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崛起南海 ------------ 第一章 大梦三百年 更新时间:2013-11-09 西元1640年,大明崇祯十三年,伶仃洋。 一艘明军海沧船和一艘渔船近距离对峙着。 兵船上一个头戴八瓣帽儿盔,穿着齐腰皮罩甲,满脸邪气的年轻明军军官一脚踩在船沿上,将半个身子探出船外,居高临下的对着渔船冷笑道:“你们这些疍户贱民,竟敢贩卖私盐,本将一定要将你们送到新安县衙去治罪。” 这明军军官叫张鹏飞,出身于大明卫所军,家中世袭大明南海卫大鹏守御千户所千户。前两年,张鹏飞的父亲,也就是前一任千户张荣祖病逝,早已定为舍人的张鹏飞便世袭了千户之职。 这天张鹏飞正领着部下架船巡海,偶然发现前面有艘渔船,便立刻上前检查,并顺便敲诈勒索一番。其实这渔船破破烂烂,一看就没什么油水,所得之物,不过是一串铜钱,几尾鲜鱼而已,张鹏飞等人也就为图个乐。 当张鹏飞和属下的军士们拿着战利品回到兵船准备启航继续巡海的时候,渔船上一个特别高大的青年渔民低声骂了句:“狗官兵!” 没想到年轻人耳力极佳,加上又是顺风,张鹏飞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本就年轻气盛那里受得了这个,想起刚才在渔船上搜查时在船舱里发现了半筐粗盐,立刻便拿来当借口发难。其实到了明朝末期法禁松弛,沿海贫苦渔民私下里煮几斤盐卖些银钱贴补家用也算平常,只要不大批贩卖官府一般也不会过问,不过大明律法有明文规定,贩卖私盐者轻则流放重者杀头。 渔船上那壮汉见张鹏飞分明是故意找茬,心中气愤无比,一双牛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时一个老年渔民立刻挡在壮汉身前连连向兵船上作揖,谦卑的说道:“各位军爷,犬儿生性愚鲁,言语中冲撞了军爷还请海涵,小老儿这里还有二两碎银,就当请各位军爷喝酒赔罪了。” 这时张鹏飞身旁一年轻小校好像心有不忍,小心的劝道:“老大,我看还是算了吧,没必要和这几个臭蛋蛋认真。” 张鹏飞一转头,向那小校劈头盖脸就骂道:“周泰,你小子行啊,我当恶人你来卖人情,是不是看上哪个渔娘,想当上船女婿了?”其时疍户生活艰难,一些自甘堕落者便驾船进入内河充当花船,户主充当龟公拉客令妻女接客,人们戏称光顾的欢客为上船女婿,有点骂人的意思。 张鹏飞正骂得起劲,不想一阵大风吹来海上泛起了波浪,两艘船本就离得近,这时突然撞在一起一阵摇晃。张鹏飞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下子就掉下船去,头重重磕在渔船的船沿上然后掉进两船夹角之间的海水里。 “千户大人!”一旁那个叫周泰的小校见状大叫一声也是一头扎进水里,他本是浪里好手,不一会便将已经晕过去的张鹏飞托出了水面。 这时船上其他军士才反应过来,一个黑脸小校连忙找来绳索将两人拉上船。众人锤胸抹口忙活了半天,张鹏飞才吐出几口水恢复了气息,但顽自昏迷不醒。 周泰大声叫道:“斗牛崽,马上开船回所城!” 黑脸小校立刻去升帆,他边拉缆绳边看着那四个渔民狠狠对军士道:“把他们也带上,要是老大有什么不测,我要他们陪葬!” 那几个渔民早吓傻了,毫无反抗便被捆成粽子扔进船舱。 兵船以最快的速度饶过大奚山穿过大亚湾,回到了大鹏所城城南的码头。 得到消息以后,整个大鹏所城都沸腾了,军户们都聚在路旁,面有忧色的议论纷纷。张鹏飞年少胡闹,军户们没少吃他的苦头,他曾经故意将千户府的房子点着,让全所城的人半夜起来救火;又将军户们养的猪全部赶到野地里,然后带领全副武装的家丁前去围猎;还将数十名军户子弟半身埋在地里叫做种傻瓜,等他老爹听到消息后带人去刨出来,有几个已经窒息晕过去了。这一切不但让军户们对张鹏飞畏之如虎,也把他老爹气得够呛,如果不是他们老张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恐怕早将他打死。 但自从两年前张鹏飞继任千户以后军户们的地租减轻了,拖欠张家的债务也免除了不少,再加上张鹏飞无人管束以后就迷上了行船,一年倒有大半时间飘在海上,相应祸害军户们的次数也少了。现在看到张鹏飞生死未卜,军户们便又念起他的好来,都希望他别出什么事才好。 “少爷,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老奴死后如何向老爷交代啊!”千户府里的老管家张福迎出来,看到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的张鹏飞便捶胸顿足的哭喊着:“周泰,我早说叫你们别窜唆着大人胡闹,你们就是不听,你等会自己去你爹那里领二十下军棍!”周泰的父亲周恭礼乃是千户所的镇抚,专管军法。 “是,福伯!”周泰口里答应着,心下却十分不服气,心想到底是谁窜唆谁啊。 担架抬进千户府,张鹏飞被移到他卧室的床上,几个丫鬟小厮给他换衣打水清洗。 这时听到消息的副千户康伯冲、张俊,镇抚周恭礼、林福山,百户牛双奇、薛古训、刘圭、张哲善,掾属吏目谭斌,以及卫所中一些和张鹏飞从小玩到大的军户子弟都到千户府中查看,一时间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吏目谭斌粗通些医理,在查看张鹏飞的伤势并询问落水经过后,指着张鹏飞额头上肿起的大包说道:“按理说人若溺水只要回复气息便可大半无恙,千户大人之所以昏迷不醒,应该是落水时撞伤头部所致,所以还要延请名医诊治才好。” 管家张福听了立刻回头对着门口喊道:“斗牛崽,你立刻骑上快马去东莞城将叶神医请来。” “哦!”门口一个不高但浑身黑腱子肉,身材有些横向发展的少年应了一声。这少年便是百户牛双奇的独生子牛斗,虽今年才十七岁但天生神力,兵器弓马都十分娴熟,寻常三五条大汉根本近不了身,只是应了他那名字,脾气有些暴躁,不过这时自觉闯祸的他却有些焉头焉脑。 “慢着!”牛斗得了张福的吩咐就要出去,却见副千户张俊发话道:“我听说叶神医今早到了上水坝给欧阳老爷子看病,现下应该还没走。” “还不快去!”张福听了立刻对发愣的牛斗大喝一声,后者转身跑出了门。 “好了,大家都散了!”这时一脸阴郁的副千户康伯冲沉声道:“鹏飞新近受伤也要好好休息。” 康伯冲此人素有能力,在千户所中也算是德高望重,特别是前任千户死后,张鹏飞年记尚轻加之生性顽劣喜欢胡闹,所以现在千户所里实际上的主事人却是这个康副千户,连同为副千户的张俊都被他压得死死的,而且从他直呼张鹏飞之名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千户大人也没有多少尊敬之心。 众人都知道康伯冲面和心狠,违了他的话绝没有好果子吃,于是连忙散去,只留下康伯冲、张俊、周泰和几个百户留了下来。又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牛斗拉着一个气喘吁吁的老头冲进卧室,那一身灰布长袍面容清翌的老头嘴里念叨着:“慢点,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没见过这么请医的。”原来牛斗去到上水坝见到叶神医面心急火燎的说明原委,尚不等对方同意便一把将其抱上马背掳了来。 张福一见这叶神医便如同见到救星一样,冲过来抓住叶神医的手,用带着哭腔的语调说道:“叶神医啊,你可来了,快救救你这干儿子吧!” “福伯不用担心,本人自会料理。”叶神医在马背上颠得够呛,过来好一会才平复心神,他走到床边侧身坐下给张鹏飞把了把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微一沉吟便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给他扎针。这叶神医果然有些门道,用针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张鹏飞的手动了动,睁开眼来。 “少爷醒了!”张福几乎喜极而泣。 其他人也围上前来一看究竟,那一张张表情怪异的脸上也不知是欣喜还是失望。 没想到张鹏飞醒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他抬眼四处打量了一番,用奇怪的语调说道:“你们穿成这样,是在拍电影吗?”接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腾的一下坐起,摸了摸自己的手脚和全身,大笑道:“原来我还没死啊!”笑着笑着,突然又流起泪来。 “少爷,你别吓我!”张福见他又笑又哭,不禁担心的说道。 张鹏飞两眼茫然的看着张福,疑惑的问道:“你是谁?” 张福一下子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激动的说道:“老奴是从小看少爷长大的老阿福啊,少爷连我也不认识了。” 一旁百户陈进忠的儿子陈大钱也瞪大一双牛眼道,“莫非千户大人得了失心疯?又或者被海里的水鬼夺了舍?”这陈大钱也是张鹏飞的死党之一,平常好赌,对鬼神之事也颇为上心。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百户张择善年龄只比他大几岁,平时也是从小到大玩熟了的,所以两人喜欢抬杠,“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懂不懂?” “别吵!”康伯冲喝道:“大家看叶大夫怎么说。” 那叶神医捋了捋下巴上一缕长须,缓缓说道:“鹏飞这种情况老夫以前也遇到过,有人出意外伤了头部,醒来以后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如何是好?”康伯冲听了一皱眉,“鹏飞毕竟是一所主官,如果不能视事可兹事体大。” 听了这话现场诸人心中对康伯冲都是一阵鄙视,心想你康伯冲何时将张鹏飞这个千户看在眼里过,这所城大小事务你又何时问过他? 张福已是六神无主,只是不住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叶神医,你要想想办法啊,少爷可是你干儿子!” “鹏飞之事我自当尽心。”叶神医肃声道:“但此症着急也是无用,只能慢慢调理,待会老夫开几副安神醒脑的药剂给他煎服,看看效果如何。” 这时再看那床上的张鹏飞,倒像是清醒了些,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鹏飞,你怎么连这都忘了?”康伯冲有些不悦道:“现下当然是大明崇祯十三年!” 听到这个回答,张鹏飞突然瞪大了眼睛,脸上出现惊赫之极的表情,心神激荡之下又晕了过去。 ------------ 第二章 怎么办 更新时间:2013-11-10 张鹏飞斜坐在卧室床上,手里拿着一面西洋玻璃镜,看着镜子里那张黑瘦但还算清秀的脸,不禁感慨万分。这时张鹏飞已经不是原来的张鹏飞了,他的躯体里已经换上了一个来自另外一个时空的灵魂。 这个灵魂叫张华,本是二十一世纪一个普通的小小公务员,刚考上公务员那一阵他想着要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事业,但混迹政府机关数年以后他便绝望的认清了现实,于是彻底蜕化成了上班拿工资混吃等死的蛀虫。只有在下班以后,他才会混迹于一些军事网站和强国论坛,发表一些慷慨激昂的言论来发泄心中的郁闷。但他毕竟热血未冷,终于在一桩国有巨资产流失案中对于上司的所作所为实在无法忍受,于是便偷偷整理了一些资料准备向有关部门反应,但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还没等到采取行动,他就在单位门口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货车撞飞,等到恢复意识,灵魂已经到了这具躯体里。 现在张华不禁后悔万分,心想人人都不管,你管个什么劲,这不,不得好死了吧。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那一对普通的工薪族夫妇,辛辛苦苦供儿子上大学,眼看着儿子考上了公务员,他们也该退休享福了,儿子却出车祸死了,他们该是如何伤心啊。 不过张华庆幸自己还有个弟弟,这样父母虽然伤心但还不至于绝望,再说他出车祸应该还有些赔偿吧,也算让二老以后的生活有了些保障。 想到这里,张华不禁感到一阵无力,他想上辈子的事情再怎么担心也是徒劳,还是考虑一下现实问题吧。 由于这具躯体前主人的记忆苏醒,他对于现在的境况也算有了些了解。 这副躯体原主人张鹏飞是大明南海卫大鹏守御千户所的千户,正五品,虽然在大明朝武官的品级不值钱,但大小也是个官,家里土地财产也还有不少,这让张华非常庆幸,如果是附身到一个一穷二白的普通军户身上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除了那些基本情况以外,他还了解到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要说这个张鹏飞是个奇葩,命格有点像华英雄,简单的来说就是个天煞孤星。 他还没出世母亲便难产而死,要不是道滘郎中叶承山破开他母亲的肚子将他取出来,他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就为此,张鹏飞的父亲张荣祖感激之下还让儿子拜叶郎中当了义父。 张鹏飞的母亲只是张荣祖的一个小妾,张荣祖的原配夫人无所出,当听到张鹏飞出世但他母亲却身亡的消息后这女人欣喜若狂,本来还担心自己大妇地位不保,现在倒好,白捡了一个儿子。但她还没高兴几天便得急病而死。 到张鹏飞十四五岁时,他父亲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女方同样出生军户,乃是南海卫从化千户所千户的小女儿。可没想到定亲才半年,这小妮子也病死了。到了此时,已经有人在背后说张鹏飞是扫把星了。 张鹏飞的父亲老千户张心下也是忐忑,于是便请了广州城里有名的王半仙给张鹏飞算命。那算命先生看过张鹏飞的面相八字以后立刻便给出了六字评语:“克父、克母、克妻。”还说等到张鹏飞十六岁时,他们父子二人中必有一人亡故,而根据此前的情形判断,死的多半便是他张荣祖。 张荣祖听了自是吓得半死,忙跪下向王半仙问计,看有无方法可以避过此劫。 那王半仙倒也有趣,他居然建议张荣祖先下手为强,果断将张鹏飞除去,这样他自己便可活命。 张荣祖听了王半仙的话不禁仰天长叹,其实他心中对王半仙的话已经信了九成,但他年过五旬就这么一个儿,如果将张鹏飞除去那他岂不是要断子绝孙,就算不考虑传宗接代,这亲生儿子也下不去手啊。 于是张荣祖将王半仙当成骗子一阵暴打赶了出去,接下来也不知他使了多少银钱用了什么方法,硬是让当时还没成年的张鹏飞替了职。 做完这些准备,张荣祖便即回家等死,但眼看着张鹏飞就要十七,他一点事也没有。张荣祖大喜过望,心想那王半仙果然是个骗子,也不枉给他一顿好打。心情舒爽之下他便想出海兜个风,没想到却遇上一阵暴风雨,虽然船没事他却受风寒病倒了,没撑到张鹏飞生日便归了西。张荣祖死后,他的另一个妾侍也被吓得大归宁了。 这便是张华这个新身份所面临的状况,却是孤家寡人一个,虽说所城中还有一些张氏本家,比如副千户张俊、百户张择善等,但都是出了五服之人。他最亲的亲人便是他母亲娘家的外婆、舅母和一个表哥,还有个老管家张福虽无亲戚关系,但感情却是极好。 张华心想这样也好,太亲近的人住在一起说不定会看出什么破绽,而且让他认其他人为父母感情上也无法接受。 情况似乎不错,年少多金,身体不赖,长相不难看,文化武功也凑和,还有个世袭的官职,接下来似乎只需要娶几房妻妾,生一窝孩子,没事出海打打鱼,有事全部手下干,腐败一生也就算了。 但他知道这都是美好的幻想,因为这个年代,西元1640年,大明崇祯十三年,上辈子喜欢泡历史论坛的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现在这个南海边上的小所城还算安宁祥和,但在中原和关外早已是烽火连天,接着再过四年,便是李闯进京,清兵入关,又过一年,清兵不费吹灰之力便渡过长江灭掉腐败无能的南明小朝廷,然后便是席卷江南,清将李成栋仅派数百士兵便攻下偌大的广州城。而伴随这这一系列征服的便是剃发易服的暴政和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湘阴屠城、广州屠城这些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不要说什么民族融合、天下一统,对于这时的大明百姓来说,清兵就像小鬼子一个样,不!是比小鬼子更凶残的恶魔。再后来,便是文字狱、变相焚书、思想钳制,华夏文明几乎毁于一旦,流毒直至张华上辈子所处的那个时代。 顶多不过五年时间,清兵就会打到这里,到那时张华能剃光头皮绑起金钱鼠尾当汉奸吗? 想到这里,张华不禁摸了摸头上挽成发髻的长发,虽然感到有些不方便,但他打定主意,就是以后理个短发什么的,那也是他自愿选择,你拿刀来逼就是不行。 既然不想投靠满清,那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要抵抗吗? 张华搜索着张鹏飞的记忆,将手中拥有的资源理了理。在大明朝一个卫所千户手下顶多上千军士,加上现在是明末,军户逃亡肯定不少,就凭这点人和清兵对抗无异于找死,他好不容易再活一次可不想就这么死了,这条路肯定行不通。 张华又想,貌似手下有几艘兵船,家里还有些银钱,可以利用广东沿海与西方交往频繁的便利条件大力发展海军,如果清兵来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大不了去南洋甚至是大洋洲建立殖民地,为中华文明保留一丝血脉,说不定发展数十年以后还能重回华夏驱逐满清呢。 “就这么办!”打定主意的张华在心中大喊一声,他又举起镜子打量了一番,看着镜子里那还显得陌生的脸,他不禁喃喃自语:“张鹏飞啊张鹏飞,既然我占用了你的身体,那就没有张华这个人了,以后我就叫张鹏飞吧。” 张华,不,现在应该叫张鹏飞,他正捧着镜子发呆,却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青衣少女端着盘子小碗走了进来,见了张鹏飞便露出一口黄牙羞涩的笑道:“少爷,该喝药了。” 张鹏飞认得这少女叫珠儿,是他的贴身丫鬟,年龄不过十四五岁。不知是不是审美观的问题,张鹏飞见这丫鬟虽然眉眼也算周正,但表情装束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不禁使他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些清末宫廷女子的老照片,那时他就感叹古代没有美女,就是西施貂蝉放到现代可能土得掉渣,估计跟凤姐一个级别的。 他撇着脑袋回忆了一番,还好以前那个张鹏飞没这么好的口味,否则两人要是发生点什么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到这里,张鹏飞不禁为自己以后的性福担心起来,难道要买几个小丫头从小按自己的审美观进行调教,又或者干脆去澳门找个洋妞得了。 张鹏飞端起小碗将里面难闻的黑色液体一口喝尽,然后赶快拿起一块蜜饯含在嘴里,含糊道:“我干爹呢?” 珠儿答道:“叶神医已经回东莞城去了,好像说医馆又有了新病人。” 张鹏飞点点头,揭开被子就要起身。珠儿立刻将手里的盘子放在茶几之上,就要过来给他穿衣。 张鹏飞一摆手制止了小丫头的动作,他现在可还没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觉悟,但当他拿起床头的衣服摆弄了半天也无法穿上。珠儿见状便又上前给他打理,这时张鹏飞没有再拒绝,心想古人的生活还真是麻烦,看样子这服饰也得改进啊。 穿好衣服,珠儿又打来热水端来青盐给他洗漱,直忙活了半天,这才打理停当,张鹏飞便即出门。 ------------ 第三章 大鹏所城 更新时间:2013-11-11 话说张鹏飞起身出屋,在千户宅院中随处转悠。 这宅院前后三进,前院是厅堂,中院为户主的住所,后院则是家丁丫鬟们的卧房。在宅院各处要紧地点都有全副武装的家丁把守,见张鹏飞过来皆是躬身抱拳行礼,齐道:“小的见过千户大人!” 这武装家丁也是大明军制发展到现在所形成的特色,由于卫所军早已不堪一战,各级武将便克扣士兵粮饷用来招募一些私兵。这些家丁由于待遇远高于一般士兵,所以战斗力较强,而且他们属于将领的私人财产。 “不需多礼!”张鹏飞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便打量起家丁们的装备。 只见这些家丁人人头戴红樱小圆笠,一身青布铁罩甲,腰悬乌鞘戚刀,背后还斜挎着杆鸟枪,也算威武齐整。 在张鹏飞的记忆中,他那个便宜老爹张荣祖与其说是个军人,还不如说是个土财主,一生小心经营的唯有自己的家业,但他总算是知道万贯家财也需要人护卫的道理,所以五十名家丁都是招募的精壮敢战之人,而且张荣祖多多少少对他们都有些恩惠,这支家丁队伍,便是张荣祖留给儿子守护家业的保障。当看到这群武装家丁以后,张鹏飞心里突然感觉有了依傍,安心不少。 “少爷,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凉,珠儿,赶快给少爷拿件罩衣!”这时管家张福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尖声喊道。 张鹏飞心想这天气还加衣不捂出痱子来才怪,看着张福那张老苦瓜脸他虽然有些厌恶,但见他情真意切也有些感动,于是柔声道:“福伯,我就随处走走,没关系。” 就在此时,忽听到前院一种喧哗,张鹏飞快步走过去一看,却是他手下四个头号狗腿子张择善、牛斗、陈大钱、周泰过府来看他。这四人中张择善已是百户;牛斗、陈大钱的父亲也都是百户;至于周泰,却是家丁首领,前任家丁首领老成持重,不肯陪着张鹏飞胡闹,张鹏飞一怒之下将其开革,委了这个死党。 牛斗一见到张鹏飞,便腆着一张黑脸笑嘻嘻的道:“老大,我们哥几个见你这些天憋得难受,今个特意拿壶酒来给你解闷,够意思吧。” 张鹏飞不禁笑骂道:“你斗牛崽能安个什么好心,提个酒来莫不是惦记你张爷家那几根野猪碲?还有折扇子、烂赌鬼,你们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百户张择善一脸文雅长得像个书生,只见他一脸关切的道:“千户大人,这几天可曾好些?” 陈大钱也道:“老大不在了,我觉得赌钱都没意思。” “烂赌鬼你个乌鸦嘴!”周泰骂道:“什么叫老大不在了,多不吉利。” 一阵呼喝怒骂,整个院子里有生气多了。 周泰在这里算得半个主人,立刻便要吩咐丫鬟小厮摆酒做菜,却一眼暼见张福颤颤微微的赶了过来,脸色一黯心中大叫晦气。 张鹏飞知道这几人的想法,便道:“爷这几天关在房里确实憋闷,你们几个陪我到处走走吧。” 四人自是无不同意,于是一行五人立刻便溜出了千户宅院,只留下张福在后面大喊:“少爷,你伤才好,别到处乱跑!” 大鹏所城,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七年,占地数百亩,是明代南中国海重要的军事要塞。走在大鹏所城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张鹏飞满眼所见皆是青砖麻石建造的城墙和民居,满眼古色古香,但也许是为防飓风所致,所有的房屋都建得比较低矮,而且房屋之间的距离极近,有的不过一两尺,青砖墙上长满苔藓,显得有些阴森,只有一纵两横三条街道稍微宽阔。这时虽只是初春,但岭南天气已是颇热,再加上古人不太讲究卫生,这满地垃圾被太阳一蒸,味道确实不太好。 张鹏飞皱起眉头,心想要了解情况,不如去署衙看看,那里应该有军士、器械的明细帐目,于是便向街对面的千户所署衙走去。 在署衙大门口摆着张短腿小桌,一中年文士布衫短衣坐于桌旁,右手里拿着个酒壶,左手边放着盘咸鱼,眯着眼睛边吃边喝,一脸惬意状。 张鹏飞一见便笑道:“谭吏目好兴致啊!”原来这中年人便是吏目谭斌,这谭斌早年也读过卫学,但科考上始终没有进学,近几年也绝了念想,补了个吏目混些粮饷度日。 对于张鹏飞的到来谭斌感到万分意外,只见他手忙脚乱的放下酒壶站起来,躬身道:“原来是千户大人,这可是稀客啊!”没想到他慌乱之中竟将心中一丝不屑表现了出来,话一出口谭斌就感觉不对,想要收回却也不能,只得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 “老谭,千户大人过来视事,你怎么说话的你?”牛斗立刻不满的嚷嚷起来,上前一把抓住谭斌的衣襟,碗大的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张鹏飞立刻制止了牛斗,笑着对谭斌道:“谭吏目无需紧张,我不过是闲极无聊随便过来看看。” 谭斌感激的看了张鹏飞一眼,恳切的说道:“我为千户大人带路!” 张鹏飞一行人在谭斌的带领下走入署衙大堂,署衙中空荡荡的,也无人办公,大堂当中的主座上布满了蜘蛛网,也不知多久没人坐了,主座后方的麒麟屏风也沾满灰尘,不复往昔之威武,一些兵书、帐册丢之一地,弄得无处下脚。 谭斌见状脸色一红,道:“现下署衙公务稀少,是乱了一些,待我马上为千户大人打扫。” 张鹏飞知道他说的是实情,现在署衙不是公务稀少,而是压根就没有什么公务,就算所城有什么事,大家也是去副千户康伯冲府上商议。 张鹏飞心想这么大个署衙要谭斌一个人打扫有点不现实,至于牛斗等人,你让他们打扫,拆了署衙还差不多,他略一考虑便肃声道:“周泰,你马上回府里将丫鬟小厮都叫来!” 周泰以前从没见过张鹏飞这么严肃认真,他本能的觉得这千户大人有些不一样了,于是一抱拳:“属下谨尊大人将领!”接着便转身去了。 不多时,周泰便带着十几个丫鬟小厮返回,还带来了洒扫工具,众人忙活了小半天,这署衙才算是重见天日。 这署衙大堂是青砖线灰墙面,桌椅、牌匾、屏风皆是硬木黑漆所制,经久则呈现一种暗红之色,透着历史的厚重。特别是那屏风上的浮雕麒麟,须棕怒张双目如电,就好像要活过来一般,当张鹏飞看向那麒麟灵动的双眼时,他感受到一种穿越时空的凝视。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张鹏飞心中如是想着,他缓步走到那麒麟屏风前,在主位端坐下,不由得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恍惚间他好像端坐于主帅大帐之中,帐内众将林立,帐外千军万马。 这时整个署衙大堂都被一种奇异的氛围包裹着,谭斌、张择善等人在堂下垂手而立,就连向来一刻不得闲的牛斗也不敢乱说乱动。 “谭掾属!”张鹏飞终于从虚幻中解脱出来,发话道:“你素来掌管帐册,可知本所现下有多少属官、军士、钱粮、器械?” “回禀大人!”谭斌端立堂下,傲然道:“如果大人问的是账面上的数目,属下可以告诉大人,是属官142名、军士1120名、工匠20名、军余759名;钱粮卫里每月补助每名军士谷3斗340石,加上属官钱粮合计514石;器械有腰刀364把、长枪570把、藤牌270个、弓弩58张、鸟铳150杆、三眼铳72个、手铳28个、碗口铳15个、虎蹲炮7门、佛郎机11门、大将军炮5门,铁甲35副、皮甲107副、纸甲640副、鸳鸯战袄1403件;另有军马23匹,战船二号福船1艘、海沧船1艘、开浪船2艘、快船4艘,各按定制配备军械。”他的这番话不再是敷衍,已是正式对上官的对答,所以反而没有那种谦卑,多了一股凌厉。 “哦!”张鹏飞见谭斌将账目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应该有些才干,但见他眉宇间颇有愤愤之色,便奇道:“那实际数目呢?” “只有天知道!”谭斌继续答道:“所中军士早已不再操练点验,所库也有十几年不曾开启,至于上面下发的钱粮,以前是老千户点收,现下都在康副千户在打理。” 先前张鹏飞听谭斌所报账目心中尚在窃喜,心想这人数武器还不少嘛,这时见了谭斌的抱怨和神色,不禁脑袋一蒙,猜想那账目估计是糊弄鬼的。他早就听说过明末卫所破败,但这大鹏所城也算战略要地,没想到同样凋零至此。 事到如今也是无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听谭斌说所库十几年不曾开启,便问:“谭掾属,你能否带我去所库看一下?” 谭斌抱拳道:“敢不从命!” 于是一行人又往城北的所库而去。 刚出署衙大门,牛斗便重重舒了口气,他伸出拇指对张鹏飞道:“老大,你刚才真像那么回事,连我老牛也被镇住了。” 陈大钱一撇脑袋,却道:“什么叫像那么回事?我们大人本来就是千户,一城之首,有些威势岂不应当。” 张择善和周泰虽没说话,但看向张鹏飞的神色也已不同。 走到城北,张鹏飞见迎面一栋建筑门庭广阔,里面轻烟缭绕,便问一旁的张择善:“折扇子,那是什么地方?”话一出口他便觉失言,虽然融合了原来那个张鹏飞的记忆,但很奇怪,他有些事记得很清楚,有些却一无所知。于是又掩饰道:“这几天脑子好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事记不清。” 张择善答道:“那当然是武安王庙,大人一次也没来祭拜过,难怪不记得。” 但凡好赌之人都喜欢求神拜佛,只听见陈大钱道:“老大近日多有不顺,莫非是不敬这武安王之故,这次老大一定要好好祭拜一番转转手气。” ------------ 第四章 清查所库 更新时间:2013-11-12 “是武庙吗?"张鹏飞听了倒有了些兴致,“不知供奉的是哪一位先贤?是姜太公还是岳爷爷?” “这武安王庙算不上武庙,本朝在洪武年间便废除了武庙。”张择善学识不错,立刻纠正道:“至于这武安王庙供奉的吗,当然是关二爷了。” 张鹏飞前世是个半吊子伪历史迷,在这便出了个丑。当听说供奉的是关羽以后,他在心中嗤道:“关羽这匹夫,也配?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换成岳爷爷!”便也没了去祭拜兴致,冷冷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求神拜佛还不如求自己。我们还是快点去所库吧。” 张择善算是半个书生,牛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自是没什么意见,只有陈大钱好像不以为然,不过嘴巴动了几下终于没出声。于是几人绕过武安王庙继续前往所库。因为所库难免会存放些火药、火油之类的易燃易爆物品,所以就建在武安王庙左侧,是谓借神灵镇压之意。所以几人很快便来到所库之前。 所库重地门口居然没有军士守卫,张鹏飞见了不禁皱了皱眉。径直走进院子,张鹏飞发现这所库占地极大,前面是并排几间大屋,门口都安着厚重的木门,上面铁将军把门。库房前面摆着一排大水缸,旁边放着木桶,应该是防走水之用。中间有一条通道,从通道里看去,张鹏飞发现这样的大屋还不止一排。 “千户大人,您怎么来了?”这时从通道旁的耳房中才出来一个身穿灰布短衣头上戴个璞头,尖嘴猴腮形貌甚琐的年轻人向张鹏飞行礼。 张鹏飞记得这人是库丁陈鼠儿,看这样貌,倒真像只大老鼠,让他看库房,岂不是老鼠掉进米缸里,张鹏飞感觉挺荒谬的。 陈大钱和这人是本家,而且都好赌两手,倒是关系不错,于是上前道:“陈鼠儿,千户大人前来巡查库房,还不快打开库房让大人点验!” “好嘞!小的这就去拿钥匙伺候大人!”说着陈鼠儿一溜烟钻进库房,不一会便拿回一大串钥匙,“不知千户大人要从哪里点起?” 张鹏飞见他行事还算机灵,对他的观感倒是改善了一些,微笑着说道:“陈库丁,说说这每间库房中都装的何种军械?” “这……”陈鼠儿挠挠头,面有难色道:“千户大人,这小的也不明白呀,自从小的前年当了库丁,这库房门便没打开过,也没人告诉过小的里面是啥。没有上命,小的也不敢私自打开不是。” 见张鹏飞面色不渝,张择善连忙道:“他说的是实情,所库本来应该有掌库一名,库丁六名,库房帐目本来应由掌库掌管,而现在就只有一名库丁。” 跟在后面的谭斌这时上前拱手道:“千户大人,这库房共四进,一进存放粮食布匹;二进刀枪铠甲;三进是火器弹丸;最后一进是火药火油,不知大人先看哪里?属下倒是能为大人引路。” 张鹏飞心想这几年不开门,就算有粮食布匹也被虫子老鼠给啃光了,不用看,这前面一进肯定是空房,略一考虑便道:“先看刀枪铠甲吧。” “请大人随小的来。”于是谭斌在前面引路,众人很快便来到二进库房前。 “打开!”张鹏飞一挥手道。 陈鼠儿立刻拿钥匙去捅那大铁锁的锁眼,但应年久缺乏保养,铁锁上布满了铁锈,连锁眼都锈死了,他捣鼓了半天,硬是打不开。 “这麻烦!”牛斗看不下去了,“一边去,看你牛爷的!”说着牛斗大步向前伸手一拨便将陈鼠儿拨了个踉跄,跟着他“嚓“的一声拔出腰刀,一刀劈下铁锁便分成两半掉在地下。 推开房门,灰尘像下雪一样瑟瑟而落,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熏得众人只皱眉头。待霉味稍散,众人才缓步进了库房,只见大量冷兵器到处随意堆放在一起。长枪木柄烂成了木渣,只剩下锈成疙瘩的枪头散落一地;腰刀也是锈迹斑斑,锋刃处缺口卷口密布;藤牌看上去还算完整,但随手一拿便散成了碎藤条。 张鹏飞从倒在地上的武器架上取下一张弓臂却找不到弓弦,他抓住弓臂的两头轻轻一弯,弓臂便“啪“的一声断成两节。他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们再去看看铠甲吧。” 于是众人来到二进右侧的库房,同样也是一片狼藉,大量铠甲随处堆放,也不见头盔。这些铠甲都是一个样式,全是整体的板甲,但这铠甲上居然布满了虫洞。 铠甲上居然长虫子,这让张鹏飞十分费解。还算完好的铠甲上全是灰尘和虫斑,也不知何种材质。随手一拿,这看似厚重的铠甲却是轻飘飘的。 见张鹏飞一脸疑惑,张择善解释道:“这里全是纸甲,保养不善长虫是难免的。” “纸也能做铠甲?”张鹏知道明末军备不整,但这用纸做铠甲,弄虚作假也太过分了吧。 谭斌好像看出张鹏飞心中所想,捋须微笑道:“千户大人有所不知,这用纸作甲本是古法,早在唐宋之时便已有之,本朝也大量制作纸甲,特别是南方之军和水军中都大量装备,铁甲如不妥善保养,有时还不如这纸甲呢。” “这道是。”张择善补充道:“这纸甲防御弓箭火铳比铁甲一点都不差,但对刀枪的劈刺却是不行。” 对于纸甲能好过铁甲张鹏飞一点也不信,心想这些纸甲虽不是他先前所想冒充铁甲的假货,但应该也是一种廉价低效的装备。他随手一扔,纸甲跌在地上烂成了几块,方知其早已经腐朽不堪使用了。 看了几个库房,却没有发现一样可以使用的兵器,但张鹏飞还未死心。对于从现代社会来的穿越众,张鹏飞对火器有着特殊的感情,而且他上辈子泡历史论坛的时候听说明朝火器种类齐全威力不俗,便拍拍手上的灰尘,对谭斌道:“谭吏目,走,我们去看看火器。” 进入火器库房,张鹏飞倒是大开眼界。这里的军械摆放较有条理,只见一把把鸟铳、手铳、三眼铳整齐的摆放在木架上,数量有数百之多。张鹏飞兴奋的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但不一会便冷下心来。 鸟铳火门都锈死了,扳机早已不知去向;手铳和三眼铳也差不多的情况。只有几把青铜手铳还算完好,一看上面的铭文,分明刻着洪武一十九年的字样,恐怕比这大鹏所城的年龄还老。 还好另一间库房中的两门青铜碗口铳让张鹏飞跌落到谷底的心情有了一丝安慰。这碗口铳长约一尺半,整体像个大喇叭。虽然也是铜锈斑斑,但由于结构简单粗陋,所以整体还算完整,经过打磨抛光以后应该还能使用。 “不是还有将军炮、虎蹲炮和佛郎机吗?这些火炮在哪里?”把玩了一会张鹏飞又问。 谭斌上前道:“这些火炮都布防在城墙上,大人要看的话请去城楼。” 张鹏飞本来还想去四进库房去看看火药,但转念一想,这火器都成这样了,库房里还有火药那就有鬼了,便道:“我们去城楼!” 从库房出来,张鹏飞心情有些沉重,突然一阵平平碰碰的铁器敲击声惹得他心烦,于是便问身旁众人:“那是何处?” 张择善答道:“大人,那里是修械所,可能有匠户在里面打铁,所以才发出声响。” 这倒引起了张鹏飞一些兴趣,因为他知道所库的兵器已经无法使用只能重新打造,这修械所便显得十分重要了。于是他收住脚步,对着修械所方向说道:“匠户们是在打制兵器吗?”说着不等其他人回答,径直走进了修械所的院子。 修械所里面这时正是烟熏火燎,三个匠户正围着火炉打铁。其中两个年轻的匠户一个用铁钳将烧红的坯料放在铁砧上,另一人抡起大锤拼命捶打。在火炉的烘烤下,两人古铜色的脸上和臂膀上布满了汗珠。 那老年匠户年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蓬乱的头发和短须像铁渣一样,他手里拿个小茶壶围着两人踱着步,不时将壶嘴放进嘴里嘬上一口,大声道:“记着打铁别光用臂力,要用腰力才能持久,将腰摆起来!对!就这样!” 那抡锤的匠户已经觉察到张鹏飞等人进来了,不由得愣了一下。那老匠户立刻指着铁砧喝道:“别分心,继续打!这到了要紧的时候,一停下来坯料就废了,现在就是你死了老爹也给我继续打下去!”那打铁的匠户吃了这一喝立刻又埋头抡锤,直打得坯料砰砰作响火星乱溅。 牛斗和陈大钱正要上前说话,张鹏飞挥手制止了他们,然后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他看这坯料的形状应该是铁犁,再看院子四周墙上挂的也都是锄头、铁锹、钉耙之类的农具。 过了好一会,铁犁才打造完毕,老年匠户满意的点点头,却突然瞥见张鹏飞一群人。他吃了一惊,茶壶都差一点掉道地上,连忙过来跪下道:“匠头王老吉见过千户大人。”又回头对那两个年轻匠户道:“陈驴子、满仓,还不快过来拜见千户大人!”两年轻的匠户这才反应过来出来跪下。 在张鹏飞前世那个时代虽然也是有钱人的天下,但是社会上对有技艺的人还是蛮尊敬的。张鹏飞上前两步伸手去扶王老吉,口里说道:“王师傅请起,不必多礼。” ------------ 第五章 匠户和城楼鼓 更新时间:2013-11-13 张鹏飞这个举动却是将众人吓了一大跳。王老吉受宠若惊,慌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千户大人叫小的老王头就好!” 张鹏飞按前世的习惯叫了老匠户一声王师傅,没想到对方有这么大的反应,再看看身后这些人,也是一脸的不解,不知他为何对一个老匠户这么礼遇。还好以前的张鹏飞便是性格乖张,做事离经叛道,所以众人虽觉得他此举有勃于上下尊卑,但也无人出言指责。 张鹏飞将老匠户扶起,朗声道:“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王师傅能我所不能,叫您一声师傅也不为过。” 匠户乃是明朝最底层,地位比之农民军户还有不如,仅比贱民略高,很少有人将他们当人看,所以张鹏飞略微的尊敬就将其感动得热泪盈眶,喃喃说不出话来。 张鹏飞过去看了看那些农具,见都打造的十分精致,足见这几个匠户技艺还算不错,但他最终没有发现一件兵器,于是转身问王老吉:“王师傅,所库中坏掉的兵器成堆,这修械所不修理,怎么打起农具来了?” 这时王老吉心情平复了一些,恭敬道:“回千户大人,老千户还在时修械所便是这种状况,老千户说军户们现下需要的是农具不是刀剑。”接着他又小声道:“这卖农具的钱,小老儿可是按月一文不少交到大人府上。” 张鹏飞心想这便是公器私用了。不过现下大明卫所废驰,军户们就是一群农民,他那便宜老爹的话也有些道理。默然良久,张鹏飞又问:“现下所里有几个匠户?” “就剩下五个。”王老吉答道:“这是我儿子和徒弟,我们三人是铁匠,还有两人是木匠,他们正在张副千户家中打家具。”原来那抡锤的匠户王满仓便是王老吉的儿子,难怪他能张嘴便骂他死老爹。 张鹏飞想了想道:“从今天起,修械所一半时间打制农具,另一半时间修理兵器,王师傅觉得如何?” “大人有命小老儿怎敢不从?”王老吉抱拳答道:“不过修理兵器需要费用和铁料……” 张鹏飞大声说道:“费用就用卖农具的钱,至于铁料,所库中那些兵器能修的便修,无法修复的就融了做铁料。”他又想起匠户们收入微薄,每月仅有几斗米粮苟延残喘还经常拖欠,所以匠户们大量逃亡,即使留下的也毫无工作积极性。眼前这三人虽然看起来境况稍好,但也是衣衫褴褛,便又道:“你们五名匠户,每人每月到我府上支二两银子补贴家用,王匠头,你领五两。” 王老吉三人大喜,虽然明末米价飞涨,但这二两银子还可以买一石上好的大米,这可比他们以前的米粮多太多了。三人喜极而泣,激动的道:“小的们敢不为大人效死!” 张鹏飞又问:“王师傅,你会不会制造火器?” 王老吉答道:“小老儿只会做手铳和三眼铳,十几年前还为卫里做过两门大将军炮,不过鸟铳不会,那是卫里的工匠才有的技艺。” 张鹏飞点点头,又道:“你去陈鼠儿,就说是我说的,以后所库你们可以自由进出,里面所有东西也紧你们用。你们先从最简单的刀枪修起,好好干,如果干得好的话本千户还另有奖赏。” 在王老吉三人的千恩万谢中张鹏飞领着一行人出了修械所直奔城南城楼。 眼前的城楼没有想象的高大,大约两丈高的城墙上城楼仅有一层,不过雕梁画栋,装饰比较华丽。从内侧的台阶上到城楼,就见到跺口上摆着一溜火炮,有大将军炮、佛郎机、还有大名鼎鼎的虎蹲炮。 两名军士手持长枪守卫在这里,见到张鹏飞一行人上来颇感意外,面面相觑好一会以后才跪下道:“小的们见过千户大人!” “起来的吧,不必多礼。”张鹏飞敷衍了他们一句,立刻迫不及待向那些火器跑去,心中激动不已,心想这可都是大杀器啊,以前只见过图片,现在终于见到实物了。这些火器在城墙上日晒雨淋又无人保养,卖相自然不会太好,上面布满了铁锈,有的地方都锈蚀得坑坑洼洼的。但张鹏飞还是看得兴致勃勃。 大将军炮重约五六百斤,长三尺有余(古代计量单位混乱,实在难以确定,本文为了方便取三尺一米),生铁所铸,炮身上还有加装的铁箍,旁边还配有几个三四斤重的铁弹; 佛郎机也是生铁所铸,体积和大将军炮差不多,只是口径略小,炮腹有开口可以填装子炮; 虎蹲炮约重三四十斤,炮首尾长不过一尺,周身加了七道铁箍,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另有铁绊,看起来虎虎势势,煞是威风。 张鹏飞最感兴趣的还是那门佛郎机,这可是第一种有实用价值的后装火炮,装填迅速,是对付骑兵的理想武器。不过他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子炮,而且在城楼上也没有发现火药。 张鹏飞有些纳闷,便问那两个守卫的军士。两人翻找了半天,才在一堆杂物中翻出半桶火药。打开一看,因为有蜡封所以火药还算干燥,但还是粉状火药且分层严重,要使用的话还得重新搅拌。再看看那些锈迹斑斑的火炮,张鹏飞便打消了放一炮的想法。 “防卫这么松弛,要是有敌来攻可怎么办?”张鹏飞一脸感慨的说道。 张择善笑着上前说道:“千户大人过虑了,自从戚、俞两位大帅剿灭倭寇以后这海面上还算平静,汪鋐汪大人在屯门击败佛郎机人以后西洋人也老实不少,再加上刘老香死在郑芝龙手里,现下海上虽还有不少海盗,但都是小股,已经没有能力上岸攻击所城了。” 张鹏飞知道这些人眼界所限看不到整体情况,不过他却知道这里数年后将迎来最强大的敌人,抱残守缺无异于束手待毙。张鹏飞走到城墙边将双手撑在跺口的两边向下看去,城门外是个极大的校场,不过显然荒废很久,到处长满了蒿草,颇有些风吹草低见牛羊的韵味。他心想:“这大好江山要不了多久便会成为满州铁骑随意驰骋的跑马场,这一切我真的能改变吗?还是只是螳臂挡车般的痴心妄想?”他又转身看了看这古色古香的城楼,“不知它会不会和这华夏文明一起在未来的战火中化为灰烬?” 城楼上一件物品引起了张鹏飞的注意,那是一面大鼓,放在架子上显得威风凛凛,旁边还有两个擂鼓的大木锤。 众人见张鹏飞看着大鼓发呆,都纳闷千户大人今日为何显得心情沉重。张择善走到他身边说道:“这是城楼鼓,有传讯示警之用。” “如何传讯示警?”张鹏飞一偏头问道。 张择善答道:“三声急敲表示有敌来袭,全所属官军士必上城墙;四声缓敲,则是集合全体军士来校场校阅。” “擂鼓!”张鹏飞听了立刻道:“集合全体军士来校场校阅!” “我来!”牛斗最是好事,听到张鹏飞的命令立刻兴致勃勃的跑过去拿起鼓锤便敲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牛斗臂力雄强,这鼓点敲得有模有样。一阵雷鸣般的鼓声回荡在所城上空,打破了这午后的沉闷。但鼓声响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校场上一个军士的人影也没有,军户们该干啥干啥,根本不把这鼓声当回事。只有附近的几个军户伸长脖子向城楼上看一眼,心想败家子又在胡闹了,嬉笑着摇摇头走开。 牛斗停下鼓锤,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鹏飞。 “继续敲!”张鹏飞连番失望之下憋出了火气,“一直敲到有人来为止!” 牛斗只得转身继续敲鼓,又敲了好一会,街上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只见远处一队全副武装的军士精神抖擞的跑步出城,却是周泰怕张鹏飞太难堪,偷偷下城回府将家丁拉了出来。 武装家丁们五人为一伍,设伍长,两伍为一什,设什长,连周泰一共56人,都在城楼下列队向张鹏飞行礼,但鼓声还在继续。 “谁无事乱敲城楼鼓?” 城里一群人沿着街道而来,打头的正是副千户康伯冲,后面跟的是几个他的一些家丁和几个属官。隔着老远,康伯冲便向着城楼上大声呵斥,待爬上城楼看清是何人,他才稍微客气一点说道:“是鹏飞啊,何故如此啊?” 张鹏飞心想终于有了点反应,立刻换上笑脸道:“康伯,鹏飞添居本所千户之职,一直任性胡闹实是惭愧得紧。现下遭逢大变幡然悔悟,明白这食俸禄就得尽忠职守的道理。这所中军士久不操练也是我等失职,今日小子心血来潮敲响了这城楼鼓,惊扰了各位叔伯还请见谅。”说在向康伯冲等几个年长的属官一拱手。 康伯冲心想这小子一口一个职位这是在提醒我他才是千户啊。不过康伯冲虽然大权独揽,但这大鹏守御千户所毕竟不是独立势力,而是大明军制下的一个单位,在这里官职才是最终极的力量,只要张鹏飞愿意轻而易举就能将他的一切夺去。所以见张鹏飞打官腔他只得低头:“千户大人有命我等自当遵从。”跟着他回头对身后众人道:“还不快去集合军士供千户大人校阅!” 几个百户磨磨蹭蹭向城楼下走去,分明有人小声说道:“没事找事,发什么颠?”张鹏飞知道不是跟他们计较的时候,只当没听见。 不一会,就如同一滴冷水落进了沸油里,所城中好一阵哭爹喊娘鸡飞狗跳,就见到一群群稀稀拉拉的军户三五成群走出城门,看那样式,既像去赶集,又像去看热闹。还有不少人扛着锄头、牵着牛、背着犁耙从城外远处赶回来,应该是下田劳作的军户。直忙活了个把时辰,所谓的军士们才在校场上排成方阵站定。 ------------ 第六章 疍民 更新时间:2013-11-14 校场中的军士大约五六百人,看上去黑压压的一大片,但卖相实在太寒惨。他们有的穿着退色打满补丁的鸳鸯战袄,有的穿着破旧的纸甲,还有的就穿着平常的布袍短褂。手里的家伙也是五花八门,好点的拄根竹竿前面嵌个铁片当长矛,或者腰里别把锈迹斑斑的腰刀;差的手里干脆就是锄头铁锹一类的农具,最夸张的是有个老汉居然手里拿个粪勺站在人堆中凑数。再仔细一看,这五六百人中大半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头,小半是还没长成的孩子,真正的青壮不过百余人。 张鹏飞心想如果真打起来,就凭他城楼下这五十名家丁不用一刻钟便能将这五六百人砍个干干净净。以前看到有记载说明朝有七十名倭寇横行南方数省,杀伤军民数千他还不信,现下他确实信了。要是带着这群人去打仗,他还不如直接抹脖子干脆。 谭斌拿个花名册站在张鹏飞身边问道:“千户大人,是否开始点验?” 张鹏飞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团长,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连长,心灰意冷之下见谭斌问来便洒然笑道:“不用了,这大热天站在太阳底下也太辛苦,叫他们都散了吧。”转过身来,见康伯冲张俊等属官或微有怒色,或一脸鄙夷,便拱拱手笑道:“各位叔伯兄弟也辛苦了,小子今晚在府中略备薄酒以示慰劳,希望各位不要嫌弃。” 属官们心想这小子这还像句人话,都过来抱拳行礼,大家一团和气,嘻嘻哈哈的散去。康伯冲心中鄙夷,心想果然是三分钟热度,但表面上满脸堆笑道:“那就叨扰了。”说完带着家丁扬长而去。 在回千户宅的路上张鹏飞满脸沮丧也不说话,张择善见状安慰道:“千户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这大明天下的卫所糜烂日久,左近的千户所也都是这样。现下朝廷打仗全靠营兵了。” “那倒是。”这时牛斗接口道:“我们这还算好的,听说北方一些卫所跑得一个人都不剩。” “卫所糜烂我自是知道,所以有这状况也不意外。”张鹏飞停下脚步疑惑的说道:“我纳闷的是所中青壮都哪去了?按理说举家逃亡便也留不下这么多老幼啊。” “千户大人有所不知。”谭斌上前接过话头:“早年广州城中建营兵,就从本所抽走两百精壮;后来南头建水寨又抽走两百。现下所中青壮军户多在广州和南头大寨当营兵,所以就剩下这些老幼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鹏飞又问,“那要是万一发生战事,卫里抽调本所军士作战,所中如何交差?” 张择善答道:“如果真到那一天,各位副千户、镇抚、百户府上和田庄中还有些家奴、长工,各府也有些兵器,可应一时之急。” 话说到这里张鹏飞有些明白了,所中不是没有青壮,也不是缺乏武器,而是都被各个军官捂在手里,偏偏他还不能以此怪罪那些军官,因为捂得最多的还是他这个千户。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正当众人埋头走路之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呼喝怒骂之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署衙方向跑过来一条大汉,在大汉身后有几个军户在追赶,前面有人听到喊声也帮忙拦截,从两旁抓住了壮汉的臂膀。眼看着壮汉就要束手就擒,没想到他双手猛地一甩,抓住他手的两个人便摔了个狗吃屎,壮汉冲出重围继续逃跑。 “去几个人帮忙!”周泰见状立刻对跟在后面的家丁下令。 家丁们得令便拦截上去,也不用武器,拉的拉手抱的抱腰转眼间便将壮汉掀翻在地,然后将双手反在背后押到张鹏飞面前跪下。 张鹏飞看这壮汉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那壮汉也不回答,只是梗着脖子对张鹏飞怒目而视,一双牛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泰小声提醒道:“千户大人,这人便是害大人落水的疍民之一,一直关在署衙的监牢中,不知怎的跑出来了。” “哦。”张鹏飞点点头,他对这人毫无恶感,相反还有些感激,如不是这些人他死后魂魄说不定已经消散,又如何穿越到这里,“看你像条好汉,怎么也孬种了?居然扔下你父亲和同伴独自逃走。” “呸!”那壮汉刚才倒在地上时擦破了嘴皮,他吐掉口中的血沫狠声道:“我出去找人帮忙总好过一起等死,只恨不认识路又落到你这奸贼手里!”说完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听周泰说这人是疍民,这激起了张鹏飞的好奇,因为他在上辈子看过的一些小说中对户有着夸张的描述,他指着壮汉吩咐道:“周泰,将这人押到署衙,监牢里那几个也一起提出来,本千户要亲自审问!” “得令!” 周泰让家丁押上壮汉,一行人大摇大摆走进了署衙。 张鹏飞刚在主位上坐定,家丁们便将六个疍民押进大堂,几人跪在下首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张鹏飞。 张鹏飞站起来围着几个疍民走了一圈,突然对家丁下令:“把他们上衣给扒了!” 疍民大惊,心想这千户大人一上来便扒衣服不会是有断袖分桃之癖吧,当下拼命挣扎,那壮汉的父亲连声讨饶:“各位军爷,老汉年老来不得这调调!” 张鹏飞扒他们衣服当然不是要玩背背,也不是有什么恶趣味,而是想证明一件事。 疍民们奋力挣扎,无奈家丁们如狼似虎,很快便被扒了个精光。只见壮汉父子和另外一名疍民露出整背的刺青,刺青的内容是碧波万顷的大海上鱼龙在追逐火球,整个刺青显得栩栩如生大气磅礴。一时间署衙大堂中的众人都看呆了。 “果然是鱼龙刺青!”张鹏飞会心一笑。在前世的某本小说中就有背刺鱼龙图案的疍民手持利刃下海搏杀鲨鱼的描写;在网上也有后世疍民展示鱼龙刺青的图片;而古书《广东新语》说:诸蛋以艇为家,是曰蛋家。……昔时称为龙户者,以其入水辄绣面纹身,以象蛟龙之子,行水中三四十里,不遭物害。今止名曰獭家,女为獭而男为龙,以其皆非人类也。这里说的蛋家,便是指疍民。 得到答案,张鹏飞便道:“放开他们,让他们把衣服穿上。”又对几位疍民抱拳道:“这几天委屈了各位,多有冒犯,还望各位海涵。不知几位尊姓大名?” 几名疍民刚穿好衣服,搞不明白这军官为何前倨后恭。那壮汉的父亲连忙答道:“回军爷,小老儿名叫麦仲,这是犬子麦守义。” 其他四人也各报上姓名: “小的麦四。” “小的麦守坚。” “小的苏海山。” “小的梁本分。” 接着麦仲又道:“军爷,既然您得天之佑贵体无恙,可否放我等归家?家中老幼恐早已望眼欲穿。” “这个自然。”张鹏飞笑道:“但各位无船如何去得?待本千户过两天亲自送几位归家。” 麦仲还想说些什么,但嘴巴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口,生怕一不小心又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军爷。 张鹏飞又笑着下令:“来呀,将这几位带下去好生招呼,不可怠慢。” 家丁们将押下去。张鹏飞心中已经有了些计较,他伸伸懒腰,见署衙外天色渐暗,想起晚上的饭局,突然想起众人都没吃午饭,他现在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心想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便道:“走,随本千户打道回府。” 千户宅院中得了张鹏飞的口信正在置办宴席,张鹏飞让众人喝碗汤垫垫肚子,又派小厮家丁拿上请帖挨户去请,待到华灯初上的时候各位属官便都到了。计有副千户康伯冲、张俊,镇抚周恭礼、林福山,百户牛双奇、薛古训、陈进忠、张择善、康盛唐、何圭、陈宝、谭世辉,还有几个吏目、总旗。 这时宴席刚好备好,张鹏飞上前见礼并引着众人入席。张鹏飞和康伯冲、张俊、周恭礼、林福山以及几个年长的百户坐了一桌,张鹏飞让康伯冲坐了上位,自己则坐了主位。 饭桌上谈公事是中国人的传统,而且张鹏飞怕这帮老爷饭后喝多了无法说事,于是待酒过三巡他便起身对众人说道:“现下所中军备崩坏至此,小子虚居千户之位实是痛心疾首,有心重整军备无奈年轻识浅不知如何入手,请问各位有无方法教我?”说完他向众人做了团揖。 众人鄂然,纷纷放下酒杯停止吃喝,却也无人带头说话,场面一时非常尴尬。张鹏飞将目光看向副千户张俊,心想你怎么也算是我本家长辈,不好不说话吧。 张俊本是个老好人,所以才同为副千户而为康伯冲压制。见康伯冲不说话他本不想冒头,但张鹏飞直视的眼神让他无法躲过,只得道:“千户大人,要想重整军备首在用人。这所中青壮军户悉被抽调,如不大量补充青壮,重整军备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张副千户这话说得在理!”张鹏飞见终于有人答话,高兴的说道:“但不知卫所军士如何补充?” 镇抚周恭礼答道:“本朝卫所军士来源,最先是随太祖爷打天下的将士,后来又有从征、归附、谪发、投充、垛集之法,不过现下诸法都已废止。当然也可以招募。” 张鹏飞点点头说道:“那我们就招募军士,诸位以为如何?” ------------ 第七章 兵船 更新时间:2013-11-15 康伯冲见众人纷纷答话,心想再不说话今后就没他说话的地了,只得喝了杯水酒润润嗓子,沉声道:“鹏飞用心虽好,但难免异想天开。招募军士,这钱粮从何而来?”说到钱粮,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这两年来我掌管所里的钱粮,大家都当我钱山粮山一个人独吞,殊不知这卫里的钱粮哪有这么好拿,从三斗变五升,由一月一发到三月一发,历年来积欠无算。我为了多拿些钱粮腿都快跑断了,给卫里上官送礼不知有多少,如不是怕这些穷军户难以过活,我早就想卸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了。” 众人对康伯冲的苦水嗤之以鼻,都想:“怎么不说这些年军户们为了多拿点钱粮,不知帮你白干了多少活。”但都只是腹诽而已,无人敢宣之于口。 “就是有钱粮恐怕这招募也并非易事。”另一个镇抚林福山接着说道:“本朝成规,一入军籍便终身是军户,子孙后代也都是军户,非位极人臣无法脱籍。加之军户土地钱粮日少而役使日重,人人视入军籍为畏途,就算出重金也恐无人应募。” “千户何苦自讨苦吃!”百户牛双奇是个浑人,张嘴便嚷道:“大伙家中有钱有粮,要么喝喝茶打打屁,要么没事赌两手,这日子也就混过去了,这没事找事是何苦来哉!” “爹!”领桌的牛斗听了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那大伙岂不是混吃等死!” 听到儿子的话,牛双奇本已喝得通红的脸更红了,呵斥道:“小屁孩知道什么?大人说话小孩一边去!”也不知道他是训牛斗,还是训张鹏飞。 “鹏飞,大家伙难得聚在一起,不要如此扫兴嘛。”这时康伯冲又发话了,“今日我等只喝酒行乐,不谈正事。” “是啊是啊,副千户大人说得在理,大家喝!” 几名百户连忙附和,于是酒桌上又开始推杯换盏猜枚划拳,将张鹏飞晾在一旁。没到一个时辰,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装,大部分属官都喝得伶仃大醉,纷纷向张鹏飞告辞,没过多久便都走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满院狼藉。 张鹏飞站在门口看着小厮丫鬟们收拾桌椅碗筷,不禁心中苦笑,心想还真是夏虫不可与语冰,和这帮土财主说什么都白搭,难道能和他们说再过五年满州鞑子就会打过来?那样不被认为是妖言惑众才怪。 张鹏飞一发狠,心想只能撇开他们自己干了,而且这样也有好处,不用处处受这些人掣肘。他又想起了那几个疍民,心想他很长时间内不可能与满清陆上交锋,将来打造的抗清队伍还是以水军为主,那些疍民长年漂泊于海上,招他们当水兵还是不错,便起了拉拢之心。于是又命人在书房准备了一桌宴席,让家丁将六名疍民提来亲自招待。 那几个疍民受宠若惊,实不知这千户大人为何对他们如从礼遇。但几人想起自己都是贫苦渔民,除了一条烂命之外别无长物,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自己确实没什么让对方可图的,便也坦然了。 张鹏飞让周泰、张择善、牛斗、陈大钱作陪不断劝酒,不多时几名疍民便已微醉。 张鹏飞趁机问起了海上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关于疍民的状况,麦仲等人都一一回答,这让张鹏飞对广东沿海的疍民有了初步了解。 现下广东沿海的不算那些居住在内河的大约有七千户两三万人,根据姓氏、地域又分为十几个大群落。这些人在海上居无定所,基本靠打渔为生。明朝官府对他们的压榨十分严重,不但征收极重的渔课,还强迫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入深海采取珍珠、珊瑚等物。除了受官府压榨以外,由于是贱民,们也颇受其他良户渔民的欺压和驱赶,总之日子过得相当艰苦。他同时还了解到这麦仲还是其中一个群落的头人,手下有着数百户渔民。 麦仲也再次提出归家的请求,他苦着脸道:“千户大人,不是我等恋家,实在是未向家中打招呼,再不回去家中妻子以为我等葬身鱼腹而改嫁,岂不糟糕!” “哈哈哈!” 酒桌上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最惨的是牛斗,他刚喝了一大口酒不想喷在桌上又来不及转头,只得一低头全吐在衣襟里。 张鹏飞差点笑叉了气,他没想到这麦仲看起来老实巴交,说话还满幽默,特别是那认真的表情,好像真的担心妻子改嫁似的,非常有喜剧效果。 张鹏飞过了好一会才稳住呼吸,笑着道:“没问题,明天我便架船出海巡视,顺便将你们捎回去。时候不早了,各位去客房好好休息,明天也好上路。”接着便叫小厮带几人去客房。 麦仲等人听到上路二字又是一阵心惊胆战,在确定张鹏飞没有其它意思以后才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后随小厮去了。 张鹏飞伸伸懒腰对张择善等人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明天和我一起架船出海。”见牛斗胸前一片湿漉漉的,他又转头对屋内喊道:“珠儿,将我的锦袍拿一件过来。” 众人散去以后张鹏飞也回屋睡觉了。次日他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后便带着张择善、陈大钱、牛斗、谭斌四人和大队家丁以及麦仲父子等人,会同另外二十多个和他要好的年轻军户,便向城南不远处的海边码头走去。在这二十名军户中,较重要的人有镇抚林福山的儿子林海生,副千户张俊的侄子张聪,百户薛古训的儿子薛天佑,百户何圭的弟弟何磊,剩下的也大多是军官子弟。 通过这些人张鹏飞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所中老人大多和康伯冲一个鼻孔出气,而小辈们则多依附于他。他感到非常好奇,便问牛斗:“斗牛崽,你每天跟着我你爹不说你吗?” “怎么会?”牛斗一脸不解,跟着小声道:“是我爹叫我好好跟着你干。” 张鹏飞愕然,继而恍然大悟。那些老家伙自己跟着康伯冲,而让家中子弟跟着张鹏飞,这样无论两人谁得势他们都有好处。想起牛双奇粗鄙的外貌,却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心机。他不禁感慨真是不能小看古人啊,否则被玩死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城南码头转眼便到了。张鹏飞放眼看去,只见一条小河从校场以西流过汇入大海,带来的泥沙在海面上堆成一道浅浅的沙堤,沙堤和海岸之间便形成一个天然的海港,大鹏千户所的仅余的五艘兵船就停泊在这里。 “这艘最大的是二号福船、稍小的是海沧船、那艘是鸟船,两艘最小的都是快船。”谭斌指着船向张鹏飞介绍着。 说实话,张鹏飞前世看惯了影视作品中那些威武光鲜的水师,再看看这几艘灰不溜秋也不十分高大的战船颇有些失望,而且他还发现这些船大部分年久失修,有的船身开裂,还有的连桅杆都断了,也没有帆浆和武器。只有那艘海沧船和鸟船状况较好,武器航具都还齐备,收拾也算干净,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中他得知两艘兵船是千户所里唯一能出海的船。 家丁和军户们忙着将带来的给养装上两艘战船。张鹏飞也跟着众人爬上了那条海沧船。这艘海沧船长约七丈,宽两丈有余,有两层船舱,上部还用实木板加盖了一层低矮的板舱,在船首尾还有船楼。 按理说这海沧船武器装备有千斤佛郎机4门,碗口铳3个,噜密铳6,喷筒50,烟罐80,火炮10,火砖50,火箭200,药弩6张,弩箭100,但张鹏飞前后左右上下转了一圈,只发现在船首位置有一门青铜千斤佛郎机,船尾有一门生铁大将军炮,板舱和甲板上还有大将军炮两门、八十斤青铜佛郎机两门、碗口铳四门,至于其他装备根本就没影。而鸟船只在船首有一门500斤生铁佛郎机,甲板上有两门碗口铳而已。 海沧船核定乘员53人,其中水手9人,战士44人,而船上使用面积有限,所以十分拥挤,乘员们睡觉都是挤在狭小的空间中,每人所占的位置不过比身体稍大,就这样还得轮流睡觉。不过张鹏飞却在船尾有一间独立的房间,虽然仅够放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但也是了不得的特权了。 进入房间,张鹏飞见床上铺着草席和薄被,桌上有水壶和水杯,在床头的钉子上挂着一把戚刀和一杆鸟铳,打造都十分精致。 这刀和铳让张鹏飞感到十分熟悉,于是他先取下戚刀,握着鲨鱼皮的刀鞘拔出一节,只见刀身光亮,锋刃处寒气逼人,一看就不是凡品。抗倭名将戚继光在与倭寇作战中缴获不少倭刀,便命手下工匠仿制,是谓戚刀。后来沿海各地多有打造,质量参差不齐,形制也各异。比如这把戚刀,刀身、刀鞘、与倭刀相近,但刀尖和刀柄又略有不同。 再取下那鸟铳,约重七八斤,约长四尺,枪管有内外两层内层圆形,外层成八边形,铳管前后有准星和照门,尾部有龙头和按钮状扳机,铳床下部别了根搠杖,整杆火铳看起来就像件完美的艺术品。 “鲁密铳!”张鹏飞在心中惊叫了一声。 这鲁密铳是万历二十六年即西元1598年明代火器专家赵士桢向鲁密国使者朵思麻请教鲁密国火枪的构造及制作方法,经改进后制成,在大明朝甚至是全世界也是非常先进的火绳枪,在后世也算是大名鼎鼎,难怪张鹏飞如此惊喜。 ------------ 第八章 驾船巡海 更新时间:2013-11-16 张鹏飞端着火铳摆了一个射击的姿势,左手拇指一按那扳机,只见龙头便栽了下去,一松板机,龙头便又复原。如是几次他还觉得不过瘾,见床头放着火药罐、发药罐和两个小油布袋,一个布袋轻飘飘的是火绳,另一个沉甸甸全是铅弹,便一并取了别在腰间,提着火铳出了舱门。 甲板上陈大钱和牛斗正在收拾船帆。见张鹏飞出来,陈大钱连忙拍马道:“老大,你拿火铳的样子真是威风!” 牛斗也笑道:“老大刀枪弓马皆是不行,偏偏火铳玩得转,特别是这鲁密铳。上次我们在大奚山打猎,老大一铳便放翻了一头大野猪。” “来人啊,拿几个坛子放船头去。”张鹏飞说着用剪刀裁下一节火绳固定在龙头上,又拿火药罐装药。 这火药罐设计十分巧妙,罐口是一个长嘴,与罐身相连处有开关,装火药时用拇指堵住罐嘴将罐身倒置打开开关,罐中火药便进入罐嘴,然后按动机括关上开关,罐嘴中的火药便恰好是一次装填之量。 依法装入火药后用搠杖捣实,然后装入铅弹,再将发药倒入火门,用火折子点燃火绳,火铳装填便告完成。这时早有家丁取了三个空酒坛放在船头。 张鹏飞身体前倾,右手托住铳床,左手握住扳机处,将木托抵在左肩部,闭上右眼左眼瞄着照门准星,左手拇指轻轻一按扳机,龙头上的火绳便如小鸟啄食般一头扎进火门。 