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爱喜福利院(一) 这是个适宜溜达的季节。虽然是冬天,风里却夹着丝丝暖意,我拖着一双很不合脚的红色大拖鞋随风惬意地溜达着,那是福利院里病逝的姐姐穿过的,因为条件的问题,我们穿戴的都是一季一季传下来的,红色大拖鞋是我带着对姐姐的深切留恋与不舍保留着,即使不合适,也时时穿着它。 一个人既然生下来了,就该好好地活着。这是我在十岁的时候悟出的大道理。 我叫小左,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打从娘胎里出来十个年头以来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活着,只是听福利院里其他的伙伴们这样叫我。十岁的我已经开始想着一些不符合这个年龄的事,我并没有强烈的欲望想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我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他们是生是死,这些我都不好奇,打从我能开始想事情的时候,我就琢磨透彻了,既然他们决定遗弃我并付诸行动,我也没必要再纠缠不休。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欠他们一个人情,我不喜欢亏欠别人,别人给我一颗糖果,我不会轻易接受,即使偶尔禁不住诱惑,也会尽快加量奉还。为了报答他们生下我的恩情,就这样成全他们的人生计划作为一场异性质不平等交易也甚是一件划算的事。 之前提到的死去的姐姐,我通常叫她玲姐姐,她还留给了我另外一个遗物,一个切实存在的身份。玲姐姐比我年长三岁,之所以说那双红色大拖鞋不适合我的脚,是因为玲姐姐的个头也比我高出了一大截,而我恰巧是偏于瘦小的身形,自然更显出反差。玲姐姐是缘于父母亡故才被送来福利院,相较于我来说玲姐姐还算得上幸运,起码她是个有身份的人,至于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与否是可有可无的,即使死去,国家乃至世界的人口数量也不会少一个。然而幸运的玲姐姐并没有一直幸运下去。 “小左,玲姐姐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就把我自认为唯一的有价值的东西留给你吧!直到你找回自己的身份,那时你可以随意处置。” 当时玲姐姐是这么跟我说的,俨然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瘦弱的身躯被盖在洁白的床单下平稳地抬出了她的小屋。 我随后走进了玲姐姐的房间,那是一间坐落在集体宿舍左后侧的单间小瓦房,如同乡村普通家庭搭建在屋后的猪圈,竟也就是所谓的自以为是个伟大的慈善家怀揣着一颗虚有其表的仁慈之心赏赐给玲姐姐在世界上的最后一段时光的高质量生活水平。晃眼望去有着瓦屋的角落里笼罩着一层层荒凉的气息。窄小的屋子里依然很黑暗,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收拾得平平整整,唯一的一张木头架子床上光秃秃的,没有干净的凉席和铺的平整的毯子,估计是和着玲姐姐冰冷僵硬的躯体一起被移出去了。屋子里唯一的一缕光亮是从高高悬起的红色漆木窗上投射进来的,窗的正下方摆着一张木桌和一把椅子,椅子被推进了桌子底下,整个房间没有留下任何她的痕迹。 “小左,你进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是死过人的地方,我应该找一把结实的长头锁把它锁上,以免你们这些小人精擅自闯进来搅了安息在这里的幽灵的清梦。”假慈善家仅对死去的人把持着些微尊敬,或者更贴切地说是敬畏。她对活着的人大体没有使过多少好眼色,无非是害怕死去的鬼魂会回来招惹是非,便携着一份惧怕的敬畏。翌日,她对自己的话付诸了行动,那是一把晃亮的长头锁,我踮起脚伸手扯了扯,着实结实。 她就是福利院的院长,偶尔会听到来福利院取我们做好的手工货的老板们称她阮太太,至于是她丈夫的姓氏还是她本人的,我不甚清楚。阮太太体态臃肿,大概四十岁左右,上天赐予了她一双超乎常人的深陷在眼窝里的大眼睛,阮太太喜欢把它们瞪得如同愤怒的牛眼一样摄人心魄,福利院里的孩子们都深深地畏惧着那双眼睛。她是个专制的独裁者,因为她掌控着整个爱喜福利院,我们都是被迫寄存在她爪牙下的流浪者。为了更好地管教她口中所谓的我们这些小人精,她雇了两名教师,一个是操着北方口音的二十五六岁的姑娘,长相还算清秀,透着北方人的一股淳朴的气息,我们称她梅子老师,另一个不甚清楚,大概是隶属南方人,一个喜欢巴结阮太太的中年妇女,我们只礼貌性得喊她薛老师。后来听前者提起过,阮太太给的工资少得可怜,她是因为喜欢孩子们才会志愿留下来,阮太太对她很不好,甚至比起我们还要差,我和伙伴们都用尊敬的眼光看待她。 ------------ 第二章 爱喜福利院(二) 梅子老师经常为我们争取一些较为奢侈的利益,像我们身上因为穿得太久已经破洞的衣物,或者毫无油色一锅熟的青菜,有时候她会偷偷溜进厨房为我们做些煎饼馒头什么的,偶尔被薛老师撞见便会告去阮太太那里,结果梅子老师就会被扣工资。我们年纪尚小,没有办法为她做些什么?只能混杂着亏欠与不平的心态继续过日子。对于薛老师,我自认没什么好说的,她仗着自己是南方人,总是操着略带客家口音的广东话同阮太太谈论福利院里的琐碎。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因为我虽身型瘦小,却长着一张极不相称的圆脸,她说我一定是偷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才会长出这样一幅肥嘟嘟的脸,我对她的恶性讽刺通常不屑一顾。偏偏飘飘喜欢向她禀报一些关于我们的小道消息,我们私下叫飘飘叛徒,而她会从薛老师那里得到一些糖果作为酬劳,利用这些酬劳飘飘也有三五个拥护者。 平时除了学习以外,我们还得花不少时间为阮太太做些手工活,年纪小一点的孩子们大致帮着剪线头、勾边什么的,大一点的就会做些手工绣花、编织等活计。阮太太说做这些挣来的钱就当作福利院里的日常开销,实际上大部分都进了她那条黑色料子裤的大口袋了。 我恨透了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可是十岁的我即使离开了爱喜福利院,恐怕更是难以生存下去。我想我需要汲取大量的知识和独立生存的能力,以便我能早日离开这个小小的是非之地。我是个下定决心就会努力向目标迈进的人,往后的日子也的确开始认真起来,梅子老师倾其所有地对待我,这使我走向目标的路途平坦了不少。 “梅子老师,您为什么不去市里面的大公司上班呢?听来福利院取货的黄老板说那里的酬劳很丰厚!”我在读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的时候,突然提起了这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梅子老师抬起忙碌于刺绣的眼帘朝我微微一笑,然后伸出她有些粗糙的手摩挲着我的圆脸,我深切的感觉到那只手的指根上长满了黄茧,那只手没有像与她同龄的姑娘们的手一样白皙、细腻、光滑,是长时间拿针线以及剪刀的缘故,她靠做这些手工活来赚些外快,阮太太给的工资基本上只够她的生活开销,她每个月还需要寄些钱给她山东老家的父母。梅子老师曾提过她的父母从事慈善机构的教育工作,她为此感到很荣幸,现在均已退休,每个月还能领些退休金。我问她为什么还要寄钱给他们,她很轻松地回答我:“那是我的责任。小左年纪还小,不明白这些也没关系。”我在心里暗暗地想,以后也不会明白,因为上天根本没有赐予我那样的机会。 “集合集合,阮太太有事情要宣布。”薛老师扯着她的大嗓门远远地吆喝着,梅子老师与我不约而同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薛老师正叉着她肥硕的腰杆立在院子里用水泥砌的方形台子上,那里是阮太太用来宣布事情的地方,一直空着。原本四散在院子里的孩子们个个放下手里的东西,朝水泥台走去。 “不晓得假慈善家又想出什么稀罕点子来管教我们。”我合上手里的书,嘴里低声咕隆了一句。梅子老师没作声,只收拾好摆在她腿上的活计。 阮太太躺在一边的老式藤椅上眯着眼睛,薛老师仍然叉腰站在那里,待我们都到齐了,才甩开手指着我们。 “按高矮个子排成两排!”我们照吩咐站好了之后,阮太太才慢吞吞地从藤椅上站起了身子。她静悄悄地来回扫视着我们,她的视线望到谁,谁便紧张不安起来。我们在她逼人的视线下折腾地出了一身虚汗,直到她心满意足为止。 “下个星期,有一家大公司的老板要来我们爱喜福利院参观,他有意向给我们福利院捐赠一批教育设施,所以到时候你们这些小人精都要给我好好表现,要是给我搞砸了,以后有你们好受的!一个个都听明白了吗?” “阮太太问你们听明白了没有,怎么都不出声啊?”薛老师总是会找准时机表现自己。 “我们明白了,阮太太!”像这样回答的次数多了,我们便也能随口喊得异口同声、气势磅礴。阮太太看似对我们的回答还算满意,只是讪笑着点点头。 “既然是捐赠教育设施,想必直接受益者还是孩子们,大家这次是在帮你们自己争取更好的利益,所以更要加倍努力,知道吗?”梅子老师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关乎我们自己的利益,阮太太没有办法从中得到直接的利益。我们欣然乐意讨好那位大公司的老板,博得他的同情以争取到他的慷慨施舍。 ------------ 第三章 当傲慢被不屑的时候(一) 若不是那位大老板的驾临,我们根本不知道,原来假慈善家的眼神也可以温顺下来,那一天我们也受到了不小的优待。阮太太极力地讨好我们的贵人,而我们也会适时地博取他的欢心。 大老板不像是南方人,他并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跟随在他身后的儿子倒是一脸无视外人的昂扬。飘飘说人家那叫酷,我说是无理和傲慢,是瞧不起我们这群流浪者,显然我对他很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极致的厌恶,我也毫不避讳地把我的态度表现出来。小芸劝说我应该收敛一点,不然最终受损失的是我们自己,我想想觉得也对,如若为了这不相干的失去一笔不小的财富,那是相当亏本的,便也昧着良心不再予以理会。 梅子老师最以我们为重,这样的时候,她自然也会凑上前倾力说两句,不想却说出个地地道道的老乡来,两人便也聊得机缘投合、不亦乐乎,我猜想这下准能拿得住大老板了。谁知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来,他那傲慢无礼的儿子正虎视眈眈地逼视着他们,盯了良久准是想上前发表他心中的不满,我心中大喊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严严实实的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只歪着头继续盯着梅子老师和他的父亲,我稍移步子愤力阻断他的视线,这样你挪我移了几次,他才极不耐烦地把视线收回洒在我脸上。 “让开!”他个头虽比我小,吐出嘴的话却分量十足。我并不是一个怕强凌弱之人,便无所畏惧地挺起胸膛,打算就这么跟他耗着。 他的脾气很坏,因为他竟生猛地将防不胜防的我推倒在地。我也不愿礼让,站起来凑近了些与他继续对峙着,不想他竟使足了气力又推了我一把,这次我没有被推倒,仅踉跄了几步,小芸赶紧跑过来扶住我。 “小磊,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这边的动静太过张扬,已经惹了梅子老师和大老板的注意,大老板赶紧冲了过来喝止他的儿子。借此我得知这个傲慢无礼的家伙叫小磊。小磊收回打量在我身上的愤怒眼神,委屈不满地看向他的父亲。 “对不起,毕先生,准是我们小左太过冲动,惹得小磊不高兴了。您不该责备他!”梅子老师尽量把错误往我身上揽,我明白她的用意,并不把此话放在心上。 “梅子老师,您别帮衬他了,我的儿子我自然了解。”大老板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他不但没有指责于我,反倒关心我有没有伤着,这令我很欣慰,并暗暗朝小磊发了个挑衅的眼神。小磊委屈极了,眼睛里沁满了泪水,他一个转身朝院子后面的林子里跑去。梅子老师欲追去,却被毕先生制止。 “随他去,都是叫他的母亲给惯坏了!” 待看热闹的人都散开了,我便开始注意林子里的动静,许久不见小磊出来,该不是出了什么乱子吧!强烈的好奇心逼迫着我一步一步往林子里走去。 这是一小片白桦林,不是纯林,里面混生着一些红松、山杨,林子的另一边蜿蜒着一条窄河,小磊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不停地往河里丢石子。我悄悄地走近他,打算跟他和解,我本不愿与人结仇,小磊定是比我小,我更不愿被人说成以大欺小。 我在小磊右侧坐了下来,小磊并没有侧目瞧我,他只继续玩他的抛石子游戏。 “和解吧!我可不愿被飘飘说成以大欺小。你若不回答我,就当作是你默认了!”我像是坐在小磊身边的隐形人,以看不见也听不着的形式存在或不存在着。见此情形,我觉得自己好不理亏,又即刻换了语气。 “我虽要与你和解,可并没有想与你做朋友的打算,你只管无视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日后也不会同你再有任何交集。”我说完这番话,便站起身往福利院走去,小磊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我猜想大概他也如同我讨厌他一样讨厌我吧!像他那样从小含着金汤匙成长的有钱人家的孩子,根本不屑同我这般穷人有过多交集。 ------------ 第四章 当傲慢被不屑的时候(二) 我们最终还是得到了毕先生的慷慨解囊,通通换掉了坐在上面会摇晃的桌椅,用一大块洁白的白板掩盖了坑坑洼洼的黑板,重新粉刷了墙壁,替换了昏暗的灯管,还高高挂起了大吊扇,卧室里安装了铺着崭新棉被的双层铁架床,除此以外毕先生还替福利院增设了音乐室、绘画室、图书室,这些是我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只在毕先生的颔首一语间恍然实现。 “阮太太,你快来看看,我们爱喜福利院上报纸了。”薛老师边跑边喊着,像是捡到金子一样喜悦。 “别嚷嚷了,我都见着了。毕先生真真切切是个好人,回头叫孩子们好好谢谢人家。”阮太太说这话的时候,我听得很清楚,也就突然觉得以前我们对她的看法太过片面了,即便她有些贪图小钱,对待我们比较苛刻,大体上却也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自从毕先生捐助福利院以后,厨房的伙食稍显改善,青菜里能看得见油光,原先一个星期加两顿荤菜,也改成两天加一顿荤菜,我问梅子老师阮太太是不是被观世音菩萨点化了,为何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大方,梅子老师但笑不语,待我再看了几页书之后,她才谆谆地跟我说:“阮太太其实是个严厉苛刻的好人,要知道一个女人眷养你们这一群孩子,不苛刻一些怕是要散了这爱喜福利院。这回毕先生捐了这些设施,给阮太太省了不少,她许是拿了筹备已久的资金来改善你们的伙食,你们日后可不许在背后喊她假慈善家!”小芸凑过来应了一句:“阮太太比假慈善家好听!”。我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赞同。 后来我一直没再见过毕先生和傲慢的小磊,直到一年以后,毕先生的太太病逝,梅子老师带我们去参加葬礼。葬礼办得很盛大,可见毕先生有多么爱他的妻子,小磊依然一脸傲慢,他和毕先生站在门口迎接客人,我们向他们行礼致意的时候,他也没有正眼瞧过我们,只低着头,我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我们送来了亲手做的花圈,毕先生看起来很悲伤,我们极尽全力安慰他,这些都是带着真心与诚意的,梅子老师说过,对待恩人,要像对待亲人一样。 自那以后的第二年开始,毕先生经常带着小磊来福利院,起初我们不明白他的目的,总不会是出于关心我们这群无关紧要的流浪者,后来来过几次以后,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毕先生是在打梅子老师的主意。我发现小磊更加讨厌我们了,更严重的是梅子老师,他的视线落在梅子老师身上的时候,总是带着强烈的敌意,他大概是在为他死去的母亲抱不平,或者是想以自己微小的力量来排斥这个可能即将成为他继母的女人。 我并不认为毕先生是因为爱梅子老师,才来追求她的。梅子老师也相当清楚这一点,我陪她散步的时候,她告诉了我毕先生的实际目的。 “毕先生不是想找一个妻子,他只是想给他的孩子找一个母亲,一个会真心爱小磊的妈妈。毕先生他很爱他的妻子和孩子,小磊才十一岁,只有母亲的爱才能给他温暖。” “那么意思就是毕先生他仅以看一个善良的人的眼光看待你。” “既然他愿意跟我坦白心里话,说明他已经观察我很久了,而且已经确定我的人格。毕先生绝不会轻易地拿小磊的未来开玩笑。”梅子老师说话的时候,眼睛直视着前方,好像毕先生就笔直地站在她的视线里。 “你若走了,我们怎么办?薛老师她不如你的学问大,也不如你善良。”我其实希望梅子老师嫁给毕先生,即使毕先生不爱梅子老师,也绝不会伤害她,起码会是个称职的丈夫。 “毕先生对福利院有恩,我当然想要报答他,可另一方面我舍不下你们这群孩子。也没办法再做像我的父亲母亲一样的人。” 我看得出来,梅子老师很迷惘,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她的年纪固然已经到了该结婚的阶段,一直窝在爱喜福利院,怕也遇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毕先生是鲜少的机遇。 为了梅子老师,我决定找小磊谈一谈,他的态度应该有所改善,否则梅子老师即使嫁过去了,也不会好受。 我在白桦林旁的窄河边,找到了小磊,同他初次来福利院时一样,正无聊地朝河里扔石子。 “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比爱喜福利院里的每一个人都幸运,我和伙伴们都是被抛弃的孤儿,甚至有很多像我这样就连来自哪里都不知道,你起码还有一个疼爱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只是想再为你找一个能给你爱和温暖的母亲,你应该懂得知足和感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丢石子。你更应该感到荣幸的是毕先生选择了梅子老师,要是他找了像薛老师那样的女人,你才会有得受。”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小磊,我知道小磊也没有看我,我们两个注定了是相互讨厌的人,这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 “我说这些话,不是在帮你,是为了梅子老师以后的日子能安宁一点。” “多事!”这是我听小磊说的第二句话,同样只有两个字。他的脸上有些别扭,这说明我的话没有白说。 “我想即使你阻止得了毕先生娶梅子老师,他也会再去找另一个梅子老师的!你还是接受事实吧!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小磊憋了我一眼,之后便站起来走了,我没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闲我啰嗦吧! 我不知道我的啰嗦有没有起到作用,总之后来梅子老师嫁给了毕先生。她偶尔在小磊去学校上课的时候,会偷偷跑来福利院看望我们,每次来的时候,她的手里总会提些好吃的。我看到她的脸圆润了许多,便猜想她的日子应该过得很充实,也就不再瞎操心了。 ------------ 第五章 小成熟撞上大幼稚(一) 之后在福利院里的日子,变得平淡了不少,阮太太给我们另外请了一位年轻的男老师,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我只能这样形容他,他的工资比当初梅子老师的要高出不少,据说是读过大学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来的第一天,用油笔在白板上写了个诺大的洛字,然后抛给我们一个温暖的笑容。 我们的年龄差距比较大,薛老师管着十岁以下的孩子,我们十岁以上的便由洛老师教学。虽然没有坐在宽敞的教室里的孩子们那样舒坦、汲取量大,洛老师也教给我们不少学问。洛老师有个弟弟叫洛阿川,他知道哥哥在爱喜福利院教学,便经常跑来跟我们玩,他告诉我们他才十七岁,还未成年,我们可以不必拘于礼节,我的伙伴们都非常礼貌地叫他阿川哥哥,只有我直呼其名,因为我觉得他活泼贪玩的样子,跟我们也没什么两样,甚至于比七岁的跳跳还要幼稚。阿川为了让我改口喊他哥哥,用尽了一切可以威逼利诱的方法,可是他想错了,像我这种认准了就不会变的人,又怎会在他的小伎俩下乖乖妥协? “十七岁的洛阿川,洛老师温文尔雅,为何会有一个像你这样闹腾的弟弟,你简直比七岁的跳跳还闹腾。你叫我如何喊得出哥哥?”我不留余地地说出心里话,阿川只做苦笑,小芸倒跑过来责备我怎么对阿川哥哥不讲理。 阿川的个子很高,我站在他面前悄悄比划了一下,加上我的头发才有他的肩膀那么高。他的头发很黑,而我的稍显泛黄,不是营养不良,是天生的。他喜欢穿牛仔裤和白衬衫,白衬衫总是洗得很白很白,这一点倒是很难得,不像比我大一岁的大伟,衣服总是脏兮兮的。 “小芸,我不怪小左,因为小左的心理年龄的确比我大,我甘拜下风!往后就让小左这样叫我吧!听着还不错!小左多叫几声来听听!”阿川说着还伸手来蹂躏我的一头短发,我无奈地躲开并泛起白眼,这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 “阿川哥哥,你再这样,小左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喊你一声哥哥的!”站在中间的小芸开始往我的阵地移动。 “那我就不做小左的哥哥,以后等小左长大了,娶回去做老婆!怎么样小左小姐,这个想法你满意吗?” 我彻底被阿川的思想行为所打败,索性一个人躲回房间里钻研洛老师借给我的《简?爱》。书里的主人公爱小姐也一样是个孤儿,她被迫住在她的姨妈里德太太的盖茨黑德府里,在那里她经受了炼狱般的生活,但她绝非懦弱之人,即使一无所有,简爱依然活得有尊严,我很敬佩她,日后决定将简?爱树立为心中的榜样,尽管我不会有像她那样好的运气遇到一个爱她尊重她的罗切斯特。 我看书并不急于一时,我习惯于看一段能消耗的范围后,再放下书来慢慢回味。拖在我脚上的依然是玲姐姐的红色拖鞋,不过此刻它已然更不合适,我的脚后跟几乎整个踩在软软的草地上。人越长大,想的事情就越多,渐渐淡忘的事情也就越多。我只是在偶尔想起玲姐姐的时候,才会翻箱倒柜把它找出来,感觉还是很亲切。三月份的天空整整一个月都飘着濛濛细雨,我能感觉到我脸颊的汗毛上挂满了细碎的雨滴,沾在眼睫毛上的雨滴模糊了我眼前熟悉的世界,与玲姐姐在的时候没多大差别,唯一改变的就是在角落的小屋旁多了一颗不知名的树,它一年四季总是青青翠翠,不曾开花,也不曾结果,我问过洛老师那是什么树,他只说会帮我查查看,可是已经几个月了过去了,仍热杳无音讯,不知是洛老师忘记了,还是根本查不到。我站在小屋的屋檐下,抬头仰望着那棵树,它的样子像极了玲姐姐的个性,即使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我也没见她哭过。我注意到挂在门上的锈迹斑斑的长头锁有些不一样,走进了细瞧,原来它只是虚挂在门上,并没有锁。我撤下锁溜了进去。里面的摆设同当初的一样,可没有想象中厚厚的灰尘。虽然透着一层厚重的潮气,但却很干净,像是有人定时来做过打扫。我从小屋出来的时候,看到了拿着抹布走过来的阮太太,我闪身躲在了树的后面,阮太太没有发现。对于当初偷偷喊她假慈善家,我感到很羞愧,原来并不能透过眼睛看到的来推断事实的真相,梅子老师说得没错,阮太太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 “小左,你怎么在这里?”阮太太见了我,显得有些惊讶和尴尬。我夺过她手中的抹布帮着打扫起来。 “爱玲是个爱干净的孩子!”阮太太叹了口气,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惋惜。 “玲姐姐会明白的,她一定还住在这间屋子里。”我环顾小屋,希望视线在某一刹那能撞见活在另一个空间里的玲姐姐。 ------------ 第六章 小成熟撞上大幼稚(二) 时间总是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划过,我们能抓住的就只有遗落了一地的荒凉。这个深秋异常的冷清萧条,站在院子里的水泥台上晃眼望去,唯有小屋前的那一株无花树依然翠绿,此时在一片萧条中倒显得有些不搭调。天才微亮,福利院里的家人们都还沉浸在睡梦中,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晃动着。忽有一阵哭声划过,我开门探出头来查看,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婆婆正低头哄着怀里的婴儿,老人白发苍苍佝偻着背,她扯着披在她身上的大衣紧紧裹住怀里仿佛因为受不了清晨的寒气哇哇大哭的婴儿。 “老婆婆,您为什么大清早的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出门呢?她一定是因为太冷才会哭个不停!”老婆婆仿佛听不到我说话,只低着头哄着孩子。 我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在听力方面有些退化。便从门后挪出身子,站到她面前。 “老婆婆,外面寒气重,进来屋里坐会吧!”老人这才抬起头盯着我看,她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放心!这里的阮太太是个好人。”老人谨慎地跟着我走进福利院,她抬头看了一眼写着“爱喜福利院”的牌匾,从她迷茫的眼神里,我断定她不识字。 我们进去的时候,阮太太已经洗刷好坐在藤椅上,她的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这是她每天早晨的习惯。我跟阮太太说了一下情况,便进去里院的厨房给老人倒热水,她怀里的婴儿仿佛哭累了这会儿已经熟睡,不知道阮太太跟老人说了什么?她激动地跪在地上不停地朝阮太太磕头,阮太太急忙站起身扶住老人。我走过去将一杯热开水递给老人,老人这才安心地坐下来,她深陷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她捧着水杯的手不停地颤抖,水从杯子里晃出来打湿了她褴褛的大衣。 “小左,你去我房里的枕头下取出小屋的钥匙,然后把小屋稍作收拾一下,以后老太太和她的孙子就住那里!” 我惊讶地看向阮太太,阮太太大概明白我的意思。 “他们和我们一样无家可归,爱喜福利院怎会袖手旁观?” 我这才意识到老人的状况并不像出门走走那么简单。是什么样的状况,非要遗弃老人和孩子?后来听老人提起过,她的儿子在工地上做工出了意外,她的媳妇儿因为讨不到赔偿,便吊死在工地上,本来合满幸福的一家人,只剩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小,因为交不起房租,他们前几天被赶出了出租屋,所以才会流落至此,她的孙子才仅仅三个月大,竟然就要承受这不堪的世事,真是天意弄人啊!我能做的也就是日后多关心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家伙。 将近一个月没来过的阿川听说了福利院有新的成员,便迫不及待地来凑热闹。 “小左,这就是新来的吗?” “他是老太太的孙子,叫小惹。日后长大了一定比你稳重!”我任何时候都不忘嘲讽阿川,他已经习惯了我的冷嘲热讽,但依然保持着他的一贯作风。 “小左,你不可以这样挖苦你未来的老公,我会受伤的!”阿川捂着胸口故作痛苦的样子。认识阿川已经几年了,他的样子几乎没变,只有个子在不停地长,我虽然也长了不少,可还是矮他一大截,他总是借这个优势来蹂躏我的短发。我感觉手心有阵湿热,原来是小惹尿裤子了,我赶紧把小惹塞给阿川,跑进小屋拿尿布。 “哎,小左,我要怎么做啊?”阿川有些不知所措地大叫。 “你把湿了的尿布取下来,我去拿干净的来给小惹换。”我能想象阿川邹着眉头取尿布的样子,不禁在心里偷笑。 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梅子老师带着小磊也来了,梅子老师没有多大变化,小磊个头已经高出我一截,面对他的时候,我没有那时候的理直气壮。他还是一样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白桦林旁的窄河边。 “梅子老师,您怎么突然来了?”我看到梅子老师总是很欣喜。 “小左,大家都还好吗?” “嗯,大家都很好,这是新来的小惹,才四个月大。” 梅子老师接过换好尿布的小惹,抱着他两边摇晃着。小磊站在一旁没有作声,飘飘从课室里走出来,她先跟小磊打了招呼,才喊了一声梅子老师。 “没想到今天福利院这么热闹,看来我来的还真是时候!为了庆祝小惹的到来,我要献上一曲欢乐颂。小芸,去音乐室帮阿川哥哥把吉他拿来好吗?” 小芸点点头便往音乐室走去,其他人都拥过来,就连小惹也开心地笑了。 阿川其实很会玩音乐,那把吉他是小磊的爸爸捐赠的,福利院里没有人会弹,阿川来的时候,偶尔会拨弄几下,拨出来的调子倒是很优美。我们都很喜欢听,可每每被小磊看见,他都是满脸的傲慢与不屑一顾。 ------------ 第七章 小成熟撞上大幼稚(三) 老天爷大概忙于喝茶饮酒、寻欢作乐,有时候也会忘记眷顾可怜人。