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 更新时间:2013-11-02 “站住。” “站住?我为何要听你的话,你又是以什么资格来命令我的,你的话于我不是命令的话那就是劝诫,劝诫别人时岂非总要说些理由的。” 说话者左右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锦衣已破,玉履业已磨损,很难想象他一个孩子,是走了多远的路。 “理由吗?如果我说理由就是你的命,够不够?”答话的少年不笑时脸上亦带着三分笑,只是此时,他的脸色说不出的苍白,犹如寒风中微弱的烛光。 男孩摇了摇头,清浅的薄唇弯出一抹神秘的弧度,“不够。” 少年唇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瞧着男孩,没有言语,等着他继续说。 “你在无月山巅挑七大门派高手,本已渐入上风,却为救佳人而中唐门至毒―七星夺魂散。莫说唐门,就是放眼整个天下,能救你的人只有我一个,只有我的血,才能解天下至毒-七星夺魂散。”男孩唇角微微扬起,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般年纪就能说出这般傲视天下的话语,当真是非常人。 少年眼睫蓦地一颤,眸色渐渐加深,唇边的弧度也渐渐加深,微微偏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杀了你我一样可以得到你的血。你既然知道我,就应该知道我不是好人,就不该来。” “怕?我就怕你舍不得杀我。我既已知道你可能杀我,我难道就不会对自己下毒吗?”男孩抬眸,浓黑如墨的眼睫缓缓扬起,露出一双黑白分明、晶莹如琉璃的眸子。如果你见过皑皑的天山之巅上,终年不化的冰雪,你就会了解那样一种剔透般的白。如果你见过溶溶的冷月之下,无边暗潮的深海,你就会了解那样一种泼墨般的黑。 少年那张疲倦、憔悴又苍白如纸的脸忽然鲜活起来,那是从他眼睛里流出来的光。那是一双鲜活明亮的眼睛,谈不上多漂亮,却让他整个人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生命力。 “交换条件是什么?” “你萧无做我五年的奴仆。” “好。” 男孩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奇光,“当真?” 萧无的唇角勾起,眼睛弯成月牙状,“很有趣,不是吗?” “嗯。” 男孩也笑了,原本如美玉般稚嫩无邪的脸,邪魅如修罗。 约定就此达成。 ------------ 临桑怪事 更新时间:2013-11-02 传言桑梓国开国之初,天下兵力三分。一由定北王即墨武执掌,是谓玄武。另一支由平南王南宫羽统领,是谓朱雀。最强的一支由当今皇帝宗政昭指挥,是谓青龙。三人中又以宗政昭年龄最大且德行威望最高,遂南北两王皆尊宗政昭为帝。是谓昭荇皇帝,定国号桑梓,意为百姓安定。昭荇皇帝登基之日,将上古流传九龙佩一分为三,三人各执其一,只有三块九龙佩合而为一时,方能调动天下兵马,以此显示与其他两王共治天下之意。 桑梓国的国都临桑流传着三件怪事。 第一件便是有关定北王家的小侯爷,传言,他三岁行文,五岁御前献策,十岁便能破天下奇案。至此,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有了麻烦不去找官府,反而来找小侯爷,你说奇不奇怪。 这第二件嘛,便是这小侯爷虽然身为男子,却长得比女人还要妖孽,引得多少王孙公子为此羞愤扼腕,竞相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竟然会认为一个男人比女人还美。 至于第三件怪事,还是跟小侯爷有关,传说这小侯爷不近女色,出门随行的总是一个英俊的男仆,是以定北侯好男风的谣言在都城一时大热,引得大家争相效仿,断袖之风蔚然盛行。只是这小侯爷性子凉薄,对人对事总是淡然冷漠,不喜和人结交,所以,这又是那些倾慕于他又不的的人心中的一大憾事。 即墨白从来不杀人,即使有很多人因他而死,他这双手却依然莹白如玉,不染纤尘,仿佛圣洁不可侵犯。 他第一次想要染红这双手是在春天。 现在是暮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候。金色的阳光照在碧绿的荷叶上,犹如质地上层的翡翠一般近乎透明。蜻蜓从荷尖上飞了开去,轻轻在水面一点,湖面随着水波的晃动,一层一层,漾了开去。岸边的垂柳枝条轻轻伸展,一直垂落到绿水里,一阵带着花香的春风吹过,绿丝轻舞,轻雪般的柳絮随风飘起,飞过湖面,穿过小桥,一直飘过文渊阁,落在小侯爷沐浴的华清轩里。 入眼处,是冰花琉璃玉制的屏风,金丝楠木的雕花木桶,目光再往上,是玉一般的白。 阳光透过那层薄薄的窗纸照进来,洒在他光洁如玉般的脸上,愈加的晶莹剔透。 第二眼,便是一片至纯的黑,如墨般浓黑的发丝,因打湿的缘故,柔顺的贴在他的肩头,衬得肌肤更加的白玉无瑕。 第三眼,便是火一般的红,灼灼如焰的玫瑰花瓣,仿佛轻盈的羽毛般,浅浅漂浮在幽香清润的热水中,花瓣随着胸膛的起伏,而漾开层层美妙的涟漪。 水中的人,微闭着双眸,浓密修长的睫毛,犹如扑扇的蝶翼一般,在眼眸下方投射出一片弧形的阴影。 阳光在水面跳跃了一下,光影错乱,所有的颜色重新组合,下一秒,胶凝、呈展,流动晕染,勾勒出最后的一笔,宛如洒墨,点点晕开,绘成一幅绝色佳人图。 南国有佳人,容颜若桃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无论是谁,第一眼见到这个画面都会认为水中的是个绝代佳人,这不能怪他们,只能怪…这张容颜太过无双,也只能用无双两个字来形容了。就算齐集桑梓国的所有佳丽,也找不出这么美的人来。可是水中不仅是个男子,还是个权倾天下的男子。 一丝阳光落在屏风上,即墨白陡然睁开双眼,水晶般剔透的眸子,亮的犹如星辰,仿佛整个秀丽江山都蕴藏其中,灵动流转。 这样一双眼睛,美丽的不似凡人所有,只是一眼,便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逃离。 他轻瞥了一眼琉璃屏风,上面已经空无一物。 “萧无,你好大的担子。”即墨白淡淡开口,他的嗓音很奇特,似高山上流下的泉水,又似清风穿过竹林,略带天然的沙哑,自成一股芳华。 明明是个尚在弱冠的少年,说出话来却无形之中让人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压。 猫在屏风后的人,眼睛比墨玉还要亮,还要有神。他干笑两声,连忙拍马屁道:“少爷果然是机智过人,我才到这儿,就被发现了,这要是有贼人进来,少爷肯定第一个就发现了。” 即墨白冷哼一声,“贼人?岂非就站在跟前。什么贼不好当,你非要当个偷男人衣裳的贼。我虽知道你很无耻,却不想你还有这个癖好。” 萧无立刻委屈道:“少爷,你当真冤枉我了,我是看少爷这没人伺候,所以才来伺候的。”说着,一扬手中的热水壶就要过来加水。 “站住。”即墨白冷冷道,声音中已带着两分怒气,“我说过允许你到这来了么?” 萧无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很怪异,连声音都变得说不出的暗哑,“莫非少爷是在害怕?” 即墨白扬唇一笑,“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声线清冷,无端升出一股婉约。萧无的眼眸亮了亮,勾唇道:“少爷莫非是怕我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即墨白轻哼道:“这倒是奇怪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我有的东西你都有,这样说…你岂非是长了什么不该长的东西?” 萧无哑然笑道:“哦,是吗?” 即墨白伸出胳膊来,朝萧无勾了勾手指,“你要不要本侯爷在这跳个舞给你看。” 萧无眉毛轻轻佻了一下,缓缓道:“既是如此,就让小的给少爷换水吧。这温水变冷水,可是会伤身子的,少爷千金之躯,若稍有差池,那些等着少爷为民请命的百姓,岂非要痛苦流涕,带着怨气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即墨白幽幽叹了一口气,既不甘心又无奈,“也是,这身子骨可是比什么都重要,你过来吧。” 他忽的微眯了眯眼,琥珀色的瞳仁里微光闪动,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通常他这个样子就代表,这是他想杀人的时候。 他修长的手指在木桶的边缘轻轻转动,金丝楠木的水桶上,竟然有个很精巧的浅黄色按钮。他的眸色越来越深,原本明亮如星的眼眸,竟然变成了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他的指尖缓缓抚上按钮,忽又停顿了一下。 萧无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发现他的心在狂乱的跳动,手竟然在不自觉的抖动,那是因为兴奋和紧张。 忽的,他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巧了,这壶里的水也凉了,我看少爷还是少待一会,尽早起来的好。”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屋外,柳絮轻飞,阳光正好。 即墨白收回手来,身子一软,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他将自己沉入水中,冷静了一会,再抬眸时,发现衣衫和毛巾已经回到了屏风上。 ------------ 此间少年足风流 更新时间:2013-11-02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文渊阁传了出来。看看阁内有甚奇怪,却是两个十六、七岁,长的眉清目秀的少女在那嬉闹。细一看,两人的容颜却是一模一样。都身着绿色春衫,身形个头也是一般,任大佛如来也辨不出个不同来。 只见她俩在那争执,都说自己手上的镯子好看,争论了半天也没结果。 一人忽然眨眼笑道:“问一下侯爷不就行了吗,世上哪有我们侯爷不知道的事。”说着,两人一同向即墨白吃吃笑道:“侯爷,你看谁的镯子好看?” 即墨白就那样用手支着脑袋倚在红木软椅上,古香缎制的云缎长衫就那样大方的铺开,领口和袖口用纺金丝线绣着大朵的流云图案,说不出的风流飘逸。 漆黑的头发上束着金冠,还有朵红缨随风摇动。阳光静静洒在他头顶的金冠上,华光一片。他整个人,就像精心雕琢过的美玉一般,丰神隽永。 两个少女都似乎看得痴了,就差流出口水来了。瞧见她俩这样,即墨白不觉笑了。他这一笑,不觉连阳光都黯了下去。 即墨白不觉间忽然想到了萧无,立刻收敛了笑容,“若是萧无在这,又不知会怎样嘲笑我呢。”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了萧无,想到了他那张讨厌的脸。 “当然是都好看了,两个都是少爷送的,如果有一个丑了,岂非是说少爷眼光太差。”随着一阵清朗的笑声,萧无款款走了进来。 他的脸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反而称得上英俊。眉目英挺,颇有几分少侠的风范,特别是那样一双眼睛,那样明亮、有神采,仿若深海里的一点微光,带着无尽的魅惑。 别人都叫即墨白侯爷,他却喜欢叫少爷。而且,说到少爷,他的叫法又与别人不同,先是平平的一声,再缓缓扬起,又突然降下缓慢勾勒,徐徐收尾,余音不尽,无端凸显一种暧昧。 两个侍女同时笑道:“萧无大人真会说话,这都城若是还有人能和咱们侯爷比肩,肯定就是萧无大人了。” 即墨白收敛笑容,淡淡道:“萧无,你刚才偷看本侯爷沐浴的事想受到什么惩罚,自己说吧。” 萧无还没说话,就听一侍女大叫道:“啊,萧无大人偷看侯爷洗澡…”其他三人都被她吓着了,以为她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哪知她话音一转,无限委屈道:“侯爷的身子人家还没看呢,萧无大人怎么能先看呢。”说着,手指使劲缠绕着手帕,竟似要落在泪来一般。 即墨白满头黑线,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小清,不要这么吵闹,你这是要广播千里吗?” 只见小清更委屈的指了指身旁的绿衫女子道:“侯爷,人家是小柔,她才是小清。” 即墨白偏头看了看她们俩,眼角一阵抽搐,头都大了。 只听另一侍女也叫了起来,“啊,难道萧无大人和侯爷想让传闻成真吗?这是为了给都城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制造一些感兴趣的八卦,免得她们闲的发慌吗,这难道也是战术?”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捏着下巴,不住的点头,做沉思状,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 即墨白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她,“额”了半天也没额出个所以然来,他真的是太佩服她的想象力了,只能说,不去写小说还真是可惜了。 “小柔,你不要也学小清一惊一乍的好么?” 只见少女忽然怒目圆睁,双手叉腰指着另一个少女道:“侯爷,刚跟你说过,我是小清,她才是小柔。” 即墨白看了看她俩,无语的望了会天,不确定的问道:“真错了?” 萧无表情郑重的点了点头,“嗯。”说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也许即墨白在大家心里无所不能,但是他却有个实实在在的缺点,就是他好像永远也分不清小清和小柔。 他忽的抬眼看了看一旁笑得幸灾乐祸的萧无,撇了撇嘴,眸光蓦地流泻出一丝微亮。 时光流转到三年前。 萧无除入侯府时便能分辨出小清和小柔,这是让即墨白觉得很神奇也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曾私下问过萧无,他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当时萧无只是笑得一脸风轻云淡,道:“论多谋善断我虽比不上少爷,但是这闻香识人的本事,少爷可就差远了。小柔身上的是梅花香,梅花清冷幽香,最符合小柔的气质了。而小清身上的却是兰花香,兰花清悠淡然,最符合小清的气质了。不过…”萧无略微停顿一下,嘴角噙笑的看着即墨白。 即墨白淡淡接道,“不过什么?” 萧无笑了笑,“不过少爷身上也有一种香味,少爷想知道是什么吗?” 即墨白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一脸毫无兴趣的表情,直摇头道:“登徒浪子,不可教也。” 萧无笑了笑,其实他想说的是,即墨白身上有一股天心莲的香味,清澄、淡雅、醉人,于冷艳、凉薄之中透出一股旖旎。虽然当时的即墨白,只有十二、三岁。 萧无勾了勾唇道:“小的知道自己越矩了,特来献茶一杯,向少爷请罪。”说着,当真端出一杯茶来。 琥珀制的茶杯,晶莹透亮。茶尖翠绿,鲜嫩浓郁的似要滴落出来。那种绿色,将整个茶杯都映得如同上好的绿玉一般。 “‘柳烟含翠’是根据陆羽茶经的记载,用祁连山上的雪水浇灌的,即便如此,一百株里面,能成长为上乘的茶叶也只得一株。”萧无解释道。 即墨白嘴角扬起一丝弧度,眉眼一挑,看着萧无道:“本侯听说陆羽茶经已经失传,却不想你萧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连失传的东西都找得到。” 萧无干笑两声,“哈哈,这个…其实这本茶经也没有失传,只是一直放在皇宫大内里面,我正好为了取药,有幸做了一回梁上君子,更加有幸的顺便看了一眼。” “有幸?顺便?你脸皮还真是厚的可以啊。”即墨白的眉眼又是不自觉的挑了挑。 话虽如是说,他还是伸出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轻掇了一口,眼眸亮了亮,缓缓道:“你这人虽然无奈,泡茶的功夫却还是不错的。” 两个侍女又是同时道:“不愧是萧无大人,连茶都泡的比别人好。” 萧无眸光一转,轻轻笑道:“作为少爷的贴身跟班,这点小事是小菜一碟了。” 两个侍女眉尖轻蹙,打趣道:“只是萧无大人这样周到惯坏了侯爷,下次大人若是不在,我们去哪找这祁连山的雪水浇灌的茶呀,只怕是这四只腿累断了也到不了祁连山啊。” 即墨白无奈的摇了摇头,以手扶额道,“你们俩要不要这么有默契,不仅说话有默契,长的也这么有默契。” 小清和小柔对视一眼,同时气得背过身去,须臾,俩人忽然同时转过身来,笑弯了腰。 萧无见他们这样,永远带着三分笑意的眸子不觉更加明亮了,须臾,他像想起了什么,眸子中的神采一点点的淡了下去。 ------------ 此间少年足风流2 更新时间:2013-11-03 萧无走上前来,忽的拿出一封信函来,眉目微敛,缓缓道:“赵八太爷的书信,想请少爷明日去一趟。” 绿衣少女听得萧无此言,都沉默屏息,不再说话。 即墨白先是轩眉微挑,继而垂眸,淡淡道:“可是城西的赵八太爷?” 萧无道:“除了那个赵八太爷,还有谁敢称赵八太爷?” 赵八太爷,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个名号。 传言,有半个江湖都在他手中。二王一帝,手握的是兵权,但是,当兵的要是惹急了卖艺的,也是不好收场的。 即墨白站起身来,负手走到窗边,目光望向远方,眼底闪过一抹幽暗,仿佛穿透了朦胧的远山。 气氛仿佛一下子阴郁了许多,小清和小柔也安静了下来。 忽的,他幽幽道:“看来这趟门是非出不可了。” 萧无也看着远处,只不过,他看的却是太阳。忽的,他恨恨的来了一句,“希望明天阳光灿烂,不要下雨才好,最讨厌带雨伞了,那样的鬼天气,带了伞也得被淋成落汤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本沉重的气氛却被他这一句话给化解了。 即墨白转过身来,表情淡淡道:“萧无留下,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那个…”小清和小柔同时抬起头来,担忧的看着即墨白道。 “恩?”即墨白等着她们继续说。 两人忽然同时微微一笑,柔声道:“如果说侯爷和萧无大人一起的话,一定什么麻烦都能解决的吧,一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吧,一定可以平安回来的吧。” 她们知道自己不能阻止他的任何决定,也不能去拖他的后退,所以只能特别的信任他。对于什么都不能做的她们来说,这真的是很无力的一件事,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微笑,让他安心。 看着她们微笑的脸,即墨白的心脏就仿佛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一样,细密而温暖的疼痛。黑色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出,蔓延了一片黑色的记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对于家人,他不再有概念,不再有感觉,不再有认识。 是那个雨天吗,是那个不愿想起的日子啊。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还会相信一些人,想到她们的牵挂、笑容和担心,内心会温柔的疼痛,会有坚强下去的勇气。 是在打开石门的时候,看到两张相同的梨花带雨却又微笑如水的脸的时候啊。 两双手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痕,想来是为了打开石门而弄破的吧。她们一人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角道:“侯爷不是一个人而存在的哦,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恩,只是出去一趟,当日便回,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请帖而已,任何人的都一样,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即墨白微微偏头,语声淡淡,眼风亦是清淡。 两人听他如此说,便安心的退了下去。 萧无抄手靠在门边,目光瞥向远方,眼眸深处升起一股氤氲缭绕的雾气,淡淡道:“少爷和赵八太爷从来就没有什么往来,也没有交情,这次只怕是鸿门宴啊。连赵八太爷都解决不了的事,看来是一件很棘手的事,你确定要管吗?” 即墨白抬起眼眸,清淡的看了他一眼,“去,别人请吃饭为什么不去。” 萧无忽然有点想笑,斜眼觑着即墨白,“少爷就这么自信我们吃饱喝足了就能回来了吗?” 即墨白转眸看着萧无,脸色清冷,眸光亦是清冷,四目相对,他的嘴角忽然扬了扬,“能不能吃饱喝足了就回来,那就得看你这个随从的了。” 他这一句话完全是把责任全推给了萧无。 只是接受邀请而已,打架的事还不一定呢,这样可以白吃白喝一顿的事,萧无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即墨白是这样想的。 萧无愣愣的眨了眨眼,瞬即,咧嘴一笑,“我当随从的职责就是主人有吃有喝的时候就跟着吃香喝辣,主人遇到危险时就第一时间逃跑,拼上性命绝对不在选择之列。” 即墨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装作很苦恼的样子道:“可是,只要本侯一声令下,就会有十万大军天涯海角的追着你喊打喊杀,到时候也许你想睡个安稳觉的想法都只能是梦想了。你这样一个又懒又怕麻烦的人,岂非要烦死了。” 萧无想一想天天一大群人跟在自己的身后,做什么都像有十万八千只眼睛盯着你,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掉了满地。撇了撇嘴,委屈道:“真是没办法啊。少爷,你还真像个土财主啊,非要把我身上的油都榨干不可。” 即墨白不屑道:“本侯至少还有一点是比土财主要好的。” “哪一点?”萧无从头到脚的将他扫视了一遍,仿佛真看不出来哪里不同一样。 “萧无,你该找个大夫看眼睛去了,你难道看不出本侯比他们英俊了不是一个档次?” 萧无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背过气去,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也出毛病了,即墨白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伸手掏了掏耳朵,一脸颓败道:“少爷,那是我的台词好吧。” 即墨白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忽然转身看着窗外,不再说话。斜阳淡淡的余晖泻进他深邃琉璃般的眸子,氤氲的如雾气。 萧无似乎看得呆了,也不再说话。 良久,即墨白摆了摆手,仿佛累了,淡淡道:“你下去吧。” 萧无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退了下去。 走过廊桥,忽见得两人从花丛中窜出。萧无一点也不惊讶,似乎早就知道她们在这里一样。 “萧无大人,真的没事么?”两人异口同声的担忧道。 萧无直直的望着她们,似笑非笑道:“你们这是不相信我吗?” 小清的目光忽然放的很远,须臾,垂睫道:“只是觉得这次好像不比以往,侯爷的表情好像很凝重的样子。也许大家都觉得侯爷这个人很冷漠,可是我却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每次都会将自己的脆弱隐藏起来,从不显出让人担心的一面。所以我想,这一次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萧无忽然觉得心里一动,伸手揉了揉小清的头发,柔声道:“不要担心,如果担心能解决问题的话,那还需要不断的努力做什么。有时间不如多去睡睡美容觉。” 听他这样说,两个侍女也不觉安心下来。萧无似乎与神俱来就能带给人一种安定感。 俩人忽然同时缠着萧无好奇道:“萧无大人,你刚才是怎么把那封信变出来的啊,你手上分明没有的啊。” 萧无忽的冲她们眨眼一笑,在她们被萧无的电眼迷晕之际,他的手上又多出了两朵珠花。他将珠花在鼻子下嗅了嗅,喃喃道:“珠花配美人。”说着,便将两朵珠花分别朝她们头上戴去。 小清和小柔都是两个清纯无暇的少女,正怀着春花般的少女心思,哪经得起他这般挑逗,早已羞红了脸,低垂着头。待她们抬起头时,又哪还有萧无的影子。 阳光打在园中正开得灿烂的一树梨花上,四散开来,亮得刺眼。 刚刚穿过垂花拱门的萧无,用手拂开拱门上垂下的藤条,在心里暗叹了一句,“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呐。” ------------ 赵八太爷 更新时间:2013-11-03 绿水在春风中荡起一圈圈涟漪,花丛中,两只蝴蝶翩翩舞过,惊得满树桃花,一片片的下落。阳光洒在湖面上,金光一片。 倒真是被萧无说中了,今天倒确实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定北王府的大门口,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从车辕到车顶,一切考究到极致。 萧无撇了撇嘴,“就知道少爷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连衣衫上的一朵流云都需要最好的绣娘绣上十天,跟个女子一样。” “恩?”即墨白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萧无立刻眉眼弯弯的笑道:“呵呵,我是说少爷选的这辆马车好极了,又大又宽敞,既可以卧又可以躺,还真是方便。”虽然嘴上这么说,他的心里却在抱怨,“再怎么好跟我都没关系,我只是一个赶车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马车不仅仅是大而已,里面日常生活家居还是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小房子。 即墨白淡扫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一阵轻风吹过,虽已是春天,风中还是有着一丝微寒,即墨白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萧无忽的拿出一件月白色的披风来,轻轻给他系上,柔声道:“少爷,冬雪虽弥,寒凉不减,小心着凉。” 小清和小柔在门口感动的痛哭流涕,同时道:“果然,不愧是萧无大人,最体贴了,你们一路小心。”那生离死别的模样,就像萧无他们一去十年八载不回来了一样。 萧无回眸,眨眼一笑,“作为少爷的贴身跟班,这点小事小菜一碟。” 即墨白已经上了马车,冷冷道:“萧无,你还要磨蹭到何时。” 萧无立刻大声道:“马上出发。”说着,飞身上了车,一扬鞭,大宛名马便甩开马蹄,疾驰而去。 对于即墨白的命令,萧无似乎从来不会违抗,就好像即使即墨白要他的头颅,他也会眼睛都不眨的就摘下来。但有时又总会故意惹他生气,这样的一对活宝主仆,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一路上,尘土飞扬,寂寂无声,只听得到马蹄疾驰的声响。 正午,未到正午。 春日特有的微风,带着淡淡的花香,犹如情人的轻吻,直醺的人不饮自醉。 城西的一座府邸里,一个人正端坐在案前。 这是个健壮开朗的老人,衣着服饰考究到极致,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就算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的眼睛也不一定比这双眼睛鲜活。无论是谁,都休想从他身上找出一点老人的蹒跚臃肿之态。 这个人,正是赵八太爷。 此刻,他那双保养的完美的如同女人一样的双手,正一下、一下,敲击着坚硬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哒哒”声。 阳光自屋顶射下,渐渐变的垂直起来。他那双鲜活的眼睛露出一抹奇异的、玩味的光,随即又隐没开去。 忽的,他的手指停在桌面上不动了,发出最后一声“哒”余韵悠长。 “刘管事,还不快去迎客,小心怠慢了客人。” 他的话音落地,这才发现书案旁竟然立着一个人,低垂眉目,存在感弱的近乎没有,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还有他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脸上的表情也和他的存在感一样,近乎没有,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感。 难怪他能成为赵八太爷的管事,就是这门削弱存在感的功夫,也是让其他人望尘莫及。主人不说话,他便可以让自己不存在,主人发话了,他立马又活了过来。他这样的管事,无疑是管事中最优秀的,最出类拔萃的。 刘管事眸光一闪,道:“客人?在哪?” “客人就在府外。” 刘管事只是“哦”了一声,不再多话,随即应声而出。 城西长街的入口,巷院深深。青灰色的墙院,高大威严的犹如宫墙。其间已没有一户人家或是商铺,并非地段不好,而是,这整条长街只属于一个人,那就是赵八太爷。 即墨白掀起一角窗帘,望着长街尽头的朱漆大门,眸光深深,“既然到了这里,想必已是离麻烦不远了。” 这无疑是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可是,这样的地方,他连一次都不想来。普通人来一次只怕就没有机会来第二次了。 西城巷尽,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萧无将帘子撩起,正待伸手去扶即墨白,不料他已一个优雅的侧身,不着痕迹的躲过萧无的手,下了车。 萧无收回手来,摸了摸鼻子,摇头笑了笑。 高达三丈的朱红门旁,早已垂首立着一人,见马车已停,快步走了过来,“恭迎侯爷,侯爷一路颠簸受累了。”说着,转身带路。 虽然他以前从未见过即墨白,但是普天之下,如此俊美飘逸不似凡人者,除了定北侯外,已不做第二人想。 他微微垂首,语气恭谦,但是脸上却面无表情,仿佛没有表情就是他的表情。 即墨白点了点头,算作回礼。他似乎有些微微的惊讶,随后又不觉拿眼风多瞧了刘奉几眼,这个管事给他的感觉似乎很不一样。 前面他看着这里时还没有发现这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站在这里了呢,而且是站了很久的感觉,他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不愧是赵八太爷的管事,这样想着,他的眸子不禁又加深了一分。 萧无忽然指着门口两个差不多两人高的石狮子道:“奇了,奇了,这石狮子竟也会开口说话了。赵八太爷府上的石狮子就是厉害,不仅比别家的高大这么多,而且还会说话。” 聪明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挪揄刘管事,他脸上面无表情岂非正和这门口的石狮子一样。 即墨白转过头来,淡淡道:“不得无礼。” 萧无立刻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刘奉的脸上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毕竟,能看到大盗萧无这么听话的机会不是常有的,比见到当今圣上的机会都要少。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即墨白,心中微微一动,“定北侯倒是和江湖传言的一样,连性子淡薄都很像,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像传言中那样的聪明。” 即墨白却不知道刘奉此时正在偷偷打量他,自顾自的垂眸低行,不知在想些什么。 墙里和墙外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只是一扇朱门,却隔离了这方别有洞天。当真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阴森墙里红花绕。 ------------ 第五章 赵八太爷2 更新时间:2013-11-03 一路上绿板红桥,云廊低回,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氤氲的花香。落花如雨,惊得一双燕子从花丛中惊慌飞出,停在朱红栏杆上呢南私语。 柳丝长条,桃色红浅轻烟薄,好一派春日盛景。 即墨白将头略微仰起一个角度,空旷的天空,透明清浅的看不出色彩,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出淡淡的薄蓝来,相比起巷院里的厚重压迫感,直让人有一种身轻如燕,飞出牢笼的感觉。 阳光灿烂,已是正午。 赵八太爷正在院子里擦拭他的兵器,那是一把长枪。枪杆修长,枪尖异常锋利。 听说这柄枪是黄金混合精铁打造的,柔韧性和轻巧度都特别的好,是以舞起来不仅灵活且虎虎生威。 多年来,已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这杆枪下。人已逝,可这杆枪却依旧崭新,就像刚打造出来的一样,让人不禁感叹,兵器的生命确实比人的生命要坚强的多。 这世上最脆弱的,岂非正是人的生命。 雪白的丝绢滑过枪身,竟然纤尘不染,不沾一丝灰尘。可见赵八太爷对这柄枪确实爱到了极点,一定是经常保养,才得这般效果。 赵八太爷轻抚着枪头,就像在抚摸他的情人一样,阳光照在光亮的枪尖上,金光四射。 从枪锋上射过来的金光,如月华一般,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枪尖映着他的双眼,锐利的如同枪锋。 赵八太爷忽然来了兴致,平枪当胸舞了起来,枪风过处,木叶瑟瑟。 刘奉正要通报,即墨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刘奉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垂首立在一旁。 一套枪法舞罢,即墨白拍掌道:“好枪,好枪法。” 赵天鹰闻声转过身来,将长枪立在一旁,迎了上来,“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定北侯的名声赵天鹰已不是第一次听说,民间已将即墨白谣传成了诸葛再世。但是真正见到真人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天下能让他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吃惊的事,本就不多。 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却生的姿容绝世,锦衣金冠,衣袂飘舞,云缎长衫,欺霜赛雪。 只是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清丽的眉目之间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清冷。明眸冷淡如霜,光影流转间,浸染出淡淡的疏离。恍惚兮,若轻云之蔽月;皎皎兮,若流风之回雪。 即墨白拱了拱手,略一还礼道:“太爷说哪里话,是即墨事起唐突,不曾回帖,便登门而至,只求没打扰到太爷才好。” 赵天鹰正待回礼,却见萧无斜靠着大树,将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太爷还是早些结束这不尽不实的客套吧。太爷哪里就怠慢少爷了,若非太爷早就算准了我们要来,刘管事又怎会那么巧在我们刚到的时候就迎了出来。” 气氛忽然尴尬起来,赵天鹰面上一滞,瞬即笑道:“哈哈,你小子说起话来还是一样让人讨厌。” “听这话赵天鹰像是与萧无早就认识了,为什么萧无却不曾对我提起呢?”即墨白眼波里荡起一丝微澜,复杂难辨,瞬即又隐没开去。 萧无也哈哈笑道:“老头,你不也一样嘛,说话还是那么客套,杀人时可没见你这么客套。” 即墨白神色一敛,冷冷道:“萧无,不得放肆。” 萧无当即缩起肩,乖乖闭嘴。 赵天鹰打趣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想当初,我磨破了嘴皮子让你来帮我一个忙,你记得你用什么理由拒绝的吗,你他娘的竟然说你要睡觉,让我别打扰你睡觉。这世上敢这样拒绝我的也只有你小子了。” 说到激动处,他竟然不自觉的冒出一句脏话。随后方知失言,望了一眼即墨白。 即墨白并无不适之处,对于江湖中人的粗言,他倒是司空听惯。 萧无淡淡一笑,“我家少爷说的话,在我这就等同圣旨。” “我看圣旨还没这管用,你小子什么时候怕过圣旨这狗玩意。”说着,赵天鹰的眼里流露出一抹奇异的光,望着即墨白道:“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连萧无这小子都对侯爷言听计从,定北侯,不负其名啊。” 赵八太爷对于萧无评价甚高也是有因可循。 三十年前,你若闻着江湖上风头最盛之人,非赵天鹰莫属。但是,三年前,你若问江湖上风头最劲之人,除了萧无,已不做第二人想。 昔年,他初入大内宫禁如入无人之境,以弱冠之龄在无月山巅对战七大门派高手而不落下风。却因分心救人而遭唐天虹暗算,中天下至毒―七星夺魂散,从此绝迹江湖,大家都以为他此次必死无疑。再加上江湖中识得他的人本就不多,是以,大家都以为大盗萧无已命丧无月山巅,却不想,他却成了即墨白的仆人。 要是那次战役中的任何一个幸存者看到萧无,也许都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因为,天下根本没有解药能解七星夺魂散。 但是赵天鹰不会,他一直就知道,像萧无这种人,命比一般人都要硬,所以,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死了,所以,他看到他活生生的站在这,一点都不惊讶。 即墨白似乎不知道在江湖上却是让这么多人都害怕的存在,决斗么?这种事还真是无聊。萧无的事迹对他来说没什么重要,他不需要知道,他只需要知道萧无对他来说能起到作用就好。 听得赵天鹰此言,即墨白只是淡淡道:“一个下人而已,太爷若是喜欢,送给太爷便是。” 不曾想即墨白会不顾萧无在场,如此淡然的说出这句话,赵天鹰反倒一愣,抬眼望向萧无,却见他一脸的无所谓的道:“哎呀呀,少爷还真是无情呢。” 赵天鹰讪讪道:“老夫一把老骨头了,这泼猴我是降不住了,还得侯爷来降。 即墨白见他如是说,心知自己刚才似乎把话说重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来之前萧无没有告诉他他和赵天鹰的关系,他心里就有一股火。 他性子虽然凉薄,却还不至于不懂见好就收,只见他眼波轻转,“不知太爷叫即墨前来所谓何事?” 赵天鹰恍然大悟道:“这个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老夫一直不曾与侯爷相交,今日见园中花开甚好,遂邀侯爷前来观赏,把酒相交。” “赏花?我与赵天鹰素无相交,这次相邀,仅仅只是把酒赏花而已吗?”即墨白心里打了一个突,随即神色自若,勾唇道:“能与太爷相交,是即墨的荣幸。” 赵天鹰大笑一声,“爽快,请。”说着,三人遂一同行至留香园。 ------------ 第六章 梨雪之论 更新时间:2013-11-04 即墨白往日只闻赵八太爷府邸之大堪比皇宫,却一直未曾来过。今日一路行过去,但见各种奇花异草,仙木奇葩皆网罗其中。 楼阁参差,亭台掩映,仿佛所有的奇珍异景都浓缩在了此间一般。 入的园内,更是惊叹,满目梨花白。 满园的梨树、杏树相间栽种,一层一层围成弧形,枝桠交错,宛如缠绵的情人。 园子的中心,却是一片湖泊,碧蓝如水。 满园花树从园门处让出一条小径来,直至湖边。 在淡蓝色的湖水中央,有一座金玉建造成的悬空小筑,名淡烟小筑。淡烟二字,由冰花芙蓉玉镶金拼成,金光潋滟。乍一看,不觉失笑,淡烟,何其淡雅、清浅的二字,与这流光溢彩的小筑正好形成了对比。 玉石砌成的台阶,数百来层,从湖边堆砌而上,直至小筑。顺眼望去,小筑犹如矗立在云端之上。 阳光穿过琉璃屋檐,折射在水中,金光一片。整座小筑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流光,华美无双,饶是天宫玉阙,也不过如是。 萧无脸上笑意不减,嘴角却弯成一抹奇异的弧度,“都说我萧无最会享受,穿最好的衣裳,喝最好的酒,骑最快的马,用最快的剑,现在与太爷一比,也不过尔尔。就算把我自己卖了,也不够建这玉石台阶的。” 赵天鹰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叹道:“老夫已是半截身子都埋在土中的人了,这人一老,就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过几年舒服的日子。” 即墨白眼睫一颤,没有发声,缓步拾阶而上。玉石台阶,触脚冰凉。 台阶下深蓝色的湖水,折射出淡淡的微光,映得即墨白的瞳仁亦是幽深一片。 “别且不说这座府邸辉煌庞大,单是这座小筑也耗资巨大。就像萧无所说,就算把他卖了也不够建这玉石台阶的。赵天鹰江湖势力虽大,却也不曾听过他有这么雄厚的财力,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他呢?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即墨白敛起双眸,负手而立。 淡烟小筑里,有琴、有酒。 如果说,初入留香园时,不能观的全景之一隅,尚只是惊叹而已。现在,站在玉阙上,纵观全景,却是让人连惊叹都发不出来了。 白,雪白,眼前只剩一片纯白,仿佛整个苍穹都落入了这溶溶浊世的一片柔白之中。 梨花随风起,飘花如雨,片片晶莹,落在即墨白琉璃般的眸子里,映出一片片雪白的花影,重重叠叠,仿若没有尽头。 似浓还淡的氤氲花香,隔着湖面漾来。花丛深处飞出一只燕子,剪刀般的燕尾在湖面轻点而过,水波载着花瓣,荡起一圈圈涟漪。 萧无双手抱胸,斜靠在玉石廊柱上,懒懒道:“少爷,这梨花开的可真白啊。咱们府上的主厨蒸的馒头都没这么白。” 即墨白白了他一眼,不无鄙视道:“能将梨花这么风雅的事物和馒头相比,可见你也不是一般人。” 萧无嘻嘻笑道:“少爷此言差矣,就算是两般人,这肚子饿了都是要吃饭的,所以说啊,这风雅也不能当饭吃,光喝风也不行是吧。” 即墨白定定瞧了他一会,发现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这民以食为天,还当真没有什么能大过天去。 他忽的望着远处的花树林,淡淡道:“梨花本就独占天下之白,只是太过轻狂,略显浮躁。是以又有梨花易落之说。” 他望着远处依旧萧条、突兀的杏树,不禁感叹了一句,“本是承受着同样的恩露,却偏偏生出了两种不同的模样。” 萧无笑道:“根和种不同,即使有着相同的经历,相同的人生,依然不会有着相同的理解,依然不可能成长为相同的模样。” 即墨白偏过头来,静静瞧着萧无,他竟没想到像萧无这般不学无术的人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 赵天鹰望着远处萧条的杏树,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转瞬,又化为一股淡淡的悲伤缓缓道:“每年杏花开的时候太傅都会请我到他府上对花浅酌。今年,太傅府的杏花怕是再也不会开了吧。” 即墨白悠悠接口道:“早闻太爷和太傅是至交,虽然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交情却不能反减,更胜当年。即墨倒是没想到李太傅那般老实顽固的人,竟然和太爷是好朋友。” 赵天鹰有一瞬的失神,“顽固…吗?”随后他又自顾自的笑了,“却是很顽固呐。” 即墨白见他面有悲色,出言道:“今年春天确实来的迟了些,但见这情形,也不过几日光景杏花便会开的,太爷又何必忧心。” 赵天鹰苦笑着摇了摇头,“花谢了可以再开,可是侯爷几时听过枯萎的树还能再开花的,这不就和死去的人不能复生一样。” 即墨白愣了一下,他却是没明白赵天鹰是什么意思。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觉感慨,这揣度别人所说的话倒真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所幸他脑细胞生来比别人多,还经得住这许多折腾。 萧无正在满屋子乱窜,也不知在作甚。听得赵天鹰此言,他忽的停了下来,笑了笑,似是无意道:“这树死了人又没死,难道非得守着一处园子么,太爷这岂非比太傅府上更适合赏花。” 随后他又抱怨了一句,“就是这水上蚊虫太多,冷不丁的就会在背后咬你一口,我这胳膊都被它们咬成疙瘩集中地了。”说着,一个劲的把胳膊往即墨白眼前伸。 即墨白放下手来,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目光如冰雪一般冷冽,萧无立刻收回手去,安静了下来。 但是萧无此言一出,赵天鹰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这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即墨白的眼睛。 “赵天鹰可是想表达些什么?”他微眯了眯眼,将手拢在袖中,不再言语。 忽听得赵天鹰喃喃道:“天…要变天了…” 怎的一个没头没脑的话,即墨白抬头,却见远方大片大片的乌云如墨般黑沉沉的压过来,似要滴落下来一般。 原本明媚的天空,瞬间变得苍烈一般的白亮,亮的刺目。 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雨气,挟带着一股春寒的轻风漫卷而过,卷起落花如雨。 无数白色的花瓣在天空中漫卷飞舞,有如雪花,铺天盖地而来。 轻花缓缓拂在即墨白的脸上,他眨了一下眼眸,心忖道:“这天却是比小孩变脸还要快,看来不久就会有暴雨来临了,天…确实要变天了…” 他忽的朝赵天鹰拱了拱手道:“即墨忽然想起来还有要事没有处理,请容即墨先行离开,改日再请太爷到府一聚。” 赵天鹰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是老夫招待不周,侯爷既然有要事,老夫这里也不便强留。” 即墨白转过身来,对着萧无道:“走了。” 萧无正靠在软椅上闲闲的拈起一颗鲜红的樱桃,正欲放入口中,听得即墨白的命令,手一抖,这颗滑溜溜的,不大不小的樱桃,咕噜一声就滚进了他的咽喉。引得他咳嗽了好一阵,才将这个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小东西给咳了出来。 他睁着带着水珠的眼眶,无不委屈的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少爷,这么快就走了。” 即墨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道:“怎么,你还想吃了晚饭再走?” 萧无立刻跳了起来,笑嘻嘻的道:“不了,不了,我一点都不饿,早上吃太多了,还饱得很。” 即墨白完全不理他,自行走了。 萧无用手指了指即墨白,又指了指自己,“他…我…太不像话了,这是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啊。”说着,他走开两步,忽又折了回来,一手抄起桌上的酒壶,对着赵天鹰晃了晃,“你老小子也忒小气了,来你这什么也没吃上,这壶酒可不能便宜了你。”话音未落,掂着酒壶就走了。 赵天鹰用手指了指萧无,笑道:“你小子还是这样,一点亏都不肯吃。”说完这句,他看着萧无的背影,眸光阴郁,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用弱到所有人都听不见的语气说了一句,“不肯吃亏的人,往往会吃大亏。”话音微弱,比四周的空气还轻,被风一吹,四散在空中,就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这句话一样。 ------------ 第七章 疑云初现 更新时间:2013-11-04 刚出得留香园,萧无便凑了过来,笑道:“少爷,你应该识得出去的路吧。” “你要干什么?”即墨白眸光一闪,清淡的看着他。 萧无捂着肚子,一脸焦急道:“我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 即墨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着头走了。 即墨白前脚刚动,这厢萧无已不见了踪影。看来这人有三急倒真是没说错,不过这真急还是假急就不得而知了。 这厢即墨白刚出的留香园,一个紫衣华服的人便从淡烟小筑里走了出来。 他头戴着一顶斗笠,周围黑纱轻垂,将他的容颜完全遮掩住。 虽然容貌看不真切,但却有一股华贵的气息在他周身流转。 “事情都已经办好了吗?”紫衣人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威压,从声线听来,是个少年。 赵天鹰微微垂首,恭敬道:“该暗示的我都暗示了,聪明如定北侯,肯定能够猜出来。”他略微顿了一下,道:“只是我还有一个疑惑。” “说。”紫衫少年淡淡道。 赵天鹰用眼角打量着少年,犹疑道:“既然定北侯这么聪明,他难道就不会看出来这是一个局,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棘手的萧无。” 紫衫少年冷笑一声,赵天鹰突然感到周围的气温忽然降了几度,至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正是因为他太聪明,所以才会想的多,聪明人总是喜欢自以为是,看不到危险。太过聪明不是一件好事,你难道没有听过聪明人往往活不长这句话吗?难得糊涂,更难得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说,这世上最高境界并非聪明绝顶而是能装糊涂。” 赵天鹰恍然大悟的点头道:“公子说的是。” 他称紫衫少年公子,并非因为他是他的仆人,而是他让他称他公子,到底是什么公子,谁也不知道。 须臾,赵天鹰看着紫衫少年,眼里荡起一丝复杂的微澜,似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紫衣少年开口,语气淡漠的如同千年不化的冰雪。 赵天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这股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森寒,看着紫衣少年道:“诱饵非死不可吗?” “非死不可。”紫衫少年的衣衫无风自动,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掷地有声,没有丝毫更改的余地。“想要成大事就会有牺牲,你难道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赵天鹰感到就像有两道幽暗的光从轻垂的黑纱里射了出来,目光灼灼,灼灼穿透了他的灵魂,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紫衣少年忽然转了个身,坐在软椅上,端起玉石桌上的绿玉酒杯,幽绿的酒杯,映得他的手指瘦弱、苍白。 酒是先前倒下的,已冷。 “公子,这酒…”赵天鹰正要解释这酒是先前为即墨白准备的。不料紫衫少年挥了挥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轻轻转动着酒杯,目光深深,似在专注的望着酒杯,又似透过酒杯,望向了园子某一处正在孑孑独行的身影。 良久,他缓缓收回视线,幽幽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即墨白,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一旦闲事找上了他,他就一定会管到底。他这个人看似淡漠,其实最是嫉恶如仇,所以…”他略微停顿一下,眸子中似乎有幽暗在涌动,缓缓道:“他一定会帮我的,而他永远也想不到,他信任的人,才是最不能信任的人。” 人之所以不能成为神,不是因为没有慈悲的心怀,非但不是这样,而恰恰是因为人类有爱,有感情。正是因为逃不脱这些情感的牵绊,人才只能是人。 虽然看不到紫衫少年的表情,但是每次说到即墨白时,赵天鹰都能感觉到他声音中漾起的复杂的情感波动,带点温暖宠溺,还有淡淡的说不清的幸福。这时他总会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少年不是恶魔,只是一个人,一个有感情的人。 少年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得出来,姿势很优雅,修养也是相当的不错。这种习惯性的表现出来的优雅举止,除了世家贵族还有谁能做的这么自然呢。 玉石酒杯与石桌相撞,发出一声流金碎玉的震响,他慢慢抬头,看着流动缓慢的厚黑云层,越来越压抑的天空,喃喃道:“终于…都城要变天了。”话音中竟带着隐隐的期待和跗骨的执着,宛如咒语。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即将下落的微湿雨气,远山景致如烟,花园物美如画。园角的一簇芭蕉掩映在淡灰色的墙角里,仿佛吸饱了甘露似的,越发绿的浓郁了。 即墨白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眉头深锁,边走边思索着什么。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他离开留香园时,淡烟小筑里上演了一出怎样精彩的对白。 偌大的府邸里,亭台楼阁错落,重重屋脊飞掠而过,留香园外,即墨白纤细的白色身影说不出的瘦削,他正低眉前行,浑然不知身后一张无形的大网已朝他张开,阴谋的潮水正急急地翻起沉沦的浪涌,要将他卷入无边的深海。 当即墨白踏过那扇朱漆大门时,萧无正斜倚在马车门上把玩着手里的马鞭。见即墨白出来,立刻笑嘻嘻的凑了上去,“少爷,你怎么这么慢,不会迷路了吧。看吧、看吧,下次还得我带着你。” 萧无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前面?即墨白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微光,淡淡道:“啰嗦。”然后径直走向了马车。 难道少爷吃火药了?萧无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过身来,为他撩起马车的帘子。 即墨白入的车内,便觉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他闻香望去,只见车角的矮几上摆放着一个剔透的水晶花瓶,瓶中插了几枝梨花,雪白的梨花正在清水中舒展着枝叶,安静的盛放。人们的想法打扰不到它,它只是顺从命运,待在该待的地方,自顾自的美丽,浑然不管这世间的勾心斗角与世俗的烦恼、污秽。 即墨白眼睫微垂,自嘲的笑了笑,有时候比起人来,似乎更羡慕这枝随遇而安的梨花呢。 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清香,让人心神安宁。 想必又是萧无这家伙打着方便的幌子在赵天鹰府上顺手牵羊拿出来的,果真是贼性难改,长此以往,别人定会以为我定北侯府上全是鸡鸣狗盗之徒。 想到此处,即墨白不觉头疼的厉害,无奈的以手抚额,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为什么会有一丝丝的放松呢?难道是因为没有了怀疑萧无的理由。 真是奇怪呐,自己又怎么会在乎他呢?只要是障碍和威胁,都应该铲除不是吗。 也许,即墨白自己都搞不清楚开心的原因吧。 马车外的萧无敛起了笑容,微眯了眯眼,眼眸深处一抹幽暗氤氲如雾,比之即墨白还要深邃,“少爷,现在去哪里?” 即墨白单手撑着下巴,斜歪在软榻上,凉薄的嘴唇里吐出三个字,“太傅府。” ------------ 第八章 大雨将至 更新时间:2013-11-05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萧无掀起车帘,一阵刺目的光亮照了进来,即墨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睁开眼睛,从软榻上起身。 刚下的马车,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雷声从天际响起,一直划到耳边,天地瞬间黯了下来。“是雷声。”即墨白身子蓦地一颤,握紧了双手,坚韧的指甲刺入莹白的血肉中。 “打雷了。”萧无立刻倾身上前,伸出双手来捂住即墨白的耳朵,只是靠近而不贴近。即墨白似乎很讨厌别人靠近他,这种厌恶比洁癖还要厉害,这点萧无还是知道的。 即墨白猛地抬头,愤然道:“萧无,你大胆。” 萧无似乎听不出他语音中的愤怒,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眼眸亮如星辰,眼神温柔的如同春水,缓缓道:“少爷一直都害怕打雷,不是吗?” 即墨白瞧着他的唇形,一怔,表情慢慢淡了下来,轻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无淡淡一笑,“自从我入的府内,少爷从来都没有在雷雨天外出过,而且每次雷雨天都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一个封闭的石室里,知道第二天才出来。所以,我想少爷应该是怕打雷的。” 即墨白凉薄一笑,笑容说不出的冰冷,“你的观察力倒真的是很敏锐。很可笑吧,堂堂定北侯,竟然如两三岁的孩童一般害怕打雷这种事。” 萧无柔柔一笑,“不会啊,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恐惧,而恐惧,是因为善良,因为还有在乎的事,说明少爷内心还是善良的。是这样的吧,对于少爷的事,我总是比较上心的。” 即墨白蝶翼般的眼眸蓦地一颤,缓缓扬起,琥珀色的瞳仁映着萧无清晰无比的笑颜,眸中漾起一丝复杂的微澜,惊起一抹欲语还休的无言相对。他怒了努嘴,终于还是垂下了眼睫,什么都没说。 “轰隆―”又是一阵雷声响起,萧无立刻用内力封住即墨白的听觉,世间瞬间寂静下来,仿佛沉入了寂寂的永夜。 耳边,传来的是萧无掌心穴脉的突突跳动,带着血液中的温暖和跗骨的执着,一下、两下,是很安心的跳动。 即墨白的耳朵忽然变得火烫起来,他觉得这温度都可以烤熟一只红薯了。萧无察觉到他这一变化,惊奇道:“少爷,你的耳朵变红了,难道你是兔子吗?”浑然不知即墨白的听觉早已被他封住了。 这样的旱雷持续了很久,他们两人以这样的姿势站了很久,在外人看来,无端生出一股暧昧。似乎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呢,萧无这样想着,唇角不觉向上扬了扬。 这雷声终归是停了,太傅府门口站着俩一高一矮的侍卫,见他们两这样,不时的低头窃窃私语,还不时的发出些暧昧的笑声。 萧无似乎早就注意到他们这些小动作了,无奈的笑了笑,看来这俩人是把他们当断袖了。不觉为这俩侍卫的见识短浅发起愁来,所谓断袖,自古以来便有,连天皇贵胄尚且避免不了,也没必要去强求老百姓,这种事嘛,没什么好惊奇的,更没什么好害怕的。 话虽是如此说,只是这都城的老百姓茶余饭后怕是又多了一个谈资。这世上,什么东西的速度都没有流言的速度传的快。就好比你今天早上偷了一只鸡,晚上就可能被传成你偷了一个人。 萧无笑眯眯的走了过去,那两个侍卫却把他当成空气一样成功的无视掉了,还在那精精有味的聊天。萧无也不愧是走惯江湖的人,别的不敢说,这脸皮还是有一定厚度的,也不生气,笑道:“劳烦两位兄弟通报太傅大人一声,就说定北侯来他府上躲雨了,侯爷这人的脾气通常和他脸上的表情是成正比的。” 两个侍卫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呆掉了。方才那么大的雷他们都没眨一下眼睛,很明显,萧无这句话比打雷重要。即墨白似乎任何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这是不是代表他任何时候心情都是不好的呢。通报本来是件小事,但是这打击报复就是件大事了。 高个的侍卫抬头,目光却是穿过萧无落在了即墨白的身上,若有人说萧无是定北侯,他还有可能不信,但若说马车旁那俊秀似仙的少年是定北侯,没有人敢不信的。高个侍卫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进去,毕竟,这跑慢了就是掉脑袋的事,比什么马拉松啊这些无聊的事要重要多了。 萧无对他的表现似乎很满意,笑了笑,将手中套马的缰绳扔到矮个子侍卫的手中,挤眉道:“好好伺候着,这可是侯爷最喜欢的马,侯爷的脾气怪的很,爱马胜过爱人,这马大爷要是发脾气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你可得好好拍拍它的马屁。” 侍卫唯唯诺诺的接过缰绳,果真一步一拍马屁的走了。那模样,笑得萧无前仰后合,果然,狐假虎威的感觉还是不错的,这就无怪乎为什么世上的人都要追求权力了。 “好了,适可而止吧。”即墨白眸光微凉,微仰着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萧无摆了摆手,缓步踱来,微笑道:“好啦、好啦,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知侯爷驾到,下官这厢失礼了。”一声沉稳又略带急促的声音从大门里传了出来。随后一个长髯青衣的老者亦步亦趋的行了过来,行至即墨白跟前又是一个标准的官礼。 即墨白略一还礼,“是本侯唐突,见这天色不善,只能来太傅府上避一避,只望没叨扰到太傅才好。” 李延年又是一弯腰,“侯爷说哪里话,侯爷能来蔽府,是下官的荣幸。再者,下官本来就有些问题想去侯爷府请教的,也是几月没见,不知道侯爷一切可好。”实在是将礼数做了个十足十。 虽然平日在朝堂上也有见面的机会,但即墨白却很讨厌那样的场合,且年不足十六,是以皇上也很体恤的免去了他上朝的义务,只是偶尔传召进宫闲谈而已。所以即墨白和李延年本来不多的见面机会减少到没有要事,在街头闲逛时偶遇这种概率。 看着眼前的老人,即墨白心里不禁略有感慨,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李太傅是在他父王的寿宴上。彼年他才八岁,所有往来宾客皆是赞他姿容出众,惊才绝艳。只有李延年在所有宾客道完喜后,表情严肃,一板一眼的来了一句,“男生女相,恐命途多舛。”引得大家一阵唏嘘。 定北王大为不悦,将将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却仍不自知。 即墨白却觉得这一脸古板的老头比那些献媚取宠的人要可爱的多。偷偷溜到李延年的身旁,拽下他一根胡须,嘻嘻笑道:“太傅何日学了这些看相的本事,还不快快脱了官服去那都城街头做起算命先生来。” 李延年明知他是暗讽自己,却不生气,只是哈哈笑了起来。即墨白明明是想捉弄一下他,看一看他吃瘪的表情,哪知他却没什么反应,不禁觉得无趣起来,吐了吐舌头道:“真是无聊的老头。”说着一溜烟也不知道跑到哪捣蛋去了。 想当初,满室宾客,是何等的热闹啊。只是一天而已,却完全变了个样。岂知今夕是何夕… 想起以前还是会心痛么。即墨白将紧握的双拳负到身后,淡淡道:“嗯,一切都好,这几年还是劳烦太傅照顾了。” 以前只是觉得这个老头较起别人来要更有趣一点,却不想,父母死后在所有人都为了前途而远离的时候却受了他不少照顾啊,对于这,即墨白还是心存感激的。 李延年看着眼前的少年,较之几年前灵秀不减,只是周身的气质却比以前不知要冷漠了几万倍。只是,这孩子以前是多么的活泼可爱啊。只是筵席上随意的一句话,哪知却被他一语成箴,其后,即墨白倒真是应了他那句话,命途多舛。想到此处,他的眼神不觉黯了黯。李延年面容一转,道:“内堂已备下饭菜,侯爷现在就和下官过去吧。” “哟,太傅大人,多谢招待,我和少爷还真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少爷是神仙,喝风都能饱,可怜了我这个食肉动物,跟在他身后都要饿死了。”萧无不知道从哪里窜了过来,望着李延年,笑得一派天真无邪。 “闭嘴。”真是,萧无这家伙似乎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表现自己呐,即墨白微皱了皱眉,他一直把萧无这种行为定为自我表现意识太强。 李延年看到萧无,不觉微怔了一下,脱口而出道:“这位公子是?” 即墨白凤眸闪过一抹清冷的光,“怎么了?” 李延年回过神来,缓缓道:“没事,可能是老朽眼睛不好使了,感觉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公子。” 萧无眸光一敛,只是一瞬,忽又变回原来似笑非笑的表情,笑道:“老头,你眼睛需要检查可我的这双招子却好使的很,我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再说这天下之大,长的很想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即墨白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萧无,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学好礼数,不,也许我该问的是等母猪学会上树以后你能学会吗?” 萧无低下头,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经过一番深思之后,他很确定的来了一句,“嗯,不能。” 即墨白不再理他,这次是连和他说话都懒得说了,他边走边想着,“太傅府没有任何异常,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吗?习惯性的想太多,习惯性的去推敲别人说的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职业病,虽然他的职业并不是侦探,但这并不影响他想太多,这还真是一个不好的习惯呐。只是没办法啊,谁让自己总是身处麻烦之中呢。” ------------ 第九章 府内有佳人 更新时间:2013-11-05 “叮咚—”一声,是水珠落在屋瓦上的声音。即墨白回过神来,叮咚的雨声连绵成了一片沙沙声,眼前,雨雾已如帘幕一般拉了下来。 五角亭檐,雨线已如珠玉般落下。即墨白缓缓走到廊檐边,伸出手去,接住掉下的水珠。手如玉,雨如珠,原本是很美很和谐的一幅画面。可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清明如镜的凤眸中,一片阴沉漫卷而过,渐渐为一抹深入骨髓的厌恶所代替,他喃喃开口,“是雨,是不是所有的雨天都是不祥的日子呢?所以啊,我讨厌下雨,更讨厌下很大的雨。” 他的人站在雨帘边,大雨在他身后朦胧成一片,他的表情明灭如晦,声音亦是幽若难辨,听不真切。 果然,那件事还是不能彻底忘掉吗?无论多显赫的地位,终究只是一个孩子。 李延年望着即墨白瘦削的身影,眼中竟然升起了浓浓的同情。 可见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不能尽如人意的,所谓同情,更是不需要的东西,如果不经历相同的痛苦,怎么可能有相同的理解,同情,又能到达什么地步。你又怎知下一秒该轮到谁同情谁呢。 萧无斜眼看着即墨白,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伤感的事,他这样想着。但是,这种事无关紧要,他从来就没有觉得伤感这种优雅的事能比吃饭还要重要。所以,他不顾气氛很扫兴的来了一句,“少爷,再不走我们就赶不上开饭了。” 即墨白猛地转过身来,眸光如水的望着萧无,眼神冷的简直可以杀死人。他是真的很好奇,萧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恩,应该是除了饭团还是饭团。 须臾,他缓缓收回视线,清冷道:“啰嗦,想必你还不是太饿,这顿饭就免了吧。”说完转身不再理会萧无。 萧无突然发现他错了,他应该让少爷继续优雅的伤感一会的,他现在是真的有苦难言了,说不出来的苦才是真的苦啊。只能自作自受了,谁让自己嘴快呢,应该是谁让自己独自饿的比嘴快呢。 回廊不长,很快就到了大堂,可见李太傅的府邸与赵八太爷比起来却实用寒酸都不足以来形容了。 “老爷,可是有客人来了。”一阵温柔如春风的嗓音响起,带起无限萎靡的旖旎。 如此嗓音,想必主人必是个妙人。刚入的大堂,便能听到如此嗓音,并不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 即墨白心下微动,垂眼望去,内堂的帘子由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撩起,阮烟罗制的裙摆、束带柔柔的下垂,松松铺就在地上。周围阴郁的视线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女子清丽如莲的容颜就那样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果然是个妙人。 无论谁看到这个场景都会跟着动心起来,只是当帘子被完全撩起时却出现很不和谐的一点。女子手臂上抱着一个三岁大的男童,粉妆玉琢,很是可爱。 原来,是个少妇。说是少妇,年龄也就双十年华。 当真是可惜了,都有孩子了。这是这一刻萧无内心的独白。 女子微笑着一步一步的走近,一双凤眸清凉如水,长睫微垂,剔透的瞳仁里似有暗影在流动,何其美丽的一双眼睛,何其凉薄的一双眼睛,和他自己的似乎很像呢,配上温婉的笑容,当真是清理无双呢。 即墨白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厌恶,“好…恶心。” 他似乎很讨厌这样一双眼睛,一如自己的洁癖所讨厌的脏东西一样。 李延年微皱的老脸上似乎也染上了红光,让他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不少,他微笑对即墨白介绍道:“这位是内子意阑珊和犬子宝儿。” 即墨白心神微恍,慢慢收回视线,缓缓道:“哦,太傅还真是有福之人。” 李延年似乎也很高兴,“是啊,老来得子,家庭和乐,上天待我也算不薄了。” 即墨白随意点着头,他却是想不通李夫人这般年轻貌美怎么就嫁了李延年,倒不是说李延年这人不好,只是这年龄差距他还真有点难以接受,果然,真爱面前年龄完全不是问题。 只是,这确乎是真爱吗?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想着,他不觉又看了李夫人两眼。 即墨白略微看了身旁的萧无一眼,只见他正一脸陶醉的看着李夫人,完全不顾对方已是已婚少妇的身份,且那个少妇的夫君还站在这里。 即墨白白了他一眼,不无挪揄道:“萧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你这一双石缝眼完全不够用啊,本侯记得府上还有一对东海采来的夜明珠,可是明亮的很呐。要不要取了来给你换上,让你能看的清楚点。” 萧无沉默了一会,忽然一脸兴奋道:“少爷,你说我是用夜明珠好呢还是祖母绿好呢?”完全忽视了即墨白的嘲讽。 即墨白冷冷的回了一句,“你适合不要眼睛。” 李延年指着即墨白道:“夫人,这位是定北侯,那位是萧公子。” 李夫人温婉道:“这位就是都城赫赫有名的定北侯吗,果然是青年才俊。”说着,不觉多看了即墨白两眼。 即墨白略略点了点头,对于这种夸赞的话,他确实懒于去应付。 “晚饭已经好了,大家还是先吃饭吧。”说着,李延年从李夫人手中将宝儿抱了过来,温柔的看着他。看得出来,太傅对这个晚年得来的儿子很是宠爱啊。 即墨白的心中莫名的一动,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明明是很温馨的画面,为什么会觉得…恶心,除去恶心,似乎还有另一种情绪,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是羡慕…吗? 像他这种人,也会有感情吗?也会羡慕别人? 听得吃饭这话,最高兴的莫过于萧无了,他现在眼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得到美味佳肴。紧接着,太傅怀中刚才还在沉睡的宝儿也睁开了眼睛,眼珠滴溜溜的乱转。忽然,他从太傅手中滑了下来,颤颤巍巍的走向即墨白,抱着他的大腿,仰着脖子望着即墨白,软着嗓子道:“我要…美人姐姐抱。” “美人?姐姐?”萧无一口茶水没喝下肚,将将差点喷了出来。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虎须也还真有人敢拔,他随手抓过来一把瓜子,找了个好位置,换了个好姿势,好整以暇的看着即墨白,十足打算看一出好戏。 雷声本已停了好久,顷刻间,好像又有一道炸雷响起。 “美人姐姐…吗?”即墨白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的褪去,本来就辨不出表情的脸上,却比万年寒冰还要让人看不透。琥珀色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深,仿若泛起幽幽潮水的寒潭,漩涡深处,是谁也触及不到的黑暗。周身散发出来的寒冷,直让宝儿不自觉的抖了两抖,却还是巴巴的望着他,死拽着他的衣角不松手。 李延年立刻拉着夫人跪了下来,颤颤道:“侯爷恕罪,犬子被下官惯坏了,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侯爷要降罪就降罪于下官吧。” 即墨白没有言语,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安静,李太傅和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屋子里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萧无嗑瓜子的声音,咔、咔、咔…声音清脆之极亦是潇洒之极。 李太傅见萧无现在还敢如此,肯定与即墨白关系不一般,遂像萧无投去求救的眼神。萧无接受到他求救的眼神,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专注的看着即墨白,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对即墨白会怎么做倒是出奇的感兴趣。 良久的沉寂之后,即墨白忽然笑了,那样一种笑,直达眼底,柔柔的就仿佛春风拂过冰雪,大地悄然复苏的温暖,犹如情人的轻吻,就仿佛所有的春光都汇聚在他的眼中一样。淡淡的光华在他眼眸中流转。他的人,似乎比阳光还要耀眼。阳光?原来人也是可以比阳光还要耀眼、温暖的么。 萧无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即墨白,当下不觉痴了,眼中只剩下那样一个人,站在屋子中央笑得绝世芳华。 事后萧无为自己这种看的痴了的行为找了一个心理安慰的理由,就是他当时只是因为太过惊讶才看痴了,恩,就是惊讶,因为即墨白这样的冷漠之人会笑的这么温柔,这丝毫不逊于被流星砸中的概率,所以他惊讶也是很正常的。反正,他就是不承认自己是断袖。 李太傅和李夫人不觉也惊呆了,虚惊一场,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童言无忌,本侯怎么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呢。”声线是一贯的清冷光华,却无端生出一股温柔。 即墨白顺手将宝儿抱了起来,看着他纯黑的眼眸,干净的不染一丝杂尘,这就是未经世事的眼睛,真正天使的眼睛吗? 这孩子应该是不怕他的吧,是真正不怕他的吧。因为逃避,自己将心包裹的太紧,只有这样一双眼睛,才能穿越壁垒,毫无威胁的到达自己的身边吗? 他开始回忆,他的内心是否也存在过这样光亮的时刻,洁净温暖,不染一丝杂质。 是否所有孩童的身上都是带着光明的,只是日后不同的环境牵引,所以成长为了如今的模样。 人必须随着环境而变化,这真的是很无可奈何啊。 这种感觉是什么,期待吗,原来,终究是寂寞的啊。 萧无的注意力似乎总是和大家不一样,他正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宝儿,咬牙切齿的嘟哝,“这小子,竟然敢让少爷抱他。话说少爷平时碰都不愿被人碰到,怎么就抱了这小子呢。”心底似乎有隐隐的失落呢。 一顿饭大家吃的也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萧无了,他只顾着盯宝儿,也没怎么吃饭菜就被撤下去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他早该意识到的事,果然下人就是下人,主人吃肉的时候,你当然就只有喝汤的份啦。萧无对这样的待遇很是不满,所以,他决定去厨房转转,当做卫生视察。 ------------ 第十章 太傅之死 更新时间:2013-11-06 屋外,雨比之前要小了一些,依然是柔柔的连成一片。 屋内,下人已经开始掌灯,宝儿被李夫人抱到了内室。 李延年将即墨白请到会客厅,似有什么要事商量。 “不知太傅有何事要告知本侯?”即墨白语音淡淡。 李延年沉吟了一会,试探道:“此事关乎平南王。” 即墨白眉目微挑,眸光又清冷了几分,“竟然是他么。” 李延年瞧着他的表情,微叹了一口气道:“想必侯爷也知道,自从先帝和定北王逝世之后,朝中多数审时度势的大臣都已投了平南王。他手握重权,功高震主,现又处处牵制着皇上,主上年少,是以实际大权一直都在平南王手中。这几年,国库一直亏空,是以老臣多番暗中查访,查到很多平南王的不法之处。他现在正在私造军火,权力野心只怕不是一点点,如果不阻止,想必即将引发一场灾祸了。” 即墨白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淡淡,仿佛李延年刚才说的话只是他茶余饭后听到的八卦而已,理了理发丝,漫不经心道:“哦,那你直接把证据交给皇上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告诉我,太傅大人就不怕我和平南王是一伙的么。” 李延年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容里却又说不出的苦涩,“侯爷应该知道下官和平南王在朝中势如水火的关系,所以,不论是皇宫还是都城,都有很多人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所以我只能等个合适的时机将信函找人转交皇上,就算侯爷今天不来,我也打算去拜访侯爷府的,这也是天意吧。” 这李太傅虽然头脑古板迂腐了一点,但是做忠臣确实做得十分的称职。恪守法度,潜心辅佐当今少帝,可谓是鞠躬尽瘁。曾几次上谏冒犯当朝权力最盛之人―平南王,即墨白还真是不得不佩服他不撞枪口不死心的忠心。 原来一直都知道有人监视着自己吗,还真是连自由都豁出去了。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即便这样,还是不改初衷吗?真是个顽固的老头啊,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了。去做一件危险的事并不难,而明知自己时时处在危险之中还要去做这件事就很难了。 即墨白在心里计较一番,也不言语,只是问道:“朝中比我经验丰富的大臣多了去了,为什么是我?” 李延年站起身来,他的底气似乎也逐渐变大了一些,缓缓道:“正是因为侯爷没有经验,才不会引人怀疑,而且侯爷是三王之后,只有侯爷有这个实力和能力,最重要的是…”他略微顿了顿,一字一字道:“我相信侯爷和皇上的友情。”说着,朝即墨白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即墨白微怔了一下,忽然也笑了,笑声中透着说不出的凉薄和不屑,“友情…吗?这种东西,太傅当真以为我会在乎?能够高攀天子,实力与平南王比肩,我倒当真是辜负了太傅这份看得起。” 即墨白定定的望着李延年,目光冰凉,眸子深处是一片让他恐惧的黑暗。 就是这样一种眼神,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黑暗与恐惧,曾经在另一个人的眼睛也看到过,是啊,曾经他在平南王的目光下也感受到过同样的黑暗。 李延年看着即墨白,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这倒是出乎即墨白的意料了,瞧着李延年的眸光里映出几分好奇。 “请侯爷体恤百姓之苦,一旦战事一起,百姓必定首当其冲,我等都是桑梓臣民,深受先帝大恩,请侯爷务必帮皇上保住这桑梓江山。”李延年字字是血,句句是泪的落地有声道,每一声无不包含着对百姓,对国家的大爱,即墨白眉眼抖了抖,就差感动的痛哭流涕了。他实在是很想好心的对李延年关心一句,“太傅,您老悠着点,这嗓子喊哑了恢复的过程就比较缓慢了。” “百姓?江山?”即墨白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只是一瞬,又为平常的清冷所掩盖。 “大道理太傅就不用多说了,听多了耳朵疼,不过本侯最不喜欢的就是欠人人情,今日太傅让本侯避雨,作为回报,本侯可以帮这个忙。” 李延年面色一喜道:“信函在书房,侯爷是否和下官一起去。” 即墨白微微闭目,“太傅自去取了来,本侯在这等一会。” 李延年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萧无有气无力的走了进来,看样子这一趟厨房巡视是一无所获,确实饿的够呛。 “少爷,雨停了。”萧无像只八爪鱼一样趴在桌子上,懒懒开口。 即墨白半睁双眼,淡淡道:“嗯,再等一会。” 大雨过后的世界似乎格外的安静,雨水似乎可以冲洗掉一切嘲杂的声音,那,是否能冲洗掉这个世界的污秽还有人们心中的黑暗。 空气中带着些许微凉的气息,很好的起到了提神醒脑的作用。眸光明灭了一下,窗外似有黑影闪过。 即墨白骤然睁开了双眼,眸子寒光四射。虽然他不曾习武,也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但是观察力和感官的敏锐力之高也不是盖的。 萧无初入府时还曾感叹,如他这般可与猫相比的敏锐,不练武,不做大将军,不涉足官场也不当杀手,还真是可惜了。 “萧无。”即墨白冷声道。 不待他下令,萧无早已如利剑一般破窗而出,身手之快,已是肉眼不能分辨的速度,和他平常那懒洋洋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即墨白修长的手指在青瓷茶杯上随意的打着圈,不带情绪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玻璃灯罩里明灭的烛火上,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实在坐立不住,起身往书房处走去。 刚出的客厅,便看到李夫人迎面走了过来,柔声道:“侯爷可知道刚才的响声是怎么会回事?” 即墨白干咳两声,指了指刚才萧无跳出去的方向,“那个窗户破了。”面上连一丝愧色都没有,大家只会以为他是走错路的,绝对想不到他也是共犯。 李夫人一脸诧异的看着破掉的大窟窿,纠结道:“呃…这个是人为吧。” “嗯,我会赔钱的。”即墨白回答的理所当然,李夫人刚回过来的神识瞬间又凌乱了。 “请问书房在哪?劳烦夫人带路。”即墨白脚下不停,开口问道。 李夫人虽然面有犹疑,还是带着他过去了。 房内,烛火亮着,敲了敲门,却见门并没有关上。 李夫人皱了皱眉道:“奇怪,老爷每次来书房都会关门的啊。”说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即墨白前脚刚踏进书房,左耳便听到了一声尖叫声,是李夫人发出来的。他立刻意识到可能不对,顺声望去,在他们眼前不远处的书架旁,李延年瞪着眼睛躺在地上,脖子上一道血痕,喉咙被切断,一刀致命。 “已经死了。”即墨白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闭眼轻声道,清冷的声线里亦透出一股悲哀、无奈。 这世上有很多的事都是无可奈何的,无法预知的。 一个人的离去,总是伴随着另一个人的心伤。不哀痛,难以寄深情,只是,离去的人对生者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呢,是希望生者不要难过呢还是为这个世界能有一个为自己的离去的而难过的人而庆幸呢? ------------ 第十一章 命悬一线 更新时间:2013-11-07 李夫人早已扑了过去抱住了李延年的尸体,她背对着即墨白,即墨白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看到她抖动的双肩,似是压抑着一股极大的哀伤。 即墨白倒是很讶异于她的冷静,一般人在夫君死后不都应该是嚎啕大哭的吗,但他转念一想,也是,一个人若是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他静静站了一会,想着也许他该退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两人,只是,悲伤总是会过去的,留下的谜团却不会自己解开,该做的事依然不会少,时间不会因为你心有感伤而停顿下来。 他知道要杀李太傅的人很多,但是在这个时候来杀他的人会是谁呢?又是为了什么?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平南王的手下,就是李延年所说的那些在暗中观察他的人,只是如果是平南王的手下的话,一当发现了信函,又怎么会将李延年这条命留这么久。 即墨白略微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窗子是开的,书架上的书籍摆放的很整齐,没有一点散乱的迹象。 信函应该没有被拿走,如果还在这里的话究竟会在哪呢? “夫人可知李太傅是被谁杀的?”无法,即墨白只得去问李夫人。 也许侯爷该去问杀人的人,而不是问我。“李夫人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她似乎太过于冷静,冷静的太不寻常了。 即墨白继续问道:“那夫人可知这书房有甚奇怪?” “不知道,老爷从来不让人进入书房的,侯爷是发现了什么吗?”李夫人的声音很激动。 即墨白眸光明灭了一番,他觉得李夫人现在的语气可以是悲伤,可以是害怕,甚至可以是气愤,但独独不该是激动,他在心里暗自思忖了一下,淡淡道:“只是好奇罢了。” 满屋子的书籍,到底会在哪里呢?即墨白这下是真伤了脑筋。 冷风从窗户处吹进来,吹得烛火明明灭灭。 夜更静了。 即墨白望了望窗外,竟看不到一点亮光,这样黑沉的夜,还真是说不出的恐怖呢。 这样的静夜,月黑风高,果然最是适合杀人的。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将注意力转移到书桌上来,干净的书桌上只放了几本奏折,连什么时候写的都标记的很清楚。他随手拿起一本看了看,都是有关民生大计的苦口婆心,甚觉无趣,随手又放下了。 即墨白慢慢走到书架旁,莹白如玉的手指在一册册书籍上似是随意又似漫不经心的划过,倏而,他眸光一变,手指随着视线落在中间最显眼的一本兵书上停住了。 兵书的周围,经史子集都是成册摆放的,就它一人孤零零的放在中间,稍显孤独了一些。 据即墨白所知李延年是不擅长兵法的,即便是因他被平南王欺负的久了想要纸上谈兵一回扳回面子这也无可厚非,但是他一个跟有分类强迫症一样的人,怎么可能就忘了把这本书也分类放好呢,而且位置还放的这么微妙。 即墨白想来想去就只想出一个结果,这本书里一定有古怪。 他的食指缓缓压上书籍的背脊,力道慢慢加大,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也许他该戴上手套才是,说不定为了防止他人得到信函,李太傅在纸上涂了剧毒,当他翻开书页的时候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戏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么,而现实往往比戏本子要可怕的多。 想到戴上手套着实不是很方便,加上他又懒于再去找手套,一横心,将兵书抽了出来。果不其然,信函就在里面。 “把东西交给我。”身后传来的声音很凉,透骨的凉,不带一丝温度。 似乎没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话,所以即墨白厌恶的皱了皱眉,与此同时,一个冰凉的没有丝毫温度的东西搁在了他的脖子上。 现在还是初春,他着的衣裳并不厚,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有这样一件冰凉的东西搁在脖子上,这感觉并不好,是很不好,即墨白很不喜欢,换了任何人都会不高兴的。 冰凉的刺激让他脖子周围的肌肤反射性的起了一粒粒小疙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是金属的冰凉感。是匕首,即墨白的眼风自然的向后颈旁晃了晃,微弱的刀光在烛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一双美丽又凉薄的眼睛,比之前,更多了一分杀气与锐利。 即墨白定了定身,忽然笑了,扬了扬手中的信函,道:“夫人当真想要这个东西么?一夫人的聪明,待在太傅身边这么多年,想得到这种东西轻而易举又何必做这么大额牺牲,所以,夫人现在这么做,理由只有一个…”即墨白略微顿了顿。 李夫人忽然也笑了,笑道妩媚妖娆,“那你说说看,理由是什么?” “理由就是你不想要除了李太傅以外的人得到这个东西,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是安全的,你也才会是安全的。” 李夫人忽然笑得更大声,更疯狂了,搁在即墨白颈上的匕首随着她的笑意不断的震动着,即墨白甚至可以感觉到这薄薄的刀锋下一秒就会划破他的肌肤,切断他的喉咙。 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很清楚他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等萧无回来。而萧无,今天办事似乎特别的慢,他感觉到呼吸越来越沉重,这让他不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过分相信萧无了。 是相信? 还是依赖? 有时候这两种感情本就是并存的,又有谁分得清呢。 李夫人忽然停止笑意,冷冷道:“恭喜你,猜对了。定北侯果然和传言中一样聪明,看了,有时候传言也不尽然全是假的。不过,就算如此,你也离死不远了。” 即墨白发现他现在处在一个很不好的劣势,就是他无论怎样做,都免不了一死,早与晚,只是看李夫人的心情而已。这种要看别人心情而活的感觉,还真是不好受,你若没有经历过了,就永远不可能知道有多么的不好受。 即墨白的眼神明灭了几番,开口道:“是吗?即便如此,你却不想知道你夫君付出性命是为了什么?还是你觉得他付出生命守护的东西和你保命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还是你觉得你得到了这个东西你幕后的人就不会杀了你和…你的孩子?” 李夫人忽然激动起来,用手抱头,看得出来,她很痛苦也很恐惧。她歇斯底里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胜算的,和老爷只是一个意外,老爷已经死了,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也死掉,拼上我的一切也不能让他死。” 趁她发疯的空档,即墨白突然抓起桌子上的奏折,隔开李夫人的匕首,朝她面上扔了过去。 李夫人回过神来,一匕首朝即墨白刺来,慌忙闪躲之中,即墨白被桌腿绊了一下,信函应声飞了出去。 即墨白只看到李夫人手中的匕首离他越来越近,而他,离死亡也越来越近。 事实证明,女人是很可怕的,发了疯的女人就更可怕了。任何时候,就算你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 即墨白看到匕首的尖端在他的瞳孔前无限放大,同时,变得无限狰狞的还有李夫人那张扭曲的脸。 这就是临死之前的感觉吗?又不甘,有不舍,还有…解脱。 据说人临死之前都会回忆过往的一些事,他又想到了什么呢?是否每个人临死之前的感觉都会是一样的呢?即墨白这样想着,忽然笑了起来,这样…似乎也不错呢。 ------------ 第十二章 救驾来迟 更新时间:2013-11-08 就在即墨白闭上眼睛的同时,一股疾劲的破空风声席卷进来,萧无一剑隔开了李夫人的匕首。 这一匕首刺出,她已是尽了全力,现在受到萧无内力的阻挡,匕首不受控制,不禁以更大的反向力朝她自己回刺而来,李夫人不觉被震开很远。 萧无一把抓住即墨白的手腕,柔声道:“少爷,小心了。” 入手处,即墨白的手腕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纤细消瘦,萧无墨玉般的眸子忽然蕴出淡淡光华,视线缓缓上移,对上即墨白颤动荏弱的眼睫,心跳蓦地漏了半拍,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原来,少爷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呢。 萧无感觉他的心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跌入了一片满是花香的云端,泛起无限温柔。 似乎…很不妙呢。 即墨白苦笑一声,萧无啊萧无,你是算准了时间来的么,正好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出现,还真是巧啊。 即墨白立定身形,轻转手腕,突然失声道:“信函。”等他回过身的时候,只看到李夫人冷笑的面容。而信函,已变成了她身边的一堆灰烬。 她就那样冷冷的着看着即墨白和萧无,笑了起来。那样一种笑容,近乎疯狂到绝望。如果你没有经历过这样一种处境,就永远不可能理解这样一种感觉和这绝望般的笑。 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还能不流泪,还能保持笑容,不管这笑容是真心还是假意,是温柔还是疯狂,都实属不易了。至少说明她比一般人要坚强,而比一般人要坚强的人,往往也比一般人要经历的多。 女人的眼泪有时候确比武器还要厉害,但是在即墨白面前,没有眼泪的女人通常都比较可爱,因为他讨厌下雨,眼泪有时候比大雨还要让人讨厌。 所以,即墨白现在发现面前的李夫人也是蛮可爱的,只要她听话,他甚至可以考虑对她好一点。 萧无啧啧两声道:“少爷,我们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他忽的停顿了一下,发觉措辞不对,思索了一会,纠正道:“呃…是如花似玉的少妇,给逼成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啊。” 即墨白定定的瞧了他一会,目光流转间蕴出淡淡的清冷,“你倒真是看得起自己,怜香惜玉的性子越来越有长进啊,她这样和你有一点关系吗?”说着慢慢走到软椅边,找到一个舒适的坐姿坐下,优雅的整理刚才因萧无的救驾而被抓的褶皱的袖口,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李夫人,眸光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微澜,悠悠道:“现在你确实已没有了任何胜算,怎么,夫人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幕后的人是谁?” 这么温柔的问话,还是那个他所认识的少爷吗?萧无的双目亮了亮,忽的来了兴趣,抄手靠在书柜上,看看即墨白是不是转性了,究竟意欲何为。 李夫人微怔了一下,她忆起了在南王府时南宫羽的眼神,就是这般的慵懒散漫,却又似能穿透人的灵魂一般,隐藏着极大的黑暗与野心。她的心微微一抽,忽然垂着头冷笑起来,肩头抖动的越来越厉害,仿佛即墨白说了一个很可笑的笑话。 即墨白确是怔忡了一下,他之所以有一瞬的怔忡是因为他知道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这么无所畏惧,是因为这世上已没有了让她恐惧的东西,连死都不可以。 良久,李夫人抬起头来看着即墨白,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眼神却像是透过了他,望着别的东西,那种眼神,绝望而空洞。 她抬起手,伸出食指,指了指即墨白和萧无,眼神倏尔变得怨毒起来,犹如疯狂滋长的黑色藤蔓,她语无伦次道:“你们,是你们害死了老爷,如果不是你们来了,一切都还是好好的。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我恨你们,就算我死,也要诅咒你们。” 即墨白一边偏了偏头,一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真干过这么伤天害理,令人发指的事。 思考的结果是好事他虽没做过几件,但这么坏的事他倒也不曾干过。 即墨白瞧着她阴郁苍白的俏脸出了一会神,嘴角弯起一个奇特的弧度,似嘲讽又似自嘲,“人生就是一连串没完没了的选择,你现在的处境,就是曾经选择的结果。在那么多的选择放在你面前,你却选择了逃避,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信函不落在别人手上你就不算背叛,便能相安无事的过一生。 只是世事哪有这么便宜,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残酷如斯,所谓弱者的结局,从来就只有一个而已。 如果你不选择变强大,只是想要逃避,结局就只是这样而已。现在,你又把这种结果的发生强加于他人,夫人真的觉得所有的不不幸都是别人造成的吗?如果是那样,即墨倒真是很佩服夫人自我原谅的本事。” “选择…吗?”李夫人的手握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握紧,她忽的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即墨白,轻启朱唇。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萧无和即墨白听到了一个关于名叫意阑珊的女子的故事。 于是,那些黑暗的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无论经过多少年都无法遗忘的记忆,那些被尘封的历史,犹如落满尘埃而泛黄的书卷,被一页页展开。只是,上面抖落的不是灰尘,是人们无法面对的悲伤。 ------------ 第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3-11-09 桑梓建国之初,都城近郊有一户姓钱的人家,说起来也甚是可笑,其家户主虽然姓钱,叫钱大户,却是家徒四壁,真真是上无片瓦。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他父母当时怎么就这么的想不开敢给他取这样一个招风的名字。 这钱家主人却是个好命的,家里虽是经常没米下锅,却取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生了个粉妆玉琢的俏丫头,真真是让人又不屑又羡慕,这两种感情混于一体,用言语还有点难以描述。 只是这钱大户虽家有娇妻和幼女,外有欠债一大堆,但吃喝嫖赌这些风流嗜好却是一个都不少。 这世上强人所难之事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让一个年轻女子守活寡,这简直比让她真守寡还要折磨人。而比这更难的事就是:让一个美丽漂亮的年轻女子守活寡。 在一天天的无望之中,美娇妻终于是受不了了,抛下钱大户和幼女跟人跑了。 这老婆虽然跑了,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此后,每天例行完烂赌这项公事之后,钱大户又新添了打骂女儿这一嗜好。好像老婆跟人跑后,这男人破罐子破摔,儿女就成了出气筒是中国自古就有的优良传统,传到这一辈也就稍稍可以理解了。 终于是到了桑梓十年,这幼女也出落的十分水灵,在这样严苛的外界条件下还能保持如此的外在美,也亏得她娘基因好。 只是这钱大户最近好像犯太岁,逢赌必输,成天都有几个人跟在后面拿着镰刀斧头喊打喊杀。原来这高利贷、黑社会在那时便已有之,其大街上公然挑战官府,猖狂程度更甚。 幸而发现这南王府正高价买家奴,遂一纸契约将大街上正在卖花的女儿卖到了南王府。 想来这卖花和卖人都是一样的,你又怎知这篮子里的花是自愿被卖的,你既不知它是不是自愿被买的便要卖它,便有人要来卖你的,可见这世事总是报应不爽。 入的王府后,王府的管事因嫌钱这个姓过于俗气,遂给她取了个风月一点的名字―意阑珊。 作为小姐嫁到王府来是来享福的,但是作为丫鬟被卖到王府来的地位可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别了。 下人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比主人更忙。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擦地,更不是吃喝玩乐,而是被训练成杀手。那里有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可能遭遇也和她差不多,也许,比她更糟糕。 这个杀手,不是是个人那把刀就能当的,就像大街上杀猪的屠夫也拿刀,但是只杀猪不杀人。成为一个好的杀手,需要的不仅仅是天分、非同常人的遭遇,更需要的是毁灭一切的决心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的觉悟。 所谓死人,当然已不再怕死,死猪还不怕开水烫,你见过哪个死人是怕死的吗,我们虽没亲眼见过,但这道理都是一样的。作为死人,当然没有了感情,不会因杀人而产生任何的心理负担,无论是杀谁。 理所当然的,她不行。 一个人竟然沦落到连当下人都不行,这就不是行不行的问题了,已经算是堕落了,不得不让人开始考虑这个人存在于世上的价值。 这个时候你可以自己找一找,发掘一下,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一点价值了,也只能赶紧找棵没人的歪脖子树一尺白绫挂上去得了,好给剩下的人腾地方、腾空气。 更可悲的是白绫还不能用三尺,得节约着点。这要是碰到人多的时候,歪脖子树都变得紧俏了,只能两人商量商量将就将就共用一棵得了。 好在将将要被逐出王府的时候,小丫头机灵,跑到井边洗了把脸,终于是让人发现了一点她的价值。模样倒是出落的百里挑一,培养成舞姬倒也是个可造之材,实在不行供自个消遣看着也能养养眼,也不枉负重取的这个名。 不久,尚显青涩的女孩已成长为了举手投足之间都能勾人魂魄的绝世名伶。 意阑珊接到了她第一个任务:打入太傅府的内部,监视李延年的举动,必要的时候一刀两断也是可以的。当然,这个断的对象仅限于头颅。 对于任务,王府通常都是很人性化的,他们一般会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接受,然后去完成这个任务。第二、不接受,你可以现在就去为自己打一副上好的棺木。当然,这条路聪明的人是肯定不会选的。她是聪明人,所以她选了第一条。 意阑珊在王府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跳舞,通常一个很会跳舞的人练武的天赋都不会很差,所以,意阑珊业余时也会向王府其他人学武的人讨教个一招半式,这个一招半式对付一般人的花拳绣腿已是绰绰有余,这点从刚才即墨白的狼狈样便可以看出来。 把一个女人送给一个男人的方法有很多这英雄救美,为报恩而以身相许的桥段在各种戏文里 也见过不少,虽然不是最妙的方法,却是最经久不衰的。 是以,在一个连猫狗这种满身绒毛保暖衣的动物都不敢出来溜达的严冬清晨,李太傅很巧的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倒在自己的府门前,而更巧的是李太傅出于善心将这个女子救回了府内,最巧的是这个女子后来就成了太傅夫人。 这个故事也很好的告诉了我们,要想嫁得好,小命要豁的掉,倒地的位置绝对要选好。 夜风呼啸而过,吹的桌子上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李夫人的脸更加的苍白、淡漠。她就那样站在那,继续用那冰冷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叙述着她自己的又仿佛无关她的过去。 她忽的自嘲的笑了笑,“你们信吗,在那个男人把我卖入南王府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竟然是窃喜的。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我逃离了那个地方,逃离了那个人,我感觉自己可以自由的飞了。” 即墨白和萧无都没有说话,他们不能理解一个十岁的女孩在发现自己被卖掉之后心里竟然是窃喜的这种心理和感情。 他们没有经历过,所以他们不理解,他们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是怀着爱还是怀着痛。 但是他们懂,懂这种痛,虽然懂的不是李夫人的痛,是他们自己的痛。 每个人的经历也许不会完全相同,但心中那种感情却有可能是一样的,对一些所经历过的事物持有的感情是一样的。是以,读到戏本子里的人物故事时,大家会感同身受,会产生强烈的共鸣。 所以,即墨白和萧无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无话可说。 他们不说话,是不是因为他们的内心也有和李夫人一样的感情? “哈哈哈…”李夫人的笑声一点点的加大,一点点的疯狂起来,仿佛她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即墨白和萧无却并没有笑。残忍的故事之后必然会有更残忍的故事到来,所以,他们都没有笑。 李夫人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针尖般的微笑,“我竟然天真的以为自己逃离了束缚,却不想,这只是把自己推入了更深的囚笼。在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用还是利用。 你曾感受到温暖吗? 我曾感受到过。”她指了指李延年,继而道:“就是这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他曾经给过我家人的温暖还有梦寐以求的自由。 曾经是有过这么一段时间,我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也只有在这一段时间,我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个人不是工具。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别说王爷不会放过我,就是老爷也不可能就这么一直等下去的,这样平衡的日子终有一天是会被破坏掉的。但是,至少在这之前,大家还能是开心的,还能活着。 我只是想要守护住这一点点虚幻的希望而已,为什么你们连这一点点的希望也不留给我。 呵呵,侯爷说选择吗?曾经我也以为我有,当你被所有人利用践踏的时候,你还会觉得你有选择吗? 虽然不喜欢,却不得不接受,无法反抗,命运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好命,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高高在上,很多人的命运是没法选的。” 萧无偏头看了看即墨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在极力的克制某些东西。 萧无长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 第十四章 回忆如墓 更新时间:2013-11-10 李夫人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笑得轻佻而诡异,“既然你们毁了我的希望,那我索性就好人做到底,帮你们毁了我自己,我要和老爷去地下相逢了。”她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冥界,又软如情人的呢南。 忽的,她眼神一变,手中的匕首朝自己的咽喉刺去。 即墨白的脸瞬间苍白如纸,瞳孔骤然放大,仿佛见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 萧无的眼睛微眯了眯,出手快如闪电,瞬间制止了意阑珊的自杀行为。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要自杀也要选个没人的地才行啊,这不是故意给人造成心理阴影嘛,少爷,我要告她扰民。”说着,回过头去看即墨白,视线触到即墨白的瞬间,萧无脸上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即墨白低垂着头,单手捂着脸,身体比刚才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极力克制着身体的恐惧,外界的一切仿佛都与他隔绝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透过指缝,他能看到的只是微笑着拿刀自尽的女子。指缝间慢慢流泻而出的黑暗包围了他,空气中满是血腥味,让他喘不过气来。 恍惚间,世界如同一片片脱落的碎片开始崩塌,重新凝合,眼前的女子慢慢幻化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衣着华贵,姿容绝世的妇人。她亦是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着同样的话。 啊,她是谁?怎生这样熟悉? 即墨白努力的搜寻着关于这个妇人的记忆,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她是王妃,是定北王妃啊。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啊。 当时的他才十岁,他就那样死死拽着她的手,求她,求她不要丢下他一个人。可是,她却推开了他。 匕首从颈上划过,血喷了出来。 他想,她应该很疼吧。 她修长的眼睫覆了下来,他在最后的一瞬,看到了她眸中不舍的光一闪而逝。 她死了。他这样想着。 原来,流很多的血就会死。 他忽然笑了,一个孩子对于死的实践认知竟然是来自于他的母亲,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吗?他笑得眼泪都掉了。 那些略带温热的血,喷洒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层层晕开,视线逐渐变得黑暗起来。 原来,人的血也可以是黑色的,就像黑夜里寂寂无声的潮水。 那一刻,他知道了,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他最亲的人还有这个世界,那天,似乎也是一个雷雨夜呢。 他平静的站了起来,慢慢擦干衣衫上的血迹,他的动作很慢,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品,他的眸光很凉很淡,不带一丝情感。 此后,他决定,抛弃了他的世界,他也要将其抛弃。 李夫人忽然大叫了起来,“萧无,你赶紧解开我的穴道,我要杀了你。” 萧无不觉好笑,为什么大家在越是困窘的时候越是喜欢大言不惭呢,连智商也跟着变低了,我为什么要解开你的穴道,等着你来杀我吗?我又不和你一样笨。 即墨白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冲到李夫人的跟前,双手拽住她的衣领,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他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的黑暗与森寒,足可以冻结这世间的一切。只是对视了一眼,李夫人就被他周身的气势所慑,嘴唇抖了抖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萧无也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捉摸的光,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少爷貌似很反常,能将他激怒到这种程度,这李夫人也是个人才。” “殉情吗,还真是伟大呢。贪恋一点点已不存在的温暖舍不得放弃,便要随之而去。 抱着悲惨的过去不肯遗忘,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悲惨的人。 说着孩子是自己的一切,却不管他的死活。 而今,却要让自己的孩子来承受这一切,把他变成比自己更悲惨的人,你这个母亲还真是伟大呢。我是不是应该为你拍手称赞啊。” 即墨白死死的盯着李夫人,眉心渐渐皱成一个凸起,一字一句道:“认为悲惨的话就反抗,心有不甘的话就前进,命运不是打不破,是你不敢而已。毁灭弱者的不是这个世界,是他们自己。”他的声音比之平常多了几分空灵、飘渺,仿佛来自远山,又似来自心里无边黑暗的深渊,让人一听,不觉灵魂都被洞穿了一般。 他忽的闭上了眼睛,突的松开拽在李夫人衣领上的手指,蹬、蹬、蹬的向后退了三步,冷笑一声,“罢了,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刚才不是说因为你不是像我这样的王孙公子,所以从来就没得选么,那就让你重新选一次,是生是死与我本就没有任何关系。”说着,不再看李夫人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因为衣领上的力道突然消失,李夫人的身子不觉惯性的向后倾了倾,望着即墨白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中比刚才多了一种道不清的情绪。 萧无立刻解开她的穴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似乎再看一种隐隐的、淡淡的却正在滋长的变化。 “少爷似乎比我还爱管闲事呢。”他在心里这样想着,不觉笑了笑,虽然他天生就生着一张略带三分慵懒笑意的脸,但这一次,是眼角眉梢直至心底都有了柔柔的笑意。 春日的雨夜,有些微寒冷,更多的是安静。 从民户里传来两声孩子的啼哭声,接着便是妇女的叫骂声。 远处长街里,老铁匠的铺子里传来叮叮的打铁声,在这个夜晚,显得特别的悠长。 太傅府里忽然热闹了起来,进进出出的人犹如穿花蝴蝶一般忙碌。 看这身上大包小包的,应该是忙着搬家。 静夜瞬间就嘈杂了起来,客栈的二楼一些八卦的客人早已打开了窗子,探着脑袋在那瞧热闹。 太傅府门口的大树下,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烛光将车内人瘦削的身影投射在薄纱车帘上,车内却出奇的安静。 渐渐地,四周的声音小了下来,搬家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却见一星火苗从内室窜出,渐渐蔓延到整座宅子。 虽然刚下过雨,火势却依然迅猛,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眼前已成了一片火海,火焰肆虐了眼前的一切。如此黑夜,如此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因太傅府是单独的一座宅院,且雨夜无风,遂不至于牵连到周遭的百姓受池鱼之灾。 直至偌大的一座宅院化为灰烬,周围的百姓始知出了大事,一向为政清廉的李太傅,怕是受了无妄之灾。 百姓不禁开始唏嘘感叹起来,一年接着一年,一桩接着一桩,貌似是第五起了,这样发生在朝廷命官家的起火事件。从兵部尚书赵起开始,这些敢于对抗南王的保皇派,似乎一个一个相继出事了呢。 这场大火,似乎预示这个春天注定不会太平。 ------------ 第十五章 入局 更新时间:2013-11-20 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萧无将将走了进来,往卧榻上一趟,两只明亮的眼睛瞧着即墨白,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即墨白正斜歪在榻上看书,见他进来,也不搭理他,视线完全没有从书卷上移开。 萧无见他一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内心的一团火焰腾腾腾的往上冒,不管是谁,被无视了都会心情不好的。 他还真想知道是什么书这么吸引人,再好看能比春宫图好看嘛。 