只听见砰的一声,火门和铳口同时喷出一股白烟,张鹏飞的身躯微微一震,远处船尾上的酒坛瞬间成了碎片。 待火铳稍冷,张鹏飞又重新填装发射,如是三次便击碎三个酒坛,前后不到两分钟。 “好!”家丁和军户们站在两边观看,这时发出由衷的欢呼声。 对这杆火铳张鹏飞也比较满意,从船尾到船头有二十多米,能击中小小的酒坛说明精度不错,只是后坐力有点大,按键式的扳机挺别扭,再就是要用两种火药挺麻烦的。 过完枪瘾以后张鹏飞便问:“出航诸事都已准备妥帖了吗?” 张择善答道:“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起航!” “那就出发吧。” 这次出海的人共有80人,50人在前面的海沧船上,另30人在后面的鸟船上,随着张鹏飞一声令下,众人解开缆绳升起硬帆调好方向,还有人去船尾摇撸,两艘战船划开海面向远处航去。 战船先是向南航行然后转向西方,开始时海上风平浪静,但不久以后便刮起了大风。张鹏飞前世虽没坐过船,但他继承了这副身体对风浪的适应,而其他人也不止一次随以前的张鹏飞出海,所以这点风浪对他们算不了什么。但第一次出海的谭斌和两个军户便撑不住了,都是面色苍白呕吐不止,最后差点将黄疸水都吐出来了。 即使在数百年后科技发达的时代对于这晕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凭身体慢慢适应。张鹏飞见他们太难受有心找个海岛让几人到陆上歇歇却被张择善制止了。张择善说现在上陆那他们先前的罪就白受了,还不如一步到位的适应。几人也吃不下东西,张鹏飞怕他们脱水,便让人调了些淡盐水供他们饮用。就这样撑了两天,谭斌几人症状逐步减轻。 “报,前方两里处发现一艘商船!” 这天下午船上众人正百无聊赖之际,桅杆顶端刁斗上的缭手突然大声喊道。 正坐在甲板上和谭斌、张择善、麦仲父子等人聊天的张鹏飞立刻一跃而起,大声下令道:“快,追上去!用旗号通知后面的鸟船绕到前面截住!” 于是舵手扮动尾舵两艘战船分两头包抄过去。鸟船速度快,没过多久便追了上去。带领鸟船的陈大钱大声喊道:“大明水师例行检查,马上停船落帆!” 商船上大约有二十名水手,见两船追来开始以为是海盗,那船东和管事立刻招呼水手护卫准备战斗。待到近前看到桅杆上的明字旗才知道是官船,连忙让手下藏起武器乖乖停船。船东也不怕是海盗假冒,常在海上行走的人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再说即使对方是海盗,有如此武力他们也不敢反抗。 鸟船靠上去,船上伸出几杆铁勾勾住商船船舷一拉两船便并在一起。陈大钱带着几名军士跳了过去,刚站稳脚步他便对那船东大喊:“兀那船主,这船从哪来到哪去?装载是何物?有无违禁物事?” 船东立刻点头哈腰拱手答道:“回军爷,草民等是从占城回广州,船上载的是香料和木材。我等都是良人商户,哪敢偷带禁品?军爷说笑了。”接着他从管事手中接过一封纸封,递给陈大钱道:“草民这里有十两纹银请各位军爷喝茶,虽是拿不出手,但小号本小利薄,还请军爷见谅。” “既然拿不出手就不用拿了。”陈大钱哪能让他这么轻易都就打发了,只见他咧嘴一笑,“我等是官军,又不是劫船的海贼,只要检查以后无有问题自会放尔等过去。来呀,给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查!”军士们听到命令就要动手。 “军爷军爷!”那船东心想被你这么一翻哪还有个好,再说现在跑海上的有谁是干净的?于是连忙阻拦,“这货物翻烂还如何出手,请军爷高抬贵手啊!”说着他一咬牙又将一封银子递到陈大钱手里,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本号每季都有薄礼送到南头城王将军和陈指挥使两位大人府上。王将军是指南头参将王彦充,陈指挥使是指南海卫指挥使陈奉先,这两人都是张鹏飞的顶头上司。 陈大钱颠了颠,约莫有三十两,满意的笑了,连忙喝住军士:“慢着!经过检查船上没有违禁物事,船主果然是良民,爷不为难你们,走吧。”说完带着军士返回了鸟船。 那船东如蒙大赦,立刻命水手升帆起航,忙忙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好像怕后面的鸟船又上来咬他一口似的。 这时海沧船也靠了过来,陈大钱从绳梯爬上海沧船,将银子扔给了张鹏飞,笑道:“老大,今天手气不错。” 张鹏飞接住银子转手递给了张择善:“折扇子,你先收起来,以后分给军士们。”转身的时候却看见麦守义一脸愤慨,大概是想起以前张鹏飞等人勒索他们时候的情形。张鹏飞便对他道:“怎么?不以为然?” “真是官兵如匪!”麦守义也知道这时不能得罪张鹏飞,否则张鹏飞翻脸将他们扔到海里都不稀奇,但这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一冲动便脱口而出。 “守义别乱说!”麦仲连忙分解道:“现下大明天下都这样,千户大人还算好的。”但话一出口他便惊觉,这是将整个大明朝都骂上了,真是急中出错。 谭斌见麦仲面色难堪,又怕张鹏飞作恼,便沉声道:“麦老说的也是实情,这大明天下日渐糜烂,也不知如何得了?” 张鹏飞其实毫不介意,不过他却借机观察手下众人的反应。谭斌和张择善毕竟是半个读书人,都是一脸忧色;牛斗和陈大钱嬉笑如常,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周泰在船沿处警觉的观察海面,对谈话的内容漠不关心。 “这些事都是上面大佬该操心的,我等小卒只要尽本分就行了。”见众人越说越远张鹏飞连忙拦住话头,他见麦仲父子说起官府时怨念颇深,便问道:“官府对疍民的管得多吗?” 麦仲答道:“平时是不管不问,收渔课时如狼似虎,当疍民和良户起争端时,官府不问曲直一律袒护良户。待到采蛋季节还要我等出丁供其驱使,多人不得归啊!”麦仲被勾起了心事,苦水一下子全倒了出来。 张鹏飞表面一脸同情之色,心中却是窃喜。生活苦便容易收买,仇视官府便易于鼓动。虽然他的目的不是造反,但以后诸般事情做出来,恐怕在朝廷眼中与造反也没多大区别。 接下来几天船队又遇到了几艘商船和渔船收入颇丰,大约有近两百两银子。张鹏飞将这些银子全数分给船上众人,连麦仲等人都得了一份。船队出海每次都有少则数百两多则上千两的收入。以前这些银子除一部分送往南头贿赂上官以外张鹏飞拿大头,他就靠这些钱养着这两艘船;而其他人多少也有些好处,所以这些人才愿意和他厮混。现在的张鹏飞眼界高了,些许几个钱不放眼里,于是一股脑分给众人。家丁和军户们得了银钱欢声雷动,对张鹏飞更加拥护了。 “终于到大奚山了。”麦仲的渔村就在大奚山西岸,这时他看着海面上一大块陆地,再想想这些天的经历,不禁喜极而泣。 “老大,这块地方我们来过,附近好像没有渔村啊!”操帆的牛斗大声说道。 张鹏飞也有些纳闷,问道:“你们的村子在哪里?” 麦仲答道:“就在北面一里处,我们是三个月前才搬过来的。” 于是船队又向北航行了一段拐进一个小海湾,但见海岸边泊着些破旧的渔船,岸上搭着数百间低矮的草棚,果然是个规模不小但简陋之极的渔村。 海岸水浅兵船靠不了岸,渔村也没有专门的码头,于是众人只得用在海沧船尾部的两条小舢板上岸,一次只能上十余人。幸好麦仲等人上岸以后派渔民用小渔船过来接,五十人这才顺利上了岸,剩下的三十人在船上留守。 麦仲等人二十余日不归,家人还以为他们出了意外,这时见他们归来顿时喜从天降。 ------------ 第九章 大奚山 更新时间:2013-11-17 走在渔村沙质的土路上,张鹏飞为疍民的穷困感到震惊。他来到这个时代以后一直待在大鹏所城,那里的居民日子过得还算凑活,这是他第一次接触所城外面的情况。 渔村中没有几个男人,估计都出海捕鱼了。妇女们在草棚前修补渔网,她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表情呆滞,有的露出半个黝黑的胸脯都浑然不觉,她们的面孔也是黝黑,皮肤粗糙布满皱纹,眼睛又红又肿,这是经常吹海风造成的。而几个老人则像枯木一样或躺或坐,偶尔才会动弹一下,明显是在等死。张鹏飞知道他们年纪未必像看起来这么老,艰辛的生活使人们都有些未老先衰的迹象,就比如麦仲,在张鹏飞看来他起码有六十好几了,而实际上他还不到五十岁。 只有几个在村前打闹的孩子才为这个渔村增添了些许生气。孩子们不论男女都是赤身裸体身上沾满了泥土,有的已然年纪不小却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也许是海产吃得比较多蛋白质供应充足,所以还算健壮。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渔村中心的麦仲家外。麦仲家也是几间草棚,不过是比其他渔民的大一些罢了。家中有麦仲的妻子和媳妇孙子,看他们的状况并不比一般的渔民好多少,看来疍民落后的生产力尚不足已形成特权阶层。 麦仲立刻让们准备饭食招待张鹏飞一行人。张鹏飞心想这里应该没什么可吃的,见时候还早,便带着家丁和军户们去打猎。 出村往内陆走了数百米便你进入山中。这里是丘陵地界,漫山遍野都长满了茂密的植被,树林和灌木丛中不时有飞鸟和小兽窜出,自然资源十分丰富。山坡上繁花似锦,林间小溪潺潺。张鹏飞一行人戴着斗笠扛着鸟铳在山林中穿行,颇有些后世范。 打猎对他们早不是第一次,张择善、牛斗、陈大钱等人都有着丰富的经验。他们将家丁分成数队进入山林围成一个大圈子,然后从三面放空铳呐喊驱赶,将林中猎物赶向张鹏飞所在的方向。 树林间响起了密集的沙沙声,张鹏飞和几个鸟铳放得最好的家丁立刻举起鸟铳准备。不一会各种动物从林中窜出,有麋鹿、獐子、狐狸、野兔。随着一阵密集的火铳轰击声,几只体型较大的动物纷纷摔倒,待得硝烟散尽家丁们一清点,共打到了麋鹿一头,獐子两头,狐狸一只,野兔三只。可以说是收获颇丰,但显然不够80多人吃的。于是他们很快便又围了一场。 这次好像运气欠佳,只从林子里赶出来几只野兔,众人将之轰翻以后刚要去捡拾,却听见林子里树木纷纷摇拽哗啦啦乱响,随着一声怒嚎窜出一头至少两百余斤的大野猪。 这野猪受了惊吓正处于暴走状态,它瞪着血红的双眼看了看前面拦路的几人,突然四蹄翻飞猛冲过来。 张鹏飞对野兔没什么兴趣,所以刚才并没有击发,这时见野猪直奔他冲过来便立刻举起鲁密铳按动扳机。轰的一声巨响,野猪脖子上爆开一团血花,它璞的一下倒在地上翻滚起来。就在众人以为搞定的时候,野猪一咕噜重新爬了起来继续冲击,受了重伤的野猪更加狂暴,速度也更快了。 “大人小心!” 众家丁惊呼出声,一直站在张鹏飞身边的周泰扔掉鸟铳拔出戚刀,闪身挡在了张鹏飞前面。 张鹏飞知道野猪的厉害,在前世时他见过养殖场的野猪翻墙逃跑,十几条大汉硬是拿其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弄来麻醉枪才将其制服。那头野猪只有百余斤,还是野猪和家猪杂交的产物,从小在笼子里养大算不得真正的野猪。两下一比较可知这头野猪有多么恐怖。 危急中不及细想,张鹏飞立刻跃起将周泰扑倒在地。随着一阵狂风,野猪从两人脚边冲过。这时其他家丁也冲了过来,两名家丁挺起长矛便刺。 啪啪两声脆响,长矛从中断裂,其中一名家丁的虎口崩裂。野猪虽然皮粗肉厚,但毕竟失血过多体力不支,当下被顶翻在地。家丁们围上去刀枪齐施,转眼便没了声响。 张鹏飞和周泰两人爬起来。周泰看了看折断的两杆长矛,又看看野猪那锋利的獠牙,不禁心中后怕,他感激的对张鹏飞说:“老大,大恩不言谢,今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张鹏飞拍拍身上的尘土,轻松道:“没什么,大家都是同袍理应守望相助,再说刚才危急时你小子不也挡在我前面。”说完他便去看那名受伤的家丁,见其不碍事才放下心来,给他敷上金创药。 这时满山的树木全都哗啦啦乱响,好像又有无数野兽冲出。张鹏飞大惊,心想一次来这么多,早知道就带几门炮过来。转瞬间他便察觉不是,因为隐隐听到人的呼喊声,却是在外布围的家丁见情况不对跑过来查看。 “这头野猪真大,比上次老大放翻的那头还要大一倍!”牛斗围着野猪转了一圈,惊叹道。 陈大钱也笑道:“斗牛崽,你不是自诩力气大吗?我看你这小身板举不起这头野猪,敢不敢赌一把?二两银子!”家丁和军户们也跟着起哄。 张鹏飞只知道牛斗天生神力,但到底大到何种地步却是不得而知,这时有心试试他的深浅,便也不阻止。 “不赌是孙子!” 牛斗牛眼一瞪,挽起袖子便走到那野猪尸体前,不顾血污伸手抓住野猪前后两条腿,猛的一声爆喝,竟真的将这头二百斤重的大野猪高举过头顶,过了两息时间才放下。 “好!” 张鹏飞一声喝彩,不禁鼓起了掌。其他人一看这架势不错,便纷纷学样也鼓起掌来,树林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陈大钱赌品不好却不敢赖牛斗的钱,只得摸出二两银子肉疼的递给他,却又小声道:“如果你真有本事,就一个人将这头野猪背下山去。” “背就背!”牛斗就去拉野猪的前腿,但刚一入手便回过味来,扔掉猪腿起身笑道:“烂赌鬼你埋汰爷是吧?真当牛爷是牛?再使坏小心牛爷抽你!” “千户大人!”这时张择善走过来,“眼看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快回吧,要不谭吏目他们该等急了。” 张鹏飞见天色确实渐渐暗下来,便道:“好,我们回去。” 张择善让家丁砍来一根直木,将野猪的前脚与前脚后脚与后脚绑在一起,用木棒从中一穿两人抬了,其他猎物也让家丁和军户们背了,一起下了山。 渔村当中燃起几堆篝火,照得众人脸上都是暗红之色。从战船上卸下的米粮让伙夫们煮了,下午的猎物也变成了席上之珍,而外出捕鱼的渔民们也都返回,新鲜的渔获也为酒席增色不少。 野猪、麋鹿、野兔,金枪鱼、石斑、大龙虾……这可都是真正绿色无污染的山珍海味啊!张鹏飞吃得大呼过瘾。席间张鹏飞问麦守义:“你们每天能捕多少鱼?”原来张鹏飞见们穷得要命便有些不解,按说农户种田翻田、插秧、施肥、锄禾,辛苦半年才有收获,而海里的鱼到处都是,只要撒网就行,再说鱼怎么也比米值钱,照理渔户应该比农户过得好才是,但事实却大相径庭。 麦守义夹片野猪肉放进嘴里,答道:“不是我说大话,我们疍民个个都是捕鱼能手,每人每天捕个百十斤渔获好玩一样。”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穷?”这张鹏飞就搞不明白了。 “好叫千户大人知道。”麦仲接过话头说道:“这海里的鱼我们也不敢多捕啊!” 张鹏飞疑惑道:“这是为何?” 麦仲答道:“这海鱼起网后当天便死隔天即腐,根本无法运到内陆售卖,而沿海渔市都被良户渔民占据我等不得进身,这样捕得再多也只能自吃而无法换成银钱,又有何用?” 张鹏飞想这古代没有保鲜之法,这鲜鱼远途运输却有问题,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就问:“不能制成咸鱼卖吗?” “大人有所不知。”谭斌接口道:“本朝法度,只有官府特许的渔行才能贩卖咸鱼,私自贩卖罪同贩卖私盐。” 张鹏飞恍然大悟,想想也是,中国古代食盐长期实行专卖制度,而且盐价极贵,如果咸鱼能自由买卖那盐法岂不形同虚设。 麦仲点点头继续道:“倒是有些鱼商过来收买咸鱼,但数量少且出价极贱,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说着他又摇摇头抓起半碗酒一口灌下。 麦守义接着道:“所以我等疍民虽然吃食不缺,但银钱急缺,如米粮、布匹、酱醋诸般物事却也无钱购买。” 古人没有办法,并不表示张鹏飞这个未来人没有办法。他想了想便会心一笑:“麦老,如果本千户收鲜鱼,有多少收多少,你以为如何?” “当真?”麦仲还未反应过来,麦守义却腾一下站了起来,双眼放光的问道。席上其他几个疍民也一脸期盼的看向张鹏飞。 “本千户当然不会是说笑。”张鹏飞认真的答道:“不过这细节还得商榷,而且收购价钱自然不会太高。” “干了!”麦守义双眼通红的说道:“即使一个铜板一斤鱼我等也干!” 张鹏飞心下也是大喜,因为他找到了一条生财之路。要练兵对付满清首先要有钱粮,这钱粮从何而来? 海外贸易是个好办法,但现时中国沿海的海贸都被福建郑氏集团和荷兰人所占据,跟他们抢饭吃凭张鹏飞现在的实力无异于找死。 办工厂?他知道玻璃镜、肥皂等物能卖钱却不知如何造。 直到现在他才找到一个生钱的好办法,那就是发展渔业。后时西元一九九二年南海一年的渔业捕捞量高达四百八十万吨,这还只是中国的数据,如果加上周边各国恐怕还要翻番。只要解决海鱼储存运输问题,其中很小一部分就够张鹏飞挣得盆满钵满的,而且这样能将南海的渔民尽数绑上张鹏飞的战车,将南海打造成抗清根据地。 当下宾主尽欢,喝到很晚才休息。张鹏飞等人当然住不得疍民们脏兮兮的草棚,幸好家丁们带有帐篷,在海边找块沙滩搭好帐篷便即宿营。 ------------ 第十章 艇民 更新时间:2013-11-18 次日,张鹏飞在海浪的轻吟中醒来,见天还蒙蒙亮便想再睡一会,就听见周泰在帐篷外面喊道:“老大,快起来,出事了!” 张鹏飞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便走出帐篷,见周泰和一个身材不高的年轻站在帐篷外,张鹏飞认出这人是麦仲的侄子麦守坚,黝黑精瘦,挺机灵的一个年轻人。 这时其他帐篷里的人也被吵醒了,纷纷走出帐篷向这边靠过来。牛斗睡眼惺忪的骂道:“周泰,你搞什么鬼?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那麦守坚看到张鹏飞,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急道:“千户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张鹏飞穿好衣服,忙问:“什么事如此惊慌?” 麦守坚答道:“是南澳的艇民硬说我们偷了他们的牛,带人过来闹事,叫我们赔牛,还逼我们退出大奚山!天知道我们才刚刚在这安顿下来怎么得罪了他们?这到底还给不给我们疍民活路了?” “走,去看看!”张鹏飞见他说得可怜,于是提起鸟铳便往渔村方向走去,“把家伙都带上,不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 在路上张鹏飞又问麦守坚:“你们到底有没有偷艇民的牛?”这是原则问题必须搞清楚。 “这是天大的冤枉啊!”麦守坚带着哭腔答道:“疍民无田无地要牛何用?再说我等夹着尾巴做人还嫌不够,哪敢惹事?” 说着便到了渔村以北,放眼所见沙滩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在北面的人衣作稍好,恐怕有上千人,都握着锄头扁担,也有拿大刀长矛的,甚至还有两把三眼铳,都挥舞着手里的家伙气势汹汹的向南边呼喝怒骂;南边就是麦仲等一众疍民了,人数也有五六百人,都拿着棍棒渔叉,神情也非常彪悍。 以前的张鹏飞出海时也经常到大奚山落脚,所以张鹏飞记忆中对于艇民并不陌生。所谓艇民就是一帮游民,都是在内地过不下去的贫苦之人来这海岛过活,当然其中也不乏在内地犯了事才逃到海上的桀骜之徒,平时靠打渔种地为生,间或也跑些短途运输或者贩卖私盐,所以民风是十分彪悍的。 张鹏飞对手下为首的几人吩咐了几句,家丁和军户们便立刻分成好几队分路占据了周围要地,看上去到处都是,不知虚实的人还真搞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 做好准备以后张鹏飞带着剩下的几个家丁嚣张的扛着鸟铳走到两帮人中间,对那为首的艇民笑道:“藤三爷,好久不见,这青天白日的为何突然戾气大盛啊?” 那为首的艇民五十多岁相貌堂堂,是大奚山所有艇民的首领,大家都叫他藤三爷。藤三爷并非排行老三,而是他名字藤远山中有个山字,后来以讹传讹就都叫也藤三爷了。 藤远山正在与疍民争执,见突然来了大队官兵也自心慌,待到看到张鹏飞,才抱拳道:“原来是千户大人,小民这里有礼了。” 张鹏飞在众艇民之前站定,问道:“不知这帮疍民如何得罪了藤三爷,让你如此兴师动众啊?大家都在这海上讨一碗饭吃,何苦互相为难?不如卖小子一个薄面,就此揭过去如何?” “千户大人,不是我等欺生,实是我大奚山本来民风淳朴,但自从这帮臭蛋蛋来了以后弄得乌烟瘴气的。”说话的是藤远山的小儿子藤猛,一看就是个愣头青,“这帮贱民素具贼性,平常偷个鸡摸个狗我等也就忍了,没想到这次一次偷了我们五头牛,长此以往让我等如何过活,还请千户大人主持公道。” “姓藤的!”这边麦守义忍不住了,“这大奚山是你家的还是怎的?我们搬来后一直本本分分,是你们三天两头来找茬,现在又如此污蔑我们,看我们好欺负是吧?再敢咋舌就手底下见真章!” “打就打,谁怕谁啊!”被麦守义话给将住了,藤猛怒极不顾一切的喊道:“给我教训这帮蛋蛋!” 艇民们开始鼓噪向前,疍民们也蓄势待发,眼看着一场械斗就要发生。 “砰!” 张鹏飞抬起鸟铳对天放了一枪,巨大的声响顿时将两边的人都镇住了,“你们在这聚众舞枪弄棒是想造反还是怎的?都给我别动!” 藤猛还待说话,不想藤远山甩手便给了一个耳光,一下子给他打懵了。 藤远山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千户大人,我等小民老实种田按时纳粮,这新安县中也时常走动,您要随便加个罪名在我等头上恐怕不太容易。再说这民事恐怕劳烦不到千户大人您头上。” “大明卫所旨在保境安民捕盗,这海上的事本千户都管得!”张鹏飞强词夺理道:“你们说疍民偷了你们的牛,有何凭据?” “那他们有何证据证明他们没偷?”藤猛嘴硬道。 “谁主张谁主证你们懂不懂!”张鹏飞前世学的是法律,虽没混上律师和法官,但一般的法律原则还是知道的,这时正好拿来忽悠古人,“既然你们说疍民偷了你们的牛,就得拿出证据来。” 藤猛一时语赛,虽然艇民真的不见了两头牛,但还真不一定是疍民偷的,他们不过借机生事将疍民赶走而已。 “牛都被蛋蛋吃了,哪还有什么证据。”艇民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就算到了新安县衙你们占不到理吧。”张鹏飞理直气壮的说道:“告诉你们,昨天晚上本千户就在这过夜,我可以证明疍民确实没有偷你们的牛!” 藤远山知道今天讨不到好,当即便道:“今天看在千户大人的面上就放尔等一马,尔等好自为之!”说完向张鹏飞一抱拳,转身走了。 “你们给我小心点!”藤猛也跟了上去。 见一众艇民随藤远山父子走了个干干净净,疍民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但这欢呼中却包含着苦涩、无奈与压抑。 麦仲父子上来表示感谢,同时也表达了忧虑:“谢谢千户大人为我等解围,不过等大人离开以后艇民恐怕又会过来骚扰。” “不必担心。”张鹏飞摆摆手自信的说道:“经此一役藤远山短期内应该不会过来胡闹,等本千户下次来的时候便会彻底解决你们的问题。” 现在张鹏飞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在他的计划中彪悍的疍民和艇民都是要收服的。有人会问这些人只会内斗有何用处?其实不论外斗内斗,能斗便有血性,著名的戚家军不也来自于内斗,可见内斗不是问题,其后果全看如何引导。 想着就回到了渔村,这时远远就看到海面上远远的开过来一艘船,大小形制和那艘鸟船差不多。 麦守坚道:“是昌隆商号的料船过来收渔获了。” “昌隆商号?”张鹏飞觉得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一时却又想不出为何。 众人都聚集到海边,麦守义让人从一间大草棚中抬出几十个大箩筐,张鹏飞走过去一看,里面都是晒干的海参、鲍鱼、海带、鱼干等海产,还有一些紫菜,这东西张鹏飞熟悉,前世吃机关食堂时这紫菜蛋汤都吃腻歪了。海带和紫菜在后世都是大众食品,但在古代可都是海珍。 料船停在离岸十几米的地方,有疍民划着小船过去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和几个伙计接上岸来。 那管事一上岸却径直走到张鹏飞面前,跪下行礼道:“小的邹五见过东家。” “东家?”这样张鹏飞更纳闷了,一时竟忘记了让跪在面前的这个人起来。 “老大。”见到张鹏飞的囧态,周泰靠过来说:“老大,昌隆商号是表少爷名下产业。” 经周泰一提醒,张鹏飞便记起来了。原来张鹏飞的老爹张荣祖善于理财,历年来挣下了不小的产业,在广州、东莞、新安等地都有商铺。但张荣祖毕竟是官身不好直接出面经营,于是便将这些产业名义上归于妻兄,也就是张鹏飞的舅舅许明亮名下,后来许明亮去世,又由张鹏飞的表哥许春庭打理。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下面的掌柜、管事、伙计都知道,所以这邹五一见到张鹏飞就过来见礼,口称东家。 张鹏飞上前将邹五扶起,简要的问了几句商号的情况,邹五都一一作答。 那边渔行的伙计已经将海产过称打包,数百斤珍稀海产只有不到三十两银子,这出价够黑的,难怪疍民会这么穷困。收完海产邹五说今天还有几家要跑,便即告辞。 张鹏飞也没必要在这里多呆了,因为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于是便去向麦仲父子辞行。他这次直接回大鹏估计用不了多少给养,于是将船上多余的米粮都送给了疍民们。疍民们尽皆欢喜,又送给张鹏飞不少鲜鱼,张鹏飞本待推辞,突然想起有个实验可以在船上做,便收下了。 疍民们用小船将张鹏飞等人送上兵船,张鹏飞站在船沿向渔船上的麦仲父子拱手辞行,并对麦守义道:“麦守义,请一定记得我们的约定!” 这时一阵海风吹来兵船微微摇晃,周泰忽然觉得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面色大变一把抓住张鹏飞,急道:“老大,小心风!” ------------ 第十一章 鱼肉罐头 更新时间:2013-11-19 离开大奚山以后船队径直回大鹏,一路上顺风顺水,也不再寻商船敲诈勒索,速度比来时快多了。 张鹏飞和船上的伙夫一头扎进船上的小厨房去捣鼓那些鱼。鱼被去头去内脏刮鳞剁成小块,放油下锅稍炸以后和佐料、汤汁一起放入空酒坛中。再烧上一锅沸水,将酒坛置于沸水中仅余坛口在外,封坛的软木塞也一并放入沸水,然后盖上锅盖文火焖煮。 张鹏飞在做鱼肉罐头,这就是他解决海鱼保鲜长途运输的方法,不过这时条件简陋,他只能制作一种最为简单的罐头,叫做拿破仑罐头。话说法国皇帝拿破仑在征战中发现许多食品还未运抵前线便已腐烂,于是悬赏征集食物保鲜方法。一个叫艾珀特的酿酒商献上一种食物保存方法,他把水果、蔬菜、汤、炖菜放在厚壁瓶里,用水煮沸一长段时间然后用软木塞密封,这样可以保存三个月以上不变质。张鹏飞制作的就是这种最原始的罐头。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伙夫揭开了锅盖,一股带着鱼香的热气瞬间充满了整个厨房。 “好香!”牛斗出现在厨房门口,吞着口水道:“好香,老大,今天午饭吃鱼吗?”说着他拿个筷子就要往锅里伸。 “走开!”张鹏飞一把抽开他的手,用锅铲捞出沸水里的软木塞飞快的给酒坛盖上,然后封上湿泥再用油纸扎死。 “千户大人。”谭斌见张鹏飞躲进厨房不出来也便过来查看,当看到张鹏飞的举动以后疑惑的问道:“这有和用处?” 张鹏飞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答道:“如此一来,至少可以保存数月不腐。” “这是为什么?”牛斗一脸的不信。 张鹏飞本来想要普及一下科学知识,不过转念一想,这鱼肉罐头没有半点技术含量,这大明朝又没有专利一说,他做得别人也做得,所以保密还是必要的,虽然谭斌、牛斗等人忠诚应该没有问题,但也保不定他们会无意间说出去,于是便道:“这鱼肉加入了密制防腐粉,自然就不会腐坏了。” 谭斌微笑道:“原来千户大人有如此手段,难怪会向疍民承诺无限制收购鲜鱼。” 一共做了二十个鱼罐头这才罢手,这时开始做午饭,菜肴中有炒豆芽菜。张鹏飞想起出海以来这豆芽菜每过两天便要吃上一次,这可是预防坏血病最好的办法。他心想真的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虽然他们也许并不懂得其中的科学原理。 “折扇子,那是何地?”回到大鹏外海,一座岛屿引起了张鹏飞的兴趣,出海的时候也许航线略有不同,并没有注意这岛。 “这是三门岛,是座无人岛屿。”张择善答道:“听说十多年前岛上还有数个规模不小的村庄,不过后来屡遭海盗洗劫,岛上的人过不下去便都走了,现在只有渔民出海捕鱼时才偶尔到岛上歇脚。” 张鹏飞又向北看去,只见大鹏海岸隐约可见,他不禁严峻的说道:“这里离大鹏所城不过数十里,本所居然连这里的百姓都不能保全,还要我等何用?” 这时谭斌、牛斗等人都走了过来,听了张鹏飞的话都是面带愧色。 “把船开过去,我们到岛上去走走。”见这岛的地理位置不错,张鹏飞灵机一动便说道。 海沧船向鸟船打了旗语,于是两艘船一前一后想三门岛航去,不久就找到了一处上岸的绝佳地点。这是一处天然港口,里面海面广阔,即使装上数十艘大船也不嫌拥挤,海岸上有个码头,两船竟能直接靠岸。 上得岸来,但见残垣断壁成片,都成了海鸟们理想的巢穴,几座麻石筑成的残破石堡矗立在海风中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这里决不像折扇子说的居民都搬走了这么轻松。”走在荒村中,张鹏飞心情沉重的想到,因为这里有着明显激烈战斗的痕迹,他甚至可以还原当时战斗的经过:海盗们攻进村子,村民从村后的小道逃进山里,依靠山坡上几座石堡进行抵抗,至于最后的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顺着当年村民们逃跑的道路走进村后的树林,在翻过几座低矮的山坡以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个小湖处于群山环抱之中,湖面清澈波光粼粼,在湖泊四周有几处水量充足的泉眼,这湖泊就是泉水汇集而成。 “这真是个好地方。”张鹏飞兴奋的说道,他预感到这里将会是他梦想起飞之地。 张择善道:“好是好地方,就是荒凉了一点。” “就是。”陈大钱补充道:“还有那空无一人的鬼村实在是太掺人了。” “什么鬼村?哪来的鬼?就算有鬼也让它给牛爷祭刀!”牛斗将手放在腰刀的刀柄上,大声喝道,突然一阵海风刮来,他突然感觉后脖子有点凉,“不过确实有点荒凉,什么都没有,我们还是走吧。” 张鹏飞哈哈笑道:“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说完带队原路返回。 “牛奶何用?面包又是何物?”谭斌跟在后面小声嘀咕着。 离开以后船队很快便回到了大鹏所城城南码头。众人弃舟登陆向所城走去,远远的就看见张福站在所城门口望眼欲穿的看着码头方向。 当看到张鹏飞一行人以后,张福激动得老泪纵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早跟你说了身体不好别到处乱跑,你就是不听,这海上风凉要是吹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向老爷交代啊!”说着又哭起来了。 张鹏飞心想在这个世界最关心自己的人恐怕就是这老管家张福了,心里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亲人,眼睛有些湿润了,但看到张福那张作幽怨状的老脸时却又感觉厌恶异常,一时间他既想跑过去抱着张福大哭一场,又想冲过去狂扁他一顿。 “好了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张鹏飞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便进城回到了千户宅院。 一进门他便让厨房准备酒席,请手下人大吃了一顿。众人在海上每日肉干咸菜都吃烂了嘴皮,这时看到满桌的美味佳肴个个两眼放光就象一群饿狼一般,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吃完后众人各归各家睡个昏天黑地。 次日上午张鹏飞将管家张福叫到书房,向他问道:“福伯,我现在名下有多少家产?银钱、房产、田地、店铺全都算上。” “少爷,你终于长大了!以前少爷可从不管这些事。”说着又是一阵老泪纵横。 张鹏飞厌恶道:“福伯,您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吗?这问您话呢。” “好好,这就为少爷细细道来!”张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后说道:“回少爷,家中现有良田七千亩,宅院三坐,银钱一万余两;表少爷那边新安县中有米铺五间,布行两间,杂货铺一间,当铺一间;东莞县中有渔行一间,米铺四间,布行也有两间;广州城中有绸缎庄三间,米铺十七间,货栈五间,其它店铺二十余间。” 张鹏飞听了一阵咋舌,以前他对家产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很多,没想到多到这个地步,他那便宜老爹张荣祖还真是会捞,现在都便宜他了。不过现银不是很多,以后他要招募军士、购置军械,还要办罐头工厂,一万两银子那是远远不够的。张鹏飞心想那七千亩良田应该是他最大的财产,于是问道:“福伯,现在新安一带田价如何?” “少爷问这个干什么?”张福愕然,不知张鹏飞为何有如此一问,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答道:“近来年成不好地价有所下降,但一亩上好的水田怎么也得二十多两银子吧。” 张鹏飞点点头,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福伯,我打算将这些田产全都卖掉,您尽快给我打听一下买主。” 张福吓懵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下去大哭道:“少爷,你可别吓老奴!这七千亩良田可是张家祖上好几代人才攒下来的,这就是张家的命根子!少爷,你不待这么胡闹的!” 张鹏飞知道如果不找个理由好好说服张福,那张福真的有可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于是便道:“福伯,不是少爷我败家,而是我找了个好生意,做得好的话一月有几万两的收入,不过本钱也有点大,需要几万两。” 张福听了止住哭声,想了想说道:“这做生意可不是好玩的事,少爷从未做过生意,要是亏了可怎么办?这事老奴看还是谨慎点好。” 张鹏飞道:“福伯放心,这事我会和表哥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你家少爷也不是蠢人,这家产都是自己的,你说我能不上心吗?只要生意赚了钱,马上就可以把田买回来,甚至可以买更多的田。” “可是少爷,”张福突然又哭了起来,“这要是亏了该怎么办啊?” 张鹏飞顿时头大,这说了半天等于没说。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时珠儿进来说道:“少爷,表少爷来了,在外厅求见。” “表哥来了!”张鹏飞喜形于色,他从记忆中了解到两人以前关系不错,这时便不自觉的生出一阵亲近之意,“我马上去见他。” 扔下仍在哭哭啼啼的张福,张鹏飞快步走进前厅,就见到一个二十多岁,长相打扮都很体面的青年坐在窗前茶几旁端着莲花小碗在喝茶,正是张鹏飞的表哥许春庭。 见张鹏飞进来,许春庭连忙起身上前跪下行礼道:“草民许春庭见过千户大人!” “表哥不必多礼!”张鹏飞连忙上前相扶,“就算要行礼,也应该是小弟拜见表哥才是。” “千户大人此言差矣。”许春庭认真道:“在公,你是官我是民;在私,你是东家我是掌柜,这礼不可废啊!” 张鹏飞心想你一奸商什么礼不礼的,连忙扶许春庭坐下,自己也在茶几对面坐了,问道:“外祖母和舅母可安好?”古人重孝道,这话必须第一时间问。 “谢千户大人挂心。”许春庭肃声道:“祖母和母亲都还安好,就是老祖母非常记挂大人,话说上次祖母见到大人还是去年春头。” “小子真是不孝!”张鹏飞沉痛的说道:“居然这么久没去拜见她老人家。” 许春庭又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在柳州办货,前两天才回来,一知道大人海上遇险的事便立刻赶来,还好大人无恙。这件事连祖母都没告诉。” “谢表哥挂念,这事不告诉外祖母是对的,免得惊吓到她老人家。”张鹏飞想了想道:“我明天和表哥一起回广州吧,一方面去拜望外祖母和舅母,另一方面有些生意上的事要向表哥请教。” 许春庭拱手道:“如此甚好!” ------------ 第十二章 广州城 更新时间:2013-11-20 当下张鹏飞安排饮宴后命下人引许春庭去客房安歇,而张鹏飞却想着卖田的事半夜没睡好,直到凌晨才有些眉目。第二天一早张鹏飞便将林海生、张凯、薛天佑、何磊等人招来,将自己准备卖田的事和他们说了,命这些人将消息传出去。这些人家中都是所中的土财主,而且消息一放出去周边的地主富商都会知道,古人对聚敛土地又有着异乎寻常的热衷,不怕没有有心人。 做完这些许春庭也起来了,于是两人洗漱吃过早餐后便踏上了前往广州的行程。许春庭是坐商号的货船而来,这艘和鸟船大小形制相近的船就停在城南码头,所以这次去广州也是走水路。张鹏飞命家丁将鸟船上的五百斤生铁佛朗机和其它武器全部拆下,从这去往广州沿途都是南头水寨的控制范围,不会遇上海盗,带上武器不但无用而且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次张鹏飞仍旧带上周泰、张择善、牛斗、陈大钱四人以及三十名家丁坐上鸟船,许春庭自和商号伙计坐了货船,两船便即向广州城而去。 过伶仃洋顺着珠江口逆流而上,其时珠江下游非常宽阔,广州人称其为海,这段是珠江上最繁华的航道,船只来往帆影重重,其中甚至不乏西洋商船,不时还可以看见明军的战船穿梭其间巡逻。这一切让张鹏飞大开眼界。 两艘船在珠江北岸的码头靠了岸,这里停泊着数以百计的商船、渔船,同时有十几艘商船在装卸货物。见又来了两艘船,码头上的苦力立刻拥将上来,纷纷喊道:“小人有的是力气!求爷赏小的口饭吃!”待知道张鹏飞等人不装卸货物时才悻悻散去。 张鹏飞下船走上码头向远处看去,只见里三层外三层全都围满了苦力,其数目远远超过了码头所需的数量。衣衫褴褛的苦力们都面有菜色,一个个抄着手用希翼的眼神看着江面,一有船只靠岸便围上去揽活,但无奈僧多粥少,大部分人只得失望而回。 张鹏飞疑惑的问身旁的许春庭:“表哥,这码头上怎么有这么多搬运工?看他们的样子倒像是灾民。” “他们就是灾民。”许春庭走上前来沉声答道:“近些年天灾人祸不断,破家的农户是越来越多了,加上北面的湖广一带兵荒马乱,每天都有大量难民涌进岭南,大家都到广州来找饭吃,就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没想到岭南富庶之地也破败至此!”张鹏飞语气中没有一点悲天悯人的情绪,反而倒有些惊喜,不是他幸灾乐祸,而是他想到兵源和罐头厂的工人都有了着落。 众人便即进城,只见街道上行人接踵摩肩,道路两旁店铺林立,皆是门庭广阔装修豪华,张鹏飞还是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大城市,差点把脖子都转歪了。赶到城南的许府,进门后张鹏飞先是拜见了舅母也就是许春庭的母亲,一个挺市侩的普通妇女,然后在许春庭的带领下去内室拜见卧病在床外祖母。 老太太非常激动,也许是想起了早年过世的女儿,她拉着张鹏飞的手直掉眼泪。虽然有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但张鹏飞对这老太太还是感觉挺陌生。但他怕引起许春庭等人的怀疑和不满,只得强打起精神和老太太敷衍。到后来,他不自觉的想起了上辈子的奶奶和父母,不觉眼睛湿润起来,这在其他人看来自然是情真意切,这才完美的应付过去。 晚饭后,张鹏飞和许春庭在许府后花园的凉亭中小酌。张鹏飞问起昌隆商号的情况,许春庭都一一作答。在谈话中,张鹏飞发现许春庭虽然表面上非常殷勤,但实际上却有些敷衍,说的都是空话套话,是以说了半天,张鹏飞对商号的整体情况还是云里雾里。 许春庭及其父亲掌管商号已有十余年之久,许家在商号中所占的份额已经不在张家之下,所以许春庭潜意识中早已将商号看成了自家的产业,是以不愿意张鹏飞过多的插手。 张鹏飞心想是人便有私心,何况许春庭这样的精明商人,只要能为自己所用,让他得些好处也无妨。是以毫不在意,当下微笑着说道:“生意上的事我是不太懂,所以这商号还要请表哥多费心。其实我这次来广州是感觉有件生意可做,想来问问表哥。” “什么生意?”许春庭对这一类的信息很敏感,连忙问道。 “不忙。”张鹏飞对凉亭外的家丁挥挥手,“我带来几样下酒之物,咱们边喝边谈。” 周泰和几个家丁一人抱两个酒坛走过来,还有家丁拿着小碳炉在凉亭外生火,将酒坛开盖放在炉火上烤,不一会,一阵奇异的香味便飘进凉亭。 “是鱼?”许春庭起先还以为是酒,这时露出疑惑的表情。 张鹏飞道:“是我上次出海带来的海鱼,请表哥尝个鲜。” 说话间鱼已烤热,家丁将鱼用碗盛了端进凉亭放在小桌上。金黄色的鱼肉块混着少量琥珀色的汤汁,看上去分外诱人。 张鹏飞拿起筷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许春庭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仔细品尝,觉得虽然味道不错,但也无什特异之处。他边吃边道:“千户大人所说的生意就指在这鱼肉上吧?” “确实。”张鹏飞点点头,“这鱼肉我在海上做好装坛,到今日已近半月,其间放置不管,表哥看可曾变味?” “怎么可能?”许春庭一脸震惊,“海鱼加盐腌制才能长久保存,这鱼又不甚咸且味道鲜美与刚起网一般无二,不知其中有何诀窍?” 张鹏飞知道像许春庭这样精明的人不好糊弄,而且今后要仰仗他的地方多的是,要是生出什么间隙就不好了。于是也不隐瞒,将鱼罐头的加工方法粗略说了一遍。 许春庭一听好奇心大起,继续问道:“为何这鱼肉用沸水一煮便不会腐坏?” 张鹏飞笑着答道:“因为在这大千世界中分布着无数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小虫,世上所有物品的腐朽都是这些小虫吃食排泄所致。用沸水一煮便可将这些小虫尽数杀死,再密封防止新的小虫进入,鱼肉便不会腐坏。” 许春庭又问:“那人和其它活物为何不会遭这小虫啃食?” 张鹏飞答道:“但凡活物必气血充盈,足以抵御这些小虫。如果人气血不足抵抗力下降,小虫便会乘虚而入,人便会得病。” “所以要靠药石将侵入体内的小虫杀死人才会痊愈。还有,人受外伤以后有时用烧红的烙铁烫伤口,处理伤口的器械也要用沸水烫过,也是为了杀死小虫。”许春庭这样的聪明人一点就透,“佛家说一滴水中都有十万小虫,原来是真的!” “何止水中,这小虫是无所不在的,就是空气中都漂浮着无数的小虫。”张鹏飞补充了一句,继续道:“不过话扯远了,我们再说说这鱼肉罐头吧。” 许春庭一拍手道:“有了这鱼肉罐头海上渔民便可肆意捕捞渔获,再也无有腐坏之於,千户大人功德无量啊。” “功德无量什么的我才不在乎。”张鹏飞洒然笑道:“我已和海上渔户谈好敞开收购海鱼的事。我算过了如果每天处理海鱼1000石(120斤一石),每月至少可获利两三万两,而且有极好的发展前景。不知表哥怎么看?” 许春庭微一沉吟便道:“这生意可做!不过这种生意利润比不得丝绸瓷器之类,要做便要做大,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 “表哥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张鹏飞搓着手,“我这次来就是想和表哥合伙开一家渔行,专门销售这种鱼肉罐头,第一步先在全广州府建立200个鱼肉罐头的销售点。” 许春庭沉吟道:“千户大人真是大手笔。不过这样一来场地、人工耗费繁大。再说这样大的动作不可能不惊动官府和各方势力,免不了还要上下打点,这本钱恐非小数。商号其他生意也不能落下,一时间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这本钱我来想办法。”张鹏飞知道像许春庭这样的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要他尽力还的给些好处,“这渔行的利润我占八成你占两层,我们两兄弟有钱一起赚。” “千户大人太见外了,草民为大人办事也是本分,要什么利润。”话虽这么说,但许春庭也没怎么推辞。 张鹏飞又道:“这次回去以后我就要开始筹建罐头工厂,所以有一些物事需要表哥代为采购。” “千户大人请说。”许春庭拱手道。 当下张鹏飞给许春庭开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主要物品有平底大铁锅200口、陶罐30000个、生铁10000斤、油布帐篷1000个、网具500套,砖瓦若干。另外还要许春庭代为招募铁匠、木匠、砖瓦匠。许春庭一一应允。 这清单上的物品估计就要将张鹏飞带来的上万两银子花了个七七八八,这样一来张鹏飞雇佣工人和招募军士的钱便没着落了。幸好许春庭知道后从昌隆商号账面上给他支了一万两。 ------------ 第十三章 招兵买马 更新时间:2013-11-21 广州城南码头,张鹏飞和一帮手下找了块空地用从码头租来的几张八仙桌搭了个台子。台子旁边堆了好多鼓鼓的大麻袋。几个昌隆商号的账房、伙计在另一张桌子上摆好笔墨和空白的账册。码头上闲着没事的苦力们见了都好奇的向这边张望。 邹五走到张鹏飞身边恭敬的问道:“千户大人,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吗?”这邹五在大奚山和张鹏飞有一面之缘,当时张鹏飞就觉得这人精明能干,这时要用人便从许春庭手下要了来。 “可以开始了。”张鹏飞见一切准备停当,便挥手给了邹五一个肯定的答复。 邹五听罢踩着板凳走上了高台,对周围的苦力们作了个罗圈揖,朗声喊道:“这边雇工,各位找饭吃的爷们都上台前来!”他连说了几遍,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码头周围的那些苦力们一听到喊声一改刚才还半死不活的样子,个个急匆匆的向高台涌来,不一会的功夫空地便被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苦力们占满,但外面的苦力仍梗着脖子往里涌,将前面的苦力挤向高台。 “爷雇小人吧,小人有的是力气!” “东家雇我吧,我便宜!” “俺不要钱,给口吃的就成。” ……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味,各种南腔北调的喊声此起彼伏。可怕的是苦力们仍在往前挤,要不是台前张择善、陈大钱、牛斗、周泰率家丁死命阻拦恐怕早已经将高台挤倒。 “再他妈的往前挤不但别想吃饭,爷还的请你们吃板刀肉!”牛斗被搅得心烦,拔出腰刀就来恐吓。但后面的苦力听不到,前面的害怕想后退却也不能,再说牛斗也不能真的将苦力们砍了,所以收效甚微。 正当张鹏飞等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邹五从高台后面跑到了码头旁的巡检司,抬手就塞给那巡检五十两银子。巡检得了银钱问明缘由便立刻将手下100多名巡丁、弓手集合起来杀气腾腾的赶到了空地,一时间棍棒与鞭子齐飞直打得苦力们哭爹喊娘。所谓术业有专攻,不过一会的功夫刚刚还让家丁们束手无策的数千苦力便温顺如绵羊般在高台前排起了长队。 见情况稳定邹五才爬上高台继续说道:“我们东家在新安颇有产业需要大量雇工,包吃住每人每月一两银子。” 听到每月有一两银子可拿苦力们喜形于色,这个价钱虽然不是太高,但对于饭也吃不饱的苦力们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时邹五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饭也不是这么好吃的,要想被我们雇佣要看有没有本事。首先,识字的可以直接上来按手印。” 邹五这话一出口下面的苦力们面面相觑,这年头识字的本就不多,再说那些读书人大多性格清高,又手无缚鸡之力,就是穷死也不会来这码头做苦力。是以邹五说了半天只有区区六个人上前按了手印。 邹五又道:“还有手艺人,无论是铁匠、木匠、漆匠、篾匠还是砖瓦匠,只要有一门手艺,通过考教以后也可以按手印了。” 这次人群中倒是走出了两三百人,自有昌隆商号先行雇佣的匠人对他们进行考教,却发现这些人虽然手上多少有些手艺,但技艺普遍都不高,大多是半吊子。想想也是,技艺高的话早凭手艺赚钱去了,谁还来做苦力。在剔除一些企图浑水摸鱼之徒以后这些人也全都收了。 “剩下的爷们也别沮丧。”邹五指着一旁的大堆麻袋继续说道:“扛起这袋200斤重的粮食围着空地跑三圈也能雇佣。粮袋有限,按顺序一次上50个。” 当下排在最前面的50人上前扛起粮袋就围着空地跑了起来。起先张鹏飞见苦力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以为这批有十几个能通过就不错了,没想到苦力们精神异常坚韧,虽被粮袋压得脚步蹒跚气喘吁吁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但都一个个咬紧牙关坚持,三圈下来倒有37通过了考验,只有十几个年龄太老或者太小没有通过。 通过考验的37人上前在名册上按手印就算成了张鹏飞手下的雇工。这时张鹏飞上前干预将几个半大的孩子也收了,因为他刚才看他们已经尽力了,而且孩子有发展前途。至于那几个老头子,张鹏飞不是慈善家自然不会管。 这样又花了大半天时间招募了上千名强壮的苦力,现场却还有数千人未进行测试。见这种情况张鹏飞心花怒放,这意味着今后他不用为人手发愁了,心情舒爽下他当即下令雇工们每人发一两银子的安家费,给他们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一早到码头集合。 待雇工们散去,张鹏飞等人则回城,待到了许府张鹏飞召见了被他留下来的那六个识字的雇工。经过交谈张鹏飞得知这六人中有四人不过旁听过几天私塾,斗大的字识不得一箩筐,直接忽略;另一人叫王周是个落地童生才能一般,顶多能当个书办;只有最后一个叫李耀祥的人引起了张鹏飞的注意,并不是因为这人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而是因为他的职业是一名字匠。 经过了解张鹏飞知道了字匠的意思。所谓字匠就是以识字为手艺,专门给人写信读信、抄书、代写文书为生的人。这些人以师傅带徒弟的方式学习文化,以养家符口为目的,也不参加科举,也不学四书五经,仅就着三字经、百家姓、千字书之类的启蒙读物识些字,所以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之所以对字匠感兴趣是因为张鹏飞现在需要大量识字有文化的人辅佐,但他现在的身份不可能有太多正统的读书人看得上他,而且大量招募读书人也是犯忌讳的事,而招募这些字匠就没有这些麻烦了。而且这些字匠混迹市井之间,为人都比较开通,没有读书人的迂腐,用起来更加顺手。 “广州城中,像先生这样的字匠多吗?生计如何?”张鹏飞打发五人下去休息,单问李耀祥。 这李耀祥大概三十多岁,身材不高,小鼻子小眼看上去比较猥琐,但一身打了补丁的蓝布短褂十分干净得体,坐在凳子上腰眼板直眼观心鼻观口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但一双绿豆般的眼珠却十分灵动,这一切给人以精明能干的感觉。听张鹏飞出言相询,他诚惶诚恐的答道:“回东家,小人一介草民当不得先生二字,东家叫我阿祥就好。广州城中字匠有很多,几乎每条大的街巷都有一两个。至于生计是越来越艰难了,现在世道不好,不少白发童生、落地秀才这些正统的读书人也放下身段来和我们抢饭碗,偏偏四周街坊邻居还更相信他们。否则小人怎么能沦落到码头当苦力。” 张鹏飞听了哈哈一笑,说道:“不知先生对广州城是否熟悉?” 李耀祥答道:“小人本广州土著,年十三便出来混饭吃,当过米店杂工、酒楼跑堂、商行账房、牙商、衙门书吏、街头算命先生,落魄时还在城西蛰暇寺当过两个月和尚。广州城中不说闭着眼睛能走,但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三教九流皆有交际也不是空话。” 张鹏飞知道李耀祥这番话未必全数属实,但看这人面相谈吐应该有些道行,只是不知他为何和一帮码头苦力混在一起。不过他没说张鹏飞也不想多问,于是便道:“如果让先生留在广州城给我专门招募字匠,数量越多越好。先生以为如何?” 李耀祥本本分分的答道:“小人现在就是东家的人,东家要小人怎样就怎样。” “每招募一名合格的字匠先生就可以得到五两银子的报酬。”张鹏飞听到李耀祥说是他的人时不禁一阵恶寒,“当然先生招募的对象也不局限于字匠,还有落魄书生、说书先生、工匠、武师、账房甚至是各种鸡鸣狗盗之徒,只要有才能有本事的人就能招募。如果我需要某种特定的人也会要先生招募。所有被招募的人我都会按才能大小给先生报酬。” 李耀祥面目还是那样古井无波,但其实他心中已是翻江倒海,招募一个给五两,一百个就是五百两,一千个……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他懂一些相学,曾给自己批命是早年坎坷,中年遇贵人发迹,晚年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时他便将张鹏飞看成命里的贵人。 张鹏飞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继续道:“等会我叫人给先生拿500两银子作为费用,还会让昌隆商号拨几个人给先生作为助手。时候不早了,先生下去休息吧。” “谢东家看得起,小人自当尽心尽力。”李耀祥利落的躬身退了下去,不过说到休息他今晚可能要失眠了。 “千户大人招募这么多识字的人,所谋不小啊。”这时坐在张鹏飞对面一直闷声喝茶的许春庭突然出声。看了张鹏飞刚才的做派许春庭觉得他所谋甚大心中有些不安。 “能有什么图谋?”张鹏飞故作轻松的笑道:“我不过是想找些识字脑袋灵便一些的人给我带工而已。” 听张鹏飞这么一说,许春庭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他知道这个表弟虽然任性胡闹,但要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却也不信。当下许春庭叫下人送上夜宵酒菜,两人边喝酒边谈天说地,又说些办渔行的细节,说得起劲却忘了时间,不知不觉便到了五更,也就是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 张鹏飞已经微醉,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急促的脚步声,隐隐还传来呼喝之声。张鹏飞一个机灵醒了过了。 “保护千户大人。”一直侍立在凉亭外的周泰非常警觉,连忙招呼家丁将凉亭护在中间。周泰手按刀柄向许春庭投去询问的眼神。 “千户大人不必紧张。”许春庭面不改色的笑道:“那是商号的学徒在操练。”原来许春庭为了昌隆商号将来有一批忠心耿耿的伙计,就收养了三十四名孤儿,平时由几个年老退休的伙计管事带着教授文化知识和商号业务,又命府中护院武师教其拳脚功夫,务必使其将来能文能武能独挡一面。 听许春庭的解说后张鹏飞觉得兴趣盎然,于是说道:“有点意思,表哥,我们去看看行吗?” “当然没问题!”许春庭当即答道:“我来给大人引路。” 当下两人在周泰和十几名家丁的护卫下往前院而去。 ------------ 第十四章 进军三门岛 更新时间:2013-11-22 许府门庭广阔,所以这前院也是占地极大。张鹏飞等人一进入前院就见到三四十个年龄大约在13至15岁之间的半大孩童光着膀子在站马步,不时还出拳发出一声声稚嫩的呼喝,还有五个头发花白但精神十分健旺的老者手持篾条来回巡视,见有哪个小子走神偷懒上去就是一篾条。 见许春庭、张鹏飞等人到来老者中一人迎上前来道:“徐长川见过千户大人、东家,不知二位有何吩咐。”这老者黑面短须光着膀子,一身黑膛膛的横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不过缺了一条左臂,使其看上去平添了一分狠虐,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光听声音根本不知道这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许春庭对张鹏飞道:“这位徐伯是商号里的老人,早年押送一批货物去湖广时遇上山贼,激战中折了一条膀子。商号里本来拿钱给他养老,但徐伯闲不住,所以才来府上调教这帮小子。” “徐伯真是老当益壮啊。”张鹏飞笑着问道:“赶问徐伯这些孩子们平时都学些什么?” 徐长川抱拳答道:“回千户大人,早餐跑步练拳、上午读书写字、下午记账算术,晚上还要学待人接物的规矩,总之不能让他们闲下来,否则这帮小子就要上房揭瓦。” 张鹏飞没想到在这大明朝也有素质教育,心想等这些小子们长大不比那些只会些之乎者也的书生强百倍。他对徐长川道:“徐伯,你们继续吧,我随便看看。” 徐长川听罢也不说话,向张鹏飞一抱拳后转身又调教那帮孩子们去了。 张鹏飞走过去看那些孩子,发现他们身体健虎虎墩墩煞是可爱,一些小子表面上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扎马步,实际上却在好奇的打量张鹏飞一行人,眼神灵动之极。 张鹏飞越看越是喜爱,不禁拉起许春庭的手走到一边兴奋的说道:“表哥,我有一个请求请你务必答应!” 许春庭一下子被他弄懵了,只得道:“千户大人请说。” 张鹏飞急切的道:“将这些小子们都给我,还有这几个老头子我也要!” 许春庭见张鹏飞一脸急色的样子额头上直冒冷汗,心想这表弟什么时候好上男风了还老少通吃。过了好一会许春庭才回过神来,突然想起张鹏飞还拉着他的手,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甩开,强压着恶心笑道:“原来千户大人有如此雅好,不过这些小子我已调教多年,有几个马上就可以到商号帮忙,用在此处太过可惜。如果千户大人一定要的话待表兄改天去卷帘门子给你寻几个俊俏的。”明人多好男风,岭南尤其盛行,所以也难怪许春庭会想到歪处。 张鹏飞浑然不觉,他脑中还满是梦想中的军校呢,忙问卷帘门子是何处,待知道是男妓院时他杀了许春庭的心都有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澄清误会,张鹏飞重新提出了请求。 许春庭道:“大人看上这帮小子是他们的福分,再说张许两家本是一体,为大人做事和为商号做事都是一样。待我明天给他们分说。” 张鹏飞心满意足,对许春庭千恩万谢。这样一闹东方已经发白,众人这才觉得困倦难当,连忙回住处睡觉了。 三天后的城南码头,张鹏飞雇佣的1200名苦力和工匠正在岸上排队登船。在这三天里,许春庭已经将张鹏飞需要的物事采购齐备,又找海商租了10艘大小船只连同昌隆商号的十几条船一起组成了一支二十多条船的船队。 张择善、牛斗、陈大钱、周泰四人带着家丁们维持秩序;张鹏飞和许春庭则在码头边一家茶棚里话别。 张鹏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回去以后最迟一个月就会送三万两银子过来,希望表哥尽快将渔行建起来,只等我那边罐头一出厂便可上市销售了。” 许春庭道:“千户大人放心,自家的事何须多言。” 张鹏飞又对一旁的李耀祥道:“耀祥先生的牙行也开张了,这招募人才的事还请先生多费心。” “东家吩咐之事小的自当尽心尽力。”李耀祥现在已是一身光鲜不复当初寒酸模样。 “千户大人、东家,人丁货物都已上船,就等着起航了。”这时邹五的声音从茶楼外传来。张鹏飞见邹五精明能干已经将他要了过来,计划让他罐头工场的管事,所以邹五这次也同行。 张鹏飞起身向许春庭道:“那小弟这就先告辞了,表哥珍重,替我向外祖母和舅母辞行,就说我过一段时间再来看她们。” 许春庭起身拱手道:“草民祝千户大人一路顺风!” 三人出了茶楼来到码头上。张鹏飞登上鸟船,大声下令道:“开船!” 这时已是大明崇祯十三年四月十八,离张鹏飞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两月。 家丁们用旗语将命令传递下去。一名名光着膀子的水手卖力拉着缆绳,加了竹骨的硬帆缓缓升起,船队成一字长蛇阵驶出码头顺流而下。 这一路走得非常不轻松,因为招募的1200多人倒有800晕船,船上连照顾他们的人手都不够,最后连张鹏飞都填上去给晕船者端茶送水,打扫呕吐物。好不容易挨过几天,三门岛终于隐约出现在地平线上。 一众晕船的苦力们一踏上沙滩便道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张鹏飞命令家丁和没有晕船的苦力立刻搭建帐篷将晕船众人抬进去休息,直休养了两三天才恢复过来。这期间谭斌带着林海生、张聪、薛天佑、何磊等百余名军户子弟也来到三门岛。 在这三天中张鹏飞早已将军营的设计图纸画好,前世他没学过设计,但现代人知识全面,这点小事还能胜任。在军营的设计中张鹏飞与张择善等人商议充分考虑了废弃村落的布局,计划在岛南村落废墟建立南营,作为千户大营,在岛东北港口处又建立北营,作为水军军营。 张鹏飞将手下人分成四队: 其一是工程队,由谭斌负总责,成员是苦力们,张鹏飞将他们100人为一队编成12队,每一队由数名砖瓦匠带领,都任命了工头,工头多是昌隆商号调来的伙计,又将工程划为12区,每队负责一区,又规定在保证工程质量的前提下,前三队完工的工钱加倍,后三队完成的工钱减半; 其二是船队,张择善,陈大钱带领,船员多是军户子弟和昌隆商号的水手,由千户所的两艘战船和另外五艘昌隆商号的货船组成,专门往来于广州、大鹏所城、三门岛之间运送人员、给养; 其三是护卫队,由周泰、牛斗带领,成员是家丁和一部分军户子弟,主要维护治安,防备海盗,也做为监工和质量验收; 其四是后勤队,由邹五带领,成员是商号伙计以及一部分苦力、主要管理库房、食堂、洗衣房等后勤部门; 其五是书办处,也由谭斌带领,目前只有一个落第童生和两个商号账房,负责各种文书账册。 张鹏飞还定下两条规定: 一,保持纪律,一切行动听从指挥,管事的除外,所有人员不上工时必须呆在住处,不许到处乱窜,严禁打架斗殴; 二,保持卫生,严禁乱扔垃圾、随处排泄,垃圾必入垃圾箱,排泄必在茅房,还指定了各人的卫生区域,必时时打扫。 纪律由护卫队监督,还规定了各种处罚措施,主要是扣薪、鞭打、开革。 接下来便开始建设军营,工程队先将废墟上的破旧房屋全部拆除,整体平整以后打地基,再用拆下来的砖石修建房屋,最终建立起第一批营房。 谭斌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就是张鹏飞家的田产有人看上了,这人便是副千户康伯冲,而且此人不是买一部分,而是打算独吞。 “康伯冲拿得出这么多钱来吗?”接到这个消息张鹏飞有些惊疑,毕竟以张家之富当时也不过有现银一万余两,而张鹏飞放出的消息是只要现钱概不赊账的。 “您可别小看了这康副千户,在我大鹏一所除了千户大人就属这康伯冲府上最富有。”谭斌答道:“他虽拿不出,但他妻家可是广州城里的大富商,儿子娶的又是茂源钱庄行东的女儿,十几万两银子发发狠还是能拆借到的。” 张鹏飞点点头,说道:“我马上回所城一趟,这岛上的的事就拜托谭吏目了。” “千户大人放心。”谭斌一拱手,“此属下分内之事!” 当下张鹏飞将岛上管事的集中在一起,让他们以后听从谭斌的指挥,然后就和周泰搭上船回转大鹏所城。进到千户宅还没和张福说上几句话,就有小厮来报副千户康伯冲求见。 张鹏飞心想这康伯冲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己才回来这么一小会,他就得到消息了,连忙道:“快请!” 不一会,就见康伯冲和另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那年轻人相貌堂堂一身铁甲,头上带个红樱铁盔,显得气度不凡。 两人上来见礼,张鹏飞见那年轻人有点眼熟,想了想才道:“诶,这不是皓龄兄吗?” 原来这年轻人是康伯冲的大儿子康延年,因上过几年卫学,还取了个表字叫皓龄,不像一般军户,有个诨名叫就不错了。他在南头大营当了个哨官,人长着一副好皮相再加上其人八面玲珑,很得上官器重。他常年不在所城中,是以张鹏飞有些陌生。 这时康伯冲肃声道:“延年,还不给千户大人请安!” 康延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然后满脸堆笑着作揖道:“在下见过千户大人,多时不见,千户大人可还安好。” “皓龄兄不必客气!”张鹏飞脸上笑着,心里早骂开了,心想你个孙子巴不得爷爷不安好,你爹好替职当千户,你也有了念想是吧。但还是请两人落座,安排丫鬟端上茶水。 “南头军务繁忙,皓龄兄如何得空归家啊?”张鹏飞端起茶杯随口问道。 康延年答道:“家母近来身体不适,是以向上官告假回家省亲。” “原来伯母身体有痒,等会本人定当过府探望。”张鹏飞随口说道。 “内人小病千户大人无需挂怀。”康伯冲喝了口茶结束了虚伪的客套,“近来有传言说千户大人府上出售田亩,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张鹏飞心想终于见真章了,“康伯有意于此吗?” “鹏飞糊涂啊!”康伯冲一副痛心急首的样子,“千户府上还没有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吧,怎能轻卖祖产?” 张鹏飞心中冷笑,嘴上却道:“近日府中周转不灵,小子也是无法,不得不如此了。” “所中整顿本人也当出一份力。”张鹏飞在三门岛上的所作所为康伯冲也知道一些,他见戏演得差不多了,便道:“要不这样吧,我府上倒还有些闲钱,千户大人要用尽管先拿去,至于那七千亩水田,我暂时替千户大人保管,等千户大人有了钱随时赎回,也省得我背上趁人之危夺人家业之名。” “你肯定是以为我十几万两多半打水漂了,不可能有钱赎回田产,所以故作大方吧。”张鹏飞心想,不过他根本没有赎回田产的想法,于是爽快的道:“就依康伯的意思。” 当下两人又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七千亩水田一共十二万两的价格成交。这个价格有点偏低,分开来卖所得应该更多,但一次卖出也省了许多零碎麻烦。 当天晚上,康伯冲就派人将银钱送到千户宅院,共计现银二万两,银票十万两,都是五百两一张的金票,广州城中茂源钱庄所发,随时可兑换成现银。 