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倔强少年 ------------ 第一章 四百年前的世界 大明万历四十四年六月丁卯,黄河在开封府的朱家口决了堤,陈留、杞县、睢州、柘城诸州县,尽数被水淹没。 而在大明的京师,干旱了两月之后,终于迎来了入夏的第一场大雨。 天还没亮,一道闪电,便划破了东城澄清坊的夜色,紧随而来的雷声,像是要把天地都劈开般,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啊!” 一声大吼,从坊东民户吴寡妇的家中传出。 “吴家那个傻女婿的病,又犯了。” 有熟识吴家情形的邻舍,惊醒后,喃喃念了一句,翻了个身,就又伴着雷声睡着了。 强光闪过,脑中轰鸣,将赵信从睡梦中惊醒,那一记有力的鞭腿,似乎又击打在他的太阳穴上。 三年来,很多个清晨,他都会做同一个梦,在一个可以容纳数千人的空间中,有一座高高的擂台,他从擂台上飞起,重重摔落在地面,然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跳声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还活着,没有死! 默默地穿上衣服,侧耳听了一会儿,睡在隔壁的父亲似乎并没有醒来,他就打开房门,跑进了大雨中。 每天凌晨,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都不能阻止他绕着自家院子,跑上四十圈,然后再用自制的器械,进行深蹲、腿举、箭步蹲、前蹲、仰卧起坐和仰卧举腿等必做练习,再配以腿屈伸、硬拉、侧平举和腕弯举等练习。 吃完午饭后,是自制的重沙袋、手靶和跳绳等项练习,晚间是梨形球、速度球和木桩等练习。 三年中,从不间断,因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找回前世的力量,并且重振这一世的赵家声威。 在前世,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地下世界王者,一个二十七岁的黑暗拳王,一条不曾一败的鲨鱼! 在2013年的拉斯维加斯,鲨鱼,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拳坛绰号。 一米八一的身高,九十四公斤的体重,卧推一百二十五公斤,深蹲五百八十五公斤,历史战绩是九十七战九十七胜,其中九十六场击毙对手! 取得这种空前绝后战绩的,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华裔青年,他,就是赵信! 对于地下世界来说,任何形容词都不能说明鲨鱼的凶残,在他的面前,任何凶猛的拳击手,都只能面对失败和黑暗。 “他的攻击,是两百年来最强的!”这是所有拳手对他的评价。 “比他的拳头更可怕的,是他的腿!”唯一从他的拳头下逃生的世界拳王阿宾斯说道。 要保持这些评价,赵信付出的代价,也是空前的。 他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近女色,甚至连茶也不能喝,每天,他都要训练十六个小时,击断一根练习铁柱,直到迎来下一场比赛。 “你的路数,已经不是秘密;你的力量,也被其他人熟悉了,再打一场比赛,也许你就会死亡,成为别人创造另一段传奇的基石。” 在他人生中第九十八场比赛之前,抚养他长大的师傅,这么对他说道。 “即使死,我也要死在擂台之上。” 倔强的青年说完之后,便上了拳击台,不过这一次,好运没有再跟随他。 对手的一记鞭腿,终结了他的九十七连胜,也夺去了他的生命。 等他醒来时,已经穿越到了四百年前,成了一个十三岁的明朝少年,名字跟他一样,也叫做赵信。 不过这个赵信的身体,相当孱弱,两人的灵魂融合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赵家是锦衣卫世家,在他祖父那一代,有幸被选为了东厂的番子,司职澄清、黄华、明时诸坊的检校,从此便安家在澄清坊。 到了父亲赵煜的手中,家道开始中落。 赵煜为人正直,又不善钻营,缺乏有力的靠山,是东厂中的异类,因而在东厂屡遭冷遇。 去年五月,蓟州男子张差持梃入慈庆宫,击伤守门内侍,引发了震惊大明朝野的梃击之案。 在这场大明皇权的生死争斗中,赵煜的顶头上司、东厂子颗领班童千斤,因与郑贵妃手下太监刘成是同乡好友,被株连处死。 赵煜也因此受了牵连,幸而有位贵人念其旧恩,出手相助,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一向以“忠义”为做人之本的赵煜,气急之下,得了一场重病,从此卧床不起。 童千斤的死敌、丑颗掌班徐伯玉便趁机夺了赵煜的检校职务,交给同住澄清坊的番子张超。 这张超虽然也是锦衣卫世家出身,但从小便混迹于市井中,学了一身的地痞无赖习气,为人阴险毒辣、睚眦必报。 赵煜未病之前,同住澄清坊的两人间,因各种琐事,结怨颇深。 因而在作了检校之后,逢年过节,张番子便遣些泼妇到赵家门外,大声辱骂赵煜父子。 也许是碍于东厂同僚的面子,也许是刚刚当上检校位置未稳,张超并没有采取很毒辣的手段,只是极尽轻蔑侮辱之能事,让街坊邻居作了饭后的笑谈。 此时的赵信,到了明朝已经整整两年,经过每日不间断的训练,身体虽已调养好,但拳脚尚未练成。 在拳坛上多年养成的习惯,令他深知隐忍的重要,找准最佳时机,才能一击毙敌! 至少需要三年,他的训练方能略有小成,虽然还不能达到前世的巅峰状态,但对付普通的市井高手,却是绰绰有余。 不过若是眼下去寻张超报复,正好中了对方的奸计! 因此不管张超如何用言语挑衅,十五岁的赵信都未曾还击,惹得左邻右舍都称他为傻子。 这样的日子,他熬了整整一年。 眼见下个月,他就年满十六岁,到了下聘礼给吴寡妇家的年纪了,可是他不仅没有下聘礼的银两,更没有迎娶的新房。 而且他和卧床不起的父亲,眼下还借住在吴家的客房里,因为他们家的祖宅,已经被卖给了照明坊的张大户。 筹得的银两,还没在手里捂热,便被那些债主们登门拿走了。 久病床前无亲朋,赵煜见同侪们都不再上门,亲朋好友也躲得远远的,便有心了结自己,替儿子减轻负担。 好在他每次寻死,都被赵信及时救了回来,只得暗地里哀叹自家的命苦。 幸得亲家吴寡妇仗义,将客房收拾出来,收留了赵家两父子。 邻舍们看见昔日威风八面、正直敢言的赵番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都不由得暗自叹息,深感命运之无情,人生之多艰。 自从住进了吴家,赵信便从“赵家傻小子”,变成了街坊们口中的“吴家傻女婿”。 他听了之后,也不着恼,只是一笑而过。 到了晌午时分,他训练完毕,擦干身上的雨水,去屋内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顺带帮父亲擦洗了身体、换了被褥之后,便准备下厨作饭。 他父子两人每日的早点,都由吴寡妇母女俩操持。但到了午间,吴寡妇和女儿吴盼儿都要忙于茶铺的经营,无睱顾及,便由他自己下厨。 自从住进了吴家,每次他想去吴家茶铺帮闲时,都被吴寡妇阻止:“你要子承父业的,可不能做这种低贱营生。” “二郎!” 房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住在吴家隔壁的罗全,年纪与赵信相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交情不比异常。 “大事不好,”罗全的脸色,十分难看,在厨房寻到正在淘米的赵信之后,急切地说道,“王青龙放出话来,过了晌午时分,便要带人去砸吴家茶铺!” 听了这话,赵信立即扔下水瓢,接过罗全递来的油纸伞,踩着雨水,健步如飞,朝位于前面街角的茶铺奔去。 (新书,跪求各种支持!) ------------ 第二章 不好惹的小白菜 雨很大,行人们都纷纷躲进路边的茶铺、酒肆,只求不被雨淋个湿透。 赵信赶到茶铺的时候,正值宾客满座之时,他也不惊动正在后面茶水间忙碌的吴寡妇,自己倒了一壶热水,随手从柜台上拿起一把蒲扇,再从吴盼儿的手中抢过一本《论语》,寻了个能看见门外大街的偏僻位置,坐了下来。 他静静地望着外面的大雨,对身边行色匆匆的人们,似乎不屑一顾。 王青龙是张超的手下,他敢寻上门来,便是张超打算跟赵煜彻底撕破脸皮的先兆。 这一年来,赵煜的病,越来越重,前几个月还能偶尔起床走动走动,近两个月,连地都没法下了。 好几个上门的医家都说,这病,恐怕是撑不过七月了。 宁欺白发翁,莫欺少年穷,倘若赵煜死后,他的东厂腰牌被年少力壮的赵信继承,对张超是极为不利的。 锦衣卫是世袭,东厂的番子,很多也是世袭,若是赵信侥幸寻到一个有力靠山,那么就能成为张超的劲敌!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得趁着赵煜临死之际,用合理合法的手段,将赵信的威胁铲除,就算不要了这少年的命,也得阻止他进入东厂。 先上门挑衅,再利用其少年人的血性,设下圈套,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到时无论是取赵信的小命,还是将这少年关进大牢,都任由张超搓揉。王青龙故意放出话来,便是想借街坊们的口,让赵信自行入瓮。 眼前的情势虽然危急,不过在赵信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被他抢了《论语》的吴盼儿,坐在柜台后,侧着头,若有所思,不知是在看那些狼狈的行人呢,还是在看那个气势沉稳如渊的少年。 一本《论语》,被少年拿在手中,却是半天都没翻过一页。 该死的赵二郎,难道自己的容貌,竟然贫乏到,让他看一眼的念头,都不曾产生?吴盼儿愤愤不平地在心里骂道。 那个五官俊朗的少年,居然把自己当作空气一般,在那儿坐了小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对自己笑一下,难道他忘记了,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莫非自己还不如那壶水、那把扇、那本书么? 十五岁的少女,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倘若赵二郎真的找她说话,恐怕她早就红着脸,低下了头,嘴里只会说:“二哥莫要失了礼数。” 今日大雨,茶铺的客人,越来越多,那个该死的二郎,竟然还在那儿坐着,像个大爷似的,这让吴盼儿感到说不出的憋屈。 似乎是察觉到了柜台后那冲天的怨气,赵二郎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嘟着小嘴的少女。 她的长相,一点都不妖艳,美得也不能说是倾国倾城,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温婉,身材偶有起伏,粗布裙下,是一双很精致的小腿,踩着一双浅红色的绣花鞋。 面对这样一个邻家女孩,尤其是在吴家茶铺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场所,只要是个正常的大明朝土著男子,都会涌出一丝怜惜的心绪。 可惜赵信并不是土著男子,多年的拳手训练,让他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哪怕吴盼儿再埋怨自己,在筹到足够的银两前,都不能去招惹她。 当年两人虽指腹为婚,可如今吴父早已仙逝,而自己的父亲,更不是那个跺跺脚、整个澄清坊都要抖三抖的赵番子。 吴寡妇若是想退了亲,也是人之常理,自己倘若拎不清楚,恐怕会害了盼儿妹妹。 当这对少年男女,正各有心事地沉思时,两个汉子一前一后,走进了茶铺。 一个长得高大威猛,短打外的手臂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另一个长得颇为瘦削,额头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这两人一进屋,所有的客人都感到一阵惊慌,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跟他们对视。 “是王青龙和李刀疤,他们可是张霸王的手下,莫不成是来寻赵二郎晦气的?” 有识得这两人的客人,赶紧掏出一枚铜钱,扔在桌上,掩面出了茶铺,唯恐遭了池鱼之殃。 张超平日里鱼肉街坊,被称为“澄清小霸王”。 他本是轻狂刁顽的泼皮无赖之徒,聚集的手下,自然也是一群泼皮无赖,其张狂的气焰,可想而知。 “龙哥,这妞还真是越长越水灵了。”李刀疤进屋之后,收了手中的油纸伞,便指着吴盼儿,对王青龙笑道。 王青龙看着清秀温婉的少女,双眼发出了亮光,吞了吞口水,道:“真是一棵小白菜!” 两人一边说,一边摇摇摆摆地朝柜台走去。 “果然是来打赵家脸面的!” 茶铺中还没来得及走的客人们,这下子彻底明白过来,纷纷作鸟兽散,打伞遮头,跑到了茶铺外的屋檐下,这才放心地回头看戏。 澄清坊谁不知道,吴家是赵家的亲家,王、李两人敢到茶铺来捣乱,便是欺负赵煜长期卧病在床,落了平阳的老虎,那就是连条狗都不如啊! “以往还是言语辱骂,眼下竟然赤膊上阵了,分明是看赵煜将死,这张超的心眼,可比针尖还要小些!”一个熟知两家内情,又稍有几分良心的街坊,对同伴说道。 “赶紧噤声!”同伴轻声道,“若让张番子听见,你我都不好过!那张超做了一年的检校,早就将上上下下,经营得水泼不进,哪里还会畏惧赵煜,此时不下重手,更待何时?” 不一会儿,整个茶铺,只剩下了柜台后的吴盼儿,以及坐在角落里的赵二郎,就连在铺中帮闲的两个伙计,也躲进了后面的茶水间,再也不敢露面。 “盼儿,跟你打个商量,”李刀疤靠着柜台,大声道,“青龙哥未娶,你未嫁,不如寻个良辰吉日,做对真夫妻如何?” 一身的汗臭味,还有额头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是李刀疤独特的个人标记,顿时将吴盼儿熏得捂住了鼻子。 她皱了皱眉头,抬脚便想离开柜台,却被王青龙一把拦住。 “盼儿妹子,你还没有答应哥呢。” “滚!” 吴盼儿冷冷地瞪着王青龙,声音沉稳,似乎毫不慌张,左手却伸到了柜台下,捏住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吴寡妇在茶水间听见动静,便赶紧跑了出来,见到这种情形,顿时呆在了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臭婊子,给你脸,别不要!”王青龙伸出巴掌,猛拍在柜台上,震起一股灰尘。 似乎觉得打女人不是好汉所为,王青龙转过头来,拎起一根长凳,就朝赵信扔去,嘴里骂道:“赵二郎,你在那儿看个毬的书,赶紧滚蛋!” 吴寡妇见长凳去势凶猛,吓得尖叫起来,柜台后的吴盼儿,也担忧地看向赵信。 只见赵信站起身来,身子一侧,避过袭来的长凳,用平静的眼神看着王青龙,既不逃走,也不愤而出手。 围观的众人见王青龙都欺负上门了,调戏完赵信未过门的妻子,又在茶铺里拍柜台扔板凳,赵二郎竟然都面不改色,不由得心里暗生鄙夷。 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半点用也没有的傻子! ------------ 第三章 打你一脸的微言大义 王青龙的手臂上,肌肉纠结,龙身飞舞,看上去非常威风。 他见赵信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眼神平静地望着自己,心中不由大怒,几步就跨到赵二郎的面前,伸手便是一拳。 围观的众人见到这拳势相当凶猛,都不由得惊呼出声。 赵二郎从小体弱,三年前还险些病死了,眼下那看上去有些稚嫩的身躯,岂能抵得住王青龙的一拳? 怕是要被打得血流成河吧! 吴盼儿也尖叫起来:“二哥,快躲开!” 她虽未过门,但心中早已把那俊朗的少年,当作了自己的天、自己的地,这一拳,似乎是打在自己身上般,吓得她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那把锋利的剪刀,被她猛地握在左手中,倘若二哥被这王青龙打死了,自己就算赔了这条性命,也得把王青龙杀了! 王青龙的动作很快,似乎是练过几天功夫的,一伸手,便到了赵信的眼前,马上就要打到赵信的胸口。 不料赵信的动作更快,右手一指戳出,正中王青龙的手肘;左手的《论语》,“啪”的一声,正中王青龙的脸颊,打出了满脸的墨色! 赵信的身手,竟然矫健到如此地步? 围观的众人全都傻掉了,就连跟赵二哥朝夕相处的吴盼儿,也愣住了。 她只知道自从三年前大病初愈后,赵二哥每日都在院中做些她不懂的动作,每当家中有人问起,便说是在打熬身体。 卧床不起的赵煜,自然知道习武的好处,还给了赵信两本祖传的拳谱,希望儿子无病无灾,不要像自己一般,把上好的家产,都送给了那些无良的医家。 三年下来,赵信原本羸弱不堪的身躯,越发变得结实起来。 每次吴盼儿看见在院中冲冷水澡的二哥,两只眼睛都不敢看他那浑身的肌肉,一颗心,跳得跟只小兔子似的。 不过穷文富武,卖光了家产的赵家,和早就破败了的吴家,都不是有钱人。 单靠二哥每天那些她看不懂的动作,就能练出一身的好武艺? 在赵信击中王青龙的手肘前,吴盼儿是不相信二哥的,但是眼前的情形,却是王青龙的脸上,被印了几道黑色的文字。 那是《论语》中的微言大义! 王青龙只觉得半边胳膊一软,手顿时落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大声喝道:“赵二郎,你会妖法?” 泼皮无赖们虽然不怕人、不怕理,却是上畏天条、下敬官府,对于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事,心中都是怀着畏惧的。 摸了摸腰间的老牛,他的胆子又壮了起来,左青龙、右白虎、龙头在胸口、老牛在腰间,江湖中,把砍刀称为老牛,颇有神挡杀神、佛挡砍佛的气势。 一把明晃晃的砍刀,横在了赵信的面前。 “砍了这小子,破了他的妖法!”李刀疤在旁边高声吼道,脚步迟缓,却是不敢上前。 赵信抬起头来,扫了两人一眼,眼神中,露出凌厉的神色,沉声道:“滚!” 听到这个字,四周的围观人群,顿时冒着大雨,躲到了更远的地方,唯恐一会儿自己的身上,会被溅到鲜血。 以骚动的人群为背景,俊朗的少年站在那儿,看着面前的两个壮汉,在吴盼儿担忧的眼神中,面无表情。 “老子杀了你!” 王青龙手腕用力,一刀横着扫出,力量不大,如果砍个正着,顶天就是重伤,不会死人。 他从小就在市井里厮混,对于自己的力道,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次来,只是扫扫赵家的面子,顺带调戏一下芳名远扬的吴盼儿,张大人并不想立即取了这赵信的小命,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光天化日之下,他也不会痛下杀手。 “咚!” 一声闷响,从王青龙的小腹处传出! 这次吴盼儿看得很清楚,是二哥猛地一脚,快如闪电,后发而先至,抢在王青龙的刀锋及身前,踹到了对方的小腹上。 好快的腿法! 围观众顿时爆发出欢呼声,他们才懒得管谁是谁非,有得热闹看,大伙儿便看。 不管是张番子家的下人,砍了赵番子的儿子;还是赵番子的儿子,打了张番子的下人,都是一样的精彩。 赵二郎跟王青龙之间,只有不到半尺的距离,这么短的起脚,这么猛的力道,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这才叫做精彩! 王青龙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刀还没砍到人,肚子上就传来了一阵巨痛,然后整个身子往后飞去,腾云驾雾一般,狠狠地撞在后面的方桌上,全身的骨头,似乎都快要断掉了! “青龙哥!” 李刀疤吓得脸都白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少年,下手居然如此狠毒,而且力量还这么大! 整个茶铺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脸色平静的赵二郎。 这还是那个三年前病得快死的少年吗? 街坊们对这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都非常熟悉,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他会武艺,在大家的记忆中,赵二郎,就是一个柔弱的少年! 但是今日,赵信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完全改变了。 原来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居然还是个武艺高强的练家子! “你等着,赵二郎!” 李刀疤回过神来,没有去扶王青龙,而是调头就往茶铺外头跑,连油纸伞都没有打,转眼就消失在门外大雨中。 “二哥,你快些走!”吴盼儿手里拿着剪刀,跑到赵信身前,急切地说道,“李刀疤是去叫人了,那张超手下有数十条汉子,又有东厂番子的名头,你可惹不起他!” “我逃了,你们怎么办?” 赵信微微一笑,重新坐回窗边的桌子旁,捡起那本《论语》,也不瞧还在地上呻吟的王青龙,似乎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只是看累了书,站起来休息一会儿。 吴盼儿急得额头上的汗水都出来了,恨不得把这个该死的二哥抽上几巴掌,打醒对方,然后赶紧逃命去。 双拳难敌四手,这个傻二哥,以为他是霸王再世么! 就在这时,从茶铺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二十多名青壮汉子,各自带着家伙,冲了进来。 有砍刀、有匕首,甚至还有两把斧头,冲在最前面的那名瘦子,手里拿着两把快刀。 吴盼儿见到这个瘦子,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来的怎么是孟贵,不是张超?”茶铺外,一个等着看戏的闲人多嘴问道。 “你傻了啊,张霸王是番子,这赵二郎的父亲,也是番子,都是厂卫的同僚,让手下出头,扫对方的面子没关系,真的撕破脸皮,自己出面大打出手,那就是丢了厂卫的脸,被上官怪罪下来,小霸王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另一个闲人不屑地点拨道。 京师里的人们,对这些门道儿,可谓是十分清楚,闭着眼,也能数出个一二三来! (新书,求各种票票!)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嚣张的赵二郎 孟贵人不高,长相也不凶狠,身上的肌肉也不纠结,而是非常匀称,一条一条的。 站在那儿,不用看他双手中那明晃晃的刀身,就知道在这群人中,谁才是真正的当家前锋。 澄清坊的人都知道,拼命孟三郎,是小霸王张超最能打的手下,两把快刀罕逢敌手。 看见孟三郎来了,赵二郎仍然坐在那儿,不惊不喜,手上拿着《论语》,目光平视着这群凶神恶煞的青壮汉子。 “好一个孤胆英豪!”一个围观众赞叹道。 “孤胆个鬼,《论语》都拿倒了!”有细心的围观众,一下子揭穿了赵二郎的伪装。 对面这个身材结实的少年,孟贵曾经见过很多次。 在他印象中,赵煜是个药罐子,把家产都败光了。而赵家大郎,十几年前就病死掉了,至于这赵家二郎,听闻三年前也险些病死,平日里也不显山露水,跟个傻子似的,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功夫? 而且从赵信的眼神中,孟贵看到了一种神情,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怎么可能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眼中,出现那种官府行刑手和屠夫才有的眼神? 那是一种见惯了生死的漠然! 这种眼神,让孟贵感到有些紧张,他大声喝问道:“赵二郎,你打了王青龙,这笔帐怎么算?” 早有手下上前,把王青龙从地上扶了起来。 围观众见拼命孟三郎这么好说话,都不禁哄笑起来,平日里不管是跟谁打架,都是当头一刀的孟贵,怎么变成了一个娘们儿? “他不顾街坊情份,”赵信沉声道,“冲入这茶铺之中,大打出手,这些打坏了的桌凳,又怎么算?” “惹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铺子!”孟贵怒道,“跪下,给老子叩头认错,就饶了你的狗命,不然定要叫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孟三郎决定先礼后兵,张大人说了,这次只是扫赵家的面子,逼赵信主动上门报复他们,让其落入圈套,合情合理地除去这个障碍,不要轻易杀人,也不要闹出大事。 京师是天子脚下,该收敛一些的时候,还得收敛。 对于赵信的武艺,他并不是十分担忧,武艺再好,也挡不住人多,五年前有个山西拳师,一人能打十个人,自己在他手下走不了十招,最后还不是被他们分了尸? 有张大人撑腰,管教什么样的江湖高手,都栽在澄清坊这一亩三分地里! 再说,对于赵信这小子,他还是挺欣赏的。 有武艺、有胆识、又出身于锦衣卫世家,等他长大了,倘若侥幸不死,说不定还有点前程,不能往死里得罪了。 做人留一线,江湖好相见。 拼命三郎孟贵并不是那种不懂变通的莾夫。 不过要是赵二郎不识趣,还敢顽抗,那就怪不得他孟贵心狠手辣了,斩草要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 先打这小子一顿,再把他父子二人趁夜做掉,最后把这吴家的孤女寡母,卖到南方的妓寨去,看谁还敢不听张大人的号令? 张大人常说:“以德服人!” 就是先用话语诳住对方,然后趁其不留意,就干掉他! 倘若迫不得已,真要杀人,孟贵是不怕的,张大人不仅是锦衣卫,也是东厂的番子。 厂卫意味着什么?大明朝有谁不知? 真要逼得紧了,扔几个死囚出来顶罪,便是给了顺天府天大的面子! “天子脚下,你们欺压良善,还敢烧毁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话的,不是赵二郎,而是如同小白菜般清纯的吴盼儿,只见她手上握着一把剪刀,脸色涨得通红,不顾身后吴寡妇的拉扯,挡在赵信的身前。 看着挺身而出的少女,赵信平静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涟漪。 孟三被气得不怒反笑,赵二郎那个傻子不知道厉害就算了,这个小娘们,居然还敢责问自己,看来拼命三郎的大名,已经被街坊们忘得干干净净了!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老子手狠手辣啦! “小娘们,闭上你的贱嘴!”孟贵恶狠狠地瞪了吴盼儿一眼,扬了扬手中的双刀,大喝道,“再说一句,老子就叫你变成死娘们!” “滚!” 从赵信的嘴里,又说出一句话来,跟刚才对王青龙说的完全一样,眼神同样凌厉,甚至连语气和字数都不差一丝一毫。 孟贵骂他不要紧,他也并不是想跟张超拼个你死我活,反正如何收拾张超,他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但是孟贵敢伤害吴盼儿,那就怪不得他赵二把天捅个窟窿出来! “滚你娘!” 孟贵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家伙,什么以德服人,什么杀人不过夜,统统被他扔到了脑后。 就在这茶铺中,干掉赵二郎,然后逃到南方去躲个几年! 打定主意,他手中的双刀,猛地朝赵信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当时的情形,所有的围观众,都记得清清楚楚。 赵二站在窗前的桌子边,吴盼儿挡在他的身前,因此孟贵的双刀,必须从吴盼儿的头上砍过,才能砍中赵二! 也就是说,孟贵的刀,不仅会砍死赵二,同样能砍死吴盼儿! 大伙儿都尖声大叫起来,看热闹是一回事,真要发生人命了,那就是另一回事。 这可是天子脚下,一下子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锦衣卫兼东厂番子的儿子,顺天府说不得要把他们这群人,都请去衙门审查一番。 有些胆子小的,立即就在大雨中跑得无影无踪,打定主意,若是官府前来问话,肯定一问三不知! 吴盼儿手中虽拿着剪刀,但毕竟是个十五岁的少女,眼见明晃晃的刀锋及身,也吓得脸色发白,闭上了双眼,只盼这刀砍着自己就好,不要伤了身后的二哥。 站在旁边的吴寡妇,更是吓得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看着闭目等死的吴家小丫头,孟贵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喜欢看到这种表情! 忽然,他眼前一晃,两只手腕,似乎被什么东西同时撞了一下,一阵巨痛传来,双刀不由自主地脱了手,“夺”的一声,飞到头顶,钉到了房梁上。 侧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可见的手指痕迹,里面的骨头似乎都快断掉了。 赵二郎居然用拳头击中了自己的手腕? 而且中间还隔了一个吴盼儿! 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信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以他的出拳速度和力量,击中快速运动中的孟贵的手腕,无疑是小事一桩。 不过孟贵和围观的众人,还有吴盼儿,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有谁能够在如此短的距离内,让孟三郎的双刀脱手而出。 赵二绝不是普通人! 就在孟贵空着双手发呆的时候,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扼住了他的脖子。 单手! 赵信只用了一只手,就把孟贵扼住脖子,提了起来。 (新书,急需兄弟们的各种支持!!)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还有谁? 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 吴盼儿的美目中,也流露出惊异的色彩,原来二哥平日里那些看不懂的动作,真的能够练成一身的武艺! 孟贵只觉得脖子传来巨烈的疼痛,然后呼吸不畅,肺部像是着了火似的,脸涨得通红。 他长得虽然瘦削,但绝不是风吹就倒的麻杆身材。 去年冬天,他一人双刀,在文思院的大门外,曾砍翻过黄华坊的曹氏兄弟。 在东安门外,提起拼命三郎孟贵的名头,谁不称赞有加? 二十多名跟随孟贵前来的精壮汉子,也被吓得呆住了,没有谁敢上前去救孟贵,大伙儿拿着手中的器械,感觉自个儿的腿,似乎有些发软。 这赵二郎哪里还是人,分明是魔神转世,这力道、这身手,比那个被他们分尸的山西拳师,高明太多了。 大伙儿都不是笨蛋,相互望着,期盼别人能够提刀向前。 赵信用力一抛,将孟贵扔到半空中,然后一脚踢出,只用了三成的力气,就将威震澄清坊的孟贵踢到了大门口,顺势撞翻了几个精壮汉子。 他伸手拎起一根长凳,用左手猛地一劈,分成两截,将一截扔向众青壮汉子,一截拿在手里。 “还有谁?” 赵信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平静,似乎不是在面对二十多名壮汉,而是在看着二十多只小狗。 但是这个声音,在壮汉们的耳朵里,却是如同惊雷! 一脚踹翻孟三、单手劈断长凳,这赵二郎,还是人吗? 这根长凳可是用寸许厚的实木做成!别说用手劈断了,就是拿刀砍,恐怕都得陷在里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窝在茶铺门口、缩成一团的孟贵身上,又投回了赵信的身上。 吴盼儿那精致的小嘴,又再次因为惊讶,而成了圆形! 所有的人,都被这幕场景惊呆了,诸位澄清坊的好汉,呆呆地站着,心里只是想道:“这究竟是谁在打谁的脸?谁在欺负谁啊!” 整个茶铺,一片宁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赵信的声音,回落在整个大堂中:“还有谁?” “啊!” 此时,孟贵的惨叫声,才从大门口传来,他的脖子被扼得太狠了,半天都没有喘过气来。 一缓过神,孟贵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痛,简直是难以忍受! 听到惨叫声,所有的人这才恢复过来,如梦初醒地看着赵信,眼神里尽是畏惧,还有一丝丝的不可思议。 赵家二郎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不是很强壮啊,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身手,而且下手还如此毒辣? “顺天府办案!闲杂人等,尽皆回避!” 两个撑着油纸伞、早就守候在大街上的府衙皂隶,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回过神来,大声呼喝着,从茶铺大门冲了进来。 皂隶们是跟着孟贵一起来的,用意无非是打点秋风,顺便照看一下,免得孟三杀晕了头,误了他们的生计。 跟着两个皂隶的,还有五个小弓兵,以及十来个直司。 大明朝的所有官府,都有若干“帮闲在官之徒”,这是太祖朱元璋钦定的称呼。 大牢里,有正牢子、小牢子和野牢子;皂隶,有皂隶、小弓兵和直司;文书,有主文、写发、经书、清书、小书等。 倘若用后世的称呼,那么皂隶就是正式职工,小弓兵是临时工,而直司,就是二等临时工了。 整个顺天府,这种“帮闲”,多达三千余人! 帮闲们的生计,都在各坊的平民百姓身上,自然不愿意让孟三这种人坏了饭碗。他们虽然惹不起孟贵身后的张超,但东厂的番子又不是皇帝,真惹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皂隶们没有去管那些孟贵的手下,而是盯着赵信,这是顺民,可以拿来揉捏几下的。 至于孟贵的人,他们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常在一起吃饭喝酒的,有何可问之处? “孟贵等人擅闯民宅,殴打良民,你为何不管他们,却来欺负我们这种升斗小民!” 吴盼儿在旁大声吼道,小脸上面,又是泪水,又是愤怒。 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公! 这些皂隶和帮闲,是顺天府的人,却不为民作主,反而来欺压良民。 赵信心里清楚,打了孟贵和他的手下,不过是邻里纠葛,眼前这些皂隶和帮闲,却是不能打的。 因为他们代表着顺天府的威严,只要自己动手,便是跟整个大明朝的威严作对。 无论自己是对是错,都逃不过顺天府的一顿杀威棒! 衙门之中,一棒下去,往往就会要了人命。当然,若是打点得好,就是打上一千棒,血肉模糊的,也伤不到半分筋骨。 他虽然不怕这些皂隶,但是父亲卧病在床,吴盼儿和吴寡妇都是女流之辈,自己逃得了,他们可逃不了。 再说自己逃了,他们三人,又有谁来照顾呢? 正犹豫间,身边传来了孟贵的声音。 “陈头,咳……咳……,没,没事!”孟贵从大门口爬了起来,强忍着身上的巨痛,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缓和了一下红肿的脸颊,低声道,“给兄弟一个面子,带队回府,晚上来凤楼,兄弟请客。” 那被称作陈头的皂隶,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疑惑于自己的听觉,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挨打的人,居然替打人的求情! 这还是那个双刀砍翻众豪杰的拼命三郎吗? 陈头并没有偏袒孟贵的打算,他的想法是,最好两边都能榨些银子出来。 什么叫官府?上下两张口,才叫官府! 不吃了原告,再吃被告,怎么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张番子又不是自己的上官,大不了给他点面子,少吃些银子罢了。 可是眼下的孟贵,挨打之后,竟然还要求私了! 所谓民不举,而官不究,自己若是强行将他们带走,恐怕会惹上一些麻烦。 “你真不想上公堂?”陈皂隶低声问道。 孟贵忍住痛,沉声道:“还望陈头高抬贵手!” 上堂?顶个鸟用! 孟三郎的心里,早就对赵信恨之入骨,若是经顺天府的手,最多就是让赵家掏些银子,可要不了赵家两父子的命! 他想的,却是今晚趁黑,带上几十名兄弟,将赵家两父子、吴家两母女,统统做掉! 惹了他孟贵,还想活下来,真当这澄清坊张番子家是善铺么? 既然决定了杀人,那么还去官府作甚,真要把赵二郎关进了顺天府大牢,那还不是得用更多的银两,去买通这些皂隶,最后才能干掉他? 多此一举! 不如先假意退让,待今晚月黑风高之时,将他一家老小,杀个鸡犬不留!这才遂了他孟贵的心愿,出了他胸中的一口恶气。 (第二更,恳请诸位看后顺手收藏!)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章 赵二哥是个坏蛋 对于孟贵的心思,陈头不想猜,也懒得猜。 在府衙办差的皂隶们,对这些地痞无赖的态度,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们每月上缴的例银,恨的是上缴的银子太少! 既然孟贵不愿衙门插手此事,必定是想下黑手杀了眼前这少年。 天大的事,自有张番子和府中诸位大人去头疼,与他这个小小的皂隶无关,他只管晚间去来凤楼喝酒收银子即可。 “都散了吧,”拿定了主意,陈头便用手中的刀鞘,敲了敲茶铺的大门,对围观的人群吼道,“不营生了么?赶紧滚蛋!” 经过赵信身边时,陈头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倒是文静,倘若不是方才亲眼所见,他实在不敢相信,连续殴打了王青龙和孟贵,令孟贵不敢还手的,居然是这么一位少年!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可惜了,双拳难敌四手,这少年再能打,能打得过数十人么? 就算打得过,石灰、竹签、鱼网,甚至还有强弩一起上,就算是楚霸王再世,也得被打成狗肉之酱! 若是单论街头斗殴杀人,手段之多彩,还有谁能比得过这些打了一辈架的地痞无赖? 看来今晚一过,澄清坊的某处民宅,又将多几具尸首啊。 明日里,兄弟们有得孝敬收了! 陈头带着笑容离去后,孟贵在两个青壮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赵信的身边,咳嗽了几声,后背传来一阵巨痛。 他娘,莫不成肋骨都断了一根? 孟三郎的心里,泛出一股酸楚,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赵二郎,今日我孟三,当着街坊邻居和吴家小娘子的面,认怂了,这茶铺的损失,孟三一力承担,你拟个数目,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银两过来。” 赵信扫了孟贵一眼,冷冷地说道:“不敢劳孟三哥大驾,今日之事,赵二也有过错,这茶铺的损失,就此作罢,还望孟三哥高抬贵手。” 他嘴上说得客气,凌厉的眼神,却一直盯着孟贵,似乎是想从对方的脸色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孟贵心中暗恨,脸上却堆满了笑,作了个揖,便在兄弟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了。 临走时,所有的青壮,都用恶毒的眼神,扫了一眼赵信。 这个敢挑战张超张大人的小子,将在今晚,用他的鲜血来弥补他的错误! 看着一脸淡然的赵信,吴盼儿心中不由得一阵气闷。 张番子报复的手段,绝不会过夜,就连她这种女流之辈都耳熟能详。 难道二哥就没有想过,他一个无根无基的少年,如何去抵挡? 凭他那身武艺么? 真是笑话,眼下是大白天,孟贵不敢当街聚众杀人,因为那是谋逆的大罪! 而他一个人,又打不过二哥! 若是到了晚上,别说街头砍杀必备的撒石灰了,就是拿出一把军中的强弩,也能将二哥当场射杀! “二哥,你还是快些走吧,去永平府我姑姑家,躲上一年半载的!” 她终于没能忍住,走到那个可恶的二哥面前,开口说道。 盼儿是个好姑娘,这是赵信的第一个念头。 她的五官长得极好,又细又长的睫毛、红润的嘴唇、清纯中带着些许妩媚的眼神,还有那两排明朝人很难有的洁白整齐的牙齿。 不仅如此,她笑起来也很好看,眼下生起气来,就在好看之中,还增添了一些可爱。 “我去了永平府,谁来照顾我父亲?”赵信摇了摇头,“他们找不到我,就会迁怒于你们。” “那可如何是好?” 吴盼儿胆子虽大,可毕竟年纪尚轻,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自处,只是在那儿不停地跺脚,恨不得立即想出个办法来。 赵信伸出手,摸了摸她那柔软的长发,笑道:“张超的手下,武有孟贵,文有林中,眼下既然打了孟贵,等会我就去把林中的赌坊也挑了,赚些银两,你不用急,二哥心中自有打算。” “你想去砸林中的赌坊?” 吴盼儿吓得脸都白了,这是在挖张超的命根子啊! 富贵赌坊,是张超日进斗金、用来结交各路豪杰和达官贵人的风水宝地,防守森严,赵信的武艺再好,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 那儿可不是吴家茶铺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只要把赌坊的大门一关,在里面就算杀死十个八个的,也没有任何动静! “嘘!” 赵信将自己左手的食指,压在吴盼儿那又柔又软的嘴唇之上,将她的话,都堵进了肚子里。 吴盼儿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有着说不出的可恶,却又让她的心狂跳不止。 两人虽然是指腹为婚,从小青梅竹马,但这是赵信第一次跟她有身体上的接触,从手指传来的热度,让她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二哥,你这个坏蛋!” 少女一跺脚,转头跑进了柜台后,照料被吓晕的吴寡妇,不敢再看那个可恶的少年一眼。 将茶铺中被打烂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赵信环视了一下四周,拿上油纸伞,便出了门,直奔灯市大街上的富贵赌坊。 “二哥!” 身后传来吴盼儿的呼喊声,语气焦急,赵信挥了挥手,没有再理会她。 吴寡妇被吓晕之后,一直没醒,吴盼儿是不可能离开母亲,来追赶他的。 富贵赌坊是幢临街的二层楼宅子,整整五进,里面相当宽阔,有大屋数十间,各进院子里,还置有小桥流水,风景独特。 这宅子是张超祖传的产业,据说他数年前攀上了宫中一个名叫魏朝的大太监,作了魏太监的干儿子,从此青云直上,在东厂中颇有威名。 宫中有魏朝,厂里有徐伯玉,靠山如此强硬,因此连各颗的小档头,都不被张超放在眼里。 这富贵赌坊,便是他与那魏朝合伙开的,打理赌坊的,就是林中。 林中虽有秀才功名,却一直没能中举,机缘巧合下,便投入了张超的门中。他为人阴险毒辣,破人家族、夺人妻子之类的事,数不胜数,因此人送匪号黑心秀才。 文有黑心秀才,武有拼命三郎,张超在东城的势力,便是靠孟、林两人帮衬起来的。 还没走进赌坊大门,赵信便听到里面传出争吵和打闹的声音。 两记鞭腿,踢晕两名前来阻拦的男子,进到赌坊里面,赵信就看见两个少年,被四十余名壮汉,围在角落里。 看装扮,这些壮汉应该都是赌护的护卫,手里拿着木棍、砍刀等物,凶神恶煞,敲打着身边的赌桌,似乎是在寻找机会,好将这两个少年当场砍杀。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心狠手辣的美女 看见赵信闯进来,所有的人都抬起了头,看着这个俊朗非凡的少年。 被围的那两名少年,也望了过来。 当头的,衣衫华贵,竟然是名脸如敷粉的俊俏公子。他手持一柄长剑,剑上隐隐约约,似有鲜血,看来这公子的武艺倒也不弱,地上躺着的几位赌坊护卫,应该就是他的杰作了。 不过这公子俊俏是俊俏了,却没有一点男儿的气概,柳眉凤目、唇如绛点、眸如晨星,手里拿着长剑,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站在那儿,有如随风细柳,说不出的风流味道。 在后世,这种男人,有个称呼,就是花样美男。 不过在大明,似乎就有点娘化了。 赵信自认也是一名丰神俊朗的郎君,可是跟这位花美男比起来,就是大大不如了,别说他,就是澄清坊的所有待嫁闺秀们,恐怕都没人比得上他的美丽。 能在容貌上,把女人都比下去的男人,赵信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这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一把明晃晃、血淋淋的长剑,这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美貌公子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也是俊俏得惊人。 赵信心中有些纳闷,这两人究竟是来砸场子的呢,还是来逛脂粉店的? “你们还不赶紧让开,知道我家小……少爷是什么人吗?”俊俏书童见有人闯了进来,原来有些害怕的俏脸,又恢复了常态,说道,“尔等仗势欺人,凌辱弱小,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他声音清脆,似乎还没有过变声期,听上去跟个小女孩差不多。 若不是这两个少年胸前平坦如镜,赵信都险些把他们当作是女扮男装,前来赌坊寻刺激的小姐和丫环。 通常胸前再平坦的女孩,也稍微有点凸起,绝不会如同这两人一般,比男人的胸前还平! “王法?天理?”人群前,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大笑道,“在这赌坊里,老子就是王法,就是天理。” 他回过头来,望着赵信,满脸的凶狠之色,骂道:“赵二郎,你无故闯进老子的赌坊,成心寻死么?” 这中年人正是秀才林中,他跟赵信都住在澄清坊内,平日里也经常碰见,因而认识赵信,也知晓赵煜的身份。 赵家虽然虎落平阳,但毕竟还是锦衣卫的子弟,赵煜的腰牌,也没从东厂的番子名册中消除掉。 他还没有接到孟贵的消息,并不知赵信跟自己这伙人,已经到了生死相搏的地步。 因此看在赵煜的面子上,以及碍于同坊邻居的情谊,他还没有动杀心。 将赵信这小子痛打一顿,断条大腿、胳膊什么的,小惩一下,也就行了,林中忽然觉得自己的年纪是不是大了,最近越来越心软,照这样下去,恐怕再过几年,就可以去带发修行了。 “就是来寻死的!”赵信冷哼一声,狠狠一拳,打在身旁的赌桌上。 “喀嚓”一下,用上好楠木打就的赌桌,顿时裂开了几条大缝! “给老子做了他!”林中大吼一声。 他见赵信的力道惊人,心中不由一抖,吼完之后,退了几步,躲到护卫们的身后,远离了那个煞星。 “哇!”那个俊俏的书童见赵信如此勇猛,忍不住赞叹起来,“好样的,英雄!” “多谢兄台伸出援手!” 那个美貌公子也高声娇呼道,声音有如出谷之黄莺,极为好听。 当他抬头的时候,赵信这才发现,那个美貌公子的咽喉处,居然没有喉结!再看了一眼那个俊俏书童,同样没有喉结。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对主仆,还真是小姐和丫环! 莫非她们的胸前,就是传说中的白布裹缠大法,将丰满的尖耸,全部勒成平原? 这对西贝物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来赌坊游玩也就罢了,没事还使剑弄拳,跟赌坊这些地痞无赖打成一团。 倘若自己没有出现,恐怕等着这两个少女的,就是被先奸后杀的悲惨命运! “江湖救急而已,”赵信对林中说道,“林秀才,小子无状,近日手紧,还望秀才借个几百两银子,不甚感激。” “小……少爷,这小子比我们还狠啊!”假装书童的丫环,咯咯笑道,“我们才想借几十两,他居然想借几百两!” “同是江湖儿女,”假装公子的小姐,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位兄台,你借的,便算在我头上,今日,我等定要将这藏污纳垢之所,一把火烧成灰烬!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赵信闻言也不禁吃了一惊,他只是来砸场子借银两的,没想这位小姐才叫狠,借完银两之后,还要将罪证付之一炬,毁了张家数世的基业! 也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年幼无知、看不清江湖险恶。 莫非这个小姐,还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听了这三人的对话,赌坊的众护卫先是一愣,然后一齐哄堂大笑。 这三个少年,把富贵赌坊当作什么了? 想来就来,想抢就抢,想烧就烧? 对那个貌美公子的身手,他们本来还有些忌惮,围而不攻,就是想找出对方的破绽,没曾想这个公子身手虽好,却是一个典型的呆子。 他们只有三个人,而自己这边,有四十多名护卫,人人的腰间、怀里和手上,无不是明晃晃的兵器、一包包的石灰,甚至连鱼网、绳钩和斧头,也有配置。 什么叫鸡蛋碰石头?眼前这三个少年便是! 该来的,终究会来,赵信看着四十多名护卫,冷冷一笑,拎起两根长凳,拿在手中,轻若无物,安静地站在赌桌之中。 在那装扮成公子的美貌小姐眼里,一个面对着几十把武器的少年,嘴角带着微笑,毫不慌张。 这幅画面,成为了她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 在赌坊的灯光中,无数的刀光、石灰,朝赵信袭去,黑色的鱼网、雪亮的斧头,在空中交织。 赵信似乎已经无路可走,林中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一根长凳飞出,将黑色的鱼网挡落,顺势还击飞了几包石灰粉,在空中爆炸开来,洒得众护卫满头满脸都是。 以极快的身法,避过飞来的雪亮斧头,赵信手中的另一根长凳,击打在一个疤脸汉子的钢刀上! “咚”的一下,疤脸汉子的小腹挨了重重的一击,是赵信的头槌! 他也借此躲过了几包飞来的石灰粉。 空中顿时弥漫着呛人的石灰烟雾,护卫们不由得咳嗽起来。 “嗤拉”一声,是布匹撕裂的声音! 赵信的身影,如同魔神般,出现在护卫们面前,只见他的脸上,竟然蒙上了一块黑布,将那些石灰粉都挡在了眼睛外面。 “好!”看着威风凛凛的赵信,俊俏丫环不禁又高呼起来。 倒是那个美貌小姐,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那个少年脸上蒙着黑布,看不见敌人,如何击退他们呢? (跪求推荐和收藏。)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好快的拳头 一寸长,一寸强! 蒙着脸的赵信,举止间,竟然没有丝毫的阻碍,手中的长凳,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手下竟无一回之将! 每一次的攻击,都打在对手的必救之处;每一次格挡,都准确得令人毛骨悚然! 这哪里是蒙着脸在打,就算让人睁着眼打,也不一定能达到这种境界! 再轻微的动作,都躲不过赵信的耳朵。 在前世那种残酷的比赛环境中,如同雷鸣般的欢呼声,也不能阻碍他听到对手的呼吸,更何况是赌坊里的这种小场面? 经过三年的训练,单凭听觉,他就能知道敌人的所有动作! 那个美貌小姐的武艺,也是不弱,手中长剑挥舞,将三、四名护卫压得死死的。 清秀丫环的嘴里,不停地大呼小叫,似乎非常兴奋,不过她的武艺倒是稀松平常,跟一个护卫打得难分难解,有几次还险些被对方劈中。 “闪开!” 一个身材高大,胸肌凸起的黑脸男子,手提一把雪亮的大砍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火星,大步流星地从人群中冲出,迎着石灰烟雾,直往赵信撞去。 这人是富贵赌坊的护卫头领邢风,手中砍刀,也积了好几条人命,不是什么善茬。 邢风的距离感很好,他跑到赵信眼前的时候,正是他最快的时候! 利用跑起来的速度,邢风抡起砍刀,凶猛地劈向眼前少年的左胸,倘若被他砍中了,赵信必定要被砍成两半。 一刀砍出,绝不回头,这就是邢风的刀法!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曾用这招,在火并中,砍下过思诚坊一个堂口管事的脑袋! 身在赌坊内,他并不怕砍死赵信,杀了这三个人,再将他们的尸首埋到地下,神不知鬼不觉,有谁会知道? “啊!” 那个清秀丫环刚好挡开对战护卫的刀锋,看见赵信就要被砍中,不由得惊呼起来。 完了,还以为他是英雄,没想到这么不经打! 赵信是蒙着脸的,手中长凳也没法回护,就算他知道砍刀的来势,也很难挡住这刀! 就在邢风露出胜利的微笑时,赵信手中的长凳,已经狠狠地砸在了一个护卫的头上,那个护卫哼都没有哼一声,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斗大的拳头,越来越大,后发而先至,重重地击在邢风的胸膛上,分毫不差! 而此时,邢风的刀锋,离赵信的左胸,还有整整半尺的距离! 好快!好狠!好准! 邢风只觉得胸膛好像被一匹奔马撞过,整个身体都飞了起来,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头顶的油灯在旋转,还有那些从肺里涌出,卡在咽喉处的血液。 好重的力道! 这惊世骇俗的一拳,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明明大家都看见了邢风的刀飞砍而至,赵信手中的长凳无法回挡,败局已成! 他是如何翻盘的? 他的出拳,怎么能达到这种地步? “不……不可能!”林中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那儿有一把护身短弩,是从三大营里偷买出来的,嘴里喃喃道,“这还是人吗?” “好快的拳头!”美貌小姐眼中异彩连连,心想,“我习武十年,竟然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拳头,只看到一道残影!” “咚”的一声,邢风重重地摔在地上,顿时人事不省。 又是“铛”的一声,他的砍刀,也跟着掉落到地面。 赌坊大堂中,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掉到地上的邢风,在眼下这种炎热的夏天里,护卫们似乎都觉得身体有些阴冷。 “林秀才,”赵信忽然扯开蒙在脸上的黑布,双眼盯着林中,开口说道,“这银两,你借,还是不借?” 此时石灰烟雾已经逐渐散去,所有人的身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看上去有些滑稽。 就连那个美貌小姐的俏脸,也沾了不少的石灰粉尘。 不过护卫们并没有对她们主仆使用石灰,因此倒无大碍。 “老子射杀你个小贼!” 林中狠狠地低声骂道,心中那丝街坊情谊,早就荡然无存,恨不得把这该死的少年,碎尸万段,丢到护城河里去喂鱼! 他借着身体的遮挡,抽出腰上的短弩,上好箭矢,右手一动,就要把它拿到自己的身前。 短弩不能及远,不过他离赵信,不过十余步,那小子的拳头再硬,也快不过箭矢吧? 一根长凳猛地越过护卫们的头顶,速度不减,直直地撞向林中,丝毫不差地,砸在他的右手臂上。 红色的液体飞出,“咯吱”一声,骨头裂开的声音,响亮得连那个美貌小姐也能听见。 林中的身体晃了几晃,软软地倒在地上,手中的短弩,也掉落在地面,他嘶声吼道:“这个杂x,打断了老子的右手,点子硬!大伙儿并肩上,一齐做了他!” 所有护卫,各自拿着器械,朝赵信扑了过去。 就连围攻小姐和丫环的几个护卫,也舍了对手,转身杀向赵信。 面对汹涌而至的护卫们,赵信微微一笑,猛地一踏地面,跳到赌桌上,然后一脚踩在最前面那个护卫的头顶,飞跃到空中,以非常漂亮的姿势,就是一记三百六十度旋风踢! 这是他前世的成名绝技,曾经一腿踢翻过五名围攻的拳手! 快、准、狠,他的腿法,深得其中三味! “哇!”清秀丫环没了对手,站在不远处,小嘴张成圆形,看着凌空的赵信,惊声尖叫起来。 美貌小姐也脆生生地大喊道:“好腿法!” 眼前这一幕,果然值得她溜出家门啊,倘若不是想学江湖豪杰的风范,来赌坊瞎胡闹,怎么可能遇见这么精彩的事情? 腿如闪电,拳似猛虎,赵信在人群中来回奔突,如入无人之境。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四十余名护卫,大多数都被他一个人打倒在地! 只有少数几个,是倒在美貌小姐主仆手里的。 好快的动作,好猛的力道! 看着躺在地上的护卫们,主仆两人都欢呼起来,这种大场面,真是太刺激太壮观了,传说中的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也不过如此而已吧! 深受江湖传说毒害的两主仆,跨过护卫们的身躯,来到赵信的眼前。 “兄台,一把火烧了这万恶的赌坊吧!” 被刚才那一幕激励得心潮澎湃的美貌小姐,早就忘记了自己想来抢几十两银子的初衷,心里只记着“为民除害”这四个大字。 对她来说,千金难买心头好。 大不了,等下出门,就去家中的钱庄,再抢上几十两银子来江湖救急好了! (俺是粉嫩嫩的新人,跪求各种支持啊!)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九章 怎地又是你 断了右臂的林中,听到美貌小姐的这句话,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他浑身发抖,悲愤地喊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赵二郎,银子,老子掏了,你们不能烧了这儿!” 四十多个护卫都被赵信打趴下了,林中知道今日肯定是栽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又不是傻子,心里明白,得让张大人来收拾这小子。 赵信再能打,能跟整个大明帝国对抗吗? “那好,五百两银子,一分不多要,一文也不能少给!”赵信沉声道,“还有这两位……兄台,也要一百两银子,一共六百两!” 这对西贝货主仆既然想要掩藏真实身份,他又何必去揭穿它呢。 “整个赌坊加起来都没六百两!”林中大声道,“赵二,你我是街坊,今日先给你三百两!余下的,明日你要是还活着,老子一分不拖欠,全数交给你,还向你叩头认错!” 跟孟贵一样,打不过,那就先认怂,寻找一个好的机会,再报复回来。 如果抢了富贵赌坊,还能活到明日,那就意味着赵二的身后,有比魏朝魏太监、徐伯玉徐掌班更显赫的靠山! 别说叩头了,就是让张超立马跪在赵二的面前,张番子也是毫不犹豫的。 比起权势来,脸面算个屁! 在京师里,有太多的人,可以用一根小手指,就能碾死张番子,更何况是林中? 如果赵二祖上烧了高香,抱到了这么一条大腿,那往后这澄清坊,就是他赵二哥说了算! “不能让他拖欠!”美貌小姐娇声道,“六百两,少一两,就在地上随便挑一个护卫出来,砍掉一条腿!少十两,就砍掉十条腿,要是少上一百两,哈哈,林秀才,你的腿也保不住了!” 听了这话,林中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老子这黑心秀才的名号,应该让给这位貌美如花、心如毒蝎的小兄弟才是! 赵信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西贝货公子的心肠,竟然如此狠辣,怪不得敢来抢赌坊! 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种奇女子? “什么人,敢在此喧哗?” 正在此时,从赌坊的大门外,忽然冲进来一拔人,领头的,赵信也认识,正是方才在吴家茶铺,调停他和孟贵的顺天府皂隶陈头。 见到陈头等人进来,林中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有顺天府的衙役在此,这赵信还敢猖狂? 除非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跟整个帝国作对! “啊!我的手,我的腿,断了……断了啊……” 一些虽然被打倒在地,无法动弹,但脑子还清醒的护卫,见到林中满地打滚,顿时明白了他的用心,也跟着惨叫起来。 整个赌坊,如同杀猪场一般,尽是惨叫之声。 以陈头为首的衙役们冲进来,便见到满地的护卫,在不停地打滚,而三个少年反而笑嘻嘻地站在大堂中,浑然没事,不由得顿时愣住了。 “怎地又是你!”陈头看见赵信,皱了皱眉。 看来这赵信要跟张超拼个你死我活了,刚打了孟贵,接着又来踩赌坊,还真是悍不畏死啊! 皱完眉头,他粗略地扫视了一下场中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为府衙皂隶,位虽卑贱,但在市井中混了数十年的陈头,一眼就看出这些护卫,都被打得动弹不得。 而把这四十余名护卫打倒的,居然是三个少年,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无户籍、路引?统统报上来!”陈头沉着脸问道,目光却是如刀一般,缓缓扫过三人的脸庞。 “我家小……少爷,姓郑,单名一个荣!”小丫头挺起平坦如镜的胸脯,大声回道,“东城保大坊,紧邻东安门外,门口有两棵大树的,便是我家!” “郑荣?”陈头恶狠狠地瞪了美貌小姐一眼,然后对赵信说道,“今儿这事,不能善了,你们私闯民宅,犯了官司,这就跟我走一趟吧!” 