这话要是让即墨白听到了,肯定要翻他不止一个白眼,对待这种不求上进,不学无术,下流无赖的人,一个白眼是不足以平民愤的。 萧无忽然坐了起来,很认真的抱怨道:“少爷,你还真是会偷懒啊,烂摊子扔给我自己躲车里清静来了。” 即墨白继续不理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萧无墨玉般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道:“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意阑珊这个女人啊,还真是和她夫君一样的固执呢,可惜了那样一张脸。”说着,伸手撩起马车的窗帘,看着外面的火势,详装一脸惊讶道:“哎呀呀,干的还真是夸张呢。” 这次即墨白终于是动了动。 从他上的车来,即墨白对他如何处理李夫人母子的事一点都不好奇,还一脸的镇定,这让他很是挫败,至少,把烂摊子扔给别人的人对这个烂摊子如何发展怎样都要关心一下的吧。 所以,萧无对即墨白刚才的反应很是不满意,现在见他终于动了动,想来激将法奏效了,不觉心里暗喜,不负他的演技。 即墨白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依旧没有抬眼,淡淡道:“我瞧着这一个灯未免不太亮堂,正好,你去外面借个火。” 萧无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掏了掏耳朵,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还是漏听了什么。事实证明,他的听力还是很好的,这样淡漠的少爷才是正常的少爷。 萧无眼眸亮了亮,嘻嘻笑道:“少爷,你就一点都不关心她们母子两的死活吗?连一点点的好奇都没有吗?” 即墨白换了个姿势,将手臂搁在桌子上支撑着脑袋,斜斜的瞥了萧无一眼,清冷道:“这种事无关紧要。” 萧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透过热茶袅袅升起的雾气,悠悠的看了即墨白一眼,“当真是无关紧要吗?” “因为我相信你肯定能处理好。”即墨白将手中的书籍缓缓合上,看着萧无,剔透的眸子里光华璀璨。临了,在萧无正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即墨白来了一句,“喂,我说你不是应该先给我倒一杯茶么,怎么自己就喝上了。” 萧无立刻泪眼汪汪,撇了撇嘴,一副生不逢时的表情道:“我萧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跟了你这样一个小气的主子,还尽干苦差事。” 即墨白见他如此悲愤,是想安慰他来着,想了半天,来了一句,“认命吧。” 萧无简直是有种拿刀在自己身上戳上几百个窟窿的冲动。 即墨白看着水晶灯罩燃的正旺的烛火,眼神幽深一片,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萧无修长的手指随意的搭在涂了彩釉的青瓷茶盖上,漫不经心道:“少爷对今天李太傅的死有何看法?” 即墨白怔了怔,侧目扬眉道:“人总是会死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也许明天是我后天是你也说不准。阎王爷在收人的时候可不会分高矮胖瘦,穷富美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世界才是最公平的吧。” 他的眼神黯了黯,神情中似有些许伤感,无奈,弯唇冷笑道:“只是想不到的是,身边最近的人却是最不能相信的人,那我们还能相信些什么?” 原来,除去帝王家的悲哀,很多家庭都会有悲伤。 萧无笑了笑,坚定道:“相信自己心中所相信的人就好了。” “你追出去的那个人怎么回事?”即墨白忽然侧着头问道。 萧无嘴角扬起一抹奇特的弧度,“经过特殊训练的杀手,一旦被抓,立刻服毒自尽。”说到此处,他的眼眸感兴趣的亮了亮,目光忽然变得如鹰隼般锐利,笑道:“少爷难道不觉得蹊跷么?” 即墨白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光,“嗯,从李大人死前惊讶的表情来看,他和凶手应该是认识的,没想到凶手会突然杀他,才会出现这样一种表情。表面上看像是平南王的人,但是没有理由,凶手的目标根本不是信函,况且李太傅身边本来就有一枚南王的棋子,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不是南王又是谁呢? 即墨白半眯了眯眼,嘴角弯了弯,“我们好像进了一个局,一个别人早就设好的局。”他略微停顿一下,眸光忽然变得幽暗深邃,“更有可能的是,也许这个人早就知道我们能识破这是一个局,欲擒故纵,既毁了信函,又排除了他的嫌疑还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人身上。”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谜团好像就要解开了,却忽然间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似乎越来越有趣了,萧无眼睛亮了亮,嘴角含笑的看着他,“那少爷打算怎么办?” 即墨白微微闭目,幽幽道:“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件事和赵天鹰那个老狐狸绝对脱不了干系,这趟浑水不管淌不淌,本侯都应该再去拜访他一次。” 萧无轻扬唇角道:“明白。” 即墨白不再睁眼,淡淡道:“启程吧。” “是,少爷。”萧无手中马鞭一扬,车轮碾压着黑夜的火光,驶向了另一个未知的开始。 ------------ 第十六章 妖孽 更新时间:2013-11-22 须臾,萧无将马鞭随手放在座上,任马儿自行走着,他自己却挑起车帘走到了车内。 所谓老马识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动物的眼睛一般要比人敏锐的多,马儿靠着自己的感觉行走总比他拿着鞭子胡乱驱使要好的多,说不定一会驶到阴沟里去了也说不准。 虽然这里面确实有一点点偷懒的成分,但萧无在听了自己内心的一番解释之后,这个懒是偷得理所当然。 萧无睡觉的姿势很奇怪,背靠着车辕,抄手而坐,左腿伸的笔直,右腿微微弓起,整个人就像倚坐在车辕边一样,他似乎从来不躺着睡觉。 即墨白忽的睁开双眸,长睫在空中倏尔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露出一对如琥珀般清润的眸子,他静静的瞧了一会萧无,倾世无双的容颜上渐渐覆上一层淡淡的华光,忽又流转成一抹深沉的不能细辨的情绪。明亮的眸子漾起一丝柔和的微澜,只是一瞬,又渐渐深邃下去,仿若一汪幽潭,一眼见不到底。 有些事总是想知道啊,虽然明知道只是一件无聊的事。 “为什么要救我,如果我死了,你岂非应该是最高兴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完全不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几番纠结后问出的话。 萧无睁眼,明眸亮如星辰,“少爷有见过野兽在捕猎的时候会把猎物让给别人的吗?”倏尔,他话音一转,变回一贯的洋洋得意,吊儿郎当的模样,露齿一笑,“遵守约定可是我一贯的美德。” “哦?美德这种东西你也有吗?”即墨白唇角微微弯起,璀璨的眸子因烛火的微光而染上了柔柔的橘红色,“竟敢把本侯当成猎物,还真是嚣张的家伙呐。你当真以为本侯的命是你想取便能取的走的。” 萧无漆黑的眸子含了悠悠笑意,“少爷,真是不好意思啊,嚣张也是我一贯的美德之一。” 即墨白不再接话,良久,萧无轻轻说了一句,“所以,在那之前,在约定完成之前,千万…不要先死了啊。”他的表情那么认真,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比这还要认真的表情来了。他的声音那么温柔,温柔的仿佛在说一个约定。 半天也没听到回应,无论是嘲讽还是不屑,一句都没有。 萧无条件反射的露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微微侧过头去看即墨白。 少爷竟然没有骂他,这样的沉默,貌似不是他的风格。 萧无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典型的受虐狂,一天不挨嗤就浑身不对劲,条件反射的觉得这样的生活不真实,他讨厌这种条件反射。 萧无偏过头去时,却发现即墨白已然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时,萧无立刻就呆了。 也许人睡着了之后,才是最真实的时候。 因为卸下了内心的伪装,整个人就变得真实多了。 即墨白以手支颌,就那样单手撑在桌子上睡着了。 许是太累了,他修长浓密的眼睫如同蝴蝶微张的翅膀一般轻轻的覆在眼帘上,在烛光下投射出一片弧形的阴影,眼睫不时微微颤动,说不出的孱弱、荏苒。 萧无心中莫名的一动,只觉世间再美的画面也不外如是。这偌大的红尘,只怕是连武林第一美女柳依依和楚腰楼的倾城名伶都没有如此韵致。 少爷静下来的时候似乎、似乎…比这世上任何的女子都要美呢。 为何总是要和女子相比呢? 只是觉得这浅若远山烟雨的眉,朱红流转如樱的薄唇,仿佛天生就该是个女子。 空气中似乎有些许香气在隐隐浮动,是天心莲的香味,清澄、淡雅、醉人。 萧无摇摇头,定了定神,心忖着,“不好,都开始出现幻觉了。看来能成为毒药的不只是女人而已,男人若是妖孽到一定程度也是可以的。” 烛火在灯罩里柔柔的跳动着,满室温香,隔着这一丈不到的距离,萧无的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躁动,连嗓子都开始干涩起来。漆黑如玉的眸子里,竟然满是隐隐的兴奋。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意识开始渐渐不受控制,似乎是想确认心里已久久隐藏的一个疑惑,手不由自主的朝即墨白伸了过去。 车窗外一阵寒风吹过,即墨白的眉头不觉皱了皱,人也不自觉的缩了缩。 萧无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还差一寸就要抚上即墨白的脸了。 看来这寒风就好比及时雨,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景都能及时的出现,让深陷迷惘中的人变得清醒起来。 萧无忽的恐惧的打了一个激灵,是那种悬崖勒马的惊惧。 “真是可怕,差点就堕落成断袖了。”他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往死里扇那种。 他突然开始打心眼里鄙视起自己,暗叹道:“萧无啊萧无,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能对一个男人感兴趣呢,还真是不忍承认啊,虽然无可否认他是一个很美丽的男人,一个男人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但他还是个男人。” 他轻抚着胸口,不住的喃喃自语,“好险、好险,一失手差点成了千古恨。” 任何人碰到他这种情况都会有这种想法的。 试想想,你一直过着自以为很正常的生活,突然间,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从男人变成了女人,这是什么感觉。只怕是恨不得找棵树吊死,找个砖头拍死,要是碰上运气不好住的是木制房子,砖头实在找不到,找块豆腐也能凑合凑合,反正是越快越好,见不得人了,见到人就要死的更快了。 萧无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何况他还不是一觉醒了,只是一眨眼就发现了这么残酷的事实,相比起来时间还缩短了不少。 细雨过后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安静,车轮碾压的细碎声响和树叶的摩擦声相互交错,丝丝缕缕递进连绵成一片寂静。 山道上偶有微风吹过,雪色纺纱的车帘如蝉翼一般随风舞动、层层叠叠仿若晕开的云雾。 风透过帘缝穿了进来,带着雨夜微微的寒凉。 即墨白的眉心皱成一个玉色的凸起,萧无立刻拿过披风来给他披上,睡梦中似乎抓住了一件温暖的东西,即墨白的眉心渐渐舒展,露出一副小猫般乖巧的表情,萧无唇边的笑意不觉又加深了几分。 须臾,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开去,亮如星辰的眸子也渐渐变得幽深冰寒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让人陌生的脸孔,冷漠如冰霜,寒凉入骨,周身的空气瞬间冻结起来,直可以将跳跃的火焰凝结成霜。 他轻轻挑起车帘,回过头来深深看了即墨白一眼,他睡的整熟。 萧无眼眸微眯,纵身一跃,身形立刻隐入夜色不见了。 幽静的山道上,只剩一辆马车自顾自的缓缓前行,车中人睡的正香。 ------------ 第十七章 美女原来是这样 更新时间:2013-11-23 认真算起来,临桑也是一个很繁华的都城。 如此深夜,街道上依然不断往来着行人还有马车。商铺门前皆是明灯高悬,生意兴隆。 这其中生意最好最热闹的当然要数北城的楚腰楼和城西的有凤来仪阁了。 不要被名字所迷惑了,这有凤来仪阁是个正经实在的好地方,它是临桑城最好的酒楼,是那些无处可归之人的最好去处。 就像美人里楚腰楼的雪菲菲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是一样的,这美酒里,有凤来仪阁的‘陌河’认了第一,这再好的酒也是不敢认第二的。但是这世界之大,大家所见的只是冰山一隅,这第一、第二只是一些人闲来无事而做以供消遣罢了。 除开权力,男人最爱的东西无非两样,酒和女人,更有八卦是非一点的,还外加一件爱管闲事。 所谓酒壮英雄胆,很多很多平常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在喝酒之后都变得简单多了。所以很多侠义故事的发生都和酒离不开关系。 对于一些落魄的江湖人士来说,酒更是成了居家旅行必备之佳品。 落魄萧无倒是算不上,但是无疑是好酒的,只是不知他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 他此时正躺在有凤来仪阁的屋顶上,手把着一壶酒,仰头看着漆黑的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墨玉般的眸子忽明忽暗,似在思考着什么。 这真是个绝佳的位置,既可以睡觉,还能欣赏黑夜美,最重要的是想喝酒了一根银丝钓个铁钩放下去就能喝个够,喝到醉都没问题,最让人高兴的是这样喝酒还是不用付钱的。 人们在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很安静,会想很多东西,会回忆过去亦会思考未来。 而萧无现在又在想什么呢? 他在想一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楼下很热闹,越热闹越寂寞,如果有家可回又有谁愿意逗留在这样一个地方。如果有人可以理解与分享,又何须来借酒浇愁。 豪爽大气的背后,却又隐藏了多少不能为人道只能借酒来发泄的无奈呢。 这些半晚都不回家的人,他们又在想什么呢? 楼下灯火辉煌,热闹如市,楼顶却深黑一片,寂如深海,光亮与黑暗瞬间形成强烈的对比,突兀成一抹混沌的幽光,渐渐浅绘出孤独的色彩。 从屋顶的另一端传来微微的响动,萧无偏过头去,只见屋顶另一端的飞檐上,静静立着一个女子,一身红衣,绝美倾城。 明明是寂寂无星的夜,萧无却能很清楚的看到淡淡的光,那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她就那样长发轻飞,星眸半垂,步步生莲的走了过来,红袖轻扬,堪堪是衣如烈火,人如美玉。 她静静的走到萧无身旁,从容的坐了下来,没有说话。随手抄过萧无身边的酒壶,仰首,一饮而尽。 萧无眼睛眨了眨,等着她开口。 红衣女子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壶,楼下明亮的灯火折射在酒壶上映出淡淡华光,投射在她宝石般透明的美目中,宛如深夜中微光在闪动。 一种无言的寂寂在两人之间流转,沉默半晌,红衣女子忽的“扑哧”笑了,“真是稀奇啊,萧大爷竟然会主动请我喝酒,说吧,这么晚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萧无笑笑,“因为佳人难约啊,今天找你出来是因为有重要的事。” 红衣女子忽的狠狠打了他一拳,笑骂道:“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也只有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想到我。重要的事?有什么事比睡觉还重要吗,你知不知道睡眠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没有保养好很容易老的。” 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绝美优雅的女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无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笑意,“混账王八蛋?柳大美人,想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是多么的美丽迷人,这才几年光景,就已经像抠脚大汉的粗鲁发展了。”语气中竟满是惋惜和怀念的感觉。 柳依依飞起一脚朝萧无踢去,板起脸道:“放你的屁,难道你去给那个什么狗屁王爷当了一阵子看门狗不仅连优雅都学会了,就连脸皮也变得更厚了。”萧无眼睛发亮的笑道:“你看我现在岂非就要比你文雅的多,你这么凶的女人,是肯定找不到婆家的。” 柳依依的脸忽然红了红,怒道:“你又在放屁了,只要老娘愿意,想娶我的人能从都城门口排到阎王殿去。 柳依依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夸张,她原本便是峨眉派无尘师太座下弟子,天赋和资质都是众弟子中最好的。年纪轻轻,三十二路回风舞柳剑便是使得炉火纯青。 无尘师太对她更是宠爱之极,她的所有武功均是无尘师太亲自传授,早已属意她继承自己的衣钵,继任峨眉派下一任掌门。 且柳依依又生的姿容无双,这武林第一美女的称号是实至名归,求亲之人多如过江之鲤,都快将峨眉金顶的九十九层台阶给踏穿了。 萧无时常为她惋惜,以她这样好的资质,假以时日,成为武林盟主,一统江湖也不是什么难事。 柳依依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不是无月山巅一役,她也许真会照着萧无刚才所说的道路走下去。只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她偏偏就遇上了他。 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好说,她与他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无月山巅一战,年轻一辈的弟子中独独选中了她一个,当时怀着为武林除害的心,觉得是多么自豪的一件事。年少轻狂,不谙世事,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谁承想为了声名,她被同伴利用,恰巧救她的又是萧无,是那个那些自称侠义之士的人口中所叫的无恶不作的大盗萧无不惜性命的救了她。 欠了债都是要还的,人情债却是最难还的。 经此一役,她发现这个江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了,天天将道义挂在嘴边的人,看起来说不出的虚伪,她觉得胃里翻涌着恶心,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从此,星辰开始轮转,命轨开始改变,自此,她脱离了宗门,抛却从小的信仰,上了萧无这条贼船。 ------------ 第十八章 交易 更新时间:2013-11-24 萧无摊了摊手,无奈道:“我又不是一只狗,怎么会一直放屁呢。” 柳依依倏然一笑,“你就是一只狗,懒狗、笨狗、坏狗、流浪狗、就爱放狗屁。” 萧无做出一副沉思状,道:“那你一直不嫁人难道是想嫁给我这只流浪狗,你若是变得文明一点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柳依依的脸又红了红,忽的大怒起来,一掌朝萧无打来,“你又开始放屁了,谁要嫁给你了,就是这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要你。” 萧无盯着她看了一会,似乎想看出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忽的,他像松了一口气道:“不是就好。” 柳依依眼眸黯了黯,没有说话。 萧无忽然道:“你当真不愿帮我这个忙吗?” 柳依依抓起一把花生米,高高抛起,然后用嘴接住,缓缓道:“这种事,看心情。” 萧无唇角弯了弯,用一种引诱的口气道:“你若是帮我这个忙,我也能答应你一件事。” 他似乎很喜欢做交易。 柳依依的眸中露出一抹奇异的光,问道:“什么事都行?” 萧无坐起身来,朗声道:“当然,等价交换才公平。” 柳依依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良久,她很为难的皱了皱眉,沉吟道:“你这全身上下也没有一点可取之处啊,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江湖上的名声还是一片狼藉,说出去不能免酒钱,说不定还会被暴打一顿,这笔交易实在是不划算。” 萧无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么的差劲,至少他认为他的武功和酒量还是不错的。他无语的望了会天,道:“实在不行你把我做成若肉包子卖了得了。” 柳依依一脸嫌弃道:“我怕你的肉做成的包子会毒死人。”忽的,她眸光骤然一亮,嘴角噙起一抹邪邪的笑意,“你这张脸倒还算得上英俊,不如…”她语音一转,娓娓暗哑道:“以身相许可好?”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妩媚到极致的女流氓。 萧无一向都喜欢调戏美女,却没有见过谁敢来调戏他的,漆黑的眸子流转出一抹华光,一手搂住柳依依的腰,笑道:“佳人相许,求之不得。” 柳依依的腰肢特别纤细,柔若无骨,不足盈盈一握。萧无是个男人,到现在为止还是个正常的男人,如此柔软在怀,不觉心神一荡。少爷的身子貌似也是如此纤细呢,想到此处,萧无的眼神不觉又迷离了几分。 他勾了勾唇,俯下身来,渐渐覆上柳依依的朱唇,就在即将吻上那抹柔软的时候,柳依依的眸光骤然一冷,唇角斜斜扬起,小巧的绣鞋里忽然伸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她双手抱着萧无的腰,脚尖缓缓勾起,腿上一使力,匕首直接朝萧无的背刺了下来,这一刀可谓是快、准、狠。 一个人在想着不该想的事的时候,警惕性和注意力都是最低的,一般都会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 就在匕首距离萧无的身体不足一寸的时候,柳依依的脚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握住了,那是萧无的手。 他忽的挣开双眸,笑嘻嘻的看着柳依依道:“你就这么想做寡妇吗。” 柳依依一把推开他,挪揄道:“还以为你在侯爷府养尊处优惯了,连对危险的警觉性都降低了呢。” 萧无摸了摸鼻子,尴尬笑笑,“我是去做牛做马的,要不你来陪我啊,那样就算是让我真的变成牛和马我也是愿意的。” 柳依依的眼睛忽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萧无会吃亏?肯吃亏?这件事就算打死她她也是不信的。 “你可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大盗萧无,竟然也有人能让你吃亏?”柳依依打趣道。 萧无对着柳依依的眼睛认真的照了照,打量了一下自己周身上下,自语道:“我除了比他们长的英俊点,有这么可怕么?” 萧无一直认为,这个眼睛除了可以视物之外,必要时也可以当镜子照,特别是柳依依这样一双明眸,不物尽其用岂不可惜。 萧无突然的靠近让柳依依有些许的无所适从,她的脸又红了红,她今天好像一直在脸红。这天下能让她脸红的事本就不多,能亲眼见到她脸红的机会就更少了,萧无的眼睛里不觉又多出几分好奇。 柳依依本想恼怒的板起脸,瞬即,展颜一笑,“难道你没有听过江湖上的传言吗?” “哦?”萧无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这辈子干的最专业的两件事就是喝酒和打架。扳着指头回忆了一下,即使打架也很少打群架,最多也只是把人打残过,而且都是你情我愿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喝酒也只是蹭过别人几顿而已,犯不着这么恨他,而且碰到心情好时,他还会发发善心做做好事,给上乞丐一文钱。 他倒真想知道他到底干了哪些自己不知道别人却一清二楚的伤天害理的事。 “既然你毫不知情那就让我这个知情人士来给你透露一二,先细数你三宗罪。”柳依依清了清嗓子,将萧无的罪行如数家珍的娓娓道来。 ------------ 第十九章 三宗罪 更新时间:2013-11-25 一宗罪:偷盗秘籍。 柳依依看着萧无笑道:“你曾偷过青城派的苍松剑法被青城派掌门青如山从东三省一直追杀到了北荒漠,是以只要是青城派弟子见到你,无论实力差距如何,都要与你拼上性命,是也不是?想那苍松剑法可是青城派的镇门秘籍,被你窃走,他青如山岂能饶你。” 柳依依话还没说完,萧无便打呼冤枉。 其实萧无确确实实是被冤枉的,不仅冤枉,而且憋屈。当时他只是为了躲避麻烦而误闯入了青城派,不巧的是他一不小心闯入了青如山夫人的房间,更不巧的是他正好看到青掌门的夫人和一个不是青掌门的男人正滚在一起颠鸾倒凤。 他本着非礼勿视的美德,想着即使被外面的人砍死也不能打扰到别人闺房之乐的好心偷偷溜了出来。要知道这个时候打扰别人就好比杀人父母,这不共戴天之仇是谁都不愿结下的。 问题就是出在他太实诚了,最不巧的是就在他溜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男主人青掌门。想来这个青掌门是个极惧内的,虽然明知道自己夫人背地里干的勾当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这有些事情可以很多人知道,有些事情却不能让很多人知道。恰恰这件事是见不得人的事。江湖中人最爱的就是一个面子,特别是这些门派老大更是如此,这面子有时候比尊严和性命还要重要。于是青掌门为了守护自己的性命,觉得只要萧无的脑袋还长在他自己的头上就是个威胁。所以,他对外传萧无盗了青城派的秘籍,凡是青城派门下弟子,见到萧无必诛之。 为此,萧无无论在哪见到青城派的弟子就要逃,原本是为了躲避麻烦,却不想变得更加麻烦了,真真是一肚子苦水,吐都吐不出来。 柳依依好奇道:“你杀了他们不就可以了,逃什么逃。” 萧无笑道:“我这个人其实很反对暴力的,动动嘴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动手了嘛。在我还有选择的时候我不希望让他们没得选。杀人这种事,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你杀了这一个人,也就是连带抹杀了他亲人的感情与期待,这样总是让人不开心的。” 柳依依若有所思的看着萧无,她虽然不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但她知道萧无绝不是传言的样子,她惊讶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萧无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她笑了笑,继续道。 二宗罪:灭绝人性。 柳依依的美目在他身上流转了一遍,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去过万寿山庄,见过万寿山庄的老夫人?” “嗯。”别的地方别的人可能会记不住,但是这个地方这个人,萧无就算是打破脑袋也不会忘的。 柳依依看着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鄙夷起来,语气里都有了嫌恶的意味,“咦…你竟然这么变态,兽性大发连老太太都不放过,不封你个天下第一淫贼都是委屈你了。我真是好奇,你是有多饥渴啊,连万老太婆那样的货色都忍得下去,我不禁开始怀疑你的审美了。” 萧无突然觉得背后有一股阴风刮过,他不自觉的抖了两抖,缓缓道来,事情的始末是这样的… 万老夫人是万寿山庄的老夫人,夫君是当年名震江湖的剑客万流沙,已一己之力创立了万寿山庄,可惜却是个早死的短命鬼。万老夫人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且个个都是青年才俊,在江湖上名气很大。 这万老太太也是个奇葩,一把年纪不喜欢待在家里等死,却经常喜欢出游,排场极大。所谓树大招风,这财大就喜欢招匪,万老夫人正应了这句话,在一次出游的过程中被土匪所劫。其实这也怨不得土匪,干哪一行都需要敬业。假如你是土匪,当你看到一只肥羊在你面前时你难道不想宰了它吗,何况这只肥羊身上还戴了那么多的黄金宝石。这就好比一个吃货面前摆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如果他不吃的话,结论只有一个,他是个傻子。 当然,土匪都不是傻子,傻子是当不了土匪的,所以,万老太太很光荣的被劫了,也证明了这群土匪是群不畏强权的土匪。 话说当时只要是道上的人,无论黑道还是白道,都是很讲规矩的,不伤人命。 就以万老太太当时的年纪来说,已是黄花菜的级别,还是凉了的,所以劫色的可能性也没有,除非劫匪是个瞎子。 你说这劫财嘛劫了也就劫了,反正是家大业大,散点财免灾就好了,还可以为朝廷安抚这么多特殊行业者做点贡献。 可这万老夫人年轻时也是练过的,也曾跟着夫君做过一些行侠仗义的事,有一些女侠的风范。人都是这样,年纪越大看不顺眼的事越多,脾气也越大,越是争强好胜,偏偏不肯按照土匪的规矩来,非要斗个你死我活。 这土匪原本是想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不宜和她动手,怕是伤到了哪里还要赖着自己赔医药费。岂知这老太太倒也有两把刷子,逼得他们不得不认真起来。性命攸关时品德什么的都是浮云,你不杀人就要被人所杀,所以土匪也再也顾不得规矩,出招狠毒起来。 这万老太太虽然也有点功夫,但也架不住对方的群居行动,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就是这样的。所以万老夫人开始力不从心起来,就在即将毙命于土匪刀下时,却见一翩翩少年从天而降,仿若天神般的将所有匪徒击败,收工时还斜斜的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在万老夫人的映像中,萧无当时是驾着五色的云彩过来的,至于有没有骑着白马她就记不大清楚了,因为当时的场面太过炫目,她一直处于眩晕状态。只记得后来萧无很绅士优雅的将她背回了万寿山庄。 据萧无回忆,当时他初入江湖,年少气盛,见那么多人围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不禁让他心潮澎湃,侠义的热血在胸膛里沸腾开来。他一直觉得照顾弱势群体,匹夫有责,所以,他觉得他行侠仗义的机会来了,还在心里暗自高兴,“真是好运,一下山就遇到了好事。” 收拾完劫匪,萧无不禁无奈摇了摇头,就这样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学人家出来当劫匪,真是佩服他们的勇气,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自信,想着不觉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老太太已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表情。 可能吓傻了吧。萧无这样想着,顺便扫了一眼她的身上的伤,发现老太太的腿脚受了伤,若是把她一个人扔在山上肯定会成了才狼的晚餐,索性他就送佛送到西,将老太太送回了万寿山庄。 ------------ 第二十章 三宗罪2 更新时间:2013-11-26 岂知老太太回到山庄后更是嚣张了起来,欺他年少英俊,非要他入赘山庄,着实有点逼良为夫的感觉。虽然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白白得了几个儿子,确实是占了便宜,但是萧无想着他那几个儿子比他自己的年龄都要大,眼角不觉抽搐了几下,撒腿就跑。 出来混命可以不要,审美还是要坚持的。 这老太太见她要逃,知晓凭自己是抓不住他的,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帮忙抓住他,立刻打呼非礼起来。万家的五个儿子以为自家老太太真被萧无非礼了,不觉大骂起萧无人面兽心起来,放言即使追到天涯海角,誓要取萧无项上人头不可。 至此,萧无又与万寿山庄结了梁子,这变态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萧无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无语,此后,他留下了只要看到年纪稍大的妇人便拔腿就跑的后遗症,对老妇人都开始恐惧起来。 如果是你碰到了这种事,你跑不跑?我想是个人都会跑的,萧无是个人,还是个正常的男人,所以他跑的对。 听完萧无的话,柳依依不觉捧腹大笑起来,她着实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个样子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起来。 萧无提醒她道:“哎哎,再笑就抽过去了。” “哈哈,奶奶杀手。”柳依依忍了一会,实在没忍住,又开始笑了起来,“哈哈…” 萧无掏了掏耳朵,无所谓的好心提醒道:“房顶开始震了。” 他倒是觉得这些一点都不好笑,如果你经历了这些事,你也会觉得这些经历一点都不好笑,因为,留下的只是恐惧,怕是一辈子都不想再遇上了。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对自己所做的蠢事都不会觉得好笑,只会觉得丢人,而他人却觉得很好笑的原因,因为大家都不愿笑自己。 良久,柳依依终于忍住了笑意,对萧无道:“抱歉、抱歉,对萧大爷您刮目相看了。” 萧无白了她一眼道:“我共就记得这两件荒唐事,你倒是说说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还有哪些地方招人恨的” 柳依依美眸轻转,伸出手来扯了扯萧无的脸,认真的瞧了会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传言的真假,继而接着道。 三宗罪:杀人如麻。 柳依依将食指放入酒壶的耳柄处,随手转动着酒壶,漫不经心道:“五年前江南第一富商江财神托人走了一趟镖,此镖在路上不久即被人所劫,随性一十八个镖师均被杀死,六扇门的人赶到时其中还多出两具尸体来。一具是江洋大盗江天,另一具便是江湖上颇有侠名、其父是江南大侠君有道、在江湖上有君子剑之称的君如潮。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次走的货貌似值八十万两黄金,你且说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柳依依微微偏头,等着萧无解释,顺便听听这江湖传言到底有几分可信。她想着这件事肯定又和前两件一样的荒唐,权当听故事了,所以也没甚在意。 萧无托着腮想了一会,道:“有。” 柳依依眼眸一暗,上一秒还在手上把玩的酒壶突的失手掉了下去。她立刻脚尖一勾,顺手将酒壶抄起,眼眸忽的亮了亮,淡淡道:“为什么?” 萧无顺势躺下,将手枕在脑后,望着漆黑的夜空道:“啊,那天我正好在树林里追一只野鸡,这野鸡哪里都不飞就飞到了树上,没办法,我也跟着上了树。这不上倒好,一上就看了一出好戏,下不来了。等我上树的时候就看见远处空地上站着两个人。 一个着一身黑麻衣,面目狰狞,右眼角处有一道伤疤一直划到嘴角,使得他的面目更加说不出的可怖。我就想着被划了这么长一道口子肯定很疼,也不好看,所以,我即使被人打死也不能让人在我脸上划上一刀的。 后来我略略思索了一下,想起这个人就是大侠们口中所说的江洋大盗江天,瞬间我就觉得他这个伤疤肯定是自己划得,因为这样才够霸气。当时我还并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口碑这么差,想着只要是和一个盗字沾边的人大抵都长他那样的,反而不为他惋惜起来。 再一看他对面的男子,对比起来仿佛从美人国来的一样,长的极为眉清目秀,颇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气韵。这人我以前倒也曾见过,有几分映像,对于容貌俊俏一点的人我一般都有几分映像,这人就是人称君子剑的君如潮,听说他爸是江南大侠君有道,貌似后台很硬。 我想着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碰在一起,肯定会有有趣的事发生,浑然没管他们脚下已变成死尸的十八具尸体。毕竟死人肯定没有活人有趣,死人不能讲故事,活人却可以搞鬼事。所以我两只眼睛一动都不敢动的盯着他们,生怕错过了某些好戏日后后悔。 岂知他们俩人一直在那争论着什么,完全没有发展故事的打算,甚是无趣,我便闭上了眼睛,躺在树上开始小憩起来。 一觉转醒,却发现江天也变成了个死人。我很是后悔,后悔不应该为了做个白日梦而白白错过了一场好戏。这时我却发现这君子剑割完别人的头后又拿剑往自己头上割。这怪事和怪人我倒是见过不少,这么怪的怪人和怪事我倒还真没见过,这是演的哪一出,我的兴致又高了起来,飞身下去看个究竟。 ------------ 第二十一章 黑即是白 更新时间:2013-11-27 岂知我刚一下去,这君如潮便扑过来抱住我的腿一番痛苦,哭完鼻涕眼泪还蹭了我一身。我见衣衫脏成了这样,于心不忍,便安慰了两句,衣裳啊衣裳,你莫要怪我,再将就几日,等我辉煌腾达了必定让最美的浣衣女子给你按摩。 这厢,这君子剑好不容易哭完了,忽然求我帮他一个忙。原来这君如潮虽然是名门子弟,却嗜赌成性,欠了赌坊百八十万两银子,天天被人追债要挟,警告他如果不还钱就要将他的事迹在江湖上传开。无法,这君如潮就找到了江天,劫了这批镖,哪知两人分赃时都起了歹心,这君如潮便顺便了结了江天。 现在,他发现杀了这么多人,幡然醒悟,看破红尘,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决定自尽谢罪。许是刚才杀人太多,这君子剑变成了钝子剑,连脖子都割不断,他见有人来了,觉得看到了希望,便开始求我把剑借给他。我一向心肠软,央不住他虔诚的祈求,本着助人为乐,好事成双的原则,就帮了他一把,本想着做好事不留名,却原来被传成了这样。” 萧无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还是一阵唏嘘,忍不住感叹,“果然,江湖就是一个大染缸,一入江湖深似海啊。” 柳依依似乎也被他这忧伤的话语感染到了,也变得郁闷起来。 被人冤枉的确不是一件好事,被人故意冤枉那就是一件很坏的事,如果你没有被他人冤枉过,你就不会懂得这种感受。 柳依依忽然愤怒起来,替他打抱不平道:“君有道这个老乌龟,肯定知道他儿子干的勾当,说不定就是他指使的,自己不好出面就让他儿子去,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把一切都推给了你,什么狗屁江南大侠,我看就是个乌龟大侠。” 萧无眼角抽搐了几下,道:“喂喂,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是在说我啊。不要动怒啊,动怒对身体不好,这是不是一伙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从不愿将人一棒子都打死,我总是愿意相信人都是美好的。” 柳依依笑骂道:“那这么说来你这个混蛋还是个见义勇为的大好人,那些昭彰恶名都是他人在抹黑你咯。” 萧无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有时候你看到这个人很混蛋,他未必就是个混蛋。” 柳依依吃吃笑了起来,目光闪动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现在心情好不好?” 萧无道:“我若说不想知道那肯定是假的,我若说我看不出来,我就是个瞎子。” 柳依依笑道:“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永远那么自信。” 萧无道:“在我能说实话的时候,我一般不愿说假话。” 柳依依目光闪动道:“你运气不错,我现在心情很好。” 萧无道:“我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柳依依道:“中了唐门的七星夺魂散都能活下来可见你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当时还以为你这个混蛋死定了呢。” 萧无挑了挑眉,“哦,是吗?那你为什么还会来找我,而且是找当时可能已经是个死混蛋了的我,难不成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当时是要散步然后不小心碰到了我?” 柳依依踢了他一脚,怒道:“不要给我这么得意,我是想着你这么招人恨,死了肯定也是孤苦伶仃没人收尸的游魂野鬼,不管怎样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好歹是要为你收个尸的,谁知你简直是个活鬼,这样都死不了。” 萧无笑了笑,“这收尸的机会日后多得很,不用急于一时。” 柳依依偏头看着他道:“说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我帮忙。” 萧无的眼神蓦地一变,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附在柳依依的发际耳语了一阵,柳依依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唇边的笑意也淡了开去。 语毕,萧无道:“你若是不愿意,依然可以回去睡美容觉的。” 柳依依的眼眸亮了亮,唇角微微扬起,“老娘自从和你交了朋友后就整天闲的发慌,现在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正合我意。” 萧无忽的沉默起来,如果可以,他是绝对不愿意把朋友也给牵扯进来的,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很矛盾。 他忽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扔给柳依依,柳依依顺势接住,摊开手掌,目光触及到手心里令牌古朴的造型,还有上面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便是蓦地一变,定定的看着萧无,眸光慢慢沉了下去,眼底涌动着不明的色泽,“凤凰令,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样了吗?” 萧无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的人隐在夜色中,眼神明明灭灭,脸上的表情很模糊,看不真切,周身却有一阵阵气流在涌动,是慑人的气势。 良久,他仰首望天,低沉的来了一句,“都城…已经变天了。”宛如催开宿命的咒语,整个世界瞬间静了下来,进入了寂寂的永夜。 天边一轮红日渐渐升起,初时只是细长的一线,蓦地一个跳跃,整轮明日瞬间跃上了地平线。淡金色的阳光照在大地上,蕴出淡淡暖意,万物仿佛复苏一般接受着恩泽。 即墨白悠悠转醒,不知何时他已趴在了桌子上。 身上的披风是什么时候盖上去的? 他的双眼陡然睁开,望向萧无落榻之处,萧无竟然不在? 他的眸光骤然一闪,一个箭步冲过去掀起马车的帘子,却见萧无嘴里叼着一根茅草,有一搭没一搭的赶着马车,见他探出头来,随意打招呼道:“早啊,少爷。” 即墨白安下心来,眸光渐渐恢复成常色,淡淡道:“还有多久能到?” 萧无放下马鞭,将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道:“这要看少爷了,半个时辰决计没问题,但是若是中途下车吃个早餐的话差不多一个时辰。” 即墨白本想说早餐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但是看到萧无有气无力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个时辰之后再去赵八太爷府造访。” 萧无陡然睁开眼睛,毫无生气的眸子忽又变得如墨玉一般明亮,他原以为少爷会直奔目的地的,却不想他却说了这样一句话。萧无突然来了精神,一扬鞭,向着早饭前进去了,车轮碾压着土地,形成一曲欢乐的交响乐。 ------------ 第二十二章 海棠出墙 更新时间:2013-11-28 其实萧无对于吃饭这种事,原没有这么执着,对于一个江湖浪子来说,只要有酒,吃饭这种事倒真算不上事。只是识得即墨白后,发现他很少吃早饭,即使他只要一声令下,就会有三百六十五道菜轮番的上。 除去早饭之外,即墨白貌似连午饭和晚饭都是随意而食,他就像大家口中的半仙一样,似乎想不起来吃饭这种俗不可耐的事。但是半仙这种有‘仙’气的人,生活中肯定是没有的,所以,即墨白的身体比之一般人还要虚弱,是以,萧无不得不以各种方式来提醒他。 即墨白看了看萧无,不觉又好气又好笑。 他走到萧无身边自然的坐下,云缎长衫雪白的下摆大方的铺开,柔软的如同云朵。 萧无轻轻斜过眼去,看到他整个人沐浴在晨光的照耀下,宛如雾中的桃花,飘渺如云烟。 春风送来缕缕百花的清香,空气中满是露珠温润的气息,是春天特有的味道。 春天,是一个适合出游的季节。 即墨白与萧无此刻正在出游的路上,只是心情却与一般游人相差甚远。 下过雨的清晨,天空澄澈的几近透明,远山飘动着几朵雪白的流云。 车轮碾压着阳光缓缓前行,车上的两人侧首而坐,远远望去,蓝衣如水,白衣似雪,共同沐浴在晨曦的曙光里,绝世芳华。如此场景,安静美好的如同画卷,仿佛隔绝尘世,遗落于人间的错觉。 经过春雨的洗礼,翠色渐渐覆上大地,初春的阳光落在发际,带着微微的灼热。庭院里,百花竞相绽放,好一派繁华盛景。 一枝海棠斜斜伸展,似不甘于寂寞一般,穿过柔枝嫩柳,攀过高高的红木窗棂,一直伸展到屋内。枝叶翠绿,宛如一片片质地上层的翡翠,当真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海棠要入窗。 因昨夜下过雨的缘故,海棠略带弧度的叶子上盛满了晶莹透亮的水珠,随着微风的轻拂,一颗颗滴落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海棠叶的正下方正好放着一只五彩的水晶花瓶,里面凌乱的插着几枝尚未开出花骨朵的杏花枝条,海棠浓郁,杏枝萧条,颇有几分不相衬的违和感。 世人只道梨花带雨的娇羞是人间难得的美景,却不晓海棠着雨的温润,亦是世间难得的纯粹与天然。 当花瓶中的水滴到第一百八十下时,赵八太爷猛然睁开他的双眼,如狐狸般狡黠的眸子里闪动着不明的色泽。他忽然大叫了一声,“刘管事。” 刘奉从黑暗中现出身来,道:“是、老爷。” 赵八太爷大怒,腾地跳了起来一掌掴下去,道:“你怎么还在这?” 这话问的很是奇怪,他那一掌掴的力道不小,刘奉的半边脸都似被打歪了一样,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刘奉依然是面无表情,仿佛刚才挨打的是别人一样,他只是从容的将嘴角的血迹擦干,然后从容的回答道:“我还在这是因为太爷让我在这。” 奇怪的问题,奇怪的回答,让人不禁开始为刘奉担心起来,这样的回答,怕是他另一半变边脸也要歪了。 “好、好、好。”赵八太爷连说了三声好,他似乎很高兴,对刘奉的回答很满意,语气忽然温柔起来,笑着道:“客人将至,你先去门口候着,千万不可怠慢了。” 他的话刚说完,刘奉的气息立刻消失了。对于赵八太爷的话,他从来不多问一句为什么,因为做往往比说重要,有些事不需要知道太多,他很懂得这一点。 赵八太爷对她似乎也很满意,所以,他没有打歪他另一半边脸。他的眼里露出一抹自信的光,他的命令从来都是这么有效。 华贵的马车行过都城的街道,引得行人纷纷侧目,而更引得人移不开目光的却是车座上俊秀的不似凡人的少年。 那人就那样以手支颐,慵懒的坐于车座之上,一身白衣似雪,面若美玉,翩翩浊世。高高束起的青丝散乱于胸前,衬得如玉的容颜更加莹白如雪,清华如月。只是眼神澄澈清凉,仿若天山之巅清雅绝伦的冰雪,只是一眼,就能望到人的心底去。这样一双眼眸,纯净的仿佛多看一眼的是亵渎。 人群中不时的传出惊叹之声,连商贩都忘了叫唤,忽听得面摊前一男子高声叫道:“老板娘,我要的牛肉面你给我端上来一碗牛肉汤是什么意思?” 只听得老板娘连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眼神还一边不住的跟着他们的马车跑。 萧无看了看这堪比围观大猩猩的场面,掩面叹了口气,抱怨道:“少爷,你长得这么祸水,下次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你就这样出现在那些少女的视线之中,心脏承受能力稍微弱一点的会出大事的。” 即墨白清淡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如果她们真出了什么事,就是被你这样讨厌的脸给吓的。” 他说的一本正经,完全不像是开玩笑,连萧无自己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昨晚被谁偷偷毁了容,以致于会这么吓人。 即墨白不再理他,看着越来越深的长巷,眉心微微皱起。 马车在赵八太爷府门前停了下来,不得不说萧无的时间概念真的是相当的准,大宛名马的最后一只马蹄停下来时,不早不晚,正好一个时辰。 隔着十丈开外的距离,即墨白便看到了赵八太爷府邸三丈来高的朱漆大门,还有一如既往如雕像一般立于门下的刘奉。唯一不同的是,这尊雕像今天的脸似乎不太对劲。 即墨白刚下的马车,刘奉便行了过来,弯腰行礼,态度恭谦却不卑微。 即墨白略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刘管事既是江湖中人,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刘奉道:“侯爷虽是不拘小节,这礼法却不可废,太爷已久候多时,侯爷请。”说着,微微躬首,朝即墨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无笑了笑,道:“赵天鹰这老家伙似乎快成神仙了,怎么每次我们到的时候他都能未卜先知呢。” 他似乎很喜欢叫赵八太爷老小子或是老家伙,也许,这也是被她认可的一种方式。这世上敢像他这样称呼赵八太爷的人,不多。 刘奉用眼风晃了他一下,道:“因为他是赵八太爷。” 萧无反问道:“因为他是赵八太爷,所以他就是神仙?” 刘奉道:“神仙也许还没有他神,至少神仙只会救人却不会杀人。” 原来会杀人有时候也是很神的一种表现。 即墨白和萧无同时愣了一下,都没有说话,刘奉的意思是不是已经表明了他们想要的答案呢?这么容易,倒是他们没想到的。 刘奉见他二人停了下来,不觉又伸了伸手道:“侯爷,请。” 即墨白在即将跨过朱漆大门时忽又停了下来。他不知道他该不该跨过去,为什么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和他有关,他在想,是不是只要他不掺和,一切都不会发生,一切也都将不会再发生。如果他垮了过去,是不是代表事情会没完没了的继续。 他似乎厌倦了,厌倦了看到死亡、分离。这小小的门槛,一进一退之间,竟像是背负着生命一般沉重。 走在前面的萧无忽然觉得身边空空的,回过头来,却见即墨白在门口踯躅不前,脸上的表情明灭难辨,一袭白衣显得说不出的荏弱,萧无心知他可能是被自己困住了。他忽的也停了下来,这个时候他不想去打扰他,左右不过是需要他自己做决定,而他也知晓自己无法改变他 的决定。 即墨白的眼神明灭了几番,氤氲如雾的眸子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仿佛冲破暗夜的黎明曙光,映射出一片光华。 历史的洪流只能顺应,不能抵抗,一直都在前行不是吗?即使前方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也无法选择后退啊。 即墨白嘴角微微勾起,缓缓抬起了脚,云纹下摆随之扬起,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度。不远处的萧无勾了勾唇,脸上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一局棋,注定要一起对弈相谋么。” ------------ 第二十三章 鱼戏莲叶西 更新时间:2013-11-29 赵八太爷这次不是在花园而是在会客堂,正儿八经的会客之所。 “我倒要看看你这老小子究竟是个什么神仙。”萧无人未到声先到。随后,一袭白衣似仙的即墨白缓步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之昨日要憔悴不少,但依然掩不了那一身的光华璀璨。 看到即墨白的瞬间,赵八太爷的瞳仁瞬间瑟缩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虽然他知道即墨白肯定回来,但他却不希望他来,因为,即墨白来了,就代表李延年已经…死了啊。他虽然不希望,却不得不承认,即墨白确实来了。 即墨白拱了拱手,淡淡道:“本侯再次叨扰,还望太爷不要见怪才好。” 赵八太爷起身,明知故问道:“不知侯爷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即墨刚从太傅府过来,李太傅昨晚已遇刺身亡,即墨认为李太傅和太爷这么深的交情,这个消息即墨是特地来告诉太爷的。”即墨白微微偏头,定定的看着赵八太爷,唇角缓缓扬起,冰冷的声线中略带嘲讽却有暗藏着一丝隐隐的兴奋。他对赵八太爷会有什么反应似乎很感兴趣。 这流言在晚上的传播速度确实比白天要慢很多,赵八太爷虽然早已猜到,但是听到即墨白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一瞬的不敢置信。 萧无在心里暗笑了一下,“少爷还真是黑心呢。” 赵八太爷的神色黯了下来,整个人就像失去了生气一般,他握紧双拳,咽喉处的肌肉不断抖动着,眼眶发红,似要落下泪来。 一个男人若想流泪,说明他一定遇到了比流血还要痛的事。一个人若是有朋友,他是宁愿死也不愿让自己的朋友受伤害的。他突然可悲的发现,他为了财富与名利牺牲了他唯一的朋友。他这一生似乎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因为,他不配做李延年的朋友,他根本不是个人。开弓已是没有回头箭,他既已牺牲了李延年,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赵八太爷看着窗台上花瓶里依旧萧条的杏枝,眼眸沉转为灰色,喃喃道:“杏花果然没开,太傅府的杏花再也不会开了,再也不会开了…吗。”不知是不是即墨白的错觉,恍然间,他似乎看到了赵八太爷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 原来,是人就会有悲伤,即使这人是威震江湖的赵八太爷。 是否所有的耗子死了猫都要哭上一哭,以彰其情非得已。只是这份不得已到底有几分是真就不得而知了。赵八太爷似乎比先前老了十岁,即墨白眸光明灭了一下,他似乎也不忍心再去为难这个老人。 所有人都有权利悲伤,赵八太爷也不例外,可是,即墨白已没有时间再让他继续悲伤下去,莫要忘了,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赵天鹰,即使他现在是个老人,他也不是个普通的老人。 “咦,怎么不会开了,那不就开了吗?”萧无忽然惊叫出声,指了指花瓶里的杏枝。不知何时,上面已结了一粒黄豆大小的花苞,虽然只是处在结骨朵的阶段,却已然能看到淡淡的粉红透了出来。 被他这么一打岔,即墨白不觉恼怒的蹙了蹙,沉声道:“萧无,给本侯闭嘴,滚出去。” 萧无一脸委屈的看着他,虽然他不知道少爷在生什么气,但是他知道即墨白就是生气了,他虽然不情愿,还是悻悻的走到了屋外。 偌大的庭院里,虽然只种了几枝疏疏落落的桃花,却开得出奇的好,红花灼灼,灿若云霞,晓风拂过,飘雪如画。朵朵红云如轻舟荡过十里烟波,飘飘荡荡的坠下,在淡金色的阳光下,光华明明灭灭,如回忆般不断延伸。 萧无嘴角勾了勾,扬起一抹风轻云淡的笑容,他忽然忆起在他入得王府的第二个年头,也曾经被即墨白罚过站,他这个人,似乎很喜欢让人罚站呢。 他清晰的记得那是一个荷花盛开的日子,侯府的镜清湖十里烟波如翠,如烟湖面上灼灼荷花十里。田田的荷叶一叶叶柔软的矗立,伞叶碧绿,像极了质地上层的翡翠,片片翡翠之间,摇曳生姿的荷花艳如烈火,倒映在湖面顿生波光潋滟。 即墨白轻躺于一叶扁舟之上,以折扇覆面,悠悠而憩,白衣锦缎,层层散开,铺就了一叶轻舟如雪。悠然飘荡于红香绿玉之间,更衬得那人翩翩浊世,风姿如雪,也只有东山皓月堪比一二。 萧无一时玩心大起,施展轻功轻轻飘落于船头,正逢轻舟荡入荷丛深处,伞盖似的荷叶将阳光折射开去,四周幽幽暗暗。萧无轻手拿开盖于即墨白脸上的折扇,却见那人面容如玉,透明如雪,不觉心神微微一晃,寻来眉黛朱砂,在睡梦中的人的朱唇与娥眉上画上了神来一笔,然后自觉满意的笑了。 即墨白悠悠转醒,临水照影,凤眸染上幽幽的森寒,悠悠抬脚,将小舟上笑得正得意的人踹下了这千尺碧潭。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惊的正在另一只船上隔水摘莲的小清、小柔一个趔趄,纷纷掉落水中。即墨白眸光温凉,看也不看落水之人,自顾自的摇舟上岸。云纹水袖一起一扬,羞得落红如雪。 萧无艰难的爬上岸头,身上寒凉的湖水尚自滴滴流淌,浸湿了即墨白百花攒珠的锦缎软鞋,他的眸光依然没有温度,薄唇开合了一下,“本侯见你衣衫尽湿,这日头还算毒辣,你就站上四个时辰吧。”说完转身,留给萧无一个优雅的背影。萧无眼角抽搐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还真是黑心。 他现在回想起四个时辰后被晒得如一只脱了水的鱼儿的自己,还是不觉一阵后怕。他现在还清晰的记得他快被晒成人干来到那人面前时,那人正在悠悠的品茶,见他进来,只是淡淡的抬了抬眼皮,道:“哟,这么快就晒干了。”然后将青瓷茶杯随手递了过来,风轻云淡道:“正好,再去泡一杯茶来,本侯想喝玉泉山的雪水泡的茶了。” 萧无想想还是认为那人很是会支使人的,也很是记仇的。只是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却往上扬了扬。 ------------ 二十四章 假戏公开唱 更新时间:2013-11-30 屋内,两相无语。 “侯爷好大的本事,能让七派之长都不能将之奈何的大盗萧无言听计从。”赵八太爷笑道,与先前的悲伤难过想比,又似换了一个人。 即墨白不理会他的话,继续伤口上撒盐道:“太爷是知道的吧,知道太傅昨晚会被刺杀。” 赵八太爷冷笑一声,反问道:“我若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些事,侯爷觉得那些杂碎还能杀了李兄吗?他们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难道侯爷真把老夫当神仙了不成。” 即墨白对他后半句倒是深信不疑,他从来就没有质疑过赵八太爷的武功。他两眼发光的盯着赵天鹰道:“太爷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李太傅,就不想为他报仇?” 赵八太爷忽然愤怒起来,一掌拍碎眼前的红木长桌,怒道:“我当然想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我赵天鹰的朋友,我必然是想亲手宰了他,只是…”他忽然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的怒气都已消失了一般,平静的看着即墨白笑道:“既然侯爷在那,而且身边还带着萧无那个小王八蛋”他指了指窗外的萧无,继续道:“还有人能从他手下逃脱吗?” 长桌在眼前骤然粉碎,溅出一地碎屑,即墨白只是眨了眨眼,滤掉眼睫上的木屑,抬起眼皮来看着赵八太爷,冷笑道:“呵,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太爷故意引本侯去太傅府的吗?难道不是因为这样李太傅原本可以多活几年的生命才到此为止的吗?”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赵八太爷的痛处,他的面色也冷了下来,道:“侯爷好丰富的想象力,倒真是令老夫不得不叹服啊,敢问侯爷,老夫为什么非要回答侯爷的问题吗,老夫记得自己应该没有这个义务吧。” 即墨白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晦涩难辨的笑容,看上去就像一只等待猎物的野兽,当然,即使是野兽,也是凤凰级别的,毕竟一副好皮囊在那里。他的眼眸渐渐转为深黑色,淡淡道:“啊…你不回答的话对本侯来说会很困扰的啊。” 他的目光灼灼,赵八太爷只觉他仿佛将他整个人看透了一般,灼人的目光直击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整个人不禁一颤,一股令人无法喘息的威压与黑暗从即墨白身上散发出来,和公子身上的气息好相似,赵八太爷眉心骤然一缩,暗忖道:“好可怕的少年,眼前的少年明明不过十五、六岁啊。” 这种让人颤栗的黑暗和与神俱来的高贵气质这么多年来,他也只是在紫衫少年身上感受到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要将两个当做是同一个人。但是赵八太爷好歹也是老江湖,从刀尖上舔血过来的,只是一瞬便恢复了神识,他也深知惹恼了眼前这个俊秀似仙的少年对他自己没有一点好处,最终的结果只是两败俱伤。所以,他无奈道:“不日前老夫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上面让老夫对侯爷如是云云。” “飞鸽传书?谁传的?”即墨白垂下眼眸,淡淡道。 “不知道。”赵八太爷回答的简单又干脆。 即墨白眉目微挑,他可不相信赵八太爷是个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的人,何况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既是如此,太爷怎肯任人摆布,这让即墨如何相信太爷所说的话。” 赵八太爷冷笑一声,眼里露出一抹精光,不屑中透着贪婪,反问道:“如果侯爷只需要寄出一份请帖,说上几句客套的话便能白白得到十万两黄金,这么划算的交易,侯爷做是不做?” 即墨白道:“十万两黄金么,果然是很划算的交易,只要这个人不是太笨,都会答应的。” 赵八太爷道:“我绝对不是个笨人。” 即墨白道:“太爷的确不笨,还很聪明。” 赵八太爷道:“所以我答应了他。” 即墨白道:“所以你不知道对方是谁。” 赵八太爷道:“我根本不用知道对方是谁。” 即墨白忽然笑了,他现在很想为赵八太爷鼓掌,“那太爷的意思是我原本就不必来这一趟的吗?” 赵八太爷没有笑,这一次他反而没有笑,只是淡淡道:“你本不该来问我。” 看来赵八太爷是怎样也不会告诉他了。即墨白不再说话,负手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满树繁花,愣愣的出神。他当然听得出来赵八太爷是再下逐客令,但是,他还不想走,他还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至少,要知道幕后黑手才行。 他如此执着于查出幕后黑手,倒不是因为他正义感爆棚,想为李太傅报仇伸张正义这种无聊的事,他只是单纯的认为,这个人既然将他卷了进来,他就应该有相应的觉悟,并为此付出代价。 如果你想利用别人来达到你的某些目的,你就应当先告诉这个人,看他愿不愿意被你利用,若非这样,是很有可能引火自焚的。 ‘扑棱’一声,树叶中窜出来一只呆呆的燕子,因这突如其来的震动,惊起落花如雨。燕子的燕尾很长,脚却是青灰色的,即墨白的双眼微眯了眯,像是想起了什么。 即墨白嘴角含了微微笑意,拈起瓶中那只刚才方结了花骨朵的杏枝,经他手指的触碰,花苞仿佛感受到春风的感召,瞬间绽放开来,缕缕清幽自他只见散了开来,隔着几丈远的距离,赵八太爷便闻到了幽淡的杏花香,他的眸光精亮,一边感叹着造化的神奇,一边想着即墨白究竟想怎样。 即墨白转过身来道:“那只信鸽太爷可还留着?”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信鸽应该和识途的老马有着一样的功能,能自己找回原时的来处,而赵八太爷这么精明的人,必定会将这只信鸽留下来。 赵八太爷眼里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果然和公子说的一样呢,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上当呢,即墨白终究是要上当了吗。 赵八太爷的目光从即墨白脸上掠过,让即墨白有一瞬的错觉,赵八太爷的眼神仿佛穿过了他,看到了他正在一步步的落入他设计好的陷阱,只是那抹笑容一瞬即逝,便突然换上了凝重的神色。 即墨白有一瞬的犹豫,到底该不该继续追究下去了?倒不是因为害怕或是不自信,只是,他讨厌被人牵着鼻子走,更加厌恶被人摆布的感觉,但是,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仿佛昆仑雪顶的冰雪一样剔透,更像利刃一样闪着幽幽的寒光,是啊,他最讨厌的事便是被人当成傻瓜一样玩弄于股掌,所以,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会奉陪到底。最终将那个人找出来,抹杀掉。他很想看看喜欢躲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家伙究竟是怎样,这场角逐到底谁会笑到最后呢? 赵八太爷拍了拍手,屋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一身黑衣,态度恭敬的垂首立在赵八太爷的跟前,道:“太爷有何吩咐?” 现在虽是白天,还是大白天,他的周身却散发着与黑夜一样的气息,像极了一团让人摸不透,看不清的浓雾,就仿佛他一直在这个房间,只是在你看不到的黑暗里。 ------------ 第二十五章 会脸红的萧无 更新时间:2013-12-01 即墨白眉目微挑却并不惊讶,赵八太爷身边的暗卫果然也是很有潜力的。 突听得一人拍手赞道:“不错不错,不愧是赵八太爷身边四大暗卫之一的魅影,这敛气消声的功夫果然是一流,轻功堪堪已入化境,我想就是昔年轻功独步江湖的月少庄主月遗痕在这,也大概只能做到如此吧。” 那个被称作魅影的人被人如此称赞却一点也没有动,因为赵八太爷没有让他动,他的素养一向很好。 赵八太爷循声望去,瞳仁却是急剧的收缩了一下,说话的人正是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萧无。方才他正站在门口认真的罚站,却突然察觉到屋内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担心即墨白出事,便凑个热闹进来看看。 赵八太爷心里暗惊,“萧无的轻功与内力竟已达到了如此地步了么,站在屋外便能察觉到魅影的气息,若是真与他交起手来,自己似乎没有多大胜算呢。”他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渐渐扩散到全身,他的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他会害怕,只因他知道萧无最厉害的还不是前面那两样,而是他的剑,十字离魂剑。 传言萧无的剑法神秘而诡异,他的剑是江湖上最快的剑,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剑,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佩剑,即便是即墨白也没有。昔年,之所以有无月山巅的决战,就是因为赵天鹰将十字离魂剑在萧无手上的消息故意泄露给了八大门派,而这些自诩正义的名门侠士就开始对萧无感兴趣了,商讨着要为武林除害,其实,他们感兴趣的只是他手中的剑而已。 大家在什么时候会最默契同仇敌忾呢,就是在遇到共同的敌人的时候。一个会威胁到大家名声与地位的敌人出现的时候,大家会抛下彼此间的成见与不满,然后变得很团结,至于敌人消灭之后要怎么办,那就是后话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即墨白敛起眸子,不悦道:“站远点,挡着光了。” 萧无立刻将手举过头顶,歉然道:“哈,不好意思,立刻躲开。”说着,立刻退到即墨白的身边。 赵天鹰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萧无道:“你小子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以前只是听到江湖传言尚不觉得,今日亲眼见到才知叹服,你小子若是早生三十年,老夫那一辈人都没有出头的机会了。魅影和你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听到自己的主人如此夸赞别人,魅影并没有觉得不服气,一是他不敢在赵天鹰面前造次,二是他没有理由不服气。萧无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这一点,在萧无刚出现时他便已知道了。能承认别人比自己强,这也是一件不易的事。 听到赵八太爷的夸赞,萧无的脸忽然红了红,这么厚脸皮的萧无竟然会脸红,这是一般人打破脑袋也不会相信的事,也是转世投胎个八辈子也不会遇到的事,就连即墨白都露出了微微讶异的目光。但是他确确实实脸红了,还像个害羞的小姑娘道:“这会打架不算本事,能让会打架的人帮自己打架才算是本事,我肯定是没我们家少爷有本事的。” 赵天鹰见到萧无脸红也是大姑娘出嫁头一回,想不到萧无竟然好这一口,赵天鹰的眼角不觉抽了抽,但是转念一想,但凡有些能力的人,又有哪个不是卓尔不群的,这样一想,便容易接受多了。 即墨白白了萧无一眼,冷冷道:“你是觉得你这样好呢还是当哑巴好呢?” 萧无立刻闭上嘴,忽又凑到即墨白耳边小声道:“呐,少爷,我还需要出去吗?” 即墨白偏过头来,眸光清冷的看着他道:“你觉得呢?” 每当他这样萧无就知道他生气了,虽然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个地方惹到他了,反正即墨白就是生气了,所以,萧无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乖乖的走了出去。 即墨白以手抚额,叹了一口气,随后目光轻转,幽幽道:“太爷可以继续了吧。” 被萧无这么一通打扰,赵八太爷倒真有点神游天外了,但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又怎么会忘呢。他冷冷道:“魅影,去把前日抓起来的信鸽拿来给侯爷瞧瞧。” “是。”话音未落,眼前的黑衣人便已消失不见。 须臾,魅影便提着一个鸟笼出现了,因长桌已被赵八太爷拍碎,便只能将鸟笼放到了窗台上。赵八太爷道:“你下去吧。”这次魅影连应都没有应一声,便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在看看鸟笼里的信鸽,很平常的一只信鸽,飞在天空都不想去多看一眼。既没有比别的鸽子多出一只眼睛,也没有比其它的鸽子少一个嘴巴。鸟笼是檀木制的,比起其它的来,确实是高档了一点,也无甚特别。 即墨白唇角扬了扬,心忖道:“果然如此。” 赵八太爷好奇道:“侯爷难道还能从这里看出什么花来吗?莫非侯爷是想让这只鸽子自己找到它的主人?侯爷可要看仔细了,它已经奄奄一息了,怕是飞不回主人那里了,到时候莫要错怪了他人。” 即墨白的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缥缈的不甚真切。他怎会不知这鸟儿是飞不回去的,就这样关在笼子里怕是两日未曾进食,如此节食之法,就算是个金刚怕是也给饿扁了。何况瞧这眼圈黑的,怕是被香熏了很久才得这般效果。 他现在倒真是不清楚赵天鹰到底是何目的,既是不想让他找到鸟儿的主人,何不早早放了这只鸟儿,何苦为难一个畜生,没由来的让人看着不忍。 即墨白微微一哂,道:“太爷难道没有看出这只信鸽和其它的信鸽有甚不同?” 赵八太爷点了点头,道:“确实有点不同,这是一只快死了的信鸽。” 即墨白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装傻充愣,直白道:“这只信鸽比起普通的信鸽来脚掌要厚,腿要短,翅膀要大,而且眼睛要大要绿,个头要小。” 赵八太爷诧异道:“哦?” 即墨白继续道:“以上的特征都是为了适应在黑夜里飞行,很明显,这是一只经过特殊训练而用于战场的信鸽。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想出训练这种信鸽方法的人就是平南王,而这种信鸽第一次用于战场,也是用于平南王灭了彝人的那场‘割彝之战’。” 赵八太爷眼里露出两抹精光,道:“哦,那这么说来这鸟的主人就是平南王了?” 即墨白收回视线,悠悠道:“鸟的主人确实是平南王没错,但却不知这场戏的幕后主使是不是另有其人。” 赵八太爷对上他的视线,笑道:“哦,侯爷是怀疑老夫吗?” 即墨白眸子里的寒星渐渐冷凝,仿佛想笑却没有笑,他微动了动唇,轻慢道:“我若是怀疑太爷的话,太爷认为我还会来问你么,只是太爷当真不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么?”他漫不经心的摘下这个春天里开的第一朵杏花,手掌缓缓用力,拈碎瓣瓣红香,缕缕清幽自他辗转的指间破碎而出,,零落一地红泥。 他的动作很慢很优雅,却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好像什么秘密在他的眼前都掩藏不住似的,这样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仿佛突然之间就会变得让人胆战心惊,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气息。他到底在想什么呢?而即墨白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呢,他难道以看穿了赵八太爷的阴谋,以打算玉石俱焚? ------------ 第二十六章 后会有期 更新时间:2013-12-01 赵八太爷看着即墨白的眸子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手指渐渐握紧,他的呼吸因为紧张而变的粗重起来,胸膛不停的起伏着,他似乎就要说出来了,只是他又突然间跌坐了回去,像只泄了气的蝴蝶,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了。他不能,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上了贼船,想要下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的嘴角一点一点的咧开,眼底闪动着不可捉摸的光道:“这件事就要劳烦侯爷亲自去查了,老夫已经老了,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还望侯爷见谅。” 即墨白眸色渐渐深了起来,阳光穿过窗棂斜斜照了进来,泻进他深黑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光,不似水晶般剔透的光,是千年冰雪泛起的寒光。他知道赵天鹰是不会和他合作了,而他现在还动不了他,不是因为他是赵八太爷,而是,如果赵天鹰当真是南王的人的话,他若动了他,岂非是自己给南王挑起战乱找了一个好借口,届时战乱一起,他又与江湖中人为敌了,手中兵力若是被武林人士所牵制,南王便可趁机夺位了。 现在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呢,如果赵天鹰幕后之人不是南王那就更可怕了。竟然有胆子把他给卷进来,无非是觊觎他手上的那件东西,这世上知道这件东西的若是还有别人,倒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呢。 即墨白伸手揉了揉眉心,转向赵天鹰道:“既然太爷不便相告,即墨也不强求,只是即墨要奉劝太爷一句,太爷好自为之。不然,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一甩衣袖,转身而去。雪白的袖口间,纺金丝线绣成的佛手图案,刺得赵八太爷睁不开眼睛,许久,才喃喃道:“果然,我精明了一辈子,临老了,却要一败涂地吗?” 屋子里早已没有人,他却像是在问谁一般,只见墙角渐渐现出一个人来,刘奉目不斜视,面无表情道:“太爷是不会错的。” 赵八太爷收回目光,却是良久不再言语。 仿佛是春风的呢南软语触动了久畏严寒而不开的杏花的小任性,留香园的杏花渐次绽放,如雪如云,雪白了这世间的一片。隔着几丈高的深深巷院,都能看到满天花瓣凌空飞舞,宛如蹁跹旖旎的蝶翼。 萧无随手赶着马车,不禁感叹了一句,“可惜这次没见到杏花满目的景象。” 即墨白哂笑道:“哦?你倒是学会风雅了。” 车外的萧无干笑两声,“我这不是怕出去给少爷丢脸嘛。” “少爷,现在去哪?” “回府。”凉薄的连个字吐出来,带了或多或少的怒气。经此一役,即墨白发现自己的处境还真是被动,既然有人想将他卷入进来,必然会采取下一步行动,既是如此,他索性就等着好了,找人这种麻烦事他才懒得做呢,倒不如回府睡觉来的实在。要解开这一局,最关键的棋子不是赵八太爷,而是…南王,只是,谁是谁的棋子?这又有谁说的准呢? 深深的巷院只听得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一声一声,传的异常悠远。 与此同时,南王府,桐花苑。 阳光从窗棂里透了进来,将祥云图案雕刻而成的窗扇细细密密的的分割成一块一块。轻巧的灰尘在金色的阳光下轻轻跳动,犹如飞舞的精灵。玉石桌前,云纹水袖轻扬,翻出袖口一圈繁密的金线堆刺,露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手的主人一袭阮烟罗制的锦缎罗衫,更加衬得那人面如冠玉,尊贵出尘。明黄织锦的白玉扣带,中间一个风流飘逸、飘飘若云的羽字,更加表明了此人身份的不凡。 南宫羽,二王一帝中的南王,十二岁时便能统率十万精兵,盘山而据,待世乱,而逐鹿天下。旗下士兵,皆有以一敌百之勇,泰山不移之忠。 十七岁,天下定,桑梓出,与北王、昭帝平分天下,是谓平南王。昭帝殁,新帝继,颁旨南王,可以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荣宠殊誉,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那人只是随意的斜倚在软椅上,眼神散漫而慵懒,正在悠闲的自己跟自己下棋。右手轻轻扬起,甫一枚白子将将落下,那原本便不甚明亮的墙角出现了一团黑影,再一看,却是一个人。只见那人远远抱拳,身影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他听得清楚。“王爷。”来人轻声开口,打破这一方天地的静谧。 “嗯?”南宫羽微微偏头,流云般的青丝流泻而下,慵懒的披散于肩头。 “回王爷,李太傅已遇刺身亡,定北侯离开太傅府去了赵八太爷的府邸。太傅府现已化为了一堆灰烬,而意阑珊母子下落不明。”暗卫低声道。 “下落不明?”男子执着黑子的左手骤然停了下来,眼神锐利的如同刀刃,冰冷如霜雪。暗卫立刻跪了下来,小心翼翼道:“属下无能,不知定北侯用了什么法子,属下实在查不出意阑珊母子的下落,请王爷降罪。” “即墨白吗?”男子从容的落下一子,又变为一贯慵懒散漫的表情,唇边携了一丝风轻云淡的笑意,明亮的眸子忽然漾起一丝无法捉摸的孤傲与笑意,只是一瞬,忽又变回原来的飘渺如烟,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融入不到他的眼底。 跪在地上的暗卫看到他唇边慵懒的笑容和散漫无神的眸子,身子狠狠地抖了抖,不是因为地板太凉,而是,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貌似淡泊的眼底,正翻涌着沉沦一切的黑暗与野心。 也不知行了多久,即墨白挑起车帘,便看到了定北王府门前那两颗苍郁的古松在不远处轻摇着枝叶,仿佛在欢迎他们的归来。即墨白轻‘咦’了一声,可能是因为没有看到小清和小柔巴巴的等在门口而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他又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期待吗?可笑,自己又怎么会有这种感情。 萧无似乎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笑道:“我已经告诉小清小柔让她们不用等了,所以她们才没有出来。” 即墨白清冷的看了他一眼,“啰嗦。”说完,抬脚便走入府内。 ------------ 第二十七章 天真岁月不忍欺 更新时间:2013-12-02 穿过花园时便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在空旷的府邸上空,形成一股悠远动听的旋律。即墨白略微蹙眉,移步过去,只见身着相同春衫的两个丫头,正光着脚,用鲜花做手环,柳条编成小花冠,在粗大槐树之间荡秋千。 秋绳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有阳光下面容如花的少女,似乎是本能的想要抓住某些东西,即墨白恍惚的伸出手去,他似乎忆起儿时他也曾玩过这个,那时,他左右不过六岁,正是上树打鸟,下河摸鱼的年纪,其它孩子在那时都是童年,而他却乎是没有的。 从记事起便开始跟着师傅学习四书五经,尽管当时什么之乎者也的他也不大明白。好一日趁师傅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一如厕便是一个时辰,趁着这个空档,他便溜了出来。见树下两个梳着馒头发髻的小丫头正在那荡秋千,在这之前,他总归是没见过秋千的,便觉好奇,怯生生的也吵着要玩。两个小丫头也是热心,便让与他玩。 他甫一坐上秋千板,害怕的用手颤颤的握上秋千绳,内心却如小鹿乱撞一般雀跃。秋千高高的荡起,又急速的下落,有轻微的风声在耳畔响起,他觉着自己如一只飞上蓝天的鸟儿,轻松惬意。 这件事总归是被他父王知晓了,将那两个小丫头捉了去,狠狠地一顿打,末了还要逐出府去。他犹记得他父王当时看他的眼神,那般的痛心疾首,就好像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不可饶恕的大罪一样。于他,也是请出家法来一顿打,边打边骂,他父王说的是:你如今这么的不懂事,不知进取,只想着贪玩,日后便是要像今日一般累及你身边的人,到时便是你的父王和母妃还有这整个王府。他父王一边打一边骂还一边流泪,他当时年纪小,虽不知挨打的是他为何他父王却要流泪,但却已知晓不少事。 此后,在别的孩子尚在父母手心里撒娇的时候,如他这般的王孙公子却日日在书斋修习学业,从师论政,一日下来,连父母尚见不了两三面。此时,他已不再交朋友,也不再与旁人说话,因为,不需要。不需要三个字,放在别的事上却是很容易的,而于他来说,却又不知多出了多少的无奈与决绝。是以,在他十岁父母双双过世时,他亦能独自撑起这定北王府。在和他一般大的少年正在满大街斗鸡走狗之时,他却已世袭封侯,他虽年幼聪敏,这其中的艰辛又有多少,这其中,又舍弃了多少? 现在,他虽已连他父王的容颜都已记不真切,但却能清晰的回忆起他父王当时的那双眼神,朽木不可雕的惋惜之中却影映着期待。他伸出的手抖了一下,手指一根根的缩紧,弯曲,然后紧握成拳,放在唇下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小清和小柔闻声立马奔了过来,全然顾不得双脚踩在鹅卵石上的疼痛,又开心又焦急道:“侯爷,没事吧?” 萧无眉心微蹙,想着肯定是昨夜受了寒,莫不是得了风寒。 小清急道:“萧无大人,侯爷怎么了?”再一看,哪里还有萧无的影子。 小柔立刻接着道:“这萧无大人现在也不知去哪了,刚才不是还在的吗。” 即墨白停止咳嗽,喘息了一会,伸手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不要吵了,哪里就是什么大病了,这么大惊小怪,成何体统,先回房再说。” “哟,我们家清姑娘何时也学会在人背后嚼舌根子了?”就在即墨白他们前脚刚到清心阁,萧无后脚便带着王太医过来了。 即墨白看了看还在喘粗气的王太医,眼角抽了抽,开始同情起他来,这萧无到底是以多块的速度将王太医带来的,他自己轻功好不代表王太医这种深居宫中的御医体力也这么好啊,他以为王太医在宫中是把千年人参当萝卜吃的吗。 两个侍女同时高兴道:“我就说萧无大人没这么不靠谱,原来是请太医去了。”说着,立刻端来凳子,对着王太医热络道:“来来,王太医您请坐。” 萧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在他离开时他明明听到这两个女人抱怨他来着,什么时候改口改这么快,他现在倒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应该顺道让王太医给他检查检查耳朵才行。 王太医立刻退后一步,受宠若惊道:“下官不敢。” 即墨白斜歪在榻上,懒懒道:“王太医不必拘礼,她们让你就就坐吧。”王太医倒是诧异的看了即墨白一眼,什么时候冷漠的小侯爷也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 王太医不便再推辞,向前坐了,恭敬的给即墨白请脉,“请侯爷将手伸出来。” 即墨白一扬水袖,繁密的金线堆刺的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端的是莹白如雪,剔透如玉,只是一眼,王太医的视线便是久久难以移动,竟然忘了这是大大的不敬。 方才因为惧于即墨白身上清华的气质,所以没敢看清即墨白的容颜,此时咋一看这欺霜赛雪的肌肤,便不觉已是惊为天人。宫中佳丽岂止三千,诊过脉的也不知有多少,却不见哪位女子能有如此倾世之颜。不觉感叹,只是这张容颜却归属于一个男子,委实是个妖孽。 王太医尚自怔忡,萧无已飞奔了过来,怒道:“你这个死老头,往哪里看呢,宫中太医那么多,你以为我为什么单单叫了你来,还不是因为你隔巾诊脉的医术最好。”说着,拿出一方雪白的丝巾,覆在即墨白露出的手腕上。 王太医回过神来,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战战兢兢道:“下官一时失礼,还望侯爷恕罪。” 站在旁边的小清和小柔不觉同时笑了起来,“这王太医倒是个有趣的人,果然,咱们侯爷的魅力就是无敌的。” 即墨白并不看王太医,只是瞧着萧无,眸子中带着淡淡温凉,随后又撇转过头去道:“王太医自便就好。” 萧无倒并不退却,瞪了即墨白一眼,愤愤的想:这人还真是,不知道这样很吃亏吗。转念一想,一个男人有什么吃亏的,吃亏就是占便宜。这样反复纠结几遍,倒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王太医立刻答道:“是。”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开始为即墨白诊脉。偶尔蹙眉,不时的点点头,但就是不说话。能看到萧无焦急的样子不是很容易的,他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他现在突然觉得很愉快,刚才的不悦与心惊一扫而光。 萧无不耐烦的道:“死老头,你倒是说话啊,一个劲的点头是什么意思。” “这已经是萧无大人第二叫王太医死老头了,这王太医好歹也是有官职在身的,怎么样也得尊重一下的。果然,萧无大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小清和小柔对视一眼,不觉深深佩服起萧无来。 王太医本想再晾一会萧无,却不想即墨白淡淡的嗓音传了过来,“什么情况王太医说说吧。”王太医立刻恭敬道:“侯爷只是偶感风寒,无甚大碍,待下官开一副方子,烦请两位姑娘随下官一道去将药取了来。” 小清原是要和王太医一道去的,却不料萧无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一把拎起王太医,“让她们俩去作甚,还是我陪你去一趟。”说着,像拎小鸡一样将王太医拎了出去。 小清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道:“我刚才没看错吧,萧无大人确实是将王太医拎了出去。”她的话音起伏,着重强调了一个拎字。 小柔点了点头道:“应该没看错。” 出的院门,萧无不禁抱怨道:“色老头,你是乌龟吗,走这么慢。要不要我用轻功送你一层啊。” “色老头?”王太医瞪大了眼睛看着萧无,不忿道:“臭小子,你倒是会支使我,老夫好歹是太医院的首席太医,你对我放尊重点行不。”嘴上虽是这样说,脚下却也不得不加快了速度,他这一把老骨头可是再也经不起那风一样的速度了。 萧无不耐烦道:“啰嗦。” 王太医苦笑道:“老夫一生也算是救人无数,不知造了多少级浮屠,本该很安逸才对。也不知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你这个混小子。” 萧无不屑的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这色老头贪杯,能遇的上我,你也不想想那‘醉红尘’是什么人都能喝上的吗,即使皇帝老子要喝,也不一定喝的上。这会子你倒得了便宜来我这卖乖了,既是这样,下次我就是巴巴的扔了,也不给你喝的。” 王太医一想,自己确实是占了个大便宜,不觉讪讪笑了笑,“我看你对你们家侯爷也是太上心了一点,美人在怀时也不见你这么上心,原来你小子好的是这一口。” 萧无微微偏头,眼神一冷,“死老头,你是嫌命太长了么。” 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王太医立刻闭了嘴,脚下的速度不觉更快了。 ------------ 第二十八章 戏说前言 更新时间:2013-12-03 室内,小清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刻找来几床锦被给即墨白盖上。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嗯,这样就不冷了,风寒什么的不用怕,不是有被子嘛。” 即墨白看了看被包裹的像粽子一样的自己,认真的数了一下,足足有六层之多,他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的富有。即墨白无语的望了会天,道:“你确定我在没病死之前不会被你捂死?” 小清看了看即墨白身上叠罗汉一般的锦被,感觉确实多了点,伸过手去揭下来一床。 这要是让别人看到,必是又得闲言碎语一番,定北侯的丫鬟也是不同于常人,连照顾病人这点小事都做不来,很是有一般小姐的派头。他们又哪知这倒真不是小清小柔的错,因为即墨白这人比之一般的侯爷公子要奇怪的多,他似乎从来都不需要下人服侍,也从来不让他们近身,就连儿时他尚不能自理之时,也是由定北王妃亲自照料,一应起居,从来不让下人插手。 两个小丫头倒是真心想服侍服侍,天天想的是茶不思饭不想,只是没有机会而已。以致于到了今日,连盖个被子都不会,这倒着实怨不得她们。好不容易等到今日这个机会,可以上下其手,却不料一个激动,手一抖就抖出毛病来了,盖这么多层被子,显然不是正常人能想到的事。 即墨白淡淡道:“全拿开。” 小清犹豫道:“可是…”显然还是想在努力的争取争取。 即墨白睁眼,语气已是冷了一分,“我说,全拿开。”声音不大,却带着些微的不容置疑。小清却知道他不再是开玩笑,立刻将所有被子都揭了去。即墨白斜靠在床榻上,不再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萧无已掀帘走了进来,道:“药我已经让外头的婆子拿去煎了,少爷喝上两天也就差不多了。”说完这句话时,他明显的看到即墨白的眼睫微颤了两颤。 萧无狐疑的眨了眨眼,倒也没去深究,如果深究一下,想必他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即墨白微阖着双眼,如玉的脸颊染上一丝病态的嫣红,只是着着单衫斜倚在床榻上,整个人说不出的消瘦、荏弱。 萧无突然感觉像有一颗小小的绣花针扎在了心上一样,细细密密的疼,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幸福感,他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心疼的感觉。他不愿让他受伤害,一分都不愿意。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想要拥抱一个人,直至将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吧。有些人,无需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她就成了你的劫,永远也躲不掉的劫。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欲言将息的难辨幽暗,指尖在掌心处留下一排排印痕,像极了黎明时的月牙。 萧无内心突然升起一股自己无法理解的悸动,这样的无错,这样慌张,还是那个自己所熟悉的自己吗?还是那个黑心,不在乎一切的自己吗?人之所以不是神,不是因为他是人,而是因为人都有在乎的事情,都会有感情,感情是每个人的弱点。杂乱的情绪纷至沓来,萧无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的自己让他陌生,他突然跳了起来,道:“小清小柔,敢情你们以前就是这么照顾少爷的,真亏的少爷命大,在你们的照顾下也能成长为如此。”说着,扯过来一层薄薄的锦被给即墨白盖上,掖了掖被角。 即墨白只是微蹙了蹙没,没有说话。因为没有束发的缘故,浓墨如瀑般的青丝倾泻而下,散乱于胸前,衬得肌肤更加莹白如雪。领口微敞,露出精致如玉的锁骨,虽是隔着隐隐的中衣,依然散发着一种噬骨的销魂。 萧无的手指微微僵硬,喉咙有点发干,感觉到有一团火焰从小腹处升了上来。努力压下这股不适的感觉,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绝对不是一个断袖,他费力的偏过头去,不再看即墨白一眼。 “不是…这个…你…我…”小清和小柔怒了努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真的是百口莫辩。“明明是侯爷自己要拿开的,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呢。果然,人生处处有黑幕啊。”小清和小柔只是鼓着腮帮子,气愤的不说话。 萧无好奇的看着她们道:“怎么,平时不是很伶牙利嘴的么,今日怎么变哑巴了。” 两个侍女只是气鼓鼓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萧无略一思索,大概明白了一些,弯眉一笑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我和少爷这一出门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两个侍女果然一改刚才的臭脸,立刻笑嘻嘻的凑了过来,眸子感兴趣的亮了亮,“萧无大人快给我们说说,这次又有什么趣事。”变脸的速度比变戏法还快,这街头变戏法的若是能请了她们两去,肯定连道具都省了。 对于萧无说故事的能力,她们是一点都不敢怀疑的,即墨白曾经还说过,若是萧无出去摆摊说书,肯定能发家致富,比待在侯府有钱途。这定北王府似乎一大家子都很有上街卖艺的潜质。 萧无笑了笑,心忖着,“果然是小孩心性,这般未经世事的纯洁娇憨,待于注定不会太平的侯府,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眸光往后,眼风晃进即墨白闭目的样子,一般弱冠的年纪,用孩子两字是万万不能形容的,只有变态二字方能略略形容一二。萧无越发觉得这变态二字形容即墨白实在是在合适不过了,不禁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才了。 即墨白只是静静的斜倚在床上,仿佛隔绝了尘世,五官淡漠的如同一幅水墨画。眼睫微垂,呼吸清浅,宛如竹尖上滴落的露珠。似乎是睡熟了,也许,并没有睡着。 萧无唇角扬了扬,收回视线,小清和小柔似乎早已等不及了,催促道:“萧无大人快开始啊。” 萧无清了清嗓子,拿捏出一副说书人的派头,开始说起书来。这两丫头也真是给他面子,很是捧场,听到赵八太爷府邸梨花满目的美景之时,竟然想着是不是该把王府里的桃树全都拔了栽上梨树。 萧无眼皮抖了抖,他真怀疑即墨白醒来时如果发现桃树全被砍了会不会生气的把整个王府都拆了。 不得不说萧无说书的天分还是真有的,时而高亢如金声玉振,时而平稳如小桥流水,时而悠缓如静夜昙花,引得两个小丫头听得是如痴如醉。听得太傅之死时不觉双双落下泪来,开始同情心泛滥起来,抽噎道:“那李太傅的夫人和孩子怎么样了。” 萧无露出一脸惋惜的神色,瞬间为一贯的笑容所代替,“这李夫人倒真是个美人呢。” 小清和小柔立刻擦了脸上的泪水,嘟起嘴来反驳道:“凭她是个怎样的美人,还能美过咱们侯爷去不成。”在她们心中,她们家侯爷可就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妙人。 萧无嘴角抽搐了一下,想着这俩女人还真是护短,前一刻还同情别人同情的掉泪,这一刻却又变脸了。正想提醒她们俩你们家侯爷是个男人时,心中却闪过一抹悸动,若是少爷是女子的,又不知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呢。 萧无轻咳了两声,讲到即墨白差点死于李夫人刀下时更是唬的两个侍女心惊肉跳,大骂起李夫人蛇蝎心肠起来。 “嘛嘛,不要激动,少爷这不是很好吗。”萧无压下她们的愤怒,开始描绘起自己英勇救主起来,无非是说他如何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临危不惧,武功超凡了。他这一招倒是用的很不错的,成功的俘获了两个少女的芳心,对他崇拜的是无以复加。 初春日短,不过多久日已西斜。 庭外秀丽修长的松柏,在夕阳拖拽出长长的身影。夕阳蓦地一跳,便隐没下去,只剩五彩的晚霞在天边极致的绚烂,终于渐渐暗沉了下去,浮光在窗纸上跳动了一些,留下一抹流动的剪影。 暮色如帘般遮盖了下来。 萧无却依然沉浸于自我膨胀的满足感里。即墨白蓦地睁眼,两道视线如冰雪般射了过来,“萧无,你若是不想要这条舌头了本侯不介意帮你割了喂狗。” 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森寒凉意,萧无不觉打了一个冷颤,艰难的转过身去,勉强笑道:“那个,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说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两个侍女同时捂嘴笑道:“看来这天底下也只有咱们侯爷降得住萧无大人了。” “降得住吗?”想到赵八太爷对萧无的态度还有李太傅见到萧无时惊讶的表情,即墨白琉璃般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微澜,眸色渐渐加深,有如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想不通的是,如萧无这般孑然一身的人,既不用怕累及家人,也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他若是想杀了他也是容易的很,为什么还要受一纸契约的束缚,乖乖待在王府,对他言听计从呢,难道仅仅是为了遵守诺言这种无聊的事。如果不是为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若是想走,自己难道真的降得住他吗?即墨白甚至怀疑这世上有人能降得住萧无吗? 即墨白伸手揉了揉眉心,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不管萧无图的是什么,只要他给得起,自当会考虑,若是给不起,也只能…将他一并毁了。 ------------ 第二十九章 言之晏晏 更新时间:2013-12-04 不多一会,萧无已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走了进来。隔着远远的距离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让人舌尖不觉生出隐隐的甘苦。即墨白不觉皱了皱眉,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微仰了仰。 萧无坐在床沿边,身子凑了过去,将药碗递给即墨白。浓黑如墨的液体映入眼眸的瞬间,即墨白的脸色却比之前还要苍白了几分,眉心皱成一个玉色的凸起,连呼吸都开始不平稳起来,眸光闪烁不定。 萧无将手凑的更近了些,像哄小孩子一样道:“我刚才已经凉过了,不烫。” 小清正在银匣子里翻着什么,听着萧无这句话不觉接口道:“不是烫不烫的问题,侯爷从小便怕苦,一点苦味都是沾不得的。这喝药时每每必得就着玫瑰松仁糖方才能喝的一两口。”小清将银匣子拿了过来,“这里有皇上上次送来的蜜饯,侯爷你就将就将就。” 小柔不觉微叹了一口气,接口道:“小清你又不是不知道恁凭是哪里进贡来的蜜饯都是没用的,必得是那城西李记的玫瑰松仁糖才可。我说侯爷你怎生偏偏养成了这么个磨人的习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让我们去哪里给你整城西李记的玫瑰松仁糖哟。” 即墨白撇了撇嘴,似乎是嫌她们多嘴了,深吸一口气,缓缓伸过手去接药碗。 “是这样吗。”萧无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就在即墨白的手即将碰到药碗的时候,萧无收回手来,随手将药碗搁在了床榻旁的茶几上,对着小清小柔道:“药凉了,让外面的婆子丫头端出去倒了再从新煎一碗来,我去去便回。”说着,打起帘子走了出去。 小清狐疑道:“萧无大人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呢?”说着走过去,端起药碗,触手微烫,小清更加疑惑了,“这药还没凉啊,萧无大人怎么就扔了走人了呢。” 小柔恍然大悟道:“莫非萧无大人是要去给侯爷买李记的玫瑰松仁糖?”说着,向即墨白投去一个求证的目光。 即墨白微微闭目,又恢复到了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状态。她倒是不关心萧无到底去干嘛了,她只要知道自己不要喝药就好了,想到那浓黑的药汁,嘴里现在还一阵阵的发苦。 小柔倒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毕竟能见到无所不能的侯爷这么为难的时候还是很少的,她倒真想看看侯爷喝完药后的表情,想到这里,只能自己在脑袋里偷偷的想象一下了。 银纱流转,夜色已是越来越浓,当真是像小柔所说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小清掌了灯,小柔去加了件衣裳,趴在桌子上描着花样子。小清走过来看着她专心的涂画。 即墨白忽然道:“下次袖口的佛手花样换成凤尾兰吧。” 小柔停了笔,满面笑容道:“侯爷一向不太关心这个的,今日怎么想到改花样了。” 即墨白该怎么回答呢,难道他要说在赵八太爷府里,她无意间看到萧无对那盆凤尾兰情有所终,所以她才想到换花样的吗?想到此处她不觉烦躁起来,突然住了口,懒懒道:“若是嫌麻烦就不用换了,依然用了佛手吧。” 小清笑了笑,抢着道:“换,难得侯爷想换一换花样,求之不得呢,我天天看这佛手也觉着腻歪。” 小柔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只顾自己在侯爷面前逞能,我是描惯了佛手花样的,乍一换凤尾兰,还不知能不能尽侯爷的心意呢。”说着,翻出凤尾兰的花样开始描了起来。 小清见她描的还算顺手,走到一旁去剪烛花,一边闲磕牙道:“听说宫里的苏娘娘殁了。” 即墨白蓦地睁眼,她虽不常进宫,但也是世袭一等侯。这位苏娘娘他也是知道的,尚书右仆射苏青的爱女,长的也是温婉可人。两年前入宫封的淑妃,没想到现在就殁了吗。 小柔不抬头,却接口感叹道:“是啊,听说是因为南王入宫见驾的时候,苏娘娘正在太华宫里陪皇上,见皇上睡着了,不让内监通传,反倒让南王在殿外等候,南王一怒之下便命人赐死了苏娘娘,听说皇上还很伤心呢。” 即墨白双眸微眯,这淑妃她倒是见过两面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侍宠生娇的人,况且她父亲上书右仆射苏青还是南王身边的大红人,与其说她是淑妃,倒不如说她是南王放在皇上身边的一颗棋子,南王怎么会自己杀了自己的棋子呢,还真是令人不解。 小清不忿道:“皇上伤心又能怎样,现在大家都在传南王才是这桑梓的太上皇呢。这都城怕是要变天了,南王手下都喜欢仗势欺人,日后百姓的生活还不知怎么样呢。” “太上皇…吗?”即墨白眸光骤冷,容颜渐渐淡漠于浓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小柔偷瞄了即墨白一眼,啐了小清一口,“乱嚼什么舌根,八卦一下长长精神就好,主子的事就不要乱猜了。” 小清捂嘴道:“是是。”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桌上的烛火已只剩残存的一半。红色的蜡花溶溶而下,堆积在桌子上,像极了汹涌而下的泪花。有婆子打着帘子进来,道:“清姑娘,侯爷的药已经煎好了,要端过来吗?” 小清一边答应着,“就来了。”一边抱怨道:“这萧无大人怎么回事,可巧就今晚有事了,买个李记的玫瑰松仁糖也要不了这么久啊,怕是到哪个酒馆打牙祭去了。” 小柔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的夜色,担忧道:“这么晚了怕是城门早已关了,也不知萧无大人今夜还回不回的来了。就算萧无大人去了,李掌柜肯定都关了铺子了。” 小清不禁笑了,“哈,你觉得萧无大人是那种会等别人来给他开门的人吗,他肯定自己一跳就跳进墙院去了。” 即墨白真想告诉她,只有小偷才会不打招呼的翻墙进去的,忽又想到,萧无这家伙连皇宫大内都敢翻,也算是小偷的祖师爷了,小清这话也不算冤枉了他。 “哟,我们清姑娘今天的抱怨似乎特别的多啊。”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萧无一张盈盈的笑颜。 他这趟出去倒着实用的时间太久了。只因着刚到了城西,才知道李记的掌柜不日前伤了手,已是一连三日都没有开铺了。萧无便要了地址,找到李掌柜家里去了。果然如小清所说,李掌柜家门紧闭,不得已,他倒真是翻墙进去的。吓的那李掌柜以为进了贼人,请出擀面杖来就往他头上打。得知萧无的来意才缓和了下来。 哪知这李老头的手上还是没好,无法,萧无只得现学。岂知这玫瑰松仁糖做起来也繁琐的很,先要搅拌香料,其次是熬蜜,再就是碾糖霜,最后才能放松仁。而且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掌握的恰到好处。萧无不禁感慨,相比起来原来杀人竟是这么容易的事。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将这萧氏玫瑰松仁糖的味道做的有七八分正宗的味道。 哪知才到院门口便听到小清的碎碎念,不禁感叹,果然,自己就是个劳碌命。 小清笑得一脸讨好道:“哈,我这不是见天色太晚萧无大人还不回来,怕这城门若是关了,萧无大人不就回不来了嘛,再说,这不是待着无趣说话解闷,萧无大人怎生就计较了起来,这心胸倒还不如我这一介女流来的宽广,羞不羞。”说着用手指在脸上比划了几下。 萧无真不知道她是在向他解释呢还是变相夸自己,笑道:“倒真是托你的福了,我还确实是翻墙进来的。” 即墨白见二人斗嘴,眼里不觉闪过一抹笑意,这小清的脸皮厚度和萧无相比,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小清立刻吩咐下去,命人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萧无摆了摆手,道:“将药先搁着吧。”他走到床沿边,打开手里精巧的银匣子,里面的玫瑰松仁他排列的极为整齐,一行行,一列列,宛如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雪白的糖衣在灯光的映衬下,光彩琉璃,只是这形状和往日的似乎不太一样,像剥了壳的核桃,极是不规则。 即墨白心下狐疑,这玫瑰松仁糖莫不是萧无自己做的吧,若真是这样,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她倒真不敢讨这个彩头了,要不然待会中了毒还不知找谁说理去。她眸光一转,忽的撇到萧无的手上面似乎还有因碾糖霜而留下的红痕,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尚能看的如此清晰,可见也不知碾了多久。 即墨白长睫蓦地一颤,随即不着痕迹的移开,伸手从银匣子里取过一颗松仁糖,轻轻揭掉上面雪白的糖衣,放入口中,口感已有七八分接近正宗,只是比之平日里吃的,更要甜上一分,丝丝缕缕溶入舌尖,竟似比李掌柜亲自做的还要好吃。 一件手制的作品最能反映一个制作者的心情,而萧无当时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制作这个玫瑰松仁糖的呢? 如果即墨白此时抬头的话,就会看到萧无脸上幸福的笑容,不似平时带着三分狡黠与油滑,而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微笑,就像偷吃了蜜糖一样的孩子,甜蜜而满足。看得出来,即墨白对这样的食物是真喜欢,她吃的很专心,以致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 ------------ 第三十章 明兮何夕 更新时间:2013-12-05 深深的咬下一口去,却发现里面似乎多了一味别的东西,是中药味苦的味道,融入这甜甜的糖霜里,混杂着玫瑰花的清香,倒生出一股别样的妙曼。将药汁溶于这糖霜里面,甘苦相宜,便不觉着苦了。 即墨白心忖着,“原是这样,难为那人这样的细致。”猛地抬头,却对上那人缠绵灼热的视线,亮如星辰的眸子宛如深海里发出的微光,无尽魅惑,似要将人的灵魂沉溺其中。内心如坚冰的地方寸寸融化,片片凋零,而那人就像一个绝佳的猎手,用温柔做武器,寸寸瓦解他脆弱的防护,在她的心上攻城略地。而她,一步步掉入他温柔的陷阱,终究会遗失自己。 那人的眼神那般的肆无忌惮,那般浓烈的保护欲,仿佛要吞噬他的一切。那抹肆无忌惮的眼神让她觉得不知所措以及恐慌,她无法应对,恐惧慢慢转化为恶心和厌恶,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露于阳光下的小丑,拼命的想要掩饰某些东西,那人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慢慢将其抽丝剥茧。 周遭的一切开始模糊起来,连萧无的脸都开始恍惚起来,眼前开始溢出大片大片的水泽,蔓延他的记忆。恍惚间,耳边似乎响起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若是行差踏错一步,不仅是自身的性命,更会累及千万人与你一同下地狱。如若日后是这样的结果,我倒宁愿现在就将你扼杀掉。所以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此后将自己隐藏于黑暗中小心翼翼的活着,或者现在就让我杀了你,你选择一个。” 高大威严的男子站于她的跟前,声音平静,残忍的结束了她的一生。那一刻,她清晰的感觉到血液中沸腾的热量与温度,如水一般渗透出来,丝丝缕缕,在空气中耗尽,剩下的只是一件冰冷的身躯。从那时起,即墨白就已经死了啊,被他的父王亲手杀死了,活下来的,是躲在阴影里永远不能见光的人啊,活下来的不再是她,而是他。 一切如此的清晰却又恍惚的像在梦中,她看到自己变回到十岁时的模样,彼时都城的钟楼刚刚建成,立于城中,像极了拔地而起的巨人。锦衣华服的男子立于其上,衣袂带风,即便是常服,她亦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气味。那时,她对这种气味已没有多大的感觉。 男子指着东边一座偌大的宅院问她,“那里是哪里?” “定北王府。”声线冰凉,不似一般孩童的稚嫩。定北王府,她不觉在心里嗤笑,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定北王府,而没有想到那是他的家,想到家这个字,她的眼里不觉又带了轻蔑的笑意。 “恩,定北王府就要覆灭了。”男子的眼泪就那样触不及防的流了下来,那样一个高大的遥不可及的人,就这样流下来眼泪,即墨白静静的看着他的身影,眼前的人仿佛突然就要死去一样,散发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她的心中竟然没有升起一丝异样的悲伤的想法,只是平静而快速的拔出腰间的短剑,划破手掌,指天为誓,“孩儿愿赌上一生的自由,许王府世代公侯。若违此誓,愿九死轮回。”鲜红的血液从掌心喷涌而出,有一瞬的错觉,即墨白发现她的血好像是黑色的,犹如寂寂深海里的黑暗,清冷的声音在天空中回响,充满着宿命的绝望和毁灭。 迷雾仿佛一瞬间散尽,映入眼帘的是带着三分温暖笑意的清俊脸孔,他的瞳仁明亮如镜,倒映出即墨白苍白如纸的容颜,那样温暖的笑意,于她来说却是兵不血刃的利器。心绪突然之间不可控制起来,即墨白捂住嘴角,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 “少爷。”萧无立刻担心道,伸过手来,想要轻拍他的背,帮着顺气。 即墨白的身子微微后仰,一把推开他的手,沉声道:“滚出去。” 萧无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缓慢的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明灭不堪,看不真切,然后缓缓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少爷吃完药就赶紧休息吧。”语气亦是平静无澜。 小清和小柔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下的不知所措,犹疑的支吾了一声,“侯爷…” 即墨白摆了摆手,清冷道:“去把萤光绿玉给本侯取来。” 小清不解道:“这会子都这么晚了,侯爷要琴作甚?” 小柔立刻扯了扯她的衣角,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然后利落的将琴从琴台上取了来。到底性子沉稳些,知道现在不是能多嘴的时候。 在桑梓一直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出嫁的女子在新婚之夜都要为自己未来夫君弹奏一首乐曲,意寓奏一首白头韶华。所以,在都城临桑,无论富贵贫穷,每户人家都会备上一方琴,用作嫁娶之礼。琴本身的材质与音质倒不甚重要,因为只在于心意,全当讨个彩头,是以,于桑梓国来说,只要是女子,对于乐曲,就算是猎户人家的女儿,也是要会上一二的。 当然,也不乏一些男子为附庸风雅,亦或是突显清高,琴艺往往会比一般女子还要好。比如嵇康,又比如伯牙子期之高山流水。 即墨白在幼年时曾觉着抚琴弄萧是女儿家该做的事,于她学了亦是无用,索性便从不碰这些物事。倒是她母妃却巴巴的让他学了,她尤记他母妃当时望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言,隐约带着些许愧疚,却也只是叹息道:“先学着吧,若是日后,日后有机会…也许会用的着。”当时她才五岁,她母妃的话他听起来并不大明白,只是依言应了,有一日没一日的学着。倒是她母妃死后便再也碰不得这些东西了,一碰便会想起他母妃临死前决绝的眼神,每每便会神伤。