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抓星 ------------ 第一章 泛湖的雨 共和的云 “说实话,我没想到此时此刻你能来。”年轻男子浅啜了一口杯中的绿茶,浓浓的双眉极尽舒缓,诚恳的说道。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身穿复古的沉香绣罗长裙的女子,淡黄色的薄纱从发间垂下,遮住了她姣好的面容。而女子透过这道隔绝了外人窥视的面纱看着年轻男子,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来这儿…有何不可?” 年轻男子一愣,露出一丝苦笑:“现在可是战争时期,而你的身份,你可知道一旦被泄露出去,半小时内这里会来多少部队…皇贵妃娘娘?” 宫装女子微微一笑,她的气度雍容典雅,右手轻捻着茶壶,往面前两排圆口紫砂茶杯掺着水,口中说道:“这四周可都是你的人,他们如果要来抓我,仅只两个团的兵力…那是远远不够的。而且我知道,你的手上可还捏着什么让他们顾忌的东西…” “影子宪法。”宫装女子肯定的说着,忽然抬眼看向面前的男子,似要直视进入他的内心。 年轻男子苦涩的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差点忘了,她也在你们这一边,这么说来,我的底牌都在你们掌握中了。” “距此千里之外,台尔庄会战已经到了尾声,联盟军队占领了市区大部,正在清剿抵抗的共和军残余。经此一战,西南、西北门户洞开,你所效忠的国家,现在已经如同这泛湖,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就连那些手握军权的地方大佬们,此刻都在暗地里为自己找着出路。因此这共和五十七年,很快就会成为共和末年,而永远被历史尘封!”宫装女子姿态优雅的将杯中的水似天泄银河般倒在了身前花盆之内,她的面色安详平静,说的话却字字诛心。 “联盟军队很快就会打到这里了,大局已定,人力无法挽回。跟我北上吧,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宫装女子从她飘逸的长衫中伸出手来,轻轻搭在年轻男子的腕上。 “北上?”年轻男子并没有躲避那只伸过来的手,而是反问了一句,“昨天的新闻看了吗,联盟军司令部对凤谷岭惨案的傲慢推脱,我想知道那位年轻的陛下,是如何庇佑在他治下的臣民们的?” 宫装女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他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若非迫不得已,他会如此忍辱求全吗?西南西北战事未停,南面上那些人又在筹划着所谓的还都金陵,海那边的东瀛国也一直向合众国叫嚣着要参战。刚则易折,有些时候,有些事,不由得我们不暂时低头。” 宫装女子顿了一顿,垂眉权衡着什么,忽而又抬起眼来说道:“合众国和东瀛的人都不想见到这个国家还是一个统一的政权,他们希望三国分立,至少也要是南北朝划江而治的局面。但是他…一直在着手准备着,因此他需要你的支持。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们都支持你实现自己的抱负。” “在黄龙旗的庇佑之下?”年轻男子自嘲的笑道。 “一等广望公,主持特别事务部。” 对方已将自己此行目的原原本本说了出来,面对着高官厚禄的承诺,年轻男子此刻却不再言语,而是侧过头去看向了窗外,在泛湖上空那愈下愈烈的雨。 …… 泛湖位于太北省省会博宁市,与余杭省西湖并称为共和国两大景致最为优美的湖泊,素有“南西湖、北泛湖”之称。但与西湖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底蕴不同,泛湖成湖仅数百年历史,据说“五代十国”时太北十年中有九年大旱,靠天吃饭的农业耕种遭到致命打击,地广民贫,因此各地的割据势力虽如飞火流星一般交替,但始终对太北这大片无人无粮的疆土视为鸡肋。 直到后来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据说早年时候曾驻扎太北,在一次率兵与北汉国的流匪作战时受到重伤,生命岌岌可危之际被当地信奉黄老之道的道人所救,并观其气象赠有“龙蜒飞升”之偈语。而后赵匡胤果然率兵南征北战、平汉灭吴,成为后周国兵马实际掌权者,因此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之后,赵匡胤将太北视为自己的“龙兴”之地,下旨每年从国库收入中划拨一部分充入内库,其中之一作为“封桩库”,用于励精图治、整经习武、有朝一日从辽国手中收回被占的燕云十六州;其二则为“太北库”,专用于在太北以泛湖为基,兴修水利、鼓励农桑、开设官学。由于宋朝历代皇帝皆信奉道家学说,讲究寻求“天人合一”的境界,泛湖的最初规划及其后发展均不同程度的受到了道家思想的影响,历经宋、元、明、清几代的发展,逐渐成为融湖光山色美景、亭榭楼阁庙宇于一体的风景名胜,留下了历代名人的墨迹。 不同于南西湖周围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北泛湖与人世间名利场始终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幕纱。虽然未用高墙将整个湖泊与外界隔离,平常也有许多普通人家来此游玩赏乐,但湖畔上那些建于历朝历代的各式建筑却常年都是大门紧闭,还挂上了“游人谢绝入内”的暗红色警示牌,让人无法对其内部窥视一二。 这种现象并非现在才出现。 不知是何原因,自前朝开始便不再允许官家和民间在泛湖周围十里之内新建屋舍,因此除了清朝中叶之前在湖边几处有石滩的地方所建建筑之外,整个泛湖周边留下了大片绿树成荫、鸟兽结群的原始风貌。迄今为止三百余年,唯一例外的只是在一百多年前的晚清时期,在泛湖西南角一处依山伴水的半山腰上,有人新建了一座木舍,也不知道其主人究竟有何通天的手段,竟然能够获得当时皇帝的许可,在这处皇家也没有染指的风水宝地挂上了对外营业的牌照。而其经营的项目既非西乐,亦非国粹,仅仅只是品茗。品的,是此山中泉水;茗的,也是单有此山中风土才能种出的绿茶。据说凡是喝过此店茶水的人,或多或少的都会感到清心明目、烦恼消减,颇有少欲无为而身心自在的感觉,因此外间便将这里的茶水命名为“忘忧茶”。 这家茶舍名为“天一阁”,“天一”者,普天下仅此独一,暗喻其经营的方式在百年来绝世独一:上至皇亲贵戚、总统将军,下至贩夫走卒、乞丐地痞,凡有缘者一生中至少可以来此一次。由于茶舍未设包间、雅座,来的人无论身份地位,都只能在大厅内找一个位置,与他人共用一桌,无一例外。这家茶舍对于茶资也不作限制,喝茶之人可随意而给,贵若黄金珠玉、贱若分毫硬币,茶舍无不一一笑纳。在人数上茶舍每天只限进五十人,五十人外且请他日再来。据说民国时期在太北最大的军阀曾经无视这个规定,妄图率领一个团的士兵强行闯入,最后不知为何无功而返,三天后这个军阀暴毙在自己的司令部,首级不知所踪,甚至由此牵扯出了中原的一场混战。 几十年后,一个自称在共和国有雄厚军方背景的地产商,想要在泛湖进行地产开发,并宣称要在“天一阁”原址建立国家级疗养院。一周后,这家地产商背后上百家公司数百亿庞大产业被查封,而其本人也因为多起重罪并发被判处死刑,一夕之间从人上人沦为了阶下囚。市井民间对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直津津乐道,而那些稍微知道一星半点内情的人,无一不被足够让其心惊的势力背景下达了“封口令”,从不敢对此言语一句。 时间如逝水,在人们一日三餐中悄无痕迹的淌过。共和五十七年普通的一天,在泛湖的上空黑云层层叠叠,挡住了万米高空上的阳光,只是间或几道亮丽的闪电,组成一张曲折的网,惊心动魄的一闪而逝。暴风肆掠的在湖面上刮着,吹起无数的轻烟,意图摆脱下方的束缚奔向天空,但下一秒又被以万钧之势降落的雨水打回湖面。些微湖边上的水雾在雨打风吹下,侥幸逃到岸上,携带着淡淡花香飘舞着掠过深绿色的木窗,点点洒洒落在古朴的紫砂茶杯中。顿时,那原本就飘荡着清馨淡雅香气的一杯清茶,仿佛又多了几分灵气。 在大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具乳白色三角钢琴,若是有心人仔细看那斜翻的琴盖,可以看到上面一个鎏金的英文签名,写着“雪雁1973”几字,正是当世的钢琴名匠小施特劳斯历时十年亲手打造的收官之作,此琴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誉为“天籁之琴”。高亮度的烤漆面板上反射出了一张明艳动人的女子面庞,一头长发如丝绦一般垂下,纤细的手指微张,轻柔的落在那一排高低黑白的琴键上,双手错落间,一曲琴音缓缓奏出,轻若柳絮飘飞、缓若仙境漫步,弥漫在整个木舍之内,音若湮薰,仿佛挡住了天空中隆隆作响的惊雷。 大厅西面摆放着一张四方桌、两把雕花圈椅,俱是用最上品的紫檀木雕琢而成,显得静穆而沉古。宫装女子手捧着紫砂壶茶杯,低头细细品着,不急不慌的等着年轻男子答复。 而年轻男子似乎有着别样的考虑,并没有第一时刻便对宫装女子的邀请作出回应,而是缓缓抬起了头,打量起大厅内目光所及处的几面墙壁,墙壁上很有讲究的挂着一些山水字画,大多是绘画或赞美泛湖的景致,当然也有一些歌物咏志之类的诗词,看纸质似乎都很有一些历史。 年轻男子带着一丝趣味的看着,并没有过多去想这些字画究竟有多少历史,又有多少孤本真迹。想必这间背景神秘的天一阁主人,不会屑于用一些临摹赝本来充当门面,也定有其独到的方法来保存这些字画不被湿润的水汽侵蚀。 既来之,则安之,赏且自乐,仅此而已。 纵使如此,暴风雨中的宁静,也只是触地前千分之一秒的明镜,破碎于转瞬之间。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当年轻男子看到正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颇有些年代的字帖时,一直以来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也不由为之一动,脱口而出道:“兰亭序?” 兰亭序,天下第一行书神帖,最后一次见诸于历史记载是在唐朝初年,唐太宗用计从王羲之七世孙的弟子辨才和尚手中要来了兰亭序的真迹,此后便将它束之高阁,不再为世人所闻。历史学家们为了此书究竟是为唐太宗和武则天这两位帝王中的哪一位陪葬而争论了几十年,却没人能料到它竟然静静的躺在这天下第一阁中,就这样无遮无掩的挂在墙上,丝毫没有理会外间的风吹雨打,独自笑看人世沧桑。 对面的女子此时也若有若无的探来了一道目光,她想听听年轻男子要说出怎样的一番话,来评价这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实,似乎先前那一阵的沉默让她有些隐愠,而这幅让人意想不到的字帖正好是一个让年轻男子失态的机会。 然而事与愿违,殊不知这个男子接下来的话本身就出乎了她的意料。 “应该能值不少钱吧?” 话音不愠不火的从对面传来,使得对面女子目光一瞬间变得惊讶起来,似乎没想到以年轻男子今时今日的地位,居然提起“钱”这个字来还是如此市侩,一如刚刚踏入社会的大学生那样直白。稍一迟疑后她自嘲的一笑,不知是否觉得自己对面前这个男子的了解并不如原本想象中的那样充分,便又回过了神来,重拾起那副心无旁骛,古井不波的神态。 年轻男子原本散漫的目光随着对面女子的变化也变得专注起来,凝视着她那薄纱下依稀透出的美丽脸庞,嘴唇微阖,喉结耸动了两下,似乎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因而声音也变得坚定起来: “你亲眼看过洪水肆掠、骨肉分离的场景吗?我见过。共和四十八年那场百年一遇的洪水,我当时正在五道门,亲眼看着上游奔腾而下的洪水冲破了大堤,卷走了防洪堤上所有的驻军士兵和普通百姓。洪水过后,我再回到那里,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废墟,人们捧着逝去亲人的遗像声嘶力竭的悸痛。”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男子喃喃的说了这一句,似乎又想起了当日的惨景,眼珠微微一动,看向了场中央正在弹奏的白衣女子,端坐在乳白色聚光灯下,朦胧的水汽在身边萦绕着,恍若天仙。女子若有灵犀的在一段琴曲尾声稍加停顿,迎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笑。风之精灵似乎也被这轻颦笑颜所感染,而忘记了继续施展它大自然的咆哮,刹那间云淡风轻。 “我不知道今日所做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我更不知道要把这一切扳回来究竟能有几分把握,尤其是…”男子回过了神,似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窗外,并没有接着往下叙述,而是话题一转地说道,“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滂沱大雨,我脚下是被摧毁了的废墟,耳边呼啸着的是狂风暴雨。” “那一年,我才十二岁,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人生在世,总是要做一些自己认为对的事,那不是什么悲天伶人的慈悲心怀,只是本能,人性的本能。” 琴声从那天籁之琴中又一次响起,与之前相比不同的是,少了一分温婉润肠的和煦,而多了两道凄美悲怨的冥冥之音,似乎是顺着男子略带沙哑嗓音对往事的回顾,而重历着那段人间地狱般的岁月。 桌上除了茶具之外,还摆放着一盆应景的白云松,手指般粗细的枝条上长着四季长青的密密针叶,而它的根部则插入了花盆的湿润泥土里,尽情吸吮着内中的养分。 “尘归尘,土归土,如果说,百年之后我们都不过归于眼前的这一堆泥土,那么又能为这世界留下些什么?”年轻男子指着那盆中泥土,自问自答道,“唯有正义。” 木门应声被轻轻推开,一道高挑的倩影挟着风走了进来。这个女子扎了一头蓬松的马尾辫,耳朵上戴了一个微型耳机,穿了一身黑色的修身风衣,一条紫色的绸质束腰系出了修长的身形,脚上穿了一双长筒皮靴,皮靴以上露出一截如同莲藕般嫩白的肌肤。女子很有活力的走在屋内木质地板上,对着大厅中央弹奏钢琴的长发女子微一点头,便疾步走到了临窗年轻男子的旁边,驻足停下,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前线传来消息,台尔庄失守,泛湖守备司令部决定立刻召开联席会议,商讨接受联盟军队的通告事宜。” 天空中炸起一声隆隆的惊雷,斜地里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木屋内各人不同的表情。年轻男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消息,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意外。只见他在对面女子的注视下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将杯中水一点一点的喝完,然后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唇齿间回味了一下茶味的醇厚回香,意犹未尽的轻叹了一声,这才放下杯子站起身,接住黑衣女子递过来的呢子大衣穿在身上,将一顶黑色的礼帽拿在胸口,右手食拇二指放在帽檐上对女子致礼为意道: “看着这泛湖的雨,让我想起了理学大家朱老夫子在六十年前提出存续礼仪时说的,当人们被迫接受生活于暗的法则时,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在漫漫长夜中守候那划破长空的一线光芒。盖因为我们的坚持,是为了让后人知道,孰对孰错。让这世间公平正义的理想,存续于我们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代,直到地球不再旋转,星河不再璀璨。纵使千万人放弃,吾亦独行于世间,至死至终。请将这番话替我向他转达,若果将来有机会…我们战场上见。”(新书上传,求收藏、求推荐、求评论,这对俺的创作至关重要,拜谢大家!) ------------ 第二章 嗜睡的少年 四周静谧得没有一点声音,如同造物主抹去了所有生命的痕迹。漆黑的苍穹下,可以感觉到大地随着某一节点在转动。天空中的群星以一种复杂的规则排列,但是有着数千年智慧传承的古人却能根据它们在天球上投影的位置准确分辨出它们各自的归属。七星勺柄指向的是牧夫座,异常明亮的是猎户座,而那如同人马弯弓的就是射手座。每一个星座都曾经有过一段闪亮的神话,迷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如同大浪淘沙。 终有一刻,当星光不再闪亮,所有一切如同抹上一层淡淡的薄纱,显得不那么真实的时候,一颗流星从遥远的深邃中飞来,带着灼灼光亮,以蜿蜒曲折的轨迹留下一串尾巴,就如同人持一把锋利的匕首将黑色的幕布破开,写下了一串奇怪的符号。 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这些符号,但没有哪一次如同此刻这般清晰,这般印象深刻,似乎还带有节奏感颇强的”笃笃”声,和一阵由远及近传来的呼唤: “起来…” 呼唤声夹杂着“笃笃”的声音,初听起来并不那么清晰,却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就像是有人打开收音机,通过不断的调整频率和音量,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一点,听起来很真实,而且非常的熟悉,似乎每天都听见过,就像是班主任刘老头的声音。 “时云天,起床了,天已经亮了!” 呼唤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时云天的耳朵里,这一次他很确定,这绝对是刘老头的声音。而他能听到刘老头说这话的可能性,那就只有一种。他一个激灵,飞快的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这里是教室,四周坐着他的高中同学,而面前站着正一脸怒容盯着他的,是他的班主任刘继塘老师,人送外号刘老头。 刘老头胸口起伏不定,双眼狠狠瞪着时云天,额头上的一股怒筋显示出他目前已经极近暴走。时云天此刻已从睡梦中彻底醒来,尴尬的站在教室中间,双手垂放在课桌上,不知该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 上课打瞌睡?那是肯定的,而且还不止一次被抓现行了。但这一节是自习课,自己并没有影响老师上课,性质应该不是那么恶劣。心里这般想着,时云天偷偷瞟了一眼讲台,语文课老师文婷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教室,正坐在讲台前埋头翻看着教案,她身后的黑板上,粉笔字写着的“第三单元:第一课荷塘月色”几个字格外扎眼。 被无视的时云天头埋得更低了。 许是时云天这种知错的态度让刘老头消了一分气,许是想到不该在其他老师的课上发飙,许是…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刘老头总算深吸了两口气将怒火压下,用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到我的办公室来。” 时云天无奈的跟着转过身往外走的刘老头,经过讲台时,朝着仍垂眼看书的文老师歉意的低下头,也不知对方是否有看到,接着便快步走出了教室。 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刘老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却没有坐下,而是习惯性的端起办公桌上一个加满了茶水的磁化茶杯,背过身去看着墙壁上的挂历,已经翻到了共和五十三年十月,离这一届高一新生开学过去了一个多月。 看着窗外打着篮球的年轻学生们,刘老头不禁摸了一下自己光亮的前额,暗自叹息,这已经是他教书的第三十五个年头,也是他教书生涯的最后一站。刘老头想将这一届学生亲手带毕业,将他们培养成才,为自己的教书事业画一个圆满的句号。然后,他将带着老伴去一趟太北,到那个他几十年前都承诺要去但却一直没有时间去看看的泛湖,如有机会,再喝上一杯人们神传已久的“忘忧茶”。 身旁的这个学生,两个多月前拿着报名表来找他时,只提供了一份在外省初中很是一般的成绩表,以他的资历本来可以拒绝接收这样的学生,但是相比学校里那些刚分配来的年轻老师,刘老头更懂得什么叫做有教无类。眼前这个叫做时云天的学生,虽然衣服穿得很旧,低头站在他的面前略显恭敬,却没有其他学生那样的拘谨和不知所措,尤其那一对眉头下灵动的眼睛与他对视时从容不迫,回答他的问话也是方圆有据,让他感觉这个学生与其他人格外与众不同。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不论是哪一个原因,刘老头当时一松口,同意了时云天进入他的高一三班就读。 这才有了今后一切事情发生的开始。 刘老头曾经期待着,这个叫做时云天的学生能够给自己带来惊喜。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惊喜与自己期待的相差甚远。 语文课老师反映,时云天课堂上趴着睡觉。 化学课老师反映,时云天手撑着半腮频频点头。 历史课老师反映…… 甚至在自己亲自讲授的数学课上,时云天仍然是一副我行我素,誓将瞌睡进行到底的态势。 刘老头很快由期望到失望,最后变成了绝望。 锦城是天府省的省会城市,自古便有浓厚的学术气息,几座高校里不乏两院院士。锦城二高坐落在这座天府之城,本身又是市政府大力支持发展的重点高中之一,随着一批批从名校毕业的研究生、甚至博士生的加入,带来了新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方式,同时也提升了二高的升学率。因此这几年二高对于招生的要求如同市中心所建的商业楼盘那般越来越高,而申请就读的学生却如那蜂拥而来的购房者一样不见减少。 刘老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曾经让他看好的小伙子,可能会成为他教师生涯中的一个污点。现在外班上的人不就知道高一三班有个“瞌睡王”了么。 刘老头心情有些沉重,作为一名老师,他有着三十五年丰富的教学经验,他教出的学生有的已经到了省府办公厅任职,有的进入了世界五百强大中华区担任高层管理,也同样有默默无闻的市井小民。按理说,在共和国当前的教育环境下,教出一个脱颖而出的良才或许会让他感觉欣慰,但是遇到一个浑浑度日的差等生,即使这种学生将来一事无成,应该也不会再让他产生出遗憾的心情。 但是…… 刘老头摇了摇头,似乎要将这负面的情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此时,在实验楼顶矗立了四十年久的大笨钟一如既往地发出了自己隆隆的声音,向这所学校宣告着一天课程的结束。 每间教室都响起了如获新生的轻叹。 刘老头拿起端了很久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口,茶叶很浓很苦,一如他此刻沮丧的心情。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的双眉仿若两片柳叶,浓浓的,极有神韵。少年笔直的站着,就像一个多月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依然那么恭敬,那么的一脸平静。 “下次不要再在课堂上打瞌睡了,你要对自己的将来负责。” 刘老头觉得自己怎么也说不起狠话,嘴里咕哝了半天挤出这么一句,也不知道时云天是否有听到,便对着他摆了摆手。 “谢谢老师”。时云天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刘老头会拿出班主任的威严来对他发一番脾气,再警告他今后不许打瞌睡,却没有想到如此轻松让他过关。他心中松了一口气,对着刘老头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出办公室。 “哎...”刘老头看着消失在办公室门外的时云天背影,放下茶杯叹息着。 站在办公室外,背靠着天青色的瓷砖墙壁,时云天露出了在人前没有的一丝无奈。 四下无人,时云天伸出了手掌,几缕白色的气丝从他指尖缠绕着升起,垂垂落日投射了几抹金色的阳光,透过他的指尖将气丝打散。 “还是不行啊。”时云天暗自叹息了一句,将书包跨在肩上,低着头走下了楼。 阳光斜下,照映到操场的旗杆上,时云天穿过旗杆映在大地的一矗阴影,向着操场走去。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教学楼络绎不绝的走出,在校门口碰到了从车棚推车出来的学生,汇成一股洪流涌出了学校。 “又被刘老师抓典型了吧。” 刚刚进入深秋的锦城并没有北疆那么寒冷,套着一件快乐女孩的针织薄衫,脚上一双三排扣粉红皮靴,斜挎着一个futuregirl的格纹卡通女包,这身装束再加上一张粉嫩至极的脸庞,即使穿着学校统一定制的校服,也只会显得比其他女生更娇柔可爱。 风习习的吹,轻抚着少女的缕缕青丝,映在时云天眼里,就如同那阳春三月的嫩柳化解了他心头的严寒,顿时感觉一阵温暖。 时云天看着眼前的少女,嘴角露出了这一整天的第一个笑容,仿佛他又看到了一个月前,那穿着米黄色公主裙,扎着一个蝴蝶结,在身后气喘吁吁追上他的可爱女孩: “你叫做时云天吧?正好我们回家是一个方向,以后可以搭伴了。” …… “你不认识我?拜托,我是你同班同学好吧,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名字吧?” …… “开学第一天你就打瞌睡?真是被你击败了。我叫秦雨荷,很高兴认识你。” …… 秦雨荷倒背着双手,蹦跳着绕时云天转了一圈,笑着说道:“能够进了刘老头办公室还面不改色走出来的人,难怪你被他们称为史上最强的瞌睡王了。” 时云天刚挂在嘴角的笑容顿时一凝:“史上最强的…瞌睡王?” “安啦,这只是胖小凯他们给你起的绰号,我觉得挺形象的啊,谁叫你成天只知道打瞌睡。我们快走吧,文老师又布置了作文,我要赶快回家去写,不然十点前又睡不了觉了,女孩子可是要睡美容觉的。” 秦雨荷咯咯笑着,如同一只轻灵的小鹿,顾头不顾尾的向着前方跑去,因为她知道,无论到了何时,时云天都会在身后一如既往的追着她。 而时云天此刻却站在原地,沐浴着金色洋洒的日光,想着班上同学给他取的绰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一个少年驻足看着前面一个奔跑的少女,金黄色太阳照在少女身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背影,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的画面。 …… “共和五十三年九月一日,当东方古老神秘的共和国迎来了她又一次新生入学时,意味着这个国家又有了新的血液。西南内陆的天府省,在这个当时总人口相当于合众国西海岸三个州的总和、经济总量却只有加州十分之一的行政区域,其首府锦城市的第二高级中学来了一位年轻的学生,他的样貌平凡,身上衣着甚至赶不上当时周薪40美元的普通家庭小孩。学生们因为他不爱参加集体活动而疏离他,老师们因为他几乎每日上课必打瞌睡而厌恶他,除了全能的上帝,可能没人会知道,这个男孩将来会对整个世界带来的改变。”--《时代周刊・全球百年人物》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叔与侄 天府省是共和国三十四个行省之一,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行省。由于它的北面是绵延1500公里、海拔2000多米的秦岭,仅有临着悬崖建的几条栈道与外界相连,自古以来,便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说法。也正因为天府省这种与外界极为不便的交通条件,自从前朝初叶“迁移边民入天府”之后,外界的战乱便再也没有波及到天府。即使随着科技的发展,战争手段呈现多样化之后,民国三十一年,当时的日本国发动海陆空三军入侵,自北向南侵占了大片疆土,但也是在秦岭脚下止步兴叹。直至民国34年日本国战败投降,废除军国主义制度,改国名为东瀛,它也未能有一兵一卒进入天府。 共和国成立时,百废待兴,为了让这个久经战乱的国家早日走上工业强国的道路,政府决定修建连接所有省府的铁路网络,使得“东西通贯,南北相连”,为此专门抽调了工程兵组成铁道部第九建设局,从秦岭两侧修建天府出省铁路。为了将天府省丰富的矿产物资运出,铁道部在锦城城东修建了车站、转运仓库,随后再慢慢扩修职工宿舍、生活区,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功能区域,几乎占据了老锦城一半的城市面积。因此在共和纪元前30年,锦城又有“铁半城”的别称。 共和三十年定下了大力促进经济发展的国策,从沿海到内陆,从平原到大山,共和国的每个角落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经济建设。报纸新闻上辩论的是哪种经济政策更适合当前的国情,国会议员们争吵的是谁的见解更能推动经济的发展。锦城的经济随着这种宏观背景也逐渐发展了起来,许多住在铁路局老房的有钱人都举家搬去了更宜居的城南和城北,城东便空出了许多平房,便宜出租给外来务工的人们。 锦城东二巷位于城郊,便是这样用于出租的巷落之一。自古巷朝两边开,东二巷一边背靠着年久失修的老护城河,另一边开在荒草丛生的野外空地。这里原本并不是真正的野外,而是一家建筑公司在两年前便拍下的一块住宅区。当时市政府正打算启动“宜居城市”工程,小道消息满天飞,这家倒霉的建筑公司不知从哪个渠道得到的消息,以为市政府将会在城东进行旧城改造,于是便买下了东二巷门口的居住区并且实施了拆迁,为此支付了不少搬迁补偿。可是最后锦城市政府公布的发展蓝图却是围绕着城南进行,这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押注失败,欠下了巨额债务不知所踪,有说是跑到国外隐姓埋名了的,也有说是被黑社会追杀尸沉护城河了的,反正不管怎么样,对于城东的老人们来说,这只不过是又一个投资失败的故事,用来教育自己的子女做人还是要本本分分的好。日子,始终是要过的,就算这片荒地没人管,也不过是买菜散步送孙子读书时多绕一点,在这里来的人更少一点,仅此而已。 再加上这一带平常本就人少,所以就更没人能说得清,在北二巷曲径幽深的尽头,一个二层楼的组合式房屋是何时搬来了新的住客。如果不是偶尔看到一个挎着书包穿着锦城二高校服的少年从这条巷子进出,而在去年春节听到这间屋子传出了像炮竹般轰鸣的声音,恐怕谁也不会知道这里还有人住。 一条肥大的野狗刚刚觅完食,懒洋洋的趴在一人多高的破败砖墙上,享受着太阳下山前的最后一点阳光。它无知无畏的看着男孩从巷子的那头走来,路过两三户透出零星灯火的人家,离着它越来越近,却没有一点想要逃离的意思,反而站起来露出了利爪,扬起了头,眦着尖牙傲视着这个想要踏入它“领地”的挑战者,蠢蠢欲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要扑上去。直到看着这个男孩在它面前无视地转过身去,推开半掩着的木门进入到那一直让它潜意识里感到不寒而栗的屋子,这才“哧溜”一声迅速翻下墙去,跑得无影无踪。 大门两旁贴着一幅早已褪色殆尽的对联,破败的木门上从未上锁,这里也从来没有第三个人来过。有钱人都搬到了城南或者城北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翻遍全家也找不到两个铜板的人,因此小偷也极少来光顾这里。 大叔说大隐隐于野,中隐隐于世。这里究竟是野,还是算作世呢? 时云天好笑的摇了摇头,走进院子将木门虚掩着,这才缓步穿过土黄色泥巴路走进了屋子,径直来到左上方邻角处,准确的找到了一个内凹向里的椭圆形握槽,轻轻朝里一推,只见那面涂着普通灰色水泥正对着院门的墙壁缓缓沿着中轴打开,显出了里面一条漆黑的通道。 门刚打开,一阵冷凝的风便刮了过来,时云天感受到一股如同寒冬腊月的严寒气息。他迈步站了进去,铁门很快便关闭,漆黑的两面墙壁上同时亮起了一字长线的两排平行的灯光,照亮了脚下的路。 脚下的路并不好走,虽然这是一条笔直向下只有十余米的道路,并且还用长条方石铺就而成。但整个世界只有两个人知道,这条路设置着如何的机关,前方看似平常的步步方石又隐含着何等的危险。 时云天半眯着眼,看了看道路两旁那无人执守却自燃的油灯,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这才将右腿抬起,缓慢而稳定的踏上了第一个石阶。 第二排右侧一盏油灯无风自灭,两眨眼的功夫却又重新燃起。根据二战时期合众国军方采用的阿诺伍德代码演化而来,油灯一直燃起代表0,一灭一燃代表1,再根据0、1的前后顺序定下下一石阶的踩踏部位,00代表直接踏出一步,01代表向右踏出一步。如果有人误闯进来,不知道根据这种规则出脚,就会触动石壁两侧安置的机关被捕获。 时云天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胸有成竹的向着右前方踏出一步,站在了下一台阶上。身后的灯火随着他的移位而同时熄灭。 如此一步步的,时云天根据灯火闪烁的提示,解读出了下个台阶出脚之处,颇为顺利的朝着第三道铁门接近。 最后一步台阶前,时云天驻足而立,目视前方黑乎乎的铁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两侧。两侧的灯火各自熄灭了一次,再重又燃起。时云天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是两个0。 阿诺伍德代码在二战中曾经为合众国在与日本国的海战中起了极大的作用,但由于编码方式简单,当时的日本国谍报机关很快便将其破译,使得合众国付出了一艘航空母舰和数艘战列舰的代价,并且在海战中一度退守夏威夷防区。但合众国始终没有放弃阿诺伍德代码,而是想尽办法对代码的缺陷进行完善。根据升级版本的阿诺伍德代码,对于一些特定代码的解析有了新的规则,其中之一就是当两个0在一条代码的最后出现时,解码者要对其进行逆序翻转,也就是说实际代码应该是两个1。 11代表时云天需要以近似于一字马的姿势同时站在石阶两端,这个姿势对自小锻炼的时云天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他皱眉的原因只是因为,每次的最后一关都是这同样的姿势,实在是太无趣了些。 时云天暗暗摇了摇头,无可奈何的双脚轻点,身体离地而起,又很快落下,踩在了最后一阶的两侧。 那扇标有“p1”字符的铁门自动向石壁内收起,乳白色光芒从面前的房室传来,照亮了原本昏暗的廊道。 时云天没有半点迟疑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椭圆形的屋子,屋子四周不规则的摆放着几张椭圆形的木桌,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椭圆形玻璃器皿,以及一些金属器具。屋子中间一具酒精灯正在对着一个透明的玻璃仪器加热,当然这仪器也是椭圆的。一个中等身材长得并不十分椭圆的中年男人穿了一件白大褂,正背对着时云天,身躯微微向着身前探起,专注的盯着加热器具。 “波长敏调器调到7档,比色二号暗箱,导流管加三滴5号配液”。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从中年男子嘴中发出,不需要回头,因为他知道能够进到这里来的,只有时云天一个人。 共同生活了十多年,让时云天早就对对方的一些习惯了如指掌,并且形成了一定的默契。波长敏调器和比色暗箱都是大叔用于观察特定元素在化学反应条件下产生的光谱的必要工具,而如果要辅之以5号配液,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大叔不知又从哪儿找来了一些奇异古怪的玩意儿,在做着他那无人知道意图的实验。上次是一枚古朴的发簪,上上次是一枚小型炮弹。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一枚抗日战争时期的炮弹,非要在实验室里将它引爆,甚至差点弄出了事来。 时云天熟练无比的将波长敏调器的观测刻度调整到7档,从而可以根据夫琅禾费图表来将太阳光谱与大气光谱的光谱线区分开来。而比色二号暗箱,则是用于将一些固定波长的光谱隔离,从而减小观测范围的一种工具。 时云天将比色暗箱与波长敏调器之间接口进行对接,再看了看5号配液皿,那是一种颜色浅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银白色。 时云天疑惑的看了看对面男人的背影。 “有什么问题就快说,趁着我手头上还有几分钟的时间。”中年男人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显微镜下一个切片,头也不回的说道。 时云天认真地想了想,这才问道:“这个…不是应该将轻、重两种催化剂按比例混合使用,来促进原子进行光反应吗?这样才能更好的控制反应时长和效果。”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使劲挠着那如同鸡窝般杂乱的头发,很不耐的碎碎念着,显得情绪有些烦躁。他开始在原地踱步,嘴上说道:“那是教科书上针对大部分光化学反应来说的,经典理论往往都只是初学者入门的阶梯,对于一些超态问题的研究却必须打破这种思维的定式。好比医生治病,按照传统的医学理论去研究癌症问题,人类才会用了数百年时间还攻克不了。既然我知道了病人的病症,也知道该用怎样的药物来为他治疗,那我当然就应该选择最恰当的药引。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兆蒸气更容易激发这块破石头上的氢分子进行光反应。” 中年男人又想了想,放缓了语速却不容置疑的说道:“记着,无论科学,还是武学,原理都是相同的。世间没有万物皆宜的真理,所谓办法都是只能解决当前的难题,一人一物,只要稍加变化,我们的应对就可能随之而改变。就像这涅银一样,适量的涅银可以用做光媒激发光学反应,但若是周围的声、光、热发生了变化,却又可能变得凝阻光学反应的产生过程。人,既然只是从属于社会的动物,那便自然需要了解这种自然规律。” “你又不会一点武道,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时云天小声嘟哝着。 “你说什么?”中年男人显然没有听清楚时云天刚才的说话,停下了脚步问道。 时云天虽然对大叔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却没有将刚才那句话再度重复,而是挠了挠头,将他隐藏于心中很久的不满顺带问了出来:“我是说…既然没有一尘不变的事物,那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一字马?”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时云天会问出这个问题来,他停住了脚步,盯着时云天看了一会儿,才用一种比之前更加缓慢、也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因为我是仲元,我不想让你忘了我。”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平行之间 “我是仲元,我不想让你忘了我。” 相比起他出其不意的那个问题来说,时云天更加想不到大叔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虽然看似莫名其妙,但时云天原本就没有指望大叔会正面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此时他的心中反而为此充斥着一种不知是沮丧,还是感动,抑或一种别样的情绪,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从两岁起就一直跟着你生活,又怎么可能忘了你呢。” 叫做仲元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听到时云天低声喃喃自语,他已经转身走向了操作间,迫不及待的要对自己实验的最终结果进行观测。 “别忘了做今天的晚饭。”仲元懒洋洋的说道,“今晚的红烧排骨要按照三号菜谱来做。” 时云天的心情如同乘坐过山车从最高点瞬间跌到了低点,经历了短暂一瞬间的失神后,他双手撑在了桌上,双眉略带羞愤的挑了起来,两腮泛起了一丝血晕,破口大骂道:“天天都吃红烧排骨,都连续吃半年了,大叔你还吃不厌啊。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变成排骨了。” “咔嚓。”实验室另一侧标有“c1”字符的铁门自动关闭,将少年人连同他怨愤的叫喊声一同挡在了外面。 时云天对此结果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他没有再喋喋不休的埋怨,而是怏怏的从实验室走到一楼的厨房,打开了冰箱,看了看那还占据着半个冰箱容积的一堆排骨,随手拿出一块来。 屋子的格局很奇怪,从外面进门只有一个可勉强称为“客厅”的杂乱空间,然后就必须先通过下面的走廊,进到实验室,再从另一侧上楼到厨房、卧室、还有一间阁楼。 最初时云天以为这样的设计很奇怪,非常不符合人们的美学和生活习惯,并且极易使人怀疑,毕竟一个只有客厅而没有卧室与厨房的屋子,容易使人联想到密室与一些毛骨悚然的东西。但大叔却依然对这个设计保持了由衷的热情,说什么如果真的有人找到了这里,那么这座屋子设计的再如何大自然,也无法将两人隐藏得住。既然隐藏不住,那么这样的布局,以及整座屋子随处可见的椭圆形状器具,大叔说至少他能够奢侈的感到家的感觉。 时云天开始时还信以为然,可过不久他便发觉,这只是大叔为了方便在每天自己放学回家的时候,能够命令自己按照他的口味做出晚餐的一种设计。或许对于大叔这个吃货来说,能够每天都吃到合乎自己口味的饭菜,那才真正是有了家的感觉。 电磁炉前贴着一张菜单,上面白纸黑字的写了七道菜谱,全部是对于排骨的一系列做法,有清蒸、有红烧、有炝炒、也有炖煮,时云天这半年来,天天都是按照大叔写的这份菜谱做着饭。 切肉是一个细致的功夫活,时云天对于大叔的愤怒,并不完全是因为连续半年吃排骨,而是大叔对于排骨刀工的要求之高,远远超过了他对于其他菜品的要求,比如说最外面的一层肉皮不要,因为有些肥腻;最里面的一层肉皮不要,因为靠近内腑;切出来的每一块肉都必须半个大拇指这般大小,骨肉还不能分离,这样才能既入味、又口感佳… 时云天心里恨着、嘴里念着、手上切着,这半年过去,他切排骨的刀法倒是练得干净利落,下刀要狠、停刀要准、收刀要快,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排骨切好后,烹饪的过程显得极其简单。大叔为时云天早就准备好了相关的调料,他只需要向高压锅里放好这些调料,将洗过的排骨倒进去,再设定好煤气炉燃火的时间,便可以离开厨房,上到阁楼去做其他的事。 阁楼是时云天的卧室,二十来平米的空间内摆放了一张木板拼成的单人床,一台接上了电源的电脑,一个黑色身筒、长约两米的天文望远镜,以及一个四层实木书柜,不同种类的书籍分门别类的排放着,将四层书阁放得满满的。 时云天踩在吱吱作响的木板上,缓缓走到了窗前,伸手拉开了望远镜筒正对着的深黑色窗帘,刹那间皎白的月光便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侧边深绿色的床单上,可以隐约看到一层厚厚的灰铺在上面。 时云天打开望远镜上的遮光盖,将眼睛凑在目镜上,右手极为熟练的调节好主镜与寻星镜之间的光轴,掠过表面凹凸不平的月球,朝着无尽的深空看去。由于大叔交待了他每天只需要观测角度在π2.3―π2.5之间、深度为5600万公里的星空,因此时云天并不用每次都要调整天文望远镜的参数,而只需要将范围固定在玛尔斯星周围进行观测。 玛尔斯星并不是距离地球最近的星体,但却是目前研究所得地表环境最接近地球的行星。合众国前不久公布的观测结果显示,玛尔斯星上某些大峡谷内存在着液态水,这说明我们在宇宙中的这个近邻可能存在某种碳基生命,这让独存于宇宙间倍感孤单的人类欢欣鼓舞。 时云天的天文望远镜并不具备能够对玛尔斯星表面进行深入观测的放大倍数,他只能从目镜中远远的看到这颗外表泛着橘红色的星球,以及周围那黑得不知道尽头的深空。 没有任何预兆的,时云天突然想起了下午课堂上,自己打瞌睡时梦见的那个场景,也是在同样的深空中那闪耀着灼灼光芒的未知符号。时云天很是好奇,为何自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梦到那类似的场景?时云天相信这绝不是单纯重复的巧合,如果说这个世上有人能够给予自己一个答案,那这个人一定只能是大叔。他一度以为大叔让自己观测头顶之上的这片星空,就是因为他知道答案。但大叔明确的告诉他自己并不能解析这种梦境,只是猜测或许正因为重复做着相同的梦,才使他一直陷入嗜睡的毛病里。 大叔并没有告诉时云天究竟要用这具天文望远镜来观看什么,只叫他每日只要看过没有异常,就用电脑将这片星空图拍摄打印出来。时云天一直都很纳闷,大叔所谓“异常”指的是什么,难道这个橘红的星球还会某天突然变得水蓝蓝了不成? 时云天暗暗摇了摇头。 与电脑连接的彩色打印机里发出了纸张进出的声音,指示灯由不停闪烁的红色变成了恒稳的绿色,时云天取出打印纸,关上电脑下楼去。 楼下洋溢着红烧排骨诱人的香味,还可以听到一个毫不掩饰吃相的中年大叔“吧唧吧唧”嘴里咀嚼的声音。 时云天把打印出来的星空图放到仲元面前,走到桌子的另一边,端起碗来开始吃饭。 仲元皱着眉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看了一眼时云天拿来的星空图便随手扔到了一旁,反而是一边嚼着饭,一边盯着桌上那张显示着红黄蓝几色光谱的线条,半晌无言。 这几年来,时云天还很少看到仲元面对着光谱图显露出这种难以取决的神态,不由得好奇问道:“大叔,这就是那块破石头释放出来的氢原子光谱曲线?似乎看不出它和别的物体释放出的氢原子光谱有什么不同?” 仲元目光依然没有从这幅谱线图移开,随口回答道:“唔…这张光谱曲线如果从光子能量跃迁的幅度来看,自然和别的谱线有所区别,看起来它受到太阳辐射的临界状态很短,瞬发也就更强烈。只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太阳黑子活动造成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大叔,你管了玛尔斯星又来管太阳,难道你是宇宙大兵不成?”时云天调侃道。 仲元双眼圆睁,紧紧地瞪着时云天,语气中带着几分厉色的说道:“老子管不了天管不了地,老子至少能管你这个小王八蛋。就算是再过一百年,老子也是你的叔,轮不到你来调侃老子。” “再过一百年,你早就入土了,我到时候会去你坟上上香的。”时云天不甘示弱的反击道。 仲元却没有再理会他的调侃,而是将碗筷放到桌上,表示他已经吃完,想了想转而问道:“小子,你以前从不问这些的,今天为什么突然好奇起来了?” 时云天吃得很快,他将最后一块排骨挑到嘴里,端起碗来把米饭都倒进菜碟里,一边合着油水拌饭,一边说道:“前两天看新闻,爱尔兰两名科学家已经证实了反物质的生成,同时也发现了黑洞的确实存在。” 时云天说的是最近轰动了整个科学界的一大新闻,西欧岛国爱尔兰的两名科学家―敏贝尔和艾森霍温在实验室里证实了数百年来科学界一直存在的关于黑洞的猜想的确属实,而非仅仅是麦克.唐纳科幻小说中虚构出来的物理童话。虽然他们的研究成果还需要被科学界进一步确认,但是一旦属实,产生的影响如此之深远,共和国的主流媒体也对此进行了报道,时云天相信,即使刻意隐居在信息网络的边缘,大叔也一定听说了此事。 果不其然,仲元并没有对此提出质疑,而是将右手放在桌上,粗大的手指摩挲着那张氢原子光谱图,动作轻柔得像是抚摸情人的脸,嘴里问道:“然后呢?” “有人说黑洞可以通往另外一个宇宙,大叔我想问你,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平行宇宙的存在?” 这种高端的问题尚未在科学界得到正解,但时云天毫无来由的相信,大叔那里一定能有答案。而仲元也没有露出为难的表情,嘴角反而带出一丝嘲弄的笑容,他将光谱图放在桌面上,站起转身走到墙角的饮水机边,舀了两瓢咖啡倒进空的杯子里,满满的接上一杯热水,端在手中慢慢踱了回来。而在做这一系列动作时,仲元的口中也没歇着,慢条斯理的说道: “平行宇宙?按照爱因斯坦的量子理论,任何一个细小事件的发生都可以产生出不同的后果,而每种可能的后果都会形成一个宇宙,一个物理常数和粒子法则相同的宇宙。在那个宇宙中,或许仍然有一个隐居避世的仲元,一个傻里傻气的时云天,他们仍然会躲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过着逃亡的生活。只是他们所在的国家或许更被人们习惯性称为中国而非共和国、采用西历而非共和纪元,他们此刻不像你我这样谈话而是看着某本小说,离地球最近的星球不是玛尔斯星而叫火星或者什么难听的名字。元素周期表依然存在只是对元素的叫法不同,人们照常工作赚钱只是更缺乏信仰,世界依然充斥着权利金钱与欲望的游戏…平行世界,似是而非虚幻的梦。只是由于爱因斯坦没有给他们指出那最后的一步实证道路,所谓科学家的那帮草包们便始终不敢接受这种学说。但是…”仲元走回到时云天面前,将水杯放到桌子上,眼睛饱含深意的一瞥,问时云天道,“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 时云天仔仔细细的将菜碟里最后一点米饭吃完,确定没有落下一颗米粒,这才盯着饭桌,双眼有些迷离的说道:“那天的大水…五道门那些被洪水卷走还苦苦挣扎的人们…还有那个我没有救起的小女孩…” 时云天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大叔,我不相信有所谓天堂的存在,但是我希望能够有一个与我们同样的平行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不用再遭受共和四十八年的大洪水,五道门的人们也不会遭受家破人亡的惨剧。” “是啊,平行宇宙…”仲元像是被时云天的情绪感染了似的,也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一丝落寞的神态来,看着时云天说道,“或许是有的。”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一个人,一种毒,一座岛 华夏大地历史上并非没有遭受过洪水,在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便是最早关于大洪水的传说。自从共和五年长江流域爆发大洪水以来,政府加大了对黄河与长江沿线流域防洪堤的建设力度,并有驻军常年在重要河堤上坚守,安然度过了此后四十多年的夏季洪涝期。 共和四十八年,由于厄尔尼诺现象导致长江上游的泛湖、洞庭等湖泊降雨增多,中下游多个重镇水量达到历史最高,因而导致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爆发。 