赵信也没有想到顺天府的衙役,居然来得这么快,他本想抢到银子后,就去实施早就谋划好的计策,结果银子还没到手,他的整个计划,就被衙役们拦腰截断了。 那就只有打晕这些衙役,将银子送给父亲说过的那位贵人,然后再去寻求脱身之策! 在打倒王青龙之前,赵信就已经盘算好了所有的行动计划。 父亲赵煜曾说过,十年前,他曾在辽东战场上救过一位达官贵人,如今那位贵人已经位高权重,更是东厂最显赫的人物! 梃击大案中,便是这位贵人,保住了赵煜的性命。 惹了张超,肯定不能善了,那么就寻个靠山,彻底打倒张超! 他来到明朝已经三年有余,知道救人的情份,可抵不了什么大事,如果再加五百两银子进去,那就大大不同了。 父亲对那位大人的救命之恩,再加上五百两银子的重礼,足以让那位大人成为自己的靠山! 他本来就是锦衣卫子弟,说不定还能直接子承父业,进入东厂之中,成为一名番子! 到时张超就不是一个威胁了,只需寻着机会,便能将张番子做掉,了结这段恩仇! 那位大人是东厂的大人物,就算他打晕了这些衙役,只要有银子献上,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东厂大佬们的眼中,除了皇权外,这天下,哪里还有什么大事! 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在东厂那些大佬的眼里,就是一个屁,还是连放都不需要放的那种! 打定主意,他便准备动手。 这些皂隶、小弓兵和直司,看上去虽然威风,若是扒了他们身上的那层官皮,也不过就是一些普通的地痞无赖。 连那群躺在地上的护卫都不如,拿下他们,没有任何难度! “等一下,”直司们正欲动手拿人,陈头忽然回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美貌小姐,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姓郑?” 美貌小姐点了点头,然后仰起下颌,抬头望天,似乎懒得理会陈头。 “保大坊,东安门外,门口有两棵大树的……”陈头嘴里念着方才那清秀丫环的话,越念,脸色就越苦,最后似乎都快哭出来了,他只觉得两腿发软,就要跪在那美貌小姐的面前,嘴里喃喃道,“小人……” “他娘的,谁在我场子里捣乱!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就在陈头跪下去的当口,从赌坊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中年胖子,脖子上挂着一根粗大无比的金链子,身上穿着褐色衣服,系小绦,着白皮靴,头戴一顶尖帽,正是令大明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东厂番子服! 胖子的腰间,还挂着一柄绣春刀,这是厂卫的统一武器。 同一刀鞘内,装有两把刀,东厂的绣春刀,一个刀柄上刻“东”字,另一刀柄上刻“厂”字,合刀“东厂”二字,相对面置内侧! “东家!你可来了!这三个贼子,他们要烧了这赌坊!” 林中止住惨呼,眼含泪水,脸上洋溢出得意的笑容! (兄弟们若是看得开心,不妨投上几票,顺便收藏一记)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狗屁郑千户 这个中年胖子,自然就是富贵赌坊的东主之一,司职澄清、黄华、明时诸坊的刺探,江湖人称澄清小霸王的张超了。 他身上的番子服,还有那根粗大的金链子,已经成了他在澄清坊的形象装。 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看见满地的护卫,以及混乱不堪的赌坊,心如刀割,尖声地叫道:“天啊!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公道!” 叫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头,瞪着跪在地上的陈头,颐指气使地骂道,“小陈,老子待你不薄,上个月,给了你三两银子!再上个月,也是三两!你他娘,就眼睁睁的看着老子的赌坊,被人砸成这副模样?老子的银子,都堵到你家婆娘的洞里去了!” 陈头哪里有空回他的话,两个膝盖,早就不听使唤地跪到地上,让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那假名郑荣的美貌小姐见陈头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就跪到了地上,心里便知道这皂隶已经认出了自己的长相,清楚了自己的来历。 她跟她母亲长得极像,郑夫人乐善好施的名头,在保大坊的达官贵人中,是出了名的。 这皂隶也许远远地瞧见过她的母亲,因此认出了她。 “郑小……少爷……”陈头只觉得嘴里发苦,呐呐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今日自己真是走了天大的霉运,居然摊上了这等邪事,郑家哪有什么少爷,郑大人三代单传,眼下只有一个独养女儿,年方二八,听闻被郑大人的舅父王老太监娇惯得无法无天。 想来便是眼前的这位混世女魔头! 整个京师,除了皇子皇孙外,还有谁敢惹这个女魔头? 别说抢个富贵赌坊了,她老人家一开心,就是把富贵赌坊据为己有,那魏朝还不得欢天喜地的双手奉上? 她老人家开心了,就是王老太监开心;王老太监开心了,大明朝的太监们才能开心。 天啊,这地面怎么没有地缝,让我赶紧钻进去,把自己埋了吧!陈头在心里悲愤地吼道。 看见张超进来,赵信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他能够从林中的手里抢银子,但是,他不能从穿着东厂官服的张超手里抢银子! 这是一种规矩,要想在大明朝生存,就得适应不同的规矩。 他父亲赵煜是东厂的人,张超也是东厂的人,两人可以私下里争斗,甚至挖坑杀了对方。 但是在官面上,尤其是面对这么多人,他们就必须得一团和气。 就算双方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能在穿着官服的时候表现出来。 这是大明朝的规矩,也是东厂的规矩! 永远挂在东厂大堂上的岳飞画像,便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的东厂番子,穿上这身官服,你心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忠”! 东厂番子可以不仁不义,可以坏事做绝,但有一件事,是任何人都不能犯的禁忌,那就是对皇上不忠! 忠诚,远远比能力、品德和智慧,来得重要,这是每一代东厂番子,都紧记于心的第一信条。 在任何官面场合,遵守官场规则、服从更高级官僚的指挥,这也是东厂“忠”的表现。 不过倘若有皇帝的旨意在手,就是内阁首辅当面,也会被东厂番子们一脚踢翻! 遵守官场规矩,但圣旨大于一切! 这就是东厂的第二信条。 因此穿着官服的张超一进来,并没有攻击那三个少年,而是要陈头出面解决赌坊中的混乱局面,便是出于这种规矩的束缚。 如果没有顺天府的衙役在场,那么张超是不介意把这三个少年挫骨扬灰的。 不是挫骨扬灰,而是让他们生不如死,死上一万次,也解不了张超心中的恨意! 但是陈头在场的话,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张超虽然瞧不起顺天府那些官人,但表面上,他还得维护顺天府的权威。 赵信和张超,都出身于锦衣卫世家,也都是东厂的子弟,所见所闻,自然大体相同,因而连处理事务的手法,也都完全一样。 “小陈!”张超见陈头不仅不理他,还依然跪倒在地,不由得怒道,“你他娘……” 话一说出口,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看着陈头的脸色,心中闪过一道明悟,莫非对面那个长得美貌无比的少年,有什么极大的来头不成? 京师是藏龙卧虎之地,达官贵人数不胜数,他的靠山魏朝,还排不上号。 只是在这东城几坊中,魏朝的名头,还算是好使。 毕竟魏太监是王安王公公的心腹红人之一,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附近大大小小的菩萨们,都还是很给魏太监面子。 当然,也就给了他张超面子。 “赶紧跪下!”陈头低声道,“这是郑……公子!保大坊郑千户家的!” “什么狗屁郑千户!” 张超本来心中惴惴不安,以为自己惹到了什么不了起的人物,忽然听到陈头说什么千户,心里便松了一口大气。 他是东厂番子,身份不同于一般的锦衣卫,更别说那些普通卫所了。 莫说千户,就是普通卫所的镇抚、同知、佥事之类的,看见他,也得称一声张兄弟! “保大坊?”他话一骂完,又意识到了似乎哪里有不对之处,看着那脸若冰霜的郑公子,心里一抖,嘴里颤抖着问道,“可是门前有两棵大树那家?” 看见陈头点了点头,张超立即跪了下来,连滚带爬,趴在郑公子的脚下,眼泪鼻涕,飞速而下,大喊道:“唉呀,我的姑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来了……” “滚!”美貌小姐一脚将张番子踢开,然后又踢上一脚,止住了他的话,恨声道,“你敢骂我爹爹?来人啊,把他给我关起来!” 她话音刚落,只见被吓得手脚发软的陈头,立即变得龙精虎猛,翻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张超压在地上,反绑起来。 张超更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不仅不反抗,而且还很配合地把自己双手反背在后。 站在他身旁的赵信,只听见张胖子嘴里喃喃道:“早知道,就该让她一把火将这儿烧了。” 看着这三人的表情,赵信这才恍然,陈头不是一时腿软,而是这少女的来头,着实太大,她那爹爹,恐怕不是什么普通千户。 “保大坊,姓郑的千户?” 赵信的脑海里,如同被火把点燃了一般,猛然醒悟,原来这西贝货公子的家,就是自己要去寻的那个达官贵人。 东厂掌刑千户郑仁泰郑大人! 单单一个掌刑千户的身份,还不足以让郑大人成为达官贵人,他还有一个舅舅,便是太子朱常洛最信任的大伴、司礼监排名第三的秉笔太监、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王安,也就是东厂的督公! 因此在东厂,这位郑大人的话,便是王太监的话,权势之大,历任掌刑千户,无人能比。 这郑姓少女既然是他的女儿,那么自己的难关,也就迎刃而解! (再厚颜求一下收藏和推荐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小侄想为国尽忠 看着躺在身旁,被绑成粽子一般的张超,赵信的心里,不禁涌出一股快意。 虽然他没有从富贵赌坊里抢到五百两银子,但他得到的东西,却比五百两银子更多! 因为他救了郑仁泰千户的女儿。 赵家两父子,对郑家两父女的救命之恩,把赵信送到了郑仁泰的面前,跟他一起进入郑府的,除了美貌小姐和清秀丫环这对主仆外,还有陈皂隶和张超。 郑仁泰是个粗壮结实的汉子,看上去不像是身居高位的东厂千户,倒像是在田头种地的农民,满脸的实诚之相,又细又长的双眼中,偶尔闪出一道精光,才能让人察觉到他的精明之处。 他并没直接处罚张超,而是令人去请魏朝和徐伯玉过来。 打狗要看主人面,这两人跟他都是同党,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而大动干戈。 不过看着眼前的少年,郑千户的心里也有些感慨,叹了口气,说道:“赵家兄弟是个厚道人,若不是被童千斤拖累,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听到郑大人一开口就提到自己的父亲,赵信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 他融合了两世的灵魂后,与赵煜之间的父子情谊,在三年之中,慢慢地被发酵。 跟大明朝千千万万的孝顺儿子一样,替长期卧病在床的父亲擦身喂饭,都是他常做的事情。 因此这些眼泪,只有三成是伪装,还有七成,却是感同身受。 看见眼前的少年流下眼泪,郑千户的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赞许。 忠孝不分家,能对自己父亲孝顺的人,稍加培养,便是一名为国尽忠的番子人才。 “你叫赵信?”郑千户温声问道。 “小侄正是,郑世叔对我家的再造之恩,永世不敢忘怀,”赵信跪在地上,叩头道,“方才一时失态,还望世叔恕罪!” 他不是番子,也没有继承父亲的锦衣卫身份,以私谊称呼郑仁泰,也不算失礼。 “你是忠孝之人,何罪之有?”郑千户又问道,“你父亲病后,家中以何种营生过活?” 当初的梃击一案,是天子的家事,他们这些忠狗,没人敢多言半句。最后还是王安劝太子息事宁人,并代太子拟旨,才安抚了郑贵妃一党,平息了这桩天大的祸事。 郑仁泰感念赵煜的救命之恩,顺手救了他一命后,也不敢公开袒护。 毕竟童千斤是贵妃党,他是太子一系,双方立场不同,报了救命之恩,便算是了却旧情,不方便再对赵家的处境施以援手。 可眼下救了自己女儿的,又是故人之子,这份情谊,不能不报,给这少年一份富贵,对郑千户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信恭敬地说道:“回世叔的话,小侄身无长技,并无谋生之道,只能以家父那微薄的俸禄苟且渡日。” 他的回答很得体,话中的悲戚之意、两父子的相依为命之情,也展露得淋漓尽致。 郑千户正待开口劝慰几句,并赐个营生之道给面前的少年,从门外忽然进来了两个人。 一个头戴圆帽、脚着皂靴、身穿褐衫,身材高瘦结实,满脸的剽悍之气;另一个身材魁梧、仪表堂堂,手执一柄拂尘,身上穿着一袭绣着白鹇的青袍,竟然是个五品官员。 “卑职参见千户大人。”满脸剽悍之人来到郑千户面前,拱了拱手道。 赵信见他身穿东厂的颗管事服,应该就是丑颗掌班徐伯玉。 “哥哥,多日不见,究竟是什么急事,非要把小弟从宫中唤来?”手拿拂尘的五品官员,话音尖锐,如同女声,不过举止间倒是从容潇洒,颇有几分男儿气概。 这人对郑千户的称呼,与他人不同,而且表情随意,状甚亲昵,应该是从宫中赶来的魏朝魏公公了。 魏朝事王安甚孝,安也以子侄待之,因此他与郑仁泰之间,关系不同于他人。 “婉容,”见魏朝和徐伯玉都来了,郑千户便对女儿说道,“将事情给魏叔讲上一遍。” 美貌小姐郑婉容又踹了张超一脚,才气呼呼地说道:“魏叔,我听闻你在灯市大街有间赌坊,便去借上几十两银子,没想这个狗杀才的手下,居然敢反抗!” 她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不过深知其脾性的魏朝倒是一听便懂,闻言笑道:“又离家出走了?” 郑婉容嗔道:“家里这么闷,我就出去散散心,忘记带银两了,哪里叫离家,不准你告诉爷爷!” 郑仁泰举起手,阻止女儿继续胡闹,指着张超,对魏朝说道:“这位张兄弟,便交给你带回去吧,不必惩处,严加看管便是。” 他嘴里说不必惩处,不过大伙儿都听得出来,这便是让魏朝自己清理门户的意思了。 郑千户不动手,只是不想跟魏朝和徐伯玉这两个同党发生矛盾,但是不代表他能容忍张超的冒犯行径。 魏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笑嘻嘻地说道:“这狗杀才,赚了点银子,眼睛便长到天上去了。”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猛地插进张超的大腿,对站在一旁的陈头说道:“扶他回去,三日之内,不准出家门。” 赵信见他谈笑之间,便抽刀捅人,没有丝毫回转圆滑的行事作风,不由得暗暗称奇。 看完魏朝,再看徐伯玉,只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眼中的神色,赵信似曾相识,前世在拳击擂台上,每一个对手上台时,都是这种眼神。 “富贵赌坊的份子,明年再多给哥哥一份……” 魏朝处置完张超,脸上神色不变,笑嘻嘻地对郑仁泰说道。 郑仁泰皱了皱眉头,他心里明白,魏朝这是想保住张超的前程,甚至不惜给自己多加一份赌坊的抽头。 他虽然不想要张超的性命,不过张超的城东诸坊检校一职,他心中倒是有些想法的。 但是花花轿子人抬人,魏朝已经让步了,他再紧逼的话,怎么样也说不过去。 “赵信,”郑千户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过来给魏世叔叩三个头,张超和你之间的事儿,也就这么算了,你意下如何?” 魏朝笑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他脸上虽然在笑,不过赵信从他的眼神里,却看出了无穷的杀意。 赵信并不了解魏朝,但能在宫中爬到高位的,没有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之徒,今日只要让对方缓过气来,自己必然会被铲除! 叩头是没用的,魏朝的报复手段,只有一样,那就是砍下赵信的人头! 他心念电转,就在郑千户回答之前,立即跪倒在地,看着郑千户,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说道:“世叔,小侄……小侄虽无营生之技,但拳脚功夫还勉强入眼,浑身又有使不完的蛮力,望世叔念在家父的情份上,照顾小侄,代家父充当厂役,也好时时聆听世叔的教诲,为国尽忠……” 厂役,就是东厂负责侦缉的役长和番役。役长相当于队长,民间称为“档头”,共有一百余人,按照地支顺序,分为子丑寅卯等十二颗。 每名役长,统帅数名番役,即民间所称的“番子”,又称为“干事”。 赵信想代父充当厂役,便是想成为番子,他是锦衣卫世家子弟,身家清白,有入选东厂的资格。 “此事万万不可!” 听了赵信的话,徐伯玉在旁冷冷地说道。 (诸位兄弟看完后,请收藏一下,呵呵)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要做那条不败的鲨鱼 赵信说得悲戚,言语中肯,让郑千户心中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 “有何不可?他的父亲,曾救过我的性命,”郑仁泰扫了徐伯玉一眼,淡然地说道,“赵家世代都在锦衣卫里供职,他祖父、父亲都是番子,忠孝传家,子承父业,正是顺理成章之事。” 魏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敢触犯自己虎须的少年,竟然与郑仁泰有如此渊源,看来不能明着下杀手了。 “他年纪尚幼,如何能承受番子的重责?” 徐伯玉与童千斤是死敌,对赵煜这个童千斤的昔日爱将,自然是了如指掌。 他是丑颗掌班,也是王安一系在东厂的骨干,但与郑仁泰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魏朝那种亲如一家的地步,因此说话的语气,也是公事公办。 郑仁泰冷冷地反问道:“你的儿子,不过才九岁,不也领了个番子的腰牌?” 徐伯玉见郑千户动了真怒,心里明白,今日看来是动不了这个姓赵的小子,他跟魏朝对望了一眼,便不再说话。 郑千户起初并不想让赵信当番子,因为他并不清楚赵信的能力如何,是否能够在东厂生存下去。 他只想给这父子两人一份不愁吃穿的富贵,但是徐伯玉一反对,反而让他想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赵家父子根本就没有自保之力,若是给了他们富贵,自己又不再管他们的话,不到数日,便会被人瓜分殆尽,连尸骨可能都找不到。 但要让自己出面保他们,又太过费事,魏朝和徐伯玉眼中的杀气,他又不是看不出来,恐怕自己要拿出足够的让步筹码,才能救下这对父子。 自己已经救过赵煜一次,算是两不相欠,赵信救自己女儿的情份,似乎还不足以让他付出过高的代价。 这让郑千户的思绪,一度陷入了两难之中。 不过当他一说出徐伯玉的儿子领腰牌这回事,心中豁然开朗,不就是一个番子的腰牌嘛,能值得了什么? 东厂有这么多番子,遍布大明,远到朝鲜、蒙古、西洋,都有番子的身影,多赵信一个不多,少赵信一个不少。 倘若这个少年有才干,那就能在东厂中混得如鱼得水。 若是这少年没本事,被东厂这个龙潭虎穴淹死了,那也不关自己的事。 给赵信一份前程,了却两代的恩情,传遍朝野上下,也能成一段佳话。 再说有东厂番子的腰牌护身,倘若这小子还死在别人手里,那就是他自己命苦,怨不得别人! 想到此处,郑千户便看着赵信,正色道:“既然你有这份忠义之心,那我就成全你,从今日起,你便在东厂作一名坐记吧。” 东厂的厂役中,监视朝中会审大狱和锦衣卫拷讯罪犯的,名为“听记”;在各处地方官府访缉的,名为“坐记”。 这坐记的职责,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东厂的外派调查员。 听到郑千户的话,赵信的心中不禁大喜,跪在郑千户的面前,又叩了三个响头。 眼见这小子幸运地逃过一劫,徐伯玉和魏朝都有些扫兴,不愿在此多呆,便起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魏朝看似随意的问道:“哥哥,这少年,眼下可是借住在你家中?” 郑千户一愣,正待摇头,却又迟疑了一会,方才沉声道:“我自会把他好生安置,不劳兄弟费心。” 魏朝笑了笑,转身离去。 在郑千户没有回答的时候,赵信的背上不禁起了一身的冷汗,直到听见郑千户的回答,方才定下心来。 魏朝这话,便是想试探一下郑千户的底线,看他愿意保赵家父子多久。 郑千户既没说保,也没说不保,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是让魏朝摸不清他的态度,不会立即下手除掉赵氏父子。 他这么做,既保住了赵氏父子的性命,也不会过于得罪魏朝,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从郑家告辞出来,赵信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郑千户并不是真心想帮他,魏朝也不会轻易地放过他,前方的道路,充满了艰险。 稍有不慎,便会落入死亡的陷井。 一种极度不安全的感觉,充斥在赵信的脑海里,三年来,他从没有过如此深重的危机感。 每日的拳击练习,只是增强了他的体魄,并没有增加他在这个社会生存的能力! 他练得再强大,又能如何? 魏朝、徐伯玉、郑仁泰,这些人随便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轻易地取了他的性命! 要在大明朝生存,要安身立命,除了要有强健的体魄和勇猛的身手外,财富和权势,更是缺一不可! 甚至有了足够的财富和权势,就算他手无缚鸡之力,也能生活得非常好。 我要赚更多的银子! 我要有更强的权力! 赵信在心里,对自己呐喊道,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被别人踢下擂台! 不管是在哪个擂台上,我要做那条唯一的鲨鱼! 那条不败的鲨鱼! “喂,”刚走出郑府,从身后便传来了一声娇呼,赵信回头一看,是那个清秀丫环,“这是给你的。” 清秀丫环的手中,握着一张雪白的绢巾,有一只角上,绣着一个红色的“容”字。 “这……”赵信呐呐道,“在下可不敢接!” 前世的他,也是一名欢场浪子,男女之事并不陌生。 情情爱爱的,自古以来,都是一样,郑家小姐的心意,便由这张绢巾表达了出来。 他跟她似乎只是见过一次面,共同打退了一帮赌坊护院,相处的时间,不到半日! 想到她去抢赌坊的行为,对于送一张绢巾给初识的男子,似乎前者的严重程度,要深得多。 看来郑家小姐,果然是个异类。 “胆小鬼!”清秀丫环做了个鬼脸,将绢巾往赵信的怀里一塞,嘻嘻笑道,“婉容,这是我家小姐的芳名,婉是婉约的婉,容是容颜的容,你要敢忘,我就一刀捅死你!” 真是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环。 赵信看着古灵情怪的小丫环,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还有,我叫阿宝,”小丫环说完这句话,脸忽然就红了,然后连蹦带跳地跑回府门中,远远地,传来了她的声音,“不要忘了!” 此时大雨已经停了,赵信手中撑着油纸伞,站在郑府的大门外,看着一左一右的两棵大树,心头竟然不知是何种滋味。 (例行要票,打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东厂的金字塔 东厂跟锦衣卫一样,都是大明的特殊监察机构,经过历代文人骚客们的染墨,这两个机构的名声,逐渐变得臭不可闻。 其中得力最著的,自然是东厂的死敌,东林党! 厂卫同出一脉,不同之处,在于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是正常人,而东厂的督公,却是身体残缺的太监。 因而势力越来越大的东林党,便把所有的东厂番役,不管是不是迫害过他们的,都统称为阉党。 在掌握了大明话语权的儒生们眼里,屈从于太监这种变态怪物之下的男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完全不顾那些在朝鲜、蒙古、女真、西洋和西域等地,挣扎求存的东厂番子们,是如何为大明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 遍布大明海内外的番子,与谋求“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儒生们,生来便是天敌,不可共存! 根据侦查所得的情报,对于地位低的官员,东厂的番子们可以直接逮捕或处刑;对于地位较高的,在得到皇帝或督公的授意后,番子也可以单独对其执行刑讯。 刑科给事中的佥签,通常只是事后的一个手续,有了厂内的腰牌和驾帖,番子们就可以把任何人抓起来。 各级官府,甚至是刑部,都对这些番子没有任何约束力。 他们只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皇帝! 在皇权至上的大明帝国,这种视《大明律》若无物的行为,完全无可厚非,文人们奈何皇帝不得,便把污水,都泼到了太监和东厂番役们的头上。 但是在每一个锦衣卫子弟的眼中,能够进入东厂,成为番子,那便是上好的差使,来到大明已经整整三年的赵信,自然也是如此作想。 次日一大早,他没有再坚持每日的训练,而是一起床,便直接去了东厂衙门。 离开吴家之时,吴寡妇和吴盼儿都站在门口挥手。 昨日发生的事,令她们感到非常不安,尽管赵信一再解释,仍然没能让她们放下心来。 “二哥,到了东厂,万事切莫强出头!”盼儿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分明是一夜没能入睡。 “信儿,要听上司的话,莫要仗着自己会几分拳脚,就跟同侪们作对。”吴寡妇叹了口气,转头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在她们的目送下,赵信沿着坊西侧的大街,一路往北,过了灯市大街,便到了东厂。 东厂衙门同样位于保大坊,离郑府并不远,赵信到的时候,大门才刚刚打开。 里面没有什么人,大多数番子,都驻守在各地,留在衙门里的番子很少,就算偶尔没有厂务,也只是按时去点卯当差。 按照正常的入职程序,赵信先从本颗的司房那儿领了腰牌、绣春刀和号服,然后去大堂给岳飞岳爷爷的画像叩了三个响头,再给大堂西侧的历任东厂厂主牌位上了香,最后在堂前的“百世流芳”牌坊下,又叩了三个响头。 完成了所有的入职手续后,赵信便去寻郑千户,想问一下自己究竟去哪儿当坐记。 他被分到卯颗,安排他去何处当差,应该是本颗的该管档头,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包铁。 “赵兄弟,”包档头苦着脸,说道,“不是哥哥为难你,实在是你来头太大,这差使,得郑大人亲自点头才行。” 今日郑千户正好在堂中坐班,听了赵信的来意,不由笑道:“小包是嫌你没有给他塞银子,你给他打个三两银子的欠条吧,这是人情价,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于是赵信第一天去东厂当差,便欠下了三两银子的债务。 包铁将欠条纳入怀中后,顺手把早就开好的驾帖递给赵信,眉开眼笑地说道:“前些日子,才有一个兄弟,被派去了土鲁番,听说那儿离京师上万里地!不怪哥哥罗嗦,兄弟你今日来得正是时候,东城东江米巷缺一个坐记,你就去那儿吧。” 包铁这话,赵信还是听得明白的,每月上缴三两银子,便可以在东江米巷干下去,不然,等着赵坐记的,便是去土鲁番那种地方,恐怕终其一生,都回不了京师。 一个月三两银子,那只是给包铁的人情。 在包铁之上,还有各颗的掌班、领班、司房等人,这些都是得罪不起的,照样得每月上供。 再往上,还有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甚至是王督公。 这些人,就构成了东厂的权力金字塔。 赵信,只是这个金字塔中,最低的那一层奠基石,等着他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捞银子任务。 不过包铁分给他的东江米巷,倒是一个肥差,离澄清坊也不远,出行极其方便。 东江米巷西起正阳门,东到崇文门,街道两旁,遍布着钦天监、太医院、詹事府、翰林院、理藩院、太仆寺等衙门,油水极其丰厚。 赵信是郑千户的人,包铁虽然按常例收了银子,但投桃报李之事,也不得不做,于是便送了赵信一个肥缺,算是给郑千户一个交待。 坐记虽然是东厂最低等的人员,但偌大一个东江米巷,他一个人可是照顾不过来的。 “这是梁成,你们好好亲近亲近!”包铁分完差使,便叫过来一个年轻汉子,介绍给赵信。 跟大明所有的衙门一样,东厂也有自己的临时工、二等临时工和编外人员,这些统称为“帮闲在官”的人员,大多数是番子们自己找的,也有小部份,是各个档头们,塞进来的私人。 被赵信打伤的孟贵、林中、王青龙等人,就是张超的帮闲。 一个番子,通常会有几十个帮闲,有些赚银子多的,甚至有数百个帮闲。 梁成便是包铁硬塞给赵信的,不过他对东江米巷很熟悉,各个衙门的人头,更是如数家珍,因此赵信也就把他收了下来。 “小人是雄县人,跟包大人是邻居,”两人一出东厂大门,梁成便报了自己的来历,“离王督公和郑千户的老家,也不远,两、三里地罢了。” 一个小小的帮闲,便能跟王安这种大人物扯上关系,可见这东厂之中,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幸好这梁成不是番子,不然东江米巷这种肥缺,恐怕还离不开包铁的手掌心。 梁成的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赵信的顶头上司包铁,其实是郑仁泰和王安的乡党! 怪不得郑千户称包铁为“小包”,也就是说,包铁把这个肥缺给他,其实也是在同党中互相调配一下,并不算肥水外流,毕竟赵信也算是郑千户的人。 理清这些关系,让赵信对东厂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又多了一层认识。 梁成是包铁派来的,那就意味着东江米巷这块风水宝地,包档头不会每月只拿三两银子,同党归同党,银子要落袋为安,才是正理。 分一杯羹,才是包档头的真正用意。 这梁成身材魁梧,满脸的市井之气,眼神更是游移不定,这种人,通常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极难控制。 赵信看着他,心底充满了警惕,暗暗提醒自己,切莫被这种人给卖了。 在东厂里,捞银子的路数,与后世收保护费差不多。 各个衙门不查则罢,一查,全是问题,因而每当东厂的坐记开口,大多数衙门,都会送上一些孝敬。 东厂有风闻抓捕的权力,官民都畏惧三分。 因此越是油水多的衙门,孝敬就越多,所有的番子,都指着这些丰厚的孝敬过活,没人会去关心月底那点可怜的饷银数目。 赵家三代都在东厂谋生,这三年来,赵煜也把东厂的营生门道,讲了一些给赵信听。 收取孝敬、干股,然后再把这些利益的大头拿出来,分成若干份,让盘踞在自己头顶的那些东厂大佬们,人人都有一份满意的银子。 剩下的银子呢,还得打赏和收拢自己的“帮闲”们,以及必要的人际往来、上下打点,都得从这些银子里走。 在这一方面,赵煜无疑是个失败的师傅,他的例子,从另一个侧面说明,番子们若是不懂如何经营,免不了要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生一场病,便连祖屋都得卖掉。 “东江米巷,这就是我的另一个擂台!” 看着眼前那繁荣的大街,赵信的胸中,不由得踌躇满志。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三百余两的立身之本 东江米巷是京师最繁华的大街之一,赵信从崇文门里街出发,一路向西,看到不少的衙门、酒楼、饭庄、赌坊和客栈。 假以时日,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沿街的商户们,跟梁成都很熟,见到他跟在一个少年番子的身后,便都清楚,这东江米巷,又换了一个来收钱的家伙。 因此看见赵信,人人的脸上,都挂着灿烂到了极点的笑容,热情得让新上任的番子有点受不了。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东厂番子的恐怖之处,在于他们完全不顾《大明律》。 只要有人告密,各颗的档头们便会看这件事能获利多少,先给告密者一些银子,名为起数,银子则为买起数,然后带着番子们,闯到事主家中,名为打桩。 能从事主那儿得到银子,则大家欢乐;倘若得不到,则严加拷问,名为干榨酒,比官刑要痛苦十倍;如果事主受刑之后,还不肯掏出银子免灾,那就直接关进镇抚司狱,没几天便被折磨死了。 人人都不是圣人,有这种捞银子的便利,大多数番子,都会同流合污。 像赵煜那种正直的番子,在东厂屡遭排斥,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因而商户们心里再恨番子,也得满脸堆笑,免得吃那干榨酒,或者死于镇抚司狱。 “梁兄弟,这位是赵信赵大人吧?” 正被一群体肥似猪的掌柜们围着,从人群外,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掌柜们立即闪出一条路来,现出一名身穿淡蓝色长袍的大汉,朝赵信和梁成两人走过来。 这汉子满脸的刀疤、头发干枯得似乎根根向天,显得十分恐怖,而更恐怖的,却是他的那双眼睛。 这是一双视生死如无物的眼睛,桀骜和野性,充斥其间。 看着赵信,蓝袍汉子的嘴忽然咧开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 赵信注意到,这汉子对自己,完全不像那些掌柜般恭敬,更多的,反而是一种俯视,似乎他是赵信的顶头上司一般。 “叶大哥!”见到这人,梁成赶紧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多日不见,可是才从外地回来?” 他打完招呼,又回过头来对赵信说道:“这位是聚义楼的掌柜,叶开叶大哥,聚义楼是前首辅叶少师的产业。” 叶少师?整个大明,姓叶的少师,只有两年前致仕的少师兼太子太师叶向高! 赵信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叶开如此桀骜,原来是宰相的家人,宰相门前七品官,有叶少师这种大树撑腰,自然不会把赵信这个小小的番子当回事了。 “叶某乃是一介家奴,称不得掌柜,”叶开随手抱了个拳,向赵信拱了一下,笑道,“赵大人若是有闲,便来聚义楼坐坐,莫要客气,叶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招呼二位了。” 眼见对方如此作派,赵信也只得抱拳回礼,无它,惹不起叶宰相家而已。 叶开走后,掌柜们的热情依旧如常。 “赵大人,来尝尝小店的拿手菜!” “赵大人,院里新来了几位扬州姑娘,身段那是……” “你个龟公,赶紧滚蛋,赵大人,小人的店里,来了几匹上好的苏锦,等会就给你送到府上去……” 有固定产业的掌柜们,自然是热情如火,不过来来往往的普通街坊,却是暗地里吐口唾沫,在少年番子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咒骂道:“该死的东厂阉党!” 许了无数的愿,回了无数的礼,好不容易摆脱了掌柜们的恭维和纠缠,赵信便想和梁成找个地方坐一下,谋划如何收取银子。 在这方面,梁成是专家,赵信是菜鸟,自然需要专家的指引。 “有些地方,是不用缴孝敬和干股的,”看着踌躇满志的新任番子,梁成笑道,“不仅不缴银子,而且在这些人眼前,我们还得装孙子。” 赵信皱了皱眉头,他看不惯梁成的这种习气,不去碰那些惹不起的权贵,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装孙子? 他赵二郎一个大好男儿,为何要逢人就要装孙子? 梁成假装没有看见赵信脸上的不悦,带着赵番子,一路前行,然后指着斜对面的一个衙门说道:“这是清贵们的聚集地,翰林院,从成祖朝开始,就没人敢去里面收孝敬,咱们东厂,还有那些锦衣卫,看见这些大爷们,都得绕着走。” 又指着左边的一个酒楼,道:“这便是叶开的聚义楼,他们也不用缴孝敬。” 然后又指着右边的客栈,道:“这是现首辅方家的产业……” 赵信打断他的话,沉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月底给诸位大人的孝敬,究竟是你出,还是我出?” 见赵信的情绪被自己调动起来了,梁成微微一笑,拉着赵番子,寻了个最近的酒楼。 看见这两位大爷,酒楼的掌柜自然是笑脸相迎,开了一个包间,酒食很快就摆上了桌面。 “你且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让任何人进来。”梁成对掌柜吩咐道。 他在赵信、叶开等人面前,是满脸的笑容,不过在这些掌柜面前,却是相当的傲慢。 等掌柜退下之后,梁成喝了几口酒,沉吟片刻,对赵信说道:“赵大人,你我份属同源,有些话,小人我也就直说了,还望你莫见怪。” 赵信对他本就抱有戒心,闻言便笑道:“梁大哥,我们都是千户大人的人,你也莫再叫我赵大人了,若是瞧得起在下,便称呼一声赵兄弟便可。” “人无规矩,不成方圆,你我上下有别,不能以兄弟相称,”梁成摇了摇头,说道,“赵大人,你莫要见我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便认定小人靠不住,这满城都是皇亲国戚,若是不懂得见风使舵,就算是霸王再世,也得自刎乌江啊。” 赵信笑道:“这东江米巷的详细情形,还请梁大哥多多指教。” 他称梁成为大哥,而梁成则坚持称他为大人,两人各说各的,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十五年前,我就离开了雄县,到了这京师之中,”梁成笑道,“这东江米巷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我敢说,整个东厂,没有人比我更熟……” 整个东江米巷,在梁成的叙述中,逐渐在赵信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幅立体的画卷。 一百七十四家商铺、十二家酒楼、十四家作坊、六家客栈、三家赌坊、十七个大小衙门,构成了整个东江米巷。 在一百七十四家商铺中,各行各业都有,但是每月能收上孝敬的,只有六十三家,其余的,都有着东厂番子们惹不起的背景。 酒楼、作坊和客栈,除了几位相爷家开的,倒是大部份都能收到孝敬;而那三家赌坊,却是一家都不能碰。 “仁义赌坊,那也是叶家的产业;得意赌坊,那是户部李汝华李尚书家的产业;鸿运赌坊,是礼部何宗彦何尚书的产业,别说碰了,咱们就算去白赌几把,都会被人扔出来……” 说到这儿,梁成低声道:“那聚义楼的叶开,你千万莫要去惹他,那是来自海上的大寇,手下有百余条海船、上万兄弟,又有宰相家人的身份……” “海上大寇?”赵信不解地问道,“怎会成为叶家的家仆?” 梁成探头出去,看了看包间四周,眼见没人,这才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叶家出身福建,家中诸位叔伯老爷,都是海上雄豪,不过这叶开,却是近年才窜起的后起之秀,至于叶宰相为何会选中他,无人可知……” 见他如此谨慎,赵信便没有再问,叶家的闲事,与赵番子也没有多大关系。 “上个月,这条街上所有的孝敬,共有两百七十四两银子,”梁成笑道,“各家送给东厂的干股,又有九十三两银子,这便是咱们的立身之本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夺取财富和权势 听到这个数目,赵信的心里,不禁有些失望。 一个月三百六十七两银子,其余的,就是一些白吃白喝、逢年过节的好处了,加起来也没有多少。 这三百六十七两银子中,有三百两,要上缴给厂里的各位大佬,主管档头、主管掌班、千户和百户大人,这些都要拿大头。 能管着他的领班、司房,同样要按时上供,不然就会有无数的小鞋让他穿。 包铁派梁成过来,肯定对剩下的六十七两,还有些想法。 “包大人之意,便是四六分,你四,他六,”梁成笑道,“小人的分润,也在包大人的六成之中,无须赵大人再破费。” 听完他的话,赵信总算明白了,听上去不错的收益,到自己手里的,只有二十六、七两! 尽管心中略有不满,他也不能拒绝包铁的提议,东江米巷是包铁分给他的肥差,那么包铁就有权力在占了上缴的银子后,还分割他得到的孝敬银子。 很简单,倘若赵信不同意,那么下个月,收取东江米巷孝敬银的番子,就会换成另一人。 而他赵信,就会被派到土鲁番、安南这种化外之地,去执行九死一生的艰巨任务。 一个月二十多两银子,加上白吃白喝和逢年过节的例银,赵信一年的收入,连三百五十两都很难达到。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的一年粮饷,加起来还不到十两银子,赵煜正直无比,所收的孝敬甚少,因此赵家两父子的日子,便过得苦不堪言。 不过在万历朝,京师的普通人家,一年花费不到十五两银子,相比而言,年收入三百五十两的赵信,已经站在了大明朝的金领阶层,傲视若干平民百姓。 可对于赵信而言,这笔银子,最多就是维持一个不错的生活,让他有银子娶吴盼儿、照顾病重的父亲。 但这些,并不是他现在想要的,他要成为那条不败的鲨鱼,要拥有无穷的权势和财富,不想再跪在郑千户面前,苦苦哀求他的援手! 他是穿越者,不是平庸无为的大明土著! 他要活得辉煌无比,至少,要在大明帝国的史书中,烙下自己的印记! 但是对于他这样的小番子来说,权势和财富,都得一步一步的来,所有的一切,归根到一个东西,那便是银子! 每年才三百多两银子,能干什么呢? 喝到酒足饭饱,赵信便叫上梁成,准备继续巡查东江米巷。 在他看来,既然要收孝敬,那就得帮这些商户们解决纠纷,询问民情,审审案子,尽一下东厂番子的本份。 “这是天子脚下,东厂、锦衣卫、三大营、五城兵马指挥司、顺天府,将这京师,拱卫得水泼不进,”梁成喝得有点多,含糊不清地笑道,“赵大人,无须如此行事,到了月底,你只须寻个酒楼,让各家把孝敬交来便可,平日里,只要不是那些惹不起的人家,你都可以去白吃白喝,实在无聊,便在家闷头大睡便可!” 赵信听得有些愕然,原来只拿薪水不干事的好工作,在大明朝就已经有了! “其他番子怎么做事的,我管不着,”沉吟半晌,赵信说道,“梁兄,从今日起,这东江米巷,得依赵某的规矩来办。” 墨守成规,每个月收取孝敬银子,无所事事,这不是他的风格。 权势和财富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得靠自己去努力争取! 至少,得让东江米巷的人,都知道他赵二郎的大名。 对于他这样的小番子来说,有了名声,才有夺取权势和财富的途径! 等梁成的酒稍微醒了一些,赵信便带着他,出了酒楼,沿东江米巷一路东行,这是回澄清坊的路,每日里巡查一遍自己所管辖的地域,便成了赵信认定的职责。 眼下正是仲夏,京师虽处北地,却是炎热异常,梁成走了几步,便觉得浑身冒汗,便想寻个阴凉之所。 可看见走在前面的赵番子,却是认真无比,走路时左顾右盼,偶尔还会拉住一名街坊,询问一番民情。 被东厂番子拉着,谁敢不答? 被问到的人,无论富贵贫贱、年纪老弱,都是惶恐异常,唯恐说错半句。 东厂除了听记和坐记这种厂役外,还有一种名为“打事件”的临时役使,比如某个官员的无良事迹、某个地方发生的事件、某官员向坐记打的小报告等等,这些都是打事件。 每日的打事件,都可以在晚上投入东华门的缝隙中,自然有太监送到皇帝那儿。 这种事情无关大小,家常里短、米盐琐事、风流韵事,都能被皇帝及时知道,或是宫中传为笑谈。 因此上至首辅,下到平民,人人都畏惧打事件的番子。 在这一点上,锦衣卫就远远不如东厂,因为锦衣卫要上奏任何事情,都得写个奏折,才能被皇帝知道。 偶尔才见皇帝一面的都指挥使,自然没有日夜跟皇帝呆在一起的督公受宠,因此东厂的权势,很多时候,都凌驾在锦衣卫之上。 拐过台基厂南大街,赵信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名骑着白马的少女,一身素白的长衫,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腰中挂着一把长剑,正是郑婉容郑大小姐。 离她不远的地方,是牵着另一匹白马的阿宝。 “赵大人,明日再见。” 看见这名少女,梁成嘻嘻一笑,自顾自地去了。 他是个聪明人,对于有些闲事,看见了,也定要当作没有看见。 阳光下,郑大小姐的手指,有些晶莹白皙,如同是上好的玉,精雕细琢出来一般,赵信尽管在前世曾阅美无数,还是被这双手晃了一下。 “见过郑小姐。”赵信走到她的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尽管收到过她表达心意的白绢,但两人之间巨大的身份差异,让他不敢招惹这位心狠手辣的美貌女子。 “第一天当值,有没有人欺负你?”郑婉容的声音,清脆如常,不过语气却温柔了许多。 赵信笑道:“没有。” 郑婉容的脸忽然一红,似乎想起了什么,迟疑了片刻,才鼓起了勇气,问道:“那张白绢,你可曾随身带着?” 赵信从怀里抽出白绢的一角来,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我去城外骑马,”郑婉容忽然笑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说完,她便让阿宝牵过另一匹马来,交到赵信的手中。 赵信正欲婉言相拒,却听到阿宝低声道:“你敢欺负小姐的话,我就杀了你!” 他愣了一下,看着清秀丫环那红红的脸孔,以及故作凶恶的语气,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前世无数次与女性相处的经验告诉赵信,跟一个小女孩讲道理,那绝对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而且跟一个动不动砍人大腿、取人性命的小女孩讲道理,更是蠢得没边了。 (上新书精选了,继续厚颜求票。)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六章 我先杀了你 赵信在前世曾学过几天骑术,但纵马狂奔之时,还是有些紧张。 “你不是锦衣卫的子弟么?”郑婉容兴致高涨,出城之后,便一马当先,奔了半晌,见赵信如此不济,便不解地问道,“怎地如同从来没有骑过马一般?” 赵信苦笑道:“尚未学过骑射之术。” 这三年来,他都忙于强身健体、练习拳击,家中又无余银,自然不会去学骑射之术这种耗银无数的技艺。 “日后我带你去三大营寻骑射师傅,你看上谁,便让谁教,”郑大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孔忽然又红了,大声道,“来追我吧,若是追不上,我便一拳打晕你!” 追她?打晕? 这是要干什么? 赵信愣了一下,见她纵骑在原野上狂奔,连忙催马追去。 两骑一先一后,往北直奔了十余里地,来到一个山谷之中,郑婉容才放缓下来,这时两匹马儿都跑得直喷白气。 赵信本是追不上她的,不过郑大小姐也没有真的想一骑绝尘,速度并不快。 此时天色昏黄、夕阳西下,山野之间,都涂上了一层金黄之色。 从侧面看,赵信的脸颊弧线非常漂亮,让郑大小姐看得不由自主地有些痴了,心里咚咚直跳,只是想:“他其实挺好看的。” 她本来就对他有意,白绢也送了,马也骑了,接下来的,自然就是表白了。 至于他有没有未婚妻,喜不喜欢她,都不重要。 郑大小姐想要的东西,能轻易从她的手中跑掉吗? “这儿的景色,是我最喜欢的。”郑婉容开口说道。 山谷之中,有一条小溪,两岸绿草成茵,眼下正值仲夏,清澈的溪水,碧绿的草地,还有无数的野花奇树,确实别有一番景致。 “是不错。”赵信随声附和道。 “呆子!”郑大小姐忽然娇嗔了一声,跳下马,脱了鞋子,踩进溪水中。 赵信连忙侧过头,他到了大明三年,自然知道非礼勿视,眼前这少女,是郑千户的千金、王督公的孙女,轻易沾惹不得。 不然,他的小命固然难保,也对不起盼儿妹妹。 “呆子,你怎么不下来?”郑婉容咯咯笑道,“水很清凉的。” 赵信只好走到离她不远处的下游,脱了鞋,踩进水里,说道:“在下脚臭,怕玷污了这些美景。” 郑大小姐捡起一颗小石子,扔到赵信的背上,笑道:“那你脱了衣服,下去清干净!” 赵信愣了一下,苦笑道:“男女有别,在下不敢唐突小姐的视听。” 郑婉容想了想,道:“那你耍套拳来看。” 赵信只好随便比划了几下,便听见郑大小姐说道:“你故意糊弄我!” 见她的小脸忽然板了起来,赵信明白,郑婉容从小被王安娇宠惯了,脾气古怪,若是惹到她,恐怕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在下哪敢糊弄小姐,方才那几下,只是热身。” 他的拳击之术,是用来取人性命的,招招致命,并不适合观赏,不过郑大小姐既然要看,那也无法,只得认认真真地打了起来。 果然,两刻钟之后,等赵信浑身大汗,打得草皮乱飞之时,郑大小姐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打得真难看。” 赵信赶紧收拳停手,松了口气,直起腰来,对郑婉容说道:“天色已晚,这城外经常有山贼出没,还是早些回城去吧?” “看你累的,喝口水!”郑婉容从马鞍上解下一个水壶,盛了些溪水,递给赵信。 赵信接过之后,一饮而尽。 郑婉容嘻嘻笑道:“真没意思,那你转过头去,帮我看着四周,我要下水,若是有人来了,就帮我杀了他!” 在这山谷中沐浴? 赵信对郑大小姐的任意妄为,又多了层新的认识。 闻言便赶紧转过身去,不敢扭头观看。 不多时,便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听觉很灵敏,不是脱衣服的声音,而是郑大小姐的脚步声。 应该是她在蹑手蹑脚地走路,难道是想吓唬自己? 赵信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跟这个大小姐在一起,还真得有很强的心脏才行。 他装做不知道郑婉容过来一般,没有回头。 果然,不一会儿,脑后便有风声响起,然后郑大小姐的笑声也传了过来:“吓不倒你?” 赵信正准备回话,头上便挨了一记重击! “咚!” 他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郑大小姐手里,不知何时,竟然拿了一根木棒! 难道她要取自己的性命? 无穷的杀意,顿时在赵信的眼中涌出,他有信心,一招之内,就能杀了这个千金小姐。 “咦,还没晕?”郑大小姐也呆住了。 赵信的手闪电般伸出,向郑大小姐那毫无防备的柔软咽喉扼去,不料刚伸到一半,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果然晕了!” 郑大小姐拍手笑道。 她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赵信的脸颊,转过头喊道:“阿宝!” 阿宝的身影,在山谷口出现,清秀小丫头嘻嘻笑道:“一壶水都喝了?” 郑婉容点了点头,道:“喝了之后,半天才晕,齐掌班不是说须臾便倒嘛,害得我还要用木棒敲他,回去烧了那老头的胡子!”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等赵信悠悠醒转的时候,只觉得满鼻异香,身上似乎赤裸着,躺在一个柔软的所在。 过得片刻,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睁开眼睛,只听得格格笑声,便见到了郑大小姐那笑嘻嘻的俏脸。 赵信连忙想撑起身来,哪知手足都被绑得死死的,竟然丝毫都动弹不得。 举目四望,自己竟然身在一处卧房之中,房中陈设无比的精致、奢侈,软香扑鼻,眼前只有郑婉容一人而已。 她没有杀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卖给魏朝、徐伯玉等人,只是把自己绑起来? “这是我家里的别院,”郑大小姐笑道,“就在那山谷的左侧山脊。” 赵信道:“你绑我做甚?” 郑婉容俏脸一沉,道:“我高兴,你管得着吗?” 赵信不知道她怎么又生气了,只好不再说话,免得惹恼了她,让自己吃些苦头。 郑婉容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口问道:“吴盼儿是谁?你晕了之后,叫了好多次这个名字!” 赵信叹了口气,道:“郑姑娘,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我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 郑婉容反问道:“就是那个吴盼儿?” 赵信点了点头。 郑婉容从旁边拿起剑来,架在赵信的脖子上,怒道:“那你还收下我的白绢?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了她!” (例行无耻地求票,新书需要大家支持,看后还请顺手收藏一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七章 软绵绵的感觉 赵信不知道郑婉容说的是真话,还是气话,这个动不动就砍人大腿、取人性命的小妞,行事不可以常理去揣测。 她若是真的一剑把自己杀了,也不奇怪。 转念间,便猜到了自己打完拳后,喝的那壶水里,肯定有问题,便苦笑道:“你送我白绢,便跟请我喝蒙汗药一般,若是我能抗拒,那就好了。” 郑婉容嘻嘻一笑,道:“那我就不杀你,只杀了她!” 她本来就不想杀赵信,只是这个少年实在是气人,被打晕后,居然还想着别的女人! 赵信道:“你怎么总是喜欢打打杀杀的?” 他并不喜欢郑婉容,但也不愿意得罪这位千金小姐,毕竟她的父亲,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郑婉容掉转剑柄,敲在赵信赤裸的胸膛上,骂道:“我就喜欢,你管得着吗,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郑婉容越说越气,从旁边又拿起一条鞭子,霹雳啪啦,在赵信精赤的身体上,连抽了七、八下,顿时起了几道红印。 郑大小姐见到赵信痛得皱起了眉毛,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低下身去,用鞭柄戳了戳他的脸,道:“还管我吗?” 赵信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下去,可没人敢要你。” 郑婉容勃然大怒,站起身来,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道:“没人要就没人要,我先杀了你!” 赵信闭上了双眼,不再理她,心想,随她怎么着呢,是死是活,都只能交给老天爷了。 本来他还有个法子可以脱身,那便是温言相慰,先哄住郑大小姐,说些甜言蜜语,便能让郑婉容放他离去。 不过若是哄了郑婉容,就得辜负吴盼儿的一番情意。 郑家的权势,可不是自己能够抵挡的。 到时只怕连带着父亲和吴家母女,逃出京师,都是一种奢求。 若是不逃,那就只能娶了郑大小姐,让盼儿妹妹伤透心。 急切之间,他也不知如何自处。 郑婉容打了一会儿,掩面哭道:“你欺负我,你就看我喜欢你,就欺负我!你还喜欢别的女人,你是个坏人!” 赵信哭笑不得,睁开眼,道:“我跟盼儿是指腹为婚,郑姑娘,我从来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只是没有找到时机告诉你罢了。” 郑大小姐踢了他一脚,抹去眼泪,笑道:“那你喜欢我,还是喜欢她?想不想享齐人之福呢?” 赵信见她一会哭,一会笑,转换得十分自然,不由得愣住了。 齐人之福? 大明律明文禁止娶两房正妻! 三年来,熟读大明律的赵二哥,自然不会有这种胆大包天的念头! 郑婉容见他不回答,顿时又哭道:“你这个骗子!” 她提起鞭子,又打在赵信赤裸的身躯上,声音相当的清脆,十几鞭后,丢下鞭子,又笑道:“我拿把匕首来,在你身上刻下我的名字,这样你就不能去找别的女人了!” 赵信不由得大骇,拳打脚踢鞭子抽,都不是什么大事,这些痛,他都忍得住。 但是用匕首刻,轻者重伤,重则丧命,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只见郑大小姐站起身来,下床出门,似乎是去找匕首了。 赵信连忙拼命挣扎,但手足上的绳索,是用牛筋等物混合制成的,东厂赫赫有名的“捆仙索”,管你一品首辅,还是江洋大盗,都只能是越绑越紧,哪里挣扎得脱。 正焦急彷徨间,郑婉容又回到了房中,手里果然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笑嘻嘻地道:“你想刻个郑字呢,还是把婉容两个字也刻上去?” 说完便伸出匕首,轻轻地触在赵信的胸口肌肤上,缓缓划出一道小血口。 赵信巨痛之下,腰一弯,身子向后一缩。 郑婉容嘻嘻一笑,把匕首往前一送,道:“不要怕,我不会割得很深的。” 赵信见她低着头,额头离自己的额头不远,便用弯腰所蓄积的力量,十根手指一触地面,猛地一头,撞向她的前额。 郑婉容一惊,手中匕首下意识地朝外一扔,额头便没有躲过赵信的撞击,被他撞得昏头转向。 “你这个坏人!”郑大小姐捂着自己的额头,娇呼道,“干嘛撞我?” 赵信见她扔掉了匕首,也是一愣,心想,难道她只是吓唬一下,并没有真的想伤害自己? 郑婉容伸出手来,喀喀两声,将赵信的两只手臂扭脱了关节,怒道:“看你还怎么使力撞我!” 赵信早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哪里还能反抗。 郑大小姐拿起一张雪白的绢巾,轻轻擦去赵信额头的汗水,柔声道:“你不要乱动,我就不打你了。” 她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发怒,一会温柔,着实让赵信头痛不已。 “你把我的关节接好!”他瞪着她,沉声道,“我就不动!” 郑婉容嘻嘻一笑,道:“那你要听话哦。” 说完便拿起他的右手臂,对准了关节,用力一凑,痛得赵信吸了口凉气,方才接好。 在替他接左手臂的时候,郑大小姐伏在赵信的身上,跟他赤裸的肌肤相触,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乱跳。 好不容易接好左臂,她早就口干舌燥,心中有如火烧,说道:“你的衣服,是阿宝脱掉的,可不是我脱的。” 他的全身被她看去,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后世,都没有任何要紧之处。 顶天就是让人觉得她的作风相当豪放罢了。 不过要是反过来,不管在哪个朝代,赵信都只能娶了她。 “你要是觉得不痛快,”郑婉容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信,低声道,“那我就给你赔罪。” 赵信摇了摇头,道:“郑姑娘,你闹也闹够了,方才发生的事,在下都会当作是一场梦,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以免毁了姑娘的清誉。” 郑婉容忽然发怒道:“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么?” 赵信不由得愕然望向她,只见她猛地俯下身来,向他的唇上吻去。 两只柔软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赵信只觉得温玉满怀,如坐云雾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嘴唇忽然被咬了一口,定睛一看,只见郑大小姐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牙齿上还有血迹。 赵信诧异地问道:“你咬我干嘛?” 郑婉容怒道:“我从来没有跟哪个男子如此亲近过,不仅要咬你的嘴唇,还要在你身上咬几个印子,让你知道轻辱我的下场!” 说完又低下头,猛地咬在赵信的胸膛上。 在某一瞬间,赵信忽然觉得这个少女竟有着说不出的娇美可爱,就算胸膛被咬得血肉模糊,也丝毫不减她的魅力。 这是他穿越到明朝三年来,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一种感受。 房内的光线逐渐变暗,他似醒似睡,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身上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在动。 虽然四肢都被绑得死死的,从各处的伤口上,还传来巨大的痛楚,但跟这种软绵绵的感觉相比,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我想写一个不一样的女子形象,一段特殊的爱情故事,继续跪求推荐和收藏!)