小惹一岁的时候,他的奶奶去世了,同样是在玲姐姐死去的那间小屋里,其实老人走得很安详,因为她终于可以放下孙子,安心地去见她的儿子和儿媳妇。我们没有太悲伤,平静地送走了老人的遗体,不问世事的小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我轻轻将抱在怀里的他搂得更紧,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不明白,也想要多给他一些温暖。 既然老天爷不记得眷顾小惹,就让我来眷顾他吧!这样造成的后果便是我多了个黏人的跟班,起码阿川也这样说。三岁的小惹三分钟不见我就哭着喊着要找我,尽管我偶尔会对他发点小脾气,他依然不离不弃地追随在我身后。 “你不是说小家伙长大了会比我沉稳吗?我看小惹大概会缠着你一辈子!”阿川坐在水泥台上,边拨弄着吉他,边跟我闲话。 “我喜欢他缠着我,这不会碍到你哪里吧?” “当然会,我可不希望未来的老婆身边时时有个小敌人。” “阿川,你总说些这样的话,不觉得不妥吗?一直拿一件事开玩笑,也只有你不觉得烦!” “你如果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不再开这样的玩笑。” “你从来没有做哥哥的样子!”我说话总是很直接,阿川反倒更高兴了。 从一开始就没叫哥哥,现在叫我改口,更是难,反正阿川永远都不会正紧的说一句话,我早已经习惯,也无所谓这烂熟的玩笑话。阿川是个阳光的人,他总能给福利院里带来欢笑声。今天没有按照以往的风格,他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还是一样很干净,就连笑容都显得干净。 跟阿川聊天的时候,我看到穿着校服的小磊一个人偷偷溜进了白桦林,我有些好奇,他怎么会突然一个人跑来福利院?冲着好奇心,我撇下阿川,往白桦林走去。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人,一样的动作,我一样干脆利落地在他旁边坐下,他一样傲慢地无视我的存在。我安静地陪小磊坐了一会儿,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 “被同学欺负了?还是被毕先生责骂了?”过了许久,我开口打破沉闷的气氛。 小磊停止了往河里扔石子的动作,第一次,他抬头正视我,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这并不能掩饰他俊朗的容貌。我虽然心里讨厌他的傲慢,但并不代表我讨厌他的脸,对于漂亮的东西,我总是讨厌不起来。 我没有想到下一秒比我小一岁的小磊竟然扑过来吻了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吓得不轻,一时之间竟忘了反抗,只呆愣着任小磊抢走了我的初吻。待他放开我,我才反应过来,挥手扇了他一个耳光。我想小磊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我的心跳得异常的快,仿佛要穿过胸口跳出来,小磊仍然无所谓地正视着我,倒是我显得有些窘迫,我慌忙站起身逃离案发现场,留下凶手在原地逍遥法外。 我没有想过会在十七岁的时候就失去初吻,而且还是拜我所厌恶的傲慢之人所赐。另一方面,在我内心深处的某个不知名角落里,却在肆意浅尝着滴滴甘甜的味道,我很轻易地用理智与意念将这种浅浅的感觉压抑住,以阻止它逐日萌芽。 ------------ 第八章 猥琐的情感(一) 飘飘喜欢小磊,这是小芸告诉我的。我并没有为此感到震惊,因为飘飘一直都喜欢腻着小磊,她看小磊的眼神,明明就富含着异样的情愫,即使小磊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或者他根本没有正眼看过爱喜福利院里的任何人。 飘飘是个漂亮的女生,她同我一样大,个子比我高挑,皮肤也比我白皙。她有着一头天生的卷发,很好看!我想即使小磊突然想要正眼瞧谁了,也是以飘飘为首要人选。我固然会因为上次的事件,打算刻意避开小磊,可小磊竟先发制人,自那以后两个月都没有出现过,我想他大概是惭愧得无地自容,才会无法撑开颜面出现在我面前。令我想不通的是阿川竟也一样从那天以后再没出现过,他往常最多也只会消失一个月。 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整理一下我的人生计划,这小小的爱喜福利院,理所当然是拽不住我的,玲姐姐送我的身份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我毫不避讳地用它办了一张身份证。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说要三个月以后才会办下来,我便回到福利院安心地等待。 那天吃过午饭后,我们坐在院子里闲聊,这个阶段的我们最爱的就是幻想未来,对于无知的未来,总是能侃侃而谈。 小芸说:“我想一直呆在福利院,这里是我们永远的家,我舍不得离开!” 飘飘说:“我可没这心思,我应该会嫁给一个有钱人,即使他不爱我,能享受物质人生也值得。”我从飘飘的眼神里看到了那样的欲望,仿佛她已经看得到生活在那样世界的自己,也许小磊可以满足她。 小芸转向我说:“小左你呢?” 我走到水泥台旁站定,然后谈起我的人生:“我小左不会永远困在这小小的爱喜福利院,也不会妄想嫁给有钱人,相对于这些,我更向往自由,我不会让自己产生任何牵挂,做一个在精神上一丝不挂的流浪者。 “小左,要我说,你的想法太过幻想化了,你又怎么能肯定自己在漫漫人生路上不会遇到任何牵挂?你又如何确定你不会在某一天为了某一个人改变你的人生计划?”飘飘很不赞同我的想法。 “当然不会排除那种状况,如果遇到一个会让我不顾一切改变的人,恐怕到时候我自己也拿自己没辙!”我在想我的人生中会有这样的人吗?我摇摇头告诉自己,那太遥远了。 小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自告奋勇地说:“小惹要永远跟姐姐在一起!” 我们几个忍不住噗哧一笑,小芸把小惹抱起放在腿上。 “小惹,姐姐长大了是要嫁人的!” 小惹一个不高兴,扭动着身体便从小芸的腿上滑了下来,他在地上不停地跳着叫着。 “不要不要,我就要跟姐姐在一起!” 飘飘扭头看向我,表情严肃地说:“小左,这小家伙也许会缠着你一辈子!” “他只是还太小,大一点就不会这样黏人了。” “小磊哥哥不让我打扰他!” “小惹,你说什么?小磊来了吗?”飘飘看起来有些激动。 “嗯!是真的,我看见他了!”小惹在我们围成的圈子里挺直了身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定是又去林子里了,我过去看看!”飘飘说完,便站起来往林子方向走去。小芸无奈地朝我耸耸肩! 飘飘对小磊的感情表现得越来越明显,傲慢的小磊会明白吗?即使明白了,他会放下他傲慢的个性,接受飘飘吗?我很好奇,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加的好奇,以致于他几乎占据了我大半个思维,以及两个月前的那件事,总有意无意地攀爬进我的脑海,就连捧在手里的书都无法拉回我的思绪,我不禁开始疑惑自己这是怎么了? ------------ 第九章 猥琐的情感(二) 唯美的四月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大地万物仿佛在一夜之间怅然苏醒,光秃的柳树肆意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一寸一寸冒出嫩绿的新芽,就连水泥台与地面衔接的缝隙里也钻出了几棵不知名的野草,阮太太在院子的角落里开垦了一小块菊园,此时也尽显一片春意盎然。 这样的唯美的四月天,我们竟无福消受,几乎每一个人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冒病菌如同嗜血的蚂蚁一样侵蚀着我们,就连阮太太那样健壮的人,此刻也软绵绵地瘫在床上不愿起身。咳嗽声、打喷嚏声,声声四起,夜深人静的时候,房间里也没有一刻消停的。本就体弱多病的小芸,几乎处于昏睡状态,我虽同他们一样,却还能勉强站起来。阮太太托洛老师帮我们请来了医生,发高烧的都打上了点滴,轻微的只给开了几包药,小惹也同样烧的不省人事,我不敢离开半步,老人临死前的话语在这样的时候,总回荡在我的耳边,我早已把照顾小惹当成是我的责任。 阮太太知道我们都没什么胃口,午餐便安排厨房给我们准备了皮蛋瘦肉粥,和着腌制的萝卜干,是难得的美味。我吃饱了以后,便盛了一碗端到房间给小惹。 “小惹,坐起来好吗?姐姐喂你喝粥,还有小惹喜欢的萝卜干哦!” 小惹看起来仍然很虚弱,待喂他喝了一碗粥后,又喂他吃了药,他又很快睡着了。感冒药总会让人撑不住眼皮,我趴在床沿,很快也睡着了。 梦境就像是臆想中的另一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什么离谱稀奇的事情都有可能在这个世界里发生,那种设身处地置身其中的真实感,让人尝尽酸甜苦辣之后又消失殆尽的通透感,只觉得恍然真实,又恍然如幻,着实令人捉摸不透!这一次,在梦境里,我竟遇到了阿川,他依然穿着白净的衬衫,依然笑得灿若夏花,可他面对的不是我,也不是爱喜福利院里的任何人,是一个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女孩,他们相视而笑、相依而偎,甜蜜幸福的样子让人百感羡慕,甚至隐生嫉妒。我像小丑一样站在他们旁边,我的身后传来一阵阵鄙夷的嘲笑声,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我动弹不得,双脚像灌了千斤顶一样沉重,我想叫阿川帮帮我,可我的嘴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安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忍受四面八方传来的可怕的嘲笑声。最终我在满头大汗、精疲力竭中回到我的世界,可我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穿着白衬衫的阿川,我吓得跌坐在地,满心以为我还在梦境里,阿川拼命摇晃我,才让我清醒过来。 “小左,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为何见了我像见着鬼一样?”阿川凑近了脸询问我,我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便忍不住大笑起来。我竟做了这样离谱的梦,还挣扎地满头大汗,的确可笑! 我把适才离谱的梦如实告诉了阿川,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然而他的笑声仅持续了几秒钟便戛然而止,然后一本正经的凑过来跟我说:“小左,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永远都不会!” 我知道阿川不会这样对我,挂在他脸上的像天山雪莲一样干净纯洁的笑容,任凭对谁也不会那样狠心的。 “阿川,你这几个月去哪里了?现在怎么又突然出现了?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小左在想念我吗?”阿川同往昔一样嬉皮笑脸,我很欣慰还能见到这样的阿川,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欣慰。 我和阿川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小磊,他的视线在我和阿川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后,又低下头同坐在水泥台上的飘飘交谈着什么?我分明看到洋溢在他眼眸里的浅浅的笑容,这表示他接受飘飘了吗?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般配,我的脑海竟又闪现出去年小磊吻我的画面,有一股酸味在我的心底翻涌,但是我依然能掌控自如地压抑这滋味,这只是十八岁的朦胧感觉,相信不会持续太久的。 ------------ 第十章 猥琐的情感(三) 我挑了个时间去派出所取回了借用玲姐姐的身份办理的身份证,将小小的卡片捧在手心的时候,我整个人几乎陷入无尽的幻想中,我的人生不会只属于爱喜福利院,应该属于无边无际的大千世界。虽然我对大千世界还不算了解,但强烈的好奇心已经诋毁畏惧占据了我的整个思维。 我回到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了我这些年抽空做手工活的积蓄。虽然很少,但起码能支付我两三个月的生活费,这已足够!对于福利院,我当然还有很多的不舍,心底有小小的挣扎也是难免的,抉择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于是我很慷慨地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考虑到底是去是留!或者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只是用来眷恋这些即将演变成叫作回忆的东西。 福利院里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唯一蹊跷的就是小磊和阿川的行径,他们偶尔会消失一阵子,偶尔又贫乏地出现,害得飘飘总是一阵欣喜一阵恍惚。 小磊最近又开始贫乏地出现在福利院,他每次来都会和飘飘聊上几句,我们之间依然淡如陌路,看到他和飘飘说话的时候少了几分傲慢,我感到很欣慰,即使酸得有些呛人,呛得有些奔泪,也没有关系。我不能扭曲地把这看成是看见厌恶的人幸福了,我就生气的落泪了。我不得不承认我已在不知不觉中摒弃了对傲慢的厌恶,对一个能让我的心情大起大落的人,除了讨厌,就是喜欢! 事实证明我喜欢上了傲慢的小磊,然而我是个极其理智的人,我的理智永远会战胜一切衍生的冲动,我会毫无破绽地藏匿那猥琐的感情,直至完全扼杀它为止! 飘飘扇在我脸上的那一巴掌,让我痛得有些措手不及。我还没反应过来,阿川便冲了过来。 “飘飘,你做什么打小左啊?” “阿川哥哥,你别拉着我,我今天打的就是她,为什么要在中间插一腿?嘴上说着不想嫁有钱人,背后却做些无耻的小动作!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小磊,还要来勾引他,瞧着你那张圆脸我就恶心!从今往后,我飘飘跟你小左势不两立!” 等飘飘已经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颓然哭泣的时候,我才大体明白过来! “飘飘,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跟小磊已经几个月没说过话了!” “你还说没什么!人家已经说喜欢你了!我真是傻,还满心欢喜地以为小磊会喜欢上我,谁知道一直都像个小丑一样在自导自演一场笑剧。”我始终不敢相信飘飘说的话,也许她真得误会什么了。可飘飘真得如她所说的不再理会我,这比在宽阔平坦的马路上跌了一跤还要憋屈。阿川陪我坐在水泥台上,看得出他脸上的笑容也很牵强。 “阿川,你相信我吗?”这样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都是一种巨大的力量。 “你喜欢小磊吗?”阿川没有正面回答我,反而这样问我。 此刻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犀利的问题,我说喜欢就证明了飘飘的指责,我说不喜欢就是违背了我的真心,于是我犹豫了,犹豫也只是另一种承认事实的表现方式。 “我看见你们了,在去年秋天,在白桦林。”那是一直以来都挥之不去的记忆,阿川仅这样一提,我变明白了。 “那是……” “小左不必解释,我能看出来你的心思,但是我相信不是你去招惹他的!”阿川一如既往地伸手揉了揉我泛黄的短发,可他的笑容分明比之前更牵强了。 ------------ 第十一章 藏匿(一) 一夜之间,飘飘打我的事已经在整个福利院传得沸沸扬扬,那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强烈的鄙夷,我简直抬不起头来。只有小惹不舍不弃地追随在我的身后。 “小惹,姐姐已经成为他们心中唾弃的人,你可不能再离开姐姐啊!”小惹不明所以地把玩着我送给他的小玩意,此时此刻我多么想成为单纯的小孩,不需要面对这些痛苦的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觉得你应该找小磊谈谈,让他把话说清楚了不就好了。”小芸这样劝我。 “我同他陌生到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要我怎么去找他?”我当然想要找他理清一切,可无奈我们之间是如此的陌生。 “他现在就在白桦林,我刚才听飘飘说的。” 我迫切地往结下渊源的地方走去,希望尽快结束这荒谬的憋屈。对于他们,我只是一个局外人,局外人为何要忍受这些不实的摧残?小磊的确坐在那里,我理直气壮地站在他的面前阻住他的视线,他没有做任何细微的动弹,仿若立在他面前的我是透明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之间的欢天喜地为何要牵扯到我?”我紧紧逼视着小磊,他收回穿透我直视前方的视线,垂下眼帘盯着我的脚。 我几近抓狂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几日来受到的屈辱与痛苦在此刻彻底崩溃,这样痛快地哭喊也是舒畅的。小磊突然站起来,粗鲁地抱住我。 “那是真的,小左,我喜欢你!”我以为一切都是误会,我以为一切都是所谓的恶作剧。可此时我耳边响起的话语,是那样的真实!这是多么荒谬啊!两个彼此讨厌的人,竟然会喜欢上彼此,天地间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然而我并不为此感到欣慰,我们注定是要成为陌路的人,惊鸿一瞥间产生的好感,也只能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摒弃。 “小左,你也有同感对不对?”我的理智强行命令我推开抱着我的人。 “我同你并不般配,飘飘才是真正在乎你的人。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枝与叶一样的搭配,而我并不想做毁坏美好的飞鸟,请你理智一些。我只是暂时停留在这里,飞鸟终究是要离开的,它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你以为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会死心?从遇到你开始,你总能轻易改变我的做法,但是你并没有改变我的心,我可以跟飘飘在一起,但我的心里永远都放不下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不,小磊,那是错觉,你很快会发现一切都只是错觉!你并不喜欢我,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是不可能得到上天的恩赐的!尽管我也产生了微妙的错觉,但我的理智已经狠狠诋毁了它。你要做的,就是告诉飘飘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我不想被每一个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也不想做飘飘眼中的第三者。你懂吗?” “不是的,小左,不是错觉!” “就把一切当成错觉吧!求求你了,小磊!我真得很困扰!”我已无力与小磊争辩,我只想做回原来的我,而不是现在被所有人唾弃的第三者。 “在我面前你永远都是趾高气昂、理直气壮,今天你竟低声下气地求我!你……真得要我这么做?” “对,我希望你这么做!”我以绝对肯定的语气回答了他,而他仅以轻蔑的一笑结束了这场闹剧。 ------------ 第十二章 藏匿(二)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在家人们心中的形象却再也回不到从前,我开始变得形单影只。飘飘总认为是我勾引了小磊,依然不愿同我说话,其他明白事理的旁观者也都不愿跟我有过多交集,好似我是福利院里的一颗良性毒瘤,除去了它会更加完美。 已经被认定是插足者,那微不足道的爱恋,又岂能征服我固若金汤的自尊?这几乎完全替我做了决定,离开这里或许会让每个人都更好受一些。即使如此,我依然对这些一起生活的家人们心存感激,离一个月的期限还有七天,我希望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为他们做些什么?可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接受他们的冷眼。我又一次试图找飘飘解释,她还是不愿相信,我能明白她满心都是伟大的爱情,纯洁细腻的心是不会容得下半粒沙子,我自以为是地在心底原谅了飘飘。 小磊如他说的,与飘飘的来往更加频繁,男女之间如此频繁的来往,在我看来便就是恋爱。不是像我和阿川之间的那种关系,纵然他不像哥哥,也绝不会有爱情这种成份。 阮太太说的一席话,让我想开了许多。 “你们都是我抚养长大的孩子,我相信飘飘,当然也相信你。飘飘不相信你,是因为她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而你应该清楚地明白这一切,所以小左,我希望你不要对飘飘生出憎恨之意。” “阮太太,我固然会明白这个道理,但绝不及您的万分之一,您当初为了养活我们,不惜被冠以假慈善家的骂名,也从未吭过一声,我真的很敬佩您。” “我只要看到你们生龙活虎的样子,便不再有任何抱怨了。这是我丈夫的心愿,他还没来得及达成就已过世,我心甘情愿为他完成剩下的。” “阮太太,我想离开这里!”我最终还是把决定告诉了阮太太,对这样伟大的人,我不想有任何隐瞒。 “这小小福利院自然困不住你跃跃欲试的心,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离开吧!你的人生应该是游离在大千的世界!我也相信你有能力照顾好自己。”我站起来紧紧抱住了阮太太,她慈祥地轻拍着我的脊梁,一切显得那么恍惚,我在恍惚中紧紧抓住名叫信念的一盏灯,希望借助那微弱摇曳的光,走向不再需要它也能过活的美好世界。 看着阿川干净的笑脸,我始终提不起勇气说要离开的事,我很遗憾将要失去这样一位爱笑的朋友。少了我,也仅仅就少了一个恬不知耻地打击他的小丑,他应该不会有多大的遗憾,只觉得轻松舒心了才对。 在离开之前,我还想见一见梅子老师,然而没有办法可以联系她,除了小磊。我只能厚着脸皮再找小磊一次。这一次,我会当着飘飘的面提起这件事,这样就不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飘飘!”我先叫了一声飘飘,可她始终不理会我。我只得扭头转向小磊。 “我想要麻烦你一件事,因为有些事要同梅子老师商量。” “我凭什么要帮你传达?你我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深切到可以无条件地帮你吧!”如今的小磊,似乎比曾经更加傲慢的理直气壮。 “算我请求你行吗?我保证以后绝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小磊似乎意识到什么?微微蹙了蹙眉头,然后自顾自从我面前走开。 “别来惹小磊了,行吗?量你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找梅子老师。”飘飘的话语,总带着荆棘刺痛我。 ------------ 第十三章 离别的深秋 又是一个秋,又见秋的凉,眼前的萧条伴着秋风渗透到心里,就连气息也逐渐变得荒凉。 “小左,你真得已经决定好了吗?”梅子老师裹着一件呢绒大衣,坐在一小片枯黄的野草上。她的脸不像是初嫁给毕先生的时候那样圆润,现在看来是日渐消瘦,裸露在瑟瑟秋风中的脸越发显得苍白了。 “虽然有很多的不舍,但我终究是要离开的。我能拥抱一下你吗?”梅子老师微笑着点点头,张开双手将我拥进她的怀里,是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梅子老师幸福吗?”虽然我知道梅子老师过得并不幸福。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幸不幸福都要走下去的。小左,你也一样,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磨难都要顽强地走下去,因为是你自己选择的路。” “我明白!”沉默了一会,我突然提起了小磊。 “我本以为,小磊不会转达我的要求。” “恰恰相反,他特意提醒了我很多次,深怕我忘记了一样!不过,他最近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总紧皱着眉头。” “他许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吧!待他理清想明白了,就不会这样了。”梅子老师像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我知道小磊会明白的。 我想再见见阿川的笑脸,但前几日都能见着,只有今天不见他的人影,错过了今日,我可能就会永远地失去这样一位朋友,这当真是一件极其遗憾的事。我要离开的事,仅有阮太太和梅子老师知道,我想没必要知会其他人,他们即使知道了大概也觉得无关紧要,福利院会少一张吃饭的嘴该是一件好事才对。我趁着他们上课的空挡借由身体不适大致收拾了行囊,只有几身衣服而已,我把东西放在了小屋里,最后一晚,我想与玲姐姐说说话。 深秋的夜晚,我躺在硬硬的木头架子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架子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红色漆木窗因为年代已久无法关紧,风透过缝隙呼呼地刮进来,我感觉玲姐姐就在小屋的某个角落里正看着我,老奶奶大概会坐在椅子上,这样同她们亲密接触的感觉,非但没有让我产生一丝的害怕,反而觉得有一种亲切感。 “玲姐姐,老奶奶,你们在另一个世界都还好吗?我准备离开这里了,对不起,奶奶,我无法帮您继续照顾小惹了,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日后一定能成大器!我还要谢谢玲姐姐借于我的身份!直到这一刻,我依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我也不知道离开这里以后,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外面的世界,我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即便如此,我的决心并没有因为胆怯而有半点动摇,我相信我能征服那陌生的世界!” 南方的秋天,天亮得很早,我整夜都没有合眼,是兴奋还是恐惧?我已分不清。 清晨,天微微亮,风微微凉,我载着虽仅有几身衣服却很沉重的包裹,站在院子的正中央,环顾四周,是萦绕着从咿呀学语到现如今十八岁以来的全部回忆,摒弃这些,我只是个初生牛犊的新生儿,太多的留恋只会使我日渐痴傻,只有狠得下心的人做难事才会更轻易一些,我这样告诉自己以后,步子才变得轻盈了不少。 ------------ 第十四章 追随者 我沿着蜿蜒的小路一直走,天气很干燥,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生疼,小路上铺满了厚重的尘土,黑色的裤脚上因为沾满了尘土而显得微微泛白。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虽然仍刮着风,但我能感觉到背上有汗水渗出,我站在马路边的站牌下等待去往车站的公车,我甚至还没有想好要何去何从,只盼望着赶紧离开那小小的是非之地。破旧的站牌在朝阳的照射下依然铮亮,斜眼看去很是刺眼,我用手遮在眼睛上才找出了去车站的八路车。 车上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带着大小包裹出远门的,售票员是个瘦小的中年女人,说话的语气倒不像她的体形那般看似软弱无能,她说着一口流利的广东话,不管对象是不是听得懂。我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因为没有几次这样的经历,所以里面形形**的人比不上窗外的风景诱人,大概两三分钟后售票员便过来尽职,我从裤子口袋里摸索出五块钱递给了她,她收了钱撕下票根递给我便往前挪去。我继续把视线搁在窗外。 “小朋友,你是跟谁一起的?”售票员的声音软和了一些,我稍微咧了下嘴角,并没有转回视线。 “姐姐!”这声音? “谁是你姐姐?” “最后面的那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站在前面过道上的小孩,让我不得不接受事实,他瞪着无辜的眼神朝我笑,此刻他的笑容没有半点的天真无邪,倒显得有些刺眼,我多么希望是我产生的幻觉,然而小惹那一声亲昵的叫喊,简直将我打入地狱。 “带着孩子就要看好,丢了可别哭爹喊娘!”售票员虽不高兴地嘀咕了一句,也仍好意地将小惹牵到我面前。 “小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姐姐,你忘啦!