大雨狂暴的从空中倾泻而下,如同石子不停地砸在身上一般疼痛难忍。十二岁的时云天左手使劲地抓住一根生长在泥土中的大树树干,五指深深地陷入进去,右手抓住一把红色小伞的伞尖,而另一头的伞柄处正被一个细弱的手掌紧握着。 “抓紧了,别松手!”时云天顾不得从头顶一直往下淌的水流,大声喊道。 身前半米处,一个小女孩右手通过这把小伞与他紧紧相握,肆掠的洪水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她整个身子卷动着拖走。小女孩使劲抿着嘴唇,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吃力的神色,却没有发出一声惧怕的哭泣。只是用倔强而明亮的眼睛与他对视着,使劲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样坚持了两分钟,与洪水进行着生与死的搏斗。时云天瘦小的左手由于插入树干太过用力,已经开始流出了鲜血,在雨水的泼打中滚淌淡去。看着身边不时被洪水带走的家畜和木板桌椅,时云天感觉这样下去体力总有用尽的时候,必须要想办法将女孩从水中拖出来。 “气运归脐齐,提咽丹田生。”时云天心中默念着运气的口诀,吃力的推行着经脉运转,内腑丹田处慢慢升起了一股热流,经手臂来到手腕处,凭空生出了一股劲力来,将小女孩向身前拖近了稍许。 时云天心中一喜,赶紧想要如法炮制地将小女孩拉出水面,可是没有想到后腰雪山处突然一颤,一股莫名的寒意随即遍布了全身。 时云天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心中变得异常紧张,在这紧要关头他顾不得去想究竟怎么回事,一咬牙将全身绷紧,想要再提一口气,复制刚才的做法,却没有料到更大的反噬袭来,他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身上体温下降,手指间渐渐泛起了白丝,甚至凝结成一颗颗肉眼可见的细小冰粒。 与此同时,时云天身上如同千万颗细针同时刺入,挑动着脆弱的神经感知。他忍不住痛苦地大叫着,右手原本牢牢抓住的小伞渐渐滑落。 小女孩依旧紧紧抿着嘴唇,看着时云天流血不止的左手,和已经开始慢慢结冰的右掌,感受到了自己的生机一点点流失。 无法可想,无力可借。 当时云天只有手指还能勉强勾着伞尖时,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小女孩的双眼盯着时云天,用尽力气喊出两个字来:“谢谢。” 在错手分离的一刹那,小女孩眼角淌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随着她一同被洪水卷到身后,一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 时云天蓦地睁开双眼,眼皮不住跳动着,嘴唇哆嗦,胸腹起伏不平。之前已经有过这种体验,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在练气之中沉入了梦境。幸好醒来得早,除了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之外,他的身体没有其他异样感觉。看了看周围的几面墙壁,上面都分布着一些大小不一的冰粒。 时云天轻轻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凌晨三点。他依然保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端起了放在身前的透明杯子,杯子中是一种淡蓝色半透明液体,在这种低温环境下放置了几个小时,杯子却仍然冒着腾腾的热气。杯子中的药水是大叔亲手配置的,自从记事开始他每天都要喝一杯这种药水,只不过药水的颜色经常变换不同。 时云天自小患有一种怪病,夜晚十二点后,他的全身便会发寒发冷,指尖会凝结成冰。为了治好他这种病症,大叔才将地下实验室隔了一个屋子出来,让他每晚在暗室里休息。同时丢给了他一本不知出自何处的无名书籍,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些口诀。大叔说书上写的是从未流传于世的用于人体练气的口诀,时云天每晚需要在暗室里修炼这些口诀,并喝下他配的药水以压制寒气,慢慢改变自己的体质以驱逐寒毒。 “丹顶隽意气渐鸿,沉田而下入心腹。”时云天按照口诀所说,开始了导入运气,天顶、丹田几个穴道隐隐产生了一点与体内寒气相冲的气息,这种气息刚出现时若隐若现,显得并不平稳,根本不能与他遍布全身的寒意相抗衡,反而这种冰与火交替出现的感觉,使他在坚忍疼痛的同时,还必须克服心中不时出现的暴走冲动。 时云天好几次都感觉自己处于心痒难耐的临界点。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几处穴道都产生了肿胀的感觉,根据仲元对时云天的叮嘱,只能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将药水喝下。而随着药水顺着喉咙流入五脏六腑,带来了一股洋洋的暖意,终于将他身上的寒意暂时压制住。时云天却没有一丝喜色,青涩的脸庞反而显出了郑重的神色,坐直了身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默念着无名书上记载的口诀,双手错杂交替,结出一个个手印来。 时云天从无名口诀中学到的手法很奇特,既非佛、亦非道,更像是融合了佛道两家的特点:双手拇指与食指掐出先天乾卦,其余几指结合着手腕的翻动,结出如同佛教手印那样的十八般变化,再缓慢的凭空划出太极两仪,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力随着他手势的变幻和移动的轨迹在体内经脉中游走。 这股劲力在经脉中运行产生的直接影响,便是在经脉中游走到哪里,就会给那股经脉带来比喝下药水之前更加数倍的痛。这种痛苦没有其他人经历过,也更加难以言喻,直到他双手归结到胸前,完成了一个循环,这股劲力才悄然的散去。 这个时候时云天却不敢有丝毫懈怠,而是紧紧承接着捏出了先天坤卦,开始了第二个循环的运转。 相传周文王为殷商所囚时,在牢房中推演出了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这才有了流传后世的《周易》。而仲元给时云天的那本无名心法中的手印,却是结合了八卦的奥义,每次要完成先天和后天各八次的循环才能算是结束。 每次循环,都是一次对时云天心志和毅力的捶打。 …… 窗外晨曦微露,不知是谁家饲养的公鸡开始了啼明,又是一个不眠夜过去,时云天停止了打坐,轻轻叹了一口气。十六次循环所承受的痛苦是痛彻心扉,但所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喝下去的那杯药水功效被彻底发挥出来,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点冰冷,几处周身的大穴充溢着劲力,对于外界事物的感应似乎也比昨天强了那么一点点。 他走出暗室,看到实验室里依然是亮着灯光,显然这一夜没有合眼的不止他一人。 仲元的白大褂已经脱到了一边,穿着黑色的马甲,胸前挂着一个民初风格的旧式怀表,正坐在躺椅上把玩着手中的一个椭圆形滚流瓶,眼露痴迷。 时云天看着仲元那一副猥琐的神情,很难不将他和东瀛国漫画书里的无良大叔对应到一起。他怀疑仲元如此钟情于外表椭圆的物体,并不是他所谓的思乡情结,而是有一些无良大叔不可宣之于口的龌龊心理。 仲元一嘴的腌臜胡子,对着滚流瓶的外侧哈了一口气,拿起一张洁白的绸巾在上面小心的擦了擦,眯着眼睛唇角带笑,得意之色不言于表。 时云天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 仲元似乎早就知道了时云天站在身后,头也不回的问道:“这一夜怎么样?” 时云天揉了揉微微发酸的肩膀,无精打采的说道:“还是老样子,刚开始还好一些,一会暖暖的舒服得想睡觉,一会又冷得让我全身不停打颤。后来做那十六个循环时,那种煎熬…估计跟十八般地狱中的‘上刀山’感觉差不多。” 仲元懒懒地说道:“早就告诉你这种寒毒最好还是采用细火慢炖的方法,我给你配其他的药水每天坚持服用,只需要再多十来年的时间,等到你的骨骼完全发育成熟后,寒毒自然就会压制住,那时你就可以像常人一样去生活。可你偏偏要急于求成,非得修炼那种运气的法门,白白遭受那些痛苦。你当那个岛上的毒,就是那么容易解的么?年纪轻轻的何必如此心急。” 仲元话虽然说得很冷,但时云天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关切之情,他那张依然显得稚嫩的脸露出了一个笑容,毫不犹豫的回答着仲元的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我却因为寒毒不能去亲身体验。我可不想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与寒毒无尽的斗争中去。” 仲元不再说什么,他看着时云天从小长大,知道这个孩子的秉性和脾气。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虽然时云天多次吵着闹着,抗议仲元压迫童工,但在他心目中早就将这个大叔看做了自己唯一的亲人。时云天不想自己成为他们今后逃亡路上的一个绊脚石,因此才迫切的想要将寒毒驱逐干净,而且是越快越好。 唐僧西天取经,还知道找匹白马来驮行李不是?更何况他们这还是逃命。 时云天对着仲元露出了右手手腕说道:“大叔,你帮我看看。” 仲元放下了手中的滚流瓶,食指和中指搭在时云天手腕脉搏处,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种将那个岛的内功与我配置的药水合用驱毒的方法,之前并未有人用过,这也是我当初极力反对你尝试的原因之一,没想到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大概到你17岁的时候,寒毒就会被彻底驱散了。不过在这期间,你绝不可在白天使用体内的那点儿内力。不然如果瘫痪了或者干脆一命呜呼,老子就得找别的人来给我送终了。” 时云天听仲元这么一说,放下了心来,却并没有去猜想17岁生日与驱散寒毒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点了点头,笑嘻嘻的说道:“大叔你放心,都说好人长命百岁,我一定不会死在你前头的。” 仲元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那就好。” 时云天想起了仲元刚才话中关于岛的内容,又问道:“大叔,以前问过你好几次,我小的时候是怎么中的毒,你都不肯告诉我。难得这次你自己提了起来,那能不能就借这个机会给我说说?” 仲元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现在给你的答复也是一样,提早告诉你并非好事,等到你有自保能力的那一天,我或许会告诉你的。” 时云天想了想,自己还有两个月就满17岁,到时候寒毒一消,凭着自己这已经接近一米七五的身高和长期的锻炼,不说拳脚上要有多了得,自保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了,那就等到那时再说吧。 于是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紧接着问道:“那么,大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口中的‘那个岛’,是一个怎么样的岛,我们与那个岛,又有怎样的关系?” 少年人对于这个世界的未知事物总是充满了好奇,更何况与他身己相关,总是无法完全断绝的。仲元如此想道,觉得应该稍微满足一下时云天的好奇心,因此没有再拒绝回答,而是站起身取过了白大褂,从兜里摸出了一包市面上最便宜的云烟,拆开包装从里面取出一根烟来,拿着一把打火机想要点上,突然想起在实验室里的仪器都是禁止烟尘的存在,只得悻悻的又将打火机扔在桌上,嗅了嗅卷烟叶的味道,稍微弥补了一点不能吸烟的遗憾,这才说道: “那个岛自然就是我们以前生活过、又逃离了出去的岛,这些年我带着你东躲西藏,最后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全都是拜那个该死的岛所赐。至于你三岁时候中的寒毒,我只能说也与那个岛有关。至于其他的…那是个很变态的岛。” 时云天兴致勃勃的问道:“怎么个变态法?” 仲元抬起了头,眼睛看着天花板上西式风格的花纹,眉头微微皱起,就像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右手指间夹着那根没有点燃的香烟,狠狠捏着从中间夹成了两半,而他就如同石化了一般静止不动。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就在时云天以为仲元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不会再继续往下说了的时候,却听到仲元极为少见的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非常变态。”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章 成绩单 时云天终究没有从仲元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眼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针慢慢指向了“8”的位置,已经快到了上学的时间,他便不再和仲元继续磨蹭下去,急匆匆的洗了一把脸,便挎上书包朝着铁门跑去。 那条地下通道像是专为防范外界来人入侵所设置,时云天从实验室里跑出去没有遇到一点阻碍,几个扎眼的功夫他便来到了大门外。 昨天的野狗不再趴在那处破败砖墙上,时云天也没有选择来路去上学,而是向着右边转过,朝着东二巷靠近护城河的那一头跑去。 这条老锦城的护城河曾经为全城提供着饮用水,但随着城市规模的扩大,外来人口的增多,这条河的水量已经不堪承受继续供水的重任。于是锦城市政府早在十多年前便修建了河道从锦江引水,这条老护城河失去了它的历史作用,加之流经的全是锦城经济最不发达的地域,因此也就无人打理,两旁的路渐渐荒废。 以往家住城东的二高学生们喜欢走护城河边的小路去上学,这样可以节省一半的路程。自从有一年冬天发生了两起学生失足溺亡的事故后,市政部门便将这条路封闭了,不再允许有行人经过。 两米多高的水泥墙壁对于时云天来说算不得什么障碍,自从习练那本厚厚的无名功法开始,他便发觉自己对于身体的柔韧性掌握越来越强。只见他朝着墙壁疾跑几步,两脚在墙上“蹭蹭”地点了两下,身体便跃到了墙头。左手在墙顶上一撑,身体便借着惯性掠了过去,双脚同时屈膝,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时云天每天早晨都是以这样的方式抄着近路去上学,这也是巷子里那些喜欢一大早就起床溜达溜达、送孙子孙女上学的大爷大妈们没有遇见过他的原因。 淡金色的阳光从那日出之地而来,透过天边层层洁白的云彩,依然保持着那股清馨怡人的淡淡温和,抚过少年郎未经世事的脸庞。 时云天迎着朝霞,抬头看了一眼杂草丛生的前方,单脚跨出向前跑去,奔向了他未知的前途。 …… 昨夜的一场霜降使得道路两旁梧桐树叶纷纷变得枯黄了起来,不复那种极有生命力的绿。一高一矮两个手臂上带着红袖套的高一四班男生,手拿一个小本子,正站在二高的校门口,杀气腾腾的注视着一群群从梧桐树下走来上学的学生。 为了确保学生们按时参加早自习,二高规定了要对早晨7点50以后才进入学校的学生一律计作迟到,并且在每周一开广播早会的时候进行全校通报。而这个登记迟到学生的权限,学校下放给了各个班级轮流执行。 一高一矮两个高一四班的男生,之所以一副深仇大恨的表情盯着这些踏着钟点前来上学的学生们,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四班足球队的领头人物吴俊昨天早晨晚了一分钟,被高一三班执勤的人抓了一个正着。四班班主任陈海冰昨天为此把足球队的人都训了一顿。 有人的地方不一定就有江湖,但一定会有竞争和比较,学校也不能免俗。高一年级很多人都知道,三班和四班是对手班级,陈海冰早在这一届年级组第一次内部会议上,就对着刘老头说出了让两个班“相互切磋”的话来。 高一新生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成绩将于今天公布,一高一矮两个男生很紧张,他俩这次考得都不好,生怕陈海冰会将这次成绩与他们平时喜欢踢球进行挂钩检讨。又恰逢吴俊被三班记录了迟到,都知道陈海冰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可能会借题发挥限制足球队以后的活动空间。因此在他们看来,如果能借今天这个机会抓那么一两个三班的人迟到,抵消昨日四班迟到的影响,或许就可以让陈海冰对他们网开一面。 清脆的预备铃在教学楼各层统一响起,高矮两个男生立刻关上了大门,一左一右站在门卫室旁边的偏门前,如同哼哈二将一般,瞪视着这个仅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看那架势是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入。 一分钟前还有不少学生进入校门,谁曾想到此刻却再也无一个人,凄凄惨惨清清。并不是说今天就没人迟到,而是那些老油子们都知道,这挂着“检查”袖标的“哼哈二将”只能站半个小时,等到8点20早自习的时间一过,他们就得回教室上课,这时那些躲在馆子里、巷子里的“迟到专业户”们,便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现身了。 据说二高内部还流传着一个“迟到三大定律”,总结了要同时具备如下三个特点的人,才会上每周一的迟到通报名单:首先肯定得是高一的新人,只有新人才不知道这种百试百灵可以逃脱登记的方法;其次必须够傻,只有老实到了一定程度的人,才会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硬着头皮往枪口上撞;最后一条必须是这个人已经迟到了。 然而,这一天过去之后,二高的“迟到三大定律”被修改为“迟到四大定律”,前三条还是保持与之前一样,最后所增加的那一条是:这个人的速度须要慢于音速,那才有可能会被抓住。 当一高一矮两个男生面带喜色,暗自窃喜终于守来一个迟到的学生,“同学”两个字刚从嘴边吐出,来不及说完让对方报上名字和班级的时候,只看到了眼前一个人影晃过,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从操场中间传来时云天大声喊出的话:“来不及啦,有话下次再说…” 两个男生面面相觑,手中握着的笔不经意的掉在了地上。 时云天跑到教室时,满以为会被守着大家上早自习的刘老头逮个正着,然后在讲台上罚站到上课。没想到那空无一人的讲台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同学们都埋头背诵着课文,教室里弥漫着一片蚊子嗡嗡的读书声。时云天小心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避免因为碰到胳膊而影响了别人学习。路过秦雨荷的座位时,发现她的课桌上放着打开的书本,人却不在这里。 时云天敲了敲前面小胖的肩,小声的问道:“秦雨荷没来上课吗?” 小胖转过头来,手捂着嘴窃窃地说道:“今天要公布半期考试成绩,刘老头叫班长和学习委员去办公室抱试卷去了。” 时云天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今早逃过一劫的原因。在他潜意识中,完全没有想起那两个被他甩在身后,目瞪口呆吃了一地灰尘的高矮男生。 但当他想起半期考试试卷时,那原本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 高一年级办公室此时非常热闹,平日里都在各管班级守着学生们上早自习的各班班主任,此刻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一起,统计着各自班上学生的考试成绩。因为都是封闭阅卷,评分完毕后还需要将装订线拆开,将一沓试卷按照班级归属进行分类,因此几个班上都派出了学生来帮忙。 刘老头此刻正拿着一份成绩打着34分的英语试卷,双手不住颤抖着。 “刘老师,这个叫做时云天的学生是你班上的吧?”一个三十来岁显得很年轻的人站在刘老头身旁问道。 刘老头回过头一看,向他提问的正是四班的班主任陈海冰。陈海冰是从首都师范大学毕业的研究生,二高校长孟为知亲自去京城面试招聘的他。陈海冰在大学里面主修的是化学,研究生课程学的是教育学,获得了首都师大研究生系三a的推荐。因此孟校长从众多的应聘者中最终挑选了他,并经过一年的试用,决定任命他在二高这所全国重点中学担任高一四班的班主任,可谓前途无量。 刘老头将手头上的试卷扔在桌上,不置可否的反问道:“怎么,陈老师认识这个学生?” 陈海冰微微一笑的说道:“只是在我监考的考场见过一次。刘老师您那两天跟着孟校长一起去教育局开会了,因此不知道这个学生在考试中途就一直趴在桌上睡觉,好几门课都几乎交的白卷。” 刘老头重重的出了一口气,对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拿着桌上属于三班的成绩单和那一叠数学试卷走出了办公室。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超纲题 第一节正课的铃声已经响过了多时,秦雨荷和班长鲍培也早就从办公室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由于任课老师还没有来,学生们便照着习惯依然在大声的朗读课文。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几道高亢的朗读声此起彼伏地在教室里响起,学生们似乎都受到了当前正风靡全国的“狂野英语”的影响,以竭尽全力呐喊出来的声音,来刺激自己大脑皮层的记忆力,达到那最佳的记忆效果。却同时也将徐志摩字词间原本那对于康桥弥淡逾深的绵长思念一扫而空。 共和国刚成立时,思想界和教育界对于中小学语文课程的教育内容论争不休,思想界认为应该从意识形态上入手,对中小学生们加强语文课的思想教育,清除几千年封建思想的残余。而教育界则主张对于国文内容不搞“一刀切”,对于几千年思想文化的精髓予以保留。经过了数年的争论,政府最后决定部分采纳教育界的主张,这才有了民国时期《开明国文讲义》中几篇作品被载入中学语文课本。 作为共和国培育的最初一批人民教师,刘老头是亲身参与过那次大争论的,因此也在日常对学生们的要求中加大了对国文内容的考核。当他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进教室时,读书声戛然而止,所有学生双眼都齐刷刷盯着他腋下那夹着的一叠数学试卷。 刘老头将教案和试卷都放在讲台上,把几个粉笔盒整齐的移到了讲台右上角,拿着粉笔刷轻轻的把值日生本已擦过的黑板再擦得更亮了些,这才拿起粉笔在黑板中央大大的写了“考试总结”几个字。 刘老头转过身,拿起那张考试成绩单来,对着众人扬了扬说道:“你们高一的第一次正式考试成绩,刚才已经出来了,每个人的总分和单科成绩都在这上面。虽然全年级的排名还要等些时间才能出来,但总的来说,我们班这次还算考得不错。七科总分850分,我们班考上了700的就有六位同学,这其中班长鲍培的分数最高:773分!大家恭喜他!“ 教室里呼啦啦响起了一片掌声,虽不响亮,却很真挚。 班长鲍培,一个身材不高、脑袋却大的男生,从座位上站起来,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向着讲台鞠了一躬。 刘老头做了一个停止鼓掌的手势,接着往下说道:“年级上会对这些优秀的同学统一进行表彰,我下面再说一说考试暴露出的一些问题。我们班上同学对于基础知识的掌握程度不够,以致于答题中平白丢了很多分。更有甚者,干脆就只做了前面的填空和选择题,后面半部分全部交了白卷!” 讲台下的学生们脸上顿时显出了好奇之色,都在猜测这个“勇于”交白卷的人到底是谁。 只有秦雨荷知道刘老头所指,刚才陈海冰和刘老头那番对话,她在办公室也听到了。她回过头来担忧的看了一眼时云天,时云天此刻却眼帘低垂,凝视着桌上的课本,似乎不知道刘老头所说的正是他。 “大家都不用再猜了,我想问问这位同学,就算你填空选择全对,所得的分数能够让你及格吗?更何况这一次数学考试的填空题…”刘老头兀自评说着,他对于时云天这次考试结果极为不满,尤其是这大片留空未答的试卷,看上去极其刺眼,就像是在嘲笑着看到这试卷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当初决定破格将时云天招收进来的刘老头。 他决定不再纵容时云天的我行我素,而是要用更加严厉的惩罚手段来纠正。 刘老头甚至已经打算好,按照校规对时云天进行怎样的处罚,诸如请家长、又诸如全校通报批评、做检讨。但是当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翻着时云天填写的试卷,正好看到上面的填空题时,目光便再也不能从上面移开。 填空题的最后一道题目是:已知函数f(x)=x*x+2/x+alnx(x>0),f(x)的导函数是f’(x)。对任意两个不相等的正数x1、x2,当a__时,(f(x1)+f(x2))>f((x1+x2)/2);当a__时,if’(x1)-f’(x2)i>ix1-x2i。 这是有着全国高中考试难题之母称号的黄岗中学题库之中一道堪称压轴的函数题,难度在教学大纲规定的五级分类中为最高的五星加。更加要命的是锦城二高的教学大纲中,要等到高二才会学习导数的知识,毕竟要学习导数必须得先对函数和极限知识有一定掌握才行。也就是说,这次期中考试的最后一道填空题其实是一道不折不扣的超纲题。 据参与阅卷的老师们所说,全年级包括鲍培在内的尖子生们都答错了,既然是一道超纲题,那么整个高一年级七个班四百多名学生无人能将其解出,就是一件极其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刘老头犹豫的正是在于这道题—时云天得分了。 第一大题选择题总分60分,第二大题填空题总分16分,150分满分的数学题时云天只得了76分,而他自从第三大题解答题开始便没有写一个字,也就是说--他一、二大题答题全对,包括最后那道填空题! 刘老头依然不能相信这个事实,这就好比小学生数学考试,会做乘除法题目就不可能不会做加减法。同样的道理,若是一个人连超纲题都能做得全对,那么他就没理由做不来次等水平的正常题目甚至是基础知识。 要知道这可是理科考试的主观题,而非可以依靠运气去蒙的选择和判断。 刘老头快速的翻到了第三页填空题的位置,看到了时云天在两个空格处干脆利落的写道:<=0、<=4。 这两处填空正好就是标准答案! 刘老头的第一反应是:蒙的?旋即他摇了摇头,从概率上来讲,要连续蒙对两道发散性的填空题,成功率趋近于0,教了一辈子数学的刘老头当然不会到老了再否定自己对于数学的认知。 刘老头的第二反应是:作弊?旋即他又摇了摇头,整个高一年级没有第二个人答对这道题,时云天找谁抄去?再说他如果真的提前知道试题答案,为何又不抄一个至少让自己能够及格的分数? 一个个想法从刘老头心底涌现出来,却又一个个被他否定掉。看着讲台下那几十张保持安静望着自己的青春面孔,刘老头感觉自己遇到了教书以来一件极为费解的事情,他决定不再折磨自己本已不多的想象力,索性直接问个明白: “时云天…这次填空题的最后一道,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最后一道?”时云天虽然知道刘老头说的肯定是自己,但没想到刘老头第一时间关注的却不是他的考试成绩,有些意外的站起了身来,记忆的闸门打开回放着考试时的场景,却只记得自己当时做数学题时,脑袋越来越沉,似乎做到解答题时便再也保持不了清醒,至于那最后一道填空题是什么,还真记不大清楚了。 刘老头看着脸带迷茫之色的时云天,眉头一皱,心想着时云天难不成还真是蒙的?出于最后的一点好奇,他示意前面的学生将时云天的试卷传了下去。 时云天对于自己能得多少分早已心中有数,他没有去看第一页的成绩,而是直接翻到了那道填空题上,只是看了一眼便答道:“是用的泰勒定理,刘老师。” 泰勒定理是什么?教室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坐得临近的几个学生面面相觑,就连考了全班最高分的鲍培也是一脸茫然。 刘老头心中却顿时了然,泰勒定理是理工科大学生在大一高等数学就必须学习的一个数学定理,可以对函数进行极限值的求导运算,若是用泰勒定理来计算这道填空题,自然就是化繁为简了。 但此刻刘老头心中又产生出了另一个疑问,本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他又开口问道:“泰勒定理是大学里面才要学的课程,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整个三班一片哗然,哗然声中有羡慕的、有质疑的,更多人却是半信半疑。在共和国当前的应试教育体制下,所有的教学都是按部就班,严格根据大纲要求执行,只有少数优秀学生会提前预习以后的知识,至于刚踏入高中校门的学生就能用高出数个层次的大学理论来解题,放眼全国也是极少的。 若是这个学生还保持了课堂长期打瞌睡的记录,因此便无怪乎信者有疑,疑者恒疑了。 时云天在众人的注视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腼腆的一笑,说道:“这都是学生叔叔教的。”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关于学生以及古老的礼仪 一天的时间不算长,24个小时内,时云天又一次来到了高一年级组的办公室,这对于一个日常表现普通得有些苍白的学生而言,已经算不得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高一年级组的教师们显然很重视这次对学生们水平的摸底测试,阅卷完毕后仅用了一天时间便将所有学生的成绩排出了名次,各班平均分也因此得出。三班的班平成绩为523分,比排名第一的六班低了6分,比排名第三的四班高了仅仅2.3分。 时云天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其他几门课程的成绩,统计单还压在刘老头的书桌下,而刘老头戴着老花眼镜,手头上正拿着时云天那几门考试的试卷,面色异常的严肃。 “你能对这些试卷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刘老头用力一抖,将那几张试卷摆在了时云天的面前。 “学生不能。”时云天知道自己的考试成绩一定拉低了班平,而他又确实不能够说清楚自己嗜睡的原因,因为那不止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而且还可能使自己这持续了四年的平静生活化为乌有。因此他略带愧意的低下了头,心里第一次对自己不听仲元的话,而坚持要到学校体验正常人的生活感到了一丝后悔。 “这是你的语文试卷…”刘老头抽出一张成绩打着31分的试卷,按在了书桌上,手指头在上面狠狠点了一下,双眼却灼灼地注视着时云天,“只答了几道填空和选择题,答题…全对,作文…没做。” “这是你的英语试卷…”刘老头抽出又一张试卷,手指在打着34分的位置重重一点,双眼依然盯着时云天,“只做了听力题,答题…全对,其余…没做。” “你的政治和历史试卷…”刘老头拿着两份分别打着26分和21分的试卷,继续往下说道,“也只做了几道填空和选择,答题…全对。” 时云天依然保持着肃立的姿势,任凭刘老头逐一抽出他的试卷来点评着。 “至于你的物理和化学试卷…”刘老头将最后两份试卷放在了桌面的最上方,点了点上面鲜红的72和81两个数字,“按照顺序做了填空和部分选择题,依然是答题全对。甚至其中有两道题,我听出题老师讲,难度已经超出了全国竞赛的水平。” 一道浊重的气息从刘老头鼻腔里发出来,显示出此刻他心中并不如外表那般平静。朝前迈出了一步,花白的头微微抬起,望着面前的时云天,开口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教育规范上规定了你们在老师面前,必须自称为‘学生’,而不是‘我’?” 时云天摇了摇头:“学生不知。” 刘老头端起他用了几十年的搪瓷茶杯,上面还印着“锦城市第二高级中学劳动能手”几个朱红色大字,旁边有一副已经有些褪色的工农兵图画。他一面端详着茶杯,一面带有淡淡怀念意味的说道: “其实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不用自称‘学生’的。那时候的我们,看不惯一切破旧的事物,一天到晚总想着要和学校里的老学究们斗个你死我活。全国上下,莫不如此。到了后来,我们跑到了燕京大学,居然胆大到将朱老夫子揪了出来…朱老夫子从头到尾忍受着我们的谩骂,却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还是学生!” “两年以后,政府停止了这种全国学生上下串联批判的作法,要求所有学生回校上课。再过了六年,政府开始重新提倡尊师重教,恢复了共和初期便设立的一些礼仪。然而直到后来我也踏上了这条自己以往鄙夷的道路,经历了无数个年月的授课生涯,这才体会到所谓学生,不过是要学会怎样在这个社会上生活罢了。” 刘老头拿起那几张试卷来,递给时云天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然而我只能解你学业上的疑惑,却无法告诉你人生道路上的疑惑。我希望我的每一个学生,都能够懂得,学习首要的是为了自己,为了生活。” 时云天知道刘老头有些误会自己是因为某些年少轻狂的原因而故意不将每一张试卷做完,因此才会苦口婆心的对自己说这一番话。据说在30多年前曾经有过这样一出轰动全国的先例,虽然始作俑者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眼球之外,但对于刘老头他们这一辈亲身经历过甚至为之付出了代价的人来说,始终鲜活的活在记忆里。 饶是如此,习惯了大叔冷冰冰的说话风格后,时云天对于刘老头这番半带关切、半带警示的话依然有些感动。他双手伸出接过了试卷,低头轻轻捏着那上面带有二高校徽的图案,算计着还要经过几次这种交白卷的考试,自己才能和正常人一样。 两个月,或许更长? 刘老头坐在陪伴自己无数个年头的实木沙发上,手抚着已经退了一层颜色的扶手,瞟了一眼在座位右前方的另外一张办公桌,上面的铭牌写着陈海冰的名字。 “对不起老师,学生让您失望了。”时云天有些惭愧的说道。 刘老头微微摇了摇头,看着时云天说道:“等你到了我这种年纪就会知道,所谓金钱和名利,不过都只是身外浮云。我不在乎你们每一个学生都能考出好成绩,使我们这个班全年级第一。我尽到了自己身为老师的义务,我也只求你们能够尽力而为之。现在这样的教育环境,已经有太多的功利情绪所左右,而摒弃了教育最初始的目的。当初选择录取你,只是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不想让你因为家庭条件的一些因素而被埋没,直到现在,我也依然认为,你是一个有天赋的学生。虽然你不说,但我也愿意相信你一次,相信你是另有原因才交出这样一份试卷来。我将向教务处申请,针对这次考试不对你按照校规给予处罚,但下不为例。” 时云天愣了一下,作为高一新生,在入学的时候所学第一课并不是什么学科知识,而是教育部统一下发制订的学生行为守则,里面清晰明了的规定了因为恶意对待考试所面临的处罚,诸如交白卷,守则上明文规定着是要进行记过和请家长到校的。 时云天并不知道,恰好是他最后答对的那道超纲题,使得刘老头又一次起了恻隐之心。 楼道上的高音喇叭响起了声来,通知高一高二各班班主任到会议室开会,刘老头不得不停止了这一次与时云天的谈话,挥挥手让他离开。时云天松了一口气,他宁愿面对寒毒刺骨的冰彻,也不想面对刘老头这种满怀殷切的期望。他将左手垂于身侧,右手五指轻握成拳,食指关节处放于额头,按照古老的礼节做了一个晚辈拜别长辈的行礼,便倒退两步走出了门去。 这个礼节古老而郑重,相传是南宋初期大学士朱熹首倡的一套礼仪动作中被保留下来的一种,历经了岁月的沧桑,用来表达对于德高望重之人敬仰或感激的一种动作。然而由于在普通学校当中并不提倡使用,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 若干年以后,当有好事的记者将这一段往事从刘老头尘封的记忆中挖掘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当时与这个学生不为人知的秘密错肩而过。 当时的刘老头却并不知道这些,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拿着一个发黄了的记事本,关上门朝着学校会议室走去。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九章 围绕一个差等生的争论 会议室内烟雾缭绕,学校几杆老烟枪已经济济一堂,吞云吐雾的抽着几块钱一包的廉价香烟。几扇窗户大开着,那“禁止吸烟”的标志早已不知被人丢到了哪一个角落,毕竟连身为学校一把手的孟为知校长都不以身作则,其余的人也就不能再对此说什么了。 孟校长出生于共和十年,今年43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是从锦城市教育局调任二高校长的,属于空降兵性质。刘老头对于他身上过于浓厚的行政味道不甚感冒,而孟校长看在刘老头是二高的老前辈、又即将退休的份上,对于他的教学工作也就没有多加干预,两人堪称相敬如宾。 刘老头在环形会议桌的一张空位上坐下,拿着桌上的一份《教育导报》,随意翻看着。 报纸上刊登了国务院在总统阁下第二个任期内关于教育体制改革将要施行的一些措施,诸如实行国立中学试点、提升教师工资、加快扶持职业技能学校发展等等。刘老头看了一眼主位上面带微笑就坐的孟校长,心里想着不知道这位是否又嗅到了一丝升官发财的味道。 旁边有人散给刘老头一支烟,刘老头摆手谢绝道:“我戒烟了,谢谢。” 分管行政的韩德立副校长一旁打趣道:“老刘这是要脱离我们人民大众而去啊!” 刘老头解释道:“明年退休了想和老伴到处走走,去太北看看泛湖,听说那里几十里内都是禁烟区,所以现在先把烟给戒了。” “刘老师到明年退休再戒也不迟啊!”旁边有人说道。 韩副校长笑着说道:“主席不是说过嘛: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老刘这是提前在做准备了。” “刘老师当然可以做这样的安排了,他班上这次年级前十名的都占了三个,有鲍培、秦雨荷这样的优秀学生,根本不用担心没有尖子生带动班级的进步,真正可以做到无为而治了。哎,我们六班这一回成了垫底班级,我愁得都不想吃饭了。” 说这话的是六班班主任江红英,也是高一年级唯一的女性班主任。 会议室内有几个老师在轻轻点头,显见得是赞同这样的说法。 这时坐在会议桌上首的教务处任处长插话说道:“刘老师班上的优秀学生是不少,三班呢,也获得了全年级第二的名次,应该说算是不错了。但是三班同样也出现了影响极差的学生,居然七门考试都交了白卷!听说他平时上课还总是打瞌睡,入学才两个月‘瞌睡王’的称号已经传到外校去了,不知道这事刘老师怎么看呢?” 刘老头瞥了任处长一眼,可有可无的说道:“怎么教务处有什么想法么?” “呵呵”,任处长干瘪的笑了两声,提高了音量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我认为该学生的行为对我们学校在孟校长领导下取得的成绩是一种抹黑,也是我们广大教职员工的耻辱。对于这种学生,我们教务处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迁就!” 任处长前一句话听起来还中规中矩,似乎就是在进行闲聊评价。可他后面那一句话却带有明显的针对性,表面上看只是在评价一个学习懒散的学生,潜台词却是三班取得的好成绩只是因为优秀学生本来就多,并不是刘老头教得好。经历了几十年大风大浪的刘老头当然听懂了这背后的意思,虽然如同自己所说并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对于任处长这挑衅的话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满。他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现在可不是开的教务工作会,任处长似乎有些过于积极了吧!” 任处长没有想到刘老头的反击如此犀利,根本不给他保留丝毫情面,然而出于教务处长的威仪,当着所有教师和学校领导的面,他是万万不能在此刻退缩的。于是咬了咬牙,强硬的说道:“我这可是为了学校着想,刘老师你就敢说,这个学生嗜睡、又交白卷的行为,难道不是对我们学校校规的挑战?任由这样差的学生我行我素,难道我们不是失职?”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刘老头,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只是一个教书匠,校规校纪应该是你们处长、校长要考虑的问题。但是我想,无论时代怎么变,学校的作用始终是要将学生培养成才,而不是教会他们三六九等、高中低差。主席也说过,对教育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学生一次的表现,就轻易用校规惩罚他。要知道,现在学校的奖惩记录可是要伴随这个学生一生的。” 任处长尚未答话,两个人的论战便已引出第三个人的声音,四班班主任陈海冰掐灭了手上的烟头,带着一丝微笑的插话道:“刘老师难道觉得,这个叫做时云天的学生就真是可造之材?你不怕看走眼了么?” 刘老头明白,此刻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承诺的话,比之前决定招收时云天的后果更加严重,一旦时云天最后被证实成绩永远无法得优,他今日的话就将被传遍学校,成为众人的一个笑柄。此刻无人知道刘老头内心中的真实想法,只见他直视着陈海冰的眼神,无比认真的说道:“我坚持自己的看法,请求学校给这个学生多一次的机会。” 风轻轻的吹,窗外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应和着学生们那充满青春嗓音的朗朗读书声,好一曲和谐的旋律。 …… 控辩双方都完成了自己的结案陈词,最终的决定权又交到了孟为知校长的手上。孟校长坐在会议桌的首席,虽然教务处长与刘老头的争论使得今天原本想要进行的会议有些跑题,但他就是喜欢充当这种最终裁决者的感觉,因此任由着他们争辩,而始终不发一言。 随着众人将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孟校长清了清嗓子,缓缓的说道:“任主任出于维护学校校规校纪的考虑,提议给予这个学生应有的惩罚,我认为这是尽职尽责的作法。教务处长这个职务就像管家,既要做到纪律严明,又要能让上下一心,,一不小心就会两头受气,因此各位老师应该对他多多理解。” 任处长赶紧站起身来,对着孟校长鞠了一躬说道:“感谢校长对于教务工作的理解,大家都说在孟校长的领导下,我们教务处的工作已经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现在目的明确了,工作也比以前更好开展了。” “这都是大家群策群力的结果嘛”,孟校长笑着对任处长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话锋一转又接着说道:“刘老师出于关爱学生的考虑,提出给予这个学生一次机会,在我看来这也是没错的,体现了我们老师对每一个学生都一视同仁、认真负责的态度。” 左褒右奖是作为一把手的特权,众人包括刘老头在内,自然不会对孟校长这番话有任何的异议。 孟校长左右看了一眼,抛出了他最后的决定说道:“因此我在这里建议,教务处的同志能不能先对这个学生进行观察,如果这次期末考试这个学生还是没有进步,那么再按照校规对他加重处罚。大家觉得怎么样?” 任处长一脸谄笑的说道:“还是校长英明,我们教务处一定落实。” 刘老头想了想,这也算是一种合理的安排,于是点了点头,算是也认可了这个决定。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运动会 孟校长看到双方都没有了意见,眼中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作为二高的一把手,他极为享受这种在学校内一言九鼎的感觉,看着下面坐着的奋斗了几十年仍在粉笔尘灰中辛苦求生的教职员工们,他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起来。 “同志们”,孟校长清咳了两声,提高了音量说道,“大家都看到面前这一份《教育导报》了,本届政府明确提出了在接下来的五年任期内,将会在全国中学中普及素质教育。前两天市教育局召开了全市高中校长的专题工作会议,专门研究如何开展这项工作。素质教育要求我们的教育工作除了培养学生的智力发展之外,还必须关注学生的身体素质和动手能力。因此赵思礼局长在会上决定,将于明年春季举行全市高中运动会。” 参加会议的高一、高二班主任们,早已习惯了教育局每年都会搞的一些形式化工作,比如进行一个学科知识竞赛、举办一次演讲比赛,作为教育局那些官老爷们每年述职报告的素材。与之相悖的是,教育系统内每年的各项评比优秀,却都只是按照各班期末考试成绩的总平排名。 所谓马无草不肥,因此大家对这种出力反而不得好的活动,早已失去了原本应有的热情,一个个坐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孟校长看到众人面上这副见惯不怪的表情,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似乎有些不满,但好在他对众人的这种反应早有准备,也早已打算好了激励的措施,此刻便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鉴于在去年的全市高中生辩论比赛中,我们学校没有取得应有的名次,因此赵局长在会后,还专门将我留下做了交谈,同志们,市教育局对我们学校的工作很关心啊。教育局希望我们学校能在明年的全市高中运动会中取得好名次,因此校领导班子决定,将于下周举行全校秋季运动会,希望通过这次运动会,能够挑选出一批体育尖子,代表我们学校征战。学校同时决定,凡是在本次运动会的比赛项目中获得了第一的班级,其所在班班主任年终绩效考核加3分,可以累加,上不封顶!” “并且本次运动会,将不在我们学校的运动场进行。为了让学生们更好的发挥出自己的状态,学校通过努力,争取到了锦江体育馆的支持,我们的运动会将在那里举行。” 当听到孟校长所说将对运动会优胜者进行激励的话时,整个会议室便如同平静许久后突然爆发的钱塘江大潮一般,再也保持不了宁静。共和国对于高中教师的薪金发放政策,早已引入了一般企业绩效管理的作法,教师们除了日常的基本工资和月度绩效之外,在年底还能领到一笔数额不低的年终奖励,奖励的金额与该老师全年的绩效成绩挂钩,基本上绩效每多一分,奖金便可以多得一千多块钱。 因此也无怪乎教师们纷纷为之动容了,在私下里兴奋的议论了起来,却没有多少人留意到了孟校长最后说的那句,运动会场地将在曾经举办过亚运会的锦江体育馆进行,这种条件和规格,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高级中学举办运动会所能够使用的最好场地。 “校长,你说的可是真的,获得一项第一考核就加三分?”江红英老师圆圆的脸上颜色顿时红润了起来,双眼放射着一道兴奋的光芒。她甚至顾不得此刻会议正在进行,便迫不及待地抢问道。 孟校长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当然了。学校本次不惜成本,针对一二年级运动会所制订的政策,就是为了告诉大家,我们将改变以往一味重视考试成绩的风气,要兼顾德智体美劳的全面发展,切实提高学生们的身体素质。” 二高历年的运动会都涵盖了足球、篮球、乒乓球、羽毛球、跑步、跳高等总计36项男女项目,若每一项都有3000元的绩效,就是说学校这次将拿出十多万对于单项第一名的班主任进行奖励。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教师们已经顾不得再交谈,而是纷纷埋下了头,估算着自己班上可以在哪些项目上得奖。 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孟校长达到了动员的目的,便不再多说,离开座位迈步走了出去。 校长办公室就在会议室的隔壁,孟校长关上了隔音效果良好的办公室铁门,拿出自己今年夏天刚买的三星s208,打开翻盖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恭敬的说道:“赵局您好,我是小孟。您安排的事我已经布置好了,还要感谢您为我们联系到锦江体育馆,今年我们一定会选拔出一批运动尖子,请赵局放心。” 一个官味十足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话筒那头响起:“小孟啊,这几年你在基层干得不错,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市里面正打算提拔中青年干部队伍,局里面也有两个处的位置要调整。卓市长刚刚上任,他的公子也要跟着来锦城读高中,据我所知卓市长的公子是个体育迷,这次你们一定要把运动会搞好了,如果他的公子在你们学校读书,那对于你和别人的竞争不是要多得两分吗?我可是在市长面前说了你很多好话的,你千万别给我丢脸!” “是、是,赵局放心,您对我的栽培我铭记在心,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孟校长唯唯诺诺的等话筒那头的人先挂断了电话,这才将手机放在身后的办公桌上,站在自己宽敞明亮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从全校最好的角度俯瞰着那绿皮草地上正在做着体育运动的学生,忍不住心神一阵激荡。 孟校长回顾自己从一名普通代课老师开始,历经了正式老师、班主任、教务处长、教育局教材科科长、二高校长,这一路奋斗所历经的艰辛,他能否在尚属年富力强时再进一步,正式步入“学而优则仕”的仕途,除了他在二高干出的成绩外,还必须依靠上位者的赏识。虽然新上任的卓市长在市政府中只是分管经济和教育的副市长,但这对于孟校长来说依然是必须仰望的人物。而看狡诈圆滑的赵局长对卓市长的小心态度,孟校长隐隐感觉这其中有自己这种层次的小人物无法看透的玄机。 孟校长叉着双手,直直地站在窗前,眼望着蔚蓝色天空中一架民航飞机隐没在云天之中,似乎这个动作才是他在大人物面前自甘卑微的原因所在--感受生命操之于手的充实有力。 亚里士多德想要撬动地球,但是他找不到合适的支点。而孟校长想要撬动自己向上的仕途之路,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支点,这个支点就是下周的学校运动会。 