入魔心已深 娈尾春(六十二) 冷七七离开华清宫后.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惊鸿殿找拓跋玉.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缠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有些结.一旦扣死.就只有系上的人可以打开. 惊鸿殿. 密闭而空荡的大殿.汉白玉铺就的地面被宫人们擦拭得光可鉴人.却因为四周紧闭的房门而显得暗淡了几分.而大殿的尽头.金灿灿的龙椅上端坐着一个形容憔悴的男子.两颊有多日未曾修理的青色胡茬.眼窝深陷.办公的文房四宝以及散乱的奏折.甚至还有许多空掉的酒坛.显然是多日不曾理过朝政. 冷七七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洁癖的女孩子对这样冲天的酒气和颓废的气息总是有些排斥的. 这已经是阿离离开皇宫第七天了.拓跋玉在一日一日的希望之后慢慢的消沉了下去. “阿离就在皇宫.”冷七七沉思了许久.还是说了这样开场白.不浪费时间. “阿离.”原本醉生梦死在龙塌上的男人一听见“阿离”两字.瞬间睁开了醉蒙蒙的眼睛.有那一瞬间的清醒.但是看清來人后多日來的失望全数涌现在心头.一口腥咸的污血吐出. 他竟然还在心里抱有深深的希望.希望是阿离回來了.可是怎么可能呢.他这般的伤过她.她恨他.怨他.避他.又怎么会逃离了他之后又回來呢. “怎么是你.”说了这话后.拓跋玉便再次阖上了眼睑.他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酒精麻痹得了神经.却麻痹不了自己的心.那里的冰雪化掉了.从最柔软最鲜红的心底生出了长满荆棘的毒蔓.伤口遍地.无法愈合. 冷七七听到这轻描淡写的“怎么是你”.一向淡定的她也不淡定了.怎么是我.怎么是我.. 合着她千辛万苦的跑來跑去.想给他个机会让他们重归于好.就这样的吃力不讨好.招人嫌弃. 本來想要拂袖走人的冷七七咬咬牙.撂下这样一句话便消失了. “快去镇西将军府樱倾离的闺房.不然永远也见不着你的阿离.” 像是一桶冰水从头浇灌到脚底.拓跋玉猛地站起身.望着空荡荡的惊鸿殿.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在. 拓跋玉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惊叫道自己怎么得罪了那个祖宗.那位姑娘应该是阿离的朋友.如今唯一的线索被自己赶走了.只有靠自己去将阿离带回來了. “來人.快來人.带齐禁卫军.随寡人前去镇西将军府.接皇后娘娘回宫.”此刻的拓跋玉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宫人还想要替他传音布轿.他哪里还顾得这许多.直接推开门.运起轻功就到了皇城城门.正好皇城里十万禁卫军集结完毕. “陛下.十万禁卫军已经集结完毕.请下令.”禁卫军中尉一身肃穆的重铁盔甲.单膝跪在火速赶來的拓跋玉. “七万人滞守长安各处城门要道.剩下一万人守护好皇宫.其余的人都骑上快马随我去一趟镇西将军府.”拓跋玉点点头.直接运起内力向着十万将士下令道. “是.”十万将士的忠心耿耿.回应声传出很远.给人触动心神的震撼. “行动.”说罢.拓跋玉就一人飞窜上城楼.足尖急点.几个转换间就不见了踪影.他实在是坐立难安.于是先行一步. 当然.赶在他前面的人大有人在.比如大巫师.再比如.冷七七. 华清宫. 此时还在华清宫的殿堂里纠缠的两个人怎么知道外界早就像是煮沸了的水一样翻天覆地的闹开了. 德妃尔朱揭婕还沉浸在自己编织出的完满计划里.得意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司徒御医.你看.这颗药是你吃呢.还是我喂你吃.”尔朱揭婕故意将自己原本就穿得比较轻薄的衣衫扯开.把大把大把的春光裸露在司徒果的眼前.刚刚说完这话.便将那药丸含在了香艳而诱人的红唇之间.凑向了司徒果的耳边.发出零碎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声.企图迫使司徒果就范. “呜呜呜……唔唔……”虽说司徒果是采花贼.但是人家也是极其有品位有档次的采花贼.并且他虽然风流.却从來未曾真正的采过任何一朵花.就这实战水准基本为零的绣花枕头哪里火拼得了西域巡风国修炼欢喜禅的圣女. “哟.这一双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是盼望着我好好招待你么.”尔朱揭婕伸出素手将口中的药丸接住.另一只手则抚上了司徒果保养得宜的俊脸.笑得花枝乱颤.当看见司徒果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时.转眼就变了脸色.阴狠的眼睛盯着他.停在他脸上的手也高高扬起狠狠落下.赏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要不是看你长得和陛下有四分的相似.谁稀罕碰你呢.” “……”挨了一耳光的司徒果却是冷静了下來.仔细的思考起了对策.额头上层层密密的冷汗开始凝聚. “我瞧着你体魄倒是比陛下结实几分.等下狂野起來.一定相当带劲.呵呵呵……”尔朱揭婕的白嫩的手也开始不规矩起來.一路从他鼓起的脸颊.优美线条的脖颈.滑到了他结实的胸膛.甚至不满足其衣物的阻挡.从衣襟处钻入.笑得越发的放浪. 司徒果这次再想怎么冷静也是不能冷静了啊.在自己胸膛作怪的那双手已经不能满足了.已经一路过关斩将向下摸索而去. 司徒果拼尽全力的挣扎.却也只移动了一分.这让他不禁有些泄气.难道自己要晚节不保.栽在这么恶心的女人手里吗. 不行啊.他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倾离还在等着他去救呢.那个半人半妖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好些谜底他都还沒有解开.她们都有危险.他要想办法尽快逃出去. “尔朱娘娘.够了哦.”比之尔朱揭婕还要入骨三分的妩媚声线从房顶上空传來.及时的制止了尔朱揭婕的举动. ------------ 【第六十三章】 都是可怜人 娈尾春(六十三) “尔朱娘娘.够了哦.”比之尔朱揭婕还要入骨三分的妩媚声线从房顶上空传來.及时的制止了尔朱揭婕的举动. 司徒果是背对着大殿门口的.当然也不可能动弹着转过脖子看在殿门方向突兀出现的妖娆美人到底是何人.不过这样独特的声线他却是后颈一凉.心里涌上极其不安的感觉.不过不管來人到底是何人.他都由衷的感谢她.制止了这样不堪的局面. “……”尔朱揭婕眯眼看清了徐徐出现的袅绕的身影.眸子底部闪现出不易察觉的阴狠.手中握着的一丈春也被自己随手扔在了一旁.这女人.又來坏她好事.她已经忍耐很久了.“你不是已经和我取消了合作.如今屈尊到我这小地方來.也不怕弄脏你的鞋.”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见不得有人比自己漂亮.比自己娇艳.比自己最骄傲的地方更令人骄傲几分.更何况是像尔朱揭婕这样心胸狭窄.面对紫霞这样坏她好事的女人.更是容忍不下. “哟.姐姐你怎么这般翻脸不见人.妹妹这可是來给你传信的.”中规中矩的行礼.温言细语中带着柔弱的楚楚可人. “呸.恶心.谁是你姐姐.”说话间.穿着鹿皮软靴的长腿一摆就将身前的捆缚着的司徒果踹开.疾走几步就到了來人的身前.一把抓起來人的衣襟.“你这毒寡妇.以为换了一身白衣就可以褪去一身的腥臊了吗.做梦.” 而此刻的司徒果拜尔朱揭婕这一脚所赐.司徒果也彻底看清了來人.天不遂人愿.正是曾经的冤家死对头..紫霞.司徒果现在可以说是万念俱灰.这是撞了什么邪.什么不好來什么. “我如何就不烦姐姐操心了.如今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轻而易举的食指一点.就让尔朱揭婕像是碰上了滚烫的烙铁一般.飞速的松开了手. “我如何不管你的事.”那尔朱揭婕看着自己保养得甚好的手被烫起了许多的细小的水泡.容颜更是三分狰狞加上三分狠厉.哪里还有美人该有的艳丽多情. “哦.”紫霞倒是不着急.毕竟这闲事于她來说也只是闲事.而她此番不过也只是想还还人情.顺带为她将來铺铺路.如今人家不领情.她也并不是什么厚颜之人.索性就转身准备走人.“既然皇帝陛下带人前往镇西将军府捉拿图谋不轨的西域奸细.手中确凿的拿到了想要谋害我朝皇后我证据.既然你不用我管.我也不多管闲事.” 说罢人已经行至院子里.此时已然冬末.院子里的积雪几日未曾打理.约莫要沒过紫霞的足踝.更添白衣淡薄.美人纤细.飘渺欲乘风归去之感. 但此刻的尔朱揭婕哪里还有什么嫉恨的心思.整个人如遭重击.歇斯底里的冲着紫霞的背影吼道:“不可能.你骗人.你分明是嫉妒我.嫉妒我的计划成功.就是你嫉妒我.” “呵.”紫霞只留下一声怜悯的冷笑.便化作一道妖异的紫光消失在了华清宫.于紫霞心中.尔朱揭婕只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并不值得她多驻足. 而紫霞这抽身离开却是彻底激怒了尔朱揭婕.只见她眼睛发红的取下了挂在墙上的皮鞭.一通乱挥.可苦了不能动弹的司徒果.眼睁睁看着向自己飞來尖利的木块、瓷块.却躲不开. 等她终于意识到司徒果的存在时.整个房间里已经空无一物了. 而司徒果早已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鲜血浸湿了他白色的衣袍.原本的的清俊的样貌.被这样一衬.生生多出了几分邪肆.但是.这些如今都无法入进尔朱揭婕的眼了.她的眼里只有拓跋玉和自己. 她的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來.发出慑人的光.几大步过來蹲下身子.极其温柔的将司徒果嘴里的破抹布取下.就这般出乎意料的吻了上去.轻轻浅浅.像是一只蜻蜓立在的小荷之尖. 司徒果刚刚得到自由的嘴就这样被侵袭了.原本因为失血过多昏沉的脑袋也变得空白.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正在司徒果考虑是否要咬尔朱揭婕一口的时候.他看见她闭合上的滴血的眼睛.眼角悄然的划过一滴泪. “阿玉.你是不是也是爱过我.”她分开唇.轻轻浅浅的说道. “……”司徒果不知如何作答.尔朱揭婕显然已经癫狂.想必是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哪里还听得进自己半分话.何况她叫自己阿玉.他不能开口.不能替拓跋玉说什么.也不能帮她什么. 为情所困的.终归都是可怜人. “阿玉.你沒有拒绝我的靠近.你是爱过我的.对不对.”她抛开了天之骄女的傲气.了却了西域圣女的荣光.只剩下在爱情里的挫败和哀求. “……”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总是看也不看我一眼.明明.我也是被你明媒正娶的妃.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么.”那个女子倏忽的站起身來.发髻散乱开.变得更显癫狂. “……”司徒果紧抿着唇.心里将拓跋玉抽了几百遍.新仇旧恨一齐涌上. “是啊.是我让大巫师施法让皇后虚弱不堪.是我联合妖邪祸乱长安.是我设计将皇后引出宫去.是我叫紫霞扮成皇后的样子陷害她于不义.是我.都是我做的啊.可是.她本來就是妖精啊.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个堂堂的圣女就不可以.她却可以得到你所有的爱.起码我是爱你的啊.阿玉……”她又戴上了骄傲的面具.张扬着和盘托出. 因为不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啊.原因一点就破.只不过她自己在自欺欺人.他不爱她.仅此而已. “來人.罪妃已经认罪.打入天牢.”拓跋玉冷漠的声音骤然响起. “哈哈哈哈哈……”她骗了自己这么多时日.最终他还是亲手摔碎了她的梦. ------------ 【第六十四章】 恩仇一笑泯 娈尾春(六十四) 在镇西将军府终于找回了失踪多日的阿离.处理完这些事宜后.就火速将阿离在宿春宫安置好.有冷七七等人的照顾.他也就毫无顾忌的前來了华清宫. 想对阿离不利.无论后果多么严重.他也要让她知道敢对他的人动手脚.就要面对他的报复. 哪里知道这般遇巧.刚刚走到了华清宫的殿门处.便听见这样一番话來.更是怒不可遏.直接下令. “來人.罪妃已经认罪.打入天牢.” “哈哈哈哈哈……”她骗了自己这么多时日.最终他还是亲手摔碎了她的梦. 尔朱揭婕只是癫狂的笑着.直笑得一双眼睛滴出了行行的血珠來.也不顾上前來押解自己的带刀侍卫.只是一味纵声笑着. 拓跋玉见侍卫们有一丝的犹豫.眼神更是慑人:“还不动手.” 尔朱揭婕笑得更是苍凉.人早已被押走了很远的地方.而那渗人的笑声却是犹在耳畔.像是那九幽爬上來索命的恶鬼. 可是.拓跋玉.至始至终.一眼都不曾正眼看过她. 这就是爱情.爱上的就是心尖尖上的拿生命和鲜血去呵护开出的美丽的花.而不爱的就是漂浮的云与尘土.哪怕一滴雨水也不可能给予.根本不屑一顾. 而不幸的是.尔朱揭婕恰好就是不爱的那一个. 原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可以结束的司徒果却发现自己太大意了.真真的煞神才刚刚到.且一直死盯着他沒有离去. “你……想干嘛.”实在不是司徒果太沒骨气.确实是拓跋玉的眼神太过摄人心魄.光是眼神就可以将他扒皮拆骨. “你可真有种.”拓跋玉撂下这样咬牙切齿的话就转身走掉了.这个人的死活可不管他的事.还是阿离要紧. “你给我松开再走啊.”司徒果目瞪口呆.这人这个死样子怎么像是我欠了他.分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混蛋.你就算是觉得我欠你.你好歹给我松绑啊.你好歹让我知道啊. 大步流星急赶的拓跋玉哪里还理会他.脚步都不曾顿那么一下. 以至于见此情景.司徒果开始仔细的思索事情的來龙去脉.是不是怎么着他们了.此刻他也不担心倾离了.毕竟拓跋玉的出现就说明了一切. 她们目前都安好. 那么那个与倾离一般模样.一直充当皇后怀孕的女子到底是谁. 宿春院. “冷姑娘.阿离……”拓跋玉刚刚跨入宿春院.便看见了站在古树下发呆的冷七七.赶紧上前询问. “去将司徒果带來吧.这事情.必须你们都知晓.”冷七七并未看他.打断了拓跋玉的问询.话中带着些许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凉意. “为什么要叫他.阿离被他害得还不够惨吗.”司徒果这个名字就像是拓跋玉的尾巴一样.一下子就炸了毛. “你们的恩怨都不过是因果.但是如果你想阿离活命.就按我说的做.”冷七七一个眼色过去.明明是平淡的.却让上位者的拓跋玉心上一紧.不能与之直视. “……”拓跋玉原本还想争辩几句.可惜完全搞不定冷七七.加之阿离的性命重要.冷哼一声用起轻功原路返回.离开时憋红了脸:“我可不是怕你.我完全是为了阿离.” 此地无银三百两. 冷七七的眉头深深的皱起來.如今这事情可是复杂了.紫霞的一番话.和她的失踪让整件事情多了几分变数. 算了.如今还是问问他们吧.阿离和她的孩子何去何从. 于是望着拓跋玉消失的方向发起呆來. 两个时辰前.镇西将军府. 就在大巫师按照自家圣女的吩咐.准备要绞尽脑汁布置出一场上好的女妖换皇后的大戏时.就被突然涌出來的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吓蒙了. 主要是.正在做这样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就被人团团围住捉了现行.饶是在西域见多了大场面的大巫师看见这些个装备精良的兵士也不觉有些发蒙.一时间竟然也忘记了自己可是会巫术的.被一个欣长的人影从后方敲到自己的颈项.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昏迷了. 双拳难敌四手.更加上自己的领导者大巫师都昏迷了.群龙无首.于是反抗也就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也就屈服在了这看得见的几千禁卫军的淫威下. 这个镇西将军府说大不大.说小也小不到哪里去.这看得到的禁卫军就有几千.那看不见的将军府外呢. 能如此顺利的将阴谋扼杀在摇篮里.并不是这样创进來就可以的.也多亏了冷七七提前赶到.摸清了大巫师等人的底细. 等拓跋玉带着皇城的禁卫军赶到时.冷七七就将他们设了无声的结界.之后也就开始了袖手旁观. 沒有雷霆的手段.又怎么可能在皇家立足并最后登上皇位呢.拓跋玉的手段还是挺让冷七七欣赏的. 当拓跋玉吩咐禁卫军将大巫师等图谋不轨的“奸细”押解入天牢.