我说了要和姐姐在一起的,姐姐在哪,我就在哪!现在姐姐在这里,小惹当然也在这里啦!” “姐姐是说你怎么到这里的?” “尿完尿之后看见姐姐走出去,可是姐姐走得好快哦!小惹差点就追不上了!” “小惹,跟姐姐在一起的话会受苦的,姐姐送你回去福利院好吗?” “不要不要,姐姐在哪,小惹就在哪!” 小惹年纪虽小,脾气却大得不得了,执拗起来任谁都拗不过他,我抱起小惹放在我的腿上,小家伙的视线即刻被窗外滑过的世界牵扯住,他安静一阵又窜动一阵,唯有睡着的时候才会安静下来,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也该有睡意了。 我害怕的不是作为生活负累的小惹,而是作为应承要好生照顾的老奶奶的孙子,让他受到半点苦楚,之于良心,之于责任,对我来说都是不仁不义的行为,我害怕自己做不到,在车站我打了电话给阮太太,阮太太的一番话,让我受益匪浅。 “既然小惹跟你去了,你就带着他一起,我本不放心你一个人,一个人在外总是抱持着无所谓的态度,遇到困难会更容易放弃,有要你照顾的人在身边的话,你会觉得生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再苦再难也不会轻易撒手。况且我相信你,小左!福利院也永远为你和小惹留一扇门,随时待你们回家!” “阮太太的话,总能让小左服帖!谢谢您,也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惹,即使苦了自己,也不会苦了小惹!” “遇到什么难事,随时打电话回来!”自从我发现阮太太的善良之后,在我面前她也不再做多余的遮掩,我很荣幸能享受她的善良。 ------------ 第十五章 孤单的灵魂 站台上熙熙攘攘挤满了对未来满载臆想的渴望者,他们踮起脚尖翘首张望,已经迫不及待要搭乘那一辆通往臆想中无尽美好的列车。小惹沉浸在陌生世界的好奇中,而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脱离躯体,全然处于真实状况以外的世界,我想此刻站在这陌生环境里的我并不是我,我无从找到丝毫的真实感!我所能体会到的只有皑皑一片的茫然和对着陌生世界的恐惧,小惹抓着我的手摇晃的时候,才将我拉回现实中。 “小惹,由你决定我们去哪里好吗?”孩子是童真无知的,他们不需要考虑,只凭感觉做事,感觉几乎决定了他们所有的言行举止。小惹只用他的小脑袋思考了一秒钟,便笑嘻嘻地对我说:“阿川叔叔说他的家乡很漂亮,有美丽的东方明珠,姐姐,我们就去那里吧!”阿川最讨厌的就是小惹喊他叔叔,任他威逼利诱也拿小惹没辙,多亏我一直告诫小惹做人要诚实,小惹会纳闷地说叔叔就是叔叔,为什么要叫哥哥呢?阿川总是败在小惹的这句天真无邪的实话之下,他会一筹莫展地感叹为何我们这一大一小总合起来欺负他,他还装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怜相来博取我们的同情,小惹会像模像样地哄阿川,我只会在一旁翻白眼,尽量表现出对他幼稚之举的鄙夷。 火车的车辙在铁轨上一下下撞击着,那连续不断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心中,感觉就像是置身于荒凉的山谷内,思绪也萦绕着蜿蜒的谷径蔓延,并没有随着铁轨伸向未知的明日,而是伸往那渐行渐远的昔日过往, 有温柔的玲姐姐,善良的梅子老师,脏兮兮的大伟,单纯可爱的小芸,漂亮好强的飘飘,甘愿被称作假慈善家的阮太太,幼稚爱闹的阿川,傲慢的令人厌恶却还是悄悄喜欢上的小磊,幽静的山谷一下子喧闹起来,唯独少了我和小惹,福利院里的日子一样温馨祥和,他们一样欢声笑语,只有角落里那两个人的笑容很轻易地就能灼伤我的眼,连心里也会隐隐泛起焦灼之痛,我以为看不见了就能放得下了,谁知那只是自欺欺人的一个幌子,那是在心底扎了根的痛楚,连根拔起只会伤到更深。偏偏小磊那一副最令我厌恶的傲慢面孔总挥之不去,不管是走在路上,坐在巴士里,还是躺在火车上,那副面孔总跟随着我,仿佛还带着浅淡的狡黠笑容一直紧盯着我,让我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明白,那猥琐的感情,不是简简单单错觉两个字就能推脱的,是在心底埋藏了许久一经爆发便不可收拾的毒瘾,见着了就想要得到更多,见不着了又心痒难耐,只能说是个痛苦的无底深渊。我浑然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染上这毒瘾,只愚昧地等到一切都爆发了,才恍然明了。然而一切都已太迟,我不会做一个夺人所爱的无耻女人,也不会妄想攀龙附凤,我会很自知地活在我的地域,哪怕精神上已经越界,也依然会做到无动于衷。或许在别人眼里,这太过死板! 但精神是难于强求的,内心世界的感情根本无法控制住,往往这样的时候,人的灵魂与躯体会遭到分歧,它们不再是相辅相成的,也许已经达到互相抵制的地步。然而我们能耐它何? ------------ 第十六章 晃动生活 迷迷糊糊中,我和小惹已经在火车上度过了一个夜晚,这一夜与往常相比较起来是相当漫长的,车厢内有粗矿的鼾声,有小孩的啼哭声,翻动塑料袋的劈啪声,高分贝讲电话的声音,这些声音夹杂着火车本身的噪音,不断重复上演着,我只觉得睡去醒来无数次,却还是晃动在无尽的黑夜中,一向理智的我竟也有心浮气躁的冲动。 小惹睡得很沉,其中只去了两次洗手间,我将被子拢了拢,便抬眼看向窗外,透过远方空旷的视野才能看到那一丝微弱的曙光,它一点一点透彻明亮,直至整个世界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火车行驶在城市的边缘,曾经想象中的大城市,此刻竟显得那样渺小,小到我随随便便就可以将它尽收眼底。那高高矮矮一座挨着一座的建筑物,仿佛只有靠拢在一起了才能散发出它的耀眼之处,所以它们尽可能紧凑的靠拢着。还有能吸引我的是那一排排整齐笔直的路灯,每经过一个路口,整排的路灯便昂扬的掠过,仿若在向我炫耀作为城市里或不可缺的小角色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实际上我看到的并不是路灯,是无数个小磊排成排不断地闪现、消失,我不禁嗤笑这愚昧的思绪,它总是在不经意间自然而言地就形成了。 “姐姐,你一个人在笑什么?”即使被小惹发现,我仍然感到很窘迫。 “姐姐在想我们很快就要到上海了!” “真的吗?太好了!”小惹爬起来在床铺上欢笑着、跳动着,我赶紧拉住小惹。 “嘘……叔叔阿姨们都在睡觉,你这样会吵到别人的。”小惹虽然还未满五岁,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或者是没有爹妈的孩子成熟早,小惹这个时候已经清楚地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一个自私的想法窜入我的脑海,起码这样的孩子不会给我平添无辜的麻烦。 我拿出在车站买的一些面包和一瓶纯净水递给小惹,看着小惹喝冷水时皱着眉头的痛苦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的时候,我给小惹买了一盒泡面,车站的东西就是贵一些,一盒普通的泡面竟然卖到十块,前后几个窗口的乘客也一样抱怨价格太贵。 “大姐,您这价格也太狗血了吧?” “就是,也太坑人了吧!”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稍微直接了一点。 那位大姐推着自制的手推车停在靠近我们这节车厢的站台上,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谄媚,又不乏该有的自尊和底气。 “没办法啦!大家都卖一样的价钱,这点小本生意也赚不了多少,你们买不买自便吧!”后面有几个跟大姐年纪相仿的男女也都推着自制的手推车相继小跑过来,他们的行动非常敏捷,因为每次火车停下来的时间很短,他们能赚到钱的机会也只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所以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卖掉手推车上的食物,以换取他们的生计。之前的那位大姐推车往前走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腿脚有些不方便,带着很明显的瘸拐,于是我叫住了她,花了十块钱买了她一盒泡面,她将泡面撕开在用红色油漆写着歪斜的开水两个字的铁桶下接了热水后递给了我,方才七嘴八舌抱怨价格太贵的几个乘客见我买了泡面,也都纷纷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做了这笔在他们看来很不划算的买卖。 在火车上还会有一些推销产品的生意人,他们举着喇叭大声介绍他们的产品,有袜子、开酒器、穿针器等一些小玩意儿,那些推销者都有着不错的口才,他们说话的时候会带一点小幽默,这样才会更吸引疲劳的乘客们的注意。这些都是我第一次见到,难免会有些好奇,才花了鲜少的精力聆听了一番,听完之后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基本上不会有人买他们推销的东西,大部分只把这当做是无聊的一种消遣。 ------------ 第十七章 善良的人像天使 “各位乘客,火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整理好你们的行李准备下车!”车厢顶部的扩音器再一次响起,这一次自然会引起所有人的轰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容,我以为那不是因为到达目的地的喜悦,是终于可以结束火车上晃动生活的松弛感。 下了火车之后,茫然再一次侵袭我的脑海,我背着包牵着小惹走出车站,终于我们站在了这个据说繁华的大城市,身后的人纷纷与接应他们的人热情相拥,在我看来有久别的情人,有思念的亲人,有热情的朋友,还有阿谀的商人,他们不管是真心的或是假意的,都令我羡慕。 “哇!好大的钟啊!”小惹的惊叫吸引了我,我抬起头看到车站前面的广场上竖立着一根高大的柱子,柱子的顶端有一个大钟,远远的就能看到上面指示的时间。 “姐姐,这个是不是就是洛老师说的大本钟啊?”小惹疑惑地望着我,我有些惊讶小惹竟有这样好的记忆,洛老师只是在给我们教室换钟的时候提过一次,连我都几乎忘记了。 “小惹,洛老师说的大本钟是在一个叫伦敦的城市,不是在上海!” “那那个叫伦敦的城市在哪里呢?”小孩子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我担心再这样继续下去,我们可能忽没完没了。 “这个姐姐也不知道,等以后姐姐知道了再回答小惹好吗?小惹饿了吧!姐姐带你去吃点东西。” “耶!太好了,我要吃加蛋的肠粉!”我笑着朝小惹点点头,可在这里又怎会轻易地吃得到广东的加蛋肠粉? 刚下火车还不觉得,现在在这片土地上行走了一阵,才感觉到异常的阴冷。同样是风带来的寒冷,广东的风是能吹脱一层皮的干燥,而上海的风是夹杂着浓重潮气的湿冷,卖水饺的大婶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告诉我:“上海的气候不是很好,只有冷和热两个极端,基本上没有过渡期,热可以热到剥皮,冷可以冷到刺骨,对于不适应的人来说,很难忍受。一般北方人不习惯上海的湿,南方人不习惯上海的冷。小姑娘你应该是南方人吧?” “姐姐,什么叫南方人啊?”小惹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地等待我的回答。 “我们从广东来!”我把筷子塞进小惹的手里,继续跟大婶交谈着。 “就说我不会看错人的。我是安徽人,在上海已经卖了十几年的早点,早已习惯这里的气候,不过你们刚来这里,要注意保暖,要不会很容易伤风的!” “谢谢大婶,我还想向您打听一下,这一带有没有什么地方的租房最便宜?”住宿的问题是应该首要解决的,我在火车上的时候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小姑娘,你们两个不是来探亲的吗?”我迷茫地摇摇头。 一直在灶台上忙碌的大叔突然放下手里的事务,靠过来坐在大婶的旁边。 “你们姐弟两孤身跑来上海?”我没有作声,只伸手拢了拢披在小惹身上的我的棉外套。 “老婆,你看这姐弟两比咱两还有胆识,咱两当初带着几千块钱来的时候可是扭捏了好一阵呢!” “对啊!小姑娘,上海这地方的消费可是很高的,你们姐弟两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想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还是有些困难的!对了,你们的父母呢?” “叔叔婶婶,不瞒您说,我和小惹都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我们没有父母!不过我可以打工赚钱的!” 显然,他们为我说的话感到震惊!待他们知道情况了以后,变得更加热心。 “这一带是黄浦区,租房没有那么便宜的,要想便宜点的,就要去远郊,可是远郊又不好找工作。我看这样好了,你们姐弟两先暂时找个地方住下来,我们有空的时候帮你们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旧房出租的,旧房子的话,应该会便宜一些!” 我很庆幸能在这里遇上这样两位淳朴善良的人,任他们见了谁都是满脸亲切的笑容,他们就像是天使一样为我明了了一些琐碎但却紧要的思路,起码我知道了要怎样继续往前走。 ------------ 第十八章 困境(一) 就像卖水饺的叔叔说的,这个地方房租的确很昂贵,我只租了一间几平米的单间,除了要交100块的押金,一个晚上还要给付80元的租金,这对于我来说,确实有些超负荷。 即便如此,我不得不租下房间,小惹简直冷得直哆嗦,若是再这样在室外晃悠一阵,小惹肯定会冻得生病。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配有一间狭窄的卫生间,热水在外面的走廊上有供应。我先是接了一桶热水给小惹冲了澡,因为没有浴盆,只能将就着用杯子舀水帮小惹淋澡。这是几日来,我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不光是我,小惹也一样,早上的时候我好不容才叫醒小惹,心想这孩子睡得比我还沉,后来仔细打量了才发现不对劲,小惹的嘴唇苍白,脸色泛红,双手冰凉,我伸手触摸他的额头,竟是热的发烫。 “小惹,怎么发烧了?” “姐姐,我可不可以再睡一会?” “好,小惹,你乖乖躺在这里,姐姐去给你拿点退烧药!”我拿了条湿毛巾覆在小惹的额头上,然后便出门给他拿药。 也许是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对外面的世界还很陌生,我似乎没有任何的方向感,光是在这个小小的居住区就莽转了将近一个钟头,我又很焦急发烧的小惹,越发使我慌乱不堪。我在一条不算热闹的街道上找到了一家药店。 “你好,我需要四五岁儿童适用的退烧药!” “是感冒引起的发烧,还是其他原因?有什么症状吗?”医药师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副黑色大框眼镜架在她扁平的鼻梁上,看似是比较资深的医药师。 “昨天晚上还没有什么异常,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在发烧了,他的额头有些发烫,双手冰凉,脸颊泛红,嘴唇又很苍白。” “烧的严重吗?” “应该算不上高烧!” “小孩子的抵抗力是很差的,照你说的情况来看,也许只是一般的感冒,但不排除重感冒以及流感的可能,我先给你开些退烧药,如果服用之后还是没有退烧的话,我建议你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 “谢谢你!” 她一边忙着配药,一边和我闲聊着。 “小姑娘,看你年纪不大,应该只有二十岁左右吧!” 我突然想起我现在用的身份是玲姐姐的,那么我现在叫游爱玲,二十一岁,是为广州人士。十八岁当作二十一岁来看,于我是说得过去的,因为我的长相与性格本就很成熟。如果我二十一岁,小惹就不适合做弟弟,仔细考究了伪装成他的妈妈也无妨,至于那虚构的爸爸,就让他在虚构中死去吧!我如是告诉了她,她没有多做怀疑! “现在像你这么大的单亲妈妈,估摸着在大街上能随手捞到一把,也没什么稀罕的!但是一个女人照顾孩子,总归幸苦!不如早些给孩子找个后爸,安份一些过日子,这样才是最实诚的。”她说的话固然有道理,但总不可能胡乱地把虚构的问题当成现实状况来解决。 我没有亲自买过药,没想到原来药的价钱也是这样昂贵,她只给我开了三包药就花了我好几十块钱,这样下去,我原本打算的三个月生活费,可能连一个月都支持不了,待小惹的身体恢复了,我应该尽快找到工作才行。在药店的门口,我看到招聘启事,于是我又折身走回药店。 “对不起,我想问一下,您这里需要招聘帮手吗?” “你?”她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瞪着我,仿佛我的话不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我使劲点点头,表示肯定。 “你有证件吗?除了证件还需要两年以上的药师经验。”听到这样的话,我原本激动的心又冷却下来。 “那对不起,打扰了!” “不瞒你说,我们这方面的工作,关乎人的健康问题,是不可以轻视和马虎的。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这里学习,只是基本上不会有薪酬可拿。” “谢谢您,您也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没有薪酬的话可能会活不下去。” ------------ 第十九章 困境(二) 事情总是没有想象中那样如意,这天晚上,小惹不光是开始发高烧,而且还伴有上吐下泻,状况极为不佳,我只得抱着小惹打车去就近的医院,出租车穿过大街小巷,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才赶到医院。我打量了出租车司机的样貌,是个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他留着浅短的络腮胡,话茬儿很多,刚上车的时候,他说:“孩子生病,最好不要随便去那些私人小诊所,正规的大医院才更让人放心。”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况且小惹几乎已经昏睡过去,我只觉得司机说的话有些道理,就让他把车开到大医院去。 确实是家大医院,但是我后悔了,他们不管我有多焦急,让我必须先挂号再排队,晚上值班的医生似乎很少,几间儿童外科检查室仅有一间亮着灯,我们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等候,排在我前面的还有将近五六个家庭,他们大都是爸爸妈妈相伴的,有些甚至连爷爷奶奶也陪在身边,这些都是我无法给予小惹的,即使我自己也希望成为他们其中任何一位怀里的患者。整个走廊里没有医院里该有的安静气氛,孩子们的啼哭声响成一片,这是无法避免的,孩子在生病的时候,他们唯一能表达的方式就是哭泣,哭得越大声,说明他越难受。而小惹并没有哭泣,他睡得很沉,额头依然很烫,我感觉抱在我怀里的就像是一团炙热的火,焦灼着我的胳臂。 “医生,这孩子怎么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医生给小惹检查了半天未发一语,我在一旁更加焦急了。 “有没有呕吐或腹泻的症状?” “有,都有!” “高烧39.5c,有呕吐及腹泻症状,是严重流感!你先去给孩子办理住院手续,需要打点滴,而且要做进一步观察,以免病情加重!” “好的,谢谢您,医生!”医生的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但是个负责任的医生,在给患者做检查的时候,很是细琢严谨! 忙活了大半个夜晚,小惹的额头已经不再那么烫手,精神松弛下来的时候,总会感到疲惫,我坐在床沿边,突然意识到这场景有些熟悉,曾几何时我也这样照顾过小惹,还有那个荒谬的梦境,因为太过荒谬离奇,至今仍然记得。这一次我希望在睡梦中能遇见小磊,即使他依然傲慢无理,即使看见他和飘飘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样子,也是好的!起码我见着了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脑海里根本无法精准呈现他的脸,是模糊不清、分辨不出表情的一张脸。我一直以为越是给自己带来深刻影响的人,日后对他的记忆就会更加深刻,然而事实恰恰相反,我能在脑海里看见阿川干净的笑脸,能看见飘飘漂亮的样貌,能看见阮太太慈祥的笑容,却偏偏看不清小磊的表情,那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又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焦躁感折磨得我痛痒难耐。 翌日,小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为了节省费用,我必须带小惹回出租屋。抵达上海的这两天,已经将我准备的生活费消耗的所剩无几,我不知道那些钱离开了福利院,就变得这么不值钱,如今首要的是找一份工作,只要有薪水拿,才不致于我和小惹的生活费用出现短路。 没有文凭、没有经验、没有出众的样貌、没有强壮的体力、身边有个四五岁的孩子,这样的人身状况找工作原来这么困难,我跑遍了大街小巷竟频频被拒绝。 “姐姐,我饿了!”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我带小惹去吃饭的时候,在一家餐馆门前的石柱上看到一则广告,广告的具体类容是:“本职介公司帮助介绍各式工作!如有急需工作者可联系我司,电话号码及联系地址如下……”。广告纸像是刚粘上不久的,纸张依然很白皙干净。 于是我记下了上面的地址和号码,心里窃喜,原来还有这样的公司,即使花一点点介绍费也没有关系,只要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我是这么认为的。 职介公司位置比较偏僻,我费了不少劲才找着,办公室的地方不大,有四五个像模像样的工作人员各自忙碌着,也有几个像我这样来寻求工作的,接待的工作人员说话都很客气。 “小姐,是来找工作的吗?” “对,我在街上看到你们公司的广告,就寻地址找来了。请问有适合我的工作吗?” “能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吗?”我从外套口袋里摸索出身份证,递给接待我的年轻小姐。 “游爱玲小姐,你希望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 “我没学历,也没工作经验,只要能找到一份简单稳定的工作就行。” “那好,你稍等一会,我去查询一下有没有符合你条件的工作。”她倒了一杯水递给我之后,就往办公室里面的一道门进去了。大概十分钟后,她又笑容满面地出来了。 “游小姐,是这样的,我们这里有一个家政方面的工作,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明后天就可以上班。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那好,因为我们这里是中介公司,需要收取你两百块钱的中介费,还有三百块钱的押金,当然押金是会退还给你的,我们也需要为另一方考虑,等你上班一星期以后,我们会即刻将押金如数退还给你。” “这么多啊?” “不好意思,我也只是帮人打工的,游小姐如果实在嫌贵的话,那我们可能就无能为力了!” “等等,小姐,让我考虑一下行吗?” “没事,你坐下慢慢考虑吧!我还有其他客人要接待!” 虽说是考虑,其实我已经下了决定。我只是想盘算一下我的钱,现在我身上仅剩一千三百九十一块钱,如果交了五百给中介公司,只剩下八百块钱的生活费,再加上一个星期后退还的三百块押金,应该可以支撑到下个月支付工资的日子。 “小姐,能先带我去要工作的地方看看吗?” “当然,你现在交了中介费和押金,我们公司会立刻派人带你去工作地点了解情况。” 我把钱交了,也看到了要工作的人家,是一户有钱人家,房子很大很豪华,而且主人也非常和蔼,一切都落实以后,我终于舒心了。 “叔叔婶婶,谢谢你们帮我照看小惹!” “不用跟我们客气,找到工作就好!况且小惹那么乖,又那么可爱!那有没有说让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有,那户人家让我后天去上班!而且还免费提供食宿!” “那真是不错啊!也不用费劲找廉价的租房了!”我突然感慨,原来世界上的好人这么多,老天爷似乎开始眷顾我了。 ------------ 第二十章 困境(三) 一切如同晴天霹雳一样降临,我不禁嘲笑自己的天真,原以为老天真的是要眷顾我了,可没想到,一切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空想。老天不但没有眷顾我,还恶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让我从天真中清醒,从无知中觉悟。大房子的主人不见了,工作没有了,五百块钱打水漂了,中介公司也横空消失了,我欲哭无泪,也怨天尤人不得,只怪自己愚昧无知! “小左,你咋不早点告诉我们有这回事儿呢?我们都以为你是自己找着的工作!” “是我太笨了!” “别太难过了,小左姑娘,再好好找找,一定能找到工作的!” “姐姐,我饿了!”看着小惹清澈的眼神,我更加憎恨自己。 “小惹饿啦!来婶婶这里,婶婶给你煮馄饨吃!” 于是我又开始游荡,游荡在这个喧闹繁华的几乎容不下我的都市里!天已经陷入黑暗,我牵着小惹往住所走去,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一个星期,我依然找不着回去的路。小惹似乎已经累得走不动,突然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小惹,来,姐姐抱你!”我刚想抱起小惹,迎面竟冲过来一伙人,个个面目狰狞,其中一个迅速抓住小惹,其他人几个人将我死死围住,小惹吓得大哭起来。 “识相的,就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统统掏出来。”我一时也吓得愣住了,直直的盯着他们。 “妈的,听不懂吗?要么我们就带走这个小鬼!”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身上的钱全部掏了出来。 “不要伤害小惹,我的钱都给你们,全部都给你们!” “涛哥,只有八百一十块零五毛。” “刚子,你过去搜搜!” “我真的只有这么多!”被叫作刚子的人在我外套和裤子的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徒劳后几个人放开了小惹,一边唾骂着离开了。 “小惹别哭,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么劝说着小惹,自己却崩溃地哭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是为了钱,他们抢走的不光是未来几日的生活费,还有答应房东太太今晚要交的租金。 这是我十几年的人生中最潦倒的一天,晦气的事凑到一天姘头降临,让我体会到什么叫筑起意志力轰然坍塌,我想就这样放弃,但却不能!阮太太的话现在看来是有道理的,如果没有小惹,我不敢保证我还能不能坚持。 没有钱交房租,被赶出来是理所当然的。我又记起,小惹的奶奶初来福利院的情形,我似乎重蹈她的覆辙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现实,该排斥你的人都会那样对你,心不软手不软,心软手也不会软!本不该是大手的大手牵着小手走在阴冷无人的大街,我并没有打算过让这样的状况成为我的经历,我更没有计划过让小惹受这样的苦楚,我希望他即使没有家庭的温暖,也能是像福利院里其他的孩子们那样舒坦地生活着。走累了我们便停息一阵,但不会停留太久,夜很冷,坐在冰凉的台阶上更冷,风会顺着翘起的裤管往里灌。 “姐姐,我好冷!”我把小惹能穿得上的衣服全部套在他身上,他被包裹得像个粽子。 “这样好点了吗?” “可是好重!走不动了!” “小惹,先这样忍一个晚上,明天姐姐一定会努力找工作的!” “姐姐,我想家乡了!卖早点的阿婶说的家乡,我们的家乡就是福利院对不对?”因为焦急,所以没有想到这些,经小惹这样一提,像小惹说的,真的很想念我们的家乡。 ------------ 第二十一章 转变 然而即使再辛苦,再孤独无助,也绝不会有丝毫回转的念头,脖子也许扭到了,所以无法回头,双脚也同时扭到,所以也没办法转身,要回头或是转身的话,只能是抛弃自尊爬着回去,然而恰巧我的手也扭到,连爬行的支撑力都失去了,更不用说彻底甩开那繁重地自尊。 我在一户人家门口的柱子后面找到一处可以避风的地方,小惹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能安心熟睡,我很庆幸,因为看着他纯净的眼眸的时候,我总觉得无限的愧疚。有钱的时候,我喜欢把零钱四处乱塞,等到没有钱的时候,即使摸到一块钱也会雀跃得合不拢嘴。所有衣服的口袋翻遍了,竟也凑足了九块钱。明日小惹的早餐总算有着落了,因为这九块钱,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睡在我家门口?”叫醒我的是这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他拄着一根红木拐杖,显然走路已不再稳健,但绝非平庸之人。