孟校长绝不会想到,这一次他视作人生道路向上攀爬绝佳机会的全校运动会,将会在无意间改变很多人的人生轨迹,甚至于变相的改变了历史车轮的前行,而让生命之花绽放在无拘束的天涯,从此天宽云阔,任君畅游。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二高四虎 时云天低头沉默着走在校园砌着鹅卵石的羊肠小道上,任凭嬉笑打闹的学生们从他身边跑过,却没有一点留意。 他在想着按照大叔的说法,自己还有两个月就到了17岁,那时寒毒应该就可以驱逐干净了吧?时云天心头惴惴的做着打算。可大叔也曾经说过这种情况没有先例,万一到时候寒毒依旧是驱之不去呢? 大叔不过是一个成天自闭在实验室里做着无聊实验的中年大叔,听他说自己还是天府大学的一名教授,拥有着独立的授课自由和研究课题,可时云天却很少看到他出去,也从来不让自己去他在大学的课堂,更逞论是见他手底下的那些个大学生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吹牛? 时云天并不知道在之前的教职工会议上,刘老头为了他已经与教务处长起了冲突,最后还是靠着孟校长的决定才摆平。但他本质上就不是一个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因此他此刻在很认真的思考,自己是否应该主动申请退学,以免在两个月后的期末考试上再给关心他的人带来失望。 或许如同徐志摩诗中所说,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不留下在此间存留过的一点痕迹,这才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吧? 时云天惆怅的叹了一口气,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秦雨荷已经嘟着一张小嘴,站在他的身旁。 “你…你怎么了?”时云天疑惑的问道。 “人家跟你打招呼,叫你一起放学,你却不理我。”秦雨荷垂手提着挎包,气嘟嘟的说道。 秦雨荷的同桌是一个梳着麻花辫、长着一对小虎牙的小女生,名叫向常娟。向常娟是一个典型的听话照做的好学生,她对于成绩优秀的学生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加之秦雨荷性格比较温顺,因此她早把秦雨荷归类为自己的死党一类。同样的,她也就看不惯成天老是打瞌睡、考试便交白卷的时云天了。虽然知道秦雨荷放学找时云天一起走,是因为两人回家的方向刚好一致的缘故。但她对于时云天,始终有一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感觉。 因此当看到秦雨荷主动打招呼时云天却没有理睬,反而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时,向常娟便忍不住讥讽了起来:“雨荷在你身后叫了你几声,你却不理不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你考了年级第七!” 时云天愣了一下,以为向常娟对他发火只是因为没有听到两人给他打的招呼,因此也就不以为意了。当看向秦雨荷时,她那张白皙粉嫩的脸蛋上不受理睬的委屈神色一览无遗。 时云天心头一颤,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伸手在衣兜里摸了摸仅有的两块硬币,对着秦雨荷讨好的笑道:“对不起雨荷,我刚才想其他事去了,没有听到你们打招呼。要不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当是赔罪好了。” 时云天看着面前思索自己这个提议的秦雨荷,心情没来由的一阵紧张。这是一种他之前在单独面对刘老头时都没有过的特殊感觉,来得突然而强烈。 只见秦雨荷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嘴角弯弯的勾起一道月牙儿,她轻快的一跳,拉着向常娟说道:“常娟,看在他诚心认错的份上,我们这次就饶过他好不好?不对不对,也不能完全就饶了他…要不这样好了,就罚他请我们一人吃一块冰淇淋。” 向常娟摇了摇头,对于秦雨荷的“变阵”有些无可奈何:“你去吃吧,我和你们回家又不是一个方向,我先走了。” 向常娟从时云天身边走过时,狠狠瞪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气呼呼的说道:“时云天我警告你,你可要把雨荷安全的送回家,还有,如果你想追她的话,最好先把你的成绩提升起来!” 时云天正在仔细品味内心中出现的这种奇特感觉,听到向常娟没来由的那句话,就如同行窃未遂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心跳骤然加快,张开口茫然的应道:“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秦雨荷却先红着脸娇嗔道:“常娟你乱说什么呢!” 向常娟看了看一脸娇红的秦雨荷,又看了看正在原地忸捏不已的时云天,拍着脑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恼怒的说道:“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我先回家了!” 看着向常娟渐行渐离的背影,秦雨荷低下了头,踢着梧桐树下的小石子,缓缓朝前走了两步。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仍在发着愣的时云天,不知勇气从何而来,对着他问道:“时云天,你喜欢我吗?” 一个推着自行车的男生手一颤,车龙头离开他的双手带着车身向下坠落,与大地相触碰出了激烈的声音。更远点,几个正拿着书本装模作样在讨论试题、实际在偷看秦雨荷的男生目瞪口呆,而早已对这几个男生行为心怀不满的书本失去了向上托举的支撑,毫不犹疑的随着牛顿定律向着地面自由落体。 天上的白云划出一个静止符停止了流淌,结伴的飞鸟舒展开翅膀凝滞在空中,地上飞驰的汽车轮子不再转动,刹那间一切都归于黑夜离去前那一刻万籁的宁静,只听得见自己内心狂乱跳动的声音。 从未有人告诉过时云天,喜欢一个人该是怎样的感觉。他自小就与大叔仲元生活在一起,而大叔除了做实验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什么爱好,交给自己的也只是一些物理化学和天文方面的知识,从不会谈到为何一个男子见到女生会心乱狂跳,以及当一个女生问到自己是否喜欢她的时候该如何作答。 或许大叔除了面对实验室里的漂流瓶会显露出猥琐之色而外,分明就是一个六根清净的世外人物。 因此当秦雨荷面对着他,问出那句“你喜欢我吗?”的时候,时云天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随着微风而掉落了几张枯黄叶子的梧桐树下,嘴唇张了几次,却始终没有发出声来。 秦雨荷看着时云天那张石化了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掩嘴指着时云天说道:“笨蛋,逗你的!” “嚯!”周围男生发出一声长长的出气声,这才感觉到了自己可笑的摸样,于是摔车的赶紧把车扶起,掉书的赶紧弯腰把书本捡起,再看了一眼傻愣站着的时云天,眼中带着羡慕与鄙夷交加的目光,如同群聚的鸟兽纷纷散去。 秦雨荷拍了拍双手,拉起时云天的挎包,撒娇的说道:“快点去‘四好商店’给我买冰淇淋吃吧,我妈规定了我六点以前必须回家的,都要晚了。” 秦雨荷说的“四好商店”是二高对面的一间小卖部,老板是一对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共和四十九年除了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洪水外,共和国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许多经营不善的国有企业将职工下岗分流。政府给予一次性买断工龄的资金,以及优惠的创业政策,这对夫妇便租赁了这间十来平米的小门面,用来卖一些小零食。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加之二高学生的家庭条件本就不差,因此很多学生都喜欢课后拿着零用钱到他们那儿买零食来吃。 秦雨荷也算是这家小卖部的常客,她和老板打了一声招呼,从冰柜里选了一根五毛钱的奶油冰淇淋,拿着美美的咬了一口,感受着冰淇淋在口中慢慢化去的口感,嘴角挂起来两个浅浅的酒窝,似乎完全没有介意刚才时云天那傻呆呆的沉默。 时云天此刻已经回过了神来,他付给了老板冰淇淋的费用,道了声谢便转身要带着秦雨荷离开。 “老板,来两包玉溪。” 背后走来四个穿着拖板鞋的男生,身上衣着穿的都是立着领口的中山装。自从前年开始,受了港台影片的影响,锦城的小混混们便开始流行起穿这种外观上看着很干练的中山装。二高对于高一到高三的学生着装有统一要求,因此便很容易判断,这些男生便是来自于人称“高四”的补习班学生,他们都是考了一次甚至几次高考后回校再复读一年的人。 四个男生中领头的,便是刚才那个拿了两张钞票出来买烟的袁刚。袁刚仗着家里面有几个闲钱,根本不在乎是否能考上大学,他在学校里网罗了几个臭趣相投的人,成天便是在录像厅、ktv、酒吧这些娱乐场所出没。 要不是今天学校通知袁刚来领半期考试成绩单,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场子喝得烂醉不醒。 袁刚出了校门口便看见了站在小卖部前的秦雨荷。有过多次“背后像魔鬼、正面像恐龙”的遭遇后,袁刚并没有第一时间赶上去搭讪,而是借着上前拿烟的机会,看清了秦雨荷那张清秀的面容,咕噜噜一吞口水,脸上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哟,这是高一新来的妹子吧?妹子叫什么名字?” 另外三人应和的吹起了口哨,将秦雨荷背后的路堵住。 秦雨荷皱着眉头,厌恶的说道:“云天,我们走吧。” 袁刚跨出一步,站在秦雨荷身前,朝着她的脸颊伸出手,嘴上说道:“妹子别走啊,我们来认识一下,哥哥叫做袁刚,是你在补习班的学长。以后你在二高报哥哥的名字,没有人敢来惹你。” 秦雨荷忙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与袁刚的距离,双臂环抱在胸前,脸上早已经花容尽失,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她右前方的时云天。让她有些失望的是,时云天双眼紧盯着袁刚,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袁刚不怒反喜,右手扶了一下打了一层发蜡的偏分发型,龇着一口过度吸烟而漂得灰黄的牙齿,身体抖擞了起来:“哟,妹子还害羞呢,哥喜欢!妹子别怕,哥哥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想着你一个人回家,路上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看你娇小可怜的样儿,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哥哥只想保护你回家。” “是啊,哥哥们只是想保护你回家!”与袁刚一同的三个人奸笑着分成了三个方向,将秦雨荷围在中央,阻住了她逃脱的四个方向。竟是像豺狼围捕猎物一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圈中的秦雨荷。 从这几个人的动作配合来看,应该是早已做过多次这种事情了。 正当几个人毫不掩饰自己淫荡想法的目光,说着露骨的话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旁响起,却是被他们自动忽视了的时云天:“你们几个,想要干什么!” 袁刚不屑的偏过头去,虽然时云天人长得很高大,但是高一生就是高一生,年龄上的巨大差距决定了他不可能打得过自己这四个人。更何况袁刚还在武道馆混过几天,因此时云天在他眼里,也就成了忽略不计的人物。 “小子,你新来的?没听过我们二高四虎的名声?看你站着动都不敢动,也算聪明。你滚吧,老子今天心情好,就不收拾你了!” 时云天抬头望望天,天色很好,云淡风轻。大叔你只叫我不要随便用真气,可没叫我不能打架,说起来自从那年发大水之后,在自己的刻意小心下,也是有好多年没有揍过人了。佛祖虽然仁慈,却也有做狮子吼的时候,打人真不是个好的处理问题方式,但偏偏有的时候就有人欠打,时云天暗叹了一声,于人不经意的已将拳头握紧,便要迈步上前! 与此同时,只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不远处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擦身而过 二高的大门内摆着一把圆角扶手的座椅,看门人老高懒懒的坐在上面,享受着金秋落日的余光。 看门人这份工作在别人看来算不得什么,但老高很是知足,除了学校提供有一套小面积的住房外,一个月还有一千多的收入,孟校长昨天还答应了自己,在他儿子明年初中毕业后,将会给他提供一个二高的名额。要知道,这可是好多人有钱都买不来的。 有此际遇,老高何求! 于是老高暗自决定,为了他儿子小高的未来,也要为二高看好这道大门! 看了看手表,还有一刻钟才放学,大门外的人三三两两,毕竟学校提倡高中学生的独立行动力,放学了还要接孩子回家的家长并不多。老高的目光往下移,看到了校门一角的两个烟头,他的眉头皱了皱,从门卫室里拿出一把扫帚和一个簸箕,弯腰把烟头扫了进去。 “同志,请你把门开一下!”门口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老高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脚穿一双擦得蹭亮皮鞋的中年男人,男人长着瘦高个子,言语之间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口吻。 “还有一刻钟放学,您要是接孩子请在外面等。”常年的看门经历让老高也练出了一些眼力,他看出这个男人气势上的异于常人,于是小心挑着字词说道。 中年男人身旁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穿着一件佐纳立昂卫衣,下半身一条蔡鸥牛仔裤,脸上带着一个变色龙框式太阳镜。 中年男人似乎对身旁的男孩很小意,他看了一眼男孩脸上那不耐烦的表情,心中咯噔一跳,赶紧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红色底纹的工作证,打开来对老高晃了一晃:“我是市政府副秘书长黄义鸥,来找孟为知。” 老高仔细辨认着中年男人的面庞,终于想起在一次市政府组织的对于二高视察中,见到过这位黄副秘书长。确认对方身份后,他赶紧打开了大门,将黄义鸥和身旁那个自始至终未拿正眼看过自己的男孩进去。 黄义鸥侧着身子,延引着男孩进入大门,还不忘叮嘱老高一句别通知孟为知校长。 老高看着黄义鸥小心陪伺着的男孩,心中捉摸着这究竟是哪一号人物。他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给孟校长打一个电话,但听着电话那头始终响着的电流声却无人来接听,显见得孟校长并不在自己的办公室。 当老高再从门卫室出来时,黄秘书长和那个年轻的男孩却已经慢慢的走远。 年轻男孩信步走在二高校园内,随意看着四处的风景人物,脸上的神情却透着无聊。 “这就是锦城市第二高级中学,与下午我们已经看过的锦高和七中同为国家重点中学。该校有在读学生一千三百多人,有教职员工一百一十六人,其中特级教师二十八人。二高占地面积五百多亩,有两座教学楼、一座实验楼、一座图书馆,所有学生都是采用走读方式。”黄义鸥走在年轻男孩半步之后,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表情,看他没有别的特别情绪之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市教育局赵志顺局长推荐卓少来看看。” 年轻男孩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丝颇为玩味的笑容,抬起头看着教学楼中陆续走出来的学生们,自言自语道:“既然是老赵推荐的…这么说来,这所学校应该有我想要的。” 黄义鸥怔怔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虽然他是市政府的副秘书长,但却是排名最末的那个,只是比一般的秘书职务高一些而已,甚至见到市长的秘书都得放低身段。卓副市长新上任,他的独子也要转学到锦城来读高中,因此市政府才安排他带着卓副市长的儿子到锦城几所最好的高中考察。 黄义鸥并不知道卓市长儿子的喜好,但是这位卓少在卓市长上一任工作地点海安市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从十二岁就开始与不同类型的女子交往,而且为人傲慢,在他那衣冠楚楚的外表下,有着一般官宦子弟自恃的傲气。 “时云天,你等等,时云天!”一个少女从黄义鸥和男孩的身边跑过,正是放学追着时云天的秦雨荷。 男孩与秦雨荷迎面而过,看过她那张清秀可人的脸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黄秘书长,我已经看够了,我们回去吧。”男孩驻足站在了原地,将手插在裤兜上,回过头对黄义鸥说道。 黄义鸥点点头:“好的卓少,市政府的专车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们,今天晚上市工商联在锦江之星举行宴会,为卓市长接风。” 男孩额首说道:“既然这样,反正我也走累了,那就让司机把车开进来。” 黄义鸥面露难色,犹豫地说道:“这…不大好吧?政府前不久才下了文件,要求禁止公车私用。若是让学校里的人看到了…” 男孩斜瞥了黄义鸥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别告诉我,在校门口上车就不算是公车私用了。” 黄义鸥知道这种衙内大都是我行我素的性格,律法规矩对于他们都只是一张白纸,没有半分的约束作用,和他们讲规矩只会自讨没趣,于是便点点头,掏出手机对守在校门口的司机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把车开进来。 挂着市政府车牌的小轿车自然可以在二高通行无碍,由于正是放学时间,轿车很是花了一些时间才在黄义鸥的招呼下停靠在路边。二高学生们纷纷侧目看着,好奇的猜测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把自家的车开到了学校。 年轻男孩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容,在众多学生的目光注视中坐上了车。 汽车在拥挤的学生人流中又缓缓开出了二高校门,由于路上人很多,因此车行很慢。年轻男孩皱眉看了看两旁推着自行车行走的学生,催促司机不停按着喇叭。 学生们行走在前方,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来。当汽车拐出二高校门时,男孩刚好看到了二高四虎围住秦雨荷的一幕,他吩咐司机停下车来,靠着路边打开了车门。 这种事情黄义鸥原本是不屑理会的,但是既然陪同的卓少已经下了车,他也不便继续坐在车上。反正黄副秘书长已经打定主意要靠向卓市长这颗大树,索性放低了姿态,紧跟着走下了车,还充当起马前卒来,朝着二高四虎大声的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看着大步走来的黄义鸥,围着秦雨荷的三个人转过身来,对着黄义鸥纷纷喝道:“老东西,识相的就赶紧滚来,别在这里吃饱了管闲事!” 黄义鸥即使在市政府秘书处排在最末位,但对外也是风光的市政府领导,几时被几个流氓小混混这么训斥过!再说虽然他抱定了要投向卓市长的念头,但今日陪着卓市长的儿子在锦城逛了半天,堂堂副秘书长成了跟班,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烦闷,此刻脸色发紫,恼怒的说道:“袁刚,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袁刚的父亲在锦城开了家规模不小的公司,为了打通生意上的渠道,曾经宴请过一些政府官员,也曾带着袁刚向他们敬过酒,因此袁刚认识黄义鸥。此刻见黄义鸥认出了他,袁刚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哈着腰说道:“黄叔叔,您怎么在这里?” 黄义鸥沉着脸说道:“你不好好读书,在外面到处鬼混,我下次要问问袁顺荣,生个儿子到底是怎么教的!滚!” “袁刚,这老小子从哪儿钻出来的,敢这么跟哥几个说话?”和袁刚一同过来的一个染了一头黄发的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黄义鸥问道。 袁刚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黄义鸥,再带着贪婪的目光看了看秦雨荷,最终对于权贵的忌惮占据了他心头上风,一跺脚,转身就要走开。 黄头发不甘心的说道:“怎么了?到了嘴边的肉还要吐出来,这老东西到底是谁?” 袁刚拽着黄头发和其他两个人,放低了声音说道:“这是政府的人,我爸生意上要借助他,今天就算给兄弟我一个面子,暂时放他们一马。反正知道了这个小妞也在二高读书,她早晚跑不掉的。” 看着袁刚带着那三人灰溜溜的走远,秦雨荷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看向帮忙解围的黄义鸥,低头鞠了一躬说道:“谢谢黄叔叔。” 黄义鸥原本严肃的脸庞挤出了一丝笑容,对着秦雨荷说道:“雨荷,原来你在二高读书?你母亲的生意还好吧。赶快回家去,顺便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年轻男孩倚靠着轿车车门,双手揣在裤兜里,懒洋洋的对着秦雨荷邀请道:“黄秘书长,既然你和这个美女认识,何不让她上车,由我们送她回去?” 黄义鸥并没有立刻应承,而是顿了一顿,转过头看向了秦雨荷。 秦雨荷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时云天,摇摇头说道:“谢谢,我家离这里不远,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可以和同学一起回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发生在阁楼的网络入侵 在亮如白昼的地下实验室内,仲元一边吃着时云天煮出来的萝卜炖排骨,一边看着这几天来时云天打印出的玛尔斯星周围星空图片。 在浩瀚飘渺的宇宙星空中,玛尔斯星及其周围的星域只能比作沧海一粟,除了仲元之外,没有人会连续十来年的坚持每天对其进行观察,这是一件极为无聊的事,但仲元似乎很有信心,能够从其中发现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以往每当这种时候,时云天总是会带着疑问和好奇的眼神,观察着正在观察这些星空图片的仲元,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出来,以证明自己这么些年重复工作的意义。然而当他每天打印出来累积的图片,已经放在阁楼上捆成了两座一人来高的纸堆时,仲元脸上却仍然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然而今天,时云天却默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帘低垂着,安静的吃着饭。 仲元依然先于时云天吃完了饭,他将星空图片随意的丢在桌上,瞟了一眼低头吃饭的时云天,问道:“有什么心事?” 时云天抬起了头来,看向仲元探询的眼神,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叔,你有没有试过,见到一个女生时脸红心跳的感觉?” 仲元愣了一下,眉头间不为人察觉的一抖,双眼盯着时云天,说道:“你这小子…喜欢上女人了?” 时云天有些不满仲元这种说话的语气,瞪了一眼仲元说道:“大叔,人家是我的同学,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喜欢,反正我见到她时就心跳得厉害,放学送她回家过后还不由自主的想着她。” 仲元皱着眉头说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子还真的动了心了。” “哎!”时云天放下了碗筷,重重叹了一口气。 仲元问道:“少年不知愁滋味,你这小子叹什么气!” 时云天依旧是愁上眉头,回想着这一天来所经历的事,脸上带着重重无奈的说道:“今天公布了半期考试的成绩,我考得…很不好。” 仲元脸上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神情,幸灾乐祸的说道:“以前就告诉过你,不要去那种耗费时间和精力却只能教出一群庸才的学校,把这份闲情用来帮着我做实验,你将来的成就肯定比所谓科学院院士的那帮笨蛋要大得多!” 时云天白了仲元一眼,一语道破了他的用意:“大叔,你该不会是想忽悠我更多的给你当免费劳力吧?” 仲元脸上没有半分尴尬之意,反而冷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老子在天府大学现在带着的几个博士生,随便叫一个给我做实验,谁还不是跑得屁颠屁颠的?老子还不愿带着他们!你这小子,是典型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时云天笑着摇了摇头,不知是不相信仲元所说的话,还是在可怜那几个跟着仲元辛苦打工却还不讨好的博士生们。 仲元对于时云天的不信却不以为意,反而表情一变,正色说道:“有些话本来早就该问你的,你对自己的未来,究竟有没有想好要做什么?” 看着时云天迷惑不解的表情,仲元又补充道:“我以前带着你东躲西藏,并非是真的就怕了那座该死的岛,而是因为你没有自保的能力,无法面对潜藏在暗处的威胁势力。然而天下毕竟没有不散的宴席,将来有一天,若是你我分离了,你打算做些什么?” 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时云天已经习惯了与大叔共同生活的日子,的确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会与大叔分离的一天。仲元此刻提出的问题,犹如六月里正当时的酸酒,酝酿出浓浓的哀愁,使他无法回避。 时云天认真的想着,想着,不知如何原本皱起的眉头渐渐又舒展开来,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我想,如果真有了那么一天,没有了大叔对我的剥削,我应该过得很好吧。” 时云天说着站起了身来,伸了伸懒腰,对仍然坐着还面无表情的仲元眨了一下眼睛,说道:“既然我们迟早会有分离的一天,大叔你到时候也该学会照顾自己才是。刚好今天我要忙点事情,这些碗筷就拜托你来收拾了。” 时云天没有等仲元缓过神来,便迈着轻盈的步子上到了阁楼。在他看来就算仲元所说的假设真的成立,那也是若干年后的事情了,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自己实在没必要为了那么久远的事情去伤神。 由于刚才使用了打印机的缘故,他并没有将电脑关上,此刻18英寸的英特利显示器正发出莹白的光芒,而上面的屏保图片,是一张时云天十岁时身穿一套练功服拍摄的照片。 敲了两下回车键,进入到了主桌面,上面显示电脑连接中断。 时云天按了一下显示器旁边的一个绿色按钮,绿灯闪烁数秒之后,桌面右下方便已显示为“已连接”。共和五十三年计算机上网连接方式已经由传统的拨号连接升级为了adsl宽带,但是时云天和仲元所住的这栋小楼,明显没有迁入任何电话线,甚至电信公司在网络资源的分配规划上,也是没有考虑这一片随时可能拆除的旧宅。 时云天在操作命令窗口很熟练的敲击了一个设置网速的命令,将下行带宽设置为了4m,然后调用了一个隐蔽启用代理服务器的命令。 做完这些工作之后,时云天才在ie的页面输入了一个网址:,欢迎界面过后弹出了锦城二高的登陆窗口。 时云天维持着这个界面不变,在操作命令窗口上打出了一系列命令,通过逆向追踪查找到了锦城二高网络在运营商服务器中的映射地址,最后启动了密码破译软件。 由于今天是二高半期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教务处为了赶时间,并没有在将所有学生成绩都录入系统后才进行公布,而是安排了一个文职人员加班录入。因此时云天很有把握,二高的学籍管理服务器现在仍然处于带电运行的状态。 “笃笃!”随着电脑音箱上两声清脆的提示音,显示屏上闪烁着“ok”的字样。时云天返回到了系统登陆界面,目瞪口呆的看着破译出来的密码,一拍额头说了句:“我晕!” 用户名administrator,密码同样是administrator,只能说这位管理学籍系统的,实在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电脑盲。如果世界上所有的电脑用户都像这位管理员一样,那么“密码”这一个计算机职业早早的便应该下岗了。 时云天一边摇头叹气,一边飞快的输入口令,进入到了二高的学籍管理系统。 虽然白天时候被那位不知何处出现的大叔解了围,也化解了他动手暴露行踪的风险,然而袁刚对着秦雨荷那副毫不掩饰的猥琐嘴脸,一直烙印在时云天的记忆中。他侵入二高学籍管理系统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袁刚的住址来,在今天晚上给他一个教训。 时云天在电脑上打开一个skyone的拨号软件,将袁刚家里登记在二高学籍管理系统的座机号码输入进去,听着电流声持续不断的响起,却始终没有得到人应答。时云天心想果然没有那么好运,袁刚并没有在家等着他上门。 时云天右手撑着腮帮,左手在桌上不住点着,眉头紧锁似乎对什么事犹豫不决。袁刚在二高登记的住址是滨河花园,那是锦城最早的富人区,小区内安装了摄像头,并且还与锦城市公安局的指挥系统联网。若是能够侵入公安局指挥系统,便可以通过“天网”摄像头调取出来袁刚的去向。 但是时云天并没有把握能够成功入侵锦城市公安局的指挥系统,更不要说在不惊动公安局防御系统的前提下。 时云天本想过在明天放学后跟踪袁刚,伺机教训他。但是看过学籍管理系统中对袁刚的考勤记录后,他便打消了这个考虑。袁刚去年一整年到过学校的记录屈指可数,时云天可不想一直被动的守株待兔。 时云天轻轻闭上眼睛,对于自己所作的决策进行着反复推算。锦城市公安局的指挥系统采用三重防火墙,并且在系统受到攻击的第一时间便会自动启动倒朔追踪程序,对于入侵者的ip地址进行解析。 与此同时,指挥系统的后台服务器将在三分钟内进行系统的主备倒换,用备份主机替代当前正在运行的主机,以切断入侵者的来路。 时云天在心中一遍遍默算着,若是由他来突破代理服务器的虚拟网址映射,再根据树形遍历找到自己的真实ip,所需时间不会超过三分钟。而若是锦城公安局采用的防御程序更加高级一些,这时间便不好估计了。 攻或是守,这是一个问题。 然而只要一回想起下午秦雨荷那梨花带雨般惊恐的神情,他的心中就一阵阵紧张。 时云天双眼睁开,神色变得坚定了起来,他将双手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开始敲击起计算机指令。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永陵街的一脚 永陵街是锦城闻名的夜生活一条街,整条街上七十六家店铺,其中一半都是酒吧与ktv。夜幕低垂,灯火阑珊下,一群打扮妖艳的青春女子从街面上走过,引起过往的行人一阵口哨声响起。 时云天换了一件带帽子的黑色卫衣,将头埋在其中,双手揣在衣兜里,如同一个黑夜里孤独的行者,静静的走在远离路灯照耀的小路上。 之前在阁楼上,他下定决心不顾被锦城公安局发现的危险,潜入了指挥系统中,通过“天网”安装的全球眼找出了袁刚下午从小卖部离开后去过的路线。直到从指挥系统退出去,时云天也没有触动安全防御,犹如一只灵巧的猎犬在打盹的老虎身旁取走了精心保护的食物。这让他对公安局指挥系统防御程度居然如此之低而吃了一惊,但同时也放下了心来。 这其中是否藏有别的原因,不是时云天此刻所关注的问题。 袁刚在“天网”的摄像头中最终进入了永陵街的“夜巴黎”酒吧,这间酒吧在永陵街一个夹角的巷落中,是很多年轻人夜生活喜欢去的场所。 此时还不到晚上十点,歌舞表演没有开始,酒吧里显得有些冷清,两个卡座内零星坐着两三个人。 由于不是表演时间,酒吧四周的墙灯开着,环境显得不是很暗。时云天站在门口,半眯着眼睛找出了袁刚现在的位置,他坐在其中的一个卡座,和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正亲昵的交谈着。 时云天穿过吧台慢慢走到卡座边,在袁刚的对面坐下,取下了帽子。 袁刚翘着二郎腿,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眯着眼睛打量着放下帽子的时云天,语带不屑的说道:“我说是谁呢,这不是下午那个小子吗!” 袁刚身旁的女子紧挨着他的身体,双手吊着他的脖子,腻着声问道:“袁哥,这个小弟弟是谁呢,看着面相挺生的?” 袁刚偏过头用手勾着身旁女子的下巴,嘿嘿一笑,说道:“小妖精,看见男的你就想要?这个小子有个不错的马子,哥哥我很感兴趣,他是来求哥哥我高抬贵手的。怎么,要不要哥哥我让他陪你玩玩?” 两个人发出一阵淫亵的笑容,全然不当时云天的存在。那个女子作为“夜巴黎”招揽的陪酒小姐,知道袁刚能打,至少在这条永陵街的地下世界,袁刚打酒架还没输过。除了因为他本身就在锦城的武道馆学过一段时间技击之外,还因为他背后的老大,是在锦城黑白两道都有着说不清楚势力的“黑力”武道馆馆主―熊力。 每次袁刚到“夜巴黎”,都会点一个陪酒小姐相陪,免不了要动手动脚一番,最后给一点小费。等到表演节目开场,他才会下到场子去找寻自己的“乐子”。因此陪酒小姐对他也是极尽应承。 “怎么,小帅哥,你怕了吗?别害羞嘛,要不要来姐姐这里喝一杯?”袁刚身旁的陪酒小姐对着时云天做了一个妩媚的眼神,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随即便和袁刚一起放肆的大笑起来。 时云天沉默的低着头,似乎不为对面人的嘲笑所动。他刚跨进酒吧大门时,心情的确有些微踌躇,小的时候被大叔指使着,在河间一口气连挑了十二家武馆,引起了一路神秘人的追踪,如同丧家之犬东躲西藏,最后还是突遇五道门的大水才侥幸成功逃脱。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他曾与大叔争辩过此事,认为根本不应该通过踢馆这种行为伤害无辜的人,大叔当时只是冷冷的告诉他,只有绝对实力的人,才有资格怜悯别人。 那场争论时云天与仲元都固执的坚守着自己的观点,最后时云天告诉大叔,今后若要他再对别人动手,除非有一个能够说服他的理由。 从那之后时云天跟着大叔走遍了潇湘两省,饱尝了风餐露宿的生活,直到最近这两年才在锦城安定了下来,从未再有出手过。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引起那个神秘的岛的注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缺乏足够可以让他出手的理由。 毕竟这是一个和平的时代,朱老夫子几十年前提倡的和谐、友爱、包容的精神,在当前物欲横流的社会里依旧有着安抚人们心头戾气的作用,让这个社会少了很多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 此刻对于时云天来说,袁刚越是表现得嚣张跋扈,才越是可以坚定他出手的决定。 袁刚自顾着笑了半天,看了看犹自沉默着的时云天,终于感觉到了气势上的一丝异样,缺少了白天他所看到的那副静默无言,而多了一分他在跟着熊力屁股后面见识黑社会火拼,双方动手前那一刻沉闷的压抑。 袁刚不明白这种压抑从何而来,他不相信就凭眼前这个明显面相要比自己显得年轻许多的半大青年,就能够真的威胁到自己。他的眼中透出一丝厉色,拿起桌上的酒杯,朝着时云天扔了过去:“小子,你不想活了是吧?” 酒杯携着大半杯啤酒,朝着时云天的方向飞了过去。 啤酒在半空中遵循着牛顿第一运动定律,争先恐后的从酒杯中脱离而去,洒成一片涟漪的水珠,眨眼间便飞到了时云天所坐的沙发前。 泼洒啤酒,这是酒吧斗殴中常用的开场方式。既可消减对手原本鼓起的气势,同时也可激怒对方,使之冲动之下抢先出手,而更加容易给早有准备的另一方露出破绽。袁刚虽然不学无术,但是长期混在酒吧,对于这些伎俩倒也是学得很熟,否则虽然有“黑力”武道馆的背景,但也不能保持长期打酒架而不吃亏。 袁刚对于他这一手泼酒功夫自信满满,心想着不论对面这小子是真佛还是装佛,等到从头到脸都滴淌着酒水的时候,那狼狈的模样足以瓦解故作镇静的姿态,人就会随之现出原形来了。 然而下一刻,袁刚的眼珠却猛然睁大,露出几分不自信的神色。原因便是他那百试不爽的泼酒功夫居然落了空。酒杯的确毫无阻碍的砸到了对面预计的位置,但时云天却依然安稳坐着,只是位置比之前偏了有一人宽! 全力泼出的啤酒,飞行过一张桌子的时间有多少?袁刚此刻第一次感觉运动学知识的用处,可惜以他的水平是无法算出的,至少他所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可以躲闪得这样漂亮。快!这便是袁刚脑中最直接、也是唯一反应出来的单词。他此刻也终于明白,能够拥有如此快速行动力的人,的确有挑战自己的本钱。 袁刚一咬牙,眉头狠狠的朝着眉心聚起,他猛地站起身来,借势将桌子朝着对面掀去,口中同时大骂道:“别以为你速度快就有了与老子谈判的本钱,你tm还嫩了点!老子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黑力’道馆拳头的厉害!” 在旁边陪酒小姐的一声惊呼中,袁刚朝着时云天挥出了一拳。 这一拳蕴含着极度的力道,侵淫了袁刚数年击打沙包的锻炼。 时云天却在袁刚出拳的同时便轻身跃起,左脚点在被掀翻的酒桌上,将身子微微向着旁边侧开,刚刚好与袁刚的拳头错过,同时借助腰部的旋转力量右腿扫出,携带着一股风势狠狠的踢在了袁刚脸上。 袁刚被这一脚踢得身子旋转,翻倒在了地上,右半边脸清晰的印出一个脚印,顿时红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的双眼无神的耷拉着,似乎还未从刚才这凌厉的一脚中回过神来。 酒吧里的人各式各样,其中不乏与“黑力”道馆有着说不清楚关系的人,但没有想到一向打酒架都很生猛的袁刚居然输得如此彻底,还未开始便已结束,看着时云天的目光变得有些畏惧,一时之间竟没人想起上前帮忙。 时云天没有在意别人的眼光,他此次本就是来立威的,打破袁刚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才会让他在今后的行事中知道收敛。 时云天将袁刚提了起来,按在走廊的立柱上,皱着眉头看了看他仍旧昏然的摸样,探出手去点着袁刚的百会穴,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收拢,开始恢复了意识,这才说道:“你给我记着,不许打今天下午那个女孩子的主意,否则下次我打断你的双腿!”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北二巷的民宅,静居路的楼 时云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轻袭,带来了阵阵寒意,梧桐树纷纷落下枯叶,如蓬松的柳絮铺在地上,脚踩上去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他天生就有一种能力,能够随时估测当前的时间,误差不会大于10分钟。因此虽然身上没有戴表,但他也知道回去练功驱毒的时间还很充分。 先前在酒吧,袁刚被时云天突如其来的一脚踢掉了斗志,垂头丧气的承诺不会再找秦雨荷的麻烦。时云天毕竟没有与社会上各式人等打过交道,单纯的以为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再加上周围围观的人群没有一个出来帮袁刚撑场,他也就简单的以为袁刚就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小混混。 时云天并没有因为袁刚的服软就喜形于色,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击败对方实在算不得是一种成就,于是拍拍手转过身朝着酒吧大门口走去,而他这种面无表情的淡然态度,更显得高深莫测,使得围观众人暗地里在心中揣测他属于哪个**势力的同时,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然而他却没有看见,袁刚唾了一口嘴角淤血后,那看着他身后怨毒的眼光。 北二巷的居民房屋,灯火已经熄灭殆尽,偶尔几声野狗的吠叫,更衬托出这片地域的荒废。这里的路灯早已坏掉,月亮戴着朦胧的面纱,将她那不甚明亮的光芒投射到这片大地,石坑土丘隐约可辨。 这点亮光,对于行走在这条小路上的时云天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又一次无奈的以一字马的姿势触发了地下室的铁门,门缓缓打开,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自然不会惊扰到附近已经进入梦乡的居民们。时云天曾经好奇过,大叔是利用了怎样的手段,来消除这道铁门本该隆隆的噪音。 实验室里一片漆黑,大叔居住的那间屋子门开着,却空无一人。 时云天笔直的两道眉毛微微皱起,大叔平常可很少在这个时候外出的。况且这两天他正在纠结于那个氢原子光谱曲线的事情,甚至通宵达旦的在实验室里做着各种测试分析。时云天不知道大叔有什么事情,会丢下手头上的工作出去。 时云天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毕竟大叔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他,也不差这一件。 毕竟今天获取了二高学籍管理系统的账号、潜入了公安局的指挥系统、还揍得袁刚答应不会再找秦雨荷的麻烦,已经算是硕果累累了。更何况原本担心会被指挥系统防御程序拦截的事根本没有发生,也不用担心被人反追踪的后遗症,时云天的心情忽的愉悦了起来,关上实验室的灯,走到了单独隔出的那间练功室去进行今天的练功驱毒。 …… 京城。 作为整个共和国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中枢,这里的人口密度无疑是全国最高的,相应的高楼大厦也是如同原野之上的春草,密密麻麻数之不尽。京城的人们带着一份首都市民的荣誉感,起早贪黑的为了自己衣食住行而奋斗。这里的居住成本近几年日渐看涨,房屋均价早已突破了五千元一平米,为社平工资的数倍。 需知上广等沿海经济发达的地区目前也只维持在四千元左右。 房价的提升带动了更多房地产项目的兴起,按照专家的说法,这是“刚性需求决定了井喷式供给”。京城四环以内的老房子大多已经拆除,腾出地皮来盖高楼大厦,前不久还闹出了一家建筑公司施工过程中推倒了前朝时期“文武百官在此下马”的下马碑,两位市议员一纸诉状将其告到了法院。 人们都说,整个京城内,房地产商唯一不敢动的地方,便是总统阁下及国务院办公的所在―中南海。就是在十几年前房地产热刚刚兴起的时候,那位自称是横跨了共和国军政两届的大能人,在他雄心勃勃提交的老京城改造项目中,也不敢染指这片京城最中心的区域。 然而,除了地产商和少数政府官员之外,没有人知道在整个京城之中,除了中南海之外,还另有一片区域,被列入了土地建设保护的红名单之中。在西二环边上的静居路上,有一处地图上没有标注出来的门牌,这里占地极广,四周都是古木参天,而且方圆几里之内不允许有任何超过20层的建筑,因此也就杜绝了外界对此进行窥视的目光。 一座三层高的建筑如同“门”字形折叠而立,外表上看去,红色的烧砖裸露在外,涂着普通的白漆,高大的外墙上还保留的有“抗合援朝,保家卫国”的标语,推断起这座建筑似乎建于共和初期。 韩毕初是这座建筑内的一名工作人员,确切的说是一名情报综合人员,他的工作就是将各个环节传递来的情报经过收集整理并加以分析,然后上报。作为共和国最早的一批与国际主流信息工程领域接轨、研究计算机工程的人员,他原本的人生计划是在首都大学毕业后再考取硕士研究生的学历继续深造,却没想到收到了一份从学校政治部转过来的限期报到通知书,然后便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儿,一呆就是五年。 可是韩毕初没有怨言,共和国是自从这两年才开始实行大学生自主择业的,他们毕业那时候本就是国家分配。而且这份工作能够充分发挥他的特长,为国家服务,比起同寝室里几个被分配到机关写文件的同学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韩毕初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窗外,月亮躲在云层之中看不清真容,再加上京城这两年污染益发严重,已经很少有能够看到漫天星光的时候了。 屋内靠着墙壁摆放着一排文件柜,韩毕初将办公桌上的资料齐整的摆放到文件柜里,再把电脑关上。在共和国刚刚普及adsl拨号上网的当下,他们的办公楼已经使用了100m光纤上网,而且韩毕初还享受优待,有自己单独的一间办公室,这在他们同期毕业的这帮同学中,已经是翘楚了。可惜的是,保密守则要求自己不能吐露这里的任何一个字,即使将来退休了,也只能将这些带到坟墓里。 韩毕初将黑色的窗帘拉上,让这间本就有些古旧的屋子显得多了几分暮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头就是喜欢这种单调的黑色,一年四季都将这座建筑如同黑幕一般包裹着。 韩毕初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办公桌上放着的一个文件夹,蓝色底子很有质感的呈现出波浪形,正上方烙刻着一个图案:一个身形偏瘦的男人侧身站着,穿着一件很有质感的风衣,样式像是民国时期很流行的长款派。他的左手揣在衣兜里,右手握着一把手枪,枪管笔直的对着自己正前方。韩毕初心里想着,这个图形出现在组织的每一份文件封皮上,却没人知道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甚至在他曾经看过的一份共和初期组织文件上,便已早早的有了这个男人黑色的侧身绘影。 跟组织的其他人一样,韩毕初虽然好奇着,但是铭记于心的保密守则使得他很快就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缓了缓神,从桌上拿起几张纸,按照编码顺序放在文件夹里。 韩毕初将文件夹从桌上拿起,关上办公室的门朝着楼梯走去。数十年来这座建筑从来没有安装电梯,楼上楼下都只能步行。 他很快就来到了三楼中间的一个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经他久等,沉木檀香的房门便被自动打开,韩毕初略微整理了一下着装,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六章 在沙粒上走,总会留下脚印 这间屋子同样是四面红砖、木头地板,黑色的窗帘挡住了窗外,看不见遮住了脸的月亮。不过室内空间比他的那间办公室要大得多,而且办公桌上摆放着仕女图的烤瓷水杯和两盆君子兰的鲜花,使得这间办公室多了一分女性的味道。 韩毕初小心翼翼的走在木地板上,尽管实验早已证实了,这种采用罕见千年古楠木所做的地板,承重力不亚于钢筋水泥混合物,但他每次进入这里时,依旧是轻手轻脚,生怕弄出一点咯吱的声音来。 在他面前坐着一个长发披肩、长着娴静端庄鹅蛋脸孔的女子,正手撑着下巴在电脑上玩着扑克接龙的游戏。一头秀发如同瀑布般极为柔滑的顺着耳颊垂落了下来,她专注的盯着电脑上的屏幕,拿着鼠标的右手不时点击一下。 韩毕初站在离女子两米开外的地方,微垂着头,努力把视线的焦点积聚在桌子一角插着的国旗上,而不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窥伺那个女子。 “今天有哪些信息?” 女子似乎感受到了韩毕初的局促,便没有再让他继续等待下去,开口问道。她的声音很柔和,听上去让人心情恬静。 不知是怎样的男子,才能俘获她的芳心? 韩毕初微一凝神,赶紧从刚才那一刻的走神中回过神来,他熟练的打开文件夹,将之前插入进去的那两页纸取出,看着上面的内容,口中念道: “合众国总统霍达克今天在东瀛国横滨军事基地发表演讲,声称将进一步发展与东瀛国的同盟关系,并宣称这种同盟关系不针对任何第三国。但是综合各种渠道所得到的线索,霍达克本次访问东瀛,携带了军火重头凯达客集团的合同,将与东瀛国政府就反导系统建设进行协商,可能会对我们的东海导弹基地造成威胁。” 虽然霍达克访瀛毕竟是舆论近期关注的要点,因此韩毕初将其放在了汇报的头条,但合众国对于共和国暗地里的小动作由来已久,女子对此情报毫无兴趣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顿了顿便又接着念道:“俄联邦昨日破获了一起北约特工利用公园内的山石安装收发装置中转情报的事件,目前还未对外正式公布。” 共和国的这位北方近邻与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矛盾,追及根源恐怕要到拿破仑东征时期,这位雄才大略的法兰西帝国皇帝陛下兵败莫斯科城之后,遭到了欧洲各国“反法同盟”的夹攻,最终被逼退位。当时的沙皇俄国要求将拿破仑处死,但欧洲国家出于对沙俄这个庞然大物的忌惮,出于平衡的需要,坚持要保留拿破仑一条性命,双方由此结下了仇恨。自从“特工”这个职业诞生以来,北约与俄罗斯,世界上这两个庞大的军事势力便你来我往交手了无数回,实在也谈不上什么新鲜事。只不过北约特工别出心裁的创造了用山石做掩饰来传递情报的方式,倒是有些新奇,也难怪韩毕初会有此一提。 “第三条是关于自由共享联盟的,虽然这个组织近几年隐匿了下去,但有迹象表明他们将于近期举行下一届年会,有不确定消息说年会上会有惊人消息要宣布。” 见女子还是没有丝毫的表示,韩毕初换了一页纸,念了上面的最后一条信息:“海峡对岸的选举定于明年三月份举行,目前各方势力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竞选造势,现任的陈文良正在让他的幕僚起草竞选纲领,根据我们拿到的文件,这份纲领内容没有跨越我们的红线。而岛内几家民调目前都显示,陈文良的支持率领先于民主党参选者,将极可能连任。” 看着合上文件夹垂手站立的韩毕初,女子对着他点了点头说道:“陈文良过分沉迷于自己大公无私公众形象的塑造上,是个开拓乏力、守成亦不足的人,他继续连任对于我们有好处,甚至于,在必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帮帮他。