张鹏飞立刻从中取出五万两银票,让周泰明天带着家丁送往广州交给许春庭,三万两作为开办鱼行的资金,剩下的两万作为采购之用。周泰的忠心自不必说,他爹还是所中镇抚,家丁们的家人也都在所城,所以张鹏飞也不怕他们卷款而逃。 ------------ 第十五章 土制水泥 更新时间:2013-11-23 次日张鹏飞起床后在珠儿的帮助下洗漱完毕,正准备去码头乘船返回三门岛,就见周泰急冲冲的跑进来。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张鹏飞将毛巾递给珠儿,整了整发髻问道。 周泰答道:“千户大人,外面来了很多泥腿子,都说是府上的佃农,嚷嚷着要见大人,现在福伯正在外面和他们说道。” 张鹏飞心中微微纳闷,但稍一想就明白了,多半是卖田的事传扬出去,这些佃户担心生计不保,是以上门来讨说法了。 “走,我们去看看。”张鹏飞说了句便往前院走去。 到大门口一看,就见到门前站着几十号人,都是种田做土的打扮,正和管家张福争论,大体都说要见张鹏飞,管家张福以为张鹏飞还在熟睡自然挡架。台阶上站着一排家丁,正手握刀柄向这些人怒目而视。 “你们都是何人,为何在我门前喧哗!”张鹏飞走出大门,大声喝道。 见到张鹏飞发怒,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几十人顿时焉了,有道是民不与官斗,张鹏飞千户的身份在这些人眼中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如不是事关生计,他们根本不敢到这里来。 见镇住这些人,张鹏飞语气放缓道:“有什么事推几个说得上话的到府里来说,其他人都散了,省得乱糟糟的被人看了说三道四。” 见张鹏飞发话,那些人交头接耳了一会,推出五个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两个中年人,还两个年纪稍轻。 张鹏飞在府中前厅接见了这五个人。 沉默了一会,一个满面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走上前来,跪下给张鹏飞磕头,沉声说道:“千户大人明鉴,小的们都是府上老佃户,本来不敢来打扰大人,只是千户大人突然将田亩卖出,我等不知何去何从,还请千户大人怜悯。” “还请千户大人怜悯!”其他四个人也都跪下。 这时张福踱过来在张鹏飞耳边小声道:“这是老陈头,他们十里村全村都是租种府中田亩,都几十年了,租子从来不曾拖延,他右首两个也是佃户头目,最后两个是田庄里的长工工头,一向勤勉。” 看着一个年纪可以做自己爷爷的人跪在面前,张鹏飞也不好受,他走过去扶起老陈头道:“大家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张鹏飞将老人按在椅子上坐下,那陈庄头,就好像屁股下面有钉子似的。 “千户大人!”这时其他四人也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大约三十出头,长得牛高马大的汉子拱手说道:“府上卖田之事我等本无权过问,但我等为大人府上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您不好不给个交代吧!” 张鹏飞见这人胆子挺大且说话有条理,顿时心生好感,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也是我家的佃农吗?” 大汉朗声答道:“小的郑亮,是府上田庄里的长工。” 张鹏飞心中有个疑惑,便问几人:“现在田亩都卖给了康副千户,你们不照样能在他那种田做工吗?怎么好像活不下去的样子?” “大人有所不知。”郑亮大声答道:“康副千户府上也有佃农长工,自家人总用得顺手一些,就算是缺人手也会招募新人,不会用我等这些在张家干了半辈子的外人。” “千户大人!”这时陈庄头带着哭腔插口道:“还在前几天呢,就有康府家丁来我们村上,说是田亩归康府了,要我们加三成租子,否则就要收回田亩!” “太过分了!”张鹏飞一掌拍在桌上,却手掌生痛顿时后悔起来,他想现在还不能和康伯冲正面交锋,便压下火气道:“这事我也没办法,毕竟田亩已经归了康伯冲嘛。” “不过尔等的生计本千户也不会不考虑。”见几人一脸的失望,张鹏飞又道:“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现在千户所里正招募军士,你们可以从军,跟了本千户我不会亏待你们;另外我在三门岛上置办一些产业,你们可以去那里做工,只要是壮年男丁包吃住一月有一两银子拿,老幼减半。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几人一辈子和田土打交道,一离了田土就心中发慌,但当下也没有办法,从军什么的他们直接忽略,就听到做工一月一两银子的工钱,这比当佃户和长工实惠多了,当下心中稍安。 郑亮拱手道:“容我等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可好?” “没问题!”张鹏飞一摆手答道:“不过要快一点,我明天就回三门岛,要去的话明天一早给我消息。 看着几人千恩万谢的出去了,张鹏飞心里打起了算盘。他现在手下的人都是军户子弟,这些人都和大鹏所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人员构成太单一,总觉得有些不放心,该是发掘一些新人的时候了。这些佃户,长工在张府干了这么多年,总有些归属感,就当为岛上补充新鲜血液了。还有,苦力工头中好像有几个不错,今后考察一下。 次日一早,陈庄头和郑亮就来找张鹏飞,说是有七百佃户和一百多长工愿意去三门岛。 张鹏飞大喜,这些人可都是自家人,比那些苦力可靠多了。当下张鹏飞便让两人带着佃户,长工去城南码头集合。到那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 来时张鹏飞只带了一艘鸟船,这时多了小一千号人肯定不够用,便让人在附近租了一些渔船,让佃户和长工们分批前往三门岛。 当下周泰带上十几个家丁骑马去广州城送银子;而张鹏飞则带着第一批两百佃户,长工乘船返回三门岛。到了岛上,张鹏飞将佃户和长工安顿下来,强壮的分到各个工队,老弱就安排到食堂当伙夫,接着就去找谭斌。 谭斌果然很有能力,将整个工地管理得井井有条,再不复张鹏飞离开时那种混乱的模样。将谭斌叫过来夸奖了几句,却被告之工地快停工了。 “谭吏目,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鹏飞有些不悦的说道,现在岛上人口越来越多,都住在帐篷里也不是个事。 谭斌回道:“是岛上的砖瓦都快用完了,而运砖瓦的船还没到。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张鹏飞愣住了,这还真是个大问题,砖瓦之物价值不菲,而且长途运输困难,他想起招募的苦力中有几个窑工,便问道:“能不能在岛上建砖窑。” 谭斌道:“这属下早已问过窑工了,他们说岛上都是沙土根本不能烧制砖瓦,如要建砖窑,还得从内陆运粘土过来。” “从内陆运粘土?”张鹏飞心想那还不如运砖瓦来得干脆。 既然不能烧砖,张鹏飞就考虑能不能用其他替代品,想了半天还真被他想到了一种,那就是水泥。他隐约记得水泥好像是石灰石粉碎后混合粘土烧制而成。 “对,就烧水泥!”当下张鹏飞便将烧制水泥的方法和原材料告诉谭斌。 “千户大人真是奇思妙想!”谭斌难得的拍了一记马。 “这水泥的用途可不小,将来技艺提高了,可以用来修桥筑路,还可以修城墙!”说到这里,张鹏飞好像看到了大队辫子军在一道道钢筋水泥浇筑的城墙下望墙兴叹。 “可是……”这时谭斌的话将张鹏飞从歪歪中拉回了现实,“千户大人,这不还是要粘土吗?” 顿时,张鹏飞头上如同起了黑线,没想到绕了半天又绕回来了,他心一横便道:“运就运吧,总比烧砖瓦量要少多了,再说这里离大鹏也不远,专门派一艘船,一天一趟运个几百石应该够用了。” 说干就干,张鹏飞立刻从工程队中选出窑工,石匠以及数百苦力组成采石队,到了后山。让窑工带人将几口石灰窑清理出来,又让石匠带人去采石,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是将采下的石灰石粉碎很费力,但苦力们只要每天三顿饱饭吃下肚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七天后张鹏飞看到了烧制出的第一批水泥,和水浇成几根长条,待凝固干透以后他拿起一根一掰,断成两半,再一捏,一地碎渣。 那窑工头陈阿大四十出头,矮矮敦敦的像个土鼠,看到张鹏飞失望的表情,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千户大人,我们这一次烧了五窑,每一窑都是按不同的分量掺和,您再试试这几个。” 在将其中四条捏成碎沫以后,张鹏飞拿起最后一条,一掰,仍是两截,一捏,居然没碎,加把力,裂成几个大疙瘩。 张鹏飞心想最后一条勉强可用,虽然做出来的百分之一千是豆腐渣工程,但他一不建高楼,二不架桥梁,就几间土坯房而已,已经够了。当下一高兴,张鹏飞便建立水泥厂,让陈阿大任管事,并赏了陈阿大和窑工们几两银子,让他们以后就按这配方烧制。 之后几天张鹏飞便带着石匠、窑工和苦力们开山凿石烧制水泥。在采石的过程中张鹏飞又想起,其实可以用石块代替砖头。 在上辈子时他参加政府组织的‘机关农村扶贫一帮一’活动时曾经在一个路都不通的小山村呆过一个月,看到那里的山民直接用石块砌房子,他们能将大小不一且形状极不规则的石块硬是砌得规规整整。于是便又增加苦力,大量开采石块。 “老大,王老吉他们来了!”这时带着家丁在工地监工的牛斗跑到后山,远远看见张鹏飞便大喊。 张鹏飞大喜,原来他早就决定将大鹏所城中的修械所搬到三门岛上来,为此他还找李耀祥招募了一些铁匠。不过所城修械所的器具太简陋,委托其他人购买又恐不顺手,于是便让王老吉带着儿子徒弟亲自去佛山选购,这才晚来不少时日。 ------------ 第十六章 修械所 更新时间:2013-11-24 待张鹏飞赶到岛北码头,就看到几艘船正靠码头边,一身绛色新布衣精神抖擞的王老吉正指挥苦力们往码头上卸货,而船队首领张择善和周泰也在一旁看着。 看到张鹏飞急匆匆的赶过来,张择善和周泰连忙迎上来,张鹏飞一拳打在周泰的肩膀上,笑骂道:“好你个周泰,要你送个钱,这十几天都不来,我还以为你卷了银子跑路了呢!” 周泰笑着答道:“老大赎罪,我在广州见到折扇子的船,一偷懒就想搭个便船,这才等了几天。”他顿了顿又道:“表少爷让我给老大带话,鱼行他已经开始筹备,请大人放心。” 张择善也道:“千户大人,李耀祥的牙行也为大人招募了二十名字匠,也随船一起过来了。” 张鹏飞见那些字匠都是体面伶俐之辈也非常高兴,就将他们全部充入书办处,待考察后再按才能任事。 王老吉带着儿子王满仓也过来见礼,寒暄几句以后,张鹏飞便去看那些卸在码头上的货物,欣喜的问道:“不知王师傅这次从佛山都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啊?” “好叫大人知道!”王老吉一拱手朗声说道:“此次随船而来的物事有生铁一万斤,熟铁两千斤,铜料五百斤,精煤500石,还有铁锤,铁砧,铁钳,钢钻等诸般工具,还有修建熔炉的耐火砖若干。另有随船而到的铁匠、木匠、漆匠三十人。” “不错不错!”张鹏飞细看那些铁工工具,都是精巧坚固,生铁和铜料成色纯正无杂质,前世时他便看到一些历史资料上说明末广州佛山冶铁业发达,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因为最近开山凿石烧制水泥,所以铁锤、钢钎等工具耗损严重,既然王老吉等匠户到来,张鹏飞便命令各工队暂时停建各处营房,先将修械所建起来。 张鹏飞早就看好了后山小湖边一大块空地,数百名苦力一起动手,不到一日便平整场地挖好地基,然后开始建工房。 有了水泥作为新建材工程进度飞快,工程队的苦力们在工头和砖瓦匠的指挥下用石块砌墙,水泥粘接抹缝,不过这烂到渣的水泥要做水泥瓦是不太可能的,张鹏飞无法,只得将前期运来建营房的瓦片全用在这里了。 几天之内就建好了炼工房,锻工房,铸工房,木工房,库房各数间,又修建工匠住房和管事房,皆是高大宽敞。 看着如变戏法般崛起的一栋栋工房,王老吉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他想这还是自己在所城那小小的修械所吗?这简直就是一座大工坊,就像他在佛山采购时看到的那些冶铁工坊一样。想到自己晚年还能当上这样一间大工坊的主事,王老吉心中很是欣慰。 建好工房以后便是安放各种器械,砌起炼钢炉、熔铁炉、打铁炉,。由于工匠人数不足,张鹏飞让王老吉从苦力中选出心灵手巧之辈百余人,给各位工匠打下手,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修械所的学徒。 修械所建好后,张鹏飞向其下达了制作第一批物品的清单,主要是石匠使用的铁锤和钢钎,这些都很平常,但有两样东西很特别,是张鹏飞最近想出来的,他把它叫做巨锤和钢磨,都是制作水泥所需要的机械。 所谓巨锤,实际上就像后世的打桩机,一个巨型铁锤的尾部根铁链,铁链连在滑轮租上,用的时候转动绞盘,巨锤便升起,再一松巨锤便重重砸下;所谓钢磨,当然就是钢铁做的磨盘。 石灰石先用巨锤砸成小碎块,再放入钢磨磨成粉末。这两样器具如果顺利制作成功,其效果相当于后世的粉碎机,将极大的提高水泥的产量。 铸造在铸工房进行,这事兹事体大,所以张鹏飞打算现场观摩。这铸工房是修械所最高大宽敞的房屋,有几百平米,张鹏飞一进门十座三四米高的熔铁炉围成一个圆圈,圆圈中间是一个大坑,里面立着早已做好的泥模,一瞬间,张鹏飞有了一种回到以前那个时代的错觉。 首先要做的是巨锤,用生铁铸造,所定的重量是500斤,但熔炉只能熔200斤生铁,于是便用三座熔炉一起铸造。 工匠和徒工们将生铁锭加入熔炉,又在炉中加煤生活,随着几个光着膀子露出古铜色肌肤的工匠推动风箱,炉中煤火渐旺,一阵阵热气散开,烟尘缭绕。 “这熔铁炉可以炼铁吗?”张鹏飞兴奋的问道。 “回大人,您说的那是炼铁炉。”答话的是炉头蔡九,“这熔铁炉只能熔化练好的生铁,当然,也可以用来炒钢,但没有专门的炒钢炉好用。” 这蔡九是李耀祥帮张鹏飞从佛山请来的炉头,是个四十余岁的黑脸半老头,其每个月薪金要一百两,他两个徒弟也要三十两,不过一分钱一分货,这修械所没有他们根本支撑不起来。接下来他又向张鹏飞介绍这熔铁炉。 这熔铁炉分作上下两层,上层就如同一个大坩埚,下层才是火炉,中间用耐火材料隔开,熔铁时将生铁放人上层,下层用煤炉加热,待温度达到熔点生铁就会化作铁水,这样煤铁分离的结构是防止煤渣污染早已练好的铁料。炼铁炉不同,其中煤和铁矿石和其他材料是混杂在一起的。 张鹏飞也想过自己炼铁,但后来放弃了,因为炼铁所需原材料种类众多,工艺繁复,做起来麻烦无比,而这里地近佛山,那里各种铁料供应充足,物美价廉,他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蔡九和他两个徒弟不时过去看火,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生铁便完全熔化成铁水。这时随着蔡九一声令下,工匠们迅速拿掉炉腰的挡板,暗红色的生铁溶液便从炉底流出,顺着陶制导槽流进工房中间的泥模。 “蔡师父好技艺!”在一旁观看的张鹏飞由衷的赞叹一句,要让三座熔炉生铁同时熔化,可不是简单的事。 泥模渐渐填满,蔡九紧张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他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张鹏飞,连忙拱手道:“千户大人谬赞!” “蔡师父太谦虚了。”张鹏飞笑着道:“来岛上这些时日蔡师父可还习惯,如果缺少什么物件的话尽管向王匠头说,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蔡九答道:“千户大人想得周到,房中诸物不缺,没什么不习惯的。” 看着那成圆柱体的泥模,张鹏飞心中突然一动,这不和铸炮差不多吗?于是他又问蔡九:“蔡师傅可会铸炮?” 蔡九听了一愣,反问道:“千户大人要开炉铸炮?” 张鹏飞一时不好回答,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自己铸炮犯不犯忌讳,考虑了好一会,他想这大鹏守御千户所毕竟是半水半陆,也有战船,自己补足战船上缺失的火炮应该不算什么大事吧。于是他便答道:“本千户正是要整顿军备添置火器!” “小人从未铸造过火器,不过没杀过猪还没听过猪叫吗?”蔡九自信的答道:“只要大人拿来图形、样具,小人自会为千户大人效力!” “师父,铁料冷却,可以脱模了!”这时蔡九的一个徒弟在泥模那边喊道。 蔡九立刻向张鹏飞道:“小人有活计,不能陪大人了。” “蔡师傅自去忙,不用管我。”张鹏飞摆摆手说了一句,也跟着到了那模具旁边,只见那泥模色似土砖,散发着丝丝热气。 蔡九师徒带着几个徒工用小锤仔细的将泥模敲碎,露出里面褐色的生铁铸件。 张鹏飞看着这成粗铁柱一样的巨锤,心想这要是再细长一点,再铸成空心,不就跟一门铁炮差不多吗!看样子一法通万法通,蔡九声称能造火炮应该也不是虚言。 徒工们将铸件打磨抛光,然后找来推车,将之运到锻造工房,这里王老吉和徒弟、徒工们已经打好了铁索,滑轮,又有木工房的木匠们制作好的木架,组装起来便是一套完整的机器。 张鹏飞看着这由自己设计威风凛凛的机器非常有成就感,就不知效用如何,他便命徒工们试试。 徒工在巨锤下垫了一大块生铁板,又搬来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头放在上面,然后两个徒工转动绞盘,巨锤便缓缓升起。 “请大人退到五丈以外以免误伤!”蔡九转身对张鹏飞道。 张鹏飞和众人连忙退开,就见那躲在挡板后面的徒工一扳机括,巨锤便轰然落下,但见碎石四溅尘土飞扬。张鹏飞走过去命徒工绞起巨锤,只见那石头已经成了一层碎渣。 “不错!”张鹏飞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 接下来便是制作钢磨,这个可比做巨锤难多了,因为生铁不耐磨损,必须要用到钢。 张鹏飞和王老吉,蔡九等人商议以后,决定采用一种钢包铁的设计。 虽然炼工房有两台灌钢炉,两台炒钢炉,但现在炼钢张鹏飞有些等不及,幸好修械所库房中尚存有一些钢料可用。 先用生铁铸成磨体,再将烧红变软的钢片慢慢敲击包裹在磨体上,最后再在包钢上刻出磨槽。做好后两半钢磨套起来一转,效果很不错。众人现在还不知道,这种新式工艺却催生了一种新的铸炮方法,对后来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张鹏飞大喜,立刻就让徒工们将巨锤拆散,连同钢磨运往后山水泥厂,又命王老吉和蔡九将两种机器每样做十台,同时还要大量制作铁锤、钢钎,缺少铁料随时派人去佛山采购。 由于大量新工具的使用,水泥窑的产量暴增,石块的产量也翻了几番,在充足的建材供应下,营房建得飞快,没过多久,岛南的千户大营,以及岛北供水营使用的北营便相继完工了。 ------------ 第十七章 好铁不打钉 更新时间:2013-11-25 千户大营侧后方是个小山坡,前可俯瞰大营和海面,向后隔着湖面可以看到修械所,可以说视野开阔,张鹏飞将新的千户署衙建在这里,这署衙分为前堂和后宅,几乎就是大鹏所城中署衙的翻版,为此张鹏飞还派家丁回所城将署衙中的一应物事全部搬来,其中就包括那面麒麟屏风。 站在署衙前面用石板铺成的空地上,张鹏飞看着这自己一手打造的军营,但见数百间营房依次排列,井然有序,石墙涂上雪白的石灰显得整齐而萧殺,但茅草铺就的屋顶又在萧殺中平添了一丝柔和。 在山坡下面是一个足以容纳数千人的校场,校场北面有座石台,上面架着一面大鼓,就是大鹏所城城楼上那一面,张鹏飞想那里已经不需要它了,何必让它蒙尘,于是将它和城楼上那几门火炮一同拆下搬来。每天早晨天刚一亮,这面大鼓敲响,所有苦力都要在这里集合排队点数,才能吃饭上工。 今天张鹏飞起了个大早,因为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擂鼓!”张鹏飞喝了一声。 家丁们敲响鼓点,随着震耳欲聋的鼓声,一个个营房像炸了窝一样,苦力们在工头的喝骂声中连忙起床洗漱,陆续往这校场而来。因为加入了数百名佃户和长工,这时苦力的数量已经有了1600多人。 看着苦力们在工头的指挥下逐渐排成一个方阵,已经有了初步的纪律,张鹏飞欣慰的笑了,他想就这一千苦力只要发给武器,就不进行任何训练,也比绝大部分千户所强。 待所有苦力集合完毕,张鹏飞走上石台,手里拿个用厚纸卷成的喇叭,放在对着台下众苦力说道:“诸位,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你们这些天建的是军营。本千户这次招募大家过来不全是为了做工,更主要的是我大鹏守御千户所军额不足,想招募大家从军。” 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苦力们震惊了,全都是一副上了贼船的表情,不少人扎堆窃窃私语,队形变得乱七八糟,再也不复刚才之严整。 张鹏飞心想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不经过严酷道训练永远无法成为精锐之师。他向那击鼓的家丁打了个手势,震天的鼓声再次响起,将一切杂音都压了下去。 见下面恢复了平静,张鹏飞又道:“你们这么穷,做工这么辛苦,怎么好挨一辈子,还不如从军谋个出路。” 说到这里张鹏飞声调转高,将早已准备好的糖衣炮弹砸了下去:“本千户承诺,只要成为我大鹏军士,月响二两决不克扣,一日三餐白米饭管够,月月有肉吃,四季发新衣,如有战事每斩首一级或俘敌一名至少赏银十两,如有战死或残废抚恤一百两,我大鹏千户所还按月发放钱粮养他和他的家人一辈子。只要到了四十五岁,你们就会由正军转为军余,不再受征战之苦,同样每月领取钱粮安心养老。” 最后张鹏飞向高台左边一指,那里谭斌正领着书办处的一群文书坐在长桌后面,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怎么样,心动了吧?心动不如行动!去那边领一张签状,按上你们的手印,你们就成为大鹏军士了!” 台下陷入了沉默,就这样张鹏飞和苦力们大眼瞪小眼对了半天,硬是没有一个苦力去应募。张鹏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开除的条件别说在大明朝是最好的,就是在后世恐怕也很少有人能找到这样薪水高福利好管一辈子的工作。 他走到石台边,指着靠前的一个光头苦力说道:“你给我过来。”但他连说了两遍,那光头佬就是不挪窝,装作没听见。 这时石台旁的牛斗看不下去了,只见他冲上去抓住那人的衣襟一把拖到台下,恐吓道:“我们老大问你话呢,再他妈装蒜小心爷拿你的光头祭刀!” 张鹏飞走到石台边沿,蹲下来看着台下那光头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和尚。”光头佬拍着胸脯有气无力的说道:“还是千户大人和气,刚才那位黑面爷太凶了,吓得我心肝现在还直发颤呢。” “你是出家人?”张鹏飞见他也不怎么害怕,有些好奇。 “不……是!”光头佬说道:“小人天生是个秃子,所以得了这个诨名。” “你为什么不愿意从军?”张鹏飞又问:“是本千户开出的条件还不够优厚?” “不……是!”光头佬答道:“千户大人开的条件是不错。不过当年太祖爷当年给军户的待遇也很优厚,可现在军户们过得怎么样谁都知道。即便大人能够兑现诺言,我等也不能为了眼前而把子孙后代都搭上,毕竟好铁不打钉啊!” 张鹏飞没想到这句‘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名言在明朝就有了,当下给气了个七窍生烟,他眼一瞪,冷声道:“如果我一定要你们从军入籍呢?!”他一生气,就有了拉壮丁的想法。 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吧,张鹏飞火气直往头顶冒,上辈子他用惯了空调电扇,来到这只能靠蒲扇消暑的明代,真的是苦恼异常。他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人,比如修械所那些工匠、徒工,他们硬是能在四十几度的炉房中呆上半天一点事也没有。 王和尚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些苦力,又将头转回来不慌不忙的说道:“大人可是官军,不是海盗,如果小人们入的是海盗窝被挟裹入伙还说得过去,那小人就要问一句,大人您这里到底是军营还是海盗窝?!” “是啊是啊!小人们来的时候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下面苦力们颇有一些跟着起哄。 张鹏飞一下被將住了,他想硬拉也不是办法,如果有人据此告到上官那里,说他强掳良民上岛图谋不轨,够他喝一壶了。他用右手食指使劲搓了搓太阳穴,只得道:“好吧,从军入籍的事我不强求,全凭自愿。”见台下王和尚一脸的得色,他又道:“不过有一个人例外。斗牛崽,拉这光头到那边按手印!” “好勒!”牛斗早就看这光头佬不爽了,听到张鹏飞的话立刻笑嘻嘻走过来一把抓起他的衣襟就往谭斌那边拖去。 “大人!不能这样啊,大人……”王和尚落在牛斗手里像个小鸡一样根本无法反抗,只得哼哼唧唧的叫着。 张鹏飞定了定神,让家丁们抬上来几个银箱,然后对苦力们道:“从现在起,所有应募的人,本千户立刻便赏他五两银子的安家费,有人应募吗?” “我来!”过了好一会,才有人第一个应募,却是原来张府的长工头郑亮。 张鹏飞大喜,立刻便赏了他五两银子,看到白花花的银子,苦力们都咽起了唾沫,那可是他们小半年的工钱。 有了第一个肯定有第二个,又陆陆续续有一百多人去按了手印,其中一多半都是原来张府的佃户和长工。之后众苦力再没了动静,毕竟人们脑海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并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大人,我能不能入籍?”这时书办中突然有一人站起来问道。 张鹏飞大感意外,他仔细一看,这不就是上次招募的苦力中那个落第童生王周吗,看他也没什么才能,张鹏飞便将他丢给谭斌,没想到这时倒跳了出来,便问道:“王先生是读书人,为何要从军?”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王周感慨道:“十年寒窗苦读,结果混到码头上当苦力还没人要,要不是遇到大人,说不定我已经饿死了。上半辈子过得浑浑噩噩,下半辈子我想换个活法!”这番话一说完,他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浑身的气质顿时就不同了。 张鹏飞眼前一亮,心想这次自己可能真的看走了眼,便喜道:“汉有班定远投笔从戎,王先生颇有古风啊,欢迎之至!” “谢大人收留!”王周向张鹏飞一揖到地,然后在签状上按下手印。 也许看到张鹏飞对王周的态度十分器重,居然又有两个书办处的字匠应募,一个三十出头,叫做宋文杰,另一个二十多岁,叫做范若林。这才让张鹏飞受伤的心灵多了些许安慰。 这次招募军士就这么草草收场了,共募得军士的178名,刚够个零头。 过后张鹏飞反思失败的原因可能是他太心急了,事先一点铺垫都没有,难怪应者寥寥。 他又想,现在部队采取什么编制,使用何种武器,全然没有考虑,就这么急匆匆的招兵,即使招到了也无法开始训练。 这些日子杂事太多脑子有点乱,想到这里张鹏飞伸出手指搓了搓太阳穴,将思绪理了一遍,找出其中的关键。突然他一拍脑门,心想怎么把建鱼罐头工厂的事给忘了! 现在岛上已经有两千多人,一个月薪饷伙食就得要几千两银子,再加上采购各种器物花钱就和流水一般,他卖田得了十二万两,可除去给许春庭的五万,只剩七万,这样坐吃山空可不是办法,只有将罐头工厂建起来赚了钱,后续的事情才有可能,否则一切只是空想。 “周泰……周泰!”想到这里,张鹏飞便习惯性的向书房门外喊去。 过了好一会,门才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周泰,却是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年轻人。 “二虎,怎么是你,周泰呢?”张鹏飞问道。 这人叫孙二虎,是家丁队中的二号人物,他对张鹏飞一拱手,答道:“周头去外面巡视去了,这几天都是小的伺候大人!” 张鹏飞交代道:“二虎啊,你叫人去把各个管事都叫来,我有话要说。” 孙二虎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谭斌、周泰、张择善、牛斗、陈大钱,还有修械所的王老吉、水泥厂的陈阿大,还有后勤队的邹五陆陆续续都到了。 看着手下初步形成的班底,张鹏飞心情略好了一些,便道:“现在岛上诸事草成,各位劳苦功高啊!” “为大人效命是我等本分!”众人连忙拱手,齐声答道。 张鹏飞又夸奖了众人几句,又道:“本千户决定明天便带人前往大奚山,现下将岛上诸事分配一下。” 当下张鹏飞便命张择善、牛斗、陈大钱,邹五四人随他带船队前往大奚山,岛上工程队除两队留守以外其他十队分批随行前往; 命谭斌总理岛上事物,各人都要听他指令; 周泰负责岛上治安防务,并将招募的178名军士编队初步训练,为了加强防卫,又让他将留守的两队工程队约300人也武装起来组成护岛队,有了这近500人,应该可保岛上安全无虞; 王老吉的修械所赶造500支生铁长矛装备留守军士和苦力,并为以后建军做准备。 陈阿大的水泥厂加强生产,为建鱼罐头工厂储备建材。 交代好一切,张鹏飞便可安心前往大奚山建罐头工厂了。 ------------ 第十八章 海上牧场 更新时间:2013-11-26 碧波万顷的大海上暖风习习,数艘渔船点缀其上,犹如一副动态的盆景。 强壮的渔夫立于船头,伸手一甩,渔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跟着如蛛网般展开、下坠,罩住了方圆两丈的水面。手拉网绳微微一拖,渔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跟着两手交替用劲,渔网渐渐浮出水面,十数条各色鱼类跳跃扑腾,搅得周围海水直翻白沫,犹如一锅沸水。 渔夫将鱼网拉上渔船解开网结,将其中数条小鱼随手抛入海中,剩下的大鱼则倒入加了海水的船舱。 “守义哥,今天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船尾一操橹的精瘦渔夫有些悻悻的说道。 麦守义用手遮住眼睛看了看还在半空中的日头,这时已入夏,海上日头火辣辣的,晒得他额头冒汗,但他心中却想,今天真是难得的好天气,风小浪微正好打渔,可惜了。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心想这半死不活的过活究竟也持续到什么时候,难道这就是疍民的宿命,就像这网里的鱼,永远也挣不脱。 还有那个人,当时倒也貌似诚恳,可一走三个多月了无音信,也许人家就一说,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也是,人家是官,何时会把自己这些贱民的事放在心上。 “守义哥,这鱼够吃就行了,捕多了有什么用,现在天热不到明早就臭了,做成咸鱼也没人爱吃,徒造杀孽而已!”麦守义的堂弟麦守坚走过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再多煮点海盐,送到石玄石头领那里去,也好补上县里的渔课,说不定还能换些粮食、布匹度日。” “你以为石玄那匹夫是个什么好东西!”麦守义不忿道:“平时嘴上说得仗义,却诸般借口压我们的盐价,而且上次他借巡检司之手吞了我们的盐,以为我们是傻的看不出来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们有求于他,再说他虽然压价挺狠,但好歹会给几个,总比没有好。”麦守坚正说着,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伸手往麦守义身后一指,“守义哥,你快看!” 麦守义回头向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海天交界的地方多了几个黑点。不一会,又近了些,却是八艘扬帆而来的大船。 麦守义心想这里不是什么繁华航道,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船,而且貌似正对着他们村落的 方向而来,想起早年一次村落被海盗洗劫的情景,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划过去看看!”麦守义把心一横,“不过别正对着船头,从边上过,就像是打渔路过一样。” “好勒!” 麦守坚去到船尾,双手握住橹柄猛摇起来,小渔船就像一条摆着尾巴的鱼,留下一道深深的水痕向那八条大船而去。 待到了近前,麦守义看到船头挂着几面明字旗,虽然知道是官船,但麦守义一点也没放松,不是有句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嘛。 “诶!这不是守义兄吗!”这时前面那艘海沧船上有人惊喜的叫了一声。 “千户大人!”这时麦守义才完全放松下来,因为他看到在一艘海沧船上,有个头戴八瓣帽儿盔,穿着齐腰皮罩甲的年轻人拿杆鸟铳,正坐在船沿上对着他贼笑。 这人便是张鹏飞,他率船队出了三门岛便直航大奚山,没想到在将到未到之时,却碰到了出海打渔的麦守义。 张鹏飞非常高兴,便道:“守义兄,上船来说话,如何?” 麦守义一拱手,道:“小人遵命!”便抓住船上扔下的绳梯爬了上去。 “老麦,你倒逍遥,没事出海打打鱼,再就着鲜鱼汤温上一壶小酒,神仙过的日子!”牛斗从船舱中转出来,打趣道,“不像我等成天忙得脚不沾地,这次来贵宝地歇歇脚,还望你好好招待啊!” “牛爷取笑了!”麦守义脸上苦笑,心中苦涩。 张鹏飞将麦守义迎上了,却见麦守坚还在渔船上,便道:“守坚怎么不上来?” 麦守义替他答道:“坚弟还要领着大伙打渔呢!” “还打什么鱼!”张鹏飞豪爽道:“船上带足了酒肉米粮,今天本千户宴请你们全村的人,保管人人酒足饭饱!” 麦守义心中狂跳,心想难道这千户大人来这里却是为了那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可事关重大,将人都叫回去也是应当,于是便转身向渔船上麦守坚的交代道:“你去将大伙都叫上,大家一起回转大奚山!” 张鹏飞见这些渔船都散布在海上,相互之间相隔甚远,就饶有兴致的看着,看麦守坚要如何通知其他渔船。 只见麦守坚黑瘦的身体突然后仰,一声长啸冲口而出:“呦嗬嗬!”声震云霄,船上众人都吃了一惊,实不知他那瘦小的身体如何发出这么高亢的声音。 “呦嗬嗬!呦嗬嗬!……” 顿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海面上长啸此起彼伏,远远传播开去,渐渐的,一艘艘大大小小的各式渔船纷纷往这边聚集,半个时辰之内竟达到200余艘之多。 这些渔船排成两列纵队自南而来,与自东向西的大鹏船队形成了一个大约八十度的夹角,每艘渔船船头都站着一名光着膀子手持大桨的疍民壮汉,都以桨击水齐声高歌: “呦嗬嗬!龙王点将在龙宫,虾兵虾将骑海马,刺鲂藤牌做头阵,海龟背脊八卦书,龙虾威武当元帅,奇门遁甲做军师,鲨鱼海上称霸王,红瓜披挂黄金甲,身穿银袍带鱼郎,锁管大来变鱿筒,黄实腹脐插黄旗,红虾头上一枚针,先锋出阵是马头,国公身上生翅膀,跳鱼步步向前跑,蛤蟆嘴阔透腹脐,虾蛄纱帽倒头戴,笑煞水蝊脱下颌,红梅头内二粒珠鮸鱼膘上四个角,章兹头上八脚嘟,门蟹出世撩草库,青蟳名誉透京城,马加公子上京城,红瓜来住招商店,丁香小姐出来迎,蛤蟆贪财钓金钱,身穿红杉硬壳窜,水蝊无骨软绵绵,乌贼落笼做媒来,无形无骸虎鱼母,一心思想岐头狮,鲙鱼上街去七桃注,碰着黄实做媒人,一心想娶打铁婆,昌鱼小姐坐眠床,芦鳗欢喜脱剥体,鲨鱼也想跳龙门……” 一曲唱罢,阳刚豪迈之气扑面而来,顿时将大鹏船队的人都镇住了。 张鹏飞也有些失神,这失神不是源自畏惧,而是源自欣赏和意外,以前除了麦守义和少数疍民头目以外,普通疍民给他的印象是萎靡呆滞的,顶多还有一些本能的狠戾,实不知其还有这么慷慨激昂的一面,看来他们并没有被艰辛的生活压弯脊梁磨掉血性。 见船队的人都有些失神,张鹏飞心想可不能在面前落了气势,使其心生轻视之意,他便对张择善、牛斗等船上众人道:“疍民兄弟以歌相迎,我等也不能失礼,当以铳声相和!” 张择善将命令通过旗语传达下去,一时间铳声大作。五十名家丁除二十人随周泰留守三门岛以外都在船上,他们都有鸟铳,此外,船上军户特别是那些军官子弟都有鸟铳,五六十杆鸟铳一起开火顿时硝烟弥漫,但他们没学过排枪之法,铳声参差不齐显得稀稀拉拉的,徒见热闹,不见威武。 疍民们一曲高歌以后好像胆子都变大了,只见他们站在渔船上,向着大船指指点点,嬉笑如常。 见被疍民们比下去,其他人还罢了,牛斗可不干了,他大声道:“铳声算个鸟,爷看应该放炮相谢才显得情义!”说着他带着家丁往火炮中装火药。 “千户大人,这……“张择善一脸忧色意图阻止。 张鹏飞心想确实不能坠了声威,便摆摆手不加阻止。 家丁和军户们填装完火药并不装入弹丸,待填装完毕,便用火把点燃药室上方的火引。 “轰…轰…轰……“ 海沧船和鸟船上的佛朗机、大将军炮、碗口铳依次发射,就如同响起了一连串的惊雷。 “万胜!万胜!!万胜!!!” 两兵船上百名家丁,军户齐声高呼,声震云霄。 渔民们那见过这个阵杖,一个个呆若木鸡面如土色,更有两个离得太近的受惊过度,扑通扑通掉进海里,幸好这两人水性极好,很快在旁人的帮助下自行爬起。 “得罪得罪!”张鹏飞笑着对麦守义拱拱手道:“我等考虑不周,让疍民兄弟受惊了,等会一定端酒赔罪。” 麦守义尴尬的陪笑道:“大人军势威武,是我等小民没见过世面,倒让大人见笑了。” 张鹏飞又问:“怎么这么多人,上次在你们村好像没见过这么多男丁吧?” 麦守义答道:“其中有些是其他疍民村子的,也在附近捕鱼,过来看热闹的。” 张鹏飞心想既然要拉拢疍民,当然是越多越好,便道:“守义兄,既然都来了,就让他们一起去大奚山吧,喝酒嘛,人多才热闹。” 麦守义喜道:“那小人就代他们谢谢大人了!” 说话间便到了渔村的外海,疍民们很少能看到这么多大船,扶老挟幼都到海边观看。 船队这次船员加上第一批工程队共来了四百多人,又带了许多酒食、布匹、米粮、网具等礼品,大船难以靠岸,麦守义便让渔夫渔船帮忙装卸,一派热闹景象。 ------------ 第十九章 鱼罐头工厂 更新时间:2013-11-27 张鹏飞在张择善、牛斗、邹五、麦守义、麦守坚等人的簇拥下走上沙滩,麦仲带着村中一些头人过来迎接,双方见面又是一阵寒暄。 待所有人员货物都上岸众人已是饥肠辘辘,便立刻准备饭食。大鹏船队这次带来了大量腌肉、果蔬、精米、菜油、烈酒,甚至有十几头活猪,这些都是疍民不易吃到的食物。 伙夫和苦力们在村外沙滩上架起百余口大锅煮肉烧饭,一阵阵米香肉香飘进渔村,引得疍民们口水直流。 等到饭食做好,张鹏飞便命开席。渔村中也没有这么多桌椅,于是疍民、苦力、军户、家丁都是席地而坐,围着大锅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只有张鹏飞、张择善、牛斗、陈大钱和一些军官子弟,以及麦仲父子和几个村中长老才摆上桌椅吃喝谈话。 酒过三巡,张鹏飞放下酒碗道:“麦老,守义兄,上次和你们说的事可还记得?” 麦仲父子其实对这是最是上心,早就想出口相询,一直不得其便,这时见张鹏飞主动提及,俱是大喜。 麦守义激动道:“果真如此,那千户大人于我疍民便有再造之恩!” “当然是真的!”张鹏飞指着席上的邹五道:“这位是邹五,便是广州城中,昌隆鱼行的管事,这次来到大奚山,便是筹建鱼罐头工场的,以后你们的鲜鱼都卖与他。” 军户是不能经商的,虽然现在这条早已成为摆设,所有的卫所军官们多少都有些店铺生意,但明面都是亲戚家人打理,所以将来的昌隆鱼行张鹏飞也会归于表哥许春庭名下。 邹五站起身来,端着酒碗对麦仲父子道:“鄙人初来乍到,虽有千户大人庇护,但还得仰仗各位关照才行。鄙人就借这千户大人的水酒给各位见礼了!”说着他端着酒碗团团一敬,仰头喝干。 麦仲父子不敢怠慢,也起来陪喝了一碗。坐回椅子,麦仲有些疑惑的问道:“千户大人,恕小老儿愚钝,实不知大人收这么多鲜鱼准备如何处置,大人能否明言,也让我等放心?” 张鹏飞答道:“这昌隆鱼行有祖传秘方防腐粉,可保鲜鱼千里贩运不腐。” “不知这防腐粉如何调制?!”麦守义整日为这渔获保存困扰,一听到有如此神奇之物,当下脱口而出。 张鹏飞心中好笑,他哪有什么防腐粉,当下神秘的说道:“既是祖传秘方,当然不可为外人道哉。” 麦守义外表粗豪,但实际上也是心头敞亮之人,出口便知自己关心太过,失言了,当下连连告罪。 “无妨无妨!”张鹏飞又道:“守义兄,你对大奚山这一带应该了如指掌,现在要建罐头工场,不知守义兄心中有无理想场地?” 当下张鹏飞又将罐头工场的选址要求跟麦守义说了,比如要靠海,有港口适合船只靠岸,地近海上渔场,周围渔民众多,附近还要有足够的淡水。 麦守义想了想,说道:“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有个地方,就在大奚山南面,大人要去我为大人引路。” 次日,张鹏飞和几个手下开着两艘兵船在麦守义的指引下驶进了大奚山西南部一处荒僻的海湾。 张鹏飞站着船头望去,但见远处青山叠嶂,山上树木郁郁葱葱,一条小河从远山流出汇入海中,河滩上芦苇丛生,海风吹来,沙沙作响。 “真是个青山绿水的好地方啊!”张鹏飞感慨了一番,又道:“把船靠过去,我们上去看看。” 海湾没有码头两船无法靠岸,众人只得划着小船登陆。 经过勘察,张鹏飞决定将罐头工场建在河西山脚下,这里地势平整,有足够水源,山上树木可为燃料,这海湾建上码头就是现成的港口。 张鹏飞兴奋下的对手下道:“就是这里了!折扇子,烂赌鬼,你们马上去渔船将船队开来。斗牛崽,邹五,扎营!” 张择善和陈大钱立领命而去;牛斗和邹五则带着家丁,军户们在河滩上清出一大块空地,搭上帐篷,这里便是工程指挥部了。待做好这些,大鹏船队也赶到了,工程即刻开始。 张鹏飞带人在山上砍伐树木时,发现这里的土山就表面一点浮土,其实底下也是石头,于是便开始开采石料。 这时工程队可谓换炮,大锤、钢钎、撞锥应有尽有,仅仅两天,开采出的石块堆积如山,张鹏飞便分出一半人着手建设厂房。船队来的时候便带来不少水泥,都是放在筐中,用油纸隔绝水气,这时便都打开,加水和成泥浆,用来粘接石块修筑墙体。这期间张择善带领大鹏船队又回了三门岛几趟,将另外八队工程队也运来大奚山,人手更加充足。 半个月后罐头工厂终于完工了,整座工厂分为几个部分:管事区、库房区、住房区、灶房区、加料房、刀俎房、收鱼房。为防风浪,又在海边筑起一道高四米长五十米的防风堤。 接下来便是工人。作为工厂主体的灶房区共有十间灶房,每间灶房都砌有火灶20座,张鹏飞计划每灶安排两班四名灶工,200个火灶共需800人,还需要搬运工、收鱼工、刀工、柴工,恐怕也要400人以上,这些工人的来源是个问题。 还好工厂已经建好,张鹏飞索性将工程队的千余苦力一半转为罐头厂工人,而剩下的一半苦力和所有工匠,则编为永久性工程队,任命一个叫叶大亨的瓦匠为管事。这罐头工厂必须一座座建下去,而且将来这工程队还可以转化为工兵队。 这样就有了500人,剩下的700人张鹏飞准备去广州招募,还有一些如账房、收鱼工和刀工等要有一定技能的工人必须去广州招募。 可又有一个问题,大鹏船队除了两艘战船以外只有六艘运输船,还要经常跑三门岛运输水泥、人员,这样运力不够了,而且以后罐头工厂建成,每天都需要有船往广州运送鱼肉罐头。 伸出手指搓了搓太阳穴,使劲想了一会,张鹏飞便想到了艇民,艇民的一项重要的生计便是在沿海一带跑短途运输,恐怕整个大奚山的艇民也有船好几百艘,虽然都是一些小型运输船和渔船,但也可一用。于是张鹏飞便备了一份厚礼,前往南澳拜见艇民首领藤远山。 南澳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镇外有个小港口,镇里也有些店铺,但还是显得荒凉破败,人们穿着也破旧不堪,显示艇民的生活也不尽人意。 藤远山的府邸在南澳中心,房子挺多的,但都简陋粗鄙,远比不上内地那些豪门大户的豪华庭院。 “千户大人屈尊驾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下人通报以后,藤远山在堂屋会见了张鹏飞,一见面藤远山便用略带挖苦的语气揶揄了张鹏飞一下,看来他对张鹏飞上次给疍民出头还有些介怀。 张鹏飞作揖道:“藤三爷给小子面子,没再去找那些疍民的麻烦,小子感激不尽,特来府上相谢,小子年轻识浅,以往多有冒犯,还望藤三爷海涵。” “千户大人太客气了!”藤远山喝了口茶道:“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千户大人为何一定要为那些贱民出头!” 见藤远山一口一个贱民,张鹏飞心中有些不悦,心想你们这些艇民在当权者眼中地位又能高到哪里去,恐怕也要归于贱民一类吧。但现在有求于人,只得满脸堆笑道:“藤三爷有所不知,小子的表哥在岛上建了个鱼罐头工厂,需要大量收购鲜鱼,要这些疍民帮着打鱼而已。” “千户大人,何为罐头工厂?”藤远山在大奚山耳目众多,对张鹏飞在岛南大兴土木也有耳闻,只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这时便出言相询。 张鹏飞只得解释了一遍什么是鱼罐头。 “世上竟有如此奇巧之事?!”藤远山脑筋转得很快,在感叹了一番后马上就为艇民谋福利了,“不过大人何须依靠那些贱民,我等大澳艇民哪个又不是捕鱼能手,只要大人启用,每天捕几万斤鱼不和好玩一样。” “那就太好了,对于鲜鱼我们是多多益善,只要有艇民送鱼到罐头工厂,工厂一样敞开收购!”张鹏飞喜道:“不瞒藤三爷,这次小子来府上,就是有一笔生意要和大人相商。” “有何生意?”藤远山表面上不温不火,其实心中已非常上心,因为艇民同样有鲜鱼无法保存的烦恼。 张鹏飞答道:“现在罐头工厂开工在即,需要有船长期来往广州运送货物,小子无法,只得求到藤三爷府上,谁都知道藤三爷在大奚山手眼通天,必能解小子之困!”说着又站起来给藤远山一揖到地。 “千户大人折煞老汉了!”见张鹏飞表现得如此谦卑,藤远山也不好再无动于衷,连忙起身扶起张鹏飞道:“既然千户大人看得起,我等也不好不识抬举。这样吧,明天老汉便让犬子藤猛带几十条船去千户大人帐下听命!” 张鹏飞心中好笑,像藤远山这样的一方之豪,面子看得比命重要,这不自己给了他面子,一切都好说了。当下便笑道:“有藤猛兄鼎力相助,罐头工厂必如虎添翼。不过有一点还请藤三爷包涵,那些疍民尽皆粗鄙,与南澳艇民多有间隙,如双方见面发生冲突就不美了。” “千户大人放心!”藤远山豪爽的说道:“这点我自与犬子分说,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就是!” 张鹏飞得到满意的答复,又对藤远山千恩万谢后离了南澳回到罐头工厂。 藤远山果然说话算话,过了两天藤猛果然带着五六十艘船来到罐头工厂。张鹏飞对藤猛招待周到,尽意结好。交谈中张鹏飞了解到这藤猛虽然生性有点刻薄,但城府不深没什么坏心机,对他的印象大为改善。 有了船一切都好说了,当下张鹏飞便命邹五随艇民船队前往广州招募工人;而留下来的人便做好开工的前期工作。最主要的是准备大量干材,毕竟生产罐头是需要大量燃料的。数百苦力入山大量砍伐树木,劈成小块后晾干放入库房备用,数日间干材堆积如山。 还有就是罐头厂以后的安全问题也要早做准备,毕竟这海上也不太平,张鹏飞便找到麦守义,让他帮忙招募200疍民,再在工程队苦力中挑选100人,组成护厂队,麦守义为队长。张鹏飞给出的薪金丰厚,而且鱼罐头厂对疍民意义重大,麦守义自无不允。 大约半月以后,邹五与藤猛自广州而回,带来了七八百工人,张鹏飞便将他们编入各个部门,待稍事磨合便可开工。 ------------ 第二十章 鱼米同价 更新时间:2013-11-28 崇祯十三七月初三,这是张鹏飞定下的罐头工厂开工的日子。 这天罐头场所有人都早早起来了,灶房100个土灶都生起了旺旺的灶火,由于用作染料的木材不甚干燥,所以灶房顶上的烟囱里腾起滚滚的浓烟,平底锅里的水也已经翻滚起来,丝丝热气透过锅盖扩散开去,真个是烟雾缭绕。 码头边的收鱼房,十几张长桌一字排开,每张后面都坐着一个体面的伙计,旁边放着称杆鱼筐,摆好了收鱼的架势。 “怎么还没有船来?”张鹏飞早就让麦仲派人通知了周围的疍民,又派家丁支会了艇民,可谓准备充足,所以看着空荡荡的海面有些失落。 “千户大人不用担心!张择善宽慰道:“此事关系疍民们的生计,他们不会不来的。” “老大何必猴急!”牛斗也道:“爷看老麦那伙蛋蛋比你还急,怎会不来?” “老大,要不我们赌一把?”陈大钱则道:“我赌有船来,你赌没船来,这样有船来你开心,没船来你赢钱也开心。” “烂赌鬼闭上你这臭嘴!”张鹏飞笑骂道:“再敢聒噪就把你扔进海里,淹死了省一份粮饷,我开心;没淹死省一份棺材钱,我也开心!” “老大,我赢了!”没想到陈大钱听了声音更大了:“快看,有船来了!” 张鹏飞闻声一惊,向海上看去,果然看见一艘艘渔船破浪而来,顿时便将这小海湾塞满。 船上的渔夫喊着号子将船摇到码头旁的收鱼房,自有鱼行的伙计上前接洽,这些伙计都是昌隆商号调来的老手,称杆子耍得滴溜溜乱转,口中不时唱喏:“共有一百五十八斤,给您合个整数,这是一百六十文,拿好了您!……”场面相当之火爆。 收鱼房收好的鲜鱼立刻被搬运工运到刀俎房,在这里十几个广州城中肉案上请来的操刀手将鲜鱼刮鳞后去头去尾掏空内脏,然后剁成小块放入陶罐。 众操刀手中,有一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小个子特别出众,只见他运刀如飞,寒光闪动中一尾尾鲜鱼便被大卸八块掉入陶罐,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颇有点庖丁解牛的架势。 跟进来的张鹏飞看得兴致勃勃,便笑问:“刀耍得不错啊!叫什么名?” “小人毛羽!”毛羽口中答着,手里却不停,转眼间又是一尾鲜鱼处理停当,“小人十二岁就在杀猪的肉案上操刀,要说这耍刀,在全广州,小人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原来是杀猪的!”张鹏飞心想这家伙能吹啊,“可这杀猪跟杀鱼能一样吗?” “咚!” 毛羽一刀下去,将一条两尺来长大鱼身首分离,那大鱼的嘴巴还在吧唧着。他猛然抬头,眼中精光四射,就如一头择人而噬的饿狼,但眨眼间他脸上又带上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张嘴露出一颗金牙,笑道:“这刀练顺了,杀什么都一样!” 张鹏飞揉揉眼睛,心想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罐头生产工序仍在继续,鲜鱼剁块装罐后,就有搬运工将之运到后面的加料房,在这里工作的是几个张府原来的老佃户,鲜鱼在这里被加上防腐粉和汤料,其实防腐粉就是盐和各种调味料磨成的粉末,所谓防腐粉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加好调料后,鱼罐便被运到灶房放进平底大铁锅的沸水里仅罐口在外。每个陶罐装鱼五斤,一锅放上二十罐便是一百斤。盖上锅盖焖煮一个半时辰,然后起锅盖上与罐同煮的木塞,再封泥用油纸扎紧,新鲜出炉的鱼罐头便做好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虽然只演练了两次,但这些工作都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工人们都能胜任。 港口中渔船来往穿梭不停,其中除了疍民以外慢慢的也多了一些其他渔民,最多的是艇民,虽然他们见了疍民也难免怒目相向,但也没有上前挑衅,肯定是藤远山事先作了预防。 待到中午时分,张鹏飞去收鱼房一查,发现收鱼量居然已经达到了五万斤,看样子今天超过十万斤是没有问题了。 渐渐夜幕降临,罐头厂打起火把轮班开工,到次日一早,第一批两万个鱼罐头便在码头上堆得和小山一样。搬运工将罐头依次装船,一直装满了艇民船队的十二艘船才装完。 藤猛即刻指挥艇民船夫升帆起航,这是第一次往广州送鱼肉罐头,开局关系重大,所以张鹏飞带着牛斗、陈大钱也乘坐鸟船前往。 广州城南码头仍然像往常一样热闹繁华,与上次来唯一不同的是,苦力们更多了,神色也更愁苦沮丧了,显示着大明帝国正加速滑向灭亡的深渊。 船在码头靠岸以后,张鹏飞随便找了一些苦力将鱼肉罐头运上岸,堆积在租来的货栈里,并派了两个原昌隆商号的伙计去城里通知许春庭。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许春庭来到了码头,跟在他后面的是一队商号伙计和推着板车的搬运工。 两人见面寒暄了几句后,许春庭便命伙计和搬运工将鱼罐头运往广州城中各个销售点。 张鹏飞上次离开广州后,许春庭便成立了昌隆鱼行,并作手在广州城建立销售点,至今已经有了一百多个,这些销售点都及其简陋,有的就一间房子两个伙计,但分布极广,几乎涵盖了全广州城及周边地区。 许春庭拍了拍板车上码好的罐头,不住的点头,问道:“千户大人,这罐头大人准备怎么卖?” “表哥是问价格吧!”张鹏飞笑着说道:“这表哥你看呢?” 许春庭想了想道:“我看怎么也得三钱银子一罐吧!” 张鹏飞早想过,这鱼肉罐头面对的是中下层百姓,应该以量取胜,当下便问:“表哥,现在广州城一石上好的大米卖多少钱?” 许春庭答道:“这几年广州府连年灾荒米价飞涨,这一石上好的大米怎么也得二两银子吧!” “那好!”张鹏飞笑着说道:“我这罐头也卖二两银子一百斤,一罐五斤便是一钱银子,差不多100个铜子。” 明末由于白银的大量流入,造成了银贱铜贵的局面,根据铜钱成色的不同,一两银子大约只可以换800到1200个铜钱,这相对于明初一两银子动辄换两三千铜钱的比价要小多了。 “鱼米同价!”许春庭有些惊讶的说道:“千户大人好手笔!” 张鹏飞说道:“表哥,这价钱表面来看是有点低,但是应该看到扩大了销路,如果全广州府,甚至临近的潮州、惠州,几百万张嘴都来吃我们的鱼肉罐头,我们就发了!” 许春庭其实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好扫张鹏飞的兴致,只得说道:“千户大人所谋深远,我等远远不及。” “我不但低价卖,还白送!这第一批十万斤鱼罐头,我准备全部派送给销售点附近的百姓品尝。” “白送?!”许春庭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跟不上张鹏飞的思路了惊异道:“这是为何?” “表哥你想啊,这鱼罐头第一次上市,没点噱头谁知道这是什么!”张鹏飞后世一些营销手段在这些古人看来真不可理解,“只要他们吃过一次,就会这鱼肉罐头物美价廉,这才会掏钱购买。” “那不和开粥棚一样!”许春庭点点头,“倒是可以得些名声。” “名声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张鹏飞不屑道:“我这不是开粥棚让人来领,而是自己挨家挨户送到百姓家里。” “这又是为何?”许春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张鹏飞。 张鹏飞用手指着远处街角一个衣不遮体瘦骨嶙峋的乞丐说:“在街上派送让人来领,最后便宜的都是这些人,你说我的罐头就是卖一个铜板一罐,他买得起吗?所以,我们要派人自己送到百姓家里,还要挑那些家境殷实的人家,至少是能吃上饭的人家派送。” 许春庭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心下对张鹏飞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在广州城的大街小巷都出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一群布衣短衫的商号伙计推着板车挨家挨户的敲门,见人就说: “大娘,带孙子呢,诶呀!您大孙子长得真是虎头虎脑,要是多吃点肉,保管将来长成个赛张飞!什么?买不起肉!这里有我们昌隆鱼行的鱼肉罐头,送给您了。我们店铺就在前面街转角,以后您多照顾生意,这玩意价钱和米差不多!” “大爷,您今年贵庚啊?哎呦您都七十了!人到七十古来希,可喜可贺啊!不过您这年纪可要防着手脚发软啊!这是我们昌隆鱼行的最新产品鱼肉罐头,好吃便宜又补钙,送您了!什么是补钙?这我虾馍崽也不知道啊,这是我们东家说的!” “大嫂啊!大哥干活这么辛苦,不吃点好的怎么行?你看这鱼肉罐头,和米一个价,大小也是个荤腥不是!这一罐只要一百一十文大钱,您吃完了再把这罐送回去,还退您十文钱!” “大哥啊!大嫂刚生产,这鱼肉罐头就送你当贺礼了!用这玩意做汤,嘿嘿嘿……发奶!大哥啊,你干嘛拿扁担啊?!我没有轻薄大嫂的意思!哎哟!哎哟喂!!痛死我了……” …… 仅仅一天,鱼肉罐头的大名便传遍了广州城。富户们高兴,因为他们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穷人们高兴,因为鱼肉罐头切实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官吏们也高兴,因为昌隆鱼行送来的孝敬确实丰厚,而且还承诺按月给;而且对广州鱼市冲击也不是很大,因为普通百姓吃不起鲜鱼,富家也不会来吃这低档的鱼罐头,双方有各自的消费群体,所以相安无事。 但张鹏飞有点不高兴,因为利润没他事先想到的多,不是因为成本,而是各方面打点真是太费钱,他不禁感叹,封建官僚的统治真是发展资本主义的巨大障碍。 ------------ 第二十一章 军队编制 更新时间:2013-11-29 张鹏飞这次在广州又待了几天,期间每天都有艇民的船队送来鱼肉罐头,多的时候有十四五万斤,少时也有八九万斤,这些船卸下罐头又将返还回来或者是新买的陶罐运回罐头工厂。由于事先宣传到位,这些罐头一进销售点便被百姓抢购一空。 这年头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当然更提不上吃肉了,这鱼肉罐头虽然比不上鲜鱼、猪肉好吃,但怎么也算是荤菜,更重要的是它便宜啊! 张鹏飞一算,每百斤鱼罐头卖二两银子,一万斤便是200两,按每天十万斤计算,一天就进帐2000两。再算成本,十万斤鲜鱼收购只需要大约100多两,人工费、运费加上其他杂项加起来也不到过三四百两,总共不到五百两。这样一天的纯利润就有1500两,一月就有45000两。 当然这张鹏飞是不可能一个人入袋的,其中15000两要交给许春庭作为利润分成和上下打点之用,张鹏飞只能拿30000两。 有了这笔稳定的收入,张鹏飞心下大定,他想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近半年,终于小有成就了。但历史不允许张鹏飞安安稳稳做个富家翁。 这年三月,在辽东,皇太极命郑亲王济尔哈朗、多罗贝勒多铎等人领兵修筑义州城,驻扎屯田,令明山海关外宁锦地方不得耕种,消耗掉明朝最后一点精锐的松锦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在中原,起初李自成被围于鱼腹山中,但很快杀出重围轻骑入河南,并收得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谋士大将,羽翼即将丰满。张献忠虽屡战屡败,却是越败越坚挺! 历史仍顽强的按照原本的轨迹运行,时间不等人,形势逼着张鹏飞必须尽快发展势力。 “是该招募军士、训练军队的时候了!” 张鹏飞想着建立军队,马上就想起在三门岛的那次失败的招募,如果这样下去他梦想中的大军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想到这里,张鹏飞心中一发狠,心想:“说不得,只能耍些手段了。”于是便让许府下人去耀祥牙行叫李耀祥。 李耀祥这些日子过得不错,手下有十几个伶俐之辈供其使唤,再加上为张鹏飞招募了各种人员上百人,如今身家也有了好几百两,在这大明朝也算入了中产阶层。 听到张鹏飞的召唤,李耀祥立刻赶到许府,见到张鹏飞便跪倒在地,说道:“小的见过大人,不知大人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耀祥先生请起!”张鹏飞上前将他扶起,笑着说道:“先生这些日子给我招来不少人,个个都能顶用,没有凑数的,足见勤勉!” “此小人份内之事,不敢居功!”李耀祥垂手而立,仍是眼观心鼻观口,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张鹏飞脸上做出为难的样子,说道:“我这里有难事,不知先生有何高见。”接着他便把招募军士无人应募的事和李耀祥说了。 “这有何难!”李耀祥凑身过来跟张鹏飞耳语几句。 张鹏飞听了脸上露出了笑意,心想这李耀祥真是个坏坯,这损主意都能想出来,不过……貌似能行。 李耀祥又道:“大人自回军营,此事由小的一力为大人办理,必不损坏大人声名!” 有如此尽心的手下,张鹏飞自是老怀安慰,他和李耀祥又商量了几句,李耀祥告辞而去。 当下张鹏飞便打算返回三门岛,临走时他又想起了那独臂老汉徐长川和他手下的一帮小子们。上次找许春庭讨要,许春庭已经答应了,但三门岛上一穷二白乱糟糟的,是以张鹏飞一直没让他们上岛,这次倒是可以带他们同回了。 想到这里张鹏飞便在住处召见了徐长川。老爷子还是像上次见面一样精神矍铄。 要说古人就是淳朴,虽然为商号折了一条膀子,但徐长川受商号供养却并不觉得心安理得,反而觉得自己是受张许两家的大恩,所以张鹏飞提出让他上岛调教少年以为军用之时,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至于那些少年,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只要衣食无忧,自然任张鹏飞摆布。 回到三门岛,张鹏飞便将自己关进署衙的书房冥思苦想,然后拿根鹅毛在几张白纸上写写画画。因为继承了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所以毛笔张鹏飞能用,却总觉得不方便,就找几根鹅毛削尖了一试还不错。 张鹏飞不时用手指搓着太阳穴,写了一会又将白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他发疯了。 这书房北面靠墙放着个大书架,上面摆满了数各种书籍,但其中一本四书五经也没有,都是些正统读书人眼中的杂书。 比如《孙子兵法》、《魏缭子》、《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兵书,还有《九章算术》、《齐民要术》、《梦溪笔谈》、《天工开物》、《本草纲目》、《山海经》等一些科普、地理、技术性的书籍,更少不了《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封神演义》等小说。 其中张鹏飞最喜欢的是一套精装带插图的《金瓶梅》,上面的插图人物俊美姿态生动,要紧处纤毫毕现,还是彩色套印的,充分体现了明代印刷术的最高水平。张鹏飞没事的时候便会翻上几页,比上辈子时看某岛国爱情动作片还过瘾! 张鹏飞现在正在考虑未来军队的编制,两本用来作为参考的书便是明代著名军事家戚继光所编写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 上辈子时,张鹏飞可是戚继光的忠实粉丝,而且中国古代的兵书大都侧重于作战指挥和谋略,而对军队的建设和管理并不看重,而这两部兵书却是系统的讲述了军队的编练和管理。 张鹏飞认为明军千户的编制并不合理,比如说千户下设十个百户,千户的命令必须分别传达到十个百户才能执行,这要遇到紧急情况岂不误事,再说也不利于列阵作战。 经过一阵冥思苦想,张鹏飞制定了四四制的军队编制,其灵感来源于戚继光的戚家军。 戚家军作战时,将全军分为四营,分别为头、尾、两翼,分列四方,四营中无论哪一营接敌,便是头,这时处于头两侧的两营便为左翼和右翼,而处于头后方的那一营便是尾。 参照这种阵法,张鹏飞重新制定了大鹏千户所军队的四级编制: 1.千户本队,设正、副千户长,外有亲兵队52人,下辖前、后、左、右四个百户; 2.百户,设正、副百户长,外有百户亲兵小旗12人,每百户下辖四个总旗; 3.总旗,设正、副总旗长,每总旗下辖四个小旗; 4.小旗,设正、副小旗长,每小旗下辖军士10人。 全千户总共910人。至于其他辅助部队,以后按需要添加。 军队的编制有了,接下来便是考虑用什么武器和战阵。 鸳鸯阵?不错,可是那是戚继光为了对付沿海的倭寇而制定,如果按此编练,在沿海地区称雄一时倒是没问题,但对上满洲铁骑就多半不管用了。 戚继光的侄子戚金,在戚继光去世后统帅戚家军余部与努尔哈赤的后金军在浑河战役中血战大凌河,结果全军覆没,虽然有汉奸炮队为虎作伥的原因,但也证明光凭鸳鸯阵对付不了满洲铁骑。 貌似戚继光到北方以后又制定过一种马上鸳鸯阵,不过张鹏飞不知道具体方法,就算知道,又到哪里去弄这么多战马? 再要么全用火枪,但现在的鸟铳射程有限射速太慢,有时要一分多钟才能开一枪,这一分钟足够清兵纵马过来砍你好几回的。这也行不通,除非在鸟铳之前摆上一道栅栏或者其他障碍。可是栅栏之类的障碍都是死物无法移动,这就限制了部队的机动力。难道要派人抬着栅栏走? 有了!一想到抬着栅栏走,他就想起了一种简化版的鸳鸯阵。话说当你戚继光打倭寇时,对那些手持倭刀身手敏捷的倭寇大伤脑筋,后来就想到一寸长一分强,想用长矛来克制倭刀。但长矛利于远战不利近战,一旦被倭寇近身就无还手之力了,于是戚继光又在长矛手前摆上一排刀牌手,用手持腰刀藤牌的刀牌手保护长矛手,这便是最原始的鸳鸯阵。 张鹏飞的想法是,在鸟铳手之前排上两排这样的原始鸳鸯阵,用刀盾手保护长矛手,长矛手保护鸟铳手,鸟铳手开枪杀敌。前面站着长矛手和刀盾手如何开枪?让他们蹲下就行了。 想到长矛,他又回忆起在大奚山狩猎的一幕,家丁们的长矛被野猪一撞便断成两截,如果撞上来的是重装战马,那还不碎成渣!所以这种单薄的长矛肯定不行,必须换成重型钢枪;同理,藤牌肯定也不行,必须换成包铁盾牌,厚度要能挡住枪弹和弓箭。 “就这样了!”张鹏飞合上兵书,将鹅毛笔洗净放回笔架。 ------------ 第二十二章 金瓶梅 更新时间:2013-11-30 现在正值七月底,书房中仍是闷热无比,开始精神集中倒不觉得什么,现在事情有了些眉目,张鹏飞立时便察觉到自己已是满头大汗,便拿个毛巾擦了擦脸便即出门。 署衙门外的校场上,周泰正领着家丁教那些新招募的一百多名军户站队,军户们手里拿着生铁的劣质长矛,看起来有模有样了。 在校场外围,一些苦力懒洋洋抱着长矛,向着校场上指指点点嘻嘻哈哈,这便是那些苦力转成的护岛队员了,他们不算家丁也不算军士,顶多能算看家护院,等张鹏飞的军队练成,这些人肯定还的回去干老本行,是以张鹏飞也没怎么训练他们。 新军户中前排一人非常打眼,那光溜溜的头皮在阳光照射下就像个闪闪发亮的大灯泡,正是那被张鹏飞拉壮丁的王和尚。 张鹏飞向着新军户们走过去,周泰过来抱拳。 张鹏飞摆摆手走到那王和尚身边,笑道:“和尚啊,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既然进了大人的贼窝,还能怎么样?”王和尚将矛柄往地上一顿,悻悻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 张鹏飞大笑,又去看其他几个较熟的人,王周站在队伍中间已经满头大汗,但他一脸坚毅苦苦支撑;郑亮就好多了,没事人一样,身体素质和王周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又看了几人,不错,都在尽力,没有偷懒耍滑的。 还有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校场西边练刀,徐长川手握环首大刀和另外两个老头子在一旁监督着,这便是从昌隆商号带回来的那些小子,带队的老头除了徐长川以外,另两个是吴仲实和谢方,他们分别较小子们读书写字和记账算数,这三个老头就相当于体育老师、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张鹏飞专门分了一处四进的大院子给他们住,还建立了教导队,徐长川任队长。 张鹏飞走过去叫住他们,问当前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许一福。”肥嘟嘟的小家伙收起木刀并不畏惧。 张鹏飞又道:“你们大家,都把名字报一报吧!” “小的许二福!” “小的许三福!” …… “小的许十福!” “小的许一禄!” …… “小的许十禄!” “小的许一寿!” …… “小的许十寿!” “小的许一喜!” …… “小的许十喜!” 一共三十三个小子,都过来报了名字。 “怎么是三十三个?”张鹏飞有点纳闷,“福禄寿喜,不应该有四十个吗?” “七福和九喜病死了。”小胖子许一福答道:“其他的都跑了!” 这名字真够土的,张鹏飞没想到许春庭还有这恶趣味,再说这岛主姓张,岛上却多出一大群姓许的小孩也不是个事,便说道:“我给你们取个新名字吧!” “还不谢大人赐名!”小家伙们面面相觑,这时徐长川和那两个老头子也跑了过来。 张鹏飞随口一说,这时便将住了,一口气取上三十几个名字可不是轻松的事,他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张口便道: “张纪、张效、张新、张书!” “张梦、张溪、张笔、张谈!” “张天、张工、张开、张物!” “张齐、张民、张要、张术!” “张本、张草、张刚、张目!” “张三、张国、张演、张义!” 张鹏飞挨个给小子们取名,还别说,这样按书名来取名,真是好听又雅致,张鹏飞越取越来劲: “张水、张浒、张传!” “张西、张游、张记!” 这时刚好还三个小子没取名,一个身材高大健硕;一个眼神机灵;还有一个便是那许一福,肥嘟嘟的煞是可爱,这三个是张鹏飞看着最喜欢的,便留到了最后。 张鹏飞本想给他们取名叫红楼梦,可突然脑中一个激灵,想到《红楼梦》这时还没有呢,而且前面已经有一个张梦了,这时他脑中也不知那根经搭错了线,脱口而出:“你们三个就叫张金、张瓶、张梅了!” 小家伙们都天真淳朴,更不知金瓶梅是什么东西,浑不觉有什么不对,倒是后面那个教读书写字的老头叫吴仲实的,笑得有点叉气。 只有原来的许一福也就是现在的张梅好像觉得自己的名字有点女气,便耷拉着肥嘟嘟的脑袋,问道:“我为什么叫张梅?” 张鹏飞瞥了一眼那后面偷笑的吴仲实,说道:“去问吴师傅!“ 张梅小脑袋便转向后面,一脸茫然的看着吴仲实。 “这个……”吴仲实清了清嗓子,说道:“梅乃花中君子,孤芳自傲、凌寒不屈,千户大人取的好名字!“ 张鹏飞心想这人倒有些急智,他看着面前一大堆少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除了金瓶梅三人以外他根本记不住谁是谁,便问:“你们都记得自己的新名字吗?” 少年们立刻答道:“都记住了!” 张鹏飞心道可我记不住啊,他想了想,突然就想到以前上班的时候不是有工作证什么的吗,那上面名字写得清清楚楚,嗯,弄个小铁牌给他们挂上!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美军的身份牌,心想这铁牌以后每个人都可以挂一个,也是军队正规化的体现。 张鹏飞一高兴,立刻命家丁去库房拿了些果子分给众小子们,又告诉厨房给他们加餐。 “谢谢干爹!”张梅吃着果子,笑着对张鹏飞道。 张鹏飞一阵头晕,心想我这什么时候成干爹了,他对张梅道:“别,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你做干儿子?” 小张梅一脸无辜状,瞪着大大的眼睛说道:“我娘临死前告诉我,今后谁给吃的,就是干爹。”说着他好像想起了他死去的娘,眼睛顿时湿润了。 张鹏飞心想我比张梅顶多大个六七岁吧,这当干爹也太荒唐了,欲待拒绝,但看到张梅那可怜样,一时说不出口。 “干爹!干爹!……”见张鹏飞不说话,其他少年一股脑围上来,都亲热叫着。 张鹏飞头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转念一想,这是在古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要是成了这些少年的干爹,不说取得他们的绝对忠心嘛,大大拉近双方的关系是肯定的,于是他便道:“好,我就收了你们这些干儿子,不过这干爹你们在心里叫就行了,平时在军中还得叫我千户大人。” “是,干爹!”众少年直接将张鹏飞的话无视了。 钢枪和包铁盾牌必须马上打造,于是张鹏飞命少年们继续锻炼,自己便往修械所走去。到那一看,张鹏飞差点给气个半死,只见一大堆生铁长矛堆在库房,还都装了木柄,数量恐怕有两三千之多。 “王老吉啊!“张鹏飞一生气,连王师傅都不叫了,“这生铁长矛我不是说铸几百个应应急也就行了,你怎么铸这么多?这不锋利易断也就罢了,还容易上锈,你看,这才几天好多都锈迹斑斑了,怎么用?” “千户大人,这……“王老吉被张鹏飞一顿数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一阵子不是活计不多吗,小人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那大人,这些该怎么办呢?" 张鹏飞心想还能怎么办,只能回炉了,他也意识到自己态度有点反常,可能是在书房憋久了用脑过度,调整了一下心情,张鹏飞缓声对王老吉道:“王师傅啊,这些暂时别管了,这次来我是有几样东西要交给你们打造。” 在修械所的管事房,张鹏飞详细的将身份牌、钢枪和包铁盾牌的形制和王老吉、蔡九等工匠骨干说了:“这身份牌其实很容易,只要大小轻重合适,上面的文字醒目就行了;这钢枪枪头必须坚固锋利,枪杆必须硬木制作,要经得住相当大的力道才行;包铁盾牌按长牌形制,至少要半人多高,最重要的是要坚固,等造出样品我拿鸟铳试试,十步以内无法穿透才行!“ 王老吉刚才受了张鹏飞责难,急于挽回形象,于是急切的说道:“千户大人,小的马上让人把样品做出来给大人过目!“ “千户大人!“这时蔡九插话道:“其实这钢枪不用全钢打造,那样成本太高而且费时费力。不如用灌钢炉直接炼制!“ “蔡师傅请说!“张鹏飞来了点兴致。 蔡九说道:“可以先用熟铁打造枪头毛坯,然后再用这熟铁枪头作为灌钢的坯料,在灌钢炉内加热淋上生铁汁,熟铁枪头的外表便会化为精钢,出炉后稍加锤打磨砺便是钢枪!“ 关于灌钢之法张鹏飞也了解一些,简略的来说就是在炉内放置熟铁坯料,而炉口放上生铁坯料,炉火加温至生铁溶化形成铁汁落入炉内熟铁坯料上,这样生铁中的碳便会渗入熟铁中,使熟铁掺碳形成钢,而生铁则脱碳形成钢。 张鹏飞在心中一合计,这方法理论上倒也可行,也能省不少功夫,毕竟打制熟铁枪头可比打制全钢枪头容易太多了。 说干就干,张鹏飞立刻命王老吉去锻工房打制数个熟铁枪头坯料,然后去炼工房炼制。 熟铁枪头坯料被放入灌钢炉,炉口放上生铁坯料,用煤加温至炉口生铁溶化,铁汁便淅淅沥沥的滴入炉内。 蔡九的徒弟李勇不停的翻动炉内的熟铁坯料,让生铁汁均匀的滴在熟铁坯料上。 没过多久,一个胖了一圈的枪头毛坯冷却后被摆在张鹏飞身前,上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疙瘩,卖相不怎么好看。用手敲敲声音清脆,确实是钢,不过从木柄接口看进去就会发现其内层仍是熟铁。 张鹏飞立刻命令王老吉完成后面的工序。王老吉将钢枪毛坯回炉后稍事锤打,然后开锋磨砺,最后拿在张鹏飞手里的钢枪枪头长达一尺,枪尖和两锋寒光逼人,加上血槽使这枪头显得面目狰狞。 “不知戚刀可否按这种方法制作?“张鹏飞非常满意,便进一步问道。 蔡九答道:“戚刀锋刃要求更加锋利,所以光靠灌钢之法难以胜任,不如配以夹钢之法打造。”所谓配以夹钢之法,意思是在灌钢制成的钢料中夹上一小片精锻钢,再打造而成。 最后便是包铁盾牌,这就比较简单了,就是用实木做成长牌,然后在外层包上一层熟铁皮。 这三种兵器被张鹏飞分别命名为灌钢枪、夹钢戚刀、包铁长牌,样品做出来验收后,张鹏飞便命修械所马上各造500件,各人的身份牌也要做好。 在张鹏飞的计划中,未来的军队是冷兵器和火器各占一半,所以还要几百杆鸟铳。但这东西修械所短时间内是造不好的,看样子只能购买了。 倒是火炮可以试着造一下,因为造一些一般的火炮,比如大将军炮、碗口铳、虎蹲炮、生铁佛郎机,其实比鸟铳容易。又想起王老吉说他造过大将军炮,便让他有空造几门试试。 ------------ 第二十三章 军官 更新时间:2013-12-01 从修械所出来,张鹏飞看到周泰、牛斗他们仍在操练那近两百新加入的军户,就想现在新老军户,再加上家丁也有个两三百人了,不如利用这些人先把军队的架子搭起来,以后往里填人就行了。 回到署衙后张鹏飞便开始考虑军官们的人选,这是一个非常杀伤脑细胞的事情,既要量才而用,又要照顾手下亲近之人的感情,又要利于控制,偏偏还不好找人商量。幸好能用的人也不多,这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悲哀。 找了一大张白纸,用鹅毛笔将手下叫得上名字的人全部写上去,然后一个个斟酌。 千户长的人选不可能有第二个,所以首先要确定的是副千户长、亲兵队长和四个百户长的人选。 这毫无悬念,必须考虑手下四个狗腿子,毕竟他们和自己走得最近,任用他们其他人不会有什么怨言,而不用则四人心中必生间隙。 张择善现在管着船队,这无人可替,本来陈大钱可以换他,但陈大钱这人太不着调,要他管一艘船还行,而且能管得不错,但要他管整个船队非成赌船、海盗不可。但又不能放着张择善不管,毕竟在众人中除了张鹏飞就他地位最高,已经是百户了,现在其他人都做百户长,只有他原地不动,他能高兴?只好将副千户长的头衔给他,也算是升官了; 陈大钱则调回来做个百户长,毕竟在眼前好控制一些,镇抚林福山的儿子林海生老成持重,给他当副手平衡一下; 周泰做个家丁队长太屈才,也让他做个百户长,百户何圭的弟弟何磊给他当副手; 牛斗做个百户长也是肯定的,但他火爆脾气也不太合适,就当过度一下吧,家丁什长张玉林能力不错,给他当副手; 手下四个狗腿子用完,却还有一个百户长没有人选,在下面的名单里看了看,只有副千户张俊的侄子张聪成熟干练,在军户中也有些威望,再说是张鹏飞的本家,双方关系也不错,这张副千户也应该笼络一下,就是他了,家丁什长刘武实心任事,给他当副手; 家丁队则由孙二虎任队长。 安排好百户的人选,下面该是总旗长了。这倒不用怎么考虑,因为正副总旗长就要32个,但剩下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了,都填上去恐怕都不够。 新军户郑亮原为张府长工工头,忠心可嘉,为人上进敢于任事,可为总旗长; 新军户王和尚外表油滑,而实则热血刚强,可为总旗长; 原家丁中的陈福、张缙、张凯、林小通、谭阿水、康八、牛大元、何东山、赵实中、薛友仁为人干练勤勉,可为总旗长; 旧军户中张守正、康大同、陈拱、王锡和张鹏飞较为亲近,可为总旗长。 这样16个总旗长总算搞定,张鹏飞又绞尽脑汁,再从家丁和旧军户中再凑出16个副旗长; 还有64个小旗,64个副小旗,在家丁、张家佃户长工、旧军户中选一半,另一半全从新军户中挑选。 新军户王周读书人出身,宋文杰、范若林字匠出身,都有一定的文化知识,由他们组成一个文教队,王周任队长,专门教军士们识字,未来的战争可不是光靠蛮力就能打赢的。 从张鹏飞任命的中低级军官名单中,家丁和原来张府佃户长工占很大的比例,在16个总旗长中占了11个,在副总旗、小旗、副小旗中也占了三分之一强,这些人将成为张鹏飞控制这支军队的有力保障。 就是家丁队用得差不多了,本来一共才50人,除了在船队中效力的20个,这里又用去20来个,只剩下不到十个,看样子转成亲兵队后得大肆招募了,那些小子们中有一些不错,比如张金,牛高马大的,如果不说谁知道他才十五岁。可以从小子们中选出几个年纪稍大的,充实家丁。 “二虎!” “小的在,大人有何吩咐?”孙二虎从门外进来,抱拳问道。 张鹏飞说了一个范围,对孙二虎道:“你去把这些人都叫来。” 张择善的大鹏船队正好没事停泊在岛北港口,其他人也都在岛上,所以这次人都到齐了。 署衙大堂,张鹏飞让谭斌当着一众手下宣读了任命,由于考虑周全人人有份,自然皆大欢喜。 然后让四个百户长以抽签的方法确定自己手下的总旗长。本来张鹏飞是想让他们自己挑选对脾气的手下,但又怕他们拉帮结派,于是就想到了抽签的办法,将来要万一合不来,再小范围调换吧。 前百户牛斗抽到的是王和尚、谭阿水、张凯、陈拱; 后百户陈大钱抽到的是陈福、张缙、牛大元、王锡; 左百户周泰抽到的是林小通、赵实中、康八、康大同; 右百户张聪抽到的是郑亮、何东山、薛友仁、张守正。 然后,再让总旗长同样用抽签的方法确定副总旗、和正、副小旗长。 直忙活了半天才算完成,至此,千户队的骨架终于有了,张鹏飞命他们进行初步训练互相熟悉,让文教队加紧教他们中的文盲识字,只等广州李耀祥招募的苦力到了,就可以成军。 张鹏飞则领着文教队三个人外加十几个身高体壮臂力雄强的军户带上一些布匹去了修械所的木工房,他将在这里制作令旗。 旗帜是军队指挥的重要手段,战场混乱喧嚣不堪,无论军官士兵都只能见到自己周围一小块地方,这样传递信息便尤为重要。 制成的旗杆高两丈,上面一次可挂三面旗。 张鹏飞以红、黄、蓝、白四色分别对应东南西北四方。打红旗时,全军面向东方;打黄旗时,全军面向南方;打蓝旗时,全军面向西方;打白旗时,全军面向北方。 又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的图形代表前后左右四百户; 又以盾、刀、枪、剑四种武器的图形代表坚守、缓进、急进、倒退四个战术命令,这样用旗帜便能实现全军指挥。比如打青龙、红色、盾三种旗帜,意思就是前百户队面向东方坚守。 当然,这只能传递最简单的命令,如果复杂的命令还是必须要亲兵传令来完成。 这是战术层面的指挥,至于战斗指令,就必须用到鼓乐,乐手现在岛上没有,张鹏飞已经叫黎耀祥从广州去招募,将和招募的苦力一同抵达。 “千户大人!” 正当张鹏飞和王周等人商议更细致的旗语的时候,孙二虎急冲冲的跑过来,满头大汗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什么事这么急?"张鹏飞连忙问道。 孙二虎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的说道:“家人带信上岛,说我娘犯病了,小的想向大人告假回家探望!”说着竟流出泪来。 张鹏飞听了心中也是一阵发酸,上辈子时他妈身体也不好,常年吃药,时不时还得住院打针,也不知现在好点没有。他又想,这孙二虎现在是家丁首领,相当于自己的贴身护卫,自己的小命都交在他手里,可得好好笼络一下。李耀祥招募的家丁还没到,岛上现在事情倒是不多,不如回所城一趟。 “本千户不准你告假!”张鹏飞这么一说就见孙二虎脸色大变,便连忙又说:“不过我有事要回所城一趟,你带家丁队和我一起回去吧!” 孙二虎大喜,激动的抱拳道:“谢大人!” 这几天家丁队,也就是现在的亲兵队补充了十个少年――纪效新书、三国演义,再加张金、张瓶,又从新军户中选出十几个,再从船上调回几个,恢复到了三十人,当然,由于新人增多,素质比之以前下降了不少。 乘船回到大鹏所城时已是傍晚,张鹏飞顾不上回千户宅,便跟着孙二虎去他家。 一进门,孙二虎的媳妇和嫂子过来见礼,两女人哭得跟个泪人似的。这时的人是极重孝道的,可不比后世,死了婆婆当过节一样。 孙二虎扑到床前去看他娘,张鹏飞也跟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床上那老妇人脸如金纸呼吸急促,病得着实不轻。 “你还楞着干什么?快给娘煎药啊!”孙二虎回头对妻子吼道。 “药没了!”孙二虎的妻子哭出声来,“药上个月便喝完了,家里没钱也没法添置,这急病上来到哪抓去?” 原来孙二虎的老娘常年有气喘病,后来前任千户张荣祖,也就是张鹏飞的老爹派叶神医过来看过。当时叶神医给用过针,还开了一副药剂,效果很不错。这药剂中其它的配药也就罢了,最主要的一味便是那老山参,用来平气活血最为有效。 可这老山参极为贵重,别说千年百年的了,就是几十年份的也得上百两一根。孙家又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家中几乎倾家荡产才备上那么一点,这不用完就抓瞎了。 听了孙二虎妻子的哭诉,张鹏飞想起自己受伤的时候叶神医也给自己开了一些人参补身体,好像还没吃完,便安排家丁回家去取。 人参取来熬成药汤喂老妇人喝下去,老妇人的呼吸平稳不少,病情稍有起色,但药性一过很快又继续恶化了。 “不行,这得送医!”张鹏飞看情况不对,立马说道。 孙二虎苦着个脸道:“所中的郎中已经看过了,说叫我们准备后事!”说着他又哭起来了,一个粗旷的大男人泪流满面显得异常的悲怆。 “所里那土郎中顶什么用?立刻去东莞,送到我干爹那去!”说实话张鹏飞现在有些后悔,心想早知道这样麻烦我就不来了,但这时既然已经来了,戏必须演下去。 “可是我娘这样也坐不得马车,如何去得?” “扎上担架,我们轮流抬!”张鹏飞大声道。 于是家丁们找来张竹床绑上木杆做成担架,在上面铺上厚厚的被子将老妇人放上去,带上救命的人参水,出所城往东莞而去。 (即墨更新有点慢,所以也一直没脸求收藏求红票,但点击貌似还可以,收藏和红票则太差。所以书架有空或有红票的朋友,还是尽量高抬贵手点一下吧。另外感谢ybgmulti和大柳树镇长的捧场,感谢ewsdomt的茶,谢谢你们的鼓励和支持。) ------------ 第二十四章 能干的女人 更新时间:2013-12-02 大明崇祯十三年七月二十三,东莞城,千金医馆。 这千金医之所以得名,不是因为医馆主人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是来源于唐代孙思邈著的《备急千金要方》中的一句话:人命至重,有贵千金! 千金馆不但在东莞城中无人不知,甚至远在广州城都闻名遐迩,,至于原因嘛,就是这医馆的郎中,号称神医的叶承山了。这叶承山自幼随名师学医,后来又经过长期临床实践,医术精湛,精通外科、内科、甚至妇产科,曾经治好过无数疑难杂症,后来又有什么开棺救人、剖腹产子等光怪陆离的传言,更使他名声大噪。 虽早已入秋,但午后的气温仍是颇高,街上行人要么急冲冲而过,要么有气无力的踱着步,街井边柳树下,几个乞丐懒洋洋的互相捉着虱子。 医馆门口,一个十六七岁,梳着两条辫子的俏丽少女用蒲扇遮头向往看了看,然后对柜台后面的老者说道:“爹,外面没人,你听错了!”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柜台后面的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是爹老了,总是疑神疑鬼的。等什么时候给你找个好婆家,爹就可以闭眼去见你娘了。” “爹!你又说胡话了!”少女一跺脚,“不理你了啦!” 少女说完就在堂前药碾旁边的板凳上坐下,去推那石碾。 “让开!让开!!” 正在这时,医馆外面的大街上一阵鸡飞狗跳。父女两人俱都惊疑,抢到门口一看,就见一群配刀军汉抬着个竹床往医馆而来,街上行人纷纷走避,有两个楞子只顾埋头赶路,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张金,你他妈给我小心点!”当前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向着医馆大喊:“干爹,救命啊!” 这人自然是张鹏飞了,而那对父女,便是叶神医和他独生女儿叶小慧。 “鹏飞这是……”叶神医见张鹏飞的做派有些纳闷,但很快就看到了竹床上的老妇人。 “快将人抬到后堂!”叶神医不等竹床放下便一把捏住了病人右手脉门,“小慧,去叫你师兄们,再把我的银针准备好!” “叶神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啊!”孙二虎拉住叶神医的手,带着哭腔说道。 “要你娘活命就赶紧让开!”叶神医没时间和他磨叽,直接甩开他的手,让家丁们将竹床抬进后堂,然后将众人都赶了出来。 张鹏飞等人只得在医馆大堂等着,孙二虎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乱转。大概过了大半个时辰,叶神医父女从医馆后堂走了出来。 孙二虎连忙上前急切的问道:“叶神医,我娘怎么样了?” “放心,令堂已无大碍!”这时叶神医声音倒是很和气,“她现在已经睡着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但是别出声惊扰。” 孙二虎大喜,又向叶神医行了一礼,这才进入后堂。 “鹏飞,你太胡闹了!”叶神医对张鹏飞喝道:“这么大老远的你把人抬过来,病人哪受得了,要不是有那两根百年老山参吊命,病人多半已经咽气了!” “干爹,我也是没有办法!”张鹏飞嬉皮笑脸的说道:“左右是个死,不如赌一把,还好现在赌赢了!” 叶神医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对张鹏飞说道:“过来,老夫帮你把把脉。” 张鹏飞乖乖走过去,将手放在他身前的药箱上。 叶神医伸出手手指拿住张鹏飞的脉门,过了会才缓缓说道:“倒是痊愈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我从小给你诊脉不下数十次,为何这次出事以后你脉象与之前大异?” “那是因为换了个人嘛。”张鹏飞心里如此说,嘴上却问:“那会不会对身体有碍?” “那倒不会!”叶神医答道:“你现在身体很好,比出事之前都好!” “那不就得了!”张鹏飞趁机抽回手,“只要身体无碍,管这么多干嘛?” “师父!火罐已经准备好了,你过来拔罐吧!”这时后堂有人喊道。 “鹏飞你自坐,老夫去去就来!” 叶神医去了后堂,家丁们除了两个在门口站岗以外都被安排在院子里歇脚,医馆大堂里只剩下张鹏飞和叶小慧。 叶小慧仍是坐在那小板凳上碾着药,大堂里只剩下咯吱咯吱的药材碎裂声。 百无聊赖之际,张鹏飞悄悄的看向叶小慧,只见她穿着件浅绿碎花缎衣,下身是白色的细布半裤,居然露出一双雪白的小腿,这种火辣的装束在大明朝可不多见,更让张鹏飞心水的是那一双天足,居然没缠脚。 乌黑如黛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垂在脑后,脸只能看到小半张却也是秀丽绝伦。她蹲下去推石碾的时候,背部以下高高翘起,弯成一条优美的弧线。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是运动超量,她身上已经微汗,单薄的衣裤紧紧的贴在身上,居然显出大片的肤色,连那几乎包住板凳的沟壑都若隐若现。这让张鹏飞不禁想起了那套精装金瓶梅的插图,心想这要是跪在后面…… “罪过罪过!人家可是小女孩,怎能如此亵渎!”张鹏飞心中鄙视了自己一番,继而又是大喜,来到大明朝都半年了,总算见到了一个“能干”的女人。 他以前在大鹏所城,在大奚山,甚至在广州城,所见到的女人无不是粗陋不堪,偶尔碰到一两个相貌还可以的,却又是呆头呆脑一脸痴相,要知道以前张鹏飞看岛国动作片时最不喜欢的就是痴女系列的。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动心的女人,为了自己的下半身打算,他当然不能放过,于是便开口搭讪道:“小慧妹妹,在碾药呢?” “哼!废话!”叶小慧回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道:“还和以前一样没个正形,当着我爹的面老老实实的,背着我爹就说些疯话来占我便宜!摔到海里都淹不死你,真是个祸害遗千年!”说完白了张鹏飞一眼,转过头去再也不理他。 “这是什么情况?!”张鹏飞一下子懵了,心想:“难道以前那个张鹏飞和自己有一样的审美观?不过声音真好听,骂人都这么好听!” 他以前只记得有叶小慧这么个人,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现在想来多半有什么记忆丢失了,两人间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看到叶小慧有点生气的样子,张鹏飞心想自己还是有很大的机会的。 如果女孩一见面就对你温言软语,甚至投怀送抱,那么你的机会就有十成; 如果女孩一见面就和你斗嘴抬杠,甚至冷嘲热讽,那你的机会至少也有七成; 如果女孩一见面就对你客客气气,但是敬而远之,那么……你可以回家吃香蕉了! 叶小慧这种表面上恶语相向,实际上却好像带着点幽怨的话让张鹏飞看到了希望,他考虑着该怎么向她表白,但两世处男的他在这方面真的没什么经验。转念一想,这可是大明朝啊,不用亲自上阵,可以找专业人士代劳的。什么专业人士?媒婆啊! “回去就找个媒婆来提亲,干爹对我这么好,应该不会反对我给他当女婿吧?”张鹏飞心里美美的想着,好像就快要抱得美人归了。 “鹏飞,你傻笑什么?”这时叶神医从后堂转回,看着张鹏飞一脸猪哥相,诧异的问道。 “没什么!”张鹏飞立刻掩饰的板起脸,一本正经的说道:“叶神医,我有一事和你相商,还望你不要拒绝。” “鹏飞请说!”叶神医心想怎么突然不叫干爹了,难道是年岁大了摆起官谱来了,看神情又不像啊。 “是关于小慧……”张鹏飞一时口快差点说漏,恨不得抽自己嘴巴,连忙改口道:“哦,不是!是我现在正在三门岛上整肃军备,但军中多有人工伤、误伤,想请叶神医派几位师兄随我上岛组建医疗队,叶神医看哪位师兄合适?” “我这人手都不够呢,你那几位师兄都很忙!”叶神医皱着眉头说道:“你一定要人的话,你看小慧怎么样?” “小慧!”张鹏飞现在的感觉就像天上掉下一块巨大的肉末馅饼正好砸在他脑袋上,顿时给他砸晕了。 “怎么,不满意?”叶神医又道:“小慧医术不错的,处理个外伤应该没问题。” “满意满意,简直太满意了!”张鹏飞连忙答应,好像害怕叶神医收回成命,晕乎了一会,他又弱弱的问道:“可是小慧妹妹愿意吗?” “父母之命,没什么愿不愿意的!”叶神医一摆手道。 听到“父母之命”这四个字,张鹏飞又是一阵惊喜,在他心中,已经把叶神医这几句话给听成了: “你看小慧怎么样?” “怎么,不满意?小慧不错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愿不愿意的。” 他看了看叶神医,神情没什么异样啊?心想这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让开!”就在张鹏飞肆意歪歪时,一个粗豪之极的声音从医馆大门外传来。又听见张金道:“你是何人?我们大人在里面不得乱闯!啊……” 一个身高起码超过一米八的大汉推开家丁的阻拦闯进大堂,用牛眼瞪着张鹏飞三人,喝道:“我娘呢?” 张金、张瓶等人立刻冲进大堂,拔刀将壮汉围了起来。这张金、张瓶别看年纪小,但反应极快,眼神中有杀气,又受使刀能手徐长川的调教,这架势有模有样的。 张鹏飞见这壮汉好像有点眼熟,只是一时叫不上名字,突然想起刚才他叫娘,脑中灵光一闪道:“你是孙家大虎!” 原来这人是孙二虎的哥哥孙大虎,也是在南头大营当营兵,还是个队长,为人火暴耿直。这人长期在南头大营,和以前那个张鹏飞都没见过几面,如不是这幅打眼的身板和与孙二虎一样的络腮胡子,张鹏飞肯定认不出来。 “原来是千户大人!”孙大虎情绪平静了一些,“听说我娘在此就医,不知现在何处?” “哥,你来了!”这时孙二虎从后门口伸进脑袋,“娘在这里,你不要惊扰了千户大人。” 孙大虎立刻便冲了过去,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他又转回大堂,突然如推金山倒玉海般跪倒在张鹏飞面前。 “大虎不必如此!”张鹏飞立刻去扶,但孙大虎铁塔般的身躯哪扶得起,只得任他跪着。 孙大虎瞪着张鹏飞,突然“碰碰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跟着起身一言不发的出了医馆大门,紧接着听见一阵马蹄声远去了。 “千户大人恕罪!”孙二虎也从后堂转回,连连给张鹏飞陪罪。 “没关系!”张鹏飞摆摆手大度的道。 既然此间事情已了,张鹏飞便想回归三门岛,这次同行的多了叶小慧和叶神医的另一个徒弟,二十出头的赵南官。 叶小慧没表现得很抵触,也没很乐意,至少从外表看不出他的喜乐。 张鹏飞看着不时给他白眼的叶小慧,心花怒放,心想到了岛上四面环海,还怕你跑到天上去。 孙二虎倒是留了下来,张鹏飞给了他半个月假,还花了几百两银子给他娘买药,这加上那两支老山参,恐怕已经过了1000两。 张鹏飞心中也觉得亏得慌,上千两银子在大明朝可以买几条人命了,却被用来救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婆子。但他现在不知道的是,这1000两花得值!值大发了!! ------------ 第二十五章 军伍初成 更新时间:2013-12-03 回到三门岛,叶小慧和他师兄赵南官被岛上宏大的军营和热闹的场面所震惊。叶小慧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兴奋得不得了。 张鹏飞也觉得这里比离开时热闹多了,一问才知道,原来他前脚刚走,后面李耀祥为他招募的1200苦力便分作两批来到岛上。不过张鹏飞暂时没心思去管那些苦力,忙上忙下的围着叶小慧献殷勤,给叶小慧和赵南官准备住房,他本来打算将叶小慧的住处安排在自己卧房的隔壁,其实要按张鹏飞的意愿,巴不得将中间的墙拆了! 不过人家叶美眉不同意,硬是和她师兄两个在署衙后面的库房找了几间房子安顿下来,虽然让张鹏飞很失落,但倒是免了某人半夜变狼去拆石墙之虞。 安顿好叶小慧两人,张鹏飞才极不情愿的回到署衙,在路上张鹏飞在心中不断的给自己洗脑:“温柔乡是英雄冢,温柔乡是英雄冢……” 这时谭斌和张择善两人来署衙书房找张鹏飞,见面后谭斌拿出一摞军册对张鹏飞道:“千户大人,招募军士在即,不过之前有件事必须办好。” 张鹏飞见其说得郑重,连忙引二人到书房内坐下,说道:“谭吏目,是何事?” 谭斌翻着军册道:“现在所中军士虽多是老幼,但毕竟也有六百余人,大人要大量募军,恐怕要先将这些老幼转为军余,空出正军的军额。” 张鹏飞一征,因为以前他压根就没把那帮老弱病残当回事,这时说来,才知道他们也是军士,连忙问道:“这事难吗?” 谭斌答道:“所中军士新陈换代本大人份内之事,不过兵册得造好,而且要知会谭、张两位副千户。” “大人,还有两件事也必须办妥。”张择善接口道。 张鹏飞摆摆手道:“折扇子请说。” 张择善抱拳道:“本朝定制,军官无事不得擅离卫所,大人来这三门岛建军,也算是违制了。” “这事有没有办法解决?”张鹏飞听了顿时头大。 谭斌答道:“大人可行书一封至南海卫报备,就说大鹏沿海有海匪窥探,大人引军至三门岛严加防备即可,沿海确不平静,这也算不得虚言。” “另一件呢?”张鹏飞又问。 谭斌道:“大人新任命了这许多属官,但按军律,总旗以上的属官大人是无权任命的。还好大人简拔的多是属官子弟,这属官老迈不能任事,简拔其年轻子弟代理也算卫所惯例。不过在这名号上可得注意,不如在之前加上一试字,称为试副千户、试百户、试总旗。而且这事最好也要行文向卫中报备。” 张鹏飞以前将事情想简单了,没想到这麻烦事还一大堆,他提起右手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见张鹏飞一脸的不耐烦,谭斌劝道:“大人,这做事严谨才能成事,滴水不漏才不会被人诟病。前不久属下行文用错一个词,就被上官埋汰了老一通,大人要引以为鉴啊!” 张鹏飞想想也是这道理,但突然觉得这事挺悬,这南海卫有不是自家开的,有这么容易吗?:“卫里能答应吗?” “大人忘了。”张择善笑道:“南海卫指挥使陈大人可是大人娘舅,这点小事应该不成问题吧。” “等等!”张鹏飞发现自己脑子好像有点不太够用,他好像只有一个舅舅就是许春庭他爹许明亮,“我怎么又多出个舅舅来了?” “看来大人的伤还未复原,怎么连这事都忘了。”张择善有些担忧的说道:“这指挥使是老千户正妻的兄长,以前老千户在世时可是时时带大人前去拜见的。这两年虽然走得稀了些,但逢年过节福伯还是帮大人备了厚礼送过去,尚不算失礼。” 谭斌也笑道:“要没有这层关系,大人年岁未到,又没去兵部报备,如何能替得了职?” 张鹏飞恍然大悟,原来古代妾室所生的儿女理论上的母亲却是正妻,这些孩子要称正妻为母亲,而亲生母亲则只能称为姨娘,红楼梦中贾探春的不是常说赵姨娘不是她母亲吗。这在现代人不可理解,可在在古代就是这个样子。 这么一想,脑海中依稀有了些印象,不过以前那个张鹏飞好像对这这个舅舅不太感冒,想想也是,以前那个张鹏飞就是个任性妄为的死叛逆,哪会接受这种意义上的舅舅。 不过现在的张鹏飞就不同了,家里有这么位大援不好好利用就太浪费了,于是他马上对谭斌道:“谭吏目,我马上让人准备一份厚礼,你替我去卫里跑一趟,把这两件事情办了,顺便给我舅父带个话,就说鹏飞改日一定前去拜见。” 谭斌心中一阵鄙视,刚才记都几不起人家,转眼间这舅父就叫得这么顺口,不过,貌似这样才是能成事的样子。于是他拱手恭敬的的道:“属下遵命。” 谭斌去后,张鹏飞便去看那些新招募的苦力。这批苦力和上一批不同,都是按军士要求招募的。 戚继光所著《纪效新书》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兵之贵选。”认为选兵“其法惟在精”,反对“用城市游滑之人”,“奸巧之人”,主张用“乡野老实之人”。对于选兵的具体标准,认为“丰伟”、“武艺”、“力大”、“伶俐”四条既不可废,亦不可专恃,“惟素负有胆之气,使其再加力大,丰伟伶俐,而复习以武艺,此为锦上添花。”然而这样的人不易选到,相比之下,最主要的条件是“必精神力貌兼收”,因为武艺差可以教习,但胆子小身体太差却难以改变。 这些条件都为后世所称颂,但戚继光还有一些选兵方法却为后世所诟病,被认为是封建迷信糟粕。如所谓“相法”选士,“忌凶死之形,重福气之相”。 但张鹏飞却认为这条也极有道理!试想你是统帅,看到手下军士都是一脸死相,会不会影响信心;如你是军士,看到战友都是一帮衰脸,会不会影响士气!再说相由心生,一个朝气蓬勃的人又怎么会看上去死气沉沉?! 所以说后世之人多太自以为是,根本不知道古人许多在他们看来看来莫名其妙的举措,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都是极有道理的! 这批苦力虽然无法全部达到戚继光的要求,但也是精挑细选。比如年龄就都在十八到三十岁之间,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朴实的农家汉子,没有奸滑懒散之人;都是手大脚大身强体壮;都是胆大伶俐之人,没有呆头缩脑的。 问题也有,和上批苦力一样,这些人上船一遇风浪便吐个昏天黑地的,其中还有些是旱鸭子。张鹏飞心想,暂时让他们过风浪关吧。于是将这批苦力分作两半,一半让张择善的船队载着在海上转悠过晕船关,另一半由岛上善水之人带着过游泳关,等两边都过关后再互换。 要招募他们便做军士还要做些铺垫,张鹏飞可不想像上次一样弄得灰头土脸,于是和一肚子坏水的陈大钱等人闭门商议。 岛上的医疗队也建立起来了,由擅长外伤的陈阿南主持,叶小慧给他当助手,这本来让张鹏飞心里很不爽,不过后来了解到陈阿南虽然年纪不太大,但家中已是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便放下心来。 陈阿南又和张鹏飞说明,要从苦力中选出一些胆大心细,外加识字之人以为助手。张鹏飞心想苦力中能达到这些条件的恐怕很少,便又想起了那些小子,从中选出几个倒是不错,于是就带陈阿南去了徐长川那里。结果陈阿南倒也光棍,直接便选了张本、张草、张纲、张目四人,还说这几人一听名字就和医术有缘,后来觉得太少,又将小张梅要了,一共五人,全收做徒弟,又从长工中选出十多个年纪较小的作为帮工,医疗队这才像模像样了。 “徐长川的教导队要扩大啊!” 张鹏飞想着就几天的功夫,教导队就有十人当了家丁,又有五人当了医生,一下子就少去一半,看样子要找李耀祥招募一些聪明的孩童上岛补充教导队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苦力们终于过了晕船关,就连那不多的几个旱鸭子下海也能游得像模像样了,张鹏飞的招募事宜也提上了日程。 这天早晨,苦力们跑步站队以后便去食堂吃饭,却被告知今天没准备早饭。苦力们一早折腾得够呛,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自然不依。 食堂的管事胖大海回复道:“今天中午千户大人摆酒请客,我这是让大家留着点肚子,这稀饭咸菜有什么好吃的,留待中午吃鸡鸭鱼肉岂不更好!” 苦力们一听还有这好事,立马便不再说什么了。张鹏飞也是坏透,又拉他们空着肚子去后山水泥厂开了一上午的石头,到了中午,已是饿得头昏眼花,到了饭点不待工头们叫,立刻往食堂炮去,却被家丁军户们截下,拉到校场上排成方阵。 在校场的另一边,数百张长桌一字排开,俱都摆上条凳,好像真的要开酒席。 张鹏飞站在高台上,手里照旧拿着个纸糊的喇叭,对着台下大声道:“这次我大鹏千户所招募军士,谢谢各位捧场。既然各位都是来从军的,就去那边按上手印,等会完了我请大家喝酒吃肉!” 这些天张鹏飞故意不让这批新苦力和老苦力接触,所以苦力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时俱都大惊,心想这不是来做工的吗,怎么才几天就变成从军了。当下现场一片喧嚣,苦力们都道:“小人们都是耀祥牙行招来做工的,大人是不是搞错了?” “大人没错!”这时张择善在一旁帮腔道:“我们大人找耀祥牙行招募的就是军士!”说着他又举起一份文书继续道:“这里有我们大人和耀祥牙行李老板签的契约可以为证!我们千户大人还给每名军士五两银子的安家费,你们拿了钱就想反悔,想耍我们大人吗?” 苦力们听了面面相觑,当时他们不过是拿了一两银子的安家费,哪有五两,所以都鼓噪道:“大人,我们当时应募的确实是苦力啊!而且天地为证,我们真的只拿了一两银子!” “这奸商!居然吞了我的银子!”张鹏飞装作大怒的喝道:“本千户要剥了他的皮!”随着张鹏飞的喝声,校场四周的家丁军户们都拔出亮晃晃的戚刀呼喊相和。 众苦力都不算胆小之人,但谁也没见过这种场面,都是面如土色。过了一会一个苦力走出人群,对张鹏飞说道:“大人,既然已经澄清误会,是否应该放我等离岛!” “行!”张鹏飞显得很好说话,“只有你们把五两银子还我,就可以离开了。” “可是大人,那钱我们没拿,都是给耀祥牙行拿去了,和我们没关系啊!” “我不管!那耀祥牙行现在肯定跑得没影了,不找你们找谁去!”张鹏飞是官,当然可以不讲道理,“反正我银子是出了,就得有人还回来,没有这五两银子一个都别想走!” 见苦力们都是一脸愤愤之色,张择善连忙打圆场:“我看这钱大家是拿不出来了,不如大家都索性从军得了,这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时苦力中一些聪明的已经回过味来了,但官字两个口,张鹏飞摆明不讲道理他们也没有办法。 张鹏飞又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道:“本千户也不欺负大家,只要大家从军,不但那五两银子不要了,我再给五两做安家费。本千户承诺,只要成为我大鹏军士,月响二两决不克扣,一日三餐白米饭管够,月月有肉吃,四季发新衣,如有战事每斩首一级或俘敌一名至少赏银十两,如有战死或残废抚恤一百两,我大鹏千户所还按月发放钱粮养他和他的家人一辈子。只要到了四十五岁,你们就会由正军转为军余,不再受征战之苦,同样每月领取钱粮安心养老。” 这话张鹏飞不知道背了多少遍,说出来是顺溜之极,说完他一挥手:“上菜!只要按过手印的,就可以到那边开席了!” 就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大队伙夫端着菜肴鱼贯而来,但见一盆盆红烧肉、猪肺汤、整鸡整鸭、大条鲜鱼,俱都摆上桌子;又搬来一坛坛美酒全都开盖,摆上一排排酒碗。这桌席摆在上风,一阵阵酒肉香气飘来,直钩得众苦力腹如鼓擂。 这么丰富的席面众苦力别说吃了,见都没见过,现在又饿了大半日,哪个不想冲过去大快朵颐,无奈从军入籍却也干系太大,所以都犹豫不决。 “怕个鸟!”这时苦力中一身高体壮者一声暴喝而出,“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不就是从个军吗?爷们不怵!” 壮汉便去书办处按了手印,接过递过来的五两纹银,自去那边桌边大马金刀的坐下,提筷子夹起那油乎乎道红烧肉就吃,还倒出一大碗酒仰头干净,跟着哈哈大笑,神态畅快万分! 众苦力眼红之极,沉默半晌,又一苦力道:“火烧眉毛且过眼前,小人这条命不值什么,就卖与大人了!”说着也过去按了手印,拿了银子自去那边吃喝。 苦力们终于被调动起来了,纷纷挤过去按手印,场面异常火暴,没过多久,全部1200名苦力便都过去按了手印,都过去酒桌大吃大喝。 看到这个结果张鹏飞喜笑颜开,其实刚才那些说话的,包括那些诉苦的,想离开的,前几个按手印的,全是他的托,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剧情按张鹏飞事先预定的程序发展。还好这几人演技不错,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感谢铁手有情的打赏,感谢天漠寥影的批评,一时忍不住又恶搞了一把,天漠兄莫怪,哈哈!还是那句话,红票好少,月票只是传说。即墨知道更新太少,但即墨也得谋生啊!大家觉得还行的话就投一点吧,即墨顿首以谢!) ------------ 第二十六章 训练 更新时间:2013-12-04 蓝天、碧海、沙滩、校场! 上千名龙精虎猛的军士皆青衣裹身,头戴璞头,胸前配着身份牌,在军官的指挥下列成四个百户方阵。这便是张鹏飞新编练成的大鹏所军。 招募会上的那次宴席,直让众新晋军士醉两天,到这天才回过神来。张鹏飞一刻也不再耽搁,立刻就让各个小旗长来抽签选人,等军士们各就各位,再把新的军服发下去。其实所谓的军服就是青衣小褂外加一抹璞头。之所以不穿什么鸳鸯战袄,一方面是因为张鹏飞觉得那衣服太难看,穿在身上整个人感觉都非常的猥琐,还不如这青衣小褂,另一方面是军士们盔甲正在修械所赶制,里面穿的当然是越平常越好。 “拿武器来!” 见众苦力穿好衣服站定,张鹏飞一声大喝,就有百十名苦力拿着大量刀枪盾牌来到校场,这段时间修械所已经将灌钢长枪、包铁长盾、夹钢戚刀各500件赶制完成,接下来便是发放武器。 每百户分作四个总旗。一总旗中,四小旗分持不同兵器。 两小旗为冷兵器,每小旗中六人为刀盾手,装备包铁长盾和夹钢戚刀。另六人为长枪手,装备灌钢长枪; 另两小旗为火器,皆是鸟铳手,装备鸟铳。 在后来的训练中,张鹏飞和军官们又认识到以前编制的不足之处,于是又加入了队的编制:一总旗中,一个冷兵器小旗加一个火器小旗编为一队,全总旗分为两队,不另设军官,两队分别由正、副总旗长统领。但全总旗仍要服从总旗长的指挥。这么做的好处是编制小兵种齐全,方便进行小规模作战。 全军集合完毕,首先是张鹏飞设计的三句对白,众军士练了一个多时辰才说的有模有样。 张鹏飞神色肃穆大声问道:“尔等吃的是哪里的饭?” 军士们齐声答道:“吃的是朝廷的饭!” 张鹏飞又问:“尔等穿的是哪里的衣?” 军士们齐声答道:“穿的是百姓的衣!” 张鹏飞又问:“尔等来此所为何事?” “精忠报国!精忠报国!!精忠报国!!!”军士们山呼海啸般三声高呼。 这问话张鹏飞还是跟袁世凯学的,但他不会像袁世凯那样说什么“吃的是张大人的饭、穿的是张大人的衣”,因为这样说小打小闹还行,要想成大事绝对不能这么说! 袁世凯这人能力很强,但作为旧官僚出身的他格局太小、气量太窄,他看不到这样做固然可以得到士兵们的拥护,但也埋下了巨大的隐患,袁世凯最后之所以失败,这几句就是重要原因之一! 袁世凯那两句问话的意思无非是告诉士兵,你们吃的穿的都是我袁世凯的,所以也要听我袁世凯的命令。但这样做却给士兵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吃谁的饭穿谁的衣就要听谁的!简单地说就是有奶便是娘! 今天吃穿都是你袁大人的,那就听你袁大人的;明天袁大人付不出粮饷了,就可以不听你的了;等后天我们吃穿都是段祺瑞、冯国璋、曹锟的,我们都听他们的,你袁大人的话就当放屁了! 那要如何得到士兵们的无限忠诚?拉上一张精忠报国的大旗! 如果当时袁世凯告诉士兵,吃穿用度都是国家人民的,就要精忠报国、杀贼卫民,用这样的观念反复给士兵们洗脑; 然后将自己打扮成精忠报国的典范忽悠士兵们,告诉他们只有我袁世凯才能上保国家下安黎民,你们要精忠报国、杀贼卫民就要听我袁世凯的; 如果最后能让士兵们形成这样的观念:“吃饭穿衣就要精忠报国、杀贼卫民,而忠于袁大人就是忠于国家;保卫袁大人就是保卫黎民。”那士兵们的忠诚谁也夺不走! 所以张鹏飞才给军士们定下了这三句问话,看到军士喊出这三句话后脸上立刻呈现肃穆悲壮之色,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大为不同,张鹏飞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 接下来由谭斌宣读明军军法,谭斌现在代理镇抚,指挥着一支由旧军户组成的20人的执法队。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其五: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此谓轻军,犯者斩之。 其六:所用兵器,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旗帜凋弊,此谓欺军,犯者斩之。 其七:谣言诡语,捏造鬼神,假托梦寐,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 其八: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 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其十: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其十一:军民聚众议事,私进帐下,探听军机,此谓探军,犯者斩之。 其十二: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其十三:调用之际,结舌不应,低眉俯首,面有难色,此谓狠军,犯者斩之。 其十四: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此等军法,众军士必早晚背诵时时牢记,军法无情,勿要自误!” 军法宣读完毕,张鹏飞一挥手,训练正式开始。 首先是队列训练,这是个难题。因为军士们虽然多是伶俐之人,但没有谁像后世那样从小学开始便练习站队,所以一个个都错漏百出,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他们分不出左右。 不过前辈们有太多的经验给张鹏飞学习,这点小问题当然难不倒他,在军士们右手上绑上红布条就行了。于是军士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开始练习立正、转向、齐步走,以及各种队形。 谭斌手下的执法队和张鹏飞手下的亲兵们,人手一根篾条在军士们中间踱着步,看谁出错上去就是一篾条。 “不打骂士兵?” 想到这里张鹏飞不禁觉得好笑。当年那支军队不是一直标榜官兵平等,从不打骂士兵吗?张鹏飞有个高中同学就参军了,后来告诉张鹏飞那都是放屁!在新兵训练的时候稍打马虎眼,教官大脚丫子就踹过来了。 棍棒底下出英才,这在什么时代都是不变的至理名言!这不,军士们身上多出几道血痕以后,训练有效多了。 也有几个桀骜不驯不听教导的,谭斌二话不说,带着执法队拖出来就是五十军棍,直打得他们哭爹喊娘。还告诫,第二次犯一百军棍,第三次则按构军之罪斩首。其实五十军棍打过之后这几人还剩半条命,起码在床上躺一个月,也轮不到他们再次犯错,这样众军士方明白军法无情,军纪为之一肃。 队列训练初见成效以后便开始操练阵型,军士们在传令队的军旗和军乐指挥下在校场上往来行进,不时变换着各种阵型。传令队是张鹏飞在文教队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以王周为队长,由20名旗手和20名乐手组成。 旗手都是身高臂长之人,用两丈旗杆,旗语除了张鹏飞设计的那些最基本的以外,后来众人商量又细致了许多,基本大部分的战术命令、都能传递了。 乐手都是内地请来的,只有两种,腰鼓手和唢呐手,用不同的鼓点代表行进的快慢,用不同声调的唢呐声代表不同的阵型和战斗动作。 一时间校场上彩旗飘飘乐声悠扬,就好像唱大戏似的,一些苦力们和护岛队员下工后都到校场周围观看,嬉笑品评,让军士们很是不忿,但张鹏飞就是不加阻止,这点干扰都克服不了,到了战场上枪林箭雨的还不立时崩溃。 就这样,紧张的训练便开始了。士兵们早晨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全副武装长跑十里,然后洗漱吃饭。接下来上午是队列和阵型操练,下午则是战技训练,还要在文教队的指导下读书写字,一天到晚排得满满的。 “杀!杀!杀!……” 一队军士手持长枪,大喊着全力刺向前面的草人,这是长枪手在进行刺杀训练。 话说张鹏飞设计的灌钢长枪用起来真的不方便,又长又重,军官们多次向张鹏飞反应,建议换成轻型长矛,但张鹏飞一概不理。换成长矛是轻便好用了,可是对重装骑兵有什么杀伤力? 不过这长枪也确实不好用,于是张鹏飞只给长枪手们制定了一个战术动作,就是挺枪直刺!因为在战阵中也轮不到你耍什么花枪!这个动作长枪手每天都必须练习1000遍,期望其能熟能生巧。 而刀盾手张鹏飞也只制定了三个战术动作,举牌格挡、握刀刺杀、挥刀砍杀,每个动作也必须练习300遍。 当然,这样训练看起来不怎么好看。但戚继光说得好,“各色器技营阵杀人的勾当,岂是好看的。”张鹏飞训练军队是为了作战,又不是每天无所事事就在城楼前显摆,要这么好看干嘛? “砰…砰…砰……” 一阵硝烟弥漫,这便是鸟铳手在训练。不过现在鸟铳缺乏,张鹏飞想尽办法也只弄到了50杆,只能让鸟铳手轮流放几铳,而其他时间就只能用木制的假货训练了。 在训练时,张鹏飞的一项举措几乎搞得天怒人怨。就是在每个军士的脚上绑上生铁片,不但脚上,腰、手臂都绑上生铁片,使用的刀枪、盾牌上也都绑上铁片,重量加起来至少50斤。除了睡觉谁也不许拆下来。 这也是张鹏飞和戚继光学的,平时军士们身上的背负、手里用的武器都要比战场上重,这样一上战场就会觉得轻松无比。 但这样一来对军士们的体力消耗也是巨大的,一天下来几乎累得躺倒床上就像死狗一样。不少军官来提意见张鹏飞一概不理,有军士反抗的一律军棍伺候,还严令打过两次军棍后第三次直接砍头,这才没人敢反对。 面对军士们的冲天怨气,张鹏飞集合军士大声训话道:“你们训练不是为了应付军官,而是为了上阵杀贼保命,你们训练刻苦本领高了杀了贼,贼死了又如何来杀你?如果训练偷懒本事不济杀不了贼,便被贼杀也是活该。就这样还不拼命训练,那就是不要性命的呆子!这话不是我张鹏飞说的,是戚继光戚大帅说的。我说的只有两句话:‘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 第二十七章 军事演习 更新时间:2013-12-05 当然,光说空话也是不行,还得用其他办法消除军士们的怨气。 张鹏飞的办法一是改善伙食,军士们每天三餐白米饭,隔天吃一次肉,餐餐有鲜鱼;二是丰富军士们的业余生活,他让李耀祥给他找了十几个说书人,每天晚上给军士们说书,当然说的都是《说岳传》、《大明英烈传》、《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武书,一方面缓解军士们的精神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思想教育,像《西厢记》之类是不敢说的,否则军心非给说散不可。 天天好鱼好肉伺候着,还有说书听,这可是当时许多富户都享受不到的生活!这样的超高待遇,再加上军士们身体渐渐适应了训练的节奏,这样军士们的不满才平息下去。 如此训练了一段时间,修械所的盔甲终于赶造出来了,头盔是熟铁打造的红缨铁盔,铠甲却是纸甲。 明朱国桢在《涌幢小品》中也记载了纸甲的制作方法:“纸甲,用无性极柔之纸,加工捶软,迭厚三寸,方寸四钉,如遇水雨浸湿,铳箭难透。”。 之所以选择纸甲,其一,是因为铁甲打造太过费时费力,对工匠技术要求也太高,如果要造上千副铁甲,那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其二,在现在大明朝卫所军连鸳鸯战袄都装备不齐的情况下,你整上上千副铁甲,岂不让人眼红;其三,大鹏所军将来肯定要在海上来来去去,铁甲重达几十斤,一下水不像秤砣一样,纸甲却不同,不过十几斤,对士兵负担也轻。而且纸甲制作简单,王老吉等匠户就是其中的高手,普通苦力经过他们的短期教授便能掌握。 当然,张鹏飞也让修械所打造一些铁甲,准备将来装备军官,不过现下还没造好,是以众军官也和军士一样身着纸甲。 换上盔甲的军士们精神多了,那纸甲厚达两三寸,使每个穿上的军士都异常魁梧,又都被漆成灰黑色,乍一看也像铁甲,使军阵看上去更加威武雄壮。 张鹏飞看着这支由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队,心中非常有成就感,突然就想到训练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实际效果怎么样,不如拉出来练练。当然不是真的上战场,而是举行一场军事演习,蓝军嘛,就是那些护岛队了,他们这几天看热闹看得挺开心的,是该教训教训他们给军士们出出气了。 当下将军官们和护岛队的头头们都找来,宣布了演习计划。由大鹏所军在岛东南,护岛队在岛西南,双方互相进攻。为了调动积极性,张鹏飞还承诺给每个参加演习的人一两银子,前提是必须完成演习的各项预案。 全军在三门岛东南集合排好四方阵,传令队分散到各总旗。张鹏飞大声对身边的旗手道:“全军向西前进。” 旗手立刻换上蓝色旗、刀旗,其他旗手远远看见,也全部换上一样的旗帜,全军便往三门岛的西面进发。腰鼓手不断敲打着鼓点,军士们踏着鼓点前进,由于海边地形复杂,每前进五十步便整理一下队形,全军缓慢有序的向前推进着。 没过多久,充当蓝军的护岛队员就出现在视野中,他们阵型散乱不堪,只是为了那增加的一两工钱工钱才在工头带领下勉强排成一个方阵,挺着生铁长矛向大鹏军杀来。 当先对敌的是牛斗的前百户,只见前百户阵中响起一阵悠长的唢呐声,前百户队立刻由横纵12x16的方阵,变成了横纵24x8的横队。前面四列由刀盾手和长枪手交替站立,包铁长盾连接如铁壁长墙,一丈余长的灌钢长枪从长牌的缝隙处伸出,如同钢铁丛林。 那些护岛队员明知道这是假的,但都被这威势所摄,全都面如土色站在军阵前不知所措,要不是张鹏飞事先下过严令,他们恐怕就要扔下生铁长矛转头逃跑了。 这时左百户和右百户也行进至前百户两边,列阵护住前百户的两翼;而后百户却突然向北远离了。 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唢呐声,横队前四列刀盾手和长枪手突然下蹲,露出后面四列鸟铳手。带着自己亲兵小旗站在横队中间的牛斗突然长刀一挥,随着一声连绵一秒多钟的巨响,阵中腾起十余股白烟。 “可惜了!”跟上来的张鹏飞心有感触的说道。如果是全百户队96杆鸟铳一齐发射,又或者由全军384杆鸟铳一起发射,那会是怎样一种壮观的场面。演习仍在继续,护岛队的表现让张鹏飞感到有点意外,他们居然没有掉头逃跑,反而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按照预先的计划挺着长矛向军阵逼近,看来那一两银子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前百户倒退一百步,左右百户前进五十步!”张鹏飞又下令道。 旗手将命令传下去,前百户立刻保持着阵型缓步倒退,左右百户则缓步向前,顿时对护岛队形成了三面包围的态势。 护岛队惊慌失措,想着按计划可以撤退了,可一回头才发现陈大钱的后百户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们后面摆好阵型。 “弃械跪地不杀!弃械跪地不杀!!”军士们齐声高呼。 护岛队早已胆寒,生铁长矛弃之一地,队员们全都抱头跪地。看着这些狼狈不堪的对手,军士们心中一畅,这些日子的鸟气终于出了。 张鹏飞也大为满意,虽然其中有些磕磕碰碰,但最后还是基本完成了演习预案。而且张鹏飞觉得如果刚才是实战,大鹏所军也一样能大获全胜,基本不会死人。现在的大明普通军队,战斗力未必就比那些护岛队强多少。 就是鸟铳缺乏是个问题,可是鸟铳这东西有钱都没处买,再说明军中那些粗制滥造的货色他还怕炸膛呢。要不到澳门去看看?张鹏飞想着回头找表哥许春庭问问有没有门路。 张鹏飞心中计划着去澳门购买火器的事,慢慢向署衙后面的医疗队走去。才到门口就看到几个水泥厂的苦力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了医疗队的大门。 张鹏飞心中大叫晦气,本来是想找叶美眉聊聊天增进感情,这急啊! 你看人家陈阿南,跟张鹏飞一般大,儿女都有几个了,而张鹏飞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不努力怎么行? 这下倒好,全泡汤了。不过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好,看看明代医生是如何处理外伤的。便即进门,就看到伤者已经被放到了靠床的大床上,陈阿南正在给伤者清洗伤口,叶小慧在一旁打下手,而本草纲目和小张梅五人则在一旁看着。 张鹏飞问过送伤者来的苦力,才知道伤者是开采石料的时候被掉落的石块砸伤了右脚。 “你们看好了,伤口必须用酒清洗,包扎用的布料要用沸水煮过……”一边清洗伤口一边和本草纲目梅五个小家伙讲解着。 浸泡过烈酒的棉布沾上伤口,伤者一声闷哼咬紧嘴里的竹片,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几个护工批命压住伤者,保持伤口不动。 看着伤者因剧烈疼痛而扭曲的脸,张鹏飞和围观的几个人只觉得背冒冷汗。不过这时麻醉药还没有发明,而华佗的麻沸散已经失传,再痛也只能忍着。 也许是见多了,陈阿南和叶小慧却是神色如常。陈阿南给伤者清洗完毕,接过叶小慧递过的金创药洒在伤口上,然后用沸水煮过的布包上。 “我们兄弟没事了吗?”见陈阿南处理完毕,苦力围上去问道。 陈阿南在张草打来的热水中洗了洗手,慢悠悠的说道:“伤口挺深,但只要不发创毒,应该没问题了。” 张鹏飞心想所谓的创毒应该就是发炎了,这个在青霉素出来之前也没什么好办法,云南白药好似不错,但配方他不知道。 “给他多喝点蜂蜜水,再在包扎时伤口垫上一些银箔。”张鹏飞绞尽脑汁才搜到这两种不确定是不是有效的方法,蜂蜜有清热解毒的作用,银离子可以杀菌,又想到蛆疗好似更有效,却不知具体如何操作,而且那要等到确实发炎后才能用到。 “千户大人好见识!”陈阿南笑着道:“银箔什么的我不知道,但蜂蜜确实可以解创毒,不过不是内服,而是外敷。再说我师父独门秘制的金创药也很有效,就不舍简就繁了。” “不懂装懂,人家都忙着呢,要你在一旁废话!”叶小慧头也不回的揶揄道。 张鹏飞气结,心想也是,人家通过实践检验的药方,不比上辈子道听途说的那些土方法有效?于是闭上嘴巴藏拙。 叶小慧收拾东西去了医疗队的器械房,张鹏飞鼓了好半天勇气才厚着脸皮跟进去,笑着问道:“小慧妹妹,上岛这些日子还习惯吗?” “如果没有某人老没事找事在一旁晃悠,我会习惯得多。”叶小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气道。 张鹏飞顿时被噎了个七荤八素,本来就找不到话头,这下更不知如何开口了。 “干爹,你来了!”这时小张梅提着个水桶进来了。 “干爹?!”张鹏飞还没答话,叶小慧先笑了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的,“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个干儿子了。小梅,到姐姐这来,说说是不是这衰人欺负你强迫你的,姐姐给你做主。” 这张梅年纪小长得又可爱,倒是很得叶小慧的欢心,两人很快姐弟相称了。 “干娘!”没想到张梅突然喊这么一嗓子,把两人都震了,“干爹很喜欢你的,每天都来看你,干娘你别骂他了。” 张鹏飞听了心中大喜,恨不得抱着张梅肥嘟嘟的脑袋亲上两口,心想这话传出去造成既成事实,在这极重名节的时代,叶小慧就是不想嫁自己都不行了。 “你们!”叶小慧满脸通红,气急败坏的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大的小的都一样!”说着捂着发烫的俏脸跑了出去。 “干爹!我聪明吧!”小张梅立刻过来表功。 “聪明你个大头鬼,再他妈乱说就撕烂你的嘴!”张鹏飞故意大声骂着,脸上却带着笑意,他偷偷伸出大拇指,小声在张梅耳边道:“叫得好,记得以后都这么叫,最好叫你那帮兄弟都一起叫,叫好了干爹请你们吃大餐!” 张梅眨巴着眼睛,会意的点点头。 从器械房出来,张鹏飞便发现,陈阿南和几个医疗队的护工,还有张金等家丁都面色古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张鹏飞心想这帮家伙看到叶小慧捂着脸跑出来,不会以为我欺负了她吧。不过张鹏飞也没有过去解释一番的想法,这种事可是越描越黑。 “要马上派人回所城,让老张福找个媒婆去东莞城向干爹提亲,把这事确定下来再说。” 当下张鹏飞也没有再去找叶小慧的想法,要让她适应适应新的身份嘛。于是他便哼着歌返回署衙。 一回到署衙,张鹏飞的好心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因为他得到一个消息,大奚山艇民和蛋民发生大械斗,罐头工厂已经停工了! ------------ 第二十八章 大奚山之乱 更新时间:2013-12-06 大明崇祯十三年九月初十,大奚山,鱼罐头工厂,阴有小雨。 这里已经没了往日的喧嚣,整个厂区里静悄悄的。厂外码头上一帮疍民护卫队员懒洋洋的拄着长矛或坐或立,又或者随处踱步,如同一帮游魂。 远处海上,艇民船队往来游弋,船上的艇民都拿着武器,不时向岸上呼喝怒骂。 麦守义没精打采坐在海边石墙上,丧魂落魄一般。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其实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很正常! 每天海上渔船来往运送鱼获,川流不息,这很正常;狭窄的港口内渔船往来穿梭,疍民和艇民的渔船偶有碰撞,这很正常;双方本就有怨,这时便由口到手干上一架,这很正常;维持秩序的护卫队员都是疍民出身,偏袒一下同族,这很正常;艇民们受了气回去找人报仇,这很正常。 于是疍民和艇民双方很正常的掐上了。 “麦守义!我等看在千户大人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藤猛站在一艘驶近的小货船船头,向着岸上大喊:“识相的把打人的蛋蛋交出来,再滚出工厂,否则待我等杀上岸去,定叫你们好看!” 麦守义并没有答话,但其他护卫队员和普通疍民立刻拿着长矛鱼叉抢上码头,大声回骂,一时间各种南腔北调污言秽语在码头和海上同时暴起。 在附近觅食的几只海鸟被吓得振翅远远逃开,它们实不知这帮二足而立的动物在发什么癫! 工厂围墙上,一个脑袋畏畏缩缩的伸出来,向着码头上张望了一阵,又连忙缩回去。 “外面怎么样了,打起来没有?”罐头工厂总管事邹五一脸忧色的看着从围墙上下来的柴工。 那柴工向邹五抱拳道:“邹管事,外面正在开骂呢,还有打起来。” “没打起来就好!”邹五不禁松了口气。这几天是邹五这辈子过得最提心吊胆的几天,既担心疍民发疯洗劫工厂,又担心疍民和艇民打起来血流成河外带秧及池鱼。 起先邹五也想着平息事端,于是便去找了麦守义,没想到连麦守义也控制不住局面了。因为这里的疍民有好几百人,分别来自不同的村落,听从麦守义的不过是他村子里的百余人,而他又不愿对同族使用武力,是以根本无能为力。没说几句,一群疍民围上来拳脚相加,有几个同行工人被打伤了。 “管事!”这时又一名工人过来禀报,“厂北也来了一帮人,好像是工程队的,领队的是工程队管事叶大亨,手里都拿着家伙,叫我们开门呢!” “工程队的?”邹五一阵纳闷,这工程队不是在蒲台岛上建第二座罐头工厂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虽说纳闷,他还是说道:“走,和我去看看。