他看我们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怜惜,仿佛充满了厌恶和憎恨。 “老爷爷,只是倚在你家门前的柱子旁睡了一觉而已,也不必如此憎恨我们,这地方睡起来也不是很舒坦,我们这就离开,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样的时候,明明很卑微,明明很窘迫,我依然不愿放下那要命的自尊。 “乞丐也需要自尊?”老人和着嘲笑和讽刺自语着,这话传到我的耳朵里,自然会勾起我的愤慨。 “老人家,请您说话分寸些!我们不是乞丐,也不会成为乞丐!” “果真如此,我看你们现在就很需要钱,我这里有两百块钱,只要你跪下来给我老人家磕个头,这两百块钱就是你的了。” “小惹,咱别理会这没礼貌的老爷爷,姐姐带你去吃早餐!”我拽着小惹径直往巷子里走去。 “可是姐姐,我们不是没有钱吗?” “小惹尽管放心,姐姐绝对不会让你饿着的。” “愚蠢的乞丐……”我分明听到后面那老爷爷的辱骂声,但不再想理会,小惹虽然不清楚别人的指点,眼看着他受到这样的‘礼遇’,我又能如何?只能窝囊地拽着他离开。 我最终还是放下自尊,抛去厚重的颜面,挨家挨户地打听工作,抛去这些的确有效果,终于在一家西餐厅找到了一份工作,不是服务员,不是传菜员,也不是大堂清洁员,是厨房里的洗碗工,只要接触到顾客的员工,必须会说本地话、普通话、以及简单的英文,洗碗工的工资虽然较低廉,但总算有了一份收入,住宿的问题也得以解决,我用身份证抵押给餐厅经理,经理了解情况后,竟预支了我半个月的薪水,而且同意让小惹跟在我身边,只要小惹不捣乱,我的工作有效率,他愿意给我这个特例,但若只要出一回差池,他将收回这些特别待遇。 我用这笔钱同一个陌生中年男人合租了一间老式旧公寓,环境很差,噪音很大,而且每天凌晨会有一股浓烈的刺鼻气味贯穿房间里每个角落,即使躲在被窝里也无法避免。不为别的,只因为房租极为便宜,除了可以挑这一点,其他的方面我根本挑不起。中年男人不怎么说话,他似乎白天睡觉,晚上做事,我每日下班回来的时候基本上不见他人影,这倒是让我自在很多! ------------ 第二十二章 再见阿川(一) 日子如行云流水般滑过,不疾不徐的溪流也顺道冲淡了我对爱喜福利院的记忆,此刻已经不如初来上海时那样挂念福利院里的家人们,我自认当初那所谓的挂念也就是一种想再次依靠它的冲动。然而内心某一处的感情不知是封闭了,还是暂时隔绝了,记起的时候不会再如往昔般疼痛,反而感到莫名的坦然,也不再会渴望见到小磊,想想小磊也许早已忘却小左这个人,我更加感到欣慰,这不就是我所期盼的吗? 此时小惹已经五周岁,虚岁足已六岁,我打算送小惹去幼儿园,借此我可以多找一份兼职,我希望小惹跟其他孩子一样可以在宽敞的学校里读书,如今看来也有这样的机会,只要我努力多挣些钱攒够他的学费便可如愿以偿。 这半年来,我已不再是厨房里的洗碗工,我自认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不管在任何地方,我可以从零开始,但绝不安于以零结束。初来餐厅的时候,我虽只是个小小卑微的洗碗工,仍然会受到其他人的排挤压榨,他们那些所谓的老员工,依仗自己熟识此处的状况,便丢些非我工作以内的事于我,我没有胆量向经理投诉,当时如果这样做的话,也许只是在将自己推向火坑,未料到小小的忍耐竟也铸就了我对其他工作职位的熟悉了解,经理似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再三的考核后,竟将我调去做服务员试用生,试用期一过,便会上调薪资,职位方面我并不挂心,薪资方面才是提高我精神的支柱,偶尔也会嘲笑自己已变成一个十足的贪财之人,但现实社会中,正真不贪钱的人又有几个? 生活不容我高尚!我不要高尚,我要生活! 通常我下班的时候,小惹已经熟睡,我会小心翼翼地背着他回旧公寓,旧公寓比半年前更加老旧,长久以来我一样没有 适应每日凌晨的难闻气味,此时正值夏天,混合着燥热的气味变得更加引人作呕。合租的中年男人已经搬离那里,似乎 像是找到了什么更好的归宿,也担负的起稍微高昂的代价,东家估计再也找不到能接受这条件的住客,就由着我一个人 独占而没有上调租价。我也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常住,待日后给小惹找到了学校,会尽早换个环境,当然要在付得起房租 的情况下转移。 “小左!”我听到背后有声音这样呼唤着,我以为是我产生了幻觉,亦或者是这里有另外一个叫做小左的人,也许 这个小左是个男人也不一定。虽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在大街小巷晃荡的人仍然熙熙攘攘,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屋 子里比较闷得慌,外面虽说空气并没有那么清新,起码风会给人片刻凉爽的感觉。 “小左!”呼唤声再一次响起,那声音近了许多,我依然没有奢望那是在对我的呼唤,但那声音明明就是朝着我的 方向,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久到我以为我的名字就是爱玲。 “小左!”这一次,我认定那就是在对我的呼唤,有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而且很小心地避开了我背上的 小惹。 我驻足,但没有立刻转身,更贴切的说,是呆愣在原地。后面的人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他绕过我身旁,然后在我 面前站定,最后才转过身与我对视着。 一样干净的笑容,一样干净的白衬衫,一样洗的泛白的牛仔裤,也还是一样的阿川。 ------------ 第二十三章 再见阿川(二) 阿川从我背后接过小惹抱在怀里,他的脸上并没有同我脸上一样的惊讶表情。就好像见到我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我以为离开了福利院,我会永远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倒是没有这样以为过!”阿川巧妙地避开了我潜藏在话里的疑问。 “喔?那你凭什么不这样以为?” “就凭我现在站在你面前!” “你那时候又怎会知道今天的事?”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被阿川看穿了,我顿然觉得有些窘迫。 “小左,我就是知道你在这里!”阿川突然停下来,不苟言笑地望着我。 “你还是原来的你,又想要闹我了!” “唉……总是被你戳穿了,好歹给我留点余地嘛!” “我不记得我给你留过什么余地?” “说的也是!还好,小左也还是原来的小左!” 既然阿川不愿意透露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我也不便再多做追问,太过好奇关心的话,会变得跟阿川一样。但能再见到阿川,是一件令人极为兴奋喜悦的事,任谁有这样一个朋友,也不甘愿无缘无故地失去。 翌日早晨,小惹醒来后便急匆匆告诉我他昨夜梦见了阿川叔叔,阿川叔叔还抱过他,我一面感到惊讶,一面又觉得好笑,我告诉小惹,那不是梦境,是真的!小惹便高兴地又叫又跳,还拉扯着我让我赶快带他去找阿川叔叔。 门铃适时响起,准是阿川拎着早餐来了,他像是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事一样,昨晚临走的时候便告诉我他会在今天早晨带着早餐过来看小惹。 “小惹,快去开门,你的阿川叔叔来咯!”我估计小惹用了他最快的速度冲向门口,途中甚至踉跄了几次差点摔跤,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安全抵达门口,然后踮起脚尖扭开了门锁。 “当当……小惹,见到阿川叔叔开心吗?” “开心!”小惹毫不犹豫地答着。 “想我吗?” “想!可是你手上提的是什么?”小惹的视线完全锁定在阿川手里的早餐上,就连答出来的话都显得有些迎合! 阿川脸上满怀期待的笑容顿时僵硬,他窘迫地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早餐,然后不理会小惹,绕过他径直往屋内走来,这边的我已经笑得肚子痛,我蹲在地上有些喘不过气来。阿川见我笑成这副德行,竟也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一旁的小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还幽然地问了句:“你们两个在笑什么?”小惹这么一问,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忘形了,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把笑欲吞进肚子里,然后正儿八经地对小惹说:“我们没有在笑!” 阿川也许不了解,这是离开福利院以来,我笑得最真心最切实的一次,我打心底里感激他,这么久以来,我每天只为了钱在劳碌,根本没有想起过还有生活这件惬意的事,貌似是他让我重拾自我。 “福利院里一切都还好吧?” “放心吧!他们都过得很好!” “梅子老师经常去福利院吧?” “我只碰到过一次,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我想到小磊,话到嘴边又让我愣是给憋回去了。本就想跟小磊撇清关系,又何必再做无谓的牵扯! “你不想知道关于小磊的消息吗?”阿川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竟毫不避讳地提起小磊。 “问他做什么?我同他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 “说实话,我去福利院的时候,没有见过他,不过他倒是来找过我一次。” “他找你?你们之间应该更没什么瓜葛才对啊!” “有,是关于你,他以为我知道你在哪里!可惜他想错了,某人并没有把我当做真正的朋友!”阿川的话带着些微调侃,不知道他是在调侃我,还是在调侃他自己。 “当时我自己都不清楚要去哪里,来上海还是小惹出的主意。” “小惹?” “对啦!就是我!”小惹帮腔搭调,阿川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你总是在福利院炫耀你家乡的东方明珠,小惹说想来看看,于是我就带小惹来上海了。说来都怨你,这个地方的消费这么高,几乎要了我跟小惹的命,还平白无辜的受人侮辱了一番。” “姐姐是在说要给我们两百块钱的老爷爷吗?” “你看,小惹都记得!小惹你要记住,像那样的人给你钱的时候,就算祈求你都不要接受,接受了就是看不起自己。” 小惹佯装着点点头,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阿川带来的鸡肉汉堡,哪里有空思索我说的话,即使他停下来思索一番,也不会理解,哪怕有些大人也不理解我的做法吧! “不能接受,当然不能接受,接受了就不是我们小左了!”阿川将手里剩下的一口汉堡塞进嘴里,空出双手来拼命鼓掌,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便不再理会他的闹腾。心里也不忘稍稍鄙视他一下,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竟还是同起初认识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 第二十四章 再见阿川(三) 我没有打算把我们当初的落魄告诉阿川,只说是因为一直都忙着赚钱,才会没时间带小惹去看他想看的。如果被阿川知道我们当初沦落到流落街头的地步,他一定会将我好好冷嘲热讽一番,当然不会是恶意的那种,尽管被阿川责怪了一番,总比被嘲笑要好得多。阿川说既然我和小惹来上海这么久都没有机会去东方明珠,那么他要义不容辞地做一次东道主,他说他不会像我一样,去广东那么久,竟然从来没带他去任何地方玩过!他又何曾知道我对那个地方根本不熟悉,我熟悉的只有福利院那几十平米的空间,对福利院即使连角落里的一株野草也都会觉得熟悉、亲切。 来上海之后,我才有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阿川放着这么繁华的都市不待,硬是跑去广东,广东虽不是什么落后的地方,可再怎么说也比不上这里的。后来憋不住了,我便问了出来,阿川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一笑带过,可他的笑容里分明藏匿着某些异样的东西,那是我第一次发现阿川的笑容没那么干净,也许是他的内心有些解不开的结,可他又不愿碰触这些结,仿佛触碰了会扯得他心里难受,只好敷衍自己将渊结埋在心底,我想帮他,可压根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所以无从下手。倘若日后让我知道了,一定不会放着不管的! 来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东方明珠是一栋高高耸立的电视塔,坐落在上海浦东新区陆家嘴,毗邻黄浦江,与外滩隔江相望。阿川给我和小惹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小惹瞪大着眼睛盯着阿川不断张合的嘴,我只觉听得迷糊糊糊不明不白,他说:“东方明珠电视塔高467.9米,亚洲第一,世界第三高塔,仅次于加拿大的加拿大cn电视塔(553.3米)及俄罗斯的奥斯坦金诺电视塔(540.1米),是上海的地标之一,集观光餐饮、购物娱乐、浦江游览、会务会展、历史陈列、旅行代理等服务功能于一身,成为上海标志性建筑和旅游热点之一。东方明珠塔由十一个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球体晶莹夺目,从蔚蓝的天空串联到如茵的草地,描绘出一幅“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如梦画卷。东方明珠塔凭借其穿梭于三根直径9米的擎天立柱之中的高速电梯,以及悬空于立柱之间的世界首部360度全透明三轨观光电梯,让每一位游客充分领略现代技术带来的无限风光。享誉中外的东方明珠空中旋转餐厅位于东方明珠塔267米上球体,以其得天独厚的景观优势、不同凡响的饮食文化、宾至如归的温馨服务,傲立于上海之巅,作为亚洲最高的旋转餐厅,其营业面积达到 1500平方米,可容纳350位来宾用餐。待我们游玩了整个电视塔之后,我再带你们去旋转餐厅,昨天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所以今天所有的费用由我负责。” “阿川,还是不用了,我们在外面瞧瞧就行,等我以后赚足了钱,会再带小惹来的。” “不要嘛!姐姐,我现在就想去!”小惹扯着我的衬衫衣角左右摇摆着。 “小惹,姐姐不愿意去,那咱俩去好了,把姐姐一个人丢在这里!” “不行,姐姐也要一起来!姐姐,我们进去啦!我看到阿川叔叔的皮夹里有好多好多钱!” 小惹连拉带扯地拖着我往里走,看来小惹真的很想去看看,我也没辙,只好当做欠阿川一次,往后得找机会还他才行。 “我说小左,你就别犹豫了,我知道你是在想着日后怎么还我这份人情,我不介意的,大不了到时候欣然接受就行了嘛!”说完,阿川便抱起小惹往里走去,我只得紧跟其后生怕走丢了,因为游客实在是多的离谱。 ------------ 第二十五章 游记(一) 我想了很久,在我的字典里大概只能用“壮观”两个字来形容我所见到的,每一个角落都显得那么富丽堂皇,坐在电视塔267米上球体的旋转餐厅,我的内心有种居高临下的豪迈快慰感,金碧辉煌的背景灯光打在冰花玻璃上,简直如同身临人间仙境,宽敞明亮的落地球体玻璃窗外,浦江美景一览无余,我和小惹都陷入夸张的感叹中,待我扭回头来才发现,阿川正用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我和小惹傻笑。 “你在取笑我们孤陋寡闻?” “没,你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看到你们很开心便觉得很开心。” “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小时候应该常来这里玩吧?” “是啊!小时候妈妈经常领着我和哥来这里,那时候跟现在是有些差距的,变化真的很大,有些东西也不可能永远保留当初的模样,记忆里的东西毕竟是过去的,不会再有可以重新经历的机会,就像今天我们三个人一起游览东方明珠,下一次再来到这里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或者陪在你们身边的人指不定是谁呢!”阿川这番话说得很感性,他几乎抛开了一直在我面前的玩世不恭的形象,继而转变成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阿川……”我思索着,便情不自禁地这样叫了一声,我想这一声叫喊与以往是不同的,即便很轻微很轻微,轻微到我以为只有我自己能听得见,却很轻易地喊醒了阿川,继而也喊醒了我自己。 阿川忽而拍拍自己的耳朵,忽而疑惑地望着我,我猜想他或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状况,或是在怀疑我的精神是否还正常着! “小左,刚刚那个你能再重复一次吗?” “不能!”当然不能,让他确定了,就是让自己难堪,会造成自己没有台阶下来,这种事自然不能做! 阿川见我态度坚决,继而转向一旁卖力地吃着的小惹。 “小惹……” “阿川叔叔,这些都好好吃哦!下次还带我跟姐姐来吃好不好?”关于小惹,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从离开福利院以后,小惹特别嘴馋,只要看见好吃的,他便把注意力集中于美食上,旁边发生什么他都不理会,我担心这样下去指不定哪一天会遇上坏人。 “小惹,只要你告诉叔叔刚刚你听到姐姐说了什么?叔叔就答应你下次再带你来,怎么样?” “好,没问题!” “小惹……你出卖姐姐?” “快说,小惹!不然叔叔以后再也不给你买好吃的了!”阿川使出他的杀手锏,威逼利诱! “不能,姐姐刚刚说‘不能’!” “不是这句,是前面的那一句!前面的那句是什么?快告诉叔叔!” “前面的……前面的是……”小惹无辜地望着阿川,不再发言。 “是什么?” “不记得了!” 阿川既失望又懊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只能相信是天助我也! 因为太得意忘形了,竟然打翻了果汁,阿川故意当做什么都没看见,我在心里大骂自己怎么可以如此失策!结果还是得请求阿川帮忙照看小惹,然后去洗手间解决自己得意忘形的不堪后果。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就直直地站在门口,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傲慢,我估计这个习惯已经侵蚀进他的骨髓,小时候即使在他父亲面前也一样是这个表情,他那么爱护他的母亲,也许只有他的母亲才能抹除他的傲慢,可惜他的母亲已经过世,那将是永远抹除不了的! 小磊就站在我面前,我却无法面对他,很明显他是刻意在堵我,我不可能转身再躲进厕所,以他的性格冲进去拉我出来也不一定!因为曾经对他的感情,现在见面会觉得很尴尬,而且我害怕又找回对他的那种感觉,如果逃避是能暂时解决问题的办法,我愿意一直躲在厕所里,直到他肯罢休为止! ------------ 第二十六章 游记(二) “小磊,这么巧啊?” “不要强迫自己怀疑现实,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如果要等巧合,我们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既然不是巧合,那么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何必明知故问?你明明知道因为这里有你,我才会来!” “不好意思,小惹还在餐厅,我得去照看他!”我必须逃避,因为我根本想不到任何可以尽快解决事情的办法。 “洛阿川会照顾好的!”小磊很清楚我现在的状况,我很疑惑为何他们都能轻易地找到我,我记得去年春节期间曾邮寄过一张明信片回福利院,难道是阮太太透露给他们的?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只是想跟你私奔!”小磊的脸上透露着严肃的认真,我无法分辨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印象中的小磊不曾开过玩笑。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我还是那句话,不想再和你纠缠!”我说完便急于逃走,小磊伸手住着我的手腕。 “两分钟,陪在我身边,就两分钟而已!” 尽管我很想要留下来,但是我没有,我清楚地知道那么做了只会令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纠结复杂,若想简单化,就得逃避,不得不说,逃避也可以当做是暂时解决问题的一剂良策。我曾经说过,在性格上我就是个全身瘫痪的人,暂且不说飘飘,不说我那要命的自尊心,下决心走过来的路,总归没有办法再回去。顺流而下的水,不可能再逆流而回,不管摆在面前的是刀山还是火海,都会义无反顾地随波逐流。 我毅然决然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明白他也不会轻易放下他的傲慢来恳求我,于是我们又一次摒弃彼此的心。 “怎么去了那么久?” “对于 ‘number one ’来说,这么长时间是很正常的!”我刻意不提起刚刚发生的事,听我这么一说,阿川郁闷地放下刚送到嘴边的果汁。 “姐姐,什么是‘number one ’啊?” “‘number one ’就是你每天早晨起来都想做的那件事。” “哦!”小惹有这样的习惯,殊不知是健康还是不健康! 我请阿川帮我打听了一下这附近关于让小惹入学的学校的事情,他是本地人,自然比我更清楚这方面的情况,阿川的哥哥洛老师定会有些在这边教书的同学朋友,阿川可以帮着打探打探,有熟人会省掉许多繁杂的手续,说不定还能省些额外的费用,而且小惹在学校里也能有个照应的,阿川见我一本正经的样子,便爽快地答应了,但他开出的条件着实令我有些吃不消,他要求日后我们家必须无条件的随时为他准备早餐、午餐、晚餐或者夜宵,只要他有那份闲情逸致,我们绝不可以推辞。我自认不是很会厨房里的功夫,就连小惹有时候都嫌弃我做的饭菜,阿川竟然狂妄地喊出了这样愚昧不知自亏的条件,我欣然同意了,因为想亲眼目睹日后他后悔莫及的痛苦模样。其实,我很想学好这门功夫,起码日后不会饿死,可我似乎对这方面没什么天份,任凭怎么掏空心思地捣鼓,也整不出一盘像样的菜肴,于是我承认了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愚蠢。 ------------ 第二十七章 为什么喜欢他 在东方明珠碰见过小磊之后,总是会不经意的想起他,比之前没见到的时候更频繁地想起他,仿佛他的出现触动了浅扎在我内心深处如同蒲公英般不曾浇灌也依然茁壮的情感,携着种子的洁白花瓣肆意飞扬,停落在哪里,哪里便被它猖狂的占据,我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那里会出现一片蒲公英花园,没有园丁也会茂盛的蒲公英花园。 我一直想不明白,小时候不见得,现在的小磊其实没那么帅。虽然没见过他的妈妈,但他的长相定是偏向他的父亲,身型高大魁梧,浓密的眉毛是他整个面部最为突出的部分,他喜欢挑起那双浓眉看人,他的头发总是零乱的,不像阿川的干净整洁,对一般人来说他大概没有多大的魅力,飘飘眼里的毕磊我不甚清楚,但我知道平常围绕在他左右的更多的应该只是关注于他口袋里花花绿绿的印着伟大领袖头像的长方形纸条,而我为什么就是放不下他这个人?我不断地追问自己:“即使不对我使好眼色也依然吸引我的小磊,我为什么会早早的就喜欢上这个人?”于是一个个为自己找到的理由接二连三的出来了,他虽然比我小一岁,但确实是个很有主见的男人,他的傲慢更显得他成熟自信,他有着结实的身体,比他大三岁的阿川看起来反而要瘦小很多,这些就是喜欢他的原因吗?或者我也是因为长方形纸条才喜欢上他?就好似上个月看的一本书,书的名字叫《世界未解之谜》,这些问题就是我内心世界的未解之谜,目前为止无法用科学来合理解释的谜题,既然是无法解释的谜题,那么也只能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开个小后门,在黑屋子里转久了会闷死也不一定。 一个月后,小惹的学校终于有所着落,是一家普通的私立小学,直到亲自见了面,才知道是一位年轻的女校长,我不禁生出敬佩之意,年纪轻轻的柔弱女人也可以有这番作为,托洛老师的福,这位年轻的女校长是他的旧同学,知道我是曾是洛老师的学生以后,对我百般照顾。 “小惹,还不谢谢徐校长?” “谢谢徐校长!” “没关系,只要你日后认真读书,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尤小姐,阿山他还好吗?” “徐校长和洛老师没有联系过吗?” “没有,这次来找我的是他弟弟阿川!我跟阿山已经五年没有联系过了!他太无情了!” 徐校长的脸上分明流露出了难隐的伤痛。我猜想大概是这么回事! “徐校长,你莫非对洛老师?” “我等了他五年,可他始终没有回来。” “洛老师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应该不会轻易做出让人为他伤心的事吧?”我印象中的洛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 “没错,他是温柔,温柔到软弱,也是善良,善良到木讷!”原来洛老师还有这样的一面,我一直觉得洛老师是个极为简单的男人,也一直以为洛老师的爱情纵然不会轰轰烈烈,但作为他的女朋友定会感觉有一种简单的幸福,那也是不错的!从徐校长的话看来,我的观点似乎有些偏差,或者是她对洛老师有些误会!但对她的话不好做任何自以为是的回应,因为根本不了解其中的情况,也就只好闭口倾听。 ------------ 第二十八章 熟悉的陌生(一) 往往对身边最亲的人,也会有不该有的不了解之处,这是人们对自以为熟悉的忽视!因为太过熟悉,所以不会做出过份的关注,注意力通常会更加偏向于新奇陌生的东西,而那最熟悉的就轻而易举地被忽视掉了。有谁敢说我不了解小惹?那一定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但现在要这样说瞎话的人是我自己,我自以为对小惹从头到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我完全忽视了一个问题,一个最起码的问题,一个就连陌生人都不会忽视的问题!是啊!小惹的名字是什么?小惹他姓什么?阿川撇着嘴鄙视我,我默然接受,没有做任何反驳!连我都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回,怎么会忽略掉这么重要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大概只有阮太太了,我在街角的电话亭打了长途电话去福利院,接电话的竟是小芸。长时间没有联系过,说起话来有些微陌生的尴尬。她同我说了些关于福利院的事情。 “由你带着头,福利院里已经出走了好几个,上个月飘飘也不知所踪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的确对小芸怀着歉意,在她的眼里福利院就是家,她不希望这个大家庭里有任何一个家人离开!而我却引起了一场离家出走的风潮,对自己捅出来的篓子无法阻止,对最大的受害者也只有诚心道歉了。 “其实,你走的头些日子,大家都很担心,尤其是飘飘,她很自责!阿川仍然常来串门,毕磊也一样常来,但他没再理会飘飘,除了常去林子后面的河边,就是阮太太的房里,大概是去打听你的消息,飘飘也许领悟到了自己才是那个纠缠不休的人,变得成日郁郁寡欢,有一次我还瞧见她躲在厕所里偷偷的哭,是因为你还是因为毕磊,我也不清楚,也许她真的很喜欢毕磊。” “小芸,日后你若是见着飘飘,就代我跟她说一声,我离开福利院不是因为她,让她别放在心上!” “我会的!” 电话那一头的小芸安静了下来,我突然记起打电话回去的初衷,便把话锋转回原本的目的上。 “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阮太太的房里?” “哦,阮太太在院子里打理她的菊花园,你等一下,我现在去帮你叫她!” “嗯,谢谢你小云,所有的事都谢谢你!”除了想对小芸说对不起,谢谢也是我想对她说的,现在有机会说出来,我的心里舒坦了许多。小芸是个温柔善良的女生,日后她要嫁的人定是该庆幸的人。 阮太太的声音依然浑然有力,她并没有跟我提起福利院里的琐碎,只稍稍讲起曾透露过我的消息给几个不愿善罢甘休的人,我猜这当中一定有洛阿川和毕磊,否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巧合? “上次你来电话说要让小惹去学校念书,所以这次来电话是要问小惹的真名吧?其实我早就等着你的电话了,老太太在临走前把证件都交给了我,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还住在原来的地方,那样我就可以把证件一并邮寄过去。”不管是什么事,阮太太永远都是考虑得最为缜密的人。 “还在那里,没有换住处!小左真得很惭愧,自以为跟小惹是很亲密的关系,没想到这种最起码的东西都不了解。” “你不必自责,你能做到这样已经是超过你现在的能力范围了,老太太泉下有知的话,也一定非常感谢你的!” “那么小惹他的真名到底是什么?” “刀勒弄,很奇怪的一个名字,证件上显示他们是云南人。” “哦!