遂让所有人都驻守好宿春院.不让任何人哪怕是将军府的主人镇西将军樱骨也不能接近. 整个宿春院只剩下拓跋玉的时候.冷七七便现身而出.让拓跋玉做好心理准备.就推开了樱倾离未出阁时的闺房. 拓跋玉并不是第一次來到这里了.掀袍举步进得门去.第一眼就看见了安静的睡在粉色的锦床上的女子. 女子恬静的睡颜.安静而微弱的呼吸.脸色有病态的红霞.安静而美好.让人无从生出打扰她美梦的心思. “她不是我的阿离.我的阿离在哪里.”冷七七还是蛮诧异的.他竟然沒有认错. 恍然一想.这并不是爱情或者直觉.阿离和樱倾离虽然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的气味也是一样的.但是阿离身怀有孕.而樱倾离还是未出阁的模样. “你倒是观察入微.但是你可知.这床上睡着的女子若是死了.你的阿离也活不成.”冷七七颦眉道出事实. “不管如何.阿离在哪里.”对于阿离的事情.拓跋玉的执着非比寻常. ------------ 【第六十五章】 是非有因果 娈尾春(六十五) “不管如何.阿离在哪里.”对于阿离的事情.拓跋玉的执着非比寻常. “……”冷七七并不答话.转身出了樱倾离的闺房.到了向阳处的雕花窗前站定. 而一路跟着冷七七的拓跋玉看到这窗前.看到了那几乎要枯死的黑色芍药花.心下不由得一震. “你是说……”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拓跋玉尽管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颤. “你可还记得当年断桥边开放的那株芍药花.”冷七七说着一挥袖.那株芍药花的根茎被早就刨开了一半.如今被冷七七这么一挥开.就完整的把芍药移到一旁.露出了在在泥土里掩藏着的那个人來. “阿离.”拓跋玉惊呼一声.上前蹲下身.将阿离身上还残留着的多余的泥土都拍掉.顾及到她还有身孕.倾身将她小心的横抱起來. “阿离是妖.你不怕.”见拓跋玉就要这样抱着阿离回宫.冷七七问道. “怕.”拓跋玉停下急促的脚步.回答道.“若是我怕.早就怕了十几年了.我早就知道她不是常人.可是那又如何呢.” “你可以不在乎.可是你的臣民呢.你的王位呢.”冷七七的诘问让拓跋玉原本抬起的脚步又再次放下. 见他沉默.冷七七心下不由冷哼.王位和女人.江山和美人.关于这样的抉择.作为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怕是都可以做出这个简单的决定罢.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拓跋玉颔首许久.望着阿离如今这般几乎快要开出花來的枯槁的黑色皮肤.眉头皱成了峰峦.沉默许久.说道:“冷姑娘.在下可否请你帮一个忙.给阿离施一个障眼法.我要带她回家.” 他背对着冷七七.使冷七七无法看到他眼底坚定的光.更无法知道此刻的他下了多么重要的决定. 但是“回家”这两个字却是将冷七七深深的触动了.心底再是愤懑.也别过脸挥手给阿离结了结界.使外人看不见阿离如今的模样. “那樱倾离怎么办.” “我已经吩咐了暗卫.一会儿就会秘密的将樱小姐送到宿春宫去.”说罢.就匆匆的回到皇宫. 冷七七的思绪飘回神.在古老的槐树下.郁郁葱葱的绿叶因为冬末的风.泠泠的落了几片下來. 冬末的风.已经带着一些暖意.院子里的积雪也有了融化的意思. “看來春天快到了.”冷七七透过槐树叶细小的缝隙往着难得晴朗的天.呢喃着沒头沒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正好拓跋玉从宫檐上足尖一钩轻轻跃下.稳稳的立在了冷七七的面前.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狼狈的影子跟來.正是被绑缚了几个时辰受尽摧残的司徒果. 尽管一身白衣变成千条万条血丝绦.皮肉伤也结了薄痂.司徒果仍然是相当注意自己的外貌的.尽量的将自己的头发弄得整齐了.才上前來想冷七七恭敬的施礼. “有冷姑娘在在下就放心了.”他也真的是舒了一口气.深深的.长长的. 这却让冷七七觉得沒來由的铁青了脸上.这意思是她在他们心底可是威武雄壮.无所不能.相当有安全感的是吧.一想到那种五大三粗的形象.冷七七不由打了一个冷噤. “人妖结合.必遭天谴.阿离和她的孩子只能活一个.”冷七七的脸上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不好看.但是她面前的两个男人都被这句话震得一时间失了声.她却并不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而阿离在樱倾离出生的时候就签订了契约.她们的命轮是连在一起的.阿离死.樱倾离便死.” “……” “……” 两个男人此刻都不做声了.眉头上耸立的峰峦海拔有上涨的迹象.他们对视了一眼就迅速的别开了头. “冷姑娘.可还有什么破解之法.”最终还是拓跋玉开口打破了沉默. 拓跋玉这样一说.让司徒果也从心底涌上了希望.睁着朗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冷七七. “沒有.” 冷七七的唇角有抽搐的迹象.她明明是好心提点他们.他们那都是什么表情啊.像是她才是杀他们爹娘的凶手似的. 眼前这个抉择于这两个男人來说都很难.毕竟这关系到自己深爱的人的生死以及生不如死. “这是一个很重要很直白的决定.保大还是保小.”冷七七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俩这样挣扎. “我要阿离.” “我要阿离.” 两句相同的话从两个不同的人口中同一时间发出.让两个男人一时间电光火石.硝烟味浓郁到一个临界点. 司徒果率先扭过头來.看向冷七七.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挣扎.艰难的开口道:“冷姑娘.阿离就是当年断桥上那个阿离对吗.” “是.” 听到冷七七肯定的回答.司徒果若有所思的样子.拓跋玉脸色那叫一个锅底灰摸了几层.阎罗殿上的阎罗也不过如此啊. “司徒果.你可要想清楚.你爱上的到底是阿离还是樱倾离.”拓跋玉冷峻的声音响起.当然其中包含的害怕和醋意是不可忽视的.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当然清楚.不劳烦陛下关心.” 冷七七轻声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明争暗斗.道:“既然你们下定决心要保住阿离.那么准备准备怎么渡劫吧.” “渡劫.” “渡劫.” 冷七七现在为他们两个人的默契感到有些头疼.一人站在她一边.这吼声快要将她耳朵都震聋了.心下恼怒.面色也开始不善了起來. “要不是你.本來我就可以让阿离躲过劫难的.”阿离恨恨的盯着司徒果.咬牙切齿的在他身上泻火.“混蛋.你知道不知道.原本在禁地就可以让他们母子平安.都是你给那帮人引路.坏了我的阵.擅自将阿离带走雪湖.不然怎么可能让我如今这么为难.你还好意识吼我吗.” 冷七七这一通吼.可是心里头舒坦了.可是司徒果却觉得天都塌了. ------------ 【第六十六章】 疏途念于归 娈尾春(六十六) 冷七七这一通吼.可是心里头舒坦了.可是司徒果却觉得天都塌了. 十几年前.他被贼人追杀.阿离舍身救过他.就此就沒有一天安稳日子.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十几年后.她被奸人所害.自己无意害了她.如今成了这样不人不妖的模样.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全不了. 他真是该死.他自诩对阿离执念颇深.却到头來她明明白白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认不出來.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面前.甚至都沒有资格祈求她的原谅. 原本.她于他都不相干的.是他太贪.不忍放弃这仅有的温暖. 越是往深里想越是难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冷七七问询道:“真的就沒有方法可以挽救了吗.” “有.”冷七七看向他.忽的笑得一口闪亮的白牙.晃了司徒果的眼.“后悔药.” “可否告知药方在何处.”这司徒果一根筋到底.陷进了如何补救阿离的洞里.像是被一叶遮住了眼睛.就看不出如今身在何处. “药方.”冷七七这次就真的笑得嘲讽了.“如果这世间.谁做错了事伤害了人.都有后悔药可以补偿的话.那么还要道歉做什么.还要法律做什么.还要人心做什么.司徒果.你真的觉得这就是你所想的补偿..” 冷七七这又是一通声色俱厉的吼.将司徒果吼得像是一座呆愣的木桩似的.完全无从反驳. “春天快要到了.”冷七七也不再看那两个皱眉深思的两个男人.仰头望着天.第二次说道这个感叹. 不等拓跋玉两人反应.就脸色一变.快速的撂下一句话.匆匆消失在了宿春宫的院落里.徒留两个不对付的男人大眼瞪小眼.新仇加旧恨. “等到立春之时.我自派人送來渡劫所需要的.你们要做的就是一笑泯恩仇.” 话音还随着冬末的风卷下的叶子.在宿春宫的院子里打着旋儿.冷七七的人却已经回到了未央宫的禁地里. 之所以这样急色匆匆的回來.是她今日在外面的世界呆了太长时间了.隐隐泄露了自己的气息.让九重天的那些个鼻子灵的狗有所察觉到了.于是乎.在沒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胜过整个九重天的实力之前.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完.只好先避其锋芒. 冷七七掏出怀里泛着蓝光的须臾瓶來.临空踏波又到了泪无归的冰棺前.打开冰棺棺盖.亲身躺在了泪无归的身边.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侧.一向强势的模样也放下了.露出小女儿家的疲累和较弱來. 她将头放在泪无归的肩窝.轻轻的蹭了蹭.寻了一个舒适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躺下來.一声悠长的叹息从她口中吐出.在千年玄冰制造的棺材里.跌來荡去.久久不息. “无归.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说罢.水蓝色的眸子耀过一层潋滟的水光.最后也被阖上的眼睑遮住了去. 她所期盼的回答.被耽搁了一千多年.饶是到了须臾瓶都收集了大半.也不曾得到回答. 她越來越不肯定.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对的.为什么须臾瓶指引自己收集的六欲水都是绝望的.挣扎的.痛苦的. 她甚至不能闭上眼安睡.害怕一睁眼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也只有在泪无归的怀里.她可以阖上眼睑小心的安睡一小会. 因为.他的胸膛.才是她的归处. 再是疏途.她也能找到归处. 无归.无归.待我做到齐天之录.之子于归. 冷七七恬静的安睡在泪无归的怀抱里.嘴角微微翘起來.像是在梦里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这样躺在泪无归怀里安睡的冷七七.做回了阿鲛.以最美的微笑.他教会她的微笑描绘出了这样一幅美丽恬静不忍打扰的丹青. 这样的场景在千年飘雪的雪湖中央.在千年纷沓的荼蘼花瓣里.在他们建筑的长乐未央的世外桃源里.更是想针刺一样的出现在了匆匆赶來帮忙的冥王斯夜眼里. 冥王斯夜原本欢欣的勾起的唇角就这样僵在了脸颊上.不是不想祝福的.不是不想微笑的.不是不想她长乐无忧的.可是一直被忽略的左边胸腔那样激烈的绞痛.那样难以呼吸的窒息感几乎憋得他想要将自己埋进这一生最惧怕的水里. 原來.在不知不觉中.在这两千年流淌的岁月长河里.她已经深深的印刻进自己的心里.挥之不去.超越甚至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一切. 自己宁可面对最害怕的湖水.最不堪回首的噩梦.也不愿意.失去她. 于是乎.在这未央宫禁地的雪湖小岛上.冷七七抱着无知无觉的泪无归恬然的安睡着.而一身都笼罩在黑色的大斗篷里的斯夜就这样握着大镰刀.僵直的立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湖面上.像是他不被他人看见的伤口一样.不起波澜.不动声色. 待到第二日的太阳升起时.冷七七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许久不曾像这样安稳的歇息过了. 果然.她唯一的容身之所还是在泪无归的胸膛里.虽然那里沒有了温度.更是沒有了心跳.可是他一身淡淡的青草香味却是对她莫名的有安神之用. 她在他怀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沒有九重天.沒有追杀.沒有逃命.沒有须臾瓶.也沒有不可逾越的参商永诀. 可是睁开眼睛.迎接了阳光之后.什么事情也都是必须自己一个人去面对的.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在自己立起身來.入眼便看见的一个高大的雪人. 斯夜保持这样一个动作僵直的战立了整整一个晚上.原本黑色的巨大斗篷早已看不见一丝底色.完完全全被这雪湖上飘荡的雪花遮盖了个严严实实.要不是他手中握着的世间绝无仅有的古朴大镰刀被雪掩住也掩不住的煞气.冷七七还真是认不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冥亡界的君主..死神斯夜. ------------ 【第六十七章】 盗取彼岸花 娈尾春(六十七) 冷七七用极其镇定的眼神看着极其突兀的雪人斯夜.其实初时见着的时候也被吓到了.但是他应该沒有睡吧.为什么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啊. 虽然他带着巨大的黑色兜帽.但是被他这样一个劲的注视着.冷七七心下还是觉得挺别扭的.不由就开口关切道.转移注意力. “斯夜.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吗.这么快啊.” 斯夜勉强的动了动自己的嘴角.沒有答话.冷七七觉得自己讨了个沒趣.从冰棺里跨出來.阖上棺盖后扭头就去了水榭烹茶.不再搭理斯夜. 而此刻的斯夜绝对不会告诉冷七七.其实他是在这里僵直了一整夜.冻僵了. 等冷七七烹好了茶时.斯夜终于一点一点的动用冥力.将这千年玄冰凝结出的雪花融化掉.装作自然的移步到了冷七七的对面落座. 冷七七眼皮都不抬.也不给他杯盏.自顾自的喝着茶.显然还在闹别扭. 说來也奇怪.她其实不是这样不讲理的性子.可是就是对这木头斯夜就是忍不住向他赌气.向他任性. 见斯夜端坐如斯.冷七七也觉着自己是不是对斯夜也太过不讲理.有些理亏的摸摸鼻子.慢吞吞的开口. “春日快到了.今年的春日可是不同寻常.” “不仅人间不同寻常.地府也是异常热闹.”斯夜紧抿着的薄唇一张一合.好听的声线因为被冻了一夜有些微的沙哑.为他平添了几分感性和诱惑. “哦.”冷七七低头喝茶.听闻这样一句话.也起了兴趣.追问道.“如何个热闹法.” “妖魔界的小妖精私自闯入了我冥亡界的土地.前來偷取我冥亡界的彼岸花.”冷七七叫斯夜木头也不甚沒有道理的.斯夜这话说得沒有一丝抑扬顿挫.每个字都咬在一个调上.语速也是一样的. “彼岸花.妖精要彼岸花來干什么.”冷七七索性茶叶不喝了.放下了茶盏.眨眨眼睛望着斯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此番提前出现在人间界.我就是想看看她要干什么.”斯夜平铺直叙. “……”冷七七觉得.如果那个酒楼叫斯夜去说书的.估计店家得倒贴.明明刚刚到了兴头上.就被这尊大神淋下一桶冰水.兴致骤减一半.“你可还记得那妖精的长相气味.出处何处.” “不知道.”斯夜如实回答. “那你怎么看她拿彼岸花干什么.”冷七七被这样中肯直白的话噎着了.这木头的迂气是越來越重了. “我捡到了这个.是那妖精匆忙中掉落的.”斯夜仍是平述.从宽大的袖口里.拿出了一块泛着紫色妖气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个铁画金钩的字..霞. 这块令牌拿出的时候.冷七七不仅抽了一口冷气.如果她沒有记错的话.紫霞临走时.挂在腰侧的令牌就是这个.这应该是出入盘丝洞的结印.冷七七艰难的咽咽口水.艰涩的开口问斯夜:“木头啊.掉这块令牌的可是一位穿着粉白色长裙.妖娆入骨的女子啊.” “不知道.沒仔细看过.”斯夜诚实的回答着.但是这样的诚实却让冷七七想掐死他. “……”本來冷七七还有几个后续的问題想问他來着.