她现在已不大会伤心了,从六岁开始已不大记得该么流泪,只是每每弹琴便会手指发抖,捻不住琴弦,长此以往,便已不再碰这些东西。 即墨白低头看了看置于眼前的萤光绿玉,眸光忽然温柔了起来。琴身通体发红,由上好血玉打造,其中纹理清晰可见,触手温润。琴弦由拘弥国所贡绿冰蚕丝所制,即使在五色琉璃灯下,依然散发着萤萤绿光,像极了夏夜草丛里飞舞的萤火虫。萤火虫即墨白是没见过的,只是照着小清的描述加以想象,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 这琴倒是个宝贝,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什么人手里流传下来的,这里若是考究起来,也要费上一些心思,所以,她索性懒得去想。他只知道她父王将这琴视若珍宝,而她母妃看着这张琴时眼里总是带着幽幽的怨恨,她很不厚道的想,这人还是她那温婉的母妃吗。彼时,她总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现在想想,她甚至怀疑他母妃当时就是为了她父王不能整日对着这张琴才让她学琴的,好用这个借口将这张琴从她父王那讨了出来。 即墨白眸光淡淡,似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琴倒是张好琴,只是到了即墨白的手里,却是终日被束之高阁,倒真是辜负了这番清音韵律,着实有点暴殄天物。“被这般冷落,你也会寂寞吗?”即墨白伸手捻了一下琴弦,仿佛是为了与之共鸣一般,琴弦发出一声铮鸣,直直的划破了夜空。人难知心,物却可以传情,即墨白的嘴角似扬了扬,皮衣而坐,缓缓拨弄起琴弦来。琴声从指尖汨汨的流了出来,千折百回。 院外,月色如水,照的一方清辉如雪。 ,屋檐下的那盏灯笼暖暖的晕出一圈橘红色的柔光,照的脚下三尺见方的青石方砖,光洁如镜。回廊角落处,枝桠掩映,朦胧的星光之下,仿佛盛开着一树琼花玉蕊。萧无仰起头,星光映入他的眼中,他的眸子却是漆黑一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清越悠扬的琴声忽然从綩画纱窗的屋里传了出来,琴声清冷哀婉,曲折动人。萧无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茜纱窗下映着烛光透出来的消瘦人影,不觉一个转身,飞上屋顶,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的倾听起来。 琴声先是清越悠扬,如清风穿过竹林一般绵延徐进,继而飘渺恍惚,若流风之回雪,接着音调突转,激越昂扬如惊涛拍岸。奏者仿佛被困于万军之中,极力的挣扎,却无法突围,就像被捆住的心,怎么也得不到释放。 屋顶上的萧无眼眸慢慢幽深起来,起调太高,怕是不能长久,有羽调转宫调,是要放弃了吗?果不其然,琴声突转急下,变得清冷哀怨起来,缠绵婉转,如泣如诉,就仿佛弹奏者心中有一方巨大的悲伤泉眼,喷涌着噬骨的忧伤,听的人如痴如缠。 小清已是无端落下泪来,她虽是女子,却不太精通音律,也算是一朵奇葩了。但她却也能听出琴声中的忧伤,她实在是不明白,如侯爷这般,已是富贵声名令人羡之不及,为何此刻她会觉得他这个人如此忧伤的令人心疼。 萧无幽幽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不愿呢还是不能呢?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了呢? ------------ 第三十一章 献宝 更新时间:2013-12-06 一曲抚罢,即墨白抬头看了看窗外,月色正好,纱窗上花影横斜,映着她的眼底,是无人能懂的微光,“高山流水遇知音,即墨白,你是一个不需要朋友的人,这琴,日后倒是真的不用弹了。”她静静的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留下一抹让人看不透的背影。 窗外,月正中天,星辉如雨。 百丈庭院,桃花灼灼,欹然生姿,让人不禁想起了美人面,此时的萧无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美人的面容。 他信步而来,穿过垂花拱门,远远便见着小清和小柔着了水绿色衬黄罗里子的春衫在那逗着雀儿。见他走了过来,不觉小跑着迎了上来,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小声道:“侯爷说今儿不用来汇报呈情,一应请求全推了。” 自萧无入的府来,一应公事应酬全都是他一手操办、处理,有什么事只需向即墨白汇报一声便可,俨然由一个随处兼职了管事的位置。他由一个江湖浪子,什么都不懂的草野粗人,活活被即墨白训练成了这个样子,到现在,处理这些朝廷官场之事,略略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听得小清此话,萧无不觉有点狐疑,这少爷也不知是昨日受了风寒的缘故还是故意躲着他呢。 小清将他拽到一处没人的地,神情古怪道:“萧无大人,你可是哪里得罪了侯爷,不然侯爷昨日也不至于那样对你。”她将手指放到下巴上,故作老成道:“总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啊。” 萧无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露出招牌式的微笑,“你一个小丫头脑子里成天都想些什么呢,咱们少爷本来就是黑心之人,要发起脾气来哪管你有没有得罪他,咱们只要别理他,不跟他一般计较便好。” 小清一脸坏笑道:“你这么说侯爷,我可是要去告状的。”作势便要跑开。 萧无一把拉住她,笑道:“好了,不打紧的玩笑话就不多说了,既是这样,我原本也没什么要向少爷汇报的,等会他若是找我,你就说我接了尚书大人的帖子,去帮他家的那匹名种青花骢接生去了。”说着,迈开大步,潇洒的离去。 小清双手合十,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不愧是萧无大人,竟然连这个都会。” 小柔走过来道:“萧无大人刚才说什么了?” 小清回过神来,道:“哦,没什么,就说他要去给尚书府里的那匹青花骢接生。” “接生…吗?”不知道神游到了几重天,小柔的脸忽然可疑的红了红。 小清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不解道:“你可是生病了,脸做啥子红成这样。” 小柔羞恼的甩开她的手,转身走回去逗雀儿。小清跟在她身后摇了摇头,嘟哝道:“难不成被侯爷给传染了么。” 事实学淡定的告诉我们,过早的成熟或是一直不成熟,都会影响智商。 萧无现在本该是在有凤来仪阁里千杯醉饮,亦或是在楚腰楼里温香软玉在怀,再不济也该是在李尚书府里接受李尚书掏心掏肺的千恩万谢之词,却独独不该出现在这城郊十里的绿竹林。 眼前,翠竹千顷如画。 萧无走进竹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纯净的清竹芳香,不禁让他神清气爽,顿时精神一震,大步跨入竹林深处。 有风穿过竹林,竹叶在空气中微微振颤,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安静的雨夜。声音绵延徐进,层层递进,交错,缠绵,丝丝缕缕的起伏,人就像置身于大海之上一样,十里碧波如浪。阳光直直的照下来,竹节翠绿通透,水汪汪的,直要滴落下来一般。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芳香,直熏到心底,柔柔的,暖暖的。 绿竹的枝干随风摇曳,宛如女子纤细柔软的腰肢。 萧无抬头,就见到了一美女仰躺在竹枝上小憩,腰间水红色的绣花束带轻轻垂落下来,姿态慵懒,仿佛一只飞入花丛的蝴蝶,堪堪是红衣烈火,人如美玉。 有一瞬的光彩流离,萧无一个恍惚,就只看见一条水红色的丝带在他眼前飘呀飘,玄雪蚕丝的料子,清如薄纱,腰带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纺金丝线勾勒,使用锁绣、回纹绣相互交叠的绣法,双针双线同运形成图案。随着轻风在他眼前飘飘荡荡,馋的萧无心头酥酥麻麻。 束带上大朵大朵的牡丹刺绣,金丝银线勾勒,堆堆簇簇,繁密精巧,浅浅随风而荡,如行云般流动。隔着这半近不近的距离,仿佛有悠悠的花香从上面飘荡过来,好像吹上一口气,便会落英缤纷,飘花如雨。 少女整个人躺在竹竿之上,翠竹也只是略略弯了弯,整个人隐于绿叶之间,红衣蹁跹如蝶。竹枝随风而荡,上下摇荡,更衬得那人体态轻盈,如弱柳扶风,画中飘雪。古有赵飞燕身姿轻盈做掌上舞,而今却有武林第一美女柳依依卧竹而眠,确实是件趣事。 萧无展动身形,便已立于她身旁的另一棵竹子的顶端,他只是看着对面的美人,却并不说话。 良久,柳依依猛地起身,揭掉覆在双眼上遮光的竹叶,暗用飞花摘叶的功夫突的朝萧无打了过去。萧无躲闪不及,直直的跌倒了地上。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笑道:“喂,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女人怎么还是这么粗鲁,这可是我新买的缎子裁的衣裳,弄脏了你赔我啊。” 柳依依立于枝头,红衣如烈火般轻扬,轻轻叹息一声,“你还是没变,还是那么喜欢放狗屁。” 萧无突然凌空而起,与柳依依相对而立,眼睛发亮的看着她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怎样才能算个人?” 柳依依道:“你是个鬼,简直就是个活鬼。” 萧无笑了笑,对她的评价似乎很满意,“活鬼好,活的岂非总是比死的要好。” 柳依依却很生气,怒道:“既然是活鬼,来了那么久怎么不出声,不知道我那样躺着很累啊,脖子都快折了。” 萧无努力的忍住笑意,祥装一脸无辜道:“我还以为那个姿势很舒服呢,又优美又省力,正打算效仿效仿,岂知,啧啧…”说着,露出一脸惋惜的样子。 柳依依瞪着他,怒道:“少在老娘面前装傻。”转瞬又自己先笑了起来,随手转动着腰间的束带,略带扭捏道:“你就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同?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 萧无当然想知道,但他也知道他不应该问,若是他问了,柳依依就更不会告诉他了,但他还是说了,“你这件衣裳倒是不错的,可惜我是个男人,不然也想借来穿穿的。” “放你的屁,你以为老娘是来向你献宝的。”柳依依语气中虽有怒气,眼里却已含了得意之色。 萧无笑了笑,道:“你也许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因为其它的衣裳恰好都被贼偷走了,你实在无法,只能穿了这件来,但是恰好这样的行为却又足以表明你得了一件好东西,向一个无宝可献的人献宝岂非更有成就感,内心能得到更大的满足。很不幸的是,我就是那个无宝可献的人。” 柳依依笑了,笑得很愉快,不无否认道:“这件衣裳倒真是不错的。” 萧无看着她束带上飘动的牡丹刺绣道:“名绣十三针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 柳依依抚着束带上的刺绣道:“这件衣裳依然能称得上是一件宝物。” 萧无扬眉,“这是自然,普通人即使花上十万两黄金也是买不来的。” 柳依依抬首看着萧无,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道:“能求得这件宝物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多。” 萧无叹了口气道:“确实不多。” 柳依依扬唇一笑,“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件衣服我怎么穿上的。” 萧无扎了眨眼道:“肯定是你自己穿上的,难不成还有个男人给你穿上的么。” 柳依依忽然怒道:“混蛋,不要给老娘插科打诨,难道就不能有男人看上我,不能有男人肯为我穿衣服,我难道就真那么粗鲁的不招人待见?” 萧无当然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在他面前显摆显摆这件衣服。他叹了口气道:“我若说不想,你正好理所当然的不告诉我,我若说想,你就更不会告诉我了,所以,我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柳依依斜眼看着他道:“能看到你这个大混蛋着急的样子,是我做梦都想见到的事,可惜你这个混蛋对什么都不在乎,都无所谓啊。”说完,她又笑了,道:“但是你不想知道我却偏偏要告诉你,这是别人送的。” “哦?”萧无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 柳依依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 “嗯。”萧无不置可否。 柳依依看着萧无,眼眸亮了亮道:“当今世上能送的起这件衣裳的人,也只有…平南王-南宫羽了。” 萧无并无惊讶,笑道:“他对你倒是不错的。” “他对我的确不错。”柳依依眸间神色有点黯然,忽然飞身一拳朝萧无打去,大叫道:“可我却要为了你去对付他,我才是个大混蛋,我不是人。”语气似娇嗔似无奈又似身不由已。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萧无身上,他触不及防,两人一同朝地上跌落下去。萧无稳住身形,一把握住她的手,定定的看着她,眸光沉沉,柳依依突然有一瞬的悸动,心一慌,将手从萧无手中抽了出来。 ------------ 第三十二章 红丝错 更新时间:2013-12-07 萧无的眉心渐渐皱起,他好像从来没有皱过眉,天生一张带着笑意的脸,三分慵懒,七分阳光,现在他却皱起了眉,仿佛变了一个人,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他皱起眉头呢。 这个世上他的朋友并不多,是特别的少,所以,他从来不愿让朋友为难。 “依依。”他如是叫她,用从来没有过的称呼,眸光熠熠的看着她,“我说过,你只是代我掌管凤凰阁,不需要做其它的事,若是很为难,就不要做了,我相信凤仪她们应该处理的过来。” 柳依依发出一声低回的叹息,往身旁的竹枝上一靠,幽幽道:“南宫羽不日应该会有动作,昨夜我在他府上见到了骁骑都尉江楚之。” “江楚之吗?还真是一个棘手的人呢。”萧无眸光渐渐深邃起来。 柳依依看了他一眼,道:“棘手吗?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还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你做梦都想不到的人。” “谁?” 柳依依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缓缓道:“就是江湖上与你齐名的过千帆,只不过你的是恶名,而人家的却是侠名。” 过千帆,男,三十岁。来历不详,武功出处不详,善用兵器亦不详,面容温润,常着青色衣衫,因每次杀人之后都会留下一朵白梅花,又有人称他为白梅公子。因为他所杀之人皆为贪官污吏,在江湖上亦颇受好评。 江湖传言,没有人能挡得住萧无的轻轻一剑,已没有人能挡得住过千帆的微微一笑,因为他在微微一笑间便会要了你的命。 十字离魂,白梅夺魄。 至于为什么是白梅而不是青梅和黄梅,江湖上流传着很多版本。一说他妻子生前最爱白梅,是以,痴情公子为怀念亡妻而以白梅为身份象征的说法横空出世,引得多少待字闺中的怨妇朝天抹泪。这该是多么闷骚作死的人才能想得这么唯美浪漫的一出。 二说,更是在人言之上添了神话色彩,说是这过千帆过公子,原本便是梅精转世,走到哪都会留下淡淡的白梅香。当然,这都是闺阁里闲着没事的姑娘们为一解崇拜之情而编出来的段子,至于真相如何,终是不可考。 萧无以前也曾和柳依依玩笑过几句,想不到他还很受欢迎,这样的老怪物比我还受欢迎,果然是天理难容。 “白梅公子么?”萧无眸子微微眯起,眼神明灭难辨。 柳依依冷笑道:“可不就是他,想不到他竟也做了南宫羽的走狗。”她像忽然看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大笑了起来,连腰都弯了下去,“你说好笑不好笑,江湖上最有名气的两人,竟都甘愿做了朝廷的走狗,这要是掐起架来,肯定是很有趣的事。” 萧无没有笑,一点都不想笑,若是被说成走狗的人是你的话,你也是不会笑的,不仅不会笑,甚至还要跑上去打上一架的。 柳依依忽然敛住了笑意,沉声道:“还记得你让我追查的人吗?” “嗯,怎么样了?” 柳依依的眸光沉寂了下来,“到了楚腰楼后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了任何踪迹。” “楚腰楼么,能逃过你的眼睛,果然不简单呢。”萧无的眼神寂灭了一下,负手而立,周身散发出一种让人看不透的神秘。 柳依依看了他一会道:“这件事我会继续追查的,凤凰阁的事也部署好了,只要你这儿不偷懒就成,我可受不了凤仪她们整天在我耳边抱怨,你知道么,昨天我竟然在头顶发现了一根白头发。”说到激动处她忽然大叫了起来。 萧无笑笑,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放心,很快就会结束了,到时候就算你这女人要驻颜术,我也给你求来。” 柳依依静静的瞧了他一会,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落寞,“他竟真的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么。”她忽的大笑起来,“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们家侯爷吧,南宫羽可不是好对付的,毕竟他身上有着一件南宫羽最想得到的东西。”说着,凌空而起,脚尖点在竹枝上凌波而去,水红的束带在天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萧无看着她离开的身影,面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转身走出了竹林。 萧无从绿竹林回来时,天色已黑,仿佛一滴墨汁蘸入水里,慢慢泅渡开来。 定王府后庭的花园有一种火树,倚阁而植,每到春天开出火红的花朵,铺天盖地,如火如荼,宛如火焰的余烬。 天上一轮新月如钩,洒下层层银纱,却清亮的出奇,映得地上花枝稀疏横斜,倒透出几分清寒来。 冷月清辉中,一颗巨大火树迎风而舞,火焰般的花瓣散落半空,纷纷扬扬,如同开不尽的红莲业火。一身白衣似雪的即墨白执了壶酒慵懒的倚在粗壮的枝干上,微仰着头,眼神的终点看不真切。如水的月光泻进她琉璃般的眸子里,氤氲光华。 她就静静斜倚在那,却已是占尽了天地风华。 直到今天萧无终于是明白了,夜雨染成天水碧。有些人不需要姿态,也能成就一场惊鸿。他忽的停住了脚步,隐于一旁的花丛里,静静看着这一场浮世流光。 即墨白很少饮酒,少到几乎滴酒不沾的程度。自斟了一杯,有花瓣落入酒杯之中浮浮沉沉,衬得绿玉酒杯如火焰一般明亮,似有微微的烫手。她慢慢的一口饮尽,动作优雅的如同品茶。 花开如火,也如寂寞。她的心中是不是也有着开如荼蘼的寂寞。高处不胜寒,没有人能分享和理解的生命,总是孤独。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从花丛里传了出来,即墨白眼神骤冷,沉声道:“谁在那里?”与此同时,手中的绿玉酒杯掷了出去。 萧无捂着被砸的脑袋走了出来,他实在是很无奈,很是不明白为什么在春天也会有蚊子,还偏偏这么巧在这个紧张、激动人心的时刻来吸他的血,真是不要命了,他是一定要它付出代价的。 即墨白微微偏头,火树烈焰夹着他冰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在那里干什么?” 萧无尴尬的笑笑,看着即墨白道:“哈,今晚夜色不错,少爷也是出来数星星的吗?” 即墨白抬睫微瞥了一角夜空,然后若无其事的静静看着萧无,脸上的表情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即墨白不说话,时间有一瞬的静止,沉默的令人尴尬。萧无狐疑的抬头望了望天,脖子有一瞬的僵硬。天上朗月无星,竟看不到一颗星子,连平常偶尔会路过的流星都没有。萧无嘴角的肌肉抽了抽,然后恢复平静,继续无语的望了会天,低下头来,勉力露出一个笑容,嘻嘻笑道:“哈,其实,我是出来打酱油的,正巧路过,好巧啊。” 这张脸似乎天生就带着微笑、洒脱、张扬,似乎任何事都不会在上面留下阴影,像极了熠熠的阳光,刺的她的瞳孔有一瞬的失明。生活中真的有这么多开心的事吗?是啊,黑暗是无法存在于阳光之下的,真是一张讨厌的脸呢。 只是心里为什么会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空荡稀薄,幽幽散散,想要抓住,却渐渐的远去。虽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点…羡慕呢。” 一念及此,即墨白清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对花而饮。明月在她的周身披了层朦胧的光辉,飘缈如月上桃花。似有浓雾从她身上散上出来,带着淡淡的忧伤与说不出的孤独。萧无站在她的身后,脸上的笑意一分分的消失,眸色渐渐加深,冷月银辉之下,面色冷漠如霜。 “树若有心,会不会怨恨将它栽植于此地的人将它困于了这一方天地?”即墨白清冷的声音伴着幽幽的落花飘了过来,却带着淡淡的说不出的悲凉。依旧微仰着头,望着看不尽的终点,仿佛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萧无吸了吸鼻子,无所谓道:“也不尽然,你又怎知它不是自愿的呢,毕竟比起那些荒野杂树,它无疑要幸福的多。不仅天天有人照料着,就是这王府的身份,也能增添不少光彩。若是有心,觉着被束缚了,离开不就好了。” “是…吗?”即墨白微微一怔,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摩擦着如烈焰一般的粗壮树干,褶皱粗糙的纹理衬得她的手指更加消瘦,纤弱。眼神明灭一下,缓缓道:“听说在建府之前这棵火树便已不知被谁植于此地,大概已有三百年的高龄了吧,想来这树的根须已遍布这整座王府的地下,就像是这座府邸的守护神一样,若是它知道怎么守也最多只能守住这王府几十年,它会离开吗?” 萧无微微一愣,漫不经心道:“几十年么,为了这些就要赌上一生的自由吗,若是我的话,必然会自己先毁了这座宅子。” 即墨白的身子一僵,眼神骤然涣散了一下,继而渐渐变得冰冷,抚在树干上的手指渐渐收紧,眼睫蓦地垂下,幽幽道:“你还真是潇洒呢,这么不负责任,什么都不用背负的活着,还真是潇洒呢。”说着,执起酒壶仰首饮下。 ------------ 三十三章 为君一笑 更新时间:2013-12-08 萧无黑如墨玉的眸子瞬间漾起一丝欲言又止的微澜,渐渐幽深下去,只是淡淡道:“少爷,饮酒伤身,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即墨白不作回答,只是偏过头来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你不是很会说书么,现在给本侯说一段,若是满意了,不只这个要求应了你,还能另答应你一个条件。”果然是不胜酒力,即墨白瞧着萧无的眸子已有三分醉意,迷离的勾魂夺魄。 萧无只觉有一股燥热从小腹处升了起来,连带着喉咙都开始干涩沙哑起来,他强行压下这股不适的感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这一生,誓要让你自由,只要是障碍,即使是佛也杀给你看。”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落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好像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一般,带着不可置疑的魔力。似有风吹过,漫天落花飞舞,飘散于他如墨的青丝之上,月光倾泻而下,宛如蓄满热量的烈火瞬间迸发出来,灼灼姒眸。 即墨白的心微微一颤,似有阳光穿越重重黑暗,化作涟漪柔柔的漾了开去。月光一层层的靠近,照着树枝投下重重斑驳的阴影,像极了隐藏于人心之中的秘密。“自由…吗?这个世上,总是有人会透过你身上的光环看到你的弱点啊,而弱点,往往会致命呢。”她怔怔的看着萧无,良久,扑哧一声笑了。这是萧无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映入他的瞳仁,万般风情,飘逸如画。他漆黑若夜的眸子,却殊无半点笑意。 即墨白不说话转身便走,走出两步,却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将手中的酒壶齐齐塞入萧无的怀里,优雅转身,步履摇摇晃晃,月光映着她瞳仁中的笑意一半明亮一半飘渺,唇角的弧度恍惚的不真实。萧无不紧不慢的走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迷乱的脚步,却并没有伸手去扶搀扶,脸色如高山之巅的皑皑冰雪,眼神幽弱、深邃、透出淡淡的望不尽的黑暗。一树烈焰红花在他们身后骤然绽放,飘渺如画。 第二天,午后。 当萧无清醒的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撕烂自己的这张嘴。 当申时即墨白让小柔过来传话让他过去的时候,他竟然迷迷糊糊脑子不清楚的用了即墨白许诺给他的条件,他竟然为了睡觉而白白牺牲了这么好的八卦的机会,简直就是天底下最不划算的买卖。若是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就是阎王爷捆着他,他也要从床上起来的。要知道,他一直是以生命不止,八卦不息的精神为座右铭的。 现在想想,他甚至怀疑即墨白是故意的,故意那么早传他过去,果然,这个人不是一般的黑心。 萧无抱着心绪难平,有冤无处诉的委屈走过镜清湖。白玉砌成的栏杆旁有人俯身在喂鱼,素手轻扬,如云般的衣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惊艳了一世浮光。萧无走过去,阳光正好将他的影子投在即墨白雪白的衣角上,完美的仿佛一幅原本就相融合的画。 “怎么了?”身旁的空间似乎暗了暗,即墨白不转头,淡淡道。 “平南王在南王别苑举办木瓜宴,下帖子让少爷亲去赴宴。”萧无微微皱眉,心里暗想,“又是赴宴么,一个接一个,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不知又是怎样的好戏要开场了呢。” ‘啪’,即墨白的手蓦地一松,手中的鱼饵突的一下掉入湖中,水中的鱼儿先是争先恐后的游了开去,后有纷纷聚拢过来,红鲤喁喁。“南王么?最近是百姓口中炙手可热的八卦对象呢。”她忽的扬唇笑了笑,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在桑梓国,木瓜宴又称琼林宴。出自诗经《卫风。木瓜》据《周礼?地官?煤氏》载:经常会选在仲春之月,然后男男女女聚在一个风光明媚的地方,对相中的人相互赠送水果或者鲜花以示爱慕,从此便成立桑梓一个不成文的习俗。老百姓已很少参加这种活动,只是世家大族才会受邀参加,简言之,便是世家贵族增进友谊,联姻的好时候。 萧无沉吟道:“南王举办这次木瓜宴的目的怕不只是想为少爷相几个女子这么简单吧。” 即墨白眼眸微眯了眯,注视着平静无澜的湖面,缓缓道:“根据探子回报,南王最近动静不小,你认为本侯还有别的选择么。”她语音一转,忽而笑道:“且这琼林宴听上去也甚有趣,本侯觉着给你相个媳妇倒也是不错的。” 萧无吸吸鼻子道:“嘛嘛,为什么绕到我这来了,我可是不想离开少爷的。话说少爷还真是博爱啊,此次去难道不是为了这天下惶惶不安的百姓么,不然你一个这么怕麻烦的人,干嘛要去淌这趟浑水。” 有些话藏着掖着可以,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闻得萧无的话,即墨白愣了一下,眸子深了一分,忽而扬唇邪魅一笑,定定的看着萧无,眼中光芒大盛,“本侯只是觉着这世上屡世公侯有即墨一家足矣,你以为如何?” 萧无心中大骇,眼前的少年似乎已不再是少年,慢慢变成了一朵嗜血的玫瑰,妖艳的让人心惊,这样的少爷让他陌生,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兴奋,这样才会更有趣啊,这样一场狩猎,究竟会鹿死谁手呢?他倒真的很感兴趣呢。 “少爷打算何时启程?”萧无将茶杯里的香茗续上,开口问道。 白衣少年临案而立,执着端毫的手丝毫没有停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墨汁在上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南宫羽三个字堪堪落成,俊秀飘逸有余,却终究是力道不足,有损风骨。 即墨白皱了皱眉,搁了笔,走到太师椅旁躺下,微合双目,似乎睡着了。 萧无知道自己又被成功的无视了,也不恼,只是走过去瞧着,眸子又亮了几分,“多漂亮的字啊。”他笑道:“少爷莫非是要和平南王以文会友,这字倒是练得不错,赶明儿给我也写两幅,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即墨白睁眼道:“是吗?本侯倒是觉得把你卖了肯定要比卖几箩筐的字画挣钱。” 萧无谄媚的笑道:“哈,少爷你看我这身上就这点肉,还不是五花肉,肯定不值钱的,不值钱的。” 即墨白扬眉,“哦?上次赵八太爷不是对你中意的很嘛,这次受邀的想必也有他,你既是这般的不值钱,送与他也无甚干系,还可以白白卖个人情。” 萧无立刻跨下脸来,委屈道:“少爷,赵天鹰那个老乌龟都一大把年纪了,你知道这人年纪一大眼神就不好使了,我对少爷的衷心绝对是日月共睹,天地可鉴。”一番衷心表的是声泪俱下,肺腑难言,任你是块冰也生生给你融化了。可惜即墨白却是坚冰混岩石,只是冷眼瞧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萧无有时候真想拿把铁锤给她砸碎了,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个秤砣,让他这么铁了心。 “少爷,再不起程我们又要露宿街头了。”萧无好心提醒道。 “再等一会。” “等什么?等东风来把我们送过去?” “等消息。”即墨白话音刚落地,只见半开的窗户上飞来一只信鸽,即墨白从它腿上绑着的信筒里取出纸条,眉心渐渐皱起。 “怎么了?”萧无狐疑道。 “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 萧无更疑惑了,“我们不是正要去一个鬼都不愿去的地方吗。” 即墨白顿了顿,声线一滞,道:“我们要去的是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即墨白脸皮红了红,犹疑道:“是楚腰楼。”他刚说完这句话,却见萧无风一般的消失了,很快又风一般的回来了,再出现时,手上却多了一把来历不明却很显身份的折扇。确实是相当的显身份,上面画的竟然是三只卷毛狗在打架,不是两只也不是四只,不是互殴也不是群殴,不是凤啊凰啊什么的,正正是三只卷毛狗。 即墨白轻瞥了他一眼,眼角抖了抖,嫌弃道:“你手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萧无得意道:“这就是世家公子出门闲逛之招蜂引蝶必备物件,是不是很是风流潇洒有气质。”说完,他还摆了一个自认为玉树临风的姿势。 即墨白清冷的看了他一眼,眸子尽是鄙夷,“恶心死了。” 萧无愣了愣,随后颇为赞同道:“少爷说的很是。”随后自语道:“确实不应该画三只狗,这样会抢风头,还会引起内讧,只画一只就好了啊,一只才能独领风骚,这样真是败笔啊。”想着,自又在心中惋惜了一番。 楚腰楼不愧是帝都最负盛名的秦楼,连招牌都要比别的楚馆大了不止一倍。嬛嬛一袅楚宫腰,其中佳丽都是纤腰细颈,瘦的不成人形。当他们赶到时,门口已是停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和轿撵,真真是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营生之好,可见一斑。不得不提一提的是萧无的赶车技术,这么七万八绕的竟然能将车赶到大门前,且车中的即墨白竟然没有感到一丝颠簸摇晃。 大宛名马做前锋,玉石打磨的车轮镶扣,阮烟罗制的车帘,一切考究到极致,在场的一应事物全都暗淡了不止一倍,大宛名马轻甩着尾巴,似乎很享受的接受着来自周围的人以及周围的马的的羡慕目光。四周似乎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想看看从这样华贵的马车里走下来的该是怎样一个人。 ------------ 第三十四章 琼壶歌月 更新时间:2013-12-09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世界瞬间又嘈杂起来,惊叹之声四起,望着马车的目光既羡慕又嫉妒,更有人开始在心里暗自腹诽:说不定是个丑八怪呢,又或者是矮冬瓜,或者是麻子脸呢。人心就是很奇怪,看到优秀的人或事,总是羡慕又嫉妒,大家都喜欢用自我安慰来找心里平衡,而现实往往会将这种平衡击碎的体无完肤。而萧无现在纠结的却是,“失策失策,应该让少爷低调一点的,好歹带个面具什么的,这样完全抢了我的风头。” 即墨白从马车里伸出手来,端的是凝脂如玉,所有人不觉心神一荡,先前的嫉妒完全转化为了痴迷,一厢情愿的想着,“莫不是楚腰楼新来了什么绝色的姑娘。”各各争先恐后,都想一睹芳容。引得楼内的公子、姑娘都开始好奇起来。这男人对英俊的男人和对美丽的女人看法是大大不同的。 萧无忽然开始庆幸即墨白现在是个男子起来,不然白白被这些人占了便宜,即使是男子,他依然觉得被占了便宜,他突然后悔起来,不应该让她来的,到底觉着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即墨白掀起帘子,优雅的走了下来,白衣如雪,仿若谪仙。很多人的期待瞬间化为了深深的失落,却是再也无法嫉妒了,这样一个人,这么美,即使身为一个男子,却也美的令人屏息,周身尊贵的气质,清华的令人不敢靠近,这般云泥之差,哪里还有嫉妒的资格。 即墨白抬眼望了望,头顶琉璃宝华灯高悬,上书‘楚腰楼’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潇洒飘逸,有着淋漓尽致般的快感,心里不觉生出一个念头,“好字,着实是想不到这样一个地方还有人能写出如此好字。”略略望了一眼,却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倒也着实想不起来了,索性便不去想了。 即墨白抬脚跨入大堂时,一股脂粉气迎面扑来,她略微皱了皱眉,萧无倒是很享受一般走在她的旁边。 不得不说,一楼的大厅着实很大,还很宽敞,一应摆设与戏本子里相差无几。正中间悬着一颗硕大的琉璃灯,周围红绸丝带连接,灯下是十丈见方的舞池,池中建起三丈见方的莲花台,由玉石逐层砌成,富丽堂皇之极,想来是为舞艺精湛的名伶献艺所建。舞池周围一应便是坐席,当然视野也是有好有坏,想来地理位置的阶级也是十分严格。柜台犄角处挂了画像,下方是红绸璎珞系的手牌,想来是贡客人喜欢哪位姑娘便点哪位姑娘的牌子。 大厅里已满是走马章台的公子以及打扮妖艳的粉头,却也只是打情、骂俏、吃酒,倒也不见什么出格的举动,也还算文明,想来即使民风再怎么开放,于大庭广众还是要收敛收敛的。忽见走进来两翩翩公子,目光不觉都落在了即墨白和萧无的身上。这不转倒好,一转便是再也收不回去了。不时能听到杯盏相碰落地的声音。 萧无暗叹一声,“造孽啊,不知又有多少男子回家后会发现一个残忍的事实,原来,自己是喜欢男人的。” 这秦楼楚馆的姑娘本身就要较一般闺阁女子要大胆,这身子都能豁出去了脸皮还能豁不出去吗,不时的有姑娘朝他们暗送秋波,引得她身旁那位花钱买乐子的公子哥大为不满,这简直就是花钱买罪受。 “请问哪位姑娘是雪菲菲?”清冷的嗓音出口,大厅瞬间热闹了起来,大家又七嘴八舌的乱了起来。“原来是找雪菲菲。”“这样的人想必除了雪菲菲已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了。”良久,周围静了下来,却没有人回答。 即墨白清冷的目光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抬脚便要上二楼,“唷唷唷,这会子这么吵作死啊。”刚走至楼梯口,便被一个女人拦了下来。已经不能称为女人了,脸上的粉足足有三尺来厚,一笑,便见脂粉簌簌的往下掉,像极了古书籍里记载的妖怪。一股浓厚的脂粉味袭来,即墨白冷着连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的…妖怪,从声音听来也不过三十来岁,从身段来看,不难看出年轻时是如何的风姿绰约,特别是脂粉堆里露出来的一双美目,清冷幽寒,闪着丝丝精光,即墨白敢断定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毕竟能将楚腰楼打理的这么好,足以表明她不是一个普通人。她着实想不通这个美妇是受了怎样的刺激才会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 美目女子将胳膊慵懒的撑在栏杆上,挡住即墨白的去路,娇笑道:“哟,哪家的公子,长的这么俊,可是来找人的?来我们楚腰楼就对了,各种美女各种有。”说完,不时用眼光上下打量着即墨白,这种人一般都是阅人无数,打量人时眼里的光芒就像是再说,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即墨白对她这种赤裸的仿佛将她的一切都看透了的目光十分反感,“你是这里的老鸨吗?”即墨白挑眉。 “奴家艳娘,不才正是这里的主事,公子似乎不是混这个场子的人,敢问公子有何贵干?”说到公子二字,她的余音悠长,似有玩味意味,望着即墨白的目光亦是闪烁不定。 即墨白眼神骤冷,终究是强行压下杀意,淡淡道:“雪姑娘可是在楼上?” 艳娘娇艳一笑,眼波潋滟道:“原来是找菲菲的,不巧的很,菲菲今日已应了客人的条子,公子还是另觅佳人吧。” “这么说也就是在楼上了?”即墨白冷冷的瞥了艳娘一眼,寒凉道:“让开。”她眸中的寒光不觉让艳娘一怔,即墨白顺势走了上去。她强烈的感到如果她不让开,即墨白很有可能杀了自己,明明是不会武功的人,这种慑人的气势又是从何而来,但是背后的冷汗是做不得假的。 到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来这楚腰楼的哪个不是王孙公子,腰缠万贯,有权有势的她见多了,艳娘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拍了拍手道:“拦住他。” 楼梯口立刻出现了四个黑衣劲装的大汉,一字排开,很是壮观。萧无已是挡在了即墨白的身前。 艳娘心下一惊,眸色渐深,萧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竟一点感觉都没有。她也是混过场子的,已知晓他们这些人是拦不住萧无的,就算加上楚腰楼所有的人都是拦不住的。但是,那位大人的命令她却也不敢不听,拦不下来也得拦,不然,会死的更难看啊,她想一想那位大人的手段便已是心惊胆寒。 见即墨白抬脚便要往二楼去,艳娘忽然急道:“公子,你不能去二楼。” “哦?”听她这样说,即墨白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哂笑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去不得。” 艳娘眼神变了变,努力无视掉她冰凉如水的视线,勉强笑道:“因为二楼不是公子该去的地方。” 她这话说的奇怪,原来就算是风月场所也分人的,有人能去有些人就不能去。即墨白冰凉的眸子透过艳娘那张掉粉的脸,直直的望着她那双剪水秋瞳,眸光比大厅里的那颗五色琉璃灯还要亮,他忽的笑了笑,缓缓道:“若是本公子非要上去,又当如何?” 艳娘心里一寒,面色掠过一瞬的苍白,她咬了咬嘴唇,这个动作如此娇羞带雨,与她这身妆容却是极为不符,就好像看到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对你回眸一笑一样,直笑得人起鸡皮疙瘩。 “那就只能得罪了。”若是得罪了即墨白,怕是公子也不会饶了她,若是让即墨白上去了,事情便会闹大了,到时她依然免不了惩罚。艳娘面上一冷,即刻招手,大声道:“来了我楚腰楼便要守我楚腰楼的规矩,来人,拦住他。” “是,妈妈。”四个黑衣劲装的大汉立刻扑了上来。 萧无右手搭着肩,歪了歪脖子,虽然打架这种事他很在行,可是跟了少爷后,这种事貌似也太频繁了些,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干的最多的除了喝酒之外,另一件就是打架了。 大厅里顿时喧哗起来,看热闹是人的一种天性,何况还是这么个貌似天人的公子打架,这可比看戏曲有趣多了。喝酒寻乐的年轻公子以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纷纷占了个好位子。胆子小一点的便已躲了起来,当然,一些年轻的公子哥这时候正是表现的男子气概的好时候,将害怕的姑娘圈在怀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看即墨白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肯定是打不起来,反正怎么都牵扯不到他们。 甚至有一些大胆的姑娘叫道:“妈妈,让他们小心着点,可别伤到了这位公子的脸。” 艳娘在心里冷笑一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你们也配去担心他,倒不如好好担心担心自己。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打算看一场好戏,是看即墨白的好戏。看比自己强的人出丑,总是一件能令人开心的事。 “少爷,你说是打头呢还是打脸呢,我觉得他们这张脸打了也是没有多大区别的。”萧无偏头道。 即墨白扫视了一眼楼下打算看戏的人,清冽的目光让所有人心里顿时一寒,就像被清水划过一样,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即墨白转头,对萧无淡淡道:“你不准出手。”声音快的就像没有说过一样。他停下脚步,似是叹息道:“真是没办法呢,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楚腰楼倒真是一家独大了呢。” 艳娘一怔,随即像明白过来似的,立即招手道:“捆起来。” 萧无立刻上前一步,嘻嘻笑道:“妈妈,你看这样可好,我们少爷手无缚鸡之力,你就捆我一个人可好。” 艳娘美眸从他脸上扫过,似是松了一口气道:“就依你好了,绑到后堂去。” ------------ 第三十五章 初见雪菲菲 更新时间:2013-12-10 即墨白随着艳娘走过后庭,曲曲折折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只见眼前竟然建造着一座造型精巧的八角菲阁,比之王府里的亭台楼阁也是毫不逊色。没想到这声色场所内里竟然有如此一方好去处呢,究竟是何人所居之处呢。即墨白抬头,却见楼牌写着菲雪阁三个隽秀的小楷,想来便是雪菲菲的待客之所了。这样想着,即墨白倒对雪菲菲多出一分好奇来。 艳娘立刻亲手给萧无松了绑,萧无挑眉道:“这是何意?” 艳娘立刻颤颤的跪了下来,“艳娘也是奉命行事,还望侯爷恕罪。只因前面人多眼杂,艳娘无法,只能出此下策,还请侯爷降罪。” 即墨白清淡的看了她一眼,:“起来吧,雪姑娘可是在上面?” “恩,菲菲已经在静候侯爷了。” 萧无眸子里闪过一抹不可捉摸的光,笑道:“少爷,见到菲菲姑娘代我问声好,我先去会会故人。” 即墨白的眸子瞬间冷凝了一分,没有理他,转身拾级而上。她走的很慢,三十来级台阶,却像是走了万儿八千年一样,就像是她在走向一条不归路。即墨白在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便已觉累了,只是不知累的是身体还是心? 她甫一走进彤楼,便见一女子端着茶水走了过来,朱钗纱裙,杨柳纤腰,端的是温婉如玉,国色天香。待她走进,即墨白才真真见到了传说中艳冠京师的名伶,相比传闻来说,少了一份妖媚,多了几分温婉,看起来竟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大家闺秀,柔的就像雪纺软制的缎子,倒真是应了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这句话。她略略福了一福,柔声道:“见过侯爷。” 即墨白略微诧异道:“本侯可是没见过姑娘吧,姑娘怎会识得本侯?” 雪菲菲微微一笑,“临桑城已满是侯爷的传说,小女子不曾识得,便不能猜得么。”她细长的眸子分明是在看着即墨白,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她的心,眸中蕴出淡淡金色的火焰,眉间挑起万般风情,如此柔情,任任何人看到都是想去将她疼爱一番的。 即墨白不觉在心里暗叹,“果然是个尤物。”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雪姑娘可是识得萧无?” 雪菲菲先是一怔,随后露出一抹欣喜道:“萧公子曾是菲菲的入幕之宾,侯爷今日可是见着他了?” 即墨白的眸子瞬间暗沉了下去,她虽已猜到,却不想萧无与雪菲菲果然是这层关系,心里就像某个地方淋了雨一样,有点凉也很令人讨厌。 正在楚腰楼房顶的某处饮酒的萧无,冷不防的打了一个打喷嚏,“最近背地里骂我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他吸了吸鼻子,无奈道。 身旁一身红衣的柳依依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这是活该,万儿八千年不清老娘喝一次酒,一请便是请到这楚腰楼,还是别人房顶上,你说寒碜不寒碜,你不丢人我还替你丢人呢。” 萧无反驳道:“你倒是说说这儿哪不好了,除了喝酒、吹风还有免费的曲子听,更加有免费的风流戏可以看,你说说这临桑城还能有比这更好的去处。” 柳依依忽然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骂道:“少来这放屁,你就不能给老娘正经点,老娘好歹也算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是朵粗暴了一点的黄花,好歹也是朵花,没得被你带坏了。” 萧无忽然饮了一大口酒,很认真很正经的道:“我生病了。” 柳依依一愣,随即调笑道:“什么病?” 萧无道:“很严重的病。” 柳依依随口接道:“莫不是你怀孕了,这个病倒生的着实有点古怪了。” 萧无忽然翻身,按住她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柳依依有一瞬的无错,然后萧无一字一句道:“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句话无疑是很有分量的。 柳依依忽然跳了起来,道:“眼前这么一个大美人你不喜欢竟然去喜欢一个男人,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你倒说说看,那个男人是个什么东西。” 萧无道:“他不是个东西。” 柳依依更生气了,“他不是个东西你还喜欢他,那他是不是个人?” 萧无想了一会,道:“他不是个人。” 柳依依反倒安静了下来,疑惑道:“他竟然算不得是个人,那你为什么喜欢他,不要告诉我它是尚书大人府里的那匹青花骢。” 萧无一手执着酒壶,一手撑着腮,眼眸比阳光还要发亮又透出几分迷蒙,就像是隔了一层水雾,他缓缓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柳依依的眼眸亮了亮道:“哦?这世上还有你萧无不知道的事,你若真想知道,怕是城东李大爷他们家的那头骡子是公是母你都能给查出来。” 萧无眸光闪动,叹息一声,“恩,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不愿知道他所不愿让人知道的事,如果这样会惹他讨厌的话。”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么,近爱情怯,越是喜欢越害怕被讨厌。 柳依依眸光黯了黯,用眼风晃进萧无的样子,他轻轻扬起的衣衫,跳脱张扬的眉眼,宛如墨玉般明亮洞悉一切的幽深的眸子,还有他执着酒壶的手,指节修长,指腹饱满温润,这样一个聪明如斯的人,难道不知道她也是如此追着他的吗?也许这个人太聪明,才会装着不聪明。 柳依依忽然冷笑道:“这天底下情爱之事我也不知见过多少,偏偏你就要做出这副死去活来的模样。” 萧无被她臭了一顿,反倒说不出话来了。他也不知被柳依依臭过多少次了,比这难听的也不知有多少,平常他都是一笑而过,只是这一次,他却是真说不出话来了。 柳依依忽然笑了,笑的很是没心没肺,她道:“你倒是说说,你看上的是哪家的公子亦或是小姐,老娘豁了脸皮去给你说说媒。” 萧无摇头苦笑了一下,碰到柳依依他也只能摇头苦笑了。 萧无凝注这柳依依忽然道:“你认识平南王?” “嗯。”柳依依点了点头。 萧无忽然望着远方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柳依依眸光亮了一下,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悠悠道:“他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没有人能阻止,关键只在于他想或是不想。” 萧无道:“如果我和他对弈起来,你觉得谁会赢?” 柳依依忽然定定的看着他,沉吟道:“这倒很难说了,现在看来你肯定是比不过他,但是你身上却有着一种普通人没有的自信,有着一种让人忍不住去信任的吸引力。” 听得她这话,萧无倒并没有多开心,他皱了皱眉,忽然道:“他长相如何?” 柳依依倒是被他问的愣了一愣,继而挑眉道:“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英俊的人。” 萧无的眉皱的更深了,这般厉害还长的这么好的人,想来也不好对付啊。 柳依依饮尽杯中酒,道:“你们家侯爷倒真是个不怕死的,现今这种局势,南宫羽对他必定是有所图,他竟然还敢去赴宴。” 萧无若有所思道:“恩,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他突然想到了刚出门的时即墨白说的话,还有他当时的眼神,他想,他应该也是有所筹谋的吧。 柳依依眸光转了转道:“这个楚腰楼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呢,我已经让凤仪暗中监视着了,但是好像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也在监视着这里,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总是会查清楚的。” 萧无喝了口酒,亦不再言语。 雪菲菲将即墨白引至门前,眸中闪过一抹欲言又止的踌躇,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转身退了下去。 即墨白不及细想,推门而入,房间不是很大,一目了然,楠木雕花的茜纱暖床,一抹金色日光跳在琉璃玉制的山水屏风上,蓦地闪入象牙打磨的梳妆台,一面铜镜将日光直直反射了出来,流泻到鲛纱锦缎的绣架上,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女子的闺房。 房中宽大的软椅上,一人双手抱膝坐在上面,明黄的衣衫,惊恐灰暗的眸光,刺的即墨白的眼眸生疼。视线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雨天,王府的大堂里满是穿了素衣孝服的人,就那样满满跪了一屋子,所有人的表情很是诡异,似悲伤似欣喜,让她看不真切。 大厅里停放着两口镶金的棺材,里面躺的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大家的表情在眼前恍恍惚惚,一切开始旋转不受控制起来,从那些人心底传出来的声音伴随着和尚诵经的梵音一起涌入她的脑海,眼前温和忧伤的容颜忽然变得说不出的狰狞邪恶,他们面具之下狞笑的嘴脸,却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定北王终于是死了,看来我选择南王是对的。”“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一开始就应该支持南王的。”“没想到定北王这么不中用,我还和他一起参过南王,不知道会不会遭到报复。” 这里的所有人让她害怕,这里是灵堂么,这里是定北王的灵堂啊,她看到十岁的自己就站在棺木旁,惨白的一张小脸,眼神冷的像冰雪,她就这样冷冷的看着所有人,手指却在止不住的颤抖,这些人,分明就不是人,她的人因为恐惧而说不出任何话。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这才是事物发展的规律吗? ------------ 第三十六章 暗夜遇袭 更新时间:2013-12-11 “苦难过后,一定会见到光明,所以,我们要保持一颗温柔的心去等待。”伴随着一阵温润的声音从大厅另一端传了过来,那人一袭明黄的衣衫,像是将阳光穿了进来一般,她的瞳仁亦是有一瞬的失明,十二、三岁的少年,眼眸明亮的就像天上的星辰,不染一丝的杂质。他就那样望到了她的心里,四周幽暗的气息渐渐被驱逐,现出眼前一方明丽的闺堂,即墨白回过神来,却发现手掌已被自己握得抽筋,她顺手将门掩上,缓步走了过来,隔着三尺远的距离站定,躬身道:“臣下参见皇上。” 蹲坐在椅子上的人漠然的回过神来,看到一袭白衣的即墨白,灰暗的瞳仁亮了亮,像是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立刻冲了上去,拉住她的手,惊惧惶恐道:“即墨,朕该怎么办,南王杀了淑妃,这一次怕是轮到朕了,这一次让朕去赴这个木瓜宴,肯定是别有所图。宫里已经全是他的人了,他要杀了朕取而代之,你说朕该怎么办。” 即墨白任由他拉着双手,第一次没有推开一个人,第一次没有厌恶一个人的触碰,曾经的这个人,微笑如水,温润如玉,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黑暗,而今,这个人却变成了这般胆小懦弱的模样。即墨白的心里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她看着他衣襟上繁密金线刺绣而成的五爪金龙,每一个爪钩,每一片鳞片,都极尽绣娘的功夫,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似要从衣衫上脱离出来一般,她的心神一晃,便觉这绣图似换了一个样子,明晃晃的说不出的讽刺,,虽然贵为天子,在那深宫里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该是何等的寂寞啊。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这个世上,到底谁能信的过谁呢? 这样一个人,虽然贵为天子,却不得不屈于臣下。她的心中忽然幽荡起一股难言的燥气,怜惜、沉痛、不甘、愤怒的感情充斥于胸,压抑的人无法喘息。光影流离间,眼前的景物一分分模糊起来,她似乎又看到了灵堂前那些绘声绘色的令人恐惧的脸孔,他怔怔的向后退开三步,直直的跪了下去,仰天盟誓,脸上亦是决绝难言的表情。 “即墨一定会为君上守住这万里河山,绝不让任何人窃之一角,谁都不可以。”她的声线冰凉,却于清华之中透着说不出的温润,犹如珍珠滚过雪锻,卓卓生姿,犹如鲛纱裙裾从心底逶迤而过,留下一片旖旎。 彤楼外的梨花开的尽态极妍,堪堪压过了一树海棠。阳光照着雕花的窗子,在她清丽如莲的脸上投射出一面缠枝花影,映得她眉目黯淡消瘦却说不出的坚毅,荏苒。 窗影处透过来一丝极淡的金色日光,潋进宗政恪的瞳仁,恍惚的不甚真切。他的眸中似蒙了一层水汽,赶紧扶起即墨白,忽然像孩童般灿烂一笑,“即墨,朕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一个了。”语毕,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可怕的事,连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颤抖着嗓音道:“在宫中他还会稍加忌惮一下悠悠之口,如今到了宫外,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是不会放过朕的,现在又将如何?”宗政恪望着即墨白,脸上是一片无错与惶恐,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着实是窝囊了些。 即墨白淡淡道:“臣下有一计,不知君上以为如何?”宗政恪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忙道:“什么计策?” 即墨白倾身上前,附在他耳边私语了一番,宗政恪眼睛睁得老大,摇了摇头道:“不行,那样你怎么办?” 即墨白扬起一抹浅笑,风轻云淡的似误落凡间的谪仙,“臣下自然是有办法的。”宗政恪望着她炫目的笑容有一瞬的失神,这样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还有谁会不信呢,她说没事便会没事吧。 窗外忽然起风了,吹落一树落花如雨。 夜幕遮掩住整片天空,即墨白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合上书卷,正想开口叫萧无进来,却晃了晃神,恍然回过神来,原来萧无已不在这了。正待唤人,却像突然听见了什么,面色一变,已是握紧了袖口。马车依然在疾驰,树林里风很大,吹的鲛纱车帘飘飘荡荡,四下里只是寂静无声,静的只能听到车帘上红璎珞系的坠子摇动的微声还有穿过耳边的风声。 即墨白立刻向前走出两步,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赶车的人已经倒在了车座上,胸前的伤口还在突突的冒着鲜血,马鞭散落在车座上,想来就是刚才被杀的。即墨白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拽住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四周忽然静了下来,极静,仿佛连风声都已停住。 即墨白负手立在车座上,一袭白衣如霜胜雪,在这暗夜之下,似星辉万点,璀璨光华。,神色飘渺,美的如梦似幻,树林深处,似有人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惊叹。 即墨白望着远处深黑的空间,扬唇浅笑,“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看了来人一剑致命的凶狠,她当然知道来者绝非善类,更不是个心软的主,只是现在都没杀他,肯定有所图。只是她现在乘的是宗政恪的马车,赶来刺杀皇上的人,胆子倒是不小。 前方密林深处忽然发出两声姐姐的笑声,不似人的声音,却像是暗夜飞禽的低鸣,在这寂寂无声的夜里,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桀桀,竟然是定北侯。”随着一阵阴森的笑声,从密林深处飞出来一个人,即墨白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个人,有可能是个鬼,地狱来的索命鬼。一身白衣长及脚踝,完全将双脚掩住,脸色惨白,黑眼圈重的好像十天半月没睡好觉一样,整个人很高而且异常消瘦,整张脸孔薄的就像纸片,他的动作也像幽灵一样,不是走过来的,而是飘过来的。 即墨白忽然有点过意不去了,这样一个人,就像在荒漠里被风沙追了十天半个月,只是一个饥饿渴睡的可怜人,让她如何再忍心与他纠缠下去。 只是当她看到他的袖子时,她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袖子也很长,长的犹如戏服里善舞的水袖,飘飘荡荡,在夜风里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像极了骨头断裂的声响。 索魂钩,即墨白怎么也不会忘了他那两只长长的袖子里,是要命的东西。 闲来无事时萧无时常也会为她说上一些江湖八卦以及各帮派之间的势力,亦或是点苍掌门和白云仙子曾有过一段情,而白云仙子的老公又是点苍的四大护教之一,这样关系就有点混乱了。虽然即墨白没有多大兴趣而且经常会给他白眼,但萧无却依然乐此不疲。 是以,即墨白对这索魂钩-离冼还是略知一二,传言他没有双手,两只铁钩就是他的手,要命的手。而且,传言离冼心狠手辣,而更变态的是,他喜欢听铁钩在人脖子上摩擦的声音,那样会让他无比享受,所以,他不会让人死的太快。 即墨白想到此处,不觉呼吸一滞,离冼飘荡而起的袖口,在月光的照射下似乎泛着泠泠寒光。那是金属的光泽,她绝对没有看错,而且必得经常使用,才会保持如此质感,想来死于这对铁钩之下的人肯定不会少。 即墨白缓缓走下马车,抬首,浅笑,“即墨冒昧前来以致于阁下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这里真是抱歉了。” 离冼飘至半空忽然停住,诡异的笑了笑,这一笑,就好像花纸上的人忽然眨了一下眼睛,说不出的诡异。“桀桀,看来我今天运气不好,碰到的竟然是在江湖上亦大有名气的小侯爷。” 即墨白看着他,冷冷道:“阁下运气确实不太好,劳烦阁下白跑这一趟,倒真是本侯的不是了,本侯还要去赴南王的宴会,不能陪阁下闲聊了,阁下还是自便吧。”说着,转身便走,刚转身,便发现离冼已飘至她跟前,猛然对上那样一张空洞的脸,着实被吓了一跳,她反射性的向后退了两步,随即拉开一段距离,仰首道:“阁下这是何意?” 来人阴森森的笑了,即墨白不觉脊背发凉。 “不急、不急、侯爷就这样走了让我回去如何向公子交代?” “你是说本侯也在他的猎杀名单里?”即墨白心下一惊,只要皇上不出什么事就好,而有萧无跟着皇上,他想出事都难。 “猎杀么…”纸片人忽然笑了笑,“侯爷不要说得这样惨烈,我们家公子只是需要你身上一件东西,所以,这辆马车里坐的无论是你还是他人,都是没有差别的。” “公子?什么公子?公子又是谁?”即墨白的眸子瞬间冷凝了一分,她已大致猜到他们要的是什么,这个什么公子倒着实是个危险人物,隐于暗处不说,竟然知道她手上的这件东西,不将之除去始终是个威胁。只是,谁又是公子呢?她微眯了眯眼,眸子中尽是毁灭的气息。 离冼并不答话,只是伸出他那双手一般的铁钩,对着月光温柔的凝望着它,就像望着自己的初恋情人。他将它们在月光下晃了晃,眼神忽然充满了狂暴的戾气,“这个侯爷不必知道,虽然公子没说取你性命,但你若是不配合,这对钩子就将吻上你的脖子,你这样美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杀了,还真是可惜的很呐,所以,侯爷还是将九龙佩交出来吧。” ------------ 第三十七章 暗夜遇袭下 更新时间:2013-12-12 “果然如此。”即墨白的手紧了紧衣袖,按了按里面的东西,忽而笑了笑,宛如暗夜里绽放的昙花,倾国倾城。只是,站在她面前的,却是一只索命的鬼。她倏尔幽幽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虽然本侯实在不愿交出去,但看这情形,怕也容不得本侯选择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侯爷果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愉快。”离冼大笑着走过来,他想着只要从即墨白手上接过了九龙佩他的命运就能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了,到时候他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可以过上五花马,千金裘的生活,他再也不用杀人来讨生活了。看来无论是谁最终都想过平稳安定的生活。 当他马上就要触到即墨白时,他忽然发现他错了,他的笑声停止了,脸上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即墨白,他的胸口正正的插着一只袖箭,不是别人发出来的,正是从即墨白的袖口发出来的。他就那样倒在了地上,和他的野心还有梦想一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像女子一样的人竟然杀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死在这样一个人手上,连看相时算命先生也没有告诉过他,他们都跟他说的是他能活到八十岁。 即墨白的右手依然握在左手上,她的脸色惨白而透明,比这清辉的月光还要白还要透明,她感觉胃里泛着酸水,想吐却吐不出来,她的腿在发软,软的她几乎站立不住。她杀了人,她真的杀了人,她不愿杀他,却不得不杀他。她看到从她手掌上溢出来满满的鲜血,不是她自己的,却是别人的,她突然想将自己这只手给砍了。 你没有杀过人,所以,你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杀人之后的感觉。 她踉跄转身,朝马车奔去,她的脑子里再也想不起什么,她只知道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杀人的地方。她惊慌的爬上马车,掀起帘子的一刹那,却见到了无比惊悚的一幕。刚才被她亲手杀了的离冼,竟活生生的坐在车厢里,看着她诡异的笑,笑的嗜血而残忍。 当你见到被你亲手杀死的人又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时,你会是什么感觉,就像前一刻你将他埋入了土里,后一刻他却从棺材里爬了出来找你讨水喝。这种事无疑是很可怕的,可怕到了极点。 即墨白触不及防,直直向后退了三步,差点从车座上掉了下去。“不可能。”她自语道:“你到底是谁,不要装神弄鬼。” 车中人狞笑一下,伸出一对铁钩,沙哑着嗓子,诡异道:“我是鬼,索魂鬼。” 即墨白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那你这只鬼是来索本侯的魂的吗?” 车中的人忽然大笑了起来,笑道异常疯狂,“哈哈哈…世人都只道双钩索魂是因为索魂者使用的兵器是双钩,却不晓索魂的其实有两个人,处于明处的是双胞胎哥哥离冼,处于暗处的是弟弟离要。隐藏于暗处的危险才是最致命的,若是有本事的人,往往会过于自信,所以,我们兄弟俩从来没有失过手。这一次,倒着实是我们小看了你。” “你现在是要为你哥哥报仇吗?” “报仇…哈哈…他死了才好呢,每次杀人时都是他在露脸,只要有他在,我就只能躲于暗处,永远见不得人。现在好了,他死了,我这对铁钩终于能饮到人血了,你这么美的人,喉咙断裂的声音是不是比别人要更美妙一些,从你雪白的脖颈上滑过,这感觉一定很好,我可没有我那没用的哥哥那样好的耐心,赶快把东西给我,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即墨白似乎很理解他,她很理解这种不能见光的孤独,但是,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想就这样死。“阁下既然要杀我,至少该让我死得明白,待我做了鬼回来索命时不至于找不到仇人,告诉我你们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谁?” 离要忽然诡异的笑了笑,“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把。”与此同时,他立刻展动身形朝即墨白飞了过来,他双手的铁钩正发着嗜血的冷光朝即墨白疾驰而来,她只觉喉咙上一紧,仿佛脖子被钩住了一般,她下意识的抚上袖口,心却突然沉了下去。 袖中箭只有一发,必须一击致命,那是从太傅府回来之后萧无做给她防身用的。而现在,袖箭已发,她已没有任何希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脚下一空,直直往地上栽了下去。就在她即将与地面亲吻之时,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拦腰抱住,直直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来人蓝衣如水,笑容明亮而讨厌,不是萧无又是谁? 萧无抱着她向后滑出三丈,立刻弯臂、拔剑,朝离要回击而去。 即墨白立定身形,忙道:“留活口。”与此同时,离要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萧无的十字离魂剑已经划破了他的喉咙。他已发不出任何声音,萧无原本带着笑意的一张脸,在月色下显得异常的邪魅、恍惚,唇角微微噙起的一抹笑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甚真实。待得看清他的脸,离要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怪异,似可笑,似惊惧,似诧异又似明白了什么一般,他本能的朝天伸了伸他那双不是手的手,似想抓住些什么,又似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已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就那样倒了下去,临死依然瞪大着一双眼睛,他究竟想要说些什么,谁也不知道,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萧无缓缓拔出他的剑,他的剑已从割断的喉咙处刺穿了离要的胸膛。十字离魂剑无疑是把好剑,但不是一把杀人不沾血的剑。剑身上沾着细细密密的血珠,是离要的血,他对着剑身轻轻一吹,血珠纷纷下落,剑身干净的犹如刚打造出来一样,泛着幽幽寒光,映着这清透的月光,照的萧无一双眸子说不出的幽暗。他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但是他不能忍受的是,若果他晚来一会,也许就再也见不到即墨白。 他收剑回鞘,却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蠢的事,他应该知道,就算他不出手,即墨白隐于暗处的暗卫也不会让即墨白就此死去,那些都是定北王即墨武训练出来的人,萧无绝对不相信他们都是吃干饭的,所以,他又多此一举了,而且,可能让事情更糟,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大脑可以控制身体,而心,却可以控制大脑。 “为什么?”身后传来即墨白冰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可以想象的出来,她的表情一定也很冷。他转过身来,弯眉笑道:“我这不是太担心少爷了,手一滑就这样了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他。”即墨白微垂着头,细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对着幽幽月光,萧无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树花痕月影缓缓掠过。他的眸子一分亮似一分,冲过去抓住即墨白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你不相信我?”他每说一个字就像抽走了自己的一分力气,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猜到了答案,他根本就不该问。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的和她对话,不在乎礼法,不在乎身份。 即墨白的手腕纤细莹白,握在手里就像握了一只莹白的玉颈瓷瓶,萧无只觉自己若是稍稍一使力,就能将之捏碎了似的,他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即墨白猛地抬头,对上萧无一双璀璨若夜的眸子,夜风下,他长发轻飞,面容亦是丰神俊朗。她头顶的玉冠反射着冷月清辉晃进萧无的瞳仁里,有一点粲然的火光从他眸底燃起,似乎只要她的一句话,便能如星火燎原一般蔓延。“我应该相信你吗?”她缓缓开口,声音极冷,乌亮的一双眼,定定的与他对视。她一手被他握住,白衣乌发,娉婷袅袅立于天地间,依旧是一副远离红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所有的情,原来,只是自作多情。 就像被人迎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他眼中的光芒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一样,一芒一芒的红心在那垂死挣扎,终究要被燃成灰烬。究竟是有多痛,才会出现这样的眼神。即墨白看着萧无一分一分黯下去的眼眸,不觉侧过头去,挣了挣手腕,却被萧无抓的牢牢的。她忽然气恼道:“萧无,你又放肆了。” 萧无这次却没有松开她的手,手上的力道反而加大了一分,迫使她不得不望着自己,他就那样望住她,望定她,眉间流淌着隐隐的痛意与恨意,似乎要带着这股意志望到她的心里。 即墨白忽的垂下眼眸,似幽幽叹息了一声,她该怎么办,只是被他这样握着,她就好像遗失了所有的恐惧,不再害怕一切,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你就这样过来了,皇上那边怎么办,他们可是也没有打算放过我的,君上那边一定也很棘手啊,你可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 萧无忽然笑了笑,刚才那么阴郁的表情瞬间就消散的再也找不出任何影子来,“皇上那边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找人暗中保护他了,是个很可靠的人。”他突然放开即墨白的手,满心歉疚道:“少爷,对不起,刚才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了,就是被我杀的那只鬼,不然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来,你就原谅我吧,不是,是原谅那只鬼吧,上天有好生之德,对鬼也是一样的。” ------------ 三十八章 被讹上了 更新时间:2013-12-13 “好在离要没舍得对这头畜生出手,我们也不至于在这荒郊野外住上一晚。”萧无检查了一下马车,偏头望着车内道:“此去陵镇还有一段路,到了怕是也很晚了,少爷是打算在陵镇住上一晚还是就宿在马车上。” 即墨白偏头想了想,“这两日遇事太多,去陵镇留上一两日吧。” 抵达陵镇时已是亥时,安静的小镇,静静的一条长街,远不如临桑来的繁华,风到这里突然就大了起来,吹打在人脸上,竟似风沙刮过一般。客栈不算破旧,也算不上精致,在这样一个偏远小镇,还算齐整。 萧无勒马下车,早有眼尖的小厮跑了过来,笑容可掬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生生咽了回去。即墨白从车上款款走了下来,青丝如瀑,衣袂随风,说不出的艳绝风流,连这个不起眼的小客栈都似镀上了一层金光,熠熠生辉起来。 但见她锦缎长衫,腰间系着白玉云纹扣带,脚上百珠攒花的锦缎软鞋,无一不是绣工精细到极致,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即便是他这种大字不识几个的店小二亦能看出来人非富即贵。 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就好似看到了大把大把的金银往自己腰包里滚似的,即便不为银钱,能见到这样风流的妙人,也很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二人走至大堂内,小小的一间客栈,生意倒好的出奇,想来都是夜里行路的人,原是托了这荒郊野外地理位置的福。再一看满座之人的服侍,大多数简单、随意,都是作江湖人的打扮。 只是离了都城,这草野之气便是越来越重了。即墨白微微臻首,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个国家到底是朝廷的还是江湖的,这个,又有谁说的准呢?没有朝廷就没有江湖,而江湖,终究只是江湖。 但见一蓝一白两个身影走了进来,蓝衣如水,其主人笑得肆意张扬。身旁的人,白衣如雪,如冰雪雕琢,远远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凉,疏离。 江湖中听过萧无名字的人不少,但真真见过他的人却没几个。是以,在座之人根本就想不到这个笑得如春花绽放的男子,就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着要食其肉,寝其皮的大盗萧无。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这两个走进来的人,无可否认,这样的两个人,无论走到哪都很吸引人的目光,都能成为一道风景。 即墨白自动忽略掉停在她身上的灼人目光,直直走向柜台。萧无却不时在这桌蹭上一杯酒,在那桌划起拳来,完全不当自己是外人,临了,斜斜凑了过来,手上还掂着一个酒壶。不可否认,和这些江湖人打起交道来,他要得心应手很多。 即墨白一直认为,像萧无这种人,你若是把他扔在了沙漠,他有可能和骆驼成为朋友。现在想想,很是正确,比真理还正确。 这间客栈的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眼睛里闪着异常精明的光,精的都可以和他手里的算盘珠子作比较了。他最是眼尖,一眼便能看出即墨白必定是个有身份的人,随手将手中的算盘一推,道:“对不住了,二位,本店已经客满,还请移驾到别家。” 即墨白不防他这样说,略微怔了一下。萧无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扬唇道:“掌柜的,你这人也忒不厚道了些,这深更半夜的,你让我们到哪里去找别家,你别看小爷一身锦缎就当做是金玉暖阁里出来的没见识的公子哥,小爷脱了这一身袍子以前干的可是杀人月货的勾当,你莫要看走了眼,到时误了自己的性命。你且再说一次,这店里的人当真是满了么?” 掌柜的却只是笑了笑,能在这里开店,想他也不是吃素的,“有倒是还有一间,却是间雅阁,比起别的客房来要贵上那么一点,需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是寻常百姓家两三年的营生,他竟然说只是贵上了那么一点,萧无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先跟前这个人一样笑得比他自己还无耻,这掌柜的倒是个黑心掌柜,看来他今日是被讹上了。但是听到只剩一间时,他的眸子亮了亮,心情逐渐好了起来。 他移到即墨白的身边,表情很是勉强加无奈,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少爷,只剩一间房了,看来咱俩只能挤挤,将就将就了。” 即墨白将将白了他一眼,清冷道:“掌柜的,你这店既是连雅阁都有,不会没有柴房吧。” 掌柜的满脸堆笑,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他现在看即墨白的眼神,活脱脱就是看摇钱树的眼神,还是一棵很美的摇钱树,“柴房是有的,不过公子若是租用的话,还须另行付费。” 即墨白不想再过多的纠缠下去,随手甩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五十两之多,“给他收拾一间柴房出来,其它的都当小费了。” 萧无立马将银子抢了回来,陪笑道:“少爷,我睡地上也可以的,你又何苦让人挣这个钱,你看他那样子,绝对是个不良奸商,你可不能助长他这股邪风。” 即墨白寻了一处角落坐下,悠悠道:“你若是真心不愿让他挣这个钱倒也好办,今晚你就在马车上宿一夜吧。” 萧无思量再三,觉得这歪风邪气助长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他毅然决然的松手了。 小二已经开始布菜了,却听得邻桌人酒过三巡,开始胡侃了起来。说的是昔日武林第一美女柳依依又回到了峨眉门下,正听至兴头,忽见门口嘈杂了起来。 走进来一个紫衫少年,虽是做的江湖人打扮,但是身上的料子却很薄很轻而且很贵,却是雨过天青的最新款,能穿得起这样的衣服的人想来也是有钱人。他脸上带着笑,笑得儒雅。但是看到他的一瞬间,屋内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只要见过或是听过雷豹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来人绝不像他看起来的这样温文尔雅。这个名字在陵镇人眼中,简直就是个噩梦。 少年微笑着走了进来,随后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绿衫女子,却是被他拖进来的。披头散发的模样,甚是狼狈与可怜。 从他进的屋来,就一直有很多小声的议论传入即墨白的耳内。“不知是谁家的女儿,碰到这个恶少,怕是又要遭殃了。”“这陵镇真是没有王法了。” 少年随便寻了一张桌子坐下,一招手道:“小二,上酒。”很快,便有好酒上了上来,掌柜的看着眉眼不觉跳了跳,肉疼的很。 少年倒了一杯酒,一把扯过身旁的女子,端着酒杯便往她嘴里灌,“给本大爷喝,你不是要做贞洁烈女么,就看你能不能坚持了。” 这么一如花似玉的女子被这样的折磨,只要是个男人就会热血沸涌,所以,在座的人都在心里骂了他千百遍,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少年瞪了他们一眼,“怎么,你们有人想帮她喝的吗?”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开始专心吃饭起来,连闲聊都忘了。 听说这雷豹是雷霆的侄子,雷霆眼下是南王的近臣,如日中天,所以,这雷豹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恶霸,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好事不干,坏事做尽。且这雷豹本身还是唐门的内家弟子,武功也不弱,是以,敢反抗他的人都没落得好下场。久而久之,大家却都习惯了。只是他偏偏就长了一副书生的儒雅模样,到不知诓骗了多少无知少女,真真是应了斯文败类这个词。 绿衫女子忽然狠狠的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这个畜生,早晚会有人收拾你的。” 雷豹笑了笑,说不出的邪魅,他忽然反手扇了女子一巴掌,“不要给脸不要脸,你是等着老天来收拾我吗,我告诉你,我就是这陵镇的天,我这个天今天就要让你们这些陵镇的大老爷们饱饱眼福。”说着,开始伸手去扯绿衫女子身上的衣衫。 在座的人虽然一边骂着雷豹不是人,一边同情这绿衫女子,眼睛却也没闲着,滴溜溜的睁大老大,却非要做出一副正义柳下惠的模样。 即墨白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一口菜、一口饭,吃的极慢,极其的优雅。萧无歪着脑袋看着她,也是没看到这场好戏一样。与此同时,还有一人没有看热闹,乌沉沉的一双眼睛盯着即墨白,泛着不可捉摸的光。他拿着热毛巾躲在柜台的一角,像是怕极了,唇角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雷豹这一掌掴的力道已是不小,绿衫女子的嘴角已有血迹流出,她咬了咬牙,硬是没掉一滴眼泪。眼见的雷豹要来扯她的衣裳,抓起桌子上的酒壶便砸了过去。 “不要挑战爷的耐心,你想不想看也给你表演一下飞刀特技。”他强扭过绿衫女子的脸,指着前方道:“看到那幅画上的苍蝇没有,只要爷乐意,它马上就会变成一只死苍蝇。”说着,他脸色一变,袖中飞出一枚金钱镖,直直朝画上飞了过去,速度快的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拧着绿衫女子的下巴狞笑道:“小爷很讨厌苍蝇,所以,你不要让我也讨厌你。”说着,一把拽着绿衫女子的头发,竟要硬生生的将她拖出去。 “在下和阁下一样,也很讨厌苍蝇。”一声清越略带凉薄的独特嗓音响了起来,仿佛空谷里的回响,有着天然的震慑人的力量。 ------------ 第三十九章 道是无情 更新时间:2013-12-14 即墨白一袭白衣晓月,锦袍玉带,缓步而出,酒杯是一般的陶瓷,灯光下亦是不甚明晰,她执杯的手却比酒杯更要莹白玉润的多。轻晃了晃酒杯中那只半死不活的苍蝇,即墨白斜睨着雷豹,淡淡道:“阁下的飞到特技貌似是失败了,这只苍蝇落在在下的酒杯里,好好的脏了这杯酒,阁下要怎么赔偿在下?” 雷豹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仿佛即墨白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他笑得连脸上的横肉都开始乱颤起来,这个模样与他这一身的打扮与长相是极为不符,“哈哈…你说赔偿,在这陵镇还没有人敢要小爷赔偿的,小爷的赔偿怕是你受不起。”他忽然停止了笑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狰狞。 雷豹原本就身材高大,即墨白立于他跟前,简直不能用娇小来形容了。所有人心里一紧,暗忖:“不好,这位白衣公子弱不禁风的模样,怕是不是雷豹的对手,看来免不了要倒霉了。” 即墨白忽的抬头,琉璃般的眸子里寒光流转,让人完全探测不到他的意图,只觉得周身寒芒流转,似要冻结成冰。 雷豹微怔一下,忽然道:“你给小爷说说,怎么个赔偿法?” 众人又是轻咦了一声,这雷大恶少是服软了么,这位白衣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即墨白手腕轻转,指了指因疼痛而面孔极度扭曲的绿衫女子,淡淡道:“我要她。” 听得她此话,绿衫女子紧闭的双眸忽然睁开,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于她而言,只是从一个人的手上到另一个人的手上而已,这样跟货物买卖又有多大区别。 她清晰的记得方才她被凌辱之时,眼前的人只是在悠闲的吃饭,并没有半分为她出头的意思,简直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好人。她现在要她,也只是她的酒杯被一只死苍蝇弄脏了,仅此而已。只是,她的眼神这般的疏离、凉薄,孤独到让人感觉里面流淌着至纯的怜悯,让能不能去诋毁她的好意。 不远处的萧无眸光亦是亮了亮,唇角弯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雷豹勉力避过即墨白的眸光,沉声道:“她不能给你,但是酒我可以赔给你一百坛。” 即墨白的唇角微微弯起,似不屑,似可笑,“在下说过,很讨厌苍蝇,它竟然死在在下的酒杯里,在下怕是一辈子都恶心的不想喝酒了,就如同看到阁下这张脸一样,你觉得你送的酒,在下喝的下去么?” 她这明明是在含沙射影的说雷豹,所有人不觉又惊呼出声,“这个时候就该见好就收,这样激怒雷豹确实很不明智。”但是大家心里又十分的解气,就好像骂了雷豹的是自己一样,而且还不用承担后果。 雷豹果然怒了,一拳朝即墨白面门打来,这一拳下来,怕是即墨白再也不敢顶着她这张俊美无双的脸招摇过市了。 萧无原本想为即墨白鼓个掌,见到雷豹忽然出手,眸光一冷,瞬间移至即墨白的跟前,一手抓住了雷豹打出来的一拳。 这一拳的力道之大,只怕没人能比雷豹更清楚,萧无竟然这么轻易的接住了他这一拳,这世上竟有人能如此轻易的接住他愤怒的一拳,他打死都不信的,但他现在却不得不信。 “我劝你现在最好不要动。”萧无冷冷道。 雷豹立刻就不动了,一动都不敢动。他的脸色发青,有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滑落,因为萧无另一只手上拿的是一只筷子,一支要命的筷子。正抵在他的喉咙上,他有理由相信,只要他稍稍动一下,这只筷子就会如利剑一般穿过他的喉咙。 所有人都已经呆了,电光火石之间,形势竟已完全逆转,而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们连萧无什么时候过去的都没有看清楚,更别提他手上的筷子是怎么来的。坐在萧无邻桌的大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表情的变换很是丰富,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支正要夹菜的竹筷,只是只剩了一只而已。 谁都想不到,这样一个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年,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即墨白忽然扬唇笑了,周遭的灯光随着她这一笑,更加明亮了起来,世界仿佛又充满了色彩,刚才那股肃杀之气已全然不在。 “雷公子考虑的如何?” 雷豹咽了咽口水,颤着嗓子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即墨白淡淡道:“不知道,我神装不知道你是不是个人。” 雷豹脸上的表情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看,他眸光一闪,忽而笑了,“我可是雷霆的侄子,身后可是有平南王撑着的,若是杀了我,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即墨白眸子骤然一冷,沉声道:“杀了他。” 看到即墨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是真的害怕了,突然就求饶道:“好好,依你,就用她来换。”他一把将绿衫女子推了过来。雷豹的身子完全软了下来,他的胆子倒和他的面相很相衬,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连平南王都不怕,这年头,说出平南王的名号可是比圣旨还要管用。可是眼前的少年不仅不怕,竟然有着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没有想到他的保命符今日竟成了他的催命符。 萧无笑了笑,手下却松了松,雷豹趁着这个空档,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如若早知日后会是那般模样,即墨白即便不想杀他,今日也会让萧无废了他的武功。 萧无低下头去,将绿衫女子扶了起来,依旧变回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就仿佛刚才那个身手不凡的人是别人一样,绿衫女子对他裣衽一礼,“多谢公子相救。” 即墨白的脸色看不出任何的波动,转身便往二楼走,也许,一晚上经历两次这样的事,是个人都会心情不好的。她虽有足够任性倔强的性子,到底是个女儿身,略略有些扛不住。 刚走至楼梯口,衣摆下的力道突然加大,却是被人拽住了,她倏尔侧首,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一双乌黑亮丽的眸子,“多谢公子相救,还有…对不起。”绿衫女子微微垂首,似有幽幽的叹息声在空中回荡,无尽飘忽。眸中却带着无尽的坚毅决绝。 这样的一双眼眸,何其熟悉,仿佛只是看着它,便能看到一段过去。 即墨白略微怔了怔,淡淡道:“你不用谢我,是你运气好,也是他运气不好,谁让那只苍蝇正好飞到了我的酒里,而我,正好很讨厌苍蝇。” 绿衫女子忽然松开了她的衣摆,向后退了两步,即墨白心下一空,却又似松了一口气。忽见那女子轻轻一笑,又是鞠了一躬,“即便如此,小女子依然要谢谢公子。”说着,转身便朝大门口走去,依然是狼狈不堪的模样,气韵却已有了很大的差别。现在,再也不会有人觉得她狼狈了,她骄傲的挺着胸膛,宛如一个出游的公主。 萧无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暗暗赞道:“好一个坚强的女子,即使遇到困难,也只会转化为更坚定的信念。确实和某个人很像呢”他抬头望了望即墨白,她已转身上楼。 若是知晓一切只是阴谋,会让眼前的人伤心的阴谋,他是否会如此平静的看着她离去。 萧无立刻跟上即墨白,悠悠道:“少爷是故意的吧?” 即墨白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看着萧无,并不接话。 “少爷是有意救那个女子的,并不是因为一只苍蝇,少爷平常可是滴酒不沾,难道不是你自己倒了一杯酒,看准了苍蝇的下落点,而将酒杯伸过去接住的吗?”萧无唇角的笑意似有意似无意,“我只是好奇少爷这么一个怕麻烦的人,怎么会不惜和南王作对也要救她?”他似乎很喜欢干这样一件事,就是将别人的小动作揭穿。 即墨白淡淡道:“那又怎么样?” 萧无的眼神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温柔,连语气也柔软了下来,温柔的如同叹息,“那就说明少爷的内心是个很温暖的人呢。” 即墨白仿佛看到了一朵花开的瞬间,唇角扬起一抹似嘲非嘲的弧度,是啊,真是可笑呢,如她这般凉薄的人,竟然也会干打抱不平这种事。她心下骤然一动,望着雕花窗子里透过来的柔柔灯光,声音飘渺道:“因为能看到和听到他们的哭泣,所以,会为此感到困扰。” 萧无望着从她眼角长睫透过来的幽幽光影,感觉整颗心都开始融化起来。忽的,即墨白一甩衣袖,冷冷道:“你的房间在下面,别想跟着混进来,你要知道后果。” 萧无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应道:“是是,小的立刻消失。”说完,果然消失在了楼梯口。 即墨白以手抚额,似松了口气,缓缓朝雅阁走去。 殊不知,在萧无消失之后,一双乌亮的眼睛正在背后盯着她,发着金子一样的光。 ------------ 第四十章 土匪原来不好当 更新时间:2013-12-15 即墨白悠悠转醒,意识尚处于混沌不堪之中,她费力的摇了摇头,却觉浑身一阵酸软,手腕处更是火烧火燎般的难受。神智渐渐清明起来,目光所及之处不及三寸,灯光从千缕红丝之中透过来,一芒一芒的红星闪动,缓缓扩散成一片胶凝、流转的红色的水泽,似鲜血一般漫天四地的溢过来,将她紧紧裹了起来。她骤然清醒过来,原来头上盖的是一方鲜艳的红巾,像极了女儿家出嫁时的盖头,即墨白恍恍惚惚的想,难不成她这是要嫁人了。 身下传来一阵一阵的凉意,她始知,原来自己竟是靠着床脚坐在地上,什么时候自己倒得了这个失魂症而不自知。她动了一下身子,却发现手脚被绑的着实牢靠了些,竟然没有移动寸许。她倒不知晓自己得了失魂症后还有绑着自己的怪癖。原来,是被绑架了。 她略略回忆了一下,却只记得自己走进雅阁时,发现这十两银子花的着实不冤,圆桌上错金虬首香炉里焚着熏烟暖香,床榻上鲛纱做里的玫瑰纹云罗帐,她就看着床沿上杏色流苏的百花丝绦在那飘啊飘,晃得她头晕,而后的事,她便是想记也记不住了。 夜风从窗户处吹了进来,有点微寒,她第一个念头便是让萧无给她拿一件暖绒制的披风来,而萧无此时又在哪里?他只怕还在五十两银子一间的柴房里。想到此处,即墨白不觉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头上水红的巾子拂在她的脸上,却像细小的触角在那挠一样,微痒难耐,她很想伸手拂上一拂,却无奈手脚被捆的忒严实了些。 她想,这方巾必是个便宜货,连质量也忒不好了些,这群土匪的日子想来也过的不是很如意,也太辛苦了些,这年头,干哪行都不容易。她又开始后悔她也许不应该住那么贵的雅间,这样也许就不会被人盯上了。她却没想过,其实,她只要不让萧无住那么贵的柴房就没事了。 别人花财免灾,她这是出钱找事,所以说啊,这有时候富不要太露,你若要在别人面前炫耀,必是有人看不过去的。 就在此时,即墨白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只听得一人像邀功一般似的道:“大哥,我这次劫回来的不仅是一头大肥羊,那面相,更是百里挑一的俊啊。正好可以给大哥你当压寨夫人,我们这寨子什么都好,就是缺个嫂子。” 只听得另一人连声附和道:“就、就、就是。” 即墨白心下一动,这说话人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难道是客栈里的那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些。想到此处,心下却大惊,“他说压寨夫人,莫非是…”她不觉又凝神听了起来,只听那个被叫做大哥的人忽然开口,笑得很是猥琐,“三胖,当真有你说的那么俊俏么。” 只听一人答道,“俊是真俊,我敢保证,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他还俊美的男人了。” “原来这老大喜欢的竟是男人。”即墨白随即松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却更紧张了,“就是喜欢男人才麻烦啊。” 那老大忽然道:“人在哪,带老子去瞧瞧。二胖,你去给老子整点好酒好菜来,好给新夫人接风。” 只听那二胖道:“是、是,我这就、就去。”口齿不甚伶俐,倒似个痴儿一般。即墨白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个山寨的水平来,难道是个人都能当土匪的么?这样想着,却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只听那老大搓着手,淫笑道:“小美人,你可是醒了么,就让大爷来好好疼疼你。”说着,便要上前来扯即墨白的衣裳,即墨白心下一惊,暗暗骂了一句,“这么直接,连调情的前奏都没有,土匪就是土匪。” 她的眼底寒芒流转,若是身份曝光,她便要葬了这座山寨,所以,她忽的幽幽叹息一声,“若是不想让这些人死去,萧无,你也应该来了。” 山寨老大的手已经穿过红纱直将伸到她的胸口,这真是一只很脏的大手,是有多少天没有洗过了,即墨白还是很有心情的鄙视了他一番,皱了皱眉,不觉又是一番感叹,身子向后缩了缩。 “不、不、不好了。”声音一听却是刚才被打发去准备饭菜的二胖。 老大忽然怒道:“鬼叫什么,打扰老子雅兴,快说,什么屁事不好了,说完赶紧给老子滚出去。” 只听二胖喘息了一会道:“大厅里来、来、来了一个男人,说是、是、是来找人的。”二胖费了很大的力才将这句话说清楚。 老大忽然笑了起来,“这倒是稀奇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找人竟然找到土匪窝来了,还是个男人,老子要让他来的去不的。” “等等。”有人忽然伸手拦住了山寨老大,就是那个将即墨白劫来的人,也就是三胖。“大哥,此人怕是不好对付。”他忽然扭头问二胖,“来人可是一身蓝衣?” 二胖点了点头道:“蓝、蓝、蓝的跟天空一样。” 三胖似是在对山寨老大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果然是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来了,这个人我们加起来都对付不了。” 山寨老大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声道:“你说的是谁?老子不管他是人还是地狱阎罗,既然来了老子这,老子就该好好招待他。”说着,拿起刀便往大堂走去。 三胖还在坚持道:“大哥,这个人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却见没人理他,他摇头叹息了一声,看了即墨白一眼,肠子都悔青了,看来自己这次是劫了个阎罗回来了,他又是气又是恼,跺脚也往大堂走去。 这个大堂确实是简陋了一点,一张桌子,三把椅子就是屋子里所有的摆设。一袭蓝衫的萧无正坐在桌子上欣赏着这个山寨的简陋。却见一人持着大刀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用刀指着他道:“就是你这个小白脸要来找人?” “小白脸…”萧无摸了摸自己的脸皮,对他这个称呼似乎很满意,自从跟了即墨白,在她那张艳光四射,妖孽无双的脸庞下,倒真是没有人能发现其实他也是很英俊,很玉树临风的,也曾迷倒过万千老太。往事确实是不堪回首,他想着想着便想落泪。 萧无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学着即墨白平时很优雅的样子,微笑道:“弟今日前来确实是为找人,还望兄大人大量,告知去向。” 山寨老大被他这种文绉绉的话说的头都打了,眼角抽了抽,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如果愿意,你倒是可以留下来。”他忽然又猥琐的笑了笑。萧无眸光一转,暗叹,想不到这山寨头子竟是个断袖。 他皱了皱眉,一脸为难道:“不在么,这就不好办了,我家少爷可是逃婚出来的,若是不将他抓回去,我家老夫人肯定要气死不可。” 山寨老大大笑了起来,“这个好办,你就去给你家老夫人说,你家少爷已经找到了很好的去处,让她不必挂心。有空了也可来我这寨子坐坐,喝茶聊天。” 萧无在心里无语了一番,“来你这有地儿坐吗。”他眼珠一转,忽然来了主意,走过去拉着山寨头子的手,打呼一声,“其实,我们家少爷是个女的。” 山寨头子愣了一下,看向身旁的三胖道:“真是个女的?”原来这三胖竟是那间客栈的店小二,想来便是他将即墨白迷晕了绑了出来,萧无真想上去抽他是个大嘴巴子,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又想笑到不行,生生憋着,差点憋成内伤。 眼前的人明明瘦的跟鸡蛋里的骨头似的,却非要叫三胖,这老大取名字真是太没新意了,只见三胖坚定道:“大哥,绝对是个男人,他分明穿的是男子的袍子,还束着发,虽然确实是美了点。” 看来这古人的脑筋确实不会转弯,对服侍远比对容貌要执着的多。 山寨老大转脸看着萧无,示意他有什么话说。 萧无对着正堂的灯光仰头酝酿了一会,忽的一把扯过山寨老大的手,声泪俱下道:“我家少爷确实是个女子,原因是这样的…” 然后山寨老大、二胖、三胖就听到了一个关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私定终身却最终因家族恩怨而被棒打鸳鸯不能相守,最终相思成疾,几经波折,移花接木被发现而不得不假凤虚凰逃亡江湖的感人至深,催人泪下,肝肠寸断,可歌可泣的爱情大逃亡的故事。 可怜那小姐终日不得不以男子身份出现,却在一个小客栈被劫,她的情郎为此拼了命的走断双腿才来到了这个山寨。 萧无说的是声声是泪,字字是血,三人不禁被他感动的柔肠百结,天崩地裂。 山寨老大一拍三胖的脑袋,尚自带着哭腔,“你这个没良心的,人家这么一对苦命鸳鸯差点被你拆散了。” 二胖接口道:“就是,我看那小姐也是一个为爱情豁得出命来的人,咱们还是赶快让他们见面吧。”出言顺溜的好似连结巴都恢复了一般。说着,三人尚自一边处于感动中不能自拔,一边引萧无去到即墨白那。 ------------ 第四十一章 贼窝生情 更新时间:2013-12-16 萧无一见到即墨白便扑了上去,大声叫道:“娘子啊,我可是找到你了。”话虽这样说,却并不急于给她松绑。 即墨白皱了皱眉,怒火中烧,想踹他,脚却被绑着,想扇他,手却被绑着,她简直都要被气死了,冷声道:“萧无,你再敢放肆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山寨老大一愣,似怀疑道:“怎么,她原不是你娘子,你是骗老子的?” 萧无立刻将即墨白抱紧了一点,解掉她身上的绳子,陪笑道:“她这是生气我来晚了。”却见即墨白一脚踩在他的脚上,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只是脸上的笑容抽的甚是厉害。 倒是三胖耳尖,道:“可是声音也不似一般小姐那般温柔,你莫要诓我们草野之人什么都不懂,那丽春苑的头牌在烟波江上唱曲时我也是听过的,而不是这般。” 竟敢那她和丽春苑的人相比,即墨白心下大怒,便要发作,伸手揭下头上的方巾,她的火气大,萧无的手却更快,闪电之间便已将她头上的束冠取下,三千青丝随着鲜艳如火的方巾一同垂落,乌发白衣,如同瀑布一般裹至脚踝,她的人只是静静的立在那,却清丽的绝美倾城,惊艳了一世浮光,雪月风华已不能言之一发。四周都已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连风声都似停住了一般。唯一还剩的,便是周围人密如战鼓的心跳声。 山寨老大突然发现了一个真理,其实,他原是喜欢女人的。 萧无忽然一个转身,邪魅的勾起唇角,俯身在她耳边轻语,“少爷,我们假戏真做如何?”他的眸光灼灼似火,又似那黑夜寂寂无边的深海,幽暗,深邃又带着致命的诱惑。眸中一点深黑的光芒流转,若万千星辉一般跳跃,映得瞳仁中的笑意与认真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吐在即墨白的耳边,宛如冬日的阳光,落在耳边的发际,带着微微的灼热,一直跳动到心底深处。于微妙之中带给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压迫感,这样的萧无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萧无,竟让她有点微微的陌生与心慌。 即墨白微微愣神,眸中的光彩亦是如琉璃一般幻灭不息,仿佛微风乍起,吹乱一池星辉如雨,迷离的犹如未入尘世的稚子一般澄澈。倏尔,眸光渐渐清明起来,就如拨开云雾刹然见到日光的瞬间,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她浅笑盈盈,却是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倾身上前,凉薄的唇角扬起,说的却是,“有何不可。” 软如花瓣的娇唇隔着三寸不及的距离缓缓迤逦而来,梦幻的犹如漫天飞羽。明明只要应了上去,便能得到心中一直渴求的东西,明明只是一个眨眼的距离,萧无却一个转身,不着痕迹的移开,伸手揉着她的头发道:“看,这般的不小心,头发上都沾了树叶。”说着,细致的给她伸手捻了下来。 他知道,他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终究是输了,最后的一刹那,他竟然犹豫了,看着她那般毫无顾忌的吻上来,他竟是输给了自己,他在赌,赌即墨白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他最终还是无法成为一个断袖啊。 即墨白慢慢松手,缓缓退后,不急不缓,锦缎长袍在地上缓缓扫过,一系列的动作做得优雅从容,眸色逐渐加深,直至变为深黑色。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一瞬,却是消耗了她多大的勇气,越是背负的多,越是无法后退,只能前进啊。 她看着萧无眼中一点一点褪去的热度,就仿佛自己心里的温度也那样一点一点的消失干净。幸福与爱情,从来就不是她能奢望的东西,她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远离她的世界,就像要远到她再也去不到的地方。萧无再也不会觉得她是女子了吧,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的光,是厌恶她,还是厌恶了他自己。是啊,这一场博弈里,她终归是赢了,不知怎的,她唇角的弧度却笑得说不出的寂寞。 萧无永远不会知道他做错了一件事,怕是他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他忘了,与他相比,眼前的人更像一个赌徒,一个真正的赌徒。她这一生,都在赌,和别人,和她自己。而一个人最不应该做的两件事:第一件便是和朋友的女人喝酒,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喝醉以后会发生什么。第二件便是,千万不要和一个真正的赌徒打赌,无论谁做了这两件事,总是要后悔的。 萧无突然发现,自己真正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总是在他以为她是女人的时候,给他迎头一盆冷水,告诉他自己是个男人,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她又总是在他开始接受她是一个男人这个残忍的事实时,发现自己原来还是喜欢她的,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他爱她爱的太深。爱到连男女都分不清了。 他的眸光突然亮了亮,至少比这山寨不甚明亮的昏灯要亮,他的眸子又变成了一贯的囧囧有神,看着即墨白的神色,还是像往常一般的兴趣盎然,他突然决定,不管她是个男人还是女人,这辈子他就吃定她了。 看着他逐渐明亮起来的笑容,即墨白的心微微动了动,这样一个人,倒真是不知道放弃呢,他是个笨蛋吗?这样想着,她唇角的弧度却不觉间已是转了一个角度。 其它三人却像雾里看花似的,完全不甚明白,只当是夫妻二人终于苦尽甘来,自在甜蜜,自己也算是功德一件。 萧无退到一旁,忽然道:“大胖兄,这次多谢成人之美了。” “大胖?”即墨白无语的望了会天,这三人的名字倒还真是…取的神妙。她看了看三胖,那眼神凌厉的似要将他剥皮拆骨一般,三胖立刻躲到了二胖的身后,就以体型来论,藏三个他都绰绰有余。 她又环视了一眼这个山寨,所谓的山寨,就是几间破房子,连个端茶递水的手下都没有,即墨白不禁怀疑他们的脸皮都是什么做的,这样也敢叫山寨。别人是山寨他们也是山寨,这差别着实有点大了。她暗暗感叹,当土匪当到这个份上,也忒差劲了些。再看看这大胖,不生气时却是个憨傻憨傻的模样,这当老大的,好歹站在那能吓跑老鼠才成。 大胖忽然一拍萧无的背道:“都是自家兄弟,萧兄弟说哪里话,日后若是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要你说一声,刀山火海兄弟也闯了。” 他这随手拍的一掌,萧无却只觉五脏六腑都差点震了出来,暗暗庆幸,“没想到这大当家的却是天生神力,还好刚才自己用了正确的方法,不然后果不知怎样呢。” 萧无咳嗽了一会,缓过劲来,拱了拱手道:“后悔有期。” 大胖忽然伸手拦住了他们,大声道:“等等。” 萧无以为他变卦了,眉头一皱道:“怎么?” 大胖忽然笑了,“二胖,你去把咱们山寨后面的那几坛酒给他们带上,这一路也能解解渴。” 只见二胖犹豫道:“可是…可是…” 大胖不耐烦道:“可是什么,你莫非是不愿意?” 二胖的脸忽然红了红,“可是,我们已经很多天没开张了,这酒只剩两坛了。”原来他是觉得不好意思拿出手。 大胖脸上也是一红,忽又满是无所谓道:“大家都是兄弟,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说着,便让二胖将他们仅剩的俩坛酒搬到了即墨白他们的马车上。 即墨白此时不觉也是心有感动,倒是没想到这群土匪倒是如此的热心肠。 如此这般之后,倒是没有矫情的依依不舍,道是:送君出阳关,不诉离殇。 在此耽搁了些时辰,远方天空已是一片灰灰白,大有日之将出之使,原来已是快天亮了。折腾这些时辰,即墨白却是困得不行,合眼歪在榻上,将将欲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当一个人特别累的时候,却反而是想睡也睡不着的,你越是想睡,它却越睡不着。 萧无将手伸出车外,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了吹,一阵清越的曲调从他唇边传了出来。即墨白原本便睡不着,现下更是清醒了几分。 红日从地平线下一跃而起,瞬间便照耀了整个大地。漫天四地的金光从密叶处穿来过来,照在地上,形成一束一束的光斑。长长的一条白桦林大道,阳光仿佛从路的尽头穿过来一般,整条大路犹如被阳光铺就一般,金晃晃的耀眼。 萧无伸手挡了挡,忽然出声道:“少爷,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恩,什么事?” “我们这几日怕是没有盘缠可用了。” 即墨白已然猜到了,却依然淡淡道:“它是被你吃了么,倒要佩服你有这么一副好牙了。” 萧无将脸凑了进来,笑嘻嘻的道:“我一不小心就将它落在山寨了,你看,我这身衣裳是不是该换了,这口袋破旧的连银子都装不住咯。” 即墨白想笑却又没笑,依然是淡淡的口气,“我瞧着这两坛酒倒像是很值钱的样子,我们也不能白白占了别人的便宜,日后别人若是上侯府来评理就够乱了。我想着府上人生却是不够,日后若是还有机会,便将他们三个招了去,既能干活还能外出挣钱,倒也是很划算的。” 萧无忽然笑了笑,“少爷说的很是,精打细算,占便宜这种事谁能比得过少爷,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即墨白随即合上眼睛不再说话,对于萧无这句话,她倒也是赞同的很。 可见,世事总是如此,你若是真心待人,做了好事,日后必然是有好报的。 ------------ 第四十二章 灯火阑珊 更新时间:2013-12-17 伤心桥下春波绿,仿佛是神来之笔的轻轻一点,十里长堤两侧的桃花开的是如火如荼,红焰焰的一片,倒映在十里烟波如翠的烟波湖上,将湖水映衬的亦是潋滟生姿,只剩长堤一角,还是绿澄澄的一片。 只见湖中金丝画舫,飘然如雪,舫中隐约飘出丝竹之声,细细听之,才艺亦是不同于一般人,让人如痴如醉。想来便是那些无法入宴的才子佳人,要泻一泻这心中的酸气。 即墨白弃车而行,远远便见着眼前绯红的一片,宛如进入了九天宫阙,世界一片绯红,世界一片华光,世界一片柔和的水波荡漾。 南王的别苑,名‘灯火阑珊’,是一座湖心小岛,有一座垂虹桥连接于小岛与长堤,原本便是一座行宫,相传为先帝为一女子所建。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传言这位萧妃曾于这青堤十里之上临月吹箫,痴缠婉转,竟使得这烟波湖的鱼儿随着起舞,一时传为佳话,先帝钟爱之,遂在此湖心小岛为其建了此处行宫,命名‘灯火阑珊’取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意。 即墨白缓步踏上虹桥,却不觉怔住了,眼前的场景却是如何也描绘不出来。岛的边沿,满是一圈一圈的杏树,满目花开,飘雪如画。风乍起,搅乱满城花絮,其间宝顶华檐,层叠楼台,隔着这漫天的花瓣,如在花雾之中,看不真切。 岛中亦是满植杏花,与其说杏花种于庭院之中,倒不如说,这座建筑原本便是依着这些杏树而建的,岛心之中,落红如焰,竟是生生飞花流转而成一个凤字,原来,这树的位置便是先于这建筑而想好的。 清风起,花如雨,整座小岛便如九天飞凤一般,俨然有凌空起舞之势。如此费尽心思,可想而知,用情至深。 如此浩大的工程,却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可见这个女人在昭荇皇帝心中占据了多大的分量。即墨白不知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还是看的痴了,竟是半天没有言语。 传言这位萧妃一舞倾城,宠冠六宫,而且先于南宫皇后生下皇子,是为大皇子。母凭子贵,是以,先帝对之宠爱更甚,更是在纳其为妃之后,空置后宫,专宠一人。大皇子生的又极为聪颖,昭荇皇帝不禁有意立其为太子,而内阁大臣们却秉承章法,力主立南宫皇后所出嫡子昭,为此帝相持达数日之久。南宫皇后原是平南王南宫羽的胞姐,而此时朝中多数势力已是投向平南王,是以,昭荇皇帝终于被迫让步,立宗政昭为太子。 南宫皇后为昭荇皇帝专宠萧妃一人已是醋意恨意大发,对之恨之入骨,又见儿子的太子之位又大受威胁,便联合其弟南宫羽发动政变,将萧妃母子逼逃出宫。此时昭荇皇帝已处于重病之中,对此已是有心无力,听闻萧妃母子死于逃亡之中,更是伤及肺腑,缠绵病榻,不久也魂归离恨天了。新帝继位,大肆嘉奖,南宫羽不知为何,却单单要了这处行宫,从此,这座行宫亦成了南王的别苑,为此,却没有人敢说一句不是。 “听闻萧妃舞姿惊艳,绝世风华,曾有人一掷万金,只为买其一副画像。如此绝代佳人竟然这样香消玉殒,倒真是令人可叹。”即墨白清冷的嗓音突然响起,带着说不尽的惋惜之意。 萧无望着碧波如翠的湖面,眼中是望不尽的一芒一芒的黑星涌动。他原是看着眼前,恍惚之间却又像是透过这些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刹那,却是风云翻涌,又变成了另一个模样,悲伤的难以自抑,似要汇聚成海,他只觉一腔热血在体内翻涌,找不到出口,竟似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一般,他紧抿着唇角,就好似害怕一张口便会吐出一地的鲜血来。 察觉到身旁的人似有微微异样,即墨白偏过头去,却见萧无弯眉、露齿,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少爷,我们若是再不快点只怕又要受到众人瞩目了,和你站在一起,我总是很有压力的。” 即墨白看着他,微微晃神,刚才微微诧异的感觉惊慌失措的犹如错觉。萧无这句话倒是说错了,无论他们快于不快,就是这样的两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当即墨白和萧无走入会场之时,其他人堪堪皆已入座,无疑如萧无所说,他们又成了全场视线的靶子。