原来我们小惹还有这样一个稀罕的名字,估计是小时候经常惹祸上身,才会取了这么一个小名!” “是少数名族的话,该会有不少特别待遇,你可以朝着方面抓抓看!” 这些也是我才了解到的,照阮太太的话来看,小惹的身上原来还流着不一样的血。刀勒弄这个名字实在稀奇。虽然能猜到是照着他们民族文化取的名字,我还是想弄清楚这个名字的意思,看来得再麻烦阿川一次了。 ------------ 第二十九章 熟悉的陌生(二) 我有一个特别严重的嗜好,喜欢躲在屋子里看电视剧,即使外面的天气再好,空气再新鲜,也不如电视剧吸引我,坐在一边的小惹总是耐不住性子,东摸摸西碰碰没个消停的,一个人咿咿呀呀倒也玩的尽兴,我几乎整个人置身于惊心动魄的剧情里,因为太过沉迷于剧情里,所有类型的连续剧都不会觉得讨厌,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会因为虚假的剧情感动的痛哭流涕,也会被其中的幽默风趣逗得哈哈大笑,这种状态的我仅有小惹见过,偶尔小惹也会被我突如其来的一阵狂笑吓得目瞪口呆,我便忽悠他说:“小惹现在看到的姐姐不是真正的姐姐,所以就当做没看见,继续你的游戏!”每次当我从别人的故事里走出来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小惹已经躺在一边的地上睡着了,突然发现已经过了吃饭的点,才后悔起来应该少看一集的。那些虚假的剧情将我掳去了别人的世界,整个人完全站立在别人的世界里,所以会不知不觉忘了自己的世界,忘了自己的故事,那种感觉很微妙异样,自己的故事里需要考虑的琐碎太多,看着别人经历风雨过后见彩虹的幸福,会觉得他们之前承受的都是值得的,如果有如此美好的结局,我也愿意承受他们所承受的,即使是加倍的也觉得能接受。当然我这里所说的故事不包括悲剧,那样的剧情会让我回到自己的世界里的时候,更加觉得荒凉,那种感觉不好受,所以不喜欢! 这是难得的休息日,一个月仅有这么一天,晚上的时候打算带小惹出去逛逛,出门的时候,刚好迎面撞上了阿川,此时已经临近七点,不早不晚的时间,我欲转身开门进去,阿川说:“算了,刚好一起出去走走。回来这么久了,还没来得及好好地闻一闻上海的气息。” 我又问他:“那么上海的气息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 他很坦然地回答我:“既熟悉也觉得陌生,有些人有些事变了,也有些人有些事没有变。” “会觉得失落吗?” “小惹,你见过我失落吗?” “应该没有吧!你总是嘻嘻哈哈的!”我回答不是很肯定,印象中似乎见到过。 “我会失落,但不会在小左面前失落!”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于是便沉默了,阿川从我手中接过熟睡的小惹,不知不觉小惹已经很沉了,阿川虽然瘦弱,在我面前还是一样的高大健硕。 上海的夏夜,处处透着凉爽的风,屋子里虽然很闷热,外面却是另外一个世界,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柔柔的,很舒服,难怪小惹会睡得那么香! “上次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我突然记起上次跟阿川提起的关于小惹名字的事。 “今天来的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我已经查到了,在云南景颇族的载瓦支系里,有很多这样的名字,在载瓦支系中,男性排名老大为“勒干”、老二“勒弄”、老三“勒腊”女性则是老大“木果”、老二“木兰”、老三“木锐”,所以按照他们民族文化来说,小惹应该还有一个哥哥叫勒干或者姐姐叫木果!”怎么会?因为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事,我感到非常惊讶。 “可是老太太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是其它什么意思?” “基本上只有这个可能了,少数民族的传统意识都是很强的,他们往往不会违背传统。” “难道小惹还有其它亲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有可能这个亲人已经不在人世,否则老太太应该会提出来的。” “如果这个亲人尚在人世,老太太是不会放着不管的。但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这个人还活着,那么我也会尽力帮小惹寻找的。” “小左,你会不会太感情用事了?茫茫人海,你要怎么寻找?”阿川皱起眉头看着我,大概觉得我很无知。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找,只要找到了他就不再是孤儿。”因为我不希望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孤儿! 回到旧公寓,阿川将怀里仍然熟睡的小惹放在铺着凉席的床上,他细心地扯开旁边叠好的被单搭在小惹的身上,我倒了杯水递给阿川,然后便进房间翻出了前几天收到的从福利院寄来的老太太留下的证件,在阿川面前我指着证件上印着的地址。 “这个地方我会去,这个地方应该会有人知道一些事。” “小左,你真的很勇敢,很了不起,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感到万分才惭愧,为表示这一系列的感情,我洛阿川自然也要奉陪到底!” “明明已经是做叔叔的老人家了。” “小左,什么时候改变对哥哥的看法了,觉得哥哥变成熟了,是这个意思吧?”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在年纪方面,不是已经老大不小了嘛!” “打击!太打击人了!”阿川掩面故作哭泣的样子夺门而出,我笑着摇摇头,起身锁好门。 ------------ 第三十章 熟悉的陌生(三) 想做的事,不一定随时都可以做,也要等时机成熟了才可以行动。跟自己说了要帮小惹寻找那位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亲人,但此时我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事实上,我只是没有足够的资金,钱已经逐渐成为我生活的主宰,但是我对它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我想大部分人骨子里都是恨它的吧!为了钱我们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整日为了所厌恶的东西做所不想做的事,人生就是这么无奈。那种又爱又恨的情愫,着实令人讨厌! 想到钱,我便想起了毕磊,因为不需要为了钱的事伤脑筋,他大可不必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就因为这样,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才会感到卑微,也不光是因为这个,我的长相、我的身材、我的身世,这一切都会让我觉得卑微,这一切也是我没有能力改变的事实,所以我不喜欢站在他面前的感觉,也许我只适合躲在他的背后,卑微的人只能躲在他的背后,扮演好自己的小角色,越界抢镜头的戏码只会把自己变得更加卑微。 天气异常燥热,没有一点风吹草动,整个城市陷入静悄悄的闷热里,每个人脸上都泛着伴着汗水的油光,人多的地方会散发着难闻的浓烈气味,甚至有狐臭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湛蓝的天空覆盖着厚重的浅淡的乌云,有人说这是台风前的征兆,在上海呆久了,我也可以断定这预示着即将有台风来临。最近,小惹的额头和脖子上长满了痱子,他总是痛苦地抓挠,患处变得红肿,我担心天气太热可能会引起发炎,所以打算给他拿点药,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夏天我们身上也会生痱子,阮太太会买花露水回来,洗澡的时候滴几滴,可以驱蚊、止痒、去痱,是个不错的方法,这个方法用在小惹身上也一定行得通。 我在药店碰到了小磊,因为是我先看到小磊的,所以这次是个巧合。看见他我的本能反应就是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收回了想要走向他的脚步,却收不回追随他的视线,也许是我的视线太过炙热,竟然暴露了自己,他先是走出去了,然后又走回来站在我身后,我买好药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发现了。 我们坐在附近的公园里,太阳如烈火般炙热,树荫下却一片阴凉,我们很安静,萦绕在耳边的只有那厌烦的蝉叫声,吵得人心烦,小磊面无表情的坐着,我想打破这份尴尬的宁静,小磊却先开口了。 “刚刚算是在偷窥我吗?”我尴尬地憋红了脸。 “我有一个问题,你需要诚实地回答我,因为我要做一个决定,一个对我来说非常艰难的决定。” 小磊的脸上多了份坦然。 “你问吧!我会老实回答!”说了这话后,我又后悔了,我害怕他的问题是我无法老实回答的问题。 “那么你宣誓,宣誓你不会撒谎!” “我小左宣誓,不管毕磊问出什么问题,我都会如实回答,如有半句假话,往后的十年我将不得安宁!”我握紧拳头这样宣誓。 小磊犹豫了好久才说出了他的问题,这个问题给了我当头一棒。 “你喜欢我吗?” “没有!”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么在福利院的时候……” “那只是错觉!因为我的错觉,造成你的错觉,我觉得很抱歉!”小磊原本坐直的身子,突然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像是泄了气,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往后的十年里我将遭受不得安宁的困境,因为我毫不犹豫地说谎了!这一直是我在逃避的问题,即使宣誓了也没有用,该逃避的还是要逃避。我对他对我的感情没有信心,我对自己更加没有信心,毫无底气的感情,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十七八岁的产生的感情,在十**岁的时候就应该用尽办法斩断,因为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现实! ------------ 第三十一章 说再见 四周突然变得寂静了,没有厌烦的蝉鸣声,我能听见的只有从心里传来的阵阵冰冷的敲打声,我感觉到有一双无情的手正举着锤子狠狠地敲打自己的心,那一阵阵的疼痛感逼得我几乎要窒息了。小磊无声无息地坐着,我故作安静地等他的下文,好久好久,他才再次开口。 “我会放弃,我说过我喜欢你,从现在开始我会放弃这个念头,为了更好的斩断这个念头,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和你见面,像今天一样,你要竭尽全力躲着我!因为每见你一次,我对你的喜欢就会增长一尺,只要不见面,久而久之就会忘记吧!”此时敲打我的心的手已经由一双变成了两双,疼痛感加倍强烈,我忍着痛,也忍着眼泪! “在福利院的日子里,因为有你,我觉得很快乐,为了告别我的初恋,我们可以拥抱一下吗?”我笑着朝他点点头,只觉得鼻子很酸,呛得难受,但我依然忍住了眼泪! 小磊侧过身子,将我拥进怀里,三十多度的气温下,被小磊拥抱着,竟然不觉得热,那是个冰冷僵硬的怀抱,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我们就这样安静地拥抱着,我不想放开,因为此时的我已经泪流满面,害怕被小磊看到真实的我,害怕被看做是虚情假意的人,有一阵颤抖传递在他和我之间,此时我已经无法分辨,是我哭得太彻底,还是小磊伤得太深? 我以为我的世界因为小磊的即将离开而变得一片昏暗,我以为我的世界因为失去了不该失去的而变得狂风大作,原来不是,我很庆幸不是,因为台风来了,我们依然没有彼此放开,直到暴雨来临,我才狠心推开了小磊,雨打在脸上,小磊看不出来我的眼泪,我甚至肆无忌惮地笑着流眼泪。 “你看,就连老天都觉得你是对的,敲锣打鼓地为我们喝彩,所以等待你的是美好的未来。到时候,你会庆幸你今天的决定!那么我们……不见了!”此时,我觉得我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不管是对小磊,还是对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踏着两颗脆弱的心离开,想回头想转身,但做不到,直到走过了一个转角,才无力地停下了脚步。传进耳朵里的尽是如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冰凉的雨珠拍打在我的脸上,不知道是世界太朦胧,还是视线太模糊,再次转身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小磊了,老天爷的这场宴会如此隆重,不是在喝彩,定是在嘲笑讽刺我吧! 眼前的那条走道那么狭长,小磊怎会消失地如此快?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便急匆匆地跑回去,果然,小磊躺在地上紧蹙双眉,双手紧紧捂着肚子。 “小磊,你怎么了?” “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说好不见了吗?” 小磊缓缓睁开眼睛,并没有看向。 “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我扶你起来,赶紧去医院!” “你走开,少来碰我!”小磊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又不乏底气,大概已经开始讨厌我了! “最后一次,让我帮你!确认你没事以后,我会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小磊支撑着长椅费劲地站了起来,我试着靠近他,很庆幸没有被推开。 他重重的身躯整个依靠在我身上,我扶着他几乎寸步难行。第一次亲眼么目睹救护车的速度以及救护人员的敏捷,小磊被安全抬上了救护车,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急性阑尾炎的痛楚我曾经尝试过,是要人命般的痛,但是只需一个小手术便能解除那种痛,留下的伤疤也会很快愈合。然而有些痛楚不是随便一个小手术就可以解除的,时间也许会是一剂良药,也可能会是一副毒药!我能做的只是等待着目睹时间的药性。 ------------ 第三十二章 下辈子,不想再遇上你 转眼间,小惹已经读小学二年级,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打从去年起一直都这么觉得,但又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劲,工作上自然没有什么不妥,爬上领班这个位子对我来说已经很吃力了。虽然表面上员工们对我服服帖帖,但他们转身之后我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令他们极度厌恶的人吧!在他们面前,我基本上是个板着脸的老练女人,没有人知道二十六岁的我实际上才二十三岁,也只是跟他们一样的年纪,如果他们知道真相,鄙视我的时候大概连转身都不会吧!虽然也作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机遇占了百分之八十,对我照顾有加的经理也许就是我的伯乐,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因为有他才会有我这匹小有成绩的千里马,内心对这位经理的感激之情,几乎要成为我的负担,想要作为千里马回报伯乐,可是总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可以作为回报,太过庸俗的东西总觉得拿不出手,太奢侈的东西就更加拿不出手了! 升为领班以后我变得很忙很忙,十二点下班是正常情况,每个晚上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关掉电视机,然后将熟睡的小惹从客厅的沙发上搬回小房间的床上,待我洗漱好躺上床上的时候,往往已经夜深人静,因为占了百分之八十的机遇,所以要比别人多百分之二十的努力,才能压得住别人压抑在心底的不满,必须以这样的方式压住,才能保证小惹的学费,才能付得起水电费,才能住得起这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一切都是值得的,无需再忍受刺鼻的难闻气味,无需再忍受嘈杂的噪音,不会热得睡不着觉,也不会担心一阵台风把房子刮踏,终于摆脱了那破旧的如噩梦般的公寓,我交钥匙给房东时候,小惹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一定也受尽了折磨。 忙碌使我觉得时间过得异常快,小惹说想念和我一起看电视剧的时候,不会一个人,即使外面刮风下雨也不害怕,现在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在家里,他说他不怕难闻的气味,不怕吵闹,不怕热,只要可以每天晚上和姐姐一起看电视剧就好。我没有把小惹的话放在心上,放在心上也无济于事,以目前的状况我并不能改变什么?那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小惹的想法太过简单,当然他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但我不能跟他有同样的想法,我当然也希望着小惹所希望的,但那毕竟只是希望。 小惹在学校的成绩很好,所以我很放心,偶尔一次的家长会也会因为工作繁忙而缺席, 这一点我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普拉小学是一所以和睦融洽为主题的学校,徐校长经常会举行一些集体活动,她甚至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晚上为孩子们举行生日派对,家长自然或不可缺,去年餐厅恰逢一对新婚夫妇摆喜宴,错过了小惹的生日派对,幸好阿川替我出席了,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缺席,否则暂不说小惹的感受,我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 这么多年来,阿川从没有遗弃过我和小惹,他真得是个难得的朋友,性格仍然像个孩子,却在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帮了我不少忙,是我生命中的一大贵人!有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今生今世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不离不弃的朋友,如果有前世今生这么一回事,那么我估计阿川上辈子欠了我这个有钱人一屁股债,还没来得及偿还就不小心翘辫子了,上帝罚他这辈子来我身边继续偿还债务,我便有幸得到上辈子积来的福分。我把我心里的这一席话讲给阿川听,他听了之后表示跟我的想法一致,并且决定这辈子一定要还清这笔债,因为下辈子不想再遇上我!我笑着说:“下辈子要是遇上了,换你做我的债主吧!”阿川伸手摸摸嘴角,闭上眼睛说:“不想,不想再遇上你了!真的很辛苦!” “既然如此,那么下辈子,我会躲着你,不让你遇见。”我以玩笑的口吻这样说,可是阿川的脸上却少了平日的玩味儿,他沉默了。 ------------ 第三十三章 为自己活一回(一) “hanppy birthday to you hanppy birthday to you hanppy birthday to you hanppy birthday to you!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 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唱生日快乐歌,感觉很微妙。普拉小学的小小礼堂里,挤满了学生和少数家长,我作为小惹的家长第一次出席他们的的集体生日派对。虽然拥挤喧闹,却很温馨。孩子们看起来都很快乐,充满了欢声笑语,我再一次对徐校长刮目相看! “好啦!唱完生日快乐歌,现在我们准备许愿吹蜡烛,小寿星们全部过来林老师这边!”林老师是小惹的班主任,也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脸上同样挂着甜美的笑容,徐校长定是把这也作为聘请老师的一个标准,才会在每位老师的脸上都露着同样温和的笑容,耐心应该是担任小学老师的必备条件吧!林老师稍稍后退了一步,让身旁的小寿星们围着插满蜡烛的蛋糕,好让他们许愿,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小朋友围成一圈,他们个个双手合十闭目许愿,一张张小小纯真的脸上盈满真诚,孩子们的愿望都是很简单的,往往是因为他们不敢说出口才无法实现,我脑海不禁闪出一个念头,或许我们偶尔应该满足一下孩子们的愿望! “阿川,我们来帮助孩子们完成愿望如何?” “咝……你想怎么样?”阿川双手抱臂,朝我撇撇嘴,一副我要折磨他的样子。 “呵呵……你别害怕,一双弹吉他的手写字的速度应该也很快吧?”我抓住他的左手故作研究的样子。阿川并不是左撇子,他只是习惯于用左手,不管是写字还是弹吉他,我曾经好奇地试过我的左手,但似乎左手并不听话,没有办法稳住,有人说左手灵活的人小脑比较发达,那便是我比较愚笨的原因了。 “小左,老实说,你现在的表情很恐怖,我有点怕怕!” 我发现身后的桌子上刚好有纸和笔,便拍了拍桌子又拍了拍凳子,阿川犹豫着坐了上去,我心满意足地对他笑笑,此时,小朋友们刚好许完愿吹灭了蜡烛。 我拍拍手提高了嗓门:“小朋友们,姐姐听说愿望要说出来才会实现,如果大家想要梦想成真,就要大声说出自己刚刚许下的愿望,那么大家想要实现愿望吗?” “想!”十几个小朋友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好,现在从穿红色裙子的小朋友开始,一个一个说出自己的愿望!”我朝恍然大悟的阿川使了个眼色,他认真地对我点点头。 “我希望爸爸妈妈陪我过每一个生日!”穿红裙子的小女生有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当她提到爸爸妈妈的时候,眼帘低垂了下来,她身后并没有爸爸妈妈的影子。 “我希望明年暑假可以去游览黄山!”这是一个小个子男生的愿望。 “我希望爸爸妈妈以后不要再吵架!”站在这位胖女孩身后的一对夫妻窘迫地互相看了一眼。 “我希望爷爷的身体能够快点好起来!” …… “我希望姐姐每天都能够早点下班回家!”小惹垂着脑袋低声说!我转而愣住,压根没想到小惹的愿望就是这个。 “好啦好啦!小朋友们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哦!大家期待吧!尤其是你哦,刀勒弄同学!”阿川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指着小惹,放在他面前的白纸依然是白纸。 “阿川,你没有把孩子们的愿望记下来吗?” 阿川朝我晃晃他手里的手机。 “放心吧!一个不少的录在这里面了,回头我回去拷贝几份,然后交给伊娜姐寄给每个小朋友的家长,孩子们的愿望很快便会成真的,当然其中也有你的那一份,你得好好寻思一下,要如何帮刀勒弄同学实现他的小小愿望。” “阿川,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我这个当校长的都没有想得如此周到,实在是汗颜啊!”徐校长捧着茶杯站在阿川旁边。 “依娜姐,细心的人是这位尤爱玲小姐,不是我!我只是打了个帮手而已!” “小左的细心也让她有所收获了不是吗?”徐校长意有所指的看着我。 “是我忽略了!但是这种形势下的小惹应该更坚强一些,他没有与其他孩子一样的命!他需要更早一些适应独立生活的能力!而我也不可能这样守着他一辈子。”事实上,我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也想要过自己的生活,单纯地为自己活一回,我也曾埋怨小惹当初为什么要跟着我出来,我还有很多想去的地方,也还有很多想做的事…… ------------ 第三十四章 为自己活一回(二) 遇见飘飘,是纯属偶然的,也是出乎意料的。她不单单漂亮,也变得妩媚了,自然卷的长发似乎精心打理过,不再显得那么自然,浅绿色眼影与她的皮肤很相衬,深红色口红使她变得性感,上衣遮不住肩膀,裙子越过了膝盖,红色高跟鞋足足有三寸高。虽然很漂亮,但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飘飘,失去了以往那份典雅的气质,太漂亮反而显得有些世俗了。 紧贴在飘飘身旁亲热地拥着她的三十余岁的男人,长得并不顺眼,以我的眼光就已经这样了,在飘飘眼里就更不用说了,然而她看起来是迎合的,并没有半点不愿意或想要排斥的意思,借着餐厅的灯光,我转而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皮鞋擦得铮亮,手腕上的手表也很惹眼,还有让人无法忽略的那一枚套在他无名指上的大大的白金戒指,看来是个有钱的主。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跟飘飘打个照面,不该错过这样的机会,一直都想打开跟她之间的结,本以为这辈子都很难再相遇,原来大千世界也不过如此,能有这样的偶遇,是再难得不过的了。我从惠香手里接过托盘,示意她这一桌客人让我来招待。 “爱玲姐,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了?”惠香是新进来的员工,刚刚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总是表现得很谦逊,对任何人的态度都很友善。 “没有的事,你做得很好,这一桌是我认识的人,想顺便打个招呼而已,你去二楼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好!” 托盘里放着两杯冰水,随着我的步伐上下摇曳着,玻璃杯的外延已经渗出了一层水汽,这是冷遇到热的反应,飘飘看到我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反应,我看到逐渐蒙蔽在她眼帘上的一层雾气,原本水火不容的关系好像要逐渐融合似的,我们竟双双陷入重逢的感动中。 “伟昌,今天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想和我的朋友聚一下!你也看到了,是多年没见的好朋友!”飘飘的说话的声音带着嗲气,我稍稍皱了下眉头。 “记得,你欠我一次,今天是我选的餐厅,不然你也不会遇见你的老朋友!”叫李伟昌的男人,声音也一样不顺耳。 我端着飘飘点的餐走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李伟昌有些扫兴地站了起来,我稍稍对他点点头,并不打算跟他说话,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男人! “你先用餐,我很快就下班了!” “谢谢!”飘飘说话的语气又生硬了起来,原来她的脾气还没有变。 我收拾完手头上的事,回更衣室换下工作服之后,飘飘已经站在门口等着我了,来回经过的男人们总会侧目一瞅,男人喜欢美女,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却看不惯他们看飘飘的眼神,不是嫉妒,觉得那样的眼神不单纯,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裸的美女,所以才会觉得太漂亮了反而显得世俗。 飘飘只静静地站着,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我走上前朝她笑笑! “走吧!我带你去见小惹!” “你挺能耐的嘛!还能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小惹!”飘飘的话稍显讽刺,我明白那不是真心的。 “多亏他们的帮忙!” “谁啊?” “好人咯!” “好人也包括洛阿川那小子吧?” “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他!” “‘好人’的帮助是不需要回报的!” “可是良心上会过意不去!” “你是该觉得过意不去,不然我都觉得过意不去了!细心点考量考量,人家凭什么那么帮着你啊?”飘飘的话有些没头没脑了,我奇怪地看着她。 “你还是老样子!” “是老了的样子吧!” “二十三岁的青春,怎能用一个“老”字来形容?” “我现在的年龄是二十六岁,也没见有谁怀疑过!” “人家都说世界上没有年轻的老女人,只有懒惰的年轻女人!你长相并不显老,只是你一直故作老练的样子,在福利院的时候就是,现在也一样,说实话,我挺讨厌你的!” “切,我也见得没多喜欢你!” “挺好!” “非常好!” …… ------------ 第三十五章 为自己活一回(三) 飘飘算是我失而复得的朋友,人们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失而复得的往往会被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不需要挂在嘴上,放在心里也罢!