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有什么新情况马上通报!” 邹五带着几个人来到厂子北门,爬上围墙就看到外面全是人,都是带着斗笠扛着生铁长矛,其中当前数十人,却是配着腰刀扛着鸟铳。 邹五看到自己的老熟人,也就是工程队的管事叶大亨也站在人群中,于是问道:“叶兄,你们不是在岛建工厂吗,怎么会来到这里?是不是来帮着守卫工厂的?” “邹五,你管的好事!”叶大亨还没有说话,就看到队伍前面一个头戴斗笠,肩扛鸟铳的青衣人掀开斗笠。 “千户大人!”邹五兴奋的叫道,心中有了主心骨,紧张的情绪立刻便松下去一大截。 这人正是张鹏飞,他当时听到大奚山艇民和疍民械斗的消息立时就懵了,要知道罐头工厂可是他唯一的经济来源。 现在大鹏所军有军士一千多人,每人月饷二两,伙食恐怕也得二两,其它如火药弹丸、器械损耗折旧算一两,加起来每人每月就要五两,一千多人就要五六千两,再将军官们的饷银算上去,每月至少得八千两。 还有其他如修械所工匠、徒工;水泥厂的窑匠、石匠、苦力;后勤队的大厨、伙夫;工程队的瓦匠、工头;护卫队的护卫;鱼罐头工厂的管事、工人;医疗队的郎中、护工;署衙书办处的书办;船队的捕盗、军士、水手等等,这些人加起来也有近三千人,这些人的薪水伙食也要五六千两。 这就意味着张鹏飞每月无事都要至少14000两才能维持,这些钱都要从罐头工厂来,如果罐头工厂垮台,他所建立的一切都会随之土崩瓦解! 在谭斌等人的提醒下,张鹏飞意识到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争端,否则等到官府和其他势力的介入,那就万事皆休。 本来张鹏飞想带大鹏所军前往,但转念一想军队开拔诸事繁多,等到大奚山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人家又没造反,打个群架而已你带军队过去算个什么事?但不带军队过去,说话管用吗,如果人家不卖你的帐怎么办? 冥思苦想中张鹏飞一拍脑门,自己在大奚山不是还有上千工人吗,在蒲台岛还有五百人的工程队,这些人可都是壮丁,应该能一用。他又想起修械所中还有两千多支生铁长矛,派人去一问,还好没有回炉,便都取了装上船。 至于随行人员,张择善是船队首领,当然一起前往;陈大钱一肚子坏水,也算一个,他的百户之职由副百户林海生暂代;牛斗本来也想去,但张鹏飞见他性格火暴,这次可是去灭火,可不是火上浇油,便没同意,让他和周泰、谭斌好好在岛上留守。 如此大鹏船队连夜启程往大奚山赶,到了蒲台岛岛,张鹏飞立刻从岛上的500工程队苦力中挑出200强壮的,用生铁长矛武装起来一起前往大奚山,工程队的苦力们虽不愿意,但吃穿都仰仗张鹏飞也没办法,张鹏飞又开出每人二两银子的赏格,这才有了些士气。 到了大奚山张鹏飞并没有让船队直接去鱼罐头工厂,而是在岛西找了个港口登陆,这才绕道至罐头工厂北门。 邹五见到张鹏飞,立刻跪下道:“千户大人,小的督导不严防范不周才有如此祸事,请千户大人责罚!” “工厂安保本不归你管,你又没有防卫力量,如何怪得你?起来吧!”张鹏飞将邹五扶起,又道:“是我考虑不周,明知道艇民、疍民不和,却没留下制衡力量,以致今日。” “老大,事已至此抱怨也是无用!”这时一同来的张择善连忙道:“平乱才是紧要之事!” “走,随我进厂!”张鹏飞一挥手,就和众人进了厂区。 邹五立刻将整体情况汇报给张鹏飞。在了解到没有死人以后张鹏飞心中大定,他就是怕双方结下血仇那以后就不好办了。 现在工厂的工人都龟缩在住房和各个工房里。张鹏飞让邹五将各房管事和工头集中到管事房来,对他们说道:“现在外面那些闹事的家伙,那都是在断大家的财路,坏大家的衣食。有道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坏人衣食如夺人妻女!要是你们的父母妻女为人所害,你们还能这么当缩头乌龟吗?”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坏人衣食如夺人妻女!”众人心中琢磨着这句话,觉得千户大人这话说的虽然有那么一点大逆不道惊世骇俗,但真他吗有道理。 工头中有一人小声道:“可我们都是良民,哪对付得了那些穷凶极恶暴民。” “为什么对付不了?你们人没他们多?还是你们力气没他们大?”张鹏飞左盼右顾,恶狠狠道:“还是你们裆里没有那个东西?!” “哈哈哈!” 听了张鹏飞的话,众人都觉得好笑但又不敢笑,忍得很是辛苦。只有一人哈哈大笑,毫无顾忌。 “烂赌鬼,闭上你的臭嘴!”张鹏飞心想气氛都给你破坏了,“现下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你们说该当如何?” 被陈大钱这么一打浑,众人终于露出了笑容,管事房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众工头、管事笑过之后觉得张鹏飞的话也很有道理,所谓话糙理不糙嘛,想想这几天被一帮暴民吓得缩进房里瑟瑟发抖都是面有愧色。 “可是,千户大人!”管事中又有一人道:“我们手里没有家伙啊!” “要的就是这句话!”张鹏飞心中想道,嘴里却说:“家伙我都给大家带来了,如果你们裆里都有那玩意,就和本千户一起去收拾那帮暴民!” “你们去找工人们,将这番道理说给他们听,就说等收拾了那帮暴民本千户每人赏银二两,工头加倍,管事再加倍!”张鹏飞又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如果裆里没有那玩意的,也不用留在世上浪费米粮,回头我一船载到海上,全给喂鲨鱼了!” 管事、工头们便去召集工人以工房为单位在各个空地、过道集合,长矛很快分发下去,接着工厂四门大开,全厂1200工人外加工程队的200多苦力,一共1400余人全副武装鱼贯而出,兵分数路向着被疍民占领的码头、收鱼房、刀俎房等处包围过去。 看着这些工人们在各自工头、管事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行进着,颇有正规部队的架势,张鹏飞看得连连点头,心想工人阶级果然是最有纪律的阶级。 看到四周人影如潮长矛如林,码头上的疍民们惊呆了,他们完全不知道岛上何时多了这样一支大军,再看到张鹏飞在军官家丁的簇拥下赶到现场时,疍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大鹏千户所的军队杀到了。 给疍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官军对抗,于是在工人们的挤压下疍民们慢慢缩成了一个密集的圈子,而工人们都挺着长矛在外围守着。 一个中年疍民看着张鹏飞,悲愤的说道:“千户大人,你也来欺压我们疍民吗?!” “放你妈的狗屁!”张鹏飞指着那疍民鼻子就骂…… ------------ 第二十九章 都给我绑了 更新时间:2013-12-07 这次张鹏飞也是气急了,连说话都粗俗了,他指着那疍民的鼻子喝道:“你眼前是我的工厂、脚下是我的码头,你们占我的工厂打我的工人,阻扰我的工厂不得开工,到底是谁欺压谁?” 那人顿时语塞,他在疍民中也算能说会道,所以才出头和张鹏飞理论,想要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张鹏飞偏向疍民,没想到被张鹏飞一句话就给喝住了,后面的整套说辞一句也出不了口,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这事他们真的不占理,瞠目结舌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千户大人,这不怪我们,是他们艇民太欺负人……” “欺负人是你们作乱的理由吗?受欺负你们不会向工厂甚至去大鹏找我申述吗?”张鹏飞气急的说道:“你们凭良心想想,这些天为我打鱼做工,是不是比以前收入高多了,是不是觉得有奔头了?我给你们衣食、给你们希望,你们就这样对我?” 疍民们都羞愧的低下头,喃喃说不出话来。 “看你们那衰样!”看着疍民们现在唯唯诺诺,又想象着他们占码头打工人时那种气势如虹不可一世的样子,张鹏飞心想以前真是太高估他们了,又瞟见码头上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气更不打一处来,“再看看你们脚下,遍地牛屎马溺,贱民就是贱民,连他妈上茅房都不会!” 疍民们也是一肚子冤枉,这码头上人又多,茅坑就那么几个,这一乱起来没人打扫还不盆满钵满,哪还能进人?再加上无人管束,还能有个好样?但现在被张鹏飞指着鼻子骂出来却也无法反驳。 “把你们的斗笠都摘了!”张鹏飞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身后工人们道:“让这帮贱民看看你们都是谁?” 哗哗一阵声响,当前的工人们纷纷摘下头上的斗笠。 疍民们麻着胆子往这些军士脸上看去,突然觉得怎么这么眼熟,这不都是罐头工厂的工人嘛,当时占领码头、收鱼房的时候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撒腿就跑,疍民还有些看不起他们,今天怎么突然就变得气势如虹杀气腾腾了,自己反而被他们给镇住了。 “这就是被你们驱赶殴打的那些工人,你们觉得现在再打一场你们能赢吗?”张鹏飞不屑道:“你们以为他们打不过你们吗?人家是顾全大局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周围的武装工人们听了这话舒爽无比,都觉的千户大人这话说得太好了,不是爷怕你们,而是爷大度!工人们腰板都挺得更直了,一个个自觉都成了勇士,浑忘了一个时辰以前他们还缩在工房里瑟瑟发抖。 “自贱者人恒贱之!”张鹏飞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被人称为贱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轻自贱、自甘堕落,那就没救了!” “麦守义死哪去了?”张鹏飞最后大声喊道:“给老子滚出来!” 过了好一会,疍民分开一条路,麦守义带着羞愧、沮丧的神情从中走了出来,在张鹏飞身前跪下,说道:“千户大人,小的对不起你!” “马上叫你的人弃械,否则格杀勿论!”张鹏飞知道现在跟他说什么都白搭,也就不和他废话了,“所有的头人都站出来,本千户要问话!” 麦守义过去和疍民们说了几句,期间还有一些争执,但在武装工人的强大压力下,疍民纷纷放下手里的家伙,长矛鱼叉堆成一大堆。邹五立刻叫工人们上去收了。跟着三四十个疍民跟在麦守义身后走了出来,他们就是疍民中的头头们。 “都给我绑了!” 随着张鹏飞一声令下,孙二虎、张金等家丁立刻一拥而上将麦守义等疍民头人们全部按倒,用早已准备好的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千户大人,您不能这样啊!”众疍民见头人被绑,都推推嚷嚷着向前。 “都他妈成死猪了,还在这鼓噪!”陈大钱一刀背将当前一个叫得最凶的疍民敲翻在地,“以为爷的钢刀和你家镰刀一样,是吃素的吗?!” 这时张择善带着大鹏船队的水手们也持刀举铳,锋芒直指众疍民。亮晃晃的钢刀和黑洞洞的铳口让疍民们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手无寸铁,想要拼命都不可能。 “你们放心,本千户不杀人,但你们要再闹事,就是逼着我杀人立威!”张鹏飞大声道:“邹五,将这些家伙赶到厂外看押起来!” 疍民们知道今天彻底栽了,乖乖的在武装工人的押解下垂头丧气的走出码头。 “折扇子,给艇民船队发信号,让藤猛带各船管事上岸议事。” “属下得令!”张择善诺了一声,立刻便让手下的水手发旗语,在海上通讯不便,艇民中也自有一套旗语,只是比军队的粗陋一些罢了,张择善手下的水手们在海上常与他们打交道倒是知道。当下一套旗语过去,就见到几艘小船向码头上靠来。 藤猛带着一帮手下耀武扬威般走上码头,志得意满的对张鹏飞拱手道:“千户大人好手段!我早说过这帮蛋蛋不是东西,留着迟早生事,不如尽数赶出大奚山,这罐头工厂嘛,还得靠我们艇民!” “全给我拿下!”张鹏飞也不多话,待藤猛一伙走到家丁和水手们形成的包围圈时,又是一声令下,上百号人立刻冲上去两三个对付一个,全给掀翻在地,一般绑了。 海上的艇民都惊呆了,心想这千户大人唱的是哪一出,怎么两边一起绑,是要各打五十大板吗?各船纷纷驶近码头,也是大喊着要张鹏飞放人。 张鹏飞这时倒是换上一张笑脸,和气的道:“本千户并无恶意,诸位不必多心!麻烦各位回禀藤三爷,就说本千户就是想请藤猛兄弟和各位船老大在工厂做几天客,过后必定亲自送其归家,请藤三爷宽心!” 众船又鼓噪了一会,见毫无效果,再加上刚才张鹏飞的表态让他们觉得确实不会伤害被扣的人,便渐渐散去,自然都回南澳向藤远山报信去了。 码头上被绑的疍民、艇民就像几十个破麻袋一样扔在地上,疍民们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藤猛等艇民却骂不决口。家丁们见状立刻便拿几块破麻布塞进他们嘴里,这下世界彻底安静了。 “将他们押到后面库房里关起来!”张鹏飞手一指麦守义、藤猛等人在说道。 家丁们如狼似虎的拖起拖起地上的疍民、艇民去了。 “老大,刚才你真威风,骂得那些蛋蛋们都说不出话来了。”陈大钱过来拍马道。 “可是,大人抓了这么多人,该怎么收场?”张择善却是面有忧色的说道。 张鹏飞也感到头疼,对这些人的处理轻不得重不得,最重要的是,如果疍民和艇民们仍是这样互相仇视,以后还会麻烦不断,他揉了揉太阳穴,对张、陈二人道:“得想个法子让疍民和艇民彻底和好才是,折扇子、烂赌鬼,你们也别看着老大我一个人伤脑筋,也帮我一起想想!” “这恐怕很难!”张择善考虑了一会道:“疍民和艇民各自别地而居,平时不相往来,加上习俗各异,平时脑中所想都是恶意猜度对方,口中所言皆是恶语中伤对方,如此积怨只会越来越深。要想彻底化解,除非将疍民和艇民打乱村落,混同杂居,才有可能。” 张鹏飞听了张择善的话,心想这确实是个办法,但见效太慢,只能作为远景规划,解决不了目前的难题。 “老大!”陈大钱则道:“要我说,拉上他们两帮人一起喝酒赌钱!我保证要不了多久,大家就好得跟亲兄弟一样,以前那点破事谁还有脸提!” 张鹏飞眼前一亮,陈大钱的话倒是给了他一点启发。其实张择善和陈大钱的方法本质上都是一样,就在一个“混”字。 要说疍民和艇民其实也没什解不开的怨仇,无非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罢了,只要双方接触多了,混熟了,也就没这么多误会了。 “大人快看!”这时指挥工人们打扫码头的邹五突然跑过来指着海面说道:“又有船来了!” 张鹏飞心中一惊,抬眼看去,只见海面上五艘大船破浪而来,看形制是大号、二号福船各一艘、海沧船一艘,鸟船两艘,船上遍插旌旗,船头挂的是明字军旗和王字帅旗。船上士卒林立,从船沿还可以看到甲板上的火炮。 “老大,是南头大营的战船!”张择善提醒道。 “南头大营?”张鹏飞心想,这应该是上官来了。接着他便感到一丝茫然。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在大鹏所城,在大奚山,在广州,所见的人中他地位是最高的,一直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如天马行空般畅快。直到这时他才猛然醒悟,原来他还有上官的,比如他那个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舅舅,南海卫指挥陈奉先便是他的直接上官,还有南头参将王彦充,虽然他属营兵,和张鹏飞的卫所军属于不同系统,却拗不过人家势大,也可以算作更高一级的上官。 再看这五艘船上都挂着王字旗,应该是南头参将王彦充的部下。 (谢谢汉唐骑兵的打赏和好评,谢谢铁手有情的鼓励,感谢所有本书的读者。末了还是那句,红票、收藏都好少,各位有条件的还是支持一下吧。寂寞知道,更新也好少,但寂寞是个晚班族,只能白天牺牲休息的时间写一点,还望大家理解。理解万岁!目田万岁!!) ------------ 第三十章 上官 更新时间:2013-12-08 张鹏飞正想着怎么应对,就见五船中的海沧船靠上码头,船上一个红脸酒糟鼻的小校扯着嗓子大喊:“新安县尊吴大人听闻大奚山有匪民作乱,特会同南头王把总前来巡查,各色人等速速跪见报上姓名籍贯,等待勘验,以免民匪不分俱同受戮,有伤天和!” 接下来随着几声号炮,一个县令服色的文官和两名衣甲鲜明的将官在大队身穿鸳鸯战袄,头戴红樱圆笠,手持长枪、火铳的士兵,以及十数名捕快,皂吏的簇拥下登上码头。 张鹏飞突然觉得当前两名将官中有一人非常面熟,再仔细一看,却是那副千户康伯冲的儿子康延年。他心想这帮人不地道,还没上岸就喊打喊杀的,这不摆明给人下马威吗。 看着这帮趾高气昂的家伙,特别还有这居心叵测的康延年,张鹏飞还真怕他们寻个什么由头将自己挂了,他偷偷对陈大钱道:“烂赌鬼,你马派个人去后面叫邹五将人和家伙都收好,再去岛西叫天佑将船队开到河东那个废弃的小港口。”天佑便是百户薛古训的儿子薛天佑,在陈大钱做了百户长以后便成了张择善的副手。张鹏飞叫他把船开过来,便是有情况不对就开溜的打算。 “千户大人无需担心,大方上去见礼便是!”张择善觉得张鹏飞的举动有些幼稚,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他又指着那二十多岁,相貌堂堂的年轻将官道:“那王把总便是南头参将王彦充的儿子王云翰,字云龙,有才能也有勇力,就有一样嗜好让人不敢恭维。” “什么嗜好?”张鹏飞疑惑的问道。 “还能有什么嗜好?”陈大钱鄙夷的道:“好男风呗。” 张鹏飞一阵恶寒,再看向站在一起的王云翰和康延年,心中恶意猜度着,这两人哪个是小攻,哪个是小受。 说到见礼这里地位最高的当然是那吴县令,大明朝向来是以文制武,虽然这明末天下大乱致使武人势力有所抬头,但这股邪风还没有刮到相对太平的岭南。至于那把总王云翰,理论上地位还不如张鹏飞呢,但谁叫他有个好爹! 张鹏飞刚才慌乱下露了怯还被张择善看出来了,不觉心中有些羞愧,他收拾心情带着张择善、陈大钱、邹五等人大步向前迎去。 “你等都是何人,为何在此聚众持干,莫非就是作乱的匪人?!”那吴县令见有人来便大声喝道,看起来官威十足。 张鹏飞走到三人之前数步,一揖到地道:“末下大鹏千户所千户张鹏飞拜见吴大人、少将军!” “小的大鹏千户所百户张择善拜见吴大人、少将军!” “小的大鹏千户所军户陈大钱拜见吴大人、少将军!” “小民昌隆鱼行管事邹五拜见县尊老爷、少将军!” 虽然张择善现在是副千户长,陈大钱也是百户长,但张鹏飞早已对他们言明,这些官职只能在大鹏所军内部使用,在明面上他们仍旧是原来的地位,大鹏所军的军士在军册上仍旧是归于所城各百户名下,是以两人仍是以以前的职位自称。 吴县令看了张鹏飞一眼,又看看张择善、陈大钱、邹五三人,回头向康延年投去询问的眼神。 康延年满脸堆笑的拱手道:“回禀吴大人,小的正是出身大鹏千户所,这位却实是本所张千户。” 吴县令这才道:“既然你是大鹏千户,为何不在千户所中视事,反而来到这大奚山?还有你身后这些人,可是你所中军士?” 现在邹五等工厂工人都已解散去准备开工了,码头上只剩下百余名家丁、军户和叶大亨等200工程队苦力,吴县令问的便是这些人。 张鹏飞不慌不忙的答道:“回大人,末下听得传闻,说有海盗欲来大奚山一带劫掠,于是带兵前来防卫,至于末下身后这些人,有些是所中军士,还有些乃是大奚山义民,听闻末下在此防备海盗,于是前来相助。” “原来如此,千户用心了。”吴县令点点头夸了张鹏飞一句,却又话锋一转,“既是义民,可有户籍文书,别是奸民海盗假扮冒认,那可大大不妙,得要仔细查验才好。” 张鹏飞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心想这就有点故意找麻烦了,这海上流民这么多,谁有什么户籍文书,真要查验,干嘛不去南澳,那里的艇民十个有九个都是黑户,其中逃犯都不知有多少,也没见你们这么上心。 张鹏飞正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邹五弯着腰碎步向前跪在面前,说道:“小民邹五,拜见县尊老爷!” “你又是何人!”吴县令喝道。 “小民乃这工场管事,有事要回禀县尊老爷!”邹五磕头说道。 “你不必惊慌,仔细道来!”见到治下之民,吴县令还是要保持一副勤政爱民的形象,是以语气缓和多了。 “回禀县尊老爷,这些义民都是小民工场在内地招募的雇工,是以户籍并不在县中,还请县尊老爷明鉴!” “既无户籍,可有路引?”吴县令有点不依不饶了。 “还请请县尊老爷怜悯,这些雇工都是家乡遭灾的难民。”邹五磕头哭诉道:“都是背井离乡,无家可归,路引之类,自然也是没有的!” 吴县令不再说话,而是抬头向后面苦力的队列看去,就见到工程队管事叶大亨拄个长矛站在队伍前面十分显眼,便指着他道:“将那人带来问话。” 两名捕快小跑着过去将叶大亨带来。叶大亨跪下道:“小民叶大亨见过县尊老爷!”这叶大亨不愧他那大亨的名字,长得是肥头大耳头角峥嵘,一脸福相使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吴县令温言问道:“听你说的官话,口音不像岭南人氏,祖籍何处?” 叶大亨答道:“回大人,小的本是湖北人氏,也是乡间良户,只因家乡遭了流寇,这才来到岭南讨生活。” “既是乡间良民,理应知理守法!”吴县声色转冷:“应知本朝成例,出乡五十里,必有路引随身,否则官民人等皆可将之捕拿送官府问罪!” “大人!”叶大亨愤声说道:“要是家乡能够过活,小的何必背井离乡来到此处,可流寇横行,烧杀抢掠协裹无度,若不想从贼又想保得性命就只有逃亡一途了。”说到这里,叶大亨嗤的一声撕列上衣,露出从左肩到右胸一道长长的伤口,“小人虽只是个泥水匠,也曾应募民壮与流寇一战,亲手劈死过十多名贼人,此处刀伤便是那贼人临死所砍。后来兵败城破,小人只身逃亡,何来路引!” 叶大亨满脸戚色,再加上那道狰狞的刀疤,自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壮,使人觉得他所言非虚。众人皆是心受感染,连吴县令都只得点头道:“如此来说,果是良民!” “吴大人,这严尊律令本是好事。”这时那王云翰出来向吴县令作揖道:“但现时天下纷纷流民遍地,能靠做工过活已是老实本分之人,如再苛责岂不是逼之从贼。请大人看在本将薄面上高抬贵手,如何?” 作为文官吴县令本来看不起武官,何况王云翰不过一把总而已,但南头大营本是海防要紧之处,与广州城中联系紧密,甚至能上达天听,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够随便得罪的,是以见到王云翰出来打圆场,便点点头道:“听你之言倒也有理,是本官太过严苛了。” 见这页揭过去了,邹五生怕横生枝节,立刻便道:“海上风大,小的恭迎各位大人去鱼厂管事房说话。” “那便去看看?”吴县令转头看向王云翰。 “一切全凭大人做主。”王云翰躬身行礼道。 于是一行人在邹五的引导下向罐头工厂内走去,一路上吴县令和王云翰四处指指点点谈笑风生,好似到了自家后花园一样。而张鹏飞被晾在人群后面倒好似成了外人。 邹五为人八面玲珑,早让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众人列席而坐,酒酣耳热,倒也融洽。 酒过三巡,吴县令和王云翰等说了一些官面上的场话以后,那一直在两人下手作陪的康延年好似微醉,他突然起身,对居于末座的张鹏飞道:“千户大人,你这鱼厂建得气势不凡,一月进项,恐怕不在少数吧!” 张鹏飞一个咯噔,心想终于来了,他连忙起身道:“皓龄兄莫要胡说,这鱼厂本是昌隆鱼行名下,与我可没什么关系,我来此不过是防备海盗而已。” “千户大人莫要欺我!”康延年甩甩脑袋道:“本所之中谁不知道广州城中昌隆鱼行乃至昌隆商号都是你张家的产业,不过是挂在你娘舅名下而已。其实千户大人也不必否认,虽说本朝禁止军户从商,但现在国事艰难粮饷不济,我等军户也要吃饭不是,如不寻些进项维持军户生计,如何为朝廷守土卫民?这话在即使在县尊和少将军面前延年也敢说,两位说说是不是这道理。” 吴县令低头喝酒只当没听见,倒是王云翰温和的说道:“皓龄的话自也成理,现下带兵之人哪个不置办些产业以供军需,张千户不必紧张!” 既然这两人如此通情达理,张鹏飞还能说什么,只能敬酒表示感谢。 康延年又是一碗烈酒下肚,破有些熏熏之意,红着脸说道:“可现下世道不好,生意哪有这么好做,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千户大人一样好运,能找到这么好的生发之道的!” “是啊!”王云翰也颇有感触的说道:“就我来之前,父亲还为这个月的粮饷发愁呢!” “现下世道确实艰难。”这时那吴县令也道:“就这几月,新安县中涌进饥民不下数千,这赈济的钱粮还没有着落,唉!” 说完话,这几人都将眼神看向张鹏飞,心想话说到这份上,你小子要是再不上道那就太不识抬举了吧。 ------------ 第三十一章 分一杯羹 更新时间:2013-12-09 张鹏飞低着头一言不发,别人只当他心痛银子,殊不知他心中正在盘算,如果现在将这些人砍了立刻起兵造反会有什么后果。也难怪他生气,要说这些人也是有身份之人,可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特别是这吴县令,在外面的时候还和个铁面包公一样,没想到转眼之间……这转变也太快了一点吧! 过了一会,张鹏飞抬起头来,满脸堆笑道:“吴县尊、少将军,两位府上有困难,末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心中惭愧得紧,只得备上一笔钱粮送到两位府上,还请两位不要嫌弃,给末下脸面!” “张千户你误会了!”没想到那王云翰却道:“现下谁日子也不好过,我们怎么会要你张千户的钱粮!” “不要钱?!”张鹏飞许出钱粮心中正心痛呢,听到这话不但不宽心,反而心中更是一阵惊惧,心想:“不要钱你们刚才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莫非想要我的命?” 果然就听到那康延年说道:“千户大人,吴县尊和少将军的意思是有钱大家一起赚!听说千户大人在蒲台岛上又在建第二家鱼厂,这新鱼厂的份额能不能让些出来?” “我们也不会亏待你张千户。”王云翰接过话头道:“这建鱼厂的份钱我们不会少你一两,以后这鱼厂就是大家的了,大家一起出力将鱼厂搞好,岂不比你张千户一个人单打独斗强过百倍?!” 张鹏飞心想这还真是想要我的命啊!要知道现在这鱼厂就如他命根子一般。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说什么扯旗造反,这现在威信未立,手下恐怕没一个会听他的,恐怕不用人来打,自己的脑袋就被哪个手下送往南头大营邀功了。 “少将军这话说得在理!”张鹏飞笑着道:“末下这就让手下帐房将新鱼厂登记造册,亲朋好友大家分分!” 既然张鹏飞松了口,酒桌上的气氛融洽多了,又经过一番明里暗里的讨价还价,众人商定蒲台鱼厂一分为十,南头大营占三成,南海卫占两成,新安县占一成,还有半成给驻南头的海道副使,另一成半送去广东都司打点,剩下的两成才是张鹏飞的。还规定以后张鹏飞每建家两家鱼厂,其中一家都要如此办理。 一块变两毛,张鹏飞心中在滴血,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和这些人陪笑陪酒陪小心,整个一三陪。 “你张千户也别脸上陪笑心中骂娘!”那王云翰好像也已微醉,“这么大的产业你一家守不住的,何必死抱着不放!只要我们南头大营、南海卫、新安县三家联手,这南海就是我们的天下,还怕没有发财的机会吗?再说我们也没有要你的防腐粉配方,这鱼厂你还可以一家家开下去。” “末下不敢!”张鹏飞心想这王云翰说的也有些道理,反正已经这样了,如果费些利益能让这些人合为一股,形成新的势力,对将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还好这帮人走时留下一万两银子作为本金,这让张鹏飞好受了一些,虽然不多但好过没有。 吴县令走时问张鹏飞,这鱼厂所在的地界叫什么,张鹏飞心想这就一荒滩有什么名字,抬头正好看到海边的防浪石墙,随口回答说这里就叫石壁了。于是这鱼厂就有了新名——石壁鱼罐头工厂。 王云翰、康延年等人便即乘船离开,到了海中,两人站在船楼上。康延年有些不解的问道:“少将军,为何不找个罪名将张鹏飞解决掉,我们来开这鱼厂,反而还让他拿大头?” “你啊!”王云翰笑骂道:“空生了一副沉稳的皮相,做事还是那么急躁。” 康延年只得点头称是。 王云翰看着海天之际,自顾自的说道:“这鱼厂刚刚起步,就让这小子给我们打前站,等将来成了气候,我们坐享其成岂不更好?而陈指挥使怎么也算他便宜舅父,这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 “再说这怎么也算明目张胆夺人产业。沈云升沈大人新督两广严厉治军,正等着杀人立威,我等可不能撞刀口上去。” “等到将来,这小子如果上道,就留他当个跑腿的,如果不上道……”说到这里,王云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少将军高见!”两奸人相视大笑。 王云翰又道:“你们父子眼界也要放高一些,别老盯着人家的世职不放,一个破千户而已,食之无肉弃之有味,有何意思?只要你好好为我办事,还怕得不到职位?” 康延年只得抱拳道:“小的愚驽,少将军教训得是!” 这时王云翰脸上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一把抓起康延年的手,细声说道:“皓龄贤弟,还有些事,我俩到舱中细细详谈如何?” 听到这话,康延年不由得菊花一紧,心想一天都两回了,还来?!但也不敢表示不满,只得装出一副柔顺的样子。两人一前一后,向那船舱而去…… 张鹏飞一伙人自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家看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还以为就这么过关了,看着五艘战船消失在海天之际,众人站在码头上茫然若失。 “一对屁精!”陈大钱骂骂咧咧的说道:“康延年这小子不地道,看样子这帮家伙都是他招来的。真他妈一帮饿鬼!” 张鹏飞苦笑道:“这下倒好,全为他们忙活了!” “千户大人看开些!”张择善见状宽慰道:“毕竟这里是新安县地界,南头大营的防区,我们在这海上弄出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瞒过他们?今日不来,早晚必来!” 张鹏飞也觉得自己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其实损失些钱财他并不太放在心上,他最担心的是,他手下人中出内鬼了,不然这帮人怎么恰准了疍民、艇民闹事的当口上岛。这内鬼不在大奚山,而是在三门岛,否则张鹏飞上岛就该看到被这帮人占领的鱼厂,而不是等事情平息这帮人才姗姗来迟。 其实三门岛出内鬼很正常,毕竟康伯冲在旧军户中还有一定的影响,岛上有事有人给他报个信很正常。 张鹏飞一阵头疼,他看向张、陈二人,又看看在四周防卫的孙二虎、张金、张瓶等家丁,心想他如果现在造反的话这帮人会不会跟他,推算的结果是前景堪忧。怎么才能获得手下的绝对忠诚呢?张鹏飞心中盘算着,突然他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份额!就是份额!张鹏飞一惊,貌似现在这鱼罐头工厂都是他一个人的,那张择善等人跟着他跑来跑去所为何事?何况现在连外人都有份额了,这些人心中难道没有一点想法? 嗯,张鹏飞心想这蒲台鱼厂剩下的两成份额我也不要了,全分给手下军官们。 “千户大人!”这时邹五跑过来问道:“那些押在厂外的疍民该怎么办?” 张鹏飞听了一头的冷汗,还好刚才吴县令和王云翰那帮人没有发现这帮疍民,否则就说不清楚了,他没好气的道:“难道还要我管他们饭?全给我轰走了!” 张鹏飞又想起关在库房中的几十个活宝,心想要怎么整治他们才好。冥思苦想之下张鹏飞想到了上辈子看到过的一些心理学的资料,心中豁然开朗!他抬头看去,就看到叶大亨仍是光着上身站在那里,两眼呆呆的看向海面,好像仍陷在记忆中无法自拔。 张鹏飞解下自己身上的罩衣走过去,默默的给叶大亨穿上。 “使不得!千户大人,这使不得!”叶大亨终于反应过来,批命推辞。 “使得!很使得!!”张鹏飞半真半假的说道:“本千户最佩服的便是热血敢战的壮士,一件衣服值什么?!” 如果是个现代人,肯定对张鹏飞的做派嗤之以鼻,但古人就吃这一套。只见叶大亨虎目含泪,微微弯下脊背让张鹏飞穿得更顺畅一些。 给叶大亨穿好衣服,张鹏飞又问:“叶壮士刚才说也曾应募民壮,不知在军中所任何职?”因为他总觉得以叶大亨的气势和谈吐,不太可能是个大头兵。 “回大人,小的曾任民壮队官。”叶大亨恭恭敬敬的答道。 “叶壮士当个泥水匠太屈才了!”张鹏飞顺势便问:“不知叶壮士愿不愿意加入我大鹏所军。” “不愿!”没想到叶大亨立马拒绝道:“小的谢大人抬爱!不过小人虽当过几天队官,但守城则城覆,带队则队亡,只身逃亡犹如无主游魂,还有何脸面再入军旅?!” 张鹏飞见他口中虽说得坚决,但眼中放光显然热血未冷,现在只所以拒绝无非是时机未到而已,当下也不强求,免得适得其反。当下笑道:“叶壮士有所疑虑也是人之常情,本千户也不强人所难。不过我大鹏所军的大门随时为叶壮士敞开,你改变注意的话随时可以带信给我。” “不过叶壮士这身本事也不能落下!”张鹏飞接着道:“好在叶壮士屈居这工程队长,手下也有数百壮丁,不如忙时带他们做工,闲时则带他们练习武艺操演战阵,一方面防备海盗,另一方面,只要我们奋发图强,这场子还得在流寇那边找回来!” “大人是说这流寇会来岭南?”叶大亨满脸惊疑,拱手问道。 张择善、陈大钱、邹五等人也觉得张鹏飞这话有点匪夷所思,不觉都将目光看向他。 “流寇到处流窜,谁说就没有可能!”张鹏飞大声道:“唐末的黄巢不是数度进入广州吗?就是流寇不来,我们难道不能去北方找他们吗?如果人人都抱着流寇不会来的想法只图安逸,不思进取,别说这流寇了,就是极北之地的女真人都有可能跑马岭南!” “这怎么可能?!”张择善面色大变,难以置信的说道。 “有什么不可能!”张鹏飞心中只觉得好笑,在这些人眼中满洲鞑子恐怕只是远在天边的传说,但张鹏飞必须先给手下人提个醒,一方面让他们心中多些准备,另一方面,等真的到了那一天,这些人还不把他当未卜先知的神人一样看,“宋末之事不过过去三百余年,这么快便都忘了?宋朝末帝跳海的崖山离此也不算远,要不我带你们去看看?!” “不可能!不可能!”张择善状若疯癫,不住摇着头喃喃自语。 “折扇子!折扇子!!”陈大钱连忙抓住他的肩膀一阵摇晃。 过了好一会,张择善才回过神来,他脸色苍白的笑道:“择善一时失态,倒让千户大人和各位见笑了。” 张鹏飞对张择善的反应也大感意外,平时他看张择善不过是有些读书人的责任感,但也没想到他对国事这么上心,不禁想到这人好危险,以后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千万不能找此人商议! “这些话有些过,你们千万别往外传。”张鹏飞又对叶大亨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叶壮士和工程队帮我去办?”说着对叶大亨耳语了一阵。 叶大亨听了脸上浮现疑惑之色,他问道:“将库房弄成这样,有什么用?” “叶壮士自去按我说的办就是。”张鹏飞笑着道:“本千户自有妙用!” 叶大亨一拱手,带着工程队去了。 “千户大人!”张择善上来问道:“刚才所言,到底是大人心中所想,还是为了结好这叶大亨而故作虚言?” “哈哈!”陈大钱笑道:“折扇子,我们老大的底细你还不清楚,这话当然都是哄这叶大亨的。” “谁说是哄叶大亨的?”张鹏飞看向远处的海天,沉声道:“刚才所言当然是我心中所想。不然你们认为我建鱼厂、结好疍民艇民,又倒卖家产招募训练军士所为何事?不都是为了防备将来出现那万一之事!” “你们都知道我喜欢玩闹,不过以前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这次咱们兄弟要玩就玩场大的!”张鹏飞继续在那自说自话,“人生区区数十年,最终不过归于黄土,只有像卫关内、霍骠骑、岳武穆、戚少保等人的功业方能万古长存!” 说到这里,张鹏飞豁然转身向张、程二人一抱拳,肃然说道:“张兄、陈兄,你们都是鹏飞最为亲近之人,鹏飞欲建功立业,不知二位能否助我?” 张择善、陈大钱二人两人都是一脸惊讶,这千户大人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和他们说话可从来没个正行。 “千户大人志向高远择善佩服!”张择善心有所感,“属下愿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老大!这建功立业的咱以后再说。”陈大钱却道:“不过你现下穿着内衣冷得瑟瑟发抖确实不甚好看,不如先去穿件衣服再说。” 张鹏飞听了陈大钱的话,直觉得一股无明业火自脚心直冲头顶,他不禁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陈大钱的衣襟拖过来,巴掌劈头盖脸的扇过去,边打还边咆哮着:“你个烂赌鬼!我叫你破坏气氛!我叫你破坏气氛!……” ------------ 第三十二章 一笑泯恩仇 更新时间:2013-12-10 阴暗的小房子里弥漫着浓烈的汗臭,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海风呼啸穿过屋檐下的小窗口送进来一丝细雨,显示着外面并非风平浪静。 麦守义和藤猛分坐两边墙角怒目而视,两人都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自从被张鹏飞绑了以后,两人在鱼罐头工厂的柴房被关了几天。其实两人心中虽然非常懊恼,但并不如何害怕,总觉得张鹏飞不过是吓吓他们而已。 事情的发展好像也确如他们所想。所有被抓的人分别被关在十几间房屋中,身上的绳子也已经解开,每天饭食都准时送达,伙食还不错。在门外看守的工人也客客气气,并没有为难他们。 两边人都以为这么关几天张鹏飞就会放他们出去,毕竟张鹏飞还用得着他们,而且张鹏飞要想在这大奚山站稳脚跟也不能过分得罪疍民和艇民。 但事实和他们所想大相径庭,就在今天,他们这些人给从柴房中提出来,以一个疍民加一个艇民的被两两配对,被带到库房中分别关进了一个个奇怪的小隔间里。 之所以说是奇怪的小屋子,是因为这些屋子面积不大墙壁却是极高,每面墙壁上都涂得光溜溜的,在鱼罐头工场呆过的人知道这种涂料叫水泥。房门紧闭,只有靠近屋顶的地方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开着。屋北还有道小门连着间茅房。 麦守义和藤猛便被分成一对,被关在这样一间小屋中。两人一见面,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麦守义还好,藤猛却是一刻也不耽搁,立刻嚎叫着扑上来,两人立刻暴打在一起。 两人中本来麦守义力大,兼之武艺也高一些,但他受张鹏飞一阵数落,自觉对不起张鹏飞,所以有所忍让,气势上也输了一筹;而藤猛却是毫无顾忌状若疯虎,于是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 正当两人不可开交之时,小屋的门打开了,一群黑衣蒙面之人冲了进来架开两人,抡起手中的短棒劈头盖脸一阵暴打,将两人都打得没了脾气,打完了再给他们涂上药膏,并严重警告一番,还说千户大人有令,要是出了人命两边全都砍了。黑衣蒙面人说完就都出门去了,丢下两人在小屋中怒目相向。 “开饭了,开饭了!”只听见一阵锅碗瓢喷的碰撞声,有人在外面喊道。 两人打了半天又累又饿,听到喊声虽在气头上也是俱各大喜,眼睛都是看向房门。 可是房门依旧紧闭,就听见头顶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食盘从靠近房顶的那个小窗户伸了进来。一阵食物的香气从头顶传来,从气味上判断有酒有肉。 两人口中咽着唾沫,马上就想上去大快朵颐,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了问题,这小屋极高,从地面到小窗户的距离至少有两个人高,这叫两人怎么拿啊! 藤猛立刻便拍着门大叫:“你们怎么送饭的,放那么高,要爷飞上去么?”但他拍了半天,屋外毫无反应,连在外面看守的工人都不知去向,整个世界就好像只剩下屋里两个人一般。 藤猛无法,只得在屋内四处寻找看有无东西可以垫脚,可屋中光秃秃的,哪有什么东西。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藤猛开始砸那墙壁,希望能将墙上砸几个窟窿然后爬上去,但没砸两拳,那食盘居然收回去了,跟着房门大开,又是那群黑衣蒙面人,抡起棍子对着藤猛又是一阵暴打,其中一人冷哼道:“再敢砸墙,以后就不送饭了。” “哈哈!傻的!”看着藤猛上蹿下跳的狼狈样子,麦守义突然觉得非常滑稽,不觉笑出声来。 “他妈的,我叫你笑!啊!” 藤猛气急败坏的扑上来,两人又打在一起,这次直打了小半个时辰没有人出来干预,两人筋疲力尽,躺在地上直喘气。还好两人记住了张鹏飞那句出了人命就全部斩首的话,所以出手时都避开了对方的要害,这才没受重伤。 在地上躺了好一会,两人才各自爬起回到自己回到自己的屋角坐下,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除了那浑身累累的伤痕和越来越饿的肚子。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在疼痛和饥饿中睡去,第一天就这么过去。 “开饭了!开饭了!” 次日,两人在一阵酒肉香气中醒来,一个食盘仍是放在那个小窗户上。 藤猛眼巴巴的看着那食盘,心中那个幽怨啊! 要问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大明朝北方那些饥民会告诉你,那便是活活饿死! 要问人世间比活活饿死更痛苦的事情是什么?那现在屋里这二人便会告诉你,就是看着香喷喷的食物给活活饿死! 藤猛肚子咕哝一声巨响,就像擂鼓一般! “哈哈哈!”麦守义看他那没出息的样子,便是一阵狂笑,却不想自己也是饥肠辘辘,这一笑不打紧,腹中失去控制也是咕哝一声,居然比藤猛那一声还要响。 藤猛这下找到报仇的机会了,笑得在地上打起了滚。 笑过之后两人心中又泛起了愁,心想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起先他们想张鹏飞不大可能会饿死他们,但快两天过去了张鹏飞还是不闻不问,他们心中也泛起了嘀咕。现实逼得两人不得不平心静气下来,仔细思考该怎么拿到那食盘。 这屋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坏种给弄成这样的,四周光溜溜的不说,从地面到放食盘的窗口起码有两人多高,一个人无论怎么都不可能跳得上去。 “两个人高?等等!”两人都不是迟钝之人,一开始忙着打架才没想那么多,现在静心一想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两人不自觉的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麦守义猛地站起来,指指藤猛又指指地面,又指指自己指指窗户,意思是说你在下面,我上去。 藤猛自然不依,也是像他一样指指点点,意思是说你在下面,我上去。 “老子又不亏你!”麦守义大喝一声,“这次你,下次轮到我!” 可这事就像贞妇失洁,第一次真的很重要,以后马马虎虎半推半就了,是以两人都不愿意开这个头。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这饥火和怒火同时涌将上来,又是一场好打,可打完之后还得解决现实问题啊。 “噗!”的一声,一个包裹从窗户中扔了进来,藤猛毕竟比较年轻,这好奇心起便去解开一看,只见骰子、牌九、筹码,都是各种赌具。 藤猛笑了,笑得很开心,这是见到老朋友了。他指着赌具对麦守义道:“敢不敢来赌一把,输的垫脚!” 麦守义心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两人坐在一起对赌起来。这赌法麦守义虽也知道,但渔村中一贫如洗,加之村中诸多杂事要他烦心,哪有心思玩这个;藤猛就不同了,自小家境富裕,平时没事就和艇民赌两手,这技术是练得炉火纯青!于是不到半个时辰,麦守义身前的筹码便都到了藤猛身前。藤猛顺势笑着指了指窗户下面的地板。 “垫就垫,老子说话算话!”麦守义走过去蹲在窗户下。 藤猛过去踏上麦守义的肩膀,麦守义慢慢将他顶起。这将仇人踩在脚下,藤猛心中别提多舒爽了,但耐不住腹中饥渴,只得快速取了食盘下来。 食物真的不错,有鱼有肉有米饭,还有一只大肥鸡,都装在一个特大号的海碗中,海碗旁边还放着一大壶酒,就是一没有碗筷二没有酒杯。 两人早已经饿晕头了,那还管得了这么多,直接用脏手伸进碗里抓起肉就吃。藤猛直接抓起那只肥鸡,掰下一只鸡腿便往嘴里塞。 “拿来!”麦守义一把就把剩下半只鸡抢过来,也是塞到嘴边狂啃,同时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直呼过瘾。 藤猛欲待发作,但又想起刚才人家可是做过垫脚的,现在发火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便也就算了,抄起海碗中的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抢过地上的酒壶也是喝了一大口,别说,这酒还真是够劲。 真的是好一顿风卷残云,两人觉得这顿饭是他们有生以来最畅快的一顿,吃着吃着,他们觉得对面那人也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吃完后两人借着酒劲倒头就睡。 就这样,一天两顿饭,两人轮着做垫脚,至少不用饿肚子了。 两天后,午饭。 “你他妈给我留点!” 麦守义看着酒壶就快空了,但藤猛依旧拿在手里喝个不停,连忙伸手去抢,藤猛侧身躲过,嘴里说道:“就一口,再喝一口!”说着又灌了一大口,将酒壶还给了麦守义。 麦守义接过来一晃,酒壶里面空空如也,当即一酒壶砸过去。 藤猛笑着避开,顺手抓过装着赌具的包袱,对麦守义说道:“吃完没事,赌两手怎么样?我让你一半筹码,输了的下次做垫脚。” 麦守义也觉得左右无事可做,两人这大眼瞪小眼也是难受,于是便道:“来就来,怕你不成。”于是两人便相对而坐,吆五喝六的对赌起来。 又是三天过去了,这天下午两人又在屋中对赌。 麦守义面前的筹码渐渐空了,看样子今天晚饭又得他当垫脚了。 “问你个事!”就在要分出胜负的时候,麦守义突然抬起头,眼放寒光的问道:“我们疍民到地碍着你们什么了,整天没事就跟我们过不去?” 藤猛一愣,心想刚才还赌得开开心心的,怎么又提到这事上去了,难道输了想赖账?他使劲想了想,还真的想不到艇民非得和疍民过不去的理由,便随口道:“因为你们是贱民啊!” “贱民就不让活是吧?!”麦守义眼中要喷出火来,“何况我们疍民一不偷二不抢,老老实实靠打渔过活,到底哪里贱了?!” “可大家都这么说,我们也没有办法!”藤猛略感心愧,但仍然嘴硬的答道。 “开饭了,开饭了!” 正在这时,一个食盘又从小窗户伸进来。 藤猛怕麦守义再说,于是连忙用手指着窗户下面道:“你都输光了,还不去当垫脚,想反悔还是怎的?” “哼!”麦守义冷一声,走过去蹲下。 站在麦守义的肩膀上,藤猛现在心情那个舒爽啊,心想凶什么凶,还不得乖乖让我踩在脚下!得意忘形之下,他竟然不自觉的跺了跺脚。 麦守义本就不爽,现在被藤猛这么糟践,哪里能依?只见他抓住藤猛的脚一拖,后者便被狠狠摔在地上。 藤猛摔得眼里冒火,只见他一轱辘爬起来,大叫一声便往麦守义扑去。两人又是一阵好打,正所谓拳拳到肉。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又是那群黑衣蒙面人冲进来抓住两人,提着短棍就向两人打去。 麦守义和藤猛每人都挨了十几下,都是感到憋屈无比。突然,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发力脱离了黑衣人的掌握,举起拳头就向那些黑衣蒙面人打去。 黑衣蒙面人根本没想到两人上一刻还打生打死,到下一刻却联手出击,而且配合默契,顿时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打倒两三个。 众黑衣人大怒,围住两人便是棍棒齐施。两人背靠着背又支持了一阵,终于被打倒在地。黑衣人扶起被打倒的同伴,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只留下两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两人扭过脖子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同时大笑起来,笑得畅快之极。 ------------ 第三十三章 事件平息 更新时间:2013-12-11 笑过之后,麦守义道:“藤兄弟,你说以前在外面的时候,我们这么闹来闹去,打生打死是何苦来哉,大家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不好吗?” 藤猛也觉得以前的事有些荒唐,于是也道:“麦兄,以前藤猛也是猪油蒙了心,不知怎地一门心思就想把你们疍民赶走。其实现在想来,把你们赶走又怎么样,是土里能多长两斤粮食还是海里能多捞几斤鱼?都他妈是闲的!麦兄放心,这次出去猛必约束艇民不再生事。” “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这时小屋外传来一阵掌声,就见到门打开,张鹏飞从外面走了进来。 “千户大人!”两人看到张鹏飞,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张鹏飞现在很高兴,这帮人中没一个顽固不化的,其中最顽固的人在饿了两天以后也选择了合作。 张鹏飞闻到这小屋中恶臭扑鼻,心想这里空间狭小,空气流通也差,两个大男人在里面吃喝拉撒睡好几天,这不臭就有鬼了,还好早有准备,于是便笑着说道:“守义兄、藤猛兄弟,这几天委屈二位了,前面灶房已经备好了香汤,请带各位过去沐浴更衣,待会我摆酒给各位压惊!” 当下就有几名鱼厂工人过来将两人扶出小屋,两人出去一看,就见到各自数十名手下全都被人两两从小屋中扶出,都是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还好精神还不错,只是少了一份狠戾多了一份平和。 鱼厂的工人们将他们扶到灶房洗浴换上衣服,又有跌打郎中为他们治伤。待到收拾停当,虽然仍是满脸伤痕异常狼狈,但也不复刚从小屋中出来时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按张鹏飞定下的规矩,他手下的人不论是军士、苦力、工人,都要早晨站队点数,所以这鱼罐头工厂里也有个大校场,而现在这个校场上用油布搭上个巨大的帐篷摆了几十桌酒席。 当麦守义、藤猛等几十个被放出来的人进入帐篷时,发现里面已经是宾客满座,多数都是疍民、艇民中为首的人物和工厂、工程队的管事、工头们,其中张鹏飞和藤远山、麦仲等人坐了一桌。被关的疍民、艇民很快便在这些在座的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朋友,双方见面自是喜极而泣。 张鹏飞在座位的安排上也很有讲究,将被关在一个屋里两人的家属也安排在一桌,本来这些家属见面还还互相仇视甚至怒目相向,但是等到被关押的人一上桌,气氛立马就全变了。他们的家人惊奇不已,怎么当家的和对面那仇人称兄道弟相谈甚欢?到底千户大人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 其实张鹏飞哪灌什么迷汤,不过是用上了一些后世心理学上的肤浅常识。先将两人关一小屋,要知道人都是群居动物,两人老单独呆在一起,自然会产生亲近之感;又让两人合作取得饭食,那么这种亲近便会慢慢变成依赖;又在外面弄上一群黑衣蒙面人,时不时进去对两人一顿猛抽,使两人使两人产生同仇敌忾之气。再加上这两帮人又没有深仇大恨,有此三个步骤,还怕他们不和好吗? 麦守义和藤猛分别走到自己父亲面前,低头叫了声爹。 “你个逆子!”藤远山气得吹胡子瞪眼,“叫你好好听千户大人差遣,你不听倒罢了,居然还给捣乱!还不快给千户大人陪罪!” 张鹏飞心想藤远山在这件事情上未必如他所说的那么无辜,道理很简单,因为没有藤远山的默许,艇民能闹这么久?但这事揭破不得,只能装糊涂。 麦仲也道:“守义我儿,千户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你们如此忘恩负义,让我们父子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麦守义和藤猛听了各自父亲的训斥,都是脸有愧色,两人默默走到张鹏飞面前,跪下同声道:“小人错了,请千户大人责罚!” 张鹏飞连忙起身将两人扶起,笑着说道:“这些天不是已经责罚过了吗?今天大家在一起这么开心,就不要再说这些扫兴之事,大家喝酒开心就行!” 其他人也连声附和,于是大家坐下准备开席,却见桌上菜肴虽也切成小片,有的还用竹签穿成一串,但都是生的,各种肉类海产散发着淡淡的膻腥味,只在饭桌中间挖了两个洞在下面置上炭炉,一个上面放块铁板,另一个上面则是一锅热汤。 张鹏飞夹起一块生鱼片放进汤锅里,又拿起一串羊肉便放在那铁板上,顿时腾起一股烟雾,他拿个小铲子不断翻动还不时刷上一些调料,对众人道:“今天吃个新鲜的,大家自己动手现烤现煮。”说完那汤锅里捞出那块鱼片扔进嘴里,又拿起羊肉串据案大嚼,说不出地惬意。 众人也学着张鹏飞的架势弄了起来,不过他们哪有张鹏飞这一手,直弄得狼狈不堪洋相百出,不过也别开生面趣味盎然。众人你帮我夹夹肉片,我帮你刷刷调料,别提多亲热了。知道的说千户大人在给疍民、艇民摆和好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家族在聚餐呢! 一顿饭吃完已是华灯初上,陈大钱叫上一些好赌之人摆上几桌赌局。张鹏飞也不阻止,还每人发上几千铜钱做赌本,声言赢了算自己的,输了算千户大人的。如此以来便如火上烹油,气氛比过年还热闹。就这么闹了一天,正如陈大钱所说,大家混得像亲兄弟一样,以前那点破事哪还好意思提。 第二天鱼厂正式复工,来送鱼的疍民和艇民关系便融洽多了,虽然那些普通疍民、艇民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但都得到了上面的严令,再也不敢起衅。 张鹏飞知道虽然现下是没有问题了,但牙齿也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何况这疍民、艇民整天在这港口里来来往往,哪有不产生纠纷的。于是他又下令在鱼厂里设立仲裁局,由邹五负责,专门处理渔民甚至是鱼厂工人之间的纠纷。虽然这么做有私设公堂之嫌,但新安县中刚得了张鹏飞极大的好处,应该不会借机生事。 张鹏飞找到陈大钱:“烂赌鬼啊,我看你每天在三门岛操练军士也是难受,我给你派个新差事怎么样?” “还是老大了解我。”陈大钱笑着答道:“每天站队烦也烦死了,老大给我新差事那是求之不得!” 张鹏飞道:“那你留在这大奚山重组护厂队,顺带操练一下这鱼厂工人防备海盗,怎么样?”发生了这样的事,张鹏飞不再可能将鱼厂的安全托付给疍民,陈大钱虽没个正行但很有些坏才,制住这些疍民、艇民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还不得站队操练!”陈大钱苦着脸道。 “我给你派几个助手嘛,平时事情都由他们干,你只要掌握大局就行了。”说着他向身后随侍的家丁招招手,“张三、张国、张演、张义,过来!” “干爹,什么事?”四人一溜烟跑过来,齐声喊道。 “我不说过嘛,以后在军中不要叫我干爹。”看着几个比自己小不了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叫自干爹,张鹏飞有点不自在,“这是你大钱叔,以后你就跟他了,要听话!” “好的,干爹!”四人倒很听话,“大钱叔,今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哎呦,好上道啊!小子们。”陈大钱摸摸这个的脑袋,拍拍那个肩膀,对他们的说话方式很满意。 张鹏飞又从家丁和军户中选出几人交给陈大钱,作为重建护厂队的骨干,又让人去广州重新招募200名苦力,加上原来护厂队的200疍民,想想又从艇民中选出100人,将这些人打散,以伍、什、佰、仟为单位混编起来,陈大钱为仟长,原护厂队队长麦守义为副仟长兼第一佰佰长,张三、张国、张演、张义也分别为佰长。 张鹏飞还怕力量不够,又将邹五、叶大亨招来,给他们下令,从今以后鱼厂和工程队的工人也按伍、什、佰、仟组织起来,邹五和叶大亨也为仟长,伍、什、佰长都是工头管事,每天早上操练一个时辰再开工,每过十天再轮流操练一整天。这样也就形成了一支后备军。 做完这些,张鹏飞心想是去澳门买军火的时候了,于是便问邹五:“邹管事,我听表哥说昌隆商号和澳门的佛郎机人有些生意来往,是不是啊?” “确实!”邹五有些自得的说道,“大人府上家丁用的鸟铳还是许少爷去澳门买的。” 张鹏飞喜道:“那你能不能在商号里给我找个熟悉澳门又会说佛郎机话的人?” “大人何必舍近求远!”邹五连忙说道:“这鱼厂里便有一人懂佛郎机语又在澳门住过一段时间。” “谁?!”张鹏飞惊喜的问道。 “就是刀房的一个操刀手,叫毛羽的。”邹五笑着答道:“这小子每天对人吹嘘自己会说佛郎机话,还说自己曾经和一个佛郎机军官决斗过。起先小的以为他说大话,后来找过来一问,发现他真的会说佛郎机话。小的虽不会说,但听人说过,不会弄错。” “毛羽?!”张鹏飞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他用手支着脑袋考虑了一会,一个嘴里镶着颗金牙,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手里却抓着把尖刀的年轻人形象出现在他眼前,他立刻便来了兴致,“你把他叫来,本千户要亲自问话!” 不一会,毛羽便站在了张鹏飞面前,笑着拱手道:“千户大人找小的何事?” 张鹏飞问道:“听说你在澳门住过?” “小的确实在澳门住过。”毛羽说着张开嘴,指了指嘴里的那颗金牙,“大人看看这颗金牙,这便是小的在澳门时找佛朗机牙医镶的。” 张鹏飞摆摆手道:“说说你在澳门的事吧。” “小的这就为大人道来。”毛羽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 “八年前小的才十四,那年冬天我父亲过世了,而小的从小母亲早逝,便是没人照看了。这时小的叔父从澳门回来奔丧,见小的孤苦无依,便带小的去了澳门。” “小的叔父在澳门佛朗机人开的万奴行里当通译,他找关系让小的进了佛朗机人开的学校,这一学便是三年,后来叔父还介绍小的进了万奴行当了个伙计。” 张鹏飞听了眼前一亮,他上辈子喜欢阅读各种历史资料,对这万奴行的来历还是知道的。 西元1557年(明嘉靖三十六年),葡萄牙铸炮专家伯多禄?卜加劳在西望洋山麓竹仔室村尾选择地点开设铸炮厂,由卜加劳亲任经理。由于卜加劳铸炮厂生产的铜管火炮火力充足,火炮名声很大,各国纷纷来澳定购,遂设立万奴洋行专门经理,由铸炮厂老板伯多禄?卜加劳之子万奴?卜加劳主持,故名万奴行。 ------------ 第三十四章 去澳门 这刚要去澳门买军火,就碰到一个在万奴行当过伙计的,那不是才瞌睡就碰到枕头么。 “那你在万奴行当伙计当得好好地,怎么又会回广州cāo刀卖肉。”张鹏飞疑惑的问道。 “那是四年前的事,那天小的在逛街,就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佛朗机婆子。那婆子穿一条支得老高的裙子,那裙下装几个人都没问题。小的弄不明白这裙子下面什么东西撑着,于是便过去偷偷掀开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婆子却大叫起来。” “后来才知道那婆子的男人却是个佛朗机军官,他一见到小的立刻拔出剑来要跟小的决斗。小的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了。要知道小的祖上八代都是杀猪的,五六岁上便在肉案上练刀,还学了祖传的一套刀法,怎么会怕那佛朗机人?于是一场大战,小的一刀削掉了那佛朗机人半个耳朵。” “于是佛朗机人要抓你,你便逃了,是吧?”张鹏飞满心好笑,心想这编的比评书还好听。 “不是!”毛羽摇摇头道:“当时那佛朗机人表现很大度,直夸小的刀法好,还说以后不会再找小的麻烦。是小的叔父怕那佛朗机人秋后算账,于是拿了钱叫小的回广州了。” 张鹏飞心想这小子的话虽不能信个十足,但六七分应该还是有的,于是便问:“本千户这次要去澳门办事,你愿不愿意陪本千户走一趟?” “小的愿意为千户大人效劳。”毛羽拱手回道。 既然决定去澳门,张鹏飞便命张择善整治手下仅有的两艘战船。澳门实际上是在葡人治下,为免麻烦,水手们用油布将船上的武器都遮掩起来,至于拆下来倒是不必了,再怎么说澳门也是大明朝的国土,也不需要太过示弱。 这次张鹏飞来大奚山带来了上次卖田剩下的四万两银子,又加上南头和新安县那帮人留下的一万,那一共就是五万两,虽不知道够不够,但这也是张鹏飞现阶段能拿得出的最大数目了。 待一切准备停当,张鹏飞便和张择善、孙二虎、薛天佑、毛羽等人踏上了去澳门的路。 其实澳门离大奚山并不远,没两天就到了。一近港口,前面便来了一艘西式风格的小船,船上有人打旗语叫两艘船停船。 张鹏飞不知道对方玩什么花样,但毕竟到了人家的地盘,先看看情况再说,于是便让两船停船。 那艘小船靠上了张鹏飞坐的海沧船,跟着两个人从船侧的绳梯爬了上来。一个是瓜皮帽青布袍的华人,另一个却是个金发碧眼的佛郎机人。 那汉人走上前一步,一拱手对张鹏飞等人说道:“你们哪位是船主?我是港口通译,这位佛郎机大爷是港口的引水员。所有进出港口的船只都必须接受检查以后,才能在引水的带领下进入港口。否则,一切没有经过允许的船只硬闯,炮台都会将其击沉!”说着他示威xing的指了指码头两边的高地,那里果然修着几处炮台,上面火炮黑洞洞的炮口让人见之心寒。 看着这个趾高气扬的通译,张鹏飞突然想到了后世ri本鬼子身边的翻译官,眼中立刻便冷了下来。 那引水员抬眼四处一看,就见到船上不少人都握有武器,还有那甲板上油布盖着的一堆堆东西,显然都是火器。引水员脸sè一变,然后大声对那通译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 就听那通译道:“佛郎机大爷说了,你们船上带有火炮,船员们也拿有武器,这样的船是不允许进港的,必须卸下火炮交出武器,才能进港!” “你告诉他!”张鹏飞冷冷道:“我们是大明军人,前来澳门万奴行购买军火。我们都是军人,这武器如同我们的生命。如果他们要缴我们的械,必须先打败我们才行!” “这里可不是内地!”那通译冷笑道:“军爷要耍横也得先看看地方!” 张鹏飞二话不说,五指并拢猛抽过去,啪的一声响,那通译脸上便多了五道指痕。 “你知道在和谁说话吗?”张鹏飞冷哼道:“我乃堂堂大明南海卫属下千户,正五品的官员,你一屁民也敢这么跟我说话!信不信我以目无尊上、藐视王法、意图不轨的罪名立刻将你处斩!” 那通译仗着自己会几句番语,平时便在这港口中般弄是非欺压同胞,同时顺便吃拿卡要得些好处。那些来澳门贸易的普通商船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对他也是极尽巴结,久而久之,他便感觉自己是个人物了。这时被张鹏飞一个巴掌打醒了,原来自己什么也不是。 眼见张金、张瓶等家丁拔出刀来作势yu砍,那通译再也架不住了,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张鹏飞面前,口里大叫:“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你告诉这个红毛鬼!”张鹏飞又对那通译道:“这里是大明的领土,我们是大明军人,在这里持有武器还轮不到他们批准!如果他们对这一点持有异议,我不介意上报朝廷,对佛郎机人在澳门存在的xing质从新定位。你别耍花样,我手下有人一样懂佛郎机语。” 通译这次老老实实的将这番话告诉了引水员,那引水员大惊。要知道葡萄牙人占领澳门并非完全依靠武力,更重要的是靠巴结讨好明朝官府,要是得罪了大明官方,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引水员,就是他上头的港务司恐怕也无法在议事会那里交代。 “还有!”张鹏飞继续道:“我们这次带来巨款是到万奴行采购的,你们西洋人最重商贸,难道将到手的银子往外推?” 听到这里,那引水员的冷汗就出来了,要知道现在万奴行在澳门的地位是多么的崇高。 其实现在葡萄牙并不是一个du li的国家,而是处在被西班牙吞并状态下。而澳门的葡人因为不愿向西班牙屈服,现在成了没妈的孩子,处境每况愈下。他们的商业利益不断的被荷兰人、西班牙人抢占;那些强国还企图通过武力手段直接占领澳门。 在这种情况下澳门葡人之所以能够支持,一方面靠的是广建炮台加强防御,其最多的时候拥有炮台19座,其中的火炮当然都是卜加劳铸炮厂出品;另一方面便是发展军火贸易以补充商业上的不足,现在整个澳门的商业收入不到百万两,而万奴行的军火收入就达到了三十余万两。 可以这么说,现在澳门的天就是万奴行在支撑着。现在澳门几乎所有的大商人都在万奴行拥有股份。 如果得罪了港务司甚至是议事会,这引水员不过丢了饭碗而已;要是得罪了万奴行,那他就别想在这澳门混下去了。 知道厉害的引水员客气多了,他对张鹏飞道:“先生,你既是来澳门买军火的,不如先派人去找万奴行联系,这码头上就有万奴行的办事处,只要有万奴行的担保,先生的船队当然可以进港。” 张鹏飞想想也有道理,就转头看看手下几个人,想从中找出适合的人选。 “大人,小的愿为大人打前站!”毛羽出列说道。 “好吧。”张鹏飞心想也确实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你就随他们走一遭,自己小心点。” 