惊叹之声四起,“这便是定北王府的小侯爷么,当真是如传言所说,惊才艳艳,风华无双。”便已是不知吸引了多少少女热烈的目光。 宴会举行之地却是一方露天莲花台,台下设座,皆为白玉打造的石凳长桌,周围遍植秀木繁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想来这莲花石台亦是为才子佳人献艺所建,能登上的此台的人,想必已离在都城声名鹊起不远了。各家的闺阁小姐必是都想在此一展才华,赢得王孙公子的倾心,从而嫁个好人家。作为一个女子,这个理想已是很好的理想。 即墨白乍一入场,便觉一抹黑色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目光,即墨白顺着这道光望了回去,只见那人一袭墨色锦袍,头顶斜斜束着紫金云纹束冠,单手倚在桌上,斜撑着下巴,如墨青丝流云一般倾泻而下,他就那样半戏半谑的看着她,唇角的弧度邪魅的不甚真实。 从未见过哪个男子能将黑色穿的如此艳绝风流,占尽风华。于世人来说,黑色永远给人的感觉都是庄重、内敛,带着看不清的黑暗与天然沉重的质感,而眼前这个人,邪魅风流,却又说不出的尊贵无双,只是单手撑腮的坐在这,却已遮盖了所有人的风华。她忽然忆起,似乎有人曾在她耳边说过,“黑色才是主位之色,只有黑夜,才能容纳一切。”是谁呢,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眼风稍稍偏移,便看到了他怀中穿着大胆妖艳的女子,那灼热勾人的一双媚眼,竟要生生将人的魂魄给勾走一般。于这种场合,且不说在场的各家女眷很多都是未出阁的小姐,就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尚且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上头,他却怀拥如此美人,着实大逆不道,但是这份不羁与嚣张,当时便只有此一人,就是平南王―南宫羽。 即墨白唇角一扬,笑容亦是带着几分挑衅,然后,她便看到南宫羽眸中的笑意更深了。隔着众人的惊叹,隔着这一方石台,隔着这漫天悠悠落红,他们的目光在天空相接、争斗、交缠、婉转,就像此生此世都无法分开了一样。一黑一白,两个占尽世间风华的身影,隔着遥遥的舞台,完美融合的如同画卷,天下再也找不出比这还要般配的两个颜色来。 萧无忽然觉得这幽幽花香熏得鼻子甚是难受,不觉打了个打喷嚏。 即墨白悠悠收回视线,目光一转,却发现石台上方孤身而坐的宗政恪,带着与这个宴会隐隐不符的气质坐在那,一袭明黄的袍子,在眼光下却说不出的单纯无辜,如同一个得了自闭症的小孩。看到即墨白的瞬间,他的眸子亮了亮,竟是看到了希望一般,这满座皆是他的臣子,他却感觉不到他们一丝丝的气息,他们的目光里亦是没有他一般,只有那个黑衣锦袍的男子,他的眼底忽然爆射出一阵一阵的光芒,忽又裣衽为一贯的惊恐呆滞,如同一个受惊的孩子。 目光所及,便是让即墨白的心沉沉一痛。所谓帝王,便该是如此,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孤独与寂寞,只是,现在的他又与傀儡有何异,这个人,曾是带着那样阳光般的笑容将她从无边地狱里解救了出来,他在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温柔的种子,为此,她便可以为他舍弃一切,只为将他解救出来,从这无边的惊恐与恶魔的手中解救出来,无论付出什么的样的代价,均是在所不惜。 即墨白行至宗政恪的身边,裣衽一礼,施的大方又尊敬,她便是要这在座的大臣都看清楚,这才是他们桑梓的皇帝,而不是坐于台下,目光慵懒散漫的平南王。 行礼过后,她又挑眉看了看南宫羽,从容入座。在座之人皆惊,她这是在公然的挑战平南王么,就是连座首的宗政恪也不觉为她担心起来,倒是她身边的小跟班,主子惹上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作为冲锋陷阵的前卒,他却像是漠不关心一样,只是两眼发亮的盯着座上的酒壶,似乎要把这酒当饭吃。 受邀之人皆已到齐,纷杂投来的视线之中,即墨白敏感的捕捉到两抹熟悉的目光,顺着视线望去,便看到对面眉眼含笑的赵八太爷还有另一抹满是恶意的目光,竟然来自小客栈里结过梁子的雷豹。在看看他身旁坐着的一人,一袭华服,剑眉星目,很是英武不凡,想来便是南王的得意下属雷霆了。 看来这雷豹对于会在这琼林宴上见到即墨白和萧无很是惊讶,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便是即墨白竟然就是能与南宫羽比肩的定北侯,这让他是既惊讶又愤怒。当你发现曾经让你受辱之人其地位远远在你之上,而你还大言不惭的说过让他小心点之类的话时,你是什么感觉。怕是更加的羞辱与怨恨。 萧无笑了笑,道:“少爷,今天的熟人倒不少呢。” ------------ 第四十三章 千金一壶桃花醉 更新时间:2013-12-18 定北侯府的坐席原是左边第一位,正对着的便是南宫羽,下面便是左丞相洛行仁并他的夫人崔氏及嫡女洛紫陌。说起这洛紫陌倒是临桑的名人,这桑梓第一美人的名头便是让她得了。都言洛紫陌一曲清音动京华,说得便是这洛紫陌琴技之高,隐隐已有昔年萧妃的气韵。在京师,风头之盛,一时无人能出其右。 都城之中,家里头稍有权势的王孙公子,央去求亲的媒人,将洛府的门槛都快踏烂了,只是这洛小姐却是一个都看不上,还放出话来,她要嫁,就得嫁这天下无双的男子,为了这句话,却是碎了多少名门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决心与信心。 这般张狂又恃才傲物的女子,又怎肯来参加这个宴会,难道她亦是想趁着这琼林宴攀龙附凤,一举成妃。就是不知道能入的她的法眼的人是谁了? 众人皆已入座,宗政恪望着南宫羽怯怯问道:“南王,可以开宴了么?”一个帝王,发号施令之前竟要过问臣子的意见,即墨白没由来的心里一紧,紧抿着唇,亦是随着众人一样望着南宫羽,只是眸中的光却多了几分随意与无所谓。 南宫羽不答话,只是轻轻晃着酒杯,眼中的眸光说不出的慵懒散漫,唇角的弧度邪邪扬起,就好像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甚在意,又好似游戏人间的修罗。“慢着。”金声玉振般的嗓音传出,不是很大,却是清晰明朗,所有人都滞了滞。 他突然直直的站起身来,突兀让怀中的侍女来不及反应,一个趔趄,就那样摔落在地,猝不及防横扫而过的缓纱水袖因为太过繁复,顺带打翻了琥珀酒杯中的‘桃花醉’,泼茶般的琼浆玉液就那样从发丝上流泻而下,映得胸前的酒渍深深浅浅,却是越发的撩人了。女子下意识的痛呼出声,想以此来挽回南宫羽看似不经意却已让她丢人现眼的失误。 岂知南宫羽竟看都不再看她一眼,缓缓朝宗政恪走去,竟是福了一福,道:“皇上,微臣想和洛左相换个席位,不知可否?”随即向即墨白投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眸光。 他可是针对自己的?即墨白心下无意,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当面对决的一天总是会来的,所以,她亦是笑了笑,说不出的恣意潇洒。 在席位都已安排好的情况下提出变动,无疑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也是对天子的不敬,是以,一般人都不会提出这么无礼的要求,但是,要知道这平南王又岂是一般人,这种临开宴了要换位置的事,也只有他做的出来了。从未见他对自己如此恭敬过,宗政恪不觉愣了愣,随即愉快道:“当然可以,只要南王愿意。” 南宫羽笑了笑,大声道:“谢皇上。” 倒是洛行仁却并不敢坐过去,领着妻儿犹豫不决,即墨白却在和萧无讨论这石桌的大小,均是觉得设计的很不合理,好似完全不知道场上发生了什么。 南宫羽行了过来,洛行仁敛目垂首,倒是洛紫陌睁着一双大大的杏子眼感兴趣的看着他,竟似没有丝毫的畏惧,身旁的洛行仁拽了拽她的衣角,沉声道:“陌儿,不得无礼。”他可是知道这位王爷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危险的多。南宫羽亦是笑了笑,眸光一转,对着落行仁道:“与本王交换座席左相可是不满意?” 洛行仁立刻颤声道:“下官不敢。” 南宫羽眸光骤然一变,“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洛行仁一惊,立刻带着妻儿坐到了对面。 南宫羽撩起锦袍缓缓坐了下来,迎面还带着一阵脂粉红香。即墨白和萧无又从石桌讨论到了石凳,仿佛根本不知道身边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亦是聚集到了他们身上。 南宫羽似并不在意,只是扬了扬唇,眸子中的笑意却似更深了,“本王早闻定北王家的小侯爷多智近妖,生的亦是姿容绝世,今日一见,却知这架子倒是与名气一样大。”一声清越又略带魅惑的声音响起,即墨白不得不结束了她和萧无的桌子、石凳之论,挑眉道:“哦?那些都是市井谣言,即墨倒不知南王这般人物竟也会信这些谣传。况且即墨完全不记得有世袭一等侯见到王爷要行礼这等祖制,何来架子大一说,莫不是即墨记错了?” “是这样吗?本王可是记得你满月之时本王还曾抱过你呢,那时本王和你父王亦是把酒言欢的兄弟呢。”他将抱字咬的极重,追忆往昔,似乎有着深深的遗憾。 即墨白见他笑得轻佻,不知怎么,只觉他的眼中有着一些她无法触及的东西,竟是想拿辈分来压我么,她心念一转,亦是挑眉道:“侄儿那时还小,不甚懂事,竟不知王爷和父王私交甚好,还要多谢南宫叔叔提醒了。”她将叔叔两个字咬的亦是极重,就仿佛是要提醒南宫羽,他已年纪很大了一般。 其实南宫羽这话倒是没有说一点的谎,当初二王一帝打天下之时,确实是私交很好,一块喝酒,一块破城,一块突围,也曾在战场上救过对方的命,只是得了这天下后,一切变得太快,快的大家都看不清相互的面目。 只是南宫羽虽与即墨武以兄弟相称,而当时的年纪却不及弱冠,是以,他到现在亦不及三十,所以,即墨白完全是为了刺激他才这样叫的。 南宫羽却并不恼,唇角依旧挂起那高深莫测的笑容,望着即墨白的眼底闪动着洞悉一切的微光,就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一样。即墨白很是讨厌这样的目光,不是讨厌,是…恐惧。但是她最最不怕的恰恰是自己的恐惧,她这种人,越是危险的东西却越是想挑战,所以,她迎上南宫羽的目光,笑得潇洒、恣意。南宫羽目光悠悠一转,不再看她,落在了眼前的酒杯上,只是唇角上扬的弧度依旧让恍惚迷离。 即墨白所坐的位置是极好的,背后正好栽种着一颗桃树,满树花瓣如火焰,灼灼姒火,开的好生灿烂,映衬的绿玉酒杯似烫手一般,凉风徐徐,落花如焰,无酒亦是醉人。 清风吹起层层粉浪,飘花如雨,一片花瓣随着清风飘飘荡荡,穿过她头顶的金玉束冠,一直飘落到眼前的酒樽之中。微微卷起的花瓣如一叶轻舟,在玉液之中荡漾,清醇醉人的酒香四溢开来。 即墨白低头痴痴的看着这片不小心掉落于酒盏中的花瓣,心生玩意,轻晃了晃,却见那花瓣在酒盏中飘荡起来,却丝毫没有浮尘而下,她忽的轻笑了起来,抬首,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一时间春风得意,飞花流金,身后一树灼灼桃花刹那间尽数绽放,舞动了所有人的眼眸。 身旁的萧无看她亦是看的痴了,竟也会笑的如此,那笑容就像是生长于他心上的一朵繁华,刹那间荼蘼盛放了一世的琉璃白,就仿佛看尽了一世的时光流转,痴缠成一生一世的宿命,他此生,当真是放不开她了啊。 “南王府的‘桃花醉’一壶值千金,果然是世间难得的佳酿,只是这般高价,倒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的,即墨今日还真是有口福了。” 萧无一脸可惜道:“少爷,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刚才我可是不小洒了一滴,这样岂不是相当于洒了几十两银子。” 即墨白淡淡道:“向你这样的人总是不明白的,你得向王爷讨教一下,怎样才能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说着,向南宫羽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萧无笑了笑,望着南宫羽的眸子闪动着一些即墨白看不透的东西,那种眼神,就仿佛想抓住些什么却又带着一股不甚明晰的感觉,迸发出一股的金色的火焰,似要这世间的一切都燃成灰烬,“在下要向南王讨教的事还有很多,到时希望南王不吝赐教。”说到讨字,又像是从齿间溢出来的一样,连脸上的笑容都显得不真实。 即墨白心里打了一个突,莫不是萧无和南宫羽早就认识? 南宫羽侧过头来,唇角亦是挂着他那招牌式的微笑,“萧公子绝世才俊,后生可畏,倒是本王要向你讨教才是。” 南宫羽竟然知道萧无,即墨白心下更是疑惑,看着身旁的两人,总觉的像是入了狐狸窝,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萧无收回目光,打了个哈欠,悠悠道:“哎呀呀,这宴会是还没开始么,当真是无聊的很呢。“说着,抄起桌上的一壶酒,飞身朝身后的桃树凌空而去,躺在上面悠悠而憩起来,惊得落红满地。 “小侯爷连五十两一间的柴房都舍得出钱,难道还买不起一壶‘桃花醉’么。”只听的一声略带嘲讽夹带愤怒的声音响起,即墨白循声望去,却是在客栈被狠狠教训了一番的雷豹,只见他正看着自己,眸中尽是得意之色。 他这话很是有歧义,她要了那间柴房没错,但是并不是自己住,即便是这样,传出去也会被人说一个堂堂小侯爷竟然去住柴房,大家又会在心里偷笑了,其实这种事本没有什么,人生在世,哪有不会遇上意外的,只是大家想看你的笑话的时候,即便这不是个笑话,大家也会很有默契的笑的很开心,即墨白甚至看到有些人的嘴角已扬了起来。 却见雷豹身边另一个青年公子道:“堂弟,莫非这小侯爷便是在陵镇让你吃瘪之人。”这人想来便是雷霆的儿子雷云,听说和雷豹一样是个纨绔子弟,天天走马章台,倒是比雷豹还要不济。 雷豹白了他一眼,似是嫌他多嘴了,看来两兄弟的关系并不好。 ------------ 第四十四章 琼林宴(一) 更新时间:2013-12-19 众人的目光皆是聚在了即墨白的身上,他们并不是想要听到她解释什么,他们只是期待看到她丰富多彩的表情,他们很想看看这个被民间传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小侯爷与别人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即墨白依然是淡淡的,并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任何话,倒是让那些想看笑话的人心愿落空了。 “洛左丞,本王听闻洛小姐琴艺精湛,堪堪已是都城一绝,不知本王可否有幸欣赏一曲?”一声略带邪魅的声线响起,却是南宫羽发出来的。 他这是在为自己解围吗? 即墨白下意识的看过去,却见他的目光并未看着自己,想来是他自己想听琴了,也是,这再好看的舞蹈的天天看也会腻的,今日想必是想换换口味,倒是自己多心了。 这样想着,亦是将目光投向了洛左丞,眸光轻转,却对上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端的是明眸善睐,秋水如波。原来是众人口中的桑梓第一美女-洛紫陌。 即墨白只见她调皮的朝自己眨了眨了眼睛,说不出的活泼可爱,心下没由来的一跳,倒不见像传言中的那般孤高自许,想来这传言也是不甚靠谱的。 这洛紫陌倒是一点都不扭捏,大大方方的施了一礼,起身捧着琴走向莲花台。她这一起身,即墨白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 洛紫陌一身红衣似火,耀眼、夺目、张扬,能将红色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女子,即墨白倒还真是没见过。她从众人面前走过,唇角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也只有在经过即墨白的身边时,这多含苞待放的花蕾,才骤然绽放,如烟花盛开,亦只是一瞬,便敛起了她的风华。 洛紫陌走向莲台中间,头上戴了顶纱帽,也是和她身上的衣衫同样鲜红的颜色,犹如开尽的荼蘼一样,在众人眼前逶迤而过,留下火焰一般的视觉残留。帽沿周围围了层层叠叠的嫣红薄纱,缓纱如云,长如她的秀发,却于帽侧结成一个蝴蝶的模样。她身上这件绛色纺纱的百纱叠榴裙亦是飘飘若仙谪,将她整个人包裹的很严实,露在外面的只有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孔和长至脚踝的青丝黑发。风乍起,她就像一只要蹁跹舞去的赤蝶,这样的女子,这般张扬似火,本该学舞,不知缘何却学了琴。 她怀中抱着的正是上古名琴:墨玉。 墨玉者,通体墨黑如玉,连琴弦,亦是墨月国千年玄玉墨丝所制,黑的宛如遥遥不见的夜空,又似初生孩子漆黑如玉的瞳仁,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色。 只见她端坐于莲台之上,红衣黑发,说不出的清绝风流。 琴音泠泠而起,说不出的哀婉痴缠,如泣如诉,似秋雨梧桐,又似春风引恨,琴声幽怨缠绵,似有一股穿越红尘的至沉至痛,所有人都醉于期间,不觉有人落下泪来。是不是因为他们心中有着和琴声相通的情感? 没想到墨玉发出来琴音竟是这样的哀婉低沉。 洛紫陌却只是看着即墨白,嘴角的弧度恍惚的不甚真实,眸中的热情却灼灼似火,大胆而热烈。这般盛放着强烈爱意的眼神,即墨白也不会不明白。她的眸光忽而黯了黯,将酒盏之中的玉液一饮而尽,是不是因为她的心中也有不能为外人道的悲伤? 一曲奏罢,底下已是掌声雷动,看来这桑梓之国人人皆懂音律的说法,倒是一点都不夸张,除了一人,便是在桃树上早已睡着,不知身外事的萧无。 洛紫陌走下莲台,那些王孙公子早已是连脖子都望断了,她行至即墨白的跟前忽然停了一下,轻轻一笑道:“侯爷觉得紫陌弹奏的如何?” 其他王孙公子望着即墨白这边,眼里都似要喷出火来一般。 即墨白缓缓放下酒杯,迎上她的眸光,淡淡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洛紫陌的笑容忽然如昙花一般绽开,配上这身鲜红的衣衫,直直绚烂了即墨白的眼,“多谢侯爷赞赏。”说完转身,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的收起,眸中的笑意似笑非笑,恍惚的亦不甚真实。那人说的果然没错,这定北侯果然称得上天下无双四字,也不枉费她来这个无聊的宴会精心打扮了一番。这小侯爷虽然性子确实凉薄了点,但她洛紫陌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虽然那人告诉她这个也不知是存的什么目的,但是,她洛紫陌却不是别人那般有貌无脑的人会任人利用,她的野心也不仅仅限于一个侯府的女主人而已,即墨白在南宫羽面前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她知道他们是同类人。她此番如此表现,倒要看看其它贵女怎样抢过她的风头去。 即墨白眸光轻转,忽然落在她怀中露出的琴身一角,连墨玉都随身带来了,想必是早有准备,她可是原本便知自己会受邀参加这个宴会,而又是谁告诉她的呢?又是为的什么目的呢?而她,又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如此想着,她眸光一转,却撞上了一张风流邪魅的脸,南宫羽的嘴角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就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不知接下来还有哪位贵女想要给我们展示一下才艺的?”他的声音听着说不出的慵懒,目光却灼灼似火一般望着对面,充满挑衅与隐隐的兴奋。 即墨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是坐在右边对五位的上书右仆射苏青,她突然就想起来在府里时小清曾说过,苏青的爱女淑妃确实因得罪南王而被赐死了,只是这苏青不是南王的近臣么?她看到苏青静静的坐在那,眸光灰暗无神,与这个宴会甚是不符,即墨白看着他,却觉他于她印象之中似老了十岁,莫非是因为痛失爱女而被打击的,她竟有点不忍心在看下去了。 “臣女愿为大家献上一舞助兴。” 随着一声澄澈若珠玉流转的声线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苏青的身上。苏青似反应都慢了一般,骤然抬首,才发现这个自动请缨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小女儿。他今日原是没打算让她来的,岂知她却非要跟着他来,他无法,只得带了她来。他已经死了一个女儿,却是万万不想另一个女儿也和在座的这些人扯上任何的关系,能坐在这里的人,谁又是一般人呢? 苏青似很生气一般,瞪着他的女儿道:“你什么都不会,难道要献丑么?” 却见女子忽然加大了声音道:“臣女请求为大家献上一舞。”声音甚是坚决。 苏青没想到这个一向温婉孝顺的女儿竟会当众忤逆他,一时气得怔住,说不出话来。 高台之上的宗政恪似乎很激动,站起身来道:“你可是淑妃的妹妹?” 苏芷蓝望着高台之上的人,眼中复杂的微光一闪而逝,带着悲伤却略略有着难以释怀的愤怒,毕竟,眼前的人竟然没能保住她的姐姐,她的心中亦是一片澄明的伤感,那个人从小便让着她,什么都给她,教她女红,教她琴棋书画,那般温柔的女子,却在入宫不足两年便殁了。那人是她的姐姐啊,是她温婉如母的姐姐,多少往事,多少悲伤,似乎只需要一句话轻轻一勾,便能让人痛的直入地狱。她收敛情绪,抬眸直视着眼前的人道:“回皇上,臣女正是淑妃之妹,苏芷蓝。” 这淑妃的妹妹倒也是个美人,容貌丝毫不逊于洛紫陌。洛紫陌的美美在张扬,如烈火,让人一见便有被惊艳和征服的感觉。而苏芷蓝的美,却美在清丽无暇,就如你赏惯了艳丽如霞的桃花,乍然之间见到了一朵傲雪而立的梅花,清丽如出水芙蓉。 南宫羽的端着酒杯,眼中的笑意亦是飘渺如月上桃花,隐隐约约不甚清晰,隐隐有着一丝迷离。 苏芷蓝走向莲台,底下人的目光也都随着她转向了莲台,目光中的兴奋很是显而易见。只是苏青此时的脸色却让她很是不明白,只是献舞一支,又不是上断头台,为什么苏青的眼神却像女儿是要去到无间地狱一般的痛苦、不舍还有…决然。这有这一刻,他却又像是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桑梓的栋梁之才。而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 即墨白来不及细想,却见苏芷蓝脱掉了外衫,露出里面梅花纹纱流彩暗花云锦的百褶舞裙,那身段堪堪似弱柳扶风。露出嫩如莲藕般的两截胳膊,带着百花攒金的紫水晶臂钏,修长的脖颈,露出雪白的一片肌肤,凝脂如玉,戴着金丝缧雪曜日圈,更加显得肌肤细腻浓滑。台下的人都已是瞪大了眼睛,就差流出口水来了。 即墨白却是更加不解了,又是一个早有准备的,这番打扮,却不只是要勾谁的魂呢?她侧首去看南宫羽,却发现他眸中的笑意越发深了。 苏芷蓝的舞姿却与她的人大大的不符,她的人生的是清丽如白莲,犹如天然去雕饰的纯洁,而她的舞姿却大胆而妖艳,臂间轻缕缓纱如云,眼神更是变的如丝如媚。 ------------ 第四十五章 琼林宴(二) 更新时间:2013-12-20 苏芷蓝的舞姿极好,轻盈若随风之柳,她的人于铺陈飞扬的水袖之中,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妖娆倾城。底下人早已是如痴如醉。 即墨白不禁哂笑了一下,舞蹈倒是极好的,只是,这样的女子,本该于闺阁之中写诗作画亦或是作惊鸿舞,独独不该舞的如此热辣。虽是尽力做到妩媚妖娆,舞姿中却也少了一分天然的妩媚。 舞蹈讲究的是气韵相融才能达到极致,想来她是刻意逼自己如此,但天性的傲气却是无法隐藏的,最终导致这出舞似刻意为之,只是,她又为何要逼着自己如此呢? 即墨白心里打了个突,传言南王风流不羁,最是偏爱妩媚之人,府中侍妾亦是美的勾魂夺魄,难道苏芷蓝此番便是为了投其所好?她原是为取悦南王? 即墨白想着,头却越发的疼了,索性不去想了。 一曲舞罢,丝竹声停,余音不止,隔了好一会大家才似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掌声不绝于耳。 苏芷蓝轻轻抬眸,媚眼如丝的望着南宫羽,妩媚道:“不知蓝儿的舞蹈可否入得王爷的法眼?” 南宫羽勾唇一笑,更是邪魅风流,眸中幻彩流离将一抹玩味之意掩了下去,“芷蓝姑娘这是在向本王表明心迹吗?” 当一个异性将话说的暧昧不明时,一般人无论对方说的多明了,只要对方没有直接说出来,内心都会因为一点点的自我怀疑而不会如此大胆的问出来,而是等着对方明确表明,像南宫羽这样自恋的,倒也着实没见过。 苏芷蓝眸光一转,露出一脸娇羞之色,却依然眸光灼灼的望着南宫羽道:“蓝儿倾心之人正是王爷。”她不知道她这句话又是伤了多少在座男人的心,虽然桑梓民风开放,今日木瓜宴的目的原本便是为男女相亲的节日,但是如此大胆直白的女子,还是让人惊呼出声。 至此,即墨白总算是明白了先前苏青脸上的表情,作为一个明白人,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女儿飞蛾扑火呢? 只是,如果他当真心疼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不阻止她,莫非这原本便是他有意为之?即墨白只觉得事件越发的有趣了。 南宫羽忽然大笑了起来,扬唇道:“既是如此,蓝儿做本王的侧妃可好?” 苏芷蓝侧首一礼,亦是勾了勾唇,柔声道:“但凭王爷做主。” 南宫羽随即笑得更加放肆不羁起来,即墨白将他嘴角的玩味之意尽收眼底,也看到了苏芷蓝眸光之中一闪而逝的厌恶,这种眼神她最是熟悉,当一个人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时,便会是这种眼神。苏芷蓝她分明是讨厌南宫羽的,为何却又要嫁给他呢? 她突然发现这件事就像一出折子戏,明明不想爱的两个人,却为了各自不知晓的目的非要在一起,倒真是有趣的很,她的嘴角不觉也扬了扬,眼眸一转,不期望却看到了洛紫陌一双怨毒的眼眸,是在恨苏芷蓝抢了她的风头?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爷,你当真要收了那位苏姑娘么,奴家可是不依呢。”一声柔若无骨的甜腻之声响起,勾起萎靡无限,蚀骨销魂。 众人心里均是酥酥麻麻,循声望去,却见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绝色女子,正俯在南宫羽的身上,水蛇般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娇声软语道:“爷,你说话嘛。”声线似娇嗔似吃醋,起落之间,已是带起风华无锡,亦是引起失落无限,谁人不希望此刻美女在怀的人能是自己呢,牡丹花下死,就是做鬼也风流。 南宫羽唇畔亦是挂着恍惚不羁的微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你猜呢?” “苏姑娘刚才可是用舞蹈征服了南王,夫人若是不服气,须得已此赢了南王的心才行。”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竟是被大家都快遗忘了的皇帝―宗政恪。 那个懦弱胆小的皇帝何时也敢说这样的话了,大家不觉疑了一疑,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老虎即使没有了爪子它也不是一只猫,即使在驯兽师面前它乖的像一只猫,但你莫要以为人人都能当驯兽师,它若是吼一吼也是能抖些微风的,所有人心里俱是一惊,却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这么美艳的女子表演的舞蹈又有何人不愿意看呢?大家又何乐而不为呢? 美艳女子眸光一闪,忽而变了变,眼波轻转,娇笑起来,“是么…”么字的余音却似拖得很长很长。秋水如斯般的媚眼一一望向众人,很多人不觉已是痴了。她站在这,不需要任何动作,已是妩媚到了极致,当真是个尤物。 当她的眼眸转到即墨白时,却是滞了一滞,眼前的一双明眸,剔透如琉璃,她却是如何也望不到他的眼底,和自己身边这个笑的一脸慵懒不羁的王爷倒是出奇的像呢。美艳女子望着她的目光,不觉又多出几分兴趣来。 接受到来人热切的目光,即墨白的记忆往后延了延,水烟岚,楚腰楼曾经的头牌,传言雪菲菲曾经只是她的穿衣丫鬟,后来嫁于南王做了侍妾。只是一个经她手调教出来的穿衣丫鬟,如今已是艳冠京师,笑傲王侯,眼前的女子,却也不能小瞧了去。即墨白不觉又望了望这个妖孽一般的王爷,却觉他周身一股邪魅风流的光华让人移不开眼,也难怪这么多女人都想飞蛾扑火一般想嫁给他了。 即墨白迎向水烟岚的目光,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温柔乡,英雄冢,如此祸水般的尤物,是否也是致命的毒药?” 只是皇上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挑衅的话来,她眼风一转,望向宗政恪,却发现他唇角的弧度亦是恍惚的不甚真实,莫非他亦是刻意为之?但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一瞬,她又立刻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宗政恪现在这般的性子,又怎会去做这样的事。 洛紫陌望着水烟岚的眼底,嫉妒怨恨的似要喷出火来一般。自古文人相轻,美人更是如此,但凡见到同自己一样美丽的人,便要在心里比上一比。“就知道你这个女人不会这么安分,你就巴着南王吧,迟早有一天会毁了你这张妖媚的脸。”这样想着,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看来有时候自我安慰还是很管用的。她似乎和水烟岚认识,却又像是有仇。 苏芷蓝端坐于座位之上,眸光平静的似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只是被拽的褶皱不堪的衣角已是出卖了她此时紧张的心情,毕竟,因为宗政恪这一句话,所有矛头尽皆指向了她,无论这个战书是不是她下的,只要水烟岚接了,她便处于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只是,宗政恪又为什么要做这个幕后推手呢?而水烟岚,到底会不会接呢? 水烟岚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清丽撩人,“既然圣上都这么说了,小女子也只得献丑了。”说着,轻扭腰肢走向莲台,纤腰束束若随风之柳,柔若无骨,似不足盈盈一握,不愧是楚腰楼曾经的头牌,这云鬓楚腰便是将多少人人都比了下去。 她的容貌原本便生的极为妩媚,蛾眉婉转间,却更显妖娆邪气,让人望而惊艳。 丝竹声起,水烟岚的身子便如清风舞柳一般随乐而起,腰间缓纱如缕,层层叠叠流转漾开,婉转而动,仿若一幅流动的画卷。薄纱轻舞,腰若流云,她整个人宛若一株舞动的藤蔓,滋长缠绵,绽放出妖冶勾魂的美艳,缠住所有人的目光,似要吸干其中的神采一般。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不时有杯盏相继打翻在地的声音,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皆是如痴如醉,继而变得淫荡邪恶,那般的色欲横流,就似要将自己的一双眼珠安于水烟岚舞动的腰肢上一样。不过,即使是圣人,在如此活色生香之前,怕也是难以自持。 即墨白心下一动,带着微微的不齿与气愤,身旁一朵桃花悠悠坠落,趁着假装拾花的空档,眼风向后移了移,晃进桃花树中萧无的身影,却见那人睡的正熟,一袭蓝衫隐于绯红的花朵之中铺陈开来,卓然生姿。 这般的活色生香近在眼前,还能如此视而不见的,也只有他了吧。即墨白悠悠收回视线,将桃花放在鼻尖下嗅了嗅,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幽幽散散的漾开,似有一抹幸福在心底悄然化开,融化至全身,整个人似游离于仙尘之外,眼前瞬间飞花万千,阳光流金。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似流光飞雪,惊扰了落下的八重梦魇。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对水烟岚的舞姿视而不见却沉溺于她唇边浅笑的,还有平南王―南宫羽。 南宫羽眼中的笑意慢慢转化为一股难以言述的温柔,渐渐痴缠起来,犹如缠进了一生一世的劫难。让人惊奇,这般笑傲不羁的男子,竟也会有这般认真温柔的表情。 此时,透过茶杯袅袅升起的轻雾投过来的还有高台之上,宗政恪幽幽散散如幽深丛林一般恍惚的眼神。他轻轻端起茶杯,将南宫羽唇角的弧度一同晃进眼底,眼眸深处渐渐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痕,宛如要吞噬这世间一切的狠戾,瞬间又消失不见,缓缓放下茶杯,变为一贯的懦弱胆小。 ------------ 第四十六章 琼林宴(三) 更新时间:2013-12-21 丝竹声止,众人几不知身在何处。 “侯爷觉得妾身的舞蹈比之方才的苏姑娘如何?”一道旖旎的声音响起,众人的思绪均被拉了回来,她这一声问的挑衅,苏芷蓝一张清丽无双的脸已是惨白如纸。 洛紫陌的眸中倒是出现了一种别样的神采,水烟岚这女人本来便是个妖精,如今她将苏芷蓝压了下去,于她也没什么坏处。 即墨白扬了扬唇,对上水烟岚一双媚如桃花的秋瞳,淡淡道:“不好意思,本侯方才没有看仔细,各位大人倒是很投入,想必比本侯更适合做评价。” 她这话说出来,已是惹恼了很多人,这分明是赤裸裸的炫耀,一个大美人如此热切的问他,她却如此淡漠的说没有仔细看,当真是很没有风度。 而且这些美女还一个个对他青睐有嘉,另眼相待,若说是南王,他们心里也就平衡多了,因为自知无法比。可是即墨白除了长得比他们俊美点,不是,是俊美很多以外,其它的未必能强过他们,却能得如此待遇,只要是个有口气在的活物,都是看不下去的。 倒是水烟岚听得她这话却并不恼,迎风摆柳的走到南宫羽的身旁,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耳朵撒娇道:“爷定是嫌烟儿跳的不好,方才爷的眼睛可是连点角角都没有放在烟儿身上呢。”说着,竟朝即墨白投去一个暧昧的目光。 即墨白似乎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却并不看她,只是眸光瞬间又冷了一分。 南宫羽邪魅的凝了她一眼,“烟儿,你若是少说点话,必会舞的更好。”他这话似威胁又似警告,水烟岚却不以为意,依旧吃吃笑道:“奴家这不是为爷担心嘛,没想到却是白操了闲心。”南宫羽似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啊…”说着,目光转向众人道:“不知还有哪位贵女想要一展其才?” 经水烟岚这么一搅合,其他人即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脸皮豁得出去献丑了。 “听闻侯爷才智无双,曾经仅用三天便破了江南巨富江财神府上的金库失劫案,还于陵镇小客栈里制服了舍弟雷豹。定北王勇武不凡,练兵有素,家教甚严,如此耳濡目染,言传身教,想必侯爷武功亦是不弱,在下一介匹夫,想向侯爷讨教几招,还望不吝赐教。当然,侯爷若是不愿意,也可就此认输,想来也没人敢说侯爷的不是。”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却是雷云下的挑战书,他这话说的八面玲珑,即墨白这身量一看便是弱不禁风,他便用定北王的名声压住了她,若是她不应战,便是不顾即墨家的名声,胆小怕死,若是应了,以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来说,想要胜她,却是轻而易举。 终于轮到自己了么,即墨白弯唇,说不出的讽刺,她可不相信雷云这次仅仅是为了给雷豹出头,且当初压制雷豹的人亦不是她,而是萧无,她就不信雷云不知道,他这摆明是想趁大家不明不白之际捡个大便宜。 雷云望着雷豹的眼神竟似有几分挑衅与得意,谁都知道雷豹曾被即墨白整的灰头土脸,如今他若是在这里胜了即墨白,不仅得到了很大的面子,更是生生的压住了雷豹,让雷豹以后在家都得看他的脸色了。 谁都知道雷云和雷豹一样,师承唐门,手底下的功夫比起一般公子哥来要要强上不少。大家对即墨白虽然知之甚少,但是江湖和都城的传言如此繁盛,想必手底下的功夫也不会差到哪去,毕竟人不可貌相,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定北王的儿子。也只有萧无知道,他家少爷真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 南宫羽的眸中有一丝阴郁流转,唇角的弧度僵了僵,瞬间又为不羁与邪魅所掩盖。水烟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即墨白,眸中光芒流转,笑得更灿烂了。 “他说定北王府?即墨家不会输,也不可能输,当他说出这四个字时,也就注定了他会为小瞧即墨家而付出代价。”即墨白的眸子骤然沉凝了下来,握着酒杯的手指力道一分一分的加大,缓缓停落在桌上,不带起任何的声响,她的人亦是优雅从容的站了起来,浓滑如脂的雪色纺纱于玉石桌面上纷扬而起,竟不带一丝褶皱。 众人都在看着他,这位小侯爷是要应战了么? 只听得‘噗通’一声,是从即墨白身后传来的,萧无从桃花树上滚了下来,惊起落花无限。他似没睡醒一般,口中还嘟囔着,“鸡腿…”抓过即墨白的两只胳膊,张口便要咬上去,敢情做梦梦到吃的,把即墨白的胳膊当成了鸡腿。 看着他如此胡闹,即墨白的眸子瞬间冷凝,怒道:“萧无,你…”话还没有说完,便对上他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狡黠如狐,眸亮如星,弯眉一笑道:“少爷,我饿了,要吃他那一对蹄髈。”说着,伸手一指雷云,目光却是望向了坐在雷云身旁的赵八太爷。而赵八太爷亦是望着他们这边,笑得如一只狐狸,眸底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即墨白突然发现今天的狐狸好多,是见天气好,都出洞来发骚了么? 蹄髈?萧无竟然敢把雷云的胳膊比喻成蹄髈,也就是他把雷云直接当成了某种动物。即墨白不得不佩服他的想象力,还真是相当的…形象。 宗政恪的眸中忽然出现了一丝担忧之色,就好像突然出现了某个不在计划之中的事件,打乱了原本的设想,而下意识的出现的惊慌失措。 “只是比试,不是打擂,点到即止就好。”清华的声线传来,南宫羽依旧是微扬着唇角,慵懒散漫的眼眸,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但无疑是告诉了他们,不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只是,将百万人性命都不曾放在眼中的南王,什么时候倒在意起这个来了? 他这是在救自己吗?即墨白微怔了怔,随即嘲讽的扯了扯唇角,他哪会有这个闲心,怕是自己半吊着一口气狼狈不堪的时候他才最开心了吧。即便有,她也不会给他施恩的机会,即墨家的人,从来就不需要别人手下留情。 即墨白走上莲台,而雷云却是施展轻功飞上来的,就这一点,她便已是输了一分。她看了看底下眸光熠熠的人,又有多少人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有下人将剑捧了上来,即墨白伸手握住,这是她第一次握剑,没有想象中的厚重,却是轻巧的很。 雷云平剑当胸,做了一个很标准的对战礼,邪邪扬唇,声音不无自大道:“还请侯爷多多指教,手下留情。”说着,露出一个十分不屑的笑容,似已胸有成竹。 即墨白随意拿着剑,剑锋清冷的寒光映着她的眉目亦十分冰冷,她突然发现,佩剑果然是个很危险的装饰,一不小心就会要了自己亦或是他人的性命,而这一次,它又会要了谁的命呢?她的,亦或是雷云的。 就在她思绪千回百转间,雷云已是使出了一招燕子三回闪,这一招的诀窍便是一连刺出三剑,快若闪电,让人辨不出虚实,就在你思考着该如何去回击哪一剑时,便已没了性命。 没想到雷云一上来便是这招,南宫羽的眸光似有一瞬微妙的晃动。 众人均是睁大了眼睛,想看这位从小娇生惯养的侯爷如何回击这一剑,特别是雷豹,除了萧无和赵八太爷以为,和即墨白接触最近的就只有雷豹了,而以他的感觉来说,即墨白绝对不像是有武功的人,却不知他如何避过雷云这一剑,亦或是根本就避不过,为了所谓的尊严而就此死去。 云纹水袖轻轻扬起,袖口繁密的金线堆刺铺展于金色的日光之下,映射出一圈一圈七彩的光芒。即墨白的手只是随意的扬了扬,便轻而易举的隔开了雷云刺来的雷霆万钧的一剑,兵器相击,空气中发出一声碎玉的震颤,所有人都似不敢相信, 连雷云自己都不敢相信,即墨白的气息明明不似有内力的人那般厚重,反而很是杂乱,他怎么可能挡住自己的一剑。还是说他的武功已经到了一定境界,看似虚浮,其实已入化境。他还这么年轻,即使是天纵奇才也是不可能的,内功又不似剑法,只要天分好便能练成。难道他竟真的比自己强这么多,雷云打死都不信的。 如果此时是你在台上,你会就此认输?承认这个不及弱冠,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比你强很多么,我想,你肯定是不会的。所以,雷云也不会。所以,他又攻击了上来。 “开什么玩笑,你才多大,对于练武来说,我流的血比你流的汗还多,怎么可能就此被比了下去。” 雷云手腕轻转,眼中的怒火竟似要将即墨白燃烧殆尽一般,他的掌心暗暗运气,一连此处数剑,剑花漫天而下,剑气亦是绕的即墨白有点喘不过起来,而真正致命的一招却是隐藏于这漫天剑花之后的一剑,这一剑才是致命的一剑,其它的只是虚晃一招而已。 这致命的一剑亦是雷云拼尽全力刺出的一剑,包含这愤怒与强劲的内力,南宫羽早就说过点到即止,他却敢连他的话都不听了。看来他确实是怨恨到了极点,从小他父亲便不太重视他,雷豹虽然只是他的堂弟,他父亲对他却比对自己还好,都是师承唐门,师傅却也一直偏向雷豹,且雷豹武功又比他高,他又将之奈何不得,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让他父亲对他另眼相看的机会,可想而知,他是有多怨。愤怒已让他冲昏了头脑,他再也顾不得南王的命令,朝即墨白刺出了这要命的一剑。 即墨白却是不躲不闪,只是闭上眼睛,迎面回击上去,两剑相接,剑锋在诤鸣,震得她的户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她的人亦是向后踉跄了几步,这时大家才发现,她竟然立在原点没有动过,即使刚刚接了雷云的燕子三回闪。 短兵相接,雷云手中的剑却是被震飞了出去。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手中飞出去的剑,剑身轻软,在地上弹震了几下,便静止不动了。 即墨白缓缓收回指着他的剑尖,右手轻轻一扬,手中的剑直直插入不远处的石台,发出一声铿锵的震响,随着响起来的还有即墨白清冷的独特的嗓音,“你输了。”她将右手缓缓笼在袖中,负到了身后。 雷云的眼眶骤然忽然,脸上倏尔出现了一种极端想笑的表情,眸子骤然爆发出一阵怨毒的狠戾,他的手缓缓扬起,袖口迎着阳光的瞬间,发出一圈耀眼的金属光泽,随之而来的还有他阴毒的声音,“去死吧。” ------------ 第四十七章 琼林宴(四) 更新时间:2013-12-22 从雷云袖口处飞出来的是一枚金叶子,即墨白看的很清楚,是唐门摘叶飞花的暗器手法。不可思议的是,暗器的速度如此之快,她竟能清晰的看到它的形状,莫非,她真的被赋予了某种特殊的能力? 即墨白清楚的知道,当这枚金叶子穿过她的身体,她的生命同时也就结束了。别且不说她手上现已没有了兵器,即便是长剑在手,她现在也是舞动不了分毫。 但她却没有任何临死前的觉悟,因为她知道萧无是肯定不会让她死的,即便她也不知道原因,只是没有理由的相信。 金叶子在距离她眉心三寸处被各方飞来的物件所击落,即墨白依旧负手立在那里,唇角含笑,一步都没有移动过。 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她唇角的笑意骤然加深,有几分让人猜不透。 “原来有这么多人不想我死呢。”什么时候她的人缘变得这么好了,她自己到不知道了,她看着这些从各方飞来的物件,还有将这些垃圾扔过来的人,眸光又加深了一分。 筷子是赵八太爷扔过来的,因为他手上正在夹菜的筷子突然只剩下了孤单的一只,这样将成双成对的东西拆散,倒真是造孽了。 即墨白望着他的时候,他正好也看着即墨白,笑容依旧如一只狐狸。果然是被他说中了,当真是后会有期,只是,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呢?即墨白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金钱镖?想来便是雷豹发出的暗器,这个即墨白就更想不通了,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就差到这个程度了么,差到雷豹即使救她一命也不愿让雷云得逞? 只是,这个金钱镖却是打中了从即墨白斜身后掷来的绿玉酒杯,杯身被齐齐切开一个缺口,露出里面的清晰纹理来,倒着实没有派上很大的用场,即墨白看都不必看,便知道这酒杯的主人是南宫羽,而他,又为什么会救她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他之前下的那道点到即止的命令,不能被人忤逆?还是别的什么? 是啊,他当然是冲着自己身上这件东西了,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冲着他的呢?想到此处,她便是嘲讽的弯了弯唇。 宗政恪的眸子骤然变得幽暗起来,执杯的手力道瞬间加大了几分,杯身已是出现了细小的裂痕,随后,目光渐渐涣散起来,犹如波涛汹涌的湖面渐渐变得平静无澜,宽大的袖袍不经意的向桌边移了移,碎了一地瓷屑。 而在这人命攸关的重要时刻,做了决定性贡献的,竟然是一只油腻腻的鸡腿。金叶子深深地嵌入鸡骨头里,一点没有损坏它诱人的外形,这绝对是一只生前了不起的鸡做成鸡腿。 当你饥肠辘辘之时看见一只鸡腿,可能已是人间美味,而当你毫无食欲时,见到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心情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即墨白现在就是这样,火焰就差冒到头顶了,萧无竟然这么的等不及,没见蹄髈就开始吃了起来,而且这明显是随手扔过来的,因为肉已经被咬掉了一块,能做出这样的事的除了他还有谁? 而他随手扔完之后竟然一点又不在乎结果的开始大吃起来,他是有多饿? 感受到两道冰雪般的目光朝自己射来,萧无抬起眸子,伸手拿东西的动作滞了滞,无限委屈道:“少爷,我饿了。” “丝毫不将本王的命令放在眼里,还在胜负已分之时怀恨在心出手伤人,各位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南宫羽的眸子依旧散漫不羁,之是声线中的冷然高贵让人一听便不觉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威压。 雷云此时才知道害怕,早已跪了下来,颤抖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雷霆亦是跪了下来,声音清朗却没有丝毫的紧张道:“犬子无知,还望侯爷开恩。” 爱将求情?这倒是有趣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位王爷如何处置雷云,即墨白挑了挑眉,冷眼看着这一切,不做任何评论。 “好在定北侯无事,既是如此,便拖下去打上八十军棍,想来也不会有下次了。”南王既已发话,便早已有下人来将雷云拖了下去。 谁都知道南王治军颇严,这八十军棍打下去,雷云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过好在保住了性命,雷霆亦是谢了恩退了下去。 现在即墨白总算是明白雷豹为什么会救她了,也许他早知道自己若是死了,雷云必定也活不成,所以,他救得,是雷云。 看来这两兄弟的关系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差,也是,传言原本就不可信,毕竟是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想到此处,她又冷笑了一声,才八十军棍么,她倒觉得还轻了点,对于想要她性命的人,她从来都不会手软,也不会心软,她,原本便是无心之后,又何来情可言。 事件本该就此过去,岂知赵八太爷俯在李尚书儿子李歆的耳边的说了些什么,却见他忽然站了起来道:“早闻侯爷书画在都城亦是一绝,在下对此道亦是颇有兴趣,不知可否讨教一番?”这李歆看起来文文弱弱,倒是很有书生的气韵,却不知他是受了赵天鹰如何的挑拨,竟也敢在这来争锋出头。 即墨白面色沉了沉,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倒不是她不敢应这个挑战,而是她现在根本接不了,她负在身后袖口里的手,不是为了表现优雅的公子范,而是因为刚才与雷云一战,她的手从指尖到关节,整条胳膊,所有的筋脉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筋脉不断的收缩,似有血液在里面不受控制的流窜,要爆裂一般的疼痛。就她现在的样子,只怕是连笔都拿不起了。 刚才她之所以像被赋予了神力一般能击退雷云,不是奇迹,而是,萧无趁人不注意时在她胳膊内种入了两根银丝,也就是说,刚才出招的全是萧无,他就是用这两根银丝控制了即墨白的招式,将内力从他体力传入她的体内,这也是即墨白从刚才开始,位置没有移动的原因。因为萧无虽然能替她出招,却无法替她施展轻功。 这种方法也有弊端,即墨白原本便没有一点内力,而且身体向来比一般人还差,如此强劲的内力根本承受不住,而回击雷云时她确确实实拼命握住了手里的剑,受到的冲击想必不小,根本无法在承受萧无的一点内力,强行催运,只怕要就此废了。 萧无眸光沉沉的望着她,眼中的焦急显而易见,“这个人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面子、尊严而接受挑战吧,赵八太爷这个老怪物,绝对是故意的。”他倒一点都不怀疑刚才他的小伎俩被赵天鹰看穿了,所以赵天鹰故意告诉李歆来让即墨白为难的。 “白小侯爷刚才与雷云一战已是耗费了不少体内,李公子即便是赢了,不会觉得胜之不武么?”声音清丽婉转,却方才对即墨白倾心的洛紫陌,她这话一出,李歆原本白白净净的脸皮便是红了红,颓然的坐了下来。 一个女子,敢于在这种场合维护一个男人,倒也是少见的勇敢了。 即墨白转首望过去,却见洛紫陌眼中一抹傲然的笑意,她这是在向自己邀功吗,不过,还真是得救了呢,她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握,却依然是撕裂一般的疼。 南宫羽的手指从水烟岚的嫩滑如水的脸颊上划过,直至滑到她的下巴,唇角忽然扬了扬,慵懒道:“宴会就此结束吧,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宴会与其说是结束,倒不如说是现在才开始,大家都似重获自由一般松了口气,各自离席而去,因为现在,大家终于可以向各自倾心之人互赠鲜花水果了,整个园子瞬间又热闹了起来,丛林中,各家贵女如穿花蝴蝶一般来来去去,身后追逐着各家世族的公子,比之刚才确实让人轻松了不少。 苏芷蓝已是南宫羽的侧妃,自然是没有人敢去招惹她的,而洛紫陌虽是略略表明了她对即墨白的倾慕之意,但并没有言明,且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不能喜欢亦或是追逐有了意中人的女子,何况这个女人还美的不可方物,飞蛾扑火的人依然很多。 南宫羽的手指停了一停,忽然道:“你先下去吧。” 水烟岚握住他的手指,娇柔道:“爷这是要推开烟儿投入别人的怀抱了么。” 南宫羽笑了笑,“你啊…知道的太多可没好处呢。” 水烟岚忽然也笑了笑,“知道了,不过王爷若是真心喜欢,烟儿也会喜欢的。”说着,轻扭腰肢走了。 “少爷,还好吧。”萧无关切的问道。 “你还知道关心我么?”即墨白这话说的语气不是很好,似赌气一般。 萧无忽然笑了,“好好,我错了。”说着,抓过她的手来,看到那双如玉的手上青筋突起,萧无眼中骤然掠过一丝心疼,他说过,此生,便是不再让她受一丝伤的。原来,即便自己如何的去想,也只是一句空话而已,现实立马就能将其打击的碎粉。他暗暗运力,将其体内流窜的真气舒缓,手腕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怎么样?”萧无问。其实这种后果他比谁都清楚,却还是想听即墨白自己说。 “比先前好了一点,只是想要用这只手的话还需要几个时辰才行。”即墨白的话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就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这个不是重点。”即墨白的眸光忽然转向南宫羽,却发现他正斜歪着身子望着这边,“南王知道李太傅是怎么死的吗?” 南宫羽忽然邪魅的笑了,“侯爷想知道吗?” “当然。” “那好,只要侯爷和本王下一局棋,赢了,本王便能回答你这个问题,以这天下为子,下一局倾世江山的棋。”似有风吹过,他额前细碎的刘海纷纷扬扬,扰乱了一世烟火。 “好。”回答之人,声线如清风吹过山谷,带着无边的空旷与空灵,却又让人的心灵为之一震,即墨白缓缓侧首,声音却是身后的萧无发出来的,他的眼神似星空般璀璨,流转了这整个秀丽江山的氤氲,好陌生… ------------ 第四十八章 各怀心思 更新时间:2013-12-23 即墨白脱口而出道:“萧无,你…” 萧无眨眼一笑,温柔的打断她的话,“少爷的手到现在还拿不住棋子,不是么…” 恍惚之间,阳光仿佛变成了七彩之色,即墨白微怔,却只觉萧无看着说不出的可靠,让人忍不住去信任。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南宫羽望着萧无的眸子熠熠发光,忽而扬唇笑了笑,“若是萧公子的话,倒是也配做本王的对手。” 萧无挑眉一笑,风花雪月晶莹如画,“多谢王爷抬爱,在下只不过是替我家少爷下这一局棋而已。”说完,侧首笑嘻嘻的望着即墨白。 即墨白面色凝了一凝,萧无在南宫羽的心中有这般的分量么,竟然将他视为同等对手的存在,而自己,是不是太小看他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样想着,朝萧无的方向望过去,却见他正望着自己笑的一脸灿烂。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这个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任劳任怨的人,她貌似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的来历、过去以及目的。 即墨白的思绪回转之间,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白梅香,怵然抬首,却见一男子从桃花深处走了过来,一袭月白色的袍子,纷扬如火的桃花瓣散落于肩头,面容说不出的俊秀,虽是做下人装束,周身却散发着出尘的气质。 他于落焰的另一端趋步走了过来,仿佛隔了几个轮回的时间,即墨白的眸子泛起些许的迷离,望着来人,怔怔的出神,仿佛是被他的气质所吸引,又像是被那淡淡的白梅香所诱惑。 见到她的瞬间,来人亦是怔住脚步,“在下南王府管家过千帆,见过定北侯。”过千帆弯腰行礼,举止之间,礼数周全,恭谦却不卑微。 即墨白定定的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久的连过千帆的脸上都出现微微的讶异之色。她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亦是微诧道:“你认得我?” 她这话问的很是奇怪,过千帆微微怔住,忽而笑道:“久闻侯爷大名,便是猜也猜到了,世间能有这般气质的,除了侯爷,还能有几人。” 原来他也会笑,有点恍惚与不敢置信,这是这样吗?只是因为久闻大名而已,似乎有着微微的失落,即墨白回礼道:“过管家多礼了。” 萧无为眯了眯眼,眸光闪动的复杂的微光,“终于是出现了么。” 过千帆从他们身旁走过,走到南宫羽的身边,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南宫羽的唇角却是邪魅的扬了起来。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声清越的脆响,却是杯盏落地的声音,只听得一颤抖惊慌的女声响起,“奴婢该死。” 随着声线望过去,却见一绿衣黄裙的小丫头正跪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身旁青瓷茶杯碎了一地,宗政恪云纹织锦的九龙绣图上,褐色的液体映着明黄的衣衫,凸显出深深浅浅的茶渍,原来是打翻了茶杯。 南宫羽眸光一闪,声音亦是冷了一分,“怎么回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么。” 小丫头的身子明显狠狠的一颤,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只是一个劲的道:“女婢该死。” 宗政恪温柔的笑了笑,“没事,你起来吧,是朕不小心。” 小丫头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眼风一个劲的瞟着南宫羽。 南宫羽淡淡道:“既然皇上都说没事了,你便起来吧,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带圣上下去换衣衫,再出错仔细你的脑袋。” 小丫头立刻千恩万谢,唯唯诺诺的带着宗政恪下去了。 “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而已,王爷用得着这样吓唬她么。”即墨白清冷的声音响起。 南宫羽慵懒的倚在桌上,眼神勾人道:“外界可是将本王传成了洪水猛兽,坏人不就应该做坏人该做的事吗,如果坏人做起了好事,侯爷觉得这样好吗?”南宫羽挑眉望着她,黑衣如墨,与万千青丝交缠在一起,说不出的勾人。 不好,肯定不好,那样大家就会分不出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了,这个世界,果然还是要分明白一点。 南宫羽斜眼望着过千帆道:“你也下去吧。” 过千帆眸光会意的晃了晃,躬身行礼,转身退了下去。 过千帆行过即墨白的身旁,一股淡淡的白梅香让她的呼吸骤然一滞,她转身对萧无道:“我还有些事想要问赵八太爷,你便代我陪王爷下完这局棋吧。”说完,转身便走了。 萧无和南宫羽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同时晃了晃,均是流转出一抹晦暗的光,接着变为琉璃般剔透,同时笑了笑,两个狐狸在一起,除了掐架,想来也不会发生有趣的事。 这厢,即墨白却并没有去找赵八太爷,而是追着过千帆出来了,穿进了海棠花丛。 西府海棠,海棠花中的极品,开花之时,艳丽胜过牡丹,落花如焰,堪堪能与定北王府那颗已有百年的火树相比。 即墨白踩着满地的落花亦步亦趋的走着,只见眼前月白色的袍子晃啊晃,却是遥远的隔了几个银河的距离,怎么拼尽的想要抓住,却只能抓住一缕悠悠的白梅香,幽幽散散,四散开来。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会不经思考的去做一件事,去追着一个人,自己想追的,到底是什么呢? “侯爷这般跟着在下却不知是有什么事么?”一道清音响起,过千帆停住脚步,转身一脸微笑的望着她。 即墨白恍然回过神来,却发现已是到了花丛的尽头,不远处便是一片烟波翠绿。笑,他竟然又在笑,这般熟悉的味道,却又是这般陌生的笑容,当真是自己认错人了么? 过千帆看着她一脸的怔忡,眸子明暗了几番,似有细小的微光闪动,终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即墨白负手,恢复一贯的冷漠,淡淡道:“本侯只是觉得‘白梅公子’在江湖上已是声名鹊起,却不知为何做了南王的管家,不知是为了什么目的?” “目的?侯爷是觉得做任何事都需要目的么,那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盗萧无甘愿做侯爷的随从又是为的什么目的?”过千帆看着她微笑,语气、表情由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目的,是啊,萧无又是为的什么目的呢?她不知道,是她先和萧无做的交易,即便有所图,亦是她有所图。她突然发现有些事本是不该问的,有些事只适合待在阴暗的水底,是见不到光的,一旦见光,便会死掉。 就在她眸光流转间,却听得不远处响起一道清音,“没事,朕自己来便好。” 即墨白眸光骤然一冷,是皇上的声音,声音里隐隐含了一丝怒气,她抢步过去,分花拂柳而至,却见寒潭边立着宗政恪还有刚才打翻茶水的小丫头。 这个小丫头不是带君上去换衣衫了,怎么来了这里,想到这里,她的眸光闪了闪。 上前裣衽一礼,过千帆亦是随着行了一礼。“君上,这是怎么回事?” 宗政恪笑了笑道:“没事,这小丫头做错了事着急的很,便想在这里给朕把衣衫先洗了。” 小丫头颤声道:“回侯爷,奴婢是害怕被夫人知道了,又要挨骂。” 夫人?即墨白倒是听过南宫羽这个有名的夫人,出了名的醋坛子,原是骁骑都尉江楚之的女儿,嫁于了南王做侧妃,飞扬跋扈娇蛮无礼的很,这小丫头害怕也是在理的很。 只是有必要急成这个样子么?即墨白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不过十二三岁,却是纯净娇憨的很,她的眸子微眯了眯,却见小丫头的眼神闪闪躲躲。 这么隐秘的寒潭,这个小丫头为什么要将宗政恪带着这儿。而她,亦只是随便跟着过千帆走了过来,却偏偏看到了这一幕,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而过千帆哪里都不去,却偏偏要来这个地方,莫非他吃多了要来这消食,无意间就走到了这,她是打死的都不信的。 以过千帆的武功,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她跟在他的身后,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站住,让她听到了宗政恪的声音,一切偏偏是这么的巧。 即墨白眸光骤然一敛,渐渐变得幽深起来,过千帆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们原是要杀了君上了,造一个醉酒之后于无人之地失足落水的假象,这样的理由倒真是好呢,到时候皇位空悬,他南宫羽便是顺理成章的成了众望所归的新皇,计划的倒真是不错呢,而且为防止有什么变故,派了过千帆亲自来执行。”即墨白冷笑一声,只是南宫羽想不到的是,她会跟着过千帆发现这一场惊天的阴谋,再看一眼过千帆笑得暖如日光的脸,便觉得说不出的黑暗,是啊,她竟然忘了,他和她是同样的人呢,都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 只是过千帆明知道自己跟着他,又为什么会让自己跟过来呢,又或者自己想多了,他原是不知道自己跟着他的,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她望了望宗政恪,却见他一脸的茫然,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浑然不知自己竟差点丢了性命,而且会丢的很冤枉。 即墨白深吸一口气,不及多想,这个南王别苑倒真是危机四伏呢,这一计划不成功,下一步还不知会有什么呢,只要君上还在这里,便不会有安全可言。只是,她又怎会让南宫羽这么轻易的得逞呢。她微微侧首,对着小丫头笑道:“本侯走了这多时也累了,还要劳烦姑娘带着本侯和圣上一同过去歇歇。” 宗政恪拢在袖中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收紧,也是笑着望着小丫头,“朕也很乏了,带朕和定北侯去歇着吧。” 小丫头的身子狠狠抖了一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事已至此,她还能逃过这一劫么? 过千帆微微一笑,接口道:“皇上、侯爷这边请。”满树落花如雨,晃得他眼底的笑意恍惚的犹如透明。 ------------ 第四十九章 天水成碧 更新时间:2013-12-24 湖心岛原本便很大,其中亭台楼阁,用于休憩之所的地方必是不少。这倚梅阁便是最近的一处。不是主室,却是个偏室,倒也清幽雅致的很。 窗外栽种着一棵梅树,只因是春天的缘故,花已凋尽,只剩满树的绿叶,随风而舞,在金色的日光下,通透如澄澈的绿玉,不含丝毫杂质,浓郁如脂的似要滴落下来一般,阳光流金,叶身周围晃出一圈一圈七彩的光,似伸开手掌,从指缝处透过来的光晕。 只是这样满树的翠绿,在大家都在竞相绽放争辉的时候,它却独独早已凋零,碾落于尘土之中,与这个季节,稍稍显得格格不入,它是否也会因这样而觉得孤独。 有红花的时候,绿叶便只能作为陪衬,而没有红花的时候,大家是否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若真是这样,即使是陪衬,也应该心怀感激了。 即墨白看着这满树绿叶如翡翠,不禁感叹:可笑世人不解语,偏爱红花胜绿叶。 “本侯与皇上已是许久不见,想要好好叙叙旧,怎么,过管家是无聊的很,怕我们聊不尽兴,想要中途暖个场么?”即墨白挑眉望着过千帆,眸子尽是挑衅。 南宫羽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软禁他们不成,看这个情况,他必是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既是要监视他们,就得把眼睛睁大了,若是没有人听壁角,她的计划也很难实施,那样,她会很困扰啊。 过千帆立刻垂首道:“在下岂敢打扰皇上和侯爷的雅兴,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便好,在下告退了。”说着,转身恭敬的退了下去,临了,还顺手掩上了房门。 即墨白转眸望着宗政恪,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中流转,隐隐约约,似无意的沉默。 眼前的人一定已经感觉到了吧,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危险,他一定什么都知道吧,只是无法反抗,才不得不装出这般懦弱的模样。他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恐惧,是不是很不安,而自己,又该如何去安抚他的恐惧与不安。 即墨白忽然觉得全身被一股无力感所包围,即便是面对生死,面对南宫羽,她亦没有这么无力过。 “南王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朕的性命了,朕今日怕是很难活着离开这座别苑,即使离开,路上亦会遭到暗杀,即墨,你觉得朕该怎么做?”宗政恪的神色很平静,竟比在楚腰楼时还要平静,完全看不出害怕,是因为他相信即墨白? 还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死亡的威胁,习惯死亡,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如果永远都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永远只是一个傀儡,永远得不到自由,这样活着,是不是本就早已死去? 他的声音控制的很好,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外面的人听到却听不清。 即墨白的心倏尔收缩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是在灰暗的时期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蓦然回首,过去的记忆已如时光般远去,人与事,大抵都记不清了。唯一清晰如斯的便是眼前的这张脸,只是当时,眼前的这张脸是笑着的,灿烂如夏花,犹如一滴露水滴落在花间,瞬间浪漫了一地繁花似锦。 那样皓洁的笑容,带着阳光,穿过轮回的黑暗照到了她的心底。 你曾经被谁的笑容拯救过吗? 如果有,你便能明白她此时的心情,即便是为了留住那曾经的笑靥,为了自己那一句替他守住桑梓江山的承诺,就是倾尽所有,她也不会让他死,任何人都不可以。 桃花开的正好,正是漫天飞花的时候,远远便见着漫天绯色中两个遗然出尘的身影,蓝衣如水,说不出的风流飘逸,对面着黑衣的的人更是清贵出尘,墨色的锦袍,墨玉般透亮的瞳仁,紫金冠绾起的浓黑如瀑般的万千青丝,在身旁轻舞飞扬,斜斜倚在白玉桌旁,卓然之姿,雍容华贵,花瓣纷纷扬扬,幽香似无,清风粉浪中一袭黑色的身影慢慢放大开来,如同一滴墨汁滴落在清水中,慢慢泅渡,织染开来,氤氲惊艳了一世浮光。 偏偏他又于流光飞花之间邪邪勾唇,邪魅妖娆,说不出的魅惑。 妖孽,萧无差点都要被他迷住了,暗叹,他果然是运气不好,竟然碰到了两个妖孽。 南宫羽淡淡伸手,“萧公子是客,先请。” “在下粗人一个,对于下棋这种东西不是很懂,还望王爷不要见笑才好。”说完毫不客气,一子落地,竟然下在了天元的位置。这下棋时第一步便下在天元的人着实不多,要么就是当真如他所说,他原本便不会,要么,就是他手不小心哆嗦了一下,下错了位置,无论是哪种,他都让南宫羽小小的吃惊了一下,眸子潋滟一番,却是一子落在了他的旁边,这世上,如他这般下棋的就更少了,这哪是下棋,分明是一场较量。 无论萧无如何下,南宫羽都能准确无误的将棋子落在他的旁边,棋盘上所剩空白之处越来越少,萧无在笑,南宫羽亦在笑,直到无子可落,两人竟还没分出胜负,如此这般下棋,怎么分的出胜负? 南宫羽收回手来,朗声笑了,声音如金声玉振,穿山越谷,是了,这便是战场人令人闻风丧胆的平南王。 南宫羽眸光清华的望着萧无,里面汹涌沉沦的野心毫不掩饰,“萧公子如此人才,如果愿意助我,必能成就一番惊天伟业。” 萧无也笑了,不是阳光的笑,不是天然的笑,而是如南宫羽一般睥睨天下的笑,眸中温柔之色褪尽,露出一抹无边幽暗的锋芒,“南王的心太大,图的是天下,而萧无,一介匹夫,倾尽天下只为图一人。” 南宫羽眸中凌厉渐渐褪为慵懒,缓缓道:“但愿如此,本王可是不想与萧公子为敌,是很不想。” 萧无笑了笑,亦是一贯的玩世不恭的模样,“萧无也不愿与王爷为敌,但是,这就要看他图的是什么了。” 两人眸光皆是闪烁不定,个个都是戏里行家,他不愿说真话,他亦未必不会说假话,这场戏,就看如何唱下去了。 南宫羽负手而立,望着这局为下完的棋局道:“不知这盘残局该如何算?” 萧无微笑,“那便要看我家少爷愿不愿继续下完这局棋了。” 日已西斜,天边彤云如五彩锦缎一般铺开,渐渐给这桃花林镀上了一层金边,南宫羽一袭黑衣站在金色的桃花丛中,恍惚的不甚真实。 “你家少爷么?”他故意拖长了少爷这个发音,唇角扬起一抹浅笑,却是让萧无的心不自觉的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人很危险,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会失去一般。他已经失去了一次,再也不要失去第二次,这一次,他必要将这一切都夺回了,所有的一切。 他望了望这座园子,眸中潋滟翻涌着说不出的黑暗,忽然拱了拱手道:“在下要去找我家少爷了,就此告辞。”说完,飞身不见了。 南宫羽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眸光亦是晦暗不明,转身,朝倚梅阁走去。 “圣上,听闻碧水汀的蓝园现在正是万里春光如画,臣下倒是很想去呢。”是即墨白凉薄又清冷的嗓音。 “朕倒也希望能像即墨一样到处去游玩呢,哪日即墨若是去了,可以给朕讲讲这些秀丽山川。”宗政恪的声音,一贯的懦弱中带着小孩子般的天真。 南宫羽走了进来,却见不知从何处出来了一个人,密探这种东西,果然不是白养着玩的。 “皇上是在里面么?”南宫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上和侯爷从午后便一直在里面聊天,从国家政事聊到民间八卦,从风花雪月聊到名山大川,一直都没停过。” 南宫羽目光闪过一抹怀疑,道:“你确定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密探立刻跪了下来,“属下敢以人头担保,绝对没有人出来过皇上和侯爷一直在里面聊天,属下一直在这看着,不曾离开过一刻。” 南宫羽冷哼一声,“确实,若是皇上不在了,你的头留着也没用了,迟早都要掉的,何必强留着。” 密探咽了咽口水。 却见屋内传出宗政恪的声音,“即墨有时间便来宫里多陪朕聊聊天,这个皇宫实在是很无趣啊。” 南宫羽眸光一闪,敲了敲门,屋内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却并不见人来开门。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 难道屋里的两个大活人消失了不成? 南宫羽一脚便踹开了房门,却见即墨白一人端坐于桌子旁,衣如白雪,人如美玉的望着他,只是眸中多了些许嘲讽。 而宗政恪竟然不见了,方才还听得他和即墨白在里面聊天,而现在,一个大活人竟然不见了,难不成他童心未泯,想和南宫羽玩躲猫猫,南宫羽是不会这样认为的。 他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即墨白,邪魅的看着她道:“侯爷还是喝杯茶润润嗓子吧,演了这许久的戏,怕是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怪辛苦的,再这样,本王可是会心疼了。” 即墨白蓦然起身,挑眉看着他,“不错,圣上便是我放走的,已经走了几盏茶的功夫了,你现在若是找人去追,只怕是晚了。” “能瞒过本王的属下,侯爷果真如传言所说,机智过人,不可小觑。” 即墨白冷笑一声,“王爷谬赞了,即墨只是少时好玩,略略学过一点口技罢了。” 好玩?真的是这样吗,她记得的是,那一次,冷月无星,寒风凌咧中只剩一抹刀光还有淡淡的白梅香,她离生死亦是只有一线之遥。 听得她此言,南宫羽的眸子骤然瑟缩了一下,流转出些许迷离与心疼,似陷入某种回忆,温柔缠绵的难舍难分。 ------------ 第五十章 繁华竞相逐 更新时间:2013-12-25 下一秒,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邪魅,整个人散发着说不出的危险气息,他忽的凑近,启唇“既然皇上走了,那定北侯便代他留下来吧。”他的眼神恍惚迷离,慵懒散漫的似这红尘之中任何事物都无法令他感兴趣分毫,而即墨白却能透过这淡漠的表象,看到他眼里翻涌的野心和欲望,这样一双游离尘世的眼眸,倒真是莫大的讽刺呢。 即墨白端起茶杯,轻掇了一口,挑眉看着他,“王爷凭什么觉得本侯会留下来,还有,王爷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值得本侯留下来?” “可是,你若是不留下来,本王会很困扰啊。”南宫羽忽的凑近,眼前忽然出现的一张放大的俊颜,即墨白下意识的起身,向后退了退,衣袖扫过,连带桌上的茶杯一同遭殃,就要粉身碎骨,南宫羽眼明手快,顺手一抄,便将茶杯接住了。 南宫羽满含笑意的看着即墨白道:“侯爷今日如此大的火气,何必和一个死物过不去呢。” 即墨白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调侃,心下暗忖:不愧是所向无敌的平南王,这身手倒是敏捷的很。 即墨白静静的看着他,淡淡道:“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南宫羽忽然邪邪的扬了扬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带便将她逼到了墙角,单手支着墙,将她环住,另一支手抓住她的手腕,忽的倾身向前,两人的距离竟然近的不及咫尺,他邪魅的笑了笑,定定的凝望着她,“你说本王想怎样呢?” 一阵陌生的清香袭来,即墨白只觉手腕一紧,便知是被人握住了,淡淡的幽香直直沁入她的鼻尖,清新、馥郁却又无端带了一股慑人的气息,这般尊贵、霸道的香气,除了夜未央之外,还有何种花香能得如此。 幽冷的花香混着男子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即墨白只觉呼吸一滞,骤然抬眸,修长的眼睫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蓦地撞入一双明亮的眼眸,不似方才的慵懒散漫,却温柔深情地似要溢出水来,他的眼睛望着她,却又像是透过她在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那般迷离,完全不是一双望着男子的眼睛,却似一双望着情人的眼睛。 即墨白心下一紧,胸腔中似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气流在体内流窜,连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眸光亦紊乱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平静了下来,眸光晦暗几番,便已渐渐变得明亮清朗起来,如拨云见月般亮的惊人,“难不成王爷也想杀了我么,不用本侯提醒王爷也应该知道你现在是杀不了我的,不是杀不了,是不能杀,王爷还没有拿到九龙佩,就这样杀了我,我手中的九龙佩就会落到皇上手中,这应该是王爷最不想见到的事吧。” 即墨白直直的望着他,挑眉与他对视,眸中光芒璀璨,她的人亦惊艳如一道七彩虹芒,耀眼的令人不敢逼视。这般勇敢,这般耀眼的人,当真是世所无双呢。 即墨白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以为本侯会怕你么,你莫要会错意,以为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只小猫,可惜本侯是一只老虎,一只会吃人的老虎。 “是吗?”南宫羽的手指从她脸颊处滑过,一直划到她的下巴,这般冰凉的触感,细腻如脂的纤细,倒真是让他忍不住停下来呢,南宫羽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无尽邪魅道:“可是,你若是不留下来的话,明日都城便会满是谣言,说的是南王府的九龙佩遗失了,而偷窃之人便是定北侯,南王府一府三千多人尽皆丧命,到时本王出兵便是理所当然了,天下百姓亦会顺应本王,侯爷觉得这个理由如何?” 这般陌生的触感,引得即墨白的身体一阵颤栗,她本能的想要挣开他的手,却无奈没有丝毫的力气,“你…”即墨白眸中的光渐渐转为一团火焰,愤怒的似要燃烧起来,她强行吞下这口怒气道:“好,很好,想不到堂堂平南王竟然是个无奈。” 不是无奈,根本是个变态,喜欢男人还能不是变态么。即墨白在心底愤愤的骂了一句。 “现在王爷可以放开本侯了吧。” “不要,本王觉得从这个角度看定北侯要好很多。”说着,南宫羽竟然将头又凑近了一分。 即墨白本能的想要向后退,却是退无可退。 “王爷若是再不放开我家少爷,我可是会误以为王爷想调戏我家少爷呢。”一声戏谑之声响起,夹带着两分怒意与醋意。 萧无一袭蓝色倚坐在窗边,偏头看着这边,夕阳的余晖带着橘红色的暖意从他眼角处晃了过来,将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染上红尘流转般的微光,他一张清俊的脸孔,眉目微皱,却冷的如冰雕成的一般。 南宫羽松手,退开,斜倚在软椅之上,笑着看着他道:“萧公子好雅兴,有正门不走,竟喜欢翻窗子,南王府的窗子可是很高的,一不小心掉了下去,那滋味可是不好受的,萧公子下次要小心了。” “这个就不劳王爷费心了,在下翻窗子的经验倒是纯熟的很。”萧无从窗子上跳了下来,朝即墨白微微一下,弯眉、露齿,温暖了一世流光,“少爷,我们回家吧。” “不回了。”即墨白清冷的嗓音略带着几分恍惚。 萧无微微怔了怔,弯着的眸子骤然睁开,笑了笑,“少爷说什么?” “我说,我们暂时不能回侯府了,要去南王府做几天客。”即墨白的声音冷了几分,也不知这脾气是对萧无发的还是对南宫羽发的。 “这样么。”萧无笑了笑,“也好,南王府我还没去过,权当旅游也不错。” 南宫羽亦是笑了笑,眸中光芒闪烁,“还望两位能在南王府玩的愉快。我们今晚便要离开了,二位有什么要收拾的便先轻便吧”说完,转身离去,顺便带走的还有即墨白鼻尖幽幽的夜未央之香。 一行人到达平南王府时已是第二天的夜晚,王府门前灯火如昼,晕黄的灯光之下站着一行女眷,衣袂飘飘袅袅,个个恍若月中仙子。 为首一人,盛装华服,一袭御赐烟霞色蜀缎锦绣,长长的裙裾层层叠叠无声的堆落于平滑如镜的地面,露出一双小巧的金丝暖红的绣鞋,头顶插着一支紫金碎玉的金步摇,细细密密的璎珞,在夜风之中泠泠作响。她的人在暖色宫灯之下,更显得面颊如玉,艳如春花,只是稍显瘦削,略显刻薄。 若是即墨白没有猜错,她便是骁骑都尉江楚之的女儿,江若月,也就是南宫羽的侧妃。 江若月见到南宫羽下的马车,立刻欣喜的迎了上来,福了一福,“爷,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路上没有受什么颠簸吧。”只是眸光在撇到水烟岚的一瞬间,忽然暗了一暗,变得怨毒起来。 这南王府这么佳丽,南宫羽却只带了水烟岚一人去琼林宴,果然如传言所说,南王对她是宠爱之极,也难怪这些女人会这么怨毒的看着她,明明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错,大家却要将这些错误都归咎于水烟岚,,看来女人吃起醋来真的是很没有道理。而她觉得更没有道理的是,这样一个妖孽加变态,竟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他。 萧无啧啧叹道:“传言南王府侍妾有三千,且个个都是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所闻不假。咱们侯爷府的所有人加上蒸馒头的李师傅还有小柔养的那头波斯狗都不及南王的侍妾多,站着排一排也很够排场。少爷,你说是吧。”说着转过头去看即墨白。 他这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很重,众人都是随着他的声线望了过去,却见那人一袭白衣立于马车旁,流光潋滟,已是占尽了天地风华,白衣如雪,立于南宫羽的身后,宛如一幅缓缓晕开的水墨画,完美融合的如同天成,竟是说不出的般配,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淡淡的绯红,没想到除了南宫羽之外,这世上竟还有这般俊秀的人儿。 水烟岚走过去一把拉住江若月的手道:“月姐姐说哪里话,爷不让各位姐姐去还不是心疼你们么,去这一趟全是在路上折腾的,爷还不是心疼各位姐姐,就我这皮糙肉厚的,便跟着去了,爷心里当然是最疼各位姐姐的。且说爷的身子是在战场上刀枪无眼的过来的,哪里就这么弱不禁风,连颠簸都受不了了,各位姐姐安心些,莫要太操心了。” 她这话说的众人倒是很受用,望着她的眼神倒也缓和了些,只是这长年累月的醋意却不是这么好消除的。 苏芷蓝望着王府这些排排站的侍妾们,脸色比之前更要白了几分,江若月的眸光从她脸上掠过,带着几分恨意,想必她早已得知了消息,却还是故意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南宫羽望了她一眼,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是本王新纳的侧妃,怎么,月儿有意见吗?” 有意见?敢有意见吗? “呵呵,妹妹好啊,以后我们就要一同伺候爷了,大家都是姐妹,可要好好相处。”江若月尴尬的笑笑,柔声道,只是这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倒映出几分阴狠来。 苏芷蓝柔柔的应了一声,“芷蓝这里见过各位姐姐。” 众人随着附声而起,拉过她的手一阵寒暄,“不知妹妹是哪家的贵女呢?” “妹妹芳龄几何?” “妹妹家住何处?” 到处是一片关切之声,只是这关切之声的背后有几分真,有几分是为了做给南宫羽看,有多少腥风血雨便不得而知了,高宅里的女人,可是很寂寞的。 江若月倒没有和身后的女人一样迎上去,反而走到南宫羽的面前道:“不知爷今日要宿在哪位姐妹那里?”她虽是这样问话,目光却是热切的望着南宫羽。 ------------ 第五十一章 三千美眷 更新时间:2013-12-26 所有人尽皆停了下来,默不作声,等待着南宫羽的答案,虽然明知是希望渺茫,但也怀着一丝垂死的执着,希望能从他那张尊贵无双的口舌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江若月微微扬起唇角,带着淡淡的嘲讽,就凭你们这些女人,也配和我争。 世界瞬间如同闭合在了另外一个空间,安静的,似能听到裙裾飘飘作响的声响。 即墨白看着眼前这些女人,眸子热切交缠的视线,寂寂灭灭明暗不定的光,似在等待一场死刑的宣判,不知为何,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无奈,微微叹了一口气,眸光一转,却见水烟岚一双勾人的杏目,堪堪停在她的身上,闪烁如湖面倒映出的星影,似有无尽的秘密隐藏于下。 心下微微一动,却只觉这个女人比起其他人来,要更为复杂一些,转念一想,深处高院,还能活的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又有哪个是吃素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来错了地方,来到了一个更为麻烦的地方,简直就是个狐狸窝。 难道南宫羽竟是故意带她来的么?而他带她来南王府,为的又是什么目的? 就在众人都忐忑不安的时候,南宫羽眸光一转,却是望向了她,众人视线均是随着转到了她身上,连萧无都不得不顺应民意,将目光转到了她身上,看看她是不是长出了三头六臂,引得这些人这么好奇。 “本王有贵客相临,当然是要陪着贵客了。”南宫羽语带轻佻的说到,望着即墨白的目光中竟有几分玩味,声线亦是说不出的暧昧。 能得南王如此殊宠,即墨白本该千恩万谢才是,可是她却并不买账,冷色随即冷了一分,眸中寒光一凝,竟是让人不敢逼视,淡淡道:“本侯只是被迫来做客而已,与王爷并没有多大的交情,王爷还是把话说清楚些的好,若是明日都城传出什么平南王好男风的流言蜚语就不太好了,即墨怕伤了这王府三千美眷的心,王爷不心疼,即墨还心疼呢。” 她这话说的很是讽刺,被迫?可想而知她不是自愿的,而堂堂的平南王竟会强迫一个男人来自己府上做客,结果不言而喻,经她这样一说,倒让人不得不多想了。 即墨白挑眉望着南宫羽,她便是要让他知道,千万不要有动她的心思,不然,她定会让他身败名裂,抬不起头来。 对于妖孽与变态来说,倒真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湖心岛她便是已经领教过了,现在当然要未雨绸缪,当着他众多姬妾如此说,便是给他一个警告。 如她所料,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面色渐变,转而去问水烟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会这般惊异原是在情理之中,试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与你同床共寝之人,他可能喜欢男人,你会是什么感觉? 水烟岚不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只是笑了笑,笑得妩媚又妖娆,却并不回答众人的话。 南宫羽不解释什么,却也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即墨如此为本王的声名着想,确实让本王感动的很呐,不过你放心,不会有流言的,说要是敢乱说,本王自当割了她的舌头。” 他这话听着像是说给他的姬妾听得,使得这原本模糊不堪的空穴来风。倒似坐实了一分,这些美眷终是忍不住了,开始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即墨白的脸色更冷了,她倒是没想到南宫羽会这般的不在乎,而且,这般的无耻,看起来却像是她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了,她简直都要气死了。 南宫羽开口道:“你们也等了很久了,若是没什么事,便带了下去休息吧。”他这话自然是对着他的姬妾说的,却全然不看她们,一双邪魅的眸子只是看着即墨白,勾唇浅笑。 众姬妾小声抱怨着,很是不满,却也无法,不敢顶撞去惹恼了他,何况他也是没有说要去哪个女人那里,若是去了男人那里,自己也不算很丢人。最重要的是,何况还有这新夫人第一天入门便和她们一样守着空闺,这样想着,众人看了看苏芷蓝,心中倒也平衡了一分。 人心就是很奇怪,当你痛苦的时候,如果知道了有人和你一样痛苦,或是比你更痛苦,你这痛苦便会毫无缘由的减轻些,就好比你若输了钱,若是看到别人比你输的还多,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了。 倒是苏芷蓝,此时却是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对南宫羽的恩宠毫不期待,眸光平静无澜,周身散发着淡淡清冷的气息,众人都不觉在心里嗤笑,难过就难过,装什么清高,再装爷也不会去你那,还不是和我们一样。 只有即墨白知道,她是真的不在乎吧,她的真正目的原本便不是南宫羽,更不会像这些女人一样,把他的宠幸看的如此之重,只不过,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江若月还想在说些什么,看着南宫羽清冷的眸子,却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眸光一转,却见水烟岚并没有退下去的意思,便婉约笑道:“爷都发话了,烟妹妹便随大伙一块退下吧。” 水烟岚没有说话,倒是南宫羽先回答了,“烟儿要留下伺候,怎么,你们自己找不到回院的路了吗?” 江若月呼吸立刻一滞,怨毒的看了水烟岚一眼,深吸一口气,带着一应众人尽皆退了下去。偌大的府门口,骤然清冷了几分。 看来这南宫羽确实是很维护水烟岚,只是,在这王府之中,王爷的宠爱又何尝不是一把双刃剑,他宠爱她更多,其它女人便会嫉妒她更多,而一个女人的嫉妒所能产生的能量,便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 让她如此得罪这些女人,南宫羽究竟是宠她,还是故意的?即墨白的眸子不禁又多了几分怪异的光。 甫一入的府内,水烟岚便从身后抱住南宫羽,俯在他的耳边娇嗔道:“爷刚才如此对众位姐姐,是不是陷烟儿于不义呢。” 即墨白心下一突,原来,她也已经猜到了么。这水烟岚倒不是一般的大胆,不仅行为大胆放肆,就能问话也大胆,这样赤裸裸的问南宫羽,却是不怕他怪罪么,南宫羽对她的宠幸竟已到了她可以如此这般肆无忌惮的地步了么? 南宫羽转眸望着她,眸中闪动着即墨白看不懂的复杂的微光,他,真的是宠爱水烟岚的吗? “烟儿这是说哪里话,本王便是要让她们知道,本王待你是不同的,难道你不希望本王如此待你么?” 水烟岚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妩媚倾城,“爷如此心疼烟儿,烟儿哪能说一丁点儿的不好。” 即墨白已经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这南王倒真是风流不羁,这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是将她当空气了么,还是故意演戏给她看的? 既然他有这个心思,亲自上阵演着一出戏,她当然也得好好的欣赏一番,沏一杯好茶,慢慢的看,不能辜负了他这番心意。 萧无却是忍不住了,喝了一口茶,戏谑道:“王爷请我家少爷来,原是来看你们恩爱的么?” 南宫羽笑了笑,“也是,今日太晚了,烟儿先给萧公子他们安排住所吧。” 水烟岚拍了拍手,却见门外走进来两个侍女,端的是肤若凝脂,出落得相当标致,想不到,南王府便是连这侍女,模样也是高别家一等。 两个侍女走进来便是盈盈一拜,若皎月春花,连礼数都比别家的好,想了想自家的小清,嘴巴大的似喇叭一般,即墨白略略有点汗颜。 水烟岚望着南宫羽,眸光闪烁一下,忽然道:“想来侯爷是极喜安静的,风华苑正空着,而且极是清幽雅致,便让定北侯住了过去,让真儿去伺候,不知侯爷觉得如何?” 即墨白并不抬眸,细细的品着茶,淡淡道:“既是清幽雅致,住在哪里都没甚干系,只是这伺候的丫鬟便不要了,本侯一贯都是自理。” 风华苑?南宫羽的眸光中骤然出现细小的一道裂缝,似有淡淡的痛苦在里面回转,只是一瞬,忽又变回了一贯的慵懒不羁,“既然侯爷如此说了,便让真儿去碧海阁伺候萧公子好了。” 萧无竟然和她不在一处,南宫羽这是安得什么心思,即墨白骤然抬眸,望着南宫羽道:“却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南宫羽笑的肆意,“萧公子是本王请来的贵客,本王自当要好好安排着了,侯爷以为如何呢?” 原来萧无来南王府后的身份不是她的随从,而是南宫羽的贵客,南宫羽竟然这般的看得起他,倒不知道那天下棋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这下倒是有趣了。 “南王虽是如是说,但还是要看我们的萧公子如何选择了?”即墨白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只是这清冷之中却带了些微的震颤,仿佛雨水从高处滴落而下,落在树叶上微微的颤动。 萧无持杯的手微微一滞,随即,墨玉般的眼眸熠熠发亮,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不似平时,却说不出的不羁风流,“能得如此美人相伴,萧无自当是却之不恭了,能当南王的座上宾,萧无亦是荣幸之至。” 即墨白的手指骤然缩紧,握着青瓷茶杯的手指,在涂了青釉的杯身上划过,发出一阵暗哑的声响。 南宫羽唇角亦是扬了扬,视线却是落在萧无的身上,萧无也在看着他,视线相交,却是发出一阵四溅飞扬的火花,两人都是笑的诡异难测。 ------------ 第五十三章 又见公子 更新时间:2013-12-27 “如此甚好。”即墨白缓缓放下茶杯,声线清冷而空灵,如落花流水一般婉转,却又于婉转之间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怨念。 “多谢少爷。”萧无垂首道谢,一副服帖恭谦的样子,四个字吐出来,亦是字正腔圆,朗朗有声。 何时他也曾这般恭敬疏离的对自己说话了? 声音传达到她的耳边,明明只是一瞬,却似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听清楚,正要回上一句,却发现萧无正一脸笑意的对着眼前的小丫鬟,漆黑如玉的眸子,满是幽幽的笑意,“今日要劳烦真儿姑娘照顾了。” 真儿亦是面色一红,裣衽一礼,堪堪是莹莹如玉。 萧无这张笑脸,果然是很讨人厌啊。即墨白下意识的朝真儿望了过去,却被萧无一袭蓝衫遮挡住了,从来没觉得他这一抹蓝,蓝的像现在这样令人讨厌。 斜斜的望过去,只能看到她一双乌金大红绣花的锦缎软鞋,绣工细密精致,不难想象,里面该是一双何等纤细的金莲玉足。 即墨白只觉一股难言的焦躁之感从四肢百骸渗透了进来,连带着呼吸都有一瞬的紊乱,望着那双绣鞋的眸光中,出现了一丝极细极淡的微芒,就如月色之下,轻烟微笼的湖面上盛开的莲花,淡的只能看到一抹朦胧的影子,这抹细淡的光芒,很快又为冰雪一般的寒冷所覆盖。 这样的乌金赤芒,对着久了,眼眸都似被灼烧了一般,微阖双眼,依然能感受到那一团火焰在眸间跳跃,留下一线光影流连。 “本侯已觉乏了,劳烦夫人带路,先行告辞。”她说话的声音竟似真的已经很累一般,于清冷之中透出一股疲惫,虽说是让人带路,她却像是已等不及了,不顾众人,自己先是一步踏了出去。 水烟岚望了南宫羽一眼,却见他唇角微勾,眸中流转着难言的神采,水烟岚没有说话,于是趋步,跟上即墨白。 漫天月色遍地,照的澄青石砖的地面平滑如镜,借着这番月色,水烟岚不用提灯,便能轻易的将即墨白带到风华苑。 回廊转角的晕黄宫灯,晃出一圈一圈橘红色的光,照的墙角一株翠绿如荫的芭蕉,看起来似渡了一层彩釉一般,光可鉴人。 廊下四四方方的青石砖缝,在月光照射下,银辉流转跳跃,似纵横交错流淌跃动的溪流。 即墨白低眉而行,便只见水烟岚曳地的水袖长裙,堆堆叠叠的裙裾在平滑如镜的地面迤逦而行,晦暗难明的光华,随着她裙裾的晃动而层层漾开。 “侯爷没有觉得萧公子很奇怪吗?” 月色很静,水烟岚萎靡的嗓音骤然响起,却似穿过了黑夜的日光一般,说不出的清越。 即墨白骤然抬眸,萧无最近确实很奇怪,自从入的湖心岛,他便变得很奇怪、很神秘,而到现在,却更是让她陌生,原来,她竟一点也不了解他。 只是,水烟岚怎么会知道萧无变的奇怪了?她又为何会如此问呢? 即墨白敛了敛眉目,淡淡道:“他一直便是如此奇怪,夫人难道是第一天认识他不成?” 水烟岚不防她这样回答,暗忖道:“看来这即墨白对萧无倒是信任的很,他竟一点都不怀疑么?”她忽而扬了扬唇,声音带着无尽诱惑道:“难道侯爷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李太傅?而我家爷将你请来南王府又是为了什么吗?” 即墨白抬首,眸光中似有微微的波动,这个问题倒真是诱惑住她了,毕竟,这一切事件的始末便是从太傅府开始的,能知道解开谜题的答案,谁都会想去解开的。只是,水烟岚真的只是一个侍妾吗?或者她还有什么别的身份,不然,她为何会知道这许多事?如果她真的另有目的,南王又为何如此宠她,难道真是美色当前,什么都顾不得了么? “赵八太爷是否是南王的人?”即墨白不答反问,却问的是毫不相干的问题。 水烟岚忽然停下了身形,即墨白脚下立住,眸光闪了闪,却见水烟岚轻轻一笑,“风华苑已到,日后有机会的话,妾身必会告诉侯爷,今日侯爷还是先行歇息吧,烟岚告退了。”说着,不待即墨白答话,便已离去。 见她转身离开,即墨白却并没有拦她,她知道像水烟岚这种人,和那些江湖人是一样的,她若是不愿说一件事,你便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说的。何况,即墨白自知自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她又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让她睡不好觉,一个人心里若是有很多的疑惑,他便是睡不好觉的。 即墨白摇了摇头,走进了风华苑,这世上最难猜的便是人心,既然别人想让她睡不好觉,她又何苦为难自己成全别人,她当然不能如了别人的意,她要比任何人睡的更香。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还是不要去尝试做好人的好。 早先便已有丫鬟掌好了灯,屋内陈设疏散的轮廓从鲛纱窗子里透出几分来,模模糊糊似远山。 即墨白推门而入,是间齐楚阁儿,想必是很久没人住了,屋内一应新鲜事物全然没有,却又像是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一般,干净的不染纤尘,屋内隐隐约约似有淡淡的花香。 烟霞色贡纱的帘子和白玉珠帘恍恍惚惚的垂了好几道,走入里间尚还有一道暖玉制的雕刻飞天凤舞的仙女图刻,一应摆设均是考究到了极致,精细的如同天工雕刻,倒不像是一个男子的居所,之前居住之人也不知是谁,想必也是个妙人。许是南宫羽以前的王妃,从这屋子空置这么久还能保持的这么整洁来看,可见,南宫羽对这风华苑之前的主人是相当的宠爱,倒不知比起对水烟岚来如何?即墨白不禁对这风华苑之前的主人多了一分好奇。 屋内静到了极处,只听得水晶灯罩里的烛火发出‘哔波’的声响,许是这座风华苑离正厅太远了,竟听不到远处一点的声响,到仿佛进入了幽林深处一般。 即墨白坐在椅子上,支着脑袋瞧了一会明灭的烛火,隔着一层水晶灯罩,悠悠散散,竟似总也看不清楚,就好像眼前的这些人一眼,搁在眼前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你看他们一颦一笑,都恍惚的不甚真实,无法猜得透。 她的眸光渐渐幽深起来,忽然想到在来时的路上,萧无抓着她的手,质问她是否不相信他,那般真切的眼神,映着她的瞳仁都是浸染了几分忧伤,如今,她也想问自己,是否还相信他?是否还能相信他? 忽而又想到了宗政恪,想到了他少时春风般的笑还有如今懦弱不堪的眼神,怎样才能早日结束了这一切,可是,这一切结束之后是否会有新的麻烦要来,永无休止。想到此处,她不觉全身升起一股灼痛,屋内闷得让人透不过起来。 她忽的起身,一口吹熄了烛火,走到窗边,一手将窗子推了开来,顿时清辉满室。她负手立在窗边,望着窗外满墙的疏影横斜,却是院外伸展而过的树枝,隔着这月光透在墙上的,枝影交缠,纷杂错乱,竟似下笔浓淡有致的水墨画。 银纱流转,漫天清辉照在光亮如镜的花叶之上,四散开来,星星点点,竟似银河之中跃动的万千光辉, 即墨白倚在窗边静默良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渐渐隐于夜色,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看得懂她呢。 这厢,刚出的风华苑的水烟岚却出现在了有凤来仪阁,只是却换了一身夜行衣。深夜穿着夜行衣来都城最热闹的酒楼,岂非就像是没穿衣服走在大街上反而说自己穿了隐身衣一样的显眼。这夜行衣着实多余了,倒有人要说她长的不错,脑子倒不好了。 其实不尽然,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来这个地方密会,岂非要比在密室里密会安全的多。人心都是好奇的,越是隐秘的东西,越能激起人的好奇心,所以密室周围,总是有些人会很在意,总是有些人会不打招呼便潜进去的。 水烟岚是从窗子里翻进来的,想不到她竟和萧无一样,都喜欢翻窗户,能翻窗子的人,武功肯定都是不错的人,就像即墨白,她不会武功,她便只是倚在窗边赏月。 屋内早已坐着一人,头顶戴着一个纱帽,周围层层叠叠的白纱轻垂,直至腰际,将他整个包裹的很是严实,只看见腰际白玉扣带的五色流苏,还有百花攒珠的锦缎鞋子,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他的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便有一股华贵清冷的气息在周身流转,使得整间雅阁的温度都似降了几分似的。 水烟岚恭恭敬敬道了一声,“公子。” 又是公子,这位公子也是很奇怪,于大白天的和赵八太爷见面时戴着黑纱帽,于大晚上的,却爱戴白纱帽,倒似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 第五十四章 风波将起 更新时间:2013-12-28 最奇怪的反而是水烟岚的态度,她在南宫羽面前尚且一贯是放肆大胆,对这位公子却是这般的恭敬,却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能让她如此对待。 眼前的人微微扣了扣手上的绿玉扳指,玉理细腻,衬得手指更加莹白修长,语声淡淡道:“说。” “一切如公子所料,定北侯现已到了南王府,而南宫羽却真的同意让她住进了风华苑。”水烟岚立刻答道。 白衣公子手指微顿,继而道:“定北侯对此难道一点都不怀疑么?” 水烟岚顿了顿,道:“说来倒也奇怪,定北侯只是问我赵八太爷是否是南王的人,其它的一概没提,竟似一点都不好奇。” 白衣公子的手指骤然紧缩,眸子微眯了眯,看来即墨白对南宫羽竟别有一番信任呢,即便是到了此刻,都不愿怀疑是南宫羽杀了李太傅,看来,她是彻底咬死了赵八太爷,只是不确定赵八太爷是谁的人而已。 他似乎微微叹了一口气,带着惋惜,带着无奈,带着心痛,带着不忍,“即墨啊即墨,你既是如此,便怪不得我了。” 气氛骤然之间冷凝,他不说话,水烟岚便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的侯爷既然如此摇摆不定,我们要帮帮他才行。”白纱内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却是说不出的残酷。 水烟岚眸光闪了闪道:“公子的意思是?” “按原定计划行事。” “是。”水烟岚垂首,犹疑了一会,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口道:“不知南王新纳的芷蓝姑娘是否是公子的人?” 白纱内的人似有微微的不满,“烟岚,你的话似乎变多了,这话一变多,刀就容易变钝,刀若变钝,就很容易要了自己的性命,你觉得会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去杀人么,而没有人要的刀,当然必须毁掉才行,因为,无论是不是钝刀,只要是刀,终究是杀人的利器。” 水烟岚立刻跪了下来道:“烟岚知罪。” 白衣公子转首望着她,虽是隔着一层轻纱,水烟岚却只觉他摄魂一般的灼灼目光,就那样停在她的脸上,带着深邃的幽暗与威压,令她不敢抬首。 “你要做的事,只是监视南王的一举一动,最终目的,便是拿到他手上的九龙佩,你要知道你最近的办事效率可是低了很多,在这么拖下去,后果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水烟岚不觉打了个寒战,颤颤道:“属下明白,属下必当尽快完成任务。” “好了,你先下去吧。”白衣公子似乎倦了,连声音中都带着淡淡的倦意。 水烟岚将将站起身来,望了他一眼,却觉腿肚子处一软,似站立不住,终于还是支撑着回了王府。 能如此折磨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可见这个什么公子,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一夜无梦,至第二日转醒,即墨白却不知身在何处,披衣而起,呆坐了半会,方知已是由北王府转到了南王府,只是一字之差,心境却又是隔了千山万水。 即墨白本来便不惯于让人伺候,即使是在侯府,穿衣梳洗这种事,亦是亲历而为,小清小柔也只是负责一应日常的跑腿活,有时亦负责陪着闲磕牙,比之其他丫鬟的粗重活来说,已不知轻省了多少。 绣楼外的露珠晶莹剔透,珍珠儿般的在边缘微微蜷曲的花叶之上滚来滚去,日光透过那片晶莹,折射出极细淡的一缕,落在百花缠枝的雕花窗棂之上,轻轻跳动。 仿佛是火山的一个喷嚏,红霞喷薄而出,红日瞬间鲜艳了满窗,烙在乌金光亮的地面上,直直射在琴台之上,原本玉般莹白的琴身,瞬间通透如火,光影跳动,竟似火焰在琴弦上震颤一般,有一瞬的错觉,即墨白以为看到的是侯府的萤光绿玉。 昨夜许是太晚了,她没有好好打量这间屋子,今日细细一看,倒似进了教坊一般,筝、箫、琴、笛各种乐器都有,即墨白对它之前的主人,又多出一分好奇来。 推窗而视,却见满园的凤尾花开的如火如荼,那灿烂妖艳的红,红的肆无忌惮,红的漫天四地,眼眸似有微微的灼痛,即墨白袖中的手紧了紧,惊讶的轻咦了一声,她这个人很少惊讶,即使有人现在拿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许都不会惊讶。 她现在之所以惊讶,不是因为眼前景物的壮观,而是因为这朵花,是凤尾。 凤尾花,是多情之花。 它出现在哪里都不足为奇,只要有男人,有女人,有恋人,但却独独不该出现在这南王府。 传言,南宫羽少时曾爱过一个女人,爱到愿为她空置王府,只娶她一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位女子后来却入宫为妃,成了先皇的妃子。南王为此失意落魄,伤情之下,变得风流不羁,一夜便娶了三千美眷,只是,正妃之位却一直空悬,即使如今受宠如水烟岚,亦只是侍妾而已。 为此,传言甚多,流传最广的莫不是南王对这位女子依然有情,因此空置妃位,待其而归。 有说,这位女子独钟于凤尾花,为怕触景伤情,是以,南王下令,凤尾花不能在南王府的任何一个地方。 曾经有个新来的侍妾,因为不晓其中隐情,又不得她人提点,无意间穿了一双描着凤尾花花样的绣鞋,被南宫羽看到,竟被生生砍去了双脚,是以,凤尾花在南王府,简直是一种死亡之花,人人见之丧胆。 只是,这位苦命的侍女到底是无意间穿了凤尾花的绣鞋,还是有人刻意为之,终是无人可知了。 只是却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这风华苑遍植凤尾花,他是不要命了么? 还是说,这些凤尾花是南宫羽让人栽植的,只在这风华苑看得到,便是说,这风华苑原本便是那位女子的住所? 南宫羽对那位女子便是如此深情么,时至今日,依然留着这些凤尾花,连这房间,亦日日有人打扫。 即墨白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想不到如南宫羽这人,竟还有深爱之人? 平日里,每到此时,萧无便会过来找她插科打诨,如今,倒真是无聊的很,想到萧无,她不觉摇了摇头,怎么会想起他那个讨厌的人呢,甚觉无趣,便走到琴案旁,伸手捻了捻琴弦,一时兴起,便走下抚起琴来。 一曲抚罢,余音袅袅,伴着门外的问候声,淹没在了空气中。 过千帆似乎来了很久,但见即墨白兴致正好,并没有打搅她的雅兴。 即墨白走出门来,看着过千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澜,忽又变为一贯的冷淡,“不知过管家此来何事?” 过千帆笑了笑,“想不到侯爷的琴音竟比琼林宴上洛小姐的还要高出许多。” 这句话无疑是饱含了赞赏,即墨白却是不冷不淡道:“过管家此次前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夸奖本侯的琴艺不错么。” 过千帆又笑了笑,“在下多嘴了,在下只是来向侯爷转达王爷的话,王爷说他今日有事,请侯爷自便,在王府随处逛逛。” 即墨白唇角勾了勾,“怎么,你们家王爷现在是想软禁本侯不成,本侯就只能在这王府逛逛?” 过千帆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当然不是,侯爷既是王爷请来的贵客,当然是有自由的。” 即墨白忽然抬眸看着他,定定的看着他,仿佛要从他的笑容里看出悲伤来,“你为什么会做了南王的管家。” 过千帆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世上的事,哪是都能说得出理由的,我只能说,在下并不是侯爷的敌人。” 是不是敌人,这有谁说的准呢。即墨白笑了笑,却是说不出的嘲讽,眸光闪动,亦真亦假,“过管家严重了,本侯以前既是没有见过过管家,又何来仇人一说。”即墨白说这句话时,眸光亦是定定的望着过千帆,眼中闪动着晦暗难言的微光,竟然似隐隐的期待。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过千帆微怔了怔,忽又笑了笑,“确实如侯爷所说,在下和侯爷并没有多大交情,但是,在下还是想要提醒侯爷,这王府并不是侯府,侯爷自己小心。” 即墨白眸中的微光渐渐暗了下去,忽又勾唇笑道:“多谢过管家关心,本侯自当注意。” 过千帆似还想在说些什么,终于是什么都没说,拱手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彤云楼里,满地的青瓷琉璃碎屑。 江若月一袭盛装华服,满头朱钗翡饰,将手中的绿玉茶杯掼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接着是她带着妒意的尖利声音,“爷真的让定北侯住到了风华苑?” 身旁有一个丫鬟贴了上来,满眼的唯恐天下不乱,挑拨道“小姐,千真万确,好像是西苑那位出的主意。” 听这称呼,想来便是江若月的陪嫁丫头,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江若月的目光忽而变得怨恨起来,“不管是不是水烟岚那个贱人出的主意,爷竟然真的让定北侯住到了风华苑,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还有人能住进风华苑,我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住的下去。至于水烟岚那个贱人,我迟早要让她见识我的手段。惠儿,你过来。” 惠儿立刻凑近了来,江若月俯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却见惠儿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阴毒的笑意,“小姐,惠儿知道该怎么做了,惠儿这便去请侯爷来。”说着,退了下去。 ------------ 第五十六章 风波将起2 更新时间:2013-12-29 当江若月的丫头惠儿来风华苑见即墨白时,她倒着实诧异了一下。 想着她和江若月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没有于生前在奈何桥上吵过架,却不知她今日请她过去是何意图。 但见惠儿脸上一脸倨傲的表情,一个小丫头尚且如此,可见这个江若月不是好相与的。 虽是如此,即墨白一则是因为无聊,二则不好拂了她的盛情相邀,便同惠儿一同去了彤云楼。 即墨白前脚刚踏入彤云楼澄青的乌砖地面,下一刻便有一张美艳的容颜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江若月笑的一脸温和,迎了上来,只是那些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 “侯爷来了,还不赶紧赐座。”说着,向惠儿使了个眼色。 惠儿会意,立刻端过来一把朱漆描金的红木软椅,坐垫上精巧的绣着牡丹争春的绣花图案,倒是应景的很。 即墨白静静晃了一眼这彤云阁,屋子里摆着紫檀木镶嵌象牙映花楠木的隔断,琉璃玉制的屏风,珍珠翡翠相串的珠帘,头顶耀眼的琉璃宝华宫灯,极尽奢华之能事,相比起风华苑来说,华美了不止一点点。 即墨白并不落座,只是淡淡道:“本侯并不记得有欠王妃什么东西亦或是哪里得罪了王妃,却不知王妃叫即墨前来所为何事?” 于桑梓来说,王侯将相的地位要比一般女眷要高,没有侯爷见到王妃需要行礼的祖制,是以,即墨白只是略略回了回礼。 且桑梓民风开放,已出嫁的女子会见别的男子,并无不妥之处,抛头露面亦不需避讳。 江若月依然笑得甚是温柔,不愧是王府女眷里领头似的人物,面对即墨白这么不留情面的话,依然能笑得出来,单凭这份魄力,便已是妒妇之中无人能及的了,只是这笑容,颇有几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 “侯爷说哪里话,非得欠着什么才能联系么,这都城之中,谁人不知定北王家的小侯爷是个绝世妙人,谁又不想与之结交,我当然也不例外了。”江若月一番话说得是真心有余。 她这样一说,即墨白倒真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被一个已婚的,而且夫君很有权势的女人夸赞,倒真是令人很困扰的一件事,即墨白现在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妃既已听过即墨的传言,便应当知道,我最不喜欢的,便是和人结交。”即墨白扬眉,唇角的笑容带着一丝戏谑。 于人家的地盘之上,本该步步为营,处处小心谨慎才是,可是,她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个遍。 江若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惠儿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很难看,想要上前来臭即墨白一顿,却被江若月的眼神给吓退了回去。想来她是见到自己的主子被人如此无礼对待,想要衷心护主了,暗暗不屑道:“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侯爷,也敢来欺负她家小姐。” 看来她是平时仗势欺人惯了,不知晓即墨白的凉薄与无情,幸好被江若月给拦住了,不然,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依她这般狗仗人势的性子,总是要吃亏的。 江若月柔声道:“侯爷果然是直爽之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绕圈子了,我只想问侯爷几个问题而已。” 即墨白唇角勾了勾,“终于是要进入正题了么。” 只听珠帘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即墨白略微抬眸,修长浓密的眼睫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同蝴蝶微张的羽翼,柔美、潋滟,倏尔露出里面一双水晶还要澄澈、深邃的眸子,江若月一个不小心,竟差点沉溺于这双幽深的眼眸之中。 只是眼前的人终究还未及弱冠,若是再长个两三年,却不知是何等的妖孽。 即墨白的眼风向珠帘处晃了晃,却看见雕花屏风处露出一角鲜红的裙裾下摆,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抹流光,却是似曾相识。 早闻骁骑都尉江楚之与左丞相洛行仁是亲戚,这江若月便是洛紫陌的表姐,这样一想,这洛紫陌在琼林宴上对南宫羽和水烟岚的态度便不难解释了。这南宫羽好歹是她姐夫,不像一般贵女那是初次见面,而又于闺阁之中早闻南宫羽的威名那样怯怯诺诺,这洛紫陌在南宫羽面前表现的是甚为大胆,落落大方,当初在琼林宴上可是赚足了面子。 而她当时对水烟岚那般厌恶,想来也是有她表姐的原因了。 想来这江若月在王府日日和水烟岚争宠,在洛紫陌面前也不知把水烟岚诋毁成了什么样子,何况身边还有一个煽风点火的丫头,以致于她如今这么憎恶水烟岚也是理所当然。 