我这么认为着,觉得飘飘也会这么认为,所以很舒心,有种微风拂过脸颊的感觉,风里夹杂着飘飘身上的香水味,很好闻,就是味道太过浓烈,闻起来有些昏昏沉沉的炫觉。我们边走边聊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飘飘没有提过关于自己的任何事,她为什么离开爱喜福利院、为什么会来上海、跟林伟昌是什么关系,她只字未提,我也不好过问!突然想起在福利院的时候,她提过的物质生活,看现在的样子,她该是得到了吧!可是在她脸上却看不到那时候的劲头了,也不见了她曾经对毕磊的那份执着,此刻从她脸上能看到的除了迷离,还有着一丝无畏的玩味儿,她像是在逐渐颓废,盲目的将自己向黑暗里逼近。 “飘飘,别太强迫自己做任何事,也不要迷失了自己,不要装作聋哑人,偶尔也该敞开心怀,听听自己的心声,告诉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现在是怎样?又想拿你那堆糜烂的大道理来教训我?我都说了最讨厌装作什么都懂的你!算起来你还小我四个月,凭什么来说教我?这世上也就只有阿川愿意忍受你了!”飘飘把头偏向另一边,不愿正眼瞧我,也许是害怕被我看穿了她的心思,也许是不愿意对我敞开心扉,事实上,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种无话不说的地步,说白了也只是刚刚解开死结的一根麻绳,两端的分开与重逢也是需要时间的。 “小惹,怎么了?不认识飘飘姐姐了吗?”原本以为小惹见到飘飘会很喜悦,眼看着他一步一步往门后退的样子,分明是害怕的样子。 “这是福利院里的飘飘姐姐吖!不记得了吗?” 小惹双眼无辜地看看飘飘,然后又望向我,傻傻的摇摇头。 “算了,这小鬼头既然不记得我了,我也没必要纠缠不休,那我先走了!” 从飘飘的话里,能听得出一点点的失落,是被遗忘的失落吗?小惹离开福利院的时候也仅有三岁而已,又怎会记得那么多? “留个号码吧!方便联系!” 飘飘不耐烦地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地望着她。 “你手机给我吖!我把号码录给你!” …… “别告诉我你没有手机?” “反正我在这边也没有什么朋友,用不到那个!”飘飘无奈地摇摇头,从她闪亮的红色皮包里翻出一只黑色直板手机塞给我。 “我的先放你这,有时间我会联系你的!走了!”飘飘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总觉得她的步伐有些飘渺,摇摇晃晃地像微微醉酒后的情形,是什么让飘飘变得如此黯然?她的人生定是处于醉驾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碰撞,而适合她的醒酒汤又是哪一种?她醉得深吗?还能够醒过来吗?我苦苦寻思着这些问题,却被一只扯我衣角的小手打断思绪。 “姐姐,飘飘姐姐为什么会来这里?” “小惹,你记得她?” “当然记得,只是不想承认!” “为什么?” “姐姐是因为她才离开福利院的是吗?” “不要瞎说!姐姐离开福利院跟飘飘姐姐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你小小年纪怎么可以撒谎?明明记得飘飘姐姐,为什么要说不记得?” “姐姐不要骗我,大伟哥哥说她总是欺负你!” “那只是一场误会,以后不许这样对飘飘姐姐知道吗?小惹要记得,我们爱喜福利院的人始终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会欺负一家人,一家人也不可以欺骗一家人!” “哦!可是飘飘姐姐的样子看起来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也跟以前不一样啊!长高了这么一截!” 每个人起始记忆时间虽然不同,但小惹竟然记得三岁时的事,的确让我吃惊不小! ------------ 第三十六章 为自己活一回(四) 从公寓的阳台望出去,黑夜其实依然明亮着,大城市的夜晚与小镇是远不能相比的,喜欢繁华的人,同时也失去了那一份宁静!没有虫鸣鸟叫声,只有车辆的汽笛声,整夜整夜地响着,夜半梦醒的时候,偶尔会觉得有些烦躁的。近几年,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现在的生活并不是我所想要的人生,根本不是我的格调,最初在福利院的时候,我最想要的是自由,在很大空间里的自由,因为小小的爱喜福利院实在捆绑不住我,再者出于某些在时间上起了决定性因素的事情,我才匆匆忙忙逃离那里,那时候并没有想到小惹会跟随出来这回事,所以也没来得及做打算,混混沌沌地这么过了几年,生活平静了,想法便多了,有时候越是平静,越不甘于平静,要说是缘于人那无止尽的欲望,我也愿意承认,老天若是骂我可耻,我也可以接受,人生区区短暂的几十年,我为何因为原本同我不相干的人放弃自己追逐人生的脚步?我并不是想要抛弃小惹,只是想稍微挪回一点点时间在我自己的人生上!试问谁最初不想做个高尚的人?但是生活容不得我高尚,我可以不要高尚,我要生活! 至今为止,我仍然只是个债务人,我欠着许多人许多东西,欠了阮太太的一份善良,欠了梅子老师的一份包容,欠了小磊的一份执着,欠了阿川的一份纯真……只一味的接受,最终却也无能力回予,我所谓的高尚也不过如此! 阿川刻录好的录像已经全数寄出,我瞅着摆在书桌上的小小光盘,没有必要启开,小惹的愿望我很清楚地明白着,若要下决心满足小惹的愿望,我便不得不放弃目前的工作,而目前又必须准备些存款,为小惹往后几年的学费,以及为福利院寄些贴补费,这些早在我有能力的时候就应该做到的事,现在才开始筹划,已经为时已晚!福利院里虽然已经没剩下几个所谓的流浪者,但阮太太也在日渐年老,靠她个人的力量,显然非常吃力,想来我也在福利院白吃白喝了十几年,倒头来不留痕迹地离去已是不仁不义了,在尚且能够弥补的时候,尽量做些弥补,会让我感到舒心一些,就当是赎罪吧!我如今的打算,是在完成这些不得不完成的事情之后,便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对自己以外的一切,没有所谓的亏欠,也没有所谓的责任,真真正正为自己活一回! 咚咚……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打断我的思绪,不想小惹被惊醒,便急匆匆冲到门口打开了门,一股浓烈的酒味铺天盖地而来,我皱着眉头掩住鼻子,没来由的特别讨厌酒的味道,有些人用香醇来形容酒,任凭我怎么感触,也无法将酒与“香醇”二字挂上钩,那股味道透过我的嗅觉以后,便是十足的馊味!半坐在地上半倚在墙上的漂亮女人,独自一人边指手画脚边说着什么?长相如此的女人,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她指指天指指地,又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埋怨着天和地,为何生出她这样的自己。飘飘应该像我一样,下决心为自己活一回,无所谓自身以外的一切,只为自己活一回!午夜十二点已过,我不得不收留这个醉生梦死的漂亮女人,尽管酒的味道很浓烈,仍没有完全掩盖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我扶起她走进房间。醉酒后的飘飘跟清醒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哪一个是真实的她我不清楚,但她说的醉话该是真的吧! “小左……你这该死的女人,为什么要抢走我喜欢的人,抢走了就应该好好抓住啊!为什么又一个人离开?让我变成逼走你的恶毒女人,这样的事你怎么能做得出来?我对小磊……你知道吧?你知道得最清楚才对!我对他那么执着着,他也对你那么执着着!凭良心说,我到底哪里输给你了?哈哈哈……知道吧!我来上海已经几年了,因为你!每次想来找你,又拉不下这个脸,我做错了什么?要亲自过来跟你道歉啊?就这么在这个城市里徘徊了好几年了……我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飘飘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帮她除去脏了的衣物,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漂亮的脸蛋,我竟有种想笑的冲动:“是啊……我们做错了什么?这辈子要受这些罪?要变得更加无所谓一些,我们谁也不欠谁!” ------------ 第三十七章 为自己活一回(五) 一杯蜂蜜水,一锅白粥,几碟小菜,是为缓解飘飘的宿醉准备的早餐,小惹已经准备好在餐桌旁坐定,飘飘还在浴室里忙碌着,她定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坏了,脸上的化妆品已经被昨夜的泪水摧毁,长长的卷发纠结在一起,打理这些所消耗的实不止一点点时间,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二十分,尽管小惹的学校就在马路对面,但若再不开动,恐怕也会迟到的。 “小惹,你先开动吧!不然要迟到了” “可是……” “不用理她,做那些对她来说准是比吃早餐来得重要!” “小惹,别听你姐姐的话,事实上,我比较喜欢吃早餐!”飘飘已经洗漱好从浴室里走出来,她穿着我的一套浅绿色运动服,吹了半干的长发随意搭在肩头,脸上没有原本对她来说就有些多余的化妆品,像是回到福利院里一样,这才是真实的飘飘!我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将餐桌上的一杯蜂蜜水递给她。 “喝了这个吧!会稍微好受些!” “我不需要那些!” “需不需要,你自己清楚,我虽有些自作主张、爱管闲事,愿不愿接受总归是你本人的事!”飘飘仍然别扭着,关于福利院的事,她尚有些耿耿于怀吧! “小惹,赶紧吃,时间差不多了!” 待我送走小惹回来的时候,飘飘已经吃完早餐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还是将蜂蜜水喝掉了,我收拾完碗筷,也坐在了沙发上,打算跟飘飘敞开心扉,好好谈一谈。我们之间如若不这么好生谈一次,定会一直别扭下去。 “飘飘,我们把话说开吧!关于在福利院里发生的事,已经在我们的脑子里溃烂了,挤掉它吧!” “所以呢?” “所以你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样子,那个叫李伟昌的男人,明明就是让人讨厌的类型,你会看上他?就算是为了当初所说的物质享受,以你的条件完全配得上更出色更优秀的男人!” “偏偏我就是遇不上那样的男人!” “那你又何必急于一时?缘分总归是要来的,早些晚些也没什么分别,但你得有那份等待的心啊!” 我越说越激动了起来,飘飘在我最激动的时候沉默了,她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遥控器,电视机的画面无声变换着,窗外的风透过半开的玻璃窗刮进来,浅绿色窗帘随风轻轻摇曳着,窗外那一株与阳台齐高的槐树的叶子不停颤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美好,是假象吗? “是因为小磊吗?还没能放得下他?”我试着这样问飘飘。 “你们有联系吗?”飘飘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最近没有,三年前见过,那一次跟他把话挑明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我听说他三年前出国了,应该是在跟你见面之后!据说还生了一场病!” “是急性阑尾炎,我送他去的医院,确认他没事以后,我便离开了。他也没有再来找过我!” “抛去一切,我觉得洛阿川比小磊更适合你,你身边需要那样默默照顾你的人!” “阿川?我们只是朋友。虽然欠了他无数个人情!”想到洛阿川,我总是觉得亏欠他。 “你该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对你的感情吧?”飘飘突然惊讶地望着我,像是面对着一个举世无双的怪物。 “你的意思?” “好了,我现在对你绝对无语!你还是先理一理关于你俩的一切,从开始认识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等你理清楚了,我再来找你!ok?” 我呆愣着点点头!飘飘没再说话,便离开了! ------------ 第三十八章 回忆,从过去到现在(一) “小芸,我不怪小左,因为小左的心理年龄的确比我大,我甘拜下风!往后就让小左这样叫我吧!听着还不错!小左多叫几声来听听!” “阿川哥哥,你再这样,小左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喊你一声哥哥的!” “那我就不做小左的哥哥,以后等小左长大了,娶回去做老婆!怎么样小左小姐,这个想法你满意吗?” …… “小左,这就是新来的吗?” “他是老太太的孙子,叫小惹。日后长大了一定比你稳重!” “小左,你不可以这样挖苦你未来的老公,我会受伤的!” …… “你不是说小家伙长大了会比我沉稳吗?我看小惹大概会缠着你一辈子!” “我喜欢他缠着我,这不会碍到你哪里吧?” “当然会,我可不希望未来的老婆身边时时有个小敌人。” “阿川,你总说些这样的话,不觉得不妥吗?一直拿一件事开玩笑,也只有你不觉得烦!” “你如果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不再开这样的玩笑。” “你从来没有做哥哥的样子!” …… “小左,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为何见了我像见着鬼一样?” “小左,我不会那样对你的,永远都不会!” “阿川,你这几个月去哪里了?现在怎么又突然出现了?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我可以把这当成是小左在想念我吗?” …… “阿川,你相信我吗?” “你喜欢小磊吗?” “我看见你们了,在去年秋天,在白桦林。” “那是……” “小左不必解释,我能看出来你的心思,但是我相信不是你去招惹他的!” …… “我以为离开了福利院,我会永远失去你这个朋友。” “我倒是没有这样以为过!” “喔?那你凭什么不这样以为?” “就凭我现在站在你面前!” “你那时候又怎会知道今天的事?” “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想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小左,我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你还是原来的你,又想要闹我了!” “唉……总是被你戳穿了,好歹给我留点余地嘛!” “我不记得我给你留过什么余地?” “说的也是!还好,小左也还是原来的小左!” …… “那么上海的气息是熟悉的还是陌生的?” “既熟悉也觉得陌生,有些人有些事变了,也有些人有些事没有变。” “会觉得失落吗?” “小惹,你见过我失落吗?” “应该没有吧!你总是嘻嘻哈哈的!” “我会失落,但不会在小左面前失落!” …… “下辈子要是遇上了,换你做我的债主吧!” “不想,不想再遇上你了!真的很辛苦!” “既然如此,那么下辈子,我会躲着你,不让你遇见。” 跟阿川之间的一切,我总记得清晰,因为阿川有一种让人开心起来的魔力,即使过往了,想起来也会不自觉的傻笑。我一直荣幸着能有阿川这样的朋友,他的笑容那么干净,虽时时刻刻嘻嘻哈哈的,让人捉摸不透他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我从来没有像飘飘提的那样认为过,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也同样觉得不可能,就算阿川真如飘飘说的喜欢着我,那我也不敢相信自己被阿川喜欢着,没有任何特殊优点的人,凭什么被他那么喜欢着? ------------ 第三十九章 回忆,从过去到现在(二) 很喜欢秋天中旬的时候,不算冷也不算热。和飘飘谈笑风生的男人已经不是前段时间的那个让人看不顺眼的李伟昌,是一个年轻些,也稍微让我觉得顺眼些的高个子男人,样貌斯文,却被飘飘迷得七荤八素,像是眼里除了飘飘,再也放不下其他女人的样子,看情况也完全被飘飘掌控着了,这是漂亮女人与生俱来的本事,网罗所有愿意上钩的肤浅男人,他们越是有钱就越显得肤浅。飘飘对他们自然不是真心的,她的本性并不是肤浅的女人,也完全不可能会迷上此类肤浅的男人。小磊算是个富二代吧!他如果变得比毕先生更有能力,更有头脑,那他就不算是个富二代,从前对他没那么了解,现在就更加不了解了,脱轨喜欢上他的那颗心也早已在过往寻回轨迹,飘飘似乎没能如我一般洒脱,她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洒脱,内心仍旧执着于对小磊的感情,这使得她偏离轨道越来越远,越来越消沉,越来越远离真实的自己。 “跟他们在一起佯装开心的样子,是为了什么?” “他们有什么不好?他们都是有钱的主,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我没你那么本事,可以赚钱养活自己,谁愿意砸钱让我消遣我就陪谁笑,反正也没亏损什么!” “降了自己的身价也不算亏损?” “尊严又不能拿来当饭吃,也不能换来一身名牌,我已经习惯了,失去了这些,我会觉得空虚!” “我帮你找小磊吧!” “你不是好不容易才从那段感情里抽身了吗?你不怕又陷进去?” “就因为已经完全抽身了,才愿意帮你找他,因为很讨厌你现在的这副样子!” “这个先搁一搁,今天的主题是关于你跟阿川之间的事,别岔开话题了!”飘飘欲转移话题,谈起小磊,她看起来总是有些不自在。 我们从我工作的餐厅出来,在街边找了一家小吃摊坐了下来,摊主是个年近五十的胖女人,摊子看起来还算干净,我和飘飘胡乱点了些麻辣串和烫菜,飘飘还叫了两支啤酒,我讨厌酒的味道,结果飘飘喝完了两支,她也只是脸上微微泛红,并没有丝毫的醉意,那么该灌多少才能像上次那样醉得不醒人世啊!在广东的时候,有很多这样的小吃摊,摊主做出来的味道尚且可以,跟飘飘坐在一起,还蛮有感觉的,倒也吃得尽兴。 “在你面前他隐藏的太好,因为他是站在你背后默默注视你的人,而你只看得见站在你面前的人,所以你未曾发现他对你的爱!” “爱?” “没错!是爱!刻骨铭心的爱!你尚在福利院的时候,我就有所察觉,那时候对你满心的敌意,更不想承认连阿川也深爱着你!”飘飘停顿了下,一口气喝完最后一杯酒,放下一次性纸杯,又看向我。 “你离开福利院以后,他还是常来,每次来都不忘问你的下落,有一次,我看见他一个人在弹奏那把吉他,我便坐下来跟他聊了几句,事实上,我们聊了很多,关于小磊,关于你。那次他承认了对你的感情,他说他知道你喜欢的是小磊,但是他愿意等,等有一天你不再喜欢小磊了,他便向你告白,现在想来,他真得等了好久!你怎就没有发现呢?这世上会有谁愿意不离不弃地关心你照顾你?” “我不敢想!” “其实,你是不错的女人,起码比我好。虽然你长得一般般,身材也不入眼,但从你身上会散发出一种吸引人的光芒,从男人的角度也许那光芒会更加闪耀吧!” “飘飘,第一次听你这么夸我!” “不是完全夸你,某些方面实在是不入眼啊!”飘飘边说着边上下打量着我! “其实我对这方面还蛮有研究的,或许我可以帮你改造改造!” 看着饶有兴致的飘飘,我无奈地摇摇头,起码曾经的那个飘飘依旧存在着。我们聊了很多,可能太深入了,临走的时候竟然忘了结账,待我们过了马路,摊主才大声吆喝着,喊我们回去结账,已经是深夜,但这样的事还是觉得有些窘迫,我尚且不是能吃得起霸王餐的人。 ------------ 第四十章 初恋那件小事 要说跟阿川之间,我一直以为只是单纯的朋友,而对于他的关心与帮助,只简单的想成是他的善良与热心,只认为是跟肯提拔我的经理一样的立场,不一样的是跟阿川之间更加熟悉亲切一些。原来一直以为的熟悉亲切背后竟是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油纸,飘飘看见了,她便捅破了这张纸,突然之间的深入了解,让我觉得很不自在,单纯一瞬间变得不单纯,简单也跟着变得不简单,如果一切都原原本本属实,那么该阻止的,该停止对他造成的伤害啊! 飘飘说我与阿川其实很般配,我说即便如此,也不能昧着良心假装是爱情的,更何况爱情这东西也假装不来吧!或许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就不会再受着伤,他不是该收受着这样礼遇的人,同样我也不是能心安理得接受他厚爱的人,他该是被同他一样善良的女人爱着,那才是他洛阿川的人生。这原本不关小磊的事,然而我竟想起了小磊,小磊算是我不完整的初恋吧!也是想放弃便放弃了,决定忘记却忘不了的初恋。初恋也仅仅只是初次恋上一个人的那些事而已,并不能代表些什么?不管是对于过去还是现在,都不能说明什么。曾经闲来无聊,我将我那可笑的初恋装进塑料袋里,埋在了公园的一角,后来过了很久以后,突然记起那次愚蠢的举止,便再次愚蠢了一次,跑去公园想挖出来看看它是否已经腐烂,但是再也找不到那个公园了,时间在抹掉了那个公园的同时,也悄悄抹掉了我的初恋。 忽然之间,想起了阮太太,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与她联系了,也想问问福利院的近况。于是我便去街角的电话亭拨了阮太太房间的号码,那头的电话一直处于占线中,我拨了又拨仍然打不通,等得有些着急,我干脆去街上走了一圈,回来电话亭已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这一次拨通了,只响了一声,电话便接通了,是阮太太圆润有力的声音,曾经也正是因为这个声音,害得我们误以为阮太太是个假慈善家。那时候的我们也只是四肢简单、头脑同样简单的小人物,根本不知道事物的表象与实际不一定是相辅相成的,就是看见什么想到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幸好小孩子的行为是不被纳入真理上的对错的,也才会幸运得得以当事人的谅解。 “阮太太,近来福利院里可好?”每次打电话回去,总少不了这样的问候。 “一切都挺好!小左也还好吧?”阮太太也一样少不了这样的问候。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我把关于阿川的事告诉了阮太太,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建议才说出口的,阮太太说了跟飘飘一样的话,她也是早已看见那层油纸的人,我或许靠近油纸太近,太近了所以看不见。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可以试着跟阿川走得更近一些,近些能使感觉变得更清晰。那时候的小磊看来是很喜欢你的,你看来也是喜欢着他的,但是他不一定就是适合你的那个人,小磊太过自我,在我看来,阿川更加适合你,他的感情比小磊的更坚定,也更加执着。但是最终要怎么抉择,那还是你一个人的事。” “喜欢小磊也只是过往的事,往后也不一定能再遇见他,就算再遇见他也不会再喜欢他。但对于阿川,我始终没有那样的感觉,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的东西,会那么容易改变吗?” “感情本就是千变万化捉摸不透的东西,过去再长时间的不变,也不能代表日后时时刻刻的不变。”阮太太把话说得太过哲理,我一时之间没有透彻的理解。 “谢谢你,阮太太,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嗯,你能明白就好!” “小芸她还好吗?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吧?” “她很好,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 “我遇见飘飘了,她变了许多!我认为她仍然在意着小磊,她甚至从我这里打听小磊的消息,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我想帮她,阮太太也帮帮她吧!如今的小磊或许会改变对她的感觉!” “你不怕重蹈覆辙吗?小磊对你的感情是否已完全放下?这个没有人知道。” “不管他有没有放下,只要我放下了,又于我何干?阮太太要是有了他的消息,直接告诉飘飘也好,哪怕只是让她见一次!” “好吧!我试着联系一下毕先生,梅子老师也已经几年没来过福利院了,或许是陪着小磊一起出国了,也不知回来了没有。” “那就拜托您了!” “别这样说,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那么您要保重身体,我有时间再来电话!” “嗯!” …… ------------ 第四十一章 洗手间里的舆论 拉斐尔餐厅里,既不是节假日,也不是休息日,但是今日的客人异常的多,因为总是不放心,所以一直东奔西跑,生怕员工们出了什么状况,近期进来做实习生的员工也占了不少比例,于是更加不放心,也并不是说他们做得不够好,是我这个人太过折腾,想亲自确认好每一个细节,也许所忙碌的纯粹只是瞎操心一场。 “叶经理,这一群员工里,就属惠香做事最认真,最踏实,也最细心,其他人员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但他们大都不是性子过于急促莽撞,就是定性不够!” “惠香就是上次被锁在厨房里,困了一个晚上的那个女孩是吧?” “是的!” “她因为在下班时间之后义务整理厨房的餐具,不小心睡着了,结果被保安锁在了厨房里,这样的员工实属难得,这次的员工评核,我会采纳你的意见,你先出去忙吧!” “嗯,那我先出去了。”叶经理便是那个特别关照我的经理,他平日里不苟言笑,喜欢背着手偶尔穿梭于餐厅大堂内,会伸手摸摸餐桌上是否有残留油渍,问问客人是否满意服务员的服务,甚至会走进厨房,检查厨子们的清洁问题,不管有谁出了纰漏,包括处理潲水的大婶以及打扫洗手间的阿姨,他都会将这个人叫进他的办公室里畅谈一番,往往有这样经历的员工,出来之后,便很少再犯同样的错误。 张富端着客人用过的餐具急急的往厨房走去,在旋角处跟我发生了小小的碰撞,我的工作服不幸沾上少许油渍,张富连连道歉。 “对不起,爱玲姐!” “行了行了,慢着点,要是撞倒客人了,可就要捅出篓子了!” “知道了。玲姐,以后我会注意的。”张富体形有些矮胖,走起来总是莽莽撞撞的。 我在洗手间清理工作服上的油渍,身后的隔间内,竟有两个女生毫不避讳地闲聊着。 “你说那个惠香她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我总是看她不顺眼!” “上次被锁在厨房的那件事,我也觉得很蹊跷,你说这年头,谁还会为老板那么卖命地做啊?” “就是,肯定是故意的,为了在经理面前积极的表现!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不是,她应该是长期工!” “还有还有,她一直随身携带着一个微型数码相机,上次不小心被我看到了,我准备打开看看,她便急急的抢回去,鬼鬼祟祟的样子。” “她该不会是什么变态狂,在换衣间搞**吧?” “不至于吧!” “唉……真是林子大了,什么奇怪的鸟都有!” …… 两个女生足足聊了十几分钟,才不紧不慢地从隔间里出来,她们看见我的时候,几乎傻了眼,我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对工作有所懈怠的员工,更不会饶恕对别人有所偏见的人,她们的后果便是下班之后留守整理餐具,她们是某学校指定在这里做三个月短暂实习的学生,实习结束以后,要经理亲自给他们评分了,才算完成任务,也才会给他们加学分,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折,他们都会极力忍受着。 她们拿别人的事当话柄。虽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却也是绝对的不道德,别人有别人的生活方式,也可以有自己的奇怪行为,只要不干涉到其他人,那么其他人也不应当对他嚼舌根,她们尚且还是学生,更不应该养成三姑六婆的习惯,往后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利的影响。 惠香性格有些孤僻,若是听到她们的话,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 第四十二章 与阿川讲感情(一) 跟阿川认识这么多年,我居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一直以来都是他主动造访,即使作为普通朋友,我似乎也有些不尽人情,没有正式地请他喝过一次茶,也没请他在餐厅吃过一顿饭,而他竟也能忍受我做的连小惹都嫌弃的饭菜,是他太能忍,还是我做的饭菜也有吸引人的地方? 阮太太的一番话,我有认真考虑过,我还是把持着我原来的想法,阿川是个很好的男人,陪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一个会全心全意爱他的人,而我对他并没有那种怦怦然的感觉,无论为他好,还是为我自己好,都不该妄想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我打算主动一次,找阿川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讲清楚,让他尽早得到自己真正的幸福,而不是浪费时间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让我着实懊恼,就连他的具体工作我也不甚清楚,只记得是在一家叫作享乐的文化传播公司上班,据说还是一间大公司,如果是大公司的话,那么在电脑上应该可以搜索到,谷歌地图上也会有显示,于是我便照着所想的那么办了,结果真得让我挖了出来。 