自由共享联盟那边,确实值得注意,不过头已经在进行安排了。至于其他两条信息,暂时先归档吧。辛苦你了。” 女子所道的这声辛苦,既是对韩毕初综合分析出的情报表达了认可,也同时是许可了他结束这一天的工作,可以回去休息了。 韩毕初却仍在原地站着,没有一丝想要走的意思,神色间颇为踌躇。 女子不紧不慢的点着鼠标,脸上带着浅浅的一抹和熙,秀气的眼睛盯着显示器,将那上面的扑克牌一张张拖到对应的位置,整个房间静得只听得见鼠标点击的嘀嗒声,不缓不急,像是挂钟的指针一般韵律整齐。 直到显示屏上的扑克牌整整齐齐被排成了四条长龙,按着顺序被依次清除了干净,女子这才扶了一下额前的秀发,抬起眼来看着韩毕初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件事,不属于条例中的内容,但是我觉得也应该汇报一下。”韩毕初犹豫了一下说道。 “哦?”女子长长睫毛下装饰的明眸忽的一闪,水汪汪的瞳仁看向韩毕初,嘴角带起了一丝兴致的微笑,说道,“说来听听?” “老大,”韩毕初以私人的口吻开口称呼那女子,显然是想以一种非正式的形式讲述这件事,“前年部里面在几个重要的城市安装‘天网’试点的时候,对指挥系统布置了三重技术加密,以保障其信息安全。并且为了评估其安全性,还找我们做了一次模拟入侵。在测试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往指挥系统里顺手丢了一只‘嗅水鱼’,它的作用是可以发现未经授权而另辟的‘水流’。这两年来各地的‘嗅水鱼’都没有上报异常情况,我们原本也没希望它能发挥作用。” 被他称作“老大”的女子点了点头,眼珠忽闪忽闪的,表示很认真的在听着。 韩毕初得到了一丝鼓励,挺了挺身子,加快了语速说道:“然而就在今天,有一只‘嗅水鱼’却发回了报告,有人在正常的授权以外,另行开辟了一条数据通道,并且这个人很小心的绕过了指挥系统的防御程序,因此没有触发逆向追踪。” “经过数据抓包分析,这个潜入锦城市公安局指挥系统的人调用了‘天网’监控模块,以今日下午17点30分为起始时间,从锦城市第二高级中学校门口的全球眼摄像头开始,一直调取到了18点52分,截止地点是永陵街。” 女子似乎来了兴趣,主动发问道:“这个潜入者在跟踪谁?” 韩毕初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张放大了的照片,放在女子面前说道:“袁刚,男,今年20岁,锦城二高连续两年复读班学生,经常出入娱乐场所,家里有两处矿产和多处房产,与当地多名政府官员有来往。” 韩毕初简短的几句话,便将袁刚个人背景说了个明白。 “20岁?”女子默念了一下,也不知在心中算计着什么,随即抬眼说道,“年龄不对。” 女子这句话藏了一半,并没有说明她指的人是谁,韩毕初却似乎知道女子言下之意,他点了点头,认同的说道:“为了确认,我黑入了二高的学籍管理系统,这个袁刚共和四十九年的时候已经在二高读书了,并且登记的信息与现在能够匹配,因此和我们要找的不是同一个人。” 韩毕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咧着嘴笑道:“这个学校管理系统的管理员账号,用户名和密码都是administrator,白花我一番功夫去破解。” 女子却并不觉得这有何稀奇,而是抓着自己关心的问题接着问道:“对那个潜入者,你查出来什么?” 韩毕初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说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不敢强行破解对方的代理服务器ip,只得退其次对数据流进行了二次逆序分析,这样虽然不能直接获取对方的地址,但是可以稳妥的不被察觉。没想到最后让我发现,这些数据都被传送到了上面。” “上面?”女子似乎有些不满韩毕初说话卖关子,秀眉微皱,声音严肃的说道,“哪一颗?” “第2号大天使卫星,合众国军方编号ar-s-ba2。” 女子的神色终于有些动容了,她习惯性的拿起桌上的铅笔,在手指间熟练的旋转着,认真思索着说道:“大天使卫星,前身是合众国冷战时期星球大战计划胎死腹中的产物,复活于肯尼迪政府时期,自从共和二十八年至今,一共发射了十二颗,全天候监控着这个星球上空的电波。合众国军方将大天使视为不容任何人染指的禁脔,共和五十年元月‘千年虫’爆发,合众国整个计算机网络瘫痪,军方仍然强硬顶住了白宫对开放大天使卫星提供应急通信的要求。而现在你却是要告诉我,合众国军方突然转了性子,为了跟踪一个锦城二高的学生而不惜利用他们的禁脔潜入了锦城市公安局的系统?” 韩毕初有些无奈,耸耸肩说道:“目前的证据看来,似乎是这样。” 两人双目对视,同时忽的一笑,都知道这种荒谬的解释缺乏了证据做支撑。女子按了一个键将自己的电脑关机,轻轻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说道:“不管对方是谁,又有怎样的目的,只要他在沙粒上走,就总会留下脚印的。你明天先写一份材料给我,我会向头儿汇报这事。另外…安排下面的人近期关注一下这个叫做‘袁刚’的人,谁知道呢,或许地球另一面的同行真的开始吃斋了。” “是啊,如果那样可就有得我们头疼了,要知道西方人可是几百年的肉食主义者,他们想吃斋,只怕又会对我们国家打主意。”韩毕初笑着打趣道。 女子对着他会意的一笑,手指虚空点了点说道:“任重而道远。” “诺心永念!”韩毕初点头回应道,接着他双脚并拢,朝着女子敬了一礼,转身向着大门口走去。 “韩毕初!”女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叫住韩毕初问道,“你觉得,那个入侵者的水平如何?” 韩毕初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没有真实的交过手,我不敢肯定。但是锦城市公安局那套指挥系统是统一采用的部颁安全标准,还是挺严谨的,前年测试的时候,我靠着个人的力量,差点没有突破那三层防御。如果对方也是一个人,我只能说,他的水平很高。”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七章 羽毛球? 教室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粉笔在黑板上摩擦所发出“沙沙”的声音。全班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讲台,那个正手拿粉笔奋力书写着计算等式的人。而这堂课的正讲--刘老头正双手负在身后,站在门背后,与其他学生一同看着。 “因此可以计算得出,当a趋近于4时,f(x1)的导函数与f(x2)的导函数之差的绝对值,刚好大于x1与x2之差的绝对值。”时云天一边写着、一边解释着,将最后一行计算公式写完。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课,又是刘老头的数学课,他用了两堂课的时间,把半期考试的试题评点完,当然其中也没有略过那最后一道填空题。不知道他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居然将这道超纲题留在了最后,并且在通过正常方式演绎过计算方法后,还叫小胖把正在打瞌睡的时云天叫醒,让他上去演示一下当日答题时的计算步骤。 若说此前对于时云天所说用导数的知识解出那道超纲题还有一丝疑虑的话,通过时云天在黑板前的表现,刘老头彻底相信了他的话。 刘老头面无表情的走到讲台前,吩咐时云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了看手表还有两分钟时间才下课,刘老头合上了课本,说道:“今天的课后作业,所有人把这份考卷上答错的题全部重做一遍。” “包括没有做的题。”刘老头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周围人噗的一下笑出了声来。 时云天知道大家笑声所指,虽然其他人也有没有答出来而空着的题,但整张试卷最多也就一两道,没人像他这样面对着满卷试题不要钱似的放着空枪。看着前后左右纷纷探来的嬉笑目光,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刘老头似乎不满意被时云天这个反面教材带走了大家的注意力,拿着粉笔刷在讲台上“啪啪”拍了两下,硬是将一个行将散架的刷子拍出了古时惊堂木的效果,将众人的眼光成功吸引了回来,这才提高了音量说道:“另外,我有件事要宣布。” 能得刘老头如此郑重其事来对待的,自不是课后扫除之类的小事。好奇的学生们相互之间以眼神交流,看是否能从对方那里打听到什么消息。 更有好玩的人已经按捺不住,喜形于色的说道:“秋游、秋游!” 众人于是恍然大悟,按照以往惯例,每年十月深秋之时,在半期考试完成之后,锦城的各个中学都要例行组织秋游,以放松大家因为半期考试而紧绷的神经。 刘老头瞪了那学生一眼,不耐的说道:“卢俊,坐下来!你数学要能考及格,我就给你一个人组织秋游!”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被他点到名的学生发现了自己的过火表演,悻悻然坐了下来。但有聪明的学生已经从刘老头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原本对刘老头要讲的事不感兴趣的人也纷纷将头抬起,看向了讲台。 “不用猜了,学校已经决定将今年的秋游时间押后。”刘老头一句话令得整个教室响起一片哀鸿,原本美好的憧憬似镜花水月一般片片碎去,而原先叫着”秋游”的那几个人顿时垂头丧气。 刘老头看了看众人的反应,不满的说道:“作为代替,学校决定下周举行全校运动会,凡是在运动会中取得第一名次的队伍和个人,都将代表学校参加明年的全市高中生运动会。你们平常不是有很多人喜欢踢足球和搞些别的玩儿吗,这次是你们展现自我的好机会。下课过后,要参加运动会项目的,都在体育委员那里报名。” 刘老头的余音尚在教室内徘徊,下课铃声便如期响起,他便体谅学生们初闻噩耗的痛苦心情,没有再接着说些什么,而是倒背着双手,一步一摇的走出了教室。 不知是哪位哲人曾经说过,没有了秋游的学生时代,是残缺的。秋枫似火、雁过留声,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爬爬山、玩玩水,吃一下天府美食,谈一下人生理想,就在这吃喝玩乐间男女同学相互熟识,增进了解,以后再进一步… 何乃人生一大乐事! 可是却偏被这该死的运动会给搅合了! 刘老头刚一离开,整个教室便如同鼎沸的油锅炸响开来。 坐在时云天前排的小胖从座位上站起来,摇了摇手中的单子,声嘶力竭大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兄弟姐妹,小弟不才,添居体育委员之位,却一直没有给大家服务的机会。恰好近日运动会即将举行,希望大家发扬我们高一三班的英雄气概,踊跃报名…” “切…”一大堆作业本纷纷朝着小胖飞去,如同十面埋伏的飞箭,破空而去只为那同一个讨打的目标。 “饶命啊,各位男侠女侠”,小胖讪笑着,作揖告饶道,“小弟这也是身不由己啊!秋游延期可不是我的错,如果让我来选择,我宁可永远不开这运动会,也不要错过一次秋游。好在刘老头只是说‘延期’,并不是取消,大家都还有希望。不过,如果这会运动会都没人报名,小弟我可就没脸再呆下去了,只好卷着铺盖自己回家去…” 小胖很夸张的做了一个掩袖擦泪的动作,扯动起脸部肌肉的揉动,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小胖见成功调动了众人的情绪,便趁热打铁的说道:“大家伙好歹给小弟我一个面子,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足球队的兄弟伙可一个都不能少,平日里踢个球就跟做贼似的,难得咱们也有一回可以光明正大在刘老头眼皮底下踢球,让他见识见识咱三班足球队的风采…” 不管小胖口才如何,他有一句话始终是说到了三班众人的心里,在共和国当前应试教育环境下,体育活动的空间被极度压缩,学生们的课余时间大都被各科作业和试题填满,很难有一次名正言顺进行体育活动的机会。因此平日里有一些运动爱好的人对此纷纷动容,开始围在了他的座位旁边报名参赛。 教室里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时云天,你打算参加什么?”秦雨荷站在时云天的座位前问道。 时云天虽然被刘老头唤醒,还上讲台写了推演公式,但是昨天晚上因为帮秦雨荷打消了一个混混的觊觎,心情有些兴奋,始终进不了凝神静气的状态。耽误了睡眠时间,因此也就比平常更加困意绵绵。 他撑着腮帮打着呵欠,冷不丁听到秦雨荷对他的问话,顿时强撑起灵台上的一片清明,面带犹豫自言自语道:“我该报什么运动项目好?” 运动会要举行的项目时云天大多也知道,他稍一衡量了自己所会的东西,似乎与运动会都扯不上直接的关系。唯一可以参赛的项目便是赛跑,然而最近两天二高校园内传得沸沸扬扬的“迟到四大定律”,让他这个始作俑者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要知道现在全校“民间”都在寻找那个据说很多人亲眼目睹的速度快过音速的传奇。 时云天自问自己的速度仍然在人类生理机能所能够达到的范畴之内,不知为何传闻会如此恐怖。 “我…我不知道。”时云天想了半天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很想为这个班级做点什么,来报答刘老头对他的期许,但的确在这件事上一筹莫展。 “要不要让我来帮你选一个?”秦雨荷双手伸在背后,直直的站着,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和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显得似乎很有把握。 时云天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还是算了吧,这些体育项目我一项都不会,看来这次又要交白卷了。” 秦雨荷很大气的拍了拍时云天肩膀,低下头看着他,自信满满的说道:“还能自我消遣,你挺有娱乐精神的嘛,不错不错,时云天同学。不过你不要气馁,本侠女已经帮你看好了,这次运动会你就报羽毛球项目,保证你大放光彩!” 秦雨荷旋即又认真的点点头,自我肯定道:“相信我,没错的。”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八章 托马特击发球 “羽毛球是一种使用长柄网状球拍隔网击球的运动,由于它击打的球是一个上面插了一圈羽毛的软木,因此而得名。羽毛球比赛的规则很简单,双方站在网线两头,一方发球,另一方击球,只要在这圈白线所划的范围内,球落到了对方半场的地上,就算得分。” 中午吃完了午饭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通常这个时候正是时云天补瞌睡的良机,但秦雨荷却不由分说的把他拉到了操场上,递给他一个球拍,要陪他练习羽毛球。 秦雨荷美美的笑着,给时云天普及着羽毛球运动的基础知识,不曾想任凭她说得再起劲,时云天却始终是半闭着眼睛哈欠连连。 秦雨荷看着时云天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原本透着明亮光泽的眼珠渐渐黯淡了下去,小嘴撅着,自言自语小声的说道:“该死的时云天,大笨蛋时云天,人家已经不生气你昨天的表现了,你还是这种呆呆的臭表情,让人看了就生气!” 秦雨荷以为昨天放学时,时云天面对袁刚那一动不动的样子,是因为他胆小怕事,不敢挺身而出。因此觉得自己很大度的原谅了他昨日的表现,时云天应该表现得投桃报李才对。 没料到时云天却依然是那副谁见了都一样懒散的臭德行,打击了她原本兴奋雀跃的积极。 时云天连打几个哈欠,揉了揉酸涩得流出眼泪的眼睛,这才来了一点精神,看到了秦雨荷脸上那副受气之后伤心的神情。 “雨荷,不好意思,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时云天抿了抿嘴唇,赶紧解释道。 “时云天,你怎么可以这样。”秦雨荷眼中泪珠不由自主的滚落了出来,委屈的说道,“人家没有听向常娟的话,中午宁肯不休息也要帮你练习,你却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好像人家欠你似的。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好了!” 时云天没想到秦雨荷如此生气,顿时慌了手脚,想要为秦雨荷拭去脸上的泪痕,却又腼腆得不敢伸出手去,只得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原本以为是两个耍朋友的中午偷偷跑出来约会,但看样子又不像。‘瞌睡王’怎么配得上三班的班花呢?既然这个小子对你爱理不理,干脆考虑一下我吧,我叫吴俊,四班足球队的队长,除此之外羽毛球也是我的最爱。只要与我在一起,保证对你有求必应。” 一个脚上穿着阿迪运动鞋的男孩从教学楼那边走到了操场,站在离秦雨荷不远的地方,双手揣在裤兜里,挺拔如杨柳的直立着,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的说道。 秦雨荷瞥了他一眼,再看了看面前站着一脸无措的时云天,气嘟嘟的把羽毛球拍扔给了吴俊,走下场去说道:“那好,你帮我教训一下他。” “荣幸之至。”吴俊得意的接过球拍,特意摸了摸秦雨荷刚才握过的地方,转身朝着时云天走去。 吴俊的身高一米七二,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比较出众的,当他习惯性的走到时云天面前,居然要很不习惯的稍微抬起头来才能直视对方眼睛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看起来有些愣头青的小子居然比自己还要高一些。 难道成天打瞌睡也有助于身体发育吗?吴俊心中愤愤不平的想道。 失去了一个打击自己“竞争对手”的机会,吴俊只好讪笑了两声,正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不对称的尴尬,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时云天的脚上,顿时这讪笑音调抬高,变成了极度愉悦的欢笑: “呵呵,原来是帆布鞋啊,鞋尖还破了,哥们。” 时云天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鞋尖上这个幺拇指大小的小洞跟穿这双鞋本身有个多大的关系。 “还能穿,用不着补。”时云天老实的回答道。 “噗”,秦雨荷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被时云天这句回答激得笑了出来。 吴俊似乎被这个天外飞仙的回答击中了大脑,宕机了两三秒钟眼珠才慢慢转动了起来,顿时彻悟:原来三班这个盛名在外的“瞌睡王”是个不折不扣的二百五?难怪能够七科考试都交白卷了。 时云天数学考试做出了超纲题的事,三班并没有特意对外宣扬,加之横空杀出一个全校运动会占领了舆论的至高点,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因此吴俊也并不知道能有时云天这样一个怪胎。 吴俊的眼珠转向了秦雨荷那边,看到秦雨荷那副破涕为笑的表情,心中暗叫不好。他暗地里已经喜欢秦雨荷一段时间了,好容易抓住这一次机会能够与对方接近,却没有想到秦雨荷似乎对时云天更有好感,难道真是傻人有傻福? 吴俊决定要让时云天狠狠地吃一鳖。 “嗨,瞌睡王同学,既然这位秦雨荷同学让我教教你,那么你可要用心学好了,不然浪费了我的时间事小,雨荷同学白费了一番心血可就不值得了。要不我先发一个球给你来接,看看你的基础和悟性,要是你实在不会就说出来,我们没人会笑话你。” 时云天听出了这句话里的骨头,他的脸上不带任何不悦表情,眼神却比之前涣散的目光要凝练了许多。 吴俊有意要卖弄自己羽毛球方面的知识,来打动身旁的秦雨荷,因此并没有直接发球,而是将羽毛球放在球拍上,正反双面击打两下,得意洋洋的说道:“现代羽毛球发源于鹰国,这项运动可以全面锻炼人的反应力、判断力和爆发力,因此于共和四十三年起成为正式的奥运会项目。我国在前年的悉尼奥运会上取得了三枚羽毛球比赛金牌,我下面就为你演示一下,奥运男单冠军张君最喜欢的发球方法―托马特发球法。” 吴俊身子微微向下倾斜,眼睛看着球拍,摆了一个自认为很帅的发球起手式,这才左手将球朝着空中抛起,双腿蹬地跳了起来。 托马特发球法是一种经典发球法,借助着球被高高抛起后下落的坠势,能够击出漂亮的抛物线,若是击球者的力度能够激发出球速,将会使一般的接球者难以招架。 吴俊发球前看到时云天还站在网前,因此决定利用托马特发球法将球击发到后点。 使用托马特击球法难的是如何协调身体与手的动作,当跳起在半空时要能够预判到球的下落时间,选好挥拍的时机,否则便很有可能会挥拍落空或者击球触网。随着吴俊凌空挥出了球拍,羽毛球顺利越过了球网,朝着时云天站着的那端飞去。 吴俊的脸微笑着,微笑着,再多了一丝微笑。 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台词,以给时云天做示范的名义来让秦雨荷跟他共打一局,就此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 班主任陈海冰前天训斥自己不要因为踢足球而荒废了学业的时候,用了一个词叫做“天不遂人愿”,吴俊看着那个承载着自己幸福生活梦想的羽毛球在根据牛顿三大运动定律原本理应掉落的位置,却被一只“邪恶”的左手轻轻抓住的时候,深切的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吴俊呆呆的看着,始终未想明白,“瞌睡王”是以怎样的步伐连连倒退着却保持了身体的平衡,又恰到好处的接到了那支…羽毛球。 站在场外的秦雨荷,此刻已经抹去了泪痕,笑眯眯的看着那个左手抓着半球状软木,轻揉感受着羽毛球每一片羽叶的时云天。 “瞌…同学,你的方法不对,应该用球拍来击球。”吴俊缓过神来,赶紧说出这句找回场子的话。 但他的心里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妙,能够徒手倒退着接住羽毛球的人,能够有那么简单么? 秋日正午的太阳在头顶高挂着,投下那金灿灿、暖洋洋的光,顺着吴俊的眼神照在了时云天的身上,时云天嘴角微微笑着,双眼如有神的看着前方,浑身上下似乎都洋溢着一层淡淡的光芒。 “托马特发球法么?” 羽毛球离开了时云天朝上摊着的手掌,以轻盈的速度直直的上升,直到来到了最高点,在一瞬间停滞,被一张球拍狠狠一扣,于是便携着一股破空的风声,抛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从来不及做出反应的吴俊头上飞过,随着地心引力落在了他身后的白线之内。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九章 错过,心慌慌 周五下午放学前的最后半个小时,空气中总是荡漾着令人不安的狂躁情绪。如果说每周一是耶稣受难生活的开始,那么每周五就是摩西带领希伯来人胜利大逃亡的纪念日。 教室里四周都是窃窃私语声,商量着周末又去哪儿组织活动。此刻,就连平日里学习最刻苦的班长鲍培和乖乖女秦雨荷,也都放下了书本,不时和人交谈一句。 “雨荷,你中午当真教时云天打羽毛球去了?”向常娟趴在桌子上,脸朝着秦雨荷小声问道。 “是啊,怎么了?”秦雨荷睁着一双大眼,不解的问道。 “我刚才从四班路过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说…”向常娟做贼似的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们这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说你和时云天在耍朋友。” “你别听他们乱说,才没有的事。”秦雨荷脸上带着一丝霞飞,将头埋了下来。 向常娟看着她的脸色,怀疑的说道:“真的没有?” 秦雨荷使劲摇了摇头,带着她那一头青丝左右摆动着:“就说没有啦,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向常娟这才相信了秦雨荷的话,释怀的说道:“这就好了,害我这两天老是为你担心。你这个丫头心就是太好了,不懂得拒绝人。我真怕你一时心软,答应了时云天。” 秦雨荷学着向常娟的样,用手腕遮住了脸趴在桌子上,只露出一对眼睛,与向常娟头挨着头,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呢?” 向常娟拿手戳了一下秦雨荷的脑袋,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呀你,脑子里就是少这么一根弦,你想啊,我们班上除了你,还有谁对时云天好了?他贪睡、不好学、考试交白卷,学校怎么可能容忍他这么读到毕业?听说昨天教务处差点就要给他处分了的!这种学生将来怎么会有一个好的前途?假如你俩耍到了一起,等到高三毕业的时候你考上了名牌大学,他却连毕业证都拿不到,你们俩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身份只会越来越悬殊,到那时也是维持不下去的。再说即使你们愿意,你的父母又愿意吗?” 向常娟说到此处,神色黯淡了下来:“我爸妈就是因为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在一起。结果从我出生到现在,他们从来没有回老家去过。” “这么复杂呀…”秦雨荷小声嘀咕着。 “你以为呢?难道你就不想自己将来找一个像周瑜民那样又高又帅、又有风度又有气质的大帅哥?”向常娟双眼放光的问道。 “嗯,当然要了,最好还能有一辆像《流星雨》里花泽开的那种法拉利f430敞篷车来接我放学。” 秦雨荷认同的说着,她与向常娟双眼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来。 《流星雨》是去年从海峡对岸流传过来的一部青春偶像剧,由于当时互联网刚刚提速,可以支持在网络上在线观看,于是这部连续剧便借此在大陆走红。当中有几处关于宣扬民国国号的片段,引起了网民在网络上的热议,也导致了文化部在去年底议会的工作审议中被问责。 后来文化部联合教育部紧急下发了一则通知,要求各所学校严禁学生观看及谈论《流星雨》的内容,这才在形式上平息了这股风浪,但却没法禁住学生们私底下偷偷进行。 原本关闭着的教室门被轻轻推开,刘老头手上拿着小胖登记完毕的报名单走了进来。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天…大家做得很好”,刘老头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让大家悬着的心松了下来,“报名的人数很多,其中甚至有两个我原本没有想到会参加的同学。这让我相信,我们三班的同学都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经过我们各位老师的商量,为了让参赛的选手们在这个周末做好更充分的准备,能够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来,我们决定本周已经布置的作业暂停,延期到运动会之后!” 看着讲台下一个个如获大赦般手舞足蹈的学生们,刘老头心头充满着无可奈何。高一年级其他班级的班主任,眼盯着那十多万的奖励,纷纷取消了自己班上这个周末的作业,好让学生们集中精力备战。刘老头对此不以为然,认为学生不论何时都应以学业为重,可刚才孟校长却亲自来到办公室,问他有没有为学生们“减负”,刘老头也只得捏着鼻子顺从大流。 …… 从二高的校门出来往左拐,是秦雨荷回家的方向。她家住在锦城八里庄的“畅园”小区,这里虽然比不上滨河花园那般位置独特,却也是锦城数得过来的几处高档别墅群之一。 在锦城,贫寒之家住平房,一般工薪阶层住宿舍,小康之家住小区,富裕阶层住别墅,财富分别泾渭分明。 从二高到畅园小区有两站路的距离,虽然门口有公交车可以直达,但是秦雨荷更喜欢走着回去。因为这样既可以避免等候那数量不多的公交车,也不必在车上像个肉粽子似的挤来挤去。 而时云天所住的锦城东二巷,离着畅园小区也就两站多一点的路程。他本可以走更直接的路回去,但为了每天放学能多陪着秦雨荷一小会,也就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路。 秦雨荷一路走着,一路想着向常娟放学前跟她说的话,心里慢慢的产生了一点恐惧之情。她自小便是家里面的公主,受到父母长辈的疼爱,见惯了出入上乘、言谈举止雍容风度的人,轻轻松松便定下了上百万的生意,耳濡目染中更是觉得自己将来的生活也应该是这样。初与时云天相识时,的的确确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同学来对待。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有了心慌慌的感觉呢? 秦雨荷的脚步慢慢放缓了。 正如向常娟所说,这个社会永远以成败来衡量一个人的所有,昨日两个人你来我往亲热的恨不得结为连里,今日却形同莫人恶语相向。秦雨荷就曾经亲眼见过,她的母亲将一个她们家以前极尽巴结的阔太拒之门外,原因便是那家人家道败落了。 “时云天,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将来做什么?”秦雨荷咬了咬嘴唇,低着头问道。 “将来?”时云天没料到秦雨荷这么冷不丁的一问,愣住了。 “是啊,将来…我是说,毕业了以后。”秦雨荷解释道。 时云天看了看秦雨荷,有些奇怪她怎么问出了跟大叔同样的问题。他将双手交叉环抱着头,慢慢走在老柳枯枝垂落的道边,回想着潜藏在暗处的“那个岛”,身上所中的寒毒,大叔每天折磨自己必须做的排骨、给玛尔斯星拍的照、不到12岁便被大叔逼着到处上门踢馆…自己看似步步与众不同的人生经历之下,都不知道他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他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不是永远不知劳累的机器,于是他才想要去读书,在校园里找回普通人的生活。 “哎,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时云天叹了口气,很是认真的说道。 仅此而已吗?秦雨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 “雨荷,你呢,你将来想要做什么?”时云天没有感受到秦雨荷情绪的变化,反问道。 “我啊…我希望自己能有妈妈那么能干就好了。”秦雨荷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她低头看见时云天脚上穿着的那双灰白色帆布鞋,想起时云天中午时的那句作答,以及吴俊最后的一脸囧样,仍是忍不住的浮上了笑容: “好歹本大小姐还是你学习羽毛球的师傅,为了让你能够更好的参加比赛,本大小姐决定要送你一双新的运动鞋。嗯…就这样好了,明天上午10点,在阿迪专卖店门口,不许迟到!”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章 悟空,你又调皮了 时云天十多年来都是与大叔东躲西藏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极少与外间的人打交道,因此他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赠予,也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学生普遍存在的攀比之心。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双帆布鞋,只是鞋面上破了一个洞就不能再穿了。 在畅园小区那新装电子感应器的大门口,时云天与秦雨荷互道再见,一个人走在青石路面上。隔着那道铺设着电网的高墙向内望去,那一栋栋独门独院的三层别墅,栽种着四季常青植被的绿化带,穿着制服四处巡逻的保安,以及驶入车库的私家豪车,无一不在彰显着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那财富上的尊崇。 时云天认为财富上的差距,阻止不了心与心的沟通。人们都是同生长在这片天地之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说着同样的语言,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穿着破了洞的旧帆布鞋,就不能与打扮得美丽得体的秦雨荷交往,甚至是… 但是时云天转念一想,秦雨荷不仅带着他打了羽毛球,还主动提出要为他买运动鞋,这难道不是委婉的要送他礼物了吗?听小胖说,他以前想给别的班上女生送礼物,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就是找了一个感谢那女生帮忙的借口。 时云天想到此处,心情忽的又高兴了起来,感觉四周都充满了阳光,连那重复了一千次的一字马做起来也不那么讨厌了。 依然是无声打开的铁门,依然是实验室里空无一人,不同的是在进门正对着的实验台上,贴了一张书本大小的纸条,上面写了一串数字: 3,2,3,8,16,2,13,24,9,11,62,1,7,65,10,17,17,9,12,38,1,4,6,17,15,73。 这是仲元在许久之前就教会了时云天的一种加密方法,此刻他的心忽的一沉,大叔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留言了,上一次还是在四年前,大叔发现一群神秘人在尾随跟踪他们的时候。 大叔写下的这串数字是要经过变序的,否则没人能够读出真正的意思。第一个数字指的是倒着数的排序,第二个数字指的在第几层,其余数字以每三个数为一节,将顺序左右进行互换。他从书包里抽出钢笔来,拧开笔盖,手压在纸上,用流淌着蓝黑墨水的笔尖在那串数字下将正确的顺序写了出来: 2;3;16,8,3;24,13,2;62,11,9;65,7,1;17,17,10;38,12,9;6,4,1;73,15,17。 时云天将那张纸条扯了下来,疾步走到阁楼上,在书架前将第二层的倒数第三本书抽了出来,书名叫做《codedesign―哈佛大学第二版》。 打开了书页,时云天找到了第16页第8行第3个字,将它记录在纸条上,是一个“我”字。 时云天紧锁着眉头,神情变得很严峻,加快了手上翻书的动作。通常以这种语法开头的话必定是有事情要告诉他,而且大叔如此小心翼翼的生怕别人察觉,必然不会是小事。 难道是大叔口中那个该死的岛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那么是否两个人又得收拾起行囊赶紧逃命? 时云天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不想自己才刚对生活有了一丝精彩的期许,就要逼不得已再度踏上逃亡的路,他全神贯注的以最快速度完成翻书、找字、记录的全副动作,甚至顾不上去看一眼记录下来的字组合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当他将大叔所留的这串数字所对应的八个字都记录下来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时云天深吸了一口气,就着还未完全下山的太阳从窗口上照射进来的阳光,盯着那张纸条。 八个字很短,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然而就在这短短两三秒的凝视时间内,少年郎的眼神便经过了一系列精彩的变幻:由最初时的紧张郑重变得茫然,再之后难以相信,到最终确定后变得激动了起来,嘴唇经历了前一刻的心惊颤抖后,终于吐出了完整的一句话: “大叔你个鸟人,你不能直接写啊!” …… 电磁炉里扑哧扑哧煮着滚沸的开水,时云天将几袋调料放进去,狭小的厨房里顿时充满着方便面的气味。跟着仲元在天府生活了四年,时云天也学会了说天府方言,然而在饮食上却始终吃不了天府人那么辣的劲道。天府人喜欢吃火锅,在满锅红油里将菜涮一涮,再就着放满了辣椒的油碟打个滚,这才放进嘴里吃个不亦乐乎。 对于时云天来说,就是这样一包红烧牛肉的调料包,味道刚刚好。在连续几个月不间断天天吃排骨之后,时云天此刻觉得被人们称作垃圾食品的方便面,也能够产生使人垂涎欲滴的效果。 大叔不在家里,不会再要求他拿排骨做菜,但时云天却依然觉得大叔很可恨,即使出去了也要折磨他的神经。他将方便面连着汤水一并倒在碗里,点燃了那张大叔留下来的纸条,丢在墙角的垃圾筐里,再不多看一眼。 纸条蜷缩了一下身子,似乎并不乐意被火吞噬,而做着最后的挣扎。蓝色的火苗包裹着它的四边,抖动了一下上面写着的那两排数字、以及下面“我去府大,别做我饭”的八个字,很快便烧成了灰烬。 时候尚早,时云天端着那碗方便面又一次走上阁楼,踩在那摇摇晃晃看似时刻都会塌掉的木板上,坐在计算机前摆放着的竹木躺椅上,按下了那枚闪耀着微弱蓝光的开机键。 18英寸的液晶显示屏静静的没有反应,似乎没有接收到从主机箱传来的电流指令。时云天不慌不忙的,低下头夹了一筷子面条,一点一点的喂进嘴里,心中同时在默数着:3、4、5… 液晶显示器正中央出现了一道亮点,随即扩散为一道光,如同漩涡一般高速旋转着,将这道光的范围向着四周不断扩大,形成一个左右狭长的眼球形状,接着便向上下拉伸,如同燎原的野火,刹那间点亮了整个屏幕。 这台电脑是在刚搬来这间屋子的时候,大叔带着时云天从百老汇电脑城买的品牌机。拿回来后大叔根本没有安装就把电脑拆开,将里面的几条连线重新焊接过,还顺带着换了几样配件。时云天当时对计算机一窍不通,只知道傻傻的站在一旁看着,而大叔仲元既没有教授他计算机里这些配件的作用,却也没有禁止他在旁观看。这台电脑为时云天打开了另一块天地,在搬来锦城后最初的一年多里,除了每日做饭练功睡觉之外,他的时间便全用在了与这台计算机打交道上面,也因此而学会了两门别的语言―英语和cii语言。 时云天没有专门研究过,当前最好的计算机配置是什么。但他却听人说过,合众国军方当前最先进的单机配置―暴龙计算机的开机时间为9.6秒,而他每次对这台大叔搞腾过的计算机开机时间的默数,从来没有达到9秒。 电脑开机后,时云天并没有急着立即就使用,而是继续埋着头,专注的吃着面条。 显示器桌面正下方出现了一个3d的卡通人物头像,做得像一个年轻西部牛仔的形象,带了一顶棕褐色的帽子。西部牛仔像在攀爬似的伸出了右手,抓在了桌面下任务栏的位置,用力撑着,带出了自己上半截身子。而左手也顺势伸了出来,支撑着身子更大幅度的上升,终于将右腿搭在了任务栏上。西部牛仔接下来很轻松的爬了起来,双脚站在任务栏上,身子充了气似的快速变大,双手叉在胸前,对着时云天哈哈大笑。 时云天却对此不管不理的,仍然优哉游哉吃着方便面。仿佛碗里的这份东西,此刻胜过了世上的一切。 西部牛仔的卡通人物像是被激怒了,面目狰狞着,扯出了一块木牌来,上面变换着一组倒计时的数字:10、09、08、07… 等到数字变成01的时候,西部牛仔狂笑了两下,桌面上显示出了张扬的渗着血红的”gameover”字样,接下来整个显示屏变成了一张张五颜六色的马赛克,如同斑驳的油漆逐渐崩溃掉落,被一块块黑色方块所取代。 直到最后,显示器屏幕全部变黑,就像是失去了电源的供电而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时云天直到此时才放下了碗,捏了捏双手的手指,很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将双手放在了键盘上,微笑着闭上了双眼,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按键: win+小键盘坤键,cmd、小键盘离键两次,cdvilus,cdsystem,… 一道道指令敲下去,电脑显示器依旧维持着黑屏没有反应,时云天却胸有成竹似的没有放慢自己的动作。键盘被他敲得噼里啪啦的响着,直到时云天将最后的一个字符g敲了下去,手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落在了回车键上,双眼缓缓睁开。 液晶显示器同时亮了起来。 “yeah!”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也无穷。即使时云天平日里对许多事都安之若素,此刻也忍不住兴奋的叫了一声,将右手放在电脑桌上,用鼠标点击了一下桌面上的icq图标,在弹出的登陆框上输入了自己的用户名和密码登陆上去。 icq是一种兴起于国外的即时聊天工具,深受年轻人的喜欢。他的icq上联络人只有一个,用一张火红的蜘蛛侠照片做了自己的自定义头像。 一个聊天窗口自动弹出,他的联络人发过来一张很夸张的西部牛仔龅牙狂怒的gif图片。 时云天咧开嘴来笑了笑,左手端着碗仰起头很痛快的喝了一口面汤,右手在键盘上熟练的击打着英文:“悟空,你又调皮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一章 professor icq那头的人用英文向时云天回复道:“云天,我终于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上帝啊,我以前还一直以为你们东方人都是没有幽默感的。” 时云天微微一笑,在聊天窗口上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icq那头很快就回了条消息过来:“你给我推荐的那部电影,我已经看过了。真是太棒了,比憨豆先生搞笑多了。” 时云天似乎对此有些难以置信,问道:“你是怎么看懂那部电影的,要知道,东西方的文化差异。” icq那头回了一个得意洋洋的表情说道:“终于能有一件你搞不明白的事了,我决定将它拿个铁盒子锁起来,把一切电波隔绝在外,再扔到太平洋里去,让你永远也找不出真相。” “真遗憾。” 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了之前那个戴着帽子的西部牛仔,嘴角叼着一杆雪茄,得瑟的抽了一口,在他的下方显示出一行字来:“谁叫你这么无情把我花了两天时间才做出来的‘黑暗天使’给破了,上帝啊,我还指望着拿它来在校园网内横着走呢!你让我的梦破灭了,云天,你真是个魔鬼!” 时云天顾名思义,便知道对方所说的“黑暗天使”其实是一个病毒程序,将打开了这个病毒的电脑黑屏掉,使电脑使用者以为电脑死机,而icq对面的人则可以好整以暇的慢慢把中病毒电脑里的资料导出。 时云天揉了揉鼻子,在屏幕上打道:“真遗憾,魔鬼要带着‘次重力环境下非线性粒子跃阶形态离散分布’的原理下地狱了。” 西部牛仔的雪茄“嘎”的一下掉在了地上,接着很夸张的跳了起来,双腿跪在了地上,匍匐着做出捶胸顿足的动作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现出一串英文字符: “云天,你不能这样,噢,你是天使,你是圣徒,你就是把professor从邪恶的敏贝尔手中救出来的人。这个老头才是恶魔,他对哈佛计算机学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他…他居然用高能物理系的毕业论文选剩下的课题来给我们布置作业,要知道,当初不是因为他的狗屁课程要比别的学科都多一分,就算是美丽的亚瑟琳来求我都不会选修他的课。万能的主啊,赶紧下来收了他吧!仁慈的云天,求求你救救我,告诉我答案吧!” 时云天无奈的摇摇头,打了一行字:“professor,你真是个活宝。” 西部牛仔划了一个十字架挂在脖子上,做了一个虔诚祈祷的动作,下面光标上又显示出一行字来:“好吧,为了表达我的诚意,关于你刚才问的为什么我会看得懂那部西游的大话的原因,我现在决定告诉你。” “是大话西游”,时云天纠正道。 “ok,大话的西游。”icq那头被时云天称作professor的人依然按照英语语法习惯打道,“我找到了你们国家的一个学生,让他用了两天时间给我做出来与视频配套的外挂字幕,然后我就可以看咯。作为交换,我花了两分钟为他修改了系统内的学分。” “那个学校据说在你们国家还不错,但是系统的管理账号居然用户名和密码都是一样,上帝啊,为什么在这样的国家还能出现你这种奇葩,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时云天看得眼皮直跳,心中想着不会巧合撞到一起了吧?他赶紧在聊天窗口打着:“professor,你说的是哪所学校?” 所幸的是professor很快就把那所学校名称发了过来:天府大学。 时云天松了一口气,侵入系统修改学分可不像他做的只是单单查阅个人资料那么简单,如果有心人要与纸质的成绩进行对照,可是会发现问题的。到时候若有专业人员对于系统访问日志进行分析,难保不会拔出泥巴带出根。 曾经有位哲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只要在沙砾上走过,就总会留下脚印。 professor与时云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时云天最开始自学计算机编程知识的时候,曾经在国外几个大型学习论坛逛过,下载了几篇计算机编程文档,在浏览其中的一篇署名是professor写的文档时,内置的一个计算机宏病毒被激活,将时云天操作系统的办公软件全部破坏。时云天及时杀毒后将系统恢复了正常,却又发现对方正利用病毒软件在破解自己的真实ip,于是悄悄采用逆序追踪的手段进行反入侵,与professor展开了一场远端争夺。 后来当professor发现攻击自己的数据源居然来自一颗合众国军方的大天使卫星的时候,这才吓得赶紧撒手。过了一个礼拜的时间,professor却仍旧享受着合众国民主自由的阳光,没有被军方执行逮捕,这才又小心翼翼的通过网络与时云天取得了联系,得知对方不过是遥远东方共和国的一名普通学生,利用了大天使的卫星通信上网,于是将时云天惊呼为天才,非得与他相识。 通过卫星通信进行上网是大叔鼓捣出来的,时云天并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大咧咧地告诉了professor实话,而professor又是个互联网无国界主义者,压根没有要检举揭发这个东方小子以捍卫合众国军事安全的觉悟。相反,经过一段时间与时云天的交流,professor发现这是个极有编程天赋的人,倒是由于意趣相投产生了惺惺相吸的感觉。 professor当然是网名,他自我介绍说是哈佛大学计算机系的学生,兼修物理学。由于哈佛大学实行学分制,学生除了必修课之外,每学期必须选修不低于两门课程并且得到学分,这才能够最后拿到毕业证。professor为了获取高额的学分,同时也是出于对自己142的iq充满信心,因此选修了哈佛大学号称“天才杀手”的敏贝尔教授的物理学课程。 敏贝尔教授是爱尔兰人,他与另一位叫做艾森霍温的教授经过精密的实验终于确认了黑洞的存在,是今年诺贝尔奖的热门人选。许多哈佛新生慕名选读了他的课程,可是刚一开课便纷纷傻眼。哈佛的教学传统不会照本宣科,书本上的原理知识都要学生们通过自习来掌握,教师们课堂上更多的是通过与学生们的探讨来解决实例。 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不可,西方很多顶尖院校都是采用这种授课模式,让人瞠目的是敏贝尔教授却走得更远,他放下了那一套书本理论,直接从高能物理的微观粒子静止质量的探究开始讲授他的课程。这就好比教一个从未摸过球杆的人打桌球,不告诉他如何架杆、如何击球,直接就告诉他怎么利用三角组合原理打进斯诺克。于是才有了professor在一次聊天中向时云天抱怨课后作业太难,而时云天则虚虚实实的说自己可以帮他了解一下的事。 时云天将他从仲元的一本笔记中查找出来关于次重力环境下非线性粒子跃阶形态离散分布原理的内容打在了聊天窗口上,令得professor好长一段时间沉默,似乎在消化这些内容。当时云天把碗拿到楼下洗个干净后,再回到了阁楼上时,professor才刚刚回过神来,用大号的字体表达着自己的震惊: “云天,你太神奇了,要不是敏贝尔那老头是个电脑绝缘体,我几乎可以肯定你把他给黑了!那个论题可是那帮高能物理考140以上的‘小变态’们都不敢选的,你怎么能知道正确的思路?难道东方人的思维都这么变态?上帝啊,这真是个神奇的国度!” 时云天淡淡的回道:“professor,难道你不知道吗,我的祖国可是曾经领先了世界几千年,只是在近代打了两个盹才被西方超越的,现在我们已经苏醒过来,迎头赶上了。” “噢,你说得没错,云天,你就是个在计算机编程上的天才,比我认识的很多牛鼻哄哄的人要天才得多。要是我们联手,这个世界的电脑都为我们敞开了大门!” 时云天并不赞同professor这种拿别人电脑种植病毒的行为,在他看来这与破门而入进入他人家里实行偷窃没有任何不同,于是试图劝解道:“professor,你真的不应该这样做,我们国家有句老话,自己不想要承受的事情,那么就不要施加在别人身上。想想那些因为下载了你的程序而导致计算机崩溃的无辜者们,你不觉得应该向上帝忏悔吗?” “云天,你认为什么是病毒?”professor不再操作那个西部牛仔的卡通人物,而是在聊天窗口老老实实的打字道: “病毒不过是0101二进制代码的源程序,它最初被发现出现在一段可执行的源程序中,不必通过空气、接吻来传播,只要计算机网络存在一天,病毒便会不断的自我复制和变异,即使是你,也做不到将它彻底清除。而这个世界的信息传递存在着屏蔽,很多事情的真相只有金字塔顶层的人才知道,公众所能接触到的都是经过了精心筛选后的信息,就像温室里的动物,吃的喝的都是精心设计,看似对它们好,却断绝了它们自我克服、自我进化的可能。我认为,这种畸形的信息管制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病毒。”professor见时云天没有吭声,便又接着打道: “1995年,华盛顿发生了一起股灾,如同多米诺骨牌波及到了整个西方经济,导致了数十万户家庭破产,我的父亲就在那时候跳楼自杀。这场股灾爆发的原因,官方公布说是因为纽曼地产集团多项商业投资失败导致的公司资金链断裂,从而波及到了相关的产业链。可实际上被他们掩盖下去的真相,却是有一家为政府提供了大量金援的金融大鳄在操控,通过金融陷阱做空了纽曼地产的股票,从中谋取利益。那些大人物们凭什么垄断了信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这个世界有这么一群人,以自己的双手为武器,以计算机网络世界为战场,与这种不公正的现象做斗争!我们要求的是,信息不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而是可以被公众自由共享!云天,加入我们吧!”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二章 运动鞋 时云天盯着屏幕上充满了激昂斗志的语言,隐约猜测到professor对他发出了一个邀请,一个来自隐蔽在这个世界计算机网络中神秘组织的邀请。 “你们?” “是的,我们,自由共享联盟,英文简称fia。”professor解释道。 “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时云天断然拒绝了。 他内心里并不愿参与任何组织,那将会使他面临被藏在暗处的敌人发现的风险。