如此这般,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只是即墨白不知道的是,当初旁敲侧击,让洛紫陌去参加琼林宴的人,也是水烟岚。 如今这洛紫陌猫在屏风后听壁角,再结合之前她在琼林宴上的态度,已不难猜出江若月想问的是什么。 即墨白祥装一脸茫然道:“不知王妃想问何事?” 江若月笑了笑道:“我想问的是,不知侯爷定过亲没有?”她的眸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即墨白,里面闪动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微光,竟像是异常的紧张,要是即墨白像南宫羽一样自恋,便会误会这江若月爱慕她了。 即墨白面上似带了一丝红晕,向后退了一步,半是害羞半是诚恳道:“即墨双亲早亡,到现在未曾与哪家小姐定亲,不知王妃此问何意?” 江若月似安下心来一般,连眼神都开始神采焕发起来,“如此说来,侯爷是未曾婚配了。我有个表妹洛紫陌,生的是姿容过人,琴艺无双,家世和侯爷亦甚是匹配,与侯爷真真是天造地设的璧人一对,若是说与侯爷为妻,不知侯爷一下如何?” 这江若月当真是来说媒的么,若是只为自己的表妹说煤,这表情变换也太过诡异,难不成她竟是来试探自己的,仅为昨夜南宫羽暧昧的话语与一句玩笑话? 果然是洛紫陌,这世间,除了她以外,还有谁敢如此张扬的穿这样鲜艳的红色。 只是可惜了这洛紫陌,倒真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只可惜…她若是她,也会被这样的美人迷惑吧。 即墨白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眼中闪动的不明的光芒,竟是说不出的邪魅,“令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是王妃对本侯既然如此清楚,王妃难道没有听过都城的传言么,大家都传的是…” 她顿了一顿,江若月的眸光随着她这话语的结束竟似凝滞了一般,眸中满是焦急、期待,又隐隐含着狠戾,想来她是觉得即墨白这样已是戏弄了她。 站在一旁的惠儿却是忍不住了,不屑道:“可是什么,侯爷倒是快说啊,做什么吞吞吐吐的。” 即墨白对这个丫头是很不喜欢,她冷笑一声道:“坊间传言,定北侯可是好男风的。” 她最不喜欢做的事便是看人演戏,更不喜欢做的便是陪人一起演戏,她最喜欢的便是直接将谎言拆开来玩,即便她的一生,便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这样直直的打碎别人的希望,真的不是一间很好玩的事,江若月的笑容渐渐消失,就似打碎的镜子一般,渐渐碎了开来,眸中的温柔消失殆尽,有什么东西随着这抹假意的温柔一同消失了去,那是隐含的希望,继而换上的便是一抹狠戾还有深深的醋意,想来这便是真正的她了,得罪这样一个女子,确实不是很明智的做法。 即墨白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江若月便是比传言中的还要善妒,竟然吃起一个男人的醋来,真是吃的好没道理,果然,她不仅仅是为了她的表妹前来试探她的,而是为了自己来试探她的,既然她这样的处心积虑,她便让她的怀疑被确认好了。 “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江若月的声音已经冷了几分,实在是算不上友好了,即墨白甚至觉得她是在努力的克制,只要自己一句话激怒她,她便会扑上来一般。 即墨白朝她笑了笑,笑得一派天真无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江若月还没来得及发怒,便见屏风后的人一把扯开珠玉帘子冲了过来,即墨白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火焰,洛紫陌一张俏脸红的和她这身红衣很是相衬,也不知是害羞的还是被即墨白气得。 她定定的看着即墨白,眸中光辉流转,已不是当初那种爱慕羞怯的光,却是一种怨毒的光,即墨白看着这样两道光定定的胶凝在自己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平静的回视着她们,她倒要看看她们能做出什么事来,她来这南王府虽是被迫来的,但是也不愿被这些打扰了她的安宁。 洛紫陌恢复那一贯高傲的表情,声线亦是清冷道:“侯爷若是看不上紫陌大可直言,何必要编出这种理由来,没由的让人看不起,但侯爷莫要以为你定北侯不要我就没人要了,我洛紫陌也不是那些软弱可欺的贵女,今日你这般辱我,他日必会为此付出代价。” 洛紫陌的眸光怨毒,竟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即墨白真是有苦水都吐不出来,她是真的不能娶她,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的极端呢,虽然她自己确实带了一点点不想陪她们玩下去的意思。 即墨白眸光清洌的在她们脸上闪过,唇角扬了扬,“代价么?那本侯就恭候着好了,既是没事了,那本侯就告辞了。”说着,转身迈开步子走了出去,只留下一抹飘逸的身影。 惠儿凑了过来道:“小姐,就这么放他走了么?” 江若月阴狠的笑了笑,“就让他先得意几天,毕竟是王爷请来的客人,只是,来日方长,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她忽然拈过花瓶里一枝桃花,将花瓣一瓣一瓣碾碎,缕缕清幽从她指尖缓缓漾了开来。 ------------ 第五十七章 暗中生事 更新时间:2013-12-30 即墨白甫一从彤云楼出来,走过云廊拱桥,但见眼前柳丝长条,桃色红浅,依然是荼蘼开尽的景象。 她打桥上走过,一袭白衣似雪,单薄似风中的花儿,竟比远处的梨花还要粲然上几分,那样一种白,明明如云似雪,至纯至净,却绚丽的让人无法直视。 即墨白想着她该回风华苑呢还是去别的地方,这偌大的王府,只是南王府,没有一个她能去的地方,亦或是该去的地方。 她走至海棠树下,忽然停了下来,茫然无知,这天地间,竟没有一个可以容纳她的地方,她想着以前不管走到哪,身边都会跟着一个人,那个人,无论何时,都是笑嘻嘻的跟着自己,就像身体藏着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影子,而今,竟然连这抹影子都不在了。 即墨白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总是寂寞的,她站在海棠树下,任清风穿过她的身体,直至内心变得透凉。 她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出神,全然不知身处何地。 头顶,垂丝海棠开的几近灿烂,枝头鲜艳的一点红,艳丽婉转开来,朵朵连绵,似胭脂点点,红粉相间,溶溶灼灼,织染成一片,似彤云铺展,勾勒成画。 清风舞过,帘卷落花如雪,花瓣纷纷扬扬,落于她乌黑的长发之上,墨一般的黑,衬着火焰一般的红,流转出一股苍烈的美。 即墨白微微抬首,伸手夹住眼前一片正在下落的花瓣,凝神望了望,唇边忽然漾开了一抹笑意。 也许,她还是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的。 除去风华苑外,在南王府一应楼阁亭榭均是相距不远的,而单单风华苑清幽偏僻,想来不是因为地理位置不好,而是南宫羽深情所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是非多的地方恩怨多,想来他是因为不愿让自己最心爱的人卷入这些无谓的争斗中才刻意如此的吧。 即墨白尚未进入外院,便知碧海阁为何要取名碧海阁了。 眼前,千顷烟波翠寒,却不是一片死湖,源头竟是一处活源,不知是从何处引来的活水,即使无风,亦不像一般湖面那么平静无澜,任何时候,湖面都是水波荡漾,拍打在白玉堤岸上,似海浪翻滚,拍打礁石一般,激起碎玉如珠。 水玉相撞,浪涌起伏,似雨滴从高处坠落的声音,夜晚倚阁而望,倒真和海浪之声一般无二。 即墨白寻了岸边一方美人靠,以手撑腮,似被这优美的海浪之声所震慑了一般,静静的聆听起来。 忽的,只听一阵环佩声响,与这海浪之声融合,却是说不出的刺耳。 从碧涛阁内走出来一女子,削肩细腰,杏眼桃腮,身量苗条,却也是一个小美人,正正是派去伺候萧无的丫鬟真儿。 即墨白懒得转首,依旧撑腮闭目。 真儿见她似没看到自己一般,却是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垂首立在她身边道:“奴婢见过侯爷,侯爷可是来找萧公子的,不巧了,萧公子一早便和王爷出去了,侯爷要入阁内坐坐吗?” 单从这话上听来,都会认为这是个知书达理的好丫头。 即墨白睁开双眸,却并不回头,也不理她,却将胳膊一撤,整个人都趴在了美人靠的靠背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趴在树下晒太阳的柔顺小猫,慵懒无限,她是很少会露出这般慵懒厌倦的模样的,因为她知道,她是一只老虎,而不是一只小猫。 真儿见她完全不搭理自己,倒不知如何是好了,继而试探又惴惴不安道:“萧公子和侯爷出去办事可能很久不得回来,侯爷看要不要先…”后面的话却被即墨白一个冷冽的眼神堵在了喉咙里。 即墨白眸中寒光一闪,转过头来看着真儿,目光冷冽如冰雪,真儿只觉得像有一把冰刃插入了自己的身体一般,寒凉的说不出话来。 这真儿即墨白是见过的,她怎么都不会忘了那抹厌恶的蓝色之色,一双乌金赤红的绣花软鞋,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 今日细细打量,倒着实是个美人,比之小清小柔还要美上一分,做丫头也确实亏了些。 即墨白眸光一转,视线却是落在了她的腰际, 那里正系着一个白玉云纹的佩饰,五色流苏打成的璎珞结子,结成白云图案,佩戴在人身上,轻轻走动,细密而长的璎珞流苏便发出泠泠的环佩声响,清越悠扬。 即墨白只看到那佩饰上的五色丝绦在眼前晃啊晃,明明是美的绚丽耀眼,她却似看到那丝绦突然变成了要命的水草一般,在她心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直直勒的她不能呼吸。 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云纹佩便是那年上元节,她应了小清小柔的要求,陪着她们去逛花灯,最后走至城外的土地庙求来的。 她一向不信鬼神,认为世间若是有神存在的话,又怎会有人总是生活在噩梦里,虽有间断,却无休止。 但她那一次却是真的虔诚的求了这个云纹佩,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去相信不存在的东西,求了这个保平安的玉佩,还找凌云寺的高僧开了光。 最后,是给了萧无啊。 当时确实没有怀着别的心思,至少在她自己看来,只是因为萧无要保护她,遇到性命之危的情况比之别人来说,已是高出了很多,她总归是个人,有没有感情另当别论,权当是为了安心,若是萧无不中用了,她自己就会很危险了,所以她将玉佩给了萧无,这样做纯粹是为了她自己,她是这样想的。 这是今日,她却看到这样东西挂在了别人的腰间,还是一个丫鬟的腰间,莫非她和萧无真的发生了什么? 即墨白扬唇笑了笑,是冷笑,眸光一分一分的冷下来,竟似要将真儿凌迟一般,“萧公子出手真是小气的很,这般不值钱的东西也能送的出手,好歹他也是我定北侯府的人,这般小家子气,传出去倒真是让人笑话。” 她的嗓音很淡又很奇特,天然的沙哑之中透着一股珠玉流转的温凉,隐隐透出一股淡淡的冷意,真儿腿下一软,不知为何,竟直直的跪了下来,她完全不清楚眼前的小侯爷是何意,只得颤颤道:“这原是萧公子见真儿服侍的好便随手给真儿玩的,倒不是侯爷说的什么赏赐不赏赐,着实牵扯不到定北侯府,且真儿只是一个粗始丫头,哪里就配得到好东西。” 即墨白见她这样,什么话都没说,唇角扬了扬,转过头继续看着湖面发呆。 虽然只是一瞬,真儿分明看到了即墨白嘴角的笑意,竟然带着淡淡的讽刺与说不出的神秘,这样一个少年,眸亮如星,倒真是让她很看不懂了,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恐惧。 这小侯爷既不说话,也不让她起来,却不知是什么意思。这湖边的青石砖却不像阁内的乌金地砖那样光滑如镜,跪上一会便觉腿酸。真儿见即墨白完全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却也是暗暗后悔,不知要跪到何时。只是在心中腹诽:这定北侯果然是个凉薄无情的人。 日头还算温和,真儿的额头却已有细密的汗珠落了下来,划过眼睫,呈一道优美的弧线坠落了下去。 远处有打闹声,一主一仆打桥上走过,百褶纺金绣海棠红丝的绣裙,配嫩绿鹅黄的春衫,一前一后,柳腰纤细,像极了暮春三月里桃色红浅里最耀眼的一抹春色。 细一看,却是江若月和她的贴身丫鬟惠儿。 真儿的眼风晃了晃,却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故意‘哎呀’一声,跌坐了下来,然后赶紧揉了揉双腿,诚惶诚恐的继续跪了下来。 她这一声痛呼果然引起了惠儿的注意,只见她像发现了什么几天秘密似的,大声道:“哎呀,小姐你看,那不是定北侯么,旁边跪着的可是惠儿,难道是犯了什么事在定北侯手上,得罪了定北侯。” 江若月眸光一闪,扬起一抹冷笑,“走,过去看看热闹。” 江若月和惠儿走进,头上朱钗步摇晃出一阵阵银铃般的声响,即墨白却是完全听不见似的,依然望着眼波如翠的湖面,视线仿佛胶凝在了上面一般。 浪涌泛起的侧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金光点点,似散碎的星光。映着即墨白细腻如玉的面颊,似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般,散发着柔柔的光晕,光影潋滟之间,浊世翩翩,似遗落红尘的仙谪。 江若月甫一走进,却像是沉沦于她优美的侧影之中,缓缓收回心神,心下大骇,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惑人的魅力,长大后还不翻天了。 “定北侯好大的本事,无论这丫头犯了什么事,都是平南王府的丫头,怎么着都犯不着让侯爷来处置,侯爷可是有意让南王府难堪么?”江若月厉声质问道。 现在是即墨白扫了南王府的面子,她即便怎么说都在理,即使被南宫羽知道,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她相信,若是涉及到王府的面子,南宫羽肯定会帮她的,所以,她的气势便也盛了。 只是一个丫头自愿罚跪而已,跟她有什么干系,这江若月连这都能利用,看来对她是恨之入骨,她这是想挑起南宫羽的不满,让南宫羽帮着她来对付自己么?她就这么断定她会怕南宫羽么? 即墨白想想便觉好笑,这女人,还真是咬着人就不愿意放了呢,她真以为她是江楚之的女儿,她便会怕了她么? 即墨白冷笑一声,却是并不答话,连头都不曾回。 惠儿见到自己的主子被人无视心里便不乐意了,不屑道:“真儿是南王府的人,王妃为此问侯爷责罚的缘由,侯爷都不知道回应么,定北王府的人难道都这么不知礼数?” 定北王府? 即墨白骤然回首,瞧着惠儿,眼神直如利刃一般,似要将她剖开。她这次是彻底的激怒了她,她即墨白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她既然得罪了她,就会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 第五十八章 倒打一耙 更新时间:2013-12-31 即墨白眸光冰寒,冷冷的看着惠儿,倒真是一个嚣张跋扈的忠犬,这南王府的人是要翻天了么,一个小小的丫鬟对她尚且态度恶劣,对皇上,又会好到哪里去? 她们当真以为这南王便真的是桑梓的太上皇了么。 即墨白缓缓踱步过去,走到惠儿跟前,脸上的表情如秋日澄净的湖面,不染一丝微澜,只是眼神却冷的像千年寒冰一样让她站立不住。 惠儿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她实在不清楚即墨白想要做什么,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恐惧,但随即被她那股嚣张的气焰强行压了下去,暗忖着,晾即墨白也不敢在这南王府闹事,勉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道:“你要做什么?” 即墨白不做回答,忽然笑了笑,春日的阳光映着她的笑容,说不出的幻彩流离,看在惠儿的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诡异,像是修罗撕开了它美丽的外表一样。 “我只是要教你什么叫礼数,定北王府这四个字是你这张卑贱恶心的嘴配说出来的吗?”她的声音温凉,带着说不出的慑人气势,惠儿尚没有反应过来,便觉脸上被掴了一掌,火辣辣的疼。 即墨白出手极快,在场的人都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惠儿吃痛的叫了一声,望过去时,却看到她脸上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指缝处白的吓人,指腹处被掌掴的似要滴出血来,可见即墨白这一巴掌有多重。 惠儿似被打蒙了一般,一声不吭,也许,她根本没有想到即墨白竟敢这样,虽然她是侯爷,但是,这是在南王府,即墨白只是一个空有虚名的侯爷,是断断不敢再南王府放肆的,可是她错了,即墨白从来不会做鱼肉,只会做刀俎,即使现在被南宫羽所胁迫,她依然不会受制于人。 真儿低垂着头,微微扬起了唇角,眸子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得意,但是,稍纵即逝,快的让人以为是幻觉。 江若月的脸色很难看,惠儿是她的陪嫁丫头,即墨白如今打了惠儿,便是打了她的脸面,她是如何都咽不下去这口气的。 何况,她是江楚之的女儿,父亲手里也是有兵权的,即便是南宫羽,对江楚之也是有几分忌惮的,因而,有时候即便知道江若月在王府任性妄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她便是更加肆无忌惮,对于剪除异己,打击王府子嗣方面是不遗余力。一些姬妾即使知道,却也只能依附于她。 江若月从小在家便是被捧上天一般的长大的,来王府后虽然只是个侧妃,却也只是名义上的虚名而已,实际是却是掌着正妃的权力行事,哪里受过一点委屈,又哪有人敢给她气受,现在,即墨白公然打了她的丫头,便是踩了她的脸,她怎么还能心平气和。 即墨白早已转回去,已手支腮看着湖面,姿势和江若月她们初来时竟一般无二,就好似她斜靠在那里从来没有动过一样。 江若月冷笑一声,“侯爷就这样置身事外了吗?我王府的丫头犯了错自当由南王府的主子来处置,侯爷一个外人,是不是管的太宽了,这是不将我南王府放在眼里了。” 即墨白竟是完全没听到一样,伸手拂过垂落于旁边的嫩柳,莹白如玉的手指在鹅黄柳絮之间辗转,摘下几片翠绿的柳叶,悠悠的投入湖面,看着柳叶在水面沉沉浮浮,瞬间便被水浪吞噬,她的眼波望向远处,蕴出华光一片。 惠儿回过神来,捂着脸颊,一脸怨毒的看着即墨白,“侯爷这是完全不把王妃看在眼里啊。” 即墨白心里冷笑一声,这个丫头,还真是学不乖,不怕死的很啊。 定北王一生只娶了定北王妃一人,是以,即墨白从小便没有经历一般贵族一家的内斗,又因她情况特殊,从小便与一般人有着不同的经历与生长方式,她原本是很不屑和这些高宅妇人做宅内之斗,于她这般的人,本该争辉放彩于朝堂,所以,懒得去理她们。 江若月本来就很生气了,又经惠儿的挑拨,心里的邪火便是蹭蹭蹭的往上冒,现在见即墨白的态度如此傲慢,高傲如她,已是受不了了,一招手,沉声道:“来人,请侯爷去三思堂坐坐。” 王府里的人谁都知道这三思堂便是江若月的小刑堂,若有哪个姬妾不听她的话,便会被请去三思堂坐坐,而出来时,个个皆是眼神涣散,惊恐恍惚,即便全身看起来毫发无损,只是内里怕是受了不少折磨,并对之记忆尤深。 三思堂刑具多不胜数,比如针刺、辣椒水之类,总之是让外人看不出来,即使想要去告状伸冤,也是拿不出证据,有冤无处诉。 惠儿嘴角扬起一抹阴毒的笑意。 这江若月真是张狂的不行了,竟然想对一个侯爷私自用刑,胆子倒真是大的可以。 即墨白尚未说话,真儿便跪了下来,颤声道:“王妃饶命啊,真儿本是派去伺候定北侯的,只是因为侯爷不雅才转来服侍萧公子的,但侯爷怎么也算是真儿的主子,且侯爷是王爷请来的贵客,王妃这样岂不是不给王爷面子么。” 她这话不说倒好,一说,江若月更生气了,大声道:“来人。”已有侍卫应声而出,立在一旁。 即墨白心下冷笑,她倒是不会忘了刚才就是这个真儿的痛呼,才将江若月这个煞星给引来了,她现在却在给她求情,倒真是有趣呢。 真儿见江若月更生气了,立刻惊呼起来,抢声道:“王妃不可,定北侯为世袭一等侯,王妃断断不可越矩了啊,且南王早就跟奴婢说,定北侯比之别人不同,让奴婢无论何时都要好生伺候着,王妃若是私自罚了侯爷,王爷生气起来,奴婢担当不起。” 她不说这话倒好,一听到这话,见这个小丫头这般维护即墨白,江若月更生气了,怒道:“先将这个丫头给我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往死里打。” 三十大板不是要真儿的命么,这人命在这个王妃眼里倒真是一文不值呢。 真儿早被人拖了下去,就在玉阶之下,被堵上了嘴,一棍一棍的打下去。 即墨白转过头来看着这一幕,脸上依然面无表情,连眸光亦是淡淡,完全看不出有些微的害怕与吃惊。 江若月原本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现在见她这般的无动于衷,心中倒升起几分不安,完全猜不透这个少年在想什么。 真儿没挨住十棍便痛的晕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远处一道慵懒的声线响起,却带着无限的威压,所有人心里不觉一颤,如坠冰窖。 众人完全不用看,便知道来人是南宫羽。 即墨白抬眸,便看到鹅卵石铺成的小径那头,萧无和南宫羽谈笑甚欢的走了过来,那笑容,晃得她眼花。 真儿的后背上已有血迹透过薄薄的春衫渗透了出来,黏在身上,血迹斑斑,看着甚是惨淡。 南宫羽一贯慵懒不羁的面上,已是变得有点难看了。 萧无看了看被打的晕过去的真儿,目光落在她腰际的云纹佩饰上,眸光变了变,脸色也是很难看。 即墨白还没有见到他脸色这么难看过,即使在他们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 萧无忽然抱起了真儿,声音也不像平时那般玩世不恭,沉声道:“王爷,真儿毕竟是服侍我的丫头,我先带她进碧海阁疗伤。” 南宫羽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 从头至尾,从萧无进入即墨白的视线,到他现在离开她的视线,他一眼都没有看过她,连问候一声都没有,他就那么心疼真儿,连问候一声都觉得急不可耐,即墨白冷笑一声,眸中蕴转这淡淡的寒凉。 “这是个什么情况?”南宫羽问的是江若月,眸光却看着即墨白。 即墨白扬了扬唇,说不出的嘲讽,“王爷的好王妃,正要将本侯带去她的三思堂教本侯礼仪呢。”她绝对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既然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她也不会放过。毕竟她现在就像是借居在南王府一样,做什么都不太自由,当然得巴着这王府最有权力的人了。 江若月一听便知她是在借机告状,原本便是她理亏,也没什么话好说,惠儿立刻跪了下来,打呼冤枉,“王府,不关王妃的事,是定北侯无端处罚真儿,王妃看不过去,才和侯爷理论了几句。真儿是王府的丫头,就算做错了什么,也不该由侯爷来罚,王妃这是顾全王爷的面子啊。” 江若月也连声附和,三呼冤枉,作势便要落下泪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倒真是让人怜爱。 即墨白心下更是不齿,这两主仆还真是会倒打一耙。 南宫羽眸光一冷,“住嘴,何时轮到了你一个丫头在这说话了。” 惠儿接触到南宫羽的目光,立刻觉得心中一寒,赶紧闭了嘴。她就算仗着江若月的势力,再张牙舞爪,对这位王爷也是害怕的紧,他似乎只要一眼,便能将自己凌迟。 ------------ 第五十九章 离间 更新时间:2014-01-01 惠儿已是吓的够呛,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颤颤道:“奴婢不敢。” 江若月本来已是气极,先见南宫羽处处袒护即墨白,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但是在南宫羽跟前她也不敢发火,只是软声赔笑道:“爷,又不是惠儿的错,你何苦惩罚她呢。” “那王妃说,是何人的错呢?”南宫羽转首,笑眯眯的望着她,那样的笑容,慵懒如春风中摇曳的花朵,说不出的风姿怡人,看在江若月的眼里,却无端升起一股恐惧。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可怕,即使南宫羽由着她侍宠生娇,即使她的父亲手握兵权是南王的重臣,但是南宫羽这个人,是不会被这些东西所束缚的,一旦被他厌弃,即使她再有后台,也是无用的。 何况,她心里想的是,若是日后有一天,南宫羽成了这桑梓的真正主人,那后宫里最高贵的位子,必须是她江若月的,所以,她现在即使恨得要命,她也必须忍住。 江若月笑了笑,笑的一脸柔情似水,完全让人看不出是刚才那个狠戾的王妃,“爷说的严重了,妾身只不过是和侯爷开个玩笑,哪里就敢让侯爷去三思堂了,侯爷是朝中重臣,妾身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有这个胆子,刚才,完完全全是要在下人面前全了王爷和侯爷的体面,这毕竟是在平南王府,侯爷当着妾身的面惩罚南王府的人,总是会让下人们谣传碎嘴,到时候传了出去,就不太好了。” 她这话说的极是妥当,口口声声皆是为了南宫羽和即墨白着想,这样看来,倒真是煞费苦心了,南宫羽和即墨白若是怪她,就是大大的冤枉好人了。 即墨白在心里冷笑一声,这江若月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明明是想趁机给她一番教训,来个下马威,这话锋一转,便是为了南王府的体面,倒真是厉害。 她本来便不喜欢和这些妇人做内宅之斗,只想着赶紧远离了便好,不觉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淡淡道:“原是这样,王妃如此为本侯着想,倒是本侯不识好歹了。” 江若月不妨她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是怔了一怔。 南宫羽细细一想,便已清楚了事件的始末,只是他一直觉得妇人争风吃醋这种事,原本便是无聊至极,于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影响,所以,也懒得去管,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内宅之斗,有时候与朝堂也是息息相关的,而这件事,更加会和他日后的帝位之争产生极大的影响。 南宫羽看了看江若月道:“既是如此,你便带了你的丫头下去吧,只是她倒是太张扬了些,你若是管教不好,日后本王闲的无聊了,也不介意找个人帮你教教,还有,定北侯是本王的人,本王不希望自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王妃可明白?”说完,看了惠儿一眼,惠儿早已吓得腿软,如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她只觉得,南王刚才的眼神,好可怕。 南宫羽的话于江若月来说,就是一种威胁和警告,让她不要在打即墨白的主意,。可这无疑是更加刺激了江若月,女人的心就是如此,她们想来没有男人理智,为了爱情,任何的警告在她们心里都是挑衅,即便对方是个男人,她们吃起醋来都是吃的毫无道理。 她虽然很嫉妒即墨白,在现下却不得不表现的特别柔顺,笑道:“爷说的是,这小丫头着实张狂了些,妾身自当带回去好好管教,妾身现在便带她回去反省反省。”说着,扶起惠儿,向彤云楼走去,走到岔口,不觉转首,狠狠的瞪了即墨白一眼。 惠儿一出碧海阁,离了南宫羽的眼神,便是生龙活虎一般活了过来,继续煽风点火,撺掇江若月道:“小姐,这件事你打算就这么咽下去了吗?” 这般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不让她吃点苦头,还真是死性不改。 江若月瞪了她一眼,眼中亦是充满了怨毒之色,“这口气我怎么咽的下去,爷从来就没有为哪个女人对我如此极言令色,更遑论即墨白他是个男子,今日之辱,我必会让他千百倍的还回来,只要他在王府一日,我便有机会对付他。” 看来这女人吃起醋来,倒真是疯狂的很,在她们眼里,什么官阶品级都不是个事,是男是女也不重要,只要是她心爱的男人关心的对象,就是她日后的绊脚石,就是她的敌人。 惠儿对她家小姐的态度似乎很满意,得意道:“小姐,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江若月温柔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中隐隐有着一分说不出的阴冷,“新夫人来了这么久,我们也该去拜访拜访了,一应事物有什么缺的,我都该为她添置添置。” 惠儿会意一笑,“小姐还真是待人亲厚。” 江若月笑的更温柔了,“我是爷的侧妃,又暂管王府后宅一应事物,当然得多操心操心,善待众姬妾,与她们和睦相处为王府开枝散叶本来就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本分。” 说着,江若月与惠儿不觉一同笑容,只是,这笑容让人看起来,总是有几分阴森。 春日颇短,不觉已是夕阳西斜。 天边彤云如同上好的七彩锦缎一般铺成开来,绚丽耀眼,幻彩流离,映在无边的湖面上,急急掀起红色的浪涌。 即墨白定定的看着远处的,像是望着那望不到的尽头一般,鲜艳如火的湖面倒映在她剔透明亮的瞳仁里,死光洁的镜面一般,映射出层层叠叠的浪影,潋滟如同跳跃的夕阳剪影。 南宫羽偏头看着她,不觉有一瞬失神,自从江若月带走惠儿之后,她便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然,似乎任何人、任何事都与她无关,就仿佛他虽然站在这,却只是透明的空气而已,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利用完了他便将她甩在了一边,这种被人卸磨杀驴的感觉让她很不喜欢。 但是面对眼前的人,他又说不出的感兴趣,小小年纪便能与之抗衡,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多少人想要巴结他,不论男女,皆是拼了命的用热脸贴冷屁股他都不屑一顾,而即墨白对他的态度一直如此冷淡,冷淡到甚至有点厌恶,这更加激起了他心中的征服欲。 只是,他为什么会这么的讨厌自己呢,至今为止,她也只是强迫来到了南王府而已,并没有逼他做什么别的事,而事实上,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逼他做一些其它的事。 而且,他一直认为他这张脸是很吸引人的,绝对没有人会因为这个事而讨厌他。 南宫羽也用同样的姿势看了看湖面,笑道:“天色已晚,还是让本王送侯爷回去吧。” 即墨白转过脸来看着他,看的很认真,似乎要从他这张俊美的脸上看出花来一样,南宫羽大胆的回视着他,笑的邪魅不羁。 即墨白斜眼望了一眼碧海阁,不说一句话,抬步便走,南宫羽笑了笑,跟在他身后悠然而行,似闲庭信不。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了,又要引人误会了,这战场上人人惧怕的平南王,何时也成了定北侯的跟班了。 即墨白走到风华苑时,早已有人掌了灯,他看到南宫羽看到园里的那些凤尾花后,身子明显的一震,眼神忽而变的飘忽起来,就似满含沉沉的痛意,即墨白有一瞬的诧异,这个人真的是南宫羽么,原来,他也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即使如此,他又为什么要自动请缨的送自己回来? 心念一转,他已不再管南宫羽为何要送他回来,径自走到桌边,自行斟了一杯茶,慢慢轻品着,顺手又拿过一卷书,自行看了起来,完全不顾南宫羽就站在他的跟前。 晕黄的灯光从水晶灯罩里散了出来,折射在他雪白的衣衫之上,金丝银线勾勒的云纹图案,金晃晃的晃眼。 浓黑如墨的眼睫低垂下来,细腻的肌肤在灯光更显莹白如玉,他不说话,面色冷淡如拒人千里,黑发如瀑般的倾泻而下,雪一般的白,与墨一般的黑相互映衬,他整个人便如冰雪雕成的雕塑一般,隐隐透着淡薄如烟的荏弱。 南宫羽的心微微一动,却是坐在了他的身旁,笑容依然是一贯的慵懒散漫,“有见过把主人晾在一边而自在跟在自己家一样的客人么?你这样也太是傲慢无礼了些,本王的侧妃,原本便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又何苦去招惹她。” 随即他又像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本王倒没想到侯爷也是个如此无情的人,那真儿被打成那样想来跟侯爷也有点干系,她总归是服侍萧公子的人,你竟然一句话都不替她说一下,还能当好戏去看,真是黑心呢。” 即墨白终于是动了动,斜眼瞧着南宫羽道:“她活该,她既然做了那样挑拨离间的事,便该为此付出代价。”一句话说的很是随意,一点都不在意。 南宫羽眸中的笑意晃了一下,道:“哦?” ------------ 第六十章 交易 更新时间:2014-01-02 即墨白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却并不看南宫羽,语气是一贯的淡漠,“我只是走的累了,在碧海阁外歇歇脚,并没有说是去找萧无的,可是她却巴巴的跑了过来,告诉我萧无和你出去了,难道不是居心不良么?况且,我并没有叫她跪着,后来她见江侧妃过来,便说出那样的话来故意刺激她,引她发怒,既要挑拨我和萧无的关系,又要挑拨我和江侧妃的关系,她这般的费尽心机,难道不是想要一箭双雕,用心险恶,可见一斑。我初来王府做客,怎么也不可能和她结了什么梁子,就算是推脱不要她来伺候我,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个而怀恨在心,做出这般事来,想来便是受人指使。她是水烟岚拨过来的丫头,水烟岚是你的姬妾,这背后教唆她的人,倒真是引人怀疑呢。还有以及背后的目的,王爷自己掂量掂量。” 他自动的忽略了看到真儿腰间玉佩的事,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这话,却已暗含可能是南宫羽指使水烟岚在背后搞鬼。 南宫羽依然在笑,仿佛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完全不知道一样,只是淡淡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么,所以才没有去救她。” 即墨白仿佛是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他的视线完全没有从书卷上移开,静默了一会,终于淡薄道:“只能怪她太笨了,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想要对付我,做的这么明显,除非我是个瞎子,才会看不见,才会被她欺骗,很可惜,我不是。她应该感谢你这么快便来了,若是我真的去了三思堂,她就不只是变成废人这么简单了。”说到此处,她的眸中竟有无数寒芒涌现, 仿佛只要一个坚决的意念,便能化为铺天盖地的冰刃。 南宫羽微怔,眼底一抹隐隐的幽暗流转,真儿的死活他倒是一点都不关心,他关系的是,“只是你就这么肯定这是真儿的离间计,有可能是你冤枉她了呢,你就这么信任萧无?” 他这话是问话,而且是非答不可,他就那样逼视着即墨白,容不得她退却。 感觉到头顶那两道灼热逼人的视线,即墨白的心底却是一片澄明,她轻轻抬首,回视着南宫羽的目光,眸光很淡很淡,淡的如同一层薄冰,“嗯。”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就像蝴蝶羽翼的震颤,若是不细细听,就会淹没在空气中。可是,那一声轻哼,却带着无比坚决的意味,就仿佛,即使这个世界覆灭,这份信任,依然会保存。 轻如薄烟的一个字,听在南宫羽的耳朵里,却是掷地有声,让他听来,不觉有些微的苦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淡薄的笑容,让人看不透、道不明。 即墨白看着他唇角的笑容,清澈如镜的心底,忽然漾起一丝异样的微澜,南宫羽这个人,她却似怎么也看不透啊,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这件事到底和南宫羽有没有关系? 南宫羽朝即墨白伸过手来,似要抚上她的脸颊,穿过她的发丝,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一分一分的接近,金线堆刺的袖口,散发出夜未央霸道馥郁的芳香, 即墨白只觉这股幽暗骤然侵入鼻尖,久久不散,她骤然深吸了一口气,瞳仁中的光芒微晃了晃,却依然不动声色的直视着南宫羽,眸色渐渐变得幽深,似有一种倔强的毁灭感,直到最后,也不肯退让半分。 南宫羽眸色变了变,似微微叹了一口气,手指一颤,转了个方向,落在她的肩头,拂下一瓣凤尾的落焰。 原来是回来时,不小心纷扬上了凤尾的花瓣。 即墨白的眼眸骤然微眯了眯,里面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幽潭。 “侯爷这般聪明,若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话,这世上,便再没有不能得到的东西了。”南宫羽直截了当道,他知道,在即墨白这种人面前拐弯抹角的耍心眼,只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即墨白的唇角微弯了弯,装作听不懂道:“即墨听不懂王爷话里的意思,你是桑梓的平南王,我是定北侯,皆是在朝为官,吃朝廷的俸禄,受皇恩浩荡,都是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哪来的派别之分。” 南宫羽眸光一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侯爷是还要和我打太极么,侯爷难道真的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即墨白低下头,轻轻转动的手中的茶杯,眼睛却是盯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修长,细腻如脂,她自己都像看呆了一般。 想不到南宫羽这么快便开始让她站队了。 从小她父王便不只是让她涉猎经史子集,兵法善断、纵横捭阖更是要精通。所以她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要让一个世家大族一夕之间覆灭,最好的办法就是参与党派之争,如果败了,毫无疑问会被清除,若是侥幸胜了,若是帝王心性狭窄,便很容易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是以,在她父王死后,她承了世袭一等侯的名位,却从不入朝堂,解百姓冤案甚至涉及江湖纷争,却从不干涉政治。他宁愿做一个外人看似无权的逍遥侯爷,也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只因,她要保住定北王府。 而现在,南宫羽直截了当的向她施压,她却是骑虎难下,帮助南宫羽必然是能够成功,只是,事后也不免落个叛贼的污名,若是念及皇恩与南宫羽作对,只怕是毫无胜算。 军权不必朝堂上的官位,这是靠着军功一步一步打出来的,战功越高,自然在军营的威望越高,影响了也越大,信服的人越多。 她和宗政恪虽然握着桑梓三分之二的兵力,可是,南宫羽在战场上运筹帷幄,所向无敌,立的战功不知有多少,在军中额威望已是无可匹敌,即使他们有三分之二的兵力只怕都胜不了他的三分之一,真到作战的时刻,那些士兵当真会服他们吗?良禽择木而栖,他们难道就愿意送死?难道就不会叛变? 最重要的事,她手上三分之一的兵力也需要九龙佩才能调动,而她手上的东西…确实不容乐观。而她现在,更需要南宫羽手上的九龙佩了啊,只有这样,她才能摆脱他的控制了。 “侯爷可考虑清楚了,这种决定,一步做错,可会连累整个定北王府啊。”南宫羽的声音幽幽传来,似压抑着一种情绪,虽是淡淡的嗓音,却说不出的慑人,仿佛是一种无形的威胁,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自信。 他知道,即墨白一定会赞同他的。 每个人都有弱点,即墨白也不例外,她的弱点,便是定北王府。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连累定北王府的,而且,她也不能死,因为她若一死,定北王府便也完了。 南宫羽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在即墨白的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定北王府,所以,他用她最在乎的东西来威胁她,她必然会就范。 果然,即墨白蓦地抬眸,眸中流转着隐晦难言的光,瞳仁明灭几番,她终于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望着南宫羽道:“我若帮了王爷,王爷是否也应该许我一些东西呢?” 南宫羽虽然知道即墨白会答应,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所以,他有一瞬的怔忡,随即扬唇笑道:“侯爷想要什么?” “王爷手上的九龙佩。”即墨白的声音落下,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 南宫羽眸光变了变,唇角的弧度显出一丝戏谑,“你还真敢说呢。” 即墨白亦是笑了笑,眸子神采奕奕,完全不是刚才被威胁的灰暗,竟然流转出一丝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这要看我的价值如何了,王爷要的是皇位,我能帮王爷得到这桑梓江山,难道这万里江山的价值还不及一个九龙佩么?” 南宫羽突然发现自己失策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决定,而事实上,他所做的决定,从来就没有错过,而他这次却做错了,他低估了即墨白,他以为他用定北王府做威胁,即墨白便会任他掌控,他却忘了,即墨白这个人,最喜欢的,便是赌。 他不确信即墨白会相信他,而他也不会相信她,所以,他不可能把九龙佩交出去。 南宫羽忽然又笑了,“那我们的交易可是失败了。” 即墨白又开始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轻轻抚过杯身上的彩釉突起,淡淡道:“是王爷不同意本侯的条件,所有的选择都是王爷做的,日后,王爷可不要后悔啊。” 现在她倒是把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了,就是说,她既不得罪南宫羽,也不和她同盟,现在暂时是处于中立的状态。 南宫羽在心里冷笑,好,即墨白,你真是好。 他忽然站起来,退后一步,笑道:“既是如此,本王还是希望侯爷能好好考虑考虑。” 即墨白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本侯并不希望和南王成为敌人。”她这话已是表明她希望南宫羽能自己放弃。 南宫羽走到玄关附近,忽然回过头来道:“即墨白,本王对你很感兴趣啊。”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的眸光熠熠,竟是闪动着一些即墨白看不懂的东西。 感兴趣?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感兴趣,这代表什么呢? 还是说有一些未知的原因? 即墨白的眸光骤然深了一分,望着南宫羽离去的背影,似有幽幽暗芒在浮动。 ------------ 第六十一章 孰真孰假 更新时间:2014-01-03 灯火摇曳,窗外花影横斜,只听的‘扑棱’一声,窗棂上落着一只雪白的信鸽,瞪着一双乌黑圆滚的眼睛向屋内瞅了瞅,随后呆呆的晃了几下身子,将头埋到翅膀里,整个身体摇摇晃晃,似睡着了一般。 这大晚上的送信,确实是个苦差事。 即墨白趋步走了过去,从它左脚上绑着的信筒里取出纸条,就着灯光看了起来。越往下看,眸色越深,连一贯冷漠的毫无表情的玉容都变得越来越凝重了。 她走到桌边,自行倒了一杯茶送入嘴边。茶是上好的骊山雪顶,在茶叶中也算是上好的佳品,民间亦是千金难求,还未饮品,便迎面扑来一阵清新的茶香,只是茶水微凉,她却浑然不知,仿佛只是为了压下心中那股烦闷。 据信上的探子来报,赵八太爷昨日在楚腰楼秘密会见了一个人,而密探完全查不出此人的身份,只知道赵八太爷叫他公子。 她父王留给她的密探有多少能力她是知道的,若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连他们都查不出来此人的来头,这个公子便太神秘,太可怕了。 只是,为什么是楚腰楼? 难道是…只是一瞬,她立马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只因,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宗政恪会是这幕后之人,即使这楚腰楼是她和她见面的秘密据点,但那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即使是她,也一直在楚腰楼安插了人手,若是楚腰楼幕后的人是宗政恪,她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公子? 她像想起了什么,眼前不就是有一个公子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白梅公子啊,即墨白拿着纸条的手瞬间紧缩了一下,信纸立刻变得褶皱不堪。 只是,如果过千帆真的就是这个公子的话,那赵八太爷便是他的人了,李太傅也是他杀的,而他既然嫁祸给了南宫羽,便说明他和南宫羽不是一伙的,那样,他混入南王府的目的便很是别有用心了,难道他的目的也是九龙佩? 那样,事情岂非就变得复杂多了。 若是只有她和南宫羽两人相争的话,倒还要好办一些,大不了两军对垒,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如果凭空出来一个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就会复杂很多了。 权位之争,若是涉及到江湖就不太好办了,就好比,若只是即墨白和南宫羽的话,便是自家争斗,胜者为王败者寇,只是胜负问题,桑梓还是桑梓,朝廷还是朝廷,只是换个人做皇帝而已。就好比太子和皇子争权,无论最后谁做皇帝,姓氏还是一样,但是,如果让臣子夺了位,那便是改朝换代,意义总归是不同的。若是帝位最终落在江湖人手上,便是大大的不同了。 如果赵八太爷口中的公子真的是过千帆,那陵镇路上来暗杀她的离冼离要两兄弟,是否也是过千帆派来的? 而且,过千帆来南王府的目的若真的是为了九龙佩的话,就很麻烦了。这世上,除了宗政恪、南宫羽和她之外,竟还有外人知道九龙佩的存在,并且还想要将之据为己有,就凭这一点,便已不能留着她。 何况,她的手里…根本就没有九龙佩,连她都不知道这三分之一块九龙佩至今在何方?在何人手上? 既然过千帆派的人想要从她手中得到九龙佩,那说明属于她的那半块九龙佩并不在过千帆的手上,那又会在谁的手上呢? 她父王离世时只是告诉她定北王府的九龙佩遗失了,但是日后,必不会危机她的性命,而且告诉她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即使只是拿着九龙锦盒,他曾经的部下也会听命于她,只是,时隔这么多年,他们当真还会听命于她么? 她一想到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可能是过千帆,便只觉有几股不受控制的气流在体内乱窜,一颗心竟像是悬浮于云端一般虚浮空荡,仿佛一脚踩下去,便是万劫不复。体内就像是有一股血压直冲胸口,要破体而出一般,心渐渐沉了下去。 想到那晚的暗杀,她便想到了萧无毫不听命的杀掉离要的场景,那般急不可耐的杀掉活口,和他平时懒散的作风完全就是两个人。还有碰到南宫羽后的一切,难道他也是过千帆的人么? 想到此处,她只觉从窗户处透过来的风让她一阵阵的发冷,而此时,若是在定北侯府,萧无必然已为她披上了披风或是正在给她说着不着边际的笑话,而今日,他在碧海阁对她的态度,还真是嚣张呢。 还有真儿腰间的玉佩,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原来自己也是有一些坏习惯的,习惯了两个人,现在突然变成了一个人,只是这样,便已会不自觉的去想那个人,习惯,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这个世上,果真是没有人是真正关心你的,她忽然就想到了她的父王,那个一生下来便和她最亲的男子,她记得那时她才八岁,收不住诱惑,偷偷跑出去逛了一会庙会,回来会偷偷藏着从庙会上得来的一只红头鹦鹉,有事没事便爱对着那只鹦鹉自说自话。 她在府里原本就没有朋友,这只鹦鹉便成了她每日最有兴趣和最开心的事,只是,这样开心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终究是被她父王发现了,责怪她玩物丧志。当着她的面把鹦鹉捏死了不说,竟然让她在大雨中跪了整座一夜,他不管她会不会害怕,不在乎她这样单薄的身子是否会受不住,他只知道她让他失望了。她的母妃隔着那遥遥的雨帘,站在廊下,曳地的水袖长裙,在晕黄的灯光之下,容颜美的让人屏息。她就那样望着她,眼中虽也含了不少的悲天悯人,但是更多的是和她父王一样的失望之色,她微微叹息一声,终究是转身走了。 她看着她的七彩长裙在雨雾中化成一道美丽的背影,视线渐渐开始模糊,她不明白,那样温柔的母亲,对待下人宽容仁慈的母亲,为什么独独会这般无情的对她,她终究还小,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唯一做错的,便是不该生在即墨家。 等到第二天清晨时,她被下人发现晕倒在了雨水中,回到房间后,便是高烧不退,整整昏迷了三天,此后,即便是好了,身子骨也比以前弱了不少。 此后,她便是这般的讨厌下雨天,更讨厌,在下雨天没有死掉的自己。 她的手指修长,指甲盖莹白如玉,隐隐透着淡淡的肉粉色,竟比女子涂了丹蔻的手指还要美。 此刻,这双美丽的手指正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坚韧有力。 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如雪花纷扬而过,即墨白的眸子骤然眯了眯,下意识的抬头,却见夜色溶溶的窗外,站着一个人。 萧无一袭如水蓝衫,斜斜靠着窗沿,一副慵懒不羁的模样,微微抬首,望着远处一弯如钩的新月,眼神隐在夜色之中,让人看不清楚。 即墨白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眸光却是不经意的晃了晃,却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端起茶杯来轻轻缀了一口。 萧无不出声,即墨白便也不说话,丝毫没有责怪他,她倒是想看看这位如今了不得的萧公子,来她风华苑到底是有何贵干? "我和真儿并没有什么,她身上的那块云纹佩要么是有心人为之要么便是她自己的。”就像是实在是受不了这般的沉默一般,萧无幽幽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过来,人也从窗户里翻了过来,似怕即墨白不相信一般,将自己身上的云纹佩从衣衫里子里掏了出来,倒似很珍惜一般。 一看,却也保存的甚是爱护。 即墨白缓缓放下茶杯,淡淡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给你的那一块云纹佩上的梅花结子是用御赐的七彩蚕丝绦让小柔结成的,她那个,成色就差了很多,只是这个有心之人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萧无一脸颓败道:“那少爷为什么还要做这个表情,吓的我都不敢与你说话了,还以为你生什么大气了。” 即墨白只是淡淡道:“我并不生气,只是高兴而已,高兴你飞到了这么好的高枝上,到时候我是不是还得让你多提携提携。”她虽是这样说,话语里却是带了淡淡的嘲讽。 萧无忽然笑了,“我以为是为什么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我之所以去碧海阁,只是因为那样方便。” “哦?”即墨白的眼里已多了两分异样的神采。 “少爷不会以为在这个南王府很平静吧,我可是知道这南王府大晚上的会有很多东西在各处窜来窜去,专听壁角,特别是少爷住的地方,我若是还和少爷住在一起,可是有诸多不便。”萧无说话的模样就像是他知道很多事一样。 即墨白不以为意道:“那你单独出去,可有什么收获没有。” 萧无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奇异的弧度。 ------------ 第六十二章 祸水东移 更新时间:2014-01-04 萧无漆黑透亮的眸子轻轻转动了一下,窗外的夜色似更深了一分,她唇角略微弯了弯,启唇道:“风华苑的假山后有一条密道,少爷知道么?” 即墨白手指微微顿了一下,不以为意道:“只要是勋贵世族,谁家都会有一两处不能为外人道的地方,这是平南王南宫羽的府邸,有这样一处密道不是很正常么,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萧无笑了笑,“确实,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南宫羽却单单将少爷安排在了风华苑,这不是很奇怪么,南王府有那么多院子,为什么会是藏有密道的风华苑,这难道不是为了故意引起少爷的好奇心么?最重要的是,让少爷入住风华苑的建议是水烟岚提出来的,照理说,风华苑应该也属于南王府的禁地,而且涉及到他过去的伤痛,一般人是不敢轻易在南宫羽面前提起的,而水烟岚却反其道而行之,难道她一点都不怕南宫羽的责罚吗?这又说明了什么,难道南宫羽真的宠她到了如此地步,她和南宫羽的关系究竟是怎样,而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即墨白的双眸微微蹙起,表情变得有几分凝重,淡淡道:“你是说,水烟岚可能是别人安插在南宫羽的暗线?” 萧无眼中流泻出一抹异样的神采,“不仅如此,少爷觉得南宫羽是这么好骗的人吗?在他身边安插一个人就这么容易?” 她语调暗哑,灼热的吐息隔着一寸不到的距离贴着即墨白的耳际幽幽吐来,男子身上特有的厚重气息迎面扑来,连空气中都微微震颤着樱草花的的香气,是萧无身上特有的味道,即墨白只觉鼻息一滞,大脑有一瞬的空白,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萧无的脸上便泼了过去。 茶水打湿了他额前细碎的刘海,凝成一缕一缕,清新翠绿的茶叶,贴着他的眉间,翠绿如玉,竟有一股别样的风姿。茶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他青蓝色的暗纹绣锦的领口,渐渐泅成一朵暗蓝色的茶水花渍。 萧无似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狼狈一般,依然笑嘻嘻的看着即墨白。 即墨白压下心中的怒气,食指弯成一个弓形,压在嘴唇上,没有说话,就像刚才泼了萧无一脸的是别人一般,她自己却陷入了深思。 萧无眸光闪动,忽的就笑了,“少爷是不是在想,南宫羽虽然厉害,但是碰到美女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再好使在再聪明的脑袋,在美色面前,都会失去理智。” 即墨白抬眸看着他,眼中闪动的微光已说明萧无猜对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萧无丝毫不记得刚才的教训,身子又凑近了一步,缓缓道:“这只能说明两点,南宫羽早就知道了,却故意装作上当了一般,反而故意的宠她,抬举她,第二点,就如少爷所怀疑的,聪明多疑如南宫羽也有被美色迷惑的一天,完全看不到危险了。” 即墨白顺手想拿茶杯继续泼过去,却发现茶杯里的水早已泼了萧无,只得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即墨白的眸色渐渐幽深起来,她可不相信南宫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乱了心智,这其中,必然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无瞧了她一眼道:“不仅如此,连一向安静的赵八太爷都开始有动静了,他在楚腰楼秘密会见了一个人。” 这件事即墨白当然已经知道了,可是,即便是她,也是刚刚才得到消息,见萧无的模样,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她似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无的声音很淡,连笑容都敛去了,“我和楚腰楼的菲菲姑娘略有交情,想知道这个并不难。” “略有交情。”即墨白将这句话放在嘴里反复念叨,眸中却升起一股淡淡的嘲讽,“略有交情她就能为你去做这种不要命的事,你的魅力还真大呢。” 听着她略带挪揄的话语,萧无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少爷这是吃醋了么。”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即墨白的声音是少见的冰冷,萧无知道自己这个玩笑是开到了老虎的屁股上,立刻捂上嘴默不做声了。 即墨白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假山旁树影摇动,就似有很多人隐藏于其中一般,就似隐藏了很多秘密,而这假山里,是否真的有大家想要的东西呢? “就只有这些吗?”即墨白幽幽开口。 萧无倚坐到软椅上,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淡淡道:“赵八太爷已广发英雄帖,江湖中各大门派的掌门已经有所行动了。” 即墨白眸子微眯了眯,“就不知道这赵八太爷到底是谁的人,此次英雄大会的目的何在?” 萧无不答反问道:“想必南王已经找过少爷了吧。” 即墨白淡淡一笑,“不错,南宫羽已经找过我了,他希望我能和他结成同盟。” “那少爷的意思呢?” 即墨白哂笑一下,“和他合作必然能够成功,只是,这无疑于与虎谋皮,就算成功了,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去,试问,南宫羽又怎么会允许知道他秘密的人存在,而且,即墨家认定的主人,只有宗政一族,所以,于我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一个。” 她似轻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与赵八太爷接触的那个人,倒是让我很在意啊。”说着,她拿眼风晃了晃萧无,眸光复杂难辨,似试探。 萧无笑了笑,眸光亦是晦暗难明,“再精明的狐狸,也会有露出尾巴的那一天。” “南宫羽目前还没有动静,等他采取了动作再说吧。”即墨白悠悠的收回视线,像是累了一般,退回到身后的椅子上。 “现在事情确实很麻烦,少爷自己小心些。”萧无说完,便也退了下去。 即墨白以袖做垫,趴在桌子上,如墨的青丝铺成开来,她竟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与此同时,苏芷蓝所在的风芷阁里却热闹的很。 祥云纹鏊的漆金错鼎里燃香袅袅,隔着珠帘,都能闻到满室的熏香。 江若月与苏芷蓝同坐在床榻之上,江若月一手拉着苏芷蓝的手,一副温和宽容的模样,大度爽朗道:“妹妹初来王府,我也是今日得了空方来看你,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衣物服饰,玩器物事儿哪里少了,哪里不称心了,妹妹只管大胆的提出来,我自会让下面那些丫头婆子好生给你添来。” 苏芷蓝一脸的温顺,她原本便生的柔美秀丽,这样看来,更加的楚楚动人,声音纤细柔弱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蓝儿来南王府一切都很适应,各位姐姐们待蓝儿也好,劳烦姐姐操心了。” 江若月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的笑道:“这样就好,若是妹妹有不如意的地方,也尽管来找我。”说着,将头上一支晶花雕牡丹的碧玉簪子拔了下来,递到苏芷蓝的手上,苏芷蓝也是出生官宦世家,姐姐还入宫当了淑妃,父亲虽然没有兵权,也是南王身边的重臣,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看,这簪子是碧玉中上好的佳品玲珑碧玉。 江若月温柔的笑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必要好生相处,好好的伺候王爷,和乐为家才是。” 她这话说的句句在理,处处皆是为人着想,不知道的人,当真要被她这伪善的面目给蒙骗了。 苏芷蓝这时便真当她是个好相与的,但是她竟然敢在琼林宴上自荐给南宫羽,也不是个没见识的。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江若月现在来找她而且还送给她这么贵重的簪子,想来必是有所求,她便不动声色道:“既然姐姐这般盛情,妹妹没不和姐姐客套了,就收下了,妹妹初来王府,也没有认识的人,姐姐没事就多过来坐坐,陪妹妹唠叨两句,不然,日子也不好打发。” 江若月面上一喜,心忖道:“这苏芷蓝原来也不过和其它女人一样,是个贪财虚荣的,不过好歹是个明白人。” 她似不经意道:“这次琼林宴我没有同爷一起去,却不知这宴会上爷除了对你有意之外还有没有对其他人特别的中意的,我好帮爷去说说。” 原来是来套话的,苏芷蓝瞳仁中的嘲讽一闪而逝,装作一脸感动道:“姐姐真是大度,这么的为也昭荇,倒真是让妹妹自愧弗如了。” 江若月的心里早已笑了起来,却装作一脸温婉大度的模样道:“我们从小都是受过好教育的,比不得一般的平民女子,当然事事都得以爷为先了,王府子嗣繁荣,也是我们该为爷做的事。” 苏芷蓝在心里笑笑,装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这琼林宴上王爷对定北侯可是照顾的不得了,为了坐在定北侯的身边,竟还要求和洛丞相换了座位,只可惜,这定北侯虽然生的极好,却是个男子。”这样说着,她的眸光中似也充满了惋惜之意。 又是即墨白,江若月已经是恨得牙痒痒了,却不得不装作一脸笑容道:“这还真是可惜了。” 苏芷蓝看着她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倒真是为她难受,这般的强忍着恨意,倒真是辛苦她了。 原先公子跟她说这江若月善妒她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她竟是连男人的醋也要吃,这南宫羽的魅力倒真是不小了。 ------------ 第六十三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更新时间:2014-01-05 苏芷蓝说着竟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自怨道:“都怪妹妹没有生的定北侯那样一副好皮相,王爷如今这样的迷着侯爷,传出去,倒真是不好听呢。” 江若月似漫不经心的扯着手中画有美人图的纨扇上的杏色流苏,幽幽道:“这皮相好也要保得住才行,若是没有能力保住的话,还不如生在别人身上的好呢。” 苏芷蓝柔声道:“姐姐说的是,不过我见着水姐姐对侯爷的态度也是异于常人,想来,这定北侯也确然不是一个普通人,比之常人要优秀上许多。” 她这话,看似在夸奖即墨白,实则句句都暗藏心思,刺激着江若月,不仅夸了即墨白,还连带着说了水烟岚,想着与江若月这般浮躁易怒的人打交道,还真是省事。 果不其然,江若月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上好的御赐丝绦,被她手指绞的似要脱丝了一般,心里暗暗冷笑,“水烟岚这个贱人,前面不就是她撺掇着王爷让即墨白去风华苑的吗,她倒是会讨好爷,难不成想和即墨白结成一派,说不定早就暗通款曲了。”虽是这样恶毒的想着,她脸上却不得不装出娴淑大度的模样来,温柔的笑了笑,“烟儿妹妹也是个温柔和顺的,爱屋及乌,王爷喜欢的,她自然也是喜欢的,你日后只要和大家好好相处便好。” 亏她还能说出这番大度的话来,这份隐忍,倒也不错了,苏芷蓝似很受教的点了点头。 江若月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褶皱,淡淡道:“夜深了,妹妹好生歇着吧,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苏芷蓝亦是起身,跟着将江若月送出风芷阁。 回到阁内,却似一口气堵在胸口,恍惚间却觉得人虚软到不行,跌坐在脚榻上,身子半伏半跪的趴在床沿上,看着头顶烟霞色雪锻的贡纱,明眸中似要溢出眼泪来一般。 这许是她第一次害人,她和即墨白无冤无仇,却不得不暗中使计去害他,所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这总归是造孽。于她一个良好家世里足不出户的大小姐,学的都是针织女工,三从四德这般的教养,虽然因为仇恨蒙蔽了原本善良的内心,但是,骨子里的善良是藏不住的,所以,会因为自己害了人而痛苦。 继而,她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眸子中怜悯的微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幽深难言的复杂,南宫羽虽然纳了她为侧妃,可是却一日也不曾来过她的房中,这让她不禁怀疑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思,难道她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 只是,若是他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又怎么还会安心的让她待在这南王府? 若非这样,难道这南宫羽原本便是断袖,从他对即墨白的态度来看,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倏尔,她摇了摇头,从王府的传言和江若月的态度来看,不应该是这样,这就让她更困惑了。 不管南宫羽是怎么想的,她只要最后能让南宫羽付出代价就好。她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床沿上支起身子,走到矮几边,拿过那上面的绣花绷子,继续绣起花来,那上面是一副即将完成的牡丹争春图,阵脚细腻,绣工精湛,看起来栩栩如生。苏芷蓝朝上面呵了一口气,仿佛有花瓣从上面掉落下来一般。 刚出的风芷阁,惠儿拿出来一件披风给江若月披上,忍不住抱怨道:“小姐,这苏芷蓝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得到小姐这么好的东西。”她可是没有忘记,这是江若月说日后要给她的嫁妆。 江若月啐了她一口,不屑道:“平日里说你眼皮子浅你还不听,凭它是什么好东西,咱们江家都有的是,她苏芷蓝既然是爷新纳的夫人,想必对她是有几分情的,我若是对她,爷也会觉得我大度,看在这个份上,也会留给我几分情。再说,我若说笼络了她,日后,她就会为我所用,一则能在爷的面前替我说好话,二则还能给我透露一些消息。就凭这些,别说是一个碧玉玲珑簪,就是鎏金金翅凤我也舍得给她。” 她忽然转眸看着惠儿道:“你个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不就是舍不得将这个碧玉簪给她么,放心,日后你出嫁时,我们江家必不会亏待了你的,你这死丫头这么快就想嫁人了。” 惠儿讨好的笑了笑,“小姐说哪里话,我们江家家大业大,奴婢跟着小姐,也是开过眼的,哪里会舍不得这么个簪子。” 她忽然目光一变,狠狠道:“只要能除掉小姐的眼中钉,什么都是值得的。” 江若月忽然阴狠的笑了笑,“孺子可教。”说着,转身回了彤云楼。 此时,南王府的花园里,一棵桃花树下挂着五盏八角宫灯,淡淡的一团光晕透了出来,照的树下的玉石棋盘清辉如璧。 南宫羽缓缓落下一子,白玉石子打磨的光润圆滑,触手温凉,在灯光的照射下,似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他缓缓抬眸,浓黑而密的长睫扬起,脸上也随着扬起一抹让人看不透的微笑,“沈先生觉得本王现在的处境如何?”声音中竟似带了淡淡的恭敬。 沈崇文随手落下一颗黑子,淡淡道:“现在一切还在掌控之中,王爷不必忧心。” 沈崇文是南宫羽最信赖的幕僚,擅长运筹帷幄,可以说,南宫羽之所以能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其中不乏他的帮助。试想两王一帝时,南宫羽虽然功勋卓著,但是比起定北王即墨武和先帝宗政昭来说,毕竟要嫩了不只一点点,若是没有沈崇文在后面帮他,她也不可能和他们两抗衡。 所以,南宫羽对沈崇文很是倚重,甚至从来不让他显露于人前,只是在幕后帮他策划一切。 南宫羽淡淡道:“定北侯已经拒绝了本王的提议。” 沈崇文忽然笑了笑,“意料之中,小侯爷说不定还在打王爷的主意呢。” 南宫羽从容的落下一子道:“苏芷蓝和水烟岚先生又觉得如何呢?” 沈崇文思考半响,落下一子,似漫不经心道:“小泥鳅而已,终究是掀不起大浪,王爷反而可以好好利用她们。” 他忽然又接了一句道:“王爷知道咱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 他拿眼风晃着南宫羽,眸中光芒闪烁,隐隐闪着期待。 南宫羽唇角扬起一抹邪魅的弧度,缓缓道:“出师有名。”随着最后一字话音落地的同时落下的,还有一颗决胜负的棋子,“先生你输了。” 他紧紧盯着沈崇文,眸中亦是闪动着难以言述的光芒,沈崇文捋了捋胡须,忽然大笑了起来,“是啊,在下又输了王爷半子呢。” 他将黑子一粒一粒的放入棋盘,然后抬首道:“王爷不必太心急,这个名头还得要敌人来给咱们才好。” 南宫羽一手支颌道:“若是他们比我们还沉不住气呢。” 沈崇文笑了笑,比之南宫羽更像一只狐狸,他忽的向南宫羽拱了拱手,道“那在下可要恭喜王爷了,这样岂非正中下怀,咱们正好顺水推舟。” 南宫羽笑的慵懒又不羁,伸手指了指沈崇文道:“先生,世人都说我黑心,我看你才是真正的黑心啊,让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费尽心机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这样真是…。” 沈崇文笑了笑,却似承认一般,丝毫都不反驳,映得身后一树花影,都似黯然了一般。 ------------ 第六十四章 日翳云涌 更新时间:2014-01-06 一夜无事,到第二日清晨,即墨白起身时,却见到小丫头往室内搬着花盆。 她虽然辞了真儿,但那只是不需要起居伺候的丫鬟而已,这打扫房间等活儿的丫鬟还是留下了一两个。 即墨白看到小丫头搬进来的是一盆垂丝海棠,正是这个时节开的繁盛的花朵。 “这个是谁让你送来的?”即墨白淡淡道。 到底是南王府的丫头,即使是打杂的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见人问话,一点都不害羞惧怕,只听的一阵衣袂窸窣之声,小丫头施施然行了一礼,柔声道:“回侯爷,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照命令杏色,听说是岚夫人奉了王爷的命令送给侯爷的。” 见是南宫羽要送来的,即墨白不觉又多瞧了两眼,却发现这盆垂丝海棠与寻常的还有点不一样,花色要更为鲜艳,花瓣也要繁复堆叠妖娆的多,每朵花瓣最外围的一圈是淡淡的金黄色,连叶子都要比一般的海棠叶子要蜷曲的多。 静静的盛放于窗台上,接受阳光的照耀,金光四射,璀璨夺目的紧。 即墨白淡淡道:“这不是府里培养的花吧。”她不是用的问句,而是陈述句。 小丫头福了一福,微笑道:“侯爷好眼力,听说这是从江淮进贡来的金丝海棠,一共就两盆,王爷就赐了一盆给咱们王爷。可见咱们王爷在皇上面前有多受宠。”小丫头说着,脸上露出崇拜和骄傲的神色,看来她对她们家王爷倒是倾心的很。 即墨白在心里暗道:“怕不是受宠,是不敢不宠。”虽是这样想,但她也知道这确实是个好东西。 海棠花中的佳品以西府海棠为最,而尤胜西府海棠的便是这金丝海棠,传说这金丝海棠极难培育,一年最盛时才得两盆,而照看起来又极费心思,开花时必得以玉泉山的雪水相灌,结果时,必得以茶水灌之,且每日不得超过一杯之量,方的长久。 这般穷尽心思的养护,才能得此一盆,一般人,一生之中都不能见之一面,所谓物以稀为贵,由此,这金丝海棠的珍贵可见一斑。 才得了这么一盆,这般珍贵的物事,南宫羽怎么就单单给了她。即墨白现在好奇的反而是这件事。 小丫头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温柔道:“王爷说了,有了好东西总是要先往风华苑送的。” 与即墨白有同样疑惑的还有彤云楼那位。 江若月端坐于高位之上,将手中的白玉茶杯狠狠的掼了下去,怒气冲冲道:“爷这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有什么好东西都巴巴的送了过去,他定北侯是不是马上就要成这平南王府的新主人了。” 摔了茶杯还不能泄愤,她又跑过去将大厅里那一对景泰蓝的青花瓷瓶给粹了。 “一个两个都是不中用,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平日里狐媚手段倒是多了去了,现在竟连个男人都争不过。”她这话,明显是在说南王府美貌的姬妾。 惠儿从来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不觉有点后怕,凑上来道:“小姐,这定北侯怕是个妖孽吧,不然,他一个男子怎么会生的比女人还美,奴婢看着,比岚夫人还要略胜一筹,想王爷以前是如何的宠岚夫人,可是现在,奴婢可是听说王爷两天都没去岚夫人那了。这定北侯若不是会妖术,何以会将王爷迷得如此。” 江若月满脸不屑道:“水烟岚这个贱人算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我就是将她杀了,王爷也不会过多的怪罪于我。她再怎么受宠,低贱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也灭不过我的风头去。王爷对她终归是一时新鲜,而且有她在,其他贵女想要迷惑王爷便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就好比新来的苏芷蓝,她虽然是苏青的爱女,出生也很高贵,长的也是清丽绝尘,王爷现在对她不也是很冷淡么,刚接进王府便再没去看过她。我若不是看在水烟岚对我还有点用,对我也还顺从,虽然专宠,却不骄纵,不然,我早就将她除去了。但是即墨白不一样,他是世袭的一等侯,家世无可匹敌,但是他总归是个男子,总是见不得光的,怎么也威胁不到我的地位去。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冷漠轻狂的样子,还有那样一双玲珑剔透的双眼,就好似这世间的一切都入不到他的眼里去,看上去那般的神圣不可侵犯。最重要的是…” 她忽然将花瓶里的花连茎掐断,眼中狠戾之色尽显无疑,她一字一句道:“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竟然和那个人长的如此相似。她折磨了我那么久,让我嫉妒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她死了,王爷却到现在还为她保留着那处园子。人既然死了,一切便也烟消云散了,但是现在,却又要一个和她长的那么像的人来折磨我,我不允许,所以,我一定要毁了他这张脸,让我永远见不到才好。”说着,她竟似疯了一般,大笑了起来。 惠儿虽有点害怕,但是她明白江若月心中的仇恨,江楚之是南宫羽的重臣,江若月很小的时候便暗恋着南宫羽,只是那时,南宫羽的心思完全在另一个身上,一点都看不到她的好。即使江楚之时常委婉的提出,也会被南宫羽毫不留情的拒绝,她早已是怨恨到不行。好不容易听说那个女子入了宫,绝了南宫羽的念头,江若月便顺利的嫁进了南王府,她以为南宫羽心中虽然有着另一个人,她总是可以用自己的柔情让他回心转意的,而她也一直自诩是个才德容貌皆是上上之品的女子,总归会融化南宫羽这颗心。 但是一切并不像她想象的这样,南宫羽虽然娶了她,封了她为侧妃,给了她南王府女主人的身份,但他同时也娶了很多其他的女人,她的高贵,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和其他她认为下贱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所以,她的性情变得暴戾起来,故意设了三思堂,来折磨那些让她不好过的女人。即便这样,南宫羽对她的行为也十分的放任,他越是放任,她却越痛苦,他连斥责她都不会。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南王府的女人却越来越多,多的她看到就想吐,但是,最让她痛苦的是,即便有这么多的女人,南宫羽看起来也是那般的忧伤,她知道,那是因为他依然忘不了最初的那个女人。她不明白的是,她用她所有的青春来爱他,却依然抵不过他心中一个回忆。后来她也释然了,她不去和他争,不去和他的回忆争,她开始变成了一个表面上的温柔娴淑的王妃,一切,又像恢复了平静一般。 只是,即墨白的到来却打破了她表面平静的内心,露出里面翻涌不息的怨念,他长的竟真的很像很像那个人,那个她没见过,却斗了一辈子的女人。 惠儿壮着胆子走上前,抱住江若月道:“小姐,很快,你就不用在看着这张脸了。” 江若月在她怀中渐渐安静下来,忽的安静的笑了,笑的有几分疲惫,“是啊,很快就不用再看到了,一切都该恢复平静了。” ------------ 第六十五章 海棠有毒 更新时间:2014-01-07 这金丝海棠虽然是南宫羽送来的,而她也不是惜花之人,但是这般珍惜的品种,也着实是个用钱都买不来的好东西,不管是谁送来的,看着也是能赏心悦目的。 即墨白缓步踱了过去,看着这盆金丝海棠,越看越是喜欢,盆中除了必要的土壤之外,还有几颗鹅卵石,却是小巧玲珑的很。终究是性子来了,不禁让小丫头找来一把精致的绣剪,想要亲自去修剪一番。 哪知还没碰到花叶,只听砰的一声,花盆突然碎裂开来,一个人影从窗外花丛的另一边闪了过去,即墨白急急退开来,冲出门外,远远的只能见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一闪而逝,虽然只是一瞬,但是这个身影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却立刻就认出了此人就是过千帆。 她慢慢停下脚步,不禁开始疑惑起来,如果是过千帆的话,他为什么要毁掉南宫羽送她的花呢,没有理由。 正疑惑间,却听到屋内传来小丫头的叫声,“呀,这是王爷送来的花,如此珍贵,就这样摔了岂不是要了奴婢的命了。” 即墨白回到屋内,就看到小丫头正用袖子将那些散落的泥土捧起来,她这样的挽救方法却是很对的,这金丝海棠若是换了别地的土壤,即使百般呵护,也是断断活不成的,必得原产地的土壤才行。只是这般娇贵的花儿,怕是根部见了空气就活不成了,倒真是可惜了。 正自怅然之间,却见小丫头像长了虱子一般,头上脸上乱挠了起来,即墨白一时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只是道:“怎么回事,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还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要找个大夫来看看么。” 小丫头看起来十分的难受,却不像是装出来的,她立刻跪了下来,还是不住的挠,“奴婢早起便被派来送这海棠花,中途可是什么都没碰过的。” 即墨白却见她脸颊上起了很多的红疹,已有地方被挠破了皮,那模样甚是吓人。再一看她的手指上,竟然缠绕着几缕青丝,却是连头发都开始脱落了。 她的目光陡然转向一旁的金丝海棠,眸光瞬间冷凝了下来。怕是有人要害的是她,倒让这个小丫头带她受过了。 这个小丫头说她来时并没有碰过什么东西,却单单在过千帆打碎这海棠花盆之后出了这种事,难道竟是过千帆要害她,却不料她没管海棠花却跑了出去,倒是这小丫头害怕受罚,碰了这金丝海棠,就出了事? 只是过千帆有这么笨么,竟然亲自动手,而且做的这么明显,再说,她和他原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犯得着对她下此毒手么? 即墨白看了看身旁的小丫头,再挠下去,只怕她这张脸也就此毁了,即便治好了,也是要留下疤痕了。 她立刻大喝了一声,“不准再抓了。” 小丫头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竟似奇痒难耐一般,连面孔都开始扭曲了,带着哭腔道:“侯爷,奴婢实在忍不住了。” 即墨白立刻招来下人,吩咐赶紧去请大夫来。 她拿出丝帕,对着那个小丫头命令道:“把手伸出来。” 她的声线清冷,似高山雪水流淌而过,小丫头心中一个激灵,讷讷的伸出手来,即墨白立刻用丝帕将她的手缠了起来。 小丫头实在痒的受不了,却无奈双手被绑着,开始在地上打滚起来,不住的用头撞地。 即墨白也很无奈,要是萧无在这,还能点了她的穴道,可是现在,她竟然找不到人来。 她朝窗外望了望,仍不见大夫来,却见凤尾花丛里有一个老者在那修剪花枝,眸子微眯了眯,这个人却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她略略回忆了一下,却实在是想不起来。 良久,大夫终于是来了,小丫头的额头都在地板上磕出了血丝,缕缕渗下来,一张脸简直是恐怖到了极点。即墨白微微皱了皱眉,就连大夫乍一见也是吓得退了一步,随后搁了医箱,将小丫头扶到椅子上,看了看道:“看这模样,是中毒。” 中毒?即墨白的眸子骤然深了一分,当真是中毒,却不知过千帆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能看出来是中了什么毒么?” 大夫微微颔首,道:“看这症状,应该是万年青和含羞草的汁液所致。” 万年青? 即墨白的眉心微皱了皱,少时开始她便博览群书,对一些浅显的医书也略略翻过,这万年青有一定刺激性和毒性。其茎叶含有哑棒酶和草酸钙,触及皮肤会产生奇痒,这个她当然知道。而含羞草有羞碱,经常接触会引起毛发脱落,这个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明白的是,如果有人想要对她下毒,直接毒死不就好了,为什么会用这种方法。 而用这种方法下毒的人,也就只有女人了。容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何等重要,若是毁了容,还不如死了的好,推己及人,也许她觉得这样才是最毒的法子,最能让她痛苦的法子。嫉妒会让一个失去常性,这个人想要的,是让她生不如死么。 她顺手一指散落一地的海棠花道:“可是那盆海棠花的问题?” 大夫一听,立刻走了过去,用丝帕覆上海棠花,细细检查了一番,良久,摇了摇头道:“这海棠花没有问题,倒是可惜了这一盆珍惜品种。” 即墨白似不确定的问了一遍,“当真没有问题。” 大夫很肯定的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来没有断错过,老夫敢拿名誉担保,这海棠花绝对没有问题。” 海棠花竟然没事? 即墨白的眉心皱成一个玉色的凸起,忽的,眸光撇到那几颗鹅卵石上,眼风为晃了晃,一盆金丝海棠里为什么要放上几颗鹅卵石呢,她忽然道:“大夫,你可检查过那几颗鹅卵石?” 大夫一看,眸色也沉了下来,走过去看了看,脸色忽然大变,道:“毒确实是在这里,而且是高度提纯的万年青和含羞草汁,一般的汁液并不致人中毒,可这里面的却是经过反复提取的,剂量大大的超过了一般人能承受的量,难怪这位姑娘发作的这么快,只是这位姑娘是得罪了谁吗,要下这般的狠手。” 原来这鹅卵石不是真的鹅卵石,内里是空的,由细小的竹签编成圆形,内里放着香囊袋,外面却是一层绣像,看起来竟比真的还要真上几分。能绣得这般逼真,这绣工世上只怕也找不出几个人来。 这毒液藏于香囊袋中,竹签总有空隙之处,时日长久,透过最外一层绣面,便会渗透到土壤里,过不了多久,只怕是这正盆金丝海棠都要变成毒海棠了,到时候,就算有人怀疑,也移不到这假的鹅卵石身上去,都只会当做装饰了,心思倒真是细腻。 原本这毒液藏于土壤里是不易被发现的,却不想花盆突然被打碎了,毒液收到震动便渗了出来,小丫头刚才担心受罚,去收拾土壤时正正便沾上了。 想来他是见惯了这种事,这高宅里隔三差五便是有人中毒,他只是奇怪,明明只是个丫头,再怎么清秀也不及眼前公子的千分之一,倒不知何人竟这般的心狠手辣。 即墨白脚下有点虚浮,蓦地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却是一阵一阵的心悸难言,她却不知道有人这般处心积虑的要害她。 ------------ 第六十六章 朋友之交 更新时间:2014-01-09 大夫上前一步道:“公子可知这位姑娘与谁结过仇吗?不然何以致人如此嫉恨,竟要生生毁去她的容貌。” 看来这个大夫还是个好奇的大夫,但是有好奇心不一定是好事,不是所有大夫的好奇心都和李时珍一样是拿来尝百草的,还有的是用来害死猫的。 本着不乱说是非八卦的美德,即墨白只是淡淡道:“大夫只要好好的医治她便好,其它的不要管太多。” 那大夫不知是被她话语所摄还是怎么的,忽的一愣,方悔失言,赶紧低头去给小丫头涂抹药膏。 即墨白退回到桌边,单手支腮,看着地上鲜艳的海棠花,眸光渐变。 如果毒不是下在花里的话,那前面过千帆打碎花盆便是为了救她了,只是,他又为什么要救她呢? 花既然是南宫羽让水烟岚送来的,那就不可能是水烟岚下的毒了,一来自己和她并没有什么仇怨,二来,她想水烟岚也不会这么笨,在自己让人送来的东西里下毒,难道害怕别人发现不了么。 只是,不是水烟岚的话还会有谁呢? 即墨白的眼前瞬间就浮现了江若月那张美艳张扬的脸孔,眸子中一抹几不可察的微光一闪而逝,带着淡淡的森寒与杀气,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变化,大夫调药的手忽然抖了一抖,眼风不自觉的晃了晃即墨白,倏尔,似心虚一般回过头去。 即墨白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一前一后的敲击了一下,心中冷笑,“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她么,她难道不动脑子的么,不知道南宫羽留着她是有作用的,为了他的权势,南宫羽现在还不想她死,若是江若月真的对她不利,会给南宫羽带来很大的困扰,到时候即便南宫羽多顾忌江楚之,都会对江若月厌弃了吧。” 她忽的目光忽而放到窗外,却见刚才修剪花枝的人已经不见了,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这个南王府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呢,想要她命的人有之,想保她的人亦有之。再待下去,总归是很麻烦,是时候干完正事回府了。 过千帆一路施展轻功,脚下不停,掠过重重屋脊,一直来到都城外的小树林。 刚才他确实是为了提醒即墨白而打碎了花盆,现在,他却是要去见一个人。 他从树上飞身而下,轻点脚尖旋落在地,走出几步,忽又停住,望着前方笑道:“既是约我来见面,为何约在这里,连去个小酒馆都请不起么,你就真真穷到这个份上了,要知道自从和你做了朋友,帮你做事也不知做了多少,你总共就请我喝了两次酒,都没去过什么好地方,唯一一次稍好一点的还是在有凤来仪阁的屋顶偷喝的,你也好意思厚脸皮的说是请我喝酒。另外我还记得吃了一次面,还是在一个破败的街边小摊上解决的。你说我交你这个朋友划不划算?” 只见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下,萧无一袭蓝衫似水,双手环胸,倚靠在树上,脸上带着散朗的微笑,眸光懒懒,似一棵临风的玉树,飘逸潇洒似流风。 见过千帆如此调侃他,不觉摸了摸鼻子,讪讪笑着,哭穷道:“你看我这不是穷的连衣衫都穿不起了么,所以才穿蓝色,脏了也看不出来,比不得你白梅公子,这雪色纺缎一天也不知要换多少。” 忽的,他正了正色,脸上一派认真肃然,“南王府人多眼杂,只怕是躲在那些夫人的闺房里说话也是不方便的,我知道,只要是我找你帮忙的事,你便是丢了命也是要帮忙的,所以啊,我觉得交你这个朋友很值啊。” 他虽然说得一派淡然,其实内心倒是真的很感动的,在江湖,他的朋友不多,是少的没几个,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过千帆似明白他的心思一般,笑了笑,道:“你这家伙是吃定我了啊,若是我说这次的事没办好你又当如何?” 萧无脸上的笑容一僵,眸光一闪,倏尔又笑了,“就凭白梅公子在江湖上的侠名,若是没办好,只怕是要丢人的找一处狗洞钻了,再也不会见我了。” 过千帆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怪异,似调侃道:“你既这么担心你们家那位侯爷,为什么不自己去救他,当面拆穿江若月的毒计,却要让我去偷偷使坏,若是一着不慎,若是你们家侯爷没有那么聪明,碰了那些毒药,岂非糟糕了。” 说到即墨白,萧无脸上的表情似温柔的春风拂了一拂,心头荡起一抹连自己都道不清的情绪,“她必然会避开的。”他似很了解她一般,说的很是肯定。“而且,你知道南王府监视我的人必定不少,若是我亲自去揭穿了,戏还怎么唱下去,南宫羽这只老狐狸便永远不会露出狐狸尾巴了,因为,我还不知道他留着少爷在王府,到底是有什么目的,最重要的事,我自己还有不能离开的理由,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需要你来暗中保护她。” 过千帆定定看着他,眸光闪了闪道:“你是一定要淌这趟浑水么,在江湖上岂非要自由自在的多。” 萧无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怪异,“江湖么,江湖马上也要不自由了啊。而且,有些东西,是不能舍弃,一定要拿回来的。” 过千帆沉吟道:“江湖马上也要卷入进去了么?” 萧无依然在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一些让人看不透的东西,“你在南宫羽身边想必也是知道的吧,他的计划,总是会透露一些的,你觉得这个江湖还有太平可言么,只怕是很快便会风起云涌啊,赵八太爷不是已经广发英雄帖,召开武林大会了么。” 对于这些消息,过千帆必然是知道的,他能预感到这将涉及到一场权力之争,他不看萧无,只是淡淡道:“你的目的呢?” 萧无笑了笑,“秘密。” “就连我也不能知道?” 萧无一愣,看着过千帆道:“你想知道吗?” 过千帆忽然笑了,“不想知道。这是你的秘密,跟我无关,每个人岂非都要有些秘密的。” 萧无也笑了,“就冲你这句话,下次一定请你喝酒。” 过千帆道:“我只想知道我这个管家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萧无道:“这要看你自己想做到什么时候了。” 过千帆忽然苦笑着摇了摇头,眸光沉沉道:“南宫羽最近似乎在慢慢收回江楚之手上的兵权。” 萧无眉头皱了皱,“江楚之可以说是南宫羽最倚重的人了,怎么会放缓他的兵权,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过千帆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是,你要小心南宫羽身边一个叫沈崇文的人。” “沈崇文?” 过千帆叹了口气道:“他才是南宫羽身边的军师,听说善于易容,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使是我,也只是听说而没有见过其人,我可不希望到时候见到你一副死狗的模样。” 萧无这次却没有笑眸光变了变,“嗯,即使是变成死狗,我也不希望让你看到,不然做了鬼,到地府了你还要嘲笑我。” 过千帆也没有笑,神情变得很凝重,“恩,你自己多小心吧,定北侯那边我会帮忙看着的。”说着,脚尖一点,飞身离开。 萧无不答话,却似没看到他离开一般,目光放的很悠远,望了望高远的天空,想着是时候去探个究竟了。 ------------ 第六十七章 疑问重重 更新时间:2014-01-10 江若月此时正在用膳,高高的流云飞凤髻上插着一支银凤挂珠碧玉钗,流珠串玉的璎珞在空气中泠泠作响,交织成一曲欢乐的乐章。纤纤食指如葱玉,缓缓端起一碗金丝燕窝,动作缓慢优雅。 看得出来她今天心情很好,那碟贵妃红和汉宫棋已吃了大半,若论起往日来,食欲已算是特别好了。桌子上摆放着各色的糕点汤羹,只是早上吃一顿而已,着实有点浪费,不过心情好时浪费一点也是可以的。 却见惠儿一脸怪异带惊恐的慌张的小跑了过来,脚步不稳,喘息虚浮。 “作死啊,这么慌慌张张的赶着投胎么。”江若月斜斜瞥了她一眼,脸上却是渐渐浮现了笑意,因为她知道,惠儿必然是来报告她想听的消息的。 惠儿拿眼风望着她,似犹疑,似为难,终于还是声音微颤道:“小姐,定北侯并没有出事,听说花盆被打碎了,送花的小丫头中了毒。”说完,惠儿立刻跪了下来,拿眼偷偷看着江若月脸上的表情。 “什么?” 金丝燕窝从碗里洒了出来,本是刚刚熬好的,隔着白玉碗尚是触手熨烫,这样直接洒在手上,无疑如被开水直直浇在了手上一般,白皙如脂的皮肤立刻红了一块,手指一软,整碗滚烫的燕窝直直跌翻在地,发出闷重的声响。 江若月的身子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修长逶迤的裙裾连带着身后的椅子,在光洁如镜的乌砖地板上划拉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玉碗碎裂开来,浓滑如脂的燕窝在地板上蔓延,浸湿她平金绣花的锦缎绣鞋,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般又向后退了两步,头顶朱钗上的流苏一阵摇晃,江若月只觉刚吃的汤羹让她一阵一阵的作呕。 她立定身形,不确定的看着惠儿道:“你说的是真的?” 惠儿立刻道:“奴婢怎么敢骗小姐,奴婢刚才偷偷去打听时,就看到了定北侯让丫头带着大夫进来了,为了确定这件事,奴婢还偷偷跟去看了,却见那小丫头的脸已不成了样子,正痒的满地打滚,就连中毒的原因都已知道了,便知那毒是藏在鹅卵石里的。” 江若月脸上的表情很是飘渺,就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她难不成当真是个妖孽么,这样也能有人代他受过,好好的花盆怎么就会碎了,露出那些东西来,王府的丫头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会连这些事都做不好,必是有人暗中相助。”她这次倒真是聪明了一次,知道是有人暗中相助,只是她却以为这个暗中相助的人是妖孽亦或是神明,对于想要害别人的人来说,无论心理素质多好的人,总是会有点心虚的,相比起来,就会比一般人更相信鬼神怪力之说了。 忽的,她又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很凝重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了,王爷知道吗?他可从中看出了些什么?若是他硬要追查的话,怕是我们也保不住了。” 惠儿心下也是一颤,道:“小姐放心,就是他要查也查不出什么,那小丫头并不是咱们的人,咱们放鹅卵石时她也是不知情的,且这花是王爷让岚夫人送去的,更沾不上咱们,他就算知道是咱们,也是没证据的。但是奴婢所奇怪的是,也不知道这定北侯到底想干什么,却并没有将事情闹大,而且还让那大夫什么也不要管,就当不知道,而风华苑那边,也是什么都没传出来,奴婢想着他是不是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但是他真是那种吃亏了就当占便宜的人吗?小姐你说这定北侯到底想干什么?” 江若月冷笑一声,“他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是有他的目的的,既然他不闹出来,我们也当不知道。只是,王爷不知道,是因为他把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之上,对后院之事不好奇,但这不代表其他人也不知道。他即墨白这次运气好,有人帮他躲过了,不代表他下次运气还这么好。” 她的表情又开始变得骄傲起来,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可害怕担心的,她还是什么坏事都没做过的王妃,这样想着,她的脸上又浮现了那种淡淡的笑意,还有隐藏不住的恨意。 须臾,她忽的脸色一变,一脸嫌恶道:“还死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拿双鞋子来给我换上。” 惠儿见主子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高傲的神色,她忽然也变得不害怕起来,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着,微笑着退了下去,脸上尖锐刻薄的表情在日光中一点一点变得明晰起来。 日暮西斜,即墨白隔着鲛纱窗影看着天边彤云渐渐散了开去,暮色缓缓遮了过来,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就似蒙了一层雾,他似有一种渐渐失明的错觉。眸光依旧懒懒的望着窗外,面上的表情比以往要更为冷漠,雪白的衣襟都似渐渐笼了一层寒意,可以看出来,她的心情不是很好,遇到像早上这样的事,是个人心情都会不好的。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天色似完全黑了下来,就似墨汁滴在水中一般,慢慢浸染开来,交织成一片,如同黑色的帘幕一般遮盖下来,远处一轮圆月高悬,四周星光满天,就像是黑色帘幕被捅破后,照进来的灯光。 即墨白支撑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眼中流转出一抹期待的微光,看来,她确实是等不及了,这样一个地方,真的是很难待下去。她走到桌边,揭开水晶灯罩,将烛火吹熄,屋子瞬间黑了下来,白墙之上,花影横斜,窗外星光透着灯火,似万千流光飞雪。 即墨白似闲庭信步一般在园子里游赏,走过假山之后,却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隐入夜色之中。原来是躲进了假山一处树丛之中。 她对南王府这处密道倒是很在意,南王府密道不少,但是各处都无人问津,唯独这处,据密探的报告,应该是经常有人在此游荡,想来,必是有一些大家都想得到的东西。 即墨白在石壁处查看了一番,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各处树影摇动,却像是有人躲藏于其中一般。 她就着远处楼阁里灯笼晕出来的淡淡光辉,手指在山石之间游移,忽然停顿了一下,感受到有一丝凉风从指尖处透过来,她的眸子瞬间亮了亮,往下移了移,却在一块乱石上发现了一个凹陷处,似玉珏一样,周围有微微凸起,她轻轻转动了一下,却发现有一道石门应声而开,从里面透出来微微幽光。 她的唇角轻轻扬了扬,果然不出所料,密道既然建于假山之中,想必不是相通而是闭合的,而密道里长久幽闭,回旋而出的风,必然要比别的地方偏凉一些。 她抬脚,正要走进密道时,却发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被人点了穴道。她的眸光一闪,不待她说话,来人便抓着她的肩膀,施展轻功,带她离开了假山,却并没有将她带离王府,而是落在王府一处偏僻的院子里。 这处院子许是荒废太久了,连灯笼都没有挂,更别说是宫灯了。只是依着月光,即墨白却也辨认的出眼前的人。 过千帆转过身来,一袭白衣如雪,堪堪能与月争辉。看来他和即墨白倒是相同的人,都喜欢在大晚上的穿白衣,他立刻解开了即墨白的穴道。 即墨白后退两步,顺了顺呼吸,她的心中有很多的疑问,多的似有几年都问不完一样,但她却并不问他,只是面色淡淡的看着他。 ------------ 第六十八章 难抵相思 更新时间:2014-01-11 过千帆却是先开口了,向后退出一步,裣衽一礼,“在下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侯爷恕罪。” 即墨白静静凝视着他,眸中星辉万千,渐渐胶凝为一抹墨色晕开,瞳仁黯淡下来,连声音都似冷了一分,“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她不想再去猜他的身份,既然事情都已发展成了这样,猜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还不如挑明了问他。 过千帆都对她冷冽的语气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笑了笑道:“侯爷这话问的奇怪,在下当然是一个要吃饭睡觉的正常人。” 即墨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她既然不愿说,她便怎么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出答案,只是,她现在更想知道的却是另一件事。 “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本侯和你应该没有什么过节才对,更加没有什么交情,不知道过管家这是何意?”她现在倒是丝毫都不害怕,她只是在假山处转了转,并不能代表什么,即使南宫羽在那,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逛花园时突然发现密道,是个人都会好奇的,她当然是个正常人,所以她会去密道也很正常,反正,她是坚决不会承认她早有预谋了。 过千帆却并没有询问她为何会去密道的问题,反而微微偏着头,有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道:“我不知道侯爷要去密道干嘛,但是我要告诉侯爷的是,密道里有机关,是南王集齐能工巧匠建造的,精密程度,比之鲁班神斧门的门主也差不了多少,没有图纸的话是绝对进不去的,因为,即使进去了也是去送死的,我不相信侯爷能得到这张图纸。” 即墨白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过千帆果然是不能小觑,连她侯府的探子都没有探出这条密道里有机关,过千帆竟然能知道。想着刚才若不是过千帆阻止了她,她此刻怕是已魂归九泉了吧,她是一个很惜命的人,所以,稍稍回忆一下刚才的处境,她却发现后背有点发凉。 须臾,她的眸色渐渐清亮起来,定定的望着过千帆,他的瞳仁透亮温润,里面倒映出星空之上细细碎碎的星光,跃动似流光飞雪,依稀交缠出一缕说不出的情愫,身旁横斜屹然的疏影,因着远处的灯光,在他衣衫上投出一朵梅花的暗影,即墨白看着他的瞳仁,眸光中就渐渐覆上了一层水雾。 不足一丈的距离,却似有一缕幽幽的香气在空气中流转、蔓延,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是白梅的幽香。 一念及此,即墨白倏尔屏住呼吸,就好像四散开的幽香是毒气一般,她的手拢在袖中,坚韧透亮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一排指痕,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声音却依然很冷,“为什么帮我,这已经是第…”她忽然像想到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已经是第二次了,不是么,过管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要一次次的帮我,你在王府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过千帆又是笑了笑,望着她的眼中忽然就多了几分戏谑,“一般人对于别人救了他这件事不是应该满怀感激的么,为什么侯爷反倒质问起我来了。”他的眸光中是一片泰然的清明,完全不似一个管家该有的气度,“在下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人之托?即墨白实在想不出来谁会找人来暗中保护她。 若是这样的话,过千帆便不会是公子了,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又会是谁呢? 即墨白望着过千帆淡淡道:“受谁之托?” 过千帆摇了摇头,“不能说。” 即墨白眸光亮了亮道:“为什么不能说,我只听过做了坏事不敢说的,倒没听过做了好事不能说的,难道他不希望我当面去谢谢他?这年头还有无缘无故、不求任何目的只为自己高兴而帮人的人,我是打死也不信的,别说我不信,就连三岁小孩也不信。” 过千帆弯了弯唇道:“别说侯爷不信,我也是不信的。我不能说,是因为那个人不让我说。” 即墨白挑眉道:“你能说什么?” 过千帆忽然转身,摘下身后的一片桃叶,放在唇下吹了起来,忽的,他将手中的桃叶掷了出去,却是嵌入了桃树之中,震得落红如雨。 即墨白蹙眉道:“过管家这是何意?” 过千帆扬了扬唇道:“在下想说的是,侯爷还是不要接近密道,尽早离开南王府的好,在下言尽于此,侯爷还是好自为之。”说完,辞了一辞,飞身离去。 即墨白眸子微眯了眯,往风华苑走去。一边走一边思考,究竟是谁托了过千帆来暗中助她,此人绝对不会是南宫羽,过千帆如果不是公子,那他究竟是谁的人? 她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间却已回到风华苑,但见满园月色如清霜,远远的望着花园之中,满树繁华虽不明艳,恍惚不甚真切,却如笼在银纱流辉之中,飘渺难言,自是别有一番滋味。一时,竟似看的痴了,缓缓抬步,神思飘渺的走了过去。 越往深处走,便觉夜色愈静,脚步踏过之处,能听到卵石相击之声,小径两旁的萱草丛中,点点窸窣响动,似春蚕食桑一般,芳草丛中,流萤点点,伴着几声虫叫,却是已接近夏天的味道。 灯光越来越暗,只能依稀望见远处高阁上照来几束微光,点点似萤火。幸而不远处有一天淙淙流淌的溪流,映照着月光,似一条银色的光带,水中卵石,都似能发光一般,五彩生辉。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一道沙哑略带缠绵的嘟囔响起,吟诵之人似醉意已深,听着却是不远,但发音不甚清晰,即墨白觉得有点熟悉,却又一时辨不出来。只是声线虽已沙哑,更像是梦话一般,但此间情意,缠绵无限,相思不得,心字成灰。她心下暗叹,却不知谁人深夜在此伤怀,听着倒是个痴情之人。 她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可笑,她这无情之人,什么时候倒也这般伤情易感了。 她走过竹桥,只见溪畔石桌之上,匍匐这一人,皎月清辉之下,但见一袭黑衣如墨,紫玉束冠已斜,青丝婉转铺层于脸侧,更衬得一张玉颜俊美无双,邪魅入骨,银辉流转,如梦似幻,竟不像是生于人间,而是误堕红尘的仙谪。 即墨白微微诧异,竟然是南宫羽。 而此刻,南宫羽似已醉的不省人事,脚边滚落了一地的酒壶杯盏,酒量倒是不错。 “原来他也是有挚爱之人,才会有这般颓唐的模样,却不知这女子究竟何方仙人,竟能将一代南王迷成这个样子。即使被传成修罗,纣虐残暴,野心勃勃,他却也是个如此痴情的男子,也会有心爱之人,遇上爱情,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即墨白想到此处,心中竟是五味杂陈,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也不知嘲讽是感叹是惋惜还是…心疼。 她缓缓走了过去,将那散落一地的杯盏拾起,轻轻放置在石桌之上,目光触到石桌时,却是骤然一滞,瞳仁狠狠的瑟缩了一下,桌上放着墨砚,毫笔,显然南宫羽刚才是在此作画。而那幅画卷此时正被他压在身下,不是一幅成品,只完成了一半,即墨白却似看到了铁树开花一般的惊异,用惊异都不足以形容,而是震惊。 将将拾起的杯盏,瞬间又散落了一地。 ------------ 第六十九章 谁是谁的劫 更新时间:2014-01-12 画中的美人衣袂蹁跹,虽然只是一个半成品,却已然可见到几分祸国倾城的影子。即墨白手指轻颤,略略向后退了一步,视线却依然在画卷之上流连,神思有一瞬的恍惚,就如生生被人从身体里抽离一般,她瞧着自己,竟又不像是自己。 该如何描述,才能形容此时的震惊。 该如何渲染,才能绘出此时的心情。 若非知道自己没有失忆,若非早已知晓南宫羽心中有一个挚爱之人,若非画上之人钗裙仙袂,她便要误认为这画上之人是她了,只是,她这一生,却是从未穿过女装,她从来都不是自己,所以,更不可能是别人。 画中人尚显模糊的轮廓,便与她有了七八分像,而那样一双眼睛,灵动流光,神采争辉,仿佛隔离时间一切的漠然与纯净,又与她像了个十足十。虽然只是寥寥几笔,神采气韵却又尽显无疑,一笔一划均是细心勾勒,可见费了作画之人不少的心思,若非日日在心中思念,又怎会画的如此栩栩如生,眉眼风情,宛若再现,微风起,竟似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即墨白定定的看着那张倾城之颜,眸中的震惊渐渐流转为一抹厌恶,仿佛是夜风的轻轻一拂,便让那抹厌恶化为丝丝缕缕的恨意幽幽散开。 她的手撑扶在石桌之上,绕着它的边沿轻轻的移动。 她讨厌这样一张脸。 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这样一张妖娆如双生的脸。 小时候,总是会疑惑,父王望着她的眼神里,总是有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就像是透过她,望着另一个人,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小时候,她不太懂,只是以为父王想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能独当一面,撑起整个定北王府的男孩,而她偏偏不是,所以,父王定是希望她能变成那样,才会出现那样热切深情又忧伤的眼神。 她父王如此望着她,即便只是一种要求,一种疯狂的将自己的希冀加诸于她身上的负担,但是她心里总归是高兴的,她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想要的,不过是父母的宠爱,不求被捧在手心,只愿能给她一个微笑,一些关心的话,便能让她开心上好久好久。 只是,她的父王经常会在看的久了之后突然朝她发脾气,抓着她的双肩,双目赤红的盯着她,眼中暴戾之色翻涌,就像突然之间变得不正常了,不住的质问她,“你为什么要长这样一张脸,为什么?为什么?”一遍一遍的问,直到,她的双肩被抓出血来,那尖利的指尖刺进血肉之中,血迹将雪白的锦缎染得猩红。 她开始从心底里感到害怕,虽然她并没有做什么,但即使是这样,似乎也是一种错误。她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她的母妃时,却发现她也直直的望着她,望着她这张脸,眸光中带着深沉的妒意,似燃烧不尽的火焰,粲然的一点火光,对上她的眸子,蔓延成无形的恨意,烧得她浑身灼痛,她母妃的目光,在她眼前忽然变成了一只恶兽,对着她咆哮,你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不死。 一遍一遍,一声一声,都像尖刀在她心上划过一般,带着淋漓的鲜血,让她去守护这个王府。 小小年纪的她,是在是不明白,不明白她的父王为什么会如此反复无常,不明白她的母妃为什么对她如此的冷漠和充满敌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张脸,连带着她也痛恨自己这张脸,从来不在房间设铜镜,从来不让人画像,因为,一看到便会厌恶,久而久之,便是有点连自己都记不起自己的容颜来了。 现在她终于是明白了,一切的缘由只是因为她和画像上的人长了一张相似脸,她一直以为他们对对她的不屑一顾,对她的冷漠,只是对她的磨练。 让她从小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寂寞与痛苦,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没有喜怒,甚至没有了感情,是为了让她将来能保护这个家族,是舍身取义。 而今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他们为各自的私心而营造的以爱为名的骗局。 真相总是比谎言要残忍要丑陋,一直支撑着自己走到如今的信念轰然倒塌,原本以为对过去已经放下,对感情不再有奢求,不再有期待,却还是在谎言被揭开的一刹那被伤的体无完肤,心血流离。 越是不得,便越是求不得。 她突然很想笑,放声大笑,她该高兴吗,原来她还是有心的,因为,胸口这里,还是会痛啊。 她突然想到了南宫羽看她的眼神,同她父王一样,一样的穿透过她,一样的痴缠忧伤,她恍然明白,原来,他父王爱的人,竟不是她的母妃,他们却能在她面前表现的如此配合,让她甘心牺牲自由,成全他们的大义。她一直以来,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地狱里? 即墨白只觉脚下一软,似站立不住的向后退开两步,衣袖划过桌面,带着杯盏在石桌上划拉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南宫羽嘟囔一声,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月光瞬间流泻进来,氤氲光华。 她忽然摇摇晃晃的起身,抓住即墨白的手,定定的望着她,喃喃道:“凤儿…” 即墨白在他明亮的瞳仁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容颜,重重叠叠,似没有尽头一般,不似平时的邪魅慵懒,那般痴缠的眼眸,那般深切的情谊,仿佛越过千年的思念而来,那般浓烈的爱意,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恍惚之间,她却又觉这双眼眸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宛如黑夜中的明珠,熠熠生辉,带给她希望的光芒,那样的陌生又熟悉,熟悉的心下开始微微刺痛,就如被一根细丝牵扯着,稍稍一动,便会蚀骨穿心。 “凤儿…”即墨白轻启朱唇,这两个字便如珠玉一般婉转而出,竟似有如天籁,唇齿间流转,陡生一股别样的风情,她的唇角缓缓扬起,谢谢上勾,弯成一抹嘲讽的弧度,却分不清是在嘲笑她人还是在嘲笑自己。 她猛地抽出手来,突的向后退开几步,却又像是笑得没力气了一般,低低垂首,连身子都微微弯了下去。 南宫羽被她这一挣脱,却又做到了凳子上,却又像是要追过来一般,猛地起身,因为动作太大,连带着石桌上的墨砚一同打翻开来,浓稠胶凝的墨汁,洒在他漆黑若夜的衣衫之上,融为一体,不辨色泽,却只在空气之中幽幽散出一股浓浓的墨香,端的刺鼻。 即墨白喘息微定,抬首,看着眼前的人,却见他一身酒气,脚步虚浮,连站住都有点困难,这样一个烂醉如泥的男子,让她的心竟似有微微揪着的疼。 他是在为他的凤儿而伤心么? 南宫羽的眸子似蒙了一层雾,踉跄的跟过来,脚下一个趔趄,竟然跌倒在地,原本歪斜的束冠摔落,如瀑青丝披散开来,他似要伸手往前,却又无力的跌了回去,那般的落魄狼狈。 南王,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俊美无双,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浊世翩翩,玉树临风。即墨白从没见过他醉成这般,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在她心中竟是这般的重要。 她此时心中竟不知是什么感觉,如若不曾来这里,她便不会知道这些事,她便不会这么痛苦,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 这个给她带来痛苦的女子,却让他们爱了一辈子。 她再不管身后醉得人事不省的南宫羽,踉跄的回到风华苑,却觉全身疲惫不堪。 ------------ 第七十章 投壶夜谈 更新时间:2014-01-13 精巧绣致的雅阁里,白衣纱帽的公子正在无聊的玩着投壶的游戏,只是他投的不是袖箭,而是玉石。 而玩这个游戏时,他又与别人玩的不一样,别人都是紧紧的盯着壶口,然后将手中的物器投进去,而他却是端坐于红木圆桌旁,背对着银壶,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玉石往后扔,隔着五丈远的距离,他却能能精准无误的将每颗玉石都投中。 