享乐文化传播公司的前厅内,两位前台小姐坐姿端正,都画着淡妆,说话也很客气礼貌,她们背后的墙壁上镂空地刻着xy两个英文字母,两个字母虽重叠在一起,却可以很简单地辨认出来,我猜想这应该就是享乐的缩写,也是他们公司的logo标志,看起来既霸气,又不伤大雅,设计者应该是一个很有头脑和创意的人。前厅的两侧贴近墙的位置各摆放着几盆绿色植物,盆栽以内的位置摆放着两排黑色沙发,沙发中间是擦得铮亮的透明玻璃茶几,靠近前台的右侧有一扇自动感应玻璃门,进进出出着形形**的人,里面应该就是职员们工作的地方,而前台左侧有一扇小门,门是关着的。我仔细打量了一阵,发现坐在沙发上的来访者,不是捧着手提电脑的,便是夹着公文包的,茶几上也堆放着许多文件、资料,看来都是些办正事的人。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更觉得自己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哎,你说享乐这次搞得七夕有奖创意大赛,有没有意义啊?”坐在我背后的两个人在闲聊着。 “虽然办法有些老套,但是有能力的人也许能通过这个渠道被发掘出来,享乐最近不是文才紧缺嘛!” “要不我们也去试试吧!听说一等奖有一万块的奖金呢!而且享乐的福利也比咱们多途好!” “你以为搞创意那么简单吗?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学这个专业的!” “那并不代表我们就没这方面的能力,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我决定要试一试,等会儿跟章经理谈完公事我就去报名。” “好吧!随便你,我没兴趣!整理好文件,我们赶紧进去吧!七夕有奖创意大赛?是关于什么方面的?我不禁生出好奇心! “很抱歉,游小姐,您要找的洛阿川先生,是我们文化部的摄影师,他今天刚好出外景了,如果您有什么急事,就请将您的联系方式留下,我会传达给他的。”前台小姐的声音很是轻柔,对我太过礼貌,使我感到有些拘谨。 我把飘飘给我的手机的号码写在了便条上递给了前台小姐。 “对不起,我还想问一下,你们公司是不是在搞一个有奖活动啊?” “对,没错!题目是‘七夕有奖创意大赛’,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宣传部报名,从左侧的门进去就是宣传部!” “谢谢!” “不客气!” ------------ 第四十三章 与阿川讲感情(二) 创意,什么叫创意?我在思索这个问题,从一上班就开始思考,这个创字是该理解成创新吧!那这创意里头起码要有个人特色的创新思维,七夕本就是中国传统的情人节,如何把这创意附加在七夕上,又不失它的传统味儿? 我瞧了一眼腕儿上的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整,这个时候,餐厅里的食客已经寥寥无几,也安静了不少,惠香从一个包间里收拾了一堆剩菜残羹出来,我刚想走过去帮忙,便听到阿川叫我的声音。 “怎么这么晚跑过来?”我有些惊讶! “你今天早上不是去找我了吗?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我有些担心,就直接赶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愚钝?我不是留了号码给你吗?” “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嘛!你又不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不会轻易说出来,我只好偷偷观察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事!看你的样子该是我多虑了吧!” “阿川,我们抽空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吧!” “也好,这个周末我有一天假,带上小惹,我们去郊游吧!” “那就再加一个人吧!还有一位神秘的朋友!” “嗯?” “到时候见到,你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别忽悠我了,哥太清纯了,伤不起啊!”阿川双手捧在胸口,佯装正经地说着!我笑而不语,要狠心伤害这样的人,的确需要勇气! “等等……不会是毕磊吧?” “是毕磊又怎么了?” “没什么!”阿川笑笑,顺其自然地带过了我的问题。我也不便多说,一切问题就等这个周末一起解决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关于你们公司的那个有奖比赛,我想试试!” “你?” “嗯,我!但是你这是在看不起我吗?” “没有没有……哪敢啦!只是你没有专业知识,也没有实际经验,要想搞好创意,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过你放心,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你提供一些专业知识资料给我就好了,我想努力看看!” “小左,我就喜欢你这股干劲,加油!” “谢谢!不跟你多说了,我进去做事啦!你也早些回去,已经很晚了!” 阿川骑上他的摩托车扬长而去,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很洪亮,由近及远划破了整个夜空的片刻宁静,有些事,没跟他说清楚,心里总觉得很压抑。 人们说白日过于劳累,夜晚便会睡得很香很沉,我却全然不同,不管白天如何度过,夜晚总是睡不踏实,自我觉得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却会不自觉地失眠,即使睡着了也会梦境连绵不断,完了一场又是一场,凌乱不堪无法拼凑的梦境实在让人困扰。我甚至有这样的想法,每个人在熟睡的时候都沉浸在梦境里,是我的记忆力超于常人,零零碎碎地全都记在心里,才会觉得难受!或者是我清醒时的思绪太过凌乱,造成了夜晚的一种潜意识印象,在整个夜晚的清理下,便幻化成一个个不成形的梦境。 这一夜,我梦见自己一个人伫立于某处恍恍惚惚的场景里,时而转变成福利院,时而又转换成拉斐尔餐厅,时而又变成繁华的大上海街市,最终我停留在一处荒无人烟的郊外,仿佛经历了诸多以后,被一切抛弃的无助感,周遭的世界从熟悉恍然间变成陌生,我想走出这里,可是走了很久很久,仍然空旷陌生,仿佛被某些暗处的东西**裸地监视着,哪怕能找到一处可以遮挡的地方,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姐姐……姐姐……” “小惹?”我揉揉惺忪的双眼,原来是小惹。 “姐姐,我想喝水?厨房好黑!” “嗯,姐姐帮你倒水!”倒是要感谢小惹,他简单地将我从黑暗里拉了回来。 “小惹,过来跟姐姐一起睡吧!” “哦?姐姐不是说我必须自己睡吗?” “今天特列!” 小惹高兴地跳到我的床上,是我的自私,因为害怕睡着以后,会延续方才的梦境。 ------------ 第四十四章 与阿川讲感情(三) 见到飘飘的时候,阿川没有太大的震惊,见到阿川的时候,飘飘也一样平静着,他们像是平常的普通朋友一样,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这个叫滴水湖的地方,据说是目前国内最大的人工淡水湖,湖水很清澈,环境也很优美。虽然来观光的游客很多,依然显得有些清雅脱俗,只是湖边的风很大,吹得人有些睁不开眼,但我们仍然挣扎着双眼,那样的风景值得我们为它努力。飘飘牵着小惹在靠近水边的地方拍照,小惹看起来很高兴,跳着叫着。飘飘像是故意给我和阿川制造单独谈论的机会,这次出来的目的本就是这个,但话到嘴边了,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有话要说!” “我有话要说!” 我没料到我们竟然同时说了一样的话,阿川笑了笑让我先说。我想了想觉得还是让阿川先说比较好,我怕把那层纸捅破了,阿川会在短时间内避开我,无论是难过,是厌恶,都像是他的作风。 “那好吧!我先说!但是小左要平静地听完我的话,不可以打断我,也不可以逃避我,因为下一次,我恐怕没有那个勇气了!”这个倒不像是我熟悉的阿川,浑然不见他平常充满自信的样子。 “嗯!”我只嗯了一声,也许他想说的正是我想说的,那么我更应该好好的听着!阿川索性躺在沙滩上,仰起脸闭上了眼睛。 “第一次见到小左是在爱喜福利院,那时候你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样貌平平,却是那群孩子里最出众、最吸引我的一个, 你越是损我,我就越喜欢与你斗嘴,觉得那样的小左很可爱,存心想要闹闹你。后来小左渐渐地长大,在你的身上逐渐散发出一种光芒,即使站在一群人里也能一眼看到你的光芒,是那样的光芒彻底改变了我对你的感觉,我纠结了很久,矛盾了很久,挣扎了很久,即使那时候你尚且年幼,我也不得不承认那种想要拥抱你的欲望。于是我开始等待!” 这番话说得很平静,如同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但是阿川停顿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他的表情变得激动起来。 “小时候,我等着你长大,你长大了,我等着你喜欢上我,等着等着,你竟喜欢上了别人,我继续等,等着你不再喜欢别人,可是你喜欢了别人好久好久,我不想再等了,不想再喜欢你了,我决定去喜欢别人,可是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起你,想到等你的时候虽然很辛苦却很幸福,于是我又回来等你了,但是我不会再一直等下去,因为我的人生已经用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在等你,剩下的时间我想做回我自己,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个等了很久很久的男人,就请你不要再喜欢别人了,趁这个男人还没有做回他自己之前,紧紧抓住他吧!” 阿川的眼里充满了渴望,我却呆滞了,我怎能料到原来他的感情是那么的深切。 “阿川,你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我怎能一直践踏着你如此深切的情感?我并没有那样的价值,如何承受得起那样沉重的感情?我不值得的!” “小左,不相信我的感情?”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份量,是我看轻了自己,还是你把我看得太重?” “感情方面,你似乎变得不太自信了,因为毕磊是吗?” “曾经在他面前是有些自卑,可是我只是不喜欢太过幻想话,现实一些,会令我感觉踏实一些。” “那我呢?在我面前你又是怎么想的?”阿川朝我凑近了些,紧紧逼视着我。他的眼神很认真,是我从未见过的认真,逼得我有些惶恐,一时间我竟语穷了。 一道亮光闪过,我缓过神来,原来是小惹拿着相机正对着我与阿川一阵乱拍。阿川索性轻轻一拽,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忽然间的暧昧让我觉得有些尴尬,若是在往日,这样的举止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此刻我明知道这不单纯,我毅然甩开阿川的胳膊,若无其事地去小惹手里抢相机。也许阿川只是试探一下我的反应,我想定是让他失望了。 ------------ 第四十五章 与阿川讲感情(四) 在滴水湖,我与阿川之间的谈话因小惹的闹剧不了了之,后来氛围不一样了,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也许我也需要时间稍作理智考究一番,或许我可以自私一回?如若茫然接受阿川的感情,自欺欺人又能够持续多久?不是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吗?感情真得可以简单地培养出来吗?熟识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凑近一些也能培养出那所谓的爱情吗?爱情说来简单,恐怕也未必那么简单吧! “姐姐,这是阿川叔叔让我拿回来给你的。”晚上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小惹迷迷糊糊地抱着一叠资料递给我。看小惹的样子,定是等到想睡觉,却还是努力地撑开眼皮在等我。 “阿川叔叔?那他没说些什么吗?” “有,他说祝你梦想成真!小惹也要祝福姐姐喔!”小惹突然来劲了,举着小拳头站在沙发上跳跃着。 我回到房间,将小惹交给我的一叠关于创意、关于剧本的资料放在书桌上,我随意拿出一本翻开来,里面竟掉出了一张照片,是那一日小惹**的一张照片,但是照片只洗出了一半,是我的那一半,而另一边一片空白,就连阿川搭在我肩上的手也消失不见了,我知道是阿川用他的方法抹除了自己,我翻过照片,反面有一行字迹:“习惯这样的自己吗?不觉得身边过于空白单调了吗?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多花些时间考虑一下,我不急着要答案,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几个日子,但是也不要太久,我已经等不起了!对了,也要祝你梦想成真,我相信你会成功的!” 我摇摇脑袋,想暂且把这些凌乱的思绪甩出来,已经报了名,当然要好好做,那么就先从如何写剧本着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算得上充足,我也应该相信自己,会成功的! 原本忙碌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更加忙碌起来,几乎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即使如此,我竟没有觉得累,也许是因为有所追求,眼里只有远处的目标,看见自己一步步离目标近了,就不觉得累了。但对于从未触碰过的东西,开始入手的时候,怎么都会觉得有些吃力,每次解决了心中的一个疑问,就会不自觉对自己笑一回,会打心底里为自己感到高兴。 短暂的一个月时间,并不可能让自己对剧本有多么深入彻底的了解,我更应该从创意着手,这方面突出了,剧本的措辞、格式等即使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也会轻而易举地被另一方面所掩盖的。我心存着这样的侥幸,便一直盲目地思考着要如何创造那样一个能打动人心的故事。 “出来吧!我们去上次那家合胃口的小吃摊!” “我说飘飘小姐,你都不看时间的?现在已经临近十二点了。”飘飘有时候的举止仍然让人难以接受,她即不需要做事,扮扮笑脸便不愁翌日的温饱问题,也该想想别人的生活。 “来吧!我一个人真的很无聊!” “你知道我最近给自己找了点事,还需要些精力思考如何写出那样的故事。” “你干坐着就能想到了吗?灵感是要追寻的,坐在房间里的人永远找不到好灵感,也不会有好作品。” 觉得飘飘的话也不无道理,便披了件外套出门了。 ------------ 第四十六章 夜半话聊 “飘飘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怎么又喝酒了?”我到的时候,飘飘已经有些醉意了,她一只手杵着下巴,一只手抓着倒在桌子上的啤酒瓶,斜眼看着我傻笑。 “我们换一下吧!你做飘飘,我来做小左,就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我们交换一次灵魂!” “飘飘,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我扶起飘飘,想撑起她,但是她甩开我的手,重新坐回原来的凳子上。 “我没有醉,我很清醒,我只是想被爱一回!你不要一直霸占着他们两个人,施舍一个给我好不好?” “我只是我,我谁也没有霸占!你若喜欢谁就去追逐谁,那是你的自由!”飘飘说的话让觉得有些气愤,我何曾霸占过谁?我避开都来不及,她的话对我来说真的有些过分了,即使只是醉话,醉酒后的话也同样是一个人所想的吧! “他们仍然对你有所期望,因为你仍然给予他们希望。” “不是我给予他们希望,我只是不想做得太绝,或者说是我有些自私了,我并不想因为这个失去朋友。而我也相信,你真挚的情感终究会打动他的!”飘飘安静了一些,我见她穿得单薄,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听说这个冬天,小磊就要回来了!我很害怕,他曾经对你那么执着,只怕过了再久也不曾改变什么?像我一样死心眼的话……” 飘飘突然抬起头,紧紧抓住我的手,眼神里含着祈求与希望。 “小左,不如你接受阿川吧!你接受阿川,小磊就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我如果就此答应了你的请求,那我不是会伤害到阿川?我对他根本没有爱情,从来都只是单纯地把他当做朋友看待,如果单凭他喜欢我就答应和他在一起,那对他会不会太不公平了?而你的请求却是更加的荒唐!”对于飘飘的请求,我觉得她有些可笑,又觉得她有些可悲,相较于当年我对小磊的感情,此刻看来,定是不能与她相提并论的。 “知道你不是真有这个意思,我不怪你!但是你怎知道他还是原来的他?你不担心他搂着个金发碧眼的洋女人回来,倒担心起这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事。” “呵……也许真如你所说,是我想太多了!好吧!今天暂且不想毕磊了,你送我回家!”飘飘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她岂是把我当成那些个见了美女就晕头转向的男人了? “为什么要我送你?你明明清醒着!”我最终还是拗不过飘飘,这是我第一次踏进她的家,那是一间简陋的单身公寓,里面布置的还算整洁,具体来说,是根本没有什么东西,空荡荡的,我揣测着这单身公寓里最多的应该就是梳妆台上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壁式玻璃大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的花花哨哨的裙子,尚算得上宽敞的厨房里竟是空着的,我说她这是怎么过日子的,她回答我化妆品和漂亮的裙子就是她革命的本钱,其他的通通都不需要。我劝说她找份工作安份一些过日子,她白了我一眼:“你当真以为我没工作?你当真以为我靠那些臭男人过日子?我飘飘还不至于这样,我只是在存一笔钱,一笔够我投资的钱。”我问她要投资什么?她只推脱说到时候我自然就知道了。 ------------ 第四十七章 小酒助兴 穿越剧是近几年来正流行着的一种影视剧形式,诸多是讲主人公穿越时间和空间,从一个时空穿越到另一个时空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我本就喜欢看剧集,早些时候的《穿越时空的爱恋》、近几年的《寻秦记》、《神话》、《宫锁心玉》,这些我都曾观看过,我何不借鉴这股穿越剧风,也写出一个牛郎织女的穿越故事?虽然听起来有些无厘头,但这也算是一种创意吧!自古以来,牛郎织女的故事就是中国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然而人们心中早已认定了他们的爱情是悲惨的,最终他们仅以一年见一次面作为结局,也才造就了一年一度的七月初七情人节,古老的信念自然是断不得,也变不得,如果顺着故事变更一下情节,或许能创作出一个不错的崭新故事。 离大赛提交作品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我却并不像前几日那般焦急,只要构思好了,接下来的路便通透明亮了。顺着原先理好的思路,后面的路大体上还算顺利,作品在交稿的前一日顺利完成。 在我以为我几乎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主持人灵动的声音竟悠扬地喊出了我的名字,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我总是异常激动,总会以为是熟悉自己的人。虽然游爱玲这个名字并不是真正属于我,但起码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总是会生出感情的,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东西,久而久之习惯了以后,总会自然而然地当成是自己的。 “干杯!”举杯的除了我和飘飘,还有阿川,有飘飘在场,我们之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阿川也恢复了以往的嬉皮笑脸,而我在这喜悦之余也刻意不去想那些事,感觉上也就自然可不少。我是讨厌酒精味道的,但飘飘说:“这种时候如果不来点小酒助助兴,岂不枉费了快活的时光?人生也就那么几十年,该乐的时候就应该乐乐,别总只顾着挣钱,也别总只顾着小惹,亲生父母也不见得有你这么尽心,他不是你一辈子的责任,你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枉费了自己的青春?”飘飘的话也不无道理,在上海的这几年,我几乎成日埋首在工作和小家里,从未伫足看看旁边的事物,也是因为太过于用心,就连时间也快得如烟,三年了,怎就一眨眼的功夫?怎就一咬牙便这么轻易地过去了? “左儿,要我说,小惹他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该是时候慢慢学着独立了,你真打算就这么一直照顾着他?”飘飘再一次跟我提起这件事。 “飘飘,你的话固然没有错,可你觉得小左是能放得下小惹的人吗?”阿川的话里有股讲不出的味道,他似是觉得我该撇开小惹,又似是觉得我一直以来所做的都是对的。 我也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小惹是个早熟懂事的孩子。虽然有点倔强顽皮,在紧要的时候,他还是能分清该做的与不该做的,我担心如果我在这个时候主观上放弃了小惹,那么他在主观上很有可能也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们学坏大都跟环境脱不了干系,家庭过于好或家庭过于不好更加容易导致孩子们有心理阴影,如果等他们再长大一些、成熟一些,承受能力总会强许多,外界的影响力自然也没那么大。 ------------ 第四十八章 人心难测(一) 如往常一样,拉雯尔餐厅里空落落的,没有一丝油腻味儿,摆落有序的餐桌上,覆盖着印有粉色樱花图案的淡紫色桌布,落地玻璃壁橱里摆放着各式罕见的小玩意儿,据说是餐厅老板的私藏品,而这家餐厅是为他的情人所开,他本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婚姻是家里人安排的,即使已产下一子,但感情怎也培养不出,直到遇见这个叫做杨雯尔的女人,他的感情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但他又是个责任心极强的男人,绝不可能做出抛妻弃子的事,为了补偿他的情人,便开了这间餐厅,整间餐厅的每一件摆设、每一个细节,都是他亲自设计的,透着浓浓的爱意和无尽的浪漫情怀。一个人静静地感受,仿似能看见他对她挚真挚深的爱! 我在这间餐厅工作的这几年,真正的老板从未出现过,传说中的老板的情人更是没有见到过,叶经理是餐厅里职务最高的一位,也可见得老板很信任叶经理,愿意把他最珍贵的餐厅全权交由他打理。 我的好奇心总是有的,但也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总觉得这个女人绝不是一个平凡的女人,若不是有过人的智慧,便是有着超于常人的外貌,总有她的过人之处,才会博得老板的钟情。 我抱着一堆员工评核资料走到叶经理办公室门前,腾出一只手打算敲门,不小心手里的资料掉了出来,一时之间竟凌乱不堪地洒落了一地。我皱起眉头责备自己的不小心,惠香从一边的转角处走了过来。 “爱玲姐,我帮你!” “惠香,你怎么上来了?”叶经理的办公室在餐厅三楼,而员工的休息室在二楼,通常若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叶经理不允许在三楼看到任何员工走动。 “呃……我刚才有点事找叶经理。”惠香帮我拣好掉在地上的文件递给我。 “那我先下去做事了。”我点点头,便转身推门走进叶经理的办公室。 叶经理伸着脖子朝门外张望着,看见我进来,才缩回脖子。 “刚才你在门外跟谁说话呢?” “哦,是惠香,她刚才有进来找过您?” “没有啊!” “咦,那就奇怪了,我问她上来三楼做什么?她说刚刚有点事找您。” “怎么会?从下午上班开始,没有任何人进来找过我!”我跟叶经理都有些诧异,但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她确实预备找叶经理,只是还没得及罢了。 ------------ 第四十九章 人心难测(二) 这繁华的尘世间,我总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并琢磨透彻,自以为可以驾驭种种意想不到的降临,可事实并非如此。通常某些事情发生了,我仍旧不敢相信,仍旧以为只是虚惊一场,却被周围旁观者的指手画脚的举止所点醒,终究还是承认了自己对这个世界根本一无所知,根本只是任由着自我以外的东西所掌控着,发现自己只是空活一场、自娱自乐一场,到头来被第二者、第三者玩弄于鼓掌之中作弄了一番却不自知。 一个同往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早晨,在我的衣柜里竟摆着一叠让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的照片,角度是那样的完美,可见摄影师的技术绝非常人所能及。照片里的主角显而易见,我拾起一张张翻看,仿似这一叠角度完美的照片,可以清晰完整地讲述着这对男女之间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我拿着照片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怎会变成这样,这些照片里的一幕幕并不是事实啊!会有谁弄出这样的恶作剧,是纯粹地想要捉弄我一番,还是别有目的?尽管餐厅里的空调开得很低,我仍感到整个背后冷汗直冒! 以往一幕幕惠香那单纯无辜的表情漂浮在我的眼前,是啊!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单纯善良,怎会是这样的一个人,会在背后狠狠捅着一个整天笑脸相迎的人却还是可以保持原先的姿态,继续装着那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连眼睛也没见眨一下。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低估了旁人能耐,更确切地说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更衣室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身,我来不及多想,只得先把这叠不堪入目的东西塞回衣柜里。 “哎,云英,先不管是谁发照片给咱们的,我真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的!” “别说是你,就连人称八卦女王的我都没想到爱玲姐会跟叶经理有一腿!” “叶经理起码也有四十好几了,爱玲姐最多才不过二十五岁,这也太夸张了吧!都可以当他女儿了!更何况叶经理的女儿也跟爱玲姐年纪差不多了吧!” “小依,这你就不懂了吧!科学家杨振宁82岁时娶了28岁的翁忛。后来,翁忛65岁的父亲翁云光又和杨振宁18岁孙女喜结连理!人家都是有大学问的人,他们都不计较年龄的差距!” “还有这种事?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岂不是乱七八糟?” “是有点乱,我来理一下,翁帆是杨振宁的太太,那么翁帆的爸爸就是杨振宁的岳父,杨振宁就是翁帆的老公,同时杨振宁是翁帆爸爸的女婿,小杨是杨振宁的孙女,杨振宁是小杨的祖父,小杨跟翁帆的爸爸结婚了,那么小杨就成了杨振宁的岳母,翁帆的爸爸就成了杨振宁的孙女婿,杨振宁就成了小杨的女婿……” “云英!” “不过,他们之间到底该怎么称呼啊?”先是小依看见了我,云英仍旧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云英!”小依见云英还在说,便不好意思地伸手扯了扯云英的衣角,云英这才看见站在衣柜旁的我,立马闭上嘴巴,不敢再吱声! “赶紧换好衣服开工了,今天是中秋节,客人会很多!”我说完,便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更衣室,里面传来小依跟云英的对话。 “爱玲姐应该没有听到吧?” “没听到才怪,你的嗓门那么大,鬼都听得见!” “啊……这回死定了,不会因为这个就毕不了业了吧!” …… 暂且不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我实在理不清头绪,到底惠香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我自认没做过任何有损她个人利益的事情,那么她又是出于什么动机?