一看他端坐得一派正经的模样.再想想他正儿八经的中肯回答.什么问題都落自己的肚子里. 算了.还是自己多注意点.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我希望在事情平息之后.冷姑娘就不要插手此事了.” “这个故事并不是您知道的那一段.它的前面还有一段序章不为世人所知.冷姑娘.同为女子.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吗.” 那一日紫霞与她说的话回荡在耳边.让冷七七不由得心下一霁.不安的情绪涌现而出.并且越扩越大. 其实为此舒了一口气的不止是冷七七.还有那个坐得端正的木头.见冷七七不再问话.他也乐得安静.他只是想安安静静的伴着她. 如此而已. 日子就这样难得风平浪静的趟过.像是才安静下來的三途河. 五日后.再过三日便是立春. 原本在未央宫的水榭里.才吩咐了星轨将春分渡劫所需的清单给拓跋玉送去.闲來无事.兴致高昂的提起笔准备绘绘快要手生的丹青. 而一旁端坐着毫无存在感的冥王斯夜大人.却突兀的虎躯一震.站起身來.望向了皇宫的方向. 冷七七正诧异着呢.是什么引起了咱诸事不论的冥王斯夜大人的关注呢.也不由得向着皇宫的方向感应着.倏忽.自己也心下一怔.多日沒有露面的紫霞此时却出现在了皇宫里.虽然气息微弱得可以.但是仍然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來了. 她拿着彼岸花到底是要干什么. 冷七七转头看向斯夜.见斯夜好似也是对着自己的方向的.于是冲着他一点头.就消失在了水榭中.连带着石几上未作完的丹青也來不及收. 斯夜正纳闷呢.这一点头是什么个意思.但是看见冷七七消失不见.也就不再多想.追了去. 皇宫.惊鸿殿. 阿离回到了宿春宫里安歇.虽然这几日并沒有醒來的迹象.却也沒有什么痛苦的不安.以及在梦里的挣扎. 尽管如此.拓跋玉就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日子又回到了阿离沒有离开前一样的让人安心. 头带金冠.碧玉簪将发髻绾得一丝不苟.面色白皙.沒有了那些不曾打理的青色胡渣.整个人精神焕然一新.正低头处理那几日堆积如山的奏折.一股浑然天成的魅力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來. 这让刚刚出现在惊鸿殿大堂里的紫霞.不由得看痴了去.不管这几日因为自己以妖魔界的身份擅闯了冥亡界.这一趟可是九死一生. 她元气还沒有恢复就迫不及待的赶來了.能看见这样的他.什么都值得了. 那个身着一身看不出本色罗裙的女妖精.脱去了媚色.褪掉了伪装.苍白着脸色看着大殿上端正着的男子.就忍不住笑着湿润了眼眶. “宋郎……” ------------ 【第六十八章】 企及的机会 娈尾春(六十八) 一声期期艾艾的呼唤.让原本专心批阅奏折的拓跋玉惊吓地抬起了头.见到大殿上悄无声息出现的那手里握紧了妖冶非常的花儿.一双眼睛那么泪眼朦胧的诡异的看向他. 拓跋玉尽管被看得全身不舒坦.但是还是认出了來人.正是那一日和冷七七一起为他救出阿离的恩人.当下也不管为什么她回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一身狼狈赶紧下了玉阶去拜谢. “竟是紫霞姑娘前來.在下失礼.” 紫霞被拓跋玉这样恭敬的感谢不由得也有些诧异.从痴迷中缓过神來.呆愣中带着些微的惊喜道:“你知道我.你是不是还记得我的.宋郎……” 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激动的捉住了拓跋玉作揖还沒有來得及放下的双手. 拓跋玉被这突如其來的举动吓到了.赶忙抽出了自己的手.连带着赶紧向后一退.眼底闪现出稍纵即逝的厌弃.但是看到这姑娘是有恩于他.也就宽下心來.保持适当的距离.谦和的说道:“在下真的不知道姑娘说的是什么.那一日姑娘离开后.冷姑娘曾向在下提起姑娘.不知姑娘前來到底所为何事.” 见拓跋玉彬彬有礼的谦和.距离这么多步的恪守礼节.还有身上散发出的疏离.以及刚刚眼底一闪而过的厌弃. 他是讨厌自己的.讨厌自己的碰触.讨厌自己的接近.但是这一瞬间的沮丧在看见自己手中紧握的妖冶的彼岸花时.就烟消云散了.唇边也荡漾起美丽的花一样的笑容. “我是來给你送药的.” “送药.” “你难道不想知道前世你和阿离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紫霞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拓跋玉.拿出自己手中一直紧握着的猩红的彼岸花递在了他的身前. “这是……”拓跋玉还在狐疑.这开得如此猩红且妖冶不详的花.真的是可以让他回忆起前世今生的药吗. 紫霞却是不将拓跋玉的狐疑放在眼底.直接把彼岸花放进拓跋玉的手中.然后又从自己的广袖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漂亮瓶子装着的忘川水也递了过去. “那是我从冥亡界摘來的彼岸花.而那个透明的瓶子里装着的淡红色的是忘川水.”紫霞眼里原本还凝聚着的淡淡的薄雾此刻也被从由心底涌上的喜悦驱散殆尽了. “彼岸花.忘川水.” “这朵彼岸花就是你前世在冥亡界投胎转世时留下的执念.而这忘川水却是恢复记忆的药引.你只要用这忘川水熬制这朵彼岸花.喝下后就会看见了.”紫霞满脸期盼的说着.心下却是想着.这忘川水里滴了自己的血液.还怕你记不起我來吗. “紫霞姑娘.多谢你帮忙了.你的大恩我和阿离铭记在心.”拓跋玉接过了紫霞的东西.谦和的道谢. 可是紫霞就这样站着盯着他笑得温婉动人.也不见说话.也不见要离开.这让拓跋玉不知道做如何反应.正想着还有好些奏折要批阅.阿离哪里不知道醒了沒有.心下也就狠了狠.仍然是温和有礼的下了逐客令:“在下还有要事处理.要事紫霞姑娘沒有其他事情的话.烦请……” “我知道了.”紫霞见状也知道不能逼迫得太紧.心想只要拓跋玉吃了彼岸花熬制的药.早晚都是会记起自己的.于是也就转身告辞.等走到殿门时回首叮咛了一句.“那药可是有时限的.越早吃掉药效越好.你自己好好把握.” “多谢.” 等紫霞走掉之后.拓跋玉反复看了看手中握着的彼岸花和忘川水.发起呆來. 而这一切也全数落在了在不远处屋檐上站立许久的冷七七和冥王斯夜的眼底. “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彼岸花不能这样乱了人世纲常.” “紫霞曾经和我做过一场交易.而最终平等要求我的便是给她一个公平的机会.她要是觉得这样的结果会是一个公平的机会.那么便给她吧.” “……”因为冷七七的感慨而沉思许久的斯夜艰涩的开了口.“阿鲛.如果是我呢.你会给我这样一个公平的机会吗.” “木头啊.不要念错台词.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适合你啊.”冷七七别过脸去.故意开玩笑道. “阿鲛.你该知道.我是认真的.”斯夜这次并不愿意让冷七七就这样糊弄过去. “斯夜哥哥.”冷七七也收起了玩闹的笑意.敛了神色道.“一千多年前.答案应该尽数有了.如今又何苦纠缠.” “阿鲛.你明明知道我是生不由己的……”第一次从斯夜的语调里听出了焦急和无奈.一向波澜不惊的不止是他的语调.还有他的心. “斯夜.这也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缘深情浅.”冷七七说罢.也不管紫霞和拓跋玉如何如何了.消失在了惊鸿殿.回了未央宫的禁地. “阿鲛……” 惊鸿殿的屋顶上长久不散这样一句呢喃.而呢喃的人却不见了影踪. 而惊鸿殿内的拓跋玉此刻被那放在一旁的忘川水和彼岸花搅得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心思批阅奏折.那些花花绿绿的奏折被他捏在手里.手边的笔却怎么也点补下去.更加准确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他一个字也沒看进去. 索性也就将这些都放下了.猛地起身就准备往宿春宫而去.但是才跨出几步就驻了足.扭头看见了龙案上的奏折边安放着的彼岸花和忘川水.眉头皱起了峰峦.沉吟许久.还是大跨步过去将那两样东西攥进手里. 这一切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梦幻感.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幻.到底是要相信.还是拒绝. “你难道不想知道前世你和阿离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紫霞的话还在耳畔一遍一遍的回放.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当然是希望知道阿离所铭记的前世种种.但是他更希望他们在这一生.在将來会有更美好的记忆. ------------ 【第六十九章】 最难付真情 娈尾春(六十九) 想明白了的拓跋玉.将两样东西随手放下.便转身出了惊鸿殿.往宿春宫而去. 说來也巧.原本怀着欢快的心情向宿春宫而去的拓跋玉.在中途却遇见了同是前往宿春宫的司徒果.什么万里无云的晴朗心情都变了.简直是乌云压城城欲摧.比那黑底锅还要难看几分. 其实哪里只是他.司徒果的脸色也不承多让.两个人极其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默然扭头冷哼.互不待见.这两人闷头赶路.却是彼此间互相比赛.不让另一个人赶到自己前面去.两个黑脸男人就这样抛开了自己一贯冷峻清雅的外表.为了互相不会打起來.做了这样幼稚的事情. 其实.如果这一幕被阿离她们看见了.内心里更希望他们还是打一架的好.这样起码不用看见这两张黑底锅的脸. 到最后.索性也就不比了.一个向左一拐向右.开始各自绕远路往宿春宫赶.但是心底却依然在默默较劲. 当拓跋玉满头大汗的赶到了宿春宫门外后.看见一侧急色匆匆的司徒果时.笑得那叫一个志得意满啊.而司徒果见着了.冷着脸.趁拓跋玉不备闪身进了宿春宫里.看都不看身后的拓跋玉一眼.还火上浇油的放出两个字. “幼稚.” 说罢不等拓跋玉接口.便自己转身进了宿春宫的厢房.去看看樱倾离.而阿离.他想了想.还是交给拓跋玉吧.自己欠了他们一个相遇.欠了他们十几年的相处.如今也只有这样能够稍稍的让自己良心安定.也算是给他们的补偿吧. 见司徒果这样离开了之后.拓跋玉也觉着沒什么意思.抬步走入了宿春宫. 到了正殿门口.看着紧闭着的雕花门.心里莫名的忐忑起來.虽然每日里都过來几次.每一次推门时心情都一样的忐忑紧张.希望推开门就可以看见阿离醒來.就算见不到她温婉笑意.对自己说一句好久不见.哪怕是见到她对自己声色俱厉的对骂.或者是只冷眼睨自己一眼也是好的. 可是一次一次推开门都是失望而终.但是每一次都拼命的燃起了希望.可是开门后几乎连她的呼吸都如此微弱.更别说她对他能展现的音容笑貌了.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阿离……”房间里有一些冷寂.拓跋玉突然觉得有些发冷.于是转身将门掩上. 拓跋玉觉得自己的脚步多少有些沉重.明明殿门到阿离的琉璃床也就只有那么十几步之遥.他却觉得是跋涉了千山万水.趟过了万里沼泽.才走到了阿离的面前. 他有好多好多话告诉她.可是她却听不到.他想.他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到如今也就成了他过不去的劫数. 这样不知不觉间就又想起了“前世”.如果我知道了前世我们的点点滴滴.阿离会不会高兴呢.我们共同的回忆找到了.那么阿离就不会这样惆怅和孤独了吧. 这样想着.手却停在阿离高高凸起的肚子上.哪里是他们的孩子.是他和阿离的孩子.他本是应该在春分里出生.是最温暖的模样降临在这个世上.可惜.我的孩子.爹爹沒有本事.对不起你. “阿离.我会记起你的.你等等我.”说着俯身在阿离恬静的额头落下轻轻的一吻.再看着阿离肚子里还未出生便已经注定无法见到人世的孩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算你不能出生也是我拓跋玉的孩子.你就叫雪见吧.我和你娘是在冬雪初融之时遇见.你原本也该是在宿春之时出生.我冠以你的姓名.拓跋雪见.” 说完.将自己的脸颊轻轻的贴向了阿离的肚子上.侧耳倾听.能感觉到.那里面的小生命听见他这般说话.轻轻的在其中碰撞着.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是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奇妙的感应.无法用语言來形容那一种满足感.初为人父便要丧子.这样难以描述的悲痛也被这样的倾听压了下去. 一滴滚烫的热泪从拓跋玉的眼角滴落.滴进了阿离的衣绸里.融入了那个未出生的婴孩的心底. 拾掇好了自己的心情.拓跋玉起身.关好宿春宫的殿门.吩咐好暗卫好好看守后就离开了宿春宫.回自己的惊鸿殿而去. 在他离开后.在一旁拐角处.显现出了一个欣长的白衣男子.正是应该在侧殿厢房里呆着的司徒果. 刚刚拓跋玉和阿离的相处都被他看在眼底.他自认.当年偷走了他们的相逢.如今更是无法插身进到他们的爱情里. 但是.人都是贪婪的.他至今还记得那不能罢手的温暖.还有舍身牺牲自己让他可以得偿所愿.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能这般毫无索求的对他好.却也只是阿离一人而已. 樱倾离也是对自己好的.可是他却欠阿离良多.怎么偿还得清. 他抬头看向有些阴霾的天空.还有三日就快是春分了.那时的劫难是否能够渡过.如果不能渡过的话.他这个罪魁祸首就真的是罪该万死.难辞其咎了. “雪见啊.真是个好名字.如果当年我能和阿离找个地方过安生日子的话.这名字也就是我给你取了吧.”司徒果对着窗户里那安睡着的女子笑得分外温柔. 此刻的他也不便前去过多的打扰阿离.想必她也已然知道了真相.又怎么会会原谅自己呢.更不可能会希望见到自己. 他晒然一笑.显得有几分凄苦.再看了一眼窗户里恬然安睡的人儿.也就放下了雕花窗栓.转身回了侧殿. 推开门.就见到了锦缎软床上.那个女子和正殿里那个恬然的女子一模一样的安静的躺着.无论是从样貌还是身上散发而出的芍药花的香味都是一模一样的.也难怪自己会被这样的表象弄得分辨不清. 她们之所以会签订这样的契约.也不过是因为阿离对自己承诺的十年之约.原來.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自己打乱了大家的命盘.也才有了如今这样复杂的局面. 明明是两个人的爱情.却成了四个人的命中纠葛. 此刻的司徒果并不知道.岂止是四个人的纠葛.还有一个痴情人并不被他们所知. ------------ 【第七十章】 前尘水中月 娈尾春(七十) 这世界最难托付的是深情.而最难偿还的是情债. 司徒果从一旁的铜盆里拧干了布巾.上前去.一一为樱倾离擦拭干净.这是他每日里都到这里为她做的事情. 既然.阿离不会死.那么倾离也会醒过來的.只是早晚. 一边为樱倾离细心的擦拭身子.一边望着她苍白得可以的脸色道:“既然这一生我认定了你.那么我们便结伴一生吧.” 他笑得温文.下了决心要将深欠的情债都一一还清. 也就在此刻.樱倾离的眼角悄然的滑落出一滴眼泪來.让司徒果不觉心下一霁.他轻柔的抚去那一滴眼泪.倾身吻上了她的眼角. “倾离.我也只剩下你了.”他轻轻的.柔柔的在她的耳边道. 御膳房. 而生生插进他们四人纠葛中的另一个人.此刻正使用隐身术笑得一脸喜悦的看着拓跋玉熬药.拓跋玉将整个御膳房的人都赶了出去 遭了.药材药引虽然到了他的手中.但是紫霞高兴之余却忘记了告诉他这应该熬制多少个时辰.这前尘月必须要喝药人自己亲手熬制.喝下去才有效用.事以至此.也就只有看着了.尽了人事.只等天命. 两个时辰后.枯燥的熬药过程再加上焦躁在火焰上淋上了一罐油.看着眼前咕噜噜了许久的药盅.那妖冶的彼岸花也几乎被熬成了水.终于还是忍不住用麻布将药盅包裹好倒入了瓷碗之中. “等一下.”隐沒在暗处的紫霞实在是忍不住了.高声制止. 可是不曾想.这样的突变吓得拓跋玉一失手.眼见着那一盅前尘月就要洒到地上祭了土地公.紫霞也不想这许多.身体快于思考的直接就伸手去拦. 尽管沒有施加法术的手与人类无异.就这样生生接住了滚烫的药盅.嗤嗤的冒起了青烟.整个房间快速的充斥着烤肉的焦味.紫霞吃痛.却也稳稳的沒有放手.就这样端着滚烫的药盅.看着及时挽救却也还是泼洒出了些许的红色的药汁发呆. 这突如其來的状况发生的也就那么一瞬间.完全不让拓跋玉做出反应.等缓过神來.就看清了在眼前呆立着的紫霞.赶紧用麻布快速将药盅接过. “嘶..”有时候.疼痛往往是在离开的时候才发现.紫霞烫伤的手碰到略带冰凉的空气.竟然疼得痉挛了起來.白皙的手掌.迅速的起泡.让人都不忍看下去. “紫霞姑娘.你有沒有怎么样.”看见紫霞的手臂如此严重的烫伤.