而且就如他白天对秦雨荷说的一样,他的内心里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因此对于他来说,拒绝professor的邀请,便成了顺理成章的选择。 “云天,你不明白fia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它崇尚的是对于信息传递的自由与分享。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都被政府以安全为由不向公众开放。《独立宣言》说过,民众对其应知道的信息资料享有知情权和参与权,以任何名义拒绝民众接触这些信息都是违背宪法的行为。因此,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不会危害社会,反而是宪法的卫道者。”professor仍不放弃对时云天的邀请,孜孜不倦的说道。 “难道你们就是以侵入他人电脑获取隐私的方式来捍卫宪法?很抱歉《独立宣言》不是我的宪法,我也接受不了你们这种行事的方式。” 时云天依然坚持着。除了担心与这个神秘组织的接触会导致自己曝光的原因之外,他认为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利,当没有证据表明这种个人隐私会存在危害社会的因素时,任何人或组织都无权侵犯他人的隐私。 icq那边的professor发了一个耸肩无奈的表情,略带沮丧的打字说道:“真遗憾,云天,本来以为能与你并肩作战的。不过不要紧,就算你现在决定不加入我们,但fia的大门永远向你打开。” …… 锦城近两年的经济发展极快,高楼大厦的新建为进城务工的人们提供了住房,也促进了城镇化进程。收入的增加带动了人们对于生活品质提升的要求,衣食住行已经超越了满足基本条件的需求,而是变得多样化。国外许多知名品牌纷纷在锦城开设了门店,为享受高品质生活的人们提供商品。 作为第一批进驻锦城的国外品牌,阿迪在最为繁华的春熙地段开设了专卖店,专门销售运动服饰及鞋类用品,秦雨荷与时云天约定的见面地点也在这里。 此时离约定时间还有几分钟,时云天提前到达了专卖店的门口,驻足观望着。 他仍然穿着二高的校服和那双破了一个洞的帆布鞋,捋了捋刚洗过的头发,心情略微有些紧张。眼睛在阳光的直射下眯起了些许,看着来来往往穿梭在春熙路上的年轻男女们,提着购物袋相互偎依着说笑,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表情。 时云天心中渐渐升起了希冀,什么时候自己与秦雨荷也能如此? 一个穿着阿迪专卖店工作服装的人员从门口走进去,她看了一眼时云天身上的穿着打扮和那副艳羡的眼神,嘴角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她将时云天当作了没钱买鞋的穷人家小孩,跑来春熙路徒饱一番眼福。 “时云天,你来多久了?”秦雨荷背着一个维尼熊的卡其色小包,穿了一件蓝白色斑点相间的卫衣,手上捧着一杯香芋奶茶,笑眯眯的朝着时云天走来。 虽然在拥挤的人潮中秦雨荷并不十分显眼,但时云天却远远的早就看见了她。今天的秦雨荷换了一身清新可爱的衣服,让日常习惯了看她穿校服的时云天眼前一亮。 时云天双眼一直落在一路走来的秦雨荷身上,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只发出了一个单字节的“啊”。他感受着自己那不争气扑腾跳着的心脏,回想着大叔对他那斩钉截铁的判断,依然有着刹那间的茫然。 秦雨荷见时云天依然站在商店门口,挡住了她走上台阶的路,不由好奇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到了他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眼神,脸上泛起了羞赧的神色,嗔怪的说道:“你看我干什么,叫你进去看鞋子,别挡在人家门口。” 阿迪专卖店分了上下两层,下层卖的是运动服装,而上层才是鞋类用品。时云天跟在秦雨荷的身后走上了二楼,一个营业员站在拐角的位置,朝着他们微微的把头低着,热情的说道:“欢迎光临!” 这个营业员正好就是刚才进门的时候脸带嘲笑的女孩,她抬起头来先看见了离自己稍微近一点的时云天,原本还微笑着的脸不禁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那个穿着一身老土还脚上鞋子破了一个洞的男孩也能来到阿迪这种品牌店来买鞋。 相比锦城本土的一些个体私营店只有几种简单样式的板鞋,阿迪专卖店的商品种类相当繁多,晃花了时云天的眼睛。而秦雨荷也是咬着手指,挑选了半天这才指着其中的一款大红色运动鞋说道:“营业员,这双鞋有没有适合他穿的尺码?对了云天,你穿多少码的鞋?” 时云天挠了挠头,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不是很清楚自己鞋码是多大,不过雨荷,这双鞋的颜色,有些不大合适我穿吧?” 营业员鄙夷的看了时云天一眼,从鞋架上拿了一双红色球鞋递到秦雨荷手上,殷勤的说道:“这位小姐眼光真准,这双鞋是这一周才上市的新款,你看看它流畅的外型和通气孔的设计,非常适合运动的时候穿,几天时间都已经卖得快要断货了。” 秦雨荷看了看球鞋的用料和质地,点点头递给时云天,让他试穿在脚上,看了看大小刚合适,便满意的说道:“这双鞋挺不错,我们决定买了。” 球鞋上吊牌399元的标价让时云天羞涩的摸了摸裤兜里那几张十元钱的钞票,这已经是他几年存下来的所有身家,原本他打算也在这里为秦雨荷买一双的,学校里好几对耍朋友的人都穿着这样的情侣鞋。却没有想到秦雨荷要逛的店子定价这么贵,自己带的钱还不够买其中的一只。 营业员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了真诚的笑容,她蹲下身将吊牌取下来,拿给秦雨荷,领着她走到楼下收银台的位置付款。 “那个…能不能拿个袋子,让我把这双鞋包起来?”时云天手上提着他那双有个破洞的旧鞋,对着营业员问道。 秦雨荷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阳光银行的金卡,在柜台pos机上刷过,输入了自己的刷卡密码后,转过身来有些生气的说道:“时云天,我都买新鞋子送给你了,你还要这双已经破了的旧鞋子干嘛?” 时云天将鞋子轻轻的放在营业员递来的一个印有阿迪商标的口袋,垂头看了看脚上的新鞋,提着脚尖试了试弹跳,对着秦雨荷不好意思的说道:“你这双鞋子太好了,我有点舍不得穿。以后平时还是穿那双旧鞋好了,等到重要的日子再穿这双。” 秦雨荷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将卡片收在钱包里,背上包说道:“既然这样那随便你好了,只要下礼拜的运动会你必须穿这双鞋去比赛就行了,我相信红色一定会为你带来好运的。” 营业员将pos机打印出来的小票递给了秦雨荷,说了一些“欢迎下次再来”的口水话之后,热情的将他们从专卖店送了出去,这才转身走到了收银台前。 “运气不错啊,刚开门就开张了。”负责收款开票的女子对着营业员说道。 年轻的营业员拿出随身携带的镜子,补了补颧角有些掉落的金粉,笑着说道:“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那个男孩站在门口,还以为是哪里的穷小子买不起鞋只好在外面看看,没想到居然有个有钱的小女朋友。哎,这究竟是什么世道,那么土的男孩也会有人喜欢!” “谁知道呢,或许那个小女生也是玩玩呢?” 由于上午刚开张时很少有人进店,因此两个人可以不用担心有别人在场,肆意的聊着。 一个中年妇女来到了阿迪专卖店的门口,驻足打量了一下店内的商品,她身上穿着名贵的皮草衣服,手上挎了一个限量版的lv女包,浑身上下珠光宝气,高傲的抬着头,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 营业员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将镜子收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殷勤的说道:“欢迎光临,请问您为小孩来看鞋吗?” 虽然阿迪在时下属于国际品牌,但所卖的只是运动类产品,穿着如此富贵逼人的中年妇女自然不会来此为自己购买,于是营业员便自作聪明的以为对方是来为小孩挑选的。 中年妇女环视了一下四周,见除了两个工作人员外并无其他人在场,这才冷冰冰的开口道:“我问你们,刚才从这里出来的那个女孩和男孩,他们买了什么?” 营业员对于中年妇女的冷漠语气并没有半点不悦的气星,依然保持着那份热情和职业的微笑,回答道:“那个女孩买了一双运动鞋。” “就是那个男孩穿在脚上红色的那双?”中年妇女追问道。 营业员点点头:“是的”。 中年妇女直视着营业员,语气不容置疑的说道:“那他们说了些什么?” 营业员这一回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换上一副为难的表情说道:“这个…我们不能随便泄露客户的隐私。” 中年妇女冷笑了一下,打开钱包从其中厚厚的一叠百元大钞中抽出一张,慢悠悠的说道:“只要你说出来,这钱就是你的。” “那个女孩说要送男孩这双运动鞋参加运动会…”营业员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想要从中年妇女的手上拿走那张钱,但看着中年妇女脸上那副冰冷的表情,回想了一下刚才秦雨荷与时云天的对话,又补充道:“那个男孩叫时…时云天来着。” 中年妇女这才满意的将夹着钞票的手指松开,任由营业员喜形于色的将那张钞票收在手里,转身走出了门外,经过旁边的两家钟表专卖店,在停靠在路边的一辆奔驰420旁停下来,打开门坐在了驾驶位上,这才拿出一个外壳镀了一层金的直板手机来,拨出一个号码。 随着几声电流声后,一个声音听上去有两分嘶哑的男人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 “你好,秦太太,上次的合作非常愉快,不知道这回找我又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段侦探,这回我希望你能用几天时间帮我查清一个锦城二高高一的学生,名字叫做时云天。”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三章 开幕式的意外 锦城体育馆并没有建在新开发的城南和城北,而是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离着天府广场只有一站路的距离。作为老锦城城市改造的第一个项目,锦城市政府的规划无疑是成功的,将锦城体育馆作为举办亚运会的主场馆进行建设,并在附近同步建成了地铁。这项工程由当年在共和国盛极一时的鼎新地产承建,鼎新地产不仅志在赚上一笔施工费用,而且同时将市中心一块地皮拍了下来,计划建一座世界贸易中心,引入高档商场和金融机构来辐射周边的商业发展。鼎新地产将世界贸易中心的地基打上没多久,还没来得急搭建主体结构,它的母公司―鼎新集团便发生了巨大变故,一个月内宣告破产,导致了锦城体育馆及世界贸易中心项目长达半年的停工。 后来锦城市政府虽然找到了另外的建筑公司接手,但是将原本规划中的十万人露天体育场规模缩水到了六万人。不过为了承接亚运会的举办,其余配套场馆却也是按照计划进行了修建。 2002年亚运会在锦城成功举办,打响了这座城市的知名度。然而亚运热过后,除了足球场、羽毛球场和室内游泳场等几个场馆外,其余的都少有活动,处于半废置的状态。饶是如此,锦城体育馆的条件和设施依旧是全锦城最好的,同时也是锦城收费最贵的运动场所,尤其对于一所日常运营全靠政府财政拨款的高中来说,在锦城体育馆举办一次学校运动会,完全是不能企及的奢侈。 因此当二高的学生们听到学校宣布,运动会将在锦城体育馆举行的时候,原先一些抱着只是走走过场的运动选手也都在周末抓紧了备战,对于他们来说,人生虽然很长,但一辈子也很难再有一次能够聚焦在霓虹灯下的机会。 体育馆内,高一高二的各班班主任们,正在对着自己班上的选手做着最后的动员,以集体荣誉感和对优胜个人的许诺来激励他们,甚至对那些平常课堂上表现调皮和成绩拖了班平后腿的学生,也难得的和颜悦色了一回。 馆外的停车场,孟为知校长坐在自己的轿车中,正手握手机回想着电话那头刚才的话,脸上慢慢绽放出了一股意气风发的微笑:“小孟啊,我刚才替你打听过了,卓市长的公子今天有另外的安排,不会来看你们的运动会了。不过,卓公子也透露出了他有选择你们学校读书的意向,他甚至连班级都已经选好!应该就在这两天,市政府就会有人联系你们了。” 看台上,所有不用参加比赛的学生手中都挥舞着为自己班上选手加油的横幅,嘴里吹着高昂声音的喇叭,群情激扬的欢呼着、呐喊着。 看台下,所有即将参赛的学生们都表现得跃跃欲试,绷紧了脸部的神经做着一些热身运动。穿着校服的时云天弯下了腰,手捏着脚上那双红色的阿迪运动鞋鞋带,解开了重又绑得更紧些,这才直起了身子,感受着四周那山呼海啸般的热烈气氛。 远方,一架客机从云层中穿出,缓缓降落在锦城国际机场。半刻钟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出站口,随后便有一个穿着士官军服的兵士迎了上去,领着那人朝着站外边走边说道:“部队今天进行羽毛球比赛,首长叫我带你先到那边去。” …… 在前朝时期,当运动会这项源自西方的活动刚刚引入沿海一些大城市的时候,便有了在运动会举行之前要舞龙点睛的仪式,再由官员念一篇礼颂海神的文章,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因此那时的运动会,又带有了与民祈福的意思。时至今日,运动会的形式逐渐演变,早已没有了开幕式前的民间节目表演,而替代成了请领导上台致辞。 由于这次的运动会是在体育馆举行的缘故,因此二高将开幕式也一并安排在了体育馆的篮球运动馆。此刻主席台上已经布置好了鲜花,几位正副校长和教务处的任处长也都坐在了主席台前,正不咸不淡的聊着天,磨蹭着时间。 孟校长作为二高的第一把手,自然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但他的脸色已经不见了之前刚进入篮球馆时的那份欣喜自得,而是浮现出了一份隐隐的愤怒: “为什么?” 孟校长的问话很轻,除了身旁的助理小吴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听见。 作为国家级重点中学的好处之一,就是孟校长可以任命一个协助他处理日常一些繁琐工作的助理,小吴刚从大学毕业,来到二高不过半年时间,但他的工作非常细致,将孟校长几次交待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因此孟校长也将这次学校运动会场地布置的事情交给他来做,本以为这是教育局已经联系好了的事,不会再出什么变故,因此孟校长也就没有在这事上费心。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事还真出了变故。 “我跟体育馆的工作人员问过了,驻军在半个月前就已经预约了要在今天使用羽毛球馆,但耿馆一直没告诉我们。刚才我打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问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临到比赛就要进行,锦城体育馆才告知羽毛球运动馆不能使用,小吴显然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下面可有几十个学生跃跃欲试的在做着准备活动。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孟校长的脸色,小心说道。 孟校长脸上依然一脸严峻,掏出了手机从通讯录中翻找到了锦城市体育馆耿馆长的手机号码,按下了呼叫的按键。由于耿馆长后台的后台就是身为市政府一把手的市长,而孟校长正在想尽办法向卓副市长靠拢,两人所处的阵营可以说是对立的,因此既然耿馆长在这件事情上做梗,孟校长原本就并没有指望耿馆长会接自己的电话,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可再次出乎他意料的是,耿馆长居然很快就接通了电话,甚至没有经过电流延迟的声音。 电话那头耿馆长的心情似乎很好,声音很响亮的说道: “孟校长,你好啊,我刚刚跟七中的老何说到你,没想到你电话就打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巧啊?” 耿馆长所说的老何就是锦城七中的校长何山,孟校长还是教育局的普通干事时,何山就已经是七中的副校长了,因此论起在教育系统内的人脉资历来说,孟校长远远比不上何山。此刻听到耿馆长自报家门的这么一说,孟校长顿时就对此事的前因后果有了一丝明了。 “耿馆你好,我们学校今天借用了贵馆的场地举行运动会,事先已经由教育局与体育局沟通好了,但现在贵馆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羽毛球馆不能使用,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这件事我也是刚才听说,还专门叫人去查了,结果是下面一个临时工工作马虎,忘了提前告诉你们。我已经把手底下人狠狠批评了一顿,也把那个临时工开除了。还请孟校长多多原谅!”电话那头耿馆长虽然说着道歉的话,但他声音听上去却极为愉悦。 孟校长陪着干笑了两声,说道:“耿馆长您言重了,既然是个误会,我们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我也找人打听过了,驻军只是在今天要使用羽毛球馆,那么耿馆您看我们学校明天应该可以用得上吧?” “哎呀…孟校长,不是老耿我不帮忙,实在是我们也有难处”,耿馆长这时候说话不再那么利索,而是吞吞吐吐的道,“我们体育馆庙小人少,不像你们二高那样有那么多的行政资源。我们连招一个临时工都要先看看自己兜里有几个子。这次我们把那个临时工开除后,现在没人再打理羽毛球馆,再说这一次你们使用体育馆,是由教育局直接把费用付给体育局,我们体育馆可没有从中得到一分钱,同志们完全属于义务劳动,心里难免会有怨言…” 孟校长眉头猛地一挑,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所求,所谓的“临时工”不过就是一个借口。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听筒拿的更近了些:“耿馆长,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们二高的经费也是来自财政拨款,所有的开支都是有具体的用处…” “既然这样,那请恕我们体育馆无能为力了!”耿馆长冷冰冰的说完这句,便挂上了电话。 孟校长听着电话那头的盲音,脸上带着凝重的表情,缓缓的放下了手机。 小吴仍然站在孟校长的面前,等候他的指示。 坐在主席台两侧的学校领导们感受到了这一端的异常,纷纷将注视的眼光探询了过来。 若是换一位新上任的校长,原本既定好的事又因为外力变褂,就会多多少少损害到他的威信,好在孟校长已经来到二高三年时间,早已树立起个人的威信来,只是这件事发生在卓市长新上任而自己想要投靠过去的时候,时机过于巧合,会不会是耿馆长背后的势力想要敲打自己? 孟校长一时心绪烦乱,也不愿再去多想,轻轻摇了摇头,对着小吴吩咐道: “开幕式可以开始了,就告诉学生们,羽毛球馆因为另有用途,因此羽毛球比赛取消。” ------------ 第二十四章 似曾相识 出于节省时间,简化流程的考虑,二高运动会的开幕式弄得并不复杂,只是按照常规进行了升旗仪式,然后便由孟校长在会上宣读了开幕致辞和对于优胜班级的奖励政策,接下来宣布对三天运动会赛程的安排。 穿着一身运动服的时云天此刻已经听到了羽毛球比赛取消的消息,这对于一心想要报答刘老头知遇之情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没有了比赛参加,时云天无精打采的跟着班上的啦啦队走到了体育场,来为这里的三班运动员们呐喊助威。 体育场的环形跑道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大众s40,有着宽大的车身,镀膜的深色玻璃窗挡住了车内的光线,只是依稀开了一个小口,透入了一些阳光,也可看得到车内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人。 时云天跟着啦啦队的其他人,从轿车旁走过,并没有好奇的去想为何这里会有一辆汽车,而坐在车内的什么人。毕竟对于他来说,不管车内坐的是怎样的人物,此刻与他都是分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而车内的人正埋头看着一本书,也并未注意到身旁有人走过。 三班的啦啦队径直走上了看台的左侧,与四班的啦啦队比邻而居。 绿草坪上站着三班和四班的足球队,正在体育老师的组织下进行着热身活动。赛场边摆放好了记分牌,显示这第一场足球比赛正好是两个班级的对战。 三班这侧看台上呼啦啦扯出一道横幅,写着一排红色大字:“高一三班横空出世配合无间脚法出众纵横二高!” 随着横幅的拉起,三班的啦啦队员们响起一阵欢呼声,顿时将气氛拉动了起来。小胖站在球门前,穿了一套守门员的衣服,对着班上的几个足球队员挤眉弄眼,得意的说道:“看,哥们想的办法不错吧!” 随着小胖的话音还未落下,四班那侧的看台上也不甘寂寞的扯出了一道横幅,用着更大号的一行字体写道:“高一四班猛虎下山铜墙铁壁百步穿杨笑傲锦城!” 四班啦啦队顿时响起了一片不亚于三班的欢呼声。 四班的足球队长吴俊朝着小胖他们做了一个不屑的动作,转过头带着足球队的人朝着中线走去。 “四班怎么知道我们的加油秘笈?”三班的足球队长谢虎问道。 “我猜…前天我们去广告店制作这个横幅的时候,出门碰到了四班的汪大升,可能是他发现了再告诉吴俊的。”一个三班的球员不确定的说道。 “哎,我现在才想起来,汪大升的舅舅就是那家广告店的老板!”小胖一拍大腿,沮丧的说道,“早知道就应该换一家广告店了,这下子我们鼓舞士气的秘密武器也被对方化解了!” 谢虎鼓气的拍了拍手,大声喊道:“算了,不管对方嘴皮磨得再响,最终还是要在脚底下见真章。让我们共同努力,干掉四班,诺心永念!” “诺心永念!”三班足球队的十一个人齐声呐喊着。 二高的足球比赛采用了抽签决定对战,单场比赛胜者晋级的方式。高一、高二年级各8个班共要进行十四场比赛,由于考虑到高中生并不十分充沛的体力,以及紧张的赛时安排,因此学校体育组的老师们便决定将比赛时间压缩为上下半场各20分钟,由体育组老师担当比赛的裁判。 裁判员将两班足球队的队长叫到了球场中间的发球线上,摸出一枚硬币来,放在拇指上向着上方弹起。硬币不停的旋转着,在太阳和看台之间划下了一道弧线。 时云天坐在了看台上,手中机械的挥舞着啦啦队发下来的一面写有“三班必胜”的小彩旗,有气没力的随着众人喊着“加油”。 秦雨荷跟向常娟指挥着两个男生从“四好商店”抬来了两箱矿泉水,分发给看台上的啦啦队员们。学生们一个个喜形于色的接过秦雨荷递过来的水瓶,顿时又掀起一股声浪,掩盖过了四班那边的看台。 四班的学生们纷纷侧目而视,奈何一瓶矿泉水要一块钱,整整两箱水已经是一个普通高中生两个月的零花钱了。于是他们只得碎碎念着“败家”、“浪费”之类的词,喝了一口自己所带水壶里的水,又转过头去关注着比赛。 时云天一个人坐在最后,与其他学生都拉开了距离。因为他平常打瞌睡很少与人交流的缘故,三班的学生也都没主动去找他。秦雨荷看了看孤独坐着的时云天,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到他的身前: “时云天,别丧气了,这次羽毛球比赛不能打了,但下回还有机会。” 时云天抬起头来,接过了秦雨荷递来的水,仍旧悻悻的说道:“这我也知道,但是难为你陪着我练了半天羽毛球,还专门为今天的比赛给我送了这双球鞋,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比赛准备,可想不到还是要让你失望…” 一旁的向常娟顿时睁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时云天你脚上的这双鞋…是雨荷买的?” 四班的看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由于与三班的看台隔得很近,掩盖住了向常娟惊呼的声音,这才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时云天和秦雨荷都回过头去,随着欢呼声的朝向看向了足球场,这才发现原来比赛开场不过五分钟,四班便已经进了一个球,而进球的人正是之前在时云天手上吃了一瘪的足球队队长吴俊。 吴俊从正趴在地上懊恼不已的小胖身边跑过,捡起了球网里的足球,得意洋洋的朝着三班看台望去。 可让他失望的是,没有期待中那种看着英雄般崇拜的目光,秦雨荷只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又转过身与她旁边的时云天说着什么。 “时云天你别乱说,我送你鞋是因为你原先那双实在太烂了,我怕你比赛的时候鞋坏,辜负了我对你的培训,这才买给你的。”秦雨荷气急的跺了跺脚,指着时云天说道。 向常娟一副原来如此的摸样,对时云天说道:“我就说嘛,雨荷怎么可能给你买鞋子,拜托时云天你说话清楚一点,不要故意想让人造成误解。你真该学学人家巫少南,言谈举止多有气质,这样才能让女孩子喜欢!” 向常娟说着,偷偷朝着看台的角落瞅了一眼,脸蛋霎时变得通红了起来。 一个男生坐在看台的一角,身上穿着二高的校服,脚上一双灰尘扑扑的板鞋,微微偏分的头发下双眼半隐半现。他微仰着头,眼神中流连着一种迷离的光彩,左手轻抚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书籍,右手握着一串念珠,嘴唇微阖着。 “算了吧常娟,就你喜欢巫少南那个见了谁都是一副冷冰冰模样的人!”秦雨荷一边说着,一边将向常娟的头扭了过来。 “你难道不觉得,巫少南酷酷的吗?”向常娟自言自语的说着,忽的又发现面前还有别的人在场,立刻撅起了嘴,小手捏成了拳头作势要向秦雨荷打过去,口中犹自辩解道:“秦雨荷你这个小妖精,让你乱嚼舌头,我非得撕烂你这张嘴不可!” 秦雨荷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和向常娟两人嬉笑着绕时云天跑着圈。 正在鲜花丛中的时云天丝毫没有半点理应自得的觉悟,而是顺着秦雨荷的提醒,朝着看台的那角看去。尽管在二班呆了快两个月,但由于长期打瞌睡的缘故,与时云天交好的不过秦雨荷跟小胖两个人,其余的人总共也不过和他说过几句话,甚至他对于少部分人还叫不出名字来,巫少南就属于这部分人中的一个。 巫少南据说是三班的另一个另类,不过不同于时云天由于长期打瞌睡而造成的成绩低下,巫少南的成绩呈现出明显的两极分化态势。凡是在没有老师的时候,他总是这样一面翻看着说不清出处的古文书籍,一面把玩着手中的念珠,时不时还闭目沉思一番。因此他的文科成绩极好,所写作文必被老师当做范文在全班进行分享,甚至惊动了天府大学一名汉文学教授,亲自上门愿意收他为徒。而相对应的是,巫少南的理科成绩烂的一塌糊涂,不比交白卷的时云天好上多少。 好在读到明年高二时,总是会文理分科的,而以巫少南的资质,绝对会有实力问鼎文科状元的宝座,理科知识对于他来说,并非必不可少。因此刘老头对于他上课时的一些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所有这些,时云天都是从小胖那里听过来的。他之前并没有因为小胖陈述的巫少南那些事迹而多加关注,直到此刻,在微风轻拂下看着巫少南那一张如泥塑成的面孔时,他才第一次对这个人有着一种感觉,似乎巫少南与他一样,都是属于有故事的人。 时云天的眼神在巫少南身上逡巡着,无意中看到了他手上的那串碧绿如玉的手珠,心中不由自主的一颤,那串他明显第一次才见到的玉珠,却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当时云天看着巫少南若有所思的时候,却并不知道在看台下的足球场上,也有一个人同样在注视着他,不过此人的目光中充斥着的,是因为羡慕与嫉妒之情而点燃的怒火。 ------------ 第二十五章 高一三班的劣势 小胖此刻非常懊恼,前一时刻当他面对着吴俊来势汹汹的单刀球时,心中短暂犹豫了一下,以致延误了时机而被吴俊破门得分。虽然队友们都没有埋怨他,队长谢虎还鼓励的拍了拍他肩膀,但眼看着此消彼长的球队士气,小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 吴俊射门的角度并不刁钻,只是因为隔得球门太近,因此才让足球从自己的身下入网。看着四班球队欢呼庆功的队员,和己方看台上此刻鸦雀无声的啦啦队,小胖暗自捏紧了拳头。 享受着队友庆祝的吴俊却显得并不开心,他收回了看向三班看台的目光,对着球员们狂吼了一声:“打垮三班!” “打垮三班!”四班球队应和的吼了出来。 声音传到了三班的看台上,秦雨荷皱了皱眉头,生气的说道:“四班足球队太嚣张了,常娟我们一起喊,三班加油,三班雄起!” “三班加油,三班雄起!打垮四班足球队那帮废物!”向常娟将手掌扩成喇叭状,趴在看台的扶手上对着球场大声喊着。 三班的啦啦队员们未料到的愣了一下,便有样学样,纷纷趴在扶手上大喊了起来。 秦雨荷连连对着时云天招手,示意他跟着一起走到最前面去。时云天无奈之下,只得站起了身来,一边朝前走着,一边偏过头看了一眼看台的角落,巫少南依然端坐在那里,半闭着眼,右手不急不缓的搓着那一个个念珠,口中微动念念有词。 球场上的比赛正在继续,被率先进了一球的三班开球,传给了10号的中锋,他带着球往前跑了两步便被四班一个队员拦下,看了看对方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脑袋,扶了扶黑色的镜框眼镜,10号中锋很明智的把球回捣给了己方的后卫。 后卫看了看前场的形势,一个过顶的长传便将足球踢到了四班的半场,队长谢虎在对方两名防守队员的身后,高高跳起将球顶到了自己的前方。两名防守队员立即转身起跑,紧紧跟在谢虎的身后。 谢虎与吴俊一样,都是踢左前锋的位置。两人同样身为二高校队的一员,因此平时踢球都是轮番竞争着上场。此刻己方被吴俊抢先进了一球,谢虎心中已经憋了一口气,誓要自己也踢进一球去。 谢虎带着球高速的突破,很快便从左侧突入到禁区边缘。他用眼角余光瞥到了后方已经赶过来的四班防守队员,再扫了一下守门员的站位,突然停住了身子,将足球向右边一拨,脚下顺势一趟,便将防守队员晃过,左脚跨出一步,右脚便狠狠的踢在了足球的下半部位,使足球朝着四班球门的方向飞去! 四班的守门员此刻弯着身子,紧张的盯着足球飞来的方向,做着扑救的准备。 此刻从谢虎的右面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影,倒在地上做出了铲球的动作。由于谢虎仓促间射门,并未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因此射出的是一个贴着草皮的低平球,虽然球速比较快,却没有高度,因此正好被四班赶来解围的人脚碰触到而改变了方向,飞到了底线。 角球! 谢虎睁大了眼瞪着那个破坏了他一脚射门的人,只见到吴俊从草坪上站起来,抹了一把汗水,对着他轻轻摇了摇手指,带着不屑的眼神跑到了己方的球门线附近。 三班与四班平日里也经常踢球,双方对于对方球员的实力和风格都及其熟悉,谢虎与吴俊在两人的对抗中互有胜负,但却从未见到吴俊如此生猛过。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吴俊的背影,这才跑去布置角球战术。 角球是足球比赛里极易得分的一种罚球,在高水平的对抗中往往有靠着角球起死回生的先例。因此攻防双方对于这第一个角球都很重视,四班球门前熙熙攘攘站满了人,甚至三班的几个后卫也冲到了前面,想要为自己球队打入这力挽狂澜的一球。 谢虎在忙于布置己方球员的站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觉后防线上整体前移。当他终于在吴俊的身后看到了己方10号队员时,主裁判示意发球的哨音已经响起。 “贾亮,你不在后场守着跑上来干嘛,快回去!”谢虎急忙大吼了一声。 三班站在角球线上的球员是一个脚法不错的前锋,随着主裁判发球哨音的响起他便上前助跑了两步,开出了一个高高升起的弧线球。足球在空中快速飞着,掠过了前点跳起的球员,朝着球门的后点飞去。 谢虎本来站在后点,而足球飞行的轨迹正好与他擦肩而过,当他从前一刻对球员的大喊中意识到的时候,足球已经越过了他的身侧,稳稳撞进了守门员的怀里。 此刻三班的后防线已经洞开,站位最靠后的一名球员也在中场附近! 谢虎睁圆了双眼,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回防!”人便转身朝着己方半场狂奔。 四班的守门员显然也发现了三班的漏洞,助跑了两步一个大脚便将足球对着三班的半场踢出。 尽管三班的球员在谢虎发出指令的第一时间便已经加速回防,但是在四班守门员有目的的大脚开出之下,足球仍然最终被控制在了四班球员的脚下。四班穿着5号球衣的队员在右侧边线附近带着足球拼命的奔跑,很快便来到了距离角球线不远的位置。 四班的5号看到三班的回防球员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毫不迟疑的便将足球朝着中路传出,自己也随之倒在地上翻了一个跟斗。 从中路高速插上接住传球的正是吴俊,只见他停住球再调整了一下身子,便带球朝着禁区跑去。 此时吴俊的前方只剩下了守门员小胖,即将又形成一个单刀球! 而小胖此刻也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 当吴俊与小胖之间只有两步路的距离时,他突然放慢了步子,将足球在原地一点,右脚做出一个射门的动作。小胖根据他身体倾斜的位置判断出了要射门的方向,第一时间扑倒了下去。 吴俊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将右脚放在足球上,轻轻往自己的左边一拨,便躲过了小胖做出的扑救动作,面对着三班的空门! 此时,三班看台上响起了一片惊呼,大家都知道如果这个球再被踢进,将对下面的十一个人造成多大的压力。 “这个韩文凯在搞什么嘛,对方明显是个假动作,他还要扑出去。”看台上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不过此时谁都没有去理会说话的人,而是紧张的盯着三班的禁区内。 韩文凯就是小胖的大名,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叫他小胖,大号反而叫的人不多。只见扑倒在地的小胖手忙脚乱的向着球门那边爬去。 吴俊面对着空门也并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射门,而是继续慢慢的把球往前带着,想要以这种方式狠狠的羞辱对方一把。 在他看来,面对着空门,对方守门员还在自己的后面,在这几米的距离内,选择射与不射,完全就是自己的权利。然而当他带着球直直的朝着三班球门跑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风声,接着听到草地上嘶啦着摩擦的声音,脚上便受到一股袭来的力量使得他整个人仰翻在地。 原来是谢虎在关键时刻及时赶到,用背后铲球的动作破坏了吴俊单刀赴空门的打算。谢虎是拼着宁愿让对方进一个点球,也不能这么侮辱性的射门。 然而失去了控制的球仍然在遵循着惯性的作用,一点点滑向了球门。 没救了吗? 谢虎双眼一刹那变得通红,就在他紧张的注视中,小胖手脚并用的在最后关头赶了上来,并在足球离球门线还有半米的距离,他双脚蹬地猛地扑了上去! 只听见“梆”的一声闷响,从球门处向着球场四周传去。只见小胖趴在地上,右手狠狠的把球压在身下,左手却捂在脑袋上,整个身子没有丝毫动弹。看台上人们纷纷站了起来,而场上的队员们此刻也不分彼此,围在了小胖的身前。 主裁判分开两边的人,走上前蹲下身子,对着小胖询问着什么,接下来就见到他打出了手势,示意一直在场外静候待命的校医赶紧过来。 “小胖受伤了?”看台上三班的拉拉队员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布满了担心的忧云。 “哎!替补守门员是谁,赶快将他换上去。”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学生们这才注意到刘老头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们之中。再回想起来刚才似乎也是这个声音,在说着小胖出击的失误。 “刘老师,似乎…换一个人还不够。”一个三班的学生怯生生的说道。 刘老头顺着那个学生的目光望向了球场,在球员们站圈聚集着不远的地方,禁区线之内,只见谢虎正坐在地上捏着自己小腿的肌肉,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肌肉拉伤了?”一场比赛中自己班上两名球员受伤,使得刘老头再也保持不了镇静,五十多岁的年级还两步并作一步的跑下看台,朝着球场跑去。 此时,场上的裁判却并没有因为三班两人负伤而手软,吹响了哨子,手掌果断指向了发点球的位置。 三班足球队,陷入了危局! ------------ 第二十六章 十月锦城,风吹叶尘 小胖在足球快要进入球门的千钧一发之际,将球扑到了怀里。但他却因为扑救的时候过猛,头狠狠的撞在了球门立柱上,除了发出那声震惊全场的撞击声外,使得自己的脑袋也有一些轻微的脑震荡。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在经过校医的简单包扎后,他被两位老师搀扶着下了场,去到最近的医院治疗。而谢虎因为贴着地上铲球时拉伤了肌肉,也被送去医院做检查。 上半场还没结束,三班的足球队便缺少了两员主力,在已经1:0落后于四班的情况下,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看着谢虎被人搀扶走的背影,主裁判缓缓收回了已经掏出来的红牌,但是却毫不迟疑的吹着哨子指着点球位,判给四班一个点球。 “你们快换上两个人来吧。”主裁判对着刘老头说道。 刘老头一脸焦虑,对着10号球员贾亮问道:“你们球队谁是替补,赶快叫他上来。” 贾亮一脸苦相,无奈的说道:“没了,全班11个会踢足球的都在这上头,学生还是刚开学的时候跟他们踢过一次,以后怕被您说就从来没有再参加。这回他们人手不够,就被抓壮丁了!” 刘老头此时对自己限制学生们踢足球第一次真正感到了后悔。然而此时比赛必须继续进行,再去懊悔已来不及。他只得转过了身,朝着三班的看台疾步走去。 “大家都看到了,现在谢虎和韩文凯都负了伤下场,足球队需要新加两个人进去。你们当中谁会踢足球的,不管他以前是踢过还是知道怎么踢,都站到我这里来!” 看台上此刻坐着的几十个三班学生大部分都是女生,而仅有的十来个男生不是身体看上去弱不禁风,就是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一看便是书呆子模样。刘老头看着清冷的看台,眉头紧紧的皱起,露出焦虑的神态。 隔了半晌,终于在众人中瑟瑟的举起了一只手来,刘老头眼睛一亮,赶紧问道:“卢俊,你会踢足球?” 被他点到名的男生犹豫着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学生不…不会,但…学生知道我们班谁会踢。” “是谁?”刘老头急急的问道。 “是…是关涛。” 关涛身材长得有些魁梧,在整个高一年级都是出了名的运动好手,他在刚开学时也跟着足球队踢了两次球,被刘老头严厉批评了一次之后,就将兴趣转到了篮球场上,毕竟就算两三个人也能和外班上的人打一场比赛,不像足球那样必须凑够十一个人。 “那关涛他现在在哪里?”刘老头问道。 “他这会儿正在篮球馆,和1班打比赛。”向常娟刚刚去篮球馆为三班的运动员送了矿泉水,因此答道。 刘老头满怀的希望落了空,哑然说道:“那不是指望不上他了?” 主裁判此时来到了看台下,抬着头喊道:“刘老师,找到了人没有?我这可没多少时间了,今天上午除了你们,还要再安排两场比赛,赛程都安排好了!要是再找不到人,我可只能让比赛继续了!” “哎!”只听到看台的一角响起了一声叹息,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巫少南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来,手上拿着他的那本牛皮纸封面的书册,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向常娟的面前。 “麻烦你,帮我拿一下。”巫少南和颜悦色的对着向常娟说道,他的声音软软的,听上去如同松林里的叠叠风声,格外有韵。 向常娟意料不到巫少南竟然会请他来帮忙,有些惊慌的的抬起了手来,接过巫少南递过来的书。 巫少南对着她轻轻点点头示意,接着转身对刘老头说道:“老师,学生报名。” 巫少南的身高有一米七,在高一的学生中来说已经算是极高的了。只是由于他平日里在班上很少与人接触,放学后便回到校内的寝室,从来没有参与三班的集体活动,因此刘老头初开始并没有把他想起。 “好,好。”刘老头点点头,拍了拍巫少南的肩膀。 “但是老师,学生不能打守门员的位置,您还得再找一个人。”巫少南站在刘老头旁边,手揣在裤兜里,直直地站着。 “刘老师,这里还有一个!”秦雨荷拉着时云天的手举了起来,连连喊着。 时云天摇了摇头,对秦雨荷说道:“雨荷,你知道我是不会踢足球的,我甚至连足球规则都不懂!” 秦雨荷将时云天的肩膀朝前推着,欢快的笑着说道:“安啦,不就是守个球门嘛,球过来你把它扑住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我要是个男的就自己上去了,你要相信自己能行的!再说了,你还穿着球鞋,不是正合适嘛!” 此刻没有人站出来告诉秦雨荷足球鞋与一般的体育运动鞋有何不同,刘老头看看站在身前这两个比自己都要高出一截的少年,从身体素质上来说他们都是极其合适的人选,但此前却都没有碰过足球。不过这对于刘老头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对这场球抱有任何的希望,只要班上能够再凑足十一个人,体面的打完这场比赛,也就足够了。 刘老头点了点头,双手背在了身后,对着两人说道:“就你们两个人了,我们三班输球可以,但不能输了阵势!下去好好踢吧,无论输赢,班级都会感谢你们的!” 刘老头的话已经说到如此程度,由不得时云天拒绝。他只得和巫少南一同步入了球场,脸上充满了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之情。 一直关注着三班这边看台的吴俊,远远便看到了被秦雨荷推出来的时云天,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轻蔑的笑容,目光中隐隐有些期待。作为年级上主力前锋,他不惧于和高一任何人在球场上一比高下。能够将之前让自己出过丑的时云天在球场上击败,在他心中已经是不啻于得到秦雨荷关注的成就。 吴俊的眼前依稀浮现出了那天中午时云天令他意想不到的发球得分后,秦雨荷欢呼雀跃的神情,接着还走到他的面前,拿过他手上的羽毛球拍,脸上浮现出了开心愉快的笑容,对着他说道:“你不是自吹自己很厉害吗,怎么被我徒弟这么容易就打败了?” 那一幕始终烙印在吴俊心中,使他整个周末都辗转反侧。此刻看到了时云天走上场来,却拒绝带上小胖之前留下的护膝和手套,孤身一人站在了球门线前的位置,吴俊心头忽然一热,不由自主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曲起中指朝上。 三班的看台上顿时一片沉寂,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观看足球比赛,不了解比赛的规则。他们只知道将足球射入球网就可以得一分,而自己的球队已经落后,并且看目前的情形,对方可以在离球门很近的地方发球,球队已经很危险了。许多人看着禁区线上吴俊的挑衅动作,一时并未反应过来,还以为这是罚球之前的一个规定动作。 “四班那小子是谁啊,太嚣张了吧,这简直就不是足球队之间的对决,而是在对我们整个三班挑衅了!”向常娟的父亲是球迷,她以前在电视上看过足球比赛,自然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足球动作,于是愤愤不平的说道。 三班观赛的人们这才明白过来,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的对着吴俊大骂了起来。 “雨荷,来啊我们一起骂。”向常娟拉着秦雨荷的胳膊,怂恿的说道。 “不行啊,我妈说过,女孩子不能做那种不文雅的动作。”秦雨荷摇了摇头,忸捏的说道。 向常娟还想拉着秦雨荷对她再说什么,眼睛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球门的方向,突然”啊”的叫了一声,右手捂住了嘴,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 “常娟你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只是一场球赛而已…”秦雨荷埋怨着说道,但是当她眼睛随着向常娟的目光也看向球门的时候,也不由得张开了嘴,眼神中透出了晶莹的光芒。 只见时云天一个人昂然站立在球门之前,双眼紧盯着离他只有几米远的吴俊,右手紧握着拳头缓缓伸出,大拇指朝上弹起。吴俊的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猜想着时云天为何会做出这个世人都懂的赞势。 但是他也没有疑惑太久,因为时云天接下来的动作也是全球通用,只见他刹那间将手指旋转了180度垂直朝下。风,从他背后吹起,卷起他的衣角不住摆动。 早在北宋时期,大文豪苏轼在作客天府时,便曾赋词道:十月锦城,风吹叶尘。意思是说在天府盆地腹心处的锦城,十月份处于秋冬换季之间,本来很少起风,即使有风,也不过仅仅能够轻轻的带动起地面上的尘埃,那力度甚至还不够带动起树叶来进行摇摆。上千年来,天府的自然环境也没有多大变迁,这风吹叶尘竟是十月间锦城的一个写照。 然而此时在禁区之内所起的风,已不仅仅吹着地上的青草不住摆动,甚至使原本固定在罚球线上的足球也向着一旁滚去。 吴俊的眼睛下意识做出了眯眼的自我保护动作,不知是因为害怕风吹起的灰尘拂了眼,还是受到时云天那动作的挑衅,而对这种刺激所做出的反应。 吴俊随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他使劲眨了一下眼,聚拢起注意力来,心下不禁还是有些恼怒,他是二高足球场上公认的领军人物,即便是三班的谢虎,也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而在自己的王国中,作为禁区前独一无二的君主,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挑衅,吴俊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难道三班的人,存心就是要和自己作对吗? 吴俊的眼睛渐渐眯合成一条缝,脸上也现出了认真的神态。 与此同时,时云天放下了右手,双脚叉开半弓着身子,双手叉在膝盖上,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而方才在禁区前刮起的那股无名之风,如同奔驰的骏马被骁勇的骑士收紧缰绳,刹那间偃旗息鼓。 “三班新上场的那个守门员是谁?架子这么大,敢藐视我们的俊哥!”看台上,一个四班的女生说道。 “你不知道吗?他就是三班鼎鼎大名的‘瞌睡王’!期中考试七门试卷全交白卷,成了二高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四班又一个女生说道。她故意将说话声音放大,穿过球场跑道传入时云天耳朵里。 吴俊将足球又摆放到罚球点上,双手叉腰,毫不掩饰得意之情:“真是出人意料,原来你在二高这么有名!难怪面对我的射门还能如此嚣张,真是无知者无畏。不过很遗憾,既然我站在了这个罚球点,那么你的下场注定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会后悔出现在这里!” ------------ 第二十七章 初见 赵强是锦城军区司令部后勤联调部的一名上士,他的老家在东北,入伍已经五年,由于车开得很稳,便于年初从基层部队调入了司令部,负责为军区的领导开车。 今天早晨,一位首长将自己的车钥匙交给他,让他去锦城国际机场接一位自己的客人。赵强按照首长的要求,在机场出站口一眼便认出了首长让自己接的人,领着他上了汽车。 “首长说让我接你先去体育馆,司令部今天在那里进行羽毛球比赛。”赵强一边开着车,一边通过后视镜看着坐在后排的乘客。 “嗯”,坐在车内的人点了点头,没有再多的表示。 赵强于是也就沉默了,严格履行着他作为司机的职责。 锦城国际机场离市中心有二十公里,直线距离并不远,只是由于早晨上班的车辆拥堵了道路,而赵强开的车也是挂着民用牌照,一路上遇着红灯走走停停,开了快一个小时才来到锦城体育馆。 赵强将车停到了羽毛球馆的外头,便要下车为后排的人打开车门。 羽毛球馆内此刻响起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显然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只见坐在后排的人摇了摇头,嘴里说道:“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看看书就好。” 赵强犹豫了一下,在首长的叮嘱和车上人的意愿之间权衡了一下,然后才说道:“那我先去向首长汇报一下,你在车里等等我。” “好的。”车内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便从放在身旁的包里拿出一本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集》来,通过内里夹着的一张青绿色白云流石的书签,翻到了莎翁揭示青春美丽的容颜和内在美之间关联的语句,低着头细细品读了起来。 赵强的动作显然很快,当车内人还尚在插着书签的那一页读着时,他已经从羽毛球馆跑了出来。打开了车门,坐回到自己的驾驶位上,对着车内的人说道: “首长说这里很吵,会影响你看书,他叫我把车开到体育场去,等比赛结束了他会去那里找你。” 车内的人再又点了点头,细声细语的说了一句:“那就麻烦你了。” 赵强启动了车子,调转车头沿着羽毛球馆旁边的一条路慢慢驶进了体育场。 有一群学生正在球场上做着传球的练习,另有一些人稀稀拉拉的朝着看台走去。赵强将汽车停在了跑道外,而车内的人则将车窗轻轻拉下一道口子,可以足够的眺望远方,在几层看台上的蓝天白云。 “吴俊吴俊,射门不进。吴俊吴俊,就是不行!”从相隔百米的看台上响起一些学生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话,透过开着的车窗传到车内人的耳中,他将手中的书放在膝头,好奇的朝着车窗外看去。 只见到蓝天白云下,青草随着轻风微微摆动,似潜入水中的芭蕾舞者用脚尖舞动着整齐的旋律。一个少年笔挺的站在球门线上,左手背在了身后,右手捏成拳头,垂放于身侧,轻风带动着青年身上的衣角飘动,而他却如山峙渊渟岿然不动,周围环境似乎都与他融为了一体。 