任凭我挠破头皮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 第五十章 人心难测(三) 事情的过程一点一点地朝着我思索过的方向不断地发展着,我从未觉得我的人生中有哪一件事如此顺利地贴合着我的思绪,然而这并不是我所期盼的,所有的事都顺着始作俑者挖心掏肺所设计好的路线高速发展着。如满载着炸药的列车,来的太快,太突然,我只觉得如一阵透着浓浓火药味的的台风席卷而来,让我一时之间措手不及,仿似窒息般的喘不过气来,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可以稳固自己的东西,却可笑地发现我的周围一直空空如也,苦苦挣扎了良久,最终我以一颗沉重的心以及树立在内心深处“不会倒下“的永久理念稳固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而在这样烽火连天的紧张时刻,我并没有原本该有的混乱,反而一次次地感受到自己身临过往坐在爱喜福利院后边的窄河旁的宁静,有混杂着红松、杉木的白桦林,有葱郁的杂草地,有潺潺的流水声,有坐在身边不断朝河里丢石子的少年,有不可理喻、讨人厌的小磊,有突然吻我说喜欢我的小磊,有曾经被我残忍地扼杀在摇篮里的初恋,我对此刻幡然于眼前的回忆释然一笑,曾几何时,我竟能如此坦然地回忆着这份回忆,亦无从发觉自己有一天竟能笑着回忆起这份回忆。小磊的身影在的记忆里早已模糊的几近透明,即便如此,我仍旧无法抹灭那一簇朦胧。是我的视力下降了?还是它离我越来越遥远了?姑且不理会这其中的缘由,相较于这一簇朦胧,有一束光太过强烈,强烈到我一看向他便觉得刺眼,我明白我跟洛阿川并不是同一类人,我所领悟的不是同一类人,不仅仅是在指身份上的差距,更是指心与心的差距。洛阿川一直都在追求着他的摄影梦想,他自然也有属于他的才华,他的身边永远都闪耀着刺眼的光芒,而我习惯了黑暗,无法将自己全然暴露在光明里,那会让我觉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或许,太过刺眼是因为阿川离我太近,那么小磊便是离我太过遥远了。总之,我明白这两个人都无法成为我最亲近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渐渐从人群众中脱离了开来,逐渐地成为了习惯孤独、习惯寂寞的人,不但不觉得落寞,反而在习惯中学会了浅尝寂寞,学会了享受孤独。 原来,寂寞也是一种美,它不需要我们刻意地去追求,懂得享受了,它便悄悄地存在着。 “爱玲姐,你没事吧?”说话的人生生拉回了我的思绪,待我缓过神来,才发现我倚着餐厅的玻璃橱窗愣神了良久,我没有收回方才嘴角的笑意,不过我能感觉到挂在我嘴角的笑意牵强得有些僵硬。说话的人是惠香,她一如往常般贴心地关心着我,关心着我的一举一动,仿似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依旧着,她定是没有发现匍匐于她掌中的玩物,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处境。 她依旧坦然着,清秀的眼眸无辜且关切地不带一丝一毫闪烁地睨着我,落在旁人眼里,那是真心实意关心我的眼神,而在我看来,那是肆意地探究着露在我眼里的痛苦。我下意识地释然一笑,正因为面对着这个我不知道何时、何地、何因树立起的敌人,我更加不能显露出任何的痛苦之色。这一笑,是为了让她尝到挫败感,如此照着自己的想法做出的举动,更是让我觉得释然。 “其实,我也有收到那样的短信,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爱玲姐!” “谢谢,惠香!谢谢你的信任,也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是你铸就了我的坚强!” 惠香似有察觉到我潜藏在我话里的别有深意,她脸上瞬间的表情变化清晰地落在我眼里,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她似乎做了强烈地心里挣扎,结果可想而知,她过于高估自己,她仍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败露。 ------------ 第五十一章 人心难测(四) 在这骄阳似火炙热难耐的夏日午后,餐厅里的冷气给我一种秋高气爽的酣畅感。午时的一波饭客几乎尽数捧腹离场,唯有西南角的一对中年男女倚着椅背说着什么?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隐约透着一股和气的距离感,又似乎缠绕着千丝万缕的牵挂,他们进来的比较晚,点的餐点还未上齐,惠香单手托着一杯温水朝他们走去,那女人定是幸福的,我正讶异于男人的心思细腻,男人却突然起身匆匆离开,以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来看,男人像是个正派的富人。待正派的富人结完账驱车离开后,角落里的女人才收回自己尾随的视线,我像往常一样打量起角落里的女人,不管她的穿着打扮、行为举止,甚至于她的眼神里都透着一股优雅的气质,我也曾妄想成为那样的女人,可与生俱来的气质是装不来的。女人似乎察觉到我细细打量的眼神,竟同样打量起我来,我自知肆无忌惮地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一时尴尬得无措起来! “爱玲姐,角落的那个女人说要跟您聊聊!” 惠香突然走过来对我说。 “跟我?”我颇感惊讶。 “她点了名说要找尤爱玲小姐,怎么?不是您认识的人吗?”我摇摇头,便朝女人所在的角落走去 。 “请坐!”女人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我坐下。 待我坐定,她便端起正派富人为她准备的温水轻餟了一口,又放回原位,这才抬眼打量我。 “你便是尤爱玲小姐?看起来并不像是资料上记述的年纪!” “这位太太,我们何不进入正题?您明知我现在的疑惑!”好奇心作祟,我无法忍受无关紧要的寒暄!女人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一般,竟侧过身子,研究起玻璃橱窗里的玩物。见她不动声色、好嫃以暇的样子,我便暗耐疑惑,观察起她的一举一动,以便能从中推敲出什么猫腻!她的视线顺着一件件摆放得错落有致的小玩意儿缓慢游走,最终定格在一辆看似时间久远却不失光泽的铁质马车模型上,隔着防紫外线玻璃橱窗的小马拖着马车,蓄势待发的样子,像是载满了幸福时光急欲奔向美好的未来!女人的视线变得空洞深邃,她像是打量着自己的影子,而摆在橱窗里的玩物更是像极了她的全部拥有,那便就是她青春和爱情的遗产,她仅以略带讽刺的嗤笑无声地悼念着自己所谓的幸福时光! 那么,毫无疑问,眼前这位优雅的女人,就是拥有着这间餐厅和一个男人的心的幸福女人了!我欲开口做一个稍显多余的确认,扯到嘴边的句子被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性声音所打断,来人只朝着我对面的女人喊了声:“表姐!”,便径自抽出面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我的身心竟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就连歪向玻璃橱窗的脖子也动弹不得! 这个人,不是…… ------------ 第五十二章 形同陌路(一) 面貌上成熟了几分,不见了以往的稚气,眉宇间仍旧少不了那股傲慢之色!可表情上的陌生,让我不确定起来。”小磊?“我终于喊出了在心里呐喊了无数次才觉得足以出口得自然的他的名字! 我分明看清了流露在他眼角的震愣,而后他竟扯开了嘴角,笑得格外绅士得与我打招呼。 “你好,我是johnny,这位小姐你认错人了!”他像是小磊,又不像小磊! ”你的名字,不是毕磊?“我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次。这一次,我分明看清了他眼里的坦然与陌生。 “不是!”johnny毫不犹豫地回答,语气笃定地极力否认着。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跟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很……“ “我说了,我是johnny!”johnny显得有些不耐烦,说话的语气变得生冷恼怒,甚至掺杂着些许鄙夷的高姿态!我顿时觉得尴尬起来,收回紧盯他的视线,不敢再看他! ”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像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搭讪的套路太陈旧了!“他边说着,边轻蔑地耸耸肩。我的自尊心在被这样恶意的指控下如野兽一般蠢蠢欲动起来。 “对不起,表姐,我的好心情已经完全被这种低俗的女人影响了,我看我还是去车上等你,你尽快!”johnny说完,便急促地起身走出了餐厅,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你站住!“我终究无法忍受被一个男人这样侮辱,况且还是一个同小磊长得很像的人! johnny的背影晃了一下,转而继续往外走,我急忙走上前奋力扯了一把他扎在黑色西装裤里的白衬衫,竟轻易地扯出了一角,露出了他健硕的腰杆,我立刻尴尬地呆住了,甚至忘记了还一手拽着他衬衫的一角。 “还不放手?还是你想在五分钟之内收到一封关于光天化日之下性骚扰美男子的律师函?” 我条件反射地甩掉他的衬衫一角,一时语塞。johnny再次折身欲离开,我方才回过神快步绕到他跟前,张开双手挡住他的去路。johnny面色骤然青冷,眼神犀利地投向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一个被自尊心操控的灵魂,是无所畏惧的! ”第一,我为我刚才认错人的事感到非常抱歉,因为……你这种人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与我的朋友相提并论的。第二,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你这种男人可以随随便便下定义的。第三,我就是想勾搭谁,也不会随随便便挑个你这样的男人,光是有一副虚有其表的臭皮囊,性格如此恶劣,且狂妄自大,思维腐劣,想来也是无用之人。“我毫不留情地大吐为快,方解我心头之恨。 “那么,谢谢光临!”不等他反驳,我深鞠一躬,转身走回johnny表姐的面前坐下! 我屏息凝神地听着身后的动静,深怕johnny定力不足,一时冲动地回头来揍我一拳,然而身后传来的只是因为握紧拳头从指关节处发出的嘎吱声,而后便是一声沉重的叹息,johnny隐忍着满腔的愤怒,径直走出了餐厅。 ------------ 第五十三章 形同陌路(二) 我的内心因为johnny的离开矛盾着,一方面害怕他的愤怒,另一方面却沮丧他的淡漠离开!面对johnny的表姐,俨然我已经失去了起初的兴致,只是不带任何情绪地问了一句所为何事!其实,想来也能明白,无非是为了照片一事,定是那惠香将愈加于我的”罪证“也一并传送给了老板!看来惠香对我是恨之入骨,一再想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叫雯尔!”女人也不再卖关子,我从她不施粉黛的美丽脸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果我现在递交辞呈,能结算多少赔偿金?” “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会安排财务依据劳动法结算给你,另外我还多给你一成!” “为什么?” “就当是感谢你这些年对餐厅的贡献!” “既然如此,那我理所当然不应该拒绝!” 女人只是微扯了下嘴角,淡淡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对这个漂亮的女人,我不讨厌,倒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她有花心思去了解整个事件吗? “你不在意这份工作?”女人突然收回投向玻璃橱窗的视线,挑了挑黛眉问我。 “这是几年来,我和弟弟两个人的唯一经济来源!当年给我机会得到这份工作的恩人,又岂能恩将仇报,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对我来说,相较于人情世故,那份工作就变得轻如鸿毛了!事到如今,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沉了沉僵硬的双肩,深深吐出一口气,憋了良久,此刻,终究如释重负! 缓了口气,我又接着说:“冥冥中,自有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之理,我不是圣人,但也明白其中的蕴意!更何况,如有人想害我,见不到我身败名裂的惨迹,又岂会善罢甘休?” 女人晗首微笑!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不出情绪! “我喜欢你!我想我的直觉是不会有错的,我很相信你!”女人直白地说,转而侧过身子,从放在餐桌边缘的玫红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名片上用玫红色方正字体印着的是她的名字:拉雯尔。附属的便是她的电话号码以及地址之类的资料!女人摊开细掌放在面前。我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拉雯尔轻笑着说:“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工作有消息的话,我好联系你!” “为什么?”我讶然。 “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比我的生命还要珍贵的恩人!我并不觉得我亏欠你什么?所以不是必须要这么做,但是我想这么做!” 拉雯尔存好我的号码之后,便离开了!我愣神良久才缓过来,已不见了拉雯尔的影子,便觉得好笑,这个女人倒是直率,不像飘飘跟我,明明已不再心存芥蒂,却扭捏着不能放开了坦诚!不过,我没有文凭,出身不明,再找份能支付我跟小惹的各项开销的工作,还是需要费些周折的,拉雯尔愿意揽下这档子麻烦,我倒是乐意的紧!虽不能说是她欠我的人情,我也不觉得受之有愧!想及此,我便一扫阴霾,眼前的一切豁然明朗了! ------------ 第五十四章 形同陌路(三) 第五十四章 形同陌路(三) 一直以来,都觉得时间对于我来说,永远都不够用,想要把工作做到完美,有很多想要学习的东西,想要给小惹最温暖的照顾,想抽空回去看看阮太太和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的爱喜福利院!我没有时间去交朋友,没有时间谈恋爱,没有时间想念,没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甚至没有时间做我自己,一个不必在乎任何自己以外的东西的自己,一个为逗自己开心而努力的自己,也是一个自私的自己吧!如果上天允许,我想做到那样! 每个人骨子里都有一个自私的自己,而在生活中大多数人都选择变身黑心的绑匪,他们可能会用一些牢固的尼龙绳将这个自私的自己五花大绑,用臭袜子堵住尖酸刻薄的嘴,用黑色布条蒙住目中无人的双眼,然后将受害者扔在黑暗潮湿的角落里,让他发霉长蘑菇,最终自生自灭。黑心绑匪为自己的无情和勇敢感到无比的骄傲和满足,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因为他明白,从此以后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行尸走肉了,而今天这让自己痛苦不堪且无法挽回的局面是当初那个残忍的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那么,引发这一幕悲剧的缘由是什么呢?呵呵,谁知道呢?只是活着活着,就变成这样了!人们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要珍惜,木已成舟,这个时候再去追求什么灵魂上的自由,都是可笑的遐想了。 深冬了,寒风凛冽,我裹紧大衣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寥寥无几的人们行色匆匆,寒冷的西风吹得路人瑟瑟发抖,他们抱紧双臂加快了脚步,赶着找一处温暖的避风港。离小惹放学的时间还早,我仍旧漫无目的地走着,这来之不易的闲散,我似乎有些适应不来,我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闲暇的时光。红灯下车辆整齐安静地等待着,时间只剩十秒了,我抬脚大跨步过马路,无意中抬起头,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目光迎上了前面匆匆走过来的男人,是那个叫johnny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像小磊,johnny的目光与我相撞的那一刻,他显得有些惊讶,脚上的步伐慢了一秒,真的只是一秒,下一秒他只是别开视线,与我擦肩而过,像一个路人一样,我这是怎么了?他本就是个路人,我不断地告诫自己,他只是长得像小磊而已。穿过了马路,绿灯亮了,车辆恢复行驶,街道即刻变得嘈杂起来,我回头,已不见那人的身影,只是在马路的这一边,飘飘木讷地站在灯柱旁,看着马路对面的眼神却是空洞的。飘飘也一定是误把johnny当作成小磊了。 我伸手轻拍飘飘的肩膀,飘飘回过神来,看见是我,她的眼里由惊讶变成紧张,最后定格为忧虑:“你看见他了?” 我知道飘飘不希望我跟小磊再扯上关系,便故意装傻打趣说:“看见谁?我横穿马路过来,就看到你傻站在这里,怎么?看见旧相好了?” 飘飘这才放下心来,瞪了我一眼,撇撇嘴:“不是碰见旧相好,是碰见了相好的旧相好!” “走,陪我去接小惹。”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我有约会!”飘飘捋捋肩上的卷发,故作高傲的样子! “通通取消,今天跟我和小惹约会。”我顺势搂着飘飘的手臂,飘飘轻蔑地白了我一眼,却任由我挽着走向小惹的学校。 “看见同是无业游民的份上,姐今天就怜悯你一回,下不为例!” ------------ 第五十五章 形同陌路(四) 从学校接了小惹,飘飘便说要请客下馆子,顺便打电话叫上了阿川。饭店的位置有点偏,可是装修的很高档,估计价格也不便宜,看见飘飘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尽挑贵的点,我思量着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转而又恍然大悟起来,我差点忘了飘飘的人际关系,不知哪家的大老板又拜倒在她的美色下了。 “小左,我跟你说,你就别苦着一张脸了,不就是丢了饭碗儿嘛,这都不是事儿,都什么年代了,只要咱不是缺胳膊少腿的,还怕找不到工作?更何况你那端盘子的工作也没什么大出息!你不是喜欢文学创作嘛,我记得在福利院的时候,你最喜欢借梅子老师的书看,后来梅子老师嫁人了,你又借洛老师的书看,我那时特鄙视你。不过,自从后来你离开了福利院,我渐渐地全都明白了,你梦想着自由,而那时候福利院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你只是把自己当作是故事的主角,穿梭在另一个臆想的世界里,那是你的精神寄托,也是你的梦想。小左,为了表示我的伟大义气,我回头把我那搁置了几个月的笔记本电脑送你了,反正我也用不上,你趁着这得闲的工夫得劲儿地整整!读了那么多书,总不能白白浪费了那些精力。”飘飘昂首一口灌下了一大杯啤酒,又拿起酒瓶子给自己的空杯子满上,她倒得有些快,啤酒上面的泡沫沿着杯壁滑向桌面,我们都很安静,依稀能听见啤酒泡沫溶化的声音。 “小左,飘飘说的没错,我也支持你,还记得上次七夕节你得奖的事吧!我相信你是有潜力的!至于工作的事,我回头看看我们公司最近有没有招聘的意向,如果有的话,我帮你想办法争取面试机会!”阿川正儿八经地看着我,我看见他眼里的笃定,他总是让我安心。 “哟呵,阿川哥哥也这么上心吖!那咱们就一起为小左的梦想干杯!”飘飘笑着举起酒杯。 “干杯,加油,小左!”阿川也笑着举起酒杯。 “小惹也要一起干杯!为姐姐加油!”小惹一本正经地举起手里的果汁,像个小大人儿! “好,小惹乖!跟飘飘姐姐碰杯!” “有你们两个伯乐好友在我身边支持我,我会更加努力的!干杯!”原本因为丢失工作心情郁结,此刻那股烦闷感已经烟消云散。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曾经为自己的梦想努力过,等到老死的那一刻,才不会感到遗憾终生。但是,我也明白自己不能一意孤行,毕竟还要照顾小惹,更要维持生计,工作自然还是要找的。 几杯啤酒下肚,小腹便膨胀起来,我让飘飘顾着点小惹,便找服务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这家饭店的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厢,洗手间也在二楼,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看到梳妆镜前斜靠在洗手台旁打电话的Johnny,纵然他是背对着我,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他来,今天的他西装革履,一身正装,应该是在应酬工作。也许是长期受到国外饮食的影响,他的身型有些魁梧,深灰色的西服穿在他身上很服帖,那宽阔硬朗的背脊,看起来很有安全感。我呆呆地伫立在他身后,顷刻间忘记了动弹,Johnny突然转身,跟着便身体一滞,他看见的肯定是正呆若木鸡傻看着他的我,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顾不上洗手,便匆匆落荒而逃。人家分明说过他不是小磊,而我每次在他面前表露的眼神一定造成了他的不满,更显得我有些厚颜无耻了。 回到餐桌上,见阿川他们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催促他们回去,飘飘说还没喝够不太乐意走,阿川说明天还要出外景拍摄,要早点回去休息,飘飘拗不过我们,只好作罢结账去了。临走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头扫视了一圈,Johnny正站在楼梯转角处朝门口看过来,他看见我回头又即刻躲开视线,叫住刚好经过的服务生说了些什么,便转身上楼。他是在看我吗? ------------ 第五十六章 形同陌路(五) 清晨,城市里的空气并没有小时候看过的书上所说的清新怡人,反而透着一股子沉闷压抑的气味儿,也说不上是什么味儿,总之,给人一种闷闷的感觉。 我把给小惹准备好的午餐便当盒塞进他的卡通小书包里,便锁了门送小惹去学校,一路上小惹欢快地拉着我的手,蹦蹦跳跳地哼着啦啦歌。 在餐厅上班的时候,大抵没有时间送小惹上学,总是领着他站在公寓附近的十字路口等校车来接,那时候附近邻里可能时而在清晨会看到一个匆匆忙忙的女人拽着个不情不愿的小男孩莽撞赶路。 想到这些,我不禁觉得好笑,脑袋里模拟的画面着实滑稽怪异。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我意外地接到了拉雯尔的电话,她说工作已经帮我安排好了,让我隔天去公司报到。 她说我没有该方面的工作经验,也没有学历和特殊技能,所以这份工作纯粹是她靠动用关系得来的,还嘱咐我不要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说我是个聪明且有能力的人,时间久了,同事们自然会认同我的。 时间是把明晃晃的利器,我已经由曾经的理想主义者,变成了今天这个不折不扣的现实主义者,已经不止一次地不要高尚要生活了,自然不会推辞这份靠关系得来的工作,这几日我也试着去应聘一些工作,结果都不太理想,更何况我还要照顾小惹,这种情况下也不是能装清高的处境,我没有理由和资本来推辞这份工作。 不过,我总算是领悟了,在这个物欲横飞的年代,学历和关系就是人们最有力的底牌,学历是跳板,关系是缰绳,任何一样都是你生活的底牌,如若两者皆无,你就真的完了。 站在这繁华昌盛的大上海街道上,看着来去匆匆或喜或悲的千千万万为生活奔波的市民们,再回想起自己经历的某些离谱的事件,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滑稽可笑,不过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毕竟别人给我找了如此顺畅的台阶下,甚至帮我安排好了后路,人总是要懂得满足的,而某些不如意之事,便让它消散在这清爽的微风中吧! 人生不如意之事常八九,记挂着它,郁结的终归是自己!这么一想,我便豁然开朗了! 我叫了飘飘陪我逛市场,飘飘嫌弃地撇撇嘴,什么也不说,直接拽着我去了商业中心的大型地下商场,成排的店铺,装修各异,有时尚简约型的,有复古风的,有欧美范儿的,有韩范儿的,飘飘拉着我进了一家叫白领时尚风的店铺,店主热情地介绍了什么样的阶层适合什么样的款式,飘飘不予理会,顾自挑了几套让我去试穿。 最终选了一件白色休闲复古棉衬衫搭了一条淡粉色齐膝雪纺裙,店主不住地赞叹飘飘的搭配手艺,说是让我从一个乡村风秒变成了典雅白领范儿,我怎么听着都觉得有些砢碜人,合着我就是一生活在大上海的广东小村姑,然后再靠这身皮囊瞬间升级为能见人的小白领了,飘飘忍笑让我赶紧付钱走人,我不情愿地掏了两百元大钞给了这最不会夸人的店主。 而后又挑了一套稍显复古风的碎花裙,两双不同款式的中跟凉鞋,一只米黄色简单包包。 飘飘特自豪的看着我手里的战利品,然后转而又特鄙视地瞄了一眼我万年不变的盘发,随即拉着我进了一家美发店,直接告诉年轻帅气的发型师说, “让她的头发再也盘不起来!”然后便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去了顾客休息区,顺手拿了本杂志翻了起来。 我尴尬地朝一脸纠结的发型师一笑,然后告诉他随便剪个发型就行,我不忘郑重地提醒他不是要剃光头。 三分靠长相,七分靠打扮,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我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地觉悟了,同时也坐实了这个民间真理! 飘飘说了,等我有所觉悟的时候,我就能见人了!我当时听着这话还恼火来着,合着这么些年,我都是以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在见人? 我穿上了昨日买的白色休闲复古棉衬衫、淡粉色雪纺裙,中跟凉鞋,直发披肩,发梢略微向内卷起。 我的脸稍显圆润,额头颇高,散着头发能稍作遮掩,我不似飘飘那样妩媚动人,不过,我有一双透亮的大眼睛,皮肤白皙,只要稍作装扮,尚且算得上中上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心情也不自觉随之飞扬起来,几乎得意的忘了形,暖黄色木质床头柜上的简易闹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七点,去公司的车程估计需要四十分钟,在这之前还得送小惹去路口搭校车,我着急忙慌地边拉开房门边扯着嗓子喊小惹起床,便看到阿川正在往餐桌上摆早餐,而小惹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餐桌旁对着盘子里的美食垂涎欲滴,听见我河东狮吼般的叫声后,这一大一小两个帅哥同时抬头望向我,早晨微弱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影子印在客厅光洁的地板上,他们清澈透亮的黑眸里盈满了笑意,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灿烂笑容,这一瞬间,仿佛世界停止了转动,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啊! 我甚至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错觉,他们就是我的丈夫和儿子,而他们也心照不宣地应了此情此景,小惹欢快地叫着 “妈妈,你有赖床噢!”然后,阿川坏笑着附和着, “老婆,今天很美,快点坐下来吃早餐!”他们时而这样逗我,我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心里却如灌了蜜一样甜腻,这一却虽然只是错觉,可是,生活正是因为有了他们不离不弃的陪伴,才变得这么欢乐和幸福!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他们在身边的日子,我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岁月,我一定会彷徨无助得几乎要崩溃,才发现,长久了不落寞的人,已经无法再陷入孤单了! 这样和谐的时刻,我竟想起了另一个孤独的身影,那个跟我形同陌路亦真亦假的小磊,我曾经的初恋,遥远地回不来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