水烟岚立于不远处,只见他的胳膊时不时的往后扬起,同样的动作,已经重复了十几遍,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房间,只听得到玉石投进银壶之中的叮铃声响,她只是这样立着,却觉得身体说不出的沉重,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似拉到极限的琴弦,似乎只要稍一用力,便会骤然断掉。 她不知道公子这样的动作还要重复多少个十几遍,但是她不敢提醒他,简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与她在南宫羽面前的恣意大胆简直是判若两人。 公子的手一同样的方式向后扬了扬,却骤然停了下来,他将手中的最后一颗玉石放在灯光之下细瞧了瞧,晕黄的灯光透过玉石清晰的纹理,通透如冰雪,他缓缓收回手来,终于是开口道:“这么好的东西,这世间竟还是有人不喜欢么。”他余音悠长,似遗憾,似叹息。 水烟岚眸光闪了闪,她猜不出来公子到底想说什么,而且,聪明的做法是,她最好不要去猜公子的心思,所以,她并没有接话。她很明白在公子身边的长久之道,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多话,不该问的话,也不要多问。 少年忽然转了个身,对着她,虽然看不到他的双眼,水烟岚却只觉心下陡然一滞,背后冷汗直冒,脸色都似白了一分。 纱帽中的人忽然笑了,笑声从唇间溢了出来,说不出的恣意,肃杀的气氛似骤然融化开来,变得活跃跳动。 “你竟是如此怕我么?”他的手指在硬质木桌上敲了敲,发出哒哒的声音。 水烟岚即使看不到他的面容,亦能想到他此刻的表情。 她的面色亦是稍稍的缓和,依然是敛眉收目,道:“属下只是自己任务没有完成好,不敢在公子面前放肆而已。” 少年静静凝着她,风从窗外吹了进来,纱帽层叠额鲛纱如蝶翼一般纷扬难定,“即墨白对今日早晨之事,果然是一点都没有发怒,而且还不让下人将此事传出去么?” 水烟岚如实道:“定北侯确实有吩咐大夫不要多管此事,而且并没有将此事传扬出去,也完全没有找江若月对质的意思,而且今天一天风华苑都没有什么动静,属下也很奇怪,正常人都应该起疑心才对,难道这定北侯竟似一点都没有发现是有人要害他么?”说着,她不时拿眼风晃着眼前的少年。 少年笑了笑,带着微微的嘲讽与不屑,“不要太小看即墨白了,他之所以还能如此平静,想来必是没有触及到他忍耐的底线,他既然能以小小年纪便撑起定北王府,而且周围还是虎狼环视,他却还能置身朝堂之外,手握大权而不显,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厉害之处。这一次他不动,许是察觉到了什么。” 水烟岚询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少年起身走到窗边,纱帽周围层叠的轻纱直至脚踝,“我们要做的,还是要利用江若月的妒意与跋扈。”他的声音随着夜风一同飘进来,竟然带了几分飘渺的意味。 水烟岚皱眉道:“可是定北侯应该早有防范了,既然他不愿和江若月起冲突,想来江若月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上当的吧。而且,江若月一当明白过来,又怎会甘心为我们所用?” 少年忽然笑了笑,笑声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了然,“是个人就会有弱点,江若月的弱点就是善妒,她太爱南宫羽,爱到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即便南宫羽和即墨白同为男子,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他对即墨白并没有别的心思,她也不会相信,而只要南宫羽稍稍对即墨白好一点,她的妒火便会肆意蔓延,将理智燃烧殆尽,然后这片妒火,便会将她拖进地狱。何况,现在在她的心里,早已埋下了一颗疑心的种子,只要有人稍稍用流言浇灌一下,这颗种子,很快便会生根发芽,变成致命的藤蔓,将她所有的理智尽皆吞噬。”他的语音很淡,淡的似在叹息一般,而轻飘的话语,却有如诅咒的力量,让人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 水烟岚瞳仁瑟缩一下,眸光闪动,没有接话。 “呵,南宫羽对即墨白无情吗?必然是有情的,还是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感情。”少年眸色由浅转深,氤氲出一抹难言的光芒,兀自叹息一声,似在对水烟岚说,又似在自言自语,又似洞察一切的天机,宛若预言。声线低回流转,四散于夜色之中。 水烟岚眉目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很快又变为一副恭顺的模样,只是眼眸之中幻彩流离,瞬间又低低垂首,遮住那抹难言的微光。 少年将胳膊倚在窗棂之上,支着下巴,转首望着水烟岚道:“你知道即墨白的弱点是什么吗?” 浅浅的轻纱,依稀透出纱帽之中那人俊秀坚毅的轮廓,水烟岚眼睫微颤,垂首道:“属下不知,还望公子明言。” 少年兀自笑了,笑声之中透出几分戏谑,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着与透彻,“即墨白的弱点就是定北王府,他对自己从来都不在意,而对于定北王府的名誉和他身边的人来说,他的忍耐底线便是没有底线。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是千万别碰他身边的人和定北王府,不然,后果就会很严重了。”说到最后,他的笑声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水烟岚等他笑够了才道:“那公子的意思是?” 少年停止笑意,声音竟似变得邪魅了一分,“我的意思是,可以下一剂重药了。” 水烟岚呼吸滞了一滞,眸光明灭几番,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道:“公子,定北侯不是会帮你的吗,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若是被定北侯发现了,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少年唇角弯了弯,眼神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冷然,“他一日不和南宫羽彻底决裂,便一日不是我的盟友,随时都可能倒戈,要知道,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便是定北王府,若是涉及到王府的存亡,一切便不只是说说而已了,而涉及到宫廷和朝堂权力之争,一个世家大族覆灭也只是一夕之间的事,这个道理即墨白是必然明白的,所以,我要的是,确保他和我联手,也只能和我联手,我要的是他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而能否做到天衣无缝,便看你了。” 水烟岚眼中的微光渐渐寂灭下去,淡淡道:“属下知道,属下这次必然不负公子所望。” 少年退回到椅子上,将最后一颗玉石反手投入到银壶之中,只听得‘砰’的一声,似银瓶乍破,壶身裂开一道细小的裂痕,就如打破这银壶的最后一颗玉石一样,这最后一计,必然也是消磨掉即墨白心中所有仁慈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唇角斜斜扬了扬,却又像是累了一般,向后摆了摆手。 水烟岚接收到他的命令,眸光忽闪一下,退了出去。 ------------ 第七十一章 无价之宝 更新时间:2014-01-14 当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穿过高角飞檐照射在窗棂上的凤尾花上时,即墨白便见到了南宫羽那张邪魅如斯的脸,笑容一如往日那般散漫不羁,竟丝毫看不出昨日醉的那般要死不活的模样。这么快就能跟个没事人一样,这心理素质倒真是好啊。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外人看到的时候,那些时候,便是他们最狼狈的时候,所以即墨白并没有打算将昨晚之事说出来。 她只是淡淡道:“哟,稀客啊,王爷今天怎么想到来风华苑了,我还以为王爷忘了自己请了个客人呢。却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她这话,竟完全是以主人的语气说出来的,大有宣兵夺主的架势,南宫羽微微一愣,忽而笑道:“本王正是觉得冷落了客人,所以才来关心关心。” 即墨白转了半个圈,往凳子上一坐,伸手倒过一杯茶,端过茶杯,轻掇了一口,那眼风瞟了瞟南宫羽,冷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和王爷并不适合拐弯抹角的说话,王爷还是直话直说吧。” 南宫羽在她身旁坐下,定定的望着她道:“不知道我上次和侯爷说的事,侯爷考虑的如何了?” 即墨白不着痕迹的起身,沉吟了一会,却不答话,南宫羽斜着身子仰首望着她,眸光中竟似多了几分戏谑。 即墨白向外踱出几步,转身,背对窗口而立,眸光由浅转深,脸上的表情沉转流彩,晦暗难明,似花朵渐次开放,逐渐明晰,周身光华流转,像是换了一个人,却又感觉不出变化在哪里。 窗外,阳光在她背后四散开来,白衣如雪,她整个人就如镀上了一层金光,她就那样静静立在那,笑容浅浅,如清风拂过山谷,如溪流越过雪山,如落红漫天飞舞,胶凝了南宫羽望着她的邪魅眸光。 即墨白唇角忽的上扬,斜斜勾起再缓缓绽开一抹奇异的弧度,一如南宫羽那般的邪魅幽深,“我之前提的条件王爷必是不会答应了,那样,我们还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么。” 南宫羽依然在笑,只是笑容多了一分僵硬,他也起身道:“万事无绝对,将九龙佩给侯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事成之前做交换,不是太冒险了么,若是侯爷拿了九龙佩而不帮我,我又当如何?本王能够信任侯爷么?”他顿了顿,继而道:“除去那个条件,本王可以增加砝码,侯爷可以换条件,而且,可以换三个。”“三个么?”即墨白的眸光渐渐幽深起来,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就是三个,你应该知道本王的三个条件代表什么吧,代表着无上的权力,无尽的财富,无数的美人,只要是本王能有的,便是你能有的。”南宫羽定定的看着她,一番话说的张狂无比。 这倒真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即墨白就要被打动了。 她转身,抄起窗台上的精致绣剪,细心的修剪起窗台上那盆开的灿烂的凤尾花,眼眸中似任何人都看不懂的幽暗,她伸手抚摸着那朵花,温柔的,就如同在抚摸一匹上好的丝绸,“那本侯现在可以提第一个条件么?” “当然。”南宫羽的眸子亮了亮,竟似说不出的迷人。 即墨白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双眸闪过一丝血红的戾气,明明正在修剪花枝的手,一个转向,却是伸向了那朵开的正娇艳的花朵,眸光中带了一丝冷酷的笑意,“第一个条件便是我要王爷铲除这王府里所有的凤尾花,一片叶子也不要留下。”随着她最后一个字的余音暗哑落地,那朵方才还沐浴着阳光开的明媚的花朵伴着‘咔嚓’声,滚落在地,鲜艳如火的花瓣,瞬间便染上了几许灰尘。 南宫羽慵懒的眸光中骤然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缝,溢出一线金光,极细、极淡,却让人浑身不觉一凛,如坠冰窖。仅仅只是一瞬,他的眸色便已恢复成一贯的散漫,找不出丝毫的痕迹。 那是一丝极浅的杀意,不知何时,即墨白早已转身,竟已凝了他很久,将他这抹杀意尽收眼底,却没有丝毫的害怕,定定的对视着他,嗤笑一声道:“怎么,王爷舍不得?这才只是第一个条件啊,王爷刚才的豪言壮语不是说的一诺千金的模样么,本侯差点都要被王爷的真诚感动的痛苦流涕了呢,现在,王爷是觉得即墨只是一个小辈,逗着玩玩也没事是么?” 南宫羽静静的看着她,脸色神色如常,只是道:“为什么?” 即墨白继续修建叶子的手顿了顿,唇角勾了勾,漫不经心道:“本侯不喜欢,每个人岂非总有一些讨厌的东西,本侯讨厌的就是这凤尾花。” 南宫羽似不确定的问道:“只是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南宫羽忽然笑了,笑的很是不屑,就像是觉得即墨白是个傻子一样,“你知不知道本王的条件值多少价值,你就换了这些凤尾花?” 即墨白也笑了,笑的很冷,“本侯说了,本侯不喜欢,只要是本侯不喜欢的东西,就要除掉,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敌过本侯的不喜欢这三个字去,即便是这天下,本侯若是不喜欢,也要毁了它。”她顿了顿,忽而又笑了,却不是笑南宫羽,而是一种很飘渺的笑,“何况价值这种东西谁说的准呢,这凤尾花在他人眼里确实一文不值,但是在我眼里便是个宝,在王爷眼里,更是个无价之宝。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珍视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是无价的,不是么?”她将宝字咬的极重,每一声,都似咬碎银牙发出来的一般。 南宫羽望着她的目光变了变,道:“你是故意的。”他这话说的十分肯定,却又不像是在问即墨白。 即墨白并不否认,淡淡道:“既然要做交易,那就必须得公平,只有相同价值的东西,才值得一换,不是么?” 她口中的相同价值,便是在各自心中等值的价值,南宫羽必然是明白的,而她终究不知道这些凤尾花在他心中占了多大分量,所以,还是选择了亲自试探,而结果,却是让她不能承受的预期,她没想到这些花在南宫羽的心中竟如此的重要,它究竟代表了什么?竟然能让南宫羽为了这些花儿而放弃即墨武龙虎骑兵这么有力的兵权相助,这便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么?不知为什么,她竟觉得心下有着微微的灼痛,初时只是一点,到现在,便膨胀的要将自己撑破一般,她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一切,都好没意思。 南宫羽似乎并不知道她在这短短的瞬间思绪便已是千回百转,他慢慢的向她走进,一步、两步、脸上依然带着那种邪魅不羁的微笑。 随着他的靠近,即墨白亦向后退开一大步,眸子中亦带了微微的警惕,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南宫羽停下脚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笑容看在她的眼里,却说不出的森寒。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侯爷当真不愿意和我合作么?” 即墨白瞧着他的眸光忽然变得很怪异,她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聋子,即便不是聋子也该是个白痴才对,她已经说得这么明了了,就算是个三岁小孩也该听出了,他确还在这问她,是明知故问么? “当然是不愿意了。”即墨白回答的不带一丝犹豫。 ------------ 第七十二章 善意提醒 更新时间:2014-01-16 窗外海棠花上的露水正好从第三片叶子滴落到第二片叶子上,滚了两圈,晃晃荡荡如同悬挂于天空的秋千,连带着阳光开始跳跃,晃在南宫羽如玉面颊之上,细细暗暗的纹影,如同金光湖面上闪动的水波。 “本王可以纵容你一次、两次,却不代表有第三次。”南宫羽挑眉一笑,陡然欺身,环住她,俯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息,那模样,看在外人眼里,要多暧昧便有多暧昧。 帘影深处,一抹艳色的衣角一闪,便鬼鬼祟祟的离开了。 即墨白猛地退后一步,立定,看着南宫羽的眸光闪闪发亮,略微勾起的唇角无端勾起一抹无辜的笑意,“我要告诉王爷的是,这平南王府住的不舒服,我实在是住够了,住惯了我的侯爷府,如今住在哪里都像住在狗窝一般。”她这话明显便是在借机暗射南王府是狗窝。 南宫羽并不恼怒,笑道:“这南王府虽然没有侯爷府住着舒服,但是却要坚固的多。” 即墨白淡淡道:“你什么意思?” 南宫羽笑了笑,“我只是希望侯爷能站对位置,要知道,侯爷的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连累你身后那么多人的性命,比起遮风避雨来,南王府还是实用的多。要知道放眼天下,能让本王看在眼里的人也只有侯爷一人而已,本王可是很喜欢侯爷的,实在是不愿意见到侯爷走错路,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喜欢吗?应该是喜欢的,喜欢她这张脸嘛。 即墨白眉目微挑,眼睛骤然睁大,冷冷道:“你威胁我。” 南宫羽退后两步,坐到身后的木凳上,斜觑着即墨白道:“不,我只是在提醒你。” 即墨白的嘴角咧开一线,缓缓上扬,忽的就绽开了,微眯着眼看着南宫羽,“多谢王爷提醒,不过我也要提醒王爷,若非是为了侯爷府,为了和谐安宁,就凭你违背我的意愿强留我在南王府这一点,我早就让萧无拆了你这南王府了,怎么还会相安无事住到现在。我是一个赌徒,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我不敢赌的,我这个人啊,最大的优点便是无情、无心,我劝王爷还是不要自作聪明赌我会有什么顾忌的好,不然,即使你是平南王,后果也是你不能承受的。”她的眸子骤然而亮,瞳仁之中华光流转,竟灼热的让人不敢逼视。 接收到她射过来的目光,南宫羽眼睫微微一颤,回忆便如水墨般晕染开来,眸光柔柔连成一片,眼前的人就像风沙之中迎风起舞的小花,虽然看起来柔弱的不堪一击,实则坚韧荏苒,比之任何人都要坚强。那瘦削单薄的身体里,却似燃烧至尾的炭火,只要一丝风动,便能爆发出让人惊骇的能量。 南宫羽倏尔笑了笑,似被她吓着了,又似微微让步道:“既是如此,本王也不便强留,这世间本来也没有强留人做客的道理,侯爷什么时候想走了,挑个好日子通知本王,我好设宴欢送一下。” 即墨白似有微微的诧异,南宫羽竟然妥协了,于她的记忆里,南宫羽岂是这么容易妥协的人,如此便只有一个原因,他必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但是,会是什么目的呢? 她的目光闪了闪,伸手一礼,“王爷轻便。” 这是他的家,她难道把自己当主人了么,这样的感觉,也很不错啊。南宫羽起身,忽而笑了笑,他原本以为即墨白会是一个很好对付的少年,虽然声名鹊起他却只当他年少轻狂,必是那些闲的没事干的人言过其实,现在看来,他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啊。他似乎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真是有趣啊,接下来的事,他会如何应付呢?他倒是很想知道啊。 南宫羽走出风华苑时,阳光正好,映在他明亮的眸子中,须臾流彩。 即墨白低垂眼眸,看了看地上滚落的已渐渐枯萎的凤尾花,眸光闪动,她刚才并不是为了故意对抗南宫羽才那么说的,而是,她觉得她确实该离开南王府了。既然无法拿到图纸,便不能进密道,找不到九龙佩,她即使待在这也没什么意义。 最关键的是,却不知萧无这几天在干什么,若是他进密道的话,即使有机关,却不知有没有一分希望,只是,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最近,她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他,连派去盯着他的探子,竟然都传不回他的一点消息,她的眉头不觉也皱了起来。 惠儿急急忙忙从外头走进彤云楼,跨过门槛时因为走得太急,不慎踏着了一群的下摆,就这样以跪拜之势直直扑了下来,痛呼一声,却是丝毫都不敢耽搁,立刻爬了起来,趋步走进阁内。 江若月临窗而坐,撑着花绷子绣着花,如她这种大家闺秀,虽然脾气坏了点,琴棋书画却也是样样精通的,更别提女红这一项古时女子都必会的技能了。但见她云鬓钗裙,低眉垂首,不嚣张,不张狂时,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她绣得是一朵牡丹,牡丹娇艳富贵,细细的一根五彩绣线,劈成四股,交叠而绣,艳丽无方,倒最适合她这种人了,即便是绣花,也得绣配的上身份的东西,也是绣得如此骄傲,看来一般的东西,倒真是如不了眼了。 只是这副刺绣却暴露了她此时起伏难平的心绪,好好的一朵牡丹,将将被绣成了一只八爪鱼,没有一点眼力,倒真看不出来。 惠儿一边趋步走着一边想,当真是了不得了,江若月派她去监视即墨白的动向,却不想,她刚才在风华苑看到南宫羽和即墨白那般的亲密,边想着赶紧回来向江若月报告,但是,她忽然想到,若是江若月知道了,不知会被气成什么样,这样想着,她不觉开始犹豫了起来,慢慢放缓了脚步,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么?”江若月并不抬眼看她,只是淡淡道。 惠儿慢慢走进,脑袋探过去,扬起又垂下,反复几次,似欲言又止。 江若月察觉到一样,拿眼撇着她道:“怎么回事?难道即墨白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惠儿犹疑道:“奴婢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江若月心下微微一慌,杏目圆瞪道:“有什么还不赶紧说,如果不实,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惠儿一害怕,立刻跑到她的耳边将刚才看到的情形耳语了一阵。 手上不觉一使力,细细的绣线便突的断裂。绣花针突的就扎到了手指里,溢出来的鲜血瞬间就将未完成的绣品染红,在艳丽如虹的牡丹下,依然红的触目惊心,十指连心,身体上的痛,远远不比内心上的痛,这种痛会在无形之中转化为恨意,直令人变得疯狂。 江若月这次却并没有摔动心,只是两眼望着窗外,手上却将刚刚绣了一般的牡丹一点一点的拆毁,如抽丝剥茧一般,细致的比刺绣时还要用心。 惠儿心下却有点吓着了,江若月大吵大闹的撒泼还好,若是这样,她倒真没见过。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小姐,你没事吧?” 江若月并不回答,只是一根一根扯着刺绣上的丝绦,却听见帘外响起一声如黄莺出谷的清脆问唤,“姐姐可是歇息了。” ------------ 第七十三章 笑脸迎人 更新时间:2014-01-17 听得殿外珠帘声响,娇唤之声宛若珠玉一般和谐流转而进,惠儿只见春柳色锦缎绣广玉兰的衣角和平金绣花的攒珠软鞋在眼前一晃,再抬眼时,便看到苏芷蓝不施脂粉却娇如春花的容颜,步步生莲的一点一点的靠近。 惠儿见是苏芷蓝,略微行了一礼,淡淡道:“苏夫人怎么来了。” 虽然是个新人,但到底是南宫羽取回来的人,还亲自封的侧妃,身份比之江若月是一点都不低,所以惠儿还是尊她一声夫人,表情没有平时那般倨傲。 苏芷蓝走近,一把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柔声道:“瞧惠儿姑娘说的,我这不是来看月姐姐的么,前儿个月姐姐说平常没事时咱们姐妹要多走动走动,亲近亲近,我这不就当真了么。”说着,朝内殿窗边坐着的江若月望了望。 惠儿虽然只是一个丫头,但她知道她是江若月的陪嫁丫头,且江若月平日又待她极为亲厚,是以,大家都知道惠儿是江若月的心腹,都对她畏惧几分,平日里她仗着江若月,时不时的作威作福,底下的人也是敢怒不敢言。且苏芷蓝初来乍到,自然是知道不宜结怨,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她必然是要给上几分薄面,对惠儿也巴结些的。 惠儿见她尊称自己姑娘,心知她是故意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她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心想着这苏芷蓝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人前留笑脸,惠儿不觉赶紧福了福,“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夫人万不需如此这般。”说着,将苏芷蓝赶紧往里让了让。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苏芷蓝一来王府便是个冷冷淡淡、柔柔弱弱的模样,今日竟这般热络,倒真是不寻常呢。江若月见她进来,往贵妃椅上一躺,斜歪着身子,朝苏芷蓝招了招手,“妹妹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想到来我这逛逛了。” 苏芷蓝往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了,目光明暗几番,望着江若月的眸子氤氲流转,似蒙了一层水汽,马上就要化成泪珠滴落下来一般,似有难言之隐一般,还未说话,便拿帕子拭了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这苏芷蓝才来王府多久,便学会了后宅里那些女人的装腔作势,江若月不禁要感叹她这悟性真是了不得,她也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道:“妹妹可是被谁欺负了,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我,我看在我眼底下谁敢这般霸道跋扈。” 苏芷蓝吸了吸气,勉力笑道:“不瞒姐姐,我这次来,确实是有苦水要向姐姐吐一吐,只愿姐姐不要厌烦我才好。” 江若月眸光闪了闪,只当她这柔软的性子是真被哪个姬妾给欺负了,这王府后宅在她的铁腕统治之下,却也当真是和平安宁,虽然姬妾众多,却都相安无事,即使受宠如水烟岚,对她也一向是恭敬有加,她是断断不能容忍有人无视她的家法,灭过她的身份去的。 她的眼睛忽而睁大,瞧着苏芷蓝道:“你只管说是谁,我必然会为你讨个公道。” 苏芷蓝长睫扬起又垂下,如此反复几次,却像是不好意思,只是柔声道:“姐姐知道我初来王府,说句不害羞的话,就如新婚是一样的,可是王爷却一次都没来过我这里,虽然我知道王府里姐姐多,但这心里还是过不去,这王府我也没有认识的人了,只能跑到姐姐这叨扰了。” 江若月以为是什么事,却没想到是争风吃醋的事,她这个人是自己吃醋尚不自知,但若是知道别人为南宫羽吃醋,便是犯了大罪,就好似这吃醋的权力只有她自己有一样。她的眼皮垂了下来,淡淡道:“妹妹是要体谅一下爷的,爷总是要雨露均沾的,王府这么多姐妹,和妹妹情况一样的也不知有多少,哪日爷想起来了,必然是会去妹妹那的。妹妹又何必为了这些事计较,平白的伤了大家的和气。”她这一句话说的颇为语重心长,只是说到王府姐妹众多时,几个音发的却是极重,想来只是说说,便已让她气得不轻。 苏芷蓝似很受教一般的虚心接纳,苦着脸笑了笑,为难道:“我自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是还是不能向姐姐这样的豁达,免不得要为王爷的声誉担心,若是众姐妹倒也好了,只是不是。” 江若月听着她话里有话,眉目往上挑了挑,眸光变得犀利起来,“妹妹此话何意,我倒是不明白了。” 苏芷蓝似轻咦了一声,道:“姐姐不知道么,府里最近传的都是咱们王爷是恋上了那位俊秀似仙的定北侯了。” 此言一出,江若月的瞳仁骤然收缩,脸上的表情已是极度的不自然,她顺了顺呼吸,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怒气。 苏芷蓝的眼风偷偷在她脸上瞟了瞟,继而道:“虽说这定北侯长的比女人还要美,但好歹是个男儿身,在王府传传也就罢了,若是传到府外,要知道这流言,这悠悠之口…”说着,她竟似叹了一口气,语音一转,颇有点是非道:“若是流言倒也好说,关键是,王爷这几日待定北侯的情形来看,确像真的一般。昨儿个还听下人说,王爷晚上去了风华苑…”说到此处,她又偷偷看了看江若月的反应,却发现她脸上虽然淡淡,胸膛却起伏不平,连带着云鬓上的流苏都开始摇荡起来。 苏芷蓝眸光闪了闪,流转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又似很担心一般道:“我是人微言轻,但姐姐就不同了,姐姐与王爷这么多年的感情,谁人不知王爷最疼姐姐了,不然这王府后宅也不会交由姐姐管理了,姐姐可一定得好好劝劝王爷,他喜欢定北侯是不打紧的,但若是为此损了王府的名声就不太好了,若是传了出去,大家会怎么看待爷,怎么看待这平南王府。爷是因为定北侯有几分像当年的那位夫人便犯了错,但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犯错啊,一切还得靠姐姐去说道说道,姐姐在爷心里的地位必然是要胜过以前那个凤儿姐姐的。” 江若月刚才听惠儿说即墨白和南宫羽的事,便已气得要命,现在又听苏芷蓝说即墨白,又提到凤儿,肺都要气得要炸了,手指在底下将鲛纱手帕都快绞烂了,却又不得不保持平静的仪态。 “爷的事我们都是左右不了的,任凭谁去说道也是没用的,劳烦你操了这些心,这件事便不要管了,有机会我会劝劝爷的。”她脸上依然维持着微笑,只是笑容说不出的扭曲、僵硬,每一个字都似带着极大的恨意与怒气从齿缝间吐出来的,说的极重而浓厚。 苏芷蓝瞧着她的模样,便知她是怒到了极点,下一刻只怕是要爆发了,只得讪讪道:“如此妹妹便告辞了,姐姐好好休息吧。”说着,便退了下去。 ------------ 第七十五章 暗语 更新时间:2014-01-20 待苏芷蓝走后,江若月猛地松开握着鲛纱手帕的手,却发现指节处微微泛白,因为太过用力,现在突然松弛下来竟有着难言的酸软之感。 惠儿眸光闪了闪,凑过来道:“小姐,苏夫人刚才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江若月本来就生气的不行,又听到她叫苏芷蓝夫人,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不中用的东西,她一个小贱人,哪里就配你叫她夫人了。” 她冷哼一声,一掌重重拍在椅身上,五指收紧,抓住躺椅旁的扶手,修长圆润的指甲在红木朱漆的椅背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体内气血翻涌,嗓子口出现一股腥甜之感,似乎只要一张口,便会喷出血来,她强行将这口怒气压了下去,胸口起伏良久,缓缓道:“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她苏芷蓝不愿意做,却想让我去做这个冤大头,算盘倒是打的挺好。” 惠儿撺掇道:“那小姐就打算让即墨白这样嚣张下去吗?长此下去,小姐在王府建立起来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了。下人们已经开始乱传了,若是小姐不管管,倒真是了不得了。” 江若月闭上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因为气愤而颤颤的抖动,“不管不行了,苏芷蓝今日来,想必其他人也是知道的,搞不好便是她们一起商量过的,若是我不趁机立立威风,拢络人心,,便会让她们轻看了去。她们现在只怕是都在两边观望,若是我不将即墨白压下去,只怕她们明日都该投了他去了。” 惠儿弯下身来道:“可是王爷如此护着他,上次便动他不得,这次该找什么法子呢?” 江若月猛地睁开双眸,狭长的眸缝之中似有两团烈火射出来一般,阴狠道:“这一次,我便是要他彻底消失在我面前。” 惠儿犹疑道:“小姐,你是要?” 江若月笑了笑,“让一个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方法不是有很多么,最直接的莫过于直接拿刀杀了他,这法子虽然是最简单但也是最有效的,不是么?” 惠儿似深吸了一口气,颤颤道:“小姐,这个怕是不妥吧,他可是王爷的人,王爷若是怪罪下来…” 听她这么一说江若月更生气了,冷哼道:“你不要小看了我们王爷,他可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人,他的野心与抱负别人不懂难道我也不懂么,他现在还是需要我父亲的,即便是为了笼络住父亲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们这位爷可是要比任何人都绝情呢。当初为了他的权势,即便是他爱的死去活来的女人都能送到宫里去,何况如今只是一个替代品,还是一个不合格的替代品。” 惠儿脸上忽然也出现了那种冷笑的神情,阴笑道:“是啊,老爷可是王爷的左膀右臂呢,王爷绝不会为了他而断掉一臂的。” 江若月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准备。” 惠儿喜笑颜开道:“是,奴婢马上去准备。”一想到即墨白那张脸马上就不会在她眼前晃悠,她似乎比任何人都要开心。 即墨白去碧海阁转了一圈,本想去告诉萧无明天回侯府,却发现阁内一个人都没有,不说萧无不在,就连一个丫头下人都没有,这也太不寻常了。 别人都不说,就上次那个真儿至少该是在的,虽然江若月把气撒在她身上打了她一顿,但也不至于逐出府去。而萧无这几天却是从来没有来找过他,现在,他竟然也不在碧海阁,那他究竟会在哪呢?又在干些什么呢? 只从来到平南王府后,萧无的行为也太奇怪了,直觉告诉她,肯定不是好事,也许,坏事也该来了。 即墨白走出碧海阁时,眉心已皱成一个玉色的凸起,她看着这王府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似在以她不能分辨的速度变换,直到她再也辨不出眼前的景物。她突然觉得,有些事如果你决定不去管的话,便再也不要管了,如果你决定管到底的话,就要一点一点的揭开它的面纱,而她,在等待之中已丧失了先机,索性,便不去管了,这样想着,她的脚下不觉加快了速度。 即墨白刚走进风华苑时,台阶上一身着绿衫的丫头正在那焦急的踱来踱去,一见她进来,便似一阵风般跑了过来,开口便似连珠炮一般朝即墨白发来,“侯爷,你没事吧,没被人欺负吧,谁要敢伤害你,我就去和她拼命。我看着这都瘦了一圈了,是不是没吃好也没睡好?萧无大人呢,他怎么不在侯爷身边保护着。” 即墨白才看到这绿色衫子的一角,便被她这些问话生生灌入了耳里,小清虽然是有一点浮夸,但脸上的表情却是真真的担心,半点掺不得虚假,她忽然觉得心里一暖,就好似已经到了侯府一般,略微叹了一口气。 忽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小清也有点疑惑道:“是这南王府的夫人差了人去叫我来的,说是侯爷身边的人伺候不得力,便要唤了我来,我想着侯爷并不是那挑三拣四的人,有什么的力不得力的,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来不及多想,我便急急忙忙随他来了,难道不是侯爷差人去的么?” 即墨白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南王府?” 小清道:“你们从木瓜宴上回来时萧无大人便差人来告诉我们了,说是你们一同去了南王府,让我们不用担心我想着一切都有萧无大人在,必然是没事的,现在怎么不见萧无大人。” 即墨白听她这样说,眉头不觉皱的更紧了,连刚才的一点欣喜都全然不见了,在她要离开南王府的时候,为什么会有人叫了小清来呢?而且那个小丫头虽然是代她中了毒,但是她却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而这人到底又怀的什么心思? 小清口中的夫人又是哪个夫人?这件事是南宫羽属意的还是她擅自做主?目的又是什么?这一连串的事到底是谁在幕后主使? 她的脑袋里现在已经全被疑问充满了。 “侯爷近日可好。”突听一声娇言软语响起,即墨白侧过头去,就看见水烟岚一袭水红色烟纱的衣裙,从凤尾花丛的另一端分花拂雨而来,衣袂带风,双鬓斜飞,唇角勾起一抹欲语还休的弧度,不需要任何的装饰,便能妩媚一场惊世浮光。 她从花丛之中迤逦而过,满园花树尽皆失色,待的走近,双手交叉于身侧,屈身一礼,轻启朱唇道:“奴家见过侯爷。” 竟然是她?不是南宫羽也不是江若月更不是一直不露面的苏芷蓝,而是水烟岚,以她这般的身份倒真是让人猜不透了,是南宫羽属意的,还是她身后的那位公子呢? 小清立刻走了过来,侧了侧脑袋道:“侯爷,就是她派人去侯府的,虽然她很美丽没错啦,不过在我心里侯爷永远都是最美的。” 即墨白眸光微眯了眯,挑眉微笑,“多谢夫人关心了,托夫人的福,即墨一切都好,只是不知夫人为何要将小清带了来,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水烟岚挑起胸前一缕垂下的发丝,斜眼望着即墨白,只是一眼,便已让人心生醉意,她娇娇的笑了一声,表情又好似很无辜一般,软语道:“侯爷可是误会妾身了,只是有人说前儿伺候侯爷的小丫头不小心中了毒,奴家想着必是南王府的丫头不得力,须得侯爷的贴身丫头才行,便告诉了王爷,王爷没说什么便同意了,奴家便差人去请了小清姑娘来,小清姑娘不是也很乐意么。”说着,看着小清道:“小清姑娘可是还习惯么?” 小清一听即墨白差点中毒,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立刻紧张道:“侯爷,谁要对你下毒么,你没事吧,这南王府便是这么待客的,这里待不下去的,我们回侯爷府吧。”说着便要去给即墨白收拾东西。 即墨白伸手拦住她,淡淡道:“若是有事你现在还看得到我么。”她的眸光却一直放在水烟岚的身上,只是水烟岚笑的一脸无害,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她双眸微拧了拧,道:“那便多谢夫人关心了,还特意去侯府将小清带了来,我这位麻烦客人倒真是承受不起啊,小清不懂事,给夫人添了不少麻烦呢。” “哪里,小清姑娘活泼可爱,对侯爷的关心又异于常人,这样贴心的丫头,稀罕的很,我们王府的丫头连小清姑娘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倒真是叫人羡慕呢。”水烟岚笑笑,笑容中又多了一丝即墨白看不懂的东西。 得到如此夸赞,小清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想着,这位看起来美的不像话的夫人,倒也生出几分好感来,只是一想到即墨白差点中毒,便对这南王府生出几分反感,巴不得赶快离开的好。 即墨白心下一触,小清只是一个丫头,怎么就得水烟岚如此上心了,从萧无开始,现在又是小清,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不觉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这种想法在脑海中闪现,却又飘渺的毫无形质。 小清却像是回到了侯府一样,热心道:“夫人要进来歇歇么?” “不了,小清姑娘也是许久不见侯爷了,我又怎么能打扰你们这么宝贵的相聚时间,改日若是有机会,我再来好了。”说完笑了笑,朝即墨白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眸光中似笑非笑的笑意一闪而逝。 照理说小清只是侯府的下人,下人来伺候主人是很正常的事,水烟岚如何要说出这般话来,就好似她和小清的关系很不一般一样,虽然她平时很纵容她们,但也只是限于下人和主人的最小限度,但是即便亲厚些,水烟岚又怎么知道的,难道她一直在监视她么? 即墨白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眸色由浅转深,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已是接近初夏,她却觉得从远处吹来的风比冬天的寒风还要冷,水烟岚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小清将身子凑过来,感叹道:“这南王府的夫人还真是好人啊,哪有市井传言的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吃人?那是说的江若月么?即墨白不觉笑了笑,收回心神,往屋子里走去,不管是什么事,如果无法事先知晓,便只能按兵不动了。 ------------ 第七十六章 夜探争锋 更新时间:2014-01-21 入夜,小清掌了灯,闲扯道:“侯爷,你这几天不在府里,连小黄都怪想你的,天天都在侯爷、侯爷的叫。” 即墨白正因为白天的事而心情烦躁,合上书卷,撑腮想了一会道:“小黄是谁?” 小清没有抬头,一边挑着烛火一边漫不经心道:“小黄就是咱们侯府里养的那只鹦鹉啊。” 即墨白将书放下,很配合的接了一句,“那为什么要叫小黄,没由的听着像小狗。” 小清白了她一眼,很郑重的道:“因为我叫小清,小柔叫小柔,它当然叫小黄了。” 即墨白突然之间有点郁闷了,她实在是想不通她们俩叫这个名字和那只鹦鹉叫小黄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小清的思维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思考,还有,她为什么和小清讨论起鹦鹉的话题来了,难道她的智商也被降低了么。 “怎么没见到萧无大人,他去哪了?”小清回过头来,突然道。 即墨白的眉眼微微一跳,淡淡道:“不知道。” 小清立刻凑了过来,惊讶道:“啊,萧无大人不应该在侯爷身边的么,他还真是不靠谱啊,等他回来了得好好说道说道。”说着,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即墨白挑眉看着她道:“倒是你,跟着他们来到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小清将食指抵在下唇上想了一会道:“不对劲倒没有,只是带我来的那个人也太不礼貌了,中途他竟然说闹肚子,让我等了他半个时辰。其它的便再没有了。” 即墨白不禁哑然失笑,照小清这单纯的性子,日后也不知要吃多大的亏。她和小柔虽然生长于侯府,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让她们参与过任何与军权政治、江湖纷争有关的事,她让她们平凡的成长,如同平常百姓家的儿女,那也是一种弥补,对自己的弥补吧。她把自己内心所羡慕的生活强加于她们身上,这样做,真的对吗? 小清见他不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犹疑道:“怎么了吗?” 即墨白突一回神,淡淡道:“没事。” 小清依然疑惑的看了看,见他却像没事一般,便安心的去给他斟茶。 即墨白的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敲击起来,似在等待什么一般。 窗外,风像突然大起来了一般,吹在身上冷飕飕的,直让人起鸡皮疙瘩。即墨白却像被点了穴一般,动也不动,仿佛感受不到冷意,小清赶紧放下手中的茶盏,去里间拿过来一件披风给他披上,又立刻去关窗子。 “不要关了。”即墨白突然出声,声音略带急促,听起来比平常要快上,更显得淡薄。 小清收回手来,却见他两眼直直的望着窗外,竟似着了魔一般,与平常竟不像是一个人,小清不觉担心道:“侯爷想吹风么?” 即墨白依旧是望着窗外,声音飘渺的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你看是不是要变天了?” 小清只觉得他这话问的很是突然,只道:“快进入夏夜了,晚上都是这个情形,这变天也是不简单的。” “不是吗?”即墨白却像是累了,闭上双眼,颓然倒回到软椅上。 小清见他像是要睡觉的样子,依然伸过手去,想去将窗子关上,脑袋探了探,却是出声唤道:“侯爷,有人来了。” 这风华苑自他住进来以后倒真是热闹的很,天天都会有人来看他,只是不知道今天又是谁。即墨白猛地睁开双眼,远远地青石小径上,只见一人提了羊角宫灯和另一人缓步而来,琉璃灯罩透着晕黄的光照在圆润如珠的鹅卵石上,折射出一道道奇异的光。 一小团晕黄的灯光,在黑夜之中就像是萤火一般忽闪忽闪,依稀只能辨认出两人模糊的轮廓,在暗夜里一前一后,看起来就仿佛两个飘忽的鬼影。这么暗的灯,也不怕摔着。 守夜的下人立刻提过来两盏灯笼,黑夜瞬间被照亮了一般,江若月和惠儿的面容在夜色中一点一点的明晰起来,仿佛是星光的点染,江若月微勾了勾唇角,瞬间漾起一片月色如雪。 竟然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即墨白看着她们一点一点的走近,距离缩小一步、两步、三步,很快便到了门外,她斜倚在软椅上,以手支腮,丝毫没有迎接的意思,看的小清一愣一愣,想走上去迎接,脚步抬了抬终究是停下了。 既然侯爷没有叫她动,她便索性也不动。她家侯爷虽然生性凉薄,但是对人的礼数倒是一点也不差,如今这份温凉的态度,想来这两主仆必是有什么让他不喜欢的地方,她家侯爷不喜欢的人,她当然也不待见。 江若月走进门,朝身后摆了摆手,“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让人靠近这里。”给她照路的两个婆子得了令立刻退了下去。 即墨白缓缓起身,淡淡道:“王妃这么晚来我这里也不怕别人说闲话,还是王妃是特意过来告诉我这王府无论哪里都是你的人,比如刚才那两个?” 惠儿立刻不高兴道:“我们小姐好意来看侯爷,侯爷不要误会了我们小姐的好意。” 即墨白偏头看着她,“一个人的心若是黑的,她还会有好意么?” “你…”惠儿立刻柳眉倒竖,气得说不出话来。 江若月摆了摆手,笑道:“本妃已经知晓当日是真儿那丫头挑拨离间,所以误会了侯爷,闹了那番不愉快。自从知道真相后我便是整日睡不安宁,所以,即便是大晚上的,也想过来看看侯爷住的是否舒心,侯爷初来王府做客,我自当是应该大度一点的,万不该因为侯爷拒绝了我表妹便迁怒于人,还让侯爷看了笑话。” 即墨白在心里冷笑,江若月这话倒说得一丝不漏,直接把原因归咎到了她拒绝洛紫陌的事情上去了,完全掩盖了她是因为吃醋而动怒的事实,不仅掩盖了她是妒妇的事实,还让人感觉她是一个爱护妹妹,为妹妹着想的好姐姐。 即墨白冷冷道:“打住,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我和王妃以前没有交情、现在也没有、以后更不会有,道歉这种事还是免了吧。我对王妃你的为人可没有什么好感,想来你对我也没有,若是硬要对着讨厌的人装出一副小模样,那也真是一件很为难的事,王妃还是不要憋着了,回头憋出内伤来可不好了。” “侯爷的性子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绝,说话不留一点情面。”小清虽然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听即墨白这样说话,不觉想笑,又见江若月本人在场,便要生生忍住,只是唇畔却依然溢出了一声笑意。 江若月听他前面说的话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了,现在又见他身边的丫头都敢嘲笑她,不觉脸色大变,冷笑道:“好、好,既然侯爷不怕撕破脸皮我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希望你能搬出南王府,永远不要再来了。” “理由?” 江若月冷哼一声,“我是南王府的女主人,就如你所说,我讨厌你这个人,你若是现在自己搬出去倒还好,若是被逐出去了,脸上可就挂不住了。” 小清见自家侯爷受人欺负当然不乐意了,原本她还觉得眼前这位王妃长的很美丽,现在看起来却止不住的厌恶,她跨下脸道:“不住就不住,我们侯爷还不稀罕呢,我们侯府的厨房都比这大很多,看看这里,床又小、摆设又差,说不定还要虱子呢,啊,还有蛇和老鼠,真真是蛇鼠一窝啊,还有…”她在屋里指了一圈,突然定住,指着江若月的背后,眼神变得说不出的怪异。江若月突然被她吓住了,只觉背后一阵阵的发凉,颤声道:“怎么了?” 小清卖了一个关子,见即墨白没有训斥她,心里一喜,继而道:“还有一个丑八怪,知道没我家侯爷生得好便打扮的满头珠翠,真真是丑人多作怪啊。”说完,朝江若月做了个鬼脸。 江若月知晓她是在含沙射影的骂自己,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喘了半响,怒道:“哪里来的伶牙利嘴的小贱人,惠儿,你去给我掌嘴,撕烂她这张嘴,看她还能不能说。” 惠儿眸光恶狠狠的看着小清,作势一掌便要掴下来。小清虽然嘴上厉害,但在侯府还没明枪实剑的见过这般真打人的,不觉有点害怕。看惠儿这架势,必是打惯人的,这一巴掌的力道必然不小,但是怎么样她也得挡在侯爷的身前,免得他被误伤。 眼见的惠儿这一巴掌便要落下来了,小清立刻闭上了眼睛,咬了咬牙,准备生生承这一掌掴时,却觉身后一股力道将自己往后带了带,睁开眼时便看到即墨白抓住了惠儿的手腕,眼神冰冷道:“小清是我定北侯府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你若伤了她,我保证你现在已是一个死人了,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去酬神谢佛吧,谢谢他让你没有太狂妄。”说着,即墨白一把推开她,惠儿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江若月反手给了她一巴掌,恨声道:“你干什吃的,连他这个娇生惯养的侯爷便能把你吓回来,你平日里教训人的那股子狠劲呢,爹爹不是还让你学了几招的功夫的吗,关键时候这么不中用。” 惠儿也觉得奇怪,照理说一般的公子哥她都是能对付的,何况还是像即墨白这般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是,刚才即墨白抓住她的手腕时她却动也动不了,她也不知道即墨白这般瘦削的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让她被小姐骂,想着,望着即墨白的眼神里又多了两分怨恨。 ------------ 第七十七章 栽赃嫁祸 更新时间:2014-01-22 原来上天给予的痛苦,不全都是不好的。即墨白看到惠儿望着她的眼神,惊诧与怨恨交织相缠,纠结成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她刚才对付惠儿的,只是最简单的擒拿手,她只是很快、很准、很敏锐的用食指捏住了她的太渊穴而拇指则直接按住了她太渊穴上一寸处的经渠穴,这样,即便她身负内力也是动弹不得的,何况惠儿虽然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毕竟内力微弱,很容易被制住。 而这一切,却还要感谢她那个很早很早以前便亲手将她送入地狱的父王。 少时,即墨武除了让人教她经韬纬略之外,也曾请来江湖高人教她武艺,只因她的身子实在是太弱,既承受不住内力又无法运气,所以即墨武便只好让人教她一些简单的防身术。 在她父王死后,她接受定北王府,与之打交道的人又有那一个是善类,贪官污吏、霸权豪爵、悍匪大盗也不知见过多少,其间也有很多恶名昭彰的人因她而丧命,她也不知在生死边缘走过多少遭了,所幸是阎王爷并没有收她。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还有和江湖中人打交道,她虽然身子弱不禁风,但准头却不会太差,何况惠儿以为她和那些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一样,必然会轻敌,很容易便被她钻了空子,现在,只怕是惠儿想反扑,也会忌惮她到底有几分实力了,这样虚虚实实的看不透,惠儿必是不敢贸然出手了。 小清见即墨白这么维护她,不觉感动的要掉下泪来,怒了努嘴,终于还是忍住了,因为,即墨白最讨厌别人流泪,他说流泪就像下雨一样,他讨厌下雨,只是是即墨白讨厌的事,她必然是不会做的。 即墨白看着她们,冷冷道:“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吧。” 江若月面容扭曲道:“即墨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即墨白侧首道:“无论什么酒我都不爱喝,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最好不要喝多了,喝酒误事。”她倏尔微眯了眯眸子,眸光已是冷到了极致,一字一句道:“还有,我要劝你的是,下次做坏事之前最好想的周全一点,你这么愚蠢的脑子去干坏事也不怕被人抓住吗”还是你以为所有人都必须陪着你玩掩耳盗铃那愚蠢的游戏。”说着,她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掌下是那幅绣有鹅卵石的刺绣。 江若月被她说的又气又怒,但是她看到即墨白手上的刺绣,呼吸又是滞了滞,那幅刺绣她当然认识,那幅本就是她让惠儿放到那盆金丝海棠里的沾有毒药的刺绣,她压下心中的惊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怒道:“你拿着东西出来作甚,这是什么,我没见过。” 即墨白冷笑一声,“你若是想打死不认的话我只能说你愚蠢到家了,别且不说这幅刺绣的绣工在都城找不出三个人来,就是这绣线和绣面在都城的卖家也找不出三间来,这样的缎面出手商家必然会有记载,你若是想知道,就是出自哪家商铺,几时几刻出售给了何人我都可以帮你查出来。你自己做了什么没人比你更清楚,我能饶过你一次两次不代表有第三次,你千万不要再来惹我了,不然,后果会很难看。” 江若月长这么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何时受过这么大的侮辱,更别提有人敢这般的威胁她,他即墨白一个废柴侯爷,虽然世袭一等,但在她看来无疑如蝼蚁一般,他竟然敢对她颐使指气,这般侮辱她,她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似乎只要一用力便要碎掉一般。 惠儿想解释些什么,江若月猛地瞪了她一眼,她发现,江若月现在是彻底的气疯了,任何的解释现在在她面前都是无力的。 她脸上的表情变化异彩纷呈,一张丽容扭曲的不成样子,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现在只怕心理也是极度的扭曲,就像一张紧绷的弓,只要稍一用力,这最后的平衡便会被打破。 即墨白定定的看着她,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轻蔑的晃了她一眼,缓缓启唇道:“你不要想着杀了我这种愚蠢的事,若是我所知不假,这风华苑是南王府的禁地,你不经南宫羽的允许便来大闹一场,还杀了他最重要的客人,后果我自是不必说了,而且,你杀的人,有可能是他最爱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将你剥皮拆骨还不能泄愤。” 她将最爱两个字咬的极重,她当然知道南宫羽最爱的凤儿一直是江若月的心病,不然江若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她的麻烦,她也知道现在江若月已是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但是,她是个无情的人,江若月如此对她,她当然不介意在她的伤口上洒洒盐。 果然,江若月一听到她的话,整个人便颤抖起来,眼前的景物恍恍惚惚,她竟然把她看成了女子,看成了那个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女子,她的眸光骤然变成了两团火,猛地朝即墨白扑了过去,惠儿赶紧从身后抱住她,焦急道:“小姐,你要冷静,不要被他气坏了。” 惠儿说完话,望着即墨白的目光里,有着比江若月还要深的怨恨,就似形成了一股怨念一般,滋长、蔓延,变成深不见底的怨毒。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她当然不能让江若月扑过去,因为这样是杀不了即墨白的,而且,她也不能让江若月发疯,江若月要是疯了,谁来帮她对付即墨白呢? 即墨白对上她的目光,有一瞬微微的诧异,若是惠儿护主心切讨厌她她倒能理解,但是她现在看着她的眼神,要比讨厌、怨恨复杂的多,那里面参杂的情愫,她实在是不懂,那般的怨恨,就像是要把她千刀万剐一般,难道自己以前灭了她全家不成? 江若月猛然摇了摇头,似清醒过来一般,忽而又笑了,笑得放肆又疯狂,她越笑越大声,似止也止不住一般,竟像是真疯了,惠儿紧张的看过去,却发现她突然止住了笑,用一种无比平静的眼神望着即墨白,就好似前面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大家的错觉。 甚至连即墨白都有一瞬的恍惚,但是很快她又明白了,表明多平静,内心就会有多激动,就好比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海面,底下都是浪潮汹涌,沉沦寂灭。 惠儿伸手扶着她道:“小姐,你没事吧。” 江若月一把推开她的手,淡淡道:“我好的很。” 她看着即墨白,眸中的笑意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变得无比的挑衅。 “如果我告诉王爷定北侯与南王府的侍女私通,已被我秘密处置了,又当如何呢,你觉得王爷还会迁怒于我吗?” 私通吗?这个罪名倒真是好呢,一则,王府里若是出了这样的事,她江若月作为王妃,南王府的下人犯了错由她来处理这些事本属分内之事,任何都不会想到她公报私仇,都不会挑她的不是。 二来,这件事不仅关系到南宫羽的面子更是关系到南王府的声誉,而对于南宫羽这样的人来说,名誉若是坏了涉及到的东西就更多了,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大业啊。即便南宫羽想保她,也得掂量一下孰轻孰重。 而且,这个罪名,无疑是在南宫羽的心上戳了一刀,人在盛怒之下,就容易犯错误,所以,江若月这一计倒真是好呢。即墨白都不觉真心要为她鼓个掌。 即墨白还没说话,小清却忍不住了,激动道:“你这是栽赃嫁祸冤枉我们家侯爷,真是卑鄙无耻。我们家侯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江若月转眸望着她,眼中竟似不屑的笑意,“你怎知道他没做过,本妃说有便是有。到时候死无对证又有谁能不相信呢。” 即墨白也笑了,笑容颇有些惋惜,声音中多了一丝嘲讽,“却不知与我私通的是哪房的丫头,对你倒真是衷心呢,不仅连名誉都不要了,而且连性命都豁出去了。” 江若月显然是一愣,怒道:“她怎么会连性命都没了,你休要胡说。” 即墨白笑得更开心了,“我是胡说吗?你若是杀了我,还会放过她吗?你是骗了她还是威胁了她,她倒也真够笨的,这样就能被你骗了,当个替死鬼也很合适了。” 惠儿冲上来道:“不要在我们面前卖弄你的聪明了,小姐没有骗我也没有威胁我,我是自愿为她除了你的,什么样的牺牲我都愿意,就算小姐要我的命我也可以立刻给她。” 江若月怔怔的望着惠儿,似有点不敢相信,又似又些许感动。 即墨白拍了拍手,脸上的笑意说不出的嘲讽,“那个自愿牺牲的人便是你么,还真是伟大啊,这一番话说出来还真是感人呢,只是,这话由你说出来不觉得很虚伪吗,难道,你不是爱着南宫羽的么?” 即墨白挑眉望着惠儿,从刚才惠儿看她的眼神她便已知道,惠儿是爱着南宫羽,那分明是一个人妒忌另一个人到极端的眼神,甚至比江若月还要疯狂、还要执着,有多深的爱,才会衍生出多深的恨与嫉妒。 她此言一出,江若月立刻转首望着惠儿,眼中尽是探究,连刚才的一点感动都消失不见。 惠儿立刻矢口否认,“小姐,不要听他乱说,他这是挑拨,奴婢怎么敢觊觎王爷,奴婢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断然不然有非分之想的。” “哼,谅你也不敢。”江若月给了惠儿一个警告的眼神,看着即墨白道:“惠儿是我的陪嫁丫头,也就是王爷的通房丫头,本来就是王爷的人,这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侯爷,还是乖乖就死的好,我还能给你保全一个名声,若是不然,后果侯爷是知道的。” 小清已是焦急的不行,她就盼着现在萧无能出现,可是却连他的一点影子都看不到。她看着江若月道:“你不要太得意了,还有我呢,才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呢。” 江若月转眸望着她,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哦。你不说我倒真忘了,倒时便连你一起杀了,为主殉情,这个理由不错吧。” 小清已经怒不择言了,只是道:“你真是卑鄙。” 即墨白却是坐了下来,静静的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品了起来,动作优雅之极。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光氤氲,淡若一幅水墨画般清韵,仿佛这是一处与她无关的折子戏,而她,只是一个听戏的人。 “哈哈哈。”江若月不理会她的话语,兀自笑了,黑色的瞳仁骤然出现一股嗜血狂暴的戾气,让她整个人变得说不出的阴狠,她斜撇了惠儿一眼道:“杀了他。” ------------ 第七十八章 是恶魔还是修罗? 更新时间:2014-01-23 惠儿得到命令,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眼中的狠毒之色一览无余,既然是江若月下的命令,她又怎么会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彻底杀了即墨白呢。 她从袖口里突然拿出一把短小的匕首,呛然出鞘,寒光泠泠,在她脸上一瞬而过,便随着她的身体快步向即墨白刺来。 即墨白猛然起身,冷冷的看着她刺来的匕首,眸光微眯了眯,心中冷笑道:“既然是你自己找死,便怪不得我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小清突然抢步上前,挡在了即墨白的跟前,随着锦缎裂帛之声,匕首刺进血肉之中,发出一股钝重而奇异的声响。 即墨白只觉得眼前绿衣一闪,映入她的瞳仁,天地之间似乎只剩那一片绿色在蔓延,渲染成一片死亡之色。 惠儿见一击不中,本想将匕首抽出来再刺向即墨白,却不料匕首插得太深,根本抽不出来,不得已退了开去,才发现小清虽然中了一刀,却反手死死按着匕首,不让她抽出来。 “侯爷,小心。”这是小清最后吐出的四个字,幽若如窗台上明明灭灭的烛火,即墨白看着小清的双眼渐渐合上,身子渐渐软了下去。她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为什么站在她面前的人变成了小清,抓着双肩的力道缓缓消失,她的瞳孔急剧收缩,划出一道绝望的光。 她抱着小清软下来的身子跌坐下来,手指抚上她的背,却发现有粘稠的液体字肆意的涌出,她想用手去给她堵上,却是怎么也住不上。 血液汹涌而出,她却只能任由它从小清的体内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怎么办,怎么也止不住啊,血液从她张开的指缝之间倾泻而下,仿佛是从她的心上流泻出来的一般,心中瞬间空了一大片,这种空空荡荡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就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又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从来没有想过卷入权力之争,更没有想过会为此牺牲小清,在她心中,她便是已将她当做亲人看待了,虽然她从小便没有感受到过家人的温存,于家人的含义也不甚清楚。 虽然她对她们一直都是冷淡以对,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将她们当做下人看待过,她以前曾想着,日后必要给小清指一门好亲事,就她这跳脱的性子也不能被欺负。 她也曾想过,也许她们就会这样过一生。 只是她从没有想过小清会这样死在她的面前。 对于死亡,她也不知见过多少,最近的一次,她和萧无去淮镇查一宗血案,张员外一家三十口都被歹徒屠杀殆尽,各种惨样都有,血腥味绕着院子三天不散,她却没有像今天这般,想吐。 就好像心脏处突然缺失了一块,怎么填都无法填满。四处吹散而来的风,从身体里直直的穿了过去,带起莫名的绝望。 不要、不要死,她在心里呐喊,无论她怎样的呐喊,终究是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即墨白缓缓的举起手来,手上一道道的血痕流了下来,纵横交错,渐渐侵蚀到袖口,说不出的丑陋与可怖。 她怔怔的看着满是鲜血的手掌,瞳仁中席卷过一片可怖的阴暗。 为什么,黑色的,竟然是黑色的,为什么会是黑色的,为什么所有人的血都是黑色的。 小清流出来的血为什么也是黑色,即墨白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的瞳仁骤然收缩如针尖一般的细小,爆射出来一线足以毁灭世界的杀意。 当然会是黑色的,因为怕一刀刺不死他,所以,江若月和惠儿在匕首上涂了剧毒。 只是她们却不知道,黑色的血液,对即墨白来说,却是更致命的。 小清反手按住匕首的手指很是僵硬和牢固,即墨白费了很大的劲才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原来,她竟是到死了也想要保护她,这种想要守护她的心情,传达的即墨白的心里,忽然就变成了毁灭一切的恨意,她手上一使力,便将匕首从小清体内拔了出来,鲜血喷涌而出,溅的她脸上与身上斑驳一片,竟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一般。 她像是着了魔一般看着匕首,寒光泠泠的刀锋,映着她毫无光彩的眸子,寒光一片,竟似比刀锋还要锐利还要冰寒上几分。 她缓缓站了起来,衣衫和发丝之上尽是血迹,那斑驳的血迹竟像是活了一般,叫嚣着,吞噬着一切。 她垂首立于一片血泊之中,发丝散乱,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她就那样静立于灯下,看起来就像一只被驱赶入绝境的野兽,无助、脆弱、却又孤注一掷,带着同归于尽的破灭之感。 江若月突然心下一慌,但依然强忍着,看着惠儿道:“现在怎么办?” 惠儿眼中露出一股遗憾但却了然的神色,是时候该添最后一把火了,她冷笑道:“怎么,你的丫头已经代你死了,你还是自裁吧,不要逼我动手,下次可就没人来救你了。” “好一只嚣张跋扈的忠犬,养狗没关系,但是养一只疯狗就不太好了。” 即墨白的声音很冷,冷的就像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带着说不尽的死亡之意,她的人依旧立在血泊之中,就似没有发声过一样。 江若月的眸光在他身上晃了晃,有些不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不是他发出来。 即墨白猛然抬起头来,眸光中的嗜血狂暴之气似一团火焰,瞬间肆意燃烧开来,直让江若月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赤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发丝上滴落在她的眉间,说不出的妖艳诡异,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赤血修罗一般,江若月只觉脚底渐渐升起一股寒意,连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身体往往会比嘴巴老实,她从小还没有这般的害怕过,是精神上产生的恐惧和压迫感。 她没想过和她们有任何的不快,可是她们却如同苍蝇一般穷追不舍,就算是个软柿子,这耐性也被她们磨光了,何况,她还是一只有着满嘴利牙的老虎。 “你们让我见到了地狱,作为回礼,我也该让你们看看真正的修罗场。” 即墨白的声音奇异而飘渺,江若月有一瞬的恍惚,好似眼前的景物在飞速的变换,血红色的帷幕蔓延渲染过来,将她整个人都缚在里面,喘不过起来,四周浸染这鲜血的腥味,直让人作呕。 她看到有血液从她的体内流了出来,与天地混为一体,她想堵住那些血,却发现连手都开始流血起来,那些鲜血从指缝间肆意的流出来,似小溪一般在血红的地上汇成一条蹊径,而即墨白就站在她的对面,笑得残忍而冷酷。 “小姐。”惠儿摇晃了她一下,江若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只是脸上依然是惊惧的表情,她颤颤道:“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的,你想干什么,你以为我还能让你活着出去吗,你若是死后来找我报仇我是不怕的,你活着时我能杀了你,你死后来找我我大不了就再杀你一次。这一生死在我手上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我就不信她们敢来找我。” 即墨白的手臂轻轻扬起,云纹水袖上深深浅浅的血渍随之漾起,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将手中的茶具狠狠的掼了下去。 哐啷一声,青瓷茶杯四散开来,连带里面的茶水蔓延过来,与她脚下的血液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诡异。 江若月冷冷道:“你不要以为这样就会有人来救你了,风华苑的下人都被我调走了,你就是把这里砸了,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即墨白忽然诡异的笑了。 “你笑什么,你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即墨白忽然疯狂的笑了起来,忽而,她定定看着江若月,眼中是不屑与心痛,“我在笑你太蠢啊,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江若月暴跳起来,尖叫着扑打过来,却被惠儿给抱住了。 她尖声叫道:“你个死丫头,拦着我作甚,还不杀了他。” 惠儿望着即墨白冷冷的目光,眼底是一片复杂难辨的幽暗。 即墨白朝江若月走进一步,一脚踩在碎瓷屑上,鲜血瞬间在脚底溢了出来,她似感觉不到一半,一步一步从碎屑上踏过,看也不看惠儿一眼,一把抓住江若月胡乱拍打的手腕,眼神冷冽如刀,“我说,你这种人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来害人,你以为南宫羽是什么人,你又以为这风华苑是什么地方,这风华苑的守卫是你说能调走便调的走的。也许我应该说调不完,南宫羽安插的暗卫现在必然已将这里情况告诉他了。让我告诉你现在是什么情况,现在的情况就是南宫羽已在来风华苑的路上了,说不定已到了门口。”说完,她一把推开江若月,力气之大,竟然江若月和惠儿一同退后了好几步。 江若月疯狂笑道:“你以为你能吓住我吗,我才不会相信你呢,王爷今日可是在苏芷蓝那个贱人的房里,他又怎么会来呢,你就乖乖受死吧。” ------------ 第七十九章 杀人偿命? 更新时间:2014-01-25 “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敢要他死。”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凭空勾勒出几分邪魅,房门应声而开,南宫羽一袭黑衣如墨,修长如玉的身姿款款而来,随后跟着的,还有白衣如雪,似笑非笑的过千帆。 江若月脚下一个虚浮,似踉跄了一下,心下微微一颤,却是勉力转过头去,微笑道:“王爷怎么来了,妾身是和侯爷开玩笑的。” 即墨白眸光一片冰寒,目光中不带一丝神采,空气都仿佛冻结了一般,他的声音更是冷的像冰雪一样透骨,“是吗?只是开玩笑的话,王妃这个玩笑是不是开的太大了一点。” 即墨白斜眼看了她一眼,江若月却是心虚道:“你、你想干什么,王爷在这,你可不要放肆。” 即墨白的唇角一点一点的扬起,勾出出一抹冷然的弧度,“哼,我想干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说着,她将手中的匕首直直的扔了过去,匕首贴着江若月的面门飞驰而过,削下她耳际的一缕秀发,江若月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跌坐了下来。 她立刻抱住南宫羽的大腿道:“王爷,救我,他想杀了我。”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即墨白想杀了她。 而惠儿此时,却没有去维护她,而是冷眼瞧着她,就像看好戏一样。 南宫羽这才抬眼看了看即墨白,发现他脸色苍白如纸,发丝与衣襟上全是赤黑的血,孤注一掷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充满毁灭性,他站在灯光下,就好似站在另一个世界,孤独的、脆弱的、坚韧的、让他的心一下、一下、泛着微微的抽痛。 那般绝望的眼神,就好似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可以留恋的东西一样。 那般忧伤的眼神,就好似承受了整个世间的痛苦。 他这样,都是自己害的么,一念及此,南宫羽的眼神骤然变得迷乱起来,他缓缓伸过手去,想要擦掉他脸上的血渍,却不料即墨白陡然退开一步、两步、三步、立定,倏尔抬首,望着他的眼神有一线的光彩流转,那是恨意。 自己又一次的伤害了他。南宫羽心中冷笑,陡然收回手来,表情又变为一贯的散漫不羁。垂眼看了一下倒在血泊之中的小清的尸体,慵懒道:“侯爷想怎么样。” “当然是杀人偿命。”即墨白动了动唇,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就好似一张纸片动了动一样的怪异。 江若月本来因为刚才南宫羽对即墨白的那番怜惜而气得牙痒痒,却也丝毫不敢在南宫羽面前的逞能,现在一听即墨白这么说,却不觉失声尖叫起来,“你做梦,你这丫头的命连畜生都不如,你想要谁赔命给她,王爷,你不要听他的。”说着,又去拽南宫羽的衣袍。 南宫羽见她这般的跪在地上,实在是有失身份,脸都不要了,不觉厌恶的皱了皱眉,却并没有看她,只是对着即墨白道:“这样很公平。” 江若月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南宫羽会因为她父亲的关系而不予追究,如今看来,他却是为了即墨白什么事都敢做。看来,今天她的命是握在即墨白的手上了,她心里有气又恨,却又没有办法,只有大声叫道:“人是惠儿杀的,你要赔就找惠儿吧。” 她现在连看都不敢再去看惠儿一眼,直在心里歉疚道:“惠儿,你就原谅我吧,你不是愿意为我去死么,我就成全你了,来世,我一定好好对你。”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就只能达到这个程度,即墨白的眼里忽然露出一丝嘲讽,果然,这个时候,是个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只是,她看了看身旁小清的尸体,连眼眸中刚刚露出的一丝嘲讽都变得无比残忍起来。 惠儿看了看江若月,嘴角亦是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心里冷笑道:“果然是愚蠢的女人。” 只是她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就凝固在了嘴边,因为一把长剑已经贯穿了她的身体,而长剑的另一端,手握剑柄的人,手指修长有力,黑衣如墨,笑的魅惑倾城。 惠儿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眶骤然放大,露出一股不敢相信的神色,她只觉眼前的笑颜在她跟前慢慢放大,最后和黑色融为一体,再也辨不出来,她突然觉得身体一阵发冷,说不出的很冷,就似有一个大窟窿,一直在那透着寒风,冷的她连心根处都似冻结了一般。 她想要伸手去抓住眼前那抹黑色的温暖,却发现,那抹黑色越来越远,怎么也抓不住,而她的手指,就那样颓然垂了下来。此生,再也无法抓住了。 南宫羽看都没看倒下去的惠儿,就好像他刚才杀的是小猫小狗一样,他将剑扔回墙壁上的剑鞘里,笑看着即墨白道:“我这样处理,侯爷可还满意?” “将她五马分尸拿去喂狗。”即墨白忽而笑了笑,满室寒光绽放,这是小清死后她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说不出的清丽绝尘,却又冷彻到骨髓里。 江若月看着眼前微笑的两个人,只觉有一股寒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连带她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发现她错了,她终于发现她错了,眼前这两个人,简直不是人,他们是疯子,是恶魔,他们比她要狠上一百倍,她根本就不该去招惹即墨白,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即墨白挑眉,面容一点一点的鲜活起来,“满意?王爷说满意吗?我说的是偿命,偿的是人命,而她。”她挑眉看了一眼惠儿的尸体,眼中连一丝怜悯都没有,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有一丝不忍,而她,却连一丝怜悯都没有,也许江若月说的对,她根本不是人,是恶魔。 即墨白微微一顿,眼中的不屑一览无余,继续道:“而她只是一只狗,还是一只疯狗,王爷觉得这样合适吗?” 南宫羽眉心微皱,依然是面不改色的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当然是希望公平了。”即墨白眸光一转,瞥了一眼江若月。 接收到她冰寒的目光,江若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虽然她知道如南宫羽这般的人必是无情的人,绝对不会心软,这点从刚才他杀惠儿时她已经真正领略到了,但是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一丝不想死的希望,疯狂的抓着南宫羽的衣角,尖叫道:“不要,王爷千万不要把我交给这个疯子,他疯了。” 过千帆站在南宫羽身后用始终如一的微笑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南宫羽眉头皱的更深了,似乎在取舍衡量一些东西,忽而,他淡淡道:“侯爷就非要她的命不可吗?” 即墨白淡淡笑道:“王爷这是舍不得了吗?我可并没有说过要杀了她。” 江若月怨怒的看了即墨白一眼,失声道:“王爷,不要相信他,他一定会要了我的命的。” 南宫羽意味深长的看了江若月一眼,转首望着即墨白道:“只要不杀她,其它的随你处置。” 话音落地,就像一记重锤敲击在江若月的心上,她像忽然明白了什么,陡然松开抓住南宫羽的手,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亦不是她生死之时能救命的浮木,她错了,大错特错。 她突然站了起来,大笑着退后两步,伸手指着即墨白道:“可你敢杀我吗?我父亲手握重兵,我若是死了,他必然不会罢休,到时候你整个定北侯府都要一起陪葬。” 江若月一句话好像点明了某一个事实,就好像漆黑一片的夜空突然被照亮了一块,理智告诉即墨白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一个阴谋,可是她心中现在有一个窟窿在流血,怎么堵都堵不上,她迫切的需要找一些东西来释放,要填塞,所以,她拼命的抵触用理智去思考。 南宫羽的双眼危险的眯了眯。 过千帆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蕴出一股淡淡的嘲讽,“这个时候就该缩在一角,千万不要多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这江若月还真是自寻死路啊。” “不敢吗?”即墨白冷笑一声,欺身上前,定定的看着江若月,一字一句异常冷酷道:“将你挫骨扬灰本就不是我的目的,我要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眸中忽然出现一线足以将江若月焚毁的怒火,江若月将将站起,却又跌坐了下去。 即墨白一挥衣袖,高声道:“来人,上大鼎。” 南宫羽淡笑道:“侯爷这是何意?” “我只答应王爷不要她性命,怎么处置她该是我的自由了吧。”她话锋一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王爷吃过牛肉蛇肉,可曾吃过人肉,听说将人放在翁中用温水蒸煮,加入调料,慢慢将火温增大,此时人在翁中不会有感觉,到肉熟的时候,人还不会死,从活人身上撕下来的熟肉可是鲜美无比啊,这就是所谓的烹人。” 一言及此,大家都已知道她打算干什么,所有人心中俱是一颤,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仿佛天山雪莲般冰雪绝伦,又像九天之月一般皎皎芳华,却不想,心肠却比魔鬼还要狠。 江若月早已忍不住吐了起来。 即墨白微微偏头,笑看着她,灯光之下,她的笑容说不出的绝美,却也说不出的噬血。南宫羽和过千帆均已明白,无论是谁,都已救不了江若月了,要怪,就该怪她不该惹上即墨白。 “看来我们的王妃似乎不喜欢这个法子,那我们换一个好了。”即墨白的语声淡淡,温柔的如同春风,而此时的江若月,听着他这声音就如同听着魔鬼的咒语一般,吓的连吐都止住了,惊恐的看着即墨白,她知道,他必然有着更狠的法子来对付她。 她现在却是连苦水都吐不出来,想要反驳,却发现舌头一阵一阵的发麻,说不出半个字来。 ------------ 第八十章 其人之道 更新时间:2014-01-26 江若月瞪着即墨白,就差将眼眶都瞪了出来,这般的仇恨与怨念,似乎这要能杀即墨白,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真是不错的眼神,可惜,放在你的身上似乎是放错了地方。” 即墨白冷笑道:“既然王妃对这种刑罚不满意,那我们就换下一种好了。” 此时的即墨白,在他人眼里,就像是一个侩子手,一个残忍的侩子手。 南宫羽和过千帆望着他的目光里,均是多了一分探究,也许他们都没有了解过眼前这个人,他到底还有多少面是不为他们所知的。 江若月现在简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她无法去求南宫羽,更无法去求即墨白,她觉得她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这种心情,很复杂,就好像就好像有一双无形手一直掐在你的脖子上,你明知道自己会死,但是又不知道自己哪一刻会死,这个精神上的折磨,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如果你没有过这种被人胁迫的经验,你就永远无法体会到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即墨白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泫然一点,便恐惧了江若月一双惊吓过度已无神采的眼眸,她微微偏头,拍了拍手,“来给,给我把她的眼睛蒙上,双手绑在胸前,只要绑住手腕便好。” 立刻有下人进来,按照她所说的,如是将江若月绑了。 来人都是唏嘘不已,曾经在南王府一手遮天的王妃,竟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他们虽然对江若月依然有着一些畏惧,但是动作却是很利落。 南宫羽看着眼前的江若月,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这个人毕竟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人,而如今,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过千帆看着南宫羽脸上表情的变化,眸光也跟着渐渐变化,继而望着即墨白,目光中却是出现了一抹玩味与好奇。 江若月只觉眼前一黑,世界瞬间静了下来,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的声响,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有一种失明的错觉,就好像,她存在于一个只有她的世界里,四周黑暗混沌一片,只有她一个人,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这简直比地狱还要可怕。 她忽然尖叫了起来,“王爷,你在吗?你们在哪里?我是不是死了。” 等待她的,只有漫无踪迹的寂静,连风声都似乎停了,她想哭,可是四周太过寂静,她害怕的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忽而,即墨白清润、飘渺、冰寒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旁缓缓响起,一字一句,生生将她打入地狱,“王妃可知道还有一种酷刑叫蚁噬,就是将你的身体割上千百道口子,然后在伤口里涂上蜂蜜,蚂蚁闻到蜜味便会成群结队爬过来,然后啃噬你的血肉,这滋味,可比万箭穿心还要难过。王妃既然不满意上一个,那么对这个应该没意见了。放心,王妃这么美,而且嫉妒心这么重,我必会手下留情,只划掉这张脸就好了。” 即墨白淡薄的气息吐在她的脸上,却是带着说不出的渗人的寒意,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话音突然一转,竟是变得所不出的邪魅,江若月却像是发起狂来,大叫道:“即墨白你休想。”说着,便满屋乱窜起来。 即墨白声调突然一转,冷冷道:“抓住她。” 立刻有一群人扑上来按住江若月。 江若月挣扎几下,却觉脸上突然被割开冰寒的一道口子,继而是第二道,第三道,直到满脸都是冰寒的疼痛感。 继而脸上开始火辣辣的疼,带着难以忍受的痛痒之感,就像有有千万只蚂蚁在心上啃噬一般,她忍受不住的大叫起来,声音尖利,痛苦到极致,叫的按住她的仆人都是一阵的心慌,纷纷别过头去,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只有南宫羽和过千帆,眸光沉沉,没有一点怜悯之色。 即墨白魔鬼般的声音依然没有放过她,声线冰凉,不带一丝的感情色彩,“有没有觉得有千万只蚂蚁在你的脸上爬,它们就要从你的鼻孔、眼眶、耳洞以及所有能窜到你身体内部的地方爬到你的心上,噬咬、抓挠,直到将你的内脏掏空。” 江若月整个人都因为恐惧恶心而痉挛颤抖起来,尖声叫道:“即墨白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突然,她只觉身上的力道一松,那些按住她的人全都退了开去,脸上钻心的痒痛袭来,江若月立刻伸手抓挠起来,直到把脸上都抓破了皮,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一边挠,一边大叫道:“走开,都走开。即墨白你就是个魔鬼。” 她现在这个样子,披头散发,一张俏脸已被抓挠的不成样子,简直就已不像是个人,所有人都忍不住再看下去了。 即墨白走到一边冷冷道:“狠毒吗?其实,我并没有在你脸上涂蜂蜜,你脸上根本就没有蚂蚁,我并没有用刚才说的方法对付你,只是蒙住你眼睛用的眼罩是上次金丝海棠里的刺绣而已,里面的残留物洗干净没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江若月根本就没空理它,一边抓挠一边诅咒他。 即墨白一把将蒙在她脸上的黑布揭开,好心递过来一面铜镜,江若月看到里面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讷讷道:“那是谁?” 即墨白笑了笑,“那当然不是我了。” 江若月像发了疯一样将铜镜砸烂,突然又看到水盆中自己的倒影,吓的一口气上不来,就那样瞪大了眼睛,被活活吓死了。 一张脸对于女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无论哪个爱美的人看到自己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受不了的,要她们这样的活下去,还不如一刀杀了她们来的痛快。 南宫羽忽然道:“侯爷说过并不要她的性命,现在又是为何?就这样痛失爱女,侯爷让我如何向江楚之交待?” 即墨白没有转过头去,冷冷道:“她的命不是我要的,是她自己要的。王爷刚才也在场,我并没对她做什么,甚至连刀都没动过。” 她确实没有动过刀,她只是用冰片在江若月脸上割了几下,然后用柳叶条在她脸上扫了几下,而江若月因为心虚,因为恐惧,而更加的疑神疑鬼,倒觉真的有千万只蚂蚁在脸上爬,这是心病,也是被即墨白吓的失去了理智,最后,活活把自己吓死了。 即墨白低垂着头,指了指门外道:“出去。” 下人全都退了出去。南宫羽的表情冷了下来,淡淡道:“我希望侯爷能好自为之。” 即墨白的声音突然加大了一分,“滚。” 南宫羽的眸光变了变,拂袖而去。 过千帆走到门口,忽又停了下来,淡淡道:“你刚才不该逼死江若月。”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 即墨白只觉全身的力气被抽干了一般,直直的在小清的面前跪了下来,看着小清的尸体道:“我为你报仇了,你安息吧,希望你下辈子再也不要投身当丫鬟,更不要投身于高院大宅。” 原来报仇并不能弥补什么,亦不能填补什么,报仇之后,有着更深的苍白以及无力接踵而来,即墨白一步一步的退到墙角,蹲下身来,她知道,无论她做任何的事情,都无法挽回小清的生命,这种认知真的很残忍,这种无力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原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橘红的烛火摇曳摆动,照的地上的血液呈现出诡异的红亮,四周仿佛陷入了寂寂的永夜。 即墨白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就像一只受惊的、孤立无助的小野兽,雪白的衣角在光洁如镜的乌砖地板上开出一圈鲜红的火焰。 萧无从外面走进来时便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在他心里烙出一圈一圈疼痛的模底。 他的目光触及到躺在血泊里的小清,又是沉沉的一痛,他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即墨白眸光空洞无神,连眼珠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淡道:“我说了让你们都滚出去。”语气都没有平时那般的凉薄,只是淡淡透出一股疲惫无力感。 萧无心下又是一痛,他前面接到柳依依的密信,说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已经秘密集合,正在密谋一件大事,而最近凤凰阁安插在各门派的暗桩都开始汇报各大门派有很不寻常的动静,他料定南宫羽不会对即墨白动手,而且还有过千帆在保护他,必然不会出什么事,岂知一回来,便见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他现在都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为什么每次在他危险的时候都不在他身边,为什么每次遇到伤心的事都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独自承受。 他就好像看到他将自己包裹的越来越深,越来越紧,而他,便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好像用尽一辈子也靠不近了一般。 萧无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在即墨白的跟前蹲下,牵过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手指冰凉,还在微微的颤抖。他不说话,只是一点一点的帮他擦掉脸上的血渍。 即墨白的眼珠终究是动了动,只是依然无神,她愣愣道:“她为什么要挡在我的面前,为什么要替我死,为什么?为什么?” 萧无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柔声道:“对不起。” 即墨白转眸愣愣的看着他,忽而就笑了,突然又像是哭了,她猛地站了起来,激动道:“明明是不用死的,我用袖中箭可以杀了惠儿,她明明是不用死的,为什么,为什么大家一个一个的都要死去,难道我身边的人都要死去么。”说着,她的眸光中竟然出现了一股强烈的自厌之色。 萧无立刻点了他的睡穴,眸光氤氲难定,缓缓道:“你已经帮惠儿报仇了,她不会怪你的。好好睡一觉。害死她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 第八十一章 渔翁得利 更新时间:2014-01-27 翌日清晨,当即墨白醒过来时,发现周遭的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昨日的一切,竟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她立刻冲到前殿,却发现地上的乌砖镜面光可鉴人,看不到一点血迹,她揉了揉疼痛欲裂的脑袋,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原来,一切真的是自己在做梦。 既然真相会让人痛苦,那何不选择谎言,与其痛苦下去,她宁愿选择自欺欺人。 无论是谁,只要是人,就会有一种龟性,遇到困难,遇到痛苦时,第一反应便是选择缩到龟壳之中,这是一种本能,也就是趋利避害。也许有人会因为压迫,或是其他各种理由而最终不得不反抗,但是敢于直面鲜血淋漓的痛苦的人,在这个世上并不多。 突然的放下心来,即墨白却觉得口干舌燥,她径自倒了一杯茶,握着茶杯时手突然顿了顿,眸光中陡然出现了一丝细小的裂痕。 茶壶中的茶水是热的。 竟然会是热的,她的心中不禁开始冷笑起来,既然茶水是热的,就代表必然是早上有人换过的,而做这件事的人,肯定就是萧无了。 是萧无啊,在一切结束了之后回来的萧无啊。 既然他在,那就代表,这一切都不是梦啊,是真实发生的事,小清,果然是死在了她的眼前。一念及此,她的心下一痛,突然变得焦急起来,小清的尸体去哪了?而萧无昨晚为什么把她打晕了? 即墨白正着急之时,便看到萧无端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进来,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道:“小清去哪了。” 萧无掰开她的手指,只是道:“少爷赶紧吃点吧,凉了就不太好了。” 即墨白不理会他,继续厉声道:“我问你小清去哪了。” 萧无整了整衣衫,坐下来,慢慢道:“我已派人将她的尸体运回侯府去安葬了,少爷难道希望她就这样一直躺在这冷冰冰的地上吗?何况,她若是活着,也必然是想回到侯府的吧。” 即墨白眸光微眯了眯,退到另一张凳子上坐下,不再说话。 萧无忽而变回一贯笑嘻嘻的模样道:“少爷难道不好奇我干什么去了么?” 即墨白晃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虽然是我的仆人,但是,若是你不想说的事即使我问你又能怎样,但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每个人都会有忍耐的底线,我希望你千万不要挑战我。” 萧无忽然笑了,笑容很是意味深长,“难道少爷就没怀疑过这些事?” 即墨白眉目微挑,道:“比如?” 萧无道:“比如江若月为什么一直咬着你不放?为什么真儿会离间我们?为什么这么巧小清恰好在今天来到了南王府?这背后又是谁在出谋划策?而他们最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即墨白眸光微沉道:“你查到了什么?” 萧无喝了一口茶道:“苏芷蓝嫁给南宫羽并不是单纯因为爱慕,她的背后似乎有个神秘人,而她,也是因为某种目的而来南王府。水烟岚和苏芷蓝身后的神秘人似乎是同一个人,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杀了小清这么简单,而是为了通过这件事让你杀了江若月,这样,少爷你便和江楚之结了仇,间接来说也就是和南宫羽结了仇。” 即墨白不动声色的饮茶,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被她们背后的神秘人给利用了。” 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眉目却微微皱了皱,她虽然知道水烟岚和苏芷蓝必然有其它目的,这两个人并不简单,但是她却没想到她们背后的竟然是同一个人,毕竟,她们两在王府没有做过丝毫的对头接触,她们必然是不知道对方身份的。 竟然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相互不知道身份,这个神秘人做事倒真是谨慎呢。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们背后的那个公子倒真是不好对付了。 萧无定定的看着手中的茶杯,眸光忽的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眸子泫然一点,便是说不尽的深情,“少爷怎么会被利用呢,少爷必然是早就开始怀疑了,之所以还是杀了江若月,除了因小清的事而稍稍失去理智之外,最重要的是,少爷想通过这件事顺藤摸瓜找出幕后黑手,因为这件事之后他必然会有进一步动作,而且,这件事一当成功,他的动作必会更大,更明显,而少爷,也就越接近真相了。” 即墨白转眸望着萧无,眸光深深,就仿佛两汪一眼望不见底的深潭,“你果然聪明,希望我们不是敌人。” 萧无露出一抹得意的表情道:“多谢少爷夸奖,我也觉得我很聪明啊,但是少爷还是不要这样夸我的好,因为聪明人很累,聪明人都活不长。” 即墨白笑了笑。盯着自己握着茶杯的指尖,道:“还有呢?” 萧无眉头微微皱了皱,脸上露出少见的高深莫测的表情,缓缓道:“少爷若是和平南王决裂了,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当然是…” “住口。”即墨白猛地起身,冷冷道:“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你就不怕掉脑袋么。” 她已然猜出了是谁,只是,她却不愿意去相信,她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害死小清的幕后黑手,那个幕后的公子,会是当今皇上,那个笑容如阳光的少年。 萧无见他这般的激动,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酸涩之感,什么时候,他是否也会如此的相信自己?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悠悠道:“其实也不尽然,我总是觉得这幕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受益者和推手,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杀李太傅的只可能是南宫羽和那个神秘人,而那个神秘人若是杀了李太傅,他就不可能是皇上,所以,少爷还是不要太担心了。” 萧无看了看桌上都快凉了的燕窝粥,跳起来道:“少爷,这粥就要趁热喝,凉了可是坏肚子的。”一副管家婆的气势,完全刚才打岔的人正是他自己。 即墨白有一瞬的恍惚,突然就想到了从前,想到了来南王府之前在侯府的日子,大家在一处有说有笑,虽然她那时觉得厌恶,现在想想却是怀念到不行。若是在侯府,小清必然已是和萧无打闹了起来,是啊,自从来到南王府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了啊,变得面目全非,变得再也回不去了。想到此处,她的眼睫突的垂了下来,伸手端过那碗燕窝粥一口气喝完了。 萧无见他这样,知道他必然又是有点伤感了,立刻转移话题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即墨白道:“你先去查一下水烟岚她们与神秘人会面的据点,找人暗中跟踪,还有全国各地的探子发回来的消息,再就是军队,这一块很重要啊,北王府的军队也该联系一下了,毕竟,很快便会有大事发生了,江楚之必然不是如此容易罢休的。” 萧无应声道:“那少爷还要在南王府住下去么?” 即墨白的眉目一点一点的敛去,缓缓走到窗边,她人立在那,竟似九天飞仙一般绝俗出尘,“江楚之既然是南宫羽的人必然还是要听命于他的,何况,就算是要走,有些要告别的人还是要去拜访一下的。” 萧无望着他,眸中氤氲光华,一个恍惚,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候即墨白还是一个小孩子,而他亦只是一个自负轻狂的少年,眨眼之间,有着那般孤傲神情的孩子便长大了,清华绝尘的让人不敢逼视。 两张如玉的容颜飘渺的叠在一起,光影流离,渐渐让人分不清楚。萧无却觉眼前的人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是从心理上成长,小清的事必然给了他一些打击,这种想要守护一切的心情,这种看着在乎的人在自己眼前死去而无能为力的心情,他是了解的。也许,他会越来越强。 当即墨白来到风芷阁时,苏芷蓝正在花园中扑蝶,清丽如水的容颜在百花之中穿梭,竟是比花还要艳丽几分。 起承扬扇之间,竟是说不出的天真可爱。任何人见到她这般温婉柔美的一面,都会被迷惑的,就连即墨白,眸光都有一瞬的迷离。 经的丫环禀报,苏芷蓝于花丛中回首,便见到了一袭白衣,立于远处的即墨白。 她莲步轻移的走了过来,身上却是香汗淋漓,见即墨白痴痴的望着她,脸上露出一抹娇羞之色,以扇遮面道:“不知道侯爷来找妾身有什么事,侯爷私自会见王府女眷,这怕是不太好吧。若是传出去于侯爷和妾身的名声都有损吧。” 即墨白见她素白纨扇下的五色丝绦晃啊晃的,眼神瞬间就清明了起来,她开始好奇,一个人的身体里是不是可以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温婉和顺踩死一只蚂蚁都是罪过,一个却可以瞬间要人的性命而不皱一下眉头。 即墨白似看不到她脸红一般,淡淡道:“王妃来南王府是为了给你姐姐报仇吧。” 苏芷蓝的面色陡然变了变,很快又恢复笑容道:“侯爷何出此言,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必然是倾慕王爷的,我姐姐的死又怎能全算在王爷的头上,姐姐侍宠生娇,耽误国事,是咎由自取,王爷遵守国法,自是以国家为重,是大英雄。”说的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当然是来给她姐姐报仇的,她恨南宫羽,恨到不能和他的血,吃他的肉。 即墨白冷笑道:“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去挑拨了江若月才导致她来杀我,而白白送了性命么?你难道不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么。” 苏芷蓝忽而大笑起来,不屑道:“是她自己蠢笨如猪,听了别人一句话便巴巴的赶去送死,侯爷如今来我这兴师问罪怕是找错地方了吧。况且侯爷既不是京兆尹,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她难道不是被侯爷你逼死的么?” 即墨白不理会她处处的争锋相对,只是淡淡道:“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他不是真心想帮你的,他是在害你。” 苏芷蓝的眼神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嘲讽,“他不是在帮我,难道侯爷便是在帮我吗?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便杀了我吧,反正你那么容易就杀了江若月,这般无情的人,下手也不用考虑太久。” ------------ 第八十二章 丧葬之礼 更新时间:2014-01-31 即墨白心下一动,却没想到这苏芷蓝还是个硬骨头。 她微眯了眯眼道:“你自己自然是不怕死,难道你不怕牵累你苏府的人吗?苏大人一把年纪了,你让她连着痛失爱女,难道就不怕他伤心吗?” 听到这话,苏芷蓝的眸光先是变得说不出的怨恨与暴戾,继而流转出一抹淡淡的却又说不出的哀伤,渐渐幻化一股执着,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执着。 她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难言的弧度,似微笑,似自嘲,“你又不是我的父亲,你怎知他不是乐意的。” 即墨白心下开始踟蹰起来,苏芷蓝此言话中有话,苏青是南宫羽的爱将,若是他乐见此事的话,代表他已投靠了别人,而他究竟会投靠谁了呢。 她忽然就想起了琼林宴上苏芷蓝说要嫁给南宫羽时苏青的表情,无奈之中带着释然,现在她终于是明白了,原来苏青早已不是南宫羽的人,从南宫羽杀了他的女儿开始,他便已不再是南宫羽的人了,待在他身边,只是掩人耳目,为了一些其他的目的,而他要的是什么,难道是九龙佩? 这样一想,也许苏芷柔的死也不寻常了,要是她的消息无误,当时苏芷柔是南宫羽的人,南宫羽又怎会因一句不合,仅仅因为在殿外站了一会便将苏芷柔杀了呢,这其中必然有一些隐情是探子没有查到的。 难道是皇上早就知道淑妃是来监视他的,将计就计,利用南宫羽杀了淑妃,还成功挑拨了南宫羽和苏青的关系。现在看来,宗政恪竟然什么都知道,而他既然能做到这一步,就代表苏青现在也是他的人,那公子是不是也是他呢? 那现在她看到这个人,她所熟知的这个皇上,又是否是宗政恪呢?如果是,那他是不是也太可怕了些。 很快,她又否认了自己心中这个想法,因为密探传来的消息是苏芷柔在入宫之前便已喜欢南宫羽了,而且感情很好,宗政恪即使想策反,也没有这么容易,一个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又岂是这么容易移情的,而且,她既然愿意做南宫羽的棋子,必然是有一些觉悟的。宗政恪若真是要将她笼络过来,又岂是这么容易的。 只是这件事一想还是让人心惊,竟然有人在多年以前便开始策划这场阴谋了,而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竟然开始有点同情起南宫羽来,他这样一个狡猾如狐的人,到底还是被人算计了。 到底是谁,明知道不可能,而非要与南宫羽作对呢? 虽然苏芷蓝也算是害死小清的幕后帮凶,但是说到底她也只是和她姐姐一样被人利用了,也是个可怜之人,而这人既然能让她甘愿成为棋子,想来也是不简单。 仇恨,会让一个人失去理智甚至变得疯狂,而失去亲人的那种痛苦,外人永远无法理解,特别是那个亲人是你从小的依赖与信仰,是否即墨白的心中也有着如此的仇恨? 想到此处,即墨白望着苏芷蓝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怜悯,淡淡道:“本侯只是希望苏姑娘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好,有时候人需要换一种需要活着,活着,是为了寻找幸福,而不是再增加痛苦。本侯只是担心你,你背后的那个人很危险,你跟着她终究不会有好结果的。” 苏芷蓝眸光闪动,流转出一抹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忧伤,倏尔,她唇角微微一勾,眼神渐渐变得冷酷,嘲讽道:“侯爷现在有时间担心我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你逼死了江大人的女儿,你以为他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么,我可是听说今日朝堂之上江大人因为王爷护着侯爷,不肯将侯爷交出去,差点跟王爷翻脸,还上书请皇上下圣旨换他女儿一个公道,说是要惩罚侯爷这个杀人凶手啊,这么大的事,侯爷难道不知道么?” 苏芷蓝整了整衣衫,笑容一点一点的放大,侧身福了福,淡淡道:“妾身累了就先告退了。”说完,擦身而过。 即墨白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神晃了晃,人却是怔住了,“果然,他们的目的就是江楚之吗?只是以南宫羽的性子,为什么会这么的护着自己,他的目的又是为什么?他难道要逼着自己和他结盟吗。” 即墨白尚自愣神,却见一人一袭白衣从花园的另一端走了过来,恭敬道:“侯爷,平南王请您到明月居一见。” 即墨白抬头看着过千帆,他总是带着三分淡淡的笑意,毫不张扬,恭谦但不卑微,与初见时一般无二的表情,就像带着一张面具一样,这样一张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呢,她倒真是很好奇啊,这样一张脸她似乎见过啊,也许正是因为她见过他的面具下是一张嗜血修罗的脸,她才更好奇的吧。 南宫羽竟然约她去府外见面,他是南王府的主人,有什么话竟然不能在这南王府里说,难道她已经知道这南王府不安全了,到处都是别人的探子,而他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见自己呢?难道是因为江楚之? “过管家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过千帆笑了笑道:“王爷的心思奴才们一般不敢揣测,只是在下想说的是,侯爷还是不要去的好。” “为什么?” 过千帆转过头来看着她,眸光似笑非笑道:“没有为什么,在下以前说过,受人之托保护侯爷的,觉得危险时当然要好心建议了,当然,采不采纳还要看侯爷了。” 即墨白看了他一会,吐出两个字,“带路。” 过千帆忽而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恭敬道:“在下去给侯爷备马车。”说着,退了下去。 马车行了一会,忽闻一阵哭天抢地之声,马车越驶越慢,即墨白掀帘道:“怎么回事?” 过千帆侧首道:“侯爷不知道吗,这是江大人在为王妃出殡呢。” “江若月是南王府的人,要出殡不也该由南王府来办么,怎么去江府了,再说这都城里出殡,岂非有辱国体。” “因为江大人说他女儿死的冤枉,死的不明不白,非要将尸体要回去,王爷想了想,便也同意了。”过千帆想到即墨白逼死江若月那晚也是心有余悸,江楚之说江若月死的冤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一个王妃被活活吓死也真是奇闻了,而即墨白想的那些奇怪而残忍的酷刑,更是让他心惊,莫说是一个女人,那些刑罚要是用在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身上,也是要吓到半死的,想到此处,他望着即墨白的眸子莫名的明暗了几番。 即墨白却没有半点愧疚,皱眉望着车外,眼中是一片厌恶。 过千帆心中苦笑,这个人,果然是个无情的人。 他继续道:“在都城出殡是皇上特许的。” 即墨白偏头,不解道:“皇上特许?” 过千帆似有微微无奈道:“这也是跟侯爷有关的,因为江大人向皇上请旨将侯爷绳之以法,皇上想护着侯爷,又不能做的太偏心,只好特许王妃从都城出殡了。” 即墨白冷笑,“江若月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竟然有人为了设计她而这么的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证明她是个杀人犯么。” 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在原本就不甚宽阔的街道上惊扰了一路行人,人群突然一下子骚动起来,叫骂声、惊呼声、哭声混合在一起,场面极其乱。马车根本行驶不了分毫。、 过千帆掀帘道:“侯爷,明月居已在不远处,现在这个样子是过不去了,我们还是下车步行吧。” 即墨白看了看躁动的人群,皱了皱眉,弃车步行,过千帆跟在她身后,以手臂相护。 忽见一人飘飘若仙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所有人都被这幅画面所吸引,尽皆安静了下来。 虽然在场的很多人都穿着白衣,但她一出现,是在是太耀眼,即使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之中,眼前是一片纯白,而她站在人群中却仿若天山之雪,皎皎之月,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人群沉默了一会,一道突兀的嗓音在身穿丧服的一男子口中响起,“我认得他,他就是定北侯。” 人群瞬间又躁动了起来,从四面八方朝她和过千帆涌来,毕竟,在他们的心中,都以为是即墨白害死了江若月,而皇上和王爷都包庇着即墨白,在他们心里,都是恨即墨白的。 人群实在是太乱,过千帆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拥挤而来有很多还是老弱妇孺,他根本无法动武,很快便招架不住,正想用轻功将即墨白带走,回头时,身边已然没人了。 即墨白和过千帆分开后被挤到了角落,她正打算悄悄的离开,却感觉到有样东西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的眸中出现一股厌恶之色,这样东西她并不陌生,她就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将兵器搁在别人的脖子上,而不是一剑杀了这个人,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很是让人讨厌,而且,她已经有过几次这种感觉了。 即墨白想回过头来,却发现刀锋离自己的脖子又近了一寸,身后传来如刀锋一样令人发冷的声音,“别回头,左转,往巷子里走。” 听他的声音,即墨白已然猜到了几分他的身份,她淡淡道:“去哪里。” 男子冷冷道:“去你该去的地方。”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要再说废话了,多一句废话,我的刀锋就离你的脖颈近一寸,直到你说不出话来为止。”他的话音一落地,即墨白明显感到那薄薄的刀锋已近划到了脖子,她微眯了眯眼眸,不再说话,往巷子深处走去。 ------------ 第八十三章 木字营 更新时间:2014-02-01 深深的巷院尽头停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即墨白问也没问身后的人,便自行登车而上。 没想到这辆马车看似丑小鸭的外表,里面却是白天鹅的内里。里面一应日常摆设是一应俱全,想来,便是专供一些低调而不张扬的官员准备的。 即墨白好整以暇的坐定,径自倒过一杯茶,完全不管身旁拿刀的人,径自品起茶来,这茶倒是好茶,主人的品味还不错,就不知这马车的主人到底是谁,她现在有些同情那位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哥了,拿了这么久也不嫌累的慌,但转念一想,这刀是搁在她的脖子上的,她也许并没有使多少力。 他们上来不久,马车却突然动了起来,他们刚来时明明只是一辆空空的马车,却不知如何自己动了起来,这赶车的车夫想来必是在他们上来之后出现的,却不知要驶到哪里去? 听着脚下车轮碾压道路的声音,吱呀不平,即墨白知道他们已经离开都城了,而且是越离越远。 她一边品茶一边掀帘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心情愉悦的就好似出游一般,完全无视了她的脖子上正架着一把要命的钢刀,随时有可能落下来要了她的命。 身旁的人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冷冷道:“你难道就不怕死么。” 即墨白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依然看着窗外,没有任何的表情亦没有任何的回应。 问话的人似有淡淡的愠怒,声音于冰冷之中声调亦是提高了一分,“我在问你话。” 即墨白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对不起,我不能说废话,废话会要人命。” 身旁的人开始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冷然与残忍,“你果然是不怕死的。” 即墨白倏然转首,眸中光芒流转,耀眼的几令人不敢逼视,声音宛若冰雕雪凝,盯着身旁的人一字一句道:“怕?怕又能怎样,人们之所以会害怕死亡,是因为他们看不见,无法掌控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所以害怕,只是对未知的恐惧,而当你已经在鬼门关走过好几趟时,死亡的威胁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时,你还会怕吗?” 