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八章 五百番子十万兵 次日凌晨,赵信便快马加鞭,离开了郑家别院。 胡闹一宿,绑着他的绳子早就被郑大小姐解开了,出门之时,郑婉容还在沉睡之中。 一直在外侍候的阿宝,昨晚听了一夜的折腾声,到了凌晨方才睡着,也没能阻止他离去。 至于别院里的其余仆人,哪里敢管郑大小姐的闲事,纷纷把赵信当作透明人一般。 回到京师时,城门已开,进了吴家,他自觉羞愧,不敢去见吴盼儿和吴寡妇,替父亲更换过衣服、被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房中。 一时欢喜,一时又害怕,更多的,却是对吴盼儿的惭愧之情,不敢多想,钻入被窝中,很快就睡着了。 这日午后,见吴家母女都去了茶铺,他才出门,与候在吴家门外的梁成见了面。 “每日午时一刻,便派人送食盒过来给我父亲,若是有手脚勤快的中年妇人,也不妨请上两位,”赵信迟疑了一会儿,又吩咐道,“澄清坊里若有合适的租屋,你也替我留意一番,所需银两,我月底一并结清。” 他身为东厂番子,为人又不似赵煜那般正义耿直,背靠郑千户,每月都有银子入账,家中境遇自然是一日好过一日。 请人来照顾卧病在床的父亲,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以往寄居于吴家,是迫于无奈,如今心中有愧,又恐郑大小姐对吴家母女不利,便有了搬出来的意思。 梁成笑道:“照料老大人之事,赵大人无须挂怀,小人自会办理得妥妥当当,至于租屋,小人家中在保大坊倒有一闲置的一进宅院,就在照明坊的对面,离双碾街口不远,紧邻东厂衙门,出行方便,大人若是不嫌弃,便暂居那里,如何?” “如此便劳烦梁兄弟了,”赵信点了点头,微笑道,“今日闲来无事,我自去东江米巷巡查,你便请几个人,收拾那宅院,寻得吉日便搬家。” 既然有空屋,那自然是搬得越快越好,免得多生祸端。 对于郑大小姐那种无法无天的性子,就算是身为现代人的赵信,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最好把这段时间避过去,等事态平息了,再想法收拾这个烂摊子吧。 梁成眉开眼笑道:“不用收拾,所有的家伙什,都是新买的,赵大人只管去忙,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带兄弟们,将老大人抬到新居去,那两名仆妇,最迟晚间便可送到赵大人的新府宅中。” 赵信一愣,片刻之后,方才沉声问道:“这宅院究竟是谁的?” 梁成知道瞒不住,便回道:“大人不必多心,这宅院,原本是包铁包大人的,托小人转租给大人,租金什么的,都从公中里走,屋中的家伙什,都是方才新购置的,锅碗瓢盆、床桌被褥,尽皆齐备。” 包铁是赵信的顶头上司,如今反而主动租了一座宅院给他这个下属,自然是看在郑大小姐的情面上。 据赵信所知,保大坊的一进院子,靠近东厂衙门的,月租不下于五两银子,差不多相当于赵信在东厂的半年正式饷银。 从公中里走,便是从东江米巷的孝敬银里走,这便是不收赵信租金的意思了,一年下来,也能省下六、七十两银子。 趁赵信还没成为郑家的乘龙快婿,抢先送上几十两银子,雪中送炭,功用自然远胜于锦上添花,包大人的这份心思,用得还真是巧极。 单单从郑大小姐邀赵信出城骑马,便下定了送礼的决心,包大人的胸襟,也不容小瞧。 不过能在东厂做上档头的,又有几个不是人精中的顶儿尖儿? 赵信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便搬吧。” 包铁送的这份人情,若是不收,便是得罪了顶头上司,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反正他也是要搬家的,收下这份人情,改日寻着机会,再还给包大人便是,搬得越早,他跟吴家母女之间的尴尬局面,也就越能早点解决。 梁成的手下,自然有一拔儿地痞无赖,也就是史书中常说的“京师亡命”,这是每个东厂番子的天然手下,双方都无法选择彼此。 地痞无赖们不投靠番子,便无法在京师捞银子,甚至连生存都有些困难。 而依东厂的名声,是招不来什么英雄豪杰投效的,因此番子们若不依靠地痞无赖,便成了瞎子和聋子,在京师寸步难行。 五百番子十万兵,这儿的兵,便是遍及大明境内的这些“亡命”们。 对梁成和那批亡命徒们吩咐了几句,赵信便离开了吴家,沿着小巷朝长安街走去。 刚转过两个巷口,一个清秀温婉的少女,就拦住了他的去路,正是吴盼儿。 “二哥,我想到一个赚银子的法子!” 还被蒙在鼓里的邻家少女,迎上前来,拉着赵二哥的手,欢喜地说道。 心中有鬼的赵二哥被她吓了一跳,眼角一阵抽搐,半晌方才问道:“你怎么在此处?” 眼下刚过午时,天气炎热,正是茶铺生意最好的时候,吴盼儿不在柜台后收帐,怎么会跑了出来? “出门之时,见你还在屋里睡着,”吴盼儿的小脸忽然一红,低声道,“我便以为你今日不去东江米巷值巡,方才想到那个法子,就想回家告知,没曾想在此处遇到二哥。” 赵信心中颇觉惭愧,低下头,正想找个借口,告诉她自己搬家的事,便听见吴盼儿又说道:“二哥,这赚银子的妙法,便是你家中的那些器械。” 那些练拳击的后世器械? 赵信闻言一愣,重沙袋、梨形球、速度球、手靶这些东西,虽然说是后世器械,但技术含量很低,任何人都可以轻易仿制,如何能赚银子? “三年前,二哥你身体虚弱,走几路,都得喘气,”看着赵信那强健的身躯,吴盼儿的大眼睛里,闪出害羞的光芒,“但眼下呢,王青龙、孟贵,这两个澄清坊赫赫有名的无赖,都不是你的对手;那数十名赌坊护卫,都被你一人所败,有了这个名头,就能开个武馆,用这些器械,再赚取更多的名声!” 吴盼儿的生意经,说起来非常简单,她根本就不是想卖这些器械,而是利用赵信的名头,设馆收徒。 既然三年前那个如此虚弱的赵信,都能练成眼下这个威镇东城的少年番子,那么其他少年,也能由这些器械练出来。 器械容易仿制,但赵信的名头,却是独一无二的! 赵信没有想到吴盼儿居然有这种经营头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那些器械,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如何操练,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最好的功效,换一个人,没有十余年的功夫,以及足够的天赋,是无法练成的。” 他是两世为人,前世又是地下拳坛的王者,天赋异禀,很多决窍和技能,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掌握的。 即使如此,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练了三年,也没能达到前世的水平,只能算是略有小成罢了。 那么对于那些既无天赋、也无经验的普通人来说,就是拿着这些器械练上二十年,顶天也就是身强体壮,决计成不了他这样的拳术高手。 “谁说要他们练成了?”吴盼儿的眼神里,充满了狡黠,“你能练成,其余人练不成,便是他们没有尽力。” 赵信这才大吃一惊,这小丫头居然还有奸商的潜质! 挂根萝卜在前面,吃得到,是你的本事;吃不到,便是你没努力! 就算赵信肯倾囊相授,没有天赋的人,还是无法练成他这样的拳术, 绝大多数的人都练不成,那正好可以构成武馆的存在根基,为武馆贡献最多的银钱;然后某几个天赋独特的少年恰好练成了,便成为了武馆的活招牌。 银钱与招牌相辅相成,还有赵信的名头和东厂番子的背景在那儿撑着,武馆想不赚钱,都很难! “就算有人仿制了那些器械,”吴盼儿笑道,“若是没有赵家武馆的指点,他们也练不成,正好给赵家武馆作了另一个活招牌!” 赵信沉吟片刻,笑道:“不是赵家武馆,而是精忠武馆!” 精忠武馆,要赚的,决不仅仅是银子,五百番子十万兵,也许从精忠武馆开始,得换个说法了! (每日两更,例行求票,若是票多,就多更几章!)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九章 恶人丁请客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东厂独取一个“忠”字。 东厂衙门的大堂上,便挂着岳武穆的画像,“精忠报国”这四个大字,是番子们的行事准则。 取名精忠武馆,便是借岳飞的势,取得东厂诸位大佬的支持。 赚银子并不是件难事,不过想赚很多的银子,就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了。 大明朝有很多暴利行业,但这些,都不适合他一个小小的东厂番子。 凭着他那超越整个时代数百年的眼光,也许能够赚到足够的银子,不过没有权势护航,就算是富可敌国的沈万三,还不是一样的被朱元璋当作肥猪宰了? 单纯的商人,在任何朝代,都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只有官、商合一,官印在手,红顶加身,才能笑傲江湖。 每个月的孝敬银子,已经能够让赵信过上不错的日子,还能兼顾到吴家母女,节省点花,也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可是孝敬银子并不稳妥,换一个档头,这份差使便会被别人抢去。 包铁不可能当一辈子的档头,郑千户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千户,赵信,也不会当一辈子的番子! 他有自己的雄心壮志,要夺取更多的银子,更多的权势,这精忠武馆,就是他的第一步。 只要获得东厂大佬们的支持,那么他就能开馆设徒。 明朝时代,严师如父,师徒之间天然的依附关系,能让他教出的徒弟,成为他的得力臂助。 下属出卖上司,在大明经常可见,但是徒弟出卖师父的事情,两百余年来,也没出过几例。 有了名头,有了银子,还有东厂的支持,这精忠武馆,便能成为赵信建立自己权势的基石。 看着踌躇满志的赵二哥,还没等对方开口,吴盼儿便抢先说道:“我这就去劝母亲,将茶铺转手,在澄清坊寻一院子,将这精忠武馆开起来,仆人、厨子、帐房先生这些,二哥都不必担忧……” 听了她的话,赵信不由得微微一愕,下意识地想摇头,却又不知怎么的,脑袋似乎有千斤般沉重,丝毫都移动不得。 说到此处,吴盼儿的小脸又泛起了红霞,低声道:“只是如此一来,到了下月,家里就又没有存银了。” 下个月,便是赵信满十六岁的日子。 按照大明律,男十六,女十四,便可婚配。吴盼儿是农历八月生,只比赵信小一个月。 拿后世的说法来讲,同样快满十六岁的吴盼儿,已经是大龄晚婚的大明女子了。 赵信的鼻子不由得一酸,搬家之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少女,喃喃地说道:“武馆的院子,便交给我去找吧,其余的事,就劳烦盼儿妹子了……” 他两世为人,前一世虽然是个风流拳王,却没有多少感情经历,跟女子之间的来往,更多的还是金钱关系。 如今既惹了郑婉容的孽债,又负了吴盼儿的情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事情为好。 “那也好,”吴盼儿微笑道,“你是番子,显显官威,便能让房东降几成租子,那些请来的帮佣,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敢偷懒,至于银钱方面,卖了茶铺之后,便足够武馆之用了……” “盼儿……” 赵信的眼中,充满了矛盾的神色,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吴盼儿害羞地低下了头,低声道:“二哥,你的心思,我是晓得的,都是一家人……” 说到此处,她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一跺脚,飞快地朝茶铺方向跑去,远远地传来了她的声音:“坏二哥!” “我不是个好人,”赵信喃喃道,“说不得,还会辜负你的一番情意……” 只是他的这番话,早已跑远了的吴盼儿,却是完全听不到了。 东江米巷需要缴孝敬银子的掌柜们,这一日晚间,便收到了赵番子的邀请,一文钱一张的帖子,是由梁成手下的兄弟们,挨家挨户,亲自送上门的。 很快就搬完了家的梁帮闲,听到赵信要开精忠武馆,便笑道:“这事,哪需大人去找什么宅院、掏什么银子、请什么帮佣,只需请那群掌柜们吃顿饭,这些东西啊,明日便能备齐!” 比起仅仅懂得经营手段的吴盼儿来说,深通官、商之道的梁帮闲,才是赵信最好的帮手,甚至连出面主持晚间酒宴的人,梁成也挑了一位出来。 “大人虽有手段,不过面相太善,”梁帮闲说道,“这些掌柜是咱们的衣食父母,轻易是打不得的,因此,得找个长相最凶狠、行事最卑劣的家伙出来才行!” 所谓的请客,无非就是后世的拉赞助,名为请,实为抢,这种毁名声的勾当,自然不能温言相劝,得软硬皆施,方能奏效。 被选来主持的,是梁成的一名小弟,名叫丁小灿,长相凶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牙齿是天包地,身材又高又胖,横肉俱生。 在东江米巷,他有一个江湖绰号,便是无人不识的“恶人丁”。 打瞎子、骂哑巴、日刨绝户坟、夜踢寡妇门,坏事做绝,天良丧尽,因此说起丁小灿来,东江米巷的平民百姓,都恨不得吃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不过自从恶人丁出道以来,便紧紧地跟随历任东江米巷的东厂坐记,可谓是忠狗的不二选择,有番子撑腰,他自己也有一帮兄弟随身,尽管仇人满天下,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自己麾下居然有如此人才,赵信苦闷之余,也只得笑纳。 番子配恶棍,这是两百余年的惯例,至少在精忠武馆成规模之前,无法改变。 果然,掌柜们一见恶人丁坐在首席,都吓得两腿发软,那少年番子好糊弄,这恶人丁,对他们知根知底,可没法忽悠。 看着这帮人,恶人丁大大咧咧地说说道:“赵大人设宴,但厂役繁忙,不能前来,由俺老丁代大人,款待各位,不周之处,还请……” 背到这儿,忘记了梁成告诉他的“多多海涵”,便大声道:“谁他娘的要是不给面子,老子就不给他面子!” 诸位掌柜连忙道:“不敢!” 其中有位刘掌柜,跟顺天府衙的关师爷有点亲戚关系,壮起胆子,上来给恶人丁敬酒,轻声问道:“不知赵大人有何吩咐?” 恶人丁的右手握成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震得酒菜都跳了起来,一双大小眼猛地一瞪刘掌柜,大声怒吼道:“好大的狗胆,老子都没说话,你问个屁!赵老大的吩咐,是你能问的?” 他的声音极大,如同响雷一般,将刘掌柜震得肝胆欲裂,想到恶人丁昔日的手段,啊的一声,当场吓得口吐白沫,摔倒在地。 恶人丁踹了刘掌柜一脚,骂道:“没用的小老儿!” 他站起身来,望着诸位掌柜,大声道:“赵老大要建精忠武馆,大伙儿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没钱没力的,老子就捏爆他的卵蛋!” (第二更,恶人丁说:请收藏、推荐!) ------------ 第二十章 坚守自己的本心 赵信的拳头,自信能够打败一切的对手,不过,却没有信心,打断男女之间的那些纠缠不休。 就在恶人丁大发神威之际,赵二哥却在经历着良心的煎熬。 吴盼儿仰着头,小脸通红,瞪着赵信,大声问道:“为何要搬出去?” 赵信低着头,不发一言。 他是来向吴家母女辞行的,家已经搬了,赵煜被抬去了保大坊的新宅子,两名中年佣仆也请了过来。 掌灯时分,吴寡妇和吴盼儿回到家,便见到坐在堂屋里的赵信。 吴寡妇叹了口气,对女儿说道:“信儿眼下是东厂的番子,若是还住在我们家中,会被人闲言闲语的。” 吴盼儿气鼓鼓地问道:“赵伯父卧床不起,倘若佣仆们不上心照料,那如何是好?” 吴寡妇微微一笑,没有再与女儿争辩,对赵信说道:“我先去房中休息,你好生劝劝盼儿。” 等吴寡妇进屋之后,堂屋之中,只留下了赵信和吴盼儿两人。 对赵信的自作主张,吴盼儿心中自然有气,她拿起一张抹布,一边擦着堂屋的桌子,一边说道:“就是要搬,也得有了银子再搬啊,武馆开业在即,事事都要银子,你这一搬,又要亏空一笔。” 虽然跟二哥尚未成婚,两人之间的相处,也是有理有节,但在她心里,早就把自己当作了赵家的媳妇一般。 若是赵信事先跟她说一声,她便会感觉到无比的温暖,不至于像眼下这般恼怒。 听了盼儿的话,赵信的心里更加纠结,一边是相濡以沫的未婚妻子,一边是与他发生了荒唐事的上司之女。 大明律是不允许有两个正妻存在的,若有妻,更娶妻者,杖九十,判离异。 郑婉容是必定不愿意为妾的,而让吴盼儿为妾,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若是直接告诉吴盼儿,无疑是逼她去死。 若是拒绝郑婉容,那如何应对郑千户、王督公那滔天的怒火? 不过自从他凌晨离开郑家别院之后,整整一天,郑大小姐都没有出现在他眼前,这让他觉得非常奇怪。 莫不成郑婉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一个爱胡闹的少女,所做的恶作剧罢了? 若是在后世,他倒相信这种事的存在,但眼下是大明朝! 昨晚,郑婉容是第一次,这一点,骗不过前世曾阅女无数的地下王者。 尤其是凌晨离开时,他看见的那些血迹,更说明了郑婉容的所作所为,绝不是恶作剧。 来得越晚的风暴,通常越激烈! 正当他在闷头不语之时,忽然,从身后传来了轻微的瓷碗破碎声,然后便听见了吴盼儿的低声惊叫。 赵信急忙回头,只见盼儿那雪白的食指上,沾满了刺眼的鲜血,手边是一个破了的茶杯。 他想也不想,一把就抓过了吴盼儿的小手。 吴盼儿被他吓了一跳,娇呼道:“二哥,你做什么?” 下意识地,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赵信的手很有力,她根本就抽不回来。 “别动!”赵信的话,带着不容吴盼儿反驳的气势。 吴盼儿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凶过,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霸道过。 一时之间,她有些愣住了,美丽的双眼中,充满了眼泪,不过嘴角却露出了笑容,小手再也不敢动弹,乖乖地任由赵信紧紧抓着。 她虽然在流泪,心里却一点都没有生气,相反,她觉得心里很暖和,很想扑进二哥的怀里,把眼泪擦在他的衣服上。 清理伤口,除去碎屑,然后再用烧酒消毒,最后再把白布也用酒消一下毒,绑在吴盼儿的食指上。 整个过程,赵信做得相当的熟练,而且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吴盼儿。 吴盼儿的眼神,只是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等他忙碌完后,才问道:“二哥,你何时学过医?” 赵信笑了一下,扭了扭她那小巧挺拔的鼻子,道:“这不是医术。” 在这一刻,吴盼儿完全忘却了眼前这个少年要搬出去的事,而赵信,也似乎忘记了陷在两个少女之间的尴尬局面,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滔天大祸。 一种温馨的感觉,充斥在两人的四周。 “我们去泡子河边走走吧?”也不知过了多久,赵信才缓缓说道。 吴盼儿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晚了,过几日再去吧,你才搬进新宅子,有许多事务要安置呢。” 赵信站起身来,不由分说地拉起吴盼儿的手,往外走去。 吴盼儿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便由得他去了。 泡子河地处崇文门东边的城角儿,是条花遮草拥的小河,沿河有数个积水的湖泊,小的有十余亩,最大的有近百亩。 水洼四周,蒲苇环绕,水面倒映着垂柳高槐,方圆两三里地,绝无车尘的喧嚣,非常静雅。 水边有数座园林,还有太清宫和永安宫, 眼下正值仲夏,天色虽晚,但泡子河的东堤一带,华灯高悬,消暑乘凉的游人颇多。 此处离贡院也不远,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书生,在灯下以诗会友。 湖泊之上,还有几艘花船,传出悦耳的乐曲。 出了门,赵信便放开了吴盼儿的手,这是明朝,若是在大街上拉手行走,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 站在东堤上,赵信指着堤下的台阶笑道:“去年的中元鬼节,你在那儿放灯,摔了一跤,还险些掉进河里。” 吴盼儿白了他一眼,娇嗔道:“若不是你挤我,又怎会摔倒?” 说完,她便举起粉拳,狠狠地打了赵信几下,嘴里轻声道:“二哥,你当了番子,想搬出去,也由得你,只是你今日有些心神不宁,可是担着什么心事?” 她跟赵信从小一起长大,对眼前的少年,自然有着极深的了解。 赵信的几次欲言又止,都被她瞧在眼里,直忍到此时,方才问了出来。 “若是我喜欢上别的女子,”赵信温柔地问道,“那你会不会一刀杀了我?” 吴盼儿眼圈一红,过了片刻,才低声回道:“那是我命苦,怨不得别人。” 眼下夜色已深,两人又站在灯笼的阴影处,赵信终于没能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来,拉住了吴盼儿的手。 吴盼儿的小嘴张成了一个圆形,看着赵信发呆,不知二哥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自己。 看着那张清纯无比的小脸,赵信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少女揽入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 吴盼儿略微挣扎了一下,便把脸埋进了赵信的衣衫里,气喘吁吁,手脚僵硬,不敢动弹半分。 摸着少女的秀发,赵信的眼中,射出了坚定的目光。 自己已经做错了一件事,就不能再错第二次,吴盼儿除了自己之外,别无所有,绝不能因为郑家的权势和自己的前途,而放弃她! 倘若郑婉容苦苦相逼,最多就是付出自己的性命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条命,本来就是两世为人,就当还给老天爷吧! 若是一个男人为了权势和前程,就放弃自己的女人,那么这个男人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吴盼儿的善良和柔弱,终于激起了赵信的血性。 在这一刻,那个曾叱咤地下世界的王者,又回到了他的身上;而那个瞻前顾后的东厂小番子,只留下了一个缓缓离去的背影。 无论多么困难,都要坚守自己的本心! 这,便是赵信在泡子河边的顿悟。 (非常感谢郭大路1999的评价票和打赏!郭兄板载!)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一章 活阎王上门 对于东江米巷的掌柜们来说,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看着东厂和锦衣卫的大爷们,从大街上消失。 自从昨晚认捐了精忠武馆的银子之后,他们的幸福时刻,终于来了一半。 “赵大人的精忠武馆,在长安街上开张了,大伙儿有空就去朝贺一番!” 午时一刻,梁成手下的地痞无赖们,便沿着东江米巷,从崇文门,敲锣打鼓,一直热闹到正阳门。 楼外楼的陈掌柜,站在自家的大门前,等这群无赖离去后,气乎乎地说道:“一群蝗虫!” 隔壁通源米铺的钱掌柜也苦笑道:“这赵大人,还真是白手起家,短短半日内,便开张了一家武馆。” “宅院,是用我等银子买的上好宅院;瓦匠、泥水匠、盖房佣工,皆是从各个作坊强行拉来的,”陈掌柜沉声道,“就连砖瓦、木料等杂物,也是各店所赠,若是超过半日完工,那才是稀罕事!” 诚义当铺的刘掌柜忽然低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赵信小小年纪,便做下如此买卖,若是让其他档头、番子看到了……” 三个掌柜对望一眼,过得半晌,都开怀大笑起来。 东江米巷的掌柜们如何作为,都与长安街上的百姓们无关。 长安街,与东江米巷相距不远,与皇城同时建造,取陕西长安城之名,也有长治久安之意,全长近八里,有十里长街之称,是京师最繁华、最宽阔的大道。 武馆开在这里,远胜于开在东江米巷。 看着这幢两进的院子,赵信对梁成等人的办事能力,也不由得感到有些佩服,果然是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地痞无赖,有时也能干成大事。 恶人丁等人早就忙得脚也不沾地,只有梁成陪在赵信身边。 “大人,这武馆的盈余,依小人之见,”梁成轻声道,“宜分作十份,郑千户三份、常掌班一份,包档头两份,余下的四份,才能归大人所有。” 常掌班,是包铁和赵信的顶头上司,卯颗掌班常胜,据说是开平王常家的后裔。 梁成是包铁的人,替自己的主子多争一份,那是正理。 赵信笑道:“吩咐帐房先生,这武馆的盈余,除去必要的开支外,其余的,四成给郑千户、两成给常大人、两成给包大人,余下两成,便由你和兄弟们分了,我一文不取。” 他看中的,并不是武馆能够赚多少银子,而是能给他带来多少弟子! 银子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能增加他权势的、能让五百番子十万兵成为现实的,是那些从武馆训练出来的弟子,而不是赚来的银子! 明了自己的本心之后,他对日后的道路,便有了一个相当清晰的认识。 听了他的话,梁成不由得一愣,脸上微微有些动容。 若不是跟赵信相处日久,他都有些怀疑赵二郎是不是个傻子,到手的银子,怎能往外推呢? 不贪银子,那便是有更大的欲求了,小人不可一日无钱,君子不可一日无权。 看来这赵二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啊! 武馆外面的大街上,吴盼儿带着十余名街坊小孩,拿着手靶,在嬉戏玩耍。 十余名满脸横肉的汉子,在恶人丁的带领下,用重沙袋、梨形球、速度球和木桩等物,打得不亦乐乎。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被他们吸引过来,在四周围观起来,这些东西都是新鲜玩意儿,大家都不知道这新开的武馆,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到了申时一刻,东江米巷的商户们便送来了开张大礼,有些是掌柜亲自来,有些是帐户先生,连东长安街上左邻右舍的掌柜们,也送来贺礼。 虽然赵信没有管长安街,但左邻右舍都清楚,这是不能得罪的番子大爷。 花点小钱,买个平安,何乐而不为? 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赵信便站在第一进院子的高台上,大声道:“赵某的武馆新开张,诸位若是有体弱的家人,皆可送来武馆!” 这便是当众要拜师费了,来参加开业贺礼的掌柜们面面相觑,他们银子已经送了,礼也送了,里子面子都给了赵信,没曾想这少年番子的胃口还真不小,要银子的借口,一个比一个强! 赵信讲完话之后,见回应的掌声稀稀落落,心中有些不喜。 正想开口训上几句,便见恶人丁跑了进来,上了高台后,在赵信的耳边低声道:“活阎王来了!” 东江米巷是赵信的地盘,而东长安街,便是另一个东厂档头颜四喜的地头。 这颜四喜也是卯颗的档头,与赵信一样,都是郑千户的人,与包铁的关系也不错,这也是赵信把武馆选在他地头上的原因之一。 东长安街非常大,精忠武馆所在的位置,虽然归颜四喜管辖,不过此处的坐记,却是一位名叫冯有财的番子,与赵信也是见过面的,还免了赵二哥每月的孝敬银子。 而眼下来的这个活阎王,既不是档头,也不是番子,甚至连锦衣卫都不是,他是颜四喜的堂兄,名叫颜三元。 依仗着堂弟的势力,在东长安街上,有了几个物业,也算是小有身家。 厂卫的兄弟们,看在颜档头的面子上,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 日子一久,这颜三元便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对老番子还有些客气,但对新来的番子们,尤其是卯颗的新番子,经常是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若是惹了他,轻则骂上几句,重则还老拳加身。 对于这种连番子都敢打的人,东长安街的百姓自然是喜闻乐见,纷纷称其为活阎王。 恶人丁对付普通百姓很有一手,但对于颜三元,却是不敢得罪的,只好来请赵信出面。 还没走到武馆的大门口,赵信便听到了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吆喝:“他娘的,老子都来了,那小赵还不出来迎接?” “谁是小赵?”赵信走出大门,沉声问道。 正在大门外骂骂咧咧的颜三元,被赵信的话吓了一跳,回过头来,见到一个少年番子,便定下心来,大笑道:“小赵,听闻你这武馆开张,老哥特来恭贺,这两进的院子,若是收上百把个弟子,一月也能赚上不少,这么着吧,五两银子的孝敬,老哥这可是人情价!” 赵信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敢在长安街收孝敬,知会过东厂的冯有财、锦衣卫的李旭初没?” 除了东厂之外,锦衣卫也有收孝敬的权力,不过双方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这李旭初,便是收取东长安街孝敬的锦衣卫百户,跟冯有财一般,同样免了赵信的每月孝敬。 投桃报李,赵信也免了对方产业在东江米巷的孝敬银子。 花花轿子人抬人,厂卫之间虽然矛盾颇深,但这种互助互利之事,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的。 “小冯?老哥才懒得理他,至于李百户,他算个什么玩意,敢管我东厂的闲事?”颜三元见赵信桀骜不驯,心中也起了怒火,大声道,“五两银子,这是我的规矩!你缴也得缴,不缴也得缴!” (第二更,例行求票!)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二章 拳打活阎王 听了颜三元的话,赵信不由得笑了。 愚蠢的人他见得多了,不过蠢到颜三元这种程度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厂卫有厂卫的规矩,各地的孝敬银子,是构成厂卫规矩的一道重要保障。 冯有财和李旭初,这是厂卫规矩下的两枚棋子,无数的番子和锦衣卫能够相安无事,各收各的孝敬银子,便是遵守这种规矩的结果。 这颜三元若是依靠颜四喜的权势,从规矩中捞一份银子,那也无可厚非,不过他要是想破坏这种规矩,却是嫌自己活得太老了。 “你是锦衣卫的骆都指挥使吗?”赵信看着颜三元,笑着问道。 颜三元闻言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没回答,便听见赵信又追问道:“你是东厂的王督公吗?” “你是卯颗的常掌班吗?” “你是颜四喜档头吗?” 一连串的追问,从赵信的嘴里涌出,末了传来一声大吼,在颜三元的耳边响起:“什么玩意儿都不是的狗东西,居然敢在你番子大爷的眼前,立什么规矩!” 声音如同雷鸣,震得活阎王抖了三抖,嘴里呐呐道:“你……” 赵信年纪虽然不大,但个子魁梧,加上一身的番子服,一下子就把颜三元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四周看热闹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番子和颜三元起了内哄,这种希罕景儿,可不是经常能见到的。 “给老子……”颜三元被赵信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定了定神,才对身后的几个地痞无赖吼道,“给老子打!” 看着那些跃跃欲试的家伙,赵信冷冷一笑,道:“就你带的这几个货色?我一只手,就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前来祝贺的掌柜们,立即很配合地大笑起来,他们都是东江米巷的人,跟称霸长安街的颜三元,向来没有什么瓜葛,因而也不用怕活阎王。 在东江米巷混,只要拍好赵番子的马屁,那就够了。 恼羞成怒的活阎王一下子红了眼,看着那些大笑的掌柜,他心里明白,今日若是不争回这口气,自己在这东长安街,也就不要再想混了! 从腰上拔出一把老牛来,这是京师地痞无赖们的常备武器,猛地一下,就朝赵信的胸膛戳去,颜三元年纪虽大,但手段之狠,却不亚于年轻人。 这一刀下去,若是落到实处,虽说杀不死人,但重伤那是必定的,只要找回面子,活阎王倒是不太介意杀不杀得了赵信。 连孟贵的双刀,都能被赵信击飞,更何况是颜三元? 一拳快如闪电,猛击在活阎王的胸口,后发而先至,从颜三元破绽百出的中路,赵信欺身而进,毫无花哨,右手握成的拳头,重重地打在颜三元的身上! 活阎王只觉得一股大力冲来,胸前的肋骨,传出一阵巨痛,双脚再也无法站稳,连退好几步后,倒翻在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人仰马翻地躺在地面。 他带来的几个地痞无赖,见老大被人打得人事不省,齐发一声喊,朝赵信扑了过去。 “咚咚”几拳,赵信的身影,快如奔马,拳似流星,眨眼之间,便把这几个地痞无赖打翻在地。 四周立即传来无数的喝彩声,平日里横行于东长安街的活阎王,被人打得人事不省,恨他入骨的街坊们,自然是相当解气。 “好一个少年番子,果然是神勇无敌,我明日就把家中的二小子,送进这武馆中!” “这活阎王平日里横着走,如今躺着走了。” “他仗着东厂的势力,把咱们欺负得够惨,没曾想遇到赵大人,就成了软蛋!” “看来这赵大人是有真功夫的,我也把两个儿子送进武馆!” “跟着番子,就算学不到武艺,也不怕别人欺负,行,我也把儿子送进精忠武馆!” 看着兴高采烈的街坊们,赵信拱了拱手,嘴角露出了笑容,他知道,自己的武馆,算是踩在活阎王的面子上,打响了第一炮! 这几日来报名学武的,必定会人头涌动! 有些是来强身健体的,有些,就是看中了自己的番子身份,想把家中小孩送来镀层金的。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管它这么多干嘛,来者不拒! 这些良家子,稍加训练,至少比那些地痞无赖好用得多。 “诸位街坊邻居,”赵信趁势大声说道,“本武馆招收七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良家子,本番子不仅要教他们拳脚,也会请私塾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日后既可以勇武报朝庭,也可凭文略举科场!” 他的话音刚落,吴盼儿俏生生的声音,便在武馆的大门左侧响起:“来这儿报名,一年四两银子,包食宿!” 穷文富武,一年四两银子的食宿银,那便是普通人家三成的全年开销了。 听到这个数字,只有十几名富户上前,替自己的儿子报了名,余下的人都叹了口气,看来这精忠武馆,得改名叫富贵人家精忠武馆才行。 维持秩序的恶人丁见没有多少人报名,便中气十足地吼道:“缴不起银子的,只要能过了老子把关的入学考,便能免去食宿银!” 一个看上去穿着寒酸的中年人,上前问道:“入学考是何物?” 恶人丁满脸横肉一翻,道:“赵老大说了,其一,打赢我!其二,一刻钟内,跑完整条长安街!其三,扛起三百斤的重物!任选其一,过者,免食宿银!” 这句话他背了很多遍,直到朗朗上口,才放心地吼了出来。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十五岁以下的良家子,哪能打赢威震东江米巷的恶人丁? 十里长安街,没有十里,也有八、九里,一刻钟跑完八、九里地,成年汉子也没多少能做到! 至于扛起三百斤的重物,那就更加苛刻了。 这哪里是在入学考,分明比武举考还难,这精忠武馆的富贵气,果然丝毫不减! 虽然只有寥寥十余人报名,但赵信的心里依旧不慌。 精忠武馆是他日后权势的重要基石,每一个弟子,都应成为良才。 富贵人家天生就有财富上的优势,这也是一种才能,收得越多,他能影响到的富人也就越多。 至于平民百姓,只要能过了他的入学考,便值得下力气栽培。 那些什么都不会,又不想缴银子,还想混进来学几招的,当他的武馆是善堂么? 赵信平静地看着那几名地痞无赖从地上爬起来,抬着晕过去的活阎王,灰溜溜地贴着街边,一路小跑消失在街角。 既然打了颜三元,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应付颜四喜的怒火了。 是时候到郑千户府中去一趟了,那儿还有一个天大的麻烦,在等着他呢。 (第一更,活阎王说:不给票票和推荐,就缴五两银子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三章 天然小妾阿宝 门前有两棵大树的保大坊郑家,并不是什么好进的场所,门口轮值的,都是厂里的番子。 通常只有五品以上的京官,才有资格递帖子直接进门。 其余的官员、将校,甚至是东厂里的档头、番子们,要想在衙门外见郑千户一面,都得在门房里候着,等郑大人有闲暇时,才能进去参见。 在东厂衙门见郑千户,与在郑府里私下相见,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华夏的官场,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赵信上次来郑府,还是在救了郑大小姐之后。 此次并无要事,他是个小番子,按照规矩,也等坐门房的冷板凳。 今日当值的番子,是子颗的程松,跟他父亲赵煜是昔日好友,收了他两钱银子的孝敬,便把他的名字报了进去。 不一会儿,阿宝的俏脸,就出现在赵信的眼前。 “你终究舍得来了?” 阿宝的俏脸上,挂满了冰霜之色,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冷冷地瞪着这个负心郎。 天还没亮,就不告而别的恶劣行径,很难不让她恼火。 听到这句问话,程松开始替赵信担心起来,这小丫环的心狠手辣,并不比郑大小姐逊色,府中胆敢惹到她的家仆,都被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是出来帮赵信这位世侄说点好话呢,还是袖手旁观,等这小子吃上一顿苦头? 在程番子的内心无比纠结之时,赵信开口说话了:“我是来求见郑大人的,你若想与我商谈,得等我见过郑大人之后才行。” 一时间,程松不由得愣住了,赵世侄这是想自寻死路么? 就在他以为阿宝姑娘会大发雷霆之际,没曾想一向凶悍的阿宝,居然呆呆地看着赵信,美丽的大眼睛里,含着一眶热泪。 “你欺负人!”阿宝委屈地嗔怪道,伸出小手,擦了一下眼睛,脸上再也找不到冰冷之色,似乎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罢了,“小姐等了你整整两日,你这个没良心的,转头就把小姐忘了!” “铛”的一声,程番子手中的绣春刀,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 见人就打的阿宝姑娘,居然在赵世侄面前哭? 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自己应该是站在这里,还是赶紧出去? “我这不是来了么?”无视程世伯那惊讶的目光,赵信伸出手,摸了摸阿宝的头发,低声道,“你去告诉她,见过郑千户后,我便去寻她。” 站在一旁的程松,此时已经完全石化了,他的双眼无法接受这个冲击,赵世侄敢摸阿宝姑娘的头发,而且阿宝姑娘居然像个听话的小宝宝一般,毫不反抗! 要知道,阿宝是郑大小姐的贴身丫环,不管是在娘家,还是出嫁,都必定会带在身边的。 也就是说,倘若郑婉容嫁人了,那么阿宝就是天然的第一小妾! 赵世侄敢摸郑大小姐夫君的小妾!而且似乎还跟郑大小姐有点关系! 这些事情,完全超出了程番子的想象。 他呆呆地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只恨地面没有一条裂隙,让自己这个多余的人物,赶紧钻进去。 令他更加意外的是,听了赵信的话,阿宝居然很顺从地点了点头,道:“我去禀报小姐,你得快些来!” 她临走之时,对程松冷冷地说道:“你若是把今日的事……” 没等她说完,程松赶紧回道:“小人若是多嘴说出去,自当挖去双眼,割掉舌头,不敢劳阿宝姑娘亲自动手!” 阿宝嘻嘻笑道:“知道就好,你小儿子有七岁了吧,若是你敢说出去,还得加上他的一条小命。” 程松苦着脸回道:“小人明白。” 等她离开之后,程松叹了口气,仔细打量了一下赵信,只见这少年脸色如常,没有丝毫骄横之色。 这位世侄,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赵煜卧床不起之后,两家才少了往来。 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小子居然攀上了郑千户这棵大树,不,应该是郑大小姐这只凤凰。 要知道,王督公没有子女,把郑大小姐当亲生孙女一样的来疼。 有了这道护身符,赵家的二小子,这下是要一飞冲天啊! “世叔不必担忧,”见对方看着自己,赵信微笑道,“阿宝面恶心软,程小弟又没惹着她,有我在旁照拂,不会有事的。” 那是你不知道毒手夜叉阿宝的威名,程松腹诽道。 也许是郑大小姐求了父亲,也许是郑千户正好无事,赵信很快就得到了郑仁泰的接见。 郑家的宅院很大,整整五进的院子,横跨两条胡同,两旁还有几个小跨院! 进门的时候,赵信很敏锐地注意到,郑千户在看着自己时,略微皱了一下眉头,而且脸色阴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按照东厂的规矩,赵信叩了三个响头后,才抬起头来,从怀里摸出精忠武馆的四成干股契书,递给郑千户。 “小人在东长安街开了一个武馆,这是四成的份子,还有四成,分给了常大人和包大人。” 郑千户接过契书,看也不看,就扔到地上。 “好好的番子不作,去作什么武馆教头,”郑千户骂道,“怪不得颜四喜说你不务正业,你可对得起朝庭的栽培?” 他话里的意思,让赵信吃了一惊,打了颜三元,档头颜四喜的报复,还真是不过夜就还回来了! 他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回道:“这武馆取名为精忠,便是要秉承我东厂的宗旨,以精忠报国为宏愿,收良家子入内,稍加培养,便可替代那些地痞无赖,成为我东厂的帮闲!” 精忠武馆的用意,他不说,过不了多久,别人也能猜出来。 尤其是东厂,掌控天下的情报,他这点小心思,岂能瞒得住人? 还不如直接告诉郑千户,办这个武馆,便是要培养一些良家子帮闲,来替代那十万地痞无赖! 五百番子十万兵,东厂的名声,一是毁于东林党之类的文人之口,一是毁在这些地痞无赖之手。 倘若真能培养出一些良家子,来代替地痞无赖,在郑千户看来,实属上上之选。 对于赵信来说,只要郑千户不剥夺他经营武馆的权力,那么这些良家子,就算跟了别的番子,也是他的弟子,跟他的师徒名义,是一辈子都不会变的。 听了他的话,郑千户的脸色这才略有好转,沉吟片刻,问道:“可有良家子报名入学?” 赵信回道:“人数不多,每年收四两食宿银,普通百姓,都承担不起,而愿意把儿子送入武馆的富户,在东城,可没多少人。” 精忠武馆,类似于朝庭的国子监,按照后世的话来讲,这就是一个东厂的帮闲培训机构! 因此郑千户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帮闲没有名头,富户们把儿子送进武馆,倘若能跟着番子,那还有些前途,若是跟不上番子,这些银子便打了水漂! “可加上一条,”郑千户道,“以三年为期,出馆者,皆可去东厂大堂,给历任厂主牌位上香。” 所有的帮闲,例如梁成、孟贵、林中、王青龙等人,都会由所属的番子带着,去给厂主牌位上香,意味着正式进入东厂扎职。 郑千户这句话,便是承认了精忠武馆的地位,愿意接收武馆出来的弟子。 至少在他当权的这几年,这句话是有效的。 赵信不由得大喜。 “既有精忠报国之心,姑且饶了你不务正业的荒唐举动,”郑千户的脸色忽然再次变冷,盯着赵信,缓缓问道,“你前日晚间,去了何处?” (第二更,求推荐、收藏!)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四章 不想嫁你 该来的,始终会来,怎么躲也躲不过! 前日晚间的荒唐事情,赵信虽然是被迫的,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一半的责任。 在泡子河畔明了自己的本心之后,赵信清楚,一个人,要想有所成就,既要有一定的手段,也要有自己的原则。 有手段而无原则的,通常都不得好死;有原则而无手段的,通常也无法好活。 对于郑仁泰这种掌握了东厂的特务头子,任何事,只要他想去查,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绝对是无法欺骗的。 倘若郑千户逼迫他娶郑婉容,或是下毒手害了他的性命,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有些事,即使是死,也得去做! 如同他前世不顾师傅的拦阻,毅然走上擂台,去打那第九十八场拳击赛一般。 倔强少年的眼中,露出了异常坚定的神色。 “前晚……” 他正准备豁出去,向郑千户和盘托出整件事情,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娇呼:“爹爹,你怎么老也问不完话?” 郑千户的眉头微微一皱,女儿在别院一宿未归,据别院那些奴仆所言,赵信似乎整晚都在女儿的房中,直到次日凌晨,方才独自离去。 赵家父子虽然对他两父女有救命之德,但赵信的身份太过低微,一个小小的番子,怎能配得上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 不管女儿跟这小子之间的关系如何,都得赶紧把这株危险的幼苗,扼杀在萌芽之中! 倘若赵信想借此鱼跃龙门,不知好歹,那就怪不得郑千户不念恩情,将这小子坑杀在东厂的大牢内! 随着声音,郑婉容走了进来,冷着脸,一双美丽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赵信,嘴里却对郑千户嗔道:“这儿又不是你的东厂衙门,把这小子当犯人一样的审问做甚?” 郑仁泰对这个女儿,娇宠溺爱之极,一向没有管束的手段,闻言苦笑道:“为父在跟赵世侄拉拉家常呢,看他任职之后,这两日可曾遇到过什么难事。” 郑婉容白了父亲一眼,道:“瞎说,前晚他被我绑了起来,打了一夜,你若不信,赵信,解下衣衫,伸出双手,让郑大人瞧瞧!” 听了她的话,赵信和郑千户都不由得愣住了。 郑千户是奇怪女儿怎么无缘无故,殴打赵信这个救命恩人,而且还打了整整一晚! 而赵信则是完全惊呆了,他没有想到,郑婉容居然把那晚的荒唐事,瞒得死死的,连郑千户都不知道。 那晚阿宝就守在两人所住的房间外,他凌晨离开时,见到三人所住的院落,空荡荡的,并没有第四个人。 走出院落,才看到别院的一些奴仆。 郑婉容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郑千户呢,莫非她…… 他一边思索,一边依言除下了自己的外袍,露出精赤的身体,还有那被“捆仙索”勒得脱了皮的手腕、脚踝。 看见他满身的鞭痕,甚至还有一道轻微的刀伤印迹,以及胸膛上一些看不出具体形状的血印子,郑千户也不由得苦笑道:“赵世侄,我这女儿……” 郑婉容见过了两日,那些牙印已经消了大部份的痕迹,若是不仔细查究,决计看不出来它们的本来形状,心中便安定了许多,打断父亲的话,娇声道:“这小子不听话,我便把他绑起来打,没打死,是他的运气,赵信,你且说说看,服是不服?” 她既然想把两人的真正关系隐瞒起来,必然有她的用意,赵信只得低头应道:“小可无状,得罪小姐,挨一顿责罚,自是应当,在下心服口服。” 郑千户见两人一唱一和,心中虽觉得诧异,但也不愿深究,只要这小子没有攀龙附凤之心,有些事儿,也不用说得这么明白透彻。 不过少年男女,热情似火,有些话,还是应当点到。 “赵信,”郑千户沉吟片刻,缓缓道,“你父与我,情如兄弟,于私,我们自以叔侄相称;但你既入了东厂,便是本官的下属,这上下尊卑之道,希望你紧记于心。” 赵信唯唯诺诺地应道:“卑职自然紧记,请千户大人放心!” 郑千户这番话,明着是说东厂的尊卑,实际上却是提醒赵信,你不过是个番子,就不要做飞上高枝的美梦了。 郑家的女婿,并不是一个小番子就能做的! 向郑千户告辞之后,刚出门,郑婉容便一脚踹到赵信的腰上,嘴里骂道:“该死的东西,居然还敢告状!” 踹得并不重,赵信愣了一下,侧过头,看见她朝院子外呶了呶嘴,心里便明白过来,连声道:“小人该死!” 两人一路打闹,便到了郑府的一处小院之中,早就守候在此的阿宝左右看了一下,便关了院门。 “哼,整整两日,你死到哪儿了?”进院之后,郑婉容忽然狠狠地掐了赵信一下,低声道,“莫不成又与你那盼儿妹妹厮混去了?倘若我不去寻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也不来见我?” 赵信期期道:“我……在下……” 阿宝在旁嘻嘻一笑,对两人轻声说道:“老爷派了阿福在外偷听,去房中再说吧,我就守在外面。” 入房之后,郑婉容的声音终于柔和了下来,看着赵信,道:“这两日我都在思念你……” 赵信苦笑道:“在下有未婚妻子……” 郑婉容娇嗔道:“不就是那个什么吴盼儿么,昨日我去吴家茶铺瞧过她了,长得还不如我,有什么好的?” 赵信道:“在下与她指腹为婚,不管她好与不好,这一世,都不会再另娶他人!” 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盼儿妹妹。 吴家母女对他赵家有莫大的恩德,若是另娶他人,则连禽兽都不如了。 郑大小姐既然去看过吴盼儿,又没有当场发飙,那么在她心里,自然也不是非嫁自己不可。 只是她为何会与自己发生那种荒唐事,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娶我,难道本姑娘就一定要赖在你家里不成?”郑婉容忽然抬起腿,踹在赵信的小腹上,怒道,“你收了我的白绢,又与我做了那种事儿,居然还想着娶别的女人!” 说完便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地抽了赵信十几鞭,一边打,一边骂赵信的薄幸负心。 赵信没有还手,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她如何打骂,都不发一言。 他心里打定主意,倘若郑大小姐真想抽出剑来,捅死自己,那就把这条命赔给她。 打了一会儿,郑婉容忽然扑嗤一笑,扔了皮鞭,扑到赵信的怀里,伸出一双柔荑,吊住赵二哥的脖子,轻声道:“呆子,你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 (第一更,美娇娘都扑上来啦,兄弟们,需要票票来想剧情啊!)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五章 两个小孩 少女总是易变的,如同郑婉容这般的少女,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她们的所思所想。 赵信虽不是情场初哥,但也不是情圣,自觉还猜不出郑大小姐的心思。 “小时候,我喜欢吃糖葫芦,一文钱一串,枣子要红得发亮,”郑婉容将脸贴在赵信的胸口,也不等他说话,便柔声道,“爷爷常带我去隆福寺买,那个瞎眼老头卖的,可好吃了。” 听到她这句话,赵信完全不明白她想说什么,从嫁人,怎么就扯到糖葫芦上面去了? 爷爷? 不就是东厂督公王安吗? 莫非她在提醒自己,娶了她,便能得到王安的提拔,从此鹏程万里,不用奋斗,就能成为大明的新权贵;若是不娶,在王督公的面前,就算是巡抚总督,也得横尸当场。 其实要杀赵信,根本就用不着王安下令,他的顶头上司包铁,就能让赵信不明不白地死在某次任务之中。 “有一年夏天,爷爷买了一串糖葫芦给我,”郑婉容牵起他的手,低声道,“我很喜欢、很喜欢它,闻到味道就想咬下去,不过当时正换牙,疼得没法吃,就拿在手里,走着走着,糖葫芦就化了,我就伤心得哭了起来,哭了一整天,后来爷爷再买给我的糖葫芦,不知道怎么着,就一点也不好吃了。” 赵信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有抽动,便苦笑道,“那是你长大了。” “我脾气很倔的,喜欢吃糖葫芦,我便会一直吃,吃上几年,也不会生厌,爷爷怎么骂我也不听,”郑婉容抬起头,看着赵信那俊朗的脸颊,说道,“你,就是那个化掉的糖葫芦,虽然我很喜欢很喜欢,但你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就算我用尽手段,把你抢过来,你也终究不会真的喜欢上我。” 郑大小姐的这句话,让赵信大为震惊,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子,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且这话还非常有道理。 “你……”赵信欲言又止。 “可我又不甘心,就想看见你,哪怕见上一眼也好!”郑婉容说到这儿,忽然抬起手来,清脆响亮地打了赵信一记耳光,又抓起他的手,猛咬了一口,抽泣道,“你待我不好,我就把你捆起来打,又用刀子戳你,又咬你,便是想让你记住我,就算让你笑话我,我也不管……” 赵信心中有愧,不仅任她打骂,反而低声劝慰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这个死番子!”郑婉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道,“又穷又丑,既不是进士,也不是将军,若是让宫中那些势利眼知道我喜欢你,多半会在背后笑我,可我就是喜欢你,在富贵赌坊见到你之后,我便喜欢上了你。” “我……”赵信见她一会哭,一会笑,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一见钟情这种事,就算是数百年之后,也不常见。 没曾想居然让他在明朝遇见了。 “我的夫君,应当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一生之中,只有我这一个妻子,”郑婉容继续说道,“除了侍女,连小妾也不许有!不然,我便学戚夫人那般,誓要将他斩杀!” 明朝虽是一夫一妻,老年无嗣者方可娶妾,但到了万历末年,大明律早就松动不已,纳妾之风盛行。 一夫一妻多妾,方是后院正道。 戚继光十八岁娶妻,原配王氏不育,便娶了三房小妾,生了五子,王氏便手操白刃,欲杀戚少保而甘心。 后来虽然冰释前嫌,但到了晚年,她仍然卷走了戚继光的所有积蓄,回了娘家,留下戚继光一人“家徒四壁、医药不备”,最后郁郁而终。 此事传到京师,人人都把戚王氏称为“天下奇女子”。 后世虽有不少女权主义者,但眼下是四百年前的大明,郑大小姐怎会有如此奇思异想? 说到此处,郑婉容喃喃道:“这两日,我都在想,是杀了你呢,还是把你抢过来,抑或是杀了那吴盼儿……” 赵信惊道:“此事万万不可!” 他明白,对于郑大小姐来说,杀个小番子,或是杀个民女,自然是轻而易举,但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吴家母女受到任何伤害。 郑婉容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怒道:“我偏要去杀了她!” “你若是杀了她……” 赵信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威胁到郑大小姐的手段。 寻机杀了她? 恐怕他还没逃出京师,便被东厂的番子们抓了起来,进了东厂之后,他才明白东厂的势力,有多么庞大。 一个人,怎么可能跟国家机器相抗争? 他死了不要紧,只怕他卧病在床的父亲,以及吴家母女,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我便再也不会理你……”赵信低下头,看着郑婉容,轻声说道。 “哇”的一声,郑婉容大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用脚踢赵信,嘴里骂道:“你就知道欺负我,你知道我不忍心杀你,你就知道我想你理睬我……” 骂了一会儿,她猛地一擦泪水,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赵信,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杀你,也不杀她,更不能轻易饶了你,既然你不乐意娶我,我自然也不乐意嫁你,还不会让你轻易地娶了她!” 赵信愣了一下,道:“何苦呢?” “方才那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若是说出去,”郑婉容猛地咬了一口赵信的嘴唇,然后盯着他,沉声道,“我就先杀了你,然后再自尽。” 到了此时,她的表情,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大明少女,而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郑大小姐。 赵信摸着自己的嘴唇,从那儿传来了一阵疼痛,还隐隐有股熟悉的血腥味传来。 郑婉容的手,牢牢地环住了他的腰。 他的心里有如一团乱麻,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说话,两只手虚按在她的背上,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我见她在武馆里跑进跑出的,替你张罗,”郑婉容侧着脸,贴紧他的胸膛,低声道,“她能帮你做的,我会做得比她更好。” “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 一向沉着冷静的赵信,在郑大小姐的面前,说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有千斤重量般,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 “那就好,明日我会带两个小孩去武馆,”郑婉容抬起头,微笑道,“你让手下的那些帮闲们,把院子打扫干净,守在外面,不准闲杂人等进出,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也不要惊讶。” “两个小孩?”赵信反问道。 武馆新开业,万事皆无头绪,既要整顿内部,又要招收弟子,哪有功夫去侍候两个小孩子? 郑大小姐如此慎重,莫非是京师的高官显贵之后? 可是两个小孩又能顶什么大用? “嗯,两个小孩。”郑大小姐狡黠地笑了一下。 (第二更,用猛烈的票票砸死我吧,两个重要的配角就要上场了!) ------------ 第二十六章 颜档头的报复 精忠武馆开张第二日,万里无云,仲夏的太阳,火辣辣地悬在京师的天空中。 七个男帮佣、三个厨娘,不用一分工钱,只要提供食宿;两个护院,每月有九十文工钱,同样供给食宿;所有的训练器械,都由东江米巷的陶记木工作坊免费赞助;就连几十个练功用的石墩、石盘等杂物,东江米巷的李兴记杂货铺,也都包办妥当。 看着兴高采烈的帮佣和厨娘,以及月薪低到令人发指程度的护院,还有欢天喜地出门而去的两个掌柜,赵信觉得后世的资本家,都没有自己那么残酷。 “何苦给护院们工钱呢?”吴盼儿愤愤不平地瞪着赵二哥,深为后者不知茶米油盐之苦而烦忧,沉声道,“只管食宿,在京师,便有上千亡命徒,想投入你的门下!就算不用生手,恶人丁、梁成等人,也比那两个护院有用得多!” 精打细算的盼儿姑娘,早就将赵二哥的名头,以及那个番子的身份,算得一干二净。 地痞无赖们都想找个番子投靠,但番子的数量是有限的,而亡命徒们的数量是无限的,中间产生的巨大落差,从小就在市井中长大的吴盼儿,自然深知赵信对这些人的号召力。 赵信笑道:“若是不给他们工钱,他们就真成我的门下了。” 有了精忠武馆,他已经不打算再把亡命徒们当作东厂帮闲,眼下东厂最需要的,并不是人手,而是名声! 良家子们做事,总比亡命徒们有规矩得多。 大明帝国是一个规矩森严的帝国,懂规矩的良家子,比不懂规矩的亡命徒更好控制! 不过此话他并不能告诉吴盼儿,因为他眼下所用的,都是梁成和恶人丁之类的亡命徒,若是将他的本意传了出去,他将失去对东江米巷的掌控力。 “今日又招了五名孩童,最大的十一岁,最小的八岁,”吴盼儿低声道,“加上昨日所招的十六名,眼下武馆的弟子,已有二十一位,每年食宿银八十四两,估摸着能赚上四十余两银子。” 赵信听到不会亏本,反而能赚银子的事,不由得笑道:“这些银子,我们一文不取,全部分出去,郑千户、常掌班、包档头,还有东江米巷的那些帮闲,都有武馆的份子,这事,就交予你和梁成两人商量。” 吴盼儿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茶铺已经转盘给了他人,所得的银两,都投入了这家武馆,你若是一文不取,咱们一家四口,不都得去喝西北风?” 尽管还没过门,吴盼儿却早就认定了自个儿是赵二哥的内当家,柴米油盐的事,自然是需要操心的。 赵信看着她那双大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哈哈大笑道:“东江米巷每月都有孝敬银子进来,如何分润,你可去问梁成,他是行家里手,不过其中有二十六、七两,应归于我的名下,交给你充作家用便可。” 一个月有二十六、七两的收入! 