只见少年的右手缓缓伸出,对着前面的人做了一个拇指向下的回敬动作,接下来便弓下身子,等候着对方射门。 …… 若要问足球比赛中对于守门员心理素质最大的考验,那必然就是在罚点球的时候。哨声响起前那短暂的时间,于守门员而言就好比刑场上的最后一刻,对方可以有多种方法可以使自己产生误判而失球,进而导致球队输掉整个比赛。当此时刻,全场上下的目光全部聚集于一个人的身上,吴俊没有想到时云天居然还能保持着冷静,至少表面上看去没有一点紧张之情。 他将足球放回到因被风吹而偏离了的罚球点上,再倒退了几步。 主裁判吹响了罚球的口哨。 吴俊深吸了一口气,加速跑了两步后,左脚在禁区线上站定,右脚借势猛的抽出,内脚背搓在了足球的右下方,踢出了他最拿手的内弧线球。 足球在吴俊的这一脚射门下朝着球门的左上角飞去,并且还在空中一点点的朝着内弧在变向。吴俊由于要追求角度和弧线,因此这个球的球速并不快,但是他有信心,即使时云天能够及时作出反应,对正确的方向做出了扑救的动作,但也无法把握住那零点几秒的准确时机。 随着这个球的入网,挟着二比零的比分,吴俊相信三班足球队必将被自己击败。更加让他兴奋的是,这个球还是在自己“情敌”的脚下进的,而那个让他心仪的女子,此刻就在身旁的看台上注视着这一刻。当球进后,自己一定要走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面前,告诉他足球不比羽毛球,任何一个人随随便便就能玩的。 吴俊的内心活动很剧烈,但其实也就过去了一眨眼的时间。 时云天一脸平静,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牵动着无数人的心。他在吴俊出脚的一霎便身体朝着左边微微倾斜,双腿屈膝蹬地,接下来便腾空而起,如青龙出水一般跃到了离地一米高的位置,左手刚好出现在足球旋转的轨道,如同产生了一股吸力般使足球并未如正常情况那样从手上弹出。随着他的双脚一前一后稳稳落地,场上的众人都呆若木鸡。 吴俊呆呆的站在原地,张大了嘴看着那如同天神一般站在球门前的时云天,继上周中午之外第二次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彻底得到了颠覆。以前从未有人告诉他不经过训练也能徒手接住羽毛球并发出托马特,但时云天做到了;即使看世界杯比赛也从未见人在守住朝着球门左上方的内弧线球的同时能够球不脱手并且双脚着地,时云天也做到了。他想着自己刚才高傲的竖起那根中指的动作,似乎自己才是那个一心想要与风车决斗的唐吉坷德。 “没事的,三班只是侥幸守住了一个点球,我们现在还领先,胜利的天平在我们这边!”身旁一个四班的球员率先回过了神来,拍了拍吴俊后背说道。 同样震惊的不止吴俊一个,原本心中抱定了必输打算的三班球员们此刻也纷纷兴奋了起来,时云天的惊人表现给他们注入了信心,也从阴暗雾霾中看到了这场比赛的一线希望。或许...还是有机会与四班一拼? 贾亮最先反应过来,看到了四班整体防线前移了不少,身后的半场露出极大的空挡来,而己方的前锋正站在中场线的有利位置,于是他赶紧对着时云天大声喊道: “时云天,快点大脚开球啊,这么好的反击机会!” 时云天毕竟没有踢足球的经历,不懂得抓住这一次反击的机会,他只见过小胖两次试图用手扑救足球,从中推断出自己在球门前也是可以用手的。但是至于何为大脚开球,他却未见小胖做过,因此经过自己推测后做出的实际动作便有了些许偏差。 时云天将足球朝着自己头顶高高抛出,再用大腿在下方挡了一下,足球反弹着落到了禁区线之前,此刻吴俊仍然站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跑开。 吴俊感觉自己的大脑又一次处于了宕机的边缘,他没有想到足球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自己的脚下。 “你这…这是什么意思?”吴俊呆械的问道。 “这个…”时云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难道这不是大脚开球吗?呵呵,意外、意外。” 不远处的汽车内,那穿着一袭白衣的年轻少女,听着时云天这一句话,嘴角如同月牙儿一般弯弯的翘起,发出了一声青咛的轻笑。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八章 那些年,我们曾经踢过的球(上 吴俊低头看看在自己脚下的足球,再抬起头看看隔着自己几米远的时云天,以及他背后的球门。曾经自己以为,只要自己带着球来到禁区前沿的位置,那剩下的几米远距离几乎便可以忽略不计,射门、进球、欢呼,便是后续要做的所有事情。然而刚才时云天轻舒猿臂所救下的那个球,再一次放大了在他心中的那个阴影,球此刻虽然仍在自己脚下,但似乎他与面前的球门距离却越拉越大,球门越来越小,横亘在球门与自己之间的时云天似乎封堵了所有可以射门的方向。 吴俊抬起头来,目露茫然之色。 一道灰白的身影从吴俊身后闪出,带着球向前趟了两步,来到时云天的身边这才停下来,将球狠狠踩在脚下。巫少南原本报了1500米跑步的比赛,因此身上穿了一套运动短衣短裤,和时云天成了场上唯一没有穿球服的球员。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时云天,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过身又朝着球场中央跑去。 贾亮这时来到了球门前,一脚将足球踢了出去,再转过身对着时云天咧嘴一笑,说道:“瞧见没,想办法把足球踢得更高更远,这就是大脚开球。” 时云天对着他点点头,说道:“明白了,谢谢。” “大家都是一个球队的,谢什么。”贾亮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时云天,笑着再说道,“看你那扑救的动作,完全有国际范儿,没想到居然连足球怎么踢的都不知道。不过不要紧,待会儿兄弟们会告诉你的。要是缺少了谢老大和小胖的我们还能赢了四班,看那帮小子还怎么得瑟。” 贾亮说完这番话,便转身加入了三班反击的队列中。 时云天看着贾亮远去的身影,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以往被班上同学无意间疏离的生活,将会得到某种程度的改变。但是他来不及去细想这种改变将会产生什么影响,三班球员脚下足球又被人断掉,赶紧深深呼吸了一口,将精力集中在了球场之上。 上半场的比赛很快结束,三班没有进球,而四班虽然还有两次进球的绝佳机会,但由于时云天的存在,也没有再得以扩大得分优势,双方球员分别回到自己班级的休息区调整。只见四班的球员一个个下场时都垂头丧气,而三班的球员却兴奋的围着时云天,不时拿手拍拍他的肩,再说上一两句俏皮的话。不了解双方情况的人,还会误以为三班目前以一比零领先。 “时云天,不错嘛,想不到你居然一上去就扑了四班好几个必进的球,本大小姐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没有辱没我这个师傅的名声。”秦雨荷分开了众人走上前去,叉着小蛮腰得意洋洋的对着时云天说道。碍于她是三班的学习委员,更重要的是她是三班很多男生心目中的白雪公主,而足球队的人都喝了她自掏腰包购买的矿泉水,因此也就无人站出来阻止她这种胡乱邀功的行为。 刘老头此时也走了过来,对着时云天点点头说道:“你刚才的表现,很不错。” 时云天苦笑了一下,看着刘老头说道:“这也是四班足球队的攻击实力不足,学生才侥幸能够扑住那两个球。但老师您还是找个同学来为学生讲一下足球比赛的规则吧,不然学生担心还会闹出大脚开球这样的笑话。” 时云天与三班的学生大多都不熟,往日里学生们对于这个闻名全年级的”瞌睡王”虽然谈不上厌恶,但与他并没有任何交集。因此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找谁请教足球规则,只好转而向刘老头求助。 “那还不容易吗?云天你听好了,我现在就为你来说说足球比赛的规则。” 一道男声从人群之外传来,众人纷纷回过了头,顿时有人惊喜的喊道:“谢老大,你没事了?” 隔着不远处的四班休息区,刚刚从失神状态中醒过来的吴俊听到了这一声,转过头去看了看,眉头深深的皱起,思考了一阵才把球员们招到了一起,小声的说道:“大家也看出来了,三班新来的那个守门员虽然不懂怎么踢球,但是反应很快,连续两次扑出了我们的必进球。下半场我们必须改变打法了...” 谢虎在别人的搀扶下走到了时云天的身旁,摇了摇头说道:“医生刚才帮我冰敷了一下,这条伤腿并没有痊愈。由于放心不下这场比赛,因此我跟医生求了情才能过来。但是这两天的比赛,我怕是参加不成了。” “那怎么办,难道下半场还是得巫少南来踢?”贾亮有些失望的说道。 与吴俊在四班足球队的核心地位一样,谢虎在三班足球队中也是灵魂人物。贾亮等一干人以为谢虎的伤势不会影响下半场的比赛,因此心中充满了希冀,然而谢虎亲口说出了自己的伤势,大家便都绝了这份心思,随着贾亮的话朝着球场边上看去。 巫少南此刻正独自一人对着墙壁练习着踢球,并没有留意到围成圈的众人。 “巫少南…他怕是不行吧?刚才他根本就没有带过球,基本上球到了他脚下也是很快就传了出去,估计他之前也是没有踢过的。”三班球队的一个人说道。 “没办法,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还是赶紧给云天讲足球比赛的规则吧!”谢虎说道。 三班球队的人都知道时云天是这场比赛赢球的关键,围在了他的身旁听谢虎为他讲着足球比赛的规则,不时补充一句。连秦雨荷这对于足球毫无兴趣的人也在旁专注的听着,向常娟便悄然退了出去,从一旁的纸箱中取出一瓶矿泉水来,朝着巫少南走去。 “巫少南…那个,你累了吧?先来喝口水吧。”向常娟低下了头,红着脸蛋说道。 巫少南抹了一下汗水,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不累,你自己喝吧。” “哦!”向常娟喃喃的应了一声,左手拿着巫少南交给她的那本书,右手握着矿泉水瓶子,转过了身去。 “向常娟!”巫少南叫出了向常娟的名字,随着她回过了头来,巫少南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郑重的点了一下头,说道:“谢谢你!” 向常娟将头深深的埋下去,慌乱的朝着看台走了回去。 ------------ 第二十九章 那些年,我们曾经踢过的球(下 中场休息只有十分钟,时云天只来得及了解清楚足球比赛的基本规则,知道了自己身为守门员可以做的哪些动作。下半场比赛便开始了。 三班开球,前锋队员将球传给了中场,便按着习惯朝着四班的半场跑去。四班的两名球员便贴着三班前锋追去。 中场球员见己方的前锋被四班看守得紧,便将球传到了另外一边,伺机寻找机会。然而己方的队员只要一带球过了半场,四班便会出现一两个人贴身抢夺,当己方队员再将球传回自己半场时,四班却无一人上去抢夺。 区域防守! 三班的球员终于明白了四班足球队的打算,凭借着已经握有一球的优势,外加三班足球队的前锋实力不足,他们想利用这种区域间盯人防守的战术拖垮三班的体力,进而赢得这场比赛。 或许看台上的啦啦队们看不出四班战术的改变,但是已经来到了球场上准备着下一场比赛的对阵班级―一班和五班的足球队,已经在场边开始了起哄。 四班的球员们充分发挥了充耳不闻、闻而不惊的最高境界,咬着牙继续进行比赛。 “奇怪,四班才一比零领先就想着要打防守了,而且三班的谢虎受了伤,攻击实力等于降低一半,吴俊应该不至于这样窝囊才是,难道我们刚才错过了什么?”一班和五班的球员们议论纷纷道。 三班的攻势一波又一波,如同滚滚的浪涛打在了四班人体组成的铜墙铁壁上,但是往往却在那最后的临门一脚上与进球失之交臂。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班的球员脸上终于显露出了焦急之色。 巫少南跑到了贾亮的身边,小声说道:“想要赢四班,就把球传给我!” 贾亮的眼睛一亮,在四班近似于无耻的打法下,只有找到他们划分区域防守的薄弱点之处,出其不意的击出一记重拳,才有可能把比分扳平。而根据之前四班排兵布阵的情况来看,他们唯独没有派人盯守明显是新手的巫少南。 这也难怪,就算世界级的名队,也不会把精力放在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身上。 巫少南接替了吴俊前锋的位置,因此他随时都活跃在四班的半场,也无人会觉得奇怪。 随着吴俊的又一次射门被时云天扑住,主裁判开始低头看起了手表。这促使着贾亮暗自做出了决定,举手对着时云天喊道:“云天,把球传给我。” 球到了贾亮的脚下,他的眼角扫视了一下球场上众人的站位,只见巫少南已经悄悄站在了离禁区左侧不远的区域。 贾亮身为后卫,主要的活动区域在己方半场,他装作优哉的带着球走了几步,来到半场附近,四班的防守队员便紧张的跟了上来。行百里者半九十,他们可不想在这最后的几分钟时间内遭遇三班翻盘。因此尽管很累,他们却也很坚决的履行着防守的职责。 贾亮对着他们笑了笑,右脚快速的将球踢起,从还未完全到位的防守队员身边越过,朝着孤零零一个人站着的巫少南飞去。 贾亮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否被哪位球星灵魂附体,这脚传出的球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三十米开外的巫少南的脚下,而巫少南周围五米之内,竟然没有一个四班的防守队员! 吴俊眼皮猛然一跳,这几天他见证了太多以往自己只会认为是奇迹的事情,不敢和别人一样完全放任巫少南在禁区前沿拿球,他原本就站在禁区的中路防守着三班另一名前锋,是距离巫少南最近的球员,尽管这个最近隔得有点远。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加速奔跑了过去。 两秒钟,只需要两秒钟的时间,他便有把握能够跑到巫少南的身边将球反抢回来,毕竟巫少南之前的表现显示出他根本不会带球。 吴俊在奔跑中眼睛紧紧盯着巫少南,大脑高速运转着,看清楚了他每一个动作。只见巫少南倒退了两步,再加速朝着前方跑出,左脚停在了足球的左侧,右脚顺势猛的抽出,内脚背在足球的右下方将球踢起,竟是完整复制了吴俊之前罚点球的那个动作! 吴俊及时的倒地铲球,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足球在他脚尖上飞起,划出一道完美的内弧线,飞向了球门的右上方。四班的守门员根本来不及判断足球的线路,慌乱做出了一个下意识的扑救动作。 足球从离守门员一臂远的距离飞过,挂入了球门! 三班终于在比赛临近结束前将比分改写,一比一! 吴俊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抬起头望着那个头也不回朝着中场附近走去的少年,身上穿着的那件与其他人的球衣格格不入的运动服,此刻也是在场中格外的扎眼。吴俊心中充满着悔恨,若是自己不是惧于对方的时云天扑球技术,制定出了下半场这套区域防守的打法,而是给予三班更多前场压力的话,局势或许不至于这般被动。 现在虽然双方打平,将通过点球来决胜负,但是吴俊完全没有信心,自己的球队能够在时云天手上进几个球。 三班那一侧的球员们,此刻也是有些瞠目结舌。都看得出来巫少南并不会带球、运球,之前他接到的两次别人传球都很快的再传了出去,因此大家都只将他作为可有可无的一人,除了贾亮,可能没人想过会在这紧要关头传球给他。 贾亮也是众人中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毕竟巫少南的这一进球也有他传球的一份功劳,于是朝着巫少南狂跑了过去。 “巫少南,真有你的!那一脚射门真牛!”贾亮兴奋的说道。 “先别高兴,还是叫大家先把四班的这一波进攻守住吧。”巫少南冷静的说道。 贾亮愣了一下,掠过巫少南的肩膀朝着四班的半场看去,只见吴俊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球门内捡起足球,抱在怀里快速的朝着球场中央跑来。 “防守!”贾亮拦住了几个同样跑上前来想要和巫少南庆祝的球员,大声喊道。 吴俊跑到了中场,慢慢弯下腰将足球放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球门。 尽管很远,但我也一定要把你的球门洞穿。吴俊在心中这么想道。 “有机会就把球传给我。”吴俊对着自己班上的球员说道。 主裁判再次看了一下手表,使得吴俊的心不争气的收缩了一下,现在情形已经完全颠倒了过来,担心比赛时间耗尽的变成了四班,毕竟双方实力的差距到了点球环节便毫无用处了,比凭的乃是运气以及双方守门员的发挥,而谁都能看出四班守门员和三班时云天之间的差距。所幸主裁判考虑到上半场因伤暂停的时间,还是决定再补时两分钟,于是吹了一声短促的哨响,开球。 吴俊将球踢给了队友,便快速的朝着三班半场跑去。这也是他在今天的下半场比赛中,第一次主动跨入对方的区域。 一个人影从身旁无声的贴了过来,跟着他跑过的路线而运动。 吴俊抬眼一看,只见巫少南沉着脸,双眼紧盯着他的脚下,随着他的加速而加速,随着他的变向而变向,俨然是一副全场紧盯的打法! 与巫少南抱着同样打算的三班球员不在少数,都在同一时间自觉找好了自己要防守的目标,紧跟着贴了上去。 四班拿球的中场队员经过了一番捣脚,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传球线路,看着时间又过去了快一分钟,心中不由得着急起来,于是做出了一个看似平平无奇,但却最终改变了比赛结果的动作:将球回传给了己方的守门员! 因为三班的球员都回到自己半场防守的缘故,四班的守门员此刻也已经跑出了禁区,接到中场队员的回传球后,他带着足球向前趟了两步。三班的一名中场球员看到了守门员身后空荡荡的球门,终于禁不住断球破门的诱惑,放弃了自己防守的人,选择了跑出去抢断对方的足球。 一个原本便不紧密的锁链防守,当其中断了一环之后,便环环皆断了。 四班的守门员在对方中场球员赶过来之前,及时出脚将球传给无人防守的队友。而队友在得球之后转身便带球狂奔,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的跑向了底线。 三班的球员们担心四班在最后关头发起下底传中、头球破门的传统打法,终于有人撇下了自己身侧四班的球员,朝着底线上跑去。 四班的球员在对方两人包夹防守的间隙将足球传了出来,越过了禁区边缘向着中间飞去。 吴俊迎着足球胸脯一收,一面用背顶着身后正积极防守他的巫少南,便将足球卸在了自己脚下。只见他的脚不停来回拨弄着足球,身子小范围的想要变向。而巫少南则紧紧贴在他的身后,绝不轻易出脚,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吴俊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主裁判又一次在看着手表,缓缓将哨子拿到了嘴边,这可是全场比赛即将结束的预兆。 他不再犹豫,将足球往自己的侧边上一拨,左腿跟上跑了一步,右腿很大幅度的抬起,做出了射门的动作。紧盯着他出脚的巫少南终于也动了起来,右脚伸出,挡在了预计足球将会经过的轨迹上。 吴俊的脸上露出了闪瞬即逝的微笑,只见他的右脚踢在了离足球仅有几厘米的地上,然后朝左一拨,左脚向前再一趟,便从巫少南身旁掠过,带球突入了禁区! 巫少南毕竟缺少跟人对阵踢球的经验,被吴俊这一个似射实带的假动作骗了过去,再想要回头跟上已经来不及! 又一个单刀球即将形成! 场上三班的球员们还来不得惊呼,便只见一道黑影从吴俊的身前掠过,倒在地上扑住了他向前趟出的足球! 一直守候在球门线前的时云天不知何时已经跑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巫少南身后,正好封住了吴俊带球的线路! 只见时云天右手抱着足球,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便有如弹簧的一般站起,他一边朝前跑着,一边将足球抛出,越过了禁区线后左脚蹬地弹起,右脚狠狠的朝着凌空的足球甩出。足球在受到了时云天大力抽出的一脚后,如同炮弹一般向着四班的半场飞去。 此刻场上的众人都已经停止了动作,目瞪口呆的看着时云天这如同天外飞仙的一脚踢球! “这球难道是飞向了…”场外正一边看着双方踢球,一边闲聊着的一五两班球员们,此刻目视着足球运行的轨迹,嘴上喃喃的说道。 球场上最先做出反应来的便是四班的守门员,他早在时云天将球高高踢起的第一时间便转身朝着自己的球门狂奔而去。可奈何他刚才为了将那脚球传得更准确些,必须拉近与中场球员的距离,已经离得球门太远了,此时纵然使出了全身力气跑向球门,却也仅仅只是在刚刚跑入禁区时,便看到了足球划出了抛物线的尾端,干脆利落的落入了球门! 此时,主裁判的哨子还含在嘴中,而他本人却也与其他人一样看得目瞪口呆! 全场鸦雀无声。 ------------ 第三十章 计算机病毒与武道的关系 在全场比赛绝大部分时间都占优的情况下,四班足球队最后输掉了与三班的比赛,成为了锦城二高本届运动会第一支被淘汰出局的队伍。然而全场上下,包括看台上的啦啦队和场下观战的其他几个班级球队,都无人为他们觉得惋惜,时云天最后那一脚射门已经征服了所有人,曾经只是在电视上看到国外顶级联赛中偶尔会出现的一幕镜头,今日活生生的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个进球也彻底打消了四班球员的斗志,站在中场发球线前如同失去了魂魄般茫然无措。 主裁判终于也看不下去这死一般的沉寂,及时吹响了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 “我们赢了?”三班的球员们相互看着,似乎都想从对方眼神中获得肯定的答案,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庆祝。 在接连失去了两员球队主力,比分落后于对手的情况下,逼不得已换上两名从未碰过足球的人,只求体面的结束比赛,最后结果居然还能够赢得全员上阵的对手,这对于三班的球员们来说无疑刚刚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而尤其带给人们震撼的是,两个堪称世界级的进球竟然就是由巫少南和时云天这两个此前从未接触过足球的人所进! 哨响过后一分钟,所有人依然呆呆的站立在原地,无人哀哭,亦无人庆祝。 “啪,啪,啪。”三班的看台上响起了三道清脆的掌声,学生们的目光随即聚焦到了看台前,那一头白发站在人前,第一个带头鼓掌的人,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下面的休息区来到了看台的刘老头。 “啪,啪,啪”,一名男生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跟着刘老头的节拍拍了三下。 “啪,啪啪,啪啪啪!”有了带头的人,便接着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当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伸出了双手,使劲拍着不同旋律的节拍时,终于将这鼓掌声串起了一片,最后甚至于带动起隔壁四班的看台也随之而鼓掌。 不为胜者,仅为这场精彩的比赛,掌声,在体育场的上空响了起来。 三班的球员们受到了这番掌声的感染,一个个活跃了起来,畅快的发出了胜利的呐喊。此刻没有人再去追究吴俊赛前那极为嚣张的肢体语言,比赛的结果已经证明了一切。 三班的球员们聚集在了一起,昂首阔步的向着球场外走去。被他们自觉围在了中间的,自然便是为这场胜利各自贡献了一球的时云天和巫少南。此刻时云天和巫少南身上已经不知沾了多少球员猛扑过来与他们拥抱而留下的汗水,怔怔的尤为有些不适。而在他们身后刚刚走过的位置,那辆之前停在角落的黑色轿车缓缓朝着体育场大门口开去,车上除了那个透过车窗看着三班球员的白衣女子之外,还多了一个面带刚毅、目不转睛的中年男人。 时云天被众人簇拥着来到看台,接受着大家热情的祝贺。突然间心头莫名的一动,似乎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他猛地回过头去看看四周,却又找不出任何可疑的痕迹。 “巫少南,你真厉害,那一脚射门实在太经典了!”向常娟微红着脸,为巫少南递上了矿泉水。 巫少南接过瓶子仰起头来喝了一大口,对着向常娟点了点头说道:“出其不意的打法,可一而不可再。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特别是还需要请你帮我多拿一会儿书。” 看着一脸不解的向常娟,巫少南指了指球场外的跑道,上面有几个男生正为了一千五百米比赛进行着热身,然而再指了指自己。 “巫少南,介不介意让我看看你的手珠?”时云天走到巫少南的身前,一脸诚挚的说道。 巫少南有些意外的回过头,看了看时云天,开口说道:“不好意思,这就是一串普通的手珠,没什么特别之处”。 看着巫少南转身走开的背影,时云天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色,他手上拿着小胖去医院之前留下来的一份赛程安排表,对着脸上带着疑惑表情的向常娟说道:“上周刘老师说了班上有两个他意料不到的学生参报了运动会的比赛,我猜,其中一个是我,而另一个,应该就是巫少南了。” …… 下午三班足球队没有比赛,时云天跟着球队的人回到学校的足球场进行了练习,大叔之前已经给他留下了字条,说自己这两天都会待在天府大学的实验室里,因此时云天在外和足球队的人一起吃过晚饭,等太阳下山后才回到家里。 时云天径直上到了阁楼,将电脑打开。他的icq上联络人列表中那仅有的一个头像依然显示为彩色的在线状态,他点开了对话窗口打字道:“合众国这边的时间现在可是凌晨三点了,难道你还在改写那‘黑暗天使’的代码?” professor很快就回话说道:“云天,你那个‘次重力环境下非线性粒子跃阶形态离散分布’的原理,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理出来个头绪,拿去给敏贝尔那老头交差应该没问题,现在终于可以再好好修改我那个病毒程序了。放心吧,下一次我做出来的病毒肯定会更加的强大,或许到时你就破解不了了。” “你这家伙,难道就把我当做你的长期试验对象了么?”时云天故意打了一个气愤的表情符号。 “没办法,谁叫你每次都能这么快的破解我的程序,都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 “病毒非病毒,professor,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时云天无奈的打道。 “云天,这种哲学层面上的问题并不是我要考虑的”,professor稍加沉默后回答道,“我只知道,计算机病毒是一把双刃剑,既然我们无法彻底消灭它,那么就应该尽力去研究它、掌握它,使它为我们的事业所用。” “professor,计算机病毒存在于这个世界固然无法消除,但是我并不赞成以制造病毒来控制病毒的办法,这个世上并不是任何存在都有其现实的需要,过分的以极端手段去解决问题,只会产生更大的问题。”时云天又打道。 “云天,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时云天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我期待和平,但是我并不主张当暴力来临时还一味的以和平的名义退让。professor,与其崇尚个人的力量,我更加相信制度的作用。你所说的那些隐藏于幕后的交易,我认可它的确存在,但是这需要以政府、法律、公正的制度去规范,而非小部分怀揣美好愿望的个人以极端手法去清除。” 时云天想到了自己以前的经历,又感慨的打道:“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那里自古以来就很盛行对武术的学习,几乎可以说每个村子的人都多多少少会一点武术。当我去到那里时,正好有两个村子为了一口井的归属在打架,其中一个村子的人多些,便打得另外一个村子的人招架不住。打输了的村子不服气,便找了自己在县里开武馆的本家侄子帮忙,与前一个村子又打了一架。而前一村子又找来了自己在市里武馆学拳的子侄帮忙。到后来演变成了一大片地区武道馆之间的冲突。当时就有人尝试以暴制暴,打败了当地的十二家武道馆,想要让他们尝试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武道馆的确退出了争夺,但是最后他发现,没有了武馆作为依托,人们依然斗得个你死我活。这时他才明白,人就是喜欢打着奖善惩恶的招牌做一些适得其反的事,内心里却以为这是善举。” professor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道:“云天,我明白你的意思,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始终认为计算机病毒是对抗这个不合理社会的武器。” 时云天叹了一口气,他原本就对仅凭三言两语就能劝服professor不抱希望,此时只得再说道:“计算机病毒,其实与武道是相同的道理,我认为人们学习、掌握它是为了能够壮实自己的能力,规避未来的风险,而非是使用它进行破坏的行为。很抱歉,professor,我们有句古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无法加入你要从事的事业。” professor与时云天再闲聊了一些关于计算机工程技术的新闻,这才下了线去睡觉。时云天此刻才有时间,打开浏览器输入了doogle搜索引擎,从中找出了一些关于足球比赛知识的文章。 下午的时候谢虎虽然给时云天讲了很多足球规则,但是贪多嚼不烂,时云天对于其中的“越位”、“反越位”等内容的理解依然有些模糊。自从共和五十二年doogle搜索引擎借助世界贸易组织的力量进入共和国后,虽然在上海建立了辐射全国的搜索网络,但是与之对应的中文内容却并不丰富,因此时云天简单搜索了一下国内文章便放弃了,转而通过合众国的镜像节点,在海量的英文资源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内容。 为了能够掌握足球比赛的相关规则,以帮助足球队赢得明天两场比赛的胜利,时云天用心琢磨了起来,以致于忘记了练功驱毒的时间。 夜色涟漪,倦意袭来,时云天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趴了下去。 ------------ 第三十一章 机会 清早的锦城,薄雾冥冥中透着几道清冷的晨光,枯黄的梧桐树叶零落的掉在地上,等待着环卫工前来清扫。空旷的公路上偶尔开过一辆汽车,车头灯还习惯性的没有熄灭,两旁的商铺也大多还未开门,只有两家包子铺的电灯亮着,蒸笼里腾腾的冒着蒸汽。 鸡叫三遍,二高的门卫室传出了老高和他媳妇几句争吵的声音,许是在说究竟应该谁起床去打扫门外的清洁。最终还是他媳妇占了上风,过了一会儿屋内就亮起了灯光,老高披着外衣打开房门走出来,慢慢踱到了墙角,拿起簸箕和扫帚,一点一点的扫着地上的落叶。 不同于锦城的其他中学,二高和七中并没有安排学生,而是雇了清洁工来打扫校园的卫生,这可以让学生们更加集中精力的学习功课。老高一家人为了增加一些收入,便由他的媳妇来负责校门这一块区域的卫生,当然老高也就时常帮他媳妇来做这些事情。一年中,老高最痛恨的就是这个季节,树叶枯黄后不时的掉在地上,有些在下雨过后落在湿润的泥土里,随着雨水一起腐烂,打扫起来极为费力。 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及近的传来。老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声音响起处,只见微微启明的天色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从学校宿舍楼那边慢慢走来,他的右手一颗颗捏着手上的念珠,左手拿着一本牛皮纸封皮的书,借着晨光正翻到了其中的一页在看着。 老高看着这个慢慢走过来的学生,好奇的想着本来正是清晨学生贪睡的时候,为何就会有人想要走出校门。 巫少南停在离老高不远的地方,指了指校门问道:“老高叔,可以开校门了吗?” 老高不认识巫少南的面孔,但是认出了他身上穿着的二高校服,虽然此时还没有到上学的时候,但学校没有哪条规则说学生们就不能出去,于是点了点头打开了校门。 锦城的东面大多是铁路系统老房屋,很少有大型超市和游乐场所。这里的宿舍楼只有三四层高,从外形上就可看出它们的破败老旧。蜿蜒曲折的小巷子遍布在城东,纵横交错组成了一张蜘蛛网。四处可见脱落了水泥裸露砖头在外的围墙,以及生锈斑斓的宿舍铁门。 巫少南就是在这样的巷子中左转右绕,朝着锦城体育馆慢慢接近。 从城东的二高到市中心的锦城体育馆直线距离有五公里,但由于巫少南走了一条别人都不会选择的路,因此这距离便会成倍增加。再加之他步行的速度并不快,直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已经高高挂在了天上,他还未从那片区域中走出。 在一个双巷交错的十字路口,巫少南停下了脚步,左手收起了书放在胸口,闭上双眼侧耳聆听了一下,这才轻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用不着再隐藏在暗处了,猎物已入彀中,你们出来吧!” 随着巫少南的话音落地,从两条巷落的四个口子分别走出了一个人来,步幅很平稳,堵住了他进退的路。这四个人身上穿着整齐的黑西装,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纹蜻蜓图案的礼帽,脚上一双黑色的皮鞋,手掌上的指关节显得宽大有力,他们低着头默不作声,却隐然泛出淡淡的杀气。 巫少南身陷于四个人的包围圈中,却没有显露出半分紧张的神情,而是微闭着眼睛,左手轻持着那本牛皮封面的书,右手握着那串手珠,一颗接一颗的捻着,既不快一分,也不慢一拍。 而那四个人也不说话,只要堵住了巫少南的退路就好,双方短暂的形成一种诡异的默契。 这种默契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听到“哒、哒、哒”,一阵极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巫少南握着手珠的手猛地一紧,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慢慢转过了身,看向那个由远及近走过来的人。 来人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脚上穿了一双老人头的橄榄鞋,身上穿一件棕色休闲夹克,内里的白色衬衣上系了一条黑色的领带,带了一副极为斯文的金丝框眼镜,满头整齐的头发没有一根杂质。他的手上提着一个鼓鼓的黑色公文包,像是大公司的文职人员,不温不火的走了过来。 站在巫少南身后的黑衣人侧身靠着墙为来人让出一条路,他视若无睹的低头走着,直到距离巫少南两米远才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扶了扶眼镜,认真盯着巫少南,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巫少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但仍然捏着那串手珠,看着来人,喉咙有些艰难的动了动,吐出几个字来: “豹哥,好久不见。” 被他称作豹哥的男人点了点头,一脸平静的表情,眼神中带着几分异样的神彩说道:“南子,最近怎么样?” 巫少南点头说道:“还好。” 一阵短暂的沉默。 豹哥眼神中的那抹温和稍纵即逝,简短的问候之后,他的脸色变得冰冷了起来,低头打开公文包的拉链,一边翻找着里面的东西,一边声音低沉的说道:“你这小子,快两年不见,个头长高了不少。你以为躲在二高就没事了?要不是大哥一直不许我们跨入学校,手下的兄弟们早就把你揪出来了。这一回幸好得到了消息,知道二高在体育馆开运动会,兄弟们在二高校门外守了一个通宵终于把你等到。” “南子,大哥当初看在我们都是铁货街孤儿的份上,想要栽培你,这才把社团的‘入水’全交给你保管,原本想着你经过几年的锻炼,到时候随便进一家大公司的财务去管账都可以,也不必重走我们的老路。可没想到,你竟然胆敢吞没一笔五万块钱的资金,虽然说是为了给收养你的老头治病,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既然你选择了孝顺而背叛了社团,那我们只好按照规矩来办了。” 豹哥接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白纸来,递给巫少南说道:“别说我们放高利贷的就不讲规矩,这是你那笔钱的本金和利息明细,自从共和五十一年到现在,一共21个月,每三月利钱3息,九出十三归,到现在连本带息总共十二万五千块。看在曾经是兄弟的份上,我就私自做主把这五千块给你减了,给个整十二万块钱就行了。另外,按照道上的规矩,你从社团偷了钱出来,那么最轻的惩罚是什么,你也心中有数。” 豹哥身旁的黑衣人从身上取出一把三尺见长的砍刀,扔到了巫少南的脚边。 共和五十三年的锦城,已经度过了前几年经济发展的低迷期,依托于对餐饮、娱乐等第三产业的扶持,进入了高速增长的快车道,不同于北上广等城市已经立法将房地产业作为了经济发展的支柱型产业给予优惠政策,锦城的市议员们对于房地产开发应持态度一直争吵不休,近期内暂时不会出台刺激房价上涨的政策。因此锦城的房价只维持在缓慢爬升的阶段,十二万块钱的购买力,相当于可以在春熙路附近购买一套五十平米的小户型住房,或者也可以在已经发展成熟的二环路以内购买一套九十平米的商业住宅。 巫少南低头看了看那把砍刀,刀口薄而锋利,刀柄上缠了一圈布带,上面还依稀沾着褪了色的血迹。他摇了摇头,没有接豹哥递过来的白纸,而是眼神直视着,直截了当的说道:“老爹躺在床上,每天都要用钱,那五万块已经被我花光了,想必豹哥你也早就查了个清楚,我还不上这笔钱,那么还是请你说说第二种解决方案吧,是不是我除了这只右手之外,还要拿命来偿?” 豹哥毫不意外的笑了笑,把那份写着巫少南所欠本息的纸单又收回了公文包里,抬起头来说道:“大哥在里面派人传了话出来,虽然你吞没了社团的钱,但大哥还是愿意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只要有你的一句话,这十二万块钱,可以算你向大哥私人借的,等到你有钱的时候再还他。” 巫少南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一言不发的等着豹哥的下文。 只听见豹哥继续说道:“大哥说以前给了你一次机会,让你不必跟我们这种人混在一起,有个清白的身份去生活。可是现在你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所以大哥说了,只要你承诺加入社团,从此为社团出生入死,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巫少南叹了一口气,问道:“花哥是要我卖身给社团?” 豹哥这一次却是收敛了笑容,双眼冷冷的似两柄利剑,盯着巫少南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随着豹哥的话音落下,四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人瞬间站直了身子,各自从身上摸出了一把砍刀来,斜指向地面,都是与巫少南脚下的那把一样,开过锋见过血。 身陷于四具砍刀的包围之中,承受着四面虎视眈眈的凶狠目光,巫少南的眼慢慢睁大,嘴角松弛下来,释然的一笑,说道:“难为花哥和豹哥都看得起我这个毛头小子,如此盛情,按理说我是不该拒绝的,但是…我在两年前就已经答应了老爹,不会加入任何社团组织,君子一诺值千金,豹哥知道我是不懂打架的,此刻我人就站在这里,我以我命,还社团。” 豹哥的眉梢微微一皱,似乎巫少南的这个答复有些出乎他的意外,却也从巫少南这番话中感觉到了他意志的坚决,因此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劝慰的话,而是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巫少南弯下腰,吹了吹地上的灰,把那本牛皮纸封皮的书放下,再郑重的取下那串手珠放在书上,这才直起了身又说道:“我是一个孤儿,小的时候饥寒交迫差点饿死,多亏了老爹把我救起,又靠着收捡垃圾把我拉扯大。现在他老年痴呆了,躺在病床上,我希望豹哥能够把这本书和这串手珠放在他的床头,再帮我给他说一声,就说小南没有违背对他的承诺。” 豹哥听完过后并没有立刻承诺,而是又一次抬起了头来,与巫少南双眼对视,而巫少南面色坦然,曲起右手臂指着胸口的位置,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豹哥便不再多说,侧身对着他身旁那个黑衣人说道:“给他一个痛快的。” 豹哥说完之后便转过了身去,提着手上的公文包准备离开。此时却才惊觉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个少年,他身上穿着一件与巫少南所穿相同的二高校服,脚上一双红色的阿迪运动鞋,双眉比一般少年的眉毛要直一些,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揉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对着豹哥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反对!” ------------ 第三十二章 异常 时云天连续十多年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喝一杯药水,以压制自己体内的寒气。这药水有的时候是仲元亲自为他配的,但只要仲元根据他的反应确认了药水的效果,便会将配置的方程式写给时云天,接下来的一个阶段就会让他自己按照写好的方子配置。 时云天十多年来从未间断过服食这类药水,从来没有试过中途停止不喝会是什么感觉。 直到今天。 和professor聊天后,时云天为了更好的迎战第二天的足球赛,在网络上找了一堆关于足球的资料来看,总算是对于这门风靡全球的运动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然而,由于他过于投入在这上面而忘记了时间,直到因为困意慢慢睡着,也没有配置当天的药水来喝。 同样的,时云天也没有拍摄今天的玛尔斯星周围星空照片,当一个人被要求着连续十几年每天做同一件事而又不知道要为何去做的时候,实在不会将这作为第一重要的事来看待。因此,当鸡叫头遍,窗外的月光依然明亮,而天边也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的时候,时云天从趴着的电脑桌上慢慢醒来,触目所看到的,只是电脑显示屏的一张屏保图,那是他前年通过望远镜拍摄到的一颗在月球表面掠过的拖着长长尾巴的哈雷彗星。 时云天常年按照大叔的吩咐拍摄玛尔斯星的照片,有时他也会根据天文观测预报去拍摄一些定时定点出现的彗星。然而由于他昨天晚上过于专注在足球规则的研究上面,因此整个地球上昨夜无人看到,深夜时分在玛尔斯星右弦位152.48度角的位置,浮现出了两圈淡淡的气影,外圈是一层亮丽的紫红色,内圈是浅浅的灰白色,而中心部位则是无尽的悠黑。这抹虚影如波纹一般轻微抖动着,并没有向外层扩散,它维持的时间不长,约莫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便一点点涤荡着化为了虚无。 时云天醒过来的第一个反应,是担心自己没有服食药水的身体被寒毒侵蚀到了哪种程度,他立刻在原地打坐,将体内的真气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却发现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若真要说与以往服食了药水的感觉有何不同,那只能说缺少了那股经脉中流淌着的充沛劲力。 这是怎么回事? 时云天跟随着仲元常年进行理化学实验分析,养成了遇事冷静分析的习惯。当他面临这个大叔从未交待过的新问题时,第一时间便不是认为自己的寒毒被驱逐干净了。在常年的服药过程中,他并没有完全迷信大叔每次给他配的方程式,而是都要了解清楚其中的原理,每一种化学元素及其占比的依据,与自己练功时的感受相对证,确认了药水的效用后才会服食。因此时云天也知道,若是单独服食这种综合了十多种常见和稀有元素组合的药水,对普通人而言只怕是会一时三刻毙命的毒药,而对于身上本来就有寒毒的时云天来说,却正好是能够解决他苦恼的良药。以毒攻毒说起来简单,但是这其中的成分和分量,却是必须非常混乱的将传统医学和高分子化学相结合,才能配得出来。 时云天不明白,为何平日里自己到了十二点就会全身发寒发冷的身体,今天却只用睡一觉就可以控制得住。但他不是一个遇有问题就思索半天非得纠结出个结论而耽误正事的人,虽然确认了身体并无大碍,他还是谨慎的在实验室照着大叔的方子配了一份药液来。 由于今日是学校运动会的第二天,也是高一年级足球比赛决冠亚军的日子,三班球队在昨天与四班的竞争中胜出,今天要与另外四支球队通过两场比赛争夺冠军。因此时云天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之后,推开门朝着大门左边走去。 时云天刚从房门走出时,发现在两米开外的一棵榕树下直挺挺躺着一只僵直死去的大狗,俨然便是前不久还在对他龇牙咧嘴的那只。初时时云天并不以为然,以为是昨夜突然降温使得大狗突遇寒流而死。然而他没走几步远,便看见另外两棵榕树下零星的掉落了死去的麻雀,更远一点地方则有更多蚊虫的尸体。 巷子里住在靠着大街一头的一户人家轻轻推开了门,一个六十多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搀扶着一个老头,慢慢的踱了出去。老太太侧着身子让时云天先走,而老头嘴里还在埋怨着老太太不该打电话告诉儿女们,他们自己去医院看一看就好此类的话。 时云天看了看老头还很精神,并不需要自己在旁帮忙,便快步从他们身旁走过,往体育馆的方向赶去。 锦城体育馆与时云天所住的地方隔得很远,但他养成了走路不坐公交车的习惯,实际上除了刚开始出来有一段路在铁路系统居民区中弯弯曲曲之外,等步行到二环路上便基本是一路直行。 当他刚刚踏上二环路上时,便看见了对面不远处那个握着手珠慢慢走着的背影。时云天对于巫少南那串手珠始终有一种隐隐约约熟悉的感觉,再加上昨日与巫少南也算是队友了,而不像先前没有一点交流,因此便从后面跟了上去。 在一个小巷转角的地方,时云天看到四个手持砍刀的人将巫少南围在了中间,而一个上下打扮像个写字楼白领的人也跟着走出,听着他和巫少南两人的对话,时云天不禁诧然:巫少南一副与事不争的平和模样,竟然会是一家社团里的人。 时云天从巫少南的话里就能判断,他是必定不会答应对方提出的要求,否则也不会一直躲在学校里不肯露面。于是屏住了呼吸,贴着墙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我是不懂打架的,我以我命,还社团。”巫少南面对着包围自己的四把砍刀,淡淡的笑道。 “我反对!”时云天打了一个哈欠,面无表情的说道。 四个身穿黑色西服的高个子男人手上持着的砍刀,看得出来之前专门擦拭过,银白的刀身反射着初晨升起太阳的光芒,将其中的一道打在了地上放着的牛皮纸封面书壳上,那一串光润圆泽的手珠,在阳光下格外好看。 ------------ 第三十三章 对敌(上) 被一个年轻的少年无声无息欺近到了身边还没发觉,若对方是仇家派来的人,只怕此刻自己已经面临着突袭。豹哥不满的看了自己身边那个黑色西装一眼,见他脸上也是一副紧张勿弛的模样,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疏忽差点造成大错,这才没有再责备他什么,而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将目光又转移到时云天的身上,开口问道:“你行么?” 无需问时云天的身份,在此时刻还敢站出来挑事的人,必然与巫少南相识。而豹哥也不屑用一些虚张声势的动作来威胁时云天退出,那并非自己的风格,既然对方能够欺身到近前来,想必也还是有一些能耐的。因此豹哥并没有因为时云天的略显青涩的年龄而小瞧他。自小便在黑社会争抢地盘的打斗中生活,豹哥并非没有过九死一生的经历,此时面对时云天,他并没有害怕,反而是半闭着眼睛,语气傲然的说道。 或许是时云天那不亚于成年人的高大身材和一脸平淡的神色震住了在场的人,那四个身穿黑衣服的人并未轻举妄动。而巫少南却再也掩饰不住他的吃惊,因为他知道时云天并非混迹于黑社会的打手,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一学生,没有任何的身份背景,入学才两个月就差一点被教务处开除。这样的学生就算是招惹了一个最底层的小混混也足够让其担忧了,更逞论他得罪的还是在锦城地下世界中素有“豹子头”之称的豹哥。 巫少南的身子微微向前动了动,想要阻止时云天继续做出刺激豹哥的行为。这几年自从身为老大的花哥入狱后,作为社团二把手的豹哥便按照花哥的吩咐约束着手下的兄弟尽量不与其他势力发生冲突,并且将社团的一些地下产业开始漂白,而他本人也学起了现代企业经营的一些课程。虽然说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但是豹哥却并非一般的流氓,巫少南很小的时候就曾见过,他跟着花哥两人手持一把刀,在铁货街从街头一路杀到了街尾,硬是将一个铁货街上的小帮派打成了拥有一千万人口的锦城数一数二的社团势力。 豹哥的名声,在前几年的锦城地下世界可谓人尽皆知,道上曾经流传过一个笑话,说是一家饭馆门外的围墙经常有半夜喝醉了酒的人去那撒尿,饭馆老板曾经写过无数次“禁止撒尿,违者罚款”之类的警示,却没有一点效果。有一次豹哥和手底下两个人去那家饭馆吃饭,听到老板诉苦后叫手下人在那面围墙上重新涂了一句,“豹哥说:此处禁止撒尿”,从此再未有人敢去撒尿了,即使喝得再醉的人也是憋着跑了一条街才去方便。 这一两年,豹哥的名声渐渐在市面上隐去,并非是惧于警察部门日益厉害的打击犯罪活动,而是当人达到了一定层面后,必然选择的一条隐居幕后的道路。 四个身穿黑衣服的打手将巫少南包围在其中,而巫少南的站位却正好与时云天将豹哥围在了其中,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因此当他试图移动脚步时,身后两个黑色西服的打手也紧跟着提起了砍刀,横握在胸前。 巫少南见势便停在了原地,双手轻轻下压,示意众人冷静,然后冲着时云天喊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别瞎充英雄乱逞能,快点去体育场把比赛踢好!” 时云天听出了巫少男这一番听似不善的话里关切和提醒,却无畏的看了看豹哥,又对着他不为所动的道:“你以为,我现在就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走掉,等明天你的尸体在某条臭水沟被发现之后,他们就会放过我了?” 巫少南随即看着豹哥和他身后这几个人,心中不得不认同时云天所说的话。 “大哥是个讲情义的人,南子你就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自愿走到这里来的吧?”豹哥点燃了手上的一根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圈烟雾来,这才说道,“你希望用自己的这条性命,来让大哥出钱为躺在病床上的那个老头交医药费,好让他多活上几天,我没说错吧?” 