男子被她逼视着,不敢对视她的目光,竟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去,这般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神,这般飘忽的如同异界的话语,带着傲视一切的嘲弄,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恐惧,一念及此,他忽然就大怒起来,开什么玩笑,他跟着大人上过多次战场,也不知是踏着多少人的尸体活下来的,自己在战场上流的血,足以将眼前的人淹死,同龄人面前,他从来都是少年得志,风姿应发,何曾服过任何人。 眼前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这般的弱不禁风,比起女人来也好不了多少,他竟敢用如此嘲讽的眼神望着他,他竟然会被他吓住,他竟然会有恐惧感,开什么玩笑,他的自尊心不允许如此,他更加不会承认。 他忽然伸手掐住即墨白的脖子,原本俊秀的面容也因此变得狰狞起来,忽又渐渐露出淡淡的笑容来,眸子因为得意而发亮起来,狠戾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武力有时候在不会武功的人面前也是能产生优越感的。 即墨白只觉脖子上一紧,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轻轻抬起眼睫,淡淡吐出两个字,“不信。” 男子觉得她本该吓的求饶才对,却不料她还是如此的高傲。当你威胁别人时,别人却丝毫没有将这种威胁看在眼里,甚至没有将你这个人看在眼里,根本没有将你视为等同的对手存在,还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挫败的呢? 他眼中的得意之色骤然化为一股暴戾噬血之气,瞬间缭绕出一片怒气,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 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即墨白望着他的眼神于嘲弄中更加透出一股不屑,她冷笑,艰难吐息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江楚之帐下木字营的人,军营中的人最注重的就是纪律,特别是你们木字营,更是南王军下的榜样,江楚之必然没有要你杀了我,所谓军令如山,怎么,你想要违背你们江大人的命令么? 再者你保的是这桑梓江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谁给你的胆子敢谋杀桑梓的侯爷,你是想要你们江大人全府上下给你陪葬么?” 男子心中暗惊,来时江楚之确实告诉过他要他不能伤了即墨白的性命,但是这是绝密的命令,即墨白又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能猜到大人的心思。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长得像娘们的人,并不是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养尊处优,是个走马章台的废材。相反,他反而觉得她很是深藏不露,身体中隐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黑暗,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老八,放开他,若是坏了大人的计划,后果你要清楚。”一道更加冷然的声线从帘外传了来,声音要更为沉稳厚重,让人一听,不觉像在空气中划过了一道冰冷的弧线。 即墨白明显的感到放在她脖子上的手狠狠的颤抖了一下,想来这马车夫便是比这老八还要厉害,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害怕。 这赶车的应该也是木字营的人,传言这木字营的人上了战场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而且都擅长兵法攻略,都是由江楚之亲自调教和训练出来的,在军中威望极大,仅仅次于南宫羽的金字营。是南宫羽军中的王牌军,却不知江楚之竟然一次动用两个木字营的人来劫持她,却不知为的什么目的。 老八恨恨的盯着即墨白,手上的力道慢慢的松缓,眼中的怒火变为浓浓的不甘。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不甘心也只能是不甘心。 脖子上骤然得到解放,即墨白不住的咳嗽起来,顺了顺气,却发现马车越驶越慢,直至停了下来。 马车帘子被掀了开来,露出一张俊秀的容颜,文文弱弱,颇有几分书生气韵。即墨白实在很难想象,眼前的男子竟会让老八害怕,却不知他在木字营里排行第几。 男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还请侯爷移驾。” 即墨白在心里冷笑,先礼后兵,他倒是很会做事。若是自己不听话,只怕听到的就不是敬语了,那把刚刚离开的刀必然又会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即墨白下看了看,四周很是荒芜,只有眼前一件不算破败的小屋,却不知是哪个猎户人家很久以前留下的。 她推开门,屋子里只有一张腐朽的木桌,几张颜色都已分不出来的凳子,但是木桌上却有一套与这房间摆设十分不符的茶具,青瓷白底的瓷胎,壶身雕工纹釉之精细,却不像是这户人家以前留下的。 即墨白走了进去,门立刻就被关上了。 身后老八的声音从不是很齐整的门缝里透了过来,“三哥,是他害死了小姐,我们难道就要这样放过他吗?” 即墨白心中打了一个突,心忖道:“原来是木字营排行老三的木青。” 木青冷然的声音从门外幽幽的传了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大人既然让我们将他交到表小姐的手上,必然是有大人的道理,我们只要服从命令就好。木字营的人不需要有太多的废话。” 老八虽是很气愤,却也没有反驳。 即墨白心下一动,表小姐?难道是洛紫陌? 正在她心绪起伏之时,从小屋里间走出来一人,水红的衣角在眼前一晃,便带出一片水光潋滟。 洛紫陌一袭红衣似火,只在发间系了一根鹅黄色的发带,就好似漫天落焰里的一米日光,即墨白只觉那一抹黄色在火焰的衬托之下越发的刺目,随着洛紫陌身体的移动而如水波一般荡漾起来,就在她眼前晃啊晃的,闪耀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就那样星眸半垂,红衣蹁跹而来,一如初见时的惊鸿无限。 走至即墨白跟前,却是妩媚的一笑,原本冰寒如雪的面容瞬间如春风化开雪水一般融了开来,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却又说不出的挑衅。 “侯爷,我们又见面了。” 即墨白负手而立,凝着她看了很久,淡淡道:“可我并不想见到你,见到你就意味着见到了麻烦。” 洛紫陌的眼神瞬间变了变,笑容僵了一僵,忽又展颜笑道:“侯爷这张嘴还真是厉害,难怪连我那跋扈的表姐都不是侯爷的对手,若是我将侯爷的这张嘴缝了起来,又当如何?” 即墨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厌恶的皱了皱眉,“你特地将我从去和南王见面的路上劫了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讨论我的嘴巴吧,若是这样的话,恕本侯没有这个心情陪洛姑娘玩这种无聊的事。” 洛紫陌这次的表情是彻底的变了,打她从娘胎里出来就没有这么委屈过,她是都城第一才女,多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任她驱使,而眼前这个人,却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从他上次拒绝她开始,她便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得不到的东西,便要毁了它。 ------------ 第八十四章 赌徒 更新时间:2014-02-02 洛紫陌缓缓从房间的另一端行了过来,衣带擦着桌角而过,滑落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她突然停步,伸手斟过一杯茶,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将茶杯推到即墨白的跟前。 即墨白并没有接过茶杯,因为她知道有时候茶比罚酒还难喝,所以,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洛紫陌,淡淡开口,“洛姑娘若是没有什么要事的话,还要麻烦姑娘送本侯回去。” 洛紫陌斜斜飞眼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她忽的从袖口处拿出来一把短小的匕首,在手上轻轻比划着,淡淡的看了一眼即墨白道:“挟持你原本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我姨父明明可以杀了你,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侯爷可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吗?而他又怎么会允许我在这里的?” 即墨白淡淡道:“他不敢。” 洛紫陌眸光一闪,道:“不敢什么?” 即墨白的表情很是自信,完全没有一点害怕,她淡淡道:“他不敢杀了我,不敢赌,赌我没有留下后招,赌我没有留下记号,我好歹是个侯爷,身边怎么可能连个武功好的侍卫都没有,他的身后必然有着一个更大的阴谋,他又怎么可能就这样便要了我的命。他太谨慎,所以不敢冒险。倒是我要提醒洛姑娘的是,匕首是个危险的玩具,姑娘千万要拿好了,到时候伤人伤己就不太好了。” 洛紫陌忽然笑了,眉间流露出一抹难言的光彩,“果然是我洛紫陌看上的男子,够自信,可惜你错了。” 即墨白微微挑眉道:“哦?” 洛紫陌冷笑道:“侯爷是怎么吓死我表姐的,应该不会忘记吧。这杀女之仇,我姨父怎么可能放得下,如果有一种方法能杀了你,想必让他折寿十年他也是愿意的。他是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我只是稍稍利用了他的仇恨心,告诉他我能让你比死更痛苦,我的法子比你吓死我表姐的还要狠毒,他便同意将你交到了我的手上。” 比蚁噬还有狠毒的办法么?眼前的女人也不简单啊,她可比江若月要聪明,要狠毒的多。 日渐西斜,夕阳拉长的红晕从门缝处透了过来,映在洛紫陌一身红衣之上,一个跳跃,便融于这如焰般的红衣里。 光影流离间,即墨白静静凝着隔着一桌之远的洛紫陌,只见她眸光如雪,于琥珀微光之间,渐渐透出一股黑暗,如同沉沦的潮水,翻涌而起,就像是里面有个巨大的漩涡,似要将世间的一切全都卷入其中。 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这样的眼神,在她周围有很多。这样的眼神,是她自己。 这样的眼神,代表着野心、权力、欲望。 恍然间她似乎明白了,洛紫陌和她是一类人,一个不愿意,也不可能过平凡日子的人。 一个身不由己的人,一个可悲的人,一个失去自由的人。 她忽然很想笑,抬首看着洛紫陌道:“你想用什么方法对付我?” 洛紫陌笑了笑,“你又错了,我才刚夸你,你就错了两次。” 即墨白不再说话,她知道洛紫陌这是在向她卖弄,向一个大家公认的聪明人卖弄,岂非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岂非是代表了自己比他还要聪明。 所以即墨白索性不再说话,当一个人想卖弄时没有人给她卖弄,岂非也是一件很憋屈的事。 洛紫陌用眼风晃了晃即墨白,见他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不觉有点郁闷,有点不甘,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我打算放了你。” 这下轮到即墨白吃惊了,她的眸光亮了亮,道:“为什么?难道你们打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个将我抓来,一个又将我放了,好让我对你感恩么,要知道我可是一个无情的人。” 洛紫陌没有答话,却是在脏脏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端起刚才倒给即墨白的茶一饮而尽,轻轻转动着茶杯,静静的凝视着自己温润修长的指尖,忽而抬眸,看着即墨白,眼中流转出一抹难言的孤独,笑道:“从我一生下来我便知道我和别人是不同的,我对任何事都能比别人更快的学会,三岁时便能背乐谱,精通各种乐器,大家都夸我聪明又美丽,全府上下的人便都将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正因为如此,我比任何人学习的东西都要多,小时候我从来都没有童年,同龄的孩子都在玩耍时我要面对的却是各种乐器以及针织女工还有各种经略史集。 为了变成别人口中的那个样子,我不得不更努力的去学习,去讨好所有人,拼命的去学习各种乐器,没日没夜的练习,有谁知道我其实很讨厌这些东西,我曾经想过,如果手指被琴弦勒断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结果时,当琴弦将发白的骨指勒的血肉模糊时,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的疼痛,琴弦上凝结的血珠渐渐汇成一条溪流。 因为这件事,我被父亲罚跪在祠堂三天三夜,所有人都开始对我指指点点,我姨娘带着她生的两个小贱人都敢来嘲笑我,那一刻,我忽然就改了主意,我要为自己而活,绝不为他人而活,所以我要拥有权力,我要这全世界的男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任我驱使,我要嫁这天下无双的男子。” “你知道吗?”她看着即墨白自问自答道:“无论我得到多少人的爱慕我都无法满足,无法填满心里这个空空的黑洞,在我眼里,那些追我的男人都是废物,都是那么的愚不可及,直到后来,在琼林宴上我遇到了你,我便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能让我达成我的目的,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孤独。” 即墨白向后退开一步,冷冷道:“不是,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像你这样的人,太自私,你只想着你自己,你是权力的蠹虫,却以伪善为外表。” 洛紫陌忽的就笑出了声来,“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侯爷愿意和我合作吗,我知道你必然不是池中之物,若是你愿意和我合作,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若是你不愿意,那我也没有办法,虽然我倾心于你,但这把匕首可没有长眼睛,侯爷刚才也说了,刀剑可是危险的玩意,如果一不小心划花了侯爷的脸或是割到了你的脖子,那都是很危险的事,而且我要提醒侯爷的是,木青他们兄弟二人都在外面,侯爷若是想要逃跑,真的是没有机会。” 即墨白抬眸望着她道:“放了我你就不怕江楚之对你不利吗?” 洛紫陌笑了笑,“这个侯爷放心,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代表我相信你。侯爷必然也是不会让我失望的,你可不像白面上看起来这么的无害。” 即墨白眸光明灭了一番道:“江楚之就不怕南宫羽找他的麻烦么?” 洛紫陌冷笑道:“他早就投靠了别人,想必已是有了对付南宫羽的办法,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木字营的人肯定已经去了南宫羽那边,南宫羽让过千帆来找你,现在他那边倒是危险的很。” 即墨白淡淡道:“江楚之身后的人是谁?” 洛紫陌亦是淡淡道:“秘密。” 即墨白微微皱眉道:“既然是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 洛紫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笑道:“这是他的秘密,我没有义务为他守住这个秘密。” 即墨白看着她笑道:“木青兄弟二人就在外面,若是我告诉他们俩你对江楚之不安好心的话,你又当如何?” 洛紫陌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你不会。” 即墨白挑眉看着她道:“你喝了我的茶,我现在口渴的厉害,你怎知我不会因为怀恨在心而告诉他们?再者,你为什么就如此信任我,若是我出去之后不遵守约定你又当如何?” 洛紫陌抬眸看着她,修长浓密的眼睫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她微微勾唇,一字一句,缓缓道:“因为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即墨白缓缓抬首,琉璃般的眸子在暮色之下流转出一抹难言的神采,氤氲之中渐渐渲染出一股淡淡的悲伤,望着洛紫陌的目光渐渐就染上了一层怜悯。 她是在怜悯洛紫陌?还是在怜悯她自己? 洛紫陌看到她这种眼神,就像是被踩到了狗尾巴,立刻跳了起来,厌恶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我不需要你来可怜,现在该需要人来可怜的是你。” “他可怜你是因为你又做错了事,你不该如此的自信,更不该跟他这样一个赌徒来赌,你手中的筹码根本就不够。”一道清淡的声线随着最后一丝消失的暮色溢了进来,房门应声而开,立刻传来了两声噗通之声,是尸体倒在地上的声音。 洛紫陌的目光触及到木青两兄弟的尸体,瞳仁瞬间急剧的收缩起来,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即墨白缓缓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过千帆一袭白衣似仙谪,就那样立在门外款款微笑,温润如玉。暮色四合,夜色在他身后散了开来,又渐渐合拢,过千帆一袭白衣立于夜色之中,却又雪白如月。 这一幕,也是似曾相识啊。 “是你?”即墨白的声线冰凉,却并没有惊异。 “是我。”过千帆依然在微笑,只是回答过后又问了一句,“不然侯爷以为是谁?” 即墨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道:“你来了。” 过千帆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来了。” 即墨白转过头去,淡淡道:“你来的很是时候。” 过千帆走进来,站在她身旁道:“我来的确实很是时候。” 即墨白眸光看着洛紫陌,却是对过千帆,声音有些飘渺,有些恍惚,喃喃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过千帆微微一怔,却又笑了笑道:“是两次。” ------------ 第八十五章 遗言之殇 更新时间:2014-02-03 洛紫陌转眸望着过千帆,就像看着一只怪物,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她怎么也不愿相信木青两兄弟就这样死在了她的眼前。 他们二人的武功怎么着也能在木字营排进前六,怎么可能在被人杀死的时候连一点打斗的动静都没有,若真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的话,那过千帆的武功将强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你杀了他们?”洛紫陌的声音带着略微的颤抖与质疑,仿佛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 过千帆瞟了瞟木青二人脖子上一点细微的伤痕,不置可否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洛紫陌知道面对过千帆她以没有了任何胜算,对方既然能不动声色的杀掉木青两兄弟,那么杀掉她简直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最重要的是,对方似乎对她这张倾城的容颜丝毫不感兴趣,相比起来,反而对即墨白更要感兴趣一些。 她向后退开两步,依然维持着冷静,盯着过千帆,冷冷道:“你想对我怎么样?” 过千帆的声音十分的温和,让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有风度的翩翩公子,“在下只是希望姑娘能将定北侯交给在下,而且,不希望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 洛紫陌几乎要被他这温柔又中听的话语给化开了,她眸中露出一抹冷然的微光,挑眉看着过千帆道:“包括我?” 过千帆依然在笑,笑的就像是野兽看着猎物在那挣扎一样的残忍,声音比刚才要更柔和,柔和的就如软绵的云锦的毒针,“当然,我说的是任何人。” 洛紫陌冷笑连连,道:“你要杀了我?” 过千帆抬眸,保持着他的翩翩风度,看着洛紫陌,柔声道:“在下并不想杀了姑娘,可以的话在下希望姑娘可以自裁。” 洛紫陌冷静下来,看着过千帆平静道:“你不敢杀我,你若是杀了我,不仅我父亲不会罢休,连我姨父也不会罢休,我可是按照我姨父的命令来的,他是南宫羽的重臣,手握兵权,因为我表姐的事南王已经让他寒心了,若是再杀了我,难道他要将我姨父逼反不成。” 即墨白眸光骤然一缩,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缩紧,似要将茶杯捏碎一般,有些事,她似乎开始明白了,这些天来的疑问,入住南王府后发生的一些怪事,她终于是寻到了由头,她浅浅掇了一口茶,眸光隐在袅袅升起的雾气之间,明暗难辨。 过千帆嘴角轻抿了抿,眸光中裂出一丝杀意,笑容是裂开了一般。 洛紫陌被他这样的笑意笑的心底发寒,一个恐惧的念头在她心里想起,“过千帆要杀了她。” 她终于是害怕起来了,急急的向后退出几步,逶迤鲜红的裙裾在地上拖拽出一层层优美的纹浪,终究是比脚步要慢了一些,洛紫陌一脚踏在来不及提起的衣裙下摆上,跌坐了下去。 终年长久没人打扫的房屋,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沾在她华丽鲜艳的衣衫上,再也辨不出颜色来。 洛紫陌却并没有在意,继续用手撑着在地上后退到墙角处。她是真的怕了,她不想死,不是因为她怕死,而是因为她害怕不能活下去,因为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活下去。 她望着过千帆,眼睫微颤如苍白的蝶翼,眸光晶亮,似有眼泪在里面打转,似蒙了一层雾气,孱弱。荏苒,看起来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只要是个男人,看到这样一个女子在自己的面前,都是下不去手的。 她咬唇颤颤道:“只要你不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过千帆小看着她,眼中的目光近乎嘲讽,语声软软道:“我只想要你的命,你愿意给我吗?” 连这句答话都显得说不出的讽刺。 即墨白眼睫一颤,若是萧无在这里,只怕又是要怜香惜玉一番,这过千帆果然比他要无情,辣手摧花起来是一点都不含糊,落井下石的功力也和她不相上下,他和她果然是一样的人,一样的无情、虚伪黑暗。 洛紫陌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起来,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她紧咬着下唇,直至将嘴唇咬出一丝血来,她现在真的后悔极了,她实在不应该毛遂自荐来找死的,她不该来的。 她忽然抬眸望着即墨白,就像一个身处沙漠深处的人看着一汪清泉,眼神说不出的激动,她颤颤道:“侯爷救救我,我没有对不起你,我并没有伤害你,他既然是来救你的,想来南王和侯爷关系必然是不错的,只要你帮我向他说说情,让他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视线你了,我还会让我父亲在朝廷里好好助你,我父亲是左丞相,在朝中还是有些势力的,日后侯爷必然是用的到的。” 即墨白看着她,眸光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悯,她看着洛紫陌,就像是看着她自己,终究还是会不忍心,不忍心她这般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在自己眼前,明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明明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为什么大家都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 她对洛紫陌的怜悯,是一种感同身受,是一种惺惺相惜,对身份束缚的无奈,这种无奈,没有任何人能懂。 洛紫陌看到他露出这样一种目光,向后缩了缩,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想死,你会后悔的。” “即使我死,我也要你和我陪葬,我们俩原本就是该在一处的。”她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了上来,想要掐住即墨白的脖子,却被过千帆点住了穴道,只是双手依然在那疯狂的舞动着,似带着极大的怨恨。 即墨白瞧着她良久,忽而站起身来,凄然一笑,目光中带着些许的自嘲,却是对着洛紫陌道:“你还不明白吗。今日我和你都要死在这里,说到底,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她这种人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从来不觉得欠了谁,也不会觉得谁欠了她,也从来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只是这一次,她却真真为洛紫陌惋惜起来。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即墨白的声音里竟带了几分说不出的眷恋之意,她的嗓音原本便十分的奇特,现在软下来,竟带了几分说不尽的空灵飘渺之感。 带出一股说不尽的萧瑟之意,竟像是临死前的哀乐。 屋中的气氛因她这一句话瞬间悲伤了起来,洛紫陌冷静了下来,眸光中竟也带了几分哀伤。 即墨白看着她道:“看来我们两人终究是不能成为朋友了,虽然我觉得你会是个不错的盟友,但是,我还是觉得女人就该做女人该做的事,吟诗作对,赏风弄月才是应该的,而不是参与男人的战争,要知道,平凡,有时候更是一种幸运。” 洛紫陌竟然出奇的安静,没有反驳,只是抱着膝盖安静的待在角落里,等待着关于她的死亡来临。每个人都会死,即使是眼前这个俊秀似仙的侯爷也是一样,她突然觉得也许名利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你一直愚弄别人,总是将他人当傻子一样利用,岂非总有一天会有人将你当傻子。 月上柳梢,银纱流转,月光照过层层树林,渐渐推移过来,映得洛紫陌一袭红衣,微微的泛白。 没有了平日的张扬倨傲,她看起来竟似出奇的乖巧温顺。 即墨白转眸看着过千帆,看到他微亮的瞳仁里映出自己的容颜,有一瞬的失神,眸光渐渐冰凉下来,容颜似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寒冰,泠泠冷月,浸寒透骨,连声音都变的冰凉起来,在沉寂的夜色之中,听起来竟像是直戳人心的利刃。 “过管家寻过来是来确认一件事的吧,确认本侯还是不是活着,还需不需要你再补上一刀。若是本侯没猜错的话,现在屋外必然还有南王的人,即使是萧无赶了过来,想救本侯只怕是也不容易,祸水东移,南王这一招走的倒是不错呢。” 过千帆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忽而完全舒展开来,笑道:“侯爷果然是如传说中的一样多智近妖,为了这一天,王爷可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计划了呢。” 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两人从夜色之中现出身来,即墨白看到来人眸光闪了闪,竟然是雷云,还有一人想必也是南宫羽的近侍。 洛紫陌看到这两人时眸光却是忽的就亮了,就像是看到了一道救命的光一样,原本毫无生气的脸庞骤然神采焕发起来。 即墨白偏了偏头道:“是从李太傅之死开始的么?” 过千帆依然在笑,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微光,“侯爷既然这么聪明,还需要问我么。” 即墨白抬了抬眼睫,微眯了眯眸子,眸子爆发出一股难言的戾气,一字一句,冰寒入骨道:“那么小清的死也是他设计的了。” 她说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过千帆没有回答,不置可否的默认。 即墨白看着他道:“萧无肯定是来不了了。” 听到即墨白提到萧无,过千帆的眸子闪了闪,怔了一怔,很快又恢复一贯的笑容,“早已有人引他去了苏府,毕竟在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大街上劫走侯爷的人是苏青的人,萧无并不是个笨蛋,所以他必然会去苏府。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所以王爷是不会冒这个险与他正面冲突的。” “即使是你也不行么,要知道白梅公子在江湖可比大盗萧无要神秘的多。”即墨白的声音竟然带了几分嘲讽。 ------------ 第八十六章 雷云叛变 更新时间:2014-02-04 有些人的命运,因其才华所致,因其机遇的相似,而注定在一生下来时便是敌对的人,便处在对立的位置,是作为对手而存在。 比如即墨白和南宫羽。 比如萧无和过千帆。 即墨白从来没有了解过萧无,不了解他的武功,不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现在,亦不了解他的目的。 他总是跟在她的身边,狡黠如狐,似近若远,有时候,他近的仿佛就在眼前,就在手边,而当你伸出手去时,他又远的仿佛镜花水月,越努力,越靠近,却只是越来越偏离了原本的心意。 同样的,她也不了解过千帆,所以,她想知道他们俩到底谁厉害,她想着,她不需要了解任何人,她只要知道谁比较厉害,谁可利用便好。 过千帆看着他,微笑道:“萧无的十字离魂剑可是对战过七大门派的掌门,若不是遭唐堡主暗算,胜者肯定是他,现在江湖之上,他怕是已无敌手。” 他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和聪明人说话时,有些话原本就不用说的很明白。 即墨白心下了然,潋滟的眸子里波光闪动,现在她还不想死,因为杀害小清的真正凶手还活的好好的,而且她若一死,他只怕是更开心了。 她看着过千帆道:“你现在就要杀了我么?” 过千帆望着她幽深的瞳仁,在月光之色泛着淡淡的微光,仿佛深海之上的光亮,说不尽的魅惑倾城,他的神思忽而怔了怔,淡淡道:“在此之前,还需要清除闲杂人等。” 他这个闲杂人等当然是指的洛紫陌了,他倏尔望着洛紫陌,眼神凌厉,唇边却又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次洛紫陌反而平静了下来,唇边亦携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倔强而高傲的回视着过千帆,淡淡道:“临死之前我能否提一个要求。” 过千帆眸子感兴趣的亮了亮,他倒很想知道她在临死前还能搞出什么事来,微勾唇角道:“洛小姐但说无妨,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在下定当满足姑娘。” 即墨白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是并没有言语。 她突然明白了,苏青原本是要救她的,也许是被人胁迫,也许是被人命令,只是他又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毕竟他认为是她害死了他的女儿,他虽然可以为了野心、权力、地位而舍弃这些小感情,但是他依然心有不甘,这时候正好洛紫陌去找他,所以他就将计就计,让洛紫陌来折磨她。 这样,苏青既解了自己心中的愤恨,若到时候被怪罪,他又可以把责任全都推到洛紫陌的身上,说是因为洛紫陌对她怀恨在心而擅自出手的,他并不知情,那样,他就什么责任都没了。 难怪木字营的木青两兄弟会这么听洛紫陌的话,原来如此,即墨白早就开始怀疑不对劲了,却不想竟然是这样的。这苏青倒真是无情,姜还是老的辣,洛紫陌小小年纪却考虑不了这么周全,想不到这么深,一箭双雕,这骁骑都尉,果然是个老狐狸。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洛紫陌却也是另有目的,她却是来和她结盟的,并没有毒害她。 她突然觉得世事当真是奇妙,你等待的来救你的人,却原是来杀你的人。而你认为要杀你的人,却是来救你的人。看起来孝顺伦常的亲人,却又相互算计,相互利用。这世事还真是有趣呢。 洛紫陌从角落处莲步轻移了过来,红衣似火,一如初见般的张扬,倾城一笑,“好歹我也是相府的小姐,即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样一间寒酸的小屋里。还请过管家在林外为我点一支火把,临死之前被光照着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我不想做了一个冤死鬼不够,还要做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孤鬼。” 站在身旁犹如影子一般久未开口的雷云忽然冷哼一声道:“她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咱们赶快解决了事情好回去复命,要是办砸了,王爷怪罪下来可是不得了。” 雷云话一说完,忽然转眸望着即墨白,脸上竟有一种将之除之而后快的冲动,眼神怨恨的似要燃烧起来,在夜色之中,显得尤为恐怖。只是,又于怨怒之中带着一点怯弱,微光闪动,似夜风中的烛火,飘摇欲灭。 看来自从上次一战,他便对即墨白嫉恨在心,只是对他那恐怖而神秘不明的武功依然心存着惧怕。 即墨白心忖道:“这雷云还是没有学乖啊,依然是个急脾气,上次琼林宴上是他爹救了他,若是他在不收敛,以后害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只怕是要连累他府上所有人为他陪葬。” 过千帆眸光凝了凝,颔首道:“既然洛小姐有这个要求,在下必当成全。请。”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白衣缓带,雪月流光。 “按照洛小姐的要求去做。” 洛紫陌高高昂起头颅,从里间走了出来,骄傲的如同一只孔雀,如果只是一只去赴死的孔雀,再骄傲都是毫无意义的。 火把在地上围城一个弧形,四周瞬间明亮了起来,洛紫陌接过过千帆手中的剑,缓缓走到火光的中间,橘红色的火光忽闪忽闪,映得她眉目如画,神圣不可侵犯,仿若祈神祭祀的圣女。 四周寂静无声,从山道上吹来的夜风,让即墨白觉得有点冷。 她见过很多死人,也见过很多种死法,各种离奇的都有。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一种死法,神圣如同一种仪式,更像是一出闹剧。她不明白过千帆为什么一定要先杀了洛紫陌,他明明可以先杀了她再杀洛紫陌,他也不明白过千帆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答应洛紫陌这种无聊的要求,她看着火光中的洛紫陌,想着,是否轮到她的时候,她也可以要求这样一种仪式。 洛紫陌修长而洁白的手指缓缓抚过剑身,她知道她一定会死,每个人都会死,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的死去,会死在自己的手上。她一直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笨蛋,没有一个人是理解她的,她高出他们一等,笨蛋该做的事就是被她利用,而不理解她的人就该被她踩在脚下。 现在,她即将离开这样一个世界,倒真有点舍不得了。都城第一才女,色艺双绝,就这样陨落,倒也真是令人惋惜。 她将剑横在脖子上,指尖一点一点的用力握住剑柄,缓缓闭上眼睛,心一横,手掌一用力。 隔着摇摇晃晃的火光,她的容颜在即墨白的眼前显得并不明晰,明亮的火光粲然一点,便映亮了她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火焰在她眼前慢慢放大,直至她幽深的眼眸开始燃烧起来,她的瞳仁骤然一缩,心下一紧,“刚才,她似乎看到洛紫陌的唇角诡异的扬了扬。” 等她回过神时,却看到洛紫陌陡然睁开双眸,目光如电,冷冷的声线,带着女王般的倨傲仿若从遥远的那一端传了过来,“杀了他。” 她偏头时便看到雷云的剑已闪电般的朝过千帆刺了过来,雷云为什么会突然之间的叛变了,难道他也是苏青的人? 不可能,他是雷霆的儿子,如若他是苏青的人,那就代表雷霆和苏青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若是这样,南宫羽又怎会不知?他又怎么可能容忍他们到现在?而且还让雷云和过千帆一起过来。 雷云和过千帆本来离的就不远,这如闪电般快的一剑刺过来,过千帆就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何况,他们现在的心思都放在洛紫陌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想到雷云会突然反扑过来,只是这一个失神的机会,只是这一瞬,就足够了,足够要了过千帆的命。 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所有人都怔住了,即墨白站在他们中间,来不及多想,便飞身朝过千帆扑了上去,雷云微微一愣,没想到中间会出现这样一个变故,手下微微顿了顿,力道稍稍减弱,别且不说这一剑刺出已是收不回来,何况即墨白与他是仇人,他本就是想杀他而后快,这雷霆般的一剑还是毫不犹豫的刺了下去。 力道稍偏,锋利的剑锋从锁骨下两寸处刺入,淹没一切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了过来,就好似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被针尖在狠狠的刺,即墨白闷哼一声,竟似痛的连血都吐不出来,她的脸色骤然惨白起来,在火光的照射下,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已从她的光洁的额头处滚落了下来,连抽气声都似没有了一般,呼吸骤然之间减弱,微弱的就像随时都会死去。 如墨的青丝似没有生气一般散乱开来,拂上过千帆温润如玉的脸颊,他的瞳仁急剧的收缩,瞳孔如针尖一般细小,眼眶缓缓放大,就像是看到了世界毁灭一般的沉寂。唇角微勾的戏谑弧度就这样僵硬下来,与脸上的表情对比,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 须臾,他的目光中爆发出一股至沉的痛意与慑人的杀气,长发轻飞,杀气竟然让不远处的火光都开始明明灭灭起来,足以见得他是有多愤怒。 雷云从即墨白体内抽出剑来,鲜血瞬间染红了她和过千帆雪白的衣衫,鲜红的血液与如脂的雪锻交融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无端震撼的美感。 两抹白与红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嗜血气息。 ------------ 第八十七章 过千帆的秘密 更新时间:2014-03-05 过千帆陡然抬首,脸上不再是一贯温和的笑意,而是修罗的魔魇,浓密修长的眼睫微微翘起,露出里面一双嗜血暴戾的红瞳,怒火如同地狱红莲一般肆意蔓延开来,燃烧了雷云最后一分平静。 他开始后悔了,他不该惹上过千帆这个魔鬼。 只是,如果后悔有用的话,那该用什么去惩治那些得意忘形的人。 剑光映着火光如同闪电一般划过,只听得雷云闷哼一声,便被踢出了十丈开外,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 即墨白只觉被一道如春风般的力道轻轻一带,便跌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疼痛已经开始让她的意识不清起来,她只是感觉到一种安心,这种安心,就像是小时候待在母妃怀里时的感觉。她只觉贪念这股感觉到不愿再睁开眼睛,多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 她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瞬间又换了另一幅场景,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世界一片混沌,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自己,眼皮越来越沉重,神思游离间,却又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难道,这就是临死前的感觉么,人死之前,都是会产生幻觉的么。 “对不起,少爷,我来晚了,不要死,不要死…”一声轻唤,带着穿越红尘的至沉至痛如同咒语一般穿过沉沉迷雾,清晰的在耳边压了过来。 有人在唤她? 他是谁? 即墨白只觉灵魂飘飘荡荡,不受自己的控制,却像是在寻找一个方向,却又终究是不知该去往何方,混沌无所归依。 “对不起…对不起…” 耳边,沉痛的呼唤一声盖过一声,穿越茫茫尘世空灵如咒语般压了下来,熟悉又陌生,那般深情与痛苦,她忽然像是受到感染一般,心下一痛,腑胀之内气血翻涌, 恍惚之间那久经闭塞拥堵的胸口却像是豁然开朗般的通顺起来。 然后,她便觉有一股暖流由外至内传入她的体内,和煦温暖,有一种让人镇定下来的力量,连那锥心的疼痛都似奇异般的止住了。 良久,感受到那人停下了动作,即墨白皱了皱眉,艰难的睁开眼睛,却一不小心撞进了一双温柔的眼眸。 那双眸子定定的凝望着她,带着几分痛苦、几分深情、几分担忧、几分恐惧,却又在对上她的一瞬间全都化为了欣喜。 恐惧? 即墨白心思恍惚了一下,她没有看错,神秘强大如萧无竟然也会感到恐惧么,他难道是害怕自己就此死去么? 想到此处,她的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心口处有微微的酸涩之感,眼睫微颤,潋滟的水波柔柔的泛起细微的涟漪,即将温柔的荡漾开来。 感动吗?自己好像没有这个权利啊…身不由己她从小便已体会到了,只是到了如今,她才深切的感受到这到底是多么无奈的一个词。 一念及此,她眸中似要漾开的水波却结起了薄薄的一层冰雾,冷漠、疏离、让人无法接近。 她面无表情,缓缓伸过手来,一把推开萧无。 萧无未妨她会有这样的举动,表情一僵,身子向后一个趔趄,竟然跌坐在了地上。 他在很早之前便已知道即墨白讨厌别人的触碰,更讨厌别人的亲密触碰,只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推开自己么? 萧无摸了摸鼻子,尴尬的笑了笑,只是,他却不是一个喜欢放弃的人,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么。 即墨白没有看他,转身,一步一步的朝过千帆走去。 过千帆已恢复了正常,方才因为看到即墨白被刺中,震惊与愤怒充斥了全身,才以至于无法用理性去思考,连一贯的翩翩风度都已丧失,现在看到即墨白没有生命危险,便已冷静了下来。 眸中的担忧与愤怒已被震惊与疑惑所掩盖,他不明白即墨白为什么会舍命救他,即使打破他的脑袋他也想不通。 即墨白在离他三米处站定,三米的距离,短如瞬息,却又像是在两人之间划出了一道千人鸿沟,使得即墨白再也踏不过去。 因为,他们是敌人。 即墨白眸光明暗了几番,终是抬眸看着过千帆道:“欠你的这一条命我已经还给你了,我们之间已经两讫了。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各为其主,各安天命吧。” 她的声音飘渺空灵,明明是决绝的话语,由她说出来,却又带着委婉不尽的伤感之意,仿佛是在割舍一段至深的记忆,临月而立,白衣染血,自带一股说不出的萧瑟风流。 此时的即墨白浑然不知她自以为是的两讫,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她不知道聪明如她也会认错人,而仅仅因为这一次的错认,却让她日后付出了无法承受的代价,终其到底是争不过命运。 过千帆微微一愣,他却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救过即墨白的性命,稍稍思索了一下,却又释然了,想来自己受萧无之托在王府倒是暗中帮助过他几次,也许即墨白反倒将这些记在心上了吧。 只是如此一想,他却更觉得惭愧,自己帮初答应了萧无,却是在帮另一人啊,暗中保护即墨白不受王府后宅的危害原本就是南宫羽给他的命令,岂知后来萧无也来找他,所求皆是一样, 他只是借花献佛又卖了萧无一个人情而已。 只是,他也一样是身不由己。 过千帆凝了即墨白两秒,忽又变为一贯微笑如水的模样,淡淡道:“过某为侯爷所做之事皆是受命而为,侯爷不必放在心上。一日为臣,便终身为臣,身为下臣便该为主子尽心竭力, 且过某受王爷之恩甚深,如同再造,若是不忠,岂非连禽兽都不如。所以,如今即便是侯爷救了过某的命,过某也只能忘恩负义得罪了。” “好啊,好一个忠心之人,你要报平南王之恩没有错,但是你和萧无的朋友之义又怎么去成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于朝廷之忠又如何去成全,你既不能全朋友之义,又不能全国家之忠,岂非不仁不义。” 即墨白的眸子冷凝了一分,道:“南宫羽罔顾朝廷袍泽之恩,行大逆不道之事,欲起战火陷百姓于困苦,你当真要帮着他助纣为虐吗?” 过千帆身子一僵,垂下头去,脸上的笑容一分一分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沉难辨的诡异之色,月色之下,树影斑驳,加之他额前细碎刘海的遮挡,即墨白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四周忽然寂静如海,夜色仿佛瞬间又沉了一分,一种诡异的缄默在两人之间流转,即墨白看到过千帆的双肩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继而狂笑了起来,忽的抬首,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过千帆, 眼前的人,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他,他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模样,也是在她刚才遇刺时,他才露出了一点不受控制的模样,可是现在,却像是完全失控了一般, 整个人陌生的可怕,也许他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这么温柔无害,难道自己刚才触到了他的逆鳞吗?到底是什么事,可以把他变成这样。 “助纣为虐…吗?那你告诉我,谁是正义,谁又是活该被毁灭?谁是篡逆谋乱,谁又是天命该统治这个世界的?你说王爷跋扈无德,那宗政家的人又该怎么说,他们对白家的所作所为又该怎么说,三百多人的性命啊,活该去地狱里等待救赎吗?”过千帆终于是开口了,他的声音粗噶沙哑,微微颤抖,每一字都像是极端的隐忍,极端的克制着怒气才发出来的。 白家?即墨白敏感的捕捉到这个字眼,瞬间想到了什么,双眸骤然睁大,不可置信道:“你是白家的后人?白家竟然还有后人在世。” 白家祖先白止在桑梓建国以前,随着先帝南征北战,为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是谓开国元勋。是以,开国之初,先帝封白止为定国公,世袭爵位。 因此,白家以前也是桑梓的世家大族,声明显赫一时,岂知好景不长,桑梓八年,白家却因为谋逆之罪被查抄,一道圣旨下来,九族诛尽。从此帝都之内,再无白姓。一时间,白家成了林桑城百姓街头巷尾的谈资,人人皆是感慨帝王恩泽如浮云,百姓谈论及此,俱是唏嘘不已。 过千帆看着她,冷冷道:“不错,今日的过千帆便是当初白家的白止之孙-白玄。” “千帆过尽,隔世成灰。”即墨白暗叹,她早该知道过千帆是化名才对,而其中,必然有隐藏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于秘密。只是当时的她,因为再次相见,太过意外、太过震惊,还有天性的淡漠,以至于忽略了这些事。 她的目光对向过千帆道:“你既是白家之后,就该知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就不该生出反叛之心,何况白家谋逆,实属大逆不道,按律就该诛九族,你为什么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谋逆?”过千帆忽然大笑了起来,好似即墨白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好一个谋逆啊,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宗政昭就是用这个谎言来瞒骗全天下的吗?” 即墨白听着他话中有话,不觉微微挑眉,这件事她当时也觉得蹊跷,但一直查不出真相,难道其中真的隐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装作不信道:“天子之威,何须言谎。” 过千帆由大笑改为冷笑,“连堂堂定北侯都相信了,也难道世人都会被蒙骗了。” 即墨白扬眉,“难道事实并非这样?” 过千帆冷哼一声,表情开始变得恍惚起来,似回忆起了一段幸福又痛苦的往事。 当时的白家深受皇恩,荣宠无匹,作为白家的嫡系长孙,他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直至有一天他在游学途中,听到白家被满门抄斩的消息,他才知道,他失去了一切,亲人以及尊贵的地位。 他一下从云端坠落到地狱,他不相信,不相信他祖父会谋逆,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所以他冒着身份暴露被斩首的危险,回到了帝都,回到了已经被查抄的白家。而正因为这一次,他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从此改变了他的一生。 ------------ 覆巢完卵 更新时间:2014-03-31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甘于平庸,以前过千帆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喜欢权力,除去他那些手握大权的叔伯、叔父,即使是他们白家后宅的那些女人,也是为了权力勾心斗角、明枪暗箭。 当他从白家的密室出来时,终于是明白了。 天子之威,一语覆天下。 这种将别人的生命玩于自己股掌的感觉一定是相当不错,没有人愿意去当鱼肉,所以大家都会拼命的往上爬,不惜一切将他人踩在脚底。 他扶着墙壁,全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干了一般,无力的垂着头,两旁发丝散落,他兀自笑了起来,只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尖利的指甲深深嵌入墙壁之中,丝丝血迹渗透出来,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的怀中抱着一本日记,那是他祖父留下来的,而这本日记中也记录这次谋逆的真相。 原来,只是因为一个女人,他们白家三百多人便被斩杀殆尽,他不相信,也不甘心。 天子,总爱将错误的决定披上圣旨这样一层华丽的外衣,以彰显其决定的正确性和神圣不可侵犯性。 事件发生的原因,究其根本,只是因为饭后散步,这可以说是一场由散步引发的血案。 事情追究起来要追溯到桑梓立国之初,白止因开国有功被敕封为定国公,白止幺女,名水心,性柔貌美,入后宫,封玉妃,先帝甚爱之。 此时的白家,朝堂之上有定国公白止,后宫之内有玉妃白水心,荣宠之至,可谓风头一时无二。 盛极必衰,这是自古以来世人皆晓的道理,只是白家的衰也来的太快了些,快的让正飘在云端的白家人措手不及,摔得粉身碎骨。 即墨白见过千帆面有戚戚,便知事情的真相并不像表面上所看到的这样,她的语调稍稍上扬,“难道定国公谋反是有人蓄意陷害?” “陷害?”过千帆却像听到了某个好笑的笑话一样兀自笑了起来,之后他忽的抬头,眸中的寒光近乎怨念,“真相就是身怀有孕的凤妃因为晚膳吃的过多随意散步到了玉妃宫里,然后中了毒。” 即墨白心下一惊,知他话里有话,以先帝对凤妃的宠爱,别且不说凤妃是身怀有孕而中毒,就是平常被人绊一下,也难免会承受先帝的雷霆之怒,更何况此时正当凤妃怀孕,任何的不当看在先帝眼中必然是别有居心。 只是…凤妃为何会中毒,当真是玉妃所为吗,那样,岂非也是引火自焚,死有余辜?这样想着,即墨白不觉朝过千帆投去一个探究的目光。 过千帆接触到即墨白的目光,知她心有所想,当即不屑的冷哼一声,想来是骨子里自带的那种清高,冷声道:“我姑姑性情温婉,又受过仕女之德的教育,才不屑去做那种下作之事,凤妃中毒只是一个意外,因为她来之前喝了一碗落花羹。” “落花羹?”即墨白扬了扬眉,“莫非这羹有问题,宫廷之中谁又敢公然向娘娘的饮食下毒,何况事后还没有人发现。” 过千帆冷冷道:“这羹当然有问题,因为它里面加了虞楚草。” “恩?”即墨白抬眸看着过千帆。 “谁都知道玉妃最爱梅花,无论是宫苑之中还是殿内都会栽植摆放很多的梅花,而梅花与五色梅具有同效,就是和虞楚草混合在一起会让人腹痛如绞,凤妃喝过落花羹就来了玉妃宫中,当然会中毒了。” 即墨白点了点头道:“想来这不是凤妃自己的疏忽就是其他人别有用心了。” 过千帆说到此处,眼中恨意大气,道:“可是宗政昭却不听姑姑的解释,一心迁怒于她,并下令将她杖毙。我二叔性暴躁、易冲动,得知姑姑要被处死,立刻闯入皇宫,大骂皇上忘恩负义为了区区一女子而至桑梓江山于不顾,皇上盛怒之下便以谋逆之罪将白家满门下狱,斩尽杀绝。姑姑因知道因为自己而害的白家获罪,愧疚无颜,以三尺白绫自缢于宫中,自此,碎玉宫中的梅花尽皆变为白色,满目梅花雪,昭昭白梅,就像是在控诉她的冤屈。” 过千帆笑了起来,忽又顿了顿,声音低迷,却像是忏悔,“白家落得如斯下场,也有我二叔的责任,不是,是白家的责任,世家子弟,居功自傲,骄悍跋扈,以致于触怒圣颜,岂知天子之怒是自己可以挑战的,当真是自不量力。” 他深吸一口气,仰首,借着月光,即墨白看到他眸中有玉珠晶莹在流转。 过千帆忽而转首,看着即墨白道:“如果有一天你出去玩,迷路了,等你再找回家的时候发现,曾经所有认识的人都消失不见了,你甚至开始怀疑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一个噩梦,只是你却无法从这个噩梦中醒来,你会怎么做?你难道还要为给你制造这个噩梦的始作俑者效忠吗?只是因为一个意外、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只是因为一朵白梅花,他就将我白家九族诛尽,我白家为他征讨四方,立下汗马功劳就换来这样一个下场,我不甘心,是他宗政家欠我们白家的,我要向他的子孙代代讨回来。” 过千帆说到最后已是歇斯底里。 即墨白看着他变得狰狞的面容,眸子里却是一片伤痛凄迷,一时倒说不出什么话来,她现在终于知道了江湖上关于白梅公子传说的真相,原来,他不是喜爱白梅,而是带着透骨的恨,所以他才会在每次杀人之后都留下一朵白梅,他是带着对白梅的恨意在杀人,是要让自己永远不要忘了这段仇恨。 过千帆此时已是变得如平常一般温文尔雅,丝毫不见刚才狠戾狂怒的模样,即墨白心下暗叹,若是过千帆像刚才一般这么容易被情绪所左右,说明他定力与境界不够,弱点倒是很明显,萧无要想胜他胜算肯定会大很多。 可如今见他这么快便能克制心中的恨意,想来境界已非一般,这样,她对萧无与她自己倒要多出几分担心了。 即墨白扫了一眼过千帆身旁的那个暗卫,不觉更是心惊,即便是她听到过千帆的身世都大为震惊,过千帆所述,任何一件传了出去,无一不是能令整个朝廷与江湖掀起惊涛骇浪的大事,可是这个暗卫听来却无动于衷,南王身边的人,果然是不能小觑。而且过千帆既然敢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想来对他也是极端的信任,这下,倒真是不好办了。 她看了看身后坐在地上的萧无,却见他一脸的凝重,神游天外,却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她现在要脱身的话只能靠萧无了,她可不想就这样死在无人所知的荒山,她也有她的仇恨,她绝对不能让小清就这样枉死。 有时候,我们想要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是为了他人,而不得不活下去。 只是以一敌二,萧无会有胜算吗? 即墨白也变为一贯的冷漠道:“皇家负了你,可是萧无是你的朋友,他可没有负你吧,你难道要因为自己的仇恨而背弃朋友吗?何况,你白家已经历过一次鸟尽弓藏的悲屈,你确定南王会是明主,而且,南宫羽知道你的身世吗,他若知道了,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过千帆眼中闪过一丝微芒的阴鹫,却是反问道:“侯爷以为覆巢之下是如何有完卵的。” 即墨白眸光一闪,道:“难道是南宫羽救了你。” “不错,我初回帝都时便已被内司监的人发现,是王爷救了我,当然,于王爷来说,只是多了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但是对我来说,是他救了我的性命,保全了我活下去的决心。救人一命并不会让人有多感激,但是在你自己都不想活下去的时候,他给了你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就如同给了你一个重生,那一刻起,我便决定,无论上天下地,都会以王爷马首是瞻。”过千帆的声线有着微微的晃动,却在即墨白的心里如同闪电一般划过一道千仞鸿沟。 过千帆略微顿了顿,淡淡道:“至于朋友,于我这种人一生都不会有朋友,只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想要阻碍王爷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亲手将之除去。” 即墨白心中一滞,忽而抬眸看向萧无,却发现他也是微微一滞,但只是一瞬,却又变为一贯懒散不羁的模样,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土,走了过来,带着天然慵懒的笑意。 “是吗?过兄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呢。” 萧无站定,唇角弯起的弧度骤然消失,墨玉般的眸子骤然开阖,目光如电,浩瀚如星,令人不敢逼视。光华一点一点的敛去,他冰凉的声线一丝一丝的穿透空气漾了开来,“萧某也是一样呢,想要伤害少爷的人,不管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即墨白不妨萧无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他的眸光越来越深,萧无越是这般,她的危险也就越大。 即墨白心下计较一番,仍是不死心,道:“白公子今日当真非要我的性命不可吗?”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是不想两败俱伤。 过千帆微微垂首,眸中遗憾之色一览无余,“王爷之命,在下也是身不由已。” 即墨白淡淡一笑,道:“白公子果然是对南王的命令奉之如旨,想不到即墨一条残命,却让王爷如此惦记,真是过意不去。” ------------ 流光雪月 更新时间:2014-04-01 过千帆看着即墨白,眸中光华变换,似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其中隐隐流动,“王爷曾说过,才高如侯爷者,深不可测,只需开之一窍足以功震社稷,对于侯爷之才,王爷可是深为忌惮,这世上能让王爷如此看重者,也只有侯爷一人。 只是侯爷之才于王爷来说却是一种威胁,如侯爷这般危险的人,若不能收为己用,便只能杀之,在下也相信没有人愿意和侯爷这样的人成为敌人。在侯爷不接受王爷的结盟时,双方就已没有了选择。” 一抬首、一扬睫的瞬间,两人之间却又像是隔了沧海桑田,确实是没有了选择。 即墨白淡淡笑道:“本侯原本还想劝白公子良禽择木、改弦易辙,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既然各为其主,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想要本侯的人头,还要有本事拿的去。” 话音未落,萧无已移身挡在了即墨白跟前,嘻嘻笑道:“就算少爷舍得把自己的人头送给别人我还舍不得呢。”说着,便让即墨白退到一旁。 萧无忽然将手放到背后,抬头凝视着过千帆一字一句道:“这是我欠你的,你的仇恨,就让我来背负。” 话音落地,他手上便多出了一柄剑。 一柄黑色的古剑。 从剑柄到剑鞘都用灰色的布条裹着,造型古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它却是让江湖上的人闻风丧胆的一柄剑―十字离魂剑。 这是即墨白第一次看到萧无用剑,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十字离魂剑,不禁对这柄剑有点失望,这样一柄丢在垃圾堆里立刻认不出来的废铁,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能够削铁如泥么。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人人都想得到它,必然是有它的特别之处的。 世人都不晓白梅公子使用的什么兵器,即墨白一时好奇心起,想看看过千帆到底使的是什么兵器,却见他两手空空,两袖清风。 即墨白此时心里却有点微微的尴尬,别且不说过千帆没有拿兵器,就是他拿了,这世上只怕是也找不出几件能对抗十字离魂剑的兵器了,这让她觉得若是赢了,总是有点胜之不武。对过千帆倒生出两分同情心来。 却不料过千帆望着萧无手中的十字离魂剑,眸中光芒大盛,战意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被激了起来,汹涌澎湃。 他忽而望向萧无,眼中如炽的光芒渐渐收敛如晦,沉声道:“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你萧无一较高下,如今能让雪月对十字离魂剑,即便是败了,我也死而无憾了。” 一番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即墨白却听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情。 雪月? 即便即墨白再怎么不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上有名的兵器都是略有耳闻的,只是过千帆口中的雪月当真能与十字离魂剑一战么? 她不觉望向过千帆,却见他手中多了一件蚕丝一样的东西,在夜光下泛着幽幽微光,即墨白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六识却比普通人都要敏感的多,是以在夜间也能看清过千帆手上的雪月,只是这种细如蛛丝的东西真的能叫做剑吗?观之萧无和黑衣暗卫,却见二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流光? 黑衣暗卫脱口而出,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似锈铜划过一般的难听,只是那沙哑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与不可置信。 过千帆不理会众人,只是静静凝视着手中的青丝,目光深情安然,仿佛看着他的情人一般。 “这不是流光,是雪月,也可以说是流光的一部分。”他声音喃喃道:“当初听雨楼一战,风回雪以自身性命毁了流光剑,所以世上早已没有流光剑。但是天下第一铸剑大师鲁夫子却用流光的残片打造了这把雪月,倾注了鲁大师毕生的精血,雪月之后,再无鲁氏兵器。” 萧无原本就没打算用十字离魂剑来对过千帆的赤手空拳,只是江湖传言白梅公子能杀人于无形,没有人知道那些被他杀的人是怎么死的,他也是很好奇,想要见上一见,如今知道雪月的来历,也就解了心中的疑惑了。如此一把剑,加上用剑之人快如闪电的手法,又怎么会有人查的出来呢。 “只是世人都晓鲁大师这人性情乖僻,最讨厌的就是打打杀杀,而且从来不见江湖中人,他又怎肯把这把倾注他毕生心血的雪月剑交给你。”黑衣暗卫再次开口。 即墨白心下一哂,这人倒着实乖僻,既然讨厌打打杀杀却还要造出这些杀人的利器来助他人厮杀,佛口蛇心就是指的这般吧。 过千帆看着黑衣暗卫,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看来他对雪月很感兴趣呢,也不妨让他多知道一点,反正他知道了这么多,自己也没有打算放过他,这样一计较,他淡淡一笑,“你说的没错,鲁夫子确实是生人勿进,但是不巧的是家祖曾有恩于他,所以当王爷带我过去的时候,大师毫不犹豫的将它给了我。” 即墨白的眸子眯了眯,想来这些都是南宫羽早就算计好的吧,因此他才会救过千帆的吧,不然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突发善心去就一个罪犯。 过千帆用剑直指萧无,高声道:“来吧,让我看看十字离魂剑和雪月到底谁厉害。” 萧无眸中寒光一闪,平剑于胸,剑光如闪电在森寒的眸子上一晃而过。 剑已出鞘。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这两柄剑在夜色之中熠熠生辉,对立的两人此时只有一种身份,是剑客,是对手。 于他们来说,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四周瞬间静了下来,满林的树叶狂卷而起,却又在两人周围的空气中停滞,树叶摇动,杀机密布。 即便即墨白再怎么不通武功她也知道这是剑气,两人都似没有动,但只有个中高手才知道两人都在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变换,剑招以意念的变动而随意的使出,两人都在找对方的弱点,若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谁都不敢轻易刺出这一剑,刺出这一剑,就意味着死亡。 两人都似很随意的站着,即墨白的背后却已冷汗直流,刚才萧无输入她体内的那股真气受剑气的影响现在正在她体内乱窜,筋脉似要被涨裂一般,刚愈贴的伤口,现在竟已渗出丝丝血迹,她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颓然的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连大气都喘不出来。 她现在却没有心思管自己,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萧无和过千帆身上,她知道两人必然只能活一个,这一战究竟谁胜?谁负? 而她究竟是希望谁生?谁死? 她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就发现有一样冰冷的东西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用看即墨白也知道一定是刀,因为这样的经历她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不用眼睛看,这种坚硬的材质,这种冰冷的触感,她也知道是刀,而且还不是很好的刀,也就比菜市场上杀猪的刀要好些,用这种刀真的能杀死自己吗,她不觉好笑。 “不要出声,刀剑无眼,我希望侯爷能配合一点。”黑衣暗卫沙哑的声音,如锈铜一般嗤啦而过。 他知道无论萧无和过千帆谁胜了以他的武功都没有可能带走即墨白,他只能选择两人都无暇分心的这个时机带走即墨白,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因为没有人会在决斗的时候分心,至自己的生命于不顾,也没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他人的命。 所以即使现在萧无和过千帆看到她要对即墨白出手,他们也不可能冒着被对方杀死的风险来对付自己的,所以他现在可以大胆的,堂而皇之的将即墨白掳走。 就在他为自己这个计划感到志得意满的瞬间,却发现萧无身形一变,内力一撤全力朝这边瞬移了过来,黑衣暗卫没想到萧无会这么快的发现他的动作,早已吓呆了,他绝没有骄傲到认为自己可以抵挡手持十字离魂剑的萧无。 原来萧无即使和过千帆对战,但是怕即墨白刚受过伤的身体会受不了他们两人的剑气,所以始终有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即墨白的身上,却发现黑衣暗卫不顾江湖规矩劫持了即墨白,他来不及多想便撤了回来。 只是下一刻,他的右肩便被雪月刺中。 就在他撤回内力的同时,过千帆看到萧无剑招的变化,也发觉到了事情不对劲,但是他想收回雪月却是来不及了,剑一刺出,便已无法收回,他看着雪月即将刺中萧无的咽喉,只要一瞬,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却发现萧无的身形诡异的变换了一下,雪月只是刺中了他的右肩。 即使只是刺中右肩,奇异的疼痛依然是让萧无的身形跌落了下来,十字离魂剑从手中脱离,掉在地上,插入了一尺深。 萧无没有看过千帆一眼,也没有看掉落在地的剑,只是眸光暗沉,一步一步的朝即墨白走去。 当剑气消失之后即墨白已好受多了,只是脸色依然苍白,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只怕是从她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瞪的这么大过,萧无竟然败了,而更让她吃惊的是萧无竟然为了她败了。她一直都知道,有一种感情,是用生命也无法偿还的,而她,讨厌这种感情。 ------------ 彤云再现 更新时间:2014-04-02 “放开他。”萧无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但却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感袭来,让人从脚跟升起一股寒意。 黑衣暗卫的腿抖了一抖,忽而强忍惧意,沉声道:“要是我没看错的话现在主动权应该在我手上,萧大侠现在应该没有筹码吧。”说着,他手中的刀又像即墨白的咽喉靠近了一分。 “他没有我有吧,我现在命令你放了他。”这次是过千帆,他立在夜色中,白衣雪月,只是脸上却没有了一贯的笑容。 又来一个,黑衣暗卫心中暗叹糟糕,却仍是嘎嘎笑道:“过总管,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杀了定北侯,可是我看过总管这意思是不想杀他啊,过总管不愿执行命令,那就换我来了。” 过千帆眸中的怒意一闪而逝,冷冷道:“你…好大的胆子。” 即墨白倒是没想到如过千帆这般能隐忍的人都能为了她而失控,难道南王就是这么想要自己的命,下了高额的赏金不成。 “放心,你不会杀了我。”即墨白嗓音淡淡,却说不出的自信,像是说给她身后的暗卫听的,又像是说给萧无和过千帆听的。 “你说什么?”身后的人激动道。 “我说你,不是南王的人吧。应该是江楚之安插在南王身边的暗桩。”即墨白笑了笑,继而道:“让我猜猜,若真是这样的话,以南王这样多疑的性子,若是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得是从小跟着他的,这样想想你跟在他身边最少也有十年了,十年啊,十年前江楚之就已经对南宫羽有反心了么,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是木字营的人。”即墨白扣着下巴,侧首看着黑衣暗卫。 黑衣暗卫看着他那张让人见之忘俗的容颜,就像看到了魔鬼一样,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如此俊秀似仙,却能一眼道出他的秘密,要知道就连南宫羽也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他是怎么知道的。 须臾,他眼中的疑惑全化为一片狠戾,阴鹫的看着即墨白道:“不错,我就是木字营的人,排行老三,你是怎么知道的。” 过千帆心下一惊,确实,连他自己都没有怀疑过这老三的身份,即墨白却能一语道破,果然是王爷的劲敌,此时若不除去,将来必成大患。 即墨白微微扬了扬头道:“是声音,你的声音并不是天然的沙哑,倒像是被炭火烫过似的,一个人若是没什么事谁会无缘无故去烫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当然只有一个,就是不想让人认出自己。这样一想,动机就很明显了。而我之所以怀疑你是木字营的人,是因为你握刀的手势,先前劫持我的人就和你一样,握刀的姿势和别人不一样,是三指紧扣,拇指压着食指,就像是拉弓一样,我想,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训练方法导致的。” 即墨白顿了顿,淡淡道:“而我之所以说你不会杀我,不是因为你卧底的身份,而且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杀我,应该说是不能。如果你真的要杀我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要先劫持我呢,所以我想,江楚之一定是给你下达了不能杀我的指令,以致于让你这么为难。” 一想到他的兄弟都因为即墨白而丢了性命,老三的眼神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暴戾,他阴狠道:“是,大人确实让我不能杀了你,但是他直说留着你的性命,一条命是命,半条命当然也是命了。”说着,他手腕轻转,原本切向即墨白咽喉的刀却转向朝她的胳膊切了下来。 萧无心下一惊,不待他反应,过千帆手中的雪月已刺穿了老三的咽喉,他的眼珠带着深深的不甘,瞪的似要掉落出来,身子却是无力的软了下来。 过千帆立刻点了即墨白的穴道,以指运功,将真气缓缓注入到即墨白的体内。 萧无看着过千帆,眸子微眯了眯,却是没有说话。 过千帆淡淡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决斗就应该公平,刚才伤你并非我所愿,我还是希望能和你比试一场,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威胁到他的性命,我希望你能全力和我一战,而我再不会手下留情。” 他话锋一转,冷冷道:“他没有练过武功,两股真气在体内根本就承受不了多久,若是你不能赢了我去救他的话,他肯定也活不成,正好省了我动手的时间。” 过千帆作为一个世家弟子,有着他自己的骄傲,无论是决斗还是比武,只要关乎荣誉,就要赢。 即墨白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她突然发现,原来,任何时候她都需要萧无来救她,她只是希望萧无不要死,不是希望他能活下来救自己,而是,她不希望他死。 萧无看了即墨白一眼,只是一眼,便转过了身,对于他来说,多耽误一会,即墨白的生命就多受到一分威胁,他走到十字离魂剑旁,伸手抽出剑来,他的右手受伤了,但他还有左手。 萧无剑指过千帆,淡淡道:“来吧,了结这一场恩怨吧。”他们都是骄傲的人,只有骄傲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剑客,所以他们都知道,已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力一战。 过千帆面容沉静,只是眼眸之中光芒如炽。 剑已刺出。 剑气如虹。 一朵乌云飘然而过,行走于月亮的上空,却再也动不了了,将将遮住那一轮皓月。 时间瞬间黯了下来。 萧无和过千帆的距离只在咫尺,两柄绝世神兵就要刺上对方的咽喉。 奇怪的是即墨白此时却并没有受到剑气的影响,体内的真气十分平衡,就像泥牛入海一般被化解了。 她忽然间明白了,原来过千帆早已察觉到了,所以,他骗了她,他是在救她,而他也骗了萧无,因为只有这样,萧无才会全力和他一战,她忽然觉得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的难受,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亦或是两败俱伤,于她来说,都是很悲伤的事情。 可是就在这一瞬间,萧无的身形却是诡异的变动了一下,整个人穿过如织剑气的空隙,向右微微偏离了两寸,而他的剑锋也微微偏离了两寸。 就是这两寸的偏差,却已是生与死的距离。 萧无的剑就这样穿透了过千帆的胸膛,冰冷的剑锋带着冰寒的剑气,心脏却像是被绣花针刺了一下而已。 萧无的剑很快,以致于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他以前也杀过很多人,他忽然想着,如果他以前杀人的剑也是这么快就好了,那样,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至少没有痛苦。 “对不起。” 他原本是想说这三个字的,可是他却连这三个字都已说不出来,他没想到在临死前他想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三个字。 因为受人之恩,而生不由己,这一生,活的真是无奈。 四目相对的一瞬,过千帆眼中忽而露出一丝华光,萧无看到他笑了,那是一种解脱的笑。他没有任何的愧疚,因为他知道,这是过千帆所希望的结果,他活的太痛苦,所以,他来帮他结束这段痛苦的旅程,帮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位。 乌云散去,皎月的清辉如第一缕曙光一样照在两人的身上,萧无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的眉目很冷,比任何时候都要冷。 即墨白的穴道已解开,她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凝视着躺在地上的人,渐渐,眼中就似有了泪光。月光照在她瘦削的肩上,竟是出奇的悲伤。 萧无这一刻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原来,她不是无情无心,只是,她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这里。 “他死了。”萧无仰首道。 “我知道。”即墨白的声音清冷却略带一丝颤抖,“我们不能让雪月落在别人手里。” 萧无有点微微的讶异,少爷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清高如许,不是自己的东西,从来不要、不争。“我们不能让雪月落在别人手里。”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带了一种别样的意味。他忽然觉得少爷长大了,开始去承担一些东西,承担他以前不屑的东西。 即墨家的血液已经在她体内苏醒,简单的一句话,却蛰伏了一个女子揽月凌云的开始。 即墨白在过千帆的尸体上放了一朵白梅,风干的特别好,栩栩如生,是她随身携带。白梅的香气在空中游散开来,前尘往事,尽皆如烟。 “少爷―”萧无望着她,慵懒的声音响起。 “什么事?” 萧无嘻嘻一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即墨白淡淡道:“先回侯府再说。”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觉由空中出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生生压的她后面的话说不出。 萧无面色一变,早已将她护住。 “不知哪位高人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他话音一落,从空中落下一老者,青衣长衫,却像是个教学先生。 他淡淡笑道:“你们杀了老夫的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这是个什么道理。” 即墨白见萧无面色凝重,便知这老者并非普通人,修为至少在萧无之上,心不觉也沉了下来。 “彤云久绝步。不知阁下和听雨楼有何渊源?”萧无敛息屏气,一点都不敢大意,这老者刚才还里他们几十丈之远,瞬间却已到了他们面前,他看的很清楚,他施展的轻功正是听雨楼的独门轻功―彤云久绝步。 ------------ 破庙藏身 更新时间:2014-04-03 老者呵呵笑了两声,颇为慈眉善目,他捋了捋胡须道:“果然是好眼力,江湖上现在像你这样资质的后辈已经不多了,不知萧公子师承何处,老朽有机会倒要去拜访拜访。” 萧无知道和他在这饶舌是没用的,直截了当道:“过千帆是我杀的,你若是想要替他报仇找我就好,但是务必要放了他。” 老者垂眼看了一下即墨白,微微一笑道:“定北侯,你果然还活着,过千帆真是没用啊,既然不能完成任务,当然是死有余辜了,老朽又何必费心去给他报仇。” 他此言一出,萧无的心当即沉了下去,他本来还抱着这位老者只是单纯的为过千帆报仇的希望,那样至少说明他不会对付即墨白,而是现在这样很明显了,他是南王的人,而过千帆就是他派来的,想来他是绝对不会放过即墨白了。 萧无眸子寒光一闪,也不废话,道:“你想怎样?” 老者敛去笑容,望着萧无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继而道:“老夫只是南王的幕僚而已,说到底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本不应老夫亲自出手,只是萧公子当年在无月山巅对抗八大掌门之事老夫亦是耳熟能详,对萧公子亦是心有诚佩,却无缘和萧公子一战,一直引为平生憾事,今日狭路相逢,当然希望能圆生平之愿。” 原来这位老者就是当时在花园和南宫羽饮酒的沈崇文,看来不只是计谋深沉而已。 萧无眸光一变,如今他与过千帆一战,右肩已伤,加之体力消耗过大,要与沈崇文相战已属勉力,赤手空拳要想赢已是没有半点胜算,但是凭着他手中的十字离魂剑,未必不能一战。如此,他倒还要饶他一个便宜,打定主意,他朝沈崇文淡淡道:“萧某不才,若是侥幸赢了,还请先生行个方便,不再阻拦萧某和少爷的去路。” 沈崇文淡淡一笑,笑容中却带了些许的不屑,“萧公子若是能赢了老夫,想去哪自是请便,到时老夫也没有阻止的能力。” 沈崇文从身后抽出剑来,动作很是随意,他手中的剑与萧无的却有些不同,剑一出鞘,便寒气逼人,锋芒大盛,这样的剑,并非常人所能驾驭。 “非命剑。不知老先生和风千寒前辈是何关系?” 萧无眸中幽深一片,却依然难掩惊讶,他当然会惊讶,一夜之间能见到三柄绝世神兵,是个人都会惊讶。而且,若是以十字离魂剑对抗非命剑,有多大胜算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没有人能知道答案。 沈崇文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家世渊源,皆是虚华。好了,萧公子请出招吧。” 沈崇文话音落地,立刻持剑朝萧无袭来,身形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招式没有华丽可言,简单直接,但每一招都是致命的一击,带着玉石俱焚的毁灭性。 果然是听雨楼的武功路数,简单直接,但是效果显著。 萧无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狠辣直接的攻击,这那是比试,明明就是生死搏杀。他怎会忘了沈崇文刚才说的话,他是南王的幕僚,一个特殊的武功很高的幕僚,想来,他也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 萧无心念刚动,沈崇文的剑已指向了他的眉心,他翻身后退避开,虽然他自负轻功不错,但是在彤云久绝步的面前,却没有丝毫可以骄傲的自信。 寒光一闪,他立刻拔剑还击,剑身相交,发出一声金声玉振的诤鸣,萧无却只觉虎口发麻,长剑几乎从手中飞出,他右臂已伤,左手尚不纯熟,本已落下风,更兼内力已损,处处被压制,全然不是对手。 他深吸一口气,借力快一掌速的后退,却不料沈崇文一个飞身向前,如影随形,又缠斗在一起。 即墨白在下面看的却是心急如焚,她虽知道萧无已落下风,但却无法帮上忙,这种心情,没有人能够理解。 沈崇文手中剑招越变越快,剑影化作滔天巨浪,杀机如虹,萧无拆解不及,身上却是中了一剑,身形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不如当初的轻盈,沈崇文见势而起,顷刻之间手掌内力凝聚,一掌朝萧无打来,萧无却是性子刚硬,硬生生的以掌相拼,双掌相接,发出一声震天之响,他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坠,落地的瞬间,却是仍然勉力稳住了身形,踉跄后退数丈远,终于是喷出一口血来。 沈崇文长啸一声,便要追击而上。 “可恶。”萧无咒骂一声,来不及多想,快速抹掉嘴角的血迹,掏出一个烟幕弹似的东西,朝地面扔了过去,随即一把带过即墨白,施展轻功飞身离去。 火花照耀的一瞬,树林之内立刻浓烟滚滚,一时之间竟像是起了大雾一般,完全分不清方向。只剩沈崇文气急的声音在回响。 “你们逃不出老夫的手心。”凌厉的回响一声一声,像是催命符。 即墨白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萧无正抱着她在空中疾驰,看着一重重的树木在他们身后快速的掠过。萧无的脚尖在树叶上一点,便腾空而起,就好像漂浮在空中一样,这种感觉,却是说不出的美妙。 萧无已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速度之快,又像是从高中坠落一般,她下意识的抓紧了他领口的衣襟,闻到他身上天心莲清新淡雅的味道,心突然之间就安定了下来。 多年以后,当她开始回想以前,再也找不到比这次逃生更美好的感觉了。 而她,几乎花了此后所有的人生,只为去找回这种感觉。 仿佛没有止尽的前行终于是停了下来,萧无蓦地松开手臂,即墨白跌坐在地,看向萧无,却发现他以剑支地,摇摇晃晃像要晕倒一般。 “你怎么样?” “放心,死不了,以这老怪物的轻功很快便会追上来,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躲一下。”萧无深吸一口气,以剑支着慢慢立起身子。 还真是狼狈呢,似乎他每次这么狼狈的时候都被即墨白看到了,他在心里苦笑。 即墨白环顾了一下四周道:“那里有座破庙,我们先过去吧。” “恩。”身旁的人回答的稍稍吃力。 说是破庙倒也有点辱没了它,庙里好歹还有一尊大佛,只是破烂不堪,想来以前也是香火鼎盛,只是常年失修,没了人气。 即墨白本想扶着萧无坐下休息一下,却不料草堆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唬的她一跳,现在已是草木皆兵,那还禁得起这般惊吓,萧无却依然是勉力护在了她身前。 只见那人似乎睡的正香,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打搅了自己的好梦,看上去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却是惊叫道:“怎么是二位大侠。” 此人正是即墨白他们在陵镇匪窝里遇到的三胖,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萧无先开口道:“你们不是在陵镇吗,怎么到了这里,大胖和二胖兄弟呢?” 三胖道:“自从和二位大侠一别之后,我们兄弟三人便不打算继续待在山寨了,都想着找点正经事做,便来到都城,我们走散了,我便打算在这庙里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进城再去寻他们。你们二位这是怎么了?” 萧无知道现在想要装也是装不过去的,三胖若是知道有人追杀他们,会不会出卖他们还是未知数,但是他也能赌一赌了,只能实话实说道:“我们如今正被人追杀,那人也快寻到这来了,想让三胖兄弟帮个忙,让我们在这躲一躲。” 三胖虽然不是正经走江湖的,但眼力还是有一点的,一看萧无他们的样子就像是被人追杀的,他却没想到萧无会和盘托出,就凭着这份信任与大气他也是要帮他们的,何况他大家已与萧无结拜,他虽然没受过诗书教化,但是一个义字还是知道的,当即正色道:“你们先躲到那尊佛像后面去,其它的我来应付。” “不知道能不能劳烦三三胖兄弟将这尊佛像翻转一个面。”即墨白淡淡道。 三胖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那一张让人见之忘俗的脸,大脑不受思考的帮了这个忙。 萧无心下却是了然,那沈崇文想来也是个多疑的,见佛像有异,必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他附到三胖耳边嘱咐一番,便和即墨白躲到了佛像后。 不久沈崇文便寻了来,但见破庙里只剩断壁残垣里透过来的一点月光,佛像身上的朱金漆早已脱落,可是佛像却被翻了一个面,正自纳闷,却见草堆里突然窜出一人,囔囔道:“一个接一个,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沈崇文当即陪起笑脸道:“这位兄台,却不知你可曾见到两个俊俏的公子。” 说三胖拿眼瞅了瞅他,道:“见过,你认识他们吗?” “他们与老夫是相识,还请兄台告知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三胖忽而露出一脸神秘兮兮的喜色道:“认识就好,他们两人刚才进来后二话不说,将这尊佛爷翻面以后就走了,我看阁下倒是个讲理之人,这动了别人东西总该赔偿点什么才是吧。”他的手掂了掂,完全一副无赖的模样。 “唔―” 破庙之内发然出现了一丝极不和谐的响动。 ------------ 真情假意 更新时间:2014-04-04 萧无用手捂着嘴,脸色已是十分苍白,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之间透了出来,让即墨白有点眩晕。 沈崇文耳朵动了动,却见三胖一把上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呼天抢地的乞求道:“老爷欸,可怜可怜小的吧,都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这肚子实在是不争气,偏偏这个时候叫了出来,小的不是诚心讹老爷的,还望行行好,赏点钱财吧。” 沈崇文被他这样一闹,心下烦躁,暗忖道:“看来萧无他们应该已经逃到别的地方去了。”低头看着抓着自己衣袍的三胖,唇角阴冷的扬了扬,一掌打下来,便结束了他的性命。 留着总归是祸害,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他冷哼一声,转身便施展彤云久绝步离开了。 佛像后萧无的身子像是软下来了一般,他提步走到三胖的尸身旁,三胖的眼睛还瞪的老大,血迹从头顶正中间直流下来,仿佛将人劈成了两半,那样子,说不出的可怖。 萧无不想让即墨白看到这副画面,伸手抚下他的眼皮,那茅草将尸身盖上,五指紧握成拳,心中暗暗发誓,“若是我萧无今日大难不死,他日必将为你报仇雪恨。” 即墨白的手指微微发凉,就似血液在体内冻结了一般,幸好她猜中沈崇文多疑的性子, 世人都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崇文知晓,他们也知晓,所以沈崇文认为他们这样聪明的人定会将计就计,没想到他们只是用了大家都能想到的法子,沈崇文正是因为想的太深,反而错过了这次就会,看来有时候糊涂反而比聪明要好。 “快走吧,以沈崇文的性子他很快便会怀疑此事的蹊跷,不久就会折返回来。” 即墨白“嗯”了一声,便跟了上去。 夜色凄迷,仿佛四处都密布着杀机。 萧无靠在树干上喘息了一会,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英雄末路的感慨。虽然他只是一个江湖浪子,完全谈不上什么英雄。 浪子是不会在乎生死的,但是他现在却很惜命,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他眼前的这个人。 他忽然笑道:“少爷,若是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即墨白也似放松下来一般,斜撇了他一眼道:“放心,你若死了,本侯举天下之力,也会为你报仇的。”她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听起来却让人有一种不得不信服的感觉,就好似她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 萧无苦笑一声,“那我可得好好活着啊,我可不敢想象少爷有朝一日带剑杀上别人家里时的情景,这样一个草莽大汉的形象可是太幻灭了啊。” 即墨白听他这样的开玩笑,却一点也不觉的好笑,因为,她说的—是真的。 “桀桀,那定北侯就先来承受我的仇恨吧。” 黑夜中一道阴冷的声线响起。 即墨白和萧无心头俱是一沉,雷豹。 来人正是雷豹,他从夜色之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阴鹫的笑容,恶狠狠的看着即墨白和萧无。 “啧啧,这不是萧大侠吗,怎么沦落到这副模样,以前的不可一世去哪了,来来,再狂一下给爷看看。”雷豹口中哼哼道。 “萧某只是一个下人,那当得起雷公子称呼一声大侠,倒是雷公子跟在沈崇文的后面,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君子行当吧。” 雷豹无赖的笑了笑,“多亏了他我才能找到你们啊,我这是渔翁得利而已。” 萧无冷笑一声,“你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胆小如鼠趁火打劫的渔翁,可千万不要打错了主意,变成死渔翁可就追悔莫及了。” 雷豹面上忽然出现一股恼羞成怒后的暴戾,阴狠道:“你如今已是这副模样,就不要大言不惭了,等我收拾了你,再来收拾你们家这位高贵的王爷,一洗我曾经之辱。”说罢,不待萧无回应便一拳朝他面门袭来。 萧无身形勉强后退数丈。 雷豹长啸一声,追击而上,两个身形缠斗在一起。 萧无虽然已受重伤,但对付雷豹还不至于被压制的不能还手,原本就是在山中,此时一番打斗,便已到了峭壁边上。一番苦斗,两人都似体力不接。 萧无身形摇晃,略微站立不住,即墨白突然上前扶住了他,眼见的雷豹身形一动扑了上来,萧无一手接住雷豹打过来的一掌,一手正要推开即墨白,却见她反而向前迎了上去,而此时雷豹的身形却停止了,死死瞪着她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 萧无惊讶的咂了一下嘴,却见即墨白的手中握的雪月,正泛着幽幽绿光,妖异的红光在她透亮的瞳仁中一闪而过,她忽而反手将雷豹朝山崖便推去。 “那你去地狱找我报仇吧。” 淡淡的声线,却冰寒至极,雷豹眸中的最后一丝光亮随着这声线一同消失在夜色中,他的手指动了动,勾住她的衣衫,嘴角最后扬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即使去地狱,他也要她陪他一起去。 萧无想起了关于流光的传言,不详之剑,嗜血、妨主。 即墨白只觉有一股很轻的力道拽住了她,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往悬崖边上倾倒,是要掉下去了吗? 好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呢? 得救了吗? 即墨白的视线一点一点的上移,看到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修长有力,再上一点,就看到了萧无苍白焦急的脸。 “抓紧我,别放手。”他一遍一遍的重复。 如果活着是一种痛苦,只是为了承担责任,还有人会选择活着吗? 会,一个人的生死本不是由他自己决定的,无论什么人都一样。 看着他墨色流淌的瞳仁,即墨白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的不想死呢。 萧无的脸色比之之前更为苍白,连嘴唇都已没有了血色,只是手上的力道似乎更大了。即墨白知道他在强撑,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葬身崖底。 她是聪明人,她也是个理性的人,她知道现在该做什么选择。 “放手。”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没有一丝临死前的畏惧。 “不放。”他的声音亦很坚定,也没有一丝会被拖累至死的觉悟。 “我们的契约没有冒着生命危险以身相救这一条。” “命是我自己的,想怎么处置是我的自由。” “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来做赌注,萧无,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是不是因为你无牵无挂,所以你可以这么任性?是不是因为你没有背负命运,所以你可以这么的不负责任?”即墨白的声音是嘶喊出来的,近乎歇斯底里,这还是萧无第一次看到她失控,她的理智就像完全被击溃了一般,那些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维护着的坚强壁垒,一层层的破碎开来,眼神不再是一贯的冷漠、凉薄,却是痛苦不堪的悲伤,萧无只觉心脏的某一处,微微泛疼,一下比一下厉害。 他只是静静的凝着她,不说话,也不放手,一双眸子,浩瀚如星。 “既然你要执迷不悟,那就由我来帮你选择吧。”即墨白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苍凉而绝美,她的手缓缓笼向袖中,手起、箭落。 萧无只见即墨白精致如华的雪白袖口在眼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他便觉手臂上传来一阵不可抑制的疼痛,深入骨髓,全身的筋脉因为恐惧而骤然瑟缩。 “不行——不可以——” 脑海中伴随疼痛传来的唯一的想法,不能放手,一念及此,像个扯线木偶一般,手中的力道反而变得更大了。 一双明眸对了过来,忽而就含了幽深的笑意,仿佛在说,“你斗不过我的。” 即墨白的澄澈的瞳仁极度收缩,瞳孔尖利如针,目光移到自己的手上,手中紧握的一枝袖箭正正插入萧无的胳膊中,血肉的跳动,隔着箭矢传了过来。 那是萧无怕她遇到危险教给她防身用的袖箭,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箭有一天会用到自己身上,更不会想到,不止一次。 “这样固执吗…” 即墨白眸色渐深直至完全变为黑色,仿佛和这个黑夜一样,远远看不到尽头,手中的力道突然就加深了一分,忽而就发现手腕上的力道也随之加深了一分,一分、一分、再一分,相互纠缠、交融,就像是两头殊死缠斗的野兽,要在血腥之中寻找解脱。 鲜红的血液从胳膊里流了出来,流过即墨白皓白的手腕,雪白的袖口。 “不是黑色的…竟然不是黑色的…” 即墨白喃喃自语,忽而颓然松手,整个人都是疲软了一般,黑色狂潮骤然褪了开去,取而代之的是秀丽如雪,她像认输一般,叹息道:“为什么…为什么死也不肯放手…” 萧无垂眸,轻叹,“我啊…在第一次遇到少爷时便知道逃不掉了呢…”忽而扬睫,眸璨如星,逼视着即墨白,字字如灼道:“我啊…确实在赌呢,用这条命赌你的心,你的心藏得太深,放手了…就再也抓不到了呢…” 即墨白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怔怔的看着萧无,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对她说话,一字一句如千锤凿心,震撼到无以复加,“他—应该知道什么了吧,没办法了呢,没法一起活下去,只能一起陪葬了…” “萧无,你知道这是以下犯上吗?“ 眼睫下垂,顺到洁白的小指弯上,那里缠着的,是雪月… 萧无看到她那如野兽一般自我保护的眼神,戒备、恐惧,眸中的期望瞬间就破碎成了一片,“我觉得我一定是生病了,少爷长的再怎么俊美也还是个男人,怎样都不会变为女人,等回到侯府要找王太医那老小子来给我瞧瞧了,再不济也得找个巫婆看是否是中邪了…”萧无眸光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喃喃自语道。 手上的力道忽然就加重了一些,他知道即墨白已经放松下来,心下却泛着微微的痛,一如平常,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即使知道,也会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知道。只是,要到何时,她才能对自己敞开心扉,这个冷漠无情的人,要到何时才能真的自由呢? “就这样就好…”意识渐渐涣散,萧无已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 绯衣少女 更新时间:2014-04-05 忽而,从峭壁斜上方飞下来一条彩练,即墨白只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已凌空飞起,尚未回神,却见刚才出手救自己的人早已跪倒在地,“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请阁主降罪。” 事情发展的太快,即墨白有一瞬的怔忡。 萧无看到跪于自己跟前的绯衣少女,绝美的容颜在月光之下一点一点的明晰起来,只是眉目之间俱是恭敬与担忧。 像是松了一口气,顷刻之间就晕了过去。 “阁主。”绯衣少女惊叫一声,忽而转首看着即墨白淡淡道:“我们需要先找个地方,阁主这次受伤不轻,需要好好医治才行。” 她的语气并不友好,在她眼中,萧无必然是为了即墨白才变成这样的,不然,以阁主的武功,想要拦住他的能有几人。 即墨白眼中阴芒一闪而逝,但她并不恼怒,她只是在怀疑,怀疑萧无到底是什么身份,也许她又并不是怀疑他的身份,因为她从来就没有问过,她也许是在生气,她在乎的是萧无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但是现在,她再怎么生气也知道没地可以出气,毕竟萧无刚才救了她的命,而他现在又昏迷了过去,她最该做的事是找个大夫给他治伤,所以她只是道:“先回侯府吧。” 绯衣女子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带着萧无飞身离去。 即墨白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怔了怔,这还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对她的容颜丝毫不吃惊还如此干脆决绝的把她仍在荒山野岭的女子,即墨白忽而有点欣赏起她来,随后她又苦笑了起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自己要是走回都城也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 她忽然靠在树干上偏头休息了一会,“暗影的任务应该完成了吧。”这样想着,她的眸子逐渐冰寒起来。 灯火暖阁之中。 黑衣纱帽的公子将身前桌子上描金镂花的漆盘拂了一地,大怒道:“你不是说南宫羽绝对不会杀了即墨白的吗,为什么现在我知道的是即墨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水烟岚立刻跪了下来,“公子息怒,南宫羽确实不会杀定北侯,但是这个诛杀令是沈先生假借南宫羽之手发出去的,据属下所知,沈先生也没能杀了定北侯,被萧无给救走了。” “沈崇文,好一个沈崇文。”他眸中骤然寒光大盛,“萧无既然能从沈崇文的手中救走即墨白,倒真是不可小觑啊。” 水烟岚斜眼瞧了瞧他的反应,继而小心翼翼道:“还有就是飞鹰寨那边,抢了一个寒门书生的妻子上山,哪知这寒门书生与秦将军之子秦韦是至交,秦韦听到此事大怒,向他父亲建议说要派兵剿匪,此事是我听南王和沈先生谈话时说起的,想必明日秦将军就该上旨请命了,如果大兵压至,天鹰寨只怕不保。” 黑衣公子大怒道:“霍天鹰怎么办事的,我不是说过最近局势不稳,让他暂时不要有任何的动作吗,他怎么还将主意打到秦夜的头上去了,不怕死的东西。匪贼就是匪贼,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蠢货。” 这是水烟岚第一次见公子发如此大的火,言辞粗鄙,他向来都是温文优雅,自有一副世家大族的高贵,今日想来是气极了。 “听说是霍天鹰的手下耐不住寂寞才做了如此蠢事,公子打算如何。” 黑衣公子一脚将跟前的长桌踢倒,身体因为不可抑制的怒气而向后踉跄退开两步。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江楚之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连霍天鹰都敢不将他放在眼里,他们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的忤逆他。 “他们是一头狼,在你还太弱小之前,不要妄图去操纵他们。”他忽而就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如是对自己说,那人容颜邪魅俊美,望着自己的目光里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的笑意,他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那般的高高在上与不屑一顾。 他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却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他,他就如幽暗的阴影一般如影随形,有他在的地方他就看不到阳光。 阳光啊,他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没有看到了呢。 他觉得有一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越来越紧,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甘心,不甘心啊,他生来就尊贵无比,则能容忍他人骑在自己的头上,踩踏自己的尊严,所以他拼命的积蓄力量,他要与他一争高下,他要赢。 这一局还没有下到最后,胜负难料。 他的目光越来越像幽深的暗涌,深不可测,我绝对不会输的,永远不会输。 他倏尔就松了一口气,看着水烟岚,她有着妩媚的容颜,还有让男人一见就魂飞九天的妖娆身材,他的目光变得炙热,声音忽而就变得温柔起来,“你最近的任务完成的非常不好呢,南王密室的图纸难道比星星还难摘么,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可不认为你的魅力已经不再了,你可是我最欣赏的人呢,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由水烟岚听来却忍不住发颤,颤声道:“属下明白,属下一定不负公子所望,早日拿到图纸。” 黑衣公子的唇角忽而就扬了起来,带着说不尽幽远深意。 窗外,仿佛是春风的呼唤,一树一树的桃花渐次开放,如彤云满天。 萧无睁开眼睛,就见小柔一脸戒备的盯着眼前的绯衣女子,活像看着一个入侵者,这个女人旁若无人的走进侯府还如此的目中无人,简直是嚣张至极。 绯衣女子亦是冷冷的看着小柔,眉目间俱是凌厉的气焰,丝毫不当这里是别人家。 萧无只觉头痛,喂喂,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为什么。 见他醒来,小柔立刻凑了上去道:“萧无大人,侯爷去哪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萧无看和绯衣女子道:“怎么回事?” 绯衣女子满脸的不开心道:“他害的阁主受伤,属下心下气愤便没有将他带回来。” 什么?小柔差点跳了起来,“你你,你个狠毒的女人,怎么能把我们侯爷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外呢。” 萧无眼角抽了抽,打击报复这种事,以她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呢,他忽又摇了摇头,算了,少爷肯定也已经回来了。他对小柔道:“少爷肯定已经回来了,你先下去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 小柔虽然很白甘愿,但也只能悻悻的走了出去。 “凤仪,你怎么来了。”萧无支起脑袋,眸子微眯,身上散发着神秘威严的气息,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凤仪垂首,脸上的表情立刻由倨傲转为了恭敬,“是依依小姐说南王最近可能会有异动,所以派属下过来打探,顺便保护阁主。” “柳依依吗,她倒真是料事如神呢,那你昨晚怎么发现我的。”萧无道。 “因为火树银花,属下看到火树银花的光芒,便猜测可能是阁主,随即寻着光芒追了过去。” 萧无苦笑,没想到还是这烟雾弹救了自己,“好了,你先回去向柳依依复命吧,若是我和少爷昨夜就这样死了,局势肯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她一定也很担心,你回去告诉她我没事,她在江湖上建了那么大的情报网,肯定需要人去经营领导,你过去帮她。” 凤仪有点踟蹰,终于还是问道:“阁主不和属下一块回去吗?” 萧无偏头,“怎么,柳依依不好吗?” “不是,依依小姐对阁中事物都很熟稔,阁中纠纷亦处理的仅仅有条,恰到好处,属下们亦很是甘心臣服,对依依小姐的领导能力没人敢有异议。”凤仪急忙辩解道。 “那是为何?” “只是,只是月凰和星凰她们很想念阁主。” “三年,确实很久了呢。”萧无将手枕在脑后,眸光深深,沉吟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呢,你先回去吧,记得听柳依依的命令,阁中不服弟子,杀无赦。” 凤仪咬了咬嘴唇,终是道了一声,“是。”然后转身离去。 出去时正对上那一袭如雪白衣,只是衣衫之上,猩红点点,像绽开的梅花,日月难掩其风华。 四目相接,二人均是脚步微顿,却什么都没有说,然后擦身而过。 “少爷这风尘仆仆的,连衣衫都没换就来看奴才了,还真是迫不及待呢,让奴才受宠若惊啊。”萧无调笑道。 “萧阁主说笑了,即墨再怎么胆大妄为也不敢让凤凰阁的主人做即墨的奴才。”即墨白立定良久,那冰雕雪琢的面容忽然就绽开了一抹微笑,如高山之巅盛放的雪莲,冰雪出尘。 萧无一怔,忽的嘻嘻一笑,“只要签了契约,即便是天潢贵胄,不是还得遵约么。” 即墨白会意一笑道:“你有什么要交待的么。” 萧无不答反问道:“少爷有什么要问的么?” 即墨白对上他闪闪发亮的视线,“本侯只想知道她们是否是我的朋友。” “她们永远不会是少爷的敌人。” 即墨白忽的就笑了,只要这样就够了,她不需要知道萧无的身份,她只需要知道她的仆人是不是衷心于她,对于仆人来说,他的势力越大,对她当然也就越有利。若是日后想要叛变了,她自然有惩治叛徒的办法。 对于萧无的来历她不甚关心,每个人都会有秘密,这个他人的自由,她不需要去干涉也不需要去知道。 她不关心,也许是因为她还不太了解凤凰阁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 凤凰阁殊 更新时间:2014-04-06 凤凰阁是桑梓国最大的情报组织,只要它愿意,就连一根针掉在了皇城,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它就可以给你找不出。 也许不应该说是情报组织,而应该说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 凤凰阁分为四个分阁,分别名日、月、星、辰,有凤仪、月凰、星凰和凤来统领,称为令主。 其中日阁弟子各各身手不凡,擅于攻坚之术,是杀伐主力。既擅长比武决斗,又能起到保镖的作用。 月阁弟子擅于隐匿行踪,长于暗杀之术,多用于刺杀。 星阁弟子个个精于奇谋兵法,多谋善断,凤凰阁治理之法还有对外的执行策略皆出于此,星阁弟子上了战场个个都能成为优秀的军师。 而辰阁是四阁之中最为隐秘的存在,她们之中所有人都身怀奇能,有善医者,善舞乐者,善强识者,善于易容者,或悬壶于途,或媚于王侯,或隐于市野,或游离于天地,皆擅于探听,凤凰阁的情报都来自于辰阁。 但辰阁弟子要求颇严,为资质所限,人丁稀少,是四阁之中弟子最少的。除令主洛辰之外,只余四名弟子,分别唤素问、非乐、红袖、星图。 凤凰阁行事一向隐秘,而其中又以辰阁为最,就是它阁弟子识得辰阁之人的也是少之又少。 凤凰阁弟子皆为资质上乘的女子,从立阁之日起,代代阁主均为女子,执掌凤凰令,统御四阁,只是传到萧无这一代,又稍稍有了变化。 江湖传言,先帝在开国之时也受了凤凰阁不少帮助,所以娶了凤凰阁圣女为妃,但都之是街头巷尾的闲谈而已,没有知道它的势力有多大,也许只有萧无自己才知道凤凰阁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见过它,大家也只是知道它神秘的存在于江湖而已。即便是即墨白,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都是手下密探于江湖之上道听途说。 相互沉默了一会,萧无忽然道:“小清的事小柔已经知道了吧。” “恩,我逼死江若月的事在都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小柔一点都没有恨她,只是对她说小清选择救她一定是小清的心愿,若是当初她自己在那,她也会选择奋不顾身的去救她。 她忽然觉得头疼,按了按眉心道:“今后可是没有安逸的日子了,你也不能再偷懒了呢。”说着,不待萧无回答便转身离开。 萧无摸了摸胸口,被沈崇文重创的伤还没有好,自言自语道:“确实不能再偷懒了。” 处处莺歌燕舞,红袖楼招,果然不愧是都城夜晚最繁华的地方。即墨白感叹了一下便由萧无带着朝既定的目的地走去。 三十三级台阶,这次即墨白数了一下,菲雪阁的台阶并不算高。这次迎上来的依然是雪菲菲,她精致如玉的脸见到萧无立刻变的流光溢彩,带出淡淡的红晕,却又颇为熟稔的柔声道:“自从上次一别,菲菲一直对萧公子心有牵念,今日得见,不胜欣喜。”那声音听来令人销魂蚀骨。 即墨白没由的脸上一红,萧无偷瞄了她一眼,干咳两声,笑道:“多谢菲菲姑娘挂心。” 即墨白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径自走入阁内,将萧无留在门外。 房间内宽敞雅致,已坐了一人,随意着一件锦袍,并没有张扬的明黄绣金龙,只在袖口一圈秀出纺金的云纹,见即墨白进来,宗政恪立刻起身迎了上来,歉然道:“即墨,这么晚叫你出来着实不大妥,但我也是迫于无奈,你知道宫廷之中南宫羽耳目众多,我根本不能自由行动分毫。” 她很快的捕捉到宗政恪并没有用帝王的尊称‘朕’而是用了我这个字,帝王虽然可以有意恩宠,不示天子之威,但臣子却不能不知晓笼络人心只是天子之术,若是真忘了自己的身份,必然君臣离心,只怕雨露变雷霆。 即墨白立刻站了起来道:“微臣惶恐,不知君上这么晚召臣所为何事?” 宗政恪面上露出微微的喜色,他知道即墨白对他总是这么恭敬有加,他一定不会背叛他,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他看着即墨白道:“有件事困扰朕已经很久了,让朕夜不能寐。” “为君上分忧属臣分内之事,还请君上明示。” 宗政恪脸上的表情渐渐敛去,逐渐变为高深莫测,眼眸幽幽如两王寒潭,他淡淡道:“平南王跋扈专权,处处忤逆朕,残杀后妃、结党营私、欺上瞒下、暗中谋逆、朕已经不想再被他掣肘了,所以朕需要即墨你的帮助。” 他一番说的从容不迫却又坚决、掷地有声,落在即墨白的耳边却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出去必然会让桑梓国上下风云变幻。 即墨白早在收到迷信知道宗政恪约她在楚腰楼密见时便已猜到宗政恪肯定已是按捺不住,必是要挑明一些什么。