听到这句话,吴盼儿的小嘴立即嘟成了圆形,天啊,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番子! 跟番子这个职业的收入一比较,武馆眼下的收入,只有一成左右,难怪赵二哥已经瞧不上武馆的银子了,只想把这一点银子扔出去,替武馆找几座靠山。 东厂的大佬们,无疑就是非常靠谱的那种。 正在吴盼儿惊讶之时,梁成忽然出现在赵信的面前,低声道:“今日一早,郑千户狠狠地训斥颜四喜一顿!” 昨日赵信去见郑仁泰时,便听郑千户说过,颜四喜把精忠武馆的事,当作“不务正业”报了上去,作为对赵信当众殴打颜三元的报复。 因为要等着郑婉容的到来,他今日并没有去东厂衙门点卯,甚至连东江米巷都没有去巡查,只是让那些佣仆们将院子打扫干净,然后就和吴盼儿商议武馆的经营一事。 “所为何事?”赵信沉声问道。 “据说是咱们卯颗在福建出了事,九个番子被人沉进了大海里,随船的银子都不见了,”梁成低声道,“整整一万两银子!查了两个月,一点头绪都没有,郑千户今日一早便大发雷霆,将卯颗的所有档头都骂了一顿,此事归颜四喜当管,他不仅被训斥得最厉害,而且还被降为了权知档头!” 权知,就是暂代之意。从前宋开始,所有的现有官职前,只要被加上了权知两字,便是被贬官的凶兆了。不过若是资历浅者,出任高品级的“权知”职务,那便是升官发财,得大大恭贺一番。 颜四喜查案不力,被冠以权知,不用说,这是郑千户借题发挥,对颜档头略施小惩。 颜档头本来就是王安一系的人马,若是真想严厉处罚他,两个月都没破案,早就不知道掉过多少次脑袋了。 赵信也是郑千户的人,颜档头对同系兄弟暗中谋算,这便是犯了东厂的大忌之一,不义! 忠孝不分家,忠义也不分家。 东厂虽然独取一个“忠”字,作为全体番子的行事准则,但在不违背忠字的大前提下,孝道和义气,也是番子们非常看重的东西。 赵信照料卧病在床的父亲,这便是符合了一个“孝”字,让郑千户在第一次见面时,便对他产生了不少的好感。 在东厂的规矩中,忠字排第一,孝字第二,义字自然就在第三。 这也符合明朝的民间观念,从《水浒传》中就可以看出,无法无天,是英雄好汉的行径,但无情无义呢,则是自绝于大明社会的行径了。 因此,无法无天的东厂番子们,只要对皇帝忠诚,对长辈孝敬,对兄弟们讲义气,他便是一个皇帝眼中的好臣子、大佬们眼中的好下属、番子们眼中的好兄弟。 至于朝野上下的观感,以及孔圣人的“仁”字,番子们自然是不屑一顾的。 这天下,皇帝最大,文官们算个鸟! “令东江米巷的兄弟们,全力以赴,替颜档头查案,”听了梁成的话,赵信沉声道,“若是能帮上忙,也算是替咱们卯颗挣回一些面子。” 郑千户替赵信出了头,若是赵信还对颜四喜穷追不舍,便是不知趣了。 相反,倘若赵二哥以德报怨,主动帮颜档头查案,不仅能得到东厂兄弟们的欣赏,也能让手下的帮闲们信服。 有情有义的老大,才是值得跟随的老大! 梁成的眼中,也不禁流露出欣赏的目光,不过赵信不追究,并不意味着事情的完结。 颜档头的报复,并没有完! “颜三元今日寻了五名武师,都是闻名京师的人物,”梁成叹了口气,道,“一收到这个消息,我便赶来告知大人,恐怕须臾之间,这些武师便会上门挑馆!” 梁成先说颜四喜被处罚之事,再说颜三元请武师,便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赵信。 颜四喜既然不能利用自己的权力公开报复赵信,而赵信也不是他的直接下属,那么请人来坏了赵二哥的名头,也不失为上上之策。 赵信微笑道:“若是他们前来挑馆,那还真是太好了!” 既然颜四喜想表现他的无情无义,那么赵二哥也不介意展露一下自己的以德报怨! 两人一对比,相信所有的东厂番子与帮闲们,都能得出自己的结论,公义自然站在赵二哥这边。 至于那五名武师,对于赵信来说,似乎并不算什么很难的挑战。 (第一更,跪求收藏和各种票票)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七章 人胆与狗胆 未时刚过,太阳便挂到了西边的天空。 颜三元找来的那五名武师,果然比郑大小姐要来得早些。 当赵信正在指导几名拳馆弟子基本动作之时,从武馆的门外,传来了一声大喝:“西城金城坊卫家武馆卫长空,前来精忠武馆,欲与赵教头切磋一二!” “鸣玉坊曹伯安、金台坊苏乐、仁寿坊易北、宣北坊陈松,一并前来领教!” 好家伙,除了城东诸坊,西、北、南三面最出名的武师,都被颜三元请了来。 铁拳无敌卫长空,不仅是卫家武馆的大当家,也是五军营中效义营的拳脚师傅,有十万禁军教头之称,名声冠京师! 小刀侯曹伯安,手中双刀,有神鬼莫测之能,曾任神机营的刀术教头。 苏乐、易北和陈松,皆是京师赫赫有名的高手! 听到喊声,精忠武馆周围的行人都聚了过来,赵信也令弟子们散开,走出武馆大门,站在台阶之上。 见到赵番子孤身站在门口,左邻右舍们都替这少年担足了心。 跟其余的番子比起来,平日行事极其温和的赵信,确实是位好邻居,大伙儿都不希望他被这几位武师打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开武馆的,靠的就是一个名声,若是名头毁了,那这武馆也就开不下去了。 不过来踢馆的这五人,名声实在是太显赫了,随便拿一个出来,似乎也能轻松地干掉少年番子。 他们可不是颜三元和那些地痞无赖,而是真正的高手! “苏乐一拳打断过一根木桩!”一个围观的中年男子低声道,“这事,是在下亲眼所见!” 站在他身边的老头鄙夷地说道:“木桩是死的,人是活的,打根木桩算个鸟本事?五年前,卫教头在广渠门外,一拳打死过一匹疯马的事,京师谁人不知?” “那小刀侯曹伯安也不是好惹的,”中年男子似乎想替自己挣回几分面子,立即又说了一个消息出来,“一刀劈过,能将蜡烛剖为两半,而烛火不灭!” 老头低声笑道:“这种江湖谣传,你也信?崇文门那摆摊算命的陈瞎子,不找你去当托儿,真是他的损失!” 在两人的交谈中,赵信已经站到了五位武师的身前,微风吹起,他的脸朝着太阳,似乎也在发光。 在没有打人、没有练拳、也没有穿番子服的时候,赵番子看上去还是挺像一个街头少年的,这是街坊们的一致印象。 就算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他了,他也会扶着吓得脸色发白的对方,笑道:“没事吧?” 不过紧跟着他出来的梁成和恶人丁,可就不是什么善茬了。 “该缴孝敬银子了。”梁成的话不多,但是句句不离银子,对于银子以外的事情,梁帮闲是完全不感兴趣的。 “老子一脚踢爆你的脑袋!”这是恶人丁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现在的恶人丁,就很想踢爆对面五个人的脑袋,他的大小眼,正狠狠地瞪着卫长空,一双拳头紧紧地握着,嘴里骂道:“老卫,你真不是个东西!平日里跟咱们称兄道弟的,他娘的,一见颜档头势力大些,便投了过去,不讲义气!什么狗屁铁拳无敌,老子看,应当叫脸厚无敌才对!” 赵信微微一笑,恶人丁若是不骂脏话,那才叫奇怪了。 丁小灿坏事做尽,不过有一件事是绝不会做的。 “做人要讲义气,就算是死,也要义气到底!倘若不听老大的话,下了地府,见了阎罗王,也得受剥皮之刑!”这是恶人丁经常拿来训斥手下兄弟们的话。 因此就算是明知打不过对面这五人,丁小灿也不甘示弱,就算死,也得帮老大把场面撑起来! 烂命一条、听话、讲义气,有这三个优点的恶人丁,能成为历任东江米巷坐记番子的心腹,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听了他的话,卫长空并没有发火,而是对赵信笑道:“赵教头,这儿没有番子,也没有禁军教头,只有六位习武之人,相互间切磋一下,似乎并无不妥吧?” 他们上门踢馆,若是赵信龟缩不出,或是高挂免战牌,那便是认了怂,从此颜面尽失,比真正输在他们手里,还要狼狈不堪! 这五人都正值当打之年,因此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也许会输在少年番子的手里。 “你们是一齐上呢?”赵信并没有搭他的话茬,微微一笑,道,“还是车轮战?” 要打就打,这么多废话干嘛? 既然是习武之人,不在拳脚上分输赢,难道要学文人们吟诗作对么? 卫长空等人都不禁愣了一下,相互看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一齐上? 赵番子以为他是什么人?居然敢以一敌五! “笑个球!”恶人丁在旁吼了一句,“赵老大问你们话,没有胆子的话,就赶紧滚蛋!” 他痛恨这五个家伙,因为他是个讲义气的恶人,恨不讲义气的恶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他们不是没有胆子,”赵二哥悠然地说道,“俗话说狗胆包天,他们只是没有人胆罢了。” 他和恶人丁一唱一和,一明一暗,一有意一无意,竟将卫长空等人都骂了进去。 卫长空虽然号称十万禁军教头,但在东厂番子的眼里,并不算什么大人物。 相反,颜档头稍微露了一下提携的意思,卫教头便毅然决然地投了过去,顺带还叫上了四个小兄弟,帮颜档头教训一下那个不知所谓的赵番子。 东厂的权势和威风,京师的百姓们,是最清楚的。 能有一个东厂档头作靠山,就算是十万禁军教头,也是心动不已的。 而且卫教头的拳头也相当硬朗。 京师所有习武高手都承认,卫教头的拳头,如果排第二的话,整个京师,就找不出来第一! 一拳打死一匹疯狂的奔马,已经成为了京师的一个传说。 作为一个传说级的人物,卫教头自然有值得骄傲的本钱! 有颜档头撑腰,对面这个番子,又算得了什么? “那小子没什么来历,锦衣卫世家子出身,只是跟包铁那家伙走得近一点,才得以成为番子,”活阎王颜三元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在王督公面前,老包哪比得上我家兄弟?” 因此在卫教头眼里,那个满脸倔强的少年,不过是一块踏脚石罢了! 打败他,替颜档头挽回名声,那么他卫教头,说不定也能成为一名人人羡慕的番子! “你若打败了他,”颜三元许诺道,“我家兄弟便提携你进东厂!你也是军卫良家子出身,有资格做番子!” 十万禁军教头? 呸,就算是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不照样有雪夜上梁山? 跟番子相比,禁军教头完全不值一提。 在郑千户的抬举下,轻易就当上了番子的赵信,并不清楚,他这个番子的身份,在大明帝国的平民百姓眼中,是多么的让人羡慕忌妒恨! “没有人胆?”在赵信的话声中,卫长空怒极而笑,“那就让你看看,我有没有人胆!” (第二更,看得爽的兄弟,还请顺手收藏一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八章 文打武打 卫长空的拳头,如同铁铸一般,骨节突出。 他的人,比他的拳头还要硬朗些,瘦削、修长、锋利! 不过第一个出手的,却不是他,而是早就跃跃欲试的金台坊苏乐。 一拳打断过一根木桩的苏教头,彪悍勇猛,锐不可挡,而且他很想借着这个少年番子的脸面,把自己的声望再上一层。 至少,在江湖中留下一个“一拳击倒东厂番子”的传说,这可比卫长空那个“一拳击毙疯马”的事儿,威风多了! 一百匹疯马,也比不上一个东厂番子! 至于赵二哥的武艺高低、拳头软硬,他根本就不在乎。 但是苏乐的拳头并没有挨着赵信的身,轻轻一避,赵二哥便躲过了苏乐那凶猛凌厉的一拳! 相对于后世那些黑拳高手而言,苏教头的力量虽然不差,但浑身都是破绽。 一个长年累月都在打磨自己身体的拳手,力量和速度都不会差,但苏乐从来没有在生死之间挣扎过,实战方面自然弱了许多。 大明帝国有《大明律》,当街打死人,那是要被秋后处斩的! 苏乐没有打死赵信的心思,他想的,只是一拳击倒,因此力量和速度都够了,但角度和气势,却差了许多。 避过苏乐的拳头之后,赵信笑道:“真的要打架?那是文打,还是武打?” 苏乐见自己的拳头被对方躲过,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道:“何为文打?何为武打?” 赵信微笑道:“武打,便是如同两条疯狗般,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像你这么有身份的人,莫不成想当疯狗?” 苏乐道:“文打呢?” 赵信道:“我说出来,你肯答应么?” 苏乐仰起头,哈哈大笑道:“自然答应!金台坊谁人不知我苏乐一言九……” 他的“鼎”字还没说完,肚子上便挨了赵信狠狠的一拳! 赵信笑道:“文打,便是我先打你一拳,你再打我一拳……” 他这一拳,来势如闪电,苏乐还在仰头大笑,完全没有料到赵番子如此无耻,竟然偷下杀手,如何能够躲过? 苏教头的肚子,可没有他的拳头那么硬。 每个人的肚子,都是最弱的部位之一,赵信的拳头,似乎比铁榔头还硬,将苏乐打得弯下了腰,满嘴都是苦水,眼泪、鼻涕,甚至连尿液,都被打了出来! 卫长空见状大怒,高声道:“你怎能如此无耻?” 赵信微笑道:“苏教头一言九鼎,他亲口应承过,只要我说出来,他便答应,这不,我先打他一拳,尔后便换他打我了,如此正大光明,岂有无耻之理?” 围观的街坊们听了他的话,都爆发出一阵轰笑。 “正是如此,我们都听到了,苏教头亲口应承的!”恶人丁在旁吼道,“老卫,你耳朵又没聋,怎能装作没听到?” 梁成也笑道:“苏教头怎地还不起身?赵大人还等着他那一拳呢。” 看着被打得尿液失禁、全身卷作一团、倒在地上的苏乐,卫长空咬紧自己的牙齿,沉声道:“好一个赵番子!” “我来文打!”仁寿坊的易北站了出来,冷冷地说道,“还是你打我一拳,我再打你一拳。” 街坊们不由得愣住了,赵番子明明是挖了个坑,让苏乐跳进去,这易教头莫非是个傻子? “文斗的话,是不是你先打我一拳?”赵信笑道,“因先前我已打了苏乐一拳……” “正是如此!”易北猛地一拳击出,同样快如闪电,直指赵信的小腹。 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易教头这一拳,比方才苏乐那拳还要狠,比赵信那拳还要快,角度、力量、速度、气势,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就算以赵信的眼光来看,易北的这一拳,比起那些一般的黑拳高手,也丝毫不差。 可惜,易教头面对的,是昔日的地下王者,鲨鱼赵信! “咚”的一声闷响,比易北的拳头更快的,是赵信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易教头的腰眼上! 跟小腹一样,这也是人身最柔弱的部位。 而易北的指关节,此时离赵信的小腹,还有两寸左右的距离! 就是这短短的两寸,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时,易教头的肋骨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 赵信的拳头实在不轻,易北已经听到了轻微的骨裂声,从胸腹处传来。 无论是谁,被赵二哥连续打在腰眼和肋骨上,都不可能再站直身体。 因此易教头很自然地躺倒在地,满脸通红,过了半晌,才“噗”地一下,吐出一口鲜血来! 好快的拳头、好狠的角度、好猛的力道! 卫长空的眼角,已经有些抽搐了。 如果说赵信打倒苏乐是耍诈的话,那么击倒易北,就是真正的实力了! 先用言语挑衅,然后再展现自己的实力,一举击倒两个闻名京师的武师,看来这赵番子年纪虽小,心思却非常深沉啊。 卫长空忽然觉得自己上门踢馆,似乎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莫不成,上了颜家兄弟的恶当? 但是他眼下已骑虎难下,若是不出手就认输,他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 “那就由在下来领教赵教头的高招吧。”卫长空拱了拱手,决定自己亲自上阵。 “不用比了,”赵信笑道,“卫教头勇武之名,冠绝京师,在下甘愿认输。” “认输!”恶人丁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喊道,“老大,不能认输,老卫长年花天酒地,功夫早就没了大半!” “人又不是狗,非要比个名种出来,”赵信笑道,“我已经打倒了两人,出了一口恶气,他喜欢赢,我就让他赢,有何不可?” 赵番子嘴里虽说认输,却是把卫长空等三人都骂作了“比名种”的狗,再加上先前的“没有人胆,只有包天的狗胆”。 这哪里在认输,分明还是在挑衅。 围观的街坊们又发出了一阵轰笑声。 卫长空咬了咬牙,道:“多说无益,赵教头,请赐教!” 话音刚落,他的拳头,已如闪电般,朝赵信打了过去。 一拳能够打死一匹疯马,卫教头的拳势,本就以威猛雄浑见长,若是讲究招式的变化,反而落了下乘。 因此他只要一拳击出,通常都是实招,正合拳法“唯快不破”的至理! 看见这石破天惊、毫不花哨的一拳,赵信的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穿越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不逊于后世顶级拳手的一拳! 就一个字,快! 若是换作他前世的巅峰状态,这一拳倒也没有什么威胁,但是这三年来,他的拳术只是小成,比起卫教头这一拳,高明不到什么地方去。 他的拳术,同样是一个字,快! 两快相对,谁能笑到最后? 围观的街坊们,都瞪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张开了嘴,一动不动地看着卫长空的那记拳头。 在人群的左侧,不知从何时起,便停了一辆马车。 从车里传出一个孩童的声音:“杀了他!” 声音虽然稚嫩,却充满了戾气。 (第一更,求推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九章 两败俱伤 倘若是鼎盛时期的卫长空,一拳击出,就算是块铁板,也要被砸出一个印子! 可惜他不仅有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还有七名温婉娇媚的小妾,在西城各坊,他还有着若干的相好。 日积月累的闺房之乐、偷情之欢,让这个铁打的汉子,早就没有了当年一拳击毙疯马的那种凌厉气势。 他的拳势很快,看在普通人的眼里,气势惊人,但是瞧在赵信这种内行眼中,却知道卫教头还留了几分力气。 实力的衰退,再加上没有杀意,在卫长空的拳头击出之时,赵信便估摸出,自己全力以赴的话,至少有六成以上的胜算! 毫不避让,同样是一拳猛地挥出。 左勾拳! 赵信前世最擅长、最有力、也最凶猛的拳术! 身体稍向左下转,左腿微屈,中心下沉,左臂弯曲如钩,左脚用力蹬地,挺身向右转体,左拳由下至上,直击卫长空的下颌! “咚!” 一声闷响,卫长空的拳头猛地击在赵信的右肩! “咯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从卫长空的下颌处传来! 两人的拳头,竟然不分先后,同时击在对方的身体上。 两人的身形,微微错开,赵信在右,卫长空在左! 鲜血飞出,卫长空甩了一下脑袋,嘴里吐出几颗被打掉的牙齿,毫不退让,又是狠狠的一拳! 这一次,他没有再保留任何的力气,击出的目标,同样是赵信的右肩! 他知道,那儿同样被自己打出了骨裂! 对于自己的拳头,卫长空有着绝对的信心,在有一妻七妾无数相好之前,他的拳头,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 从右肩传来了一阵巨烈的疼痛,不过赵信最有力的,却是左手! 两人一交上手,围观的街坊们就有福了,只听见拳拳到肉的声音传来,鲜血横飞。 大伙儿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恶斗,以一双拳头威震京师的卫长空,居然跟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番子,打成了平手! 卫长空的下颌碎了,牙齿掉了,脸上、身上,都是青紫色的伤痕,不过他整个人仍然锋利得如同一把开刃的长剑。 赵信同样的狼狈不堪,右手以不正常的角度虚垂着,明显是骨折了,身上和脸上,同样有青紫色的伤痕。 在很短的时间内,卫长空就打了他十七拳,拳拳到肉! “那个中年人要输!”从马车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有些稚嫩,却显得非常阳光,跟先前那个孩童的声音完全不同。 “这个死小子,跟人拼什么命啊,真是个笨蛋!”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出,“小五,不要再把那个布偶的头揪掉了!不然我不买给你玩了!” 那个充满了戾气的孩童恶狠狠地回道:“不买就不买,臭丫头,我要把你养的小鱼全部倒掉!” “五弟,要听容姐姐的话,她是为你好,”是刚才那个阳光小少年的声音,“不要跟着客乳媪学那些骂人的话!” “就不听!”戾气孩童回了一句,但语气明显好转,像个小孩,而不是一个恶狠狠的小霸王了。 “容姐姐,五弟还小,不懂事,客乳媪也是个好人,只是嘴上凶了点,你多担待着些。”阳光小少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说那个中年人要输?”少女似乎对小五冒犯她的事情并不以为意,反而很紧张那个被打得似乎骨折了的少年番子。 “那个中年人打了那个小番子十七下,”马车的窗帘被放下,阳光小少年笑道,“而那个小番子呢,则打了那个中年人二十四下!就这么打下去,输的必定是那个中年人。” “他们打得这么快,你是怎么算出来的?”少女惊讶地问道。 阳光小少年回道:“容姐姐,你又不是不知,无论何物,只要让我瞧上一眼,我便能知道如何把它仿造出来,这两人的拳脚又不是很快,自然也难不倒我。” 少女笑道:“嗯,咱们家由校最聪慧了,小五,你怎地又揪掉了一个布偶的脑袋!” “由得他吧,还有十来个布偶呢,”阳光小少年道,“容姐姐是关心则乱,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小番子,可是容姐姐喜欢的那人?” 少女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马车外传来一阵欢呼,她连忙又掀起被阳光小少年放下的窗帘,只见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喝彩。 再看赵信和卫长空,只见两人如同两个小地痞无赖一般,在地上滚作了一团,互相殴以老拳,哪里还有京师第一拳手和东厂番子的风采? 看着高高在上的东厂番子,以及一拳打死疯马的十万禁军教头,如同泼妇一般厮打,才是围观人群爆发出欢呼的缘由。 少女不禁一阵气苦,推开马车门,对候在一旁的一名太监喊道:“拿脚凳过来,我要下车!” 马车的四周,不仅有身着青袍的高品太监,还有数十名锦衣卫,以及十几名东厂番子,令围观的百姓都避得远远的,唯恐惹了这群恶人。 有太监、锦衣卫和番子的队伍,必定是来自宫中大内,自然无人敢惹。 不过马车的到来也没引起轰动,毕竟这是大明京师的长安街,随便扔下一根晾衣杆,也能打到一个五品官员! 忽然,“咚、咚”两声闷响,赵信和卫长空忽然分开,一个滚到了几步之外,另一个“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吐出鲜血的,居然是卫长空! 只见他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撑着地面,身体摇摇欲坠,曹伯安和陈松连忙大步向前,将他扶着。 恶人丁和梁成也跑了过来,将赵信扶了起来,只见他左脸肿起了高高的一块,脸上却带着笑容。 究竟是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番子赢了,还是成名多年的十万禁军教头赢了? 卫长空喘着粗气,靠在曹伯安的身上,大笑道:“好,好!我……”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我字刚一说完,便又喷出一口鲜血,脑袋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曹伯安探了一下卫长空的鼻息,见他出气虽然急促,但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将卫长空交给陈松,站起身来,高声道:“赵教头,曹某前来领教你的高招!” 赵信微微一笑,左眼被肿起来的脸挤成了一条缝,看上去非常诡异:“好一个小刀侯,没人教过你,无耻两个字,如何书写么?” 曹伯安嘿嘿一笑,道:“赵教头应下了咱们五人的邀约,才切磋了三位教头,怎能半途而废呢?” 恶人丁瞪着曹伯安,一字一句地道:“曹伯安,你要有种,就跟我单挑!” 曹伯安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还不配我出手。” “姓曹的,你若敢动他半根汗毛,我就杀你全家!” 从曹伯安的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曹教头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之上,走下来一个美貌之极的少女,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剑,用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 (美女都来救赵信了,兄弟们的票票呢?来救一下小弟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章 你办事,我放心 曹伯安人称小刀侯,曾任神机营的刀术教头,在鸣玉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莫说是普通女子了,就是有品级的官员,见到他,也得拱拱手,称上一声“曹教头”。 如今被这美貌少女威胁,要“杀他全家”,不由得一愣,然后看着那少女手中的长剑,哈哈大笑道:“哪儿来的……” 他话还没说完,脸sè便立即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瞪成了圆形,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那个跟在少女的身后,从马车中掀帘而出的少年,将后面那句话,彻底吞了回去! 这个少年长得非常俊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圆的脸蛋,高高的鼻梁,一双又长又细的眼睛中,尽是浓浓的笑意。 倘若他不是长得瘦削了些,头发卷曲了些,还有那双耳朵又往前扑了些,整个人完全挑不出任何缺点。 不过在京师百姓的眼里,那双朝前扑的耳朵,可是招财招福的象征。 这个少年的脸上,虽然一直带着笑容,看见的人,都如沐chun风,但曹伯安却觉得如坠冰窖! 他认识这个少年! 他的嫡亲表哥王进忠,便是这个少年的随身侍候太监,与负责这个少年膳食的李进忠,并称为皇长孙身旁的“双进忠”。 逢年过节,曹教头都会进宫送礼,经常会远远地看见这个少年。 那辆豪华的马车、车旁的青袍太监、簇拥在四周的番子和锦衣卫们,也都表明了这个少年的身份:万历天子的长孙、太子的长子,朱由校! 天啊! 该死的颜三元和颜四喜,竟然说赵信只有包铁一个关系,早知道那小番子能跟皇长孙扯上关系,打死曹教头,他也不会来趟这浑水! 曹伯安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哪一刻,如同眼下这般悲惨,他的两条腿有些软,身体也摇摇yu坠,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 知者有畏,无知者,却是无畏的! 宣北坊的陈松,可没有一个在皇长孙身边当长随的太监表哥,对那个口出狂言的美貌少女反唇相讥道:“光天化ri之下,杀人全家,就不惧王法么?” 他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曹伯安的神sè,说完之后,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回头一瞧,只见小刀侯满头大汗,身形摇摇yu坠! 难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围观众爆发出一阵欢呼。 耳畔风声响起,似乎是有人挥剑劈了过来,陈教头也不含糊,劈开剑锋,转身就是一拳打了出去! “嘭”的一声闷响! 陈教头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身上,腾云驾雾一般,他的身体朝前飞去,在地上滚了几圈,这才停住。 吐出一口鲜血,陈松回头一望,只见从背后袭击自己的,居然是曹伯安! “大胆贼子!”小刀侯腿也不抖了,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一下,拳头还摆在空中,大声吼道,“光天化ri之下,竟敢行凶,还有没有王法!” 那美貌少女提着长剑,劈了个空,呆呆地望着忽然反水、满面正气的曹伯安,一时也不知对方唱的是哪出戏,抢先行凶砍人的,似乎应该是她才对。 “这位姑娘,”曹伯安大步向前,一脚踏在陈松的胸膛上,沉声道,“此人丧心病狂、嗜杀成xing,还望姑娘告知顺天府衙,将其收监看管!” 陈松不由得羞愤交加,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瞪着曹伯安,大声吼道:“姓曹的,你他娘……” 曹伯安微微一笑,脚下稍一用力,只听得咯嚓一声,从陈松的胸膛,传来了骨头碎开的声音。 陈教头疼痛难当,脑袋一歪,就晕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刀侯,就连赵信,也被惊呆了。 五名前来挑战的武师,被赵信打倒三人,剩下的两人,居然闹起了内哄! 围观众们的热情被点燃了,今天这场戏,还真是没有白看! 那美貌少女正是郑婉容,见曹伯安临阵投靠,愣了一下后,收剑入鞘,沉声问道:“你认得我?” “容姐姐,他不是认得你,”朱由校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是认出我了。” “见过……” 还没等曹伯安说完,朱由校便挥手阻止了他,问道:“你是王伴伴的表弟吧?” 曹伯安赶紧低声道:“小人正是。” 他虽然很想跪下去,但他明白,皇长孙并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只好把腰弯得要多低就有多低。 小刀侯的个子比朱由校要高两、三个头,这一弯下来,竟然比皇长孙还要矮上几分。 “将这四个人抬到医馆去,”朱由校指着卫长空等人,对身后的太监和厂卫们说道,“再去请两名御医来,替那位小番子疗伤。” “怎么不杀了他们?”从朱由校的身后,走出一个五、六岁大的幼童,左手拿着一个布偶,右手正在使劲地揪着布偶的头,不一会儿,便露出白sè的内衬。 这幼童的声音充满了戾气,脸扭曲成了一团。 赵信闻声望去,只见这幼童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但瘦骨伶仃,特别是那双长得比常人都要细长的眼睛,除了闪动着聪慧的光芒外,还带着残忍的神sè。 “嗤”的一声轻响,幼童手中的布偶,又被扯断了头! 一个左手拿着无头的布偶、右手拿着布偶人头的幼童,不管怎么看,都显得无比的诡异! “他们罪不至死,”朱由校伸出手,摸了摸那个幼童的头顶,眼神里都是怜爱,温和地说道,“不过是受人挑拨,上门闹事罢了。” 安慰完弟弟,他又回过头来,望着曹伯安,轻声道:“说说,是谁请你们来的?” “东厂卯颗档头颜四喜,”死道友,不死贫道,曹伯安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卖了自己的同党,“还有他哥哥颜三元。”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对身后的一个青袍太监说道:“李伴伴……” 他忽然停住了口,笑道:“你复姓之后,我老是记不住,越是熟悉的人,越容易叫错,魏伴伴,你去跟那颜档头说一声,这武馆,ri后便是我的学武之所。” 那魏伴伴是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又高又胖,面目慈祥,脸上总是带着笑容,让人感觉相当亲切。 只听得魏伴伴回道:“老奴省得,那颜档头与我有数面之缘,必定不教小祖宗失望。” 赵信见他言语温和、举止有礼,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没有锋芒,甚至还有些傻乎乎的。 就连他笑起来的样子,似乎也是没心没肺,让人根本就不会提防他。 “你办事,”朱由校点头道,“我放心!” 等那魏伴伴去了之后,他这才走到赵信的面前,笑着问道:“你便是赵信?” 赵信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示意恶人丁和梁成把自己扶起来,给面前这位少年行了个礼,这才回道:“小人正是。” 郑婉容瞪了他一眼,对恶人丁吩咐道:“还见什么礼啊,赶紧将他扶进馆中,等御医过来医治。” 说完这话,她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因为她看见了闻讯赶来的吴盼儿,正俏生生地站在武馆的大门口! (第一更,各位书友早晨好!照例跪求各种支持。) ; ------------ 第三十一章 另类的拜师 女人与女人之间,天生便有一眼认出对方是不是情敌的本事。 这种可怕的直觉,男人是无法理解的。 因此直到赵信的右手被御医们较正好骨头、上了几层膏药、绑好白布和木板之后,郑婉容与吴盼儿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反倒是朱由校,拿着一个手靶,饶有兴致地问道:“此物持于手中,便如同多了一层手掌般,倒也新奇,不仅可以防止伤手,也可以用来端那些滚烫的汤水,赵大哥,你是如何想出此理的?” 进了武馆之后,郑婉容已经替他们相互作了介绍。 面对着皇长孙,若不是有伤在身,听到这句问话,赵信应当行礼之后,方才回话。 不过他的右手骨骼刚被较正,轻易不能乱动,以免影响伤势的复原,只得微微点头示意,回道:“拳头的骨骼易碎,若是没有数层棉布护卫,在练习时,极易伤筋动骨,因此小人便想出了这个物件,倒是未曾想过它也能用于厨卫之中,殿下真是天纵奇才,小人佩服之至!” “马屁jing!”那个五、六岁的孩童忽然恶狠狠地骂道。 “小五!”郑婉容伸手去摸他的头发,似乎是想安抚一下他,却被这个孩童用手挡开。 “由检,不可胡乱骂人,”朱由校看着弟弟,温和地说道,“赵大哥年纪虽轻,却已是东厂的番子,又开了这间武馆,武艺出众,他这么回话,只是看在我们是皇族的份儿上,可不是在拍我们的马屁。” 他看在郑大小姐的面子上,并没有摆皇长孙的谱儿,而是称呼赵信为“赵大哥”,十一岁的少年,看上去跟个小大人似的。 安抚完弟弟,他又对郑婉容和赵信说道:“五弟的娘亲刚刚过世,他心中悲痛,还望容姐姐和赵大哥海涵一二。” 朱由检把手中的布偶人头往脚边一扔,瞪着自己的哥哥,不高兴地说道:“谁要他们海涵了,他们算什么东西!” 赵信看着他,心里想道:“这小孩的母亲,便是太子的妃子了,怎地从来没听说最近有哪位妃子过世了?” 太子朱常洛的元配郭氏,在三年前就死了。眼下最得宠的,是两位李姓姬妾。而朱由校的母亲王才人,依然在世。 那这朱由检的母亲,又是何人? 朱由检见这个少年番子盯着自己,眼神中似有不屑之意,顿时大怒,指着赵信骂道:“别以为有臭丫头替你撑腰,我就不敢杀你!” 赵信见自己只是随意的望了一眼,也惹来杀身之祸,不由哭笑不得,正待说话,便听见朱由校沉声道:“由检,若是你再这般胡闹,我便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 朱由检似乎有些怕自己的哥哥,闻言便转过头去,板起小脸,再也不看赵信一眼。 朱由校喝止住弟弟后,对赵信笑道:“整ri里闷在宫中,也没人管我们,倒是让赵大哥笑话了。” 赵信连忙说道:“岂敢岂敢!” “赵大哥这些物件,看似简洁,其理却很jing巧,”朱由校看了看武馆里的摆设,对梨形球和速度球更是注目良久,“若不是赵大哥有伤在身,倒是想让你替我再做上几个这种物件。” 武馆里的梨形球和速度球,都跟数百年后有些微的不同。 梨形球是用棉布为外壳,里面塞满动物的毛发,再用麻绳悬挂在房梁上。 速度球的做法与梨形球相仿,不过两头都用麻绳绑起来,系在两根柱子上。 在明朝无法找到弹xing优越的绳索,因此这两种球只能算是差强人意,聊胜于无,看在后世的拳击手们眼里,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这些器械所呈现出来的格物之理,看在朱由校的眼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可爱。 他生平最喜欢新奇的事物,最近更是迷上了木工,看着一件件器物,在手中慢慢的成型,他心里就充满了成就感。 万历皇帝并不喜欢太子朱常洛,甚至经常想废掉太子,改立福王。 恨屋及乌,皇帝爷爷自然也就不喜欢朱由校这个皇长孙。 即使满了十一岁,朱由校仍然没有任何名头,他的皇长孙名号,只是大家约定俗成的叫法,万历天子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册立这位长孙。 甚至连进学读书,朱由校也没有资格,没有皇帝的旨意,没有人敢教皇长孙。 没有名份,不能读书,在皇宫里无所事事的皇长孙,也就只能整ri里玩些奇巧yin技了。 幸好他还有王才人这个关心他的娘亲,有客ru媪这个视他如己出的nǎi妈,有经常带他出宫玩耍的郑婉容,还有几个贴心的太监,比如魏进忠、王进忠等人,生活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朱由校并不喜欢学武,对赵信的拳术也不上心,但是对这些练拳的器械,却有着极浓厚的兴趣。 他伸出手,轻轻地打了速度球一下,看它来回动个不停,顿时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赵大哥,待你伤好之后,便将这些格物之理传授于我,”朱由校笑道,“真是太有意思了。” 赵信前生虽然是地下王者,但他的历史知识却连及格线都不到,尤其是中国古代史,更是了解甚少。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两兄弟,在数年后会成为整个大明帝国的掌控者,只是出于一种拳手对于危险事物的躲避本能,没有拒绝朱由校的请求。 郑婉容带来的这两个小孩,都是天潢贵胄,轻易得罪不得。 同时,他也体会到了郑大小姐的苦心,那便是将这两个小孩介绍给他当弟子,不仅能够当他的保护伞,而且还能引来更多的皇家和大臣的子弟,进入武馆学习。 万历天子岁数已经大了,太子登基之后,这两个小孩便是太子和亲王,到时会有一大票的人,把小孩送到自己的武馆,跟他们成为同门师兄弟。 因此,不管朱由校喜不喜欢拳术,他都要把这个少年吸引住。 这是郑婉容送给他的一条金光大道! 想通此节,赵信也笑道:“若是殿下有兴趣商讨这些格物之理,时不时地,便可来小人这儿散散心……” 郑婉容见他明了自己的心意,也不禁喜上眉梢,转头看了一眼吴盼儿,得意地笑了笑,丝毫不理会早就气得瞪大了眼睛的邻家女孩。 朱由校心愿得偿,看了看脸颊肿得老高的赵信,便说道:“那你好生养息,过两ri,我再带五弟过来,我跟你学习如何格物,五弟跟你学习拳脚功夫。” “我不要跟这个下贱的番子学!”朱由检在旁冷冷地说道,“他自己都被别人打得跟猪头似的,有什么资格来教我?” 朱由校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笑道:“不得胡言乱语,从今ri起,赵大哥便是你的师傅了。” 朱由检的手里,不知何时又拿着一个新的布偶,闻言用手一扯,将布偶的人头扯了下来,噘着嘴道:“呸,他能有什么本领?” 朱由校还想再劝,只听赵信在旁笑道:“殿下切莫动气,小殿下想看小人的本领,也是应当,梁成,去拿一柄匕首过来。” 梁成从恶人丁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递到赵信尚且完好的左手中。 赵信对朱由校点了点头,道:“在殿下面前妄动刀兵,还望殿下恕罪!” 罪字刚落,风声响起,朱由检只觉得自己头顶一凉,那把匕首擦着自己的发稍,将自己头顶的紫金冠削落,“夺”的一声,钉在对面的墙壁上! 朱由检只有五岁,紫金冠一落,便吓得哭了出来,脸sè发青,嘴唇发白,用颤抖的手指,对着赵信,吼道:“你……你敢杀我?” 赵信重伤在身,居然还能轻易地把他的紫金冠斩下,这手功夫,震惊了年幼的朱由检。 甚至在十余年后,每每想起这个场景,他的背后都会冒出无数冷汗。 朱由校也被赵信的举动吓了一跳,正待开口相询,便听到赵信冷冷地说道:“你只要跟着我,我便把全身的武艺都传授给你,倘若你是个英雄好汉,便不要怕别人瞧不起!到时谁敢瞧你不起,你便一拳打过去,让他彻底闭嘴!倘若你是个狗熊软蛋,那就自己滚回被窝里哭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听了他的话,朱由检立即收住了哭声,把手中的无头布偶扔到地上,恶狠狠地说道:“好,我就跟着你这个下贱的番子,等我学会了,第一个就杀了你!” 赵信微笑道:“好,那我等着你!” 他跟朱由校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另类的崇祯,在赵信这个另类老师的调教下,会变成什么样呢?继续求各种票票。) ; ------------ 第三十二章 你的墓碑,我的姓氏 当郑婉容带着朱由校兄弟俩离去后,赵信便让梁成和丁小灿退下,只留下了吴盼儿一人照顾自己。 “她是郑千户的独养女儿,前些ri子在张超的富贵赌坊,我曾救过她,此番算是回礼,”赵信低声道,“你生气了,是不是?” 吴盼儿道:“没生气,你说得对,她是高官的千金,我只是一个寡妇的女儿,家里既无财,也无势,难怪你不喜欢我……” 她说到这儿,眼泪便掉了下来,却又侧着身,将半边哀怨的脸庞,展现在赵信的眼前。 赵信轻声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说得甚是柔和,充满了真情实感。 吴盼儿心中一动,胸口一热,鼻腔似乎是堵住了,低声道:“二哥,你待我好,我是知道的,就算你不娶我,也……也没什么……” 赵信笑道:“我不娶你,那会娶谁?” 吴盼儿嗔道:“那郑姑娘啊,有财有势,连皇长孙都叫她容姐姐,过个数十年,等皇长孙荣登大宝后,她的权势,必定不可限量。” 赵信微笑道:“就算她ri后权倾天下,我要娶的,依然是你。” 吴盼儿道:“若是郑姑娘不让你娶我呢?若是她父亲将你关进东厂的天牢呢?” 赵信道:“除非她杀了我,不然就是关我到七、八十岁,我出来之后,也还是会娶你。” 吴盼儿瞪了他一眼,道:“那时我都老死了!” 赵信道:“那我就在你的墓碑上,刻下赵吴氏三个大字。” 他说这话时,语气恳切,眼神更是清澈无比。 吴盼儿被他逗得破涕为笑,道:“我真傻,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了。” 赵信问道:“早该知道什么?” 吴盼儿笑道:“你从小撒谎就不眨眼睛,方才也是骗我的……” 赵信拉着她的手,将她扯入自己怀中,低声道:“就算是骗,我也会骗你一辈子……” 吴盼儿听他这么说,脸上不由得一红,心中大乐,低头道:“谁要跟你过一辈子了?” 她靠在赵信的怀中,闻到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心中有如小鹿乱撞,要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却怎么着也使不出任何力气。 “你身上有伤……”可怜的小姑娘红着脸,低声道,“若是把骨头弄错位了,好了也得落下残疾。” 赵信笑道:“若是残疾了,你便侍候我一辈子。” 吴盼儿啐了一口,轻声道:“就是侍候你,也是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 她说到这儿,忽然脸上一红,不知心中想到了什么,便住口不说了。 赵信侧过头,见到她的娇羞之态,美艳得不可方物,不由得心中一荡,便强行靠过去,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吴盼儿吃了一惊,突然将身子一扳,脱了赵二哥的怀抱,反过手来,就要打在赵信的脸上。 赵信的右手刚刚骨折,方才shè出匕首之时,就已有些疼痛,如今被吴盼儿这么一带,更是疼痛难忍,肿得老高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痛苦的神sè。 见到那张浮肿的脸庞,吴盼儿不由得心中一软,抬起的手,怎么着也打不下去,只得恨恨地骂道:“坏二哥,活该被人打成猪头一般!” 赵信咳嗽了几下,他一时情动,吻了吴盼儿一下,知道小姑娘生xing羞涩,跟郑大小姐那种豪放泼辣的xing格完全不同,心中也立即后悔了起来。 吴盼儿见他咳嗽得厉害,心中也有些歉疚,柔声问道:“你的手痛不痛?要不要找医师过来?” “手不痛,”赵信猛吸了几口气,镇住手上的疼痛,笑道,“另一处却痛得厉害。” 吴盼儿的脸上顿时露出焦急的神sè,连声道:“何处很痛?” 赵信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这里。” 吴盼儿被他气得笑了出来,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道:“二哥,那我向你赔个不是好了。” 赵信低声道:“是我不好,盼儿,无论如何,我赵二,都不会负你!” 吴盼儿微微一笑,道:“那你怎么还那郑姑娘的情意?她把皇长孙送到武馆来,可不是看在你的拳脚功夫上。” 每一个女孩,对感情都是希望独占的,吴盼儿也不例外,她与赵信从小青梅竹马,眼见下月就可以提亲成婚了,却莫名地多了一个情敌出来。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是要跟那情敌分出个胜负来的。 吴盼儿明着是问还郑姑娘的情意,暗地里却是想知道赵信对郑婉容的真正感觉。 赵信苦笑道:“我既无财,也无势,若是她要命,便把这命拿去好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弃你别娶!” 吴盼儿眼圈一红,柔声道:“若是她真想嫁你,那也是我命苦,二哥,你的情意,我是明白的,倘若你真娶了她,我……” 赵信伸出手指,盖在她的嘴唇上,道:“是我不好,盼儿,你别见怪,也别胡思乱想,好么?”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梁成的声音:“赵大人,有客来访!” 他的语气有些焦急,甚至还有些颤抖。 以梁帮闲那种天上掉刀子都不怕的滚刀肉xing子,怎么会如此惊慌? 赵信心中不由大为起疑,又会是谁来了? 在吴盼儿的搀扶下,他慢慢地走出屋子,只见门外站着十几个脸生的东厂番子。 梁成满脸惨白地站在最前面,额头上挂着无数的汗珠,却也不敢用手去擦一下,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小赵!” 从番子们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的顶头上司包铁包档头! 包铁经过梁成身边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似乎对这个心腹颇为不满,尔后脸上又挂出了笑容,看着赵信,问道:“有位贵人来了,你右手不碍事吧?” 贵人? 能让梁成怕成这样,还让包档头亲自出面引见的,莫非是…… 郑婉容带朱由校兄弟来武馆,这种事,必定很快就被报给了郑千户及相关人等,说不定就是梁成这厮通的消息。 这也难怪,梁帮闲本来就不是赵信的人,自然没有替他保守秘密的义务。 如果来的是郑千户,也用不着包档头引见,那么这位贵人的身份,也就呼之yu出了! 想到此处,赵信赶紧摇头道:“不碍事!” 包铁笑道:“那就好,督公在前堂等你,咱们这就过去吧。” 果然是权倾朝野的东厂督公王安! 赵信的心里,不由得猛地一抖,此去究竟是福是祸? (第一个小boss王安上场了,兄弟们,需要票票支持啊!) ; ------------ 第三十三章 恩威并施 武馆的大堂之上,坐着一名六、七十岁的老者。 只见他头戴乌纱帽,帽顶用金,身着四品绯袍,胸前绣着云雁。 等赵信走近了,细看这名老者,才发现他满脸正气,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一双眼睛露出凌厉的光芒,嘴角下垂,颌下无须,不苟言笑,表情非常严肃。 站在这位老者身边的,是名青袍文官,胸前画着鸂鶒,不是正七品,便是从七品。 赵信粗略地看了一眼这名文官,估摸着有四十岁许,面目给人以非常jing明的感觉,身材高大魁梧,行动谨慎,身上带着浓郁的市井之气。 “卑职参见督主!”赵信摆脱吴盼儿的搀扶,跪在那老者的面前,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这是东厂番子见到督公的正式礼节,中官掌司礼监者,下属们都称其为宗主,而督东厂者,则称为督主。 督公只是大伙儿在私底下的习惯称呼,并不能登大雅之堂。 “你可是赵信?” 这老者正是东厂督公王安,看见这个少年番子进来之后,虽然身受重伤,却非常恭敬地行完礼,不由得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的神sè。 他的声音yin柔,尾音尖锐,听上去有些刺耳,不过赵信却不敢怠慢,回道:“卑职正是!” 赵信在朱由校面前自称小人,那是双方地位悬殊太大,但在王安面前,作为东厂的番子,他用“卑职”,显得不卑不亢,十分沉稳,更让王安眼中的赞许,加深了许多。 “赵信,京师澄清坊人氏,祖籍保定府容城,锦衣卫世家子弟,祖父赵耀宗、父亲赵煜,皆是番子,”那青袍文官在旁说道,“家中排行第二,母亲早亡,长兄赵仁于年幼时病死,父亲长年卧病在床,全靠赵信一人维持家中生计。” 短短几句话,便把赵信的家底抖了个清清楚楚,此人声音雄浑,竟然不是个阉人! “容城?”王安沉吟片刻,道,“这么算起来,你与老夫,居然还是同乡。” 王安是雄县人,紧邻容城,两者都属于保定府当管,因此也可以称为同乡。 王督公生平最注重乡情,执掌东厂之后,提拔的郑仁泰、包铁等人,不是他的亲戚,便是他的小同乡。 因此赵信在他心中的地位,又高了那么一点点。 “卑职何德何能,岂敢与督主攀亲,”赵信回道,“只是督主离乡数十年,乡音依旧未改,着实让卑职佩服不已!” 他说到此处的时候,已经从大明官话,变成了容城方言。 容城话与雄县话虽有区别,不过差距并不大,听到王安的耳朵里,不由得微笑着点了点头。 就连站在一旁的那青袍文官,脸上也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懂得尊卑、知晓进退之道、有孝义之名、又是保定小老乡,在王安的心里,已经给赵信打了一个非常高的分数。 他与青袍文官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沉声道:“年纪虽小,还算沉着。” 赵信不知道王督公找自己有何要事,但在这种大人物面前,谦卑谨慎些,总不是坏处,便脸上带着笑,站在那儿,强忍着右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一言不发。 扶他进来的吴盼儿,早就被包铁包档头带了出去,顺便还关上了大堂的房门,整个大堂之上,只留下了王安、赵信和那个青袍文官。 此时天sè已晚,武馆里的弟子们早就已经回家,大堂上灯烛通明,将赵信脸上那豆大的汗珠,也照得通透无比。 王安笑着问道:“这武馆开了两ri,便惹来这许多麻烦,你可忙得过来?” 赵信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卑职折了右手胳膊,两、三个月内,无法活动,方才便托鸣玉坊的曹教头,替卑职寻几名教头,教授这些弟子武艺,况且卑职每ri都要去东江米巷巡查一番,若是忙起来,也有人替卑职打理武馆事务。” 小刀侯曹伯安临阵投靠之后,看着皇长孙也要来jing忠武馆,便厚着脸,将自己的武馆送给了赵信,两馆并作一馆,他的弟子,也就成了赵信的弟子。 有皇长孙撑腰,又有东厂的帮闲作前途,这jing忠武馆的前景,深为曹教头看好。 而赵信也因为身负重伤,急需一个武艺不错的人来暂时接手,况且ri后弟子越来越多,他一个人也教不过来,拳脚、刀术、箭术和骑术师傅,这些都是要请的。 既然如此,自己只须牢牢抓住总教习这一名头,所有的弟子,便都得称呼自己一声老师。 赵信想的只是培养自己的班底,倒不是真想教几名古代拳王出来。 因此他和曹教头自然是一拍即合,至于曹教头曾犯下的无耻行径,赵信也选择了无视。 人无完人,况且曹教头还有一个在皇长孙身边当长随的表哥,既然他想投靠过来,那正好拿来当盾牌,若是卫长空等人伤好之后,前来寻仇,不正是曹教头的用武之地? 王安的本意,便是想看看赵信对番子本职的重视程度,见他没有忘记东江米巷的坐记职责,因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眼下武馆有多少弟子?” 赵信回道:“本馆有二十一名,曹教头的武馆又送来三十七名,一共有五十八名。” 王安又问道:“若是再送来两百名五到十岁的小孩,你可照料得过来?” 两百名! 赵信不由得大喜过望,片刻之后,又苦笑道:“两、三百名小孩,倒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卑职这两进院子,可装不下这么多弟子。” 听了他的话,王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如何照料这些小孩?” “以五人为伍,设伍长;五伍为一小旗;两小旗为一总旗;两总旗为一百户,”赵信回道,“无论贫贱富贵,皆以军法管之。” 王安和青袍文人相视愕然,五到十岁的小孩,岂能理会军法? “昔ri孙武cāo练宫女,斩吴王爱妃立威,”青袍文人问道,“若是那些小孩不听你的军令,莫不成你也要斩他们的人头?” “卑职不敢,”赵信回道,“幼童本就无知,只要恩威并施,便如同在宣纸上作画一般,任你挥洒,与女子和成年丁壮相比,他们反而更加好管。” 王安再问道:“何为恩?何为威?” “奖为恩,罚为威,”赵信回道,“卑职会将所有的号令、条例,都刻在武馆入口处的jing忠报国碑之上,遵守者,按石碑所载褒奖;违反者,按例严惩!” 王安奇道:“jing忠报国碑?” “正是,”赵信道,“此碑正面是jing忠报国四个大字,正合我东厂的宗旨,背面便是武馆弟子们应遵守的所有号令条例。” 王安不由得大喜,道:“好一个jing忠报国碑!” 那青袍文官却插话道:“若是那些小孩所犯之事,石碑上未曾记载呢?” 赵信见他虽然站在王安的身旁,却敢主动插话,看来跟王安的关系匪浅,不是什么善茬,便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者,不为罪也!” 王安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个英才,守泰,你看呢?” “督主既然看中了他,那便是他前生修来的福气,”那青袍文官看着赵信,淡然笑道:“外城宣北坊,有一幢五进大院子,院外还有一小校场,从明ri起,便归你jing忠武馆所有。” 此情此景,着实让赵信有些糊涂了,又送两百弟子,又送大宅子! 王督公究竟是想做什么? 不过上者有赐,他是不敢拒绝的,只得叩头道谢。 (山寨武馆,马上就要变成国有企业,看得爽的兄弟,还请顺手收藏一下!) ; ------------ 第三十四章 王安的野望 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番子,王安的心中,非常欣慰。 一个高明的棋手,总能未雨绸缪,下了第一着棋,眼光就要看到十几着、甚至是数十着之后的棋路演变。 赵信,便是他的一着妙棋。 作为太子朱常洛的大伴,王安本来并没有任何实权,因为太子不讨万历皇帝的喜欢,他的ri子也就过得苦哈哈的。 那些年他最快乐的时候,便是出宫去郑仁泰的家中享受天伦之乐,那时他还不是东厂督公,郑仁泰也不是东厂千户,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不过到了万历四十年,跟王安私交甚深的东厂前督公陈矩去世前,出于稳固太子地位的考虑,陈督公便提议让王安提督东厂,这才令王公公有了翻身的机会。 对于王安这个人,万历皇帝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因此就算王安成为了督公,也一直老老实实,除了偶尔提拔一下私人亲信外,清廉自律,从不打压异己份子,颇得万历皇帝的欢心。 去年的梃击案发生后,王督公抓住机会,替太子起草诏书,不仅安了郑贵妃的心,也令万历皇帝对他彻底放了心。 本来以他在司礼监的地位,是坐不稳东厂督公这个宝座的,但在万历皇帝的支持下,一年来,他逐渐夺取了东厂的权柄,将东厂内的其它派系,清理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人,十有仈jiu,都是王系人马。 但是与朝中诸党比起来,东厂的番子们,力量依然十分薄弱! 赵信,便是王督公增强自身力量的尝试,jing忠武馆用良家子代替亡命徒的做法,深得王安的欢心,这也是他听到消息之后,便立即赶来jing忠武馆的首要原因。 亡命徒永远也成不了一股政治势力,但是良家子就不同,眼下的首辅方从哲,便是锦衣卫世家子弟出身! 每年在各卫所中,选两百名良家子弟入jing忠武馆,教以文武之道,十余年后,这些人就能成为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而他们的身上,必然深深地打着东厂的烙印! 到时万历皇帝必定早已驾崩,登基之后的太子朱常洛,便能用这支力量,在朝中诸党之间游刃有余,重塑大明帝国的辉煌。 家世清白、文武双全、又与王安一家颇有渊源的赵信,便成为了王督公挑中的,能够掌握这支政治势力的最佳人选! 至于如何掌控赵信,对于王安来说,自然不值一提,连个十六岁的少年都无法捏得死死的,他怎能成为大明帝国权柄最重的太监? 朱常洛登基之后,王安便是当仁不让的大明帝国第一太监,到时第一批武馆弟子必定已经成才,只是做个帮闲,那就有些屈才了。 要让东厂来个大换血! 王安的眼神中,充满了自信,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数东厂良家子弟,遍布大明帝国的各个要害之处,将那些心怀不轨的文人们,压得死死的! 到时大明就只有一个党派,那便是东厂党! “守泰,”想到此处,王安便对那青袍文官说道,“明ri你得闲时,便将赵信升为档头,顺便还去锦衣卫小骆那里一趟,替他讨个百户的官儿。” 青袍文官笑道:“督主只管放心,此事必定办得妥妥当当,让方首辅他们说不出半点不是来。” “眼下浙党和齐党势大,”王安叹了口气,“没有万全之策,尽量不要招惹他们。” 万历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说句诛心的话,恐怕撑不了几年。太子朱常洛登基之后,面临的挑战,是非常巨大的。 内有郑贵妃,外有朝中诸党,除了东林党尚可信任外,齐、楚、浙三党,皆是祸国殃民之辈,在王安心里,恨不得灭之而后快! 五年前的辛亥京察,东林党险些被三党扫灭,最后东林党上演了惊天大逆袭,成为了朝中举足轻重的一支政治势力。 此事令万历皇帝对大臣们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感,无论是何派系,都不能得到他的支持,甚至连阁部大臣长期缺员,万历皇帝也置之不理。 眼下浙党势大,首辅方从哲,深得浙、齐两党的拥戴。 方从哲本与东林党的叶向高相交莫逆,上台也是靠叶向高的力荐,但上任之后,方首辅发现,骑墙不是一个好选择,他必须选择一方站队! 他本人祖籍浙江,弟子亓诗教又是齐党的党魁,因而便成了浙、齐两党的天然首领,与东林党逐渐势如水火。 以吏部尚书郑继之为大将,集合了齐、楚、浙三党的jing英分子,例如亓诗教、官应震、姚允文等人,正在四处张罗,筹措在明年的丁巳京察中,给东林党致命的一击! 与东林党是亲密盟友的王安,自然忧心不已,唯恐“朝中最后的良心”,也被那群小人们扫灭殆尽。 “督主不必担忧,”青袍文官笑道,“昔ri战国七雄,魏、楚、齐,都曾雄霸一时,可笑到最后的,却是秦国,在下略施小计,便能令三党的盟约分崩离析……” 王安皱了皱眉头道:“守泰,慎言!” 赵信跪在地上,当作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背上却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朝中党争,那可是个血肉战场,像他这样的小虾米,别说掺和进去了,就是被沾上一点,也是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青袍文官回道:“是,督主!” 赵信瞧了瞧他的表情,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心中便明白,这人虽有满腹的诡计,却没有成大事的胸襟,ri后必定得离他远远的,免得被这人害死,也不知所为何事! 阻止了青袍文官的说话,王安看着赵信,微笑道:“赵信,皇长孙若是经常来武馆,你要如何做?” 王安不仅是朱常洛的贴身大伴,同时,他也是朱由校的监管太监,在内心中,他把这两父子,不仅当作主子,也当作自己的儿孙,细心呵护,生怕他们受了一点点的委屈。 让赵信紧紧地跟随皇长孙,这也是对赵信的回报,只要这个少年足够聪明,便有着光明的锦绣前程! “尽卑职之能,解皇长孙之忧,”赵信诚恳地回答道,“就算舍了卑职这条命,也必将护得太子殿下、皇长孙殿下的周全!” 