巫少南直直的盯着豹哥,虽然认为几乎没有可能,但还是尝试着说道:“这是我的同班同学,他跟这件事没有丝毫关系,就只是路过了这里,运气不好撞上了,豹哥你能不能放了他?” “你让我放了他?”豹哥反问了一句,很愉快的笑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提着的公文包,说道,“那么,你除了欠社团5万块钱之外,还要另加一条命,这笔账又该怎么来算呢?倒不如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来做一道选择题,老头或者这个小子,两个人中你只能选择一个让他们活命,另一个算是为你偿债,怎么样?” “一边是救你收养你的老头,另一边是想为你出头的同班同学,我很好奇,你要选哪一边?” 豹哥的声音在巫少南耳边响起,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虽然知道豹哥这是在对他选择孝而背弃社团的不满,但不得不说,这个选择的确很难。 “不如我来帮你选吧”,时云天咧嘴笑了一下,说道,“我选择…将他们全部击倒。” 锦城的老巷子非常狭窄,仅能容得下一辆轿车从此穿过,因此四个穿着黑衣服的打手们,根本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会有人偷袭。前面站着的一人注意力放在了巫少南身上,毕竟他才是今天的主要目标,不经意间只看到一阵残影从眼前闪过,手上握着的刀便旋转着离开了他的掌握,下一刻已经换了一双手的主人。 豹哥没有太过于惊讶时云天奇快的动作,对于他来说见到了太多身手敏捷的人,反而时云天刚才说的那句话倒是激怒了他,冷冷的说道:“当真是初出牛犊不怕虎,别以为会这一点小伎俩就有了本钱,刀口太锋利,小心你拿不稳反伤了自己。” 被时云天突袭夺走了砍刀的那名黑衣人此刻又惊又怒,听到了豹哥的暗示之后迈步上前,一拳朝着时云天脸上打去。时云天身子微微侧过,贴着面门躲过了这一拳,反手握着刀柄在那人背部的关灵穴上重重一点,右腿呼啸着风声踢出,将他一腿踢到了地上,身子扭曲着半天爬不起来。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四章 对敌(下) 见到己方有一人吃瘪,原本护着豹哥的另一人不再迟疑,大喊了一声手握着砍刀挥出,朝着时云天的脖子砍去。黑社会的拼斗本就是你死我活,讲不得半点留情,因此一出手便就是要置时云天于死地。只见时云天快速伸出了左手,食拇二指捏住了从上方砍下来的刀面,一个“卸”字诀拉着对方随惯性向前扑出,在墙壁上划出一条深刻的刀痕,而右手反用刀背击在了对方手臂上的承英穴,只听见“哐当”一声,黑衣人的刀落在了地上,手再也用不上力。 只剩下了两个黑衣人还站着,时云天只是在两三个呼吸之间,便将对方两名打手击倒,而且全部都是一击点在人体要穴,认穴之精准,手法之干练,完全不像一个一脸嫩青的高一学生所为。 时云天屈指在刀背上弹了一下,刀片微颤,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摇了摇头说道:“虽然经过了精心的打磨,但奈何用料上的钢铁比例不匀,再加上使用的是脆钢,导致整把刀坚韧性不够,品质只能算是中上。可惜了。” 豹哥先前叫时云天别以为夺过了刀去就能够占据先机,刀口过利也能反伤了他自己,而时云天此刻却说刀的韧性不够,言语之间混不在意。 豹哥的脸色不再似先前那副轻松,反而显出几分凝重,皱着眉头在思索着什么。时云天面带微微笑的看着他,面前这几个人中,要论实力得属那个站在巫少男身后的高大男子最强,但时云天却始终感觉,这个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装着斯文劲的豹哥,才是当中最危险的人物。时云天等待着这位豹哥的亲自出手,却没曾想他轻颌下颚,对着时云天身后的一人叫道:“黑子!” 四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人中,唯一一个比时云天还要高的黑脸大汉站了出来,脸像方正,身材魁梧似铁塔一般,不加掩饰的释放出一股暴虐的气势。 时云天心中有些鄙夷的瞥了一眼豹哥,心想对方难道还要用车轮战这么卑劣的手法不成? 黑子丢掉了手上持着的那把砍刀,摘下了头上带着的黑色礼帽,脱掉了身上的黑色西服,解开了身上衬衣的风纪扣,这才将拳头捏紧,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时云天的双眼眯了起来,黑子身上那股力量磅礴的气势让他感到了一丝凶险,虽然黑子的身高与他相似,但是魁梧的身材和那掩饰不住的肌肉,外溢的力量也让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就在时云天凝神待战时,黑子的手臂毫无征兆的抬了起来,一拳朝着时云天砸去。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但挟着极致的力量,宛如那力劈巨石的铁棍,直直的朝着时云天击去。两人的距离本就站得很近,黑子的拳头在呼啸声中便来到了时云天身前,若是这一拳砸实了,时云天敢肯定自己的身体会与身后那面千疮百孔的墙壁一样,变得虚弱无比。 时云天双臂交叉,紧紧护住了胸口,同时身体疾步后退,尽量延迟这一拳击中自己的时间。然而黑子身材虽然高大,但身子也不笨拙,这一拳来得极快,时云天只来得及退后了两步,那如同铁钳扳手一般的拳头便击在了自己双臂上。 尽管时云天临时侧偏了身子,再一次使出卸字诀卸掉了一大半的力量,但还是禁不住连连后退,靠在了围墙边上,撞起一阵尘灰。 时云天由于不知寒气为何会突然被压抑住,不敢在此时的打斗中拼尽自己的力气,只是一味的靠着身体的敏捷和认穴的精确在取巧,不过当对方的力量与刻意收敛后的自己相比处于绝对优势时,便再无可以靠着腾挪取胜的可能。 时云天同时也被黑子的这一拳击出了潜藏在骨子里的狠劲,双眼变得明亮了起来。 黑子不同于其他爆发型拳手的是,他的反应与身手也是极为灵敏,根本没有给时云天任何反击的机会,转过身便又是一拳朝着时云天击去! 已经背靠着墙壁,时云天身无可躲,只得吸了一口气,右手五指展开,手掌缓缓朝前伸出,与黑子那破空而来的一拳对接在一起! 黑子只觉得时云天的右手如有磁力一般,将他的拳头牢牢的抓着,同时只见时云天左手往自己右臂的涌泉穴和归灵穴快速点了两下,便似有一股充实着身上校衣的气浪从右手手臂顺着背部滚涌到了左手,接着左手臂便如同离开炮管的炮弹一般向着面前的黑子击出。 黑子的右手此刻才恢复了感觉,但是与时云天离得太近,已经是避无可避,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拳。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他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无助的向后飞去,直有四五米远之后才颓然落地。 时云天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痕,左手悄悄背在了身后。刚才那一下他原本只是想用那本无名心法中的圆转融生之法将黑子的拳劲引到背后的墙壁上,哪晓得这股力量十分强劲,使得他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下竟然无法牵引,这才激起了他体内的内力反弹。 时云天不动声色的将体内那股内力压制住,看了看四个黑衣人中唯一还站着的一人,依然无惧的说道:“接下来...该你了吧?” 黑衣人依然握着刀执着的堵在巫少男原本要去的方向,默不做声。 “你已经受伤了,还想继续打吗?”豹哥冷漠的声音在时云天的耳边响起。 时云天淡淡的一笑,没有在意豹哥看穿了他的掩饰,反而不再将左手放在身后,就当着众人的面颤抖着,昂首说道:“既然已经受伤了,那就更应该要好好打了。” 既然因为对内力的压制受到了反噬而受伤,那么堵不如疏,或许顺着体内那股内力本身的意志行事,才是对付眼前这种境况最好的办法。 豹哥眉头一皱,虽然他没有听明白时云天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但是却感受到了时云天气势上与之前有所不同,似乎这一次受伤反倒消除了他心中的桎梏。不明白对方这种信心是从何而来,他又问道:“南子他...值得你这样做?” 时云天看了巫少男一眼,见他眼中闪烁着晶芒,似乎内心里也有这种疑问。 “当然”,时云天点头答道,“他是我的同学。” “同学、同学…”豹哥喃喃的念了两次,双眼低垂着,声音变得舒缓了起来,说道,“南子,我有点明白大哥为什么始终对学校保持着敬意了。” “收好地上的刀子,我们走…”豹哥提着公文包,依然是那副写字楼文员的模样,朝着来路埋头走去。 ------------ 第三十五章 互助兄弟会 四个黑衣人从地上拾起了砍刀,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从时云天身边走过,一个个都一言不发。今天的这一次交手虽然很短暂,比不上与其他社团火拼时的激烈程度,但是这让他们颇为受挫的过程以及结果,想必会带来极为强烈的震撼。 时云天侧身让那四个黑衣人从身旁过去,由于未与社团的人打过交道,让他始终对这种出乎意料的结果存有疑惧。时云天不信豹哥如此兴师动众的带着手下人前来对付巫少南,只会因为他这两三下的拳脚就罢手了,并且他对豹哥血色下的内敛也有戒心,警惕的目光一直未离开过豹哥身上。直到四个黑衣人都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而没有一点异常的举动,使他终于产生了一丝惊讶,难道就这样完了? 似乎感受到了时云天的疑问,只见豹哥带着人朝前又走了两步,忽的停了下来。 时云天的眼睛刹那间眯紧,身体微微朝着巫少南的方向倾过去,双手紧握成了拳头,一有异样,只怕他便会抢先动手。 “南子”,豹哥并没有回过身,他抬起头扶了扶脖子上打的银灰色领带,将它左右摆动着理正,口中一边说道,“大哥还有三个月就出来了,这段时间你好自为之吧。” 豹哥说完这句话,再也不作任何留念,迈着大步朝前走着,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的尽头。 时云天目视着豹哥和手下那四个黑衣人走远,这才转过头,沉默的望着巫少南,豹哥最后那句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只有他才能够明白。而巫少南没有想到自己一心求死的局面会弄成这样一个结局,他站在两条巷落十字交叉的中间,看着豹哥渐渐隐去的身影,回想着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双眼渐渐明亮了起来。 “三个月...互助兄弟会?” 时云天第一次听到互助兄弟会这个名字,他平日里忙于驱毒练功、帮着仲元做各种杂事,对黑社会的事情没有丝毫了解。若非今日不是牵扯到了巫少南的生死之事,他只会秉持着自己一贯的与世无争态度,与豹哥这一行社团的人不会产生半分交集。 此时时云天望着巫少南,静候着他的解释。 “互助兄弟会源自洪门教规,‘凡洪门兄弟者,唇齿相依,以血相溶,必守望互助,不离不弃’。”巫少南想了一想,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和手珠来,对时云天解释道:“这得从洪门的历史说起,洪门在前朝时期从民间组建帮会组织,‘百万弟子百万兵’,主张通过武力的方式恢复汉权,前朝历史二百六十一年,有记录的洪门各旁支发动的起义就有四十七起,其中最著名的是在嘉庆六年的白莲教起义,拥兵达五十余万众,曾经一度光复了西南五省。白莲教起义被镇压后,洪门元气大伤,被迫化整为零,隐匿了下来。鸦片战争后,香港被英国割占,洪门此时也在香港开设了分舵,收集弟子反抗英国人的统治。由于东南沿海几个省习武之风很盛,依托很多大型武馆便出现了各种帮会,英国人出于分化统治的目的,暗中挑拨这些帮会自相残杀,始终无法凝聚为一股力。直到民国十六年后,鉴于当时的日本国虎视眈眈,这才由上海滩青帮头子杜月笙联合了当时几家实力最强的帮会组成了一个松散的同盟――互助兄弟会。” “互助兄弟会的宗旨,是要联合一些有实力又讲江湖信义的帮会,共同对抗外来的侵略。凡入会的帮会,可以共享一些机密情报,也可委托其他帮会做一些自己不便做或者力所不殆的事情,但同时也必须遵守一些共同的章程,比如不许逼良为娼、不许制毒贩毒,其中还有一条很奇怪的章程是,凡帮会内对某一人起了杀心而接连三人都失手者,三个月内不得以任何手段再去兹扰此人。” 连败三人后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留给巫少南三个月不受打扰的安全时间,从此可以断定豹哥的社团与互助兄弟会或许存有某种关联。时云天听到此时,才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你这之后的三个月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见时云天听完自己所讲述的这一段故事后,第一反应不是担忧得罪了锦城一个可上台面的黑帮,而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所考虑,巫少南的心淡淡产生了一丝感动。他的双眼飘渺而深邃的看着巷子的尽头,自语着道:“只是不知道,社团何时加入的互助兄弟会。” 时云天没有回答巫少南的话,为了救下巫少南的性命,他不得不又一次出手,还违背了仲元对他的叮嘱动用了真气,幸而今天交手的这群人中没有谁能识得真气,因此也就不会有人将他的行踪泄露给那个神秘的岛。然而自己今天还有运动会的足球比赛要参加,时云天不想因为妄动真气对身体造成伤害,影响到自己稍后参加的比赛。他暗自催动着真气运行,在奇经八脉中缓缓淌过,除了在天门穴和涌泉穴上遇到一点凝滞外,其余各处均无异样感觉,这才确认了体内暂时无碍。 巫少南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时云天那释怀后平淡无奇的脸,似乎要从这张脸上看出他隐藏在背后的故事。 “这与你我宛如两个世界,没什么好好奇的。”时云天如释重负后心情轻松了起来,他感受到了巫少南那探询的目光,笑了笑说道。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可言诸于口的秘密,巫少南并不想深究,毕竟时云天刚才救了自己的命。他收回了探究的目光,低头看着重新戴回到腕上的手珠,摸着那上面一粒粒淡若瀚华的珠子,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对这串珠子的来历如此上心?” 时云天揉了揉慢慢恢复不颤的左手,叹了一口气,不知该从何说起。 巫少南沉默了片刻,似乎细细的考虑清楚了什么,眼中透出一分清澈的光芒,盯着时云天开口道:“现在离足球比赛还有一点时间,有没有兴趣和我去一个地方?” ------------ 第三十六章 巫少南的身世 锦城城东的一片破旧房舍中,有一座三层高的医院,外墙上涂着斑驳脱落了颜色的油漆,楼下花园的杂草乱生着,圆形喷水池向外支出了一个生着铁锈的喷头,间或滴淌着一滴混浊的水珠。 一个护士推着叠放了换洗枕巾的推车,从三楼的一个病房走出,随手带上了房门。这个病房是一个独立看护房,房间内摆放着一张宽大的软卧病床,病床旁放着测量心电图和心率的相关仪器。洁白的床单上,躺着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布满皱纹的干瘪手臂上插着几根输液管,枯黄的脸上眼窝深陷着,闭目不醒。 巫少南站在病床边,极为细心的为老人将被单盖好,再把嘴角淌出的一滴涎液擦干净,微笑着声音轻柔的说道:“老爹,我又来看你了。好长时间没有来,你没生我气吧?你看,今天我还带了朋友一起来。” 时云天默默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老人,那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老者面孔,约莫有六七十岁年纪。 巫少南弯着腰,为病床上的老人揉着手臂和腿脚,一面小声为他述说着自己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从刘老头绰号的来历,到时云天趴桌上睡觉考试交白卷,再到昨天足球比赛上那跨越了大半个赛场的一球,足有小半个小时,巫少南才慢慢讲完。 巫少南不愧是文科尖子生,许多在时云天看来平平无奇的事,经他的嘴一加工,顿时便有了落地生花的趣味。只是那老者始终闭着眼睛,像一具化石般躺在床上,全身上下丝毫不动。 “你自便啊。”巫少南对时云天说过一句算是招呼,便从床底下拉出一张椅子,坐在了上面,将那本牛皮纸封面的书放在了膝头,缓缓翻开到了其中一页,低头照着书上念道: “《天冥经・太乙篇》,北天第三卷:发鸠之山,有鸟焉,名曰精卫,是炎帝之少女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这一段讲的是,很久以前在发鸠山上有种鸟,名字叫做精卫,以前是炎帝的小女儿,溺水身亡之后化为了鸟…” 除了这张病床和旁边的心电测量仪器,病房内没有其他医疗用具,一切陈设都简单到了极致,甚至没有摆放第二根凳子,可见平日里除了巫少南也不会再有别人前来探望。 时云天于是在病房内漫无目的转着,看了看老人输液用过的药盒,苯天明希安溶液,商标显示那是前年合众国刚上市的一种药液,专用于延缓和治疗老年痴呆。时云天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售价,但估计不菲。 先前巫少南说他两年时间将将普通人需要工作十多年才能赚到的五万块钱全用在了给这个老爹治病上,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天冥经・太乙篇》,西天第一卷:西有王母之山,有沃之国,沃民是处,甘露为饮。天光白烨,取尧河之水润万物。诸天太乙之上,群光闪耀之间,有星飞跃,有尘飞扬。” 时云天愣怔了一下,回过头看念出这段字句的巫少南,只见他低头垂眉,手指抚摸着那本书页,口中说道:“这段话我琢磨了好久,始终找不出与它对应的下半句来,老爹,或许下次我再来看你的时候,就能想明白了,到时候再说给你听。” 说完这句话,巫少南合上了书,从椅子上站起来,单膝跪在地上,将老者没有输液的右手轻轻托举起来,挨着自己的额头,闭着眼说道:“老爹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我这几个月会常来看你的。诺心永念。” …… 在医院楼下那条碎裂开了纹路的水泥路上,巫少南和时云天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得很慢。 巫少南的左手依然托着那本牛皮纸封皮的书,时云天现在知道了那书的名字起做《天冥经》,并没有多少文学知识的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这是一本无用的书。”巫少南似乎知道时云天心中所想,开口说道。 “书到用时方恨少,谁又能知道黄泥瓦罐下藏着的一本发霉发臭的古书,上面不会记载着绝世的知识?”时云天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劝慰道。 巫少南微微颌首,并没有对时云天这个观点再说什么,只是稍微加快了一点步子,走过医院的大门后,转身朝着市中心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座跨过了臭水沟两端的石桥,巫少南和时云天走进了金牛公园,公园的那头便是锦城体育馆,从此处已经可以看到圆形体育场的建筑外貌。巫少南此时却停了下来,弯腰捡起脚下一个已经喝完的矿泉水瓶子,走了几步来到路边,将瓶子递给一个正在垃圾桶里翻找垃圾的拾荒者,然后,他就坐在离着垃圾桶不远的一个长椅上,看着那拾荒者渐渐出神。 时云天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当别人在用心做某件事或者思考什么的时候,他不轻易去打扰别人。因此他静静的站在一旁,呼吸着晨间树林里略带潮湿水汽的新鲜空气,极目远眺,看着天空中结伴而行飞向温暖南方的候鸟,同时也在一点一点的与自己体内那股无法掌控的真气做着试探性的接触。 真气这种类似于气功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大叔所掌握的知识范围之外。在时云天按照无名口诀练出了真气的最初日子里,大叔没日没夜的对他做了很多实验,但都无法从科学理论上解释这种超脱了物理定律的存在。因此,大叔没有办法对时云天运用和掌握这种真气提出建议,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摸索。 一滴露水从头上的梧桐树坠下,不偏不倚落在了巫少南的手背上,他抬起手将那颗水珠提到眼前,注意的观察了一番,开口说道:“虽然今天抱定了赴死的决心,但我不得不说,能够再一次闻到这种馥郁着大自然原始气息的空气,那种感觉…的确很好。” “是你救了我。” 时云天摇了摇头:“你不用谢我,真的…” “若不是你先前的出现,此时的我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别看豹哥对我还有旧情,但我了解他,为了维护社团的秩序,他是真下得了手。所以,我欠了你一条命”。 巫少南从兜里摸索着掏出了那串手珠,放在手心上端详着,认真的说道:“除了老爹外,我不想欠这个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命,可问题在于,打,我绝对打不过你,也就是说,你也用不着我来救你还命。而我身上又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还你这个情,你看怎么办?” 时云天双手环抱着头,斜靠在梧桐树下,摆了一个感觉舒服的姿势,这才说道:“昨天之前,我俩本来也不认识,你觉得我救你,会为了图你什么?” 巫少南认同的点了点头,旋即自嘲笑道:“记得你昨天还问这个手珠来着,可惜我早就去首饰店打听过了,这个手珠就是用普通的水蓝石子串成,市价与一碗面条同等,不然我倒是可以考虑送给你还掉这个人情。” 时云天摇摇头:“那倒不必,我只是觉得这串手珠给了我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因此想要问问你是从哪得来的。” “这串珠子并不是我的,它是老爹在拾荒的时候捡来给我当玩具的”,巫少南随意搓了几下那串手珠,说道: “既然你对这个感兴趣,那么我就告诉你也罢。我是一个孤儿,是老爹以前拾荒时在一个垃圾堆边捡到的,当时我只有几个月大,因为饿了哭得很大声,让他听到了。老爹原本有个媳妇,也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他抱着我回到他们搭草棚的地方喂了一点米糠糊糊,他媳妇想把还是婴儿的我卖了换点钱,但老爹坚决不同意,就把我送到了孤儿院去。可是他媳妇又背着他偷偷跑去孤儿院把我抱了出来,还联系好了买家,就在他们要交易的时候老爹突然回家,撞到了这一幕,于是把我抢了过去,气得他媳妇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家出走,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后来老爹就带着我,在铁货街一带以捡破烂为生,他说,等到他媳妇在外面疲了、累了,总有要回来找他的一天。” “我们俩靠着拾荒相依为命,有一天他高兴的带回来这个手珠,还有这本牛皮纸封面的书,说是在一户教书人家搬家时扔出来的东西,他当个宝贝似的收藏着。后来我慢慢识字,老爹就每晚回家让我将这本书念给他听,虽然不懂什么意思,但他每次都听得乐呵呵的,我知道那是在为我能识字了高兴。因此我平日里也会根据书上的描述胡诌一些自己的理解,像故事一样讲给他听。” 时云天接过巫少南递过来的那本牛皮封面书籍,随手翻了翻,已经十几年过去,上面的书页显得有些发黄,虽然字里行间的意思生涩难懂,但是文字却都是手写上去的现代汉字,因此不可能是多珍贵的古籍。 “一个弃儿被好心人收养的老套故事,这就是我的经历。” 巫少南平静的讲述了自己的出身经历,并没有因为弃儿的身份而愤怒,也不对自己由拾荒者抚养长大而感觉羞愧,此前他之所以没有对班上任何人提及,只能说明他并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而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本心去对这个老人的抚养之恩给予报答。 许是同样具有孤儿的身份,时云天对于这个平日里在班上保持低调和冷漠的少年,产生了理解和淡淡的…共鸣。 巫少南不知时云天为何而沉默,但看得出他并没有轻视自己的意思,于是低下头看着手上这串珠子,又说道:“既然你觉得对这串手珠似曾相识,难道你家里就是那户教书人家?” 只见时云天坚定的摇了摇头,否认道:“当然不是,我十四岁以前从未来过锦城。”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七章 向左与向右 “孟校长,没想到啊,你竟然能通过黄秘书长来对我施压。”腆着个啤酒肚的耿馆长看着二高校长孟为知,犹有不甘的说道,“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面对着耿馆长的一脸苦相,孟校长脸上没有一分得色,而是抿着嘴平静的说道:“耿馆您多心了,我没有找过黄秘书长,其实是他打电话来关心我们学校的教育工作,刚好就问起了这次运动会的情况,我总不能隐瞒不报吧?” 耿馆长冷哼了两声,说道:“黄秘书长虽然在市政府的排名并不高,但也不至于会主动和你一个普通中学校长联系工作,你要说自己没有告过黑状,难道以为耿某人是三岁幼童?” 孟校长皱了皱眉,黄秘书长给他打电话来,当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主动关心二高的教育工作,而是为了安排卓副市长的儿子在二高的入学问题。然而孟校长却不能在此告诉耿馆长,卓副市长儿子要转到锦城来读高中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几家重点中学都想尽办法要把他请到自己学校,以便与新上任的这位副市长搭上桥。因此在入学手续没有办完之前,孟校长不想将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以免产生意外。 “不信不立,不诚不行,耿馆长你若不信我说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孟校长手一摊,说道。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孟校长厌恶的看着耿馆长那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担心原定于明日的项目会被耿馆长再以别的什么理由找茬,于是想了想,叫过小吴来吩咐道:“你去通知一下,昨天没有进行的羽毛球比赛改在今天正式进行,让他们把比赛日程压缩紧一点,争取用一天时间赛完。另外,告诉体育组的人,在运动场的比赛也抓紧时间,提前进行。所有的比赛必须在今天结束。” …… 三班足球队此时对战的是二班,也是年级上足球水平最差的一个班级,班上没有一个校队的成员。在昨日与一班足球队的比赛中,双方踢了个平手,通过点球决胜负才侥幸取胜。 球门前站着的是临时被抓来做壮丁的关涛,三班篮球队输掉了昨天与一班的比赛,因此他今天可以抽出身来在足球队跑个龙套。而队长的袖标,戴在了拖着伤腿勉强出战的谢虎手臂上。 此刻球赛已经进行了三十多分钟,谢虎由于受了伤,带球盘球都受到影响,实力发挥不出来平常的一半,关涛很长时间没有碰过足球,难免也有些生疏,因此三班与二班的得分差距并不大,仅仅以三比二领先了一个球。 谢虎坐在草坪上,揉了揉小腿上的肌肉,看了一眼贾亮在禁区前开出的足球,越过头顶飞到了对方的半场,便拉着贾亮问道:“时云天和巫少南,他们这两个人呢? 贾亮一脸无奈的说道:“我刚才问了,可是连秦雨荷跟向常娟也不知道他俩到哪去了。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谁知道学校会临时把比赛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秦雨荷每天放学都与时云天一起回家,而向常娟总是喜欢找些借口往巫少南那里跑,这是三班人尽皆知的事。若是连她俩也不知道较为孤僻的那两人行踪,或许这场比赛就只能依靠场上这十一个人苦战了。 谢虎担心的还不是这场比赛,毕竟双方的实力差距摆在台面上。他担心的是将于中午进行的与六班决赛,六班先发出场,比他们多休息了接近一个小时,更要命的是,六班有两名校队的成员,而且还是全副主力阵容出战,与三班残缺阵容相比,他们的优势不可谓不大。 谢虎一拍草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不管那么多了,先把这场比赛赢了再说!” 时云天和巫少南的身影,此时并没有出现在球场上。他们照着昨天通知的时间点,正踩在金牛公园黄板石料铺成的步行道上,朝着体育馆走来。却并不知道由于六班足球队干净利落的只用了三十分钟时间,便打了二班球队一个五比零,直接结束了比赛,体育组的老师们临时调整了时间,决定三班的第二场比赛提早开始。 时云天也不知道由于市政府的黄秘书长为了给卓副市长的儿子办理入学,过问了二高使用羽毛球馆一事,使得原本决定取消的羽毛球比赛能够正常进行。 当这两件原本预料不到的事情同时发生时,便如同一颗楔子搅动了日复一日旋转的指针,使得许多人的生活不再如往日的轨迹,沿着直线向前而行。 “最后再通知一次,各班报名参加羽毛球比赛的运动员,现在马上到羽毛球馆集合了,逾时不到者视为弃权!” 观众席下一个体育老师声似洪钟的大声喊着,声音扩散到了每一个角落。 向常娟挽着秦雨荷的手,又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体育场入口处,失望的说道:“雨荷,这场比赛都要踢完了,可他们两个人还没有来,恐怕是有什么事情来不了了。我们不等了吧,再不去羽毛球馆就要被取消资格了!” “时云天,他可是答应过我要在羽毛球比赛中拿冠军的…”秦雨荷犹豫着,小声的说道。 “谁知道呢,可能他今天压根就不想来了吧!”向常娟猜测着。 秦雨荷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穿着的鞋子,也是一双大红色阿迪运动鞋,与时云天所穿的那双样式十分相像。她迟迟的点了一下头,可不知为何,眼中淌出一滴泪来。她伸手擦掉了泪珠,摇头说道:“常娟,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待在这了,你继续玩吧,我先回家了。” “雨荷,你等等我。”向常娟被秦雨荷突然做出的决定弄得迟疑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时秦雨荷已经走下了扶梯,急忙跑着追了上去,口中气急的喊着,“我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跟你一起回去。” 看着秦雨荷那张面带梨花一脸落寞的脸庞,向常娟关切的问道:“雨荷,你没事吧?” 秦雨荷走得很快,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脚上的那一双红,此刻显得如此刺眼而嘲弄,她生怕被时云天撞见之后,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昨天专门跑去专卖店买了这一双鞋,还要选在今天这个时候穿上。 昨天的秦雨荷,想要买这一双鞋与时云天的凑成一对;今早的秦雨荷,高兴的穿着这一双鞋与时云天的凑成一对;而此刻的秦雨荷,在苦等时云天不果的结果下,内心惶然忧虑的生怕别人将她脚上这双鞋与时云天联系在了一起,孤单一个人承受别人的说词与笑弄。 不想穿着脚上这双鞋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秦雨荷,回家,便是她此时最迫切也是最直接的愿望。 锦城体育馆的正门朝着天府广场的方向开着,大门的左边是去往锦城二高的路,而大门右边是通往八里庄的方向,也就是秦雨荷家的“畅园”小区那里。秦雨荷连走带跑的到了正门口,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右转身朝着前面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台走去。向常娟紧追着秦雨荷,也跑了过去。 赶着她们背影所余留的残风,时云天和巫少南两个人,从正门的左边一个拐角处出现。 ------------ 第三十八章 折翅之鸟,依然可以展翼冲天 时云天和巫少南不急不忙来到体育场的时候,正赶上了主裁判吹响终场结束的哨声。最后的十分钟里,实力明显不济的二班组织不起像样的进攻,加上三班为了保存体力以迎战最后与六班的决赛,故意放慢了节奏,双方都感觉到破门乏术,比赛打得极为沉闷。 谁都看得出来,谢虎的脚伤已经无法再继续打最后一场与六班的决赛了,三班决赛的结果堪忧。因此当两个班级的球员都垂着头默默走下球场时,根本看不出哪一支队获胜。 时云天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缺席而造成了三班输球,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记分牌,三班与二班的比分数字定格在了3:2上面,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难道我们迟到了?”巫少南皱着眉头,迟疑的问道。 时云天眼望着球场,直截说道:“不会的,现在离预定开始的比赛时间还有十分钟,肯定是另有什么原因,我们过去就知道了。” “没想到冠军的头衔居然这样落到了我们身上,让我感觉有点胜之不武?你说我们待会是进三班几个球好?”球场外的跑道上,一群穿着黑白格纹相间尤文图斯队服的少年观看完了比赛,其中一个身材显得有些高大,胳膊上带着队长袖标的人说道。 “六个、八个都无所谓了,连谢虎这张王牌都已经废掉了,我要是他们干脆认输,免得待会儿死得难看。”身旁另一个身材壮实的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两个人的对话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说给三班球员听的,谢虎在贾亮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下场,对着他们气愤的说道:“杨三强、葛壮,你们两个别得意,有本事等到我的腿伤好了,再到球场上比一次,看我不再让你们吃个狗吃屎!” 六班这两名球员踢的都是前场,还都是校队的替补前锋,二高足球队在高一新生刚入学时搞了一次选拔,谢虎和吴俊在选拔中的成绩超过了六班的杨三强和葛壮,成为了校队的正式前锋。杨三强和葛壮二人并不服气,认为谢虎当时不过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才能人球分过射门得分。 因此,他二人早想找个机会,从谢虎手下找回这个场子。 “谁怕谁啊?谢虎,虽然你是有两把刷子,但是三班足球队没了你,连打个垃圾二班都不一定能赢,我很想知道,等到我们把你们三班踩在了脚下,拿下冠军的时候,体育组的老师会怎么说?还会继续让你坐在校队主力的位置上吗?”杨三强大摇大摆的上前几步,走到谢虎面前说道。 杨三强这句话,不止得罪了三班足球队,甚至正在离场的二班队员也纷纷怒目而视。 贾亮迈出一步,拦住了还欲上前的谢虎,肩膀盯着杨三强的胳膊,仰起头毫不畏惧的说道:“杨三强,做你的晴天白日梦去吧,我们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今年运动会足球比赛的冠军,一定是我们的!” 杨三强哈哈大笑了两声,愉快的说道:“你们三班已经这样了,就像断了翅膀的小鸟,居然还痴心妄想要飞上天去!” “谁说折翅之鸟,就不可以展翼高飞!” 一个平淡无奇的声音隔着层层人墙传了进来,清清楚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人们纷纷回过头去,循着声音找到了源处,贾亮顿时惊喜的叫道:“时云天、巫少南,你们俩可算来了!” 三班的球员推着身边的人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道来,时云天在大家善意的目光注视下走到了谢虎面前,低头看着他变得肿大起来的小腿,问道:“你的腿怎么样?” 谢虎毫不在乎的咧嘴笑道:“医生本来让我最近半个月都不要再做运动,好好在家休息,但是你们两个人不来,我只好再上去踢两下。问题也不大,大不了比赛完了我再回去说说好话让医生给看看。” 时云天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点了点头,转过身瞟了一眼站在一旁交头接耳的杨三强和葛壮,语气平淡的说道:“大家先散了吧,有什么不快下午球场上见!” 问清楚时云天来历的杨三强冷笑了两声,语带不屑的说道:“我当是谁说话口气这么冲,原来你就是入学才一个多月就已经闻名全校的‘瞌睡王’时云天?名气果然不小,不过小朋友,我劝你还是一边玩去吧,足球可不是你想玩就能玩得转的!” 时云天微微一笑,对杨三强的话不置可否,他不是个喜欢打嘴皮子的人,在他看来任何语言的驳斥都比不上实际行动打脸来得犀利。 但他不说话,并不代表三班就无人反驳。 “昨天有个人也说过和你们类似的话,可是他后来输得很惨。他叫吴俊,听说你们还是他的替补?” 巫少南右手捻着一颗颗手珠,眼帘低垂着故意不看六班的球员,淡淡的说道。 …… 时云天目测了谢虎的腿,的确只需做一些舒经活血的治疗,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但他依然认为是因为自己的迟到而使谢虎不得不再上火线,加重了腿伤。他知道全体三班球员,甚至包括刘老头在内都对这个比赛的冠军荣誉极为看重,刘老头已经连续两天出现在了三班的比赛项目上。 刘老头口上虽然说着荣誉如浮云,但看得出,他还是很希望这朵云能够飘到自己的头顶上来的。 六班锋线的攻击实力不亚于身体无碍时的谢虎,三班若想赢得比赛,在稳固防守之外,就必须以攻对攻,从六班嘴里敲下牙齿来得分。但时云天通过昨日的比赛也发现,全队缺少临门一脚可以定乾坤的人物,而唯一表现出那一脚完美弧线球的巫少南,却是个并不会带球的人。因此,他必须确保自己的每一脚传球都尽可能准确的发到六班阵型的薄弱点,这才有希望撕出一道口子来。 包括巫少南在内的球员们都在场外进行着传接球的练习,时云天抱着一个足球,手上轻轻掂量着重量,默默的朝着跑道边上走去。 时云天手上的足球圆周69.5厘米、重445克,是国际足联规定的标准用球,32块合成皮革粘合得很好,摸上去并不伤手。他将球轻轻抛起来,照着国外视频表演的动作,右脚伸出,将下落的足球再度踢起来。 足球受力改变了运动轨迹,朝着侧前方不受控制的飞去。 他慢慢走上前,弯腰拾起地上的球,拿在手上再度旋转着,充分感受着球的重量与每一块球皮略有微异的弹力。 大叔说过,这个世上所有物体,最初的原理不过都是电子与电子的组合,力与力的碰撞。大到银河系与麦哲伦星系的搅动涟漪,中到地球与月球的引力共存,小到拳脚之间的力道冲击,相互之间的作用可倍增、可消减、亦可泯灭,关键在于如何找出其中的规律,得失存乎于心。 时云天面对着墙壁,轻轻的呼出一口舒缓的气流,闭上了双眼,将自己的感知锁定在身周围狭小的一米空间内,屏蔽了球场上嘈杂的人声,进入一种空明的境界,甚至能感受到轻风拂过脸颊时带给毛孔的一丝酥意。 他又一次将足球向上轻轻抛起,然后伸脚。 足球高高升起,快快落下,掉在他的脚背上,然后静止。 足球如同被磁铁粘住的磁石一样,被时云天的脚背稳稳的接住,再没有一丝滚动。时云天经过了短暂停顿后,右脚再次抬起,将球踢回到空中。 当球落下时再度颠起。 对于一个长期踢足球的人来说,颠球并不难,甚至状态好时,颠上百十来个也有可能。但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是这个初学者还在变换着用脚上的不同部位去感受着与足球相搓呢?若是这个初学者还闭着双眼仅凭着感觉去颠呢?若是这个初学者采用这种方式一直颠着球没有落地呢? 这便是时云天不愿当着其他人来练习的原因。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云天面对着墙壁练习而避开了球场上众人的目光时,却不知道隔着这堵墙壁几排四四方方的通风口外,一面挂着锦城军区车牌的越野车缓缓行过,留下一地烟尘喷在一脸挂着谄媚笑容的耿馆长身上,他的手上正拿着驻军昨天使用羽毛球馆支付的费用。而军车内摇下来的玻璃窗,内里军绿色的座椅上坐着一个窈窕的女子,正用明眸的目光凝视着体育场。 时云天渐渐掌握到了通过不同方位踢球的效果,这其实也是一种对于力的把握。刘老头叫人用班费买来了矿泉水,放在看台上通知众人去取,也同时做一下短暂的休息,以应对即将开始的决赛。 时云天打算最后再试一下用脚弓勾球便去休息,于是照着感觉再踢了一脚。 出脚的瞬间时云天便皱了皱眉头,并非因为他这一脚踢得太偏、太重,没有达到自己预期效果的缘故,而是他突然间又感受到了体内那股日日夜夜无比熟悉的,寒气将要涌上心头的彻骨冰寒。有过多次类似经验后,时云天不敢强行将这股寒气压下,而是赶紧从兜里取出清晨配置好的药液,看着淡蓝色的半透明液体在阳光映射下灼灼生光,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原本以为要到下午比赛前才会用得上这瓶药,此刻不知提前喝下了会有什么副作用。 但是感受着那股滚滚而来的寒彻,为了接下来即将进行的比赛,时云天顾不得那么多,仰着头喝下了那瓶药水。 ------------ 第三十九章 诡异的决赛(上) 对于时云天来说,此时最好的选择便是在喝下了那瓶自己配置的药水后,便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按照那无名书籍上的内容导气入体驱毒,实在不适宜在阳光底下就这么任由着药水发挥效力。然而他进行十二个运气周天所需时间,却又不是足球比赛开始前这十来分钟就够用的。 谢虎的脚伤虽然不会产生后遗症,但是没办法再踢最后一场决赛,为了三班足球队十一个人的梦想,为了回报刘老头对他的期望与帮助,时云天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站上了球场。 六班球员早早的已经来到了球场上,一个个跃跃欲试,眼中放射出豺狼虎豹般的兴奋光芒。 “你说,这些家伙该不会把我们当成待宰的羔羊了吧?”时云天眯着眼看着球场,带着探究的语气说道。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亦不可得。”巫少南说道,“别为对手的情绪左右,想要获胜唯有但凭自己。” “你有什么打算?”巫少南看了一眼时云天,反问了一句。 “我是守门员,只管守住这个球门,再把球传到你们脚下就行,至于其他的,那是你们的事。”时云天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 巫少南呶了呶嘴,在见识到了时云天显露出来的身手后,他不相信自己的这个同学就能甘于寂寞隐身于学校教舍之内,就如身受老爹恩惠而退出了社团在学校里平淡如怡的自己。 或许,他的人生舞台需要一个更广阔的天地吧。巫少南默默想道。 主裁判站在球场之中,示意双方的运动员进场。 “时云天”,谢虎坐在球场边,看着时云天的背影喊道。 时云天回过身,对着谢虎摆了一个拇指朝上的手势,说道:“放心,这一次校运会的冠军,绝对是我们。” 谢虎却没有因为他的自信而感到慰藉,眼珠没有焦点的转动着,神色间颇有犹豫之色。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刚才…羽毛球比赛开始前,秦雨荷来找过你,见你不在,就气嘟嘟的跑开了。” 时云天怔怔的盯着谢虎,他知道谢虎那一刻的犹豫,是担心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影响比赛的心情,甚至放弃比赛去追回秦雨荷。可是最后,谢虎还是将真实情况告诉了自己,在他看来,是否要追出去是时云天的事,他只需要做到不隐瞒,问心无愧而已。 那么自己呢? 有过短暂的一刻,时云天想要拔腿就跑,循着秦雨荷回家的路线追上她,免得她对自己生气。然而看到眼前谢虎真挚的脸孔和期待的眼神,看到场上其余十个做着准备活动的人,看到了看台上那一缕迎风乱动的白发,时云天觉得自己脚下似有千斤重。五年前因为寒毒的发作,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从自己手边消失,难道五年后还要再度因为寒毒和一些别的原因,而使这些人尝到失望的滋味? 时云天深呼吸了一口气,对着谢虎展现了一个轻松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迈着坚强的步子朝着球场上升旗台下走去。 根据共和国高校运动会的传统,将在整个运动会开始之前以及每次比赛的决赛之前奏响国歌,全场起立颂唱并目视国旗升起。 刘老头和六班班主任江红英老师站在孟校长的左右两侧,抬头挺胸将身子站得笔直,双手张开重叠交叉在胸口,神色肃然,口中振振有词。 鲜艳的红旗在国歌伴奏下,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冉冉升起,挂在旗杆顶端迎风招展。 升旗仪式结束,大家都将目光聚焦到主席台,按照程序此时该孟校长宣布比赛开始。孟校长朝前走出了一步,清了清嗓子,站在话筒前简单交待道:“足球运动是一项十一个人的团体项目,需要的不是某一个人出色发挥,而是整个团队的密切配合,让你们明白相互依赖、彼此合作的可贵,才是足球运动的魅力精髓。本次运动会不以胜负为目的,希望各位运动员发挥出体育竞技的精神,赛出风格,诺心永念!” 场上包括时云天在内的二十二名运动员俱皆将右手放于左胸前,齐声大喊回应道:“诺心永念!” 行礼毕,孟校长回到座位上,身体轻松的靠在椅背上,还与旁边的人不时谈笑两句。刘老头的脸上露出了一分不以为然的神色,在场众人只有他才知道孟校长在一天之内对待运动会的态度为何会大相径庭,盖因为刚才孟校长已经叫他下周为卓副市长的儿子办理入学手续,既然卓公子已经决定了要在二高入读,那么孟校长自然就不必再为了让他看得高兴而要求所有人要拼命的决出胜负。没有了政治因素的牵绊,体育竞技又回归到了传统的初衷上。 三班猜中了硬币选择半场,因此由六班先行开球。 杨三强和葛壮站在中场的发球圈内,待主裁判示意比赛开始,葛壮便快速的将球发给了杨三强。杨三强带着球朝着三班的球门奔去,迎面而来的巫少南与他擦身而过,似乎并不知道足球在他脚下似的未作任何拦截动作。杨三强原本不觉有异,只以为巫少南是一个不会踢球的新手,然而当他一边跑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自己周围情况时,才感觉到了一点怪异。只见三班的球员们纷纷朝着前跑,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拦截自己,仿佛此刻带球突入禁区的,是三班球员似的。 杨三强嘴角挂出一抹不屑的微笑,没有谢虎的三班居然乱成了这种情况,就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到处乱串,看来这次足球比赛的冠军非自己班上莫属了。他带着球很快便到了禁区边沿,抬眼看了一眼正前方,时云天微微的弯着腰,双眼盯着他的脚下。 “看啊,杨三强这么快就已经把球带到禁区了,三班真的不堪一击,看来我们班很快就要进球了。”说话的是六班看台上一个小女生,自以为看了六班两场比赛便看懂了足球,此时双眼放光的大声尖叫着。 三班看台上顿时投过来数道鄙夷的目光。 杨三强没有选择射门,而是想晃过对方的守门员,直接将球带进球门,只怕这种方式进一个球,三班会直接投降认输吧? 他将球停在了自己脚下,身体左右不停的摇晃着,以勾引对方守门员出击。时云天双手叉着腰,看着杨三强耍宝似的表演着,隔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是不打算消停,这才无奈的问道:“看台上观众都要睡着了,你到底打算晃到什么时候?” 杨三强呆愣了一下,被时云天有些刻薄的话激得面目变得扭曲了起来,他将足球向着左前方趟出一小步,使得正面站着的时云天露出一个空档,接着左脚伸出,做出一个射门的动作来。此刻一直盯着他的时云天终于动了,朝着足球滚动的方向跑来,弯腰、曲膝、身子侧倾,做出了扑救的动作。 见对方终于被自己的假动作骗过,杨三强心中暗自窃喜,左脚将球往右边一拨,就要突破他面前的最后一个堡垒。 时云天的身体已经倒了下去,杨三强面对的是一道绝对的空门,再没有后卫队员和门将能够阻挡他,甚至那张挂在球门上的球网,此刻也显得格外单薄。杨三强只需要再上前趟出一步,足球便将毫无悬念的滚入球门线。 然而,当他成功向前跨出了这一步时,却惊异的发现自己脚下空空如野,偏头寻去,足球不知何时到了时云天的手上。 看台上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原本沉寂的观众们如同注入了鸡血似的沸腾了起来,“射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叫得最起劲的竟然不是三班啦啦队,而是另一边的四班。 孟校长坐在看台上,无聊的望着操场出神,这种水平的中学生足球赛对他来说实在没有半分吸引力,单看学生们不合时宜的乱喊加油声,就不该是正式比赛中该有的。孟校长随意的偏过了头去,看到坐在自己一旁的刘老头虽然仍是一副衣襟正坐的模样,眼睛里却隐隐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刘老头是一个资深的老球迷,共和国男足二十年前第一次闯入世界杯时他曾自费去现场助威。难道三班这一次普通的反击,当真有令人期待的事发生? 正当孟校长胡乱想着的时候,时云天却没有浪费半点时间,他跑到了禁区边上,将球抛到空中,腾空而起一脚抽出,俨然复制了昨天与四班比赛时终场前所进那个球的动作。 看台上此时呐喊声更加响亮了。 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内弧线,越过了半场向前飞去。六班的球员们大都抬着头,目光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而三班的球员经历了最初一刻的呆滞后,如同开足了马力的跑车在六班半场快速移动。 足球在全场注视中飞到六班的禁区前沿,落到了早已守候在此的巫少南脚下。六班球员根本料不到三班竟然会用这种略过了中场的方式发动突袭,因此没有在后场防守,而是集中在了中场附近。巫少南轻松用胸口停下了足球,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毫不拖泥带水的凌空一脚,足球越过了守门员的十指尖挂到了球门的右上角! “嚯!”观众席上顿时一阵沸腾,由于今天是高一年级组的足球决赛,吸引了比昨天更多的人前来观战,他们没有看到昨天时云天和巫少南那两粒金子般的进球,因此对两人这超越了专业级的配合惊叹连连。 “刘老师,你确定这两个是你班上的学生?”