于是毛羽便上了那港务司的船去了码头,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那船又回来了,同船回来的除了毛羽以外,还多了一个四十多岁,五短身材,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 毛羽喜滋滋的向张鹏飞说道:“千户大人,这便是小的叔父,没想到他已经是万奴行的襄理了!” 那中年人也上来见礼,恭敬的道:“小人毛方,见过千户大人。” “毛先生不必多礼。”张鹏飞过去一扶,“本千户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望先生多多照看。” “为大人办事,是小人的荣幸。”毛方又是一揖道:“小人已和这码头的港务司打过招呼了,大人的船随时可以靠岸。”果然是有熟人好办事,没过多久张鹏飞的两艘船便安安稳稳的停靠在码头上。 大明崇祯十三年九月初七,霜降;西元1640年10月21,ri星期六。张鹏飞踏上了澳门的土地,而且是他第一次知道西历的确切时间,是他在码头附近一家店铺中的挂历上看到的。 这家之所以吸引张鹏飞的眼球,是因为其中卖的都是jing细的西洋器物,有钟表、千里镜、航海指南针,甚至有一台原始显微镜。 张鹏飞是看得大感兴趣,他拿起一台千里镜,放在眼前捣鼓了一阵,居然被他找到了一些门道,他调整好焦距向码头上看去,清清楚楚的看到张择善、薛天佑等人正指挥水手从船里往岸上搬东西,图像异常清晰,居然连水手额头上的汗珠都看得清清楚楚。 “本人是这里的老板霍夫,这位先生,您要点什么?” 这时一阵蹩脚的官话在他耳边想起,张鹏飞将头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左眼就在单筒望远镜的镜筒中看到了一颗巨大无比的门牙,吓了他一大跳,直到睁开闭着的右眼,才知道这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西洋人。 “这千里镜多少钱?”张鹏飞拿下千里镜镜,随口问道。 那霍夫笑着答道:“这望远镜很便宜,只要1000两银子。” “1000两?!”张鹏飞吓了一大跳,差点将千里镜掉到地上。 “您小心点!”霍夫也吓得不轻,“这可是佛罗伦萨原装进口,世界上最好的望远镜。您要便宜的话那边有澳门本地出产的,只要120……哎哟这几位别乱动,这可是高倍的天文望远镜,标价5000两的……” 原来和张鹏飞一起进来的家丁们也对这些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孙二虎等大人都已忍耐不住,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何况还是半大孩子的张金、张瓶、张纪、张效、张新、张书,他们正在捣鼓店铺当中的那台威风凛凛的天文望远镜。 (本书华丽的裸奔了,收藏停滞,点击狂降!好吧,即墨只知道埋头写书,不懂经营,有此下场也是活该。但本书现在到了艰难时期,各位有红票、有收藏的话,还是鼓励一下吧,即墨拜谢!) ------------ 第三十五章 万奴行和洋婆子 更新时间:2013-12-13 张鹏飞笑着对张金等人说道:“你们别乱动,等以后本千户有钱了,在三门岛上给你们建个天文馆。” 张金等人可不是对什么科学感兴趣,纯粹是猎奇图好玩。听到张鹏飞的话这才放过了那台天文望远镜。 张鹏飞又拿起一块怀表,打开表盖给怀表上起了发条,问道:“霍夫先生,这怀表一天误差有多少?” “您放心,先生。”霍夫见到张鹏飞像个识货的人,不敢打马虎眼,“怀表一天误差绝对不会超过五分钟,每个只要500两,如果您买三个以上的话,本店送您一台用作校时的日规。”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张鹏飞心中想着,要按他的想法巴不得给每个百户长都装备上千里镜、怀表、指南针,给每个总旗长都装备上怀表、指南针,无奈价格太贵了。他将怀表放回货架,问道:“霍夫先生,你这里生意好吗?” “不是太好!”霍夫悻悻的说道:“本店的主顾大多是船上的西方人。你们大明人很多都喜欢进来看一看,但大多都不会买。” “霍夫先生。”张鹏飞笑着说道:“我给你一笔大生意,不过嘛,价钱上你得给我实价,而且还要优惠一点。” “先生放心,如果在澳门,不!在整个亚洲,你如果能买到精度一样,但是比这便宜的,我不要钱,白送给您!”霍夫自信的说道。 最后张鹏飞一咬牙,买了两个原装的千里镜,用去1600两,又买了本地出产价格100两一台的千里镜五个,不过这精度可差多了。又花了1000买了一个精装怀表和五个差一点的货色。指南针倒是便宜,100两银子买了一大堆,这样一来花去了他2700两银子。 “这钱可真不经花啊!”张鹏飞见那霍夫喜笑颜开的将货物打包,心中感慨道。 “千户大人!”这时毛羽来的店门外喊道:“东西已经全部上岸,手续也已经办妥,叔父让我来叫大人,可以出发去万奴行了。” 张鹏飞让张金等人将新买的玩意全部打包,自己拿了个怀表用上面的别针别在胸前皮罩甲上,在店里玻璃镜前摆了个姿势,心想这做派如果放在后世估计要被人骂作土老冒了,但在这大明朝,应该很新潮吧。 出店门会同毛羽叔侄,张择善也收拾停当带着二十多个水手过来了,一行六十多人浩浩荡荡便往那万奴行而去。 一路上那种中西合璧的街景和到处都是的西洋人让张鹏飞好好的过了一把异域风情,说实话,他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外国人;而在这些西洋人的眼中,张鹏飞这些扛着火枪的大明军人恐怕也是一番奇景,君不见街头已经聚起了一群西洋婆子在那边看热闹边议论纷纷吗? “干爹!”张瓶跑到张鹏飞身边,好奇的问道:“这些佛郎机人为什么眼睛这么蓝、面皮这么白、鼻子么高,头发还是黄色和红色的,长得像鬼一样?” 听了张瓶之言,张鹏飞等人都是不禁莞尔。 张金则四处看了看,指着那些西洋婆子问张鹏飞:“干爹,你看那些鬼婆子,对着我们指指点点,你猜她们都说些什么?” 张鹏飞笑着答道:“大概是在说这帮人为什么眼睛那么黑、面皮那么黄,鼻子那么矮,头发还是黑色的,长得像鬼一样吧。” 听了张鹏飞之言众人又俱是大笑,那毛方笑过之后向张鹏飞举起大拇指道:“千户大人好胸襟啊!本朝有些人就是弄不明白,在我等眼中这些佛郎机人固然像怪物,可是在这些佛郎机人眼中,我等又未尝不像怪物。” 一路上所看之物无不觉得新奇有趣,众人不时摆弄那些路边摊上的西洋货物。有的家丁和水手见到张鹏飞胸前挂了个怀表,便也有样学样,买上一些西洋小物件挂在身上,有的挂得到处都是,就连一向谨慎的张择善都弄了个女人的胸针挂在圆笠上。看着手下一帮人洋相尽出,张鹏飞本欲阻止,但这事是自己开的头,也不好说话,心想这左右无事,就让他们闹一会吧。 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饱览异域风情,不知不觉间万奴行就到了。 张鹏飞看这高达数层用花岗岩建成,有肉宫殿般的建筑,还有那门口四个手持火枪长身挺立的护卫,不禁一阵咋舌。 一行人进得门去,眼前是个富丽堂皇宏伟之极的厅堂,在厅堂两边都有上楼的旋梯,旋梯中间是个极长的柜台,也许平时没什么客人,柜台后面一华一洋两个伙计正坐在椅子上小声聊着天。 张鹏飞被陈列在大堂中的那些货物给震惊了,看着它们眼睛再也挪不开。你道这些货物都是什么?全都是一门门雄赳赳气昂昂各种口径的火炮!张鹏飞抱着那些火炮,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就像见到了一群搔首弄姿的美女。 其他人其实也相当震惊,张择善有些失神道:“就这里的几十门火炮,恐怕整个南头大营都比不上吧!” “毛襄理,这帮人都是哪来的,乱糟糟的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就在张鹏飞等人抱着火炮发狂的时候,右边旋梯上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就听见一个女人不太高兴的说道。 张鹏飞顿时愣住了,注意力马上就从火炮上收了回来,不是因为这个女声很好听,而是因为这女人虽然说的也是华语,但语调语气明显不同于一般大明女子,准确的说是很像张鹏飞上辈子那个时代女人说话的腔调。 张鹏飞立刻抬头,就看到一个大约十八九岁女子从旋梯慢慢走下,这女子一身齐膝白纱蓬蓬裙,两条笔直的美腿上套着神秘的黑色纱袜,脚上是一双尖头黑皮靴,头上戴顶丝质小帽,帽沿垂下一袭轻纱遮住半个脸,正好露出精巧的鼻梁和火红的嘴唇,显得秀美而神秘。 不过让人尴尬的是,从张鹏飞的角度看去……! 感觉到张鹏飞直视的目光,女子像触电般并拢双腿收紧裙摆,不过这样一来,更显得两条美腿笔直而丰盈。女子对着张鹏飞怒目而视,即使隔着黑纱,张鹏飞也能感觉那眼中的冰冷。 “原来是个洋婆子!”张鹏飞洒然一笑,但很快又愣住了,这西洋女子也太美了吧,准确的说不是美,是性感、是诱惑!要说这女子的长得虽也算上乘,但比之他心上人叶小慧还有点差距。不过这女人秀美的脸蛋和丰满惹火的身材形成极大的反差,最能勾起男人的原始欲望。 天使的面孔与魔鬼的身材,这就是张鹏飞给这个西洋女子的评价,不是张鹏飞词穷才想出这么俗气的语句,而是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 “是安琪小姐啊!”毛方见两人这样大眼瞪小眼,立马出来打圆场,“这位是张千户张大人,来我们商行采购的。” “原来是个土官。”女子咚咚咚快步下楼,不屑的说了一句,但好像不想在客户面前失了礼数,仍是走了过来,伸直手指手背向上将芊芊玉手伸了过来。 张鹏飞没听清女子说的话,否则非发火不可,这时见女子将手伸过来心中一阵惊疑,这到底是要行握手礼还是要行吻手礼啊?是以犹豫了好一会才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指尖。 “啊!”突然,女子如遭蛇吻般抽回手,掏出个手帕拼命擦着手,看向张鹏飞的表情厌恶之极。 张鹏飞很受伤,心想哥们没这么面目可憎吧,要说他对自己现在样貌还是很满意的,清秀又阳光,再穿上这黑色皮罩甲带上八瓣帽儿盔,腰上悬把鲨鱼皮戚刀,不说玉树临风吧,也算是英武不凡,怎么到这女子眼中如此不堪。 直到他看向自己双手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铁炮为了防止上锈,兼之为了好看,都涂上了厚厚的核桃油,张鹏飞刚才一顿乱摸,手沾满了混合着锈迹的油脂,一双手黑乎乎的滑腻异常。他心想这下糗大了。 女子欲待不理张鹏飞转身离开,却又想起她哥哥去马六甲办事时曾经交代要她看店接待客户。这女子十分好强,一直懊恼自己是女儿身不能像男人一样继承父辈的事业,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当然要好好表现,当即硬着头皮道:“毛襄理,带客人去后堂,找几个力气大点的女仆用刷子好好洗洗,然后安排房间休息,另外去厨房说一声,就说本小姐晚上要宴请客人。”说完转身咚咚咚上楼去了。 张鹏飞气结,这话不是当面打脸吗?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只得在心中猛的给自己暗示:咱大明好男人,不跟西洋番女斗! “张大人!还有诸位!”毛方也觉得那女子挺失礼,当下只当没听见,笑呵呵的过来打马虎眼,“想必各位在海上飘了许久,也是劳累异常,请随小人上楼休息!”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侧着身子往左面的旋梯走去。 这刚下海船的人立刻休息恢复精力也是这个时代的通例。张鹏飞便和张择善、孙二虎、薛天佑、毛羽等人跟了上去,后面家丁们和水手也想跟上,却被体面的仆人拦下,那仆人客气的说道:“后面的爷们请到后堂休息!”张金等家丁自然不依。 张鹏飞心想这房子虽大,恐怕也住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对后面的家丁道:“你们就去后堂吧,这两天大家也累了,好好睡一觉,等过几天事情办好了,本千户赏你们点银钱,再放两天假,让你们好好看看这西洋景。” 家丁和水手们自是欢喜,张瓶等少年更是高兴得欢呼起来,乖乖的跟着那仆人去了后堂。 到得楼上分好房间,毛方丢下一句“千户大人和各位好好休息,待晚饭时小人来请。”,便告辞下楼去了。 张鹏飞分到的房间自然是最大最豪华的,当他关上房门,立时便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恍若置身于后世某个复古风格的酒店套房当中。乳白细腻的石膏吊顶、古色古香的但和后世式样无异的家具、精致之极的吊灯烛台,柔软华丽的地毯,无不显示着西方文明已经初具现代的雏形。 四处乱逛了一番,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洗手间,里面浴巾肥皂、牙刷牙粉、水龙头甚至浴缸、马桶一应俱全,虽然看上去比较粗陋,但绝对是这些东西。试了试水,居然是热的。 看到这些久违的用具,张鹏飞哪还忍得住,立刻挨个试用,最后脱下衣服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以后回到三门岛,一定要也要建一所这样的房子。”带着这个念头,张鹏飞将自己裹在柔软的被子里,渐渐进入了梦乡。 ------------ 第三十六章 卜加劳铸炮厂 更新时间:2013-12-14 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就听到毛方在门外喊道:“千户大人,起来了吗?小姐请大人去赴宴。” 张鹏飞一骨碌爬起来,心想这觉还睡得真熟,要知道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要是人家起个歹心,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赶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见床边放着套西式衣裤,还有双皮鞋,想起自己换下的衣服已是脏不可闻,便老实不客气的穿上,想了想又将皮罩甲擦拭干净,八瓣帽儿盔更是擦得铮亮,又穿戴在外面,去衣柜上的玻璃镜一照,别说,还真精神。 便即出门,却看到孙二虎全副武装站在门边,显然在为自己站岗,张鹏飞心想一阵感动,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张择善、薛天佑、毛羽等人也起来了,走廊中熙熙攘攘的。 “千户大人,还有诸位,这边请!”毛方带路,将几人引进一个豪华的宴会厅。 头上吊灯中几十支蜡烛将厅中照得雪亮,吊灯下面的长桌上也摆着数个烛台,一美女一身黑色礼服坐在长桌里端,显得高贵而婉约。 张鹏飞看那美女,正是那白天在大堂见到的西洋婆子,当时只看到半张脸已觉美艳无方,而这时看到整张脸,他顿时震惊了。 张鹏飞一直以为这女子是葡萄牙白人,可现在一看,青丝如黛,眉目如画,分明就是个汉人美女吗!再仔细一看,才从女子的眼眸中看到一丝淡淡的蓝色。 “千户阁下请坐!”美女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再不复白天在大堂中的冰冷模样。 张鹏飞拱手一揖,在长桌的另一端坐下,他手下的人也在长桌的左首坐了,在长桌的右首,早已坐了几个商行管事模样的人,有华也有洋,都是正襟危坐,一副恭敬的模样。 “欢迎千户阁下和各位来参加本小姐的宴会。”见众人坐好,美女启齿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全名叫安琪?卜加劳,我父亲是万奴行的老板赫利特?卜加劳。当然你们可以叫我安琪小姐,也可以叫李安琪、李经理都行,名字嘛,只是个符号而已,我们葡萄牙人没有你们大明人那么多讲究,什么名啊、字啊、号啊,说都说不清楚。” 张鹏飞一阵纳闷,心想你这名号不也挺多的嘛,便问道:“安琪小姐,有个问题向你请教,不知方不方便?” “我知道千户阁下想问什么。”李安琪妩媚一笑,“不错,我母亲的确是你们大明人,而且姓李,所以我才叫李安琪。” “果然是个混血美女。”张鹏飞心想:“这女人很强势啊!” 这时李安琪拍拍手道:“上菜!” 就有一群女仆端着盘子踩着节拍,如跳踢踏舞般走了进来,将盘中的银制餐具放在众人面前,跟着又放上食物。 张鹏飞一看,食物有的牛排、面包、黄油,还有一条肥嫩的烤鹅腿,他还看到,在刀叉的旁边,还放着一双筷子。 “怕你们大明人不会用文明世界的餐具,才给你备了筷子。”李安琪说道:“大家请用!” 餐桌上葡人二话不说,在胸前扎好雪白的餐巾,拿起刀叉割起那血乎乎的牛排就大吃起来;明人则都看向张鹏飞,等他先动手。 “我给大家说个故事吧。”张鹏飞听到李安琪左一个文明世界、又一个你们大明,心中非常不爽,他哈哈一笑,拿起刀叉说道:“从前有一群野蛮的原始人,他们打来猎物放在火上烤,等不急烤熟就用刀切成一块块,用猎叉着吃。后来他们有了些闲心,就将这刀和猎叉做小做精致了一些,但改变不了其茹毛饮血的野蛮本质。 听了张鹏飞之言,那些葡人愣住了,放到嘴边的食物却又放回盘子里。不是吃不下去,而是西方人没有餐桌上高谈阔论的习惯,而且在对方阐述自己观点时进食在他们看来是非常不礼貌的;而明人这边众人都不禁莞尔,心想千户大人够损人的。 李安琪道:“那照千户阁下所说,筷子才是文明的代表?” “当然!”张鹏飞侃侃而谈,“首先在伦理上,西方人用刀用叉,在宴席上又切又割,让人感到一种残酷和暴虐,明明白白,毫不掩饰地蹂躏肉食,那种众目睽睽之下,又杀又剐地凌迟肉食的残酷事,不论是有失君子风度亦或是绅士风度;东方人的筷子可就要温文尔雅多了,它不象西方餐具刀、叉那样用于切、扎、截,几乎毫不加害于食物,而因而食物不再成为人们暴力之下的猎物,而是成为和谐地被传送的物质。” “其次在科学上,筷子此简单的两根东西,却是高妙绝伦地运用了物理学上的杠杆原理。筷子是人类手指的延伸,手指能做的事它几乎都能做,而且不怕高温与寒冷,真是高明之极!而且用筷子进食时,要牵动人体三十多个关节和五十多条肌肉,从而刺激大脑神经系统的活动,让人动作灵活、思维敏捷。这些都是刀叉所不具备的。” “因此,筷子比刀叉更能体现文明。”张鹏飞最后总结道。 “啪啪啪……” 听到葡人那边响起了一阵掌声,起初张鹏飞颇为得意,但随即他又看到那些葡人眼神中虽然对他颇为欣赏,但脸上的笑容却依然自信从容。他方才知道,这些葡人鼓掌其实就像在看一场表演,而并不是认同他的观点。葡人建立在西方文明上的自信没这么容易击垮的。 “要让这些茹毛饮血之辈真正佩服认输,非得从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全面超越他们不可。”想到这里张鹏飞一阵迷茫,心想这一切我能做到吗? “那千户阁下一定不会用这刀叉了。” “那倒未必,有道是入乡随俗,用上一次体会体会番邦蛮俗又何妨。”说着张鹏飞刀叉并用,转眼间就将面前那九成熟的牛排消灭大半,又拿起一块面包从中劈成两半,熟练的在中间涂上黄油,合上大口吃起来。 全桌人眼睛跌落一地,刚才还将西式餐具贬得一文不值,现在用起来比之这些西方人也差不了多少;而张鹏飞手下一伙人更是惊疑,这千户大人哪里学来这听都听不懂的话语,又是在哪里学会西洋人的餐具? 吃完饭上上红茶和甜点,这时才是谈正事的时候了,李安琪将红茶放到嘴边喝了一口,慢慢说道:“不知千户阁下这次来澳门要采购什么军火?” “火铳、火炮、还有火药。”张鹏飞很干脆的答道,“其最重要的是火铳,而且最好是自生火铳,也就是燧发枪。” “千户阁下应该知道。”这时右首一个西人接口道:“我们卜加劳铸炮厂最出名的是火炮,至于火铳,虽也生产一些,不过数量既少也没什么技术优势。不知大人怎么想起来澳门买火枪。”这人是怕张鹏飞卖几杆火铳就走,那他们岂不白高兴一场。 张鹏飞笑着答道:“我是听说你们炮厂的火炮很精致,既然你们能造出一流得火炮,那火铳自然也不会太差。这次我来打算购买五百杆火铳,如果质量价格都合适的话,以后还会时时订购。当然,火炮也会买一些。” “燧发枪我方的报价是每杆一百两。”李安琪不慌不忙的说道:“要知道燧发枪的制作比之火绳枪可要复杂得多,这个报价是很合理的。而且大人一定要燧发枪的话,我们这里存货只有五十杆,要补足五百杆的话大人恐怕要等半年。” 这个报价把张鹏飞吓了一大跳,一百两一杆,那意味着他现在的银子连买五百杆燧发枪都不够,而且还要等半年,这哪等得及。 这时坐在右首的毛方看到张鹏飞面有难色,忍不住接口道:“大人为什么一定要买燧发枪呢?其实火绳枪的性价比更高一些,而且使用效果不一定比燧发枪差。” 张鹏飞陷入了沉思,他之所以要买燧发枪,完全是因为将来火枪的发展方向是燧发枪。但现在听了毛方之言转念一想,现在可还是火绳枪的天下,燧发枪的技术未必成熟,而且经济上也不允许,于是问道:“那火绳枪报价几何,何时能够交货?” “每杆六十两。”李安琪摊摊手答道:“大人要的话马上可以取货。” 张鹏飞一咬牙,心想就是它了,但作为一个商品经济极度发达时代的灵魂,他是非常懂得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道理的,于是一通猛砍,将每杆降到四十两,还外带每杆赠送一百发的火药弹丸。 接下来说道火炮,这个可复杂得多,不同材质不同型号的火炮报价简直天壤之别。在听了火炮技师一大堆专业术语后,张鹏飞头都大了,他揉了揉太阳穴道:“安琪小姐,我能不能去你们卜加劳铸炮厂看一看。” 说起卜加劳铸炮厂,现场的葡人都是一脸的骄傲,李安琪自然也不例外,只见他两眼放光的答道:“当然可以,我明天就可以带阁下去,我父亲现在就在那里,你可以见见他。” 于是第二天众人起了个大早,张鹏飞和二十名家丁,李安琪则带了一些万奴行的管事和户外,两帮人一起来到了卜加劳铸炮厂所在地。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处围墙包围下的工厂,不过规模并不是很大,虽是石壁鱼罐头工厂的两倍,但很空旷,比起它的鼎鼎大名来显得有些寒酸。 进得厂门,毛方不断的向张鹏飞等人介绍:“左边是铁炮分厂,右面是铜炮分厂,后面是火枪分厂和库房,至于那栋独立的建筑则是火药分厂。” 可能是工人们都在厂房开工的缘故,厂区的工人并不多,从偶尔走过的工人看,华人和葡人大约各占一半。” “不知阁下要从哪里看起?“李安琪猛然回过身来,看着张鹏飞问道。今天的李安琪头上戴着卷筒型的假发,穿着一身利落的紧身短装,更勒得胸前饱涨欲裂,就好像随时要爆扣一般。 “从胸……哦,从铜炮厂看起吧!”张鹏飞心中狂跳,心想这不论从哪里看起都是大杀器啊! 张鹏飞首先看铜炮厂是有道理的,要说这铸炮厂最有名的,便是这青铜铸炮了。因为这时炼钢技术并不发达,炼钢过程中的半液态钢水根本无法进行铸造,熟铁同样是如此,只有生铁才能铸炮。 但生铁硬度足够但韧性太差,铸造过程中容易产生裂痕,铸造完成以后也难以经受太大的膛压,如用生铁铸炮,必须将炮壁铸得很厚,势必加重火炮的重量,是以同口径的火炮,铸铁炮至少比青铜炮重三倍以上。 所以现时铸炮最好的材料仍是铜。而卜加劳铸炮厂生产的青铜铸炮技术高超,火力充足,不但行销东亚各国,甚至还返销欧洲,后时英,法战争时,英国名将克灵顿就曾使用该厂生产的铜炮在半岛战役中大显威力。 (裸奔真悲催,每天几百的点击伤不起啊,收藏更是没有几个。感谢收藏了本书的朋友,每天那几百个点击大都是你们贡献的吧,请大家放心看书,既然本书已经签约,那扑街也会扑到完本。本书第一个高潮即将到来,连场大战等着猪脚,还没收藏的朋友,能收藏一个吗?) ------------ 第三十七章 美女和火炮 更新时间:2013-12-15 一行人进入铜炮分厂,这里是打磨车间,一群工人正在对一门刚刚脱模的铜炮进行打磨,还有几名技师正在对铜炮的规格进行最后的测量。这些人专心致志,是以进来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看着放在木架上的铜炮,张鹏飞简直两眼放光。要说这世上他最喜欢的两样东西,非美女与火炮莫属了。 这门铜炮长约三米,浑身散发着青铜特有的金属光泽,炮身由尾至前逐步变细,正是红衣大炮典型的形制。整门火炮看起来赏心悦目,是暴力美学的完美体现! 李安琪走到一个正在拿着卡尺对铜炮口径进行测量的中年佛郎机人身后,突然大声用葡语叫了一声什么,就见那佛郎机人愣了一愣,然后转过身来,抱了抱李安琪,看得张鹏飞心中是一阵醋意。 “这就是我们老板,赫利特?卜加劳。”这时毛方走到张鹏飞身边,小声说道。 “不会吧?!”张鹏飞心道,这形象于想象中反差也太大了! 只见他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一件帆布制成的工作服,但又脏又旧,头上齐肩的金发凌乱的披在脑后,上面沾满了污渍,脸上带着和善甚至有些拘谨的笑容,看这形象,完全是个困顿落魄的艺术家,怎么也不可能和目前东亚规模最大,技术水平最高的军火公司的老总联系起来。 虽然心中疑惑不已,张鹏飞仍然上前拱手作揖道:“大明千户张鹏飞见过卜加劳先生!”大明人得有大明人的做派和风度,不能失礼于外族人前。一旁的毛羽立刻大声将张鹏飞的话用葡语说了一遍。 这时车间的工人、技师才反应过来,纷纷回头观看,对炮厂中突然出现这么多明人而感到惊愕。 李安琪飞快的用葡语在的耳边嘀咕几句以后,才抬头看向张鹏飞,木纳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惊慌,显然是不太会和生人打交道,不知所措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向张鹏飞伸出右手,看看又觉得太脏,又缩回去在那比手更脏的工作服上擦了擦再伸过来,结结巴巴说道:“原…原来是张鹏飞先生,欢…欢迎欢迎……”说得虽然蹩脚,但确实是大明官话。 张鹏飞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的手,说道:“先生,本人来澳门采购火炮,但见识浅薄,卜加劳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还请先生能给本人提供些意见。” “不知张先生需要购买何种军火?”赫利特?卜加劳局促的问道。 张鹏飞看了看眼前的火炮,答道:“就请赫利特?卜加劳先生先给我讲解一下这门铜炮的规格和性能吧。” “没有问题!”赫利特?卜加劳朗声答道:“这门铜炮长3.3米,重1500千克,口径14.8厘米,倍径22,使用24磅铅弹,射程3000米到3500米。” 张鹏飞看到赫利特?卜加劳在说火炮数据时,举止潇洒大气,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再不复刚才木纳的表现,这让张鹏飞觉得这人就是个一门心思搞研究入迷的专家学者,只有在自己的领域里才能挥洒自如,而在其他方面却表现得像个低能儿。也许正是这样心无旁骛,才能使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作出超凡决圣的成就。 “3500米?”张鹏飞在心中一换算,这相当于七里地了,射程相当惊人!他又问:“不知这门火炮售价多少?” 一问到价格,赫利特?卜加劳脸上立马露出迷茫的神色,转头向女儿投去求助的眼神。 李安琪一个箭步抢伤前来挡在父亲侧前方,好像生怕赫利特?卜加劳说错话似的,只见她俏脸对着张鹏飞笑了笑,然后突然板起脸:“15000两,绝不二价!” "什么?15000两?!”张鹏飞还没答话,一旁的毛羽惊叹道:“莫非这炮是银子做的?!” “是啊,这也太离谱了吧!”这次说话的是薛天佑,他常年在船上,是张鹏飞手下最好的炮手,对这火炮最是在行,虽然他也看出这门火炮绝对不凡,但这报价也确实超出他的认知太多,“15000两银子在我们大明朝,什么佛郎机、大将军、碗口铳,能造上百门了!” “你们以为那些垃圾货色能和这铜炮相提并论吗?!”李安琪冷冷的将他们顶回去,转头向张鹏飞道:“这门火炮光使用的上等东瀛铜料就得七八千两银子,再加上技术费、人工费、模具费、厂房机器折旧费,售价15000,绝对不贵!” “大人!”张择善想要提醒张鹏飞兜里银子不多,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生怕张鹏飞一口气弄个十门八门的,到时付不出银子这丑可丢大了。 张鹏飞低头做沉思状,他不是在计算兜里有多少银钱,而是在盘算着凭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拿下澳门,将炮厂变成自己的,这做军火生意实在是太赚钱! 盘算的结果是近两三年内不要作此想法,不是说就一定拿不下来,整个澳门葡人不过数千,军队不过数百,只要手下着一营兵练好,再配以适当的战术,拿下也不是没有可能。问题是明朝政府能容忍葡萄牙人在澳门盘踞,却绝对不能容忍张鹏飞割据澳门。 既然不能用武力,只能乖乖掏钱了,这次张鹏飞带来五万两银子,码头上买千里镜等物事便用去两三千两,买五百杆火铳当用去两万,这样一来还剩下一半。他一咬牙道:“好!这门火炮我买了,不过你们得新造一门,我要全过程监督。”说到这里张鹏飞那个悔啊,早知道应该将蔡九和他两个徒弟带来,他们才能看出门道,自己就只能看看热闹了。 “成交!”李安琪一副小狐狸得计的样子,看得张鹏飞是色与神授。 当下众人又在铜炮分厂逛了逛便又来到了铁炮分厂。和铜炮分厂多是葡人工人技师,这里的却都是华人工匠。 而且这里正在铸造一门千斤铁炮,张鹏飞等一行人有幸观看了整个铸造过程。炙热的铁汁照得整个厂房都成了暗红色,这使张鹏飞想起了在三门岛修械所里浇铸巨锤的情形,在他看来这大同小异,但细想之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要是能弄些工匠回三门岛就好了。有了如此想法,张鹏飞就去找那工匠头搭讪:“这位师傅,看着您面熟,不知仙乡何处啊?” “回这位军爷,小人家乡登州!”那工匠头虽不知道张鹏飞的身份,但见他穿着气度不凡,又有炮厂高层陪同,是以不敢怠慢。 “哎呀!”张鹏飞惊喜道:“听我爷爷说我家祖上也是山东的,后来从军才来了岭南,没想到在这么远的地界能碰到老乡,这可得多亲近亲近。师傅您贵姓啊?” “小人免贵姓张,排行老四,取个名叫张四行,军爷叫我张老四就行了。”张四行答道。 一听这名张鹏飞就乐了,心想这跟王老吉是一对啊,这不在一起共事多可惜,于是更加恭敬的拱手道:“这真是巧,我也姓张,这又是同乡,这不用五百年前可能就是一家了。难怪我一见您老就就觉着亲,莫非您是我失散多年的本家叔叔!” 手下们在张鹏飞刚开始和那工匠头搭讪时就觉得奇怪,你问问这火炮的性能或者制作过程也就罢了,你探人家老底干什么,这时见他越说越离谱,居然还叫上叔叔了。俱都瞪大了眼睛,心想千户大人这唱的是哪一出啊;而那些葡人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他们都是明人吗,一起套套近乎也正常。只有李安琪看着张鹏飞一脸的冷笑。 张四行更是目瞪口呆,他也看出张鹏飞一定是个官,作为逃亡匠户的他对大明内地那些官员的做派是再清楚不过了,怎么这位官爷却这么谦卑,甚至有些讨好?到底图自己什么? “亲叔啊!”张鹏飞又肉麻的道:“这多年没见侄儿也没在跟前孝敬,这好不容易才见到侄一定要好好尽尽孝,待会叔下工以后,城里仙客坊,咱叔侄说说心里话。”说着他又对周围其他工匠道:“所谓五湖四海皆兄弟也,各位叔伯兄弟大家能在这佛朗机人的地盘上见面也不容易,这次我们叔侄摆酒,大家赏个脸一起好好聚聚!” 众工匠心中俱都惊异莫名,心想这军爷莫非真是张匠头的远房侄儿?都向张四行投去询问的眼神。 “叔,您不说话侄就当您答应了。”张鹏飞见张四行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立刻转身道:“毛羽,你去街上仙客坊定两桌上等席面。” “小的遵命!”毛羽笑嘻嘻的去了。 “军爷太抬爱了,小人受宠若惊啊!”张四行终于反应过来,他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得小心啊。他看了看向几个炮厂高层,转头对张鹏飞道:“本该即刻前往,但无奈这炮厂的事太忙,实在是抽不得身啊!” “张匠头!”这时毛方开口说道:“既然千户大人看得起,你去一趟又何妨,这铁炮既已倒模,留两个人看着就行,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了。” 张四行又看了看其他炮厂高层,没发现他们脸上有什么不高兴,便对张鹏飞拱手道:“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张鹏飞大喜,又作了个罗圈揖道:“那今天中午仙客坊,鹏飞便恭候各位叔伯兄弟的大驾了。”既然他这做官的都能放下架子,这屁民再不给脸就太不识抬举了,于是各工匠都是拱手答应。 接下来张鹏飞等人又去火枪分厂、火药分厂看了看,又和李安琪等人商议了一阵,最后敲定的订单是: 一,24磅铜炮一门,售价15000两; 二,6磅铜炮一门,售价3000两; 三,12磅铁炮一门,售价5000两; 四,6磅铁炮一门,售价1500两; 五,鸟铳500杆,单价40两,共20000两; 六,自生火铳50杆,单价100两,共5000两; 七,各种火药20000斤,售价1000两; 八,散弹500发,单价2两,共1000两。 这总共花去张鹏飞51500两,将他带来的钱花了个干干净净,而且还不够,最后万奴行方面为以后的生意打算才答应赊账。双方又商定,这鸟铳每月加定50杆,火药也时时订购,火炮也按需要时时加定。 看着李安琪志得意满的模样,张鹏飞心想这火炮我还会再要那就有鬼了。他将卜加劳铸炮厂最典型的火炮每样买了一门,就是想着回去仿造的。 ------------ 第三十八章 登州旧事 更新时间:2013-12-16 澳门街,仙客坊,楼上天字号包间。 这仙客坊乃是澳门华人所开的最大也是最豪华的酒楼,坊中厨子都是广州城中请来的大厨,菜色也是食不厌精,加之地段极好,每天都是食客云集,特别是从内地来的客商,无不以此地为用餐宴客之上选。 张鹏飞在坊外经过的时候对这里的招牌装潢印象极深,是以要宴请炮厂华人工匠时,马上想到了这里。从炮厂出来,张鹏飞早早便带着一干手下来到这里,到了中午时分,张四行果然带着一帮华人工匠,一行六人如约来到这仙客坊。 看到这六人张鹏飞不觉眼前一亮,这些工匠俱都衣作光鲜,不是丝绸便是细棉布衣,一身富贵打扮,特别是张四行和另外几人胸前吊着的十字架,真是异常醒目。经张四行介绍,这其余五人中两个年纪较大的是张四行的同乡,另外三人则都是他们的徒弟。 张鹏飞带着手下将张四行等人迎进包间,引坐、倒酒、夹菜,表现殷勤之极。酒酣耳热之际,张鹏飞问张四行:“叔啊,您既然是登州人士,为何会千里迢迢来这化外之地,其中缘由能否为侄儿道来?” “这些陈年旧事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张四行一脸的沧桑,让人一看便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小人家中世代为登州卫所匠户,大人既为卫所千户,当知这卫所匠户世世代代可都是在苦中熬啊!” “后来,孙元化孙大人在登州开炉铸炮,尽集各卫所匠户听用,我等也在其列,孙大人为人宽厚,我们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张四行喝了口酒继续说道:“那孙大人在登州建炮厂,聘请西洋耶稣会士为顾问,铸成红夷火炮数百门。我等也就是那时在耶稣会士的劝导下入了这西洋教会。” 这孙元化张鹏飞知道一些,这孙元化是天启间举人,又是是西洋火炮专家,曾助袁崇焕守宁远,后为登、莱二州巡抚。孙元化在登州网罗西学英才,大胆募用西士,组建一支有27名欧人的外籍军团,使登州成为“东陲之西学堡垒”。但此人结局很惨,先为部将所累,又为政敌所陷,最后惨死在朝廷刀下。 张鹏飞又问:“那后来呢?” “可惜好景不长,孙大人的手下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狼子野心,居然起兵造反,当时我等也俱被挟裹。朝廷一怒之下,将孙大人下狱问斩。”张四行又是灌下一杯酒,“后来朝廷派大军征讨,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兵败北逃投了建州鞑子,我等不愿做那辱没祖宗的事,于是连夜逃出却是无路可走,最后在耶稣会士的引荐下才泛舟南下来这卜加劳铸炮厂做事。” 孔有德、耿仲明北逃这件事在历史上影响很大,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给满清带去了先进的铸炮技术,从此满清不仅拥有纵横驰骋的铁骑,也有了傲视天下的炮兵,此后明军对清军再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叔!”张鹏飞问道:“不知当年这登州炮厂比之这铸炮厂,如何?” “当年登州炮厂无论占地、用工、产量都数倍于卜加劳铸炮厂,技艺也丝毫不差,其中所铸的铁胎铜胆炮,性能比之铸炮厂的铜炮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时张四行脸上一片潮红,好像还沉浸往日的辉煌之中,过了会他又摇摇头,黯然道:“可惜孙大人死后,工匠星散,这登州炮厂也废弃了。” 听到这里张鹏飞沉默了。汉人从不缺乏聪明才智,也能干出轰轰烈烈的事业,可这些都是因人成事,一旦主事之人离开,便即人亡政熄,所有的一切又都归于虚无,远的如郑和的舰队,近的如这登州炮厂。 而在西洋,历时数百年的企业比比皆是,连改朝换代都对它们无碍。比如这卜加劳铸炮厂,从西元1557年立厂,到鸦片战争时倒闭,历时两百余年。正是凭着着前后相继的传承,西洋各般工艺才会越来高,而华夏文明,便只能原地踏步了。 张鹏飞用手指搓了搓太阳穴,将思绪拉了回来,对张四行道:“这件事情上,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确不是东西,但朝廷也有错,即使孙大人有罪也罪不致死,何不留待他戴罪立功,如有他主持登州炮厂,每年数百门火炮造将出来,哪轮得到鞑子和流寇嚣张。”这话有点非议朝政之嫌,不过附近都是亲信之人,张四行等人是逃匠加叛逆,所以也不怕有谁去告他。 其实事情也根本不是张鹏飞说的这么简单,明军也不缺乏火器,之所以打败仗有各方面的原因。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在博取张四行的好感。 果然张四行听了以后深以为然,只见他点点头道:“大人说得好,孙大人可惜了。” “叔啊!”张鹏飞见铺垫差不多了,便说道:“您这去国怀乡的也是愁苦,不若与侄儿归家,让侄儿在身边时时孝敬,颐养天年,您看如何?” “哈哈!大人想请我到府上不止是颐养天年这么简单吧?”张四行大笑两声,“想我张四行当年也是见惯战阵之人。大人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让人不喜!” “嗯哼。”被人突然说破,张鹏飞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叔啊,事情是这样的,侄儿家中开了个铁厂,想让叔过去帮着照看一下,自家的产业,希望叔不要推辞才好!各位叔伯兄弟也一样,我可以出双倍工钱!” “大人别痴心妄想了,即使你出十倍的工钱我等也不会去的!”张四行一脸的怨念,“我等早就起过誓,终身不再踏入内地!” “这是为何?”张鹏飞纳闷道:“在自己的土地上不比寄人篱下强?!” “那也未必!”张四行冷笑道:“在这里虽是寄人篱下,可在这里我等不用担心无意中得罪了某个高官权贵而丢了性命,也不用担心会被派下不可能完成的差事。这佛郎机人是高傲,但这佛郎机人讲规矩,重技艺,还讲道理,比起大明那些只会残害百姓的官员,岂不强上百倍!” 张鹏飞默然,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虽然这个事实挺伤他民族自尊心的,那就是在澳门的这几天,他明显感觉到在葡澳当局治下的华人比内地的百姓生活要好一些,而且人也更活泼更轻松,不像内地那种麻木呆滞的感觉。当然,这有澳门地近内地,葡澳当局不敢胡来的原因,但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后世,就离这里不远的某地发生的让人不可理解的事,那里的人宁愿…… 扯远了,张鹏飞用右手食指揉揉太阳穴,沉声道:“可是……如果有本事有技艺的人都往外跑,不想办法把家里的事搞好,那家里岂不是越来越糟。要知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 “那是你们做官的的事,和我等平头百姓有何关系。”张四行不以为然的说道:“再说这大明天下的兴亡与我等又有何关系?他兴,我等得不到他半点好处;他亡,我等换个天子照样做顺民。” “师父,慎言啊!”见张四行喝醉以说起了胡话,他徒弟连忙制止,要知道这虽然是葡人的地盘,但葡人也不敢得罪大明官府啊。 张鹏飞无话可说,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老百姓就像温顺的麋鹿,既然反正是要被杀的,那让谁杀又有什么分别?这便是老百姓对时局漠然的根本原因。 也许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太过,张四行接下来沉默了许多,只顾埋头喝酒,其他工匠也和他差不多。而且任凭张鹏飞说破天去,仍是没有一个工匠愿意去三门岛。 张鹏飞这才明白自己明显要挖墙角,为什么卜加劳铸炮厂的高层熟视无睹了。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张四行等人醉醺醺的起身告辞。张鹏飞送他们出去,最后说道:“各位叔伯兄弟,鹏飞刚才的提议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改变主意随时来找我,我还会在澳门呆几天。” 张四行摇摇晃晃,含含糊糊的答道:“考虑…呃…考虑……” “得!”张鹏飞心想:“白说了。” 这下正事办得差不多了,张鹏飞心想既然好不容易来一趟澳门,总得四处看看,再说他也答应过手下众人,要让他们好好看看西洋景的。于是每人发十两银子,大家逛街去也。 这时毛羽便成了现成的向导。无论是等西式的圣保禄教堂还是等中式的哪吒庙,都让张鹏飞流连忘返,顺便张鹏飞还给叶小慧买了许多新奇的西洋礼物。别说,这段时间不见,张鹏飞还有些想她了。 而且张鹏飞最上心的却是两处,一是白马行医院,也就是澳门华人口中的医人庙。见到第一所西式医院张鹏飞本来挺兴奋,还想着让陈阿南来取取经,但当他扮作病人进去看了一回诊以后便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原因是这里的西洋医生问了问病情后拿出银刀就要给张鹏飞放血,又要求张鹏飞如果不治后将尸体捐赠给他解剖做标本,还展示了一套完整人体骨骼标本声称多么的漂亮不朽,吓得张鹏飞落荒而逃。 其实这时的西医比起中医仅仅是理论上先进一些,在就是比如种豆、治疗伤寒症等少数几个领域有优势,整体上比之中医也强不到哪里去,而荒诞不经的地方则更是匪夷所思。 而另一处,便是圣保禄学院,东亚第一所现代意义的学校,也是毛羽的母校。 一到大门口,毛羽便和那看门的华人打起了招呼。几年不见,那人居然还认识毛羽,又被毛羽一顿胡侃忽悠得找不到北,于是没惊动任何人,张鹏飞等一群人便即登堂入室。 没有想象中高等学府的庄严与规模,整个圣保禄学院就是几十间低矮的小平房,只有那正对着大门的小教堂稍显肃穆。 教堂左边的小房子门口,一个神职人员打扮,白发苍苍的葡人老头戴个眼镜正坐在条桌前,借着午后的阳光批阅着什么。毛羽摸到他后面,用手中的树枝挠了挠老头的耳朵。 老头反应有点迟钝,被挠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他慢慢的起身回头。用手扶着眼镜仔细向毛羽打量。 “马丁尼老师!”毛羽兴奋的笑道:“您还认得我吗?” ------------ 第三十九章 试炮 更新时间:2013-12-17 那葡人老头用手扶着眼镜使劲看了看毛羽,突然他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高兴的说道:“毛!原来是你!你回来了!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 “是我!”毛羽大叫着上前一把抱住了老头,“马丁尼老师!” 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像两个小孩一样蹦蹦跳跳,着实让张鹏飞一行人惊奇了一把。过了好一会,葡人老头才回过神来,他微微推开毛羽,问道:“毛,你带客人来了,是吗?” “哦!这是我现在的老板,大明国千户官张鹏飞阁下。”说着毛羽又回头对张鹏飞道:“张大人,这位是我的导师,圣保禄学院的院长,马丁尼神父!” “马丁尼神父,你好!”张鹏飞立刻上前拱手打招呼。 “愿天主保佑你!”马丁尼用右首食指在胸前指指点点,“不知千户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左右无事过来随便逛逛。”张鹏飞笑着答道,“马丁尼神父能否为我等当向导啊?” “荣幸之至!”马丁尼答道:“不过希望千户大人不要喧哗,以免惊扰道学生。” “这个自然!”张鹏飞见手下家丁中有人四处乱看,又大惊小怪的乱嚷嚷,顿时一阵脸红,“二虎,从现在起,有人再敢无事喧哗,就军棍伺候!” 当下马丁尼神父便带着张鹏飞将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这学校老师不过十数名,学生也不过百余名,其中大半是葡人,华人大约三四十人,年龄也参差不齐,大的有超过二十岁的,小的只有七八岁,是以也没有什么严格的分班,基本上是一名老师带十几名学生,按学生以前的文化程度和学识水平授以不同的知识。 “马丁尼神父,我能不能派一些人来圣保禄学院学习。”张鹏飞在看了一遍学生上课情况,有了解了一下课程安排以后,就问马丁尼。 本来张鹏飞是想让马丁尼派一些老师和学生到三门岛办一所分院的,但转念一想,让学生到澳门来学习更能体会西方的文化氛围,对其思想开化是很有好处的。至于将来学生毕业有会不会不为张鹏飞所用,这个他完全不用考虑。 在张鹏飞的计划中夺取澳门的时间被定在三年之内,到时候整个澳门不论葡人华人都要为他所用,还怕几个学生跑上天去。 “当然可以!”马丁尼回答道:“贵国的大思想家、教育家孔子不是说过一句话叫有教无类吗,这是极有道理的。” 张鹏飞对一个西洋神父加老师口里嘣出孔夫子的名言有点不可思议。其实这时的西方人在见识了大明的文化制度器物以后也是非常欣赏的,一些耶稣会士穿儒衫,研习儒家经典。这时的西方文明,还没有取得对东方文明的绝对优势。 当下张鹏飞便与马丁尼协定,回去后就派50名学生来圣保禄学院学习。作为回报,也作为对教育事业的支持,张鹏飞将分期资助圣保禄学院一万两白银。 “毛羽,那帮家伙还是又臭又硬吗?”坐在校园中,看着一帮学生下课后嬉戏玩耍,张鹏飞心中一片宁静。 “千户大人,这事恐怕很难!”毛羽有些为难的答道:“这帮工匠都是入了耶稣会的,加之佛郎机人对他们还算客气,给他们开出的薪水也高,而且他们还在这边安了家,要请动真的很不容易。” 这两天,张鹏飞备了厚礼挨个到张老四等几个工匠家里拜访,但这些人见面打哈哈,就是不松口,礼物倒是收下了,却送上同等价值的回礼。这已经是看在张鹏飞叫了这么多声叔叔的面子上,否则恐怕早已避而不见了。 “而且就算他们答应了,佛郎机人也不会眼睁睁看我们挖他们墙角。”毛羽接着补充到:“这两天我看见几个万奴行的伙计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后面,多半就与这事有关系。” “那本千户那么多声叔叔就白叫了?”张鹏飞脸色转冷。 “那大人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毛羽心想,谁叫你没搞清状况就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这下抓瞎了吧。 张鹏飞冷声道:“有些人就这样,敬酒不吃喜欢吃罚酒!”说着他将手下几个为首的叫过来,小声向他们交代了几句。 “这样行吗?”张择善担心的问道:“佛郎机知道了会不会翻脸?” “等佛郎机人知道我们已经到了海上。”张鹏飞笑着说道:“到时候只要打死不承认,佛郎机人会为了几个普通工匠和我们翻脸吗?要知道卜加劳铸炮厂的根本是铜炮,铁炮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鸡肋而已。” “千户大人!”这时一家丁来报:“炮厂叫人来通知大人,铜炮即将开铸,让大人前去监督。” 等张鹏飞等人赶到炮厂,泥模早已立好,铜料也已经配比熔化,就等着倒模了。果然是外行看热闹,整个过程中张鹏飞就没看出这和那次浇铸铁炮有什么不同。 等到各项工序完成,火炮被拉到海边炮台,由几名荣誉团的炮手负责试炮。 所谓荣誉团,其实就是民兵组织。整个澳门葡人正规军不过200多人,恐怕连炮台上火炮的数目都比不上。为了加强防御,葡澳当局规定每个葡人男子都要自备武器,抽空训练,轮流上炮台驻守。虽说是民兵,但其军事素养确实不错,这从他们数次击退荷兰舰队就可见一斑。 炮弹有两种,一种是实心铅弹;还有一种是葡萄弹,也就是散弹,一个圆柱体的薄铁皮桶,里面装满小型铅弹,发射后铁皮破裂,散弹射出。 炮手熟练的将火药包放入炮管,用搠仗捣实然后放入炮弹,最后用烧红的烙铁点燃药室上方的导火索。 轰的一声巨响,炮口猛的往后一缩喷出一股巨大的烟雾,这声响直震得鼓膜发痛,幸好张鹏飞早有准备长大了嘴。不过像李安琪那样伸手捂住耳朵他却是不敢,因为一旁荣誉团的士兵都站得笔直,他丢不起这个脸。 巨响过后李安琪拍了拍胸脯,然后飞快的将一个千里镜放在眼前一看,兴奋的对张鹏飞道:“千户阁下,这次射程至少七里,不信你看看。”说着将千里镜递给张鹏飞。 话说刚才张鹏飞根本没有看到炮弹落水,相隔既远炮台上又硝烟弥漫,千里镜上残留的佳人气息让张鹏飞一阵心猿意马,他连忙收敛心神在海面上一番搜索,终于让他找到了落弹点,一朵向外扩散的水花转眼消失不见,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安琪小姐,请问不是有开花弹吗,能不能用开花弹再试一炮。”张鹏飞问李安琪。 “炮是千户阁下的,您想开多少炮都可以。”李安琪笑吟吟答道:“不过我们这里没有开花弹。而且据我所知,长管加农炮是不可能使用开花炮弹的。” “千户阁下!”这时那荣誉团的炮手接口道:“这炮弹直径不过十几厘米,即使全部掏空又能装上多少火药、能有多大的杀伤力?而且加农炮膛压太大,剧烈力量挤压极有可能使开花弹在膛内殉爆,造成炸膛,所以在现有的技术下加农炮是不可能使用开花弹的。使用开花弹的只有大口径臼炮,而且威力还不如散弹,所以我们这里没有装备。” 毛羽立刻将这番话用华语翻译给张鹏飞听。 张鹏飞见那军官面容刚毅,腰板笔挺,军装整洁一丝不苟,顿时心生好感,便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这位是荣誉团的克拉克队长,同时也是我们卜加劳铸炮厂的校验官。”李安琪替他回答道:“我们卜加劳铸炮厂售后服务一流,这位克拉克队长和他的炮兵小队将和千户阁下一起回去,他会帮助你们安装火炮,并教会你的士兵使用它。” 不错,还有免费教官,张鹏飞想看看铜炮的发射频率,便对克拉克道:“克拉克队长,麻烦你带你的小队再开两炮试试。” “如您所愿,阁下。”克拉克立刻指挥手下开始清理炮膛。 由于铜炮炮管太长,清理十分困难,兼之过程繁复无比,克拉克等人忙活了大半天才清理完毕,然后再装填弹药。因为巨大的后座力,还必须对炮架进行检查和复位,这才能再次发射,又发射两炮,这才作罢。 张鹏飞手里拿个怀表在计算时间,最后得出的结果是要8分钟才能发射一次。而且张鹏飞看那着弹点,相差至少几十米,精度有点差。尽管有点不尽人意,但现在的技术条件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校验完24磅铜炮,接下来又将其他三门火炮进行了试射。然后是那500杆鸟铳和50杆自生火铳,这个张鹏飞和手下人都非常在行,可以亲自动手。 拿过一杆在手中,张鹏飞首先倒过火铳仔细观察铳管内壁,免得李安琪等人拿翻新的旧货来诓他,发现内壁光滑平整,没有磨损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观察各个部件是否牢固,扳机龙头是否灵活;最后装上弹药试射了两铳,效果不错,至少不比他手中现有的那些鸟铳差。 张鹏飞和手下人一起动手,顿时铳声大作,过了近一个时辰,才将500杆火铳校验试射完毕。 既然检查都没有什么问题,张鹏飞便命手下连同炮厂工人将火炮、火铳、弹药全部运到码头装船。出来这么久,也应该回去了。 想到回去,张鹏飞不禁想起了叶小慧,不禁心头一热,跟着他眼睛又看向李安琪,心想这次时间太短可惜了,要是时间长一点,把这小妞弄到手,再让赫利特?卜加劳将整个炮厂作为嫁妆送过来,这就完美了。 想了想心中又是一阵苦笑,这碗里的还没吃到,就想着锅里的,未免太不自量力,还是回去加把劲早点将叶小慧搞定是正经。 ------------ 第四十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更新时间:2013-12-18 所有货物装船,张鹏飞一行人便即将踏上归期。待到启程前一天晚上,张鹏飞让毛羽拿上请帖挨个去请张四行等六名工匠,说离澳在即,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特备薄酒权当告别,望几位务必赏脸。 接到请帖这几人也有些为难,去吧怕张鹏飞旧事重提;欲待不去,又想起相识这几天张鹏飞对他们一直礼数周到殷勤无比,实在拉不下脸。最后还是张四行拍板,去一次又如何?反正事情早已和他说清楚,到时他再要自讨没趣也怪不得旁人。于是六人交代完家属,然后跟在毛羽后面向着酒楼而去。 “不是到仙客坊吗,怎么向码头去了?”走到半路,张四行有些疑惑起来。 “哦!是这样的。”毛羽笑着答道:“这明天一早就要启航,千户大人便将酒宴改在码头旁的望海楼,免得明天耽误行程,还请各位见谅。 张四行心想望海楼就望海楼吧,有什么分别,当下也不在意,他摸了摸怀里的油布包裹,心想这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到了望海楼,张鹏飞等人已经摆好酒宴相迎。最让张四行等人宽心的是,张鹏飞这次只叙情谊,再也不提招揽之事。 宽心之余,张四行又觉得有点对不住这便宜侄子,他趁着喝酒的空隙从怀了将怀里的油布包裹拿出来,珍而重之的递给张鹏飞道:“承蒙千户大人看重,却无法如大人之请,心中惭愧得紧。大人相请我等无非是想开炉铸炮,这本是当年孙元化孙大人所著的《西洋神机》和《经武全书》,其中详细记录了登州炮厂各种工艺心得,交给大人全当我张老四尽一份心意了。” “哦!”张鹏飞没想到今天还有这意外收获,连忙接过打开包裹就着油灯看了起来,翻过几页,他又将书递还给张四行。 “怎么,大人看不上眼?”张四行将自己珍藏了近十年的孙元化遗著交给张鹏飞,没想到人家如此不屑一顾,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小侄实在看不懂,还是叔您收好吧。”张鹏飞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反正今后大家时常见面,到时小侄当面向叔父请教便是。” “什么时常见面?”这时已是半夜,张四行等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脑袋里一脑袋浆糊。 “动手!” 随着张鹏飞一声冷哼,与隔间相邻的厢房门突然打开,只见孙二虎、张金、薛天佑等人带着一队家丁、水手拿着麻绳一拥而入,转眼间便将张四行等六人捆了个结结实实,这事家丁、水手们干过几次以后已经顺手之极。 张四行惊赫莫名,张嘴欲喊,一团粗布便塞进他嘴巴里,本该震天的喊叫顿时憋成了低低的呜呜声。 这时包间的门也从外面打开,毛羽带着几个家丁笑嘻嘻的走了进来。 “都解决了吗?”张鹏飞问道。 “放心吧,大人!”毛羽的表情异常兴奋,好像他天生就喜欢干这事,“一帮傻鸟,还以为自己行事多么隐秘,全给打晕了扔后巷垃圾堆里,不到明天中午保证醒不过来。” “没闹出人命吧?”张鹏飞心想现在可不是和万奴行闹翻的时候。 “没有。”毛羽答道:“这一手可是小的绝活,要他几时醒就几时醒,而且保证对身体无碍!” 众人又一起动手,将包间里的桌椅板凳全部移开,放上几个空的板条箱,将张四行等人放进去。 看着张四行惊恐愤怒的眼神,张鹏飞笑道:“叔啊,既然您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只得委屈您了。”说完亲自为他盖上木板钉上钉子。 “几位爷,这是怎么了?”房门外有望海楼的伙计听到声响觉得不对劲,过来询问。 毛羽转身出去带上门,对那伙计道:“没事,就几位老哥喝醉了在胡闹。您多担待,这几两银子请您喝酒了。您放心,打坏了东西我们照赔。” 天刚蒙蒙亮,张鹏飞一行人便抬着板条箱出了望海楼。这一晚上几十人进进出出早把酒楼伙计们晃花了眼,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是以少了几个人他们也丝毫没注意。 码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张鹏飞命家丁将六个板条箱全部放上鸟船,吩咐带领鸟船的薛天佑,让他到了海上就将几人放出,免得憋坏了。 早上八点,李安琪和毛方等万奴行管事,以及克拉克炮兵小队的三个人赶到了码头。张鹏飞打开怀表看了看,心想西洋人果然比较守时。 双方话别表面上情意绵绵,实际上却是各怀鬼胎。落了李安琪又向张鹏飞伸出右手,张鹏飞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瓜的原则握住她的玉手,低下头在她手背上狠狠亲了一口。嗯,真是又香又滑! 一番寒暄后,张鹏飞便带着一帮手下和克拉克三人登上海沧船。张鹏飞道:“折扇子,起航吧。”后者便让水手们升帆摇橹,并打旗语让后面的鸟船跟上。 张鹏飞站在船尾,用千里镜继续欣赏李安琪丰满的娇躯,却发现对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不知道这算是千里传情,还是自作多情? 突然,千里镜中多了几个狼狈之极的万奴行伙计,顿时破坏了这美好的意境。 那几个伙计急急的向李安琪诉说着什么,李大小姐听了气急败坏,很不淑女的向张鹏飞打出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 “操!真是个彪悍的小妞。”张鹏飞收起千里镜,对克拉克三人道:“几位先生,海上无聊,我们到甲板上喝一杯吧。” 一路无话,两船顺风顺水便回到了三门岛。 在经过大奚山的时候,张鹏飞去了一次石壁鱼罐头工厂,从陈大钱、邹五等人口中得知,就这几天居然有一股海盗来鱼厂外海窥探。两人集结护厂队、工人在石墙上布防,疍民、艇民又纷纷来援,海盗们这才离开。 张鹏飞暗暗心惊,这才想起南海上也不平静,一定要将水营尽快建立起来。走的时候张鹏飞给陈大钱的护厂队送去了50杆鸟铳,同时告诉他们自己回三门岛后再给他们送一些长枪、刀牌,再送几门大将军、虎蹲炮、碗口铳过来。 这些天石壁鱼罐头工厂已经完全恢复了生产,蛋民艇民相安无事,每天鱼罐头的产量都在12万斤以上,利润在每天1500两左右。这让张鹏飞安心一些,要知道现在他兜里可都见了底,穷得他只想带着船队当海盗打劫去。 蒲台岛的第二家鱼罐头工厂也即将完工,但这家鱼厂却不属于张鹏飞了,这让他郁闷了很久,但郁闷过后,还是让邹五抽调一部分精干管事、工人去蒲台岛主持新工厂的开工,并将股份登记造册,以便到时分红。张鹏飞将属于自己的两成股份全分给了手下大小头目们。而下座鱼厂的选址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澳门附近的琴横。 进到三门岛海港,就见到一大群全副武装的精壮汉子围着沙滩小跑,正是大鹏所军在晨跑。一曲粗豪雄壮的军歌在海天之间回响: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建奴兮,觅个封侯。 很快,领队的周泰、牛斗等人便看到了进港的两艘战船,便命军士们在码头附近排成方阵,齐声高喊道:“恭迎千户大人回岛!恭迎千户大人回岛!!” 走上码头,张鹏飞得意洋洋的对同行的克拉克三人道:“队长先生,你看看我手下的军士如何?” “千户阁下的部队果然雄壮!”克拉克赞叹了一句,跟着疑惑道:“可是他们身上和盔甲上为什么绑着这么多铁片?如果是加强甲片的话为什么胸口等处要害没有加强防护?” 原来这大鹏所军训练时仍按张鹏飞定下的要求,在腹部、手脚等处绑上大量生铁片。开始军士们很不习惯怨声载道,后来当军士们脱下生铁片时顿感身轻如燕,装备武器轻若无物,方才心悦诚服。 张鹏飞笑着答道:“这是我们华夏练武之人的秘诀,非如此不能练成上等武功!” 这话一说,让一旁充当翻译的毛羽头上起了黑线,这要如何翻译。 看着毛羽的囧样,张鹏飞气道:“你就告诉他,这是我大明朝军人们的奇异风俗,不就完了。” “老大!”这时周泰和牛斗迎了上来,两人远远的就向这边大喊,冲上来和张鹏飞、张择善抱在一起,当下基情四射啊! 牛斗动情的说道:“老大,还是以前后我们再加上烂赌鬼五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多开心!现在烂赌鬼去了大奚山,你和折扇子又老在海上飘,就留下我和周泰在这每天操练军士,烦都烦死了。要不我不当这百户长了,还来给你当家丁怎么样?” “好你个斗牛崽!”张鹏飞笑骂道:“爷给你个差事想偷懒。等会爷要考教军士,如果发现你不尽心的话,看爷不打你军棍!” 众人闻之俱都大笑。 这时谭斌、王老吉等岛上各个管事听到消息也赶到码头上来迎接,还有不少人听说岛上来了三个佛郎机人,都跑过来看西洋景,码头上熙熙攘攘顿时如同菜市场一样。 这让张鹏飞感觉很失面子,当即将闹得最凶的几个护岛队员和工人拉下去打了军棍,其他人这才一哄而散。 张鹏飞将克拉克等人介绍给岛上众人认识,又组织人手将船上的火炮和鸟铳等物卸下,这一忙就到了中午,当下又是欢迎宴会,直到给克拉克等人安排住处让他们休息,这才消停一会,张鹏飞便溜去医疗队那里。 ------------ 第四十一章 猜猜这是什么 更新时间:2013-12-19 陈阿南正在给一位军士把脉,见到张鹏飞过来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倒是张梅和那张本、张草、张纲、张目五人兴奋的跑出来,干爹干爹的叫个不停。 张鹏飞痛爱的摸摸他们的脑袋拍拍他们的肩膀,再取出一些在澳门买的小玩意送给他们,然后小声问:“你们干娘呢?” “干娘在房间绣花呢?”张梅瞪着大眼睛答道。 张鹏飞再不说话,径直去了叶小慧房门口,轻敲门板叫道:“小慧妹妹,在吗?” “不在。”叶小慧在里面没好气的答道。 张鹏飞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这说的什么废话,难怪混了个两世处男,他整理整理衣服,说道:“小慧妹妹,我方便进来吗?”见里面半天没有反应,他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推开门走了进去,就见到也小慧坐在窗前,便反手关上房门走到叶小慧身后,见叶小慧正在缝一个花布囊,当即赞道:“小慧妹妹手真巧,这香囊是绣给我的吗?” 叶小慧抬头白了他一眼,冷色道:“走开些,没工夫理你!” 连碰了几个钉子,张鹏飞也不生气,心想我这还有杀手锏呢。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个小座钟打开盖上好发条调到整点,随着一阵悦耳的铃声,上面一对佛郎机小男女便抱在一起翩翩起舞。 小座钟引起叶小慧的注意,她只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就再也挪不开。 “这是我在澳门专门给你带的,喜欢吗?”张鹏飞立刻将小座钟献宝似的递过去。 叶小慧接过去瞪着眼睛研究了半天,喃喃问道:“为什么这两个小娃娃会自己动?” “因为这里面有块弹铁嘛。”张鹏飞将小座钟拿过了,趁机摸了摸叶小慧的小手,叶小慧的注意力全被小座钟吸引,竟是完全没有察觉。 张鹏飞边给小座钟上发条,边解释道:“就这么一扭,弹铁变形便有了力道,再一松弹铁复原便会带动这小人旋转,同时带动里面的撞锤便会发出铃声。” “好玩。”叶小慧看着小座钟,眼中放着光,脸蛋红红的,“不过这佛郎机人真不要脸,男的女的就这么抱在一起跳舞。” “这有什么?”张鹏飞不以为然的说道:“这是人家的风俗,就和我们见面行礼一样。”接着张鹏飞又将在澳门的各种见闻,以及佛郎机人各种奇异的风俗都说给叶小慧听,唬得对方一愣一愣的。 当叶小慧听到佛郎机女人见到男人时竟主动伸出手,让对方亲手背时,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又看到张鹏飞说起这事时一脸的得色,好像在回味着什么,脸色立刻转寒,冷声道:“你亲了佛郎机女人的手背是不是?” “没有!绝对没有!!”张鹏飞立刻举双手否认,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打死都不能承认,“那些佛郎机女人的手皮粗肉糙,又长满红毛,见之恶心,谁亲得下去。哪像我慧妹妹的小手这样水嫩!” 为防止叶小慧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张鹏飞又拿出许多西洋新奇物事给进献给叶小慧,怀表、千里镜,直看得叶小慧眼花缭乱双目放光。 收了张鹏飞诸般物事,叶小慧好像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当下抓过那香囊扔给张鹏飞说道:“我也不亏你,这个给你做交换!” 张鹏飞连忙接过来放在鼻端一闻,赞道:“真香!”接着就看到香囊上绣着一只肥肥的呆鸟,既非鸳鸯也非鸭子,模样甚是奇怪,仔细一看,心中突然轰的一声顿时被惊喜填满,心想:“这是只大鹏,原来这香囊她本就是绣给我的!” “这是什么?”这时叶小慧注意道张鹏飞腋下夹着个精致的四方小包裹,“是不是也是西洋物事?” “这个……”张鹏飞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个不是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干嘛拿到我房间,拿来吧。”