王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忠心可嘉!” 那青袍文官忽然开口问道:“听闻你今ri曾用匕首斩断五殿下的紫金冠,可有此事?” 赵信回道:“确有此事!” 青袍文官冷冷地说道:“你可知此乃诛九族的死罪?” 他的话音虽冰冷,但赵信明白,若是真要定自己的罪,哪用得着眼下才提出来。 这两人都是大人物,轻轻的一句话,便能让赵二哥身首异处,因此这句话不过是一种试探,看看自己的心xing如何。 赵信摇了摇头,道:“长兄如父,皇长孙将五殿下托付给卑职,令他拜我为师,则卑职便成为五殿下的师傅,严师方能出高徒,若是因为惧怕徒弟的身份,而不敢惩罚弟子,卑职又怎能担得起督主的重托,令jing忠武馆蒸蒸ri上?这位大人,试问一下,大明律中,可有因惩罚弟子而处死师傅的条文?” 听了他的话,王安笑道:“守泰,不用再试了,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今ri便到此为止,赵信,你且好生养伤。” 说完之后,王安直接站起身,朝外走去。 那青袍文官经过赵信身边时,轻声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在下汪文言,ri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皆可来寻我解决。” 赵信跪在地上相送,额头紧贴地面,并没有回那汪文言的话,听到大堂的门开了之后,方才木然站起。 (第一更,卧冰求票!) ; ------------ 第三十五章 最后一道考验 王督公走了之后,次ri晌午时分,赵信便收到了汪文言派人送来的地契,宣北坊那幢五进的大宅子,以及宅子外的那块小校场,便成为了jing忠武馆的产业。 到了大明已经三年有余,赵信知道,若是没有王督公的支持,就算他再努力十年,也休想在京师占据这么大一个宅院。 这不是有没有银两的问题,宅子越大,身份就越显赫。 尤其是在京师,既富又贵,才能占据大宅子,单单是有银子的土财主和暴发户,通常只能去周边的州县,才敢购买大宅子,不然只能沦为被东厂番子和锦衣卫们轮番痛宰的肥羊! 又过了三ri,他右手伤势稍有好转,去东厂衙门应课点卯时,才从包铁那儿得知,那汪文言并不属于东厂,而是朝中的中书舍人! “他是督公的文胆,”包铁迟疑了一会儿,轻声道,“不过,赵兄弟,离他远些为好。” 自从王督公连夜去jing忠武馆接见赵信的事儿传开后,每个东厂的番子,看着赵信的目光,都是羡慕中带着几分忌妒,甚至还有些敬畏。 而东厂的档头们,更是没有把赵信当作下属,虽然赵信的档头告身并没有下来,但大伙儿见了面,都跟赵番子称兄道弟,欢快无比。 就连各颗的掌班、领班和司房大人们,看见赵信,也是笑容满脸,勉慰有加。 只有徐伯玉,虽说两人份属同党,都是王安的人,但在衙门中遇见赵信,徐掌班的脸便板得死死的,不苟言笑。 “赵兄弟,那武馆的份子,你得拿回去,不然我宁可扔到大街上,也不敢纳入怀中,”包铁低声笑道,“不过那东江米巷,你就不必去了,郑大人会替你寻个更好的地儿。” 赵信原本是包铁的下属,不过他提升档头在即,眼看便和包铁是同级了,包大人自然不能再收取武馆的份子。 同样的,东江米巷一向是包大人手中的肥缺,若是还让赵档头管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于情于理,赵信都得把东江米巷还给包铁。 两人共事虽然只有短短数ri,但赵信眼下所住的一进宅子,还是包铁免费租给他的,因此彼此间关系融洽,绝不能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须得提前打好招呼。 “包大哥太过客气了,”赵信说道,“那武馆的份子,一年之内,还是照旧吧,一年之后,恐怕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难道督公……” 包铁这才恍然大悟,王安的心思,东厂大佬们胸中都有个谱儿,只是瞒着那帮地痞无赖,唯恐出了乱子。 等到jing忠武馆真的成了气候,别说份子钱了,恐怕除了赵信这个总教习外,其余的人,都得被王督公换得干干净净。 就连赵信这个总教习,若是不听王督公的话,也是随时被送去东厂大牢整死的份儿。至于那些敢打jing忠武馆主意的,自然更是不得好死。 相对于每年的两百多名新帮闲,或者说新番子,银子,算个屁啊! 想通了此节,包铁顿时觉得自己蠢不可及,东江米巷那点银子,比起眼前这位东厂新贵来说,又能算得了什么? 连一进的宅子都送出去了,也不在乎这点银子了! “赵兄弟,那包大哥就托个大,”包铁道,“既然收了你的份子,那东江米巷,便是你我兄弟两人的地头,你若是不收下一半的银子,就是瞧不起包大哥!” 赵信在他手下任番子之时,每月孝敬剩下的六十七两,包铁和他是四六开。赵信升任档头后,包铁本可以收回孝敬,但眼下不仅又吐了出来,而且还多了一成的银子! 相比武馆的收入,每月三十三两的孝敬份子,才是真正的大头! 见到欠包大哥的人情越来越多,赵信正要推辞,门外便走进来一名中年人,包铁连忙热情地招呼道:“常掌班,今ri怎地来了衙门?” 这人身材魁梧,一对浓眉,双眸有神,只是那双眼睛略显细长,眼光冷漠,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正是卯颗的掌班常胜。 常胜对包铁矜持地点了一下头,转头看着赵信时,却立即换上了可掬的笑脸,平ri里那种yin冷之气,立即消失无踪。 “你且退下,”常掌班对包铁说道,“我与赵信,有几句话要说。” 包铁连忙告退而去。 东厂是个等级森严的组织,上级与下级之间,人身依附关系相当强。 包铁虽说是王督公的小老乡,但常胜是常家的后裔,跟王督公和东林党都有紧密的关系,又是他的上级,因此常掌班的话,他不敢不听。 等包铁离去后,常胜这才转过身来,满脸堆笑,不过看见赵信仍然坐在椅子上,没有站起身来,眼神里顿时闪过一丝不悦,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 赵信昔ri身为地下拳坛的王者,目光自然如炬,常掌班皱眉的表情,被他清楚地看在眼里,便略微欠了欠身,道:“常大人,卑职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还望大人恕罪!” 按照大明官场的规矩,下属见上司时,须得恭敬有加,若是双方地位相差悬殊,有时还得跪下回话。 赵信是番子,常胜是掌班,两人地位差距甚远,不过赵二哥近ri得到了王督公的青睐,一遇风云,便化作了金龙,因此地位高高在上的常掌班,对赵二哥的态度,也平和得很。 “赵兄弟真是太客气,”常掌班眼中的不悦,早就消失不见,和蔼可亲地笑道,“你身上有伤,便在家中好生养息,免得错了骨节,这应课点卯之事,从此之后,你便不用来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免去一个小番子的ri常劳作,对常掌班来说,无疑是轻而易举之事。 若是前几ri常掌班召见,赵信必定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但见过王督公之后,一名小小的掌班,已经很难让他动容了。 大明权力最大的太监,深得万历皇帝和太子信任王督公,亲自到武馆来接见他,这是天大的殊荣! 这个举动的深层次含义,便是赵信用良家子取代地痞无赖的做法,得到了王督公的认同。 它不仅能成为王督公破除诸党争斗的利器,同时也是东厂一种新的发展方向。 站在前台,替王督公掌握这把利器的赵信,便成了东厂最炙手可热的红人! 刚满十六岁的赵信,当上番子不过数ri,便一跃而为档头,这种升官的速度,在东厂近两百年的历史长河中,不说绝后,起码也是空前的! 等赵信重新坐下之后,常掌班便从怀里掏出两块腰牌,还有两道文书,放到赵信面前的桌子上,笑道:“你的番子腰牌,还有锦衣卫的校尉腰牌,都得缴上来了。” 赵信一看左边那块腰牌,居然是锦衣卫的百户腰牌,其中一道文书,便是锦衣卫的百户告身文书。 从校尉到百户,还有小旗和总旗两个级别,这是连升三级啊! 赵信眼下的校尉腰牌,其实是东厂外委的,他父亲赵煜还在世,家传的校尉腰牌,并不能交到他的手里。 为了让他当上番子,郑千户便给他开了一个后门! 这才短短数ri,假校尉便升到真百户,这可是锦衣卫经历司开出的,真金白银都买不到的百户告身! 若是说出去,恐怕全天下的卫所百户们,都得气炸了肚皮。 不过跟东厂档头的腰牌和告身相比,锦衣卫的百户告身,却是连拿来擦脚都嫌生硬了! 东厂的双腰牌双告身,是成祖朝定下的规矩,跟番子相对的,是锦衣卫的校尉、小旗和总旗;而升为档头后,则必须对应百户。 在东厂,除了掌刑千户外,所有的大佬,从档头到理刑百户,在锦衣卫中的官职,都是百户。 不过东厂的百户们,尤其是理刑百户,就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也得弯下腰来巴结一番,天下第一百户的名头,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每颗的档头,皆能du li办案,”常掌班笑道,“档头如龙、番子似虎,我们这些掌班、领班,不过是条缰绳罢了,赵兄弟你忠勇勤力,正是我东厂的栋梁之才,ri后卯颗这些棘手的案子,都得劳你侦办才是。” 档头,也就是役长,通常下辖数名或数十名番子,平ri归掌班、领班们管辖,但只要一接手案子,便只对督主和皇帝负责,别说掌班们无权过问,就是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也不得轻易干涉。 因此常掌班口中的档龙番虎,便是形象地阐明了档头的权力。 而需要东厂侦办的案子,绝对不是小案,不是涉及到朝中大员,便是地方诸侯,听了常胜的话,赵信的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他才十六岁,当上番子也才几ri,既无经验,也无手下,一个光杆档头,哪个番子瞎了狗眼,才会跟着他去办案,那不是去赚银子,而是去送死! 莫不成,这才是王督公的最后一道考验? (第二更,想知道赵信如何通过考验的吗?拿票票来吧!) ; ------------ 第三十六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 在大明帝国,没有白吃的午餐。 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看着面前的双腰牌双告身,那条金光灿烂的大道,如梦如幻般的前途,忽然之间,在赵信的眼前,变得非常真实了。 金光大道的两旁,不仅有陷井,也有刀山火海,他想一路上升,便要踏在无数人的血肉之上! “掌班大人的恩情,卑职自当永记于心!”赵信站起身来,对常胜恭敬地行了个礼。 “赵兄弟客气了,咱们东厂都是群大老粗,有兄弟这种眼光的,万里无一,”常胜笑道,“你是咱们卯颗的人才,颗中虽以掌班为主,领班为副,但只要兄弟你领上案子,咱们全颗的兄弟,都得依仗你才行,老哥和颗里的兄弟们,必定全力给你打好下手!” 东厂每年的案子不少,油水十足,但几乎每桩都牵涉到某个大人物,因而相当危险。 “血泡银子”,这是东厂番子们,对查案的共同认知。 因而有很多档头和番子为了躲避危险,便生造出一些冤假错案,从中捞取大笔银子。 至于真正的大案子,便采取古往今来的第一要决:“拖!” 将大案拖成小案,小案拖成没有案,比如前些时候的卯颗福建失银案,便被颜四喜拖了两个多月,若不是郑千户大发雷霆,恐怕会一直拖下去,直到不了了之。 “只要督主不过问的案子,那便不是案子!”这是东厂番子们心中的金句之一。 督主不问,便是皇帝不关心,皇di du不关心了,那番子们干嘛要去关心? 人到中年的常胜,和刚满十六岁的赵信,亲热无比地交谈着,年纪已然是父子的差距,却以兄弟相称,若是有第三人在场,恐怕会有相当怪异的感觉。 “赵兄弟三代皆事东厂,对厂里的规矩,想来也是熟门熟路,老哥就不多废话了,”客套了几句,常胜笑道,“你眼下已是档头,咱们卯颗共有三十七名档头,在厂里既不算大颗,也不算小,在跟的案子,也有那么几十桩……” 说到这儿,常胜侧头看了一眼赵信,见这少年气定神闲,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了一声,临大事而不惧,怪不得能被王督公挑上,便不再卖关子,继续说道:“眼下最棘手的案子,便是福建沉船案,死了九个兄弟,还不见了一万两银子!” 赵信点了点头,这个案子,他是知道的,不过眼下负责查案的,是他的冤家对头颜四喜! 虽说厂内兄弟义气为先,但他不以怨报怨,就已经是义薄云天了,若是还要让他去替颜四喜擦屁股背黑锅,那是打死也不愿意的。 常胜也知道这个少年和颜四喜的过节,便笑道:“小颜这人,心胸狭窄,成不了什么大事,若不是他父亲与王督主相熟,早就被乱棍打出东厂了,郑大人昨ri下令,将他调到贵阳去了,三年之内,不准返京,他留下的东长安街,便交由你打理!” 贵阳与京师相隔万里,颜四喜被贬谪到那儿,既是对他查案不力的处罚,也是替赵信出了一口恶气。 赵信见自己还没出手,仇家便被贬到了万里之外,也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常胜这话,软中有硬,既交待了颜四喜兄弟俩的背景,又表达了王督公对赵信的坚决支持,若是赵信还想得陇望蜀,讨价还价,那就未免太不懂做人的道理了。 颜四喜占据了东长安街的两侧,比起包铁的地盘,有着更加丰厚的油水! 赵信忽然发现,一个人的能力,跟他所占据的地位,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只要你的靠山,把你放到这个位置,就算是头猪,也能干得有声有sè!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那些少年登基的皇帝,以及后世的某些官僚。 他才十六岁,只不过先后得到了郑仁泰和王安的赏识,短短十余ri间,便从一个无名小卒,坐到了东厂档头、锦衣卫百户和东长安街土皇帝的位置! 人生真是变化无常得太激烈了! 不过有所得,必然会有所失。 常胜看了看赵信的脸sè,又继续说道:“按理说,你年纪尚轻,又没有得力的番子相助,就算当了档头,也得过个几年,才能委以查案重任,只是郑大人吩咐下来……” 新任档头,除非是老年番子逢了第二chun,手下自然有一群得力的兄弟,才能一上任就得到案子。 其余的,都得先收上几年的孝敬银子,养出一群悍不畏死的番子和帮闲,才能委以重任。 赵信是走了大运才当上档头的,因此手下并没有得力的番子和帮闲,若是他不敢接下案子,在王督公的心中,地位自然会直线下降。 别说档头了,就是jing忠武馆总教习的位置,恐怕也难保! 档头这个位置,并不是普通人能胜任的,但在赵信的心中,这个挑战,值得去尝试一下! 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登上了泰山,便可以“小天下”,还有什么事情能令他恐惧的? 只要他接下这个挑战,那么郑千户和王督公,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有他们撑腰,整个大明还有什么人值得他去害怕? 赵信在脑海中飞快地权衡了一下自己的优劣之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穿越一场,又身在东厂这个特殊的体制之中,掌握着天下人羡慕不已的特殊权力,那他就不能只是混混渡ri。 要夺取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做那条不败的鲨鱼! 这是他心中唯一的野望,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多学一些实务,在东厂中力争上游。 破案、孝敬银子、武馆弟子、权力,一个都不能少! 王督公和郑千户给他的挑战,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不懂破案,那就去学!如果连一个案子都不敢接的话,他又有什么资格成为那条不败的鲨鱼? “常大人,那福建沉船案,便交由卑职来做吧!”赵信一咬牙,便将这桩麻烦事扛到了肩上! 见眼前的少年终于主动接了这个案子,常胜不由得松了口气,王督公和郑千户吩咐下来的事情,他不得不做;逼一个东厂的红人接案子,是个得罪人的差使,幸好这少年相当聪慧,自己还没说上几句,他便主动说了出来。 少年人,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说完该说的话,办完该办的事,常胜便将那两块腰牌和两道告身文书,交给赵信,笑道:“恭喜赵兄弟!” 连升三级的赵档头,心中无比感慨,谢过常胜之后,便领过了腰牌和告身。 常掌班站起身来,正准备告辞离去,忽然又坐了下来,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赵兄弟,老哥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赵信见他表情肃穆,不由得恭敬地回道:“常大人只管吩咐便是。” “你手下没有得力的番子,”常胜说道,“那颜四喜被贬谪后,他手下的番子,也没有了档头,都是卯颗的兄弟,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想要谁,只要言语一声,老哥就把他调入你的麾下!” 颜四喜被贬到贵阳去数大山,赵信胸中的怨气早就解了大半,闻言便点头道:“多谢常大人点拨,卑职岂敢怨恨同颗的兄弟,不过各为其主罢了,那东长安街的冯有财,跟卑职曾有宾主之谊,平ri里也有来往,这个人……” “他明ri便调入你的缉事队中!”常胜大手一挥,问道,“还有何人?” 东厂的全称,是东缉事厂,役长和番役,皆为缉事。 一个役长,也就是档头,所领的若干番子和大小帮闲,便被称为缉事队。 赵信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认识几个番子!就连帮闲,也就是梁成和恶人丁等少数几人。 崛起太快,根基果然不稳! 没有足够的番子和帮闲,如何能够查案? 他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说道:“东江米巷的那群帮闲,还有,张超和他的那群帮闲!” 梁成等人虽然是包铁的人,但都是卯颗的帮闲,调到赵信的手下,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张超和他的帮闲,魏朝魏太监的干儿子、徐伯玉的心腹番子,脖子上永远挂着一根粗大无比金链子的中年胖子,张超,那个被赵信踩在脚下的第一名番子! 以及拼命三郎孟贵、黑心秀才林中、赌坊护卫头子邢风、王青龙、李刀疤等人,随便出来一个,都和赵信势不两立,还有站在他们身后的魏朝与徐伯玉! 常胜苦笑道:“赵兄弟,这又是何苦来着呢?” 赵信年少成名,气盛无比,当上档头之后,想整治一下昔ri的仇家,无可厚非,只是冒着得罪魏朝和徐伯玉的风险,那就有些不智了。 大家都是王安一系的同党,何必为了一些小小的恩怨,就逼迫不休呢? ; ------------ 第三十七章 远离赵二,珍惜前程 “常大人你误解了,”赵信笑道,“卑职与张超是多年街坊,彼此知根知底,前些ri子虽有过节,但早就冰释前嫌……” 对于赵二的话,常掌班是打死也不会信的。 报仇不过夜,这是东厂番子们人人都知道的道理,新上任的赵档头,不利用自己的权势,狠狠地整治一下张超,那才真是天下奇闻。 对于赵二的yin暗心理,常胜自觉心里有数,对这个少年,从此便有了提防之意,唯恐自己某天一不小心,就被这睚眦必报的小子抓住了痛脚。 见常掌班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态,赵信倒是没有料到自己的提议,居然会引来对方如此大的反弹,心中便有些懊恼,倘若调不到张超那群人,那就用冯有财和梁成他们好了。 常胜见赵二的脸上露出一丝懊恼的情绪,还以为这少年生了自己的气,暗暗一咬牙,死道友不死贫道,沉声道:“既然赵兄弟以德报怨,不计前嫌,提携张超那小子,那老哥就厚着脸皮,去找徐掌班商量一下,倘若不成……” 他们这群人,都是王安一系的人马,能不起内斗,自然最好,如果赵信非要挑起内斗,那也是赵二的事,与他常胜无关。 “那就劳烦常大人了。”赵信也有些愕然,没想到常胜居然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闲话,常掌班便起身出门。 回了自己的房中,常胜不由得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每个派系之中,都有或大或小的内斗。 与人斗,其乐无穷。 这赵二,看来不是个什么善茬啊,忽然之间交了狗屎大运,得到王督公的赏识,成了东厂新鲜出炉的红人。 越是这种人,就越不能轻易得罪,年少气盛,干出什么傻事来,都属正常。 真是可惜了,若是这少年懂得为官之道,有王督公提携,用不了几年,也许就能成为一方大员! 远离赵二,珍惜前程,常胜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从东厂衙门回到保大坊的新宅子中,赵信便和一名新请的男仆一道,替父亲赵煜换了被褥,还擦洗了一遍身体。 他右手有伤,不能使力,就站在一旁指点那名男仆。 这些ri子以来,只要他一得闲,便会来照料父亲,这事传到澄清坊和东江米巷等地,街坊们提起赵信,都会称赞一声:“赵家那二小子,是难得的孝义之人。” 孝义赵二郎,便逐渐成了赵信的江湖绰号。 还在忙碌之中,吴盼儿忽然敲了下门,在外面轻声道:“赵家爹爹的事儿,便交给这位大叔吧,罗家婶子来了,在前堂等着呢。” 她是未过门的儿媳妇,公公的房间,自然不能轻易进去,更别说眼下正在替赵煜擦身。 罗家婶子,就是罗全的母亲罗李氏,与吴盼儿家是邻居。 罗全便是在王青龙去吴家茶铺挑衅前,向赵信通风报信的那名少年,他与赵信从小一起长大,交情不比寻常。 听到罗全的母亲来了,赵信向那名男仆交待了几句,便走了出来,低声问吴盼儿:“可是罗全闯了什么祸事?” 吴盼儿摇了摇头,道:“罗婶只是哭,却不说话。” 赵信心中咯噔了一下,罗全在有凤楼做厨子,那有凤楼是澄清坊最大的烟花之所,背靠首辅方家,能出得了什么事儿? 罗李氏一见到赵信,便大哭道:“信儿,你得救救你那不争气的兄弟!” 赵信见她似乎要跪到地上,连忙伸手扶起罗李氏,对吴盼儿使了个眼sè,两人合力,将罗李氏按到椅子上,这才问道:“罗婶,罗全究竟出了何事?” 罗李氏泣不成声地说道:“昨晚,那不争气的小子,悄悄拿回家五十两银子,老婆子见到这么大笔银两,便知道来路不正,逼问之下,却是那方家大少打赏的,五十两银子!澄清坊那些卖儿卖女的,也不过十两银子!这可是五条人命啊,老婆子心中害怕,左思右想,也只有信儿才能救这个孽子啊!” 罗李氏这番话,说得不清不楚,赵信听得皱起了眉头,罗全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厨子,居然收了方家大少五十两银子,谁听了都会起疑心。 方家大少,自然是有凤楼的后台,首辅方从哲的长子,大明尚宝局丞方世鸿。 这方世鸿可是东城赫赫有名的人物,荫官出身,生于大明首辅之家,却不学无术,沦为京城浪子,xing喜狎ji,常常一夜便御数女,有京师第一浪子之称。 此事在大明的官场中,被传为笑谈,身为百官之首的方首辅,也为这个长子头疼不已。 赵信从小便与罗全相识,深知这位好友的脾xing,为人讲义气,有侠士之风,上次他敢第一个来通风报信,除了与赵信的深厚交情外,便是不惧张超等人的强势。 讲义气的人,通常会知恩图报。 那方世鸿虽然不学无术、生xing风流,但出手豪绰、善于拉拢市井中人,若是方大少常常施以小恩小惠,激起罗全的知恩图报之心,让这个笨小子帮他杀人…… 想到此处,赵信沉声问道:“罗全可在家中?” “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便去了有凤楼,”罗李氏回道,“不管老婆子怎么说他,都不听,信儿,你眼下是东厂的番役,有权有势,去跟那方大少说说,让他高抬贵手,饶了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吧!” 赵信升任档头的事,街坊们并不知道,不过这几ri赵番子的威名,早就传遍了东城诸坊。 东厂番子! 单单这四个字,便是天大的金字招牌,在平民百姓眼中,天大的事儿,在东厂番子们的面前,也不算事儿! 至于东厂的档头,百姓们见得少了,反而没有太大的惊奇。 如同后世的摊贩们,见到城管,俱作鸟兽散;若是见到市长,却伸出个剪刀手,非要在背后来个笑嘻嘻的合影。 却不知平ri里如狼似虎的城管们,见到市长,那也是要作鹌鹑状的。 罗李氏的年纪并不大,约莫三、四十岁,多年的辛勤cāo劳,令她看起来格外苍老,与她熟识的赵信知道,这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能来找自己出面,便已经是鼓起她最大的勇气了。 赵信温声安慰道:“罗婶暂且宽心,小全与我情同手脚,他的事,便是我的事,莫说一个方大少了,就是方首辅当面,我也能把他救下来。” 他这话纯属安慰,若是方从哲出面,那就不是什么小事了,别说是他,就是王督公,恐怕也救不下来罗全的xing命。 但是看着罗李氏那满面的愁容,赵信的心肠再硬,也做不到实言相告,心中只盼罗全沾染上的麻烦,千万莫要牵扯到方首辅。 见赵信答应了,罗李氏又是千恩万谢,眼前这少年虽是她看着长大的,但赵二已是东厂的番子,双方地位悬殊极大,该做到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 吴盼儿也在旁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才将罗李氏劝回了家。 “武馆事务繁杂,那五殿下不服武师们的管教,常常打骂其余弟子,”等罗李氏走了之后,吴盼儿才说道,“就连教授他们的武师,也被他打过两人,你去救罗全之前,恐怕得管教一下那位目无尊长的五殿下才行。” 这几ri赵信手上有伤,无法亲自教导武馆的弟子们,便让请来的武师们教导,由小刀侯曹伯安统筹,倒也没出什么大事。 皇长孙朱由校也会偶尔过来,与赵信聊上一阵。 头两天郑大小姐也会跟着过来,只是见到常常守在武馆内,如同小母鸡一般的吴盼儿,便自觉没趣,与赵信闹了几回脾气,也就不再来武馆了。 两人之间,平ri便靠着阿宝传递音信,偶尔见上一面。 赵信有伤在身,郑婉容便不打他,有时想起吴盼儿的可恶之处,便在赵二哥的身上狠狠地掐上几下,以泄心头之恨。 那五殿下朱由检脾气的确不好,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大事,总归调教得好。 这几ri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听了吴盼儿的话,赵信苦笑了一下,回道:“等我从来凤楼回来再说吧,罗全的xing命危在旦夕,不能不救。” 福建沉船案、收了五十两卖命银子的罗全、不服管教的五殿下朱由检,还有东厂内外,那些心思各异的番子和帮闲们…… 赵信知道,从他进入东厂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便从此完全不同。 这一辈子,自然也就不会再平淡如水了。 ; ------------ 第三十八章 憨厚耿直魏进忠 装饰简单的房间中,一名衣着俭朴的年轻妇人,端坐在青竹椅上。 那陪伴着朱由校的胖老头魏伴伴,正恭敬地垂着双手,站在一旁,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减,看上去憨态可掬。 “那颜四喜被贬谪到贵阳,可是你向王公公进的言?” 听到那妇人的话,魏伴伴的腰身,又弯了许多,先告了声罪,才说道:“元孙对那少年番子颇有好感,奴婢擅自揣摩上意,罪该万死……” 元孙,便是朱由校的正式称谓,他的爷爷万历天子并没有册封他为皇长孙,因此在宫中,人人都称他为元孙。 “元孙既然喜欢与他亲近,咳……咳……”年轻妇人咳嗽了几声,从身旁的桌上拿起一块白sè绢巾,擦了擦嘴,然后呆呆地看了一眼那绢巾上的鲜红sè,半晌之后,才继续说道,“我这身子骨,看来也熬不了几年,我走之后,元孙便交由你照看了……” 魏伴伴脸上的笑容顿时尽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扶着那青竹椅的椅脚,泣不成声地说道:“主人切莫如此说话,奴婢听了,心中有如刀割,元孙尚幼,又有jiān人窥窃,倘若……” “这世上,岂有不死之人?”年轻妇人淡淡地说道,“元孙虽然聪慧,却极重情谊,易为身边jiān人蒙蔽,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你都要时时刻刻地盯着,不得有误。” 魏伴伴用衣袖擦了一下眼泪,重新露出憨厚的笑容,点头道:“主人只管放心,奴婢粉身碎骨,也必佑护在元孙的身旁,不令jiān邪得逞!” 年轻妇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跟了我多年,憨厚耿直、忠诚可嘉,把元孙托付给你,我也放心,朝中诸党林立,ri后若是有闲暇,要多跟东林党那些君子们请教一二,其余诸党,则需敬而远之。” 魏伴伴叩了个头,回道:“奴婢胸无点墨,恐怕不为那些君子所喜。” 年轻妇人笑道:“他们总有用得着你的时候,切莫妄自菲薄。” 沉吟片刻,又问道:“那赵信的家世,可查清了么?” 魏伴伴回道:“王督公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上溯五代,直系、旁系,都身家清白,且与宫中没有丝毫关系!” 年轻妇人点头道:“好好访查几年,方可放心,宫中有人可是虎视眈眈,你切莫大意,把我这句话,也告知王公公,令他备好万全之策!” 魏伴伴沉声道:“奴婢省得,王督公给那赵信定了一个档头的实职,还送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虚衔。” 年轻妇人叹了口气,道:“元孙年纪尚幼,身边总要有几个可靠的人,若是有年纪相仿、才能卓越的玩伴,那就再好不过了,那赵信身家清白,忠孝可嘉,的确合适,不过年少之人,往往气盛,你得多加看管。” 魏伴伴点头应是,过了片刻,又说道:“今ri奴婢回宫时,遇见了那西李……” 太子府有两名李姓姬妾,都为选侍,人称东、西李,西李因姿sè娇媚,最受太子朱常洛的喜爱。 不过此女心肠狠毒,且野心勃勃,素来不为房中这年轻妇人所喜。 年轻妇人朝两边的侍女们挥了挥手,等她们退出房间后,才说道:“她说了些什么?” 魏伴伴愤愤不平地回道:“她辱骂主人,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恐怕眼下整个东宫都知道了!” 年轻妇人淡淡笑道:“她强任她强,无须理会,过得几年,她便会洗心革面,自己求上门来。” “奴婢激于一时义愤,还了一句嘴,”魏伴伴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几道深深伤痕,道,“便被她责罚了一顿!” 年轻妇人叹了口气,道:“你啊,就是蠢笨了些,你是奴仆,她是主子,跟她争,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进忠,你要记住,照料好元孙,交好东林党群贤,才是你的重责,切莫再做蠢事!” 魏伴伴进忠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便听见门外的侍女低声禀报道:“才人,李选侍求见!” 年轻妇人正是朱由校的母亲王才人,脸上露出笑容,低声道:“说曹cāo,曹cāo就到。” 东李为人仁慈少语,与王才人的关系也较好,平ri里上门,是不用通报的。 要通报的李选侍,自然是与王才人关系恶劣的西李无疑。 王才人对魏进忠说道:“你下去吧,免得那西李借题发挥,陪元孙去见那赵信时,多看多听,有什么事,都得立即回报于我。” “奴婢遵命。” 魏进忠再次叩头行礼,然后垂手后退了出去,刚到门口,便和一名妖艳的年轻女子撞了个对面。 这女子一身华服,额头上还画着梅花妆,五官长得非常娇艳,不过神态间却有几分风流之sè,眼神流动,见到魏进忠之后,便冷冷地说道:“贼狗才,可是来向王姐姐告状了?” 魏进忠弯下腰,将头埋在胸前,从门边溜了出去,不敢回话。 西李见到魏进忠的样子,脸上不由得绽出一丝笑容,肆无忌惮地对房中娇声喊道:“王姐姐,小妹来看你了。” 魏进忠出门之后,侧过脸,盯着西李的背影,脸上的憨厚之态,全部消失不见,代之以一种非常yin狠的神态,杀意盈眼。 这种神sè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很快地,他的脸上重新挂满了憨态可掬的笑容。 出了这个院子,魏进忠身着青sè官袍,昂首阔步,走在青石铺就的宫道之上,身后跟着几名小太监。 不一会儿,他便进了另一间院子。 这个院子比王才人的院子大不了多少,但装饰得美轮美奂,红墙碧瓦,行走在其中的太监宫女,人人小心翼翼,唯恐发出任何声响。 王安坐在院中的大树之下,身旁围了一圈的青袍太监,四周还有几名东厂的掌班和档头。 看见王督公,魏进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一路小跑着过去,低声在王安的耳边说了几句。 王安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点头笑道:“小李,干得不错。” 站在旁边的魏朝忽然笑道:“督主,王才人开恩,前些ri子,已经复了魏大哥的本姓。” 魏朝和魏进忠是结义兄弟,魏进忠能够挤入王安一系,得归功于魏朝的多次推荐和赞赏,两人之间的关系,亲如手足。 王安不由得哑然失笑,伸出手,拍了拍魏进忠的肩膀,道:“小魏,手脚够快的啊。” 魏进忠的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弯下腰,让王安的手能够拍得很舒服,道:“多亏督主提拔,小人才有今ri!” 他身材矮胖,站在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魏朝旁边,着实令人发笑。 “督主,那赵信年纪尚小,岂能担起福建沉船案这种大案子,”魏朝进言道,“怕是会毁了那孩子。” 他与赵信之间,因张超一事,有了不小的过节,眼见那小子忽然得到了王安的赏识,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忌妒。 王安随意地笑了笑,道:“入了东厂,功名便得马上取之,是死是活,就看他自个儿的造化了,不过赵信有孝义之名,为人做事都很沉稳,咱家也挺喜欢他的,听闻他要调用那个名叫张超的番子,你不得从中阻挠。” 魏朝胸口一闷,险些憋出一口鲜血,脸沉如水,却又不敢违抗王督公的意思,只得应承了下来。 王安似乎没有看见魏朝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小子们,这些ri子,都得给咱家盯紧了,这朝中啊,有些人又要掀起腥风血雨,切莫大意!” 听了王督公的话,众太监连忙点头应是,只有魏进忠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的神sè。 ; ------------ 第三十九章 一世人,两兄弟 澄清坊并不是京师的烟花荟萃之地,不过有凤楼的名头,却是名满天下,因为它是方首辅家的产业! 嘉靖朝有青词首辅,万历朝有青楼首辅,借着方从哲的威望,有凤楼自然也就天下闻名了。 有钱的男人,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赢得青楼薄幸名”,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到了方世鸿这般身份和年纪,还流连于烟花场所的,却是少之又少。 这ri正是仲夏天气,六月刚过,七月初至。 华灯初上,有凤楼的三院六ji七十二瘦马,纷纷挂牌出房,丝竹欢笑声,可以传到长安街,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当真是笙歌处处,一片奢糜景致。 在有凤楼后院厨房的一个角落,赵信站在一个灯火不及的地方,看着满脸愤怒之sè的罗全。 “二哥,你若是还把我当兄弟,”罗全沉声道,“便不必再劝,方大少对我恩重如山,若是我不讲义气,那又有何面目,再屹立于天地之间?” “他是送你去死!”赵信大声道,“小全,那不叫义气,那叫愚蠢!” 罗全嘿嘿笑道:“二哥,下个月,我便满十六岁了,什么叫义气,我心中自然有数。” 他跟赵信是同年,与吴盼儿同月生,都是农历八月,不过他父亲早逝,家里只靠罗李氏摆小面摊养家,因此十四岁便进了有凤楼,作了一名厨子学徒。 “小全……” 赵信还待再劝,便听见罗全叹了口气,说道:“二哥,你是锦衣卫世家子弟,赵伯父虽然为人正直,不像那些番子般巧取豪夺,但每年总有十几两银子的工食银!可你知道,我们母子,过的是什么ri子吗?” “小全,你我从小亲如手足,眼下我已是东厂的档头,你又何苦替那方大少卖命?” “二哥,”罗全微笑道,“你从小就比我聪明,无论做什么事,都难不倒你,而我呢,什么都没有,我娘卖一碗面,才赚一、两文钱,每ri起早贪黑,一年到头,也存不下三两银子!” 赵信道:“眼下东长安街已经归我看管,小全,打虎亲兄弟,你我兄弟同心,定能在这京师,闯出一番名堂来,到我这儿来作帮闲吧,别替那方大少做事!” 罗全摇头道:“二哥,看来你真的不懂!” 赵信问道:“那你是何打算?” “我不是锦衣卫子弟,也不是什么良家子,”罗全叹道,“若是入了你的门下,这一辈子,都是一个混不出头的帮闲,二哥,我知道你待我好,但人各有志,我想靠自己,走出一条道来!” 赵信道:“可你跟着方大少走的,是条死路!” 罗全低声笑道:“不就是一条人命么?那陈武平ri在黄华坊为非作歹、死不足惜,我杀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在赵信找到罗全之后,便得知了整个杀人计划。 陈武喜欢来有凤楼喝花酒,在他的酒菜里下毒,嫁祸给陪酒的ji女,便是方大少和罗全合谋的杀人妙计。 赵信苦笑道:“小全,你可知道,就凭你方才这句话,我便可以把你关押起来!” “二哥,若是你真想抓我,”罗全笑道,“就不会来劝我了。” 赵信沉吟片刻,低声问道:“那方大少为何要杀陈武?” 罗全摇了摇头,道:“详细情形,我也不知,只是昨晚听方大少酒后吐了几句真言,似乎是跟什么银子有关。” “银子?” 赵信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亮堂堂地照出了无数的yin暗角落。 一笔能够让方大少都动了杀机的银子! 而且方大少的父亲,还是当朝首辅方从哲! 王安倾向于东林党,而方从哲是浙党和齐党的首领,两者之间,有着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 一个极其宏大的计划,很快就产生在他的脑海里,并且不断地去芜存jing,逐渐形成了清晰的骨架! “小全,人各有志,”赵信缓缓说道,“你想靠自个儿出人头地,我也不拦着你,但一世人,两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罗全笑道:“二哥,我心中自有打算,没那么容易就死的。” 赵信沉声道:“小全,这笔银子,既然让方大少都动了杀机,那么就只有两种情况,其一,银子的数目,大到了一个令人疯狂的程度;其二,银子的来源,必定无法见光!” 罗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赵信盯着他,问道:“你可曾想过,你杀了陈武后,方大少会杀了你灭口?” 罗全笑道:“二哥,不是还有你么?” 赵信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苦笑道:“小全,你连二哥都要算计?” 罗全肯这么爽快地说出杀人的计策,除了对赵信完全的信任外,更多的,却是想借赵信的口,来保住自己的xing命。 罗全摇了摇头,道:“二哥,事情还坏不到那种地步,我杀了陈武,便逃回山东的乡下老家躲起来,留下的手尾,方大少自然会替我一一解决,过个一年半载,等我回京师时,他便不会再动杀机了,若是他还想杀我,那么就得劳烦二哥出面当个和事佬!” 赵信叹了口气:“你这般算计方大少,他必不会用你,就算最后迫于无奈,用了你,也不会倚为心腹,你出人头地的愿望,还是不能实现!” 罗全冷冷一笑,低声道:“那可由不得他!” 远处的灯火,照在这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年脸上,显得有些狰狞和恐怖。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赵信站在灯火不及的yin暗角落,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脸sè,低声道,“你既不用逃亡山东,也不用威逼方大少,而且还能杀了陈武,得到方大少的信赖!” “什么法子?”罗全奇道。 “我替你杀了陈武,”赵信微笑道,“东厂要杀一个人,能找到的由头和手段,都比你要多上百倍,并且没有任何手尾!” 罗全摇头道:“这法子不妥,二哥,你聪慧过人,替我杀人,必定是要我去做一桩更难的事儿。” 赵信笑道:“你不想当东厂的帮闲,想走通方首辅的路子,自己踩出一条青云之道来,莫不成还怕危险?抑或是你不相信二哥?” 罗全沉吟良久,直到远处的油灯跳了几颗灯花出来,这才缓缓问道:“二哥,那你想我如何做?” “辞了有凤楼的工,跟着方大少,取得他的信赖,找到能令方家父子身败名裂的证据,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赵信缓缓说道,“我每月给罗婶贰两银子作安家费,倘若ri后还有什么难题,如同这次杀陈武之类的事儿,皆由二哥替你扛下!” 罗全奇道:“二哥,你拿话诳我,身败名裂的方家父子,还有何用处?” 他的青云之道,全都依托在方家父子的身上,岂能轻易毁了自己的前程? 赵信笑道:“若是你能得到让方首辅身败名裂的确凿证据,第二ri,你便能成为东厂的番子!” 东厂番子! 所选之人,不是锦衣卫的世家子弟,就是上溯五代内,都身家清白的良家子! 罗全的祖父,曾当过山东的响马,因此以他的家世,就算是有人提携,也绝对做不成东厂的番子。 不过罗全从不怀疑赵信的话,他与赵二从小相识,就算赵二是骗他的,他也愿意相信。 他不想投入赵信门下当帮闲,并不代表他不愿成为东厂的番子! 东厂番子,这四个字所代表的一切,是所有的京师普通少年,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二哥,”罗全一咬牙,沉声道,“行,我就跟你赌这一把!” 赵信从黑暗中伸出手来,拍了拍罗全的肩膀,笑道:“小全,二哥从未骗过你,过去是,眼下是,将来也是!” ; ------------ 第四十章 一物降一物 从有凤楼回到jing忠武馆,赵信本想召集梁成、丁小灿等帮闲,去黄华坊寻那陈武。 以梁帮闲等人娴熟的害人技巧,再加上赵信的档头名号,污陷个小土豪什么的,简直没有一点挑战xing。 只要不是五品以上的文官,东厂的档头们,连厂里的驾贴都可以不拿,更别说刑科给事中的佥签了。 档头比番子,有着更强的自主xing,起数金一发,各亡命帮闲立即泡制冤假错案,真正做到了有案子要上,没有案子,创造案子也要上的至高境界! 有了帮闲的证据或假证据,档头便领着番子们上门,美名曰打桩。 番子们大搞刑讯逼供,不达目的,绝不罢手,通常不是谋财,就是害命,谓之干榨酒。 就算是有人命大,熬过了干榨酒,也熬不过镇抚司狱! 因此每一个东厂的档头,在其辖区内,都是名符其实的土霸王,这也是当初颜四喜敢下手谋算赵信的底气所在。 若不是魏进忠无心插柳,以及王督公的有心栽培,赵信就算拼尽吃nǎi的力气,也奈何颜大档头不得。 不过他刚进武馆,便见到左手握着布偶脑袋,右手捏着布偶身子的朱由检,在向自己招手。 “真是太奇怪了,”赵信心想,“这五殿下,平ri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今ri怎么会招呼自己?” “赵师傅,”朱由检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左手将布偶脑袋揉成了一团,道,“今ri刘师傅教授的马术课,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你若有空,可以进来指点一二么?” 朱由检在武馆有专门的师傅教授,还有一个小院子供他练习,年仅五岁的五殿下,眼下就站在这个小院子的门前,笑嘻嘻地望着赵信。 赵信微微一笑,心知肚明,此去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他哪里会害怕,大步向前走去。 他还没走到小院门口,朱由检便退入了院中。 赵信的右手虽然不能动弹,不过经过几ri的调养,只要不被大力冲击,便没有大碍。因此他心中暗笑,双脚蓄好了力道,全身都提高了jing惕。 果然,刚进院内,黑压压的一张大网,迎头而下! 大笑声中,赵信左脚猛地一用力,右脚一弹,将最右边的一个侍卫踢得飞了起来,身子借力一窜,脱离了大网的笼罩范围。 十几名侍卫手持木棒,从四周围了上来,朱由检那稚嫩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谁杀了这个低贱的番子,就赏五百两银子!” 赵信朝四周一看,顿时就乐了,这十几名侍卫,都是东宫派到朱由检身边的随从,出身勋贵之家,不过武艺嘛,可就差强人意了。 看来朱由检真是人小鬼大,居然敢煽动侍卫们来对付他,不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孩,长大了,岂不是会成为祸国殃民之辈? 赵信左腿虚晃,吓得一名侍卫横棒拦截,右脚使力,身子朝前一跃,向人群后的朱由检扑去。 三根木棒仓皇迎了上来,准备拦住赵信的去路。 “咚、咚”两声,赵信的左腿,连抽了两记鞭腿,狠狠地打在两个侍卫的身上,将对方踢得仰天便倒。 然后他空中借力,又是一记鞭腿,踢断最后一根木棒,重重地扫在第三名侍卫的胸膛上,踢得对方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赵信的身影,快如闪电,一手双腿,完全没有用到右手,见人踢人,遇棒躲棒,片刻之间,便将十几名身娇肉贵的勋贵侍卫,打得屁滚尿流,躺在地上,鬼哭狼嚎,再也无法起身。 当然,他也不会放过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朱由检,左手一牵,将这位更加身娇肉贵的五殿下,牢牢地压在地上,然后单腿压住对方的小身板,抬起手掌,狠狠地打了朱由检十几记屁股! “我要杀了你!”朱由检痛极而泣,一边哭,一边嚎叫道,“死贱种,我要杀了你!” 平ri里高高在上的五殿下,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前些ri子的匕首削断紫金冠,眼下的痛打屁股,让五岁的朱由检,已经完全抓狂了! 赵信握住朱由检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瞪着满脸泪水和鼻涕的五殿下,冷冷地说道:“你再敢骂一句,我便罚你五记耳光!” 朱由检何曾见过这种恶人,被吓得当场就止住了声,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信。 “你大哥将你托付给我,我便是你的师傅,”赵信沉声道,“就算ri后你贵为亲王,我赵信,也照样是你的师傅,你一次不听话,我便打你一次;你一世不听话,我便打你一世!” 朱由检被吓得抖了一下,连续打了好几个嗝,才憋出一句话来:“我要诛你十族!” 诛十族的传说,来自于朱由检的祖宗朱棣,在民间广为流传,是最残酷的刑罚之一,至于是不是真的,众说纷云。 赵信微笑道:“你是我的弟子,那岂不是连你自己也要诛了?” 五岁的朱由检一时语塞,放声大哭起来。 “你若再哭一声,”赵信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便罚你十记耳光!” 从五记耳光,升到十记,朱由检立即被吓得噤声,又打了好几个嗝。 “谁敢进来,我就打断谁的腿!”赵信提着朱由检的腰带,把他拖到小院的休息室内,对躺在地上哀嚎的众侍卫说道,“倘若有谁敢踏出这小院半步,我也照样打断他的腿!” 进了房间,赵信将朱由检扔到地上,笑嘻嘻地看着满眼怒火的五殿下。 一脚将房门重重地踢上,赵信沉声喝道:“跪下!” 朱由检吓得一哆嗦,一双稚嫩的膝盖,不由自主地就跪到了地上。 “你入我门下,便是我的弟子,”赵信盯着朱由检,沉声道,“你身为大明的龙子龙孙,小小年纪,却没有丝毫本领,连想杀人,都找不到有力的帮手,只得聚众围殴,却被我打得一败涂地,真是狗屁不如!” 朱由检恶狠狠地回道:“你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才是狗屁不如!” 赵信微微一笑,道:“我若是大,若是强,那你岂敢来惹我?更别说聚众围殴了,因而在你心里,我这个当师傅的,既不强,也不大,可惜,你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你师傅的本事。” 朱由检又被他挤兑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没有想到赵信如此厉害,十几名东宫侍卫,平ri里耀武扬威的,居然都打不过折了一只手臂的赵信! 过了片刻,他才恨恨地说道:“由校哥哥等会便到,我就满地打滚,说你打我、骂我,还出口辱骂皇祖父!这话传到宫中,你的人头,定会被立马砍了!” 赵信叹了口气,道:“我见你小小年纪,便懂得借力打力、以众凌寡,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哪知你却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打不过人,不知道下次明刀明枪地报复回来,却只懂得使些下作的没用手段,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带着你的侍卫们,赶紧滚吧,看你皇祖父是杀我呢,还是责罚你!” 朱由检狠狠地扫了他一眼,爬了起来,转身走到门口,正要拉开门,忽然又回过头来,用稚嫩却略显yin沉的声音,问道:“为何我以众凌寡,你还当我是个人物?向皇祖父告你的状,却是下作的没用手段了?” 赵信微笑道:“不择手段,才是男儿本sè,要打倒对手,就得使尽一切招数,不屈不挠!你若是比我更有本领,带的人足够多,以众凌寡,把我打倒在地,才是英雄好汉所为;可你却口出狂言,说些自己办不到的事儿,着实让人不齿!” 朱由检问道:“你怎知我办不到?” 赵信反问道:“太子殿下有多久没见到圣上了?你呢,又有多久没见到过太子殿下了?若是我猜得不错,你从来就没有见过你的皇祖父!” 听了他的话,朱由检的小脸上,顿时面若死灰。 他的母亲刚被父亲下令杖杀,眼下他由庶母西李抚养,不仅受尽虐待,而且在东宫之中,这个五岁的小孩,完全没有丝毫的地位! 别说是见万历皇帝了,就是太子朱常洛,他也很久没有见到了。 若不是朱由校一直照顾着他,恐怕连那十几名随身侍卫,以及到jing忠武馆来学武的机会,他都无法享受到! ; ------------ 第四十一章 怒火中烧 “我……” 年幼的朱由检,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怎么着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门口,两只小手颤抖着,再也无法移动一步。 赵信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成功地打动了骄横跋扈的五殿下,至少,在这个外表yin狠张扬、内心胆小卑怯的小孩心中,烙下了一个深深的印记,便说道:“我是你师傅,就算你撒谎骗我,说些大话,也不过被我抽上几记耳光、打几下屁股,若是ri后你贵为亲王,再说些大话出来,那就不是抽耳光和打屁股能够解决的了!” 朱由检呆立良久,方才走回赵信的面前,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仰起头,泪流满面地问道:“你不骗我?” 赵信伸出手,摸了摸这个五岁小孩的头发,轻声道:“我是你师傅,自然不会骗你!” “那你教我本事!”朱由检泣不成声地说道,“我要让东宫的人,都看到,我不是个没用的废物!” 赵信微微一笑,眼神似乎有些闪烁,嘴里却说道:“从此以后,你若是乖乖地听我的话,我不仅能够让你脱胎换骨,而且还能让你成为天下间,威名远播的英雄!更要让你成为,大明最出名的亲王!” 对于年幼的朱由检来说,令天下英雄们为之疯狂的财富和美女,都是非常遥远的东西,从小便生活在别人白眼中的他,最渴望得到的,其实是人们的认同感! 尤其是在他母亲被他父亲杖杀之后,寄养在西李院中的他,常常被西李虐待,在他心里,一直渴望着有个英雄,能拯救他出苦海! 太子朱常洛是他的父亲,却从来没有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反而杀了他的母亲,赵信的出现,正好填补了他生命中缺失已久的父亲角sè。 英雄和父亲,这是小孩子最崇拜的两个角sè,眼下,在五岁的朱由检心里,都集中到了赵信一个人的身上! 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赵信,当作了自己的崇拜对象,既害怕赵信,又渴望得到赵信的认同,终其一生,也没有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 “那好,从今ri起,我诚心诚意地认你作师傅,”朱由检一咬牙,用稚嫩的声音,大声说道,“你要将自己的全部本领,都传授给我!” 赵信将他扶了起来,笑道:“这入门的第一课,便是多听多看少说话,师傅说的,你永远不能反驳,能做到否?” 朱由检板起小脸,狠狠地点了点头! 赵信哈哈大笑,伸出左手,猛地一拳击向朱由检的脸颊,中途突然停下,中指的指关节,距离朱由检的鼻尖,不到一指的宽度! 拳头激起的劲风,将朱由检的发丝带了起来。 出乎赵信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年仅五岁的小孩,居然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为何不躲?”赵信沉声问道。 朱由检朗声道:“你是师傅,我又打不过你,你若要打我,我既不能躲,也躲不开,为何要躲?” “好,有胆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赵信哈哈大道,“今ri正好有场大戏,你可以跟着为师,一起去看看热闹。” 他打开房门,便见到朱由校站在门外,身旁聚了一群东宫侍卫,惊诧莫名地望着自己和朱由检。 朱由检的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水,却带着笑容,横手一抹,将鼻涕和眼泪都擦在衣袖之上,对自己的长兄笑道:“我认了他作师傅。” 朱由校的脸上忽yin忽晴,过了半晌,方才叹了口气,对赵信说道:“多谢赵大哥!” 赵信行了个礼,问道:“殿下前来,可有要事?” 朱由校摇头道:“听闻五弟在里面受罚,我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赵信说道:“既然殿下无事,那小人还要赴黄华坊查案,这就告辞了。” 平ri里,朱由校过来,都会跟赵信聊一会天。赵信有一肚子的后世新鲜事物,随便挑几件说出来,也能令皇长孙殿下惊叹不已,两人的关系,颇为融洽。 但朱由校眼下的态度,明显是偏向于朱由检,若是自己还不开门,恐怕这群东宫侍卫,便会破门而入,将自己这个虐待五岁幼童的贼子,抓捕归案! 这让赵信觉得非常不爽! 他自问对朱家兄弟并无不恭之处,若不是郑婉容送他这条金光大道,恐怕他也不愿屈膝事之。 可朱由检的骄横跋扈、朱由校的认亲不认理,令他有些愤怒了。 伴君如伴虎,这两个小孩,还不是君呢,就这么难缠,若是真让他们做了皇帝,那这大明天下,不被他们玩垮,那才奇怪了! “由校哥哥,”朱由检忽然在旁说道,“师傅要去查案,我们跟着他一起去吧!” 朱由校摸了摸他的头,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痕,笑道:“好!” 任由朱家兄弟带着那群东宫侍卫跟着,赵信派梁成和丁小灿先去黄华坊,然后和冯有财一起,带着十余名帮闲,浩浩荡荡地奔向陈武家中。 冯有财是个身材高大、相貌凶狠的年轻番子,同样是锦衣卫世家子弟出身,作为第一个投入赵信麾下的番子,对这个小自己几岁、又曾为同侪的少年档头,不仅没有丝毫不敬之意,而且行事之间,反而更加恭谨。 众人刚刚拐出东长安街,正要走进黄华坊的坊门,赵信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只见坊内的街道上,两旁各立了十余名番子,还有七、八十名帮闲,不远处的一个院子外面,站着一名头戴圆帽、脚着皂靴、身穿褐衫,身材高瘦结实,满脸剽悍之气的中年汉子,冷冷地看着他。 正是丑颗掌班,与赵信结下了深厚梁子的徐伯玉! 东厂的档头和番子服,都是一样,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sè衣服,因此掌班与档头,一眼便能分出高低来。 虽然不是同一颗的,但身为下属,必要的礼节,还是要做的。 赵信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卯颗档头赵信,见过徐掌班。” 若是普通番子,见了掌班以上的东厂大佬,是要行跪拜礼的。 掌班管人,档头管案,领了案子在身的档头,却完全可以不甩其它颗的大佬,拱手行礼,便是给了徐掌班极大的面子。 究其根源,便在于档头和掌班,谁更受现任督公的喜爱。 赵信是新鲜出炉的东厂红人,徐伯玉是王督公的旧心腹,新旧之间,便分出了亲厚之别。 徐伯玉并没有理会赵信,双目jing光一闪,冷冷地问道:“赵档头,领着一大群人马,来这黄华坊,所为何事?” 跟着赵信的东宫侍卫们,也落到了徐掌班的眼里,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自然也没有逃过徐伯玉的双眼。 对于徐掌班这种东厂大佬来说,只要不是太子殿下亲临、督公大人巡视,东宫之中,就没有谁,值得他惧怕,更别说两个未所年的小殿下了。 眼下万历天子还在位,朱常洛已经当了三十四年的储君和太子,若是等到朱由检登基,恐怕他徐伯玉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心中无yu,自然无惧。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倘若徐掌班能够预知未来,恐怕不会做出如此无智之举动。 “黄华坊陈武,”赵信缓缓说道,“与福建沉船失银一案,有莫大的关系,卑职奉王督主之令,专职此案,不知徐掌班有何指教?” 徐伯玉冷笑道:“将梁成和丁小灿押上来!” 从徐掌班身后的院子里,走出来四名番子,抬着两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儿,扔到了赵信的脚下。 “赵大人……” 其中一名血人儿伸出右手,略略抬起头,望着赵信,嘴里涌出一口鲜血,将他后面的话,堵回了肚子里。 赵信瞧得真切,心头不由得喷出了一股火来,这人正是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恶人丁! ; ------------ 第四十二章 撕破脸皮 “草芥人命,坑害忠良!”徐掌班双眼闪出一道jing光,厉声叱道,“这两人仗着我东厂的势,缢杀黄华坊的陈武,被本官当场逮个正着!赵档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缢杀陈武? 陈武居然死了! 赵信的心中,猛地一抖,看来这个案子,似乎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复杂万分! 尽管亲眼见到梁、丁两人被打得如此之惨,赵信依然没有过于激动。 他是下属,在等级森严、规矩如铁的东厂,攻击上司,而且还是徐掌班这样的大佬,那可是天大的罪名! 这中间的陷井,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没有自己的命令,梁成和丁小灿是绝不可能杀陈武的,因而能杀陈武的,只能是徐掌班! 道理很简单。 陈武并不是高官显贵,不属于东厂密切关注的那类人。 而徐伯玉是掌班,不是档头,没有直接查案的权力,却如此关心一件普通的杀人案,而且还主动嫁祸给赵信的手下! 此地无银三百两,倘若说徐伯玉与陈武之死毫无关系,赵信是绝不会相信的。 首辅方从哲的长子方世鸿,为了银子,要罗全杀陈武灭口。 而徐伯玉呢,居然直接就缢杀了陈武,然后嫁祸给梁成和丁小灿! 这陈武,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惹了如此多的厉害人物,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赵信脑中的念头急闪,但嘴里却不卑不亢地回道:“卑职奉了督主的严令,福建沉船案的相关事宜,绝不容外人插手,徐大人,此事似乎与你毫无关系!” 档头接手的案子,只向皇上和督公负责,连郑千户都无权过问,更别说徐掌班了。 