拓跋玉就到了蓄水池处.一瓢一瓢的舀出清凉干净的水给她的伤口浇灌去.希望可以减轻她的疼痛.毕竟人家是为了自己的药.以及自己未來的幸福.他可不能对恩人冷漠. “……”紫霞沒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地上洒落的部分彼岸花熬制出的前尘月.越看越是凄苦.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的落下了.和地上的前尘月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前尘月熬出的血.还是紫霞的泪. “是不是太疼了.我已经吩咐了宫人去拿了玉容膏了.先将就一下凉水.”拓跋玉以为紫霞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掉眼泪.于是一边淋清水.一边安慰她.“记得小时候母妃过世后.我也常常会受伤的.这样处理了伤口会好很多.一会就不疼了.也不会留下疤痕的.” 因为拓跋玉的柔声安慰.紫霞失落的魂魄也终于找回了那么几缕.看向细心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拓跋玉.刚刚涌上心头的几分欢愉也被生生的压了下去. 前世我來晚了.好不容易在这一世找到了你.为什么还是注定了分离. 这样的伤对妖精來说伤不到根本.只要沒有伤及根本就可以用法术恢复完全.可是现在.她却一点也不想动用法术恢复.此刻也许是他这一生唯一能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这样想着.不觉心下悲伤起來.希望时间可以尽可能的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在流逝了.她不想.她连着找了两世的人.就这样一次一次的错过.为什么将离就可以这样好运.和他续了两世的情缘.而她在红尘里漂泊了五百年.到头來费尽心机也只是换得这样的结局. 这要她怎可甘心. 可是.事实总是如此残酷.它就这样红果果的摆在你的眼前.叫你根本无从逃避和自欺.就好像那地上洒落的前尘月一样.虽然快要蒸发干净.但是改变不了他曾存在并要消失的事实. 她想.她和她所倔强坚持了五百年的爱情.约莫是要说再见了. 这时.宫人送來了玉容膏.拓跋玉接过.递给了紫霞. 紫霞看着递过來的这一只布满薄茧的修长手.完全忽视了他手中递过來的玉容膏.眼神从他的手一寸寸的往上挪移.到了他的脸上定格了许久. “已经不是同样的容貌了.也不再是同一颗跳动的心了啊……”紫霞自言自语的说着拓跋玉根本就听不懂的话.让拓跋玉不由得皱起眉來.这姑娘是不是被烫傻了啊.怎么这么不正常.可是烫着的明明是她的手啊. “紫霞姑娘.这时玉容膏.记得每天都擦.不然伤口结痂后很容易留下疤痕.”拓跋玉也不理会紫霞到底在念叨在什么.一边嘱咐.像是一个救世的医者.一边将精致盒子装好的玉容膏放在了紫霞的手心里. 而紫霞看着手中安放好的玉容膏.苦涩的笑了笑.有什么东西就想这交付给自己的玉容膏一样.交付完.也就两不相欠. 再是难以托付的深情.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宋郎.你可不可以再叫一声我的名字.”紫霞抬起头來.原本干涸的眼瞳再一次蒙上了迷雾.整个人都沉浸在悲伤发酵出的酒气里.让人忍不住心疼. 原本转身去看看药盅里还剩下多少药的拓跋玉.沒有听清紫霞到底说的什么.回头迷茫的看着她.歉意的示意紫霞再说一遍. “沒什么.你赶紧将剩下的前尘月喝了吧.” ------------ 【第七十一章】 黯黯然离场 娈尾春(七十一) “没什么,你赶紧将剩下的前尘月喝了吧。” 紫霞觉着,这话一出口,就已经预示着今生的诀别了,前尘往事就像那水中月一样有了一个了断。 “前尘月?这名字倒是好听,不过这东西真的可以让人记起前世?”拓跋玉望着药盅里,颜色淡下来的红色液体,嘀咕道,“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罢,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将前尘月囫囵喝下了,因为喝得太急,险些被呛着,但是喝完却眯上了眼睛,一副慵懒而享受的模样。 “味道如何?”紫霞见他如此,明明知道了答案还是忍不住问道。 “恩……不苦,回味甘甜,像是……像是……”拓跋玉还没有像是出来,就已经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睛,倒在御膳房原本就湿润的土地上睡着了。 回味若是苦涩的话,那就意味着回忆到的记忆也是痛苦的,而拓跋玉的回答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紫霞彻底的绝望了。上天真的太过偏心,如此厚爱将离,却独独不曾怜惜过自己。 纵然决定要斩断情丝,了断红尘,好好回到盘丝洞去修炼,以后得道成仙,也算得上是一种超脱。 可是想法总是好的,看着拓跋玉这样躺着,紫霞又开始于心不忍,踌躇许久,还是准备将拓跋玉安放在龙塌上再离开。 妖精的术法还是很有用的,只那么一息的时间,两人就到了拓跋玉的行宫。小心翼翼的将他安放在明黄色的龙塌上,转身准备走掉。 可是感情的事说来容易,要断得干净哪里是这样一夕一朝间就可以挥刀斩乱麻,彻彻底底的放弃。 更何况,将离在断桥边苦等了三百年,而自己可是在漫漫红尘里闯荡寻觅了五百年,但是命轮就是让他们两人见面不相识。要不是看到将离有了身孕也不会前去盘丝洞求山主打开璇玑盘,才知道了自己苦苦寻觅的人其实早就出现。 紫霞又坐在了拓跋玉的床侧,看着他在睡梦中轻轻浅浅的勾起唇角,定然是梦见了什么开心的事吧,不过能肯定的是,那里面铁定没有自己的存在。 紫霞俯身,带着绝望到骨子的悲伤俯身吻上了拓跋玉的唇,蜻蜓点水,温柔悱恻。 “宋卿耒,我曾爱过你,正在爱着你,将来会试着忘记你。你要给我好好的,好好幸福下去。” 话音还没有落下,人却开始慢慢透明,一点一点像是星光散落,零星着消失了。 谁都不知道拓跋玉正在看着怎样的记忆,而谁也不曾知道有一只小妖精在五百年前遇见过一个下山修行的道士,也轰轰烈烈有过一世不得善终的爱情。 未央宫•禁地 冷七七斜倚着水榭,望着镜面一样的雪湖,雪湖映射出的皇宫的种种都观望得一清二楚。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后,一挥手就收了这影射术。 这样安静的多愁善感还没有维持多久,一直没有存在感立在一旁的冥王斯夜大人开了金口,打破了这样的沉默的氛围。 “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观看,不是应该在他们周围,收集他们的眼泪吗?” “对于紫霞,我有承诺。都是可怜人,眼泪也总有集齐的时候,不差这一刻。” 冷七七的话没有了往日里的亲昵,多了几分疏离,似乎还沉浸在刚刚那一段未了却又已经彻底断掉的情缘里没有回过神来。 “阿鲛,我不是紫霞,你也不是拓跋玉。” “不管是与不是,一千年前是如何,一千年后也是如何,夜哥哥。”冷七七回头,直直的望着斯夜,看着他这从出生之后就没有脱去过的黑色大兜衣,眉头皱得更深。“况且,对那些个从来都不曾坦诚相待过的胆小鬼来说,本来就没有公平的对待过彼此,又有什么公平的机会可言。” “……”冷七七的逼视让斯夜一时之间无从遁形,唇色抿得泛白,却也被冷七七的话堵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此,冷七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本来这样的情况就在意料之中,可是就是生气,索性扭头不再看他,眼不见为净。 “阿鲛,等这次的事告一段落,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斯夜说完这话后,还不待冷七七回答,就飞快的瞬移进了荼蘼花树丛,躲在某一枝花叶后默默的看着她。 冷七七觉得,遇见斯夜就会叹气特别多,她这一生的叹息有一半都给了他,可是他总是逃避。 不论是两千年前的相遇,还是一千年前的离别,更或者是刚才的逃窜。 在爱情里,所谓的公平的机会,不过是自己不求回报的付出,和淋漓剔透的坦诚,加上对的时机促就而成的,不是哪一方说给就能给得了的,毕竟人心太繁复。 一晃,三日已过,春分已至。 这一日,冷七七早早的就拾掇整齐,悄无声息的来到了阿离的宿春宫。水蓝色的荷叶长裙,海贝鸦鬓,眸子也恢复了水蓝色的本色,看着春分渐渐温暖的阳光。 宿春宫里用从未央宫雪湖底运来的沉寂了几百年安明石摆成了七星阵,七星阵上用的张天师遗落的娑罗盘。对于这样的布置,冷七七的心里其实也在打鼓,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帮阿离渡过此番劫难。 想来阿离因着前几日自己吩咐星轨送来的丹药,在昨日也是醒了,只是醒来却未曾进食,也不见她说话。 宿春宫的庭院里,该来的人都早早的前来候着了,司徒果将樱倾离小心的从侧殿横抱出来,更加小心的将她的衣着发饰正理好,轻轻的安放在了婆罗盘上。 冷七七扫了一眼在场的人,连躲在一旁没有现身的斯夜也被她睨了一眼,可是就是没有见着拓跋玉。 而拓跋玉呢,似乎还沉浸在他的梦里没有醒来的迹象。 原本晴朗的春分日的天空,竟然也渐渐的暗了下来,天际处出现了零星的几朵乌云来。而冷七七此刻的脸色,比那乌云好不到哪里去。 ------------ 【第七十二章】 为你如所愿 娈尾春(七十二) 可是喝了前尘月的人只能他自己醒过来,倚靠外力致使他醒来很有可能会让他的脑部受到冲击,最后变得痴傻。 从那一日看来,两个时辰熬制出的前尘月远远没有达到紫霞所希望的时长,定然也只是熬制出了拓跋玉前世的一部分记忆。按理说,这都已经三日了,为何还沉浸在梦里没有醒来,这不合理啊。 四面八方出现的乌云慢慢的向着宿春宫的项上飘来,这也让冷七七没时间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一门心思望着天象。 “你有把握吗?”藏在暗处的斯夜见冷七七的面色并不怎么好,就密音问道。 “没有。”冷七七相当干脆的回答。 沉默许久,斯夜再次密音给冷七七:“等下渡劫之时,你藏到我的斗篷里来。” “……不劳夜哥哥帮忙了,我自行解决。”冷七七从那一瞬间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如今可以说的阴云密布了。 “阿鲛,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这样出现在轮回界外,要是泄露了行踪,九重天的人怎么会放过你。” 冷七七不再答话,斯夜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索性就彼此沉默着,等待着人妖结合的结晶产下之时迎来的劫难的到来。 眼看着天上的乌云翻滚着,渐渐的连成一片,微风晃动间,可以隐约看清云层间游走的黑色雷电。 此刻,阿离推开了正殿的门,一步一颤的向着院子处布置好的婆罗盘走去,其间挥开了司徒果上前来搀扶的手。 肚子开始一阵一阵的疼痛起来,冷汗密布着她的额头,但是她还是坚持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过去,缓缓的躺下。 “啊——”就在阿离刚刚躺下,与婆罗盘贴合在一起的时候,阿离终是忍不住疼痛,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裙,声嘶力竭的叫了出来。 羊水已破,她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寂寞,闹腾着想要早早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想要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可是,老天爷不开眼啊。 因着阿离的这一声高亢的叫声,那头顶上像是海浪般翻滚的乌云翻腾得更是激烈,明明该是温暖的春分却变得比冬夜还要黯沉得可怕。 冷七七见状,率先出手将婆罗盘下的阵法开启,希望这七星阵,真的可以在这最顶级的黑色地狱雷下多撑几回。 “啊——”阿离惨烈的叫声挣扎着,下身已经被泥泞的鲜血浸湿,原本就是白色的衣裙,如今倒像是浴血怒放的梅花。一时之间竟然让众人都不忍心看,抛开她是一朵芍药花的事实,她也不过是一个母亲,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对她开这样一个玩笑。 项上凝聚的乌云并没有听见这个柔弱母亲内心的呼唤,仍然聚拢在一起,黑气缭绕,雷丝游蹿。 “轰隆——”在所有人都不愿意看见的情况下,这手臂粗的黑色雷电毫无预兆的当头劈下。 “到我身后来!”斯夜认出来这劫雷可不比一般,不同于夏嫣嫣的金雷劫,这地狱劫是他们冥界的劫雷,渡不了的人十有八九,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其威力可见一般。这劫雷的出现就是为了让应劫者彻底被抹杀,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天谴,当真是赶尽杀绝。 司徒果是被斯夜这样冷不丁的话吓到,常年练武的身手异常敏捷,飞速到了斯夜身后。 “轰隆隆!”撕裂空间的巨响,剩下的是整个结界里的宿春宫的建筑植物都化作齑粉,扬起漫天的沙尘,遮挡住了婆罗盘上那两个柔弱的女子的身影。 这下司徒果不禁吸了一口凉气,也还好他够快,不然这劫雷落下,他那里还有骨头渣子在! “嗯啊~啊啊啊——”女人痛苦而又嘶哑的叫声仍然在,也让看不清情形的众人稍稍定了一下心神。 可是,天谴地狱雷却不让众人送一口气,紧接着第二道男人腰腹粗的劫雷酝酿而出,在众人头顶当头劈下。 饶是冥界的君王斯夜也不得不加强了护盾,才勉力抵抗。 此刻的宿春宫一片萧条,齑粉也满满消散,露出了中央那婆罗盘上还算安好了两个女人。 冷七七一直没有说话,但是她抓住斯夜斗篷的手透过特殊的衣料竟然也深深的镶进了斯夜的手臂肌肉里。原本不愿意出手帮忙的斯夜,也不禁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颔首问道:“你想要救她?” 冷七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望着问询的斯夜。 见她如此,斯夜再次问道:“你是不是想要救她们?” 冷七七完全不知道斯夜到底要干什么,望着他僵硬的点头。 “那好吧。”像是叹息一样的话,让冷七七更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心底隐隐传来不安的感觉。 斯夜轻轻的拂开了冷七七的手,在她的手背柔和的拍了两下,以示安抚。抬手放下两个叠加结界,才放心的往巨大的劫云而去! 他要干什么! 冷七七此刻哪里还估计婆罗盘上那两个女人,尽管那婆罗盘上的蓝色的结界开始微弱,从结界底部开始出现了细长蜿蜒的裂痕。她此刻的注意力全数被斯夜夺了去,这个男人,不要命了么,怎么这样冲动! 眼见着一身黑色斗篷的男人,欣长的身线就要彻底隐没在那巨大而黑暗的劫云里,消失不见,冷七七强忍住要脱口而出的呼唤,下唇被自己咬得没有了血色。 更是奇异的是,头顶上方的劫云仍然在翻腾,却是没有了落下的气势,但是婆罗盘上的阿离却没有怎么好,那鲜血几乎打湿了整个坚硬的盘面,她的指甲因为疼痛而死命抓扯,根根断裂,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头发和衣物都濡湿的粘腻在了她的脸颊和身体上,疼痛的哭叫声已经渐渐低落了下来,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尽管如此,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要出世的迹象。 正当几人都为处于危险中的人捏一把汗时,天上的云散了开去,在阳光的铺垫下,掉下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来。 正是斯夜。 ------------ 【第七十三章】 依稀前尘月 娈尾春(七十三) 正当几人都为处于危险中的人捏一把汗时,天上的云散了开去,在阳光的铺垫下,掉下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来。 正是斯夜。 冷七七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斯夜显然是昏迷过去了,常年不离手的古朴镰刀竟然也握不住,直直的向下砸了来。 “斯夜。”一伸手就将掉下来的镰刀收进自己的空间里,摇身就到了斯夜坠落的半空下方,摊开双手,将他稳稳接住。 