叶小慧急切的一把将包裹抓了过去,就去解那包裹上的带子。 “这个……小慧妹妹。”张鹏飞连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看。”跟着落荒而逃。 看着张鹏飞的背影叶小慧哑然失笑,心想这人怎么回事? 解开包裹,见里面放着几块小小的布料,还有个几块小铁片做成的小东西,在铁片上开着带锯齿的小洞,上面居然带把小锁。 “这布料真好看!”叶小慧先看那几块白色带粉红花边的布料,“好像是衣服,怎么用料这么少?”叶小慧拿起布料在身上比划比划,突然脸从耳根红到了脖子,原来这几块布料居然是胸衣和小裤,而且是半透明的。 叶小慧不禁羞得用双手捂住了发烫的脸。过了好一会,她才放下手,继续去看那小铁片构成的东西。 猜猜这是什么? 叶小慧想着这东西和衣服放在一起,会不会是什么饰品,于是她拿起那小东西也在身上比划着。 头上?不是;颈部?不是;胸部?不是;腰里?…… 冰雪聪明的她悟性极高,突然间她就明白这玩意是穿哪的了,还有上面的小洞是干嘛的。 叶小慧的脸红得发紫,继而发黑,只见她大喊一声:“张鹏飞,我要杀了你!”抄起桌上一把大剪刀就冲出了房间。 于是整个下午,人们便看到叶小慧抄着把大剪刀全岛追杀张鹏飞,吓得千户大人躲到了船上,第二天才敢下来。 其实张鹏飞心中也是大喊冤枉,这些东西当时在澳门葡人开的衣店中看到这些顿时大感惊奇,没想到明朝时西方就有这么新潮的玩意,当时就想象着叶小慧穿上是什么样子,后来鬼使神差般就买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些不能给叶小慧,至少现在不能给,但因为是给叶小慧买的,所以也和准备送给叶小慧的那些玩意放在一起,阴差阳错下一同拿去了叶小慧的,他本想夹在腋下拿回来,却又被眼尖的叶小慧看到。 刚看到一点希望,立马又破灭了,张鹏飞心想我就这么没有女人缘?既然叶小慧那里短期不能修复关系,那还是先把炮兵队建起来吧。 火炮队长的人选他都想好了,就是薛天佑,人家毕竟是老炮手了。再从上次剩下的军士中选出100人,再从修械所徒工中威逼利诱来50人,又从船上调来几名炮手,将架子搭起来。 由于水营一直没有筹建,岛上北营一直空着,张鹏飞便让火炮队驻了进去,又在岛北开出一大片空地作为演炮场,炮队每天都由克拉克等三名葡人带着,操练那四门红衣大炮和修械所新造的两门大将军炮,毛羽则随同作为翻译。 新买的鸟铳也发放到军士们手中,这样大鹏所军的装备基本完成了;而自生火铳则全部装备了亲兵队的家丁。张鹏飞明白神枪手都是子弹喂出来的道理,所以规定每名鸟铳手每天必须放铳五十次。 于是岛上每天炮声隆隆铳声阵阵,显得整个三门岛都如临战场一样。岛上众人起先无不惊心,但到后来都是习以为常了。张鹏飞想这道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让军士们事先体会体会战场氛围也好。 岛北演炮场,24磅铜炮刚刚发射完毕,薛天佑便带着几名炮手清理炮膛。只见他们待炮膛稍冷,便即用铁钩伸进炮膛,将药室中火药包的残留物勾出,又用包布的长木杆沾上水伸进炮膛反复擦拭。 清理完毕,再放入火药包和填充物捣实。薛天佑和王满仓两人用特制的铁钳合力夹起铅弹放人炮管,用搠杖送入炮膛底部。 这王满仓便是王老吉的儿子,这人打小便对火炮感兴趣,也可能是打铁打烦了,听到火炮队招人,立刻便主动报了名。他爹王老吉本待阻止却拗不过他,最后只能随他了。张鹏飞知道后,立刻任命他为炮队队副。 填装完毕,就看到一旁的克拉克看着怀表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毛羽便道:“克拉克队长说了,这次你们用时8分37秒,比上次提高15秒,但是还远远不够,必须加强练习。” 薛天佑等人便又取出铅弹,又将火药包取出。因为火炮都有使用寿命,不可能每次装填练习都发射,所以这次众人装填的是泥土代替火药的假药包。 如是操练了一个月,到克拉克等人离岛回澳门时,张鹏飞去一考教,炮队众人装弹发射已是比较纯熟,至少从表面上看,与葡人炮手也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既然炮队操练上了正轨,张鹏飞便想应该开炉铸炮了。从澳门绑来的那六个活宝还在军营里关着,张鹏飞命人每天好酒好肉的供着,听说这两天他们情绪稳定了一些,他便去探望。 张四行一见到张鹏飞便露出想要吞了他的表情,愤声道:“你这贼人,为何将我等绑来,这还有王法吗?” “张叔,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张鹏飞哑然失笑,心想你们一群逃匠加叛逆,还说什么王法,“鹏飞实在舍不得叔父和各位叔伯兄弟,这才以此法相请,还请几位叔伯兄弟海涵。” “你这贼子还敢狡辩!”张四行怒目圆睁就想上前来打张鹏飞。 一同进来的孙二虎和张金等家丁立刻将他架住,张金还拔出腰间明晃晃的戚刀出来恐吓道:“再敢对千户大人无理,信不信小爷砍了你们,到时候海里一扔,让你们做个水鬼!” 张四行六人怒极,但心下确实有些害怕。这张鹏飞一开始低声下气软语相求,但达不到目的后立刻翻脸将他们绑来,一看就是个面和心狠不择手段的角色,这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要是惹恼了他真让他砍了找谁说理去。 不知死之苦,安知生之乐!张四行等三个老家伙都是半世坎坷,可以说是死人堆里爬出的人物,当然知道生命的可贵。再加上到澳门后又成了家有了孩子,很是过了几年舒心日子,更不想这么莫名其妙的丢了性命。至于剩下三人,一向以他们师父马首是瞻。于是六人气焰很快平息下来。 “如果在人情上说,我绑你们是有点过分。”说到这里,张鹏飞声色转冷,“但说到王法上,我绑你们可一点也不冤枉!你们也说自己参加过叛军,虽说是受人挟裹,但怎么也算是从贼了。我如果将你们送交官府明正典刑,在法理上也说得过去!”这是挟之以威。 “不是我等不愿相助大人。”见硬的不行,其中一个老人哀求道:“但我等家人俱在澳门,实在无法安心在此,还请大人怜悯!”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张鹏飞摆摆手道:“我已经给你们家人带信,并每家送上500两银子,就说留你们在此做客几月,到时送你们回去,叫他们安心。” “大人真的会放我等回去?”张鹏飞的话让一年轻匠人看到了希望,连忙出言相问。 “当然!”张鹏飞爽快的答道:“只要你们帮我铸成火炮,并将铸造铁炮之法教会我的工匠,我一定放你们回去,而且还会再每人奉上白银1000两。”这是诱之以利。 “你说话算数!”张四行指着张鹏飞鼻子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等要怎样才能信你!” “你们只能相信!”张鹏飞沉声道:“因为除此之外你们没有其他办法。” 见张四行沉默,张鹏飞又缓声道:“张叔啊,凭良心说,相识以来,我待各位是不是礼数周到,推心置腹?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这是动之以情。 “再说,这铁炮之法乃登州炮厂所创,本属大明!流入佛郎机人之手已是可惜,现在回归大明有何不可,就是孙元化孙大人泉下有知,对此也应该感到欣慰吧!”这是晓之以理。 (这个星期即墨简直霉到极点,先是手机摔成八瓣,然后是电脑崩盘修复无望,书是点击掉到难以接受,收藏几乎没有。各位给点红票、收藏冲冲喜吧,拜托!) ------------ 第四十二章 开炉铸炮 更新时间:2013-12-20 “罢了罢了!”张四行仰天长叹,沉声道:“事已至此,那我等就为大人效一次力吧。” 张鹏飞大喜,立刻就叫家丁去准备筵席,准备请他们大吃一顿,也消除消除隔阂,没想到却被张四行制止了。 “既然我等已经答应为大人效力,便一定会尽心,大人又何必再费什么心机。”张四行面无表情的说道:“直接带我等去炮厂吧,早去早完事。” 张鹏飞无法,只得立刻就带他们去了修械所。 到了地方,张四行将修械所的铸工房、锻工房等地看了一遍,立刻将之贬得一无是处,声称这里根本不可能铸出像样的火炮。起初王老吉、蔡九等人不服,当即上前争辩,但当张四行连续指出其中数十个不当之处,并提出行之有效的改进方法以后,修械所所有管事、工匠、徒工都对张四行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当下张鹏飞只得花大价钱对修械所进行升级改造,经过众人计算,这项开支就要不下一万两。按张四行的说法,这还是他考虑到张鹏飞经济困难,精打细算的结果。 张鹏飞一咬牙只能掏钱,但让他异常苦恼的是,他快没钱了。 鱼厂开工三个月,其中还因为疍民、艇民闹事停工大半个月,张鹏飞实际进账不过五万多两,加上昌隆商号的分红也不过六万,而用起钱来却如同流水一般,仅三门岛和大鹏船队所有人的薪水伙食每月就要上万两,三月就去了一大半,加上采购诸般物事,现在他账面上只剩下八千两了。 走投无路之下张鹏飞又将主意打到张府名下那数十间店铺上了。上次卖田的时老张福就差点和他批命,这次他更不敢告诉张福,而是直接让表哥许春庭给他找买主,共卖得一万余两,许春庭又挪给他数千凑成两万,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要是一个不好,哥们就要破产了。”张鹏飞用手指搓着太阳穴,“难道真要去做海盗?” 修械所大改造,铸炮暂时是别想了,但有些前期准备工作还是可以进行。 “千户大人大算铸造何种规格的火炮?”署衙书房,张鹏飞招来张四行商议铸炮的事,张四行首先问道。 这个张鹏飞还真想过,他首先要铸的是船上的舰炮。因为这是在海上,如果和海盗或者其他势力发生冲突,光凭他手下那两艘战船肯定不够,而一旦战败,他所建立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所以必须尽快将大鹏水营建立起来。这建水营,当然需要船上使用的舰炮。 “张叔,那门24磅铜炮,有没有办法用生铁铸造。”张鹏飞心想大舰巨炮才是王道,所以很自然就想到了仿制他目前所有的最大火炮。 “能!”张四行答道:“但这炮如用生铁铸造,其重量恐怕在万斤以上,而且就算修械所改造完毕,也不具备铸造这么大火炮的能力。” “难道只能缩小口径?”张鹏飞冥思苦想着,他突然就想到了另外一条路,“能不能缩短炮管。”说着张鹏飞用石墨条就着小钢尺将图纸上的24磅铜炮的图形从中一分为二。 张四行等人瞪大了眼睛,他们还没见过有人思维这么天马行空过。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张鹏飞小小得意了一番,心想现代人嘛,不用受时代局限的羁绊,思想肯定比较活跃。 “也不是不行。”张四行考虑了一会,答道:“但这样一来,射程肯定大大缩水,千户大人可要想清楚。” 张鹏飞心想,其实这舰炮根本不用打这么远。就比如后来的无敌舰队之战,大家都道是英国舰队火炮射程占优才取得胜利。但张鹏飞研究一些资料后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实际情况是英国舰队依靠火炮射程的优势在两千米外向西班牙无敌舰队开火,但打了一星期,发射了十多万发炮弹,却收效甚微。最后还是英国海盗们蛮劲爆发,快船突进到敌船500米以内开火,这才打垮了无敌舰队。 个中道理其实很简单,古代火炮精度本就低得可怜,而且海上风浪船体摇晃,根本不可能进行精确瞄准,数里之外,天知道能打到什么! 当然,炮管缩短的另一个后果是膛压低,炮弹初速也低,导致穿透力不强,但穿透力不强并不意味着破坏力不大,比如一块玻璃,一枪打过去顶多穿个小洞,但扔个石头就全碎了。而且膛压低,就意味着对炮壁的压力小,炮壁就不用铸得那么厚,能大大减轻火炮的重量。 想到这里张鹏飞说道:“就这样了,铜炮全长约3.6码,裁去1.7,这样还剩1.9。” “即使这样,恐怕重量也在五千斤以上。”张四行给他泼瓢冷水。 张鹏飞忍不住伸出手指揉揉太阳穴:“张叔,说说铁胎铜胆炮吧。” 张四行答道:“所谓铁胎铜胆炮,是先用生铁铸成火炮内胎,然后在生铁内胎上再浇铸一层青铜外壳,这样铸成的炮兼有生铁的刚性和青铜的柔性,而生铁远比青铜价廉,这样铸成的火炮比之纯青铜炮耗费降低很多。” “刚柔并济,便能铸出上好的火炮,是吗?”张鹏飞突然问。 张四行答道:“大体上说,确是如此。” “那我们也用两种材料。”张鹏飞眼前一亮,说道:“就用生铁和熟铁,这样铸出的火炮兼有生铁的刚和熟铁的柔,不一样能铸成好炮。” 张四行用衣袖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千户大人太能想了,可别是纸上谈兵才好:“可是这熟铁无法浇铸……” “我没说要浇铸。”张鹏飞用手比划着,“先用上等生铁浇铸生铁炮胎,然后用烧红变软的熟铁条不断在炮胎上缠绕、捶打,层层相叠,直至缠绕出熟铁外壳。” “大人说的也有些道理,就是不知实际铸起来好不好使。” “不试试又怎知成不成!”张鹏飞绝然道:“正好修械所改造也差不多了,去造一门试试。” “可这泥模尚未备好,如何铸得?”张老四急道:“泥模从成型到干透需一月之久,否则泥未干透,铸成的火炮就会有沙眼……” “谁说我要用泥模铸炮了?”张鹏飞摆摆手道:“我们用铁模。”接着他将铁模之法说了一遍。 铁模铸炮法是清代龚振麟于鸦片战争时期所创,是以铁为模,铸炮时,先将铁模的每瓣内侧刷上两层浆液。第一层浆液是用细稻壳灰和细沙泥制成的;第二层浆液是用上等极细窑煤调水制成的。然后,两瓣相合,用铁箍箍紧、烘热,节节相续,最后浇铸金属熔液。待浇足熔液,冷却成型以后,即刻按模瓣次序剥去铁模,如剥掉笋壳一样,逐渐露出炮身,再剔除炮心内的泥胚胎,膛内自然学滑。 同传统泥模铸炮相比,铁模铸炮的优越性在于:工艺简便易行,节省模具原料,不受气候条件限制,缩短制造周期,降低生产成本,尤其是解决了不出蜂窝的难题,提高了火炮铸造质量。 “大人!”张老四冷汗瑟瑟而下,苦着脸道:“这铸炮你比小人在行多了,那你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将我等从澳门绑来?” 张鹏飞洒然一笑,说道:“我说白了就是个赵括,完全嘴把式,要真让我来主持铸炮,非炸膛不可。其实这铁模我早已命王老吉等人铸造,现在应该已经铸好,张叔,走,我们去看看。” 当下两人来到修械所,就见到王老吉和他徒弟带着一帮徒工围着一大堆生铁片在逐片打磨。 张鹏飞上前问道:“王师傅,这炮模可曾弄好?” “快了,立马就好!”王老吉说着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家丁们搬来两把椅子,张鹏飞和张四行坐着看,又过了个把时辰,王老吉说第一套模具已经打磨完毕。张鹏飞便命他们立刻装模。 王老吉便指挥工匠、徒工将铁片一块块拼接起来,环环相扣,严丝合缝,铁片相接处都留有铆口用软铜铆接,不一会成堆的铁片便变成了完整的内模。然后又将细稻壳灰、细沙泥极细窑煤制成的涂料按顺序涂刷上去。这样的内模一共铸造了五套。 至于外模,由于当时还没有确定炮壁的厚度,却是没有铸造。现在张鹏飞确定炮壁的厚度为铜炮的六成,王老吉得到尺寸后便去铸造外模。 待模具做好,涂料也完全干透,已经是三天以后,这时便正式开始浇铸生铁炮芯,这事张四行是权威,完全由他主持,他的五个同伴给他打下手,至于蔡九等人,只能在一旁观摩学习了。 首先是选料,张四行将新购入的生铁锭一块块仔细查看,不时用小锤敲敲,就这样,本就是上品精铁的一万斤生铁,又被他剔除了三分之一。 然后是浇灌,新建成的熔铁炉一次便能熔化生铁500斤,这样浇铸1000斤重的生铁内芯只要两座熔铁炉就行了,看着铁水顺着导槽流入内膜和外膜之间的空隙,张四行瞪大眼睛,生怕遗漏了某个细节。 浇铸完毕,再就只能等着生铁慢慢凝固了。在这里张鹏飞又使用了一项新技术,就是在中空的内模中注入冷水使生铁炮胎内外同时冷却,确保不会产生裂痕。 待到生铁完全凝固冷却便开始脱模。几个工匠拿着铁锤和铁钎对准外模上的接口一敲,生铁外模便一块块崩脱,露出里面的生铁铸件。然后将炮芯打横,用铁钎从炮膛开始敲击,内模同样块块崩脱,待构成药室的几块铁模从炮口取出,一具生铁炮胎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都异常兴奋,工匠们都说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生铁铸件,只有张四行脸色铁青,拿着把小锤在炮胎上寸寸敲击,将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倾听,又将手臂伸入炮膛一阵摸索,忙了老半天,才冷着脸对众人吐出两个字:“报废!” 工匠们大感意外,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都道太可惜了。张鹏飞也觉得可惜,但这铸炮的事半点马虎不得,既然张四行说报废必有他的道理,于是挥挥手道:“一切听张师傅的!”这样工匠和徒工才将生铁炮胎处理了。 幸好模具有五套,接下来浇铸的三套比较幸运,都过了张四行的法眼,第五套却是又报废了。这样出了三套生铁炮胎就能进行下一步的工序。 (电脑坏了好几天,就停写了几天。偷懒的后果很严重啊,不但存稿少只剩下几章,更重要的是找不到感觉了。各位看官给点收藏、红票鼓励一下吧。还是那句话,只要有一个读者,寂寞便不会去练那辟邪剑法。) ------------ 第四十三章 武松和武大郎 更新时间:2013-12-21 铸好的生铁炮胎被送进煅工房,将炮膛套入一个连着转轮的横铁柱上固定,这时煅工房火炉中的熟铁长条已经烧红变软,两个工匠用铁夹夹起熟铁长条一头便放在生铁炮胎上,另几个工匠上去抡锤就砸,边砸边有徒工转动转轮,生铁炮胎缓慢旋转起来,熟铁条便慢慢的由炮尾至炮口缠绕在炮胎上,形成一层熟铁层。 不待第一根熟铁条缠完,第二根熟铁条又已经放上炮胎,这道工序非常关键,整个工序一刻也不能中断,否则等前面缠绕的熟铁完全冷却炮体就会分层和出现裂痕。 整整缠绕了二十根每根重达五十斤的熟铁长条,整个工序才算完成。这时整个炮身胖了一大圈,再将炮身打磨光滑,又将炮膛中残留的涂料清理干净,火炮的铸造基本完毕。但张鹏飞还不放心,因为他知道炸膛的可怕,于是又命工匠在炮身外又加铸了一层重500斤的生铁,主要加固在药室部位,同时浇铸出炮耳。 铸好的火炮被装上炮架,只见这炮又短又粗,炮腹隆起,一点也不像火炮,倒像一个丑陋的大木桶。 炮是铸好了,就不知效果如何,张鹏飞立刻便命工匠、徒工将火炮拉到岛北试炮场,又将他的原型,那门24磅青铜炮也拉过来,两门炮摆在一起进行比较。 听说修械所铸造的新炮要试射,岛上所有高层都过来看热闹,连一直在训练军队的谭斌、牛斗、周泰等人都假公济私的给军士们放了半天假,带着军官们跑过来观看。 牛斗一看这火炮就乐开了,笑道:“老大,你这火炮真逗,像个矮冬瓜!” 周泰也笑道:“还是这门铜炮漂亮,这两个放在一起根本就没法比吗?就像……” “就像武松和武大郎一样!”牛斗笑得直打跌。 碰巧这时军营中的说书人在说水浒传,正好说到‘横海郡柴进留宾,景阳冈武松打虎, 王婆贪贿说风情,郓哥不忿闹茶肆’,人们将这两门火炮一比,见一门体型修长,光鲜铮亮,另一门矮矮敦敦,黑不溜秋,这不正是武松和武大郎的分别嘛。 “就叫它武大郎炮吧!”有人起哄道,应者甚众。 张鹏飞气得不轻,好不容易弄出门新式火炮,却被取了个这名,只见他气呼呼的道:“武大郎又怎么样?武大郎再矮再丑也是武松他哥!天佑、满仓,试炮,咱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是,千户大人!” 薛天佑和王满仓立刻便带着一队炮手推着弹药车来到这新炮旁边,便往炮膛中填火药包。毕竟是新炮第一次发射,张鹏飞心里没底,便让所有围观的人都退到百步以外,又让人在火炮后面筑了一个大土堆给炮手们躲藏。 填装完毕后,薛天佑让炮手全都撤到土堆后面,然后自己亲自拿火把点燃火引,然后他也扔掉火把缩到土堆后面。 轰的一声脆响,炮口腾起一股烟雾,跟着就见到大约两里以外的海面上腾起一股水柱。根本没有铜炮发射时的那种声势。 火炮发射后,张四行等人立刻冲上去对火炮进行全面检查,这时张四行的老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张鹏飞命炮手继续开炮。在清理炮膛时,炮手们发现,由于炮膛变浅便于散热,也便于清理,装填变得极为便利,速度比铜炮几乎提高了三倍,没过多久,便已打出好几炮,典型的看着恶心,用起来舒心。 于是一种正式名称为短管舰炮,外号叫武大郎炮的新式火炮便诞生了。 “王师傅这炮你们修械所一月能造多少门?”张鹏飞问王老吉。 “这个……”王老吉一脸着急,“这个尚未推算,待小的回去和管事、工匠们好好议议再回禀大人。” “以现在的器具、人工,只要原料不缺,平均每天造一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再要增产,就必须扩建工房,增加人手了。”张四行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不过就是卜加劳铸炮厂一年也生产不了300门火炮,大人的铁模铸炮之法,真的厉害。” 看着张四行一脸清明,再看看王老吉那浑浑噩噩的样子,张鹏飞心想这科班出身的和半路出家的就是不一样。 这王老吉主持修械所当时也是张鹏飞随手而为,其实以王老吉的才能,顶多当个煅工房管事还差不多,随着修械所不断扩大,王老吉感觉也越来越吃力,要不是张鹏飞给他派了几个字匠出身精明能干的管事,恐怕这修械所非瘫痪不可。 “这修械所总管事是该考虑换人了。”想着张鹏飞不禁看了看张四行,心想用个什么办法将他永远留下来才好。 “王老吉、蔡九、张四行!”张鹏飞大声说道:“今后修械所的事都由你们三人一起拿主意,铸炮的事由张四行全权负责;其他兵器的打造和修理由王老吉负责;蔡九负责人工和采购。如果你们意见出现分歧,就来署衙问我,如果我不在,就问谭吏目。” “小的遵命!”三人躬身答道。 “张叔啊,这短管舰炮必须加紧铸造。”张鹏飞又道:“但这短管舰炮虽好,光有它也不行,毕竟射程太近。所以那12磅铁炮和6磅铁炮也要加紧仿制出来。”其实他最想的还是用铁完全仿制那门24磅青铜炮,不过暂时是别想了。 “是,大人!”张四行拱手道。 现在有了舰炮,便该编练水营了,不过张择善率大鹏船队去广州采购未归,当下只能等待。数天后,张择善率船队转回,又带回了数万斤生铁、熟铁。这时对战船的改造正式开始了。 首先改造的是那艘海沧船。张鹏飞领着修械所木工房的工匠、徒工,将之拆了个底朝天。 上面的火炮被全部拆卸下来丢给炮队使用;船体两侧的船浆被完全拆除,甲板上低矮的板仓也被拆除空出来的空间被改成了炮位,每侧设置八个炮位,甲板3门船仓5门,两侧便是16门,加上船首的两门和船尾各1门,整个海沧船共装备短管舰炮18门。 两侧的船浆拆除后船速肯定下降,但张鹏飞要求更快的船速,这样打得过时才能追上敌船,打不过时更是放便逃跑。 于是张鹏飞在咨询了有经验的水手后,在桅杆顶端又布置了一面三角软帆,船尾又布置了十根长橹,每根长橹由两人使用,这样船速不但不会降低,反而更高了,因为橹比浆更符合动力学原理。 这样一来人数就多了,因为一门火炮最少需要两名炮手,这样就要36人,十根长橹需要20人,水手也要十余人,整个海沧船当需要七十余人,比核定的五十三人多出一二十多人。 还有那艘鸟船,船浆也一样拆除,炮位是船仓中3门,甲板上2门,两侧一起便是10门,再加上船首1门,便是11门。船尾照样架长橹八根,摇动起来船行如飞。鸟船的乘员也要五十多人。 有如此装备,同等级的船要打败它们根本就不太可能。但要凭这两艘战船自保都嫌不够,更别说想要称霸南海了,必需要添置战船并招募水兵、水手才行。 可这人好招募,船却不好添置。他找人问过广州附近船坞的报价,结果吓了他一大跳,大福船八万、二号福船五万、草撇船四万、海沧船三万、鸟船一万八,连快船都要六千。以他现阶段的财力,想都别想。而且即使订了船,等拿到手也要到猴年马月。 想来想去,他把注意打到了大鹏船队另外的六艘船上。这六艘船都是昌隆商号名下的船,都不大,只有一艘海沧船,其他的都是鸟船和快船。但对于现在的张鹏飞来说也是聊胜于无了。 于是张鹏飞将其中的船和两艘鸟船划入兵船的行列,也按照原先那艘鸟船的规格武装起来。 船上的昌隆商号伙计这辈子也没想过要从军入籍,很是闹了一场,直到张鹏飞出面给他们涨了薪水,又保证他们只是船队雇佣的民夫,不入军籍,只做水手架船而不用作战,这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张鹏飞又想起大鹏千户所城城南码头停泊的几艘船,虽然破了点,但架子还在,修修应该还能用,至少比新买便宜。于是便派人带上一队木匠回大鹏,将那几艘船稍事修补,然后开到广州找个船坞进行大修。 这样就有了七艘战船,现阶段够用了,只是水手水兵奇缺,水兵还好说,去广州招募一些机灵、会水的苦力就成,但能掌船,有丰富经验的水手却极难招募到。 张鹏飞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突然间灵光一闪,心想可以到疍民和艇民中去招募。 还有一个是要确定水营由谁统领,本来张择善一直是大鹏船队的首领,由他统领水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张择善又是副千户长,他老飘在海上一点副千户的职责都没尽,实际上行使副千户职责的却是谭斌,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不太好。 于是便将张择善招到署衙,当面问道:“折扇子啊,你到底愿意在海上还是愿意在岸上啊。如果愿意上岸,就回来当副千户长兼百户长,船上我让周泰来替你;如果还愿意留在海上,那就统领水营,副千户长给谭斌得了。 “回大人,属下愿意在海上!”张择善拱手道。 “那好,今后你就统领水营,过几天和我一起去大奚山招募水手。”张鹏飞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你整天飘在海上,家里老婆能乐意?” 张择善肃声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怎能如此儿女情长!”其实他心里想,这统领船队还可以假公济私开船回大鹏看看孩子,顺便找老婆温存一番,岂不比在这岛上苦熬强? 张鹏飞突然想起这也是个问题,像手下张择善、孙二虎、等人都是有老婆的,旧军户中许多人也都成了家,他心想自己没有老婆也不能让手下人都跟着守寡不是,应该多建一些宅院,将这些家属都接到岛上来,一方面作为施恩,另一方面,将他们老婆孩子都抓在手里,还怕他们不听话吗? 想到这里张鹏飞一愣,心想自己怎么越来越阴暗了,居然想拿家人来威胁手下人,难道这就是每个上位者所要经历的过程? ------------ 第四十四章 第一场战斗 更新时间:2013-12-22 这天克拉克等人完成火炮教授任务回澳门,张鹏飞在码头相送,同时挑选前往圣保禄学院学习的50人也同行,其中有张鹏飞的干儿子梦溪笔谈、天工开物八人在内的30名少年,剩下的都是修械所徒工、年轻军户、以及普通苦力中的一些少年人。 徐长川领着一大帮少年在岸边列队相送。这段时间岛上又多了300名十二至十五岁的少年,都是李耀祥和许春庭等人从广州附近招来的孤儿和贫苦人家的孩童。现时世道艰难孤儿和养不起孩子的家庭多不胜数,只要一口饱饭,这少年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张鹏飞将教导队升格为童子营,由张鹏飞的干儿子张西为统领,全体童子编为三队,张西、张游、张记分别为队长,下面的伍长、什长也都从童子中选拔。徐长川则为总教官,他手下的教官除了那两个老头子以外,张鹏飞又选识字军士、字匠二十余人充当,务必将这些童子调教成文武全才。 送走克拉克一行人,张鹏飞召集众手下在署衙大堂议事。 这次的议题有四个,第一个是职位调动问题。 首先是谭斌正式成为副千户长。这时谭斌已经身兼数职,他既是副千户长,又是吏目,还是书办处管事,又是执法队镇抚,还有水泥厂、修械所、护岛队如有意外也要他做主。谭斌俨然已经成三门岛的大管家。怕谭斌事情太多管不过来,张鹏飞又将周泰也升为副千户兼左百户,帮助其管理实务。 然后是陈大钱去了大奚山,后百户长之职一直由副百户林海生代理,这次也给他转正了,而副百户则由总旗长陈福升任。 第二个议题便是建立水营的事,要求修械所全力铸造短管舰炮,并从炮队调一部分人到船上充当炮手,并再从广州招募300会水最好是上过船的苦力充当水兵。至于操船的水手,则从疍民和艇民中招募。 第三个议题是关于护岛队,这护岛队本是大鹏所军未建立前弄出来的尴尬存在,现在的护岛队主要用来站岗放哨、巡夜打更、打扫卫生、搬运修补,时不时还要充作蓝军被大鹏所军修理一顿。可以说他们现在就是士兵、打杂、苦力、陪练的结合体,但拿的还是一两工钱,吃的是粗米咸菜,见到军士还自觉低一等。 看着军士们现在月饷二两拿着,光鲜铮亮的行头穿着,白米肉鱼吃着,晚上还有说书听,他们心里那个悔啊,心想自己为什么那么怂,如果当初一咬牙现在不是有好日子过了吗。 这人就怕比较,是以以前视从军入籍为畏途的他们,现在却强烈要求转为正式军士。为这事护岛队的队长杨荣已经找张鹏飞、谭斌等人哭诉过很多次。 张鹏飞没有完全答应他们的要求,因为现在全军军士已有一千二百余人,这已经超过了千户所军士的定制,加上又要筹建水营,军士只会更多,如再加上护岛队的三百余人,就超过定制太多,容易为人诟病。 但护岛队作为辅助兵种也有存在的必要,于是张鹏飞宣布,护岛队今后改编为后勤队,虽然不算正规军士,但享受正规军士的一切待遇,比如军饷、伙食、武器、盔甲,一切与大鹏所军无异。 至于功能,仍和以前相仿,只是站岗放哨和打扫卫生这两项将和大鹏所军一起承担,因为一支军队如果连站岗放哨和打扫卫生这样的事都要其他人代劳,那不成老爷兵了,能有什么战斗力?以前是大鹏所军训练太狠太累,所以才有此情况,现在所军已经完成新兵训练,这些营务当然得由他们自己承担。 张鹏飞又规定,今后后勤队平时也与大鹏所军一样的编制,一样的武器装备,和大鹏所军一起训练;战时则运输军需,而且他们每人身上都带着入籍文书,一旦大鹏所军有所死伤,他们便立刻入籍顶替,这样便能时时保证大鹏所军的编制完整。 护岛队对这个安排比较满意,只要能享受军士待遇,入不入籍对他们也不重要了。 第四项议题。为了防备海盗,在三门岛上建炮台数处,每处置火炮数门,岛上所有人都必须学会放炮。 第五项议题就比较轻松愉快了,张鹏飞将蒲台鱼罐头工厂两成股份分给军官和岛上各个管事的消息告诉大家,并让谭斌按名册宣读各人所获的份额和分红。这样他们每人每月可得多则百余两,少则十数两的分红,而且随着鱼厂增多,他们的分红也会越来越多。 不但军官管事有份,就连普通军士都有一份,大概每月每名军士能分个两三钱银子,虽然不多,但毕竟得到了好处,而且今后还会增加。 一时间皆大欢喜,军官军士们对大鹏千户所的归属感增强了不少。张鹏飞就是要用利益为纽带,将整个大鹏所军捆在一起变成一个整体。 最后张鹏飞对军官们说道:“本千户这次去澳门给各位带了些小玩意,趁着这个机会发了吧。” 这些小玩意便是那些千里镜、怀表、和指南针。每名百户长可发千里镜一个,怀表一只,指南针一个;总旗长则是怀表和指南针;至于小旗长,就只有指南针了,免得他们以后训练、作战时找不到北;另外王周的传令队也获得了几个千里镜、怀表和指南针。剩下的全给了船队都不够,只得再派人去澳门订购。 这些日子修械所一共生产出17门短管舰炮,这些炮被分别装在海沧船和鸟船上,海沧船上装12门,鸟船上5门。要想装备完全部门尚需一段时日。 但张鹏飞等不得了,因为他要去大奚山招募水手,这两艘船是一定要带去以壮声威的,于是他便将那门24磅青铜铸炮安装在海沧船的船首,又将同样购自澳门的12磅铁炮安装在鸟船船首。至于新加入的两艘战船,只能用以前的旧炮随便武装一下了。 火炮装船完毕,张鹏飞便带着四艘战船出了三门岛港口,一路往大奚山而去。 船至蒲台岛外海,在船尾房间中小歇的张鹏飞被一阵隆隆的炮声惊醒,起先他以为是薛天佑在领着炮手们练习,但转眼便发现不是,因为这炮声甚远,怕是在十几里之外,而且听声音也不是短管舰炮,而是虎蹲炮、碗口铳之类的小炮。 他一个激灵爬起来,拿起床头那杆鲁密冲便冲出了房间。一上甲板,张鹏飞就看见远处蒲台岛岛西一股烟雾冲天而起,看方位好像正是蒲台鱼罐头工厂的方向。 “大人!”张择善见张鹏飞出来,连忙来报:“应该是鱼厂出事了。” 这里位于蒲台岛的东北方,而鱼厂在岛西,所以具体情况也看不到,张鹏飞立刻下令道:“马上转过去,海沧船和鸟船在前,两艘新船在后,炮手准备战斗!”这有可能是他来大明朝后第一场战斗,张鹏飞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都在提升。 命令由旗语传达下去,橹手们全力摇动长橹,船队迅速在岛北兜了个大圈子,出现在岛西远海。 蒲台鱼厂的大片建筑立刻出现在船队众人眼前,另人惊心的是,船厂中已是浓烟滚滚,在鱼厂外海停泊着大小三四十艘船只,大队如蚂蚁一般的人群正涌上新建的码头。 张鹏飞连忙举起千里镜细看,发现这些人个个手握大刀长矛一类的武器,也有少数人拿着鸟铳抬着虎蹲炮、碗口铳之类的火器。鱼厂外的沙滩上已经架起了几门虎蹲炮,正在向着鱼厂围墙开火,起先张鹏飞听到的炮声应该就是它们所发。 “是海盗。”张择善又道:“看样子恐怕有三百多人。” 张鹏飞心中大叫一声侥幸,现在海盗还在进攻鱼厂,说明他们还没有得手,如果船队再晚来一会,就很难说了。他估计这里离码头大约有六里多远,正在船头铜炮的射程之内,便一刻都不耽搁,立刻便命薛天佑开炮。 火炮早已预先装填好,薛天佑用火把点燃药室上方的引火线,两秒钟后,轰的一声巨响,在船体一阵摇晃中,炮口腾起一股黑烟。 张鹏飞一直在用千里镜观察,依稀看见落弹点在码头附近,但也看不清战果,只是海盗们好像被吓了一大跳,船上沙滩上的海盗们全部回身看向海面。这时又是一声巨响,鸟船船头那门12磅铁炮也开炮了。 海盗们先是一阵慌乱,接着就看见沙滩上虎蹲炮旁几个海盗头目一阵指手划脚,已经上了码头和沙滩的海盗们又分出一半人回到了船上,接着二十艘海盗船便离开码头,向大鹏船队杀来。 海沧船上也一阵慌乱,毕竟大家都是菜鸟,平时无论怎么训练也是新兵,只有在上过战场见过血以后才能成为精兵,不过良好的训练能大大缩短从新兵到精兵的过程。 乘员们纷纷往自己身上套纸甲,戴篾盔。见张鹏飞还是一身布衣,孙二虎拿着一件纸甲过来给张鹏飞穿上,张瓶将他的八瓣帽儿盔也给他戴上。张鹏飞没有拒绝,这命可是自己的,还是小心点好。 这时海盗船已经冲到离海沧船大约三里处,已能从千里镜中看到他们狰狞的面孔。 “用横队迎敌!”见薛天佑等人正满头大汗的清理铜炮炮膛,张鹏飞心想待铜炮装填完毕黄花菜都凉了,于是大声下令。想了想他又道:“让后面两艘船退回去,他们装备不行,人员又少,起不了什么作用,上来徒增损失而已。” 当下舵手扳舵橹手摇撸,海沧船和鸟船立刻在海上打横,以左舷对着冲来的海盗船。 “都稳住,不得命令不许开火!”张鹏飞一手提着鸟铳,一手拿着三角令旗在甲板上来回走着,努力装出镇定自若的神态。 海盗船队已经行驶到一里开外,一阵轰隆声响,几艘海盗船的船首腾起烟雾,正是架在海盗船头的大将军炮和碗口铳开火了。不过这时双方相距尚远,铁弹、铁沙全打在海里,没对大鹏船队造成任何威胁,只有一颗铁弹来势甚急,噗地一声打在船体上木屑飞溅,将船上众人吓得够呛。军士和家丁们连忙将船沿处一人高的包铁挡板竖起。 张鹏飞抢到挡板上的垛口处向外观察,待到双方相距不到一里时,他猛的一挥手中的令旗。早已准备多时的炮手立刻开炮,随着数声巨响船身一阵剧烈的摇晃,左舷吐出六股烟雾,紧接着鸟船上的两门短管舰炮也同时发射。 远处当前的两艘海盗船中弹。一艘正好打在船首侧下方水线,24磅铅弹高速飞行所带来的强大动能在船体上开了个大洞,海水汩汩灌入,整个船体倾斜顿时没入海中,只在水面留下一个涡旋;另一艘铅弹直接落在甲板上,碎木飞溅中海盗们一片鬼哭狼嚎。 首战告捷,船上一片欢呼声,先前的紧张情绪大大的缓解了。 “调头,换右舷对敌!”随着张鹏飞一声令下,两船在海上兜了个圈子,换右舷对敌。 没想到海盗见状立刻分成两队,一队五艘,都是较旧较小的船,向鸟船杀去;剩下的大约二十艘,却是从左右向海沧船包抄而来。海盗们可能以为大鹏船队的火炮都在两侧,是以避开船舷后再无顾忌,其中一艘较大的海盗船转眼间便接近海沧船的船首。 ------------ 第四十五章 初战告捷 更新时间:2013-12-23 “轰!” 一发铅弹自海沧船船首飞出,自海盗船船首窜入船尾穿出,竟是将这艘海盗船打了个对穿。海盗船整个船身在剧烈的抖动中被击退两三米,浑身冒烟,上面的海盗已经不知去向,此船如同被抽去灵魂的躯壳在海上飘着。 原来是薛天佑等人正好将铜炮装填完毕,就看到这艘较为高大的海盗船正好凑到炮口前,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薛天佑立刻发炮,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其他海盗船本已逼近海仓船,见了这一幕无不吓得心惊胆战踌躇不前,生怕海沧船哪里又飞出颗炮弹。 “他们的炮已经放完了,一时开不了炮!”一艘较大海盗船船头立着个光头海盗,他挥舞着手里的鬼头刀大喊着,声音洪亮,几乎整船都听得见,“快逼上去,开炮!”见这头目如此悍勇,他手下的海盗大受鼓舞,划浆摇橹直逼过来,船首几名海盗摆弄着船首一门大将军炮,只等两船一靠近就放炮。其他海盗船也反应过来,从首尾两向海沧船逼近。 “快,扳舵,转向!”海沧船也紧急进行调整,船身旋转九十度,两舷的火炮又对准了海盗船队。 十门短管舰炮同时发射,硝烟弥漫中又有几艘海盗船被击中。但这次好像运气转到了海盗一边,虽然前面几艘海盗船被打得面目全非,却没有一艘沉没和瘫痪。那光头海盗所在的海盗船左前方塌下去一大块,但他却奇迹般的没有死,仍浑身是血的立在船头,抓起火把放在大将军炮的引火线上。 四斤重的铁弹狠狠砸在海沧船的船沿挡板上,包铁的挡板虽然没有破裂,但却整个飞了起来,从张鹏飞头上飞过将桅杆上竹制的硬帆砸出一个大窟窿,然后落进另一侧的海里。 张鹏飞吓出一声冷汗,如果这要是砸在身上,不死也得重伤。他从缺失的那块挡板向海盗船看去,只见那光头海盗好像也懵了,立在船头一动不动,面目异常狰狞。 于是张鹏飞抬起鸟铳,瞄准,按动扳机,砰的一声脆响,那海盗的光头上便多了一个血洞,他像块破木板一样向后便倒。 这是张鹏飞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不过他没感到太多的不适,原因就在鲁密铳。隔着老远,轻轻的一按扳机,对方就死了,很奇妙的感觉。先进火器的出现,使人们不用面对面的厮杀也能轻松制对方于死地,于是杀人变得好像并不如何血腥、野蛮和罪恶。待到后世,人们坐在电脑前轻轻按上几个按键就能完成作战,轻松文雅得很,更是感觉不到半点血腥,浑不知这几个按键按下去,自己已经变成了杀害几十上百人的杀人恶魔。这便是文明对战争的异化。 光头海盗的努力也并非完全没有作用,至少这时几艘海盗船已经靠上了海沧船,爬杆、钩梯等物不断伸上来钩住海沧船的船沿挡板,一群群咬着刀,双目血红的海盗便往船上爬来。还有一些海盗操着鸟铳、弓箭、碗口铳就向船头发射,但射出的铁子、竹箭都被挡板挡住。 张择善见张鹏飞愣在那里,连忙代他下令:“鸟铳上前发射,火炮上散弹,舵手橹手立刻开船脱离。” 船上的家丁和军户们纷纷抢到船沿,将鸟铳伸出挡板上的射击孔向下放铳。张鹏飞也从臆想中恢复过来,将手中发射过的鲁密铳扔给张金,抓过他手中已经装好弹的自生火铳冲到船沿,一铳便将爬在前面的一个海盗轰下海去。 炮手连忙装弹,他们抓起毛毡杆沾上大量的水就往炮膛中狠捣几下,顾不上清理炮膛,直接就将火药油布包塞了进去,然后将一个个圆柱形的小铁桶装进炮膛,这次装弹,用了不到两分钟。这也是薛天佑他们总结出的经验,短管舰炮异常皮实,膛压也小,紧急情况下不清理炮膛也能发射,至于这样会不会降低火炮的精度和寿命,甚至带来炸膛的危险,火烧眉毛的情况下也顾不得了。 调整射角后火炮立刻发射,从十二门短管舰炮炮口喷射出的数千粒铅弹顿时将两边的海盗船全部笼罩,硝烟中依稀可以看到海盗们成片摔倒。这时水手们也开动战船冲出了包围圈。 硝烟散去,张鹏飞等人再看那十几艘海盗船,但见满目狼藉,海盗们横七竖八的倒之一地,肢体碎裂面目全非,殷红的鲜血顺着甲板沿流进海里,染红了大片的海水,竟然显现一种残酷的美感。 残存的海盗们终于意志崩溃了,纷纷划动船浆向蒲台岛方向逃去。这时再看那艘鸟船,也已经击退海盗往这边靠过来。 这场短兵相接,海盗船被击沉五艘,还有八艘丧失行动能力飘在海上,逃回去的船也几乎艘艘带伤,死伤的海盗至少有上百人;而大鹏船队方面,只有几人被铅弹击伤,都没有生命危险,不过家丁伍长张新放铳时右眼被铁砂击中,看样子要当独眼龙了。 一些受伤未死的海盗躺在残破的甲板上挣扎呼号,使人闻之心惊见之胆寒。一些家丁和军户刚才战斗时还不觉得什么,这时却冲到船沿剧烈的呕吐起来。 张鹏飞也感觉挺恶心的,但是没有呕吐,这让他感觉很意外,前世他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搜索原来那个张鹏飞的记忆,也是个没杀过人的菜鸟。这让他心中一阵疑惑,心想难道我真的是为战争而生的。 “下一步如何,还请千户大人示下!”张择善上前抱拳请命。 “还能如何?当然是乘胜追击!”见呕吐的手下恢复得差不多了,张鹏飞果断的下令。如果时间从容,他当然会让手下休息一段恢复体力,但现在船厂那边形势紧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 于是两艘战船又向码头逼去。 …… 海盗头子梁万豪站在沙滩上看着逃回来的十几艘烂船心里在滴血。他本南海上一个普通疍民,后来在打鱼时遇到一艘在海岛搁浅的商船,一时贪心大起便连同一些伙伴杀了船上客商抢了货物,很是发了一笔。从此他便觉得这抢劫比打鱼有前途的多,干脆下海当海盗了,经过十几年打拼,他拉起了几十艘船五六百喽啰的队伍,在南海上做没本买卖的好汉中,也算数得上名号了。 前不久梁万豪听手下来报,说蒲台岛上来了一大群人在盖房子,米粮器具不计其数,看样子银钱也有不少,但好像没什么防备力量,可以去干一票。梁万豪心想其他的也就罢了,这数百名壮丁却很让他心动,如果全部协裹他手下起码增加一倍,再去抢些船买些炮,恐怕实力比之郑廷球、马玄生、徐贵相这些大海盗也不遑多让。 于是梁万豪留下三当胡拱辰守老巢,自己和二当家王坎点起四百余手下,就驾船往这蒲台岛而来。到地方一看,岛上已经起了一大片房子,也确实没有任何防守,当即便带船冲进港去,很轻松就占领码头登岸。 但在进攻那些房子时海盗们遇到了大麻烦,主要是外围那坚厚的石墙,墙上的苦力挥舞着长矛不断攒刺很是伤了几名海盗。梁万豪立刻便让手下将船上那不多火器中拆下几门虎蹲炮,期望轰垮石墙。没想到没轰几炮,海上却杀来两艘明军战船,隔着老远便即开炮,声震云霄。 粱万豪是贼,看到官兵自也有一瞬间心慌,但转瞬间就被轻蔑所取代。这南头大营的战船他见过,也是这么光鲜,铳炮齐发也自有一番威武,但只要你豁出性命冲上去,他们便原形毕露,暴露其外强中干的本质,调头便跑。 粱万豪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于是他便命二当家王坎带人出击,迅速解决掉这两艘兵船,这样岛上的人绝了念想,多半会自己投降了。这二当家王坎是个逃军,架船开炮都很有一手,更重要的是他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粱万豪对他很有信心。没想到却是大败而回,几乎将他全部势力丧失了一小半。 “王坎呢?”粱万豪气急败坏的喊道。 “二当家死了!”有海盗回答道。 粱万豪感觉一阵心痛,这王坎是他的结拜兄弟,又是他的左膀右臂,没想到死在这里,他冷哼道:“你们这么多船,居然打不过人家两艘船,还折了二当家,留你们何用?”说着拔出腰刀欲砍。 “大当家饶命!”几个头上带伤的海盗小头目跪在粱万豪面前哭诉道:“不是我等不用命,实在是官兵的炮太厉害了,我们所有的炮加起来恐怕还比不上人家一门,而官兵这样的火炮有十几门!而且官兵鸟铳又多,怕不有上百杆,弟兄们靠上去也上不了船!这仗如何打得,还请大当家早作决断。” “你让我夹着尾巴便逃!”粱万豪在心中盘算着,如果现在逃跑的话实力至少下降一大半,而手下的人心也散了,只有硬着头皮打败明军,抢了他们的火炮,再将岛上的壮丁一并挟裹,才能弥补损失。 想到这里粱万豪海盗的蛮劲爆发,他大声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点齐手下上船,随我去会会官军,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三头六臂!”说着对跪在面前的几个海盗头目一阵脚踢,叫道:“还不快去!” 海盗们鼓起勇气,点齐全部三十多艘海盗船向大鹏船队杀去,但刚一照面便又被一阵炮火击沉一艘,击伤两艘。当粱万豪企图加快速度冲上去时,对方却掉转船身逃走了。 粱万豪追之不及,正要返回岛上,那两艘战船却又折回了,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炮火。如是几次,海盗又被击沉了好几艘。而这时,海上居然又来了两艘战船,四艘战船一并向海盗船队杀去。 粱万豪意识到再不快逃,整副身家连同自己的性命都会赔在这里,当他正准备要逃的时候,忽然耳边响起一个炸雷,跟着感觉整个身体都飞了起来,就此没了知觉。原来是鸟船迫上前来,一发散弹正好打在粱万豪所站的船头,顿时将他打成了一堆烂肉。 “大当家死了!”剩余的海盗发一声喊,向着外海逃去,连留在岸上的一百多同伴都顾不上了。 (求收藏啊!搜藏数已经两星期没怎么动了,求各位朋友打发点收藏吧。即墨以前估计30万字时收藏可以破千,现在看来是泡汤了。) ------------ 第四十六章 战后总结 更新时间:2013-12-24 张鹏飞关心船厂的情况,也顾不上追赶逃走的几艘海盗船,立刻命两船靠岸。 这时岸上的一百多海盗已经没头没脑的不知如何是好,两船又是一顿炮火劈头盖脸的砸来,海盗便立时炸了窝,纷纷绕过鱼厂向海岛内陆跑去,散得到处都是。 “登岸!” 这时码头上已经空无一人,海滩上的海盗也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大鹏船队的一百多人顺利的登上了蒲台岛。 鱼厂大门打开,一工程队的工头、苦力手持长矛鱼贯而出前来码头迎接,当先一人方面大耳,正是叶大亨,后面跟着的是新上任的蒲台鱼厂总管事许茂才。 张鹏飞劈头便喊:“老叶,怎么样?鱼厂损失大吗?” “回大人!”叶大亨连忙抱拳道:“鱼厂损失倒是不大,但有十几个兄弟被贼人所害!”说到这里时叶大亨咬牙切齿,他最恨的便是流寇贼人之流。接着叶大亨又将海盗来袭的过程说了一下。 原来蒲台鱼罐头工厂本早已完工,但石壁鱼厂支援的管事、工人尚未到齐,工人也在招募中,是以叶大亨的工程队并没有开赴下一处工地。海盗来袭时叶大亨本想驻守码头抗拒,但无奈海盗们还有几门小炮,不得已下只得退守鱼厂。幸好这大半月来工程队无事,便将这鱼厂的围墙修得无比坚固,苦力们依托石墙坚守,长矛攒刺外加投掷石块使海盗不得近前,这才坚守了半个时辰。 “要不是大人领兵来救,我等恐怕都难以幸免,叶大亨谢大人救命之恩!”叶大亨说着便推金山倒玉海般跪了下来。 “谢大人救命之恩!”工头苦力们跪之一地。 “叶仟长、还有诸位快快请起。”张鹏飞连忙上前将叶大亨扶起,“现在海盗尚未肃清,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各位赶快随本千户,剿灭海盗,还蒲台岛一个安宁。” “确实如此!是大亨疏忽了。大亨立刻召集手下兄弟,听候大人命令!”叶大亨便下去召集手下。 于是一百多家丁水手外加五百多苦力,便来了一次全岛大搜索,漫山遍野都是“投降不杀”的喊声,逃散的海盗三五成群丧魂落魄,已经完全没有对抗的勇气,纷纷缴械投降,一下子俘获了一百二十余人,再加上从海里捞起来的落水海盗,共有一百五十余人,至于那些受伤的,轻伤的包扎一下,重伤的直接给他们个痛快。这些海盗的处理便成了个大问题。 “大人何必忧心。”叶大亨倒是干脆,“这些贼人哪个手里没有几条冤魂,尽数打杀便是!” 张鹏飞现代人的灵魂不容许他这样草菅人命,而且在他心中,人力就是资源,有一群免费苦力岂不是非常好,但是也要区别对待,对于其中的头目、惯匪是必须清理的,否则难保不煽动俘虏们造反。 于是一场指认便开始了,俘虏们被全部戴上眼罩,挨个摘掉眼罩指认头目,还警告说如果谁指的和别人不一样,立刻绑石头扔海里。一阵喧闹后,二十余个头目、惯匪便被绑起来押在张鹏飞面前。 一头目跪下道:“只要大人饶我等性命,我等愿为大人效命!” “是啊!我等愿为大人效命!”其他头目们好像看到了活命的机会,全都大叫起来。 看着这些面膛黝黑、浑身精瘦、手大脚大,一看就是在风浪中来去惯了的汉子,张鹏飞还真有一瞬间心动,心想水营筹建在即,拉他们当水手确是不错。但转眼便即想到,这些人脑后反骨,现在为了活命说得好听,将来保不准在后面打自己黑枪,再说见惯风浪的汉子疍民艇民中有的是。 于是张鹏飞挥挥手淡淡道:“全绑石头扔海里去,葬身鱼腹也是尔等海盗的宿命。” 众海盗自是拼命挣扎连连求饶。 “千户大人,杀俘不祥啊!”张择善连忙阻止道:“这些人干犯国法,应该送去官府治罪才是!” 众海盗见有人为自己说情,本来挺高兴,但听到张择善后面的话后又是一阵黯然,凭他们的罪行,送到官府也一样砍头,反而多受一番罪。 “大人!”这时俘虏中有个年轻汉子喊道:“如果大人饶我等性命,我愿带大人去我等巢穴,那里有粱大当家历年抢掠所得,藏于何处我一清二楚,愿都献与大人。” “有钱!”张鹏飞眼睛一亮,心想现在自己穷得也想去当海盗了,去抢海盗也不错,“你是何人,为何知道藏钱之所?” “小人邓让,在巨蟹岛上坐的是第四把交椅。”邓让答道:“粱大当家对小人非常信任,是以这藏钱之处小人是知道的。” “听你言语中对那姓粱的海盗头子挺敬重,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想着为他报仇。”张鹏飞冷冷道。 “小人对粱大当家确实敬重,但从未想过为他报仇。”邓让答道:“因为大人是兵,粱大当家是匪,两方相见即杀也是常事。要是粱大当家抓到大人,不也一刀杀了,所以这算不上什么仇恨。” “大胆!”侍立在张鹏飞背后的孙二虎见邓肯出言不逊立刻喝责道:“再敢对大人不敬,立刻砍了你!” 张鹏飞摆摆手制止了孙二虎,说道:“那好,明天出发去巨蟹岛,由你带路,要想耍什么花样立刻杀了你们。” 命家丁将俘虏们带下去关起来,张鹏飞在鱼厂管事房召集手下为首的几个人,对这次战斗做个总结,分析其中的利弊得失,张择善做书记。 首先说的是张鹏飞,只见他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道:“今天我大鹏船队以一人重伤数人轻伤的代价消灭了数百海盗,算得是一场大胜杖了。” 见手下的人都面有得色,张鹏飞又道:“但其实我们胜得险之又险。首先,我们本应该以船速和火炮优势与敌拉开距离进行炮战,但本千户太过关心岛上,又过于追求近炮的威力,以致敌船进前,要不是海盗船差又缺乏火炮,而我们的炮手又表现优异,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下面大家也说说这场战斗中我们的不足之处,每人必须说一件,天佑,从你开始吧。” “大人,属下觉得船首的铜炮应该保留。”薛天佑拱手答道:“这短管舰炮虽好的射程太近,配上这门铜炮才能远近结合。” 张鹏飞曾想过船上火炮统一口径,只装短管舰炮一种,但今天24磅铜炮大显神威,先是在超远距离开火使海盗胆寒,后来又一炮击毁海盗一艘大船,为船身转向争取时间,可以说居功至伟,将其保留作为远程打击和威慑力量是很有必要的。于是他点点头道:“不错,武家哥俩各有所长,互相配合才是王道。下一位。” 孙二虎起身道:“大人,小的看船沿那些挡板应该拆掉。” 孙二虎这话一说,房中众人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要知道今天如果没有那些挡板,伤亡起码增加好几倍。 孙二虎见众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便继续道:“今天海盗是没有重炮,如果是一发24磅铜炮的炮弹砸在挡板上,会是什么结果?” 众人一想,一副恐怖的画面立刻出现在脑海中,挡板碎裂,飞溅的木片割裂躯体,带起一波波血雨。 张鹏飞一脸惊讶的看向孙二虎,没想到他那莽汉的模样也能想得这么深远,赞赏的道:“二虎说得很有道理,但这挡板还是必须保留,不过其材质可以换成牛皮、湿棉被、纸板等物,一样能挡弓箭和铁砂,即使被击破也只会产生一些棉絮、纸片,伤不了人。” 众人对张鹏飞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论什么问题,到了他手里都能转眼间想出解决办法。 “大人!”张择善拱手恭敬的道:“经过了今天的混战,属下想今后接舷厮杀在所难免,能不能在船上布置一队专门用来厮杀的军士?如果有必要,这队军士也能上岸作战。” 都是牛人啊!张鹏飞心想,这海军陆战队都被想出来了,点头道:“张统领的提议也很有见地,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这支部队嘛,就叫海豹队。” 接下来其他人也说了一些情况,都是掐中利害,毕竟是经过亲身实战,确实不一样。张鹏飞一一给出解决方案,不说条条可行吧,这份急智也让众人心惊。 最后张鹏飞道:“这战后总结确实不错,你们看这一会就找出解决了这么多问题。所以今后每次作战以后,都必须进行战后总结,只有这样我们才会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强大。你们下起以后也要和自己的手下进行这样的总结,有问题旋即解决,解决不了的来找我,我帮你解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张鹏飞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他抓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继续道:“下面说一下赏格和抚恤的事。本千户早就说过,每杀敌或俘敌一名,至少赏银十两,看海盗那衰样,也就值这么多了,要是以后杀了女真鞑子,本千户每个赏你们一百两。 经过点算,这次杀敌一百八十余人,俘虏一百五,共计三百四十多人,这一下便要了张鹏飞3500两银子。 “几个轻伤的军士,每人抚恤五两,家丁伍长张新折了一只眼睛,算残了,抚恤100两。”想起这个时运不济的便宜干儿子,张鹏飞有些心痛,“还有叶大亨,你那边死伤多少,也报上来,一体按军士例抚恤。” “大人,他们可不是军士。”叶大亨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鹏飞一下子站起来,沉声道:“今后只要是为我大鹏战死战伤,不论是不是军士,甚至是不是大鹏的人,都按此例抚恤,绝不更改!” “还有,炮队这次表现不错,每人赏银五两,军官加倍。”张鹏飞想了一想,又道:“大家看看还有没有表现优异的军士,一体受赏;如表现怯懦者也要指出,不但无赏,还要受罚。折扇子,这两者都要记录在案,以便将来作为升迁、待遇的凭证。” 工程队的苦力战死了十五人,另有二十三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两人致残,张鹏飞又付出了2000两。这几项加起来已经近6000两了,张鹏飞心痛异常,只得期望明天巨蟹岛之行能有大收获了。 ------------ 第四十七章 巨蟹岛 更新时间:2013-12-25 众人散去,张鹏飞和孙二虎便去了张新养伤的房间。张新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在知道自己瞎了一只眼睛后有点接受不了事实,连痛带悲之下哭了好几场。 张金、张瓶、张纪、张效、张书等一帮小兄弟在床边劝慰着,见张鹏飞到来,众少年叫了一声干爹,让在一旁。 张鹏飞走过去在床沿坐下,伸手探了探张新的额头,没发烧,他便放下心来,又看到张新那剩下的左眼中默默留着泪。 说实话,张鹏飞心里也不好受,这帮小子本是昌隆商号的预备伙计,当个伙计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算了,现在却被张鹏飞拉入军中,今天是张新受伤瞎了一只眼,明天就有可能有其他人战死。可是转瞬他又想起了清军广州大屠城,做伙计就一定能平平安安吗?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坚硬起来。 “怎么?流猫尿了。”张鹏飞收拾心情,故作轻松的笑道:“不就是少个眼睛吗?古今中外,瞎眼断腿的将军不在少数,都像你这点出息,怎么成事?” “可是真的很难看嘛!”张新带着哭腔说道:“而且还很痛。” “这点痛都忍不了算什么男子汉。”张鹏飞笑着道:“至于难看,你这眼伤是打海盗所受,人家一看只有佩服,哪会觉得难看。” “来,大家都过来,干爹给你们讲一个独眼将军的故事。” 在三门岛时,张鹏飞便时不时的召集这帮小子,给他们讲各种新奇的故事,他多了数百年的见识,又来自现代信息大爆炸时代,脑海中随便收刮点什么一组合,便能将这些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直觉得干爹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个人崇拜就这样在这些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种子。 于是张鹏飞接合后世一些传奇胡编了一个独眼将军励志故事。故事说完,众少年都沉浸在曲折离奇的故事中不可自拔,连床上的张新也好像忘记了伤痛,一只眼睛里充满了神采。 张鹏飞又道:“张新,既然你为我大鹏受残,就会得到一百两银子的抚恤。今后给你两条路,一是回广州昌隆商号当伙计,二是继续留在军中,你自己选一个吧。” 张新想了想,坚定的说道:“我和干爹还有兄弟们在一起。” 张鹏飞心想张新首先要把伤养好,于是第二天便派了一艘船将他和另外几个伤得较重的军士和工程队的苦力送回三门岛修养。 虽然走了一艘船,但船队的船数反而增多了,原因就是海盗在码头边遗弃了三艘船,还有那几艘失去行动能力飘在海上的海盗船,经过检查,发现其中有两艘受损并不严重,只不过被打坏了帆舵而已,在工程队的木匠一整天的努力下,勉强能用了。 至于另外八艘损坏较为严重的船张鹏飞是顾不上了,只得拖入港口慢慢修理,因为邓让告诉他,必须马上进军巨蟹岛,否则海盗们分钱散伙或者去投其他海盗,那就白忙活了,毕竟知道藏钱地点的不止邓让一人。 张鹏飞深以为然,却一时不便成行,原因是人手不够,他这次一共才带来不到两百人,而据邓让估计,巨蟹岛的海盗大概还剩下两百多人,再加上巨蟹岛毕竟是海盗们经营多年的巢穴,肯定有些防御手段,他怕制不住那些海盗。 邓让倒是一再向张鹏飞表示,巨蟹岛上已经没什么实力了,三当家又是个窝囊废,全凭着和粱万豪的亲戚关系才上的位,根本没人服他。只有张鹏飞带着船去开几炮,保管拿下。但张鹏飞还无法信任他。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张鹏飞只能从苦力和工人中寻志愿者,许下重重的赏格。苦力和工人们刚刚见识了张鹏飞的出手阔绰,对此毫不怀疑,他们那条烂命还不值一百两呢,这才有一百多人报名前往。 于是三百多人上了八艘船,海盗俘虏们也被押上船,全绑在船上摇橹划桨,这张鹏飞还是跟划浆战舰时代的西方人学的。 “要是哪个偷懒,就直接砍了。”在去巨蟹岛的路上,张鹏飞对在船尾监工的张金道。 张金听了二话不说,一刀便将一个正在摇撸的海盗俘虏砍翻在地,割断绳索抛进海里,然后对张鹏飞咧嘴一笑,天真的说道:“干爹,这家伙一直在偷懒,我都看了好久了,现在按您说的办理了。” 其他海盗吓得亡魂大冒,拼命的摇撸,船速顿时又快了几分。 张鹏飞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暴戾,但话是自己说的也无法收回,只得道:“你小子悠着点,别给我砍光了。要是砍光了就把你绑到橹上去。” “还有多久到巨蟹岛?”张鹏飞又问邓让。 邓让好像对刚才的一幕毫不在意,面无表情的说道:“快了,按现在的船速,差不多两个时辰就到了。 张鹏飞看着怀表计算时间,过了三个多小时,一座小岛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光秃秃的沙滩,简陋的海湾码头,码头两边用木头、海砂、破渔网胡乱搭起几个土垒,上面好像架着两个碗口铳,几个海盗懒洋洋的拄着长矛在那站岗。在码头后面不远处,一片椰边有一片低矮的木屋、草棚,这应该就是海盗们的营寨了。 张鹏飞放下千里镜,下令道:“马上靠上去。” “慢着!”邓让连忙阻止,“大人别小看这片海湾!” 张鹏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有所不知。”邓让答道:“这片海湾叫十八曲,别看海面上别看海面一片平洋,其实水下全是珊瑚礁,要是贸然开船过去,非触礁搁浅不可。” 张鹏飞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上心的嘛。” “小的追随大人,自然一心一意为大人考虑了。”邓让心中苦笑,心想我现在不说,等会真的搁浅了,你不砍了我才怪。他又道:“请大人给小的一只小船,小的在前面为大人引路。” “好。”张鹏飞转头道:“张金、张瓶,带他上那条快船,在前面带路。如果他敢耍什么花样,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是,大人!” 张金和张瓶过来押起邓让便上了快船。快船自在前面带路,张鹏飞率船队紧跟其后,七折八拐的前进着。等船队快靠岸的时候,码头上才聚集了上百海盗上船过来迎战,被一阵炮火打回去,又是几炮过去,岸边的土垒塌了大半。 接下来大鹏船队靠岸,家丁军户苦力蜂拥登岸,排好阵势向海盗营寨逼过去,几十杆鸟铳打得几轮,邓让又上前一番劝说,海盗们居然投降了。 没想到海盗们这么怂包,张鹏飞大感意外,这和在蒲台岛时凶悍的海盗根本不像一伙人。将几个海盗头子提来一问才知道原因。 原来几艘海盗船从蒲台岛逃回来,带来了大当家、二当家战死,四当家不知所踪,船队损失大半的消息后,海盗们就炸窝了。 三当家企图成为海盗新的首领,但他能力不足没什么威望,加上他平时仗着是大当家的表弟,趾高气扬将众海盗头目得罪了个遍,这时大当家都死了谁还买他的帐,偏偏三当家认不清形势还出言不逊,于是众头目上前一顿乱刀就将他斩成了肉泥。 杀了三当家,岛上海盗们对今后的去留又发生了分歧,有的要新推首领继续在巨蟹岛发展,有的则想带船去投奔其他海盗。两帮吵吵嚷嚷没个结果,直到大鹏船队到来。岛上人心早就散了,又群龙无首谁还有心思应战。最后看到四当家,很干脆就投降了。 整个营寨只有一座像样的房子,那就是梁万豪的宅子。坐在主位上,张鹏飞颇有些自得的问那邓让:“四当家,岛上藏银子的的地方在哪里啊?带本千户去看看。” “小的今后一心追随大人,这四当家的名号还望大人不要再提。”邓让在下首恭敬的道:“这藏银子的地方嘛,就在大人身下。” “哦?”张鹏飞站起来,有些惊奇的看向那海盗们不知哪里抢来的太师椅。 叫几个家丁过来搬开太师椅又撬开底下一块石板,就发现了一个大暗格,里面胡乱放着些金银珠宝,取出来一点算,价值差不多相当于万余两白银,并不算太多。 后来又在岛上库房发现了大量海盗们抢掠来还不及销赃的货物,价值怕也有上万两,既然无法物归原主,张鹏飞便老不客气的笑纳了。 不过接下来发现的东西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原因是家丁们搜查时在营寨北部一些奇怪的小房子里面发现了几十个衣衫不整表情麻木的年轻女人,随便抓几个海盗来一问,原来这些女子都是从沿海渔村抓过来渔女,关在这里当作海盗们的泄欲工具。 看到这些可怜的女人,张鹏飞心中一片冰凉,心想什么盗亦有道、劫富济贫都他妈是放屁,今后对这些家伙绝不能手软。便命手下将这些女人带下去安置,并弄些衣服和食物给她们。又想起这岛上除了海盗外还有些海盗家眷,再加上这些女人,自己手下都是些血气方刚的汉子,绝不能让他们沦落成海盗般的禽兽,于是命张择善带人四处巡查,有私自抢掠杀人奸淫者不必来报,就地斩首便是。 这次巨蟹岛之行,张鹏飞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些财物,却是海湾中停泊的二十余艘海盗船,虽然大部分都是残破的小船,有的甚至就是渔船改装成的,但勉强还能用,特别是其中有两艘海盗们抢自海商的海船,船况还很不错。 在巨蟹岛待了一夜,将海盗们积攒的咸肉、米粮、酒水吃了个干干净净,第二天临走时又是一把大火将海盗营寨烧了个干干净净,除了满地的灰烬和那破烂的码头,这里已经看不到住人的迹象了。 众海盗看着家园就这么尽毁,心下都是一遍凄然,心下终于明白‘匪过如梳,兵过如篦’是什么意思了。 ------------ 第四十八章 大奚山招水手 更新时间:2013-12-26 之后张鹏飞带着船队押着三四百海盗和海盗家眷回到了蒲台岛。从巨蟹岛发现了那些女人后,张鹏飞对海盗的厌恶又增加了几分,心想将来的战船上决不能用此辈,但这些海盗又不得不处理,最后和手下一合计,押到大奚山送给藤三爷得了,他要为奴为婢还是杀了吃肉张鹏飞也懒得管了。 还有几十个被海盗虏来的女人,张鹏飞本想给些银子放她们回家,但这些女人得了自由之后居然相约去跳海。 这时的人将名节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既然已被海盗蹂躏,就是回到家里,恐怕父兄丈夫也无法相容,还有些家人都被海盗杀害的,更是无家可归,所以都想不如死了干净。 张鹏飞知道自己疏忽了,救下这些女人后,他揉着太阳穴冥思苦想了半天,就让人将她们送回三门岛,给医疗队当护士得了,怎么也比那些粗手大脚的苦力护工要强得多。 处理好一切,张鹏飞便和叶大亨等人辞别,继续前往大奚山,而叶大亨等人不久以后也会前往横琴岛,修建第三座鱼罐头工厂,那里的渔民首领石玄,已经几次派人到石壁鱼厂相邀。 从三门岛出发时船队只有四艘船,而这时却已经有了近二十艘船。张鹏飞站在海沧船前面的望楼上,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舰队司令了。 “大人找小的来有何事相商。”邓让出海时和海盗中一些头目,惯匪一起被绑在一艘破烂的渔船上,直到到了深海才被押到海沧船上,是以心中有些怨气。 张鹏飞道看你还算老实勤勉,今后就跟着本千户了。”张鹏飞顿了顿,声音一沉,继续道:“这些日子审问俘虏,得知你虽比其他头目略好,但恶事也没少做,希望你以后改过自新,与以前之事一刀两断!” 