徐伯玉能在东厂当上掌班,岂会被赵信这种青涩小子扔出的大帽子吓倒? “哈哈哈哈……”徐伯玉仰天大笑道,“赵档头,本官做档头之时,你还没出世!用不着你来教我东厂的规矩!你可知陈武是何人?” 赵信沉声问道:“还望徐大人赐教!” 徐伯玉从怀中扔出两块牌子,盯着赵信,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陈武,是我丑颗的番子!” 一块是锦衣卫的小旗腰牌,另一块,赫然是东厂的番子腰牌! 赵信的眼力很好,他家学渊源,一眼便看出了这两块腰牌,绝不是假冒的,而且上面的的确确刻着陈武的名字! 陈武是丑颗的番子? 赵信的脑海中,似乎有很多东西,浮了起来,而且很快就串成了一条线。 可惜这一条线都是模模糊糊的,让他有些看不清楚。 “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暂且放下脑中的念头,赵信大声道,“徐大人,他的死因,卑职自会勘察得一清二楚,不劳大人烦心!” 徐伯玉冷笑道:“这梁成和丁小灿,都是你手下的得力帮闲,手中没有驾贴和佥签,还私自闯入民宅,缢杀东厂同僚,赵档头,你御下不严,这就与本官一同去督主那儿,说个明明白白吧!” 赵信微笑道:“若是我不去呢?” 徐伯玉喝道:“左右番子何在?赵档头纵容下属行凶,残杀同僚,给本官将他当场拿下!” 十余名丑颗的番子,以及那七、八十名帮闲,齐发了一声喊,气势逼人,朝赵信围了过来! 赵信哈哈大笑,长身而立,站在丑颗众人的面前,沉声道:“东厂档头在此,谁敢上前?” 人群后的朱由检,见到赵信如此威风,不由得轻声喝彩道:“师傅真是个英雄!” 赵信的身后,只有一个吓得脸sè发白的番子冯有财,还有十几名明显准备开溜的帮闲,而他的对面,是百余名番子和帮闲! 实力的悬殊,让赵信的身影,在此时看上去,无比的伟岸! 就连朱由校的目光,也不禁亮了起来,如此英雄人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气定神闲的赵档头,丑颗的帮闲们不由得有些胆怯,只有十几名番子,齐声大喝,手中握着刀鞘,朝赵信扑了过来! 东厂严禁内斗,更加严禁私下斗殴,但捉拿赵信,是徐掌班的命令,档头管案,掌班管人,丑颗的番子们,并不惧怕事后的处罚。 天塌下来,不是还有徐大人顶着么? 五名番子冲在最前面,手中的刀鞘,挥得虎虎生风,他们虽然不敢当场格杀赵信,但将那个少年档头打成重伤,却是无碍! 三人在前,两人在后,手挥刀鞘,直击赵信,下手毫不留情! 见到情势如此危急,朱由检的小脸上,也不禁露出紧张的神sè来。 身形轻晃,脚步快捷如飞,赵信往后一退,正好踩在身后两名番子的中间,左手一肘,正中一名番子的小腹,低头躲过两名番子的刀鞘后,左手顺势一带,猛地击中另一名番子的前胸。 两人的惨叫声,直到赵信的身形脱离了五名番子的包围圈,才爆发出来,然后两名番子不分先后,跪倒在地。 赵信左脚一点,踩在一名倒地番子的背上,借力凌空飞起,双脚猛地踢出,正中身前两名番子的脑袋! “噗”,这两名番子同样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一名番子的手脚抖动了几下,又喷出几口鲜血,赵信猛地踩在这人的胸膛上,只听得清脆的骨折声传出,一记有力的鞭腿,扫在最后一名番子的头上! “啊!” 惨叫声中,那名番子被踢得飞了起来,正好撞中另外一名冲上来的番子胸膛,两人都立即晕了过去。 短短数息之间,赵信便打倒了五名番子! 其中两名,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尤其是被赵信踢了一脚脑袋后、又踩在胸膛上的那人,在血泊中微微地抽动,似乎已是不活! “再敢阻挠东厂办案!”赵信的声音,冷冷地传入剩余的番子们耳中,“格杀勿论!” 东厂的番子,阻挠东厂办案? 大明立国以来,从来未曾发生过如此可笑的事情。 看着下手毫不留情的赵档头,不仅是丑颗的众番子,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徐伯玉,都惊得目瞪口呆! 徐掌班猜到了赵信会拒捕的开头,但他没有猜到这个结局:折了一只右手的赵信,居然还真有拒捕的能力! 而且下手还如此狠毒! 那个被踩中胸膛的番子,明显是活不成了。 东厂的档头,亲手殴杀了东厂的番子,这事,不到今夜的掌灯时分,就会被呈送到万历天子的龙案之上! 东厂建成两百年,如此荒唐的事,不说绝后,肯定也是空前。 别说是徐掌班了,就是王督公,也掩盖不了此事! 徐伯玉的如意算盘,是趁赵信拒捕,将这少年档头拿下,用东厂的规矩,将这少年拖入陈武的缢杀案中,正大光明地把赵信置于死地。 他的优势,是抓住了缢杀案的关键,在陈武家中,必定会有无数的证据,可以证明梁成和丁小灿杀了人! 倘若徐掌班连这点栽赃嫁祸的本事都没有,他哪里还能在东厂中混到掌班这种大佬位置? 梁、丁两人必无生理,而赵信的“御下不严”之罪,同样逃不掉! 即使杀不了这少年,也必定能毁了这少年的前程! 可惜三代都是番子的赵信,同样jing通东厂的规矩,徐掌班的优势很明显,但他的劣势,也相当明显。 丑颗的番子,被卯颗的帮闲缢杀,自然有督主来主管这事,然后才能派出档头调查,这才是东厂的正常办案流程。 而徐伯玉只是管人的掌班,没有查案的权力,跟梁、丁两人一样,他同样没有驾贴和佥签,因此他出手抓赵信,便是越权! 倘若赵信被他抓住,依徐掌班的本事,自然有法子让赵信含冤受屈,死得不能再死,然后在事后弥补一下缺陷,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他没有抓住赵信,反而被赵信亲手打死了一名番子同僚,将这件事情彻底闹大。 在东厂之中,越权,便等同于谋反,这是杀头的死罪! 东厂的规矩,不是建立在条文之中,而是建立在无数人的尸山血海之上! “给我上,”没了退路的徐伯玉,红着双眼,大声喝道,“谁抓住他,帮闲升为番子,番子升档头!” 丑颗的番子和帮闲们,顿时齐声大哗,看着赵信的目光,不再有丝毫的畏惧和害怕,而是如同看着一座座金山银山。 贪婪和血xing,又重新回到了番子和帮闲们的身上! “谁敢动?”从黄华坊的入口处,传来了一声厉喝,“老子就shè杀了他!” ; ------------ 第四十三章 山重水复 在大明的京师,居然有人敢管东厂的闲事? 赵信闻声望去,只见坊门外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蓝袍汉子,满脸的刀疤,头发干枯得似乎根根向天,显得十分恐怖,而更恐怖的,却是他的那双眼睛。 这是一双视生死如无物的眼睛,桀骜和野性,充斥其间。 看着赵信,蓝袍汉子的嘴忽然咧开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 正是那手下有百余条海船、上万兄弟的海上大寇,京师聚义楼的掌柜,前首辅叶少师的家仆,叶开! 这叶开左手拿着一柄锃亮的斧头,右手握着一把强弩,直直地对准了徐伯玉! 他的身后,是一群衣着各异的强壮汉子,手中持着强弩和各种武器,人人面目狰狞,一看便不是善类。 “你是何人?” 徐伯玉已经出离地愤怒了,赵信敢杀同僚,那是依仗着东厂的规矩。而一个前宰相府的家仆、见不得光的海盗头子,竟然还敢威逼东厂的掌班大人! 这个天下,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我呸!”叶开冷冷地盯着徐伯玉,沉声喝道,“老徐,跟老子大碗喝酒、大秤分银之时,便是兄弟;眼下吞了老子的那笔银子,就装正人君子?老子入你八辈子的祖宗!” 徐伯玉指着叶开,对丑颗的番子和帮闲们吼道:“给本官将这江洋大盗捉拿归案!” 叶开手上的强弩一松,射在徐伯玉面前的泥地中,指着身后的人群,沉声喝道:“东厂的兄弟们,若有不怕死的,便上前一步!我这儿有五十把强弩,可杀五十人!谁先上?” 看着泥地里的箭矢,以及叶开身后那群手持强弩、一看就不是善类的汉子,番子和帮闲们齐齐后退一步,再也不敢看满脸通红的徐掌班。 徐大人的命令固然重要,升番子、做档头,也很重要,但自个儿的小命,却更加重要。 拍了上司的马屁,却掉了自己的性命,在东厂,是找不出来这种傻子的。 “你敢射我?”徐伯玉厉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聚众谋杀东厂掌班,便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是叶少师,也逃不了颈上一刀!” “杀东厂掌班,不过是砍掉老子的人头而已,诛九族?我呸!不过……”叶开转过头,对赵信行了个礼,嘻嘻笑道,“赵大人,小的想请教一下,这徐伯玉,眼下犯了东厂的哪条规矩?” 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作为徐伯玉曾经的朋友、眼下的死敌,叶开对他的了解,更是深入骨髓! 赵信回了个礼,微笑道:“谋反!” 叶开问道:“证据何在?” 赵信指着被自己打倒在地的番子们,回道:“既无驾贴,也无佥签,又是一个无权查案的掌班,就算是在下的上司,也不得不大义灭亲!” 叶开喝了一声彩:“果真是赤胆忠心赵二郎!” 这两人一唱一和,直将丑颗众人视作无物。 徐伯玉似乎气得双手发抖,他一时大意,被赵信抓住了先机,撕破脸皮,杀了一名番子,将他活生生地逼上了死胡同。 谁都看得出来,今日不是他杀了赵信,便是被王督公扔出去当替罪羊,以平息皇帝的怒火! 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 “好!好!好!” 徐伯玉连说了三个好字,伸出右手,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来,往天上一扔,发出一声轰响。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空中绽出一朵五颜六色的烟花,这徐伯玉扔的,竟然是一枚京师盛家作坊特制的飞天响! 盛家作坊,出产大明最知名的烟花爆竹,能喷射出各种颜色的飞天响,是作坊最畅销的烟花。 江湖中的好汉们,通常用它来拿当作通风报信的利器。 徐掌班居然还有后手? 马蹄声声,眨眼间的功夫,从黄华坊的大门外,冲进来一匹奔马,马上只有一个人,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穿着一袭绣着白鹇的青袍。 等他到了近前,赵信和叶开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讶和无奈。 这人同样是赵信的熟人,澄清坊番子张超的干爹、东厂王督公的心腹太监、徐伯玉的死党,魏朝魏太监! 魏朝一个人,却似乎是带着千军万马般,满脸笑容地走进人群之中。 不管是叶开那群海盗手下,还是丑颗的番子、帮闲,甚至是赵信带来的人,以及围观的人群,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奴婢参见元孙!”魏朝望见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脸上的笑容更盛,快步走到朱由校的身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才站起身来,笑道,“适才太子殿下恰好问起,元孙去了何处?客乳媪正在四处寻找元孙呢,还望元孙快些回宫。” 客乳媪是朱由校的乳母,两人关系相当亲密。而这魏朝,却是客乳媪的对食,也就是宫女和太监结成挂名的夫妻。 看在客乳媪的面子上,朱由校一向对魏朝相当客气,闻言便笑道:“我这就回去,魏太监,赵信是我兄弟两人的师傅,你切莫偏帮着那徐伯玉。” 魏朝点头应是,连声道:“奴婢不敢!” 自始自终,除了朱由校,他没有望其他人一眼,却将场面完全镇住了。 只有朱由检的眼神中,露出了浓郁的杀意! “难道我不是太子之子么?”五岁的朱由检心中,对魏朝深恶痛绝,同时也恨上了魏太监所代表的王安王公公,以及那群没有卵子的家伙,他暗暗对自己说道,“定要杀光这群阉贼!” 等朱由校带着朱由检和那群东宫侍卫离去后,魏朝这才转过身来,对叶开拱了拱手,道:“叶兄弟,别来无恙?” 叶开冷冷地回道:“小人何德何能,敢当魏太监的兄弟?” 在大明朝,太监,不是贬义词,而是尊称,比如最出名的刘瑾、魏忠贤,都喜欢自称为某太监。 当然,倘若有人敢当着公公们骂上几句“死太监”、“阉党”、“阉贼”之类的,那就是找死的节奏了。 魏朝大步走了过去,亲热地拉起叶开的手,笑道:“那笔银子的事,为兄也听说了,还请叶兄弟放心,只要老魏还有一口气在,便会将银子替兄弟找回来!” 叶开甩开他的手,指着徐伯玉,说道:“我的银子,便在这位徐掌班的手中,还请魏太监主持公道。” 魏朝是王安的心腹,这是京师人人皆知的事情。 叶开和赵信都不明白,为何徐伯玉刚扔出一个飞天响,魏朝就立马现身! 很明显,今日之事,从一开始徐伯玉抓住梁成和丁小灿两人,到赵信翻盘,再到魏朝现身,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局! 不对,既然是个局,徐伯玉为何会自己也跳进陷井里来? 要知道,他没有抓住赵信,便无法栽赃陷害,也没法毁灭罪证,并制造新的证据,这就是越权! 违反东厂的禁令,越权即是谋反,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难道…… 叶开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立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看向赵信,只见这个作为临时盟友的少年脸上,也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十四章 柳暗花明 这个局的胜利者,不是赵信,也不是叶开,更不是徐伯玉和魏朝! 他们四人,充其量就是四枚小小的棋子,被置身于一个庞大的棋局中。 从福建沉船案开始,这个棋局就已经进入了激烈的厮杀中。 不,甚至更早,战斗就已经开始! 赵信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非常荒谬的感觉。 徐伯玉杀陈武,必定是奉命行事,不过嫁祸给赵信,就是他自作主张、顺势而为了,这就是为何徐伯玉身为管人掌班,却敢主动挑衅赵信这个查案档头的原因! 但身为棋子的徐伯玉,并没有掌控棋局的能力,因而当叶开到来后,徐伯玉为赵信设的局,便宣告失败。 他用飞天响引出魏朝,并不是为了对付赵信,而是想把叶开等人一网打尽! 倘若不出所料的话,在黄华坊的坊门之外,恐怕早就布满了宫中禁军,用来对付叶开率领的这几十名海盗。 这就是魏朝孤身一人,也敢进坊的底气所在。 他一进来,便将朱由校兄弟和那群东宫侍卫请了出去,剩下的,都是局中人。 负责查福建沉船案的赵信、丢了银子的叶开、关键人物徐伯玉,以及穿针引线的魏朝! 这四个人,谁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在棋局里苦苦挣扎。 谁能下令给徐伯玉?谁能令魏朝带禁军潜伏在一旁?谁想把叶开等人一网打尽? 王安! 只有王督公,才有布这个局的能力与魄力! 甚至还不一定是王安,说不定,万历天子才是真正的布局人,不然在京师里调动军队这种事,没有皇帝的首肯,那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帝布的局,岂是常人能够解开的? 想通此节,海上枭雄叶开自然会变了脸色,而东厂新鲜出炉的红人赵信,也只得苦笑连连。 这个局,他躲是躲不过的,自从跟王督公见了一面后,他便身不由己地成为了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至于王督公为何用这种方式抓叶开,赵信并不清楚,大人物的事情,小人物还是少管些比较好。 叶开在这个局里充当什么样的角色,皇帝针对谁布的这个局,这些事情,都与赵信无关。 魏朝已经出现了,如何在接下来的棋局中,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赵信要面临的挑战! 果然,听了叶开的话,魏朝嘻嘻一笑,拍了拍手,不远处的坊墙之上,冒出数十名兵卒,手持火铳,遥指众人。 又有百余名士卒,挺着长枪冲入坊中,将众人团团围住。 “铛、铛”之声,在坊外响起,叶开眼尖,透过坊门,望见了刀枪林立的军阵,不由得脸色惨白,双手微微颤抖。 见惯了风浪的海上枭雄,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 他并不怕死,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比死亡可怕百倍! “魏太监,”叶开大声道,“你要杀我,无须动手,叶某这就将自个儿的人头,双手奉上!” 说着他便拎起手中的斧头,一咬牙,就要往自己的颈中抹去! “叶兄弟,且慢!”魏朝微微一笑,轻声道,“银子是小事,我自然会替你找回来,不过你若要想一死了之,却没那么容易,你若是真为你家小姐着想,便放下手中的斧头,与我一道回去。” 他的话,说得不明不白,赵信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叶开却停住了手中的斧头,沉声喝道:“魏朝,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我落入局中,输得心甘情愿,一死以偿之,你们若想害我家小姐,便是到了地府中,我也饶不了你们!” 魏朝脸带笑容,缓缓走到叶开的身前,附在后者的耳朵上,细声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叶开的脸色忽然大变,手中斧头,不由自主地掉落在地,发出“铛”的一声清响,颤声问道:“此事当真?” 魏朝点头回道:“那地儿如此隐密,若非真事,我岂能知晓?” 叶开颓然坐于地上,喃喃道:“小姐,都是老奴害了你!” 站得离叶开如此之近,魏朝也丝毫不惧,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视那群海上强者若无物,反而望向赵信,说道:“赵档头,你殴杀同僚,该当何罪?” 跟徐伯玉一般,抓叶开是公事,顺手迫害一下赵信,便是私事了。 两人因张超而结下的梁子,还在那儿摆着呢。 眼下不收拾适逢其会的赵信,更待何时? 赵信沉声道:“魏太监,此事皆由徐伯玉而起……” 魏朝冷冷一笑,打断他的话,指着那群禁军,轻声道:“赵信,你父卧病在床,吴家母女、精忠武馆一干人等,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休得与咱家讨价还价!” 赵信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股杀气,忽然,他的脸色一愕,片刻之后,微笑道:“魏太监,你真以为自个儿胜券在握么?” 魏朝仰天大笑道:“听闻你武艺过人,一双拳头下,罕逢敌手,怎么?想挟持咱家?” “圣上口谕到!” 在魏朝的大笑声中,从坊门处传来一声大喝,一个身材瘦小、精明强执的中年人,大步走了进来。 所有的士卒,都不由自主地让出了一条路,那个中年人虽然身着七品文官的服饰,但在他身后,却跟着一名四品服饰的老年太监! 这名老太监,在场的禁军军官们,人人熟识,魏朝自然也认识,正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陈白! 御马三监,掌印、监督、提督,这三名大太监,手中都握有重兵,魏朝此番所带的禁军,便来自于御马监的四卫营。 因而看见陈监督,所有的四卫营禁军,都纷纷低下了刀枪。 “小的见过陈公公!” 魏朝的脸上先是一愕,继而又绽开了笑容,快步奔到陈白的身前,跪了下去。 陈白与王安,都是由陈矩提拔起来的,两人在宫中是关系密切的盟友,自然不会坏了王督公的大事。 陈白却是面带苦笑,对身前的中年文官说道:“此地便交由林探花了。” 然后看着几名围上来问安的禁军军官,叹了口气,挥手道:“都随咱家回营。” 那中年文官矜持地点了点头,再也不看位高权重的陈监督,盯着魏朝,沉声道:“魏朝,圣上问你,为何要指使禁军,烧了叶家的别院?” 魏朝跪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陈白,喃喃道:“怎会如此?” 他虽然是一名棋子,但这个局,是皇帝和督公亲自布下的,眼见就要抓住叶开了,陈监督怎会破了此局? 陈白敢破局,必然是接到了万历天子的旨意,不然他绝不敢违背圣上的意思! 问题就出来了,皇帝为何自己破了自己的局? 这是魏朝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所在。 看见这个中年文官,原本颓然坐在地上的叶开,猛地挺直了腰板,捡起斧头,站起身来,一下子便架到了魏朝的颈上,厉声喝道:“狗贼!我家小姐被你关在何处?” 魏朝丝毫不理会那把雪亮的斧头,嘴里只是念念有词。不远处的徐伯玉,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脸色顿时惨白,手脚都有些颤抖。 中年文官伸出手,拉住叶开的手臂,摇了摇头道:“切莫伤了他,如眉并未出事。” 叶开闻言大喜,连声道:“林先生,果真如此?” 那中年文官啐了一口,道:“我林钎何时说过大话?” 魏朝一把推开叶开的斧头,站起身,大声道:“林探花,你等果然好手段!” 他双目精光四射,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东西。 林钎微微一笑,道:“魏太监,彼此彼此。” 魏朝恶狠狠地说道:“咱家此次认栽,不过林探花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事儿,咱们走着瞧!” 林钎笑道:“魏太监,你还没回圣上的话呢。” 魏朝哼了一声,转头就走,叶开欲上前拦截,却被林钎摇头阻止。 徐伯玉带着丑颗一干人等,正要紧随魏朝离去,不料却被赵信拦了下来。 “徐掌班请留步,”赵信笑道,“此处还有两桩人命官司,你可走不得!” 叶开在旁哈哈大笑道:“正是如此!” 他手下的那群海上豪雄,顿时将丑颗的番子和帮闲们包围起来。 魏朝的脚步稍一停留,却又大步向前,再也不理会身后的丑颗众人。 (新书,求收藏、推荐,及各种支持!) ------------ 第四十五章 趁他病,要他命 徐伯玉跟赵家父子间的矛盾,无法轻易和解,迟早有一天,会激烈地爆发出来。 趁他病,要他命! 三代皆是番子的赵信,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他并不知道林钎为何放过魏朝,不过赵信明白一个道理,掌控了局面的林钎都没有去惹魏太监,那么他一个小小的档头,自然不可能去拦阻魏朝。 更何况他和魏朝,都是王督公一系的人物,他的权力,全都来自于王安的信任,岂能当着外人的面,大搞窝里斗? 他在王安一系中的地位,并不如魏朝,因此魏朝做得的事,他却一点也做不得。 但是徐掌班就不同了,有越权的罪证在,有两条人命在,魏朝又很光棍地抛弃了徐伯玉,独自离去。 倘若不把徐伯玉置于死地,岂不是对不起老天爷给的这个良机? “徐掌班,”叶开和赵信大笑之时,林钎的声音,却传入两人的耳朵里,“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林钎要放徐伯玉走? 叶开和赵信都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林钎。 这林钎是今年丙辰科的探花郎,福建龙溪人,是前首辅叶向高的同乡兼门人。 叶开若不是与林钎熟识,恐怕早就跳了起来,那徐伯玉吞了他一万两银子,岂能轻易地就放其离去? 但是林钎在叶向高一系中的地位,比他要高很多,林探花所做的决定,必定是得到叶首辅同意的。 今ri之事,非常奇异,叶开一时也摸不清事态的走向,只得听从林钎的安排。 徐伯玉大喜之下,对林钎拱了拱手,转身便走,连那群丑颗的番子和帮闲都顾不得带了。 赵信飞身上前,左手顺势从叶开属下的一名海盗腰间,抽出一把长刀,架在徐掌班的脖子上,沉声道:“你再敢向前半步,我便一刀切了下去!” 刀锋入肉三分,血迹浸出,徐伯玉不敢再往前走,回过头,怒视着赵信,说道:“赵档头,你敢拦我?” 赵信笑道:“有何不敢?” 林钎皱了皱眉头,说道:“赵档头,还请你放了他。” 赵信摇了摇头道:“林大人,卑职重任在肩,恕难从命!” 林钎望了一眼叶开,见后者的脑袋东摇西摆,就是不肯与自己对视。 他是正统文人,向来不与那群海盗接触,倘若不通过叶开,决计是指挥不动的。 眼见无法阻止赵信,林钎只得跺了跺脚,转身离去,远远地传来他的声音:“由得你们吧!” 赵信与叶开相视一笑,对徐伯玉说道:“徐掌班,劳烦你在前面带路,这就进那陈武的家中吧。” 被赵信的长刀制住,徐伯玉眼见没了逃命的机会,便闭上了双眼,再也不理会赵、叶两人。 等林钎远去之后,叶开曲起手肘,狠狠地击打在徐伯玉的颈间,将他打倒在地,然后对海盗们吩咐道:“将这老小子绑起来,抓上十几个丑颗的番子、帮闲,收拾那个番子的尸首,跟着赵大人,去陈武家中查案!” 有丑颗的番子和帮闲,便可以定了徐伯玉的越权谋逆之罪。 而去陈武家查案,则是赵信对叶开的投桃报李了。 徐掌班因越权一事,固然难逃一死,但他奉令杀了陈武,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赵信帮叶开,也是在帮自己。 倘若查不出陈武的真正死因,那赵信便无法替梁成和丁小灿洗清冤屈,丑颗的番子和帮闲们,必定会把陈武的死,继续栽赃到梁、丁两人的头上。 保不住梁、丁两人,赵信便会失去手下帮闲们的信任,这对刚刚上任的赵档头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而且他既然卷入了这个惊天大局,如果在福建沉船案上不能取得明显的成果,那么等着他的,将是王督公的滔天怒火! 同时赵信还有一点不解,王督公为何一边令徐伯玉杀了陈武,一边又令自己追查福建沉船案? 这种明显自相矛盾的事情,让赵信对眼前的迷局,越来越忐忑不安。 令冯有财和帮闲们将梁成、丁小灿抬到医馆救治后,赵信便带着叶开,以及那群一看便不是善类的海盗,朝陈武家中行去。 “我的夫君啊,你死得好惨!”刚进陈武家,迎面便传来一阵嘶心裂肺的嚎叫声,“那两个该死的卯颗帮闲,竟然缢杀了你,家中老小,可怎么办啊,奴家真想跟你一起走……” 又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陈家嫂子,人死不能复生,别伤了自个儿的身体……” 赵信走进屋内,只见满屋子都是人,尽皆身披白孝,按亲疏远近,或跪或坐,围着一具尸首,竟是把家中当作了灵堂。 最中间的,便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妇人,在旁温言相劝的,是一个看上去斯文英俊的读书人。 看着赵信等人进来,一屋的人都惊呆了,尤其是看见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徐掌班,那个斯文英俊的读书人,更是吓得软倒在地。 陈武家在黄华坊的东北角,离西边的坊门甚远,方才发生在坊门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到此处。 叶开走上前去,看了一会陈武的尸首,对赵信摇了摇头,说道:“在福清老家,我作过几年仵作,这陈武的尸首,果真是刚被缢杀的。” 赵信微微一愕,看来这叶开的经历,还真是离奇得紧,验尸的仵作、海上的枭雄、首辅家的奴仆、酒楼的掌柜,似乎是若干个人的人生,都集中到了这叶开的身上。 沉吟片刻,赵信对叶开说道:“劳烦叶掌柜的兄弟们,去寻三名经验丰富的老医者来。” 医者治生,仵作理死,在这灵堂之上,要医者作什么? 不过叶开纳闷归纳闷,倒也没有多问,派人前去寻医不提。 “你又是谁?”赵信又走到那斯文英俊的读书人面前,蹲下身,冷冷地问道。 那读书人强作镇定,回道:“卑职姓杨,就职丑颗司房经书,与这陈武,乃是邻里。” 丑颗? 不就是徐伯玉那颗么! 原来这杨经书,竟然是徐伯玉的人,看来这陈武的真正死因,得落到杨经书的身上了。 司房经书,并不是东厂的正职,按后世的说法,就是一个负责写写画画的临时工,在东厂,这种司房经书,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跟赵信的档头比起来,地位那是远远不如。 “原来是同门兄弟,”赵信微微一笑,伸出手,问道,“杨经书如何称呼?” “卑职家中行五,大人称我杨五便可。”杨经书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 看见赵信伸出手来,杨经书正准备爬起来,肚子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脚! “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邻里,站在陈武的娘子身边,成何体统?经书,我呸,司房的文书站在老子面前,都得恭敬地喊声档头老爷,你算什么玩意儿!” 赵信的骂声,传入杨五的耳朵里。 这杨五郎看上去很瘦弱,没曾想身材倒挺结实的,被赵信猛踹了一脚,蹲在地上,抱着肚子,额头虽然沁出了汗水,但嘴里仍然说道:“这位大人,你殴打同僚,在下虽职卑言微,但有一口气在,也要将你的恶行向上官举报!” 举报? 赵信冷冷一笑,抬起腿,对准杨五郎的胸口,又是猛地一脚,将对方踹到了叶开的身边,然后回过头来,环顾了一眼灵堂里的人们,大声道:“丑颗番子陈武,死因可疑,眼下这案子,已由我东厂管辖,胆敢上前阻挠者,以同谋论处!” (赵信即将开始破局,一个广阔的世界,在等着他去开垦,看得爽的兄弟,请随手收藏并推荐一下!非常感谢。) ; ------------ 第四十六章 天下第一百户 看着高高在上的徐掌班被绑成了粽子,负责调度的杨经书被两脚踹飞,灵堂上的人们,不由得一阵慌乱。 事先布置好的陷害举措,完全派不上用场,临时被徐掌班调来的帮闲们,都悄悄地溜出了灵堂。 剩下一些陈家的近亲,愤怒地瞪着赵信和叶开等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倘若眼神能杀人的话,站在灵堂中间、威风八面的赵信,恐怕早就被杀死了几百次。 可惜眼神不能杀人,因此当三名医者走进灵堂时,没有遭到任何阻碍,便开始了验尸的工作。 “赵大人,是缢杀无误。”医者们验尸完毕,商议了一番,异口同声地说道。 听了这话,那长相清秀的妇人顿时呼天抢地般哭喊道:“我的夫啊,你死得真惨啊,死了……” 赵信伸出手,从一名海盗手上接过一把长刀,轻轻地敲了一下地面,沉声道:“闭嘴!” 那妇人被他吓了一跳,以为这东厂档头要动刀子,顿时呆住了,半晌作不得声。 “可曾看出死者是何时被缢杀的?”赵信看向那三名医者。 听了此话,叶开不由得暗暗赞许,看来这少年档头,确有过人之处。 一名老年医者回道:“尸体面上、肚皮、两肋、胸前的肉sè未变,眼下正值盛夏,京师这两ri又无大风,黄华坊闷死难当,尸首经一ri,即皮肉变动,作青黑sè,有气息传出,且死者年纪约莫三十岁许、身材肥大,肥、少者易坏,瘦、老者难坏,故而死者被缢杀不超过半ri!” 梁成和丁小灿比赵信等人先来黄华坊,徐伯玉设下的局,自然把陈武的死,强加到这两人的头上。 有作案时间,再加上那清秀妇人和杨五等人将会提供的人证、物证,倘若再查下去,自然是铁证如山,梁、丁两人将死得不能再死。 赵信眉头一皱,正yu说话,便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死者被杀,应不只半ri!” 他侧头一看,却是那回话老年医者带来的药童,身形娇小,纤腰一束,娇怯怯的模样,宛似弱不禁风。 再看她的容貌,却是吓了赵信一跳,他穿越以来,所见的女子,既有郑婉容、吴盼儿这种绝sè,也有普通的街坊民女,但没有哪个女子,有眼前这个药童那般丑陋。 只见她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朗似秋水,单看五官,都很清秀,但她脸上的肌肤,却是黄瘦不堪、黯无光彩,脸颊之上,竟然还有无数凸起的肿块,看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从外貌上,完全看不出来这药童的年纪,所有看见她的人,都会被她脸上的肿块吓倒。 赵信也觉得奇怪,这么丑的一张脸上,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 “兰馨,不得多嘴!”带她来的那个老年医者,大声训斥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 “可是……” 那名叫兰馨的丑女还想说些什么,便被那老年医者捂住了嘴,望着赵信,谄媚地笑道:“小老儿名叫苏昌,这是小女兰馨,年幼无知,胡言乱语,让大人见笑了!” 赵信走到苏昌的身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靠近他耳边,轻声道:“把你女儿放开,要不然,我就斩了你一只手!” 苏昌被他的话吓得面无人sè,连忙松开了手,腿脚一软,似乎没有站稳,险些摔倒在地。 “兰馨姑娘,”赵信对那丑女说道,“你且说说,有何不妥之处?我是东厂的档头赵信,你只管说,有什么事,都担承在我身上!” 东厂的名头,在大明那是十足十的金字招牌,比锦衣卫还要硬扎。 在番役们面前,一般的平民百姓,通常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因此对于赵信的胡作非为,灵堂里的所有人,都敢怒而不敢言。 那丑女微微一笑,看在赵信的眼中,居然自有一股妩媚风致,颇觉俏丽。 莫不成这丑女不是女童,竟是一名少女? 但看她的双手,柔嫩纤细,却像是名十二、三岁的女童一般。 正疑惑间,听见那个丑女说道:“人死之后,停尸之时,盛寒五ri,如盛热一ri时,半月,如盛热三四ri时。” 她走到那陈武的尸体面前,弯下腰,从怀里拿出一卷白布来,缠住自己的右手,仔细查探了一下死者的头发,指着上面的一些棉絮,对赵信说道:“赵大人,你看这些棉絮,还有死者手脚处的乌青,是否有些蹊跷?” 她没有直接说出破绽所在,而是问那清秀妇人:“敢问这位大嫂,死者于何时、何地被缢身亡?凶手为何人?见时早晚?曾与不曾上前救应?何时申官?” 她的问题又多,问得又急,那妇人愣了一下,没有回话。 直到被赵信瞪了一眼,妇人才怯怯地回道:“奴家于辰巳之交,进入这大堂,便发现有两个男子,正一左一右,将我夫君陈武的颈项勒住,奴家正yu呼救,大堂外便冲进来数十名陌生人,为首的,正是我夫君的上官徐掌班,等徐掌班将我夫君救下来时,便没了气脉,那杀人的绳子,奴家还收着,这就给大人拿来。” 算算时间,辰巳之交,正是梁成和丁小灿刚到黄华坊之时。 “不用了,”丑女对赵信说道,“辰巳之交,到眼下不到两个时辰,按理说,人死之后,三个时辰内,都有些许生人之气,可大人仔细看这尸首,虽然肉sè未变,但伸手一触,却毫无生人之气,**的!” 赵信蹲下身,按了按陈武的尸体,果然硬硬的,一点也不柔软。 “怎么起了乌青之sè?”叶开忽然指着赵信所按的地方,大声说道。 赵信一看,在自己按过的地方,果然起了乌青之sè,他又伸手按了一下别的地方,同样泛起了乌青之sè! “正是如此!”赵信看着那丑女苏兰馨,问道,“这乌青之sè,又作何解?” 苏兰馨笑道:“这些乌青之sè,跟死者手脚的乌青之sè一般,都是被人搬动过的痕迹,死者绝不是死在这大堂之上,且死亡时辰,也绝不会是辰巳之交!” 她长得虽然极丑,但一笑起来,那双美丽的眼睛,却有如秋月一般。 赵信闻言也笑道:“叶掌柜,让兄弟们将这陈武的婆姨押管起来,谋杀亲夫,罪不容恕!” 叶开挥了挥手,立即就有两名如狼似虎的汉子走过来,将那浑身发抖的清秀妇人一脚踹翻,然后又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赵信回过头,瞪着那丑颗的经书杨五,冷冷地问道:“你又有何话说?” 那杨五郎被赵信的双眼一瞪,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脸上却强作镇定,不露丝毫破绽。 “在下……”杨五郎咳嗽了几声,他方才被赵信踹了两脚,至今没有缓过气来。 “赵档头,好威风啊!” 就在杨五郎准备回话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了一个yin沉的声音。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十余名东厂番子,中间簇拥着一名头戴圆帽、脚着皂靴、身穿褐衫的肥胖男子! 这人,东厂无人不识,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百户,东厂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理刑百户,冯德邻! ; ------------ 第四十七章 查出真凶 一个东厂档头,就能搅得灵堂混乱不堪。 眼下不仅来了十余名东厂番子,而且还来了一位东厂的理刑百户! 在陈家一众近亲眼中,这灵堂,已经不是战场了,而是屠宰场! 就看是冯百户的刀子快些,还是叶掌柜和赵档头的刀子快些了。 “敢问赵大人,这徐掌班和杨经书,究竟犯了何事?”冯百户的语气,非常冷。 他是理刑百户,跟赵信这个档头比起来,压根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他身边随便叫一个资深档头出来,就能完败赵信,更别说掌班、领班之类的了。 称呼赵信为赵大人,便是准备撕破脸皮,赤膊上阵,将赵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斩成狗肉之酱了。 他想翻脸,赵信却不愿。 这冯百户与他同属王安一脉,彼此又没有过节在身,别说亲如兄弟了,就算互相看不顺眼,至少也能相敬如宾。 不像徐掌班那般,需要生死相搏,可今ri这是怎么回事? 在魏朝魏太监撤退之后,一向温和的冯百户,反而主动跳了出来,这绝对是种异常情况。 赵信跟冯百户之间地位相差甚远,手中又没有冯百户的把柄,若是翻脸,吃亏的,只能是赵信自己。 先以下属之礼拜见了冯百户,赵信才微微一笑,指着陈武的尸体,道:“冯大人,杨五与陈武之妻通jiān,共谋杀害陈武,证据确凿,徐伯玉陷害忠良、指鹿为马,意图替下属洗清罪责,尔后手中既无驾贴,也无佥签,yu强行扣押卑职,犯了越权的谋逆之罪,致使一名番子丧身,这两桩人命案子,不知冯大人有何异议?” 眼下案子并没有水落石出,陈武为谁所杀,还是未知,不过这并不妨碍赵档头栽赃嫁祸。 陈武死于谁之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徐伯玉置之死地! 至于杨五和陈武之妻,举止间颇有暧昧之处,将这案子栽到他们头上,说不定能歪打正着。 “大人,我冤枉啊!”杨五郎猛地跪倒在冯德邻的面前,大声道,“我跟陈家是多年邻里,陈家出了事,我便过来帮衬一下,绝无下手毒害之理!” “若是你真杀了人,本官第一个就把你绑起来,交给官府,”冯德邻看着赵信,沉声道,“若是有人想冤枉你,那可就别怪冯某人翻脸不认人了!” 从屋外传来一阵冷笑:“冯百户,好大的官威啊!” 一报还一报,冯德邻刚刚这么说过赵信,眼下又被人奚落了一番。 众人抬起头来,只见大堂外走进来一名青袍中年文官,身材高大、面目jing明,正是王安的心腹文胆,中书舍人汪文言汪守泰。 “赵信,你只管查,若是有人阻挠,”汪文言哈哈大笑道,“就得问问汪某手中的笔,答应不答应!” 他和冯德邻互相瞪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敌意。 若是没有汪文言在场,冯德邻完全可以凭借官场规则,强令赵信退出这个案子,转交别的档头负责。 他虽然不能干涉赵信的查案过程,但他是理刑百户,有分派案件的权力,是东厂督主之外,唯一有权力将赵信调离这桩案子的人。 而且两人都是王系人马,上下有别,若是冯百户蛮横起来,赵信也没有办法阻挡。 东厂内哄,一个小档头,居然敢跟理刑百户对抗,这种事,大明开国以来,还从未发生过。 在讲究尊卑伦理的大明帝国,无缘无故以下犯上的人,不会被任何上司所喜。 上司不喜,自然就没人提拔。 那还怎么混得下去? “汪守泰,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冯德邻怒喝道,“圣上待你不薄,你竟然向着东林党那群jiān贼!” 汪文言嘿嘿笑道:“冯百户,君子绝交无恶言,你这可是着相了。” 冯德邻不屑地啐了一口,道:“君子?我呸!一群伪君子!” 听了两人的话,赵信心里不由得一抖,看了看叶开,见对方的眼中露出了善意的微笑,这才猛然醒觉,这叶开的主人,不正是东林党的魁首,前首辅叶向高么? 原来自己还是踏入了党争的血腥战场! 不仅朝中有党争,东厂之中,照样有党争,这汪文言,明显就是东林党的盟友;而冯德邻,自然就是浙、齐等党的盟友。 朝堂之上,绝对不会有墙头草的生存环境。 非黑即白,非此即彼,若是想骑墙,恐怕会被两边打成狗肉之酱! 可汪文言和冯德邻,都是王督公的心腹之人啊,怎么会分成了两派? 想起今ri发生的许多诡异事情,赵信的思绪,不由得乱成了一团。 此时,那丑女苏兰馨忽然说道:“赵大人,陈武的死亡时辰,应该是在昨ri晚间。” 赵信这才回过神来,就让汪、冯两人互斗去吧,替梁成和丁小灿洗脱冤屈,才是当务之急。 “昨晚?”赵信问道,“从何得知?” 苏兰馨黑如点漆的双眼中,平静无波,回道:“眼下盛热,尸首经一ri即皮肉变动,作青黑sè,有气息,细闻死者的手指及方才的乌青处,皆有此状;若要让其余皮肉不会变sè,只有一个法子。” “是何法子?”赵信急问道。 “用棉絮包裹尸首,置于地下密室之中,四周堆以冰砖!”苏兰馨回道,“即使于盛夏之中,也可历数ri而不变sè,倘若小女子猜得不错,这陈武的家中,必有一间堆放了冰砖的地下密室!” 叶开挥了挥手,立即就有十余名汉子冲进后堂,仔细搜索密室所在去了。 苏兰馨又继续说道:“方才陈家娘子说有两人一齐使力,勒死了陈武,但这具尸体的颈部绳痕,左右深浅不一,双手垂下却不直,看上去颇似两人生勒,令死者断气,不过绳痕微微向上偏,似乎在杀人者,与死者之间,有什么阻碍,若是诸位大人有闲暇,在这宅子中搜索一番,便可找到死者真正被勒死的地方!” 叶开又派出手下去搜索宅子,他带了五十多名壮汉,都是海上的豪杰之士,没多久,便有两名壮汉回来禀报道:“大哥,在床头的横档上,发现了绳索摩擦的痕迹!” “大哥!”又有一名壮汉满脸是灰地跑了进来,笑道,“在后院的柴房下,找到了一间密室,里面装满了冰砖,还有两条破损的棉被!” 听到此话,冯百户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异sè,狠狠地瞪了满脸苍白的杨五郎一眼。 “死者于被勒时争命,头发散乱,两手挣扎间,遇异物所挡,死后自然不直!”苏兰馨继续说道,“杀人者用力不均,因而颈部绳痕左右深浅不一,借着异物上勒,故而绳痕微微向上偏,倘若真是两人于空地**勒,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出现此种情形。” “杀人者,必是趁死者熟睡之时,借床头横档,将其吊紧缢杀,然后移尸柴房下的冰室,直到不久之前,才将尸首移出,放置于大堂之上!” “故而小女子敢言此人不是死于今ri,而是死于昨晚!” 赵信哈哈笑道:“陈家娘子、杨五郎,你二人还有何话说?” 陈家娘子早就被吓得语不成声,浑身直打哆嗦,只有杨五郎强作镇定,沉声问道:“就算陈武真是被人勒杀的,赵大人又有何凭据,说是我与陈家娘子合谋?” 冯百户冷冷地瞪着赵信,手握着腰间的刀柄,眼中似有杀意。 汪文言使了一个眼sè,叶开嘻嘻一笑,忽然走到冯百户的跟前,手中不知何时拎了一把雪亮的斧头,那几十名海上好汉,更是将冯百户带来的番子们,团团围住。 火并之势,一触即发。 “因为你的右手,必定带伤!”说话的,却是苏兰馨,“死者脖子上的勒印sè泽,左深而右浅,用力不均,绳索还刮破了左侧的肌肤,由此可见,凶手的右手,必定有伤,而这位陈家嫂子,方才在我向她问话之时,便见她双手挥洒自如,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不知你是否敢把右手的衣袖拉起,让大伙儿见识一下?” 赵信大步上前,便yu抓住杨五郎。 那杨五郎先前被赵信踹了两脚,都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似乎丝毫不懂武艺,不料赵信一把抓来,他却凌空跃起,左手在梁上一勾,身体瞬间就摆动到了梁上,竟然非常灵活。 “赵信,你陷害同僚,栽赃嫁祸,冯大人,请为小人作主!” 杨五郎站在梁上,脸上尽是剽悍之sè,哪里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 (跪求推荐、收藏!) ; ------------ 第四十八章 白衣卢象升 冯德邻看了叶开一眼,见对方的眼神中,尽是杀意,心知自己要是出头阻拦,恐怕会跟叶开这种海上大盗先行火并。 他根本就没有料到叶开会悍然翻脸,按理说,就算自己当场绑了叶开,这个海上豪杰,也只能束手就擒。 在大明,就算强如五峰船主王直这样的盖世枭雄,上了岸,也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可惜汪文言在场,这个王直的同县老乡,狱吏出身,智巧侠气、饶具谋略,因监守自盗,逃到京师,投奔王安门下。和东林诸jiān过从甚密,又用钱买了个监生,在叶向高的扶持下,官到中书舍人。 背景深厚到汪文言这种程度,自然不会怕冯德邻这个天下第一百户。 他今ri带来的番子们,可不是叶开那几十名兄弟的对手。 冯德邻带着怨恨的眼神,扫了一眼赵信,抬头对房梁上的杨五郎说道:“你且下来,我定会为你做主!” 杨五郎哈哈大笑道:“冯大人,你当杨五是三岁小孩么?实话不怕告诉你……” “住嘴!”冯德邻大喝一声,“你若胡言乱语,必定祸连亲族!” 杨五郎嘿嘿冷笑了几声,没有再说话,一直身,将头顶的瓦片撞穿,钻出了屋顶,一阵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往东去了。 “大人,不是奴家做的,是杨五逼奴家的,”陈武的娘子瘫在地上,大声道,“昨晚起更时分,他说要与我做长久夫妻,便勒杀了陈武!陈武是他杀的,与奴家无关啊!” 冯德邻冷哼一声,对赵信说道:“恭喜赵档头,破得此案!” 说完便带着手下的番子们,出门往东追去。 叶开对赵信说道:“你往西,我往东!” 赵信点了点头,对汪文言说道:“汪大人,此处便交由你处置。” 然后奔出院门,朝杨五追去。 跑了没多久,便见到杨五的身影,出现在街边的房顶上。 果然是声东击西,两人一前一后,一人在房顶,一人在街上,连着追了两、三条街。 “赵二郎,我来帮你!” 两个身影出现在前面街角,一个是俊俏到了极点的公子,另一个是位清秀书童,正是郑婉容和阿宝这对主仆。 郑婉容的武艺虽然不如赵信,但身轻如燕,踩在一个布摊上,便上了房顶,须臾之间,便到了杨五的身后。 杨五哈哈大笑道:“老子可对兔儿相公不感兴趣!” 郑大小姐大怒,手中长剑挥出,朝杨五劈去。 杨五正待躲闪,背上就挨了一记猛击,回头一看,一个硕大无比的拳头,狠狠击在他的脸上! “啊!” 一声惨叫,从杨五的嘴中传出,在房顶滚了几下,便掉到了街心。 “二郎好拳脚!”郑大小姐用剑身拍了拍赵信的肩膀,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脸面顿时就红了,脚一跺,坏了几块瓦片,对街上的的阿宝喊道,“一剑把那小子的肩胛骨挑断,免得他反抗!” 赵二郎被她突如其来的害羞惊了一下,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郑大小姐不愿去武馆见吴盼儿,两人平ri里见面,都是通过阿宝传递消息,赵信眼下正在查案,可没有闲功夫与郑婉容纠缠不清。 郑婉容娇嗔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管我去哪儿!” 街心上传来一声惨叫,却是阿宝将手中的长剑一压,挑断了杨五的肩胛骨,顺势又是一剑,削掉了杨五郎左脚的两根脚趾。 见到她主仆二人杀人如杀鸡的顺手劲儿,赵信站在房顶上,背上涌出无数冷汗,这郑小姐的垂青,还真不知是福是祸。 他正准备跳下房来,忽然听得“嗖”的一声,杨五的惨叫声嘎然而止,低头一看,一支长箭,贯穿了杨五郎的咽喉。 在长街的另一头,站着一名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长弓,骑在马上,望着赵信,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赵信眼尖,见这少年皮肤白皙,一张国字脸上,颧骨高耸,四肢修长,骑在马上,却拿着步弓,看来力气极大。 从这少年所处的位置,到杨五的咽喉,不下于一百三十步,一箭shè出,竟然直接穿喉! 好强的力道,好可怕的箭法! 若是这少年直接shè向赵信,照样能一箭穿喉! “你是何人?”赵信跳下房顶,站在长街上,大声吼道。 那少年拨马回奔,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远远地,传来了他那爽朗的笑声。 “不要再追了!”在赵信的身后,传来了汪文言的声音,“他是故人之子。” 叶开此时也赶了过来,看着地上杨五的尸体,连声道:“怎地被人杀了?” 汪文言看了这海盗头子一眼,低声道:“就算他没被杀,也不会知道你那笔银子的下落,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赵信沉声问道:“汪大人,你既然认识方才的杀人凶嫌,这就带路吧。” 汪文言瞧了他半晌,才笑着反问道:“你可知眼下自个儿的处境?” 赵信回道:“我只想抓住凶嫌!” “你抓了徐伯玉,便是得罪了浙党,”汪文言低声道,“若是你再抓那个白衣少年,便是得罪了东林党,天下虽大,恐怕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你吓他做甚?”一旁传来郑婉容的声音,略微带着几分不满,“不就是卢象升那小子么?抓便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汪文言看着这位姑nǎinǎi,哭笑不得,只好对赵信说道:“徐伯玉已被押往镇抚司狱,一干人犯,各归有司,赵档头,若是有闲,便与我寻个酒楼,短叙片刻,如何?” 说完也不管赵信愿不愿意,拉着赵二的手,便朝街边的一个小酒馆走去。 郑婉容的脸上,虽然流露出不满意的神情,但她知道这个中年文官是爷爷最信任的人,想来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谋算赵信,便和阿宝一起,跟着两人进了小酒馆。 叶开愕然片刻,也跟了过去,他手下的兄弟们,自然是将小酒馆清了个空,连带着那个无辜的掌柜,和后面厨房的伙计、厨子,都一并赶了出去。 “眼下丁巳京察将至,”刚刚寻个位置坐下,汪文言便对赵信说道,“此次京察,由浙党魁首之一,吏部尚书郑继之主持,亓诗教、官应震和姚允文等人辅之,东林党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听了他的话,赵信便迷糊了,党争之事,天下皆知,可这些朝中大佬打架,跟他有何关系? “东厂之中,人人皆是督主的心腹,”汪文言低声问道,“赵档头,你可知我们这些人,明明是同党,为何却分成了两派?” 冯德邻和汪文言的对立,自然被赵信看在眼里,想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回道:“还望汪大人明示。” 他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包铁的身影。 “他是督公的文胆,不过,赵兄弟,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包档头的话,又在赵信的耳边响起,以包铁那种jiān滑无比的xing子,都对汪文言敬而远之,由此可见,这汪大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必定含有深意! “朝野上下,无论何人,皆要选择一派从之,骑墙者,必定死得苦不堪言,”汪文言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对准头顶,说道,“但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以不循此规!” 头顶是天,大明朝还有谁敢当天? 赵信立即就醒悟过来,只有万历天子!才能既拉拢东林党,又拉拢浙齐楚三党,不仅能拉拢,甚至还可以毫不在意地打击! 王安是谁?东厂督公! 天子的心腹之人,完全可以超然于党争之外。 在拉拢与打击之中,王安所统领的东厂,自然就分成了两派,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 用冯德邻来打击东林党、拉拢其余三党;再用汪文言来拉拢东林党,打击其余三党! 无论如何,天子和王督公,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赵信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倘若事实真如汪文言如说的那般,那么王安为何会派自己去查福建沉船案? 要知道,让赵信卷入党争,对jing忠武馆的发展,有着极其不利的影响。 这并不符合王督公的做事手法,其中必有蹊跷! ; ------------ 第四十九章 真相背后的真相 “赵档头,你可知督主为何派你去查那福建沉船案?”就在赵信深感疑虑之时,汪文言的声音,悠悠传来。 听到这话,赵信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汪文言,究竟是人是鬼,居然连自己内心的想法都猜得一清二楚? “在下不知。” 面对着多智近妖的汪舍人,赵二哥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慢慢掉进一个巨大无比的陷井中。 “卯颗丢了一万两银子,”汪文言看着叶开,笑道,“叶掌柜,你丢了多少?” 叶开闷声回道:“整整一万两!” 一共两万两银子! 汪文言缓缓问道:“你们可知,这两万两银子,眼下到了何处?” “银子在哪儿?”叶开急切地拉住汪文言的手,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说道,“汪先生,我敬你是江湖前辈,但这笔银子,是我家小姐东山再起的凭借,就算丢了老叶的人头,也得把它们找回来!” “如眉这又是何苦呢?”汪文言摇了摇头道,“她与几个叔叔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便宜的,还不是李旦和颜思齐他们?” 叶开沉声道:“李旦和颜思齐,不过是两个跳梁小丑!” 汪文言笑道:“王直之后,东海便是无主之物,有能者自取之,小丑也有称王成霸之时,叶兄弟切莫大意。” 叶开似乎不愿再谈这个话题,只是问道:“银子的下落,还望汪先生不吝告之。” 汪文言叹了口气,道:“这笔银子,眼下便在浙党的手中!” 说到此处,他似乎意犹未尽地说道:“不仅是你们叶家的银子,还有无锡顾家的三万两银子,也被他们在东海抢了去,下手的,便是李旦和颜思齐,一共五万两白银,眼下就在运往京师的途中!” 这个消息,有如石破天惊,一下子震得叶开说不出话来。 赵信初时也被震住了,不过很快就想到,既然汪文言都知道了银子的下落,那么王督公和圣上也应该也知道了,为何还要让自己去查案? 他一个小小的档头,岂能跟浙党这种庞然大物相抗衡? 汪文言似乎又猜出了赵信的疑惑,笑道:“圣上不偏不倚,自然看不得浙党独大,倘若让这五万两银子运入京师,在丁巳京察中,东林党将一败涂地!” “不过这世上最有力的东西,便是银子!那陈武,就是由浙党派出,前去天津卫,接应海上银船的一名接头人。” 赵信忽然问道:“既然陈武是浙党一系,那么徐伯玉为何会杀了他?” 冯德邻、魏朝和徐伯玉,无疑都是东厂中的浙党盟友,他们又怎会杀了自己的同伙?而且浙党魁首方从哲的长子方世鸿,也派了罗全去杀陈武! 难道陈武是东林党的卧底? 汪文言愣了一下,盯了这少年好一会儿,才笑道:“此中因由,便须叶兄来讲明了。” 叶开怒道:“陈武这厮,两面三刀!明着投靠了浙党,暗地里却与我私通款曲,在我家小姐利用东厂的银船,将银子送回京师的当口,他便把消息传了出去,令我们损失了一万两!我也是此时才想明白,那魏朝,便是靠着陈武,找到了我家小姐的别院,然后杀了陈武,将我诱入局中!打的,就是想将我叶家满门老幼,一个不留的主意!” 赵信听了他的话,心中一惊,魏朝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打叶少师的主意? 他又忽然想起那群士兵,还有御马监的陈白,这才醒悟过来,敢打叶少师主意的,不是魏朝,也不是王督公,而是万历天子! 不过,随着陈白和林钎的到来,皇帝想杀叶少师的计划,便宣告彻底失败。 天子为何要杀叶向高? 叶向高又是如何逃过这一劫的? 这些事情,都超出了赵信的理解范围。 叶开也不愿多说,拱了拱手,对汪文言说道:“多谢先生点醒!” 说完便站起身来,带着那群海上汉子,径直去了。 汪文言看着叶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赵信说道:“这叶开,醒悟得也不算晚,不过于事无补,那些银子,怕是拿不回来了。” “既然如此,那卢象升为何要杀了杨五?”郑婉容忽然开口问道。 是啊,卢象升是东林党人,按理说,抓到杨五,便能逼问出幕后真相,这对浙党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 东林党应该乐观其成才是,怎么会出手杀了杨五? 汪文言笑道:“那杨五的老家,在湖北黄冈,走了官应震的门路,才进了东厂,算起来,正是楚党中人……” 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对赵信和郑婉容说道:“卢象升为何要杀他,个中缘由,你们就不必知晓了。” 赵信忽然问道:“汪大人,那官大人,是否与方首辅的大公子方世鸿有仇?” 汪文言的笑容,顿时在脸上凝固了,死死地盯住赵信,半晌才苦笑道:“赵档头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还要问我?” 郑婉容不解地问道:“什么真相?” 赵信回道:“那杨五,便是官大人所派,倘若我所料不差,陈武应该也是官大人的好友,而浙党的这些隐密之事,都是方大少告知汪大人的。” 这桩案子,说来复杂,其实理清头绪之后,就变得非常简单! 浙党抢了东林党和东厂的五万两银子,用来当作明年围攻东林党的耗费,而浙党党魁方从哲的儿子方大少,与负责筹措银子的官应震有仇,因而一边让罗全去杀官应震的东林卧底陈武,一边把消息出卖给了东林党。 赵信为了救罗全,也为了查福建沉船案,便稀里胡涂地钻了进来。 他猜到方大少与失银案有关,只是从来没想到,这种关系,竟能引出如此滔天大祸! 得知消息泄漏的浙党,令徐伯玉抢先杀掉了陈武,断了线索,并且利用万历皇帝想杀掉叶向高的计划,引诱与陈武一直有联系的叶开上钩,准备将叶家在海上的势力一网打尽,蓄养海贼的前首辅,到时便是一杯毒酒的下场。 不过在紧要关头,万历皇帝不知为何收了手,林钎和陈白召回了兵马,魏朝悻悻而退。 眼见前去下套的杨五等人就要败露,冯百户只好亲自站了出来,想挽回劣势,结果又被苏兰馨识破机关。 而杨五既然是官应震派来设局的,卢象升shè杀了杨五,便是不想让他落入赵信和叶开的手中,牵扯出官应震! 如此看来,与方大少有矛盾的官应震,对于东林党,必然有极大的利用价值。 这个价值,甚至超出了那五万两白银! 这才是东林党甘愿放弃银子,也要救下官应震的原因! 汪文言叹了口气,说道:“赵档头,我方才还想点拨你去找官应震,眼下看来,似乎是用不着了,我这就回东厂,禀告督主,至于眼下的案子,你好自为之吧。” 赵信这才明白汪文言拉着自己短叙的目的,竟然是想忽悠自己去当中间人! 郑婉容忽然拔出剑来,架在汪文言的脖子上,轻声喝道:“汪大人,你可不能走!” 汪文言笑道:“我的姑nǎinǎi,你若不让我走,这傻小子,可就十死无生了!” 赵信伸出左手,拉开郑婉容的长剑,低声道:“让他走!” 看着汪文言远去的背影,郑婉容心中气苦,对眼前的呆子骂道:“你放他走了,片刻功夫,便有一群番子过来,将你逮入镇抚司狱,照样十死无生!” 赵信说道:“汪文言并无杀我之心,他方才指了一条明路给我。” 郑婉容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明路?” 赵信笑道:“去抢回那五万两银子!” 他既不是东林党,也不是浙、楚、齐党,是个很好的中间人,但赵信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安和东林党各位大佬,都不会让他留在京师。 倘若让他把方大少弃暗投明这种事传了出去,东林党很难再拉拢官应震! 因而他只能躲得越远越好,为了寻求东林党的谅解,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便是帮东林党抢回了那五万两银子,彻底破了福建沉船一案! 官应震和五万两银子,任选其一,这便是汪文言那句“好自为之”的含义。 郑婉容担忧地望着他,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城,去天津卫,我跟你一道,那儿的东厂番子,我还指挥得动!” 看着眼前的少女,赵信的眼中,也不禁流露出了一丝感动,轻声道:“你用不着随我前去……” 郑婉容抬起右脚,踢到他的左腿上,怒道:“呆子,尽说废话!” ; ------------ 第五十章 船舱惊变 “小姐,”阿宝推门进了舱室,手里端着一碗鸡汤,轻声道,“船已过了杨村,前面便是天津卫了。” 