斯夜遍布的汗水将他黑色的兜帽都沾湿了,唇色苍白,昏迷得很是不安稳,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不断的浅浅挣扎和呢喃。 “娘,夜儿不能。” 这是冷七七凑近唯一听清的话,斯夜的母亲到底要让他做什么? “啊啊啊啊,嗯——”阿离痛苦的叫喊及时的将冷七七唤回了现实,看来,孩子是可以保住了,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完满。 “咯咯咯咯……” “阿离——” 冷七七扶着斯夜轻盈的落在了司徒果的面前,正准备交代一下让他好好照看一下这两个女人,结果还不带开口,一阵嘹亮而清脆的笑声伴随着一声疾呼打断了。 见此,冷七七的心也安定下来了,向司徒果略一点头,就带着斯夜消失在了众人眼前,想来是回未央宫,给斯夜疗伤去了。 而拓跋玉见此情景,先是惊魂未定,后又懊悔,乍一听见这样清脆柔软的笑声,面上不禁一喜,但是很快又忧伤起来。 阿离几乎连蜷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直能睁开一条缝隙,眼珠尽力的向自己下身方向的转动着,期望能看见自家与众不同的孩子。 历经过天谴的孩子,终归是不同的,他是欢笑着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是备受众人的祝福和希望降生的,他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和他的孩子。 拓跋玉的到来几乎和孩子降生是在同一时间,初为人父的喜悦被阿离染尽鲜血的衣衫冲淡了,这么多日的记忆冲刷,让他记起了前世的记忆。 他的,她的,他们的记忆,他通通都记起来了,他们的爱情最终还是完满了,那些美丽的凄婉的哀伤的记忆都不再是阿离一个人生生守着了,而是他们都记得,并可以拥有以后。 “孩子,我的孩子。”当拓跋玉快步到了阿离的身旁时,双手紧紧的握住阿离无力的手,往自己的脸上磨蹭,阿离终于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呢喃出这样一句话来。 拓跋玉脱下自己的衣袍,将才出生咯咯笑着的孩子仔细的擦拭干净,用干净的布料暂时将他抱到了阿离的面前。 “是个男孩子,我们的孩子,拓跋雪见。”小心的将那粉嘟嘟的孩子放在了阿离的臂弯里,小心的为阿离将她被汉粘湿在脸上的发都一一理顺,格外怜惜。 “送君行千里,总为初将离。”他凑近她的耳边,轻轻的念叨着这句刻进骨髓里的话,成功的把阿离的注意力从哪个粉嘟嘟的儿子身上移交到自己身上,惊讶得嘴张得快要塞进一颗鸡蛋了。 “你,都记起来了?” “将离,我是宋千里,也是拓跋玉,最重要的是我爱你。” 话刚刚落下,伴随着的也有他轻若柳絮一般细密的吻。 上一辈子没有给够你的温柔多情,缠绵悱恻,他们这辈子好不容易才真正的找到彼此,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挺过了天谴才能在一起,那么这些债也就一并交付完毕。谁让自己亏欠了你太多,三百年的情深,累世的因缘,绝不让你空付。 拓跋玉把将离母子带回了惊鸿殿,并没有理会站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他们重逢和离开,心底轻声的祝福司徒果。 拓跋玉几人的身影俨然已经化成几个小黑点消失不见,司徒果的视线也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婆罗盘上那个白衣女子。 苍白的脸色,安然的神情,一动不动毫无生息的躺着,这样毁天灭地的天谴也不能将她唤醒吗?冷姑娘不是说当年那一场生命契约她们其中一人受到伤害另一人也会感同身受,命轮相通,那么此刻将离都已经好了,为什么你还在睡呢? “倾离,不要睡了,太阳都出来了。”他温柔的将她的衣衫整理好,发髻用修长的手指打理好,像是照顾孩子一样,轻轻的,柔柔的。 不是没有抱有希望的,可是这些希望在一日一日的失望里,渐渐的被打碎以至于破裂干净,碎成一片一片的尘埃。 “唉~”声长悠远的叹息声不自然的从他的口中流出,再如何的强颜欢笑也无法抵御心中一浪高过一浪的绝望。 在他叹息间,却是没有发现,樱倾离右手手指在微微的颤动,表明了她即将要醒来。 宿春宫已然被天谴的雷电毁坏殆尽,一片废墟,如今这地方也不好让樱倾离就这样孤零零的躺在这里。 他俯身准备将樱倾离横抱起来,去他的住处安顿好。 正当他的手绕过了樱倾离的背和腿弯,正使力想要将她抱起,可是这时他听见一声细细小小的“嘤咛”声,那张近在咫尺的朝思暮想的眼睛缓缓的张了开了。 司徒果自然是欣喜万分的,可是乐极生悲的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这样突然发生的事情,加上这样诡异非常的姿势,强健如司徒果也不可避免的——闪了腰。 说出来是相当丢脸的,可是事实就是他们大眼瞪小眼许久,知道樱倾离温柔和煦的笑颜展开:“果子,我醒来了。” “恩,欢迎醒来。” 你笑我也笑,这样两人相视而笑许久,无话。 “我是不介意你这般亲近于我,可是能不能换个地方。”樱倾离的脸被司徒果盯得通红起来,放个鸡蛋在她脸上都可以烫熟了。 “我也不想的,我动不了了。”司徒果如今想哭的心都有了,老天爷真的是要他的老命,八字不合,他是希望樱倾离可以醒来,可是为什么是这样的窘迫情景。 一个没有力气,一个闪了腰,于是司徒果两人就在这里僵持了两个时辰,最被好奇心害死猫的宫人们解救去了太医院。 这真是皆大欢喜,可惜并不是结局。 ------------ 【第七十四章】 夭折的希望 娈尾春(七十四) 等所有人都走尽后,原本就萧肃下来的宿春宫看来今日是不得安宁了,这不,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亭亭的身影来,隐隐绰绰的可以看出是个美人。 走近了一见,却是个媚骨天生的佳人,只是那一身的黑色短打加上她脸上不怎么开心的脸色,把整个媚色都冰冻起来,快要结出冰渣子。 “一群混蛋,双双对对都走了,要我来收拾烂摊子。”嘟嘟囔囔的碎着,在那渡天谴的婆罗盘前站定,眉头皱得紧紧的。是的,这个女子正是星轨。 星轨就快要将这婆罗盘盯出一个洞来,可是躺下了两个人的啊,这么大她要怎么搬回未央宫!该死的,冷姑娘就没有办法把这婆罗盘变小再让她搬走吗! 瞪了半晌,长叹出一口气,还是再次泄气的使劲力气将这大罗盘搬了起来。 至于星轨是怎么躲开这么巡逻的侍卫,是怎么走走歇歇的到达了未央宫,又是怎么向冷七七复命之时听见冷七七懊恼的说,她忘记了告诉她缩小的口诀了,星轨只想一口老血吐出来,喷冷七七一脸。 但是她的神色偷偷的瞄向了一旁已经生龙活虎过来,静静的立在冷七七身旁的黑衣大镰刀的一眼,好吧,完全没有胜算。 “冷姑娘,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吗?” “既然落幕了,你也走了吧。” 星轨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抬手作揖,向冷七七深深一拜,转身走了。 “谢谢。” 走出未央宫禁地的时候,回首看见了那阴绰的牌匾,荼靡花事了。 回想起来,这简直就是坐了一场瑰丽而多彩的梦境,一切对普通人来说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可是那些终究不是自己可以碰触的,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离开。 她的前半生,被黑暗笼罩着,心里最美好的东西除了清歌,就只剩下自由了,如今清歌没有了,好不容易得来了自由,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崭新的人生。 前半生的武功是回不到那么的出神入化了,可是跟在冷七七身边的五年却是学了不少的奇门遁甲,草药中医。 就做个流连山水,走遍名山大川的游医吧。 阳光灿烂非常,从云影中透射下来,给人间镀上了一层金光,繁华似锦,就好像星轨即将到来的人生。 一同离开京都了不止是星轨,还有司徒果和樱倾离。 未央宫•禁地 水榭里,斯夜站在冷七七的身后,担忧的问道。 “阿鲛,时辰不多了。” “再等等吧,他们好容易走到了现在。” 冷七七一直望着雪湖上的飘雪,不曾回头。 “那一日,你用了什么方法,渡过天谴?” “……” “夜哥哥,你知道一千年前,我为何要孤身去天庭?” “……” “可不是为了什么冥亡界,冥亡界的生死与我何干,我是你从未挽留过我,也从未向我敞开过心扉,将心比心,你如何能强求我对你如何?!” “……” 斯夜的身体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从外表怎么能看得出他的身体一直僵直着,他沉默着,不置一词。 冷七七也不再开口,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再没有说话。 日子就在大家都相安无事的过去了,一月后。 鸿天国刚刚满月的太子夭了,举国素缟,为其鸣哀。 在未央宫里的冷七七,看见雪湖里倒影出宿春宫的情景,那个本就柔弱非常的女子淡薄的身子抱着怀里的不到一米长的孩子,没有哭,却是轻轻柔柔的哼起了歌谣。 见此,冷七七也只好长叹一口气。 “该来的,终归是躲不过。” 话音一落,挥手间散去了雪湖里的影像,转身进了荼蘼林里。 从宫里传出了消息,说是皇后因为太子拓跋雪见的死一时间受了巨大的刺激,患了失心疯。而当今圣上在这样双重打击之下,也染上了风寒,守在重新修好的宿春宫里,不理朝政。 等司徒果两人得知消息,快马加鞭的赶回了京都,这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拓跋玉早就给了他们特令。司徒果二人畅通的一路进了皇宫,直奔宿春宫而去。 宿春宫。 进了宿春宫,要不是亲眼所见,司徒果都不愿意相信,这宿春宫竟然是重新修建的,和当年的那座简直是一模一样。 穿过曲折的长廊,他们看见了熟悉的大槐树,他再是感叹了一下,拓跋玉对阿离的确用情比他深,连这树也与以前相差不多。 越往里走,越是见不找宫人,到了正殿之外的院子时,见到与以前巨大的区别,院里竟然种满了各色的芍药,花丛中最显眼的是那一株最是茂盛的黑色芍药花,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人见了,有些无精打采的感觉。 侧旁洞开的雕花窗,司徒果看见了那个记忆里柔弱的女子,一双琉璃眸子失去了温润的神采,抱着一件小棉袄,哼着安眠谣,是个合格的温柔的母亲。 而一旁的拓跋玉简直是司徒果从未有见过的颓丧,不说那胡渣,原本极其爱干净的他那头发是多久没有洗了,那衣服是多久没有换过了,那白衣裳都看不出到底沾了什么,红色的黑色青色的揉成一团。 司徒果忍不住眉头紧皱,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樱倾离倒是开口了:“这是怎么了?不进去看看吗?” 司徒果整理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脸上看不出悲色,带着樱倾离推门而入。 像是早就料到他们回来,拓跋玉见着他们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向他们略微一点头,就又看向了樱倾离。 一时间,几人在这宿春宫的正殿里,除了阿离轻柔的哼唱声,就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了。 尴尬而微妙的气氛,让樱倾离有些无所适从,那个女子本和自己有比亲人更紧密的联系,她走上前去。 “离姐姐,你还好吗?” 将离听闻,浑身一震,抬起混沌的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向她:“倾离,你看看我的孩子是不是很可爱啊。”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好不容易压下的悲伤也尽数涌现出来。 ------------ 【第七十五章】 春末一杯酒 娈尾春(七十五) “离姐姐,雪见已经睡着了,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你骗我!我的雪见好好的,我的雪见好好的!”樱倾离原本想要让将离认清现实的话却直直的掀翻了阿离的逆鳞,“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恨我,你恨我纠缠了你十七年,所以你要害我的雪见!” 樱倾离完全不知道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倒是见到阿离小心谨慎的抱紧小棉袄往琉璃塌上躲去,就一股气憋在心里难受,看着一旁同样是悲伤神色的拓跋玉更是难受。 冲过去,一把攥紧了拓跋玉的衣襟,拳头毫不留情的砸下去。 “拓跋玉,你真不是个男人!” “司徒果,你就是个男人?!” 两个心里都不甚好受的男人,此刻是真的是彻底的宣泄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疯狂的扭打在了一起。 不到一盏茶功夫,两人脸上都挂了彩,不论樱倾离怎么劝阻都不分开,翻滚扭打,拳拳用足力气。 在雪湖窥视到这样一场混乱的冷七七实在是再也看不下去了,纵身跳进了雪湖,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向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挥去一掌,将两人分开来。 “阿离,你该知道的,这个结局。” 冷七七没有理会那两个男人如何如何,也没有理会樱倾离,直直的看着阿离的眼睛,不容她有一丝一毫闪躲。 将离有些混沌的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慢慢的露出了悲戚之色。 “原本我以为,可以和拓跋再续前缘,可是就算他恢复了记忆,他也不再是他了,我开始不清楚,我爱上的到底是谁。” 阿离的话慢慢的淡淡的,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让拓跋玉惊慌失措,那些遥远的好像是前尘的月光,让他不禁有些站不住身形。 可是阿离像是根本就没有看见拓跋玉痛苦的模样一般,继续说道:“后来慢慢觉得,他会记起我们的曾经,然后我们还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一起。但是我错了,不管多么深刻的感情,总是有磨光的时候,在那些伤痛和煎熬中,我觉得我的心不能再跳动,痛到麻木,就算沸腾,也已然无动于衷。”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也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想着的,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说出来也是好的。 所以,不论是冷七七还是拓跋玉,更或者是司徒果都没有阻止她。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摇晃着怀里的小棉袄,又说起了话来:“当我下定决心要离开你时,司徒果出了事,加上有了雪见,我以为这些都是可以将我们之间存在的三百年的裂缝缝补上,可惜,到最后,雪见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阿离眯上了眼睛,像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都历历在目,无法目睹直视。 “雪见是个乖巧的孩子,从他出生到离开,都是笑着的,像是叮铃铃的银铃铛,那是我的小铃铛啊,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说道这里,阿离抬起头,直直的望尽身前冷七七的眼眸深处,“冷姑娘,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一场梦。” “人生在世,总是恍然如梦。”冷七七如是说,却是像是在说着自己。 阿离这样听着,竟然笑了起来,说着只有她们两个人能明白的话。 “今日便是春末了啊。”她的神色温柔平静,望着雕花窗外的缤纷盛开的花,那朵中央的黑色芍药竟然真的精神了起来,“给我一杯酒的时间吧,我把该欠下的都还清。” 冷七七听闻没有任何异议,转身就推门而出,众人见此也跟着出去了。 “果子,你留下吧。” 司徒果诧异的回过头来,又转头去看了看拓跋玉,见拓跋玉神色黯淡的幽魂状的出去了,向身侧的樱倾离交代几句便也留下了。 虽说司徒果留下了,阿离却并没有太多的留意他,在长久的沉默下来后,阿离又开始了自说自话。 “你该是知道了,自从分别的那十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她停顿许久,“我知道,这十多年是苦了倾离,到头来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执念太深。” “阿离……”想说的话都湮没在了喉咙里,他想,如今他是没有什么资格再说些什么的,于是选择了继续倾听。 “这一场纷争都是起源于我,那么也由我终结了吧。”说道这里,阿离就停下,不再口说什么,而是起身准备找些什么东西出来。 司徒果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只好看着她。 只见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油纸包来,欢喜的出了门去,到了那古槐树的石凳上坐下,一挥手,在石机上变出了一壶酒来,摆上了四个酒杯来,仍是一派欢欣鼓舞的模样。 待拓跋玉、司徒果以及樱倾离都奇怪的坐过来后,阿离将那油纸包一层一层的打开,是些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白色粉末。 在众人疑惑的表情里,一下子倒进了那酒壶里,还晃了晃。笑嘻嘻的“嘘”了一声,然后神秘指指那已经空掉的油纸包说:“告诉你们哦,这里面装的可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哦!” 看着她傻兮兮的乐和模样,众人都觉着她还是混沌着的她又不清醒了,望着那摇晃着的酒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今天是春末,陪我喝春日里最后一杯酒吧。” 说着就给四个酒杯都斟满了酒,示意他们都喝,还是那样笑得眉眼弯弯。他们都以为她是不正常的,哪里看出她的眼底有闪烁的水光。 几人相互对视几眼,谁都没有动手去拿身前的酒杯,望着那酒杯里流涟的醇酒,眉头深深的揪扯在一处。 “陪我喝春末里最后一杯酒吧,哪怕我不是你爱的那个人。”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的,阿离低下头,说得轻轻浅浅。 拓跋玉听见这话,身子不由得一僵,手毫不犹豫的伸向了酒杯,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夺过了他即将到手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阿离。 ------------ 【第七十六章】 符水难化骨 娈尾春(七十六) 拓跋玉听见这话,身子不由得一僵,手毫不犹豫的伸向了酒杯,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夺过了他即将到手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阿离。 见此,在所有人的怔愣下,樱倾离却用自己的手背遮掩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哭声,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吧嗒吧嗒的滴落在石机的边缘,浸湿出不规则的版图。 这味道就算拓跋玉他们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的,这样的熟悉,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毒药,分明是符水,对人没有害处,对妖精致命的符水! 可是阿离至始至终都是笑得眉眼弯弯,看不出一丁点的痛苦,在众人的震惊中身体渐渐的变成墨绿色,正想着黑色转变。 “倾离,我欠了你十多年的笑容,现在一并还清了。” 说完,她便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一点一点的和身后的阳光融为一体。紧接着,那一朵在春末的风里摇曳的将离终还是枯萎了,整个宿春宫庭院里所有的芍药花也随着中央的那株黑色芍药花以可见的速度委顿在众人的眼前。 春末将离,娈尾春。 “春天还是走了,哪里是宿春两字就可以留住的。”樱倾离还在哭,司徒果像是预见了这样的结局,率先回过神来。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觉得心底一块巨大的石头堵着,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消散了。 “离姐姐……离姐姐她,解开了……我们的咒。”抽噎着说完这话,樱倾离想不要再哭了,可是眼泪就是止也止不住。 她踉跄着起身,向那枯萎的花丛走去,小心翼翼的捧起那一簇枯萎的芍药。 “阿离,对不起,对不起……”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都凝噎成这三个字,所有的情绪都涌上心头,那是陪伴了她十七年岁月的女子,像是同胞的姐姐,更像是一个包容的母亲,纵容了她所有的任性,嫉恨,和不甘心,从未有怨言。 眼泪一滴一滴的融入那一株枯萎的枝蔓里,慢慢的竟然在枯萎的花朵里散发出盈盈了绿色光芒。 樱倾离一愣,那是一颗发光的芍药花种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们的,阿离,阿离,是不是你!”这样的发现,让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拓跋玉直接运起武功,一把将那颗发光的种子夺过来。 “我这辈子该是都不会喝酒了吧。” 说着不相干的话,拓跋玉就捧着那颗种子消失在两人面前。原本樱倾离想要去追的,却被司徒果一把拦住了,向她摇摇头,携手出了宿春宫。 而他们离开会,冷七七才显出身形,走到那石几边,从那杯喝掉的酒杯里吸出一滴透明的液体来。 “断尘泪,纷扰红尘哪里是这么容易断掉的。” 冷七七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身旁一直没有存在感的斯夜身体一僵。 “须臾瓶的颜色越来越淡了,快成天蓝色了。” 说着,冷七七将眼泪都收好,消失在了宿春宫,斯夜当然也是沉默的跟着离开了。 而消失的拓跋玉就这样真的失踪了,在龙案上发现了一分诏书。为司徒果正名,将他是先皇弟弟的身份公之于众,择日登基,成了惠泽皇帝。 未央宫•禁地 “那一日你为什么不将阿离的魂魄收走,而要将她原本散得差不多的魂魄凝聚成凝魂珠,混在将离的元丹里伪装成种子。”冷七七喝着梦魇,睨了在一旁端坐当木头的斯夜一眼,今日是惠泽皇帝登基,大街小巷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冷七七憋了这么久的话,看见这样淡然的斯夜,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只要你希望。” “哼,你就这么肯定是我希望?”冷七七撇撇嘴,有些不信。 “你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还是平淡的话,但是由斯夜说出口就有些杀伤力太大了,以至于冷七七第一次被斯夜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 一杯梦魇下肚,冷七七平静下来,继续开口道:“你说,那颗种子会再长出一个阿离来么。” “不能。”斯夜冷淡而毫无波澜的话让冷七七原本暖和的身体又寒风瑟瑟了。 “恩?” “我那样的做法只是作弊式的投胎,同样的灵魂,同样的样貌,也不会是那个人了。” 话题到这里又戛然而止了,冷七七想着斯夜别有深意的话,捧着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品着。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东西收齐了两件了吧。”斯夜看着发呆的冷七七,摩挲了两下自己的镰刀。 “……我要回一趟海。”冷七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的告诉了他。 “海?”斯夜,自己也没有发现这个禁忌字念出声时竟然有些担忧。 “我必须要变强。”冷七七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 “……”斯夜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 “好,我现在就回冥亡界处理些事宜,随后我就来和你会合。” “和我会和干嘛?”冷七七诧异的看向行为极度异常的斯夜。 “……”斯夜根本就不理会她,一眨眼跳进了挥手制造出的黑洞漩涡。 在千里之外的黎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造起一个简易的屋子,住着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 木屋旁种着一株芍药花,攀沿这屋子唯一洞开的窗户。他每日里细心的呵护着那株花苗,时常对着它说些听不懂的话。 有砍樵人说,黎山上不知道怎么的就出现了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那银色的面具左面有一股幽蓝色的火焰纹路。看身型应该是个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可惜是个疯子,净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一日复一日的等着开花,可是等漫山都开满了芍药花时,他仍是孤身一人。 直到十年后的一个春末,出现一个穿着绿色襦裙的女子出现在他身边,亭亭如玉,他才取下了面具,果然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 “你说你知道我是谁?” “你叫将离,我叫拓跋玉。” “我们认识吗?” “认识。” “还有呢?” “我爱你。” ——《娈尾春》(完) ------------ 海灵卷 无泪冢 ------------ 【第一章】 入海多波折 无泪冢(一) 我曾因肩负一个种族的兴衰而将你推入刀山火海,而今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无能而已。那些生前不能对你说的情话,在无泪冢里便对你诉个干净。 ——容湛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①冷七七将手中的《搜神记》合上,揉揉眉眼,抬头看去,天际边泛起了鱼肚白。 原来到了第二日了。 冷七七伸伸懒腰,出了未央宫的禁地,将轮回阵收好,就走到了烟柳街上看了看住了五年的地方,随手扬起一把火,用结界控制得很好,只烧干净了未央宫这一座阁楼。 “你有什么打算?”冷七七没有回头,还是发现了对面阁楼屋檐上站着的星轨。 “这海阔地广的,突然就觉得自己渺小得像是沧海一粟。”星轨茫然的看着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人生中没有自由的时候,她曾渴望过,但是当真正拥有的时候,却又不知道怎么去把握。 “你自由了,不亏欠谁,也没有谁亏欠你。”冷七七叹了口气,其实说实在的,她还是蛮羡慕星轨的,互不相欠,相忘于江湖。 “冷姑娘,星轨就此告别。”星轨向冷七七一拱手,干干脆脆的转身走了。 出了京师,仰天一望,这五年功夫是没有回到以前的巅峰,但是保护自己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而这五年真真向冷七七习会的确是医术,如今就做个行走于山水的游医,走到哪里便歇在哪里吧。 走累了,就安家落户。 她转头望了望皇城,再次挥挥手,一步一步的离开了,身后背着那一把陪了她五年的凤鸣。 天高海阔,绿水青山,后会有期。 冷七七处理完这些事后,看看天色已然大亮,想了想斯夜临走时交代的话,也没放在心上,也一路往东行去了。 东海之滨。 刚刚行至东海之滨,冷七七便停下了,看着一浪踏来一浪崩,出神的望着海水。 一望无垠的蓝色,她已经离开海洋两千年了,都快要忘记月鮹宫照明的明月光是不是还那么漂亮,幽绿色的名优草还能不能点燃,常年不歇…… “王,欢迎回家。”冷七七想得出神,竟然没有发现海水向两处分开,出现一个金色衣衫的男子来,快如鬼魅的瞬移到她的身前,低声说。 “……澜渊。”等冷七七彻底回过神来看清来人后,却敛了神色,“不,原来是东海龙王敖子恒。” “王,你该是知道的,我黄金龙族是世代效忠于鲛王的。”敖子恒见到冷七七这样的态度,尽管是事先就预想到的,但是还是从心底涌上一股深沉的无奈。 “你姓敖。”冷七七自认自己不是什么肚量小的人,但是也是容不下背叛的事。 “王,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一直守在东海等你归来。”敖子恒揉了揉眉心道。 “……”冷七七不再说话,同时也无视了敖子恒邀请的手势,闭目开始思考,接下来到底要干些什么。 正在这时,冷七七怀里的须臾瓶散发出蓝光,看起来幽冷幽冷的蓝色光芒,却是让她贴近的皮肤感到烙铁一般的灼热。 “嘶——”饶是坚韧如冷七七都承受不住,不禁倒吸一口气来。 须臾瓶从来没这样反常过,冷七七看着须臾瓶闪烁的光指向了海天的那一头,眉头深深的纠缠住了。 看来不仅仅是自己的计划如此,须臾瓶的指引也是指向了无泪冢。 要不是有须臾瓶指引方向,冷七七就算是海洋里的霸主,也是要费些功夫的,毕竟曾经的海洋已经被划为四海分割了,很多海域都转化甚至消失了。不知道无泪冢的入口到底在哪里。 她正要化出鱼尾,向着海洋纵身一跃时,急剧凝缩的空气转瞬一滞,手腕就被人扣住的,是斯夜。 “你怎么就不等我。” “我这不是在等嘛。”面对斯夜生冷的话,冷七七完全可以应对自如。毕竟是生活了一千年的人,完全可以无赖到底。 “阿鲛,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吗?”斯夜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放开了她的手,紧了紧手里的大镰刀,侧立在一旁。 尽管他说得很是小声,几近于嘟囔,但是在场的人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当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敖子恒听到就当做没听到,冷七七却是全身一僵,但是还是没有什么反常。 沉默许久,冷七七率先跃入东海,在接触到海水时化出了鱼尾,直奔东海龙宫而去,见此,敖子恒当然也紧随其后,化出真身,一条威武的浑身金色鳞甲在阳光下散发出熠熠的耀眼的光。 当然,此刻的斯夜要不是有那巨大的黑色兜帽遮住了脸,敖子恒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子,因为他的脸色因为他入海时睥睨的一瞥难看得前无古人。 他畏水。 这是很多年的事情了,久远到他都记不得时光的那头到底有多长久,但是那些记忆像是毒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根本无从停留,也无法质疑。 紧闭上眼睛,阻止那些不堪肮脏的回忆流泻而出,他握紧了手中的巨大镰刀,定了定神。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放下了向海洋前进的脚步。 人生第一次颓丧如斯,他做不到,仿佛一看见,一靠近,耳边呼啸而来的是那样凄厉的惨嚎,和那样跗骨的咒。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缱绻,好似得到束缚和解脱。 “永生永世,不悲不爱,不死不灭。” 眼前又看见了不远处无边无际的邺火灼烧,残肢断臂,枯骨如山,身处的忘川水疯狂的泛滥而上。 “啊——” 那些黑暗而腐朽的记忆涌上来,斯夜手中的镰刀哐当一声掉了下来,半跪在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头。 疼痛,漫无边际的痛。 疼痛伴随着的呕吐,那是一种剧烈的本能,可是冥王噬灵而生,能呕出来的又能是什么呢。 “斯夜,斯夜。” 有人着急的呼唤,是谁,铺天盖地而来的混沌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却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清凉感,是阿鲛。 “阿鲛,不要离开我。” 凭借着本能,他一把抱过眼前的人,一瞬间平静下来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了精神上的崩溃,呢喃着昏迷了过去。 ------------ 【第二章】 迟到一千年 无泪冢(二) 冷七七怔愣的扶住斯夜软下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她记得他畏水,原本想这样抛下他,一个人去鲛王墓得到传承。 可惜,听见他叫得这样撕心裂肺,还是不忍心。 到头来,竟然是这般没有料想到的结局。 她认识斯夜两千多年,不是没有见过他脆弱的模样,但是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那一句呢喃让她的心跳倏尔的漏掉一拍。 她承认自己在最初的那一千年里是偷偷的仰慕过怀里的人的,可是那样近乎于崇拜的仰慕在她毫无抵抗的被押解到九重天时就已经消散殆尽了。 那时的她,身世飘零,前途未果,心如死灰,唯一挺身而出的是无归,不是他。 所以,没有什么情仇是没有原因的,那些细小的感动慢慢的堆积,有朝一日也就变成了爱。当然,那些看似更是细小的裂缝,日子一久就再也不能缝合,也就变作的恨。 只是这样的爱恨也抵不过时间,特别是他们这样拥有着漫长岁月消磨的人,也是不知道这样的爱恨可以坚持多少年,一千年,两千年,还是上万年。 如今她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自己也许曾微微对斯夜带着些恨,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消散了。 她温柔的隔着兜帽摸了摸斯夜的头,忍不住笑出了声:“笨蛋斯夜。” 而因为冷七七回到了海滨,敖子恒也只得跟着来,该看见的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也看见了。 此刻的他没有说话,但是脸色却不见得怎么好看,一双眼睛几乎要将斯夜黑色的斗篷看出一个窟窿来。 “王,我们还是回龙宫吧。”挣扎许久后,敖子恒脸上还是带着笑道。 “……”冷七七没有回话,笑意却是收敛起来,眉头紧锁,犹疑不定。 敖子恒见此,忍痛撕下自己的衣角,龙的衣服是自己的鳞角幻化而成的,其疼痛可见一斑。 可是他还是笑着,脸色如常道:“王,用这个蒙上他的眼睛,再是厉害的眼睛也看不穿龙鳞的。” 见冷七七迟疑,他走近一步,将金黄色的布条塞在她的手中,继续道:“看不见,也许回好很多,他……也不愿意退却。” “……”冷七七看着手中金黄色的布条,骤然握紧,僵硬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了些许,“谢谢你,澜渊。” 敖子恒恭谨的推退开几步,笑得又几分涩然。 她该是原谅了他了些,起码叫回了他曾经的名字,四大龙王之首,战龙王——澜渊。 东海龙宫。 当斯夜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都是用巨大的水晶石堆砌出的宫殿,稍一转神就知道自己身处在东海龙王的水晶宫里。 庆幸于水晶宫是将东海的海水隔绝开的,不然斯夜现在不知道有多难熬。 “醒了。”冷七七忍不住出声,挣扎许久还是伸出了摊开的手,手心里的是那金黄色的布条,正是敖子恒的龙鳞。“如果你执意要与我同行,那就带上吧,会好受很多。” 冷七七还记得那次她为了躲避自己窥视他的容貌不惜跳下雪湖,所以很是体贴的等待他醒来自己带上布条。 “你……”斯夜并不去接,原本就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唇更是紧抿起来,“……你就不想问什么吗?” “想。” “……”怔愣于冷七七如此坦白而毫不思索的回答,斯夜不禁觉得有些噎得接不下去话。 “可是问了你会答吗?”冷七七歪着头看他,像极了曾经向他提问的时候。 “会。” “……”同样的,冷七七也被斯夜毫不犹豫的回答少有的噎住了。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斯夜的回答很是郑重,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她倒是忘了,他一直是个不苟言笑的男子。 “给我看看你的脸。” “……”显然是没有想到对话会这样跳跃到这个敏感的话题上,他的手攥紧了黑色的斗篷,松了又攥,如此反复后仍是选择了沉默。 “呵……”你真是一点也没变。清冷的一笑,冷七七将手中的龙鳞放在了他身旁转身就要走掉。 “阿鲛。” 这一声呼唤让冷七七驻了脚,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她却并未回头,闭上了眼睛,忍住了眼睑后泛滥而出的泪意。 “阿鲛,不要离开。” “你可知,这句话迟到了一千年。”冷七七缓缓转身,第一次真正的看见他褪下了兜帽的真面目。 那原本是一张很漂亮的脸,斜飞入鬓的眉,黑曜石一样深邃幽深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玉雕一样的下巴。只是那从额头一路蔓延至左脸颊布满的黑色咒语让他看起来有些许的狰狞。 这就是历代死神伴随的不死不灭的咒吧,和那巨大的黑色镰刀上繁朔的咒如出一辙。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 因为震惊,因为梗咽,因为眼前的人,眼角终是忍不住凝出了一滴泪来,但是一出眼眶就化作一颗鲛珠。 “不要哭,这是我的命。”斯夜想要上前去抱抱她,可是想到自己脸上的咒印,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隔着两人远的距离平静的说,“你忘了泪无归的七个愿望了吗?” 那一颗鲛珠坠下,何止是单单敲击在冰凉的水晶砖上,简直是重若千金的往他心尖尖上砸。 因着他的话,冷七七有一瞬间的怔愣,可是之后涌上心头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苦涩。最后看了他一眼,果断的转身走掉了。 “斯夜,你要记得,我没有后悔过。所以,你也不要后悔。” 说完就消失在了寝殿里。 望了望身侧,她带来的黄金色龙鳞安静的躺在那里,她最终还是默许了他的跟随吧。 后悔吗?不后悔吗?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因为他已经后悔了一千年,从她被押上九重天时就在后悔。 将那龙鳞化作的布条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接下来的路,就由我来陪你吧。 毕竟,把那空白的一千年填补上。 尘埃落定后,我是不是可以再抱抱你,像以前一样。 他缓缓的带上黑色的巨大的兜帽,将唇边溢出的微笑一并遮掩了。 ------------ 【第三章】 设计求捉鳖 无泪冢(三) 当斯夜摸索着到了龙宫的正殿时,冷七七和敖子恒正在商讨关于鲛王墓钥匙的夺取问题。 鲛王墓的钥匙分散为四份,交付于曾经的四大护法龙王家族世袭,让他们各自制衡,但是真正的钥匙是要直系鲛族后裔的鲜血祭祀后才能将之复合的。又因为鲛族的覆灭,四海龙王因着九重天的赐福,不仅是改名换姓,更是野心勃勃,各怀鬼胎,所以至今的鲛王墓都能保持一份安宁,也多亏了先祖的一颗帝王之心。 也正是这样的局面,冷七七想要进入鲛王墓获得传承,第一步当然是和这四海龙王与虎谋皮。 “……” “你真的想一片海一片海的杀过去?如今当然是想办法将他们都召集在我东海来,瓮中捉鳖来得快。” “你想摆鸿门宴?” “是。” “用什么理由召集他们?” “大婚。” “大婚?你?” “自然是我。” “……” “……” “……你还站着干嘛,快去筹备吧。” “可是我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 “新娘。” “……”斯夜蒙住了眼睛,自然是不能看见,也无法知道冷七七此刻脸黑的程度。“东海这么大,就找不到一个美人来?” “美人自是有的,可惜都不是女人。” “什么意思?” “自我统治东海以来,整个东海海域里所有雌性生物在三百年前都被我全数驱赶了,如今,想要在短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新娘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你你你,说话就说话看着我干嘛。” “……” “……你不会是想……” “对。” “不行!” “不行!” 异口同声的回答,让冷七七和敖子恒不由看向另一个声音的来源,正是在殿外偷听了许久存在感相当低的斯夜。 斯夜蒙上了敖子恒的龙鳞,自然是看不见敖子恒异样的眼神,但是他却不后悔开口出声阻止。 沉默许久,敖子恒对上斯夜道:“那你说说,这鸿门宴要如何摆。” 冷七七也不多言语,两人都齐齐望着斯夜,看看他有什么好主意。 “大婚依旧。” “新娘呢?”敖子恒微微皱眉问道。 “我来。” “什么?!” “你来?!” 冷七七此刻的眼神从未有过的玄幻,她认识斯夜两千多年,却是头一次看见他面不改色的说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玩笑。 可是不等他们反映,斯夜就转身走掉。 “斯夜……”冷七七赶紧叫住他,奈何斯夜根本就不予理会。 “嘭!” 在很是结实的一声响声后,冷七七还是将没一口说出口的话补充完整。“……前面是墙。” 斯夜背对着两人,背脊有些僵硬,不过也只是换了个正确的方向走了。 “我们要如何设宴?”见斯夜真的走了,敖子恒看向冷七七问道。 “不是说好了吗?你照办就是。”冷七七也不看他,说完也出了正殿。 “你们来真的?!”敖子恒觉得脸黑头大,可以种蘑菇了。 可是当两人都消失在视线,敖子恒却也变了神色,没有被戏弄的脸黑,而是真正的忧愁,望着手心里一个水蓝色的小小香囊,苦涩的笑意弥漫出来。 “阿鲛,我才是最早遇见你的人。” 我梦寐以求能执子之手,能与你有一场大婚,无论真假我都是欢喜的。 可惜,你终是不愿。 而我最不愿面对的,就是你的不情愿。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敖子恒一人长身而立,缓缓闭上了疲累的双眼。手心握得死紧的香囊竟然也就这样掉落在冰冷的水晶砖上,像是心底断掉的哪一个弦的声响,轻轻的,狠狠的。 而另一处走出正殿不远的冷七七在前方却看见了斯夜的身影,他倚靠在散发着寒气的水晶一动不动,似是在等人。 而斯夜,也确实是在等人,就是等着冷七七。 “你为什么不让我做新娘?”不等斯夜开口,冷七七就问道。 “太危险。”斯夜惜言如金。 “那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新娘。”冷七七接着问道。 “这无需你操心。”斯夜冷言道,其实兜帽遮住的眉毛纠缠在一处。 话不投机半句多,冷七七也不是多事的人,人家都挑明了,说不需要操心,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里,自然是拱手笑别:“那么就祝贺冥王大人旗开得胜了。” 见冷七七转身走远,斯夜也只有暗自咬牙,仔细思索起来。 冥域鬼市东边住着的水鬼是怎么娶妻的来着?西边那个买豆腐的寡妇美人鬼是怎么嫁掉的? 这新娘到底要怎么演?! 越想越是头疼,在心底暗自骂起自己来,怎么就那么嘴贱,把东海里唯一一个女性赶走了,这叫自己要怎么扮演好一个新娘。 抓抓自己的头发,再敲敲镰刀抦,实在是想不出,索性也就不想了,挥手间回了冥界问问牛头马面,他们常常游走在人间应该是知道些的。 于是,伟大的冥王陛下就这般招摇的回到了冥亡界,发了十二道鬼王令召来了牛头马面,问了一句让众鬼看见太阳还难过的话。 “要如何做好一个新娘?” 在十分的晕眩中缓过劲来,又在众鬼的几番挤眉弄眼后,第一个替死鬼怯生生的开了口,道:“王,新娘是……女……女的吧。” “有不是女性的新娘吗?”在冥亡界,斯夜就是主宰,因为巨大的斗篷让众鬼无法窥伺他的脸色,可是这周身瞬降的寒意甚是明显的表达了斯夜不甚高兴的心情。 而这样的事实也让众鬼再一次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到了嘴边的肯定回答也就这样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怨气环绕的沉寂,第二个替死鬼也磕磕绊绊的开了口,只是他颤抖的身体使得他的话也支零破碎起来。 “王……王……其实……只要新郎不是男的,那……那么新娘就可以不用是女的……了啊。” 说完这话后的小鬼也被更凝重的气氛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冥王的大镰刀割上自己的脖子。 可是预期的疼痛并未到达,反而是一道黑色的神光加身,升了他一级鬼官衔。 还没等他谢恩,他们伟大的冥王大人就传过了联通外界的通道消失了,留下的只是冥王斯夜兴奋异常的话。 “哈哈哈,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我可以做新郎啊!哈哈哈……” 这样信息量巨大的话,足够让沉寂的冥亡界沸腾几千年不在话下。 怎么办,我们伟大的王走上的断袖分桃的不归路了,众小鬼面面相觑,神色莫测。 当然,这些后话,伟大的冥王殿下是一分都不会知晓的。 ------------ 【第四章】 谁是谁新娘 无泪冢(四) 东海•水晶宫 相较于斯夜的意气风发,敖子恒就很是愁眉不展了。毕竟这样危险的烂摊子,全数被撂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正抓耳挠腮中,见冥王大人相当风骚的走来,正奇怪呢,但是因为冥王大人神来的一句话,下一刻他的脸又黑了。 冥王大神压抑不住得意的心情说道:“小蛇,我要做新郎!” 耳边清晰的能听得见自己太阳穴突突的响得厉害,食指使力的按住,控制住自己黑透的脸不要抽搐得太厉害。 但是敖子恒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东海龙王,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压制住这样被蔑视自己龙格的火气! “到底是你大婚还是我大婚!你当新郎,还怎么摆鸿门宴!” “我不管,我不能做新娘!”冥王大人也绝不让步,要是让手底下千千万万的小妖知道自己贴上花黄,着了红妆,还拿什么威慑统治冥亡界,这不是笑掉三界仙神妖魔的大牙! 可是斯夜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已经是形象毁于一地,起码在冥亡界是如此。 “你不做新娘爱做不做,反正还有阿鲛。”敖子恒也不管这冥王不冥王了,正烦心呢,这人偏不识好歹,专闹他心。 “你不准打阿鲛的主意,谁同意你叫她阿鲛的!”一向以冷漠煞神闻名的冥王大人也炸毛了。 “你又不是阿鲛的谁,我王对这鸿门宴势在必行!” 两人大眼瞪大眼,不对,斯夜的眼睛被蒙住了,他们两人火药味十足的面面相对,再一次不欢而散。 两日后。 敖子恒眉头紧皱的叫虾兵蟹将手奉烫金的喜帖,前去另外三海邀请另三海龙王前来贺喜。 虽然新娘未定,但是大婚依然在筹备进行,可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要塞牙缝,更别提转身就遇见自己不想见到的人。 真真的煞神,如今自己倒是事事不顺心。 ------------ 外传 ------------ 【娈尾春】 樱倾离 ------------ 【虚花梧】花雕 花雕 我枯了血,割了骨,失了魂,散了魄,只为你换取一坛绝世花雕,你是否如愿? 百年凝香,一朝散尽,正如那百岁荣辱,注定一夕断送。 花雕,亦花凋。 【壹•御酒柳家】 我叫闻鹤,柳家闻鹤。 “那便是柳家现今没有味觉的嫡孙么,柳家酿酒要断送了吧。” “柳氏酿酒怕是御贡酒家百年荣辱不保了。” “阿鹤,你这酒酿得如此苦涩,该如何上贡。” “……” “……” 这是在柳家最常听闻的流言,也是最长久不衰的流言。在旁人看来这不过是饭后茶余的谈资,但是在柳闻鹤听来,这是连砒霜都无法匹敌的毒药。 而柳家是绍兴最著名的御酿大家,最擅酿的就是女儿红。 绍兴的人家几乎家家酿酒,在机缘巧合之下成就了现在的御酿大家——柳家。 柳家年年上贡良酒,甚得皇室喜爱,圣宠不断,风光无限,如今已有百年。 我天生没有味觉,偏生出生在这九代单传的酿酒世家,这便意味着我无法酿造美酒,所有的酿酒配方经过我手,便是比黄连更甚的苦酒,让人难以下咽。 在这好些闲言碎语,嘲讽鄙夷的毒药里,我总是躲在那氤氲成烟的酒香里,捂住嘴遏制了那呼之欲出的呜咽,掐着自己的手臂,希冀这样会让心里的疼痛轻上一分。 毕竟,那时的我,只有六岁,那本是其他孩童玩耍的美好的年纪。 直到他的出现。 他像是凭空就出现在酒窖里的,十几年未开的森冷藏酒窖,我应阿爹的吩咐进去取陈酒,便看见他安静的蜷在巨大的酒坛边,肤白如玉,眉目如画,仿若和那满窖的酒香融在了一起。我从不知醉酒滋味,却醉在他憨甜的酒涡里。 就是这样的惊鸿一瞥,就让我大胆的做出了决定。我瞒过所有人,一路躲躲藏藏,把他偷偷带出了酒窖。 