邓让立刻跪下磕头,恭敬的说道:“小的谢大人收留,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必不让大人失望!” “希望你能心口如一,否则……”张鹏飞说着向海上绑着海盗头目们的那艘破烂渔船一指,“那就是你的下场!” 邓让听了惊疑的看向海面,就见到船队中那艘鸟船开到破烂渔船附近,几炮过去就将那渔船打沉了。 邓让想起自己不久前也和其他头目一样被绑在渔船上,额头上冷汗顿时就出来了,他叩头如捣蒜,连连道:“罪民谢大人不杀之恩,谢大人不杀之恩……!” “你不必惊惶。”张鹏飞将邓让扶起,和气的说道:“既然你已经加入我大鹏水营,今后就是自己人,只要实心任事,谁又能够加害。你的家眷我已经送去了三门岛,让人好好照料,你不必忧心,等到了三门岛便可见到。” 事已至此,邓让还能说什么,只能叩头谢恩了。 船队继续前行,不一日抵达石壁鱼罐头工厂。张鹏飞抬头向岸上看去,不觉大吃一惊。 前两次来的时候天气不太好,加之心头有事也不及细看,而这次却是天高云淡暖日洋洋,能见度极好。 只见远处几座山头被砍得光秃秃的,流经鱼厂的小河因流入大量洗鱼的废水,又飘着大片死鱼、鱼杂,污浊不堪臭不可闻,港口中那些送鱼的渔民架着渔船就在这臭水中穿梭来去,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昔日的青山绿水早已经面目全非了。 这便是发展工业的代价吗?张鹏飞心中一阵迷茫。 “老大、折扇子、二虎、天佑,你们怎么来了!”陈大钱光着膀子坐在石墙上,正和几个几个护厂队的佰长、什长要没和六的赌钱,转头瞥见张鹏飞等人换上小船往鱼厂码头而来,立刻高兴的叫道。 而张三、张义等人也扔掉手里的骨牌,冲上来大叫干爹,转瞬间又何张金、张瓶等小子们混在一起说说笑笑,跟着说起受伤的张新,又是一阵黯然。 张鹏飞看着坐在赌桌上傻笑的陈大钱道:“烂赌鬼,你自己赌钱也就罢了,可把张三他们教坏了。” “这算什么教坏!”陈大钱嬉皮笑脸道:“男人不赌钱,那还叫男人吗?” 见这人油盐不进,张鹏飞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时在校场操练护厂队的麦守义、张国、张演,以及在管事房的邹五都出来相见。众人见面自有一番欢喜。 寒暄过后,张鹏飞问麦守义:“守义兄,藤猛呢?” “回大人。”麦守义答道:“藤猛贤弟带船队去广州送鱼,外带帮蒲台鱼厂招募工人了,看日子应该快回来了。” 两天后,张鹏飞在鱼厂管事房招见麦守义和藤猛二人。 自从上次事件以后,麦守义和藤猛的关系已经大为改善,再加上陈大钱镇守石壁鱼厂以后,经常拉着两人喝酒赌钱,称兄道弟,相互关系更是亲密无间。 张鹏飞对两人道:“这次本千户来大奚山,就是为了招募军士建立大鹏水营之事。这事关系到关系到南海安定和鱼厂安危,疍民和艇民责无旁贷!所以你们双方必须各出一百人,都要架船纯熟,见惯了风浪的好汉。” 藤猛没说什么,麦守义却有些难色的道:“大人,不是我等不愿出力,只是我们疍民在海上无拘无束惯了,恐怕受不了军纪管束,之怕……” 张鹏飞心里有点不爽,心想这麦守义什么都好,就是一涉及到疍民的事,就变得畏手畏脚,于是他摆摆手打断麦守义的话,沉声道:“这事你们无法推脱,三日之内本千户必须看到两百人出现在我眼前。族人中都有哪些又本事的好汉,你们自也知道,别拿些凑数的来诓我!” “是,大人!”两人见张鹏飞发出很话,只得低头应了差事。 “还有一事,你们两人也在这次招募的范围之内,你们也不许推脱。”张鹏飞又道:“到时候我拨两艘船给你们带。” 这两人没什么为难的,要知道同是从军入籍,这当普通军户和当军官可大有分别。卫所的军官们有钱有粮手下还有一帮军户供其差使,那可是威风得紧。至于说兵凶战危,在在这海上来来去去,从不从军都一样危险。 从鱼厂管事房出来,麦守义和藤猛自去招募水手,但事情也并非一帆风顺。自从石壁鱼厂建成,疍民和艇民的生活大为改善,一个熟练的渔民每月收入都在二两银子左右,这和大鹏所军的军饷也差不多了,是以大部分人都不愿从军受约束。 但经过麦、藤二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后,这些人也明白现在的生活都是千户大人所赐,现在千户大人有难处,他们不挺身相助有点忒不仗义,于是又是三天过去,两百名划浆操帆的能手就站在了张鹏飞的面前,其中一些艇民中的船老大,更是军官的好苗子。 而疍民中有些人还是张鹏飞的故人,如三十出头的苏海山,便是张鹏飞刚来这个世界时碰到的六个疍民之一,还有一个叫梁蟹的十九岁小伙子,却是那六个疍民中的梁本分的儿子。 张鹏飞大喜,除了按老规矩每人给五两银子的安家费以外,每人还可以领一户海盗回去当家奴。这样不但甩掉了大包袱,还得到疍民、艇民的一致好评,简直一举两得。 就在返回三门岛前夕,陈大钱找到张鹏飞,当面说道:“老大,这水营建立,我还是想回海上去。以前我们跟着老大在海上来来去去多逍遥,哪像现在窝在岸上,忒没味道。” 张鹏飞也想起几人巡海顺便敲诈勒索时的美好时光,心中一片温暖,却又说道:“可大奚山这里也要有人看场子才行。” 陈大钱道:“三国演义那四个小子不错,虽然年纪小了点,但头脑灵光身手好,可以用了。再说现在疍民艇民好得很,不会出什么事。” 张鹏飞点点头,心想只要有水营镇着,一般人还真不怕他翻上天去,于是便道:“你回来也行,不过之前你要做好一件事。就是蒲台岛鱼厂这几天就要开工,你们护厂队要派一些人去蒲台组建蒲台鱼厂的护厂队,这件事做好后,你就可以回来了。” “谢谢老大!”陈大钱连忙道谢。 看着他那兴奋的模样,张鹏飞又补充了一句:“在海上可不许赌钱。” “那有什么!”陈大钱撇撇嘴道:“在海上飘着,这本身就是一场大赌!” “应该说,这人生就是一场豪赌啊!”张鹏飞感慨的想到。 既然招到水手,张鹏飞便率船队返航三门岛,顺便送张演、张义和五十名护厂队员去蒲台鱼罐头工厂组建新的护厂队。 到蒲台岛一看,鱼厂已经开工,场面也算火暴,虽然比不上石壁鱼厂,但每天收个七八万斤鲜鱼应该是没问题的。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开工场面却拿不到钱,张鹏飞就恨得牙痒痒。幸好叶大亨的工程队已经开赴横琴岛兴建第三座鱼厂,希望这座鱼厂快点建成投产吧。 (求收藏啊,收藏好少哦!) ------------ 第四十九章 防炸膛面具 更新时间:2013-12-27 回到三门岛,本该即刻开始水营的筹建,但张鹏飞却不得不先放下这件事,原因是大鹏所军出了大事。 出了什么大事?在训练中有三杆鸟铳接连炸膛,三个鸟铳手面部受伤严重,一个死于创毒,还有两个虽然保住性命,却是双目失明了。 听到这个消息张鹏飞大为震怒,花大价钱去澳门买的鸟铳居然是西贝货,这让他有点不能接受。将毛羽叫来署衙骂了一顿,骂完之后觉得他有些冤枉,这时和他有什么关系?于是又温言抚慰几句,让他带着那三杆炸膛的鸟铳去澳门找万奴行要说法。他自己则去医疗队看望那两个双目失明的军士。 现在医疗队多了二三十个年轻女人,莺莺燕燕热闹多了,这些海盗窝里救出的女子全被拨给叶小慧带领。不过让张鹏飞始料不及的是,在听了这些女子的哭诉以后,叶小慧心中更坚定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个观点。 这次见到张鹏飞,叶小慧本想继续找他算账,一见面却见张鹏飞脸色阴冷得可怕,顿时将她的火气压下去了。而张鹏飞见到叶小慧,并没有像以前一样上来献殷勤,简直对她视而不见,这让她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以前有军士受伤、生病,张鹏飞都要来温言慰问,亲施汤药的,但看着两个头部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伤员躺在床上呻吟,张鹏飞心里非常不好受,到了嘴边的抚慰话语却是说不出口。是!他是可以给他们大笔抚恤,可人都这样了,要钱有什么用,这两人注定在痛苦中度过下半辈子。 这件事的直接后果是,鸟铳手们操练时普遍都有了畏惧之心,放铳时都扭过头不敢瞄准,火药也偷偷的减量了,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威力可言? 因为炸膛的事,这几天连整个三门岛都有些愁云惨淡,如果这件事不解决,那将极大影响众人的士气。为此张鹏飞将手下的军官们都招到署衙来商议。 “大人,其实炸膛的事和鸟铳的质量没关系。”首先说话的是右百户张聪,三个炸膛的军士有两个出身于他的百户,“大人购自澳门的这批鸟铳,是属下见过的最好的鸟铳。” 张鹏飞听了一愣,不知道张聪这话是什么意思,在看看其他人,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敢情这事只有他不知道。于是他便问张聪:“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鸟铳的问题那难道是军士们的操作有问题。” 见张鹏飞坐在那麒麟屏风前面一脸的阴沉,众人一时都不敢说话。这大半年来,张鹏飞破家兴军,诸般新奇举措层出不穷,弄得现在三门岛诸事兴旺,在众人中已有相当威望。 过来好一会,谭斌才小心翼翼的说道:“军士们的操作也没有问题,是大人的训练方式出了问题。” 谭斌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了一眼后百户林海生,后者开口说道:“大人,这鸟铳炸膛之事本是常有,无法避免,只在稀密。本朝无论卫所或是营兵,如无战事,鸟铳手每月放铳不过一两回,自然难见其害。而大人操练甚急,军士每人每日放铳就达五十回,如此频密,怎能不出事?” 谭斌接过话头继续道:“其他卫所或是营兵,鸟铳用上一年,放铳不过一二十回,这鸟铳还是新的。而我大鹏所军,每日放铳五十回,不到一月,新铳已成旧铳。要知这旧铳更容易炸膛啊!” 张鹏飞心下一片冰凉。要说谭斌等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天放铳量比人家一年还要多,确实挺夸张。可是要张鹏飞怎么办?变得和其他明军一样,将火器放在柜子里一年都摸不了两回,然后战事一起便临时抱佛脚,上了战场全是新手,手忙脚乱连连出错。最后就出现了十几万装备大量火枪火炮的热兵器军队,居然打不过野猪皮几万冷兵器部队这样的怪事。 不过这每天放铳五十次也确实太多,恐怕后世装备全自动步枪的军队很多人每天都消耗不了五十发子弹。 张鹏飞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搓了搓太阳穴,缓缓道:“确实是我太心急,这样吧,今后改为每天放铳十次。” “大人!”这时炮队队长薛天佑突然插口道:“其实鸟铳操练得就是装药速度,不用每次都发射的。就像我们炮队,操练填装之时用的也多半是泥土做的假药包。” “这倒是个办法。”张鹏飞眼前一亮,“不过铳管里灌上泥土可不好取出,而且对铳膛伤害也大。不如鸟铳也用假的,用生铁铸一些假铳,铳管后部做成通的,用塞子塞起,填装完成后取下塞子用一捣,泥土就出去了。而且泥土最好换成炭粉。” “大人妙招。”谭斌又道:“可是现在军士们对放铳普遍都有了畏惧,这当如何?” “这有何难!”前百户牛斗接话道:“看谁不愿放铳,或者放铳时扭头、减药,立刻杀一警百。” 张鹏飞苦笑,逼着军士们在心惊胆颤之下放铳,即使火药量足、瞄准姿势标准,就能打中吗?再说这也不是张鹏飞的做事风格。要想个办法使军士们彻底摆脱炸膛的威胁才是王道。 于是张鹏飞经过两个时辰的冥思苦想,又去修械所和王老吉关在煅工房捣鼓一天,一种在原本历史上可能从来没出现过的装备便诞生了,张鹏飞将其命名为防炸膛面具。 原来张鹏飞了解到,因为有铳身阻挡,身上又穿了纸甲,所以炸膛对军士双手和前胸伤害并不大,而伤害最大的,却是面部,所以张鹏飞受后世摩托车头盔的启发发明了这种装备。 整个面具由熟铁打制,成人脸形状,安在铁盔上可以拉起放下,当面具放下时罩住整个脸,只留下眼窝露在外面。而面具最关键的地方便是那眼窝上的钢制活动眼罩,眼罩用咬在嘴里的机括控制,瞄准时眼罩上翻,发射前一咬口中的机括,眼罩瞬间落下。 做好后张鹏飞戴上面具一试,效果还不错,就是有点影响视界。当下又将眼窝部分放大,形状也进行调整,直到对视界完全没有影响,便命王老吉照此打制500副。 面具发下去,终于使军中鸟铳手克服了心理阴影,而戴上面具的鸟铳手显得冷酷、神秘、不怒自威,使人望而生畏,这不得不说又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而一个月以后的一次炸膛,充分证明了防炸膛面具的有效性,那名军士除了右手受了点轻伤以外屁事也没有。 张鹏飞在一旁看着鸟铳手们操练,见鸟铳手们将火药罐里的火药从铳嘴倒入,捣使后装入铅弹,又将发火药罐中的发火药倒入火门,然后才能击发。 张鹏飞见过程繁复,又见到鸟铳手身上带着火药罐、发药罐、火绳袋、铅弹袋,零零碎碎挂满全身,看着都麻烦,心想能不能简化一下。 想了一会没什么头绪,他想还是后世的士兵好,带上子弹就行了,要是能造出子弹和后装枪就好了。想想又觉得好笑,自己连鸟铳都造不出来,还说造什么子弹和后装枪。 不过子弹虽然造不出,但貌似可以用些替代品,比如说弹药分装。弹药分装是指将一次发射的火药、弹丸装在一纸筒中,发射时咬破纸筒装如弹药就行了。 张鹏飞性格有点雷厉风行,当下说干就干。因为要时时补充损坏的纸甲,所以修械所建了个纸作房,里面工人都是现成的,而库房有许多从澳门购买火药时包装的牛油纸,所以几百个油纸筒很快便糊好烘干。在纸筒后部装上粉状发火药,前部装上颗粒状火药和弹丸,中间用纸片隔开,一发弹药就分装完毕。 弹药放筐里让家丁抬了,张鹏飞提着鲁密铳就一起去了靶场。将正在打靶的一队军士赶开,他便立在木靶前,取出一个纸筒先咬破后端的油纸,将发药倒入火门,然后又咬破纸筒前部装入火药和弹丸,然后拉下铁盔上的面具将机括咬在嘴里。 举铳、瞄准,然后一咬嘴里的机括,眼前一黑同时按下扳机,轰的一声全身一震。 松开咬着的机括,眼前一亮,就见张瓶跑过去一看,回头对他喊道:“干爹,不错,是七环!” “七环,还不错,用鸟铳要达到更好的成绩,只能靠撞大运了。”张鹏飞想着吐了口唾沫,一嘴的牛油味,难怪以后印度人为这个造英国主子的反。不过貌似对身体没有什么害处吧,这点瑕丝可以忽略,于是他对家丁们喊道:“别看着了,你们也过来试试。” 众家丁们各自上前在筐里抓了一把,就站在靶子前噼里啪啦的放起铳来,不多会就将半筐弹药放了个一干二净,顿时马屁如潮,纷纷赞扬千户大人好手段。 末了张金说道:“干爹这东西该有个好听的名目吧。” 张鹏飞随口答道:“就叫子弹吧。” “纸弹!”孙二虎举起拇指道:“大人取的好名字,恰如其分。” 张鹏飞还不知道孙二虎一张嘴就把自己取的名字改了,当下高兴的集合鸟铳手的军官们,推广纸弹之法,军士们用过后都称其便。 不久后,用来训练填装的假铳也造好了。 防炸膛面具、纸弹、假铳三法的推行,使鸟铳手的训练重新步入正轨,而且训练效率大大提高。 (寂寞看了夜宴,虽然这片烂到掉渣,但里面的面具真的漂亮,充满了神秘感,好像真的能起到恐吓敌人的作用。) ------------ 第五十章 水营 更新时间:2013-12-28 炸膛事件平息以后,张鹏飞便能集中精力筹建水营了。现在他手里的船,除了他一直拥有的两艘战船外,还有原昌隆商号的六艘料船,船体都不大,两艘稍大的相当于鸟船形制,其余的都属于快船。其中一艘鸟船和一艘快船,张鹏飞准备将其纳入水营,其他四艘则还回去,毕竟借用了这么久,昌隆商号也需要船。 再就是所城的那几艘破船,其中被张鹏飞寄衣厚望的那艘二号福船最终没能修复,广州船坞的大师傅说,要修好它,比新造一艘也省不了多少银钱。那两艘快船倒是修好了。 最后就是那从海盗那里得来的三十余艘船,其中大半都是快船,有的甚至是渔船改装而成,只有三艘船还不错。其中船况最好的是一艘海盗覆灭前夕劫掠的商船,船龄甚轻,下海可能还不到一年,海盗们也未来得及对其进行任何改装。 另两艘都是鸟船形制,其中竟有被24磅铜炮打了个对穿的那艘,虽然这一炮将船的内部打了个稀烂,但船体却保持完好,这也证明了穿透力并不完全等于杀伤力。要是这炮由短管舰炮来打,肯定不可能穿透整个船体,但船身上肯定多个巨大的窟窿,说不定一进海水就沉了。再从海盗船中挑挑捡捡,又找出两艘快船。 所以现在张鹏飞手里可用做战船的,共有海沧船两艘,鸟船四艘,快船五艘。现在这些船都停在岛北海港。 “老大,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些破烂货色?”从大奚山回来的陈大钱,看到这些船瘪瘪嘴道。 这次张鹏飞很难得的没有生气,他哈哈一笑,说道:“放心,会修好的。” “大人,这这些船在海面上小打小闹修一修恐怕不行,必须得上船台。”藤猛长期在海上往来运输,对海船的性能最为熟悉,“小的观这些船速度即慢,吃水也不对头,必是船体水线以下生满贝壳、海螺、海蛆等物,必须进船坞将其铲除,再涂上桐油、鱼胶,方能再次下水,否则既影响船速,也朽坏船底,一遇风浪就有漏水的风险。” 张鹏飞这才想起,他以前那两艘战船也是要到广州船坞中定期清理的,只是这大半年使用频繁才没来得及去,看样子借这次机会也要一起清理,一共十一条船的清理费用貌似还不小,便问道:“能不能在这港口边修几座船坞。” “修造船坞耗费惊人。”张择善上前一步道:“而且工程浩大,恐非一日之工。” “我并非要开挖船坞。”张鹏飞指着海边一块凸入陆地的海湾继续说道:“退潮时在此处海底装上木架,待涨潮时船只便可驶入,再待退潮船只便架空在木架上露出船底,同时用布袋装上海砂堵上海口,使海水不得其门而入。待船只修好拆除沙袋海水涌入,船只上浮便能驶出。” 众人看向那块海面,见其腹大口小犹如酒坛,内里横阔数百米,而口子处仅宽百十米,按张鹏飞的说法确实可行。 “此法修理快船鸟船确是良法,不过海沧船吃水太深,恐怕不能如此修理。”张择善看了看海面如此说道。 “那有什么办法?”张鹏飞沉吟半晌,缓缓说道:“只有麻烦折扇子你再跑一趟广州了。” 于是张择善便带了两艘海沧船去了广州,而三门岛上也掀起了修船的高潮。上千的工匠、苦力、军士泡在浅海里安放木架,这是已是十一月初,还好这里是南海,否则非冻伤人不可。 木架安好后,借着涨潮的机会,一艘鸟船和两艘快船开进了海湾,待到潮水退去,三船果然搁浅在架好的木架上。 这时便到了关键时刻,全岛所有的男丁,包括张鹏飞在内,全部扛起沙袋便往那海口冲去,颇有些后世抗洪抢险的架势,没两个时辰,就筑起了一条长数十米高宽各四米的海堤,如愿将潮水挡在外海。 看着汹涌的狂涛被自己制服了,海堤上所有人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经过这一番齐心合力,众人的凝聚力又增强不少。即使到了此时也不能放松,那沙堤不断往里渗水,需要派出两百人轮流排水。其他站到船底挥舞着铁铲、铁锹将船身上的寄生物铲去。 这一看吓一跳,这船底几乎是个海底生物展览馆,各种贝壳、螺蛳、还有许多五颜六色奇奇怪怪叫不上名字的海地生物在船底附着达数寸之厚,一铲下去就是一大块半石质的附着物,感觉畅快之极。 这时叶小慧带着医疗队的一帮女人送来防寒补身的药汤,众汉子们怎能在女人面前丢了颜面,挥铲的频率顿时又快了几分,但见挥汗如雨大有将这干涸的海湾填满之势。 待到船底附着物铲尽,又有木匠过来清理船底的朽木、修补坑洞,最后是漆匠打上数道桐油,用鱼胶灰刮平,最后刷上清漆,船底处理便即完成。 为节省时间,船身上部和内部的改造也同时进行。将船上海盗们乱七八糟的搭建全部清除,还原本来简单的结构,清除船舷的划桨设置炮位,改造船尾布置更多的长橹,修补桅杆和硬帆,安装船沿挡板,最后统一打上桐油上漆。 因为桐油等物需要时间干燥,所以虽数百人同时动手,却也耗时七天之久。然后众人退潮时拆掉沙堤,三艘船借涨潮之机浮起驶出,另三艘船驶入又是一个轮回。如此三轮忙活了大半个月,九艘船便修理完毕。 期间张择善也带着两艘海沧船自广州回转,这时的战船里外一新,再不复当初残破模样。 张鹏飞心想首先要为这些船取个名字,以前就两艘船,当然可以叫做海沧船和鸟船,可现在有了十一艘船,不取名字的话谁知道哪是哪艘。 看着停泊在港口中的船队,张鹏飞心想就这个卖相,如果叫什么定远、镇远的话,不但不见威武,反而有点像讽刺;如果光以数字命名,又不直观。考虑了一会,他想,不如就以鱼名为船名吧。心下豁然开朗。 于是张鹏飞将原先那一艘海沧船命名为剑鱼号,而新加入的那艘则命名为章鱼号; 四艘鸟船则分别为鲤鱼、鲢鱼、鲫鱼、鳙鱼。 五艘快船为快蟹、横蟹、河蟹、跳虾、急虾。 看到工匠们在船舷上雕刻上这么霸气的船名,手下众人一阵绝倒,想要反对却又无法出口,谁叫人家是千户呢。要是千户大人一个不爽,让反对的人取船名,凭他们肚里那点货色,恐怕还不如呢。 接下来要确定海沧船、鸟船、快船三个规格船只火力和乘员的配置。张鹏飞和手下人闭门商议半天以后确定规格。 一,海沧船。 火力配置为短管舰炮17门,炮位为两舷各8门,船尾1门;远程重炮炮1门,炮位在船首。 乘员88人,其中捕盗(即舰长)1人,副捕盗1人,伙夫2人,旗手4人,舵手4人,操帆手6人,橹手20人,炮手38人,还有用于接舷战的海豹12人。 二,鸟船。 火力配置为短管舰炮11门,炮位为两舷各5门,船尾1门;远程重炮1门,炮位在船首。 乘员66人,其中捕盗1人、副捕盗1人,伙夫2人,旗手4人,舵手4人,操帆手4人,橹手16人,炮手24人,海豹10人。 三,快船。 火力配置为短管舰炮5门,炮位为两舷各2门,船首1门 乘员36人,其中捕盗1人、副捕盗1人,伙夫2人,旗手2人,舵手2人,操帆手2人,橹手10人,炮手10人,海豹6人。 战船准备妥当,张鹏飞便即在岛北点将聚兵,从大奚山招募的200多水手和从广州招募的500苦力在水营校场站定。 张鹏飞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喝道:“张择善、陈大钱何在?” 张、陈二人出列抱拳齐声道:“属下在!” 张鹏飞道:“特命你二人为水营正副统领,并分别兼任剑鱼号、章鱼号兵船捕盗,望时时督导军士操习水战,不得松懈!” “属下领命!”张陈而人抱拳答道。 张鹏飞又道:“藤猛、薛超、张济、吴大用何在?” 四人同时出列抱拳:“小的在!” 张鹏飞:“特命你四人为鲤鱼、鲢鱼、鲫鱼、鳙鱼四船捕盗,望时时督导军士操习水战,不得松懈!” “小的领命!”四人抱拳拱手。 张鹏飞:“梁铉、赵安、林器、康得温、张阿毛何在?” 五人亦出列,躬身行礼:“小的在!” 张鹏飞:“特命你五人为快蟹、横蟹、河蟹、跳虾、急虾五船捕盗,望时时督导军士操习水战,不得松懈!” 五人躬身行礼“小的领命!” 张鹏飞:“麦守义、苏海山何在!” 麦守义、苏海山出列抱拳:“小的在!” 张鹏飞:“特命你二人为海豹队正副队长,望时时督导军士操习水战,不得松懈!”。“ 麦守义、苏海山躬身道:“小的领命!“ 接下来张鹏飞又任命原海盗邓让、艇民船老大王春分别为剑鱼号和章鱼号副捕盗,其他各船也任命了副捕盗。 在鸟船和快船的各个捕盗中,除了藤猛一人外清一色的张府原家丁;而副捕盗,除原出身海盗的邓让一人外,全都是艇民船老大;而海豹队的各军官除部分家丁外则多为疍民。 这样的任命张鹏飞很是耗了一番脑子。以张府原家丁为捕盗,能确保张鹏飞对这支船队的绝对控制;以艇民为副捕盗,是因为这些艇民船老大长期驾船在海上运货,熟悉航海技巧,正好补家丁不足;而以疍民为海豹军官,则是因为他们常年出没风浪,在船上往来如飞,而且水性极好。 最后便是选择普通军士,水手多为艇民,海豹清一色为疍民,炮手则多为苦力,在选兵过程中,充分考虑了每个军士的个人性格、特长和身体特点。 如此水营才正式建立,张鹏飞便拉着这十一艘船在三门岛外海开始了紧张的训练。 (更新了五十章,吼一嗓子!收藏也差不多五百,当本书更新一百章的时候,收藏能破千吗?猪脚与南海海盗之间的连场大战即将开始,麻烦有书位的朋友还是收藏一下吧。) ------------ 第五十一章 血色伶仃洋 更新时间:2013-12-29 伶仃洋上,一支由三艘稍大的货船和二十余艘小艇、渔船组成的船队正迎风破浪向广州方向驶去。 藤蛟长身玉立于船头,南海的冬天依然温暖,但从北方陆地吹来的冷风仍旧给人带来丝丝寒意,他不禁拉了拉衣襟。 这藤蛟本是大奚山南澳艇民首领藤远山的大儿子,长年率领船队在沿海一带给富商们运货,有时也夹带一点私货贩卖,不说获利颇丰,但也维持着手下数百艇民的生计。 不久前,他父亲藤远派人传话给他,让他回大奚山一趟。回到家里后他才知道,他胞弟藤猛从军了,南澳事务无人处理,他父亲这才派人将他找回来。 知道此事后藤蛟大吃一惊,要知道他们父子三人掌管南澳多年,这官面上的人也时常来往,可是藤远山看不惯那些官老爷们的作派,是以从不和他们推心置腹。但藤远山这次不知吃了那大鹏千户张鹏飞什么迷药,不但出人出船给他运货,居然还让弟弟藤猛和一百多艇民从军做了官兵。 当他就此事问起藤远山时,后者也不正面回答,而是让他自己在南澳镇看看。 于是他便在这南澳镇中四处溜达,却惊奇的发现,原本穷困潦倒的艇民不少都换上了新衣,再不复原来衣衫褴褛的模样。待到饭点,不少人家米粮飘香,不像以前,除了鱼还是鱼。 要知道南澳地处海岛,镇外只有数百顷沙田,产量既低,一遇飓风还有可能颗粒无收,虽然也贩卖私盐和跑船,但只能做些调剂,艇民的主要生计还是靠打渔,要改善生活是难上加难。可这次他离岛数月,回来一看却大变样了,怎能不让他疑窦丛生? 随口叫住几个艇民一问,才知道带来这些改变的便是那石壁鱼罐头工厂。 既然上了心,次日他便随运鱼罐头的船去了石壁。到那一看,只见鱼厂热火朝天,港口中渔船往来如织,而原本互有怨气的疍民艇民相安无事,最主要的是,渔民们所捕的渔获转眼间就能变成现钱。这鱼厂就如同一头不断吞食鲜鱼然后吐出铜钱的瑞兽,给所有渔民带来了丰收的喜悦。 藤蛟不禁对远在三门岛的那个人非常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能想出鱼罐头这样的绝妙办法,又能建成这样气势恢宏的鱼厂,还能调和疍民、艇民的矛盾? “老大,后面有几艘快船跟了我们好久,好像有问题,莫不是海盗的探船。” 手下的话将藤蛟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回头向海面看了看,果然看到几艘快船跟在后面两里处。 “放心,这里离南头大营不远,经常有兵船来往巡查,海盗没那么大的胆子,应该是同路的船只。”话虽这么说,但藤蛟还是有些担心,要知道这时已近年底,船队不但载着石壁鱼厂新出的鱼肉罐头两万个,而且还搭乘了前往广州购买年货的一百多疍民艇民,还有石壁鱼厂采购米粮和年货的工人也有50多人,所带的银钱也不少,不由得他不上心。 “叫各船放慢速度,看看他们是何路数。”考虑了一会,藤蛟便下令道。 藤蛟常年在海上飘,遇到海盗也不是一回两回,应对经验非常丰富,知道如果对方真是海盗,加速脱离只会让对方提前动手,而满载的货船是跑不过轻便的海盗船的。只有放慢速度,如果对方真的是海盗的探船,便也会减速继续探查;如果对方是同路的普通船只,则会超过去继续赶路。 一艇民摇晃着旗帜将命令传递下去,就见各船放慢速度,并渐渐拉近船距。六艘快船从艇民船队右方滑过,快速往前方而去。见状藤蛟大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自己多心了,这海上这么多船,碰巧同路也算寻常。 “藤船头太过小心了,这青天白日的哪有这么多海盗?即便有海盗,见到我们这几十艘船数百精壮汉子,人多势众的,他也要掂量掂量。”同船的石壁鱼厂管事王二得意洋洋的说道。 “王管事说得对,是藤某疑神疑鬼了。”藤蛟口中称是,心下却是冷笑,心想果然是没见过海上凶险的旱鸭子。还人多势众,你见过屠夫怕猪多的吗?还精壮汉子,碰到缺人手的海盗,精壮汉子正好挟裹了。 “老大,后面又来了好多船!” 属下的惊叫彻底击碎了藤蛟的侥幸,他转头向后看去,就见到十余艘大小船只成月牙形向着艇民船队包围过来,再往前一看,那六艘快船又兜了回来,挡住了艇民船队的去路。还依稀可以看到在这些船上站满了手握兵器的劲装汉子。 现在傻子都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了,那王二半年前还是广州昌隆商号一个普通伙计,那见过这个阵仗,顿时便两股战战汗如雨下,他结结巴巴的道:“藤……藤船头,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藤蛟鄙夷的看了一眼王二,心中飞快的打起了主意。投降的话海盗一般不会杀人,但银钱货物损失是免不了的,这船队装载的可是大奚山疍民、艇民过个好年的希望。而且碰到讲规矩的海盗还好点,要是碰到不讲规矩的海盗,人和船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说不定海盗大爷一高兴连人带船一并挟裹入伙,而入伙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逼着船上众人砍了为首的几个,也就是藤蛟王二等人当投名状。 于是藤蛟还想拼一拼,他一把抓起立在船头的一柄鱼叉,大声下令道:“让各船聚拢,所有人抄家伙!” 命令用旗语传达下去,艇民船队快速并拢在一起形成圆阵,船上艇民、疍民具都持刀持枪,船队中仅有的两门碗口铳也都拉上甲板装填火药弹丸。 此刻海盗船步步进逼,连船上海盗门狰狞的面目都依稀可见。海盗船上一嗓门超大者高声冷喝道:“万山岛狂鲨寨来此办事,尔等即刻停船落帆,跪在船板上方可保命,如若迟疑,格杀勿论!” 藤蛟抱拳郎声道:“原来是万山岛的好汉,不知船上是哪一位当家领头?我等愿献上白银2000两,希望各位好汉高抬贵手,如若苦苦相逼,我大奚山众人也不是软包!” 他这话说得软硬兼施,一方面表示屈服愿意献银自保,另一方面也表明他们不好惹。要知道海盗也是在做买卖,做买卖就得计算亏盈。现在藤蛟等愿意献银,而强攻必有折损,权衡之下多半会接受。藤蛟自认为有很大的把握,但是接下来一声惊雷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轰轰……” 只听得数十声巨响,海盗船上腾起一片烟雾,铁弹、铁沙密如雨点般向艇民船队罩来,聚集在甲板上的疍民、艇民血肉横飞,如起网的沙丁鱼般成片倒了下去,凄厉的哭喊、哀号声不觉于耳。 石壁鱼厂的管事王二被一发鸡蛋大小的铁弹砸在额头上,脑袋顿时被削掉一半,红的白的立时洒了旁边藤蛟一身。 藤蛟浑身是血立于船头,整个人都懵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猛烈的炮火,更没见过如此凶狠的海盗,一言不合便下狠手,仅刚才这一轮炮,艇民各船起码死伤一半。 有几艘渔船上的人可能被吓傻了摇起船橹便往四处逃散。 藤蛟如呆傻般喃喃自语:“快回来啊,跑不掉的!”果然就见到几艘海盗快船追了上去,海盗们跳帮过去持刀乱砍,顷刻间便将船上数十人砍瓜切菜般杀了个干干净净。 “给爷爷停船落帆乖乖跪下,再敢全送下海去喂鱼去!”海盗恶狠狠的喊道。 “停船落帆!”藤蛟知道再等下去人就死光了,手中的鱼叉当的一声掉在船板上,整个人立时跪了下去。船上各人早已是吓得心胆具裂,这时见老大都跪了,立时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海盗船纷纷靠帮过来,嘻嘻哈哈跳上船来,对船上人一阵拳打脚踢,又将受伤倒地者不论死活一律抛下海去。一抹血色围着船队蔓延开来,海水红了一大片,刺得人头晕目眩。海盗分散到各船,强逼着各人开船,于是艇民船队和海盗船队合为一股,向着外海而去。 藤蛟浑浑噩噩的被几个海盗押上最大的那艘海盗船。一阵海风吹来,他霍然惊觉,现在他可不能倒下,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靠他周旋。使劲咬了一口舌尖,口中传来的剧痛和腥甜使他心神稍定,抬眼看去,就见面前站着几人。 当先一人膀大腰圆凶神恶煞,青布包头,露出的胸膛上全是黑毛,正盯着眼前的猎物,冷笑道:“藤大少爷,可还认得我?” 藤蛟也觉得眼前这人有几分眼熟,仔细一看,顿时气炸了肺。此人他认得,名唤作孟飞,是个从内地逃难来大奚山的破落户。本来藤远山见他长相谈吐颇为不凡,便将其留在府中听用,可没想到此人行迹甚劣,不但打骂艇民、敲诈勒索,还借酒欲对藤府丫鬟行不轨之事。藤远山一怒之下将此人暴打一顿赶出南澳。没想到两年不见,此人却投了海盗。 当下藤蛟怒极,义愤填膺的道:“孟飞!你当海盗不过求财而已,为何上来便滥杀无辜?” “藤大少爷莫怪,这里地近南头,孟某不得不使雷霆手段速战速决。”孟飞又道:“当年孟某投庇到藤三爷门下,多蒙大少爷照看,这次意外相逢,可要好好报答啊,呵呵!” 当年藤蛟对这孟飞素无好感,从不对此人假以辞色,最后藤远山怒责此人,也是藤蛟监刑,藤蛟对其恶极,还多打了他二十大板。此番落到他手里藤蛟自知难以幸免,软言求饶不过徒增屈辱而已。于是藤蛟万念俱灰,颓然道:“你杀了我吧。” “哈哈哈……”孟飞一阵大笑,他身旁的喽啰也跟着笑了起来,“藤大少爷,你现在可就是个金娃娃呀,孟某怎舍得加害?”说话间海盗楼罗将藤蛟几个手下推上前来。孟飞将一封书信扔给几人,恶狠狠对他们道:“孟某放你们回去,给石壁鱼厂和藤远山那老匹夫带个信,年底之前,送上白银两万两,白米五百石到万山岛,若是少得一分半分,便让藤大少爷和大奚山一干人等割肉相抵!” 几名艇民心头狂喜,但想起藤蛟平时待他们十分宽厚,此时相弃未免太不讲义气,便又为难的看向藤蛟:“老大……” 藤蛟心想跑得一个是一个,便对他们道:“你们回去和我爹说,就说藤蛟去万山岛几日,让他老人家不必担心。” 也不等几个艇民答话,海盗门一拥而上将他们架起扔上一条小船不再理会。当下船队加速向着外海而去,只留下海面上一抹血色在风浪中渐渐淡去…… ------------ 第五十二章 快过年了 更新时间:2013-12-30 三门岛外海,张鹏飞站在剑鱼号船楼上,看着大鹏水营操练。 由疍民、艇民组成的水手操帆、摆舵、摇撸,有条不紊纯熟无比,使章鱼号在海面上快速、平稳的行驶着。 海豹队长麦守义领着一队12名海豹列队立于甲板上,在风浪中巍然不动。看得张鹏飞连连点头,麦守义等人不愧是见惯风浪的汉子,才上船几天便操练得有模有样。 海豹们的装备有篾盔一顶、纸甲一套、钉枪三支、藤盾一面、戚刀一把、分水刺一把、自生火铳三杆,可谓武装到牙齿。 其成员更是精挑细选,其必中等身材、身手敏捷、头脑灵活、勇武敢战、年岁不大,张鹏飞还让船上识字的旗手教其读书写字,如三月之内不能读写简单的文书,便即换人。当然这文化全船人都要学。 海豹的编制是束甲法,六人为一束,设正副束长;四束为一甲,设正副甲长。目前设有四甲百余人。 对这海豹队,张鹏飞可是寄予厚望,一心想将之训练成特种部队一样的存在。 船上炮手正在训练装弹,张择善拿个怀表计算时间,待炮手装填完毕,他朗声道:“不错,这次用时两分五十秒,比上次快了五秒。不过大家还得努力,绝不可沾沾自喜。” “小的们知道!”众炮手轰然应答。 张择善看看怀表,然后转头对张鹏飞道:“大人,时间不早了,请问是否回港?” 张鹏飞也取出怀表看了看,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马上回三门岛。” 旗手挂好代表命令的几面旗帜,然后将其拉上桅杆顶端。在外围训练的其他十艘战船见到旗号立刻向剑鱼号靠拢,船队成一字长设阵往三门岛而去。 回到岛上署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食堂管事胖大海带着伙夫送来饭菜,在大堂中摆了几桌。 随着家业越来越大,张鹏飞手下几个亲近之人分管各项事物,渐渐变得聚少离多,有时几天都见不上一次面。张鹏飞怕大家淡了情分,所以只要他在岛上,每天晚饭都将手下人等叫在一起吃。 张鹏飞和张择善、陈大钱、麦守义、藤猛等海上归来的几人以及留守署衙的谭斌,还有孙二虎等家丁队头目首先上桌。 过不一会,在外训练军士的四个百户牛斗、周泰、林海生、张聪,还有文教兼传令队的王周,还有几个副百户,炮队队长薛天佑,还有医疗队的陈阿南、修械所的王老吉、蔡九、张四行、护岛队的杨荣,童子营的徐长川,甚至水泥厂的陈阿大便都到齐了。众人嘻嘻哈哈打过招呼以后便即开动。 菜色不错,不过酒就差一点了,因为怕手下贪杯误事,张鹏飞规定每人只能饮淡酒三杯。 牛斗一脸幽怨的将那水不像水酒不像酒的壶中之物三杯喝干,意犹未尽的拿一双眼睛四处乱瞄,瞥见临座陈大钱的酒壶放在桌上,伸手就去抢,没想到后者早有防备,一把抓过酒壶背过身去仰起脖子咕哝咕哝喝尽,然后拿着空酒瓶对着牛斗示威般大笑。 牛斗气得牛眼直翻,想要动手,又顾念着张鹏飞等人,只得向张鹏飞埋怨道:“老大,平时清淡寡水也就罢了,这都快过年了,还不给喝点好的。” 这话说得张鹏飞一愣,心想是啊,现在已是十二月初,离过年不到一个月了,老爸老妈,你们在另一个历史分支里过得好吗?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张鹏飞做不到其他穿越者那么洒脱,仍不时记挂着父母家人。白天忙起来还好些,每到夜深人静时更是想得心痛。 有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张鹏飞最怕的就是过节。就比如上次中秋节,他竟潜意识的将之忘了。当时正是所军初成训练紧张的时候,千户大人不说过节,其他人更不好开这个口,于是全岛人这个节都没过好。 见张鹏飞眼睛发直脸有戚色,满座的人都是疑惑不已,都不知牛斗这句话触动了张鹏飞哪根弦。牛斗更是一脸茫然,心想我到底说错什么了? 张择善猜测张鹏飞可能是想起了逝去的父母,又感怀孤家寡人一个,这才心中悲戚。但这事却也无法相劝,只得打浑道:“斗牛崽,你他妈就知道喝,要灌多了猫尿晚上巡夜打瞌睡,小心执法队的棍子!”意图用此来分散张鹏飞的注意力。 “偶尔喝一回也没事。”却见张鹏飞苦笑道:“来人,去拿酒来!”酒拿来了,但也许是气氛不对,最终众人也没喝多少。吃完饭大家喝茶谈天。 “大人,这到了年终有些事情恐怕要提前做好准备。”谭斌突然道。 张鹏飞问道:“有什么事情?谭副千户请说。” 谭斌道:“每年正月,各所千户都要前往卫里述职,这给各位大人的礼品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这述职不应该在年尾吗,怎么跑年头去了?”张鹏飞有些奇怪。 “是这样的。”谭斌答道:“本来是应该在年末,但因为开年后下属还得给上官拜年,久而久之,这两项就合到一起去了。述职、拜年后各千户还要随同指挥使前往都指挥使司考校弓马枪技。” “要考试?”张鹏飞心中一颤,这前世的时候从小学分班考起,一直考到公务员考试,这近二十年考下来早考怕了,有时他想,这幸好穿越成一个武人,要是穿越成个秀才考科举,那还不要了他的命,“这考校难吗?” 谭斌答道:“这考校内容各地大有出入。咱们广东都司的标准是一石五斗弓,步射,五十步三射一中。骑射,三十步三射一中。枪术,站桩使丈八枪半刻内刺破五个杯碟,马上丈二枪往复十次也是刺破五个杯碟。另外还有刀枪对打,兵法考校。如通不过,则严加训斥,令其回家苦练择期再考,如三年接连不过,则夺其职。” 张鹏飞一听傻眼了,后果这么严重,而且要骑马射箭,顿时担心起来。心想你们怎么不早提醒我这也好练练啊,现在考,考火枪还差不多,于是便问:“为什么不考鸟铳?” “这个……”谭斌一时语塞,喝了口水酒才继续说道:“这考校大项都是太祖爷洪武年间定下的,那时还没有鸟铳呢。” 张鹏飞心想这都两百多年来,还是那一套,这时移世易,真上战场还有用吗?不过不管有用没用,眼前这关得过啊。要是能由手下代考就好了,这牛斗弓马娴熟,兵法也能凑合,绝对没问题。于是他又问道:“这个能不能由其他人代考?” 谭斌回答得很干脆:“如千户官老迈或生病,可由舍人也就是其子代劳。” 张鹏飞眼睛瞄向牛斗,不怀好意的说道:“斗牛崽啊,见你平时和张金挺投缘的,有没有兴趣结拜为兄弟啊?” 牛斗一脸茫然的回道:“老大,你说什么胡话呢,老牛怎么听不懂?” “哈哈!”陈大钱捧腹大笑,“斗牛崽,老大的意思是想收你当干儿子,定你为舍人,让你代他去都司校艺!” 牛斗也不生气,莞尔道:“这老大你找别人吧。老牛没这福气,老大你也没这造化。” “大人不必担心,老谭和你说着玩呢。这都是哪一年的黄历了?”张择善接口道:“现在卫所败坏,有几个千户能上得了马开得了弓?都司校艺时大家随便在校场上比划几下就完事,真正的考校都移到礼单和酒桌上去了。” “确实如此。”谭斌也笑了,“所以这礼单可得下工夫。” 张鹏飞这才松了口气,不以为意的道:“老谭,这礼尚往来之事不是一直由你负责的吗?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没想到谭斌却郑重其事的道:“这事太大,属下可做不了主,恐怕得大人亲自过问。属下抽空拟了个礼单,请大人先过过目。”说着他从身边摸出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张鹏飞接过翻开就着桌上的油灯看起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他缓缓说道:“老谭啊,这礼送出去,本千户岂不是成冤大头了。”原来这礼单粗略一看,没两万两恐怕下不来地。 谭斌却道:“大人,这若想取之必先予之啊!我等在海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花些银钱堵住上面的嘴,恐怕不行。” 张鹏飞道:“我倒也不是心痛这银钱,可财不外露,难道没有人怀疑我银钱的来路?再说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上官们不会猜测我另有图谋?” “大人之言自也成理。”谭斌继续道:“可现在南头大营那边人人知道大人在海上建鱼厂日进斗金。如果太过小心翼翼反而让人觉得大人居心叵测。而这笔厚礼送出,南头那边只会觉得大人懂事,又没什么心机。” “我本来就没什么心机嘛,不过是想开几家鱼厂赚点银钱嘛,让老谭这么一说,好像我真有什么图谋不轨似的。”张鹏飞笑着合上礼单,“就按这礼单上来吧。” 张鹏飞想了想,又道:“这大半年来大家都忙活得够呛,要过年了本千户也当有所表示。这样吧,全岛之人,人人发给银钱米肉,大家开开心心过个好年!” “报!”这时一家丁冲入大堂,向张鹏飞一跪一揖道:“大奚山艇民藤远山来岛,说有要事求见大人,其座船就在北港,请大人示下。” “藤三爷来了!”张鹏飞大感意外,“这可不能怠慢,你等随本千户一起去港口迎接!” (真的快过年了,即墨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恭喜发财,红票、点击、收藏统统拿来!) ------------ 第五十三章 怒发冲冠 更新时间:2013-12-31 张鹏飞手里拿着信件,越看脸色越是阴沉。为何?官兵居然被海盗勒索啦。 一旁的藤远山和邹五脸色同样忧虑。藤远山得到海盗放回艇民的回报,当下怒气勃发兼之心急如焚,怒的是手下艇民被海盗残杀,急的是仍有上百名艇民、疍民、鱼厂工人落在海盗手中。这艇民固是他心中所急,疍民工人也不能任之不顾,毕竟这些都是张鹏飞的人,又是在他船上出的事。 当下藤远山便点起南澳镇中专用于厮杀的百余民壮,收拾了十几条快船赶到出事地点查看,但除了捞起两具浮尸以外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藤远山又转向南头去报官。新安吴县令听了案情,挥挥手便让他回去等消息,这按惯例是没什么下文了;再去南头大营,连门都进不去,守门的小校说各位将官正在整肃兵马严防海盗,没工夫理他这点闲事。 藤远山听了肺都差点气炸,心想现在海盗就在外面横行,你在营里防个什么鬼海盗?于是高声申辩了几句,守门的兵丁竟持棍将其赶了出来。 报官无望,这事藤远山只有自己解决了。可海盗勒索两万两赎金,他又确实拿不出。藤府名下看似产业众多,但许多都是全体艇民共有,而藤远山为人又豪侠仗义,艇民有难无不慷慨解囊,所谓义不掌财,后果就是诺大个藤府,能拿出的现钱不过两三千两。 及至此时,那几个失魂落魄慌慌张张的艇民才想起海盗还有一封信件,于是取出递给藤远山,藤远山一看才知道,原来海盗原来的目标并非针对艇民,藤蛟等人遭难不过适逢其会而已,海盗起先要对付的却是那石壁鱼厂。 于是藤远山立刻驱船赶往石壁求见鱼厂总管事邹五,邹五听到消息也是心急如焚,两人一合计便一同乘快船连夜赶往三门岛。 张鹏飞看完信将信纸揉做一团掷在地上,上百艇民、疍民和鱼厂工人被杀让他心脏好似被人一把紧握,痛得喘不过气。 刚来这个世界之时,张鹏飞感觉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感觉这就像一场游戏,看所有人都像游戏里的npc一样,是以对底层人民的苦难毫无感觉,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着他们的样貌、听着他们的呼吸、闻着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越来越感觉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于是他深藏在潜意识中忧国忧民的情怀被激发,对他们的苦难感同身受起来。 何况这次死的人,都可以算作他的手下,又让他如何淡定?而海盗不但要求被掳众人以银钱赎回,而且要鱼厂每月奉上白银五千两又深深刺痛了他作为官兵的自尊。 藤远山道:“此事如何,还请大人示下,被掳众人固然要救回,被杀者也不能就此白死!”说着他想起被掳的儿子和惨死的艇民,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这时侍立在一旁的藤猛也冲到父亲身边,对张鹏飞跪下道:“大人,请一定要救救小的兄长啊!” 邹五是典型商人性格,对于他来说,死了数十工人,不过些许抚恤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而海盗截断航路这才是对鱼厂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于是他说道:“大人,海盗每月勒索白银五千,这钱不给则此事海盗必时时为之,鱼厂将无以为继;如给之,不但影响鱼厂收益,而且此事如翻出来,可是通匪的大罪……” “给个屁!”不待邹五说完,张鹏飞便一拍桌案腾的站起,怒发冲冠的道:“待本千户立刻尽起大鹏所军水陆二营将那海盗老巢端了,抓到匪首全部砍头以祭奠死难的弟兄!”说着抓起条案上一枚三角令旗就要往门口走去。 一旁的谭斌连忙拦住,劝阻道:“大人,此事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如此急躁!” 张择善也劝道:“怒而兴师,可是统帅大忌,大人慎重!” “这大半夜的,老大要出兵也得明天天亮不是……” 周泰、牛斗、陈大钱从小和张鹏飞嘻嘻哈哈惯了,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都被吓了一大跳,纷纷出言相劝。 “不过是一帮海匪而已,我又不是没剿灭过。”张鹏飞仍是怒气勃发。 “大人,这万山岛的马玄生可远不是巨蟹岛那帮海匪中的小喽啰可比!”谭斌大声道:“要知道南头大营数次进剿,可都是无功而返,有两次还吃了大亏!” 张鹏飞被众人所阻,心下也是一惊,心想最近怎么火气越来越大?其实此事大有原因。 前世的张华便是个表面温和内心狂热的主,不然也不会急匆匆找些材料去告发上官,因此而丢了性命;而原来那个张鹏飞也是个桀骜不驯任性妄为的角色。这两个性格结合在一起,要是还能喜怒不形于色,那才有鬼了! 察觉自己失态的张鹏飞使劲揉着太阳穴将心中的烦躁压下去,重新坐回条案之后,对众人道:“若依你们,该当如何?” 谭斌微微一叹,心想这千户大人什么都好,就是遇事毛燥不顾首尾。作为大鹏众人中年岁最长者,他觉得应该好好提醒张鹏飞,于是拱手道:“大人,现下我水营初建操练不过十余日,如何能开战?不如先将被掳众人赎回,其他之事再从长计议。” “你叫我做缩头乌龟,向海盗摇尾乞怜?那死了这么多兄弟,就白死了?”张鹏飞一听,这火气又上来了,“我等军人都要向匪人屈服,那百姓又当如何?朝廷养我等有何用处?” “话不能这么说。”张择善出列道:“现下先将人赎岀,等到将来水营操练完备,若要出兵也少了顾忌。” 陈大钱也劝道:“老大,这把就当我们输了,以后加倍赢回来便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 张鹏飞静心一想,觉得也在理,于是便对藤远山道:“就劳烦藤三爷出面将人赎回。” “这……”藤远山一脸难色,“这不怕大人笑话,若不是手头无钱,老夫早将人赎回,何必厚着脸皮来见大人。” “藤三爷不必忧虑。”张鹏飞缓和道:“这岛上还有两万银钱,本千户这就让人取来,赶快将令郎和被掳众人赎回才是要紧;还有,死难之人也要抚恤,待会老谭你拟一份文书上来。” 藤远山几乎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想起自己在新安县和南头大营的遭遇,那些官老爷哪管百姓死活?而张鹏飞对遇难者感同身受痛心疾首,与那些官老爷的做派简直天壤之别!这虽然有自己产业的缘故,但也足以证明张鹏飞的赤子之心。 藤远山活了大半辈子,平生观人极多,看着张鹏飞的样子绝非作伪。他以前见到当官的,都是倚老卖老装病,能不跪就不跪,这时却扑通跪了下来,颤声道:“大人之恩,老汉无以为报,仅这条老命耳,千户大人要请谁时拿去!”藤远山这几天心神连受激荡,说话也语无伦次了。 张鹏飞惶恐道:“藤三爷,您这一跪不是要折小子的寿吗?”连忙起身将之扶起,又对藤猛道:“还不起来扶着你爹。” 藤猛依言起来扶着父亲。张鹏飞马上让家丁去库房取钱交给藤三爷,并让藤猛送其回大奚山,与邹五等一起赎人。被掳众人生死未卜,藤远山、邹五、藤猛三人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赶往码头。 张鹏飞追出去小声对藤猛、邹五道:“你们听好,如果海盗一定要求鱼厂每月奉上5000两白银方肯放人,你不妨答应他们。” 邹五点点头没说什么,藤猛却有些不明白:“大人,邹管事刚才不是说这是通匪之罪吗?” “这个你们暂时别管。”张鹏飞又在藤远山、邹五、藤猛三人耳边好一番耳语,三人越听脸上越是震惊。 听完后藤猛惊赫道:“大人,这……” “我意已决,你们不需再说。”张鹏飞摆摆手打断了藤猛的话,“我说的这几件事,你们务须办到,而且要保密,如果走漏半点风声,本千户不管你等是不是军士,一律军法处置!” “也罢!”藤远山决然道:“我父子这几条命,就卖与大人了!” “哪有如此严重。”张鹏飞脸上浮现笑容,“到时小子就在岛上恭迎藤爷大驾了。” 张鹏飞又带三人去书房,写下一封书信交给藤猛,然后道:“你带此书信去澳门,按上面的地址去找一人,将书信给他。” 待三人离去,张鹏飞进大堂坐下,对一众手下肃然道:“这件事情是个警钟,警告我们力量还很弱小,如同任人宰割的鱼肉,谁都可以来咬一口。自己都无法保全如何尽忠职守保境安民!所以各位同僚务必以此为鉴,奋发图强,鹏飞当与各位共勉!” 众手下拱手齐声道:“属下谨遵大人将令,必实心任事,绝不懈怠半分!” 张鹏飞又对张四行道:“王师傅、张叔,现在水营器械不备,所需短管舰炮尚缺三十余门,这样迁延时日不是了局,这火炮能否在半月之内补齐?” 本来修械所的火炮技术日趋成熟,蔡九等工匠们也基本掌握了铸炮之法,张四行今天是打算要和张鹏飞辞行以便回家和家人过年的,但到此时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在张鹏飞身上,他似乎看到了旧主孙元化的影子,一般热衷工艺尊敬匠人,一般的忧国忧民。于是他恭敬的答道:“现下铸炮工艺已经完全成熟,工匠也已熟练,只要增加打下手的苦力,应该无有问题。” “那好,我从后勤队调一百人到修械所听用,请半月内务必将所缺火炮增补齐整。除了火炮,其他如弹丸等也要全力制造。”张鹏飞又对水泥厂的陈阿大道:“陈阿大,最近我去炮台工地查看,发现水泥性能有所提高,你们干的不错。” 陈阿大拱手道:“自从小的们按大人所教的方法不断改进配料,水泥的凝固后开裂的现象大为改善,也更为牢固。” 其实张鹏飞有什么方法,不过是让他们不断试验而已,而且质量每有提高,张鹏飞便即重赏,大大调动了工人的积极性,这才有此成就。他点点头道:“要继续努力。这海盗猖獗,岛上的炮台要尽早建好。” 陈阿大道:“小的们不敢懈怠。” 张鹏飞又道:“这水营新建,尚不堪大用。本千户决定从明日起,水营进行为期十天的急训,请各捕盗务必尽心督导军士,使水营尽早具备基本战力。” 水营各人也齐声暴诺。 张鹏飞又肃然道:“这陆营也得加紧训练。本千户决定在年底举行一场大演练,器技战阵精熟者受赏,生疏者受罚,绝不徇私。”众属下又齐声领命。 最后张鹏飞道:“这时辰也不早了,大家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躬身行礼后纷纷离去,张鹏飞叫住邓让:“邓副捕盗,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 第五十四章 匪情和急训 署衙书房,倒上两杯茶,张鹏飞与邓让对桌而坐,邓让显得有些拘谨,屁股坐在椅子的前三分之一上,整个身子前倾着,样子看上去十分别扭。 张鹏飞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邓副捕盗,今天请你来书房,是有事向你请教,还望不吝赐教。” 邓让连忙起身,弯腰作揖道:“大人请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不必如此拘谨,坐下答话。”张鹏飞问道:“给我说说南海海盗的事吧,比如说都有哪些有名的大海盗,他们手下的人马有多少,都在哪一带活动?”当初张鹏飞留下邓让,就是为了了解海盗的情况。 邓让恭敬道:“请大人听属下一一道来。当下邓让便将所知道的南海海盗现状说了一遍。原来自从南海海盗霸主刘香被朝廷招安的大海盗郑芝龙所杀,这南海上便进入了战国时代。 由于郑芝龙杀了刘香后又缩回了福建老家,所以在这南海上便形成了势力真空,以至各种大大小小的海盗蜂拥而起,他们有的是被打散的刘香旧部,有的是新近下海的新手,也有从其他地方来南海讨生活的。 这些海盗团伙大的有数千人马,上百条船,小的不过数十同伙,一两条船;还有许多渔民平常打鱼,一有买卖便即相互传信,转瞬间既可联众数百,劫船越货不在话下;还有一些商船,在海上见到比自己势弱的商船,也会杀人越货;再有就是西洋海盗,这些西洋海盗大多是路过的,数量极少,但却是海盗中最为凶狠者,船坚炮利,遇到其他海盗只要你不反抗还有很大活命机会,可如落在西洋海盗手中,万难活命。 至于有名大海盗,主要有锅盖屿的郑廷球、万山岛的马玄生、猫儿岛一带的徐贵相、琼崖沿海的石壁等。 听到邓让说出石壁两字,张鹏飞心头一阵好笑,自己当初随便给大奚山鱼厂取个名,居然和这大海盗重名了。又想起马玄生,有些余怒未消,狠声道:“这万山的马玄生,便是劫杀艇民船队的海盗们的头子,说说他吧。” 邓让点点头,继续道:“传说这马玄生本也是一海商,但出海行商时船被大海盗刘香所劫,本人亦被协裹入伙。这人极有能力且八面玲珑,很讨刘香欢心,不久之后便成为其手下一个大头目。后来刘香败亡,马玄生收拢了他的一部分手下自己当了头子,后来又占据了老万山岛,成为一方之雄。” 张鹏飞点点头以示嘉奖,又问:“那他手中实力如何?” 邓让答道:“马玄生手下有jing壮海匪一两千人,且都是刀口舔血的海上惯匪,远非梁老大手下那帮乌合之众可比。战船有数十艘,火器众多,甚至有来自西洋人的重炮。而万山一带十余股小海匪也为其马首是瞻,甚至一些渔民、海商都受其胁迫,为其所用。” “那他的势力如此巨大。”张鹏飞显得有些惊异,“我这一箭之仇岂非难以相报?” “那倒未必。”邓让继续道:“这马玄生以前也算是个人物,但自从称霸万山以后,不用在海上四处漂泊,手下又有一大帮人任其驱使,渐渐的便自大昏聩起来,其所厚待者不过手下本部亲信,而对其他依附者非打即骂,甚至无故杀害。疏远有功不赏,亲厚者有过亦不罚,其上下早已离心离德;其手下一如其主,骄横狂傲目空一切,号令不明防备松懈。如此岂可长久?只要大人整肃兵马战船严加cāo练,制备器械厉兵秣马,必可一战擒之!” 张鹏飞奇道:“你为何对马玄生及万山岛如此熟悉?” “回大人。”邓让拱手道:“海匪虽分散于海上,但相互之间也有像三十六岛一类的松散同盟,再加上前八月初四,马玄生寿辰之时小的受梁老大所派前去万山岛贺寿,是以知道一些内情。” “原来如此。”张鹏飞这才释然,“那三十六岛同盟是怎么回事?” 邓让答道:“因刘香死后,郑芝龙是不允许南海上再出一个刘香的,所以海盗们也不敢大肆吞并扩充势力,但众海盗也要应对官府、传递信息、互通有无,于是便有了这三十六岛同盟的说法,大家推一大龙头主事。但所谓三十六岛之数不过是虚指,同盟更是笑话,众海盗谁也不服谁,所谓龙头,也就一摆设而已。” “那现在的大龙头是谁?” “是锅盖屿的郑廷球。” “这海上海盗这么多,我以前怎么很少遇到?”这确实也奇怪,要说以前张鹏飞长期飘在海上,遇到海盗也就梁老大那一次,再遍搜身体前主人的记忆,也没有海盗方面的信息。 “大人是兵船,上面又无财货,海盗见到还不远远躲开。”邓让答道。 “原来是食之无肉。”张鹏飞恍然大悟,突然他又想起一事觉得非常有趣,在这大明朝,山贼流寇之流,其头目都喜欢取外号,什么过天星、不沾泥、双翅虎、闯王闯将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是海盗,特别是那些大海盗,从不取外号,汪直就是汪直,郑芝龙就是郑芝龙,刘香不过是称一声刘香佬而已,而且这些海盗的名字都还挺文雅。他便以此事相询。 邓让一番高谈阔论,渐渐洋洋自得起来,远没有刚才的拘谨,只见他笑着道:“那些山匪流寇不过乡间野民出身,粗鄙不文,取些诨号也属平常;而大海盗多出身沿海大族,自小习文习武,亦盗亦商,怎屑为之?” 听到这话张鹏飞心头一惊,冷哼道:“本千户看你也谈吐不凡,怎会屈身于梁老大手下?” 邓让听到张鹏飞语气中的怀疑,面sè一变,心想军师说我有个毛病,就是一得意便忘形,果然是一语中的。他连忙跪下道:“千户大人,小的本也是沿海大户出身,为jiān官所害倾家荡产,这才亡命海上,请大人勿疑!” “我随口一说而已,你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张鹏飞将其扶起,又问:“既然你到过万山岛,对万山岛的地形可有了解?” 邓让自信道:“不说了然于胸,但也略知一二。” 张鹏飞点点头,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白纸,手里握个石墨条,扭头对邓让说道:“你过来,说说万山岛的地形,还有海盗巢穴的建筑布局,还有岛上道路、码头、战船、岗哨分布,不得遗漏。” 邓让一一道来如数家珍,张鹏飞写写画画,不多时,一张万山岛地图便跃然纸上。 “你下去休息吧。”张鹏飞将地图进一步完善,头也不回的说道。 “小的告退。”邓让拱手退出。 待其走远,张鹏飞扔掉手里的石墨条,抬头看着邓让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人很不简单,不是梁万豪那种粗鄙能收服的,而且还很不地道,居然怂恿自己去进攻万山岛,不知是何居心,今后的小心着点。 他拿起桌上的地图,虽然他没有专门学过制图,但也画得有模有样,就不知道是否属实。心想疍民、艇民那边未必没有上过三门岛的人,遣人去问问。 想了一想,他又对侍立在门外的孙二虎道:“二虎啊,通令全岛,为防海盗jiān细,今后有外人上岛必严加盘查,岛上之人如无事不得离岛或与岛外人接触。再传令水营沿岛巡查,严防不明船只靠近。” 次ri一早,整个三门岛如同一台上好发条的座钟全速运转起来。 在修械所,工人们加班加点整治铁模铸造火炮、弹丸,而最新仿制成功的散弹也投入量产,特别是炮弹,张鹏飞下令除每ri训练消耗,半月之内必须保证每门火炮有100发实心弹、10发散弹。 在水泥厂,一块块石灰石从山体上剥下送进粉碎房,在巨锤轰鸣下被砸得粉碎,又送进混合房与粘土搅拌在一起,最后被送进水泥窑烧成水泥。一筐筐水泥运到炮台工地,数百名后勤队队员和水泥厂工人挥汗如雨,数处炮台先后成型。 连食堂和医疗队都不闲着,食堂除了准备每ri的伙食,还连夜赶制各种干粮、罐头,储备大量食物;医疗队则在制备大量的急救止血药包,还有各种药丸、药汤,药汤全做成罐头,以便保存。 既然后勤部门都如此忙碌,那大鹏所军水陆二营又当如何? 水营十一条战船被张鹏飞拉到海上严加cāo练,炮手们不再用泥沙做的假药包训练填装,而是发发实弹,炮弹不足就用石球代替,一时间船队硝烟弥漫炮声隆隆犹如实战,不到十天,库房积蓄的购自澳门的五万斤火药便被用去一半,相应的炮手的水平也直线上涨。 海豹则更是卖力。张鹏飞让麦守义从百余名海豹中选出二十人身手最好者,每天训练怎么潜渡上岛偷袭占领码头。 而陆营则相对轻松多了,虽然训练量被提高了两成,但那身上恼人的五十斤生铁片终于被抛下,是以虽全副武装,但人人感觉异常轻松。但好ri子没过多久,张鹏飞又将那三十余艘海盗船整治起来,载上陆营官兵演练什么抢滩登陆,上千人将岛西那片沙滩踩得稀烂。 而张鹏飞自己,则带着家丁和一帮童子营的小子,从海边取了许多细沙去到署衙大堂,关起门来玩沙,按千户大人的说法是在制作什么沙盘。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年底大演练,按张鹏飞的说法,这次大演练要完全按照实战标准来准备,以充分检验各个部门在战争中能否各尽其责。 (这就2014年了,真是时光如梭啊,即墨祝大家元旦快乐!) ------------ 第五十五章 青衣社 更新时间:2014-01-02 澳门,圣保禄学院的校园内,毛羽坐在长椅上听着朗朗书声,享受着这冬日暖阳。 上次张鹏飞因鸟铳炸膛之事派毛羽来澳门找万奴行交涉,但李安琪声称自己的火铳绝无问题,之所以炸膛完全应该是操作失当,接着又反问张鹏飞为何拐带卜加劳炮厂的工匠。 关于工匠的事张鹏飞确实做得不地道,毛羽也难以自圆其说,所以一番交涉下来,万奴行只答应象征性的赔偿十杆新鸟铳,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过后张鹏飞心想每月都要在万奴行采买弹药,还要在澳门采买千里镜等诸般西洋器物,学院的学生也要人照料,还有一些隐秘之事也需要人办理,便让毛羽在澳门建一办事处,由其常驻澳门了。 有何隐秘之事要办?比如眼前这件吧。 “那几家人怎么说?”毛羽一咧嘴露出一颗金牙,对身旁一手下笑道。 一身青衣的汉子躬身答道:“毛老板,那几家人嘴硬得很,非要见到家人的亲笔书信才肯上路。” “这可有点困难啊。”毛羽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我家大人可是交代,这事在年底,最迟在明年年初必须办好。” “既然这帮老小这么不识抬举,不如像上次大人一样。”另一青衣人恶狠狠道。 “做事要动点脑子。”毛羽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事做一次是聪明绝顶,连做两次便是愚不可及了。何况这次有二十多人,怎么绑?需要多少人手?” “那可怎么办?”两青衣人迷茫道。 “幸好我早有准备。”毛羽笑嘻嘻道:“他们不是要书信吗?给他们。回头我找我叔弄些笔迹,你们快马送去广州去找福源字画行的曹掌柜,几封书信模仿出来,保证那几个工匠自己看了都纳闷,还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写了给忘记了。” 此时,学院中的小教堂响起一阵钟声,就听见各个教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从教室门口冲出大群身穿类似教士服校服的学生。 几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华人学生簇拥着一个头发发白的西洋老者来到毛羽面前,一个年纪很小但比较活泼的学生笑着道:“毛羽大哥,你又来看马丁尼老师了。” “是啊!”毛羽也笑道:“张溪,你乖不乖,有没有调皮捣蛋啊?” “怎么会?!”张溪脸上出现夸张的表情,好似听到了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不信你问问马丁尼老师。” 马丁尼也笑道:“小溪确实是又乖又可爱。” 其他如张天、张工、张梦等人也过来和毛羽打招呼,几人闲聊几句后,张溪等人留下一句:“毛羽大哥,你要是回转三门岛的话,替我们给干爹请安啊!”自去玩去了。 待众少年走后,毛羽问马丁尼:“老师,怎么样?这帮小子没给您添麻烦吧?” “也许吧。”马丁尼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不过他们都是些聪明的孩子,比起看着他们一天天成长的成就感,些许麻烦真是微不足道。” 也许是年事已高的缘故,马丁尼说完这些微喘着气,休息了一会才继续道:“你的老板张先生,真是个不可琢磨的人。” 毛羽奇道:“老师为何有如此一说。” “我看了他带给我教学建议。他建议中说:教育的目的最重要不是培养生存的技能,而是培养文明的精神、健全的人格;学习的目的不是学习多少知识,而是学习获取知识的方法,以及使用知识的能力。最后建议还提出了德、智、体三项目标,真的是非常新颖。” 毛羽问道:“怎么,老师觉得他说得不对吗?” “极有见地。”马丁尼答道:“可是这样的建议出自大明军人之口,你不觉得惊世骇俗吗?就我看你们东方人都有些肤浅。比如到澳门学习的东方人,要么是为了学习语言当个通译,要么是为了西方造船、铸炮、以及一部分实用科技,都是流于表面的东西。可是你知道你的老板希望这些孩子学习什么吗?是世界地理,是西方历史、政治、经济、文学、自然科学、哲学、美学,甚至是神学。你确定你老板来澳门前从来没见过西方人吗?” “我们东方人不是肤浅,而是深层的东西和你们西方人的不同,要他们放弃自己的东西而接受你们的,太难。”毛羽摇摇头道:“至于我老板有没有见过西方人,这个我还真不确定。不过我们大明有一句话,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大明有官军数百万,出一个我老板那样的奇葩也不算什么吧。” “毛老板!”这时,一辆马车停在学院门口,又是一个青衣人快步进入校园,“有两个人从大奚山过来找你,已经到了店里,说有要事找您。” “唉,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么就这么难?”毛羽笑笑,“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马丁尼神父没有回应,低着头好似在假寐。 毛羽没有打扰他,而是立刻起身走出校园进了那辆马车,青衣人坐到马车夫的位置一扬马鞭,那马便嘚嘚的小跑起来,跑过了一段长路又转过几条小巷,马车在一条比较偏僻的巷子里停下来。 在这条巷子里,新开张了一家占地不小成衣店,名字挺古怪,叫什么青衣社。青衣社,唱戏的吗? 毛羽和那青衣人进到店里