他们三人出了城之后,便在通州租了一艘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 赵信是被迫离开京师的,走得很仓促,既没有跟父亲道声别,也没有告诉吴家母女。 赵煜有吴家母女和家仆们照料,应无大碍。 jing忠武馆也有王安和朱由校兄弟照看着,又有吴盼儿、曹伯安等人打理,出不了什么岔子。 梁成和丁小灿虽被打成重伤,但冤屈已经洗清,是死是活,便全靠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抢到五万两银子,便可以回京师,这是赵信唯一的翻身机会。 这两ri的离奇遭遇,让坐在船舱里的他,不由得苦笑连连,回想刚当上档头,意气风发,成为东厂炙手可热的红人,似乎就是前一秒钟的事儿。 转眼间,他便坐着一艘小船,从京师逃了出来。 陪着他的,只有郑大小姐和阿宝两人而已。 不过回头一想,去抢银子,实际上远远好过去与官应震联系,那可是党争的第一线,成败都免不了被兔死狗烹的下场。 倘若抢银子是九死一生的话,那么联系官应震可就是十死无生了。 也许汪文言是看在郑大小姐的面子上,故意放了个破绽给自己! 包铁说的对,这姓汪的,果真是离的越远越好。 “那船家娘子真是气人,收了银子还不做事,被我踢了几脚,才帮我熬了这只老母鸡,”阿宝把鸡汤放在赵信的面前,对郑婉容愤愤不平地说道,“小姐,到了天津卫,叫上几个番子,将这船家夫妻,统统逮入大牢里去!” 郑大小姐没有理她,端起鸡汤,吹了一下,递到赵信面前,柔声道:“你右手伤势未愈,赶紧喝了。” 自从出了京师后,郑婉容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原本的狠辣虐恋,都变了作款款柔情,餐餐都有鸡汤侍候,用餐时,还一副小儿女的姿态,着实让赵信有些不惯。 “辛苦你了。”赵信接过鸡汤,一饮而尽。 郑婉容笑道:“你喝了汤,便好好休息,到了天津卫,我再叫你。” 船舱里窗户紧闭,充满了浓郁的鸡汤味道。 此时天sè渐晚,外面暮sè深沉,舱里又门户紧闭,光线昏暗,阿宝从包裹里摸出烛台,打着了火,这才让舱里变得明亮了些。 赵信侧着身子,躺了下去,船舱不大,身材高大的他,只能卷曲着睡觉。 郑婉容从一旁拿过一件长袍,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 “船家,桨划得快一些,”外面传来了阿宝的声音,“若是天明前能到天津卫,便再加你一两银子!” “小姐,你只管放心,俺老王的技艺,可是这潞河之上,远近闻名的。”船家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似乎还很开心。 潞河便是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赵信的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船家娘子不是才被阿宝踢了几脚么,怎么船家还如此开心? 被郑府上下称为毒手夜叉的阿宝,跟着骄横任xing的郑大小姐久了,实在没有十四岁的天真浪漫之气,赵信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这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快速的划桨声,似乎有好几艘船,从他们的座船旁经过。 “龙二哥,这是去哪儿呢?”船家的声音,又传入了船舱中。 赵信清楚记得,这王船家,是个中年男子,满脸的愁苦之sè,看上去颇为老实可靠,见到前来租船的阿宝,还主动减了十几文铜钱的船费。 “我大哥从海上回来了,”那龙二哥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嗓门极大,“兄弟们赶去天津卫,给大哥接风呢!” “龙大哥回来了?”王船家笑道,“那得恭喜了,海上的银子,可比河里好挣。” “这么多废话做甚?”阿宝的声音传了过来,然后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若是惊扰了我家公子和小姐,姑nǎinǎi一剑捅你个透心凉!” “是,是……”那王船家连忙回道,还低声地陪着不是。 又是一阵快速的划桨声,那龙二哥带着的船队,似乎是渐行渐远了。 不对! 赵信忽然翻身坐了起来,惊醒了坐在一旁小睡的郑婉容。 “嘘!”赵信伸出手指,竖在郑婉容的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跟她的关系,本来就相当亲密,这种程度上的接触,让郑大小姐顿时满脸通红,若不是舱中烛光昏暗,恐怕她早就扑到赵信怀里,咬上几口了。 “那姓王的船家夫妇,”赵信靠近郑婉容的耳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定非常人,此船必有凶险!” 那龙二哥的大哥,既然是在海上讨生活,自然就是海盗无疑。王船家看上去老实,却跟龙二哥相熟,必然也不是普通的船家。 再想起当初租船时,王船家还主动降了些价钱,赵信便确定了这船家夫妇,就是传说中的剪径强者。 他们三人的细软,都在阿宝的身上背着,定是小丫头在租船时,不小心将钱财露了白,引起了王船家的贪念! 赵二哥嘴里喷出的热气,撩得郑大小姐心里有些发痒,正想开口询问,便忽然看见赵二哥一头栽进自己怀里。 “鸡汤里……”赵信的嘴里,刚吐出了三个字,就晕了过去。 郑婉容心中大急,将赵信平放在船舱中,jing觉地贴着船舱木板,从门缝里往外看去。 一看,她便大惊失sè,只见王船家站在船尾,左手举着一只火把,右手里拎着一把明亮亮的长刀,阿宝就躺在他的脚下! 难道阿宝被他杀了? 郑婉容定睛一看,阿宝的身体四周,都没有血迹,在火把的照耀下,反而是额头上有个血印,应当是被那王船家暗算打晕了。 幸好自己没有喝鸡汤! 不然一行三人,都得被扔进大运河里,喂了王八。 那船家娘子右手中也提着一把菜刀,不过左手没有拿火把,而是悄悄地朝船舱里摸来,在王船家火把的照耀下,郑婉容将船家娘子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是冲出去跟这两人火并呢?还是先装睡,斩了这船家娘子?” 船舱里点了烛火,郑婉容伸出手,将烛火捏熄,顿时舱里漆黑一片,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长剑,对准舱门。 船家娘子的脚步停住了,似乎是从门缝中,感觉到了舱里没有烛光。 外面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似乎是王船家和娘子正在交谈着什么,过了片刻,只听得外面传来一声轻呼:“赵公子,前面便是天津卫了。” 是那王船家的声音! 郑婉容从小便在东厂这种地方长大,朝中党争、江湖门道,都摸得jing熟,再兼心狠手辣,一听便知道王船家在投石问路。 静待时机,等人进来时,一剑捅过去,这才是最好的选择,以她的武艺,王船家是逃不了一死的! “里面那两个雏儿,必定是喝了加了料的鸡汤,昏睡过去了,”船家娘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当家的,你这般小心做甚?这三人,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带着丫环私奔!那丫环还当真跋扈,方才踢了我好几脚,若不是看在那些银子……” “臭娘们,”王船家低声训斥道,“这么多废话,小心使得万年船,龙大哥回来了,做完这一票,我们就去投奔大哥,海上的银子,可比这运河中的银子好捞多了!” “咱们家狗剩就要进学了,是得给他多备些银两,来ri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船家娘子笑道,“咱们就不用赚这些血汗银子,可以在老家开个米店,享享清福了。” 在他们的交谈中,一个刀尖,从门缝里伸了进来,似乎是想把舱门别开。 郑婉容稍稍后退一步,等门被别开之时,一剑刺出,正中一个软绵绵的物体! 她的眼睛早就适应了舱中的黑暗,出手又凶狠,而那进来之人,是刚刚进入黑暗之中,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自然遭了暗算。 “啊!” 女人的惨叫声,惊破了夜sè的宁静,进来的,是那个准备回家开米店的船家娘子。 在王船家的火把照耀下,只见她胸膛上被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眼见已是不活,而手持滴血长剑的郑婉容,大步向前,穿过舱门,一剑便朝王船家砍去!; ------------ 第五十一章 难搞的小娘们 王船家也是了得,眼前妻子惨死当场,却丝毫不乱,左手火把前伸,将右手长刀反转,抹向郑婉容的胸前。 若是被他劈实了,郑大小姐恐怕xing命不保。 郑婉容剑尖往上一挑,将王船家的长刀引走,一脚踹去,王船家措不及防,手里火把丢了开去,“嗵”的一声,被踢下了船头,掉进了黑漆漆的河中。 “王挫子,”从前面的黑暗中,亮起了数支火把,那龙二哥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三头肥羊可被你两口子宰了?” 快速的划桨声不断传来,不一会儿,龙二哥便出现在郑婉容的视野中,他的身后,还有五艘小船。 这是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双大小眼带着yin邪的目光,借着火把的余光,盯着俏立于船头的郑大小姐,吹了个口哨,吼道:“那小娘子,赶紧从了俺,还可以当个押寨夫人,不然板刀面侍候!” 王船家在河里大叫道:“龙二哥,她杀了我婆娘!” 那龙二哥啐了一口,说道:“王挫子,前些时候你连使眼sè,想让我等回避,老子就给足了你面子,若不是看在大伙儿乡里乡亲的份上,非得让你尝尝老子鱼叉的厉害,赶紧滚蛋,这俏丽的小娘们,眼下是老子的押寨夫人,你那黄脸婆,死便死了,有银子,什么地方买不到一个黄花大闺女?嚎叫个屁!” 郑婉容这才明白,原来这龙二哥一直尾随在后面,听见自己和王船家打斗,这才现身出来,准备来个黑吃黑,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眼见那龙二哥等人的船只越来越近,若是等那群水上高手将自己包围起来,恐怕就无法脱身了。 她看了一眼伏在船尾的阿宝,一咬牙,没有丝毫的犹豫,拿起长剑,钻进船舱中,挟起赵信的身体,从船舱的另一边钻出,猛地扎入水中,一直潜到岸边,这才浮出水面换气。 雄县紧邻白洋淀,郑婉容小时候每年夏季回家省亲避暑时,王安都会带着她去淀里游玩,因此练就了一身极好的水xing,就算挟带着昏迷的赵信,在水里也如履平地。 作为京杭大运河的最北端,潞河本就不宽,当郑婉容的脚尖触及岸边水底的泥地时,龙二哥的声音,在船上响起:“那小娘们跳河跑了,阿七,你搜左岸;燕四,你搜右岸,将她给我抓回来,这么俏丽的小娘子,老子还是头次看见,不把她抢回家,俺龙涛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两支小船脱离河心,一左一右,朝河岸搜了过来。 靠近郑婉容的这边,有一个jing瘦的汉子,手持短弓,搭箭在手,注视着水面,另外还有两名汉子,一左一右,在用力地划桨。 眼下正值七月,芦苇开花的季节,潞河的两岸,全是茂密的芦苇荡。 郑婉容将赵信藏进岸边的芦苇中,然后折下一根芦苇管子,插在自己嘴里,将整个身子都浸入水中,悄悄地朝那jing瘦汉子的小船摸去。 她武艺再高,也禁不住那群汉子在水上的围攻,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有弓箭。 赵信已经昏迷,无法行走,她能够丢弃阿宝,却无法丢弃赵信,因此只有冒险除去这些汉子,才有一条生路。 还好对方已经分兵,利于各个击破,倘若只有两、三个汉子,无论是在船上,还是水下,依郑大小姐的水xing,都是完全不惧的。 “找到那标致的小娘们没?”河心的船上,传来了龙涛的声音。 “这边没有!”河对岸传来一个喊声。 “这边也没有!”那jing瘦汉子回话道,顺便收起了短弓,懒洋洋地坐在船尾。 “莫不成被水淹死了?”龙涛大声道,听上去似乎有些懊恼,“这么标致的小娘子,怎地如此想不开,从了俺,又少不了两斤肉,跳什么河啊……” 郑婉容此时已经摸到了jing瘦汉子的船下,悄悄地从船尾露出水面,鼻尖以下的身子,都浸在水里,长剑缓缓上升。 “咦,这儿还有个标致的小娘们!”龙涛的声音,又从河心传来,似乎是看见了躺在船尾的阿宝,“把她给老子带上,一起到天津卫去!搞不到那个小娘们,这个小娘们也不错!” 王船家的声音,也从河心传来,“龙二哥,船舱里还有一名少年,是那跳河小娘们的相好!” 龙涛啐道:“老子又不喜欢兔儿爷!王锉子,你婆娘死了,莫不成口味也变了?” 王船家恨恨地说道:“她杀了我婆娘,我就杀了她的相好!” 郑婉容手中的长剑微微一顿,心中猛地一惊,若是让那王船家发现赵信不在船舱中,便会知道自己没有跳河寻死,而是带着赵信跳河跑了。 事不宜迟,眼下是最好的偷袭时机! 趁那jing瘦汉子没有防备,郑大小姐伸手搭住船尾,手中的长剑,猛地往上一捅! “啊!”一声惨叫,从jing瘦汉子的口中发出。 长剑透背而过,从jing瘦汉子的前胸刺出,鲜血溅得旁边两人满脸都是。 郑婉容瞅准方向,手指搭在船舷上,一用力,将长剑滑出jing瘦汉子的身体,翻身上跃,踩到船舷上,刷刷两剑,便将两个持桨的汉子刺死。 她的武艺本就极高,水xing也好,偷袭之下,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解决了三个敌人! “那少年不在!”河心中,此时传来那王船家的高呼,“大伙儿当心,那小贱人定是jing通水xing,带着情郎,跳河逃了!” 听到jing瘦汉子的惨叫声,龙涛远远看见火光中威风凛凛的郑大小姐,怒吼道:“那小娘们杀了阿七他们!围上去,抓住这小贱人!” 郑婉容将小船上的火把扔进河里,周围立即变得一片黑暗,“扑嗵”一声,又跳入水中。 她估摸这群水匪不会再单独行动,去了也是白白送死,便不再游向河心,而是发出水声,朝下游飞快地游去。 赵信被藏在芦苇荡里,只要她引开敌人,便不会被人发现,而且他的上半身都在水面上,也不会因昏迷而溺亡。 至于阿宝,在郑大小姐的心里,远远没有赵信重要。 她宁愿舍弃自己的xing命去引开敌人,也不愿被人发现赵信的藏身之所。 果然,那群水匪的小船,如箭般朝她追来。 “小娘们,”龙涛站在船头,手持鱼叉,哈哈大笑道,“快快束手就擒,只要你从了大爷,就饶了你杀我兄弟的罪责,从此安心在家,给大爷生一群带把儿的小子!” 郑婉容水xing再好,也快不过船只。 距离自然被越拉越近,她甚至能听见船桨的声音,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船桨声越来越响,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船上火把的照耀下,沾满了污泥的船身,在她左侧的视野中出现,是龙涛手下的一艘小船,已经超过她了! 这时候,一团黑影,忽然从左侧掉落下来,溅起的水花,让郑大小姐猛呛了一口。 是个人掉了下来,不知生死! 正当郑婉容疑惑之时,头顶上传来了龙涛的怒吼:“哪里来的贼厮鸟,竟敢杀你爷爷的人?”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前方的河心传了过来:“宜兴卢象升在此,哪里来的小贼,还不快些束手就擒!” (继续感谢兄弟们的打赏,再次跪求各种支持!) ; ------------ 第五十二章 大家一起把婚逃 “是白衣卢象升!”龙二哥怪叫一声,吼道,“风紧,扯呼!” 数艘水匪的小船,桨翻如飞,朝静海方向逃去。 看着那些狼狈逃窜的水匪,卢象升恨恨地放下手中长弓,骂道:“这帮该死的河匪!” 十七岁的他,刚刚补了博士弟子员,并没有在宜兴县学里厮混渡ri,而是入了国子监,作了一名监生,以备下一次科考。 半年前,他北上京师之时,便在潞河上连开十七箭,shè杀了十七名水匪,此事一传开来,白衣卢象升,便成了水匪们的大敌,闻之自然是逃得越远越好。 卢象升忠勇过人,眼见大明堂堂盛世,水匪却如此猖獗,疑惑之余,又岂能不十分恼火? 他乘坐的,是一艘两百料的明军战船,长约六十余尺,有两桅,在火把的照耀下,叶开的脸庞,从yin影中露了出来:“兵匪一家、官匪同气连枝,这些河匪,就算再杀千万人,也是杀之不尽的。” 卢象升啐了他一口,道:“若不是有你这样的海盗头子,这天下,又岂会有杀之不尽的河匪?” 叶开微微一笑:“就算没有叶开,也会有赵开、王开、卢开,卢秀才,你还没当上首辅呢,就莫要替大明cāo这份闲心了。” “天下兴亡……”卢象升正yu开口训斥,忽然又闭住了嘴,指着水面上那个看不清五官的人影,说道,“赶紧救人吧。” 跟一个海盗头子讲天下兴亡,无疑于是对牛弹琴,卢生员自觉没趣之极,若不是北上之时,他的恩师高攀龙严令他事事须听众叶少师的指示,恐怕他早就拂袖而去,再不跟这面目可憎的海盗头子有任何瓜葛。 高师是他生平最佩服的人,虽然东林党其余诸人,皆是争权夺利之徒,但高师却是例外。 在东林书院讲学十二年来,高攀龙从不追名逐利,“气节”,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训诫用语,“正心修身”,才是人间大道,这是高师经常讲给卢生员听的道理。 卢生员也把这四个字记在了心底,在东林党中,他如同一只混进了鸡群的白鹤般,卓然不群,从不与那些争权夺利的同党打交道。 出身,他无从选择;但气节,他可以选择! 这便是卢生员的为人之道。 “须得告知附近的参将、守备等,追查这些水匪的老巢,”看着两个海盗将那落水之人拉了上来,卢象升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浩然之气,沉声道,“不然还会有更多的百姓,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指望那群草包?”叶开不屑地冷笑道,“卢秀才,五年前,我只用了一百人,就攻下了登州靖海卫的那座小土城,那还是有五十名家丁的卫所,你指望这附近的参将和守备带上他们的家丁去杀贼?那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完之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口气有些不善,让卢生员下不了台,叶开继续说道:“就算他们敢出来,还不是给几十名水匪打得人仰马翻?残害百姓,他们比我们这些海盗擅长;若是说起打仗厮杀,老子出五十人,就能扫平这附近的所有军营!” 卢象升微笑道:“你有胆去扫平三大营和京师禁军去?” 叶开被他点中痛处,正要反唇相讥,忽然看见那落水之人在两名海盗的陪同下,走入了火把的光亮之中,不由得惊呼道:“郑家小姐,怎地是你?” 郑婉容身上并没有伤,不过在水中游得太久,又游得太快,有些脱力,低声回道:“赶紧去前面的河岸,救回赵信!” 叶开反问道:“赵信?” “他被人迷昏,我把他藏在了前面的芦苇荡中,”郑婉容咳嗽了一下,对卢象升说道,“姓卢的,你追上来做甚?” 卢象升颇有些尴尬地回道:“郑大小姐,不是我追上来,而是……” 说到此处,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想起那天在长街之上,看见郑婉容和赵信站在一起的场景,大声道:“原来你也是逃出来的!” 郑婉容的俏脸一红,怒喝道:“闭嘴!” 卢象升哈哈大笑道:“郑姑娘,那帖子可不是我递的,令堂将我的生辰八字要去,是在下恩师与王督主的意思,我可一点攀龙附凤的念头都没有。” 郑婉容怒道:“你再说,我便一剑捅死你!” 她刚刚被卢象升救了下来,却想捅死自己的救命恩人,周围的海盗们看在眼里,都不禁啧啧称奇。 不过大伙儿都在黄华坊见过她与赵信的亲热劲儿,事不关己,自然懒得理会这些男男女女的情爱之事。 卢象升年纪虽然不大,但行过万里路,也读过万卷路,自然明白好男不与女斗的道理。 跟女人讲理,那是天下间最傻最笨的事情。 他和叶开指挥船只,沿岸而上,组织船上的人手,仔细搜索岸边的芦苇荡。 此时天黑不见五指,郑婉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顺水游了多远,无法记清赵信的藏身之所。 搜到天sè将明,也没有找到赵信,叶开又令兄弟们将对岸也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赵信的踪迹。 “他到哪儿去了?”郑婉容急得哭了出来,从腰间摸出一块金sè的令牌,对叶开说道,“你带上这块牌子,去天津卫,将那儿的番子和帮闲们全部带出来,沿着卫河与潞河,继续搜下去!” 叶开接过牌子一看,居然是东厂督主令牌,见牌如见人,此牌一出,天下间所有的东厂下属,都得听从号令。 郑大小姐此次离家出走,倒是没了打劫自家赌坊的意思,不过拿着督主令牌,这可比打劫了几百家赌坊,还要让人头疼! 叶掌柜哪里敢用督主令牌,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也只有郑婉容这种女霸王,才敢将王安的督主令牌偷出来。 叶开赶紧将令牌还给郑大小姐,说道:“郑姑娘,在下还想留着脑袋喝酒呢,那天津三卫的指挥使们、漕运的参将和把总,在下都很熟,用不着这令牌。” “果然是官匪一家!”卢象升冷冷地讥讽了一句。 郑婉容瞪了他一眼,卢生员连忙转过头去,当作没有看见。 高攀龙与王安是道义之交,卢象升的年轻有为、家学渊源,也被王安瞧在眼里,对这个文武双全的年轻人,便有招为家中娇婿的念头。 可惜郑婉容的全部心思,早就放到了赵信的身上,哪里还看得上卢生员这种少年俊才? 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即逃之夭夭,刚找到黄华坊,便遇到了追赶杨五的赵信。 说来也真是巧,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从黄华坊一直延续到这大运河之上。 不过卢象升似乎也对郑大小姐没有意思,船行到天津卫之时,趁着叶开下船去找那些熟人借兵,他便低声说道:“郑姑娘,在下心中,早已有了钟意的人选,自会说服恩师和王督主改变主意,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忧。” 郑婉容柳眉一竖,喝道:“你看上何人,与我有何相干?休得再胡言乱语!” 卢象升见郑大小姐的脾气似乎小了些,没有再胡乱拿剑捅人,便说道:“赵档头吉人自有天相,也许他早就醒转过来,见不着你,天sè又黑,便独自离去了。” 听到他的话,郑婉容的眼泪便掉了下来:“他喝了一大碗鸡汤,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麻药,哪里能这么快醒来,他右手的伤势又未复原,若是……” 卢象升见她哭得厉害,也起了恻隐之心,叹了口气,说道:“郑姑娘,你莫担忧,在下自当替你找到赵档头便是。” 虽然赵信和郑婉容都有些过节,但他本来就是个侠义之人,又崇尚气节,讲究正心修身,有机会助人一臂之力时,他是不会当缩头乌龟的。 ; ------------ 第一卷 ------------ 第五十三章 路遇沈司房 从昏迷中醒来,赵信只觉得全身都如同撕裂了一般,没有哪一处,不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奋力挣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婉容……” 他张开嘴巴,刚叫了两个字,便忽然醒悟过来,连忙闭上嘴,从水里艰难地爬到岸上。 随风飘扬的芦苇花,散得他满头满脸都是,强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他左手用力,连滚带爬,脱离了岸边的稀泥。 “婉容!” 眼前的情景,让赵信明白过来,心如刀割。 必定是郑婉容将他救到了此处,然后引开了敌人,也许那王船家夫妇还有同党,也许郑婉容已经被他们抓住! 得马上赶到天津卫去,就算被东厂的番子们抓住,也要让他们赶紧来救郑婉容。 东林党只是想让他闭嘴而已,与她无关,只要让王督公知道自己孙女的遭遇,整个大明,没有谁能逃过东厂的追捕! 天津! 天津…… 赵信努力站起身来,在河滩的荒野中,奋力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便看见一排灯笼,从面前的原野上缓缓飘过。 等他走到灯笼的附近,才发现这是一条官道。 一队车马,正在缓缓前行,那排灯笼,便是挂在马车上的指路明灯。 他伏在路旁的草丛中,借着灯笼的微光,见最后一辆马车的车门,居然是向后开的,因为天热,车门也大开着,只有一幅竹帘随着车辆摇晃。 赵信奋起余力,强忍着右胳膊的疼痛,尾随着车队,然后踏上最后那辆马车,掀开帘子,闪了进去,前面驾车的车夫丝毫不觉。 车内坐着一个中年胖书生,约莫三十八、九岁年纪,忽然见到赵信进来,却是吓了一跳。 赵信一把扼住他的脖子,低声道:“别出声!” 这个车队半夜赶路,行踪诡异,着实让人怀疑,若不是他伤重未愈,又在水中泡了半夜,强撑着走了这么久,实在是油尽灯枯,恐怕也不会去沾染这个麻烦。 “赵……档……”那胖书生的脸,被赵信掐得通红,费力地吐出两个字来。 赵信听他叫破自己的名字,不禁吃了一惊,手略微放松了一下,只听得那胖书生咳嗽了两声:“赵档头,是我,子颗司房沈青书……” 前面的车夫听见声音,便开口问道:“沈大人,怎么了?” 沈青书看了赵信一眼,用眼神安抚住赵二哥,回道:“没事,我瞎嘀咕呢,安心驾你的车!” 赵信在东厂当了几天差,自从得到王安提拔之后,前来认识他的人,数不胜数。 这沈青书,他倒是见过几次,确实是子颗的司房,为人豁达、好交朋友,不过酒se财气,四样均沾,是子颗中的一位名人。 虽然是熟人,赵信反而更加紧张起来,低声问道:“沈司房,这是何人的车队?” 似乎是怕外面的车夫听见,沈青书将头靠了过去,在赵信的耳边轻声说道:“赵档头,这是子颗掌班刘怀恩的车队,他们连夜赶去天津,除了迎接从苏州运来的辽东饷银,便是要把你抓拿回京!” “辽东饷银怎地从苏州运来?”赵信也学着他的样子,和他耳语道,“刘掌班抓我,奉的是谁的令?” 沈青书低声道:“是冯百户下的令,至于辽东饷银一事,在下也不清楚,跟着刘掌班,只负责清点盘算,其余一概不知。” 赵信沉吟片刻,露出笑容:“那还请沈司房送我一程,到了天津,自当重谢!” 冯百户下令抓自己,定然是得到了王督公的默许,赵信与刘掌班接触不多,不想把郑婉容的安危,寄托在对方的身上。 倘若告诉刘掌班,眼下党争如此激烈,万一刘掌班心存不轨,又或者他与郑千户有矛盾,只需留下亲信,趁着天黑,在这荒郊野外下手杀了自己,斩下人头,送往京师,便可将这事掩盖下来。 到时不仅自己会丢了xing命,也救不了郑婉容! 只有到了天津卫,找到当地的番子们,才能将郑婉容失踪的事情告知,就算自己被抓,番子们也无法掩盖事实,为求自保,便会卖命地去救郑大小姐。 沈青书点头道:“忠孝赵二郎的名头,在下常有耳闻,自当尽力!” 赵信也不怕对方耍诈,这马车狭窄,他一只手就能要了沈司房的小命。 只要熬到天明时分,到了天津卫,他便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来,闹市之中,想来刘掌班也不可能当场杀了自己。 车队一路往前,天还没亮,便到了天津卫的镇东门外。 此时城门未开,就算是首辅大人驾到,也叫不开城门,刘掌班便下令大伙儿靠着护城河围成一圈,就地休息。 沈青书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面看了几眼,对前面的车夫说道:“你去护城河边打些水来,我要洗洗脸面。” 那车夫去了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对赵信说道:“赵档头,一会进城之后,切莫出来,我们是去大树胡同,那儿可不是繁华地儿,刘掌班若要害你,易如反掌,等他入房歇息之后,在下会掩护你出来,不必急于一时。” 赵信见他说得在理,便点头应允了。 等到天明,进城的路上,沈青书果然言出必行,不但不辞辛劳地掩护赵信,而且还拿了不少吃的和用的,甚至还帮赵信换了右手的夹板绑带。 赵信见他没有出卖自己的举动,也就慢慢放松了jing惕。 进了大树胡同之后,沈青书支开车夫,掩护赵信出了马车,进房之后,发现房内没有茶水,他便出门去拿些酒食。 赵信坐在房中,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忽然一跳:“这沈青书与自己无亲无故,为何会如此帮自己?难道真有一见如故这种说法?” 想到这里,他赶紧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侧耳听外面的动静:“不好!万一他去告密呢?” 他推了推门,发现纹丝不动,伸手一拉,原来沈青书出门之际,竟然将门锁了! 赵信不由得大急,心想自己怎会如此糊涂,竟然被沈司房的举动所骗,若是对方真去告密,那自己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他不敢破门而出,唯恐惊了门外的番子们,看了一眼房内,见后墙处有一扇窗户,可容一人爬出。 他搬了张椅子,放到窗户之下,正要钻出去,便听见房门外有人开锁。 “赵档头……” 当赵信左手勾住窗棂,身子半吊在墙上时,便听见了沈青书的声音传来。 声音很轻,屋内并无其它杂音,赵信微微抬起头,扫视了一眼房内,只见沈青书一手拿着酒壶,另一只手托着一个食盒,呆呆地站在房中,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嗖”的一声,赵信翻身入内。 沈青书看见赵信从后墙的小窗户中钻进来,脸上微一错愕,便露出了笑容,问道:“赵档头,饿了吧?来,赶紧吃点东西。” 赵信昨晚才因一碗鸡汤被人迷晕,令郑婉容和阿宝身陷危局,自然不敢轻易就食。 沈青书淡然一笑,也不多说,从食盒中拿出一个杯子,倒满了酒,一饮而尽,又把食盒中的每一样食物,都吃了一点,这才停下筷来。 赵信看着对方胖胖的笑脸,心想:“看来是我多心了,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他与沈司房只是点头之交,却得到对方如此大的帮助,还无端怀疑猜忌,心里便有了几分歉疚之情。 吃饱之后,沈青书说道:“那刘掌班还在处理事务,半个时辰后,便会歇息,到时我便送你出去,赵档头,我若是你,便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京师。” 赵信摇了摇头道:“我还要救人呢。” 沈青书奇道:“救谁?” 赵信对他已有了几分信任,便说道:“郑千户的女儿,与我同船南下,途中遇到水匪,眼下生死未卜……” 沈青书叹了口气,道:“郑大小姐,我也是认得的,你在此歇息一下,等外面那群番子和刘掌班歇息之后,我带你去找天津卫的番子们,就算他们抓了你,也必定会派人去救那郑小姐。” ------------ 第五十四章 人性的丑恶 等赵信吃饱之后,沈青书便出去望风,此时赵二哥对沈司房已经没有了多少戒心,便放心让他去打探。 不一会儿,沈青书便拿了一套青布长袍进来,还有一顶家丁所戴的小帽,对赵信说道:“赵档头,换上这身衣服,便可以出去了。” 见他考虑得如此周详,赵信也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脱衣服,一边说道:“沈大哥,你的恩德,我定会记在心底!” 他原本称呼对方为沈司房,眼下疑虑尽去,便叫上了沈大哥,关系一下子便拉近了许多。 沈青书往他身上一嗅,摇了摇头,说道:“你在水中泡了半宿,里衫都已发馊了,臭气熏天,我去打桶热水进来,再找套里衫给你换上,以免令人生疑。” 赵信赶紧道谢:“沈大哥,使不得,我换套里衫就行,澡就不洗了。” 沈青书不由分说,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提了一桶热水进来,倒入房中屏风后用来沐浴的大木桶里,然后又出去提了两桶,才对赵信说道:“赶紧洗洗吧,昔ri玉树临风的赵二郎,如今沦落到这等地步,我也看着痛心啊。” 赵信笑道:“什么玉树临风,沈大哥说笑了。” 说完便不再推辞,脱光了里衫,溜进大木桶里洗澡,沈青书在旁递上毛巾,并收取赵信的脏衣服。 两人都是男子,赵信又是个洒脱之人,自然不以为意。 洗完之后,沈青书就着洗澡水抹了几下脸,赵信看见了,更是过意不去,低声道:“沈大哥,这水太脏了!” 沈青书嘻嘻笑道:“不脏,不脏!” 沈司房那古怪而猥琐的笑容,让赵信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在四百年后,一直生活在北美最奢华最糜烂的拉斯维加斯,见过无数的基佬。 这沈青书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有那笑容,活脱脱就是那群流窜于各大夜店的基佬眼神! 赵信问道:“沈大哥,我记得你娘子好似姓张?” 沈青书笑道:“我哪有什么娘子,那些庸脂俗粉,哪配得上我!” 赵信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换好衣服后,在桌边坐下,脸sè已经变得相当难看。 据他所知,这沈青书出身吴兴沈家,豪门大户,又是东厂的司房,年近四十,竟然没有娶妻? 这种情况在四百年后,相当正常,但这是大明万历年间! 男子十六岁婚配,若是二十出头还未成婚者,便要遭到亲友唾骂,家人逼迫的力度,绝不下于四百年后,那些去人民公园摆相亲地摊的家长们! 看来这沈司房,便是传说中的基友了,想起自己方才洗澡时,沈胖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全身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要让沈司房带自己出去,便听见门外有人叫道:“沈大人,刘大人有请!” 沈青书一愣,靠近赵信的耳边,轻声道:“赵档头,在下去去就来。” 他走之后,赵信抬起头来,早已是脸sè铁青,原来这沈青书耳语之际,竟然将右手,搭在了赵信的肩膀上! 赵信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想道:“我就说这沈司房为何如此热心肠,原来竟是打了这等龌龊主意!” 心中刚起了杀意,却又想道:“沈胖子虽然有了sè心,却没有真的行动,倘若不是他一路掩护,恐怕我早就落入了刘掌班的手中,身首异处,若是单凭他方才的举动,就将他杀了,未免不义,不如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他从沈青书的行李中,搜出一些银两放进怀中,便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 外边的走廊上没有人,他不敢走大门,便拉低帽子,遮住眼睛,凭着入院时的记忆,朝后门摸去。 他所住的院子,整整四进有余,又有若干套院,不一会儿,他便迷了路,直到因躲避两名迎面而来的番子,走进一个小院落时,才听到了沈青书的声音,从旁边的窗户中传出。 赵信下意识地弯下了腰,借着院中的假山和花木,走到窗下,便听见一个爽朗的声音道:“青书,我知道你欢喜他,可他是督主的弃卒,东林党的大佬们,都在等着他的人头!你是吴江人,莫不成忘记了东林党那群人的厉害?” 赵信听了之后,心头一震,原来他的行踪,早就被沈青书泄露了! 这个爽朗的声音,便是子颗掌班刘怀恩,赵信在东厂中与他说过几次话,因而记得对方的声音! 屋内沈青书似乎是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定是吃醋了,那赵二生得……我前些ri子……” 沈司房说话的声音很低沉,有些话虽然听不清楚,但赵信早就理解透彻,原来那刘怀恩竟然也是个死基佬! 果然,刘怀恩不停地劝沈青书不要贪恋美sè,定要杀了赵二,讨好东林党,说不定便能平步青云。 两人争论了良久,沈青书终于说道:“那过了今晚,等我……你一会儿先去我房外……令他无法走脱……” 刘怀恩一听便yin笑起来,大声道:“他肯从么?” 沈青书似乎是拿出了点什么,说道:“有了这个药,他敢不从么?” 刘掌班不满地说道:“你前些ri子弄得我痛死了,也舍不得用这药,眼下却拿了出来,实在是偏心!” 房里传来一阵亲嘴的声音,似乎是沈司房在抚慰刘掌班。 赵信在外面听得怒火中烧,也不顾自己右手有伤,左手在窗户上一撑,便跳了进去。 只见沈司房的衣服脱了上面那一半,而刘掌班脱了下面那一半,一坐一跪,就在那屋中的太师椅上,行那苟且之事! 刘怀恩正对着窗户,眼睛迷离,享受着沈司房跪在地上的侍候,看见赵二跳进房来,正yu高声呼叫,便被赵信捏住了咽喉! 赵二哥面目狰狞,左手背上青筋直冒,哪里还有半分的俊俏模样? 刘掌班想叫,却又叫不出来,只是呜呜地从喉咙缝里挤出一点声音。 沈司房正闭着眼睛,嘴里忙活着,如坠九霄云外,并没有听见赵信入房的响动,只感觉到刘掌班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 他嘴里吐出某物,抬起头来,肥胖的大脸媚笑道:“可是舒服极了?” 赵二郎那铁青的脸sè,以及刘掌班临死前那紫sè的面庞,都映入沈青书的眼中。 刘怀恩伸出双手,正yu挣脱赵信的铁掌,赵信手腕猛地用力,只听得喀嚓一声,从刘掌班的咽喉间,传来了清脆的折断声。 赵二哥只用了一只手,便捏断了刘掌班的咽喉! 重重一拳,猛地下坠,正中沈青书的头顶,将沈司房快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彻底打了回去! 赵信松开刘掌班的咽喉,从旁边的地上,捡起刘掌班的绣chun刀,抽出一把来,手起刀落,割断了刘掌班的人头! 鲜血喷得他一脸都是,但他并没有停手,又抽出另一把刀,一脚踏上沈青书的胸膛,止住了对方想要挣扎逃命的举动,然后一刀下削,将沈司房的男根彻底阉割了,跟着又连插了十七、八刀。 直到沈青书完全不动了,赵信才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呆呆地坐在地上。 从怀疑,到信任,再到怀疑,最后到愤而杀人,短短大半ri间,他在沈司房的身上,体会到了无数的人生哲理。 倘若说昨ri的赵二哥,身上还有着最后一点圣母光辉的话,那眼下的赵二哥,便完全恢复了昔ri的鲨鱼风采,那个杀了九十六名对手的地下王者,彻底战胜了那个赢弱善良的大明少年! 穿越之后,整整三年的时间,没有哪一个时刻,如同眼前这般,令赵信动容。 人xing,终究还是丑恶的! 东厂档头赵二哥的心里,闪过这样一道明悟。 ; ------------ 第五十五章 再见郑婉容 杀人之后,过了好一会儿,赵信的心神,才安宁下来,将身上的血衣脱了,另寻了一件旧衣服穿上,正待要走,便听见有人敲门:“刘大人!” 赵信不敢回话,过了片刻,方才用嘶哑的声音“嗯”了一声。 外面那人说道:“兄弟们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大人下令,便将沈大人房中的人犯抓起来。” 赵信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房外那人又试探着喊了一声:“刘大人?” 赵信这才明白过来,子颗是东厂的第一颗,颗中番子,都是查案的行家里手,自己没有回话,定是招来了对方的疑心。 他心里一横,便动了杀心,走到门前,将门闩拉了起来,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进来。” 门外那人并没有听清赵信的嗓音,听得门内叫他进去,便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了门,说道:“刘……”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人正想抽身后退,肋下便是一痛,竟是被人用刀抵住了! “你……” 那人是个番子打扮,倒也jing明,被赵信制住之后,没有丝毫的反抗,嘴里只吐了一个字出来,便顺从地关上了房门。 这个番子的顺从,并没有换来赵信的怜悯,左手一用力,刀子便捅进了那番子的肋骨空隙。 猛地放开刀把,赵信的左手,牢牢地扼住了那番子的咽喉,让他没法大叫。 那番子不断地挣扎,但每挣扎一下,力量便减了几分,身体抖了两抖,终于不动了。 片刻之间,连杀三人,赵信的心肠,早就磨练得狠辣无比,心想:“倘若就这么离去,恐怕还会遇到拦路的番子。” 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子颗的档头和番子,接辽东饷银,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么? 他将沾血的衣服又换了下来,搜索了一遍三具尸体的身体,以及刘掌班房中的行李,金银细软统统都用一个包裹装了起来。 搜到刘掌班怀中时,他摸到了一封信,上面打着一道火漆。 他心中一动,将信撕了开来,只见信的抬头写道:“振泉吾弟……” 再细看信的内容,原来是官应震写给颜思齐的,信上说,派刘怀恩前来天津接应,那五万两银子的辽东饷银,可以交给刘掌班带走。 看到此处,赵信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从方才刘掌班与沈司房的对话来看,那刘怀恩分明是东林党的盟友! 怎么官应震会让他来接应银子? 徐伯玉虽然被自己扳倒了,但冯德邻手下还有这么多人才,随便派个出来,也比那一心想抱东林党大腿的刘怀恩强! 倘若真让刘怀恩接应,这不是活生生地把五万两银子,又送回给东林党么? 带着这个疑惑,他又再搜了一遍三人的衣物,没有任何发现,只好闷闷不乐地将屋中的易燃之物集中起来,淋了灯油,便放起火来。 眼下天干物燥,不一会儿,火势便成了气候,赵信冲出门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走水了!” 他奔出的小院,是刘掌班的住所,番子们都跑了出来,赶紧打水救火。 在一片混乱之中,赵信溜了出去,如同没事人一般,站在胡同口观看,火势非常凶猛,东厂番子们抢救不及,连烧了好几间院子。 站在人群中的赵信微微一笑,心想:“等他们找到那三具尸首,又会乱上一阵,东厂的规矩,管人的掌班死了,这群档头和番子都不能轻举妄动,得等着京师来人,查清真相后,方能脱身,那么就没人会去接应那颜思齐,自己正好去找那些天津的番子,先救郑婉容,再去混水摸鱼,抢了那批银子!” 正想到得意处,便听见前面的人群,传来了一群喧哗声。 “又来了一群番子!”赵信身边的一个中年人惊呼道,“小小的天津卫,怎么有这么多番子?” 一个老年人不屑地说道:“被火烧的那群,是京师来的番子,眼前这群,才是咱们天津卫的番子!” 赵信眼尖,早就看见了领头的那个白衣少年,竟然就是shè杀了杨五的卢象升! 他连忙低下头,唯恐被对方看见,卢象升既然是东林一党,说不定便有杀他之心。 赵信有舍身救郑婉容的决心,却不愿白白丢掉自己的xing命。 正犹豫间,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火场外大声道:“所有的番子听令,不得再去救火,管事的档头都站出来!” 他心中一喜,抬头一看,正是自己舍命都要去救的郑婉容郑大小姐! 只见郑姑娘芳容憔悴,满脸的凶悍之sè,有行动迟缓的番子,便被她一鞭抽到身上,怒喝道:“再有延误,军法处置!” 东厂的番子,认得郑姑娘的并不多。 但是每个档头,若还不认识王督公和郑千户的这个宝贝疙瘩,都可以自己辞职自杀算了。 能混到档头的,除了赵信这种忽然得到王督公的亲睐,一步登天的红人外,还有谁,不是jing于钻营之道的老油子? 立即便有两个档头上去大拍郑姑娘的马屁,郑婉容虽然凶悍,但手下还是有分寸的,番子打得,这些独霸一方的档头可打不得。 还得靠他们去找赵信呢! “天津三卫、运河防营,”郑婉容对档头们吩咐道,“还有你们,沿着潞河和卫河,仔细搜索,定要找到赵信赵档头!” 赵信这种红人,档头们自然也是认识的,也知道东林党正在四处追查赵信的下落,闻言便纷纷点头应是。 至于找到赵信之后,是交给郑大小姐,还是东林党,就得看谁出的价高些了。 档头们相视一笑,至于在火场中失踪的刘掌班和沈司房,早就被众人扔到九霄云外了。 出了事,不是还有郑大小姐顶着么? 东厂的规矩再血腥,王督公还能下手杀了破坏规矩的郑婉容不成? 赵信正yu上前,忽然又止住了脚步,低着头,慢慢地退出了人群,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胡同。 因为他不仅看见了白衣少年卢象升,而且还看见了叶开! 东林党对那笔银子,看来也是势在必得啊。 若是自己眼下走出去,有郑婉容当护身符,固然没有xing命之忧,但东林党为了避免拉拢官应震的计策露馅,必定会把自己和郑大小姐软禁起来! 倘若官应震顺利反水,便是皆大欢喜。 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郑婉容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赵二哥的小命,可就难说得很了。 三代都是东厂番子的赵信,自然知道杀人的手段,可不仅仅是一拳打死、一刀砍死或是一根绳子勒死这么简单。 东林党要杀自己,至少有上百种方法可以选择,而且每种都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在暗处,抢到那笔银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过到时候是帮东林党,还是帮浙、楚、齐三党,就得看赵二哥的心情了。 自从杀了沈青书之后,赵信对于人xing,又多了些认识。 什么是政治? 不过就是更复杂一些的人xing罢了! 既然郑婉容已经平安脱险,那么赵二哥就要改变自己的计划了。 他的脑海里,对于那五万两银子,已经有了一个宏伟的构想! 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绝不能让别人掌握! (跪求各种推荐,兄弟们,若是看得爽快,还请顺手收藏!) ; ------------ 第五十六章 李代桃僵 官应震的信上,约定了接头的地点和暗号,颜思齐派来的人,住在拱北门旁,离大树胡同有些远。 赵信出了小胡同之后,就找了个行人问路,不过眼下大树胡同里火光正盛,街坊们都在看热闹,也没人理他,好不容易拉住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对方看了赵信几眼,问道:“拱北门四叉胡同?那儿俺很熟,不过,带路费须得十文铜钱。” 赵信从包裹里摸出十几文铜钱出来,全扔到那猥琐男子的手中,说道:“那就劳烦老哥在前带路。” 那猥琐男子接过铜钱,小心地放进怀里,嘻嘻一笑,便领头向北走去。 赵信见他所带的路,虽然有些泥泞狭窄,却有许多的车辙和脚印,偶尔也能碰到一些行人,可见不是个偏僻去处,再加上他艺高人胆大,因此也不担心。 走了许久,便到了四叉胡同,那猥琐男子停下了脚步,说道:“到了,小客官,你是寻人呢,还是住店?” 赵信笑了笑,对他说道:“你自去忙你的事。” 四叉胡同并不长,也不宽,口子上有一家酒铺,旗幡上写着一个龙字,酒铺朝东开。 龙家酒铺,这是信上约定的接头地点,颜思齐派来的人,就住在这里面。 赵信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四叉胡同里随意闲逛,买了些零碎东西,和几个店铺里的老板闲聊,随口提及龙家酒铺,不料所有的老板都摇头道:“切莫与那龙四海做生意,否则定会家破人亡!” 龙四海,便是龙家酒铺的东主,也是颜思齐安插在天津卫的接头人。 “那又是为何?”赵信假作不解地问道,“龙东主不是财雄势大么?” 有个老板冷笑道:“他的财,都取自东海,前几ri,才从海上回来,少年郎,老夫见你挺聪慧一人,怎地想跟海盗头子混在一起,赶紧去读圣贤书,才是正理!” 听到此处,赵信心中不禁一喜,原来那龙四海,果真是海上强人,并且为人极为张扬,连四周的邻居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看来那颜思齐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枭雄,选的手下如此跋扈,可见那群福建海盗,正如叶开所讲,皆是“跳梁小丑”而已。 想到此节,他心中不由得大定,对于自己的筹划,也有了极强的信心。 重新走到四叉胡同的口子上,赵信左右打量了几眼,便进了龙家酒铺。 铺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赵信在大堂中叫了几声,才走出一个矮小jing悍的汉子来,只见他身形粗壮、肌肉结实,但是一双眼睛,却红通通的,似乎是刚刚哭过一般。 这汉子见到赵信正在打量自己,双眼便瞪了一下,充满了威胁,赵信连忙转过头去,装作打量四周,嘴里问道:“可是龙老板当面?” 那汉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说道:“老大有事出去了,我是铺子的伙计,客官是要买酒么?” 赵信笑着问道:“大哥如何称呼?” “我姓燕,”那汉子拍了一下柜台,怒道,“叽叽歪歪的作甚?要买酒,就买;不买,就滚蛋!” 赵信心想:“这人还真是不会做生意,这不是把客人往门外赶么?” 不过他也不是来买酒的,便照着信上所说,笑道:“一行白鹭上青天!” 那姓燕的汉子愣了一下,怒道:“你在说些什么狗屁玩意?” 这时从后堂又走出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双大小眼里,充满了yin邪的笑意,对赵信行了个礼,说道:“门泊东吴万里船!” 赵信见他对上了自己的暗号,便按照信上所说,继续说道:“有朋自远方来……” 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哈哈大笑,接道:“礼轻情义重!” 赵信也笑道:“在下沈青书,奉官大人之名,前来拜会龙当家。” 五大三粗的汉子伸出大手,一双大小眼死死地盯着赵信,沉声道:“信呢?” 赵信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到汉子的手中。 那汉子展开信封,却是将信递到那姓燕的汉子手里,问道:“老四,每隔一句,挑第四个字出来,念给我听!” 原来那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不识字,燕四接过信纸,看了片刻,说道:“东,厂,沈,青,书……” 听到这几个字,赵信的心中不由一惊,原来刘怀恩只是一个羊头,他的jiān夫沈青书,才是官应震要卖的狗肉! 怪不得亲东林党的刘掌班,竟然被官大人送到天津来接银子!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这种安排,不仅东林党不会怀疑,就是刘怀恩自己,恐怕都不清楚这笔辽东军饷,实际上是压死东林党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一个火中取栗的官应震! 能在党争中冲到第一线的,果然都是人杰。 “果然是沈大人当面!”五大三粗的汉子笑道,“小人是龙四海的胞弟龙涛,沈大人既然是东厂出身,不知可将腰牌带在身上?” 赵信在搜那三具死尸身体时,自然是把他们的腰牌都装到了包裹里,不过他并没有拿出来,而是沉下脸来,望着龙涛,反问道:“龙兄弟可是怀疑本官?” 龙涛陪笑道:“小人哪里敢,只是我大哥临走时吩咐,若是近ri内有人上门,对上暗号后,便要验明正身。” 赵信从包裹里摸出沈青书的两块腰牌,一块锦衣卫的,一块东厂的,扔到龙涛的面前,冷冷地说道:“本官的绣chun刀,龙兄弟要不要看?是否要本官走到四叉胡同的街上,大吼两声,东厂司房在此,速来围观?” 龙涛捡起两块腰牌,仔细看了几眼,笑道:“沈大人言重了,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赵信问道:“龙四海呢,他在何处,银子又在何处?” 龙涛将腰牌还给赵信,笑道:“沈大人稍安勿躁,小人这就带大人去见家兄。” 赵信心里一惊,那燕四方才不是说龙四海出门去了么,怎么龙涛又说他在酒铺? 难道自己露了马脚? 正迟疑间,龙涛说道:“家兄一向不见外人,因而有人问起,小四都会如此回答。” 赵信这才放下心来,随着龙涛,走到酒铺的后院,进了一间书房,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上面写着两个斗大的字:chun秋。 这男子三十岁不到的年纪,五官平常,跟龙涛有几分相似之处,身上穿着一件青sè长袍,看见赵信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训斥龙涛道:“不是让你莫带闲杂人等进出么?” 龙涛似乎很怕这个男子,赶紧回道:“大哥,这位是京师来的沈大人,信件和接头暗号都对上了,确认无误。” 龙四海从弟弟的手中接过信纸,仔细看了一遍,又抬头打量了赵信几眼,问道:“你是东厂的司房?” 赵信胸有成竹地答道:“本官出身吴兴大族,十七岁便荫袭了指挥同知,当个小小的司房,有何不可?” 沈青书确实是世袭的指挥同知,大明朝十来岁的高官,数不胜数,不过派这么年轻的东厂司房当接头人,又没有带随从,龙四海心中仍然有些怀疑。 “冯德邻百户脸上的刀疤,yin雨时节,是否还在隐隐作痛?”龙四海似乎有些随意地问道。 赵信愕然反问道:“冯大人心宽体胖,脸上何时来的刀疤?” 龙四海笑道:“是么?那郑千户呢,可又长胖了几分?” 赵信哈哈大笑道:“龙当家,你又何苦一再试探沈某,郑千户长得威武非凡,何时又来长胖一说?” 郑仁泰跟他女儿不同,长得跟个老农民似的,东厂臣属们只得用“威武非凡”来形容自家千户的长相,这事在东厂各颗,也是私下里的笑谈。 赵信说完之后,龙四海便站了起来,走到赵信的身边,拍了拍少年档头的肩膀,说道:“沈大人,事关重大,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大人谅解。” “大哥,这人有可疑之处!”从书房之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呼。 赵信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长相猥琐的汉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正是那个给自己带路的男子! ------------ 第五十七章 情义千金 那猥琐汉子是从大树胡同外,将赵信带到四叉胡同的,自然知道京师来的那群番子,被人烧了驻扎的院子,还死了好几个人! 虽然他并不知道死的是谁,但听闻接头人已经出现,又是单身一人,便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大树胡同那儿死了三个人,”猥琐汉子一进屋,便质问赵信,“你既是跟他们一同前来,为何又独自来与我等接头?” 赵信哈哈大笑,连眼角都不瞧一下猥琐汉子,只是盯着龙四海,问道:“龙当家,这便是你的御下之道?” 龙四海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训斥那猥琐汉子,反而客气地问道:“黄程兄弟,你可见过沈大人?” 猥琐汉子黄程回道:“大哥,他便是我带来四叉胡同的,先是鬼鬼祟祟地躲在大树胡同旁的小巷子里,尔后又在四叉胡同到处盘问,查探大哥的底细,若真是接头人,怎会如此行事?” 赵信见龙四海看着自己,便说道:“本官是子颗的司房,接官大人的布置,掌班刘怀恩在明,本官在暗,那刘掌班与东厂诸jiān走得甚近,事事都得防着他一些,我家虽是吴兴大族,却一向都唯方首辅马首是瞻,龙当家,莫不成,你想与那刘掌班接头交银?” 他这番话,便点明了自己单独行事的缘由,连带着也解释了他方才的突兀举动。 黄程追问道:“整整五万两银子,装满了一艘百料沙船的货舱,你一个人,如何运回京师?” 明朝一斤等于十六两,五万两银子,三千多斤,若是装在箱子里,占地甚广。 赵信一个人,自然无法开动百料的沙船,若是他手中无人,这银子便不能及时送入京师! 龙四海想到此处,眼珠子一阵乱转,对眼前这位沈青书沈司房,又起了一点疑心。 赵信忽然伸手,一把捏住黄程的脖子,将嘴靠近他的耳边,冷冷地说道:“本官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仓促发难,龙四海和龙涛措不及防,只听得龙四海大声道:“沈大人,手下留情,切莫伤了黄兄弟xing命!” 黄程被他捏住脖子,呼吸困难,脸涨得通红,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手脚乱动。 他本来就长得猥琐,身材又不高,被身材魁梧的赵信捏在手中,如同待宰的公鸡一般,反抗不得。 赵信左手用力,将黄程猛地扔到地上,摔得对方七荤八素,这才说道:“别说一艘船,就是一百艘,本官的子颗,也有足够的人手!” 看着满脸狐疑的龙四海,赵信笑着问道:“龙当家,这五万两,可不是我浙党的银子,而是运往辽东的兵饷,按例,是要先入京师,由户部点清,再发送山海关外,因而运送一事,你尽可放心,有我东厂沿途护送,这天下,还有谁敢来插上一脚!至于到了京师,如何从户部手中将银子接过来,自有诸位大人去cāo心,关我鸟事!” 他的话虽糙,理却不糙,跟李旦和官应震商量的法子,完全吻合。 听了他的话,龙四海疑心尽释,将黄程拉起来,笑道:“黄兄弟,沈大人没有丝毫可疑之处,你多心了。” 赵信见他身为大哥,却对黄程这个猥琐汉子多有顾忌,难道这黄程,才是李旦和颜思齐派出的接头人不成? 一明一暗,如同沈青书和刘怀恩一般,难道这群海盗内部,也有许多的恶斗? 黄程清了清嗓子,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恶狠狠地瞪了赵信一眼,拱了拱手,说道:“小人……咳……多有得罪,还望沈大人海涵!” 识得时务,还能自找台阶,能屈能伸,头脑又足够的清醒,看来这黄程,果然不是什么普通角sè,赵信对他的提防之心,又多了一些。 龙四海拍了拍赵信的肩膀,大笑道:“不打不相识,黄兄弟,沈大人,今晚,大伙儿不如一醉方休!” 赵信摇了摇头,说道:“正事要紧,京中诸位大人,还等着这笔银子呢。” 龙四海笑道:“那也不急在一时啊,那批银子,又不在天津,就算咱们立即起程,至少也得明ri凌晨,才能到那地儿!” 他指着黄程,说道:“这是黄兄弟,你们也认识了,黄兄弟跟了李大哥十几年,原本在濠镜驻守,这趟咱们从福建北上,他便是我的得力臂助!” 龙四海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不过赵信却听得明明白白,敢情这黄程是李旦的人,而龙四海,十有八、九,是颜思齐的人。 虽然颜思齐是李旦最器重的心腹和副手,但御下之道,便在于制衡。 黄程表面上称呼龙四海为大哥,实际却是沿途监视,怪不得这猥琐汉子,敢于完全不顾龙四海的感受,单独向自己发难。 看来每个团体中,总是有着众多的山头宗派,不管是大明朝庭,还是海上巨盗,都逃不出这个规律。 赵信的心里,对于如何管理一个团体,又有了一些明悟。 “这是我弟弟,龙涛,”龙四海将自己的几个得力兄弟都叫了进来,依次说道,“这个是燕四,你见过的;这是袁奎,这是蔡时,这是李盘……” 赵信见燕四的眼睛还红红的,便问道:“燕兄弟可是有什么难处?” 这群人中,他最先见着的,是黄程,两人的关系却相当不好;而这燕四,能识文断字,虽然脾气急躁了些,但给赵信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接到银子之前,他自然要跟这群海盗搞好关系,便想多拉拢一点人心。 龙四海叹了口气,在旁说道:“他亲弟弟燕七,昨晚被一个贼婆娘杀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今儿一早,他家中的老娘又托人带话,说是给燕七结了一门亲,让他兄弟俩回去,这下可好,他没脸回去见老娘,便哭了一晌午。” 赵信问道:“那仇家是何来历?” 龙四海叹道:“说起来,那贼婆娘,跟沈大人还有些渊源,据兄弟们打听,她便是东厂掌刑千户郑仁泰的女儿、王督公的孙女……” 他并没有把话说完,燕四便抱住自己的头,哭道:“我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我弟弟……” 一边是高高在上、一言可定万人生死的郑千户,一边是落魄江湖的不入流海盗,更别提权倾天下的王督公了,燕七这仇,自然是没法报了,也怪不得燕四只能抱头痛哭。 倘若他敢去报仇,龙四海必定会狠心清理门户,免得替李旦和颜思齐惹来滔天大祸。 不过昨晚之事,起因全在他弟弟龙涛的好sè之举,因此龙四海对跟了自己几年的燕家兄弟,也有一丝愧疚之情。 原来是郑大小姐痛下杀手,难道昨晚自己被藏在芦苇丛中,便是躲避这群海盗? 遭了! 赵信的脸sè不由得微微一变,那王船家可是见过自己的,倘若在这海盗窝里,正好遇到王船家,自己这个李代桃僵之策,岂不是立即就被揭穿? 看着痛哭的燕四,黄程不屑地说道:“江湖汉子江湖老,死便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说不得明ri我等便会横尸海上,又有谁会来替我们哭泣?” 说完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硬塞到燕四的怀里,说道:“给你老娘寄去,便说你兄弟随我去了濠镜,三、五年内不会回来。” 他刚刚才被赵信打得威风全无,眨眼间便能用银子收买人心,看在赵二哥和龙四海的眼中,都不禁对他又高看了一线。 假以时ri,这看似猥琐不堪的黄程,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在众兄弟看着黄程的钦佩目光中,赵信忽然打开肩上的包裹,将那些从刘怀恩等人身上搜来的金银珠宝,都拿了出来。 