原本期待着自己班上能进一球的江红英老师无法接受以这种方式失球,其实根本原因还是她眼看着就要到手的三千元奖金泡汤,不甘心的问道。 刘老头年少时也曾踢过足球,年龄大了不能再踢,晚上常一个人守在电视机前看足球转播,自然知道从时云天扑住了六班的单刀球开始,到巫少南最后这脚射门得分,两个人的表现蕴含着何等精才绝绝。当时云天扑球的第一时间他便站了起来,暗自握紧了拳头。直到江老师问话这才坐下,点点头骄傲的说道:“当然,出场球员的名单都在你们手上,场上十一个人都是我班上的学生。” 孟校长听了刘老头的话拿起名单来,眼光从上往下移动着,看到了守门员这一栏上留着的时云天名字,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个学生的名字很熟,似乎在哪听到过?” 高一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后,年级上总分排名前列的学生名字孟校长都记得,其中并没有这个叫做时云天的,可是孟校长却又对这名字有些模糊的印象。 刘老头轻描淡写的说道:“上周我和任处长曾就这个学生的事有过争执。” 此时刘老头心中多少有些庆幸,时云天并非一无是处,至少他在守门时表现出的冷静、判断力,以及传球前那良好的大局观,若是移植到学业当中...令人期待。 刘老头在心中下了这样一个评语。 ------------ 第四十章 诡异的决赛(下) 孟校长恍然大悟,作为一校之长,他只关心全校成绩优秀的学生,因为学生们的成绩关系到自己主持学校工作的口碑,从而也决定了他的仕途道路。对于一所全国重点高中的校长,一个考试交白卷的学生,即使他其他方面表现得再有天赋,孟校长也不会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于是再度看向了球场。 杨三强和葛壮这两个六班的主力球员站在球场上小声说着,他们不相信没有了谢虎的三班实力不降反增,执着的认为只是对方两名球员运气好碰巧踢中了。基于这样一种认识,也是为了赛前江红英老师许下的只要得冠就允许他们周末可以踢球的奖励,在裁判示意可以发球后,葛壮带着足球又开始了长途奔袭。 三班球员这一次做得更加彻底,连后卫队员都毫不犹豫的跑向了六班的半场,而六班球员则吸取了教训,除了杨三强和葛壮这两名前锋球员之外,其余的人纷纷将防线整体后撤,球场上很是壮观的呈现了一幕场景:场上二十个人在六班的半场纷拥着,而三班半场这一侧,葛壮如同一骑绝尘的勇士,带着球甩开膀子狂奔向球门。 刚才那脚精准的传球证明了先前对于力道的感应完全正确,这让时云天心头大定,他直直的站在球门线处,任凭着对面带球而来的身影越来越大,也没做丝毫防范的动作。 弯腰、屈膝、抬头,这三个守门员标准动作可以减缓扑球时反应的时间,而时云天一个也没做,使得葛壮心里暗暗窃喜。他不会重蹈杨三强刚才单刀球被扑住的覆辙,而是在突入禁区之后,离时云天还有两米距离的地方,便一脚踢在了足球上。 足球在他的大力抽射下,如同离膛的炮弹向着球门飞去。如此近距离的范围,葛壮相信就算是刚刚结束的世界杯上那一鸣惊人的法国光头门将巴特兹也不一定能够扑救。他的右手高高举起,食指朝天伸出,示意这个球必进无疑。 刚刚沉默的六班拉拉队员们又活跃了起来,欢呼着、呐喊着,以声势协助着这个进球。 只见时云天双脚依然保持着站立,似慢实快的伸出了左掌,刚好挡在足球飞去的轨迹上,而足球在他手中失去了向前或向下掉落的驱使,诡异的静止了。此时无人可以看见,在时云天脚下的泥土,有一小撮如同被风吹动,轻轻扬起了尘埃。 “时云天,时云天!”三班看台上的女生们不顾刘老头此时在场,开始疯狂的叫喊起来。而其他班上的人问明白了如同天神一样站在三班球门前的男生就是时云天之后,也随即加入进了呐喊的阵容。 时云天没有理会看台上的那股喧闹,双眼冷静的扫视了一下前场,从拥挤的人群中依然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又是一个大脚将球传了过去。 “我勒个去!”一道骂娘的声音从场上响起,看台顿时一静,大家都好奇的找寻着那个声音的主人,却看到体育组素有“矮冬瓜”之称,同时也是这场比赛主裁判的方老师扭动着腰腿朝着六班的半场跑去。 巫少南于人群中依然利用身高的优势接到了这个传球,他用背抵着身后的防守队员,将球向着旁边一拨,转身便是一脚怒射。六班守门员由于视线被挡,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得目送着足球进门。 二比零,而此时比赛才进行了不到三分钟! 全场顿时欢腾了起来,看台上响起一片尖叫,独留下六班一个遗失的角落。这其中叫的最响的,并不是三班啦啦队,而是上午被三班淘汰出局的二班观众们。许是杨三强赛前说的话被人传了上来,使得二班与三班颇有些同仇敌忾。 “疯了,全疯了!”六班班主任江红英嘴里喃喃说道,再也顾不得维持她班主任的形象,跑到了距离球场最近的看台一侧,大声喊道,“杨三强、葛壮,你们用心好好踢,一定要赢下这场比赛!” 杨三强与葛壮面面相觑,赛前的雄心壮志仅仅用了三分钟两个球便被弄得雨打飘零,将他们浇了一个清醒,直觉告诉他们最好别再射门,但是江老师的发话又不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将球又抱到了中场。 此后的时间,杨三强和葛壮两人尝试了各自破门的方式,但时云天始终就似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他们的攻势一次次破解。由于根据足球规则,从球门开出的球到对方半场不会算做越位,三班的球员们后来索性全部聚集在六班禁区以内,争抢着时云天直接开出的头球破门机会。 场上的比分为十比零,这还是时云天顾及着方老师来回跑动的劳累,刻意拉长了发球时间的结果。时云天觉得再这样将六班欺负下去,会伤了很多人的脸面,于是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主动提出要换人,但是谢虎等足球队的人笑着将他拦下,说要怪也只能怪六班赛前太过嚣张,现在就是要痛打落水狗。 比赛的悬念已经由谁胜谁负变为了三班究竟能进多少个球,竟然连六班自己的啦啦队也不认为自己班上能够进得了一个球。 此刻足球又到了杨三强的脚下,三班的队员们甚至已经坐在了草地上,嬉笑看着他带球。杨三强旁阔的脸上变得通红,狰狞的看着前面那个让自己今天注定要成为笑柄的少年,眉头狠狠的皱起。 他又一次带着球高速奔跑了起来,如同之前已经做过多次的一样。可时云天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之前有些不大相同的气势,从而正视了起来。 杨三强体重120多斤,在高一学生当中算是身强体壮的一类。他带着足球没有丝毫花哨动作的狂奔而来,携着一股暴戾的气息。当任何技术都已经变得无用了的时候,力量,便是对决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方式。时云天要么选择让开,任凭着对方将这个球射进,要么选择与对方比拼力量和意志。 时云天感受到了杨三强的决心,他本是个不为己甚的人,于是便轻叹了一口气,想要挪脚移开半步,毕竟六班已经没有了胜算,他的目的只是想为班级赢得这个冠军而已。可没想到此时双腿轻微的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阻住了他想要迈出的脚步。等到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将这股寒气压下时,杨三强已经带着球来到了他面前,只听见“轰”的一声响,两个人撞到了一起,便即又分离。 时云天倒飞了出去,趴在地上久久没起。 ------------ 第四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民国时期,在日本国的全面入侵下,国民政府以长江及黄河为界,将全国领土划为了十二个战区,其中天府省及西南相邻的三个省,被划为了第九战区。对日作战胜利后,经过几年的动荡,共和国成立,将全国重新分为九大军区,天府省与西南四省被重新划分为锦城军区。 锦城繁华的市中心,有一条街名为督院街,是锦城军区机关所在地。在高墙后一座新修的宏伟大楼内,第五层一排挂着联调部的牌子,一等兵赵强昂首走在楼道内,来到居中一间红色木门的办公室外,理了理军装的衣角,挺身响亮的喊道:“报告!” “进来!”屋内响起一个中年男人洪亮的声音。 赵强应声走了进去,来到一个身穿军服的中年男人办公桌前,敬了个礼问道:“首长,您找我?” 中年男人军服的肩章上配着两杠四星,赫然是一名大校,只差一级便步入了将星的行列。他低着头将桌上的一份文件处理完,放下了笔从抽屉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赵强说道:“昨天司令部借用了体育馆的羽毛球馆,你去把费用结给他们。小璇一个人在家无聊,我让她跟你一起去,待会事情办完了再带她去浣花溪散散心。” “是!”赵强应声道。他没有质疑中年男人此举有违部队公车不得用作私途的严令,并非因为中年男人的军衔职位,而是他知道,以中年男人的家世背景,实在分不清哪些是公事,而哪些又是私途。 一个身穿乳白色长款女士风衣的少女一直都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本莎士比亚十四行诗集,听到两人的对话这才站起身,淡然的说道:“浣花溪就不必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武侯祠看看。” 武侯祠,是为了纪念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而修建的祠祀,是一处瞻仰前人故事而非散心之地。中年男人抬起了头,双眼有些意外的看着少女那一脸如镜湖不波的平静,也不知道心中想了些什么,暗地里叹了口气,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中年男人的同意后,年轻少女将一头柔顺的长发顺着肩膀滑下,对着赵强点头说道:“今天还要再麻烦你了。” “不敢!”赵强侧身打开了门,将少女请了出去。 …… 军绿色的悍马越野车行驶在武侯祠外大街上,临近中午,许多市民开着车接自己的小孩回家,车水马龙的将原本宽敞的街道挤得有些拥堵,交警顶着太阳的照射在岔路口指挥着交通,让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先行通过,因此车行速度并不快。 少女坐在后排靠近窗户的一侧,她的双腿屈伸,膝上放着的却不再是那本莎翁的诗集,而是换成一本由蜀中才子孟山人写的传记文学《蜀相》,开篇扉页上印着的一副唐代杜甫所著诗文的意境图。只见寒风萧瑟的枯草时节,一个身穿白袍长襟、面容清瘦的老人独自站立在峭崖山头,望着山下绵绵不绝的营帐和灯火,眼中透着不甘与惆怅。 如此一副描绘英雄迟暮的画面,与亭亭玉立的少女显得极不协称。唯有少女自己心中清楚,她看这幅画的原因,只是因为家中的书房内,从她记事时候开始,便已经挂着这样一副图画。 少女偏过了头去,也不关心素有“批判主义大师”之称的孟山人所写书中有何内容,只轻轻的说了一句:“送我回去吧。” 话说得极为简洁,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如同她人的装束一样白素简雅。 车轮在下一个路口右转,带着车上的人行去。 并非乘兴而来,也谈不上败兴而归,少女透过了车窗,看着外面一排排正在建或已经建好的高楼大厦,闪过的路边上与自己同龄人们快乐欢笑的表情,回想起那副画中浓浓的异乡茕茕孑立情绪,眼中透出与之截然不同的深深忧郁。 也许看出了少女在这种喧闹氛围下的愁苦心情,赵强在一环路立交桥下又转了一个弯,避开了人群驶入一条幽静深远的辅路。 这是前往护城河东面的方向,然而自从几年前政府因为学生下河游泳而被淹死的原因将护城河的路封了以后,这条路便唯一只能通往锦城军区家属大院。因此路上没有行人,枯黄了的梧桐树叶铺满一地,车轮行过,碾压出清脆无比的声音。 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也使得少女的心情慢慢恢复,只是带着别人无法读懂的眼神,看着车窗外,就像是在寻找这个世间并不存在的某样东西。 寂静的公路上,赵强突然按了两下喇叭,将车向着右边偏了一点,却方向不变的继续朝前驶去。车窗外的路面上,一个面孔从少女的眼中一闪而过,被快速行进的汽车甩到了后面。这个面孔有些眼熟,依稀像是今天在体育场外看见的那个闭着眼练习颠球的男孩。少女有些好奇的下意识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却只见那个少年如同醉酒了一般身子踉踉跄跄的朝着前面走了两步,突然失去了全身力气似的直截栽了下去。 “停车!”少女突然提高了音量喊道。 悍马车在她这突然一声喊下戛然而止,少女推开了车门往回跑去。开车时专注看着前方的赵强并不知道出了何事,但他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好这个少女,因此反应极快的也跟下车跑去。 少女跑到了倒下的少年跟前,蹲下身去用手挨着他的额头,皱着眉说道:“他在发高烧,赶紧扶他去医院。” 赵强二话不说,抓住少年的双臂要将他从地上扶起,却没有料到身子往下一沉,差一点便摔倒在地。他惊讶的看了少年一眼,没想到这个外表上看去斯斯文文的少年体重竟然已经堪比成年人。 赵强将少年扶到了车后座平躺着,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由合众国通用汽车公司生产的悍马车是民用越野车中的王者,宽敞的车体和较低的重心在行驶途中感觉不到一丝颠簸,如同一头稳重的巨像,从军区大院外四车道的柏油公路驶过。赵强是入伍五年的老兵,由于忠实履行了上级领导交待的任务而受到重视,这才能从基层部队被提拔到军区司令部开车。他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的路面,开口说道:“首长让我提醒你,廖市长晚上请你们吃饭。” 少女眉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低垂着瑧首说道:“廖叔叔是舅舅以前的战友,每次他出差到京城都要来我们家做客的,这顿饭是跑不了。把这个人送到医院,我们就走吧。” 听少女的口气,竟是心底里不愿意与那位普通人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锦城市的父母官见面,只是碍于家族里面的那层关系,而不得不去。 ------------ 第四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下) 少女说完这话便闭上了嘴,双眼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天空中扑腾着翅膀自由飞翔的小鸟,眼神中带着一丝羡慕的晶芒。小鸟的生命虽然短暂,还要独力面对自然界的狂风暴雨,但它毕竟享受着自由的无拘无束,一岁的生命能够活出灿烂的色彩。 少女甚至有些羡慕车后座躺着的那个少年,虽然他此刻病倒在了路边,然而只要愿意,却也可落得个清闲自在,不必像自己这样时时刻刻身边都有无形的丝缕牵绊,而进退两难。 少女只是随着自己的思绪下意识回过头去想看那少年一眼,然而眼神很快便在少年的脸上如同磁石吸附般无法离开,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只见少年仍然躺在车上,紧闭的双眼显示他仍旧处于昏迷,但嘴唇却微微开阖着,从他嘴中飘出了一圈白茫茫的雾气,晶莹透亮而轻盈,围成一个圈子并且慢慢向外扩张,腾腾的上升着,直到到达了车顶,这才化为细小的冰粒粘附在上面。 而少年的手指,也随之散发出了相同的寒芒气息,一根根白色的气丝在指尖缠绕,与此同时他的手掌开始变得苍白,上面的血色以肉眼可观的速度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在外面开始凝结成了一层薄冰。 汽车在行驶途中又转了一个弯,少年原本放在身上的手臂随着惯性摆了出来,身上穿着的校服也被拉开,露出了里面写在胸口衣襟上的一行黄色小楷字来:锦城二高共和五六级三班时云天。 少女的眼神凝滞在了时云天身上,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手掌出神,似乎是透过他那结冰的手掌找到了自己一直在默默寻找的东西,莹白的牙齿紧紧咬着嘴唇。 汽车开到了军区医院的门口,由于挂着司令部的车牌,因此很顺利便开了进去。赵强跳下车,很快找来了急救人员,推着车将时云天向急救室送去。一名护士按着时云天的手,再摸摸他的额头,惊讶的说道:“这个人的额头很烫,为什么手却这么冰冷,手掌上还有水!” 时云天此时手掌短暂结成的冰已经全化为了水,因此只有白衣少女看到了他的异象。赵强看了一眼身旁少女的侧脸,见她全是关切之情,于是说道:“护士同志,还请你们一定要救起这个男孩来!” 这名护士盯着车头上挂着的仪表,皱着眉头说道:“病人的情况不妙,心率已经下降到30,必须准备cpr,快去请杜主任准备急救!” 另外一名护士向着走廊尽头值班室跑去,过了片刻便跟着一个带着眼镜面容稍显得年轻的男人走了出来,这个男的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胸前的铭牌上写着“急救科副主任”。在军区总医院,科室副主任的军衔一般为上尉,因此赵强保持着站立的军姿,目视着这名杜主任进入急救室。 杜主任在急救室呆了片刻,很快又走了出来,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少女和赵强,盯着赵强问道:“上士,这名病人是你送来的?” 赵强抬首挺胸答道:“报告长官,是的!” 杜主任的脸色沉了下来,斥责道:“胡闹,这里是军区总医院,为部队首长服务的地方,你怎么能在路上随便碰到一个人,就往我们这拉!这要是让其他首长看到了,连我都担不起责任!” 赵强当时听了少女的吩咐,也没过多去想,便将汽车开到了离得最近的军区医院,此时听杜主任的话,脸变得青一阵,紫一阵,但部队纪律又决定了他不能反驳杜主任,只能小声打着商量:“长官,您看人都已经送到这里来了,看他也挺严重的,能不能先救救,等他醒过来了我再拉走?” “混账!”杜主任摆出一副上级领导的姿势,训斥道:“你还有没有部队的革命纪律性,这里是菜市场吗?随便一个人都能来这里看病?你是哪个部队的,你们长官是谁?” 赵强一愣,对方如此询问,那是想将他告到首长那里去了。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先前那名护士跑了出来,急急的说道:“病人心率已经下降到了15,杜主任,再不救治来不及了!” 走廊内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了杜主任身上,只见他扬起了头,高傲的说道:“我是军区总医院的急救科副主任,不是外面的游方大夫,这里也不是普通的医院,不负责救治普通人。护士,让他们把人带出去,还有,你们对于军区医院的职责认识不清,下班前交一份检讨到我这里来。” 这名护士很年轻,应该刚从军校分配过来不久,她此时如同赵强一样愣住了,没有想到一心救人却得到个这样的处分。低下了头眼泪哗啦啦便流了下来。 军区总医院的护士也是有军衔编制的,因此杜主任便成为了在场所有人中军衔最高的一个,当他摆起上级的架子来训斥的时候,无论赵强还是这些护士们都自觉的按照军队纪律不敢反驳。杜主任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心头泛起了一丝得意,正当他转身要离开时,却听见一个玲珑般玉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个责任我来担如何?” 在场众人循声看去,正是此前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少女,她朝前走了两步,对着杜主任拿出一部手机来,上面的盖子掀开,彩色液晶屏上显示正在通话:“不如先接了这个电话,再决定要不要救人?” 杜主任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女,似乎被她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所触动,似乎对她能够使用自己两个月工资也买不起的最新款诺基亚手机而对她背景有所顾忌,手缓缓伸出,接过电话放在了自己耳边。 “喂?”杜主任喉头颤动,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我是联调部叶海山,你是哪位?”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 联调部是大军区特有的部门,是共和五十年合并组建的一个部门,垂直管理其他二级军区的后勤部,并负责对军区医院等司令部非作战单位的事务管理进行协调。联调部部长一般都高配少将,与军区总医院院长军衔平级,但是现任的叶部长却挤掉了其他两名候任的少将,以大校身份任职,据说他还不满四十岁,只能说明他的背景极其深厚。杜主任虽然只用了几年时间,便依托关系从军校毕业时的少尉军衔升为上尉,但是对于这种半只脚已经踏入将星行列的正管首长,依然只能仰视。 “报告首长,锦城军区总医院急救科上尉副主任杜门,请首长指示!”杜主任原本散漫放在白大褂兜里的左手刹那间取了出来,垂直放下,立正说道。 “杜主任,刚才我侄女送来的那名病人,还请你们救治一下。”电话那头的叶部长简短的说道。 “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杜主任响亮的答道。 听着电话那头挂线之后的嘟嘟音,杜主任紧绷的腰身才稍微松弛下来,他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暗自感叹着自己时运不济,以为她只是和那个少年一起的普通女孩,没想到身后居然有叶部长这样强力的背景。 将手机递给少女,杜主任再也不敢有任何的轻视态度,他也知道此时躺在急救室里的时云天因为自己刻意怠慢而耽误了救治时间,因此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对着少女说道:“对不起啊,刚才不知道您是叶部长的侄女,碍于医院的纪律而没法给您的朋友救治。不过您放心,我刚才看过,他主要是体液电离子失调导致的心肺功能休克,只要用cpr再打一针st中和剂就好。我现在立刻去救他,您稍等片刻。” 少女依然是带着冷淡的面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杜主任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惹恼了对方,不敢再说什么,好在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将功赎罪,转身便走进急救室去。 走廊里顿时恢复了宁静,少女穿着一身白素的衣装,坐在走廊内的长椅上,垂着一头秀气的长发,手指打开那本她随身带着的十四行诗集,翻到了那张青绿色白云流石的书签,葱嫩的玉指轻轻抚摸着上面海蓝色的手工小楷: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四十三章 记忆 阳光与少女 冷,刺骨的冰冷。 一阵阵寒意从体表传到心里,刺激着心脏缓缓调整了跳动的频率,反而更加清晰的把握到这种无力。时云天的意识如同被放逐在灵魂深处,四周悠黑无声。遥远的地方,一副规则的长方形画卷被打开、逐渐放大,直到可以完整看到画面上的内容,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外拱形状如蜗牛的外壳,内里一颗水珠般圆润光滑的图案,顶部牵出了一根细线,如同风中柳絮般飘扬。这幅完整的画面很快被打破、敲碎,如同镜花水月般分解为千万个记忆碎片,消散在了时空当中。 少数几个碎片迎面而来,逐渐放大,带着声光画影: “从今天开始,你就用这个望远镜每天把天上的星星给我抓下来,尤其是角度在π2.3―π2.5之间、深度为5600万公里的这一片星域,每天把它拍成照给我。”---这是大叔仲元当年对他叮嘱的话。 “你是哪里来的小孩,不知道我们这里一会儿就要打架了吗?到时候没人会管你,赶紧找你家大人去。”---这是当年在河间时,当地两家武馆爆发冲突前,一个肤色偏黑的中年人对他说的话。 “为什么别的人就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生活,而我却要一直忍受这种冰寒交错的寒毒折磨?这本书上有增强体质的法子,我不如就照着上面的练练,说不定会有效果。”---这是他小时候从大叔的一个储物柜中翻出来一本无名书时内心的活动。 …… 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观花似的从他记忆中出现,却又很快闪没在记忆之中。在这一些记忆片段里,时云天检视了自己的过去,没有少年人随心所欲的童年,有的只是对寒毒日复一日的爆发与压制。 在这些画面中,其中一幅让他尤为心痛,在漫天淘淘的洪水中,一个小女孩手上紧紧抓着红色小洋伞,睁大的双眼盯着他那只结冰的手,渐渐远去,隐没在了洪水之中。 “不、不,抓紧那把伞,抓紧我的手,其他什么都别管,洪水、洪水也带不走你。”时云天不住的摇晃着头,嘴里喃喃的说道。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渐渐从沉醉的记忆中苏醒过来,睁开了双眼,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环境。 入目所及是一块柔洁的天花板,悬在自己的头顶上方。身上盖着的是天鹅绒被单,软软的很舒服,还散发着一点清幽兰花香。四周的墙壁和简雅的装饰有一种家的感觉,不,应该说比自己和大叔所住的那个近乎于荒废的老宅更像是家。窗户上挂着一块嫩芽黄的布帘,窗边摆放了一张小桌子,桌子旁是一张素雅的单人沙发,一个穿着乳白色风衣的女孩儿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中的一本书籍。 这本书挡住了女孩的大半张脸,但是从眉眼和颧角的轮廓也能辨认得出她的五官很精致。长长的睫毛安静的搭在她的眼帘上,随着眼睛的闭合一眨一眨。女孩拿书的手指纤细,上面不像一般的女生一样抹些指油影粉,显得很干净。 她的长发从耳间垂下,遮住了耳朵。阳光透过玻璃窗户和窗帘射进来,空气中不带丝毫尘埃,而从她如墨如玉的头发上发射出了两道光彩,柔目而醒眼。 房间内极其安静,两个人的世界中没有一丝杂音。女孩偶尔翻到书页上新的一张,那翻书的声音也是极缓极慢,就像舒伯特小夜曲舒缓的旋律。 时云天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他的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转,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更轻了,似乎不敢打扰这美丽的一幕,又似乎是担心由于自己突兀的发出声音,而破坏了这幅记忆的画面。虽然他不知道这幅画面从何而来,自己此刻又身处何处。现实与梦幻,此时已经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彼此不可分离。 似乎感受到了时云天注视的目光,女孩放下了书本,轻轻的抬起了头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时云天,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微笑:“醒了?” 一等兵赵强此时守候在病房外,替女孩谢绝一切无关人员的打扰,包括那位此前摆着架子不肯救治而现在又点头哈腰想来赔罪的杜主任。而女孩的舅舅显然更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亲自跑军区医院一趟,否则的话他们一定会感到惊异,平日里总是一副淡淡然模样的女孩,竟然会对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展露笑容。 而时云天却并不知道这些,他此刻只是呆呆看着女孩的面容,澄净的容颜和白玉般凝嫩的脸颊,无所出声。床头上的输液瓶上插着一只软管,晶莹透亮滴淌着一种不知名的药液。他只知道这一刻面对自己的这个女孩,出凡脱俗而一尘不染,就似那不应存在于人间的仙子,自九天之上飘落到了凡间。 女孩将书放在了自己的膝头上,身子坐直了如同挺拔的柳玉,她的鼻梁嫩嫩的挺起,鼻尖还有一根细细的毛绒在阳光沐浴下发出一层淡淡的光圈。 迎着时云天傻傻的目光,女孩好看的秀眉微微一戚,问道:“好看吗?” 时云天不争气的点点头,反正在梦境中,他也不怕别人知道了会笑话:“好看,真好看。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梦境?”女孩反问着,她的双眼微微有些闭合,嘴角弯弯的翘了起来,就似三月里润人的月牙,笑着说道:”你把手抬起来试试。” 时云天顺着女孩的话将右手抬了起来,感受到手背上针扎似的一点疼痛,这才从半醒半迷中清醒了过来,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眼神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他的大脑顿时开始分析起自己目前的境况,与四班的足球比赛进行到终场他被人撞飞,于是没等到比赛结束便离开球场想要回家去,只有在那才能找到大叔为他压制愈发蠢蠢欲动的寒气。然而自己的记忆,在走到靠近河边的那条铺满落叶的路上时,便没有了后续。 时云天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轻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问道:”是你救的我?” “没错。”女孩甜甜的笑着,就像是吃了一颗大大的蜜枣,她站起了身来,缓缓走出两步站到了时云天床头前,反问道,“你应该怎么感谢我才对?” 时云天皱起了眉头,想起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因此顾不上回答女孩的问题,紧接着又问道:”医生...有没有说我有什么问题?” 时云天感觉到自己身上原本要发作的寒气全都消失不见,偷偷将真气运转了一圈,与平常的感觉没有任何异样,这才会更加担心寒气是否在自己丧失知觉时发作过。 女孩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却重重的摇了一下头,否认道:”没有啊,连医生都说你没事了,还能有什么问题?” 时云天如释重负的吐了一口气,整个人变轻松了下来,躺在床上向里缩了一点,让身子找到了一个与床板结合更舒服的姿势,嘴上说道:”谢谢!” 女孩双手背在了身后,半躬着身子,将脸凑到了时云天的跟前,双眼凝视着他的脸,浅浅笑着,半晌也不做声。时云天在女孩的注视下,忸捏的转动了一下身子,双眼慌乱无措的四处乱瞅着,但是觉得在这医院病房之内,实在没有什么是比眼前的女孩更加好看而又漂亮,于是最终又将眼神与女孩对面直视过来。 女孩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时云天,锦城二高高一三班的学生,我说得没错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欠我一条命了,我会来找你要这个债的。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璇薇。” ------------ 第四十四章 琴声如梦 一盏哥德式风格的落地台灯矗立在屋子的一角,发出淡淡粉红色的氤氲光色。一架旧式钢琴摆放在台灯的旁边,上面一本翻得有些褪色了的琴谱,打开到了钢琴王子特莱曼《海之声》这一页。 白天救了时云天一命,自称叶璇薇的女孩坐在钢琴前的木椅上,纤嫩的手指扶在琴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里已不是医院高等病房的模样,房间要小一些,窄一些,内里的物品也简单了一些。在屋子的中间摆放着一张木架子单人床,被子叠得很整齐,棱角分明的就像一块豆腐干。床单也是很素的白,没有什么多余的点缀。只是在床头放了一本手掌厚的书,封面印着英国十六世纪环球剧院的烫金背景,书名叫做《十四行诗集》。 单人床的旁边靠着一个行李箱,箱子打开着,里面露出来的不是衣物,也不是女孩儿一般喜欢的洋娃娃,而是一把外观上看去,颇有些年头的小洋伞。伞布的颜色已经褪去了不少,伞柄看上去像是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拿的,已经破碎的掉了一块,完全不能再发挥它避雨的功用,不知为何却被叶璇薇放进了行李箱随身带着。 叶璇薇回过头去看了看那把小洋伞,脸上露出了回味的表情,眼中也出现了一丝灵动的神韵,似乎想清楚了一些什么事情,手指很轻、很巧的按了下去。 一键响起,空谷回音。 钢琴随着叶璇薇按下去的五根手指,清脆的发出了轻绕精灵的自然之音。 特莱曼的《海之声》是音乐界公认的描绘大海波澜壮阔场景的佳作,全曲充满了激昂澎湃的节奏感,却找不到一处淡淡然如林中散步那怡然自得的自然风。叶璇薇很明显是脱离了琴谱,而另外弹奏出来的一首曲子。 琴声悠扬,似穿破了重重迷雾,萦绕在人的眼睛周围,虽然无法触摸,但看得分外远而清晰。 琴声如梦,点点滴滴渗入人的心田,敲打着仍旧保持清醒的灵魂,为那自小以来便追逐寻觅的梦,在经历无数个黑夜苦痛之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宿。 窗户外是一排长得直挺高苍的白桦树,从窗口传出来的琴声,便在这里应和着秋风,哗哗作响。白桦树护着的一条柏油公路上,缓缓开进了一辆大众s40,停在了楼下的院子里。车门打开,身穿军服的中年人从车内站出来,抬头看着飘扬出琴声来的这扇窗户,驻足侧耳聆听着。 这个中年人正是之前和军区医院杜主任通过电话的,军区联调部部长叶海山。叶海山无论军衔或者是职务,都满足了在军区大院内分一套两层楼小洋房的待遇。 这里是塔子山,锦城军区司令部大院所在地。 塔子山得名于前清时期山上的一座七层玲珑塔,据说曾是一位上师清修的所在地,因此香火历来很盛。前朝末年时,巡抚天府的末任总督按照总理衙门的命令,派兵保护居住在这里的外国工程队,修建天府第一条出省的铁路。后来因为总理衙门想将这条铁路抵押给西方列强,引得天府军民反对,激起了哗变,七层玲珑塔也毁于战火。天府的这场保路运动愈演愈烈,战火蔓延到了各省,最终导致了前朝灭亡。 塔子山前有枫林相护、后有溪涧环绕,此处风景是极好的,再加上有前朝时期修建的军营底蕴,因此不管是民国时期,还是现在的共和国,都将这座山及周围几条环山的路作为了驻军最高司令部的安家之地。 叶海山为了避免打扰到叶璇薇弹奏钢琴,站在院子里迟迟没有进去。直到许久之后,琴声渐渐停歇了下来,他才迈着矫健的步子,上前去打开了房门。 叶璇薇听到楼下的开门声,合上了钢琴走出去,到了楼下迎面碰上进屋来的叶海山,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为情的笑容,轻轻说道:“舅舅。” 叶海山点了点头,将军帽取下来放在门口的衣帽架上,声音洪亮的问道:“小璇,白天你救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没事,输了点液就自己走了。这事给舅舅添麻烦了。”叶璇薇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算得了什么事!”叶海山大手一挥说道,“现在机关单位里的人,沾染了不少官僚作风,是应该不时敲打一下他们,不然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老爷了!不过小璇啊,你廖叔叔可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今天专门想请你吃饭,虽然你遇到特殊情况没有去,他也不会为这件事情生你的气,但改天你还是应该去拜访一下人家。” “嗯,我知道了。”叶璇薇点了点头。 “好吧,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去和你舅妈说几句话。”叶海山转身便要走。 “舅舅,有个事想找你帮个忙。”叶璇薇忙唤住叶海山说道。 叶海山又回过头来,看着叶璇薇问道:“小璇啊,有什么事你就说,只要不是像上回那样,要舅舅和你串通起来骗老爷子,什么事舅舅都答应你。是不是路家的人又来找你了?你放心,我这就去给路涛打电话,他们路家只要有人再敢在你面前出现,我就跑去路家的老巢,砸他个稀巴烂。” 堂堂大军区司令部联调部的大校部长,平日里在人面前都是冷峻泰然惜言如金的模样,此刻却表现出一副与普通人无二的爱恨憎恶,甚至比一般愤青更加激进,只能说叶海山对叶璇薇这个侄女,的确是爱护有加。 叶璇薇浅浅的低下了头,垂下眼说道:“舅舅有心了,路家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去拒绝。不过今天我说的不是这事。” “那你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么郑重其事跟我说的?”叶海山疑问着说道。 叶家这些年虽然在老爷子的刻意主导下,渐渐从台前隐没了下去,但是毕竟老爷子人还健在,目前主政的人都是他的子侄晚辈,除了那个同样有着深厚背景的路家,他想不出叶璇薇还能为了什么事而烦心。 叶璇薇这次出京就是为了散心而来,看她昨天来了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模样,并不像有何心事。因此叶海山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叶璇薇要对他说什么事情。 好在叶璇薇并没有让他多想,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事。 “舅舅,我想您帮我跟廖叔叔说一声,我要把学籍转到锦城来。”叶璇薇说道,“我要在锦城读书。” ------------ 第四十五章 要活着,才有路(上) 时云天离开军区医院时,天还未黑。他谢绝了叶璇薇拿车送他回家的提议,除了担心被附近邻居看见这辆外观彪悍的军车而对他本人留下印象之外,也是因为他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叶璇薇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对方因何而出现,出于何种目的对自己如此热情,而她又有怎样的身份背景。 这一切目前对时云天来说,都是待解的迷。 时云天并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掩藏的秘密,已经被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窥得了一二,只是好在叶璇薇闭口不提,善意的帮他保护住这个秘密。 他只一心想要尽早回到那处蜗居的地方。 前面就是东二巷的入口,时云天在锦城的家。还有百米远的时候,时云天便敏锐的感觉到了与往日的不同:平日里本该冷冷清清的小巷门口,此时却人影绰绰,在靠墙的一块荒地上停着两辆黑色轿车,从屋内支出一根竹竿来挂起了路灯,搭起了白色的棚子,还有哀婉的音乐传来。 这个音乐,是送别亡故人的安魂曲。 这条小巷子只有几户人家,时云天于是很自然的便与今早那两个相互搀扶老人的身影联系在了一起。时云天分明记得路过他们身边时,见到那位老大爷气色不错,不像有病的样子,至于那位腿脚利索的老大娘,他压根就没有认为会出什么事。 然而当他走近了巷子口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所想与实际偏离了不止一星半点。 墨黑色的帐篷内挂着两位老人容貌黑白的遗像,供前来吊唁的宾客们瞻仰。遗像下点着两对白蜡,放着一个红泥烧成的方口殷盘。不时有宾客前来,按照仪俗带上一个白手套,走到堂前,抓起一撮泥土撒在殷盘里,寓意为生命来之于泥土,也以泥土作为归宿,这是一种对于亡者今世和往生的祝福。 老人的一对儿女脱了鞋正跪在堂前,身上穿着素白的缟服,面露哀容,对着宾客们一一鞠躬答礼。 两位老人都是死于急性心肺功能衰竭,这是医院出示的正式报告,在上午踏入医院后,他们前后过世的时间间隔不超过两分钟,而且走得毫无痛苦,这也是对于堂前跪着的懊悔没有见上两位老人最后一面的儿女唯一的一点安慰。 然而这对于时云天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联想到今天早晨那掉落了一地的麻雀,还有那只直挺挺倒在地上的原本可以咬死一头牛的凶恶野狗,凡是在他所住周围五十米内活着的动物,一夕之间都没了生命。甚至于想到了自己早晨出门时身上消失不见的寒气,这些过去几年原本从未发生过的奇事,不约而同都涌现了出来。 正所谓事极反常必有妖,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个想法从时云天心中油然而起。 时云天被仲元强迫着,从小学着做物理化学实验,从物质的本质来了解这个世界,被深刻的灌输了一个观念: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当他按照这种分析方法,将一些细节串联到一起,组成一个链条,以此为终点向上追朔到源头时,竟然被自己推论出的这个毛骨悚然的结论惊呆了。 “这一切…都、与你有关吧?”时云天掩饰不住内心的震惊,嘴唇哆嗦的冲着对面那堵墙壁求证道。 东二巷夜晚原本有路灯,自从去年路灯坏了过后,也许市政部门觉得为了那屈指可数的人家还占用公共资源不值得,那盏灯便再也没亮过。巷子口临时挂上的两盏白炙灯并不亮,照不住拐角挡住的地方。在阴暗无光的墙角,只见一个人影依稀靠在墙上,他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头微微扬着,似在看着头顶上那片繁星,一副孤傲立于世间的神态。 时云天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个男人正是与自己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仲元。 仲元在黑暗中看了他一眼,这道目光平平无奇,却让时云天原本就低落的心情再下坠了几分。 他对于时云天的责问没有说出一个字,靠墙的背直了起来,转过身朝着巷子里面走去。 时云天将挎包横甩在身后,不知弃舍的追了上去,几步之后拦住仲元,冲他大吼道:“说啊,这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仲元慢条斯理的拉开了时云天拽着自己的手,不置可否的说道: “这里人来人往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满地都是死麻雀和野狗,我刚才打扫干净了,免得被有心的人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来。” 时云天却从仲元这答非所问的话中得到了答案,若非他做的,仲元会嬉笑怒骂的对他说一番混话,再让自己滚回去继续做排骨吃。时云天原本抱有的一线希望坠落在地摔得粉碎,他张大了嘴,目光散漫无神,望着仲元喃喃的问道: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了活着。”仲元淡淡的道,“为了让你在充分成长起来之前,不会被那个该死的岛找到。” “你以为眼下没有被那个该死的岛找到,你就真的有路可走了吗?你太小看那个岛的实力了。”仲元冷漠的说道,“要活着,才有路。其余的,都是浮云。” 悲鸣凄婉的安魂曲从巷子口随着夜风轻轻飘入,弥漫在这死气的周围,似要将人的心境带入亡灵的世界。 而仲元仿佛置身于与之隔离的另外一个世界,将这番话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语气平淡得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稀疏平常。 “这不是你可以杀人的理由,纵使我们要逃离那个岛的掌控,可他们…他们毕竟是无辜的。”时云天依然不接受仲元所给的解释,执着的说道。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股青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怪就怪他们看见了他,而他看见了你。这就是他们的命。”仲元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上面有一个身穿着风衣,头戴一顶礼帽,手上拿着相机正对着他们所住的这所房子拍照的中年男人。 “难道…他就是那个岛上的人?”长期以来对于仲元口中那个岛倍感好奇的时云天暂时压抑下了心头的愤怒,拿着照片疑惑的问道。 “你觉得呢?” ------------ 第四十六章 要活着,才有路(下) “若他是那个岛上的人,我们早就被人五花大绑的押回去了,别再指望还能有一场洪水救你。”仲元拿着火柴点燃一根烟,再将照片从时云天手上抽走,就着那火苗烧毁了。 “这人是个私家侦探,被你一个同学的母亲雇来调查你的身份。”仲元吐出了一个灰色的烟圈,在漆黑的夜空中腾腾上升着。他的脸色突地变得丰富起来,盯着时云天说道:“你小子该不会把人家闺女给搞了吧?” “我没有!”时云天拧着眉头,一把将仲元推到墙上,左手抓着他的衣领,有些憎恶的说道,“我告诉过你,提起我同学的时候别那么恶心!” “你想揍我?”仲元的脸隐没在了黑暗中,看不清此刻是什么表情,他任凭时云天抓着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音调却提高了两分,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声,“你想揍我?为了什么,是为那两个死了的人,还是为你那个女同学?” 共同生活的这些年头里,仲元没有少让时云天做事,其中有的事实在违背时云天的意愿,比如在四年前让他在河间去那些武馆上门踢馆,比如这一年让他连着不间断的用排骨做菜。但时云天虽然不情愿,难免也有一些当面或背地里的埋怨,却也都照着做了。 这是十几年来时云天对仲元的个人意志反抗最激烈的一次,仲元对此的反应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我没有想到,大叔你如此视生命如草介。”时云天对着黑暗里仲元的脸,紧紧捏住的左手慢慢放松了下来,“这些年你带着我东躲西藏,说是为了躲避那个恐怖的岛,其实你我都清楚,你和那个岛,都是一路人。” 听到时云天的话,仲元并没有生气,反而嘴角挂起了一丝蔑笑,嘁的说道:“你错了,我和那个岛,自从遇见的那一刻起,就永远不可能是一路人。而且我告诉你,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怜惜别人的权利。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仲元说这话时,带着一丝淡淡的沧桑,语气中大有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 时云天闻言一愣,从仲元的话里听出他与那个岛誓不相与的决绝,似乎在当年自己记事之前,仲元与那个岛有过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不过那都已经是久远的往事了,时云天此刻没有兴趣过多去好奇,而是就眼下的事看着仲元问道: ”那个侦探的尸体,在什么地方?” 看着身后那木棚内的情形,时云天猜测仲元绝对不会留下侦探的一条性命。 “分解掉了,消散在风中,世上再没有这么个人,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来过。”仲元淡淡的说道。 时云天这时才注意到,仲元嘴上说着把一地的死物都打扫干净了,可是却并没有见他身上有任何打扫过的痕迹。 ”只要在沙滩上走过,便会留下脚印,你没法做到清除他的所有痕迹。”时云天皱眉说道。 “你是想问我怎么处理的那些尸体。”仲元微阖上了眼,又恢复了他那惯有懒懒的语气,“我曾经告诉过你,t型正阶序列反中子对于原子电荷的中和作用。” 分子由原子组成,而原子则是由电子与原子核相互吸引的引力作用而构成,这是物理学基础原理,每个初中生都应掌握的常识。然而,若是将这原理逆反着使用呢? 时云天吃了一惊,接着问道:“将原子内的正负电荷抵消,使之成为归零状态,一切的分子都被分解,物质归于虚无?你不是说这种疯狂的理论现在根本没有技术去实现吗?” 仲元神秘的一笑道:“我只是说在这个世上没法实现,可是你要知道,有一个地方,自从它存在开始,就一直是脱离于这个世界的。” “你是说…那个岛?”时云天问道。 仲元从兜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金属盒来,打开盒子的上盖,从里面取出一个密封着的晶莹剔透的小瓶子,瓶子外壳是透明的琥珀色,里面悬空有一团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液体。 “反中子离酰融合剂,那个岛取的名字叫做天使之泪。”仲元凝视着那中间的一团摄人神魄的液体,说道,“在古玛雅神话里,天使行走于人间,看到恶魔的信徒在四处做恶,败坏了土壤和生命泉水,使得人们的生活苦不堪言,遂降下泪珠,为世间清洗罪恶。” 时云天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说来,这瓶天使之泪是你从那个岛上带出来的?” “天使之泪纵然可以将物质分解,但所需的量也不是小数目,而且我发现这还是有副作用的,估计会将周围五十米半径范围内的人畜心跳速率都降低到只有日常的十之一二,导致机体机能衰竭而死。外面的那对老人,就是因此而死,所以他们的事,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侦探闯入了通道中,却不知道按照正确的方法走,触发了反中子离酰融合剂。”仲元低沉着声音说道。 时云天此时明白了自己早晨寒气没有发作的原因,大概是因为自己长年修练无名书上的练气口诀,因此气息比一般人都要绵长许多,因此”天使之泪”虽然减缓了自己的心跳,却并不能使他丧命,反而使得寒毒不能通过血液循环传播。 仲元早就知道这种融合剂不会对自己造成生命危险,因此才会在那条地下通道上安然设置上机关。那名侦探因为触发了机关而丧命,纠根结底也是因为他收取了秦雨荷母亲的佣金,而想刺探本不应该让他看到的秘密。无论秦雨荷的母亲、大叔还是自己,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也都有做出各自行为的理由。唯一无辜的便是那对老人,但谁又应当为此承担呢? 都说生命无价,然而当生命真的如同风吹叶尘般消散而去的时候,又能拿什么来补偿? 时云天仰望着满天星辰,看着那些从数万年前的未知星系中发出来的光,此刻那道光所代表的事物可能早已消亡,心中泛起了沧桑悲凉的感觉。这里不是幽州台,而时云天却感念到了天地悠悠,无人可以一叙心事的寂寥。他于是再也不说话,就贴着院子的大门坐了下来。 “还是小男生啊!”仲元叹气的摇着头,将院子的那道破门给推开,门板”咯吱”的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