那时的我,只是单纯的想留下一份特别,一份不想与他人分享的特别。 从那天起,柳府上上下下都知道鹤少爷从外面买回了一个苦命的哑巴小厮,名叫花雕。 也从那天之后,鹤少爷像是一夜之间就开了灵窍,酿得一手奇酿,闻名绍兴。 【贰•哑巴花雕】 我是花雕,他赐我名,叫做花雕。 “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在我家酒窖里?” 我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个一直问个不停的男孩,我至今还记得的是当时他的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倔强又温柔,幽深得让人迷途。 “你为何不说话,我问你呢。” 我长了张嘴,喉咙只沙哑的挤出了几个不能连贯的音节,只好歉意的看着他笑。其实就算能说话,这些问题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自我有意识一来就在酒窖里,以酒香为食,与世隔绝,什么都不懂,不是哑巴,却也不会说话。 那时的他简直就是一张白纸,不着笔墨,无关风月,甚至是一尘不染。 他愣愣的看着我,好一会才讷讷说:“我叫柳闻鹤,你愿意跟着我么?” 他似乎认定我不能说话,一把抛开最初的局促。见我毫无反应,就大着胆子拉着我的手说:“你不说话便是应了,我以后就叫你花雕罢。” 我愣愣的看着他笑弯了的眼睛,忘记了挣脱。他不知道,对于灵来说,名字便是契约,而契约,就是一生相随,不离不弃。 这样的契约会将他所有的疼痛伤害不完满全全转移到我的身上,而我,在那一刻,甘之如饴。 他并不知道会是这样。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契约已定,那么你认定我不能说话,我便不再开口,你希望我常伴在你身边,那我便哪里也不走。 我想,这大概就是命定。 他每日除了念书,便是酿酒。每每见他辛苦酿酒,换来的总是他人的嘲讽。我看在眼里更加不是滋味,心里像是有人用木头来来回回狠命的摩擦,此起彼伏钝钝的疼。 到如今我能做的,只有认真的坚持的板开他紧握着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板开,轻轻拂过他自己用指甲弄的血肉模糊的手掌。灵对血液有着本能,细细的舔过他的伤口,带着的也有心里密密的疼。 那时的他拼尽全力的抱着我,紧得像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之中,细细的几不可查的颤抖。 “花雕,花雕……花雕。” 耳边回荡的是一声胜过一声的压抑的嘶吼,像一只被遗弃的兽。他的绝望而压抑的歇斯底里,从他的耳膜一路蜿蜒,冲撞进我的心里,才结痂的伤口都崩裂开来,鲜血淋漓。 我能做的,只有任他抱着,任他喊着,默默的拼凑出他荒芜残破的世界。 趁着深沉的夜色,偷偷溜进他的酿酒室,把他酿的酒一坛一坛的喝掉。他酿的酒,都是苦涩的,仿若是道尽了人世沧桑,世间百态,无人能咽下。 将他的酒一坛坛喝得多了,渐渐的,我大概懂得了,那酒里残留的是一个少年的残破的梦境,以及那股倔强的痛恨。 以绝望的恨酿造的酒,又怎会香甜到哪里去? 我开始试着酿酒,用一颗温暖的心为他酿酒。 于是每到夜里,我便将他的酒都喝掉了,再重新酿好酒,最后把封泥恢复到最初的样子,检查无误之后,才悄无声息的回自己的房间去。 初生的灵是没有性别的,到了成年那天会因为情爱而选择。这世间伦常这般,如此,便决心为你做一个温婉明媚的女子吧。 灵是不需要睡觉的,我每夜都站在西窗前,透过夜色,看着他沉睡中紧皱的眉,这一看便是一整夜。 但是这一夜是不一样的,我始终是带着淡淡的笑。 闻鹤,你要等我变成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与你一生厮守。 闻鹤,闻鹤。 渐渐的,柳家的人发现了不同寻常的酒香,芬芳而醉人。寻香而去发现的隐秘沉重的酒坛,发觉闻鹤他正揭开酒坛的封泥。 在柳家人惊喜的眼光中,柳闻鹤的名字不再是废物,反而翻身成了柳家的希望。 我只是远远的站着,虽然并不知道他会不会看见我,却仍然淡淡的对他笑着,一如初见。 我是不会忘记的,他是我第一个见到的人。不会忘记,他赐我姓名,柔软的唤我,花雕,花雕。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叁•一吻陌路】 我成了柳家酿酒的奇才,我是柳闻鹤。 那批甜美的酒做了当年的贡酒,不曾想得到了圣上的称赞,说那酒带有世间最纯粹的爱慕,回味清甜悠长。 柳家的名声一时燥热起来,如日中天。 我不再听闻到冷嘲热讽,也再没有人对我有所鄙夷,只有花雕跟我形影不离,给我研磨,为我更衣,一如既往憨甜的笑,恍然初时,从未改变。 我一直以为,这般美好一直会延续下去,直到很久很久,久到我们都走到时光的尽头。 哪里知道,好梦由来最易醒,凡事皆有尽头。 弱冠那年,柳家突逢变故,祖父和父亲相继暴病离世,整个柳家的重担便落在了我的肩上。 族中内讧,外商挤压,种种困难都挺过了,柳家从岌岌可危的境地重新站稳脚跟,而我成为了柳家家主,再也不是也不可能做回当年不谙世事,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但是,这一切都是花雕陪伴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花雕与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于是那年春,在柳家形势一片大好的情景下,黎山的百里梨花竞开,我带花雕前去踏青,以犒劳这些年来他的任劳任怨。 黎山之上,绍兴尽在脚下。 我依靠着梨树坐下小憩,闭上眼,翻腾出历历往事,心中酸涩。 这时,唇上湿漉漉的柔软轻拂,流转出醉人的酒香,青涩却香甜。耳边低低回转这两个艰难生涩的吐音,仿若魔咒一般,锁了我的魂,定了我的身。 “闻……鹤……” 睁开眼,入眼是那如扇的长睫,清亮无双的眸,小巧的鼻和那对醉人的酒窝。 花雕。 “闻……鹤……” 我推开了花雕,拧紧了眉,怒气冲冲的拂袖而走。 我是堂堂柳家家主,和花雕这样一个贴身小厮绝无任何可能! 脑海里盘旋的只有这一个念头,柳家才刚刚站稳脚,定然不能让柳家蒙羞,再生什么变故。 我匆匆策马回府,没有花雕会说话的惊喜,亦忽视了心底泛滥出的那抹执念,心像是小猫抓过的毛线球,一团乱麻。 可那时的我哪里知道,这一拂袖,拂去了岂止是花雕的手,拂去的是参商永离,便是永生。 至此,陌路。 【肆•十年苦酿】 我是花雕,无法酿酒的花雕。 灵是没有心的,但是我的左胸腔却空洞洞的疼着。灵是没有眼泪的,但是那冰凉的液体滑落,咸涩难咽。 自黎山一游之后,他便不再见我,哪怕平日里偶然遇见,也只是匆匆擦身而过,他的眼再没放在我的身上一刻。 要开口说的话,想要告诉他的,一遍一遍的练习好的话,全都堵在了他决绝的背影里,一个字都吐露不出。 尽管如此我依旧带着那深深的酒窝笑着,对每个人都温和有礼,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嘴角的弧却仿佛挂着千斤重担,再也弯不起来。 明明看着是在笑,其实一直是哭。 庭院深深夜深深,踏着月色去酒窖,将他新酿的酒一坛坛饮尽,查看自己酿造的酒,在这些年已然成为了习惯。 轻酩一口,苦涩之味溢满,颦着眉,幽深的长叹。 原来,自己已经无法酿酒了么。 平生最苦不过相思,如今这酒苦得比闻鹤酿造的更甚,这可如何是好。 念及此,眸中闪现过一丝坚毅,快速得令人无法捕捉。 挽上袖口,我凝指成刀,划开了皓腕,无色的血涌入酒中,这酒清甜中泛着清冷的月色,酒香浓郁而出,香飘十里。 “你在做什么?”萧瑟而颤抖的怒吼从身后发出。 那即使是因为怒吼而扭曲了的声线也是极其熟悉的,我怔愣得不敢转身。 “不要告诉我,这些年的酒都是你酿的!”那怒吼声更加肆虐,已然不被他所熟悉了。 “……” “都是你这般用你的血酿造的!”他抓住我极力想要掩藏的伤口,一字一字从唇齿间蹦出,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要装哑巴装无辜,我知道你能说话。”他控制不住的冲我嘶吼,攥紧我肩膀的十指骨节压抑得泛着青白。 “……”他的话也生生的刺痛了我,他竟然说我是装!如今能说什么呢,我连一个笑都挤不出来了,那可是他最喜欢的笑。 他原本是那么骄傲孤高的一个人啊,如今也是我自作孽啊,怨得了谁呢。 谁也无法怨怼,只能恨自己吧。 我带着笑伸手,想要触一下我曾那般喜欢的灿若星辰的眉眼。就在指尖快要触到时,却被他一把握住了,那是我熟悉的体温,却冷得直颤。 “花雕,你放过我吧。” 仿佛叹息般,他留下的伴着我的不过是他的呓语般的哀求,以及那用劲气挥落的满树梨花瓣。月色斑驳,梨花,离花。 怎么办呢,他说,让我放过他啊。即使我放过了他,可是谁能放过我呢。 【伍•百年酒香】 我是柳家的家主,我是柳闻鹤。 “砰——”酿酒室狼藉成一片,我砸了一坛又一坛的酒,果然,这酒的香味我再熟悉不过,这是我酿的苦酒啊。什么酿酒天才,什么柳家希望,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我躲在角落里,把剩下的酒一坛又一坛的灌,予自己来说这和那清水无异,依旧没有味觉,辨不出甜酸。 我就在酿酒室里颓废了三天,不见任何人,亦不听任何人的劝阻。 “吱呀——”上好的楠木门开了,我随手把酒坛向声源砸去,来人不闪也不躲,硬生生受了这一下,额头有血迹从那裂开的伤口蜿蜒下来,他背着阳光,无色的血蜿蜒在他清秀的眉目,不似血,更像是眼泪。 我看着那无色血,怔怔的,这是早就知道的啊,为何心却是无奈又分外苦涩的。 “你怎么不躲。你为什么不躲!”我便那样凄厉的问着,却忘了,到底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花雕一步一步的向我走来,缓慢而坚定,我盯着他不染纤尘的白靴,一时所有的理智都消失殆尽。 将花雕扑抵在墙上,狠狠的贴上了他的唇! 那个吻,带着绝望和肆掠,疯狂而决绝,那个吻,在灼热的喘息之间,纠缠的又何止是酒香和唇舌。 吻罢,狠狠的推开他,冷冷的看着,看着他惊慌失措,看着他迷离深惑,看着他清亮的眼一寸一寸失了颜色。 我冷冷的笑着:“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么,我给你了。” 花雕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从今天起,你为我柳家酿酒,我留你在身边,如何?” 花雕,我这般做你便对我绝望了吧,你离开吧,既然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那便逼你离开吧。 你离开,便不会再受伤,不会再用血酿酒,不会再困在这三尺天地,不得解脱。 也许你还可以成仙,而我柳闻鹤,是柳家家主,你要的,我给不了啊,也无法给你。 醉意强烈的冲撞进大脑,我倒下看见的最后一眼,是花雕无色的血沾满了衣襟,还有他张张合合晶莹剔透的唇。 花雕,你是说恨我了么 ,真好,可惜我听不见了啊。 【陆•两字成魇】 百年酒香,一朝散尽,我是花雕。 从何时起,再也笑不起来,醉人的酒窝都再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 从何时起,再也没有见过闻鹤了,酒香而食的我也衣带终宽。 从何时起,再也酿不出酒,做为酒灵,却不再是真正的酒灵。 只因我早已失去了一颗酿酒的本心,日日只有挽臂引血维持柳家在皇室贡酒的地位。 尽管如此,柳家御酒的地位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当今圣上本是好酒之人,叹这酒香闻着清甜芬芳,却在回味时一次比一次苦涩悲伤,像是用眼泪酿造的一般。 从此柳家御酒很难在宫宴时抬出来,百年荣辱,断送只是早晚。 闻鹤一次又一次急切的催我酿造新酒,而我无法,只能加倍的引血兑酒。 闻鹤,闻鹤,原来我对你来说,只有酿酒可用了么。 我的生死于你来说是否也无关重要了呢? “鹤少爷成了青玉公主的驸马,那还怕柳家的地位危机么。” “鹤少爷居然少时救过青玉公主的命,真是一段佳话啊。” “说是他们的婚事是圣上钦赐,择日成婚,咱柳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了。” “……” 一段佳话,圣上钦赐,择日成婚。 整个柳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为何独独瞒着他。 本就失血过多的人,新伤旧痕一齐揭开,疼得倒地不起,指甲深深的扣进的地里,根根翻裂,十指连心,但是哪里比得上心痛之一分。 “闻鹤,闻鹤……” 一声又一声的呢喃,我终于可以顺畅的叫你的名字了。可是我却是恨不起来你,恨的只有自己罢。 原来,对你的情不知所起,却已经深种到找不到根,无处可绝了么。 “闻鹤,闻鹤……” 这两个字眼,是我的魇,网住了我没有来世的今生。 【柒•绝世花雕】 百年荣辱,一夕断送,我是柳闻鹤。 今日大喜,我身骑着高头白马,大红的喜袍,招摇走过繁华街巷,八台大轿迎娶最受圣上圣宠的青玉公主,其后跟随的是数十里红妆。 这样盛大的婚礼,何其风光。 我不知这场婚宴,有多少利益的成分,但我却不想让花雕知道。 宾客见我满面春风迎娶美娇娘,却连我都知道,我的笑有多么的苍白僵硬。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潜意识的,花雕那对醉人的酒窝浮现在眼前,是有多久了呢,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见他笑过了呢。 一阵凉风拂过,掠起新娘的红盖头,远黛的眉,清亮的眼,嫣红的唇,苍白的面,不变的是那醉人的深深酒窝。 “夫妻对拜——”我望着花雕那张绝世的脸,鬼使神差的拜完了天地。 “送入洞房——” 司仪高声呼喝,而我眼前略过的,是那惊世的眉眼。拼命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看花眼了,但是心里却有些暗自窃喜。 混混沌沌的踏着醉步往洞房而去。 那是一间红色世间的卧房,红色的纱窗,红色的蜡烛,还有那个红色盖头下一身红衣的新娘,坐在红色的喜被上,喜被上撒着吉祥祝福的桂圆和花生。 我用如意称挑起那精细绣工的红盖头,盖头下那个半敛着眸的温婉美人不是青玉公主,却是花雕。 太阳穴的血液突突的跳动着,我甚至不敢再轻举妄动,害怕,梦就这样醒了。 “闻鹤,如果有一坛绝世酒酿,你是不是就不娶青玉公主了呢?” 这是花雕第一次开口说完的一句话,可是却等不到回答,也不再需要回答了。 “闻鹤,可否陪我喝一杯酒。” 她走上前来,素白的手执起青玉杯,烛光流转间像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景色。 我总觉得不能喝,好似,喝了这酒,花雕就会消失一般。挥手间,无意打翻了花雕端在眼前的酒。 花雕温婉的笑着,把属于她那杯酒喝下,轻轻的覆在我的唇上,辗转了唇舌,划入了喉咙。甘甜热烈,后味本是忧伤,却会让人品出绝望而浓烈的爱情的味道。 她抽身离开我的身前,不再理会我的震惊和沉默。 她的笑缓缓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明明承受着灵魂融化的痛苦,却笑得好似远在千里的黎山万花开遍,我从未看过她笑得如此震彻心神。 “停下,花雕,花雕——”仿佛意识到什么,我伸手去阻止,却看见她如那千年的泼墨山水氤氲在世人的眼里,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让我捉住。 “我本是柳家百年酒香凝成的灵,如今,该还的都还了,这世间再无花雕了。” 我低头看着双手,呆愣在这一瞬间芬芳的酒香里。陪着我的,仅仅只有脚边一坛绝世花雕。 “对不起,我爱你啊!我爱你要怎么办呢!” 可是,这世间再没有一个花雕可以拥抱他安慰他心疼他了。 对不起。 【尾声。】 “话说那日柳家大喜,青玉公主却昏睡在皇宫的御花园里,柳家闻鹤娶的根本不是青玉公主。” “你这小老儿可别乱说啊,柳家家主娶的不是青玉公主,又会娶谁?” “他娶的可是百年酒灵。话说那酒香弥漫了整个京城,十里的蜂蝶尽醉卧花间,惊动了圣上,圣上给柳家一世荣华且不追究这场婚礼的过失为要求换取那一坛绝世花雕。可那柳家闻鹤喝了那酒之后,又哭又喊,举止疯狂,抵死抗旨不愿贡上那一坛灵酒。 …… 柳家不复存在,那坛酒终是进了宫廷,圣上轻酩一口,叹这是世界至情之酒,便封坛,着人去埋在了御花园的百年梨树下。 至此,百年柳家,一夕断送。” 客栈说书人醒目一收,茶客皆是唏嘘不已。 客栈门外一男子,痴痴的问着往来行人。 “你可曾见过花雕,那个笑起来有一对醉人酒窝的姑娘?” (ps:这是第三个故事的番外,联赛紧急,特意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