他在整理包裹的时候,便将金银珠宝与腰牌等紧要物件分开,单独捆了一包,如今拿出来,倒也没有泄漏了自个儿的身份。 不过这事倒也提醒了他,接头已经成功,那些紧要物件也没了用处,须得寻个空档,赶紧处理了才是,倘若有人搜查他的包裹,见到如此多的腰牌,定会多生风波! 众人见他拿出金银珠宝,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沈大人……” 龙四海正待开口询问,便听见赵信说道:“这些财物,原本是用来在天津买些稀罕物件的,燕七兄弟死在那贼妇的手中,说起来,是我东厂对不起燕兄弟,本官职卑言微,也无法替燕兄弟申冤,只能将这些财物,赠予燕四兄弟,聊表心意。” 众海盗瞧得目瞪口呆,龙涛的大小眼都睁大了,呐呐道:“这些财物,可价值好几百两啊!” 赵信笑道:“我家是吴江大族,这几百两,不过是身外之物,情义才值千金,若是燕兄弟瞧得起在下,便请收下;若是瞧不起我,那……” 燕四双目含泪,他弟弟是被郑婉容所杀,跟这位沈青书大人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他明白,这是沈大人假借东厂的名义,想把银子送给自己罢了,便哽咽道:“沈大人厚恩,小人……” 龙四海见燕四没有收下之意,便替他接了过来,哈哈大笑道:“沈大人虽是朝庭命官,但行事却很投咱们这班兄弟的胃口,从此之后,咱们就别再大人、当家的叫个不休了,都是兄弟!” 赵信笑道:“正是如此,那就有劳诸位兄弟多多照顾了!” 他说话之时,眼神轻扫,看见黄程的脸上,露出了怨恨的神sè。 黄程那包银子,不过几两,跟赵信的大手笔一比,便完全落了下风,心中自然恨不得宰了赵信! ; ------------ 第五十八章 禁海利己 次ri一早,龙四海便带着赵信离了天津卫,直奔存银之处。 “前几年,我们的货物和银子,都存在北塘,”离了大沽口之后,龙四海指对远处的海岸说道,“可朝庭的海禁越来越严厉,当家们便把老巢,移到了月坨。” 月坨在乐亭县的南边,不属于顺天府,而是永平府管辖,不过它孤悬海外,府县的老爷们,只要打点得当,自然不会前去生事。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三桅大船,船舵上有两层黄屋,上层通常置诏敕,下层供海神。 李旦等人都是福建海盗,信奉的海神,自然就是妈祖了。 每一艘横行南海的海盗船,都会寻求妈祖的庇佑,之前,龙四海甚至还焚香祷告,乞求妈祖保佑。 穿越之后,赵信是第一次出海。与河面不同,海面永远都是颠簸动荡的,船只的上下波动,并没有让赵信感到不适。 他身体强壮,没有晕船的反应,不过也没有什么享受海浪的心情。 船上的空间非常狭窄,有的水手困了,便直接睡在甲板上,就是睡在船舱里的,也是躺在**的货物之上,并不比甲板好受多少。 每艘海盗船,都是如此,仅有空间,首先是留给货物的,其次是留给武器弹药的,至于人员,只能是自己苦挨了。 因而身体不好的普通人,还真干不下来海盗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赵信放眼望去,满船都是一群脸生横肉的粗壮汉子。 还好那王船家并没有出现,一路行来,他的身份也没有暴露。 船过芦台外海,赵信在船舷边站得累了,便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便听见身边传来龙四海的声音:“沈大人,再走个把时辰,便能到那月坨了。” 赵信笑着点了点头,见龙四海坐在自己旁边的甲板上,便闲聊道:“龙大哥似乎进过学?” 他第一眼看见龙四海,这海盗头子的手中,便拿着一卷《chun秋》,又坐在书房之中,跟那大字不识的龙涛不同,谈吐间,也颇有涵养。 龙四海笑道:“惭愧啊,家中贫穷,兄弟姐妹又多,我是长子,只读了半年,便出来讨生活了,盼着再干上几年,攒足银钱,便带着兄弟们上岸,人人都买上几百亩良田,让子孙后代,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赵信问道:“南方的生意,应该还好吧?” 龙四海摇了摇头:“沿海诸省,都是东林党那些大佬们的地盘,哪里好做生意,若不是叶家内哄,咱们连倭国都跑不下来!” 赵信奇道:“东林党不是一心禁海么?” “呸!”龙四海不屑地啐了一口,“岸上的矿税、商税,海上的生意,哪一处,不是这些东林党想禁的?他们禁了别人,才能方便自个儿去做!没人跟他们抢生意,没人收他们的税,岂不是快活自在?” 赵信说道:“倘若真如龙大哥所言,那圣上岂能饶了这群贼子?” 龙四海笑道:“沈大人可知,一担生丝,在我大明卖多少银子,在倭国,又能卖多少两银子?” 赵信摇了摇头,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他都没有跑过海洋贸易,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龙四海叹了口气,说道:“在宁波,淡季八十两、旺季一百四十两,便能买到一担生丝,而在倭国,闲时可卖到两百两以上,而旺季呢,就算卖到三百两,也不用奇怪!” 整整两倍多的利润! 赵信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连皇di du拿这些海商没辙了。 后世有个很形象的说法,利润达到百分五十,资本便会积极地冒险;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就会不顾一切法律;而利润达到百分之三百,世间所有的力量,都不能阻止人类的疯狂! 万历年间,大明全国,年入不过数百万两白银。 一担生丝就有一、两百两银子的利润,即使万历皇帝再杖杀一百名东林党人,也无法阻止无数的沿海大佬,利用祖宗成法,逼皇帝就范。 更何况不止是东林党,浙、楚、齐诸党大佬,同样也有禁海的诉求,禁了别人,才能方便自己走私。 不过党争激烈,一党支持的,另一党必然反对,完全不顾自身的需求。 因而眼下的局势,便是东林禁海,诸党开海。 “方首辅应允我等,”龙四海的眼神中,充满了希望,“只要扳倒了东林党那群伪君子,便会力劝朝庭开海,到时兄弟们就能正大光明地挣银子!” 从明太祖开始,明朝的禁海令,便是针对私人从事海外贸易的禁令,终大明两百余年,未曾撤销。 不过朝庭的进贡体系,却没有中止,但大明历代掌权者,都认为自己是天朝上国,对周边的蛮夷小国,不屑一顾。 看得起你,才让你进来经商,这便是大部分大明官员的想法。 至于民间想出海经商,便只能当海盗,只不过禁海令执行得并不严格,尤其是在沿海地区,通常是令不行、禁不止。 朝庭禁朝庭的,百姓走私百姓的,互不相干。 但走私永远都做不大,如同李旦、颜思齐、龙四海这样的豪杰,哪里甘心小打小闹,自然想打通朝庭的关节,最好是开海后zi you贸易,成为东海的无冕之王! 赵信这时才明白,为何李旦这种枭雄,居然能和浙党联合起来,原来竟是妄想改变大明的国策,开海经商。 “就算东林党倒了,”赵信毕竟是在京师长大的,又身在东厂,对于朝中事务,比龙四海熟悉许多,便有意无意地说道,“朝中诸公,也不会赞同开海,无论是谁掌权,都会禁海,正如龙大哥所说的那样,禁了天下人,方便我一个!” 龙四海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此中道理,兄弟们也明白,只是总不甘心,有个念想,比什么都没有,还是要好一些。” 有个渺茫的希望,总好过眼前全是绝望! “就算最后没有开海,”龙四海笑道,“咱们也不过就跟眼下一般,出海之后,遇到朝庭水师,便是温顺的渔民;遇到朝鲜、倭国水师,便是正当商人;若是遇到海盗,那咱们也就是海盗。” 赵信问道:“你们没有朝庭的勘合,朝鲜和倭国也把你们当商人?” 明朝的朝贡体系,是有着严格的流程和文书来往的,绝不是龙四海说的这般。 龙四海笑道:“谁管呢?就连咱们朝庭的水师,也只是收收银子,朝庭的规矩,百余年前就没人理了,只要大伙儿闹得不过份,不要惹出戚爷爷和俞提督那种狠人,便没有什么大碍。” 尽管过了数十年,戚继光和俞大猷,在海贼们心中的威望,还是非常高的,这让赵信听了之后,不由得为之神往。 两人正闲谈间,忽然船只猛烈地震动了一下,龙四海猛地站了起来,惊道:“是浮沙!” 龙涛从船首奔来,脸sè仓惶,嘴里吼道:“大哥,船身搁在浮沙之上,破了一个大洞!” (求推荐和收藏,以及各种支持!) ; ------------ 第五十九章 突逢海难 永平府的南边海域,自古多浮沙,在海面下若隐若现,有时还会四处流动。レ&sp思&he路&c客レ 因而就算是经常跑这片海域的老船工,也摸不准这些浮沙,究竟将于何时出现,他们这艘船的运气也极其不好,不仅架在浮沙之上,而且这浮沙中,竟然还有礁石,将船底撞了一个大洞! 在海上远行,永远不像陆地上一般平静,海面的巨浪、狂风,海底的浮沙、暗礁,都会轻易地夺去整船人的xing命。 在大明帝国,敢出海的汉子,通常都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作一回事了,自然也不会把别人的生死当作一回事。 人人都怕死,但出海之后,大伙儿都知道,怕是没用的! 当恐惧无用的时候,最勇敢的人,便会选择忘记恐惧,如同龙四海一般。 龙大当家在甲板上指挥若定,脸上丝毫没有慌乱的神sè,他的那群兄弟,脸上虽然带着慌乱,却井井有条,人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哈哈……” 当赵信由于船身倾斜,而一下子跌倒在甲板上时,看见这一幕的黄程,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东厂的沈司房,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候,不过当赵信那冷冷的眼神望过来时,黄程就赶紧转过了头,不敢再看赵信一眼。 他们的船,被浮沙中的礁石牢牢挂住,动弹不得,海水顺着破洞猛灌进来,船身越来越倾斜! “大哥,”龙涛抱着一根木头,喊道,“这船快完了,赶紧上小船逃命吧!” 这艘船只挂了一艘小船,能坐五人,而船上不下于五十人! “沈大人,黄兄弟,”龙四海站在船首,高声吼道,“你们先走!” 他在这群海盗之中,有着极高的威信,听到他的话,原本想跳上小船的几个海盗,比如袁奎、蔡时等人,都止住了脚步,带着不善的眼神,死死地盯住黄程和赵信。 “龙大哥,”赵信喊道,“要走,便一齐走!” 他从龙涛的腰间抽出长刀,将小船的缆绳砍断,把它落到海面之上,望着聚集在甲板上的众海盗,大声道:“家中独子者,站出来!燕四!” 燕四的弟弟被郑婉容杀死后,他自然就成了独子,听到赵信叫了自己的名字,略一迟疑,便站了出来,跳上了小船。 又有两个海盗站了出来,黄程向前一步,想抢在这两人的前面跳上小船,却被赵信一刀挡住:“你是家中独子?” 黄程用怨毒的眼神看了赵信一眼,退后一步,赵信吼道:“龙涛!” 大小眼汉子赶紧站了出来,眼神中的yin邪之sè,早就消失不见,用敬佩的眼神望着赵信,哽咽道:“沈大人……” 龙四海站在船首,自然是不愿与兄弟们抢夺小船逃生,那么他的弟弟龙涛,便应该占据一个位置。 只能坐五个人的小船,眼下已经有了四个人,黄程又要上前一步,却见赵信手中的长刀遥遥对着自己,便又退了回去。 “沈大人,果然是条够豪气的汉子,”龙四海站在高翘的船首之上,大笑道,“能与沈大人这种豪杰之士相识,老龙三生有幸!李盘,最后一个位置,是你的!” 李盘的脸上,早就挂满了泪水,哭道:“大哥,你不走,我便不走!” 龙四海啐了一口,骂道:“你也是家中独子,赶紧滚蛋,龙涛已经上船了,我龙家便不会绝后!” 他们所处的位置,离海岸甚远,单凭人力,很难游过这么长的距离。 因此船沉之后,生死便是未知之数,在海上的浪涛中,有多大的危险,只要是出过海的人,都应该清楚。 赵信提起右脚,将李盘踢下船舷,落入小船中,正yu砍下身边的桅杆,当作求生的工具,便见到那黄程忽然向船舱中跑去。 他心念一动,便也跟着跑了过去。 此时船已经翘了起来,海盗们都集中在甲板上,船舱中空无一人,物件凌乱地倒着。 黄程从一个船舱中拿出两个袋子,绑在腰间,又找到一些吃的东西,一齐捆在腰上,正要出舱,便见到一把长刀,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拿着刀的,正是那个可恶的沈青书! 赵信微笑道:“将袋子交出来。” 黄程的脸,这一次是真的吓白了,颤声道:“沈大人,莫要开玩笑……” 赵信将刀放到对方的脖子上,冷笑道:“谁跟你开玩笑了,若是数到三,你还不把袋子交出来,我便一刀取了你的人头……” 话还没说完,黄程的两只脚忽然连环踢出,这两脚踢得当真是又准又狠,他看来本不似有如此高明的身手,不然当初就不会被赵信一把扼住脖子了。 这黄程掩饰自己的身手,定是对龙四海有所企图,赵信欺身上前,左手肘猛地一击,快如闪电,正好打在黄程的左大腿上。 “啊!” 一声惨叫,黄程掉在地上。 赵信冷笑道:“你也不用交了,我杀了你,自取便是。” 黄程颤声道:“沈大人,求你饶了小的狗命,这两个袋子,都是你的!” 说完,他便把袋子递给了赵信,此时船身越来越倾斜,赵信两脚用力撑住,才能勉强不倒。 接过袋子,用手一摸,赵信便明白了,原来这是两个羊皮袋子,口子一扎,便是两个上好的羊皮水泡。 有了它们,在大海之中,至少能多活几个时辰。 黄程咬牙道:“沈大人,这些东西给了你,还望你饶我一命,我好去别的舱室,寻找救命的玩意儿。” 赵信拿着羊皮袋子,缓缓后撤,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只是这黄程既是李旦的亲信,在那五万两银子到手之前,杀了他,也许会给自己惹下很大的麻烦。 黄程见长刀离开了自己的脖子,连忙健步如飞,奔出舱室。 赵信正要出去,忽然砰的一声,舱门竟然被两个大箱子挡住了,这舱室没有门,因此他也没有注意黄程的动作,没曾想还是被对方暗算了一下。 “哈哈,”黄程那充满了报复味道的冷笑,从箱子后传了过来,“沈大人,这是老天要灭了你,我本来推不动这两个箱子,幸好船身倾斜得厉害,我只轻轻一使力,它们就把这门堵死了,你就等着被活活淹死吧!敢抢老子的羊皮袋,我呸!” 两人的梁子早就结得深厚,什么接头之类的任务,都随这场海难,而变得烟消云散。 赵信又气又惊,怒喝道:“姓黄的,你不怕官大人和李大当家的责罚么?” 黄程嘿嘿冷笑了几声,却不答话,不一会儿,便没了声音,似乎是早就走了。 赵信用了诸般手段,也没有将这两个大箱子搬开,这时船舱中的海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腰部,显然是船只随时都会沉没了。 “沈大人,”从箱子的后面,传来了一声大吼,然后一把斧头劈在了一个大箱子的顶上,里面的货物散了一地,有些还落到了海水中,龙四海的脸庞,出现在赵信的视野里,“我见到黄程那厮跑了出去,便觉得不对劲,进来一看,你果然遭了他的暗算!” 赵信手脚用力,长刀猛撬,将破碎的那个大箱子搞出了一个大洞,爬了上去。 这就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海水便把这个舱室完全淹没了。 “给你一个袋子!”赵信将手中的羊皮袋,递给了龙四海,笑道,“没有他,我还不能认识你这个好兄弟!” 龙四海哈哈大笑,也不客气,将羊皮袋接过,吹胀了,捆在自己腰间,说道:“沈大人,你可是朝庭命官,真跟我这种海盗结为兄弟,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两人连滚带爬,在海水追到之前,逃到了甲板之上,这时船只已经沉了一大半,那艘载了五个人的小船,已经驶得远了,海面上全是抱着各种东西的海盗。 船身越沉越快,从船首传来一声大笑,赵信抬头一看,是黄程! 猥琐男子的手中,不知何时,又拿了两个羊皮袋子,轻蔑地看了一眼脚下的赵信和龙四海,扑嗵一声,跳进了大海中。 从身后传来了落水的声音,赵信回头一看,是龙四海被沉船带起的漩涡卷了下去,连忙将左手中的长刀插进甲板中,伸出右腿,吼道:“抓住我的腿!” 龙四海下意识地猛地抓住了赵信的右腿,这一抓,险些将赵信也拖下了大海。 赵信左手用力,猛地一荡,将龙四海踢离了漩涡,掉到了不远处的海面上。 当龙大当家落到海面上时,赵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漩涡之中。 “沈兄弟!” 龙四海仰面大吼,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泪水。 (再次跪求收藏、推荐及各种支持!) ; ------------ 第六十章 死里逃生 咕噜一声,赵信喝了满口的海水,船沉了,他被带到了漩涡之中! “沈兄弟……” 耳畔传来的,是龙四海的呼喊声。 赵信的水xing一向都不错,再加上他腰间的那个羊皮袋,手脚用力,他的右手虽然重伤未愈,不过一手两脚,也能让他脱离那个漩涡。 “啊……” 当他在远处重新冒出海面之时,赵信狂叫了一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也许只是想发泄一下胸中的情绪。 一个浪花迎面扑来,打在他的脸上! 龙四海看见百余步外的海面上,赵信刚冒出一个人头,又被海浪卷了过去,急得大呼:“赶紧救沈兄弟!” 他最喜欢读chun秋,崇拜千里走单骑的关二哥,赵信救了他一命,便是他的生死兄弟,什么东厂司房、海盗头子,都构不成阻碍! “不能救!”黄程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那沈大人所去的方向,正好是浮沙的回水之地,吸力极强,就算再jing通水xing的人,也是有去无回!” 海盗们听了他的话,都有些迟疑,大伙儿都是劫后余生,谁也不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朝庭官员,将xing命丢在大海之中。 龙四海怒瞪了一眼黄程,将羊皮袋从腰间解下来,系在右胳膊上,便要朝赵信追去。 “大哥!”水xing最好的袁奎连忙游了过去,将龙四海一把抱住,大声道,“你若死了,嫂子和玉秀,她们又由谁来照顾?” 玉秀是龙四海的女儿,年方五岁,长得聪明伶俐,极其讨人喜欢。 龙四海被袁奎抱住,脱身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赵信被海水越冲越远。 人头在海浪之中,载沉载浮,慢慢地,消失在了龙四海的视野之中。 “啪!” 龙四海用力打了袁奎一记耳光,大声吼道:“你是陷我于不义之境地!” 袁奎低下头,没有回话。 黄程正yu讥讽几句,却见到周围的海盗们都面露不善之sè,这才想起身边这些落水之人,都是龙四海的直属兄弟,跟自己相当不熟,若是真犯了众怒,恐怕李旦的名号,也不是那么好使的。 说不定他还没游回岸上,便会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大海之中,因此赶紧闭上了嘴,寻了个方向,埋头朝海岸游去。 “咕噜咕噜……” 喝了无数口海水之后,赵信紧咬牙关,左手死死地抓住那个羊皮袋子的颈部,令里面的空气不会逸出来,又屏住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才被暗流甩出了海面。 然后又被另一股暗流卷了过去,就这样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直到暗流的力量越来越小,他也离那浮沙之地越来越远。 等他能平平地漂浮在水面上时,已经见不到龙四海等人的人头了,海面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股力量弱小的暗流又卷了过来,将他的身体慢慢地往前推去,羊皮袋里的空气并没有跑出来,替赵信省了不少的力气。 他紧紧地抓住羊皮袋,右手虽然不能用力,但在水中也能略微保持一下平衡,举目四顾,海面上除了起伏的波浪外,别无他物。 他不知道哪儿有陆地,更不懂如何辨别洋流,其实他就算是jing通这些也没用,人力跟天地之力相比,不值一提。 只有一只手的赵信,没有多少自救之策,只能是随波逐流。 力气用得多了,就特别口渴,他的身上并没有清水,连从黄程那儿抢来的食物,也被暗流卷了去。 他的眼皮越来越无力,心里清楚,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几乎是靠着求生的本能,才勉强支撑下来。 “难道穿越一场,就为了救一个海盗头子,死在这变幻莫测的大海之上?” “不,我不能就这么死了!父亲还卧病在床,盼儿还在等着我回去……” “不行,我绝不能死!” 前生的师傅曾经说过:“当你陷入困难之中,觉得自己软弱无力时,不管你有多么害怕、多么胆怯,都不要放弃,再坚持一秒钟,不需要太多时间,只需要一秒钟!也许,就能产生奇迹!” “是的,我要创造奇迹!” 赵信的内心,对自己疯狂地呼喊着。 就这样,他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时辰,终于,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右手的伤处,似乎又裂开了,左手也渐渐失去了知觉,几乎快拿不住那个羊皮袋子了。 “真的……要死了么?” 他的脚尖,似乎点到了一个软绵绵的所在,有些像郑婉容的身体,又有些像吴盼儿的笑容。 “是沙地!” 一道明悟,从他的心中升起! 有能够踩到的沙地,自然就靠近了海岸,他被那道洋流送到了海岸边! 他紧绷了很久的jing神,终于放松了,踩着脚下的沙滩,连滚带爬,在海水和沙子的飞扬中,脱离了大海的魔爪! 用力呼吸了一下充满腥味的海风,赵信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见自己躺在一个杂草丛生的海滩之上,数十步远的地方,是翻腾不息的海浪! 无知者无畏的赵信,自然不知道,他上岸之时,正逢涨cháo之后。 因此当他晕过去的时候,海水便逐渐退到了数十步外的地方,倘若他上岸的时候,遇到的是涨cháo之前,那么等着他的,将是在晕迷中被海水活活淹死。 他慢慢地站直身体,摇摇晃晃地踩着杂草,朝岸上走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看见一条清澈的小溪,赵信连忙奋力扑了过去,头栽进水里,喝了好几口清水,人才清醒了一些。 他已经渴了很久,海水又是不能喝的,眼下补充了水分之后,肚子也似乎饿了,便随手抓了一把野草,也不管有毒没毒,统统填进了肚子。 在小溪旁躺了良久,他才重新站了起来,隐约看见前方的小溪转弯处,似乎有幢院舍,便慢慢走了过去,推开柴门,头一晕,又栽到了地上。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见自己仍然躺在院子的门口,面前的屋子,由柴草和泥土混合垒成,有些地方的泥土还脱落了,露出一些裂隙。 赵信站直身子,走到屋子前面,伸手推开房门,却发现房门根本就没有关!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推门而入,刚一踏脚,就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具**的尸体! 这具尸体是个中年男xing,衣衫褴褛,看样子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致命伤在脖子上,似乎是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连脑袋都快掉下来了,鲜血流得满地都是,不过早就干了,房门口一片黑sè。 赵信踩过这片黑sè,在屋中走了一圈,又见到了两具尸体。 一个中年女人,一个小女孩,都是全身**,一个被人砍掉了脑袋,一个被剖开了胸腹,死相惨不忍睹。 房间里到处都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赵信心想:“原来他们是遇到了强盗,而且还是又抢东西、又凌辱妇女,还极没有人xing的强盗!” 他走出这间院舍,才发现这是一个小村庄,又到附近的院舍里去看了下,只见尸体遍布,男子皆被杀死,女xing无论老幼,都被凌辱之后,又以各种方式杀死。 整个村子,血迹遍布,看情形,这些人已经死了两、三ri了,村中的所有家禽也不见了,果然是一群毫无人xing的三光强盗! 他走出最后一间屋子,便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明军鸳鸯战袄,肩上还扛着一个打了补丁的麻布口袋,由远而近,进了村子。 这人年纪在二十二、三岁左右,手足均比一般人粗壮,两眼神光闪闪,脸目粗豪,极有气势,远远地看见赵信,便笑着招呼道:“哪儿来的朋友,到我们这沙河村,是寻亲呢,还是探友?” (猛将兄一枚出场了,求推荐票!) ; ------------ 第六十一章 将猛如虎 看着这个热情的军汉,赵信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那年轻军汉肩上虽扛着重重的麻袋,却如同空手一般,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赵信的身边。 “爹!娘!”年轻军汉对着赵信身后的院子,扬声高呼道,“卫所昨日多发一些大豆,今日我便给二老送了回来!” 赵信记得很清楚,这个院子里,有两具尸首,一个老头被砍断了脖子,另一名老妇人被扒光了衣服,胸前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年轻军汉的眼神中,露出奇怪的神色,盯着没有亲人出迎的院子,显然感到事情有不寻常的地方。 赵信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大哥,切莫进去。” 年轻军汉虎目一瞪,冷冷地望着他:“你是何人?” 赵信道:“我只是路过此地,里面……” 年轻军汉一掌推出,以赵信的速度,也未能躲过,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闪出一条道来。 这一掌,既快又狠,赵信心中不由一惊,原来这年轻军汉,竟然有着如此高深的功夫! 他穿越之后,很少遇到敌手,就连传说中铁拳震京师的卫长空,也不过跟他打了个平手。 但这个年轻军汉的武艺,据赵信揣测,至少要比全盛时期的自己,还要强上半筹! 那年轻军汉猛虎一般地冲进了小院中,接着,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呼声,然后又传来了令人心酸的号哭。 赵信的心里,也不禁为此人伤悲,无论是谁,离家多日之后,忽然回来,便看见父母双双死于非命,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得疯狂如虎。 院中忽然传来一声狂喝,那年轻军汉眼红如血,赤身空拳,冲出小院,指着赵信,怒吼道:“是你……” 赵信不禁愕然,正欲分辨,那年轻军汉似乎已经悲痛得失去了理智,一拳便向赵信的右边胸膛打来。 赵信的右手重伤未愈,连抬起都费力,只得击出左手,跟对方硬拼了一记。 一阵巨痛,从手指关节传来,赵信被那年轻军汉打得后退了几步。 好重的力道,好快的速度! 以赵信的身手,居然都没法躲过那年轻军汉的正面攻击,由此可见,这人的武艺,早就超过了卫长空等人。 有这等功夫的年轻俊杰,怎么还是个衣衫褴褛的军汉? 观其鸳鸯战袄和浑身穿着,竟然连个小旗都不是! 那年轻军汉又是一拳击来,完全不顾生死,也不给赵信解释的机会,拳风凌厉,势若猛虎,力道凶猛,而且步伐间颇有章法,令赵信几乎无法抵挡! 赵信怎会想到,在这海边的小村庄,居然也会遇到如此可怕的敌手,被对方逼得透不过气来,只得拼命应付,唯恐被对方一拳打倒,连张嘴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那年轻军汉打了几拳之后,忽然一声狂吼,两拳猛地打在地上,双腿跪了下来,抱头痛哭。 赵信甩了甩被对方打得发麻的左手,高声道:“这位兄台,这个村庄的人,并不是我杀的!” 那年轻军汉抬起头来,用赤红的双眼盯着赵信,哭道:“你右手早就折了,又是使拳的高手,我爹是被斧头所杀,我娘的伤口,是长枪所刺,院中脚印零乱,绝不是一个人所为,你身上又没有血迹,我知道不是你!只是我一时怒火攻心,乱了分寸!” 接着,他便哭倒在泥地里。 听了他的话,赵信顿时无语,这年轻军汉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看出了此事与自己无关,却还是找自己拼了几拳,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怒火。 若是让这人统领大军,恐怕所到之处,尽皆成为千里赤地! 赵信思虑片刻,沉声问道:“这位兄台,可想报仇雪恨?” 那年轻军汉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大声道:“倘若你能帮我报仇雪恨,我于毅这条命,便是你的!” 赵信见他勇武盖世,武艺比自己还要高些,若是得他所助,定是如虎添翼,便点头道:“在下赵信,任职东厂档头,出海查案,不幸遇到船难,流落至此,于兄若想报仇,便将这村中的所有尸首,都集中于一个院落之中……” 于毅听到对方是东厂档头,不由吃了一惊,眼前这十余岁的少年,居然是个档头? 他在梁城所当兵,又是梁城于家的旁系,家道虽然中落,但还是知道东厂档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别说是他这样的小兵了,就是梁城所的明威将军、世袭指挥佥事、守御千户于大人,见着东厂的档头,也得纳头就拜。 须知当年威镇东南的俞大猷俞武襄,便是得罪了东厂的某个档头,最后郁郁而终。 连俞都督这种狠人,都败在了东厂档头的手下,大明还有哪个士卒,敢跟东厂作对? 赵信从于毅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敬畏,心中不由大喜。 倘若于毅不是明军士卒,赵信也许会换种方法拉拢他,但眼下恩威并施,才是最好的方法! “聚在一起做甚?”于毅皱了皱眉头,问道。 其实他已经猜出了赵信的心思,不过赵档头既然亮出了自己的官职,于毅只得强忍住冲动,听对方把话说完。 “一举焚之!”赵信沉声道。 果然如此! 于毅摇头道:“不可!赵大人的恩德,在下心领了,这全村老幼,我自会妥善安葬,绝不能让他们的尸首,再葬身火海之中!” 赵信叹道:“于兄可曾想过,这群贼人,为何将沙河村全村都屠杀殆尽?” 于毅眼中迸出一道精光,沉声道:“此处离沙河的河口不远,是盐贩和粮贩的下海必经之地,难道……” 梁城、乐亭一带,既是粮仓,又是盐仓,沿海盐场众多,走私私盐的商人,通常是在沙河的入海口接货。 赵信摇了摇头,说道:“盐贩和粮贩,又不是第一天在这儿做生意,怎会下此辣手,能做出这种灭绝人性之事的,定然不是本地海贼……” 其实他已经隐约猜出了沙河村为何会被屠尽,此处离月坨并不远,倘若他猜得没错,杀了全部村民的,必定是那群从福建来的海盗。 只有他们,才能毫无顾忌地做下这种禽兽之事! 龙四海并不是李旦派出的唯一一支海盗,从黄程对龙四海的监视来看,必定还有一群人,在守着那些银子,甚至有可能还不只五万两银子。 李旦和颜思齐是什么人? 纵横南海的大盗! 倘若只送五万两银子上京,也太小看他们了,他们与浙党虽然是盟友,但亲兄弟都要明算账,盟友之间,自然也要相互提防。 据龙四海所说,李、颜两人朝思暮想的,便是在朝中寻到一个比叶向高还要势大的靠山,最好是能让朝庭开海,才能击败叶家,独占南海的收益! 因此浙党绝不是他们找的唯一一个盟友,盟友越多,他们的胜算才越高。 而盟友靠什么来找? 当然是源源不断的银子! 因此月坨为明,沙河河口为暗,如同龙四海和黄程两条线、沈青书和刘怀恩也是两条线一般,狡兔三窟,才符合李旦等人的作风! 这便是沙河村被血洗的原因,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烧了村子,引这群贼子过来,”于毅问道,“这些在下都明白,可为何要烧了乡亲们的尸首?” 赵信反问道:“若是烧了房子,却没有尸体被烧焦的味道,依你之见,这群贼子是会漫不经心地过来察看呢,还是设下埋伏,杀掉那埋了尸体的报仇之人?” 于毅这才明白过来,两眼爆起仇恨的目光,走到赵信的面前,伸手抓着少年档头的肩膀,感激地说道:“除了我爹和我娘,其余的乡亲,我都会把他们火葬了,等杀了那群贼子之后,我便将骨灰埋在一起,你快些走吧,免得被我拖累!” 赵信微笑道:“你若是把我当朋友,便不应叫我离去!” 于毅摇了摇头:“赵大人,你我素昧平生,如此大恩,于某人无法生受……” 赵信笑道:“你若再婆婆妈妈地试探我,本官便真的转身就走,绝不再回!” 于毅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感激之意,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于某这条命,便卖与赵大人吧,生死有命,但愿此战之后,还能活着替赵大人效力!” 赵信充满信心地说道:“倘若正面交锋,我们必定不是对手,不过有心算无心,那就说不得了。” (继续求票!) ------------ 第六十二章 初战告捷 火光在远处闪耀,从村外的荒野之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此时天色已经黑尽,但沙河村燃起的大火,却照亮了整个天空,在整个原野上,如同一支巨大的火把。 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是赵信和于毅两人搞出来的,他们点燃了沙河村两间最大的宅院,淋上灯油,再将除了于毅爹娘以外的尸体,全部堆到这两间宅院中点燃。 熊熊的烈火,伴随着刺鼻的尸体焦臭味,眨眼之间,便传遍了整个沙河河口。 不一会儿,火光便进了赵信的眼帘,他伸手按住于毅,轻声道:“不可妄动,看清人数再说!” 双方渐渐接近,对面那群人果然是福建海盗,赵信后世生活在拉斯维加斯,那儿有很多福建人开的餐馆,他虽然不会说闽南语,但也听得懂一些。 这群福建海盗北上送银,开辟了月坨和沙河河口两个巢穴,屠了沙河全村,自然就不想泄露风声,让别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只是诸葛妙计安天下,也难免百密一疏,这群海盗再狡诈,也没有猜到赵信会出现在沙河村,更没有想到屠完全村之后,居然还有个回家探亲的于毅! “有十人左右!”于毅的眼中,喷出了怒火,沉声道,“赵大人,你不用出去,我一个人便可以干掉他们!” 赵信盯着那群人的武器,笑道:“他们可带有火绳枪……” 于毅冷笑道:“装填一杆枪,至少要半刻钟的功夫,他们若能活到那个时刻……嘿嘿……” 他的语气之中,透露出强大的自信,说完便从藏身处站了出来,走到燃着熊熊烈火的宅院前,手中握着一把猎弓,腰间插着一把普通的长刀,冷冷地看着那群福建海盗。 为首的那人看了于毅两眼,沉声喝道:“你是何人?” 于毅的情绪似乎平复下来,显出了极端的冷静和沉稳,令赵信惊讶不已,原来这位于兄弟居然还是后世传说中的竞赛型选手,越是面临大敌,战斗力就越强! 完全没有理会对方的问话,于毅搭箭在手,“嗡”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直直地射向为首那人。 在火光的照耀下,那人听到弓弦声,急忙往旁边一躲,大吼道:“上火枪!” 南海海盗们最擅长的,首推火炮,其次是火枪,最后才是砍刀和弓箭,那人避过了于毅的箭矢,却没能闪过另一支从黑暗中射来的箭矢。 “啊!” 一声惨叫,刚刚响起,便嘎然而止,为首那人捏着自己的咽喉,那儿插着一支不长的箭矢,跌倒在泥地上。 赵信慢慢地走出黑暗的阴影,他的手上,同样拿着一把猎弓,这是于毅放在家中打猎用的,比起军中的步弓来,自然要差一些,不过拿来杀人,却是完全够了。 见到首领死了,余下的海盗都齐声惊呼,朝赵信和于毅冲了过来。 赵、于两人迅速朝前奔去,一边跑,一边搭箭在手,十余步的距离,便射倒了三名海盗! “我多杀一人!”于毅大笑道。 “轰”的一声! 一个大坑,出现在赵信和于毅两人的身前,此时他们离那群海盗不到五步远! 眼见双方就要接触,冲在前面的五名海盗,忽然觉得脚下一空,便掉进了一个大坑。 这是赵信和于毅事先挖好的,坑不深,但下面插满了尖尖的木签。 掉进坑里的海盗们,纷纷抱脚惨嚎,于毅沿着大坑,飞速奔跑,手中长刀如同切菜一般,从身边的海盗们颈间划过。 鲜血纷纷喷出,海盗们的惨嚎声立即停止,人头飞起,有挡在路上的,皆被于毅一脚踢开! 赵信才杀了一人,于毅便解决了所有的坑中海盗,顺势追向了最后一名海盗。 “嗖”的一声,一把长刀破空而至,正好扎在最后那名海盗的胸膛上,于毅侧头一看,只见赵信空着左手,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最后一个,可是我杀的!”赵信笑道。 “赵大人,”于毅从那名海盗的胸膛上,抽出那把沾满鲜血的长刀,在地上划了一个圈,说道,“这是沙河村。” 然后又划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再在这条线的顶端,又画了一条曲线,然后指着两条曲线交接的地方,说道:“这是沙河,这是大海,这儿,便是那群贼子的驻扎之地了。” 赵信奇道:“你如何得知?” 于毅惨然笑道:“我从小便在此处长大,一草一木,皆熟知于心,方才那十名海盗所来的方向,便是沙河河口,那群海盗既要避开盐场,又要避开粮道,除了河口的那片树林外,没有其它的藏身之所!” 梁城所南部的海岸,遍布盐场,赵信随着于毅这匹识途老马,还没趁黑摸到那片树林,便看到了两个巡逻的海盗。 “你杀矮的那个,”赵信轻声道,“我杀高的,不能让他们出声!” 于毅点了点头,在杂草丛的掩护下,慢慢地摸了上去,离矮的那个只有几步距离时,便猛地直起身,手中长刀直削过去。 那矮个子只见眼前刀光一闪,一阵劲风刮过,脖子上便传来一阵巨痛,还没来得及喊,便被长刀切入了咽喉之中。 鲜血随着刀锋的离开,激喷而出,那矮个子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高个子海盗见杂草丛中忽然扑出一个人影,正欲高呼,便觉得胸膛一阵巨痛,低头一看,却是一把长刀,贯胸而出,露出了血淋林的刀尖! 赵信的左手松开刀把,猛地捂住高个子海盗的嘴巴,将对方临死前的惨叫,堵了回去。 他的右手不良于行,只能采取这样的法子,才能悄无声息地杀了敌人。 高个子海盗的嘴里,涌出一股鲜血,流出赵信的手指缝,身体渐渐地变冷。 当赵信将对方的尸体轻轻放到地面时,抬头一看,只见于毅在望着自己微笑,脸上全是复仇时的喜悦,没有一点杀人后的不适。 想起这位于兄弟的一言一行,赵信心想:“这人在军中,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下手如此狠辣,日后倒是要仔细彻查一番,才能收为己用。” 于毅正要矮身潜入树林中,忽然被赵信一把拉住。 “不可如此急进,”赵信低声道,“他们人多,必须找到一些可以藏身的地方,慢慢将他们杀光!” 于毅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占地颇广的树林相当熟悉,便朝左侧的林边摸去。 赵信提着长刀,跟在他的身后,于毅走,他便走;于毅停下,他也停下。 绕过十余棵大树,一个小山坡,便出现在赵信的眼前,前面的斜坡上,有一堆篝火,十余名海盗,围着篝火,坐成了一圈。 于毅从另一面上了山坡,爬上一棵大树,四处打量了一番,才溜了下来,低声道:“此处是树林的最高处,除了眼前这群海盗外,左前方一百余步,还有十余名海盗,右前方四百余步,篝火处处、人数颇多,数之不尽,应当是他们的主营地!” 斜坡上,以及左前方的海盗们,自然是用来警戒的,生活在大海之上的海盗,防范意识,似乎比陆地上的山贼还要严密些。 “十余名海盗,虽然不是我们的对手,”赵信低声回应道,“但一时却除之不尽,倘若惊动了主营地的海盗,我们便只能葬身此处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于毅忽然狡黠地笑了一下,低声道,“倘若我说出来,赵大人,你可不许说我狠毒。” 赵信洒脱地笑道:“跟群灭绝人性的海盗,什么狠毒的法子,都得称之为大慈大悲!” “火攻!”于毅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 第六十三章 大仇得报 “火攻?”赵信奇道,“眼下虽是夏秋之交,但落叶不丰,如何能引燃大火?且这些海贼敢宿营于树林之中,定有防火之策……” 于毅笑了笑,挥了挥手,朝前面摸去。 赵信跟在他的身后,绕过斜坡,又走了片刻,他的脚忽然踩到了一种滑腻腻的东西,伸出一摸,粘粘的,而且还有淡淡的臭味。 “我们眼前有个小湖泊,往日里都是墨绿色,”于毅停住脚步,轻声道,“村里的父老都称此处为鬼府潭,传说能通往地府,不过我却知道,湖泊里的水,能够燃烧,将它洒在树林之中,便能引起大火!” “能燃烧的水?” 赵信这才恍然大悟,后世的梁城所,似乎就是一个大油田的边缘所在,这个所谓的小湖泊,应当就是暴露于地表的原油了。 于毅脱下身上的鸳鸯战袄,沾上原油,淋在身边的树干上,一边淋,一边轻声笑道:“林中树木,皆是易燃之物,再有了这些可燃烧的水,片刻之间,便能燃起熊熊大火!” 此时海边刮的是北风,两人从南向北,沿着树林的边缘,绕过那些十余人的海盗,遇到落单的巡逻海盗,便下手除去。 忙碌到天色快要泛白之时,将靠近那个原油小湖泊的树木,都淋上了一层易燃的原油。 站在沙河边的上风口,望着天边翻出的鱼肚白,于毅取出怀中的火石,轻轻一打,便扔到了一棵树木之上。 火苗窜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沿着他们洒下的原油,朝树林深处烧了过去。 当火苗燃起的时候,赵信和于毅都跳进了身后的沙河里,他们忙碌了一夜,身上都是难闻的原油,自然要跳入水中,免得被火星沾到身上,便真成了火烧藤甲兵了。 原油虽然不溶于水,但他们全身都泡在水里,倒也没有引火烧身的顾虑。 油助火势,风助火威。 北风呼呼地刮着,倾刻之间,大半个树林,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此时正值黎明时分,恰好是海盗们最疲倦的时候,也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为了躲避火势,幸存的海盗们,纷纷撤离了树林,有些还在睡梦之中的,便永远都留在了火焰之中。 还有一些来不及逃离的海盗,浑身火苗,在林中翻滚,惨号连天,有若人间地狱。 十几名海盗,簇拥着一个背着包裹的中年男子,朝沙河边跑来。 这儿是上风口,火势极弱,起火之时,逆风而逃,这群人也算是极为明智。 中年男子正欲抢先跳入河中逃命,只见河面上忽然出现了两颗人头,正是赵信和于毅。 于毅哈哈大笑,长刀从水中破浪而出,威猛无匹的身影,伴随着一声狂喊,朝这群海盗杀去。 赵信也从水里露出了自己的上半身,手中长刀砍翻一名身边的海盗,然后朝那中年男子杀去。 中年男子被一个强悍的青年海盗扶了起来,沿着沙河的岸边,朝上游奔去。 “你们的当家跑了!”赵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指着那个中年人,大声吼道。 剩下的海盗一见,果然不假,又见水中的两人威武非凡,不似常人,一刀便能解决掉自己的一个同伴,心胆俱寒之下,一哄而散,纷纷逃命去了。 赵信和于毅对望了一眼,全力朝那中年男子追去。 看那中年男子的穿着和气度,应当就是这群林中海盗的首脑人物! 那强悍的青年海盗见两人越追越近,便松开中年男子的手臂,拔刀回身,拦住了赵信。 赵信大喝一声,吼道:“杀!” 一刀便朝那青年海盗砍去。 那青年海盗运刀一挡,奋不顾身地杀来,一时间刀光飞舞,杀得难解难分。 赵信心中暗暗一惊,原来这青年海盗竟然不是庸手,而且最要命的,是对方所使,全为两败俱伤的招数,赵信右手伤势未复,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只有等这青年海盗锐气衰竭的时候,才能寻机图之! 此时那中年男子已经跑到十余步外的地方,于毅健步如飞,后发而先至,赶到那中年男子的身后,猛地一拳,将对方打得口吐鲜血,摔倒了五步之外。 大吼一声,于毅就想结果这中年男子的性命,替那冤死的爹娘和全村老幼报仇,不料那青年海盗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回刀横切于毅的腰间。 赵信一声暴喝,整个人往前扑出,长刀一挥,竟然砍在了那青年海盗的右肩上。 于毅横刀一挡,将那青年海盗的长刀拦住。 “爹!”那青年海盗丢掉长刀,奋身前扑,将于毅牢牢抱住,放声狂吼道,“快走!” “纪儿!”那中年男子口吐鲜血,悲呼一声。 那青年海盗临死挣扎,猛地捏着于毅的咽喉,正要运力捏碎他的喉骨,却被于毅一刀切进了小腹中,用力一搅,顿时痛得全身痉挛,手也松了开来。 赵信猛地挥刀,砍在那青年海盗的颈中,鲜血四溅中,那青年海盗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就此毙命。 “纪儿!”中年男子奋力站起身来,将随身包裹扔到地上,朝赵、于两个扑来,吼道,“老子跟你们两个贼子拼了!” 他的武艺相当低微,还没扑到于毅的身前,便被后者抓住了衣领,然后小肚子上挨了重重一拳! “这是替我爹娘打的!”于毅恶狠狠地说道,然后举起铁拳,对准那中年人的胸口,又是一拳,“这是替王叔打的!” “这是替张婶打的……” 连续几十拳打了下去,只听得骨折声如同鞭炮般响起,直到那中年男子七窍流血、当场惨死,于毅的拳头仍然没有停止。 打得那中年男子的胸口一片稀烂,于毅这才跪倒在河边的泥地中,失声痛哭起来。 赵信捡起那中年男子扔在一旁的包裹,仔细搜查了一番,拿出一封书信看了看,见于毅停下了殴打中年男子尸体的举动,这才说道:“这人是李旦的总管,名叫陈棠,那个武艺不错的青年,应当是他的长子陈衷纪,他们一共百余人,守着这沙河河口,是为了接应今日晌午时分的银船到来。” 于毅似乎对银船丝毫不感兴趣,坐在那陈棠的尸体旁,良久之后,方才叹了口气,说道:“赵大人,从此刻起,于某这条性命,便卖给你了。” 他曾经说过,倘若赵信帮他报了仇,便替赵信卖命。 作为一名梁城所的小卒,能给权势滔天的东厂档头卖命,也不算丢脸的事情,说不得还是一条晋身之道。 赵信笑着问道:“于兄今年贵庚?” 于毅看了赵档头一眼,缓缓回道:“在下生于万历二十二年,属马。” 赵信微微一笑,说道:“我生于万历二十八年,属鼠,算起来,应当称呼于兄一声大哥,倘若于大哥不嫌弃,我们两人,在此结拜为兄弟如何?” 于毅摇了摇头道:“上下有别,于某不敢造次。” 赵信沉声道:“于大哥可是瞧不起兄弟这个东厂档头?” 于毅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既然赵大人执意如此,那你我二人在人前,还是得分出尊卑主从来,于某不愿作那不忠不义之人,赵大人也莫逼我……” “此处只有你我两人,”赵信哈哈大笑,行了个礼,叫道,“大哥!” 于毅苦笑了一下,赶紧回了个礼,轻声道:“二弟。” (猛将兄收下,求收藏!) ------------ 第六十四章 示敌以弱 到了晌午时分,一艘七百料的海船,停靠在了沙河河口的海岸边。 “是能容三百人的大福船,”于毅伏在海滩上,透过乱草丛,眯着眼睛看了几眼,问道,“你可想好了,真要夺这艘海船?” 赵信笑道:“有何不可?” “这船底尖上阔,首昂尾高,柁楼三重,帆桅三,傍护以板,上设木女墙及炮床,矢石火器皆俯发,可顺风行,”于毅叹了口气道,“别说我们只有两人,就是再来一千人,站在这岸上,也奈何它不得!” 赵信指着身后仍然在冒着浓烟的树林,说道:“倘若你是海贼,看见这种情形,会如何处置?” 树林被他们烧毁,残存的二十多名海贼,本来四散于海滩之上,看见那艘大福船,都聚集到了岸边,高声欢呼。 从黎明到晌午,赵信都没有下手杀掉他们,甚至还拦住了想斩尽杀绝的于毅,这让于老大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这二十多名海贼,绝不是咱俩的对手,”于毅报怨道,“倘若你让我早些杀了他们,等那些海贼上岸察探时,便有了夺船的机会!” 赵信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方才让你杀了他们,这船上的人,也不会上岸!任谁看见这漫天的火势,都不会自蹈险地。” 于毅奇道:“那你还想夺了这船?” 赵信笑了笑,指着远处的那二十多名海贼,回道:“眼下便可去杀了这群人!那船上的人,必然会出来。” 于毅不解地问道:“这是何故?” “倘若让你早杀了他们,船上的人,看见岸上的火势,估摸不清敌人的状况,便不会上岸赴险,”赵信缓缓说道,“但眼下我们冲了出去,杀了这二十多名海贼,那船上的敌人,便会估摸出岸上的情况,船上有三百人,而我们,只有两人,若你是船上的海贼首领,又当如何处置?” 于毅这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赞许道:“自然是一涌而上,将我们斩成肉酱!” 两人交谈间,海滩上的那二十余名海贼,见船上的同伙并不下来接应,都鼓噪起来,骂声和哀求声,不绝于耳。 “你从左边出击,”赵信看了看那群海贼的站位,低声道,“我攻右面!” 于毅刚应了一声,便见到赵信已经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冲了出去,在距离那群海贼还有三十多步时,赵信忽然扑倒在地,左手抓住杂草,匍匐前进,速度飞快。 这时,远处的海面上,大福船慢悠悠地横过海面,船头站着几个人影,似乎在用千里窥筒,观察着岸上的情形。 赵信矫健的身躯,在杂草间穿梭着,无声无息地逼近了那群海贼。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海岸的平静,把恐怖和痛苦,都塞进了那群惶恐不安的海贼心中。 从黎明时分那场大火开始,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更不知道等着自己的命运将是如何,来到这个远离故乡的北方海岸,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紧张不已。 于毅听到这声惨叫,一时间,浑身热血沸腾,接着他就如同豹子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那群海贼之中。 赵信的身上,沾满了血腥,他的手肘,刚刚从一个海贼的太阳穴上撤回,他手中的长刀,便正好插进了别一个海贼的小腹。 在赵信的肘击之下,自然没有活口,那个被击中了太阳穴的海贼,喷出一口鲜血,倒地而死;而那个被插穿了小腹的海贼,也倒在地上呻吟着。 加上最初被他杀死的那个海贼,短短几息的时间,三条活生生的生命,便消失在他那犀利的攻击下! 那二十多名海贼发现赵信和于毅之后,并没有因为人多而采取包围的攻势,而是各自为战。 有些胆小的,还撒退就跑,跳进大海,试图游到远处的大船上去。 看见海上的厮杀,那艘大船终于动了,看它的船首方向,似乎是朝岸边驶来。 赵信心中大喜,大发神威,悍然发动了最可怕的攻击,他以超出常人极限的速度,又杀死了三名海贼,然后用刀横切过第四个敌人的咽喉。 他想利用海贼们临死前的惨叫声,来提醒海上的敌人:岸上只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对手,赶紧去杀了他们! 三百人对两人,就算是楚霸王再世,恐怕都再无生机! 于毅的杀人手段,更是完美无缺,当赵信杀死第七人时,倒在他刀下的海贼,数目已经达到了十一人。 赵信发现,于毅的杀人本领,如同融入了他血液里一般,就像吃饭一样,成为了于老大的本能。 简单而又快捷的杀人招式,在于毅的手中使出,而且随着搏杀次数的增加,于毅的战斗欲望,也越来越高涨。 时不时地,赵信可以听到于老大发出的高亢喊声。 踢断一个海贼的脖子,又削去一个敌人的头颅,最后还剩下两个敌人,站在于毅的面前。 可是他没有机会去结束这两个人的生命了,因为赵信的长刀,正好切断其中一个海贼的右手臂,而另一个海贼的下身要害处,也被赵信狠狠地踢了一脚! 长刀横过,那名断手的海贼,被割断了咽喉,倒地而亡。 而那名抱着下身哀嚎的海贼,则被赵信的一记鞭腿,抽在头上,扑地抽搐了几下,再也无法动弹了。 除了几名跳进大海、游向福船的海贼外,所有的幸存海贼,都在很短的时间内,被赵信和于毅杀死。 “他们上来了,”赵信望着海面上的那艘大船,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笑道,“我们退到树林的后面去。” 于毅皱了皱眉头,说道:“那儿是下风口,眼下浓烟……” 赵信微笑道:“正是浓烟!” 于毅抚掌笑道:“你不去考进士,真是可惜了!” 当两人跑进浓烟之中时,赵信的脸上,早就蒙了一层打湿了的布巾,这是从他衣衫上撕下来的。 于毅的脸上,也是如此打扮,不仅如此,两人的腰间,还挂着几个从海贼们身上搜来的装水葫芦。 身后传来了船上海贼们上岸的嘈杂声,偶尔还有快速奔跑的声音。 树林被烧毁之后,海岸边一马平川,除了滚滚浓烟之外,别无遮挡。 一个青年汉子脸色阴沉地走下了海船,嘴里喃喃道:“龙四海,老子定会叫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从海船的一扇窗户里,探出一个人头来,却是有着一双大小眼和淫邪笑容的龙涛,只听得他大声笑道:“洪升当家,慢走,不送!” 洪升啐了一口,骂道:“狗仗人势!” 龙涛身后的船舱中,传来龙四海的叹气声:“眼下咱们寄人篱下,切莫横生枝节!” 坐在他旁边的袁奎眼神中透出凶狠,低声道:“莫如……” 龙四海瞪了他一眼,沉声道:“颜大哥对龙某恩重如山,休要再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 船舱外传来一个声音:“龙当家,杨当家有请。” 龙四海扫了一眼船舱中的兄弟们,叹了口气,推门而出。 (主角在慢慢地建立自己的班底,喜欢此书的兄弟,还请顺手收藏并推荐一番!) ------------ 第六十五章 血战海滩 浓烟之中,洪升令手下的五十名海贼呈半月形,朝那两个敌人消失的方向围去。 他并没有打算分兵出击,五十人打两人,只要将对方逼到海滩上,自己就胜券在握了。 地上那些温热的尸体,还在提醒着洪升,那两个敌人,并不是什么软脚虾,而是放在布袋里的铁针,稍不留意,便会被扎出浑身的血洞。 他的右手紧握住钢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透过浓烟,隐约可以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在晃动,洪升兴奋起来,好像看见了美女一般,其它的海贼也发现了赵信和于毅,他们呼啸起来,迈开大步,加快了追击的脚步。 一道浓烟被北风吹得卷地而过,将双方的身体,都罩在了白雾之中。 当雾气散开时,洪升便看到了那个身材魁梧的青年。 于毅的脸上带着微笑,笔直地站在离洪升不到二十步远的杂草中,手上举着一张拉满了的猎弓! “啊……” 出于恐惧,洪升猛地挺直了身躯,激动地狂吼起来。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神仙,也逃不过那猛烈的一箭! 没有任何花招,于毅射出了志在心得的一箭。 洪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长箭,这支箭的箭尾上,白色的鹅毛晃着他的眼睛,青竹制成的箭杆还在胸口震动,然后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在瞬间便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然后,洪升倒在了地上,威震南海的洪大当家,他的出场,和他的死亡一般,毫无精彩之处。 他永远也报复不了龙四海,同样,他也永远回不了那片将会让他大放异彩的南海海域。 就在于毅射杀洪升的同时,赵信手执战刀,怒睁双目,高声怒吼着,义无反顾地迎着海贼们冲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浓雾只能帮助他们杀了领头的海贼首领,却不能帮助他们取得最后的胜利。 要想胜,必须要靠他们手中的长刀! 洪升的死亡,让海贼们陷入了混乱之中,也有几名海贼反而被血腥味刺激得愈发兴奋,他们高声喊叫着,声嘶力竭,杀声响彻了整个海滩。 赵信的眼前,尽是刀光枪影,二、三十名海贼,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团团包围着,从四面八方,朝他涌了过来。 半月形的战阵,最容易形成一个薄薄的包围圈。 “啊!”赵信怒吼起来,脚步猛然加快。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海贼,脸上还带着一些水锈色,那是在海上长年奔波的典型面容,双方在刹那间便交错而过。 赵信一个矮身,躲过后面两个敌人的攒刺,一刀插进了水锈色海贼的小腹,然后狂吼一声,飞身横跃,躲过另一个敌人的横砍。 第五名海贼的长枪,如同毒蛇一般咬来,赵信躲无可躲,只好在地上一滚,躲过对方的刺杀。 幸运的是,第六名海贼正好挥刀砍向赵信的双腿,却被于毅一刀削掉了半边脑袋! 赵信顺势半跪而起,一刀横切,将第五名海贼拦腰斩过,拖出一堆血肉模糊的内脏出来! “啊!” 又是一声惨叫,于毅的长刀,正好砍翻一个使枪的海贼。 赵信反手一刀,将一名准备偷袭于毅的海贼砍死,顺势反腿一踢,就一名靠近的海贼踢飞。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在四十余名海贼的包围中,丝毫不乱,反而越战越勇。 海贼们嗷嗷大叫,纷纷提刀持枪,杀将上来。 赵信杀得顺手,将一名海贼砍死之后,头发上的冠帽被一柄长枪挑断,长发撒了下来,他便披发挥刀,有如疯虎。 于毅杀得非常冷静,刀下几无一回之将,中者必亡,将一群围着他的海贼,杀得胆战心惊。 如狼似虎的海贼们,已经从洪升被杀的慌张中惊醒过来,同样是在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誓要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敌人,砍成肉酱! 海贼们不畏惧,难道赵信和于毅又曾畏惧过? 虽然体力已经不如昨晚,一夜一日,两人的体力都消耗过多,但他们仍然拼命地厮杀。 这是一个你死我亡的角斗场,倘若他们逃跑,必定逃不出这群精于追踪的海贼们的包围圈。 只有血战到底,才是两人的唯一生路! 劈杀一个敌人之后,赵信的嘴角,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只要击溃这群海贼,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只是不停地引诱海贼们上岸来。 夺下那艘银船,替自己在党争中,获取更大的筹码! “那人的身形,怎么看上去这么眼熟?”大福船的船头,矮小精悍的燕四手持窥筒,望着岸上的厮杀。 龙涛放下自己的窥筒,嘻嘻笑道:“兄弟们,洪当家居然阴沟里翻了船,被岸上那两个贼子杀了,咱们不如去抢个头功吧?” 离他们数十步外的望楼下,龙四海站在一个中年汉子的身前,低声说道:“我与洪升之间……” 中年汉子放下手中的窥筒,笑道:“四海,小洪被人杀了!” 龙四海惊道:“杨当家,切莫说笑。” 那杨当家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窥筒递给龙四海,说道:“小洪为人桀骜不驯,若不是看在他那死去父亲的份上,老兄弟们,也没几个喜欢他的,死便死了,这北方诸城,日后便要靠你支撑了。” 龙四海接过窥筒,仔细看了一眼岸上的状况。 忽然,他的手猛地抖了一下,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恢复了平静,放下窥筒,微笑道:“杨当家只管放心,有四海在,那叶开,便抢不走这条航道!” 杨当家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大意,叶家那小丫头,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倘若再给她几年时光,我们这群老兄弟,都得下海自尽去。” “叶如眉虽有国士之才,”龙四海笑道,“可惜身为弱女子,别说杀我们了,就是她那群叔伯,就能让她出师未捷身先死!” 杨当家也笑道:“是啊,倘若她是个男儿,恐怕李大哥、颜大哥和我,都一齐投到她的麾下了。” 海滩之上,于毅横刀在手,拼命朝前方跑去,他的身后,跟着几名海贼,与其他海贼拉开了一点距离。 哈哈大笑声中,于毅吼声如雷,长刀飞舞,狠命地朝跟着他的海贼们砍去,几个呼息之间,便杀了三人! 海贼们惧怕他的神勇,都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地跟着。 赵信被十几名海贼包围着,左冲右突,都不能突围,不过海贼们也没法将他杀死。 这些海贼都不是笨蛋,眼前的敌人虽然只有两人,却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他们是想浪费赵信和于毅的力气,等对方力竭之时,才好将其杀死。 没想到这两个敌人不但没有力竭,反而越战越勇,将他们杀得苦不堪言。 “呜……” 正在此时,从海船上传来了一阵号角声,四周的海贼们,如同潮水般退却。 看到他们纷纷退却,赵信不由得心花怒放,放声狂笑。 他已经累得站不住了,右手的伤势,似乎越来越重,可他又不愿意被海贼们看出自己的弱点,只好把手中的长刀,插进海滩的泥地里,支撑着身体,站在十几具尸体之中。 远远看去,赵二哥倒真有一副豪气冲天的样子! (沙河副本即将刷完,恳请诸位兄弟票票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