只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时机刚刚好,在她于南宫羽彻底决裂,结下这么多条人命的仇恨的时候来找她。这不禁让她怀疑他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以前在她面前总是一脸懦弱胆小的皇帝,她拼尽一切想要保护的人,忽然让他陌生。这个世上她唯一还信任的人,曾经带给她阳光的人,让她还饱有感情的人,她可以为之失去生命的一个人,难道只是以温柔为名的一场骗局,她不相信,不相信。 她的双手紧紧攥着,在手心攥出血来。她不敢松开,只怕一松开,整个人就会崩溃。身体上仿佛缺失了一块,来来回回的漏着风,视线很是模糊,只能看到他华丽衣衫的下摆,紫色的暗纹,高贵不可侵犯。 其实,她早已知道宗政恪不是表面上这么的简单,正好选在这个时候,必是他已经得知了南宫羽刺杀她的消息,呵,楚腰楼,风月之所,出入皆是朝中显贵,完全不需掩人耳目,多好的情报收集地啊。而宗政恪恰恰能在这个地方密见她,连皇宫之中都处处受到监视,却能在这个地方出入自由,难道只是巧合吗?楚腰楼的幕后之人难道会放任不管吗?结果也只有一个了。 他是帝王啊,神圣的九五之尊,她虽然知道他做了一些事,但是她仍然相信他,她宁愿相信他还是那个温润如玉,对她说“苦难过后,一定会见到光明,所以,我们要保持一颗温柔的心去等待。”的少年,在失去双亲的灰暗之下将她从黑暗之中拯救出来的少年。只是当这层虚伪的表象被现实撕破时,这般的真相揭开,让她的心疼的鲜血淋漓,心中有一处伤,隐秘而不能对人言。 很痛苦,既然如此痛苦,她宁愿去相信他还是以前那个少年,是她自己想太多,他并没有那么工于心计,并没有骗她,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做傀儡,对,肯定是这样,谁都不愿意做别人的玩偶,他是皇上,更加不愿意做傀儡,她要帮他,她只要帮他真正的君临天下就好了,那么他依然还是她梦中的少年,这样做就好了,她看到自己身上肆意的鲜血终于止住,心不再那么生疼,她开始肯定自己这个决定一定是正确的。 即墨白松开手指,幽幽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告诉臣,君上就不怕臣背叛你吗?” 宗政恪的声音很激动,“朕能信任的也只有即墨你一人了,朕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这种任人宰割的日子朕早就过够了,若是你都背叛了朕,朕就是死又有什么好害怕和可惜的。” 他这话说的倒很是真诚,如果连掌控自己的自由都没有,活着岂非有如行尸走肉一般。 即墨白听他这样说,心下微微一动,不管怎么说,她愿意用生命去信任她,她又怎能怀疑他,她忽而变得很严肃起来,眸光明亮如星辰,“不想被掣肘就必须与之敌对,与南王敌对的风险可是很大的,别且不说他是君上的舅舅,圣眷隆恩的皇亲国戚,单凭南宫羽这个名字便足以震慑朝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而这一场输赢不仅是天下还有性命,君上当真决定要与之决裂吗?” 宗政恪忽然沉默了。 即墨白目光灼灼,逼视着他,不容逃避,“所以呢,是前进?还是退缩?” 宗政恪神色茫然的瞳仁中出现了一粒细小的火焰,瞬间燃烧出一股金色的天子威严,“朕一定会打败他,继而杀了他。” 听到宗政恪说要杀了南宫羽,即墨白并不觉得他残忍,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弱肉强食,他们既然选择与南宫羽作对,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若是他们败了,南宫羽一样不会放过他们,而且,作为帝王本来就该如此,杀伐决断。 “立场既已坚定,目标也已明确,呐,君上以为我们现在处境如何?”即墨白出声问道。 宗政恪蹙眉道:“很不利,庙堂之上有平南王虎视眈眈,江湖之远又有群雄蠢蠢欲动,朕久疏朝政,军政大权都掌握在南宫羽的手上,太晨宫中由朕批出的折子十中无一,而即墨你也久疏朝堂,与朝中大臣并无深交,朝廷群臣皆为南王之臣,君臣相背,即便是朕振臂一呼,倒戈相向者只怕寥寥无几。幸而父皇远见卓识,当初九龙佩三分,三人各执掌一军,才得以牵制南宫羽,但是沦落到现在,你定北王军中不知安插了多少南王的人,即便是朕的皇城进军,混入南王细作的只怕也是不少,如此腹背受敌,资源不济,我们手中的筹码根本是少之又少,但是朕相信多智敏黠如即墨你,必然会有对策。”宗政恪的话语听起来说不出的信任。 ------------ 君前献策 更新时间:2014-04-07 即墨白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对当今局势掌握的这般透彻,想来宗政恪早已看过各处的谍报,楚腰楼的情报网果然是很出色。 即墨白淡淡道:“南王党羽众多,又自负骁勇,手握重兵,可以说他的势力盘根错节,已占据了整个都城,若是情势有异,他们很快便能掌控朝政,到时候,即便君上和我,也只能沦为阶下囚而已,而如今他之所以还没有行动,只是缺少一个借口,一个政变叛乱的理由,恰巧圣上就给了他这么一个理由,他会不要吗?” 她说完,眸光如电一般的看着宗政恪,只见宗政恪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尽皆敛了下去,变为一句,“现在怎么办?” 即墨白略微有点失望,她早已怀疑宗政恪为了让她与南宫羽决裂,利用小清之死,拉拢了江楚之,而且,还害的她差点魂断山崖,没想到竟是真的,嘛,算了,反正他让江楚之劫持自己,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她不遭南宫羽毒手,只是没想到江楚之阳奉阴违,将让洛紫陌整了这样一出闹剧,不仅自损性命还差点连累满族受罪。 她微微笑道:“君上也不必如此灰心,朝中群臣皆是为利而动,利者,命也、财也、权位也,或有衷心如李太傅者,愚顽也。他们求得只是家人平安、仕途得意而已,并不是说非要效忠于谁,宁死不屈,君上只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大义,然后向他们展示足够的强大,能保他们性命无虞,他们必然尽皆归顺,所谓忠臣不侍二主,他们即便投了南王,那便是降臣或名叛臣,日后也难免为世人诟病,若是能为宗政家效命,又何乐而不为。 军方势力是决定战局输赢的关键,现在这个时候,军权胜于皇权,谁能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大军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幸南宫羽的大军都在骓江以北,南面有定北王府的军队牵制,中间又隔着江湖势力,南王军队虽然所向披靡,但一时想要渡江也是不太可能的,这一点想来当时先皇便已料到,所以才做如此安排。 即墨白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之色,对当今局势掌握的这般透彻,想来宗政恪早已看过各处的谍报,楚腰楼的情报网果然是很出色。 即墨白淡淡道:“南王党羽众多,又自负骁勇,手握重兵,可以说他的势力盘根错节,已占据了整个都城,若是情势有异,他们很快便能掌控朝政,到时候,即便君上和我,也只能沦为阶下囚而已,而如今他之所以还没有行动,只是缺少一个借口,一个政变叛乱的理由,恰巧圣上就给了他这么一个理由,他会不要吗?” 她说完,眸光如电一般的看着宗政恪,只见宗政恪脸上风云变幻,最终尽皆敛了下去,变为一句,“现在怎么办?” 即墨白略微有点失望,她早已怀疑宗政恪为了让她与南宫羽决裂,利用小清之死,拉拢了江楚之,而且,还害的她差点魂断山崖,没想到竟是真的,嘛,算了,反正他让江楚之劫持自己,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她不遭南宫羽毒手,只是没想到江楚之阳奉阴违,将让洛紫陌整了这样一出闹剧,不仅自损性命还差点连累满族受罪。 她微微笑道:“君上也不必如此灰心,朝中群臣皆是为利而动,利者,命也、财也、权位也,或有衷心如李太傅者,愚顽也。他们求得只是家人平安、仕途得意而已,并不是说非要效忠于谁,宁死不屈,君上只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大义,然后向他们展示足够的强大,能保他们性命无虞,他们必然尽皆归顺,所谓忠臣不侍二主,他们即便投了南王,那便是降臣或名叛臣,日后也难免为世人诟病,若是能为宗政家效命,又何乐而不为。 军方势力是决定战局输赢的关键,现在这个时候,军权胜于皇权,谁能以最快的速度调动大军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幸南宫羽的大军都在骓江以北,南面有定北王府的军队牵制,中间又隔着江湖势力,南王军队虽然所向披靡,但一时想要渡江也是不太可能的,这一点想来当时先皇便已料到,所以才做如此安排。 现在麻烦的便是南宫羽有两股势力驻扎在都城附近,一旦起事,很快便能相互呼应,一是江楚之掌控的木字营,再就是雷霆带的十万大军。江楚之已和南宫羽反目,这个倒不足为虑,却是这个雷霆,有勇有谋,治军有道,军中上下无不臣服,却是个难得的将帅之才,他是南宫羽一手提拔起来的,对南宫羽可谓忠心不二,需要找人牵制住他才行。当然,最好的办法是离间,将之收为己用。 而除去这两股明面上的势力,南王在暗中底下的势力也不少,只怕整个都城各处都有据点,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先发制人将其各处势力全都清除,而且一定要快,南宫羽留给我们的时间已没有多少,一旦他明着反叛起来,形势就会变得复杂的多,那时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一定要在他反叛之间将其拿下,若是让他反出都城,只怕就是长远之战了。而我们现在能用的着的便是皇城的禁卫军,首要任务当然是要不留痕迹的除掉其中的细作。” 听她这么一分析,宗政恪早已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他之所以找即墨白,一方面是因为她在都城的名声,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手中的九龙佩所能调动的军队,在他看来,只要有了足够的军力,就能和南宫羽抗衡,现在他发现自己的看法实在是太无知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然能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周密的计划,就仿佛整个世间的局势都了然于胸一样,他有预感,她若是成为他的敌人,一定会是个可怕的对手,望着即墨白的目光里不觉多了几分忌惮、畏惧和看不明了的东西。 “要是臣没记错的话,君上手上应该有一股别人不知道的隐藏势力,所以除掉皇城禁卫军里的细作而且不留下一丝痕迹应该不是很难。”即墨白抬眸望着宗政恪,瞳仁中光芒流转。 宗政恪被这道光芒望着,不觉心底发寒,他手中确实有一股隐藏势力,名御庭局,是他花费了国库的银钱培养出来的一批死士,御庭局的人只忠于他,遇到任何不可控制的情况就会服毒自尽以证衷心,是他的王牌,是他之所以敢何南宫羽作对的最后一丝勇气,他知道这些人会在关键时候像黑暗中的毒蛇一般咬上南宫羽的脖子,只是他做的如此隐秘,他没有想到即墨白竟然能知道这支势力的存在,她,到底有多可怕,现在的即墨白在他眼底,仿佛深不可测的黑洞,这股恐惧,竟比对着南宫羽还要来的强烈。 即墨白看到他这样的反应不觉也是心中一沉,这个消息是来的途中萧无告诉她的,她知道问出来君臣之间可能会生嫌隙,但是不问,心结会越结越深,到时候只怕猜忌之心更严重,君臣相疑,她索性便问了出来,一来确定消息是否准确,二来看看宗政恪是否有能力掌控皇城禁卫军。但是她没有想到宗政恪会是这个反应,这说明消息是真的,而这股势力宗政恪一定隐藏的很好,他没有想到会有人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吃惊。 而她吃惊的是,凤凰阁的情报能力到底有多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萧无不知道的。 宗政恪恢复过来,淡淡道:“恩,朕手上确实有这么一股势力。”他没有问即墨白是怎么知道的,便表示他已经不在乎她的消息来源,也决定不对她有所隐瞒,显示着他对即墨白的信任,所谓用人不疑,她既然如此直白的问出来,想来她也是信任他的。 即墨白微微一叹,目光放的很悠远道:“那就好,不然我们计划的再好只怕也得前功尽弃,定北王的龙虎骑兵那边,微臣也需要处理处理。” 暴风雨就要来了,临桑城,彻底要变天了。 回去的路上,夜色已深,就着灯火和月色的微光,依稀能辨认出都城的轮廓,屋檐栉比,笼罩于夜色之中,仿佛在安静的沉睡。 即墨白此时的心情却比夜色还要沉重,想到她刚才与宗政恪的谋划,此事若成,定北王府的荣耀自然是堪比日月,只是她的对手是南宫羽,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只凭他们这微末的力量与谋划,真的能与之抗衡吗? 不管怎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墨白不觉苦笑,若非世事如此变幻不定,她倒宁愿就这样韬光养晦,保的即墨家一世平安便好,只是宗政恪和南宫羽内乱,无论时局怎么走,定北王府都会被卷入其中,不可能偏安一隅,而她与王府命运相连,也就注定了她不能作壁上观。 是时候用到龙虎骑兵的力量了,只是那些都是他父王留下来的兵力,他们当真会服她么,何况,她的手上根本就没有九龙佩,而那块九龙佩究竟落到了谁的手里。 南宫羽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所以不再忌惮她的力量而打算杀了她,而萧无既然能知道御庭局的存在,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九龙佩的存在? ------------ 夜上峨嵋 更新时间:2014-04-08 一回到侯府即墨白便去了火树阁,见她风火仆成的样子,小柔很是纳闷,但是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她。 即墨白虽然已经给宗政恪献上了一些计策,但是那些策略都是大而抽象,具体执行起来要麻烦的多。最重要的是,南王隐藏在都城的势力,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而且,让谁去清除这些势力,也是她必须考虑的事,这些年她韬光养晦,除了驻扎在临江的北王军队,她手中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她现在倒开始后悔了,也许她早该未雨绸缪培养一些势力,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要用的时候如此捉襟见肘。 她查阅了手上所有的各地来的有关南宫羽安总势力分布的谍报,总觉得有些不够,南王必定还有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暗棋,毕竟侯府的谍报系统并不庞大,有所疏漏也是预料之中。 “萧无。” “恩?”他斜倚在一处,上眼皮和下眼皮正在掐架,听到即墨白叫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懒散惺忪,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床上舒服的睡上一觉,哪知即墨白却让他呆在这陪她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心下不忿,早将她在心里来回骂了个千百回。 “我需要借助凤凰阁的力量。” 萧无随手抓起一粒果脯扔到嘴里,满不在乎道:“喂喂,少爷,我说你啊别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这么厚颜无耻的请求啊,这是求人时该有的态度吗?” 即墨白眸光微冷,斜撇着他道:“喂,萧无,我说你才是吧,忘了仆人对主人该有的态度吧。” 萧无眼角跳了跳,忽的站起来,整了整衣衫,一脸的委屈道:“嘛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我威武能屈、富贵能淫呢,我说你就是个土财主啊,小柔受你这么多年的剥削都能屹立不倒,她才是耐力中的高手。” “所以呢。”即墨白挑眉看着他。 他眸光一变,忽而说不出的锋利桀骜与认真,“这上面有你想知道的东西。”他从怀中拿出一块雪白的丝绢放到桌上,是一方丝帕,干净雪白,还有丝丝香味溢出,除了质地上乘以外,怎么看也是一块女人使用的很普通的手帕。 即墨白斜仰着头瞧着他,语气很平静,“你是想告诉本侯你刚根本没有守在门口而是陪楚腰楼的哪个姑娘逍遥快活去了吗?” 萧无眸光晶亮,“少爷这是吃醋了么。” 即墨白发现她的肺都要气炸了,但是她就是拿萧无这么死皮赖脸的人没有办法,若让侍卫来拿他,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让大军来对付他,又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她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使生气也只能气坏了自己。无奈这一词有多痛苦,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萧无躺回椅子上,悠悠道:“这丝帕是经过药水特殊处理的,若是遇火和遇水都只是普通丝帕,但是在樱草汁下才会显出字迹。”至于为什么是樱草汁,他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药物之间的相互作用,这是素问为了防止重要机密落在他人手里而特意研制的,她精通药理,研制这些玩意很容易。当初萧无还嫌麻烦,说她花心思研究这个劳什子做什么,现在看来能让少爷吃瘪还不能责骂他,什么麻烦都值得。 即墨白立刻让人找来樱草汁,将丝帕浸入其中,果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完之后,即墨白不觉大为吃惊,这份情报显然比她手中的要精密完备的多。南宫羽各处暗中势力的分布,还有是何人统领,连头领的长处与弱点都一一标注了出来,即墨白看完,不觉有点手脚发凉,她看着一旁一粒一粒吃着果脯的萧无,眸中光芒交织,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有多可怕才能做到掌握如此大的势力还这般不为人知。他要不是生性淡泊,对任何事都懒散无谓,无意纷争,就是心机诡谲,必然有着更大的图谋。 萧无吃饱了,打了一个饱嗝,悔恨道:“看来清除这些势力的任务也要落到我头上了,一失手成千古恨啊,早知如此,当日我就是毒发身亡也不要你救我,我要是早死了,不签那个什么狗屁仆从契约哪还有这么多的麻烦事。” “那你这个天底下最懒最怕麻烦的人为什么要去执行这个任务呢,你明明是天下第一无赖,明明可以耍赖推辞的。” 萧无唇角忽而扬了起来,“很有趣不是吗?若是少爷这么快就败了,我还怎么去看好戏。”其实看戏倒是一个借口,他只是不能再放开她,他已无法想象昨夜他差点就失去了她,只要凤仪晚来那么一会,他就会坚持不住,他现在连想都不敢回想昨夜,只要一想,便会止不住的恐惧,从今以后,他不想让她在受到任何伤害,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所以,她既然想要这天下,想要帮宗政恪守住这天下,他便和她一起守。 即墨白心下一惊,能将一场覆国的斗争当游戏的,也只有他了吧。这个人,天生就有着毁灭一切的能力,这种自由来去,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游戏人间的心态,她,真的很羡慕啊。 当夜,凤凰阁星阁之内做出命令,由凤仪率领日阁弟子赴都城行事,月凰率领月阁弟子从旁辅之,务必要干净利落,不留蛛丝。 峨眉金顶之上,一袭青色道袍目光矍铄的紫云师太看着眼前的客人有礼道:“不知太爷今夜上峨眉来找本座所为何事?” 她的客人,正是赵八太爷。 赵天鹰笑了笑,谦虚道:“赵某一介匹夫,那当得起师太称呼一声太爷,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和师太商量一件关乎武林存亡的大事。” “江湖上如今风波平稳,既没有门派之争,也没有穷凶极恶的大盗出现,魔门一派更是销声匿迹,即便是东北三省三十六大寨,七十二洞主在太爷的威名之下也不敢再任意妄为,太爷何来存亡一说?”紫云师太语声淡淡,表情也很淡。 “太平吗?这个江湖从来就没有太平过。”赵天鹰冷笑一声,话语中带了些微的嘲讽,“师太可知道‘白梅公子’昨夜被杀了。” 紫云师太眉心微蹙,“是谁?江湖上还有谁能杀的了过千帆。” 赵天鹰冷哼道:“我只知道他是死于十字离魂剑之下。” 此言一出,他很满意的看到了紫云师太吃惊的表情,八大门派与萧无在无月山巅一战他是知道的,那一战萧无差点命殒身亡,这个仇恨萧无又怎么会忘记呢,如今十字离魂剑重现江湖,八大门派的处境不言而喻。 现在这个年头,你求人办点事卖个面子还真行不通,但是,一当遇到共同的敌人,危害到自己的利益时,大家就会自发的结合起来。 紫云师太内心很是纠结,表面上看起来却依然是神色自若,沉默良久,终于道:“那太爷希望本座做什么?” 赵天鹰不答反问道:“师太知道平南王么?” 紫云师太道:“先帝开国之时,我峨眉也曾出力,与这平南王见过数面,并无深交,不知太爷此问何意?” 赵天鹰狡黠一笑,“那师太觉得王爷可有帝王之才。” “本座虽不曾与之深交,但知其骁勇多谋,有经天纬地之才,雄才大略更在先帝之上。”话音一落,她像反应过来似的,吃惊道:“难道南王有异心?” 赵天鹰眸光变动,沉吟了一会道:“实不相瞒,老夫这次前来就是受南王所托,说服师太支持南王。” 紫云师太怒道:“太爷休要胡言,我等深受先帝皇恩,明知南王虎狼之心,怎可改弦易辙,为虎作伥。你身为一方武林大豪,怎可做出如此背主忘恩之事。” 赵天鹰冷笑,“天下大事,风云变幻,新帝与南王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江山易主也是迟早之事。于公来说,皇帝怯弱,君臣离心,以致国不能昌,民生疾苦,我等慧眼识英雄,辅新帝,创盛世,安黎民,功在百姓。于私来说,一旦战事将起,必将祸及中原,幼帝势弱,败寇之日,我等皆有灭门之祸,若助南王,新帝登临大宝,论功行赏,我等皆是功在社稷,门派荣耀。所谓良禽择木,我劝师太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紫云师太面色凄然,她深知赵天鹰所说不无道理,战事一起,峨眉派必然不能独善其身,若是保持中立,日后无论哪一方胜出,必然会记恨在心,遭到报复也是迟早的事,她即便不为自身考虑,也得为峨眉派全派上下的利益为先。只是,南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若行谋逆之事,即使功成,日后不免为世人诟病,她峨眉派在世人心中的地位定然是一落千丈,她如何对得起立派先祖。 紫云师太正在犹豫之时,只听赵天鹰一声暴喝,“谁在门外。”话音未落,一掌打出,隔着五丈的距离,掌风将门震得摇摇欲倒。 只听得环佩叮咚,有人急忙闪躲的脚步声。 “师父,是我。” 一声软语盈盈如黄莺出谷,随后露出一张粉脸桃腮,绝世倾城,一袭艳红的衣衫无风自动,艳绝风流。 柳依依将泡好的茶放下,做惊恐状道:“师父,弟子只是端茶来的,刚走至门外便觉有一股刚劲的掌风袭来,情急之下急忙闪躲,弟子不知所犯何错,竟要要了弟子性命。” 赵天鹰眸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阴狠的看着柳依依,“你刚才可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 惊才艳艳 更新时间:2014-04-09 柳依依似乎惊吓的还没有回过神来,只是道:“弟子刚走到门口便性命堪舆,哪还能听到些什么,太爷内力如此深厚,弟子若是躲在一旁偷听,太爷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弟子岂非早就丢了性命。” 赵天鹰对她这番话倒是很受用,他对自己的武功一向很自信,照说眼前的少女年纪不大,无论如何的天资过人,以她这个年纪的修为,若是当真躲在这偷听他应该早就发觉了,可能她真的只是因为刚巧送茶来碰上了,但是他心下却总觉得刚才似有人在这隐藏了许久。 他隐藏住心中的疑惑道:“师太这弟子年纪轻轻功夫倒是俊的很,这么近的距离,竟然能毫发无伤的躲过老夫这一掌。”他的目光忽而落在桌子上的茶杯上,眸中寒光一闪而逝,面露赞赏之色,“而且手中茶具之内滴水未洒,这般资质,羡煞老夫,峨眉弟子果然是惊才艳艳。” 紫云师太原本对赵天鹰差点误伤了柳依依很生气,但现在见他如此夸赞柳依依,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依依是本座最得意的弟子,太爷也不必对她有所怀疑。” 赵天鹰听她此话,脸色一沉,果然,他先前见到眼前的女子倾世之貌便怀疑她就是无月山巅为萧无所救后被逐出师门的柳依依,现在听紫云师太证实,心中阴郁顿生,萧无既然还在生,说明当时柳依依可能找到了他,而萧无现在成了即墨白的仆人,柳依依会不会也认识即墨白呢,若是这样的话,那她重回峨眉可就很蹊跷了,他蹙眉道:“老夫听闻当年柳姑娘为报萧无救命之恩,抛却师门随之而去,现在看来江湖传闻实在是不可信。” 紫云师太面上明显不悦,柳依依脱离师门这件事一直是她的逆鳞,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己一手栽培,又是峨眉众弟子之中资质最出众这,重返师门这种事她是断断不能容忍的,这关系到的是一派之威,一个门派要在江湖上立足,就必须要纪律严明,信守承诺,若是这样反复无常,教其它弟子怎么看,教其它门派怎么看。 但是,江湖门派纷争不断她是知道的,若是没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弟子来撑场面,大派之威很快就会没落,而峨眉这几年所收弟子皆是资质平平,对于柳依依这样好的苗子,她实在是舍不得,可以说是将中兴峨眉的愿望全都寄托于了她身上,所以峨眉众弟子从来都不许当众议论这件事,只当是柳依依学艺大成,下山历练之久才回来的,现在赵天鹰竟然挑衅的说了出来,紫云师太如何能不生气。 紫云师太正要发火,却见柳依依朝赵天鹰裣衽一礼,恭敬有嘉道:“晚辈柳依依,这里见过赵八太爷。太爷所闻依依抛却师门之事确有其事,当时大盗萧无于无月山巅舍命救过晚辈,而那一战之后萧无受重伤远遁,失去踪迹,,依依却让师门蒙羞,让恩师自惭心伤,实乃大逆不道,心中悔恨万分,自愿上师门自裁以出于江湖道义,这个恩情依依必须还给他,只能下山去找他,但是当时师门和萧无已是势成水火,依依忠义不能两全,只能舍生取义,日后报了萧无之恩再重回师门负荆请罪,下山之后却一直找不到萧无的消息,想来是在无月山巅一役中重伤身亡了,依依自知无颜再回师门,但是依依虽为一介女流,还是知道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的,师父养育教导依依武艺谢罪。岂知师父厚德恩容,愿意不计前嫌的接纳弟子,弟子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只有以此身献于峨眉才能报的恩师。太爷今日若是觉得晚辈有辱师门,晚辈大可以死明志,恩师胸襟宽大,必不至于为了一介有罪弟子与太爷为敌。” 柳依依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先摆出晚辈的姿态,长辈怎好和晚辈计较,又自言当初年少心性,现已后悔莫及,最后夸赞紫云师太胸襟豁达,连紫云师太这个为她受了众多责难的恩师都已接纳了她,若是赵八太爷这样一个和她无关的人还要斤斤计较的话岂不显得心胸狭窄,更凸显出了她在紫云师太心中的地位,这无疑给赵八太爷来了个下马威,让他必须对她青眼以待。 赵天鹰脸上讪讪,忽而大笑道:“师太,令徒果然是了不得,如此风姿,领袖群伦,气度从容,大有祖师遗风。” 紫云师太倒没想到柳依依能说出这番大道理来,让赵天鹰都哑口无言,不觉又将柳依依看重了一分,看来自己将来要她继承衣钵果然是正确的选择,峨眉派在她的带领之下,必然能够一振雄风,领袖武林。 赵天鹰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本来是要举办武林大会选一个能统领群侠的武林盟主出来,如今看来,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若是柳依依当真以峨眉为念,必然会同意自己的计划,到时候要她与自己合作并不是什么难事。 紫云师太面露喜色道:“依依你来的正好,为师正与太爷商量要事,你也来听一听吧。”她既已打定主意让柳依依接掌掌门之位,对于门中教务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特别是大事,她需要学会处理和做决定。 柳依依一脸的受宠若惊,犹疑道:“师父,这样不好吧。太爷与师父所讨论之事必然关系重大,弟子资历尚浅,恐会让众师姐不满。” 紫云师太满意的看着她的表现,笑道:“无妨,是为师让你参与的,你师姐她们不会乱说的。” 赵天鹰也在一旁搭腔道:“柳师侄不必谦虚,作为弟子不就该为师父分忧吗。” 柳依依不再推辞,在紫云师太身旁坐下。 “对于太爷提议投靠南王的建议,依依你以为如何?”紫云师太已将来龙去脉给柳依依说了,现在她正好将拿不定主意的事抛给了柳依依。 柳依依柳眉微蹙,没有回答,却是反问赵天鹰道:“武林之事,我峨眉不敢为尊,何况这还是关系江湖存亡的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却不知太爷是否已经去过少林,慧远大师意下何如?” 紫云师太心下一动,刚才她只想着峨眉的利益,却忘了还有少林在前面,武林中以少林威望最高,若是慧远都投靠了南王,那她峨眉自然不在话下。 赵天鹰心中叹道,“此女子果然聪慧,一下就把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少林,无论群雄是投靠幼帝还是南王还是保持中立,都有少林在前面做了挡箭牌,日后就算事败,这罪责也算不到她峨眉的头上。” 赵天鹰笑道:“天下群雄以少林和峨眉为首,是为武林的泰山北斗,慧远大师那边老夫已经说过了,大师慈悲为怀,为天下百姓免遭涂炭,决定拥护南王,南王明君之姿,天下英豪必定从善如流。” 柳依依轩眉微扬,她没有想到赵天鹰竟然是南王的人,当时萧无让她去暗中监视赵天鹰的时候,她发现他和一个神秘公子有接触,却不想他是阳奉阴违、暗度陈仓,表面上是神秘公子的人,而实际上却是南王的人。若是江湖各派都投了南王,确实是一件麻烦事。 她心下一沉,眸色由浅转浓,让她在意的是慧远大师竟然这么容易改弦易辙,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朝廷的局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南宫羽为什么会这么急着拉拢江湖各派,为什么辰阁却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这些都开始让她心慌。 抬眸,却发现赵天鹰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似要看穿她的心思一般,柳依依淡淡笑道:“既然少林都已点头,我峨眉哪有不从之理,况且…”她微微顿了一下,忽而眸光如刀的望着赵天鹰,继而道:“要是我们不同意的话,太爷可不会就此的善罢甘休,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峨眉各处现已隐藏着东北三省的各路英豪,只待太爷发出暗号,即刻便能攻上山来。太爷势力虽大,但以一人之势杀上山来,我峨眉众弟子拼死抵抗,太爷想要在一夜之间血洗峨眉也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但是,若是有南王提供支持,我想,即便峨眉是百年传承的大派,一夕之间覆灭也是如吃饭一般简单的事。” 一番话落地,连柳依依自己都是心惊,这无疑表明了南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决心,少林这么快就屈从了,想来也是受到了这般的威胁。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少林想要成为武林至尊,一派坐大,毕竟南宫羽的爱将雷霆原本出身少林,虽是俗家弟子,却是关门嫡传,这件事可以说是个秘密,因为除了少林几个高僧以外,并没有其它人知情,而柳依依之所以知道,也是从辰阁得来的消息。 也许少林与南王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毕竟这个江湖腥风血雨,明争暗斗根本就没有停过,即便是峨眉现今稍显落没,她的恩师紫云师太也还做着一统江湖的美梦,不然她又怎么会重新接纳自己,必是将赌注全压在了自己身上,点苍、崆峒各派近几年都有天资过人的弟子出现,就是峨眉,已是良莠不齐,如此下去,衰落是自然,她的恩师苦心孤诣的撑着师门,将教中势力渗入朝堂,现今都城之中,世家贵族娶得妻子、妾侍,有多少都是峨眉外门弟子。权力、名誉,是所有人毕生的追求,这里,比宫中的明争暗斗还要可怕,所以,她讨厌这样的江湖,讨厌这样没有自由的江湖。 ------------ 中宫策变 更新时间:2014-04-10 赵天鹰见她这样直接的道出自己的暗中筹划,脸色沉了几分,确实,在他来之前南宫羽就给他下达过命令,若是不能招揽,便杀无赦免留后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想要保持中立的人,中立,是因为所给的诱惑不够,如若不能成为朋友,不知哪天就会成为敌人,与其日后成为一个不能掌控预料的棋子,还不如现在就将之除去。 原本赵天鹰还觉得如果随便灭掉一个门派的话会让公子起疑,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公子也给他下了同样的命令,他便知道天下已经要乱了。 他明面上是公子的人,但实际上却是南宫羽的人。公子虽然能给他想要的财富,但是公子太过神秘,只要是人,就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恐惧,是因为无法掌控。每个人都需要安全感,所以他选择了投靠南宫羽,这个强大的靠山。 赵天鹰露出一抹赞赏的笑意,丝毫不掩饰他对柳依依的欣赏,“柳师侄果然聪慧,后生可畏。” 紫云师太立刻大怒道:“赵天鹰,你竟然欺瞒本座,差点要我峨眉遭受灭门之灾,这样的暗藏祸心,岂非是欺我门中无人,我峨眉与你势不两立。” 赵天鹰冷笑两声道:“师太最近火气大得很,你应该跟你这位爱徒好好学学,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认为现在你还有资格和老夫谈条件吗,老夫只是好意提醒你,给你峨眉指条明路而已,利害关系早已分析明了,怎么选才是最好的决定,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紫云师太看了看柳依依,她却朝着她点了点头。她自己也知道赵天鹰说的再理,虽然他是先礼后兵,但是所分析的就是现今的时局,如今只有选择投靠南王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暗叹两声,“罢了、罢了,若要我峨眉在战乱之中扶持南王也可以,但是本座有个条件。” 赵天鹰瞧着她道:“你说。” 紫云师太一挥衣袖道:“新帝登基之后,必须下旨纳依依为妃。” 柳依依出声道:“师父…” 紫云师太挥袖打断她道:“为师主意已定,你不必多言。” 赵天鹰望了柳依依一眼,大笑道:“哈哈,柳师侄才高貌美,万中无一,王爷能得柳师侄这个贤内助,必是求之不得。” 紫云师太原本是想让柳依依继承她的衣钵,将峨眉发扬光大,但是今日之后,她发现柳依依的才华远不止如此,她想着凭借着柳依依的美貌与才智,获得南宫羽的宠爱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日掌控南宫羽也不是难事,到时候想要一统江湖就不再是痴人说梦了,她峨眉总有一日不会再居于少林之下,到时候她就是到了地下见到力派祖师也是与有荣焉。想到有朝一日她能成为武林宗师,她就有一种想要仰天大笑的快感,但是她却生生忍住了这个大笑的心情。 柳依依看着紫云师太飞扬的眉眼,还有忍不住的得意之色,心中兀自嘲讽的笑了,乱世之中,女子就不能有一番作为,只能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成为男人的附属品吗? 虽是如此想,但是她却没有野心,丝毫不想在战场上争斗,其实她对生活的要求再简单不过,只想和某个人躺在屋顶喝酒划拳,斗嘴聊天,无聊了便去抓几个赏金犯人,换了银子女扮男装去秦楼寻欢作乐一番,只要与那人在一起,即便是流浪,也是最好的生活,只是这样简单的生活,在现在看来却是最大的奢望。 她本来想告诉紫云师太不要太将希望寄于南王,即便到时候功成,江湖各派势力日益坐大,总有一日会有人不满现状,蠢蠢欲动,仗着开国之功,为了各自的利益,大家都想将势力混入朝堂,南王雄才大略,又岂容他人掣肘,他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必不远矣。现在之所以不容江湖各派保持中立,必然是想靠战争来削弱各派的力量,到时候一举灭之。 但是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而且她的任务既不是帮南王也不是帮宗政恪,只是帮萧无掌管凤凰阁而已,出谋划策是星阁的任务,她只要照章办事便好。 抚摸着凤凰令身上的纹路,她忽的就想到了萧无,和他那张无赖的脸,那人就是一个大混蛋,想着想着她便笑了起来。 太晨宫中,深夜回宫的宗政恪,立刻在密室里打开即墨白让他带回来布防图,皇宫守卫是时候换一下了,将南宫羽安排的人都除掉,换上他们能信的过的人。 皇城禁军分东南西北四个营,由宗政恪持九龙佩直接调遣,除此之外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即墨白的建议是调五千禁军保护他的住处,由北营禁军统领秦韦率领,东西两侧宫殿各派三千禁军保护,以便和守护中宫的五千禁卫军相呼应,其余的则仍在军营待命,而禁军总统领李云将军必须在军队坐镇,以防止南王起疑。负责大内侍卫的首领必须换为御庭卫队的人,因为他们守护这宗政恪的直接安全,必须要是最为信任的人。 从西侧进入中宫必须经过昭华门,还有从东侧进入中宫的东华门都要被禁军和大内侍卫严密控制,这样南宫羽若是想要兵变,是不可能瞬间完成的。而他若是改为谋反,江楚之的木字营还有剩余的皇城禁军便能迅速赶来救驾,只要宗政恪的性命不被南宫羽控制,他们就还有很大的胜算。 这一切想要实现最关键的就是宗政恪的御庭卫队能不能顺利的将隐藏于皇宫和禁军之中的细作全都不留痕迹的除去,若是守城禁军和大内侍卫之中混入了奸细后果将不堪设想。 宗政恪看完之后心中大赞,如此布防当真是无懈可击,他眸光闪了闪,立刻传人进来,吩咐道:“传令各宫,朕今晚待在太晨宫,让她们早点睡了便好。” 宫人应声退了下去。 他又传来管事的老太监,拿出一封密信来交到他手上,很凝重的吩咐道:“高远,你是大小伺候过父皇的人,在这宫中也是朕能信任的人之一,现在事态危急,这封密信你一定要今夜完好无损的交到禁军统领李云的手上,莫要被其它人发现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提头来见。” 高远与他对视一眼,眸中微光一闪,颤声道:“老奴一定完成任务。”说着接过密旨便退了下去。 随着他一同离去的还有太晨宫暗处各式的身影。 看着高远离去的背影,宗政恪双眸微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忽而走入殿内深处,面色微寒道:“辛止,你派御庭卫队的人跟着高远,南宫羽的探子必然会盯着他,一发现有鬼鬼祟祟的人立刻格杀。还有,将隐藏于皇宫各处和禁军之中的细作全部清除,若是做的不干净,朕有必要怀疑你们的能力,还有没有留在这个世上的必要。” 他的话音一落,轻纱帷幔之中便出现一道暗淡的身影,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戴着黑色的面具,遮住半边脸,看不清容颜,只觉他的气息像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一般,他便是御庭卫队的队长辛止,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除了宗政恪之外,也没有知道他的存在。 黑衣人只是应了一声,便离开了。他的出现就像暗夜里吹来的一阵风,片刻便消失在了这个世间。 宗政恪赤足踩在光洁如镜的乌砖地面之上,脚底下升起阵阵凉意,风从大殿另一端吹过来,在空旷的大殿毫无阻碍的肆虐,层层轻纱飘渺,无端带来一股肃杀的寒意。 成败在此一举,若是成功了,他便能成为这个天下真正的掌控者,让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若是败了,这一条傀儡皇帝的命,他不要便是了。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不知道这一战要牺牲多少人的生命,多少血肉、亲情,都少家庭都会在此间毁灭,但是他知道他现在处于极端的危险之中,若是风声稍一走漏,也许现在就会有一个人冲进来要了他的性命,他终于向那个人宣战了,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让他的血液变得沸腾,整个人都止不住的兴奋起来,体内蠢蠢欲动的是对权力的渴望,也许只有在恐惧与期待的煎熬下,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他忽然想到了过去,想到了他的父皇还有他的母后,更想到了那个绝世倾城的女子,她总是笑的明媚又温暖,像极了阳光之下的凤尾花,那般热烈妖娆,他慢慢蜷缩于座椅之上,手指因为恐惧与兴奋而紧握成拳,五指慢慢收紧,被压抑的欲念一当被释放出来,便足以扭曲人格。 禁宫之内,一片肃然,冷月潇潇,平常嘻嘻聊天的宫人,今夜却连值班的任务都忘了。都城之中,街道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干净,干净的连一个人都没有。 定北王府内,萧无以手抱胸,倚坐在窗子上睡觉,他似乎知道等会会有大战似的,所以此时先找个机会养精蓄锐。 ------------ 月夜相请 更新时间:2014-04-11 即墨白凭栏望着天上一弯冷月,眸子迷得比弯月还细,现今这种局势,她却是一点都不敢懈怠,稍微遗漏一处,定北王府就会万劫不复,今夜似乎过得尤为漫长。 高处不胜寒,她忽然觉得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怕吵到睡觉的萧无,却是不自觉的用手捂住,可以压低了声音,却连带着肋骨两侧都开始生疼起来。她心下凄然,“果然,昨儿受得剑伤虽然被萧无用内力止住,但是回府之后却没来得及好好调养,一行动起来就会疼的发作,原本便是体弱,这样下去只怕是短命早夭的结果。”“ 现在还不可以,最起码…也要在帮君上守住这江山之后才可以,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她看到萧无胡乱用手抓了一下脸,嘴里还在喃喃的说些什么,不觉笑了一下,“这家伙,这种情况下还能睡得这么熟,还真是让人羡慕呢。” 正在微笑间,却见萧无突然从窗子上跳了下来,急忙往屋内走去,即墨白当即一愣,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他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披在她的身上,脸上的表情比他杀人时还要难看,“少爷,你是成心的吧,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大晚上的还偏要在外面吹风,即使你长成这样可以去招蜂引蝶,但是也不要在大晚上嘛,晚上可是只有野狼和毒蛇的。” 她很少见萧无用如此严肃的表情,不觉失笑,她怎么会联想到他杀人的样子,他杀人时可是一直都是笑着的,这样郁闷严肃的表情,也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有吧。 随后突然发觉自己的失态,立刻寒起脸,道:“那是因为你睡的太死,这种情况下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局势,话说作为仆人,你是不是太失职了一点。” 萧无张了张嘴,一副想反驳的样子,却是什么都反驳不了,看来少爷倒打一耙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四更天刚过,天空还是隐隐的青灰色,突见小柔跑了过来禀报道:“侯爷,苏大人前来传旨。” 即墨白与萧无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皆是看到了疑惑之色。 她心下犹疑,宗政恪才刚刚与她见过面,商量了对敌之策,现在正应该是执行的时候,而且为掩人耳目本该不再接触才对,为什么宗政恪会派苏青来传旨,若是要见面,用往常一样的法子不就行了,或是秘密派人知会便好,完全没有必要大张旗鼓的传旨,以免打草惊蛇,而且,按照他们的计划,宗政恪在早朝之时还有重要的任务,何况,前来传旨的为什么会是苏青,她第一反应便是事情败露,但转念一想,苏青身居上书右仆射之职,又是国丈,虽然一直是南王的人,但是若是南王矫诏传旨,应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派自己的人过来,何况苏青的爱女苏芷柔还是为南宫羽所杀,她第二个反应便是可能计划有变,所以宗政恪派自己能够信任的人过来传旨,若是这么公然明了的传旨,也许反而更不容易引得南宫羽的怀疑。 即墨白看着小柔道:“苏大人现在在何处?” 小柔恭声道:“苏大人现在客厅。”这次小柔倒是留了个心眼,因为以前宗政恪有什么赏赐送来时都是派的高公公来传旨,这次大晚上的忽然换了苏青来,她便有些怀疑,加之又联想到即墨白回府时的神情,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便没有将苏青引来火树阁,而是带去了客厅。 即墨白赞赏的看了小柔一眼,这丫头,心思倒是真的细腻。继而转身对萧无道:“你去查看一下王府周围可有埋伏。”萧无会意,只是点了一下头便离开了。 小柔陪着即墨白走入客厅,只见苏青青衣绥带,气质从容和善,早已站立在这,见即墨白趋步而至,白衣缓带,飘然若羽,随即笑道:“侯爷,臣奉陛下口谕,前来传旨,请侯爷跪接。” 即墨白犹疑了一下,俯身拜下,面色平静如水,反倒是小柔,面色却比即墨白还要凝重,这样的气氛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苏青似乎丝毫没有察觉,高声道:“圣上口谕,因南王侧妃江氏一事让卿颇受委屈,特降旨平冤,以慰臣心。” 即墨白心下犹疑,“君上怎么可能为了这件事而特意让苏青来传旨呢而且非要选在这个时候,她声称谢恩,望着苏青的目光却变得复杂起来,正要相问时,却见苏青走到她的身旁,低声道:“皇上约侯爷在有凤来仪阁密见。急、急、急。”连说完三个急字后他忽然大笑道:“定北侯少年英才,得皇上如此重视,真真是羡煞下官。” 即墨白与之客套一番,苏青传旨已毕,行礼离去。 萧无走了进来,即墨白敛眸道:“如何?” 萧无摇了摇头,“王府周围都没有埋伏。” 即墨白心下松了一口气,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南宫羽不应该这么快得到消息才对,可能是君上觉得一夜去两次楚腰楼太引人注目了,所以改到了有凤来仪阁,到了深夜还灯火通达的也只有这两处了。 临行前小柔忽然道:“侯爷,带我一起去吧。”她隐隐觉得不安。 即墨白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就留在侯府里吧,多注意着点,这两天可能不会很太平。” 小柔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应到,“是。” 冷月无星,四更天已过,月亮已有隐隐淡去的迹象,没有中天时那般的盈盈如雪,偶有乌云飘了过来,将一弯淡月遮掩住,天色也不是如墨色一般淋漓,都城的轮廓隐隐已能辨认,宽阔的街道上除了他们这一辆马车再不见其它行走的生物。 走入有凤来仪阁,依然如往常一般都是借酒浇愁或是豪情恣意的江湖中人,有大碗喝酒的,有正在用手撕着牛肉的,有划拳的,有侃侃而谈讲诉其英雄事迹的,萧无嘴角不易察觉的扬了扬,随着即墨白跟着店小二往二楼的齐楚雅阁走去。 阁儿当真极是精致淡雅,后院几株红杏正正生长这盖过窗口,大蓬大蓬的伸展着花叶,繁花满目如星雨陨落,立于窗口,凭窗遥望,能看到纵横分布的都城街道横于脚下,让人顿生一种豪情。 阁内隔着一方缓纱,设有棋盘,沧海暖玉做的子,圆润素洁,白子温润,触手生温,黑子清寒,凉意生然。 有人背对他们而坐,黑衣金冠,发如流瀑。 即墨白倒吸一口凉气,脚步向后突的退了两步,却被萧无一把扶住。 “侯爷就这么讨厌本王么,连招呼都不愿打就要走。”那人起身,挑起帘栊,缓步踱了过来,风姿如玉,眸璨如星。 即墨白眼风晃了晃他身旁的沈崇文,眼神有一瞬的凌厉,毕竟这个人,差点要了她和萧无的性命,看来南宫羽已经得到消息了呢。 “走?往哪里走,王爷今日怕是不会让即墨往活路上走了,可是即墨却不喜欢走死路。”她忽而扬唇一笑,如城楼绽开的火树银花,燃烧了沉沉夜色。 南宫羽心神微晃,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眼前的人正在慢慢的蜕变,到底是什么呢,是啊,是笑容,以前的她可是从来不会笑的呢,她…开始成长起来了呢。只是那唇薄如弯月,主人的性子怎么看,都很是任性凉薄。 南宫羽淡淡一笑,风华无限,“侯爷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昨晚之事是沈先生思虑不周,自作主张,差点害了侯爷性命,本王今日正是带他来向侯爷赔礼道歉的。” 沈崇文看着即墨白的眸光淡然之中带着一抹惋惜,他只恨昨夜没有将即墨白和萧无至于死地,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事,王爷如此妇人之仁,日后只怕要栽在她的手上。让他不安的是,王爷杀伐决断,但是不知为何却在即墨白的事上一再的糊涂,成大事者又怎么可以昧于儿女私情,这定北侯确实有天人之姿,但终究是个男子,还是一个很危险的男子,他绝对不相信他沈崇文选中的人,甘愿为之效力的人,会是个昏庸无能的人。 即墨白看了看底下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连一丝喘气的声音都没有,哪里是他们初来之时杯盏相接那般热闹的阁楼,脸上扬起一抹分不清真假的笑容,笑道:“王爷找了那么多人假扮成江湖中人来给即墨道歉,这个赔礼太大即墨可是受不起。” 她的六识原本就比常人要敏锐的多,现在感觉到楼下人去楼空,稍稍一想便已明了,那些人必定都是南宫羽的人假扮的,目的就是不引起他们的怀疑,因为若是在进门之前便有所怀疑的话,以萧无的武功带着她逃跑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那些人,只怕是已变成暗卫埋伏在了四周,她和萧无想要突围就是难上加难,何况南宫羽身旁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沈崇文。 “侯爷说笑了,本王只是担心侯爷的安全,派他们来保护侯爷而已,毕竟今天在都城随意乱逛可是危险的很。”南宫羽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忽然变得说不出的怪异。 即墨白心下一惊,他果然是知道了么,消息却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他还是低估了他,毕竟眼前的人是经历了多少战争与危险,打下桑梓江山的人。 ------------ 奕棋论政 更新时间:2014-04-12 即墨白冷笑道:“为了要我这条命,还要劳烦王爷派苏青大人去传矫诏,真是让王爷费心了,我还真是过意不去。” 南宫羽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本王从来没有想过要侯爷的性命,对侯爷我可是爱护的紧呢。” 萧无修长的身姿斜靠在门框边,神情慵懒道:“王爷确实没有想过要少爷的性命,不然,只要一声令下,外面的人攻进来,我和少爷就是插翅也难逃。”他语调一转,忽而带了微微的嘲讽,“王爷只是在知道江楚之已经被策反的情况下,利用自己跋扈善妒的侧妃害死了小清,少爷视小清若亲人,必然会为小清报仇,继而逼死江氏,引得江楚之与少爷结下杀女之仇,王爷又假意护着少爷,江楚之绝不会善罢甘休,因而派人劫杀少爷,只要少爷下落不明,世人便会怀疑是江楚之所为,而杀害开国功勋定北王留下来的唯一子嗣这个罪名可就大了,世人只知江楚之是你南王的爱将,只怕更多的人会怀疑是你暗中授意,北王的军队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如此了之,必然会对王爷兴师问罪,王爷被逼无奈,只能暗叹为属下所累,只能造反了。而你确实不想伤了少爷,如此毒计连环,只是利用他演了这么一出移花接木的戏而已,昨夜你必然是派过千帆去暗中保护少爷而后将他囚禁起来,却不料沈崇文擅自违背你的命令,要杀了少爷,想来王爷也是很担心吧。” 四目相对,南宫羽忽然笑了起来,“萧公子分析的很有道理,只是开头就错了,这一出戏原本就不是本王导的,本王只是明知道最后的结果,而放任了事态的发展,最后稍稍顺水推了一下舟而已,小清姑娘并不是本王接到府中的,江若月会对侯爷如此发难也不是本王授意的,至于是谁教唆的她就与本王无关了,而我一直都把江楚之当难得的将帅之才对待,直到昨夜沈先生回来本王才知他早有反心,在他为女报仇心切而一直针对侯爷欲除之而后快的时候,本王无论是在朝中还是朝外,对侯爷都是偏袒有加,如今侯爷下落不明,被王军要向本王问罪,而幼帝昏庸也是处处威逼本王,本王一片忠心,到了最后,为求自保,迫于无奈,为了天下百姓免遭战火而不得不反。” 即墨白眉目带笑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名正言顺的起兵的借口吗?王爷就如此自信一定会成功,能骗的了天下人的眼睛,能堵得住悠悠之口。” 南宫羽笑道:“这不是借口,是事实。成与不成,当然是侯爷和本王说了算。” “那你骗我来是为了什么,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事这么简单吧。” “当然。”南宫羽忽而挑眉看着她,笑得一脸春风化雨,“本王找侯爷来只是要侯爷陪本王下一局棋。” “下棋?” “恩,上次琼林宴上侯爷要萧公子代为行子,只是到了最后,却是不分胜负,本王一直无缘领教侯爷的棋艺,今日倒想请侯爷赏个脸,说不定你我这一局,便是改变这个国家历史的转折,究竟是谁在推动这个世界的走势,这个国家最终的主人会是谁呢,本王也很在意啊。” 即墨白眸色渐渐加深,她现在除了等待宗政恪那边的消息之外,已经无法再做任何事,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云般的水袖在玉石棋盘上扫过,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即墨白已然率先落下一子,与萧无如出一辙的下棋手法,第一子竟然落在天元的位置。 南宫羽眸光微闪,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只是看到萧无与即墨白相同的下棋手法,他心下竟有些堵得慌,随意落下一子。 沈崇文对萧无倒是颇感兴趣,如此年纪轻轻却又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一般人都会感兴趣,他倒是很希望能将他招揽过来,却见萧无已是呵欠连天,随意找了个地方,自顾自的躺着睡觉去了,他一直视下棋为天下第一无聊的麻烦事,看人下棋就是最最无聊的麻烦事,所以他从来不看人下棋。 只是即墨白却很喜欢,每次兴致来时,只能找他来充数,一来而去,他也就会了一些,只是每次即墨白找他对弈之时他都要在心里把发明了这个劳什子的祖师骂上千百回,他的想法就是,若是无关性命,就是扒了他的皮他也不下棋。沈崇文见他如此兴致缺缺,自己也就坐到一边看书去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变得说不出的平和。只是沈崇文虽然在看书,心思却一直放在萧无身上,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一点差错,他既然选择了支持南王,就一定要让他当上皇上。 已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天空渐渐明亮起来,南宫羽笑了笑道:“侯爷还要做困兽之斗么?”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已是难解难分,但依然能辨出南宫羽占了上风,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即墨白看来已撑不了多长时间。 “是吗?”即墨白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早就看准了一个空隙,落下一子,南宫羽的棋子被吃掉了不少,她抬眸看着他,眉目若画,眸光光芒流转,声音却带了天然的沙哑,“现在论胜负可还太早了些,王爷以为这些隐于暗处的棋子我没有看到吗,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一网打尽的好。” 忽见一侍卫进来禀报,俯在他耳边,说的是昨夜他们在都城的暗中势力尽皆被清除了,不留一丝痕迹,而且找不到是何组织或是帮派所为,而底下人传来情报说,据他们所知,江湖上现在应该没有那个组织或是门派能在一夜之间将这些势力全都清除,事态严重,所以赶紧来报告南王。 “知道了,你先下去。”南宫羽眸色渐渐变得幽暗起来,静静凝视着即墨白,即墨白目光灼灼的与之对视,丝毫不肯退让,大有逼视之势。 “王爷是要认输了吗?” 朝堂之中,宗政恪坐于九龙壁金的宝座之上,双目微红,显然一夜没有合眼,只是那微红的瞳仁中,波光闪动,似千尺寒潭,掀起一阵一阵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快感,他听到身旁的高远尖细的嗓音响起,“平南王南宫羽枉为人臣,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杀害太傅大人李延年,私造军械、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其罪当诛,现削去爵位,查抄府邸,以儆效尤。” 看着底下的朝臣,胸中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潮水,他的目光忽然望向遥远的那端,发出吞噬一切的满足,今天过后,就再没有人能够掌控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忤逆他,他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宰,天下臣民都会臣服于他。 高远收了圣旨,对着底下的朝臣道:“圣上仁德,以前投靠过南宫羽的人,只要迷途知返,揭发南宫羽的罪行,惩治叛乱皆不计前嫌,既往不咎。” 底下的大臣早已像炸开了锅一般,一片哗然,他们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高公公的话中听来,应该是很严重的事,南王今天没有上朝,若是他真的叛乱,高位之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皇帝,当真能赢吗?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事,走错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若是投了他,南王要是当了皇上,只怕累及妻小,若是不投,只怕今日就走不出这皇城。 就在大家都惶惶不安,窃窃私语的时候,忽然有人高呼,“皇上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随着声音望过去时,却发现是洛行仁,他这样的举动无疑表明了他支持宗政恪了。大家心里又开始计较起来,连洛左丞都选了皇帝,说不定能赌上一赌,只是右丞相尚姜今日不知何故也没有来,他可是一直支持南王的,难不成他已与南王发动了兵变,这样的话,他们就又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在洛行仁的带引之下,又有几个人跪了下来。宗政恪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目光望着那些依然站着犹豫不决的大臣,眸光说不出的狠戾,向高远使了个眼神,高远会意,立刻道:“带上来。” 殿外立刻走进来一侍卫,捧着一个盒子,高远命他把盒子打开,正是右丞相尚姜的人头,眼睛瞪得老大,就像死不瞑目一般。 殿上大多是文臣,哪里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稍稍脆弱一点的,已忍不住要呕吐起来。 高远指着盒子道:“这就是乱臣贼子的下场,先帝对其不薄,他竟勾结南宫羽叛乱,现已认罪伏诛,哪位大人要是想要效仿这个逆贼,下场也是一样的。各位大人,你们可要站好队了,这一不小心可就是掉脑袋的事。”他最后一句话说的警告意味甚浓。 朱红的丹樨之上,那金銮宝座之上高坐的天子,唇角斜斜勾出一道冷然的弧度,看着底下的眼神竟是睥睨一般的高高在上。 ------------ 盛世烟花 更新时间:2014-04-13 群臣俱是一惊,这哪里还是以前那个对什么事都唯唯诺诺的胆小皇帝,活脱脱就似换了一个人。 底下人纷纷跪了下来,三呼万岁之声,一声高过一声。 宗政恪嘴角扬起一丝冷漠的弧度,忽然大殿之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混着甲胄器械的摩擦声,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清晨听起来竟像是霍霍的磨刀之声。 大殿之外走进来一人,甲胄披身,雄姿英发,剑履上殿,来人正是守卫中宫的东营禁军统领秦韦殿外一点白亮的雾光,将他的身姿显得更加的威严起来,宗政恪的眉梢不自觉的扬了扬。 南宫羽看着眼前已落下风的棋局,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要本王认输,似乎还太早了一些,侯爷当真以为你已经胜券在握了吗?”话音落地的同时一子落下,瞬间控制了整个棋局,对即墨白的棋子形成包围之势。 即墨白眸光一寒,忽而漾开一抹笑容,“王爷果然还有后招。” “本王不喜欢打没有把握的仗,北营禁军的统领秦韦是个很不错的将领呢,本王相信他肯定能控制好局面,不会让本王太烦心。”南宫羽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似很随意的说道,眸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即墨白。 即墨白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了,秦韦是她在皇宫布防中放的很重要的一颗棋子,若是他是南宫羽的人,那她岂不是正正插了一把利刃在他们的心脏旁,她的眸光渐渐变为深黑色,笑容再度绽开,声线清丽却坚定道:“不可能,秦韦是秦夜将军的儿子,秦夜将军的立场一直都是中立,从来不参与党派之争,他们只忠于宗政家,与二王又有不同,就是说他们手中的军队只听从圣旨的调遣,秦韦怎么可能是你的人呢。” 南宫羽忽然笑了起来,不得不说他笑起来非常的好看,似流星雪月,“温柔乡、英雄冢,情之一字,消磨了多少英雄豪情,是人就会有感情,有感情就会有弱点。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娶苏芷蓝么,因为…她就是秦韦的弱点。” “不可能,秦统领怎么可能为了儿女私情而忘了自己的使命,何况他肩负的可是整个家族的责任,他若叛乱就会累及秦家满门,他怎么可能为了私人感情而做这么糊涂的事,不可能,不可能…”她一遍一遍的叨念,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怎么不可能。”南宫羽忽然俯在她耳边道,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即墨白蓦地抬头,却看到他一双粲然若夜的眸子,柔情幽深若海,似能溺人,“情之一字,又岂是理性可以主宰的,爱上一个人,便已是身不由己,倾尽了全部,即使全天下与之为敌,也要为她斗争到底,即便踏碎这一场盛世烟花,囚禁这一世地老天荒。” 他这话竟像是对她说的一般,她只觉心中像是有一根琴弦划过,心绪不受控制的起伏波荡起来,她努力的想要静下心来,却发现心脏一下一下没有规律的跳动起来,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正在慌乱之间,却听得萧无一个喷嚏,有意非意,悠悠转醒道:“少爷,你们还没下完么,是输是赢赶紧给个痛快话,这局棋要真是以天下为棋,已江山为子的话,百姓得多受苦啊,一直被你们这么吊着,你们也赶紧结束了吧。” 即墨白偏过头去,冷冷道:“闭嘴。” 萧无摆了摆手,无所谓道:“好了,好了,我只听过下棋是能平心静气的事,却没见过能把人的火气下到这么大的,少爷,这足以说明你的棋品啊。” 即墨白冷静下来,眸光以恢复如常,继续落下一子,“兵来将挡,只要让东西两营的禁军来救驾不就行了。” 南宫羽望着萧无,眸光复杂而幽深。 萧无懒懒道:“我不会下棋的,王爷你即使求我也没用,不求我就更没有了。” 南宫羽又看了看即墨白,唇边的笑意忽而就变得苦涩起来。 鸾座之上的宗政恪看到秦韦,面色看不出喜忧,倒是一旁的高远高声道:“秦统领来的正好,将这些不肯臣服之人就地正法。” “臣不是来杀人的,是请陛下赐旨的。” 宗政恪眸光幽幽暗暗,若是这个秦韦是要趁火打劫让他封他一个官位到不足为虑,若他要是在乎权位名利他倒反而更好控制他,但他若是要别的,事情也就麻烦了。他露出一抹笑容道:“秦爱卿,你想要朕赐什么旨。” “臣下需要圣上赐一道退位诏书,自告无能,禅位给南王。”秦韦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声线冷然,有着久经沙场的嗜血味道,在场的文臣皆是一阵胆寒,事态起了戏剧性的变化,原本该是护驾的军队,却变成了叛乱之人,他们这些站立于殿中的臣子,心情就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一般的难过。 宗政恪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这种从云端跌倒谷底的感觉并不好,心中升起一丝丝绝望的味道,他看着秦韦冷冷道:“秦韦,你好大的胆子,枉朕这么的信任你,你竟然帮助南宫羽叛乱,你这样是将你父亲秦老将军至于何地,将你秦家满门忠烈至于何地?” 秦韦道:“只要陛下写了诏书,臣自当以自尽像家父谢罪。” 宗政了冷冷道:“若是朕不愿意呢。” “那陛下就不要怪臣下了,若是陛下不愿意,只怕今日很难走出这个大殿。” 宗政恪忽然大笑了起来,“秦韦你不要以为朕的护军就只有你北营不成。”说着,东西两营的禁军都已赶来,双方陷入鏖战之中,殿外一片杀伐嘶喊之声。 殿内的大臣早已吓的慌乱成一团,秦韦一步一步的朝宗政恪走去,洛行仁立刻冲上前去护在宗政恪的身前,对着秦韦愤怒道:“秦韦,难道你要弑君不成。” 宗政恪倒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左右逢源,行事低调的左丞相既然有如此胆量和忠心。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洛行仁无疑最是老奸巨猾的一个,他虽身居左丞相之职,却无疑是一直不受重视的闲职,朝政中处处被尚姜压制,受不到重用,现在皇上与南王决裂,对他来说反而是个机会,他若是投了南宫羽,结果必然还是一样,何况,洛紫陌是死于南宫羽的属下之手,他与南宫羽还有杀女之仇,但是他若支持宗政恪,要是侥幸赢了结果就大大不一样了,他这样毫不犹豫的第一个支持他,宗政恪必然以他为肱骨之臣,对他事事信任,到时候他的地位就必定不一样了,毕竟,取信于一个年轻无能的帝王比取信南宫羽那样的枭雄来说要容易的多。所以他也是在赌,一场豪赌,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谋一个前程似锦。 每一个议事大殿都会设一个偏室,与主殿相连,只是一墙之隔,目的就是要躲在暗处倾听群臣的声音。在幼主还小的时候,太后不是垂帘,都是在暗室之中观察,然后做出决策的。 宗政恪被高远和洛行仁护着进入偏室,两人的面色都很凝重,倒是宗政恪,似乎不是很担心,他知道即墨白一定不会让他死的。 有些禁军冲了进来,群臣早已吓得作鸟兽散,秦韦一挥剑,便见到几个禁军应声而倒,剑上鲜血横流,一滴一滴坠落在朱红的丹樨之上,融为一体。秦韦一挥手,立刻出现了很多身手奇高的护卫,一看便是不是寻常的禁军,倒像是武林中人,只是秦韦却没有步步紧逼,他的任务并不是杀了宗政恪。 宗政恪心中冷笑,南宫羽倒思虑的周全,他原本想让御庭卫队护卫他突围出去,没有想到是南宫羽竟给秦韦派了这么多的高手,看来真不打算让他出去了。想来秦韦必然也知道他手中还有其余的力量,所以并不攻过来,而现在局势不明朗,他也不能白白的削减自己的隐藏力量,不能轻易突围,只能暗中观察,再做决定。 雅阁之内,南宫羽忽然斜斜的躺了回去,姿态妖媚惑人,一双邪魅的眸子斜斜上扬,看着即墨白,即墨白被他看的很是不自在,想到刚才那么亲密的接触,脸上不由红了红,南宫羽倏尔笑道:“侯爷当真以为东西两营的禁军能挡得住秦韦吗,秦韦手下的可都是武林中身手不凡的高手,侯爷真正的棋只怕是压在江楚之和禁军总统领李云的身上吧。” 即墨白见他点明局势,忽而也笑了起来,“不错,即便局势有变,东西两营只要能撑到江都尉和李统领去救驾的时间便好,这一点我相信他们绝对做的到。而雷霆的军队在都城二十里外,支援赶到的时候,叛乱肯定已经平定了。” 即墨白没有看棋盘,而是盯着南宫羽很确定的落下一子,南宫羽的棋子瞬间被吃掉了一大片,但是她的棋子也是洞门打开,很快便会成为死棋,这一举无异于自毁长城。 南宫羽眸光微变,唇角的弧度带了些许冷意,“呵,侯爷即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和本王斗下去吗?” ------------ 妖孽女侯难伺候全文第一卷 ------------ 救星突降 更新时间:2014-04-14 即墨白不答反问道:“王爷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为何还要谋反,王爷就这么的相当皇帝吗?” 南宫羽的眸光泛起些许的迷离,嘴角携了淡淡的嘲讽,“江山吗?这个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他要来作甚,只是他要皇帝这个名分,这是他对着一个人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即便倾尽这天下他也要做到。” 即墨白只觉的心口微微疼了一下,就好似能感受到眼前那人的悲哀与伤痛一样,很奇异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她将手拢在袖中,努力的不让南宫羽看出她的异样。 南宫羽忽而淡淡一笑道:“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付出与索取,当一个付出了代价却得不到与之等同的利益时,便会心有不甘,有的人会默默承受这不公的待遇,只在背后不断的抱怨,而还有一种人,会将这种不甘的心情化为愤怒,摧毁这不公的一切。很显然,本王就是属于后者,这个天下本来就是本王打下来的,让一个小鬼来掌控与被摧毁无异。” “可是,你是他的亲舅舅。”即墨白心下冰寒,在她看来,南宫羽无疑是一个享受破坏的恶魔。 南宫羽唇边的讽刺更深,“如果我不是他的亲舅舅,他就连登上皇位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今日还敢和我对抗了,他宗政家的天下不也是靠本王给他撑着的吗。” 萧无眸子微眯了眯,瞳仁中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即墨白深吸一口气,她倒是听过南宫羽和先帝为了一个女子而生嫌隙的事,但是凤儿在他的心中就这么重要么,即便人已经死了,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依然不会随之淡去,而促使他要向先帝报复,而自己恰恰与她长了一副相同的容貌,所以选中了自己,一步步的谋划,将自己逼得退无可退,不得不与之正面厮杀,陪葬这一世江山来抚平他心中的伤; 。自己倒真真讨了这张容颜的好处,生来便为母妃厌恶,现在还要受南王纠缠卷入他与皇上的权力之争,只是如今不管原因如何,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倘若宫中局势难以控制,他们只怕就真的要功败垂成了。 南宫羽忽而来了精神,眸光熠熠道:“那我们来看看没有江楚之和李云的支援皇城究竟还能撑多久。” 即墨白知他话里有话,只是无言的看着他。 南宫羽笑道:“江楚之一直都是我的手下,他既有反心我会不知道吗,既然知道,又怎会如此放心的任他的木字营待在都城之中,现在木字营只怕已被本王的人控制起来了。还有李云统领的皇城禁军,你当真以为能在一夜之间将本王安插于其中的眼线与探子都清除吗,江楚之和李云的禁军被牵制住了,而秦韦率领的五千禁军若是将东西两宫的侧门打开,雷霆便可率军长驱直入,后果不言而喻。而现在,唯一能改变局势的就是秦夜统领的驻于城外十里的十万大军,可惜没有圣旨的调令秦夜的大军是寸步难行。定北侯,这一局可是你输了啊。” 即墨白冷笑道:“李统领的禁军可是先皇留下来的一支,也是随过先帝南征北战的,单凭几个细作就能控制的了吗。” 南宫羽笑的很是欠抽,“本王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假传圣旨,告知秦夜将军李云谋反,令其调兵镇压,几个细作却是不能控制整个禁军,但引起骚乱,做出李云谋反的样子倒是足够了。” 秦夜,她竟然漏算了他这一步棋。这场战争最大的变数竟然是一直忠于皇家的秦家父子。即墨白气急攻心,嗓子眼一腥甜,差点吐出血来,她立刻用手捂住,闷咳了两声,整个人向后趔趄了一下,正撞上送来茶点的小二,脚下一乱,一杯茶全打在了衣衫之上。 小二立刻跪了下来,不住的颤颤认错道:“小人该死。” 南宫羽眉目间闪过一丝毫不隐晦的关切,立刻站起身来道:“不中用的蠢货,还不快扶了侯爷下去,找件干净的衣衫给他换上。” 沈崇文立刻出声阻止道:“王爷,不可…”轻信二字还没说出来便被南宫羽一道冷冽的眼神给打断了,“本王说带定北侯下去休息。”南宫羽凤目一闪,犹如冰山寒潭,没有知道他在得知沈崇文自作主张下令击刺杀即墨白之后有多么的担心与愤怒,而在听说即墨白中了一剑之后更是心痛如绞,恨不得立刻杀了沈崇文,只是后来听说她安然无恙才稍稍放了心,刚才他看到即墨白咳嗽的样子便已心痛的要命,便知昨儿受得伤肯定不轻,后悔自己不该逼她对弈,更不该如此气她,现在哪还管什么会不会出意外,只要她能好好休养便好。 即墨白目光犹疑,却是惊诧起来,她这样子如何能让人伺候她,她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只怕事态会更糟糕。 萧无惊慌失措的跑过来,一面焦急问道:“少爷,没烫着哪里吧。”一面却在她手心暗暗写了一个去字。 即墨白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依然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少爷,你这滴上水就要换件衣衫的洁癖也该改改了,不然连累别人小二哥受王爷的责骂。”他话里的意思就已表明即墨白本来就有洁癖,去换件衣衫本属正常之事,没有预谋,二来假意说即墨白这样的癖好不好,很麻烦人,让沈崇文不好在出声阻止; 即墨白踟蹰之间,便随小二离开了。 沈崇文看了萧无一眼,心下虽然依然有些许不放心,但是想着只要萧无在这,四下又有他们的人把守,即墨白便是怎么也逃不出这座有凤来仪阁,对大事也起不到什么影响,心下稍安。 即墨白刚随小二来到雅间,便发现不太对劲,作为一个小二,他的身手也太好了些。小二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钳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反抗,即墨白本能的想要挣扎,那小二忽而凑在她耳边道:“嘘,侯爷莫慌,我是奉了阁主之命前来救侯爷的,这里都是南王的守卫,隔墙有耳,侯爷只要保证不大声叫喊,我就放开你。” 即墨白略一思索,便已明白,当即点了点头。 小二松开了她,即墨白犹疑道:“你是凤凰阁的人,但是本侯听说凤凰阁的都是女子才对,为什么你…” 只见小二将手放在颈后,就那么用力一揭,整张面皮面全撕了下来,那场面,足以让即墨白三天吃不下饭,看到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生生将脸皮撕了下来,简直比鬼故事还恐怖。 “你,你…”即墨白望着那张露出来的秀美精致的容颜,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少女忽而跪了下来,低声道:“辰阁弟子星图参见侯爷,属下奉阁主之命前来听候侯爷差遣。” 片刻之间即墨白的心绪已是转了几番,喜忧参半,还有个人能将消息传出去,忧的是局势已不受控制,她一个人真的能力挽狂澜吗,现今这个时刻也只能把希望都赌在她身上了,她当即扶起星图,低声而沉重道:“现在整个有凤来仪阁必然已满是南王的耳目,即便姑娘将我易容成小二的样子,即墨不事武学,莫说是现在局势不明的皇城,就是秦夜将军的军营也难入半步,现今我们唯一的机会便是姑娘入的皇宫拿到圣上的玺印,然后易容成高远高公公的模样前去给秦夜传旨,告诉他矫诏之事,命他与李统领前去解禁宫之围,不然皇宫岌岌可危,我知道要姑娘一个人完成这个任务有点困难,但是本侯相信现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姑娘能做到了,倘若星图姑娘当真能解得圣上之围,在此事之中便是居功至伟。”说着,即墨白竟朝星图拜了一拜。 星图立刻退开一步,回拜道:“属下不敢受侯爷如此大礼,星图早已接到阁主的命令,听候侯爷差遣,辰阁阁律,一旦接到命令,就是丢掉性命也必须完成。星图一定竭尽所能达成任务。” 即墨白松了一口气,忽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道:“秦夜将军与家父颇有交情,单凭姑娘一面之词恐他不会相信,你如今戴上这块玉佩,他定然识得是家父遗物,再合着圣上的玺印,秦将军必定深信于你,一切就全靠星图姑娘了。” 原本救了苏芷蓝,在告知秦韦的话便很容易就可以控制局势,但是南宫羽既然知道苏芷蓝的重要性,想必已把她安置在了很隐秘的地方,虽然星图可以易容成苏芷蓝,但是一个人若是深爱着对方,必然知道一些她不为人知的小细节,即墨白虽不懂易容,但是也知道改变容颜容易,但是要在一个熟知这人各种习惯的人的面前不被拆穿就不容易了。以星图的易容术若是假扮苏芷蓝,她必然认不出来,但是秦韦既然爱着苏芷蓝,就一定认得出来,这也是爱情超出其他感情的一方面。她想到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变主动为被动,被优势为劣势,心下还是唏嘘不已。 ------------ 星图千变 更新时间:2014-04-15 星图一转脸已变为刚才店小二的模样,又朝即墨白许诺一声,便走了出去。 禁军混乱的局势已渐渐被控制住,秦韦持剑立在殿门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并非有意谋反,他只希望南宫羽能遵守诺言,事成之后能放了苏芷蓝,至于他的父亲,他们到时候可以一同投靠南王,依然能保的秦家满门荣耀。他父亲戎马一生,与其守着这摇摇欲坠的桑梓江山,还不如则其明主而辅之。 忽见一美艳女子宫装华服,裙裾逶迤,在宫门处厉声道:“本宫要见皇上,你个狗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本宫去路。”说着,一把推开阻挡之人。 却原来是良妃,趋步前来,竟连一个贴身宫女都没带,嚣张跋扈的性子,即使在兵变之下依然没有收敛。 秦韦上前行礼,笑道:“东西两宫皆有禁军把守,不知娘娘如何到的这里。” 良妃眉梢眼角皆是染上了淡淡的怒意,凤目威严道:“本宫是后宫妃嫔,又身怀龙裔,谁敢阻拦本宫,秦统领,皇上待你秦家不薄,你竟敢囚禁皇上,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总是会有报应的。” 秦韦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心忖着这些禁军虽然为他所控制,但良妃肚子里的好歹是龙种,一个闪失倒是不得了,他们也得为以后打算,不敢阻拦也在情理之中,听得良妃一番辱骂,他面上已带了隐隐的不耐,“娘娘既已怀了龙嗣,这里刀剑无眼,微臣劝娘娘还是回后宫的好。” 良妃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又变为惊恐之色,一直用手摇了他的铠甲道:“陛下在哪里,你将他怎么样了,本宫就是死也要和陛下死在一起。”说着,目光中又似带了泪光,头上璎珞结子摇摇晃晃,倒生出几分楚楚可怜。 秦韦想不到这良妃倒是一个痴情的女子,都说天家无情,看来这良妃性子虽然跋扈,但也是用情至深之人,他自己本也是个痴情之人,这一下倒对良妃生出几分好感来,暗叹道:“罢了、罢了,即是如此,让他们见上一见,如若死在一处,也是造化。”说着便让侍卫开门,将良妃让了进去。 良妃一见到宗政恪,便扑进了他的怀中,急急落泪,担忧道:“陛下,你没事吧。”高远和洛行仁尚没有反应过来,来不及阻止,宗政恪已一把抱住她,又是欣喜又是气恼道:“爱妃,你跑来这里作甚。” 良妃忽又破涕为笑道:“贱妾与陛下是夫妻,原本就该同患难,今日遭此大变,妾身怎么忍心让陛下一个人受苦呢。” 宗政恪长长叹息一声,竟似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的将良妃抱紧; 只听怀中的人一声痛呼,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宗政恪打乱,慌忙道:“爱妃怎么了?” 良妃将手抚上小腹,似疼痛难忍,只是断断续续的抽声道:“孩子…孩子…” 宗政恪对着门外大叫道:“传太医。” 秦韦走了过来,道:“怎么了。” 高远却是一把跪了下来,哀声道:“秦统领,看在先帝的份上,你大人大量救救他的孙子,派人将良妃娘娘送到后宫待产。” 秦韦眸光闪了闪,人皆有恻隐之心,他看到良妃这样也很忧心,但是面色一沉,终是道:“不行,若是良妃回到后宫将消息带了出去,臣岂不是前功尽弃。” 宗政恪却是颤抖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一般,似认命一般道:“秦统领,稚子何辜,只要你答应保住良妃肚里的孩子,还有不伤害她们母子,朕就答应你,写退位诏书。你只要将太医传到这里便好,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快传太医。” 秦韦面色一喜,他倒没有想到这个良妃这么一来,倒帮了他一个大忙,皇上这么快就同意,他立即挥手道:“传太医,告诉他们,若是良妃娘娘不能母子平安,他们的脑袋也不想要了。” 宗政恪握着良妃的手,安慰道:“爱妃不用怕,太医很快就到了。” 良妃反手握住他的手,眸中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忽然手上一紧,又开始高声痛呼起来。 即墨白走进来时萧无腾的从座位上跳起,嘻嘻笑道:“少爷你倒是会偷懒,歇了这么会子,这盘棋可就要成为死棋了,我可一直都是看好你的。” 沈崇文接口道:“侯爷若只是安心歇息倒好,就怕白花一些心思想些不中用的。” 即墨白不理会他话中的冷嘲热讽,看着萧无道,语声较之平常要更为柔和,“我不会输的。”她这一句话就含了很多意思。 萧无一愣,脸上忽的就绽开了一抹笑容,大笑道:“来来,我们来下注,我买你赢,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了,你可得加把劲了。”说着在身上掏了掏,半天都没拿出一俩银子来,讪讪笑了笑,又继续在袖中找了找,终于找了一块玉佩出来,压在桌上。 即墨白脸色突变,竟然拿王爷和侯爷的对弈来赌,这萧无也太是大胆了一些,以即墨白冰凉的性子来看,众人都以为她会发怒,岂知她伸手拿过玉佩斜撇着萧无,惋惜道:“你就压这么一点来赌本侯赢啊,是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最起码也得一千两黄金才是,何况这块玉佩还是我定北侯府的,说吧,你到底中饱私囊了多少。” 萧无谄媚的笑了笑,又给她递过去两片金叶子,保证道:“这是最后的了,我想着就算输完了也还有买酒喝的钱,现在真的没有了。” 即墨白显然对他这种穷人很是鄙视,叹道:“罢了罢了,总比没有的好。” 沈崇文不禁绝倒,仿佛被一道雷电劈中,呆立住了,他实在是想不到这定北侯的好胜心竟这么的强,强到可以做出这么孩子气的行为。鬼使神差的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道:“王爷,老夫赌你赢; 。” 沈崇文虽然是文气较重的幕僚,但好歹也算半个江湖中人,年轻时游走花街,混迹赌场的事也没少干,现见萧无如此,不觉勾起年少轻狂。 南宫羽眉眼跳了跳,想不到沈先生这把年纪了还如此不服输,但是他却语带关切道:“侯爷若是身子不好咱们改日在下也是可以的。” 改日?哪里还有改日?棋如人生,这本来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最好也不过和棋,只是他们之间,有和棋可言吗? 她眸光一闪,望着棋局,纵横交错的棋盘幻化开来,就像繁星密布的苍穹,星图变换,每一颗星的改变都会改变原有的图腾,气氛瞬间又凝重了起来,即墨白微微闭眼,然后扬睫,一子落下,莹白如玉的手指,圆润晶莹的棋子在眼前划过一道虹弧,落在玉石棋盘上击出流金碎玉的震响,“我说过,即墨家不可能输的。” 南宫羽垂眸看了一眼胜负已分的棋局,忽的抬起头来静静的凝着她,眸光琉璃,不是愤怒、不是霸气、更不是杀气,而是凝成一股深深的哀伤,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样的无力,就像是看着一只作茧自缚的蝴蝶,即墨白眸光一痛,依然是执拗的仰着下巴与他对视。 萧无如果随身带着镜子的话,他就会发现,南宫羽此时的眼神和他独自一人看着即墨白的眼神如出一辙。 有侍卫进来报告最新的战况,南宫羽僵硬的身子蓦地一松,眼神一变道:“说。” “本该与皇城禁军厮杀的秦夜将军突然调军朝皇宫而去,正赶往都城由雷霆将军率领的部众遭到李云禁军的截杀,还有江楚之木字营的袭击,现在腹背受敌,陷入鏖战,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大势已去,雷霆将军让我等赶快护送王爷出城。”侍卫强忍着惧意将战报禀完。 秦夜怎么会转而攻向了皇城呢,南宫羽看着即墨白,眉梢渐渐染上了残忍的笑意,沈崇文立刻立在了他的身旁,虎视眈眈的看着即墨白,冷冷道:“即便是要走,也不能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 萧无一边护着即墨白一边暗叹不好,他昨儿被沈崇文重伤,今天更加不是他的对手,若是他们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也不一定能护得了即墨白周全。 即墨白却是笑了,笑得甚是好看,仿佛夜空中骤然绽放的烟花,她的语声奇异,仿佛清风吹过竹林,“王爷还不去帮去雷霆将军么,难道真要弃车保帅,即便现在有江楚之和李云的两面夹击,但是以南王战神的威名,亲自前去指挥作战想要解得雷霆将军之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王爷若是就如此逃到江南去的话,可就真的要损失一员爱将了。”她这话说的恰到好处,这是一个诱饵,南宫羽若是能救雷霆而不救的话,就会白白损失一员爱将,必然舍不得,但他若是去的话,说不定即墨白早有埋伏,必然教她身死于此。 沈崇文早已猜到即墨白的心思,心中虽然大怒,脸色却依然隐忍道:“看我今天先取了你性命。”说着就要拔剑刺来。 南宫羽立刻出声喝止,“先生住手。”他一把将即墨白拉向自己,即墨白触不及防身子不觉向前倾了几步,两人的距离近的她都能闻到他的呼吸,脸上忽然就绯红起来,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因为臊的,萧无眸光骤然一眯,却发现沈崇文也已移到了南宫羽的侧方,若是他出手的话,沈崇文便会毫不犹豫的向即墨白出手,他按剑的手微微发抖,生生忍下了这股怒气。 ------------ 命中注定 更新时间:2014-04-16 南宫羽微微俯身,贴着她的耳际道:“即墨白,你和本王都是一样的人,身处于黑暗之中,渴望权力与战争,只有鲜血才会让你兴奋,在黑暗中暴露出噬血的本性,这场战争你不是为了宗政恪而是为了你自己,你无法属于任何地方,只有战场才是你的归属之处,只有本王才能满足你这种黑暗的本性,为此,好好的活下去,后会有期。”说到最后四个字,他的唇软软划过她的耳垂,温存如花瓣,空气中隐隐浮动着夜未央的香气,尊贵、霸道比之先前又多带了一丝淡淡的温柔,印于她的肌肤之上,竟似烙印一般,烫的耳垂鲜艳欲滴渗出血来,好似永生永世这股香气都磨灭不掉。 他语声温软,落在她耳边却如遭雷殛,在心底暗黑的深渊之中划过一道闪电,让她久久不能言语,眼前似有一道万仞鸿沟,她分明看到自己站于阳光的背面,立在深渊之上,纵身一跃,跌入黑暗的崖底,任凭她怎么呼唤,怎么祈求阳光也照不到她的身上,画面突转,却又像是回到了十岁的那个冬天,寒风肆虐,锋利的刀剑在月光下冷而亮,刀身都似结了冰凌一般,刺入身体之中,由肺腑将之温暖,融化出一股厌世的绝望,像是挣脱了枷锁一般的快感,她看着腹部喷涌出来的黑色液体,将雪白的衣衫尽皆染为黑色,整个世界都沉入了寂寂的永夜,黑暗如深海的潮水一般侵袭过来,将人溺于其中,无法呼吸,却生出一股困倦,只想永远的沉睡于黑暗之中; 意识渐渐模糊,眼皮忽轻忽浅之间,看到有人朝她走进,月白的衫子划过她微阖的眼帘,带来一股淡淡的白梅香,她看着他走进,像看着阳光冲破黑暗照了进来,就好像她母妃唯一一次陪她去庙会,她们放孔明灯,一盏一盏,汇成一道银河,火光银弧,像缩小的太阳。 她想到那一身白衣,那一股馨香,那快如闪电的剑光,那细如蚕丝的萤萤绿光,还有那个在黑暗中一步一步靠近她的人,血液就好像从身上一点一点的流失一般,那个能将带离绝望的人已经死了,她便永远也逃不出黑暗了。她看着他死在自己眼前,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身子微微颤抖着,就像颤抖的是另一个灵魂一般。 “少爷,你怎么了…”有声音清晰的压了过来,坚定而温柔,她回过神来,恍惚的看着萧无,却发现南宫羽和沈崇文已不见了,只剩一脸担忧的萧无,这样一种哀伤的神情,与他真的是很不配啊。眸中的迷茫之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能灼人的冰寒,“我没事,我们该去看看皇上了。” 秦韦心下烦躁,太医和宫女已进入偏室良久,良妃却还是不见生产的消息,嘶喊声却是毫不停歇,现在这种时刻,局势很容易发现变化,多拖一分时间危险便多一分,何况现在雷霆将军还没有消息,只怕那边也出了状况,他在殿里踱来踱去,难掩心中的焦躁,忽见殿前有人疾步趋来,高叫道:“统领,不好了,雷霆将军在赶往皇城的路上遇伏,秦老将军正带兵前往皇宫赶来,雷霆将军让你现在立刻杀进去,逼皇上退位,如若皇上不肯,立即格杀,生死勿论。” 秦韦听到战报,心下大骇,却不知他父亲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局面瞬间就变得无法控制起来,知晓他的父亲正要赶来,到时候免不了父子兵戎相见,可是他能如何,终究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现在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深思慎行,且他既已做了这等叛逆之事,便已回不得头了,身不由己便是如此,何况心更是不由己,秦韦暗叹一声,率领手下的人冲入偏殿,即便不能逼位成功,将皇帝劫持于手中,也是一张保命符。 硬闯入偏室,哪还有良妃的影子,却是一个宫女在那假扮着,心中大悔,竟然就这样的上当了,想来消息便是由她传出去的,他竟然被他们合谋演了一场苦鸳鸯的戏给骗了,心下大怒道:“圣上演技果然了得,就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救了你的命。” 高远尖声指责道:“秦韦,你当真要做着乱臣贼子吗,你若是能现在悔悟,救得圣驾,也算是救驾有功,圣上仁德,到时候活罪虽然难饶,但是死罪可免,你秦家一世忠魂,你可得想清楚了,你此举可对得起那些先烈。”说着朝天拱了拱手。 秦韦面上亦是闪过一丝凄然,终究还是冷冷道:“高公公之情韦心领了,只是韦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公公到了地府不要怪罪。”说完,冷冷看着宗政恪。 宗政恪微眯双眼,眸光冰寒,帝王气势瞬间爆发开来,盯着秦韦冷冷道:“来人,给朕把这些叛贼全都杀了。”他话音一落,隐于暗处的侍卫像幽灵一般的现身,杀气瞬间密布整个狭小的偏室,辛止持剑冷冷的看着秦韦,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毫无生机,空洞无神的如两汪波澜不兴的寒潭,秦韦心下一惊,不脚底不禁升起一股恐惧,这样的眼神,是死士的眼神,不惧疼痛,无惧一切,想不到宗政恪还养了这样一个人,望向宗政恪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恐惧。 其实这还只是辛止统领的大内侍卫并不是御庭卫队,宗政恪看了即墨白的布防说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来统领大内侍卫以后,便决定让辛止来统领大内侍卫,他现在还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的底牌,所以,御庭卫队的其他人只在待命之中,如果雷霆的军队不能赶到的话,辛止带的大内侍卫也足以和秦韦他们先对抗一阵子; 。而且看秦韦如此急不可耐的样子,想来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南宫羽大军的阵脚一乱,他便只要死守便好。 宗政恪一声令下,辛止便飞身持剑朝秦韦刺去,快、准、狠,剑法毒辣,丝毫不留余地,正是暗杀之术的要诀。秦韦隔剑来挡,亦是丝毫不敢懈怠,两人立刻交起手来。其它大内侍卫亦是面色一变,持剑与秦韦带领的武林高手缠斗起来。 鲜血横飞,犹如修罗地狱。高远和洛行仁见到这场面,已是吓的面色苍白,宗政恪却是唇角带笑的坐于其中,没有丝毫的惧意。 洛行仁眼风偷偷晃过去,看到宗政恪唇角扬起的笑意,不觉大惊,这哪是以前在朝堂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懦弱天子,心中且喜且忧,喜得是自己赌对了,忧的是这样一个帝王,性情隐忍,阴狠难测,甚至比南宫羽还要可怕。 辛止带领的侍卫虽然都是经过训练的,但是身手论起秦韦带的武林高手还是差了一些,辛止虽然厉害,但是秦韦也是跟着秦夜在战场枯骨之下走过来的,身经百战,见得死人只怕比见得活人还多,身手也是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这样胶战状态下,形势对那些大内侍卫就不利多了,没多长时间,地上已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连辛止身上也被秦韦砍了几刀,鲜血将紧身黑衣与身子黏着在一起,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唇角依然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如玩偶一般的弧度,场面诡异可怕。 秦韦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脸颊被划了一道,鲜血汨汨渗出来,在脸上划过一道道血痕,胳膊上也被刺了几个血槽,模样血腥而狼狈。 室内的人都已杀红了眼,看着大内侍卫一个一个的倒下,宗政恪双眸微微蹙了起来,想不到秦韦带的这些武林中人竟然这么的厉害,也许他需要御庭卫队全部出动。却听得宫门之外原本渐渐沉寂了下来的嘶喊声又高了起来,心中一喜,想必是救兵到了。 秦夜摔大军赶到皇城的时候一路上丝毫没有遇到阻拦,东西侧门都大开着,想必是为了等待雷霆的军队,却不想反倒让他占了便宜,免了攻城的时间。他在马上振臂一呼,“众将士与我一同杀入皇宫,救得皇上,加官进爵、封妻荫子。”随着他这一声呐喊,士气大振,所到之处,势如破竹,那些守城禁军原本就刚经历苦战,都已疲惫不堪,突遇强敌,不堪一击,秦夜很快便攻到了太晨宫。 秦夜带领军队很快攻入大殿,一剑刺伤秦韦的左肩,命人将他拿了,一掌狠狠掴下去,恨声道:“你个逆子,逆子啊。”随后立刻向着宗政恪下跪,颤声道:“老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养子为患,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臣万死难辞其咎,请皇上降罪。” 随着秦夜带领军队杀进来,场面很快被控制住了,那些武林人士见大势已去,纷纷拔剑自刎,即便是身死,也不能被抓住之后严刑拷问供出师门,连累师门遭难。 宗政恪眸中寒光一闪,却是不着痕迹的隐藏起来,笑着扶起秦夜道:“若非秦老将军赶来,朕此刻只怕死于非命,秦老将军救驾有功,该论功行赏才是,何罪之有。”他这话说的恩威并施,不着痕迹的隐过秦夜替秦韦求情的话,只是道秦夜救驾有功,又道若非秦夜,他就要死在秦韦手上了,意思明确,秦韦之罪,他记得很清楚,绝对不可能饶恕。 ------------ 袖手天下 更新时间:2014-04-17 秦韦此时目光黯然,看着自己已年过半百的父亲,心中更是惭愧起来,父亲待他恩重如山,如今他却做出这等不肖之事,身死亦不能偿还父恩,但是苏芷蓝与他情深如海,他曾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他也不能负她,夹于其中,原本便是难以做人,他继而转向宗政恪,重重的磕头道:“圣上,秦韦为情之故谋害圣上,贻祸家门,死不足惜,但求皇上念在家父一片忠心的份上吗,不要怪罪于他,更不要迁怒于秦家,如此,秦韦便是到了地府也会感激圣上恩德。” 宗政恪转眸望着他,目光如利刃,却仍是淡淡道:“秦老将军一生忠心为国,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今日又是救驾有功,朕绝不会迁怒于他。” “这样就好,罪臣也能放心的去了,好了,好了。”秦韦连道两声好了,忽的抄起身前的宝剑横颈而刎。 秦夜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他手中宝剑缓缓落地,面容平和而安静,悲声高叫道:“韦儿…”凄厉的声音响起,这个征战沙场的老将军,却像是在一瞬间老了十岁,两鬓似已白发丛生,世上最可痛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高远和洛行仁都似被这悲痛感染,心中惋惜哀恸。 高远拭了拭泪,扶起秦夜道:“将军节哀顺便。” 宗政恪也是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整个金銮殿,尸体横成,混着血腥味的风在四处吹荡,呜呜咽咽,如闻鬼嚎,说不尽的悲凉萧瑟之意。 桑梓十二年四月十日,天清气朗,对于桑梓这个国家来说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日子,这样的重要性也只有在先帝建国之时才出现过。 宗政恪拿回政权的第一件是便是连发了两道圣旨,其一便是剥夺南宫羽平南王的封号,将其谋反罪行昭告天下,对南王的旧势力大肆清洗,凡是涉嫌与南王交好或是有关联的人皆受到牵连,以牵涉南王谋反之罪而下狱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一时间朝野惊恐,中原武林亦是山雨欲来,各门各派均是惴惴不安,一时间,都城之内再没人敢提南王二字,曾经在人们心中如敬修罗一般的南王,却成了人们不能说出口的忌讳; 。只是南王势力大多都在骓江以南,终不能将其连根拔尽,南宫羽现已撤回江南,半分天下,陈兵骓江,伺机而动,卷土重来也未可知。 这就好比有个人如果一直在你眼前上蹿下跳你会觉得厌烦,但好歹是在眼皮之下,随手可抓,但若是这个人去了千里之外向你挑衅,山高皇帝远,却是在你触手不及的地方,渐渐反而成了心中一个隐患,如鲠在喉。就像是搁于脖颈上的刀剑被拿掉了,转身却变成了远处瞄准你的一张搭了箭的弓,让人更是忧虑不得安心。 第二道圣旨便是论功行赏,加封秦夜为神威大将军,赏赐食邑千户,依然统率十万大军,镇守皇城。封江楚之为虎威大元帅,木字营各士官皆官圣二级,享都尉俸禄。撤去左右二丞相之位,只封洛行仁一人为丞相,其余众人皆有封赏。只是一些暗中势力不便浮面,便没有追加敕封。 大赏之后,朝中众官员却是初次见到了定北侯的天人风姿,白衣如雪,惊才艳艳令人见之忘俗,观其与圣上相谈,气度雍容闲淡,虽无敕封,但观圣上对其颇为和悦,较之其它大臣尤为不同,可见关系匪浅,此皆是朝中大臣散朝之后的闲言碎谈。 仲春之时的天气较之四时最为奇怪与变幻无常,总是在早上还是风光霁月,午后却会凭空打上几个旱雷,闷重的雷声隐于厚黑的云层之中,真像是老天爷在咳嗽。 即墨白一袭白衣雪月立于城墙之上,俯瞰着横于脚下的巍峨皇城,眸光氤氲流转,她要为君上守住这桑梓江山,她要守的定北王府一世荣耀,她要让宗政恪真正的君临天下,这一切,她所承诺的一切她都做到了,只是现在,她立于这高高的城墙之上,心中却只觉空洞洞的,是一片虚无,说不出的清冷。 云层渐渐聚拢,原本空旷高远的天空开始变得阴霾沉重,似雨非雨,大片大片的乌云如墨般黑沉沉的压了过来,在这高阔的城墙之上反而看的尤为清晰,竟似将人笼罩其中,呼吸不得。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闷雷,就像是在头顶炸开一般,一阵寒风狭带着一丝春寒料峭急卷而过,将她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满城落花如雨,空气中夹着微湿的雨气,清冷寂然。 厚黑的乌云如吸了墨水而饱胀的棉花,一朵一朵的垂于天际,有什么东西冲破桎梏,从那软绵而厚黑的云层里滴落了下来,坠落在她的脸颊上,一滴、两滴… “这雨终于下下来了…”即墨白望着遥远的天际,眸光迷离,语声喃喃。身旁有人走近,撑开一把伞,只是静静立着,却并不言语。 雨线落如珠,很快便连城一片雨幕,天空氤氲出淡淡的雨雾,整个都城如坠于烟雨之中,轮廓渐渐模糊,只看得到城下的旗帜在风中翻飞,如此身不由己,又是这般屹立不倒的模样。 风继而变得更大,雨势也更大了起来,似要将这些天在都城发生的一切阴霾全都冲洗掉,变成一个崭新的明天。 即墨白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清寒的眸光化了开来,唇角忽的就带了一丝温暖的弧度,心下一软,这样的大雨淋漓之中,有人为她撑伞,静静的陪她站着、看着、淋着,不说一句多余的话,这样的不离不弃,她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阳光澄澈,天空像被雨水洗刷过一般,芭蕉叶上一颗水珠荡来荡去,终于滴落下来,坠入地上一个精美的搪瓷罐中,发出清脆的一声铃响; 一场春雨过后,润物细无声,万物都似在尘封的冰雪中复苏了一般,充满了生机,满园各处都是柳丝长条、桃色红浅、梨花白雪蝴蝶舞的景象。园中墙角的一株腊梅,即墨白昨儿个见它时还是枝叶萧条,才结了些许打着骨儿的嫩芽,突兀而单调,今儿个早起再见时,却见枝叶抽条的甚是欢快,立刻由柳色新新变为了绿叶欣荣的模样,不觉大为感叹造物的神奇。 刚抽条伸展的枝叶不似盛夏那般绿的浓郁,却是带着淡淡的鹅黄,像极了着了柳色罗裙的少女,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地上尽是昨儿被风雨吹乱的花瓣,与泥土混在一块,大抵都已失了原来的颜色和形状,让人大有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惋惜之感。 即墨白倚在窗边看书,萧无正在门口逗着雀儿,比之即墨白更像一个整个无事只知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 小柔趴在桌上一边描着花样子,一边嘟哝着抱怨,“且说皇上给各位有功之臣都赐了封赏,咱们侯爷倒是出力最多的,平常无事倒会赏个玩物,这会子倒不见给咱们侯爷赏个头衔什么的,敢情平日里都做了样子。” 即墨白想到现在的宗政恪,眸光立刻闪过一道警惕,提醒道:“小柔,圣上的事也是你能评论的吗,今时不同往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能说你也该仔细着点,以免遭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柔悻悻的应了一声,“是。” 即墨白偏了偏头,让她在意的是皇上对南宫羽的党羽甚至是与之稍有关联之人都大肆清除,但是上书右仆射苏青假传圣旨,皇上却没有对他出手,还恩准他养老归田,虽然苏青有可能是因其女儿苏芷蓝受了南宫羽胁迫而不得不从,但是再怎么说苏芷蓝也是这个事件的祸起之因,以宗政恪现今的性子,又怎么会放过他,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合上书卷歪了歪,忽而又想到星图,此事能成功全靠她孤身涉险,不惧生死,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先是入宫假扮良妃,后又易容成宫女模样,再后来又变妆成高公公冒死请命于秦老将军,可以说是功劳最大,荣华富贵本是唾手可得,可是她却说只是尊阁主之令,不敢居功,可见的这位阁主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她侧首望去,却见萧无正笑的一脸开心,阳光从屋宇的角檐照下来,正正射在鸟笼的那颗珍珠翎顶之上,华光四散。 萧无回过头来,接了小柔的话茬,语气颇有些酸醋味,“咱们侯爷受不了封赏自然是因为她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 小柔立刻嗔怪道:“萧无大人,你可别胡说,我们侯爷可是正经人,连后宫都不曾踏足过,怎么会做对不起圣上的事。” 萧无眉眼挑了挑,他实在不知道小柔十七八岁的少女脑袋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想说的是,金雁关是出都城去江南的必经之地,只要在此处设有伏兵,必能给予南宫羽重创,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可是即墨白却不仅没有在此处设伏,还让南宫羽救走了雷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个雷霆当然胜得过千军万马,而这场战争看似宗政恪赢了,实则留下了另一个隐患,南宫羽盘踞江南,对都城虎视眈眈,而他暗中已取得江湖各派的支持,只要等时机成熟,只待他一举事,中原武林遥相呼应,都城依然是岌岌可危,而这些本来是杀了南宫羽就可以避免的,这难道仅仅只是即墨白的疏忽而已,还是有意为之,因为…她不想杀了南宫羽,他实在是不想承认啊。 ------------ 寒雨话情 即墨白看着萧无望过来的目光,笑意若有似无,她的眸色由浅转深,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她也不知道啊,只是在想做这个决定时,就会想到南宫羽那张倾城邪魅的容颜,心中总是有一个地方隐隐的慌乱。 正出神之间,却听的院外有人来报说皇上来了。 即墨白立刻起身整了整衣衫前去接驾,萧无和小柔也随了她去接驾,还没出的院门便见宗政恪自己走了进来,随身只带了高远一个人伺候。 即墨白立刻躬身行礼,宗政恪只是快步过来扶了她,执着她的手热切道:“朕今日算是微服,即墨不必如此多礼,反受拘束。” 手指处被宗政恪握住,他的手心很凉,在她的记忆中他的手掌一直都带着温暖,全然不似今日这般温凉,不知何时,有些事就在无知无觉中发生了改变,她似被冰蛰了一般,猛地抽回手来,忽又觉得失礼,笑道:“话虽如此,圣上是君,即墨是臣,礼法不可废。” 宗政恪一愣,他分明看到了刚才他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即墨白眸中一闪而逝的微光,瞳仁渐渐变得幽深黑暗起来,什么时候他和她之间竟有了如此的距离,一念及此,唇边忽又携了一抹笑意,“朕特意来见你,为了两件事,其一是道谢,如若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朕。其二是道歉,朕虽知道今政变成功全是你的功劳,但却不能对你进行敕封,朕和你所做之事并不适合公告于天下,想必你是能体谅朕的。” 即墨白退后一步道:“圣上严重了,为圣上分忧是臣子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宗政恪笑了笑,“如此便好,带朕去参观一下定北王府吧,朕已是多年没有来过来。”语气中竟带了淡淡回忆往昔之感,想到过去,即墨白心中不禁也升起淡淡的暖意,看着宗政恪的目光,冷漠疏离也渐渐融了开去。 转身看到垂首立着的萧无,宗政恪脚步微顿,眸光明灭一下,笑着走开了。待的宗政恪他们走远,萧无依然保持着微躬垂首的姿态,小柔走了过来,纤细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萧无大人,圣上和侯爷已经走了,不用在行礼了,难道你是因为第一次得见天颜,惊吓的呆住了么。” 萧无回过神来,悠悠收回目光,缓缓道:“是吗。”脸上的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奇怪。 小柔只觉着今天的萧无特别奇怪,自己想了一会子,在回头打算问个究竟时却已找不到萧无的影子,有自顾自的恼了一会,索性也甩了手,躺回软榻闷着去了。 至那一日大雨过后,又接连下了几日的连绵细雨,窗外一应草木越发显得翠绿浓郁,只是枝叶都蜷缩起来,倒不似阳光之下那么的生机葳蕤,好似不敢接受春雨的恩泽。只是白玉鹅卵石砌成的水池中令箭荷花开的却好,小柔命人打水池之中新摘了几朵,插在花瓶中,花瓣上还有着滚动的水珠,似芙蓉带露,说不出的妩媚明艳。 小雨廉纤风细细,万家杨柳都似笼罩在这一场细雨轻烟之中,墙角的一株碧桃前儿阳光晴好的时候开的明艳动人,花瓣繁复妖娆,尽态极妍,跳脱张扬的似要飞扬开去,今日却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恋树湿花飞不起,凭添愁无计。 雨水从屋檐上滴落,拍打在玉石栏杆之上,在这空寂的庭院,透入茜纱窗中,凭空带了几分凄清愁苦之意。萧无执了壶酒歪在椅子上,却听见一声纤细低回的叹息从即墨白口中溢出,“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瘞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她的嗓音原本就奇异悠扬,更兼配上这种点滴愁思的气氛,倒于凄冷之中生出几分幽怨销魂之感。 萧无眉峰一扬,眸中渐渐就蕴染了华光,唇角上扬道:“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生苔。少爷,咱们那湖里本是可以养鸳鸯的,不是你不让么,这会子自个怎么又惆怅了起来。” 即墨白知他是在打趣自己,又自悔失言,一时发作不得,只是玉脸飞红,合了书卷,站起身来便说要去后院赏荷花。 萧无被她这孩子气的行为一下子怔的无言,眉目之间渐渐就染上了温柔的笑意,这样的少爷才像是符合她年纪的正常人,而不是看着就像历尽世情寒凉,人世沧桑的一副冰山之雪的凉薄模样,牵扯着心中一块软软的地方,蜜一般的甜,这样就好,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眸光转了转,萧无忽而道:“少爷,你倒是贯会支使人的,这会子要去赏荷花岂不要我去给你撑伞,少不得要淋湿,你看着天气,就是荷花怕是也蒙了一层烟,怎么看的清楚,你若是真要赏花,等改日天气好了坐在那小舟里荡上一天也没人说个不字,今日这荷花我是不爱看的,这种阴雨天,最适合的就是在屋子里喝酒。” 小柔正在用帕子擦拭玉器,忽听到即墨白要去赏荷花,暗悔是自己叫人摘了这令箭荷花的缘故,赶紧移步过来,急声道:“我的小祖宗,这话你快些打住吧,这下雨天的去赏什么荷花,这屋子里不就有现成的么,做什么要跑到外头去,倘或淋了雨,着了凉,又得请太医、又不肯吃药什么的,到时候可就有的受了。自个的身子自个又不是不知道,倘或圣上怪罪下来,你也体谅一下我们这些仆从婢女吧。”说完,又疑惑的叨念,又道:“以前只要是下雨天便躲在房里不出来,严重一点时便是连饭也不吃任何人都不见,自从上次和萧无大人从皇宫回来便成了这样,不仅不讨厌了反倒喜欢听起雨来,也不说一声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倒把我急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风魔了,紧巴巴的赶着这雨天去赏花。” 即墨白被她这连珠带炮似的话语问的一怔,心绪渐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讨厌下雨了呢,是因为那一次萧无立在城头,为她撑伞,不抱怨、不言语,只是静静陪她看这一世烟雨,就仿佛,仿佛可以这样陪她一生一世。 她终于恍然,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原来,不是不再讨厌下雨,更不是喜欢下雨,而是,喜欢下雨时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一念及此,即墨白的心忽的就颤栗了一下,回过神来,只是道:“我方才不过说了一句玩话,你可数数,你们就说了多少句,这让外人看着,还不知道谁是主子丫头呢。” 小柔将那一瓶新摘的荷花搬了来道:“侯爷只管玩话,却不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倒要担惊受怕,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前儿个又病了一回,从年前到现在,已经病了三回了,上次和萧无大人出去回来后伤的那样严重只不让我们知晓,也不说为什么所伤,只白白让人担心,这要是落下了病根,以后可怎么得了,说到底还是萧无大人不好,让侯爷受这么重的伤,但是萧无大人那次又伤的更重,大家也不好抱怨什么,只是做什么要干这么危险的事,即便如此,也该把事挑明了让大家安心,难道侯爷还有信不过的么。”说着,竟是瞪了萧无一眼。 萧无知她是在为上次夜晚遇刺那件事担心,他和即墨白谋划着这么危险的事,对上的又是南宫羽这么可怕的对手,告诉她了少不了又得胡思乱想,岂知不告诉她会让她更担心,见他二人一身伤的回来,那种无助与无力,全都变成了自责。即便弱小,即便无能,她也还是希望能和他们站在一处面对危险,面对生活,面对未知的一切。他们不说原因,她便也不问,只是缔结在心里日积月深,终于是爆发了出来。 即墨白本想着不告诉她才是保护她,却没想到这样反而是伤害了她,想着也是该所有事的都告诉她了,便笑着应道:“危险已经过去了,之后的事再没有瞒你的。” 小柔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借着今天的气氛,便顺口把藏在内心的事说了出来,刚一说出口连自己都开始后悔起来,毕竟侯爷那种凉薄的性子,内心岂是她可以窥探的,却不料即墨白一反常态反而答应了她,总觉得侯爷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萧无回过头来打趣道:“小柔呀,你这哪里像是丫鬟么,先不论这身段,这气质,单这说话敢和咱们少爷对持的语气,在都城世家贵族的小姐里头就挑不出一个来。” 小柔俏脸一红,啐了他一口,“萧无大人少把外头那些取笑粉头的油面话带进府来。” 萧无笑了两声道:“嘛,反正我说一些好话你不爱听,去给我把这酒温一温。” 小柔不理他道:“才吃过了饭就喝酒,真是一个酒…”想了一下,生生将酒囊饭袋换成了酒鬼儿字,“刚才还怨侯爷支使你了,现在倒也支使起我来了。” 萧无见她一点都不买账,翻过身去,装作生气不再理她,连道两声,“不敢、不敢。” 小柔故意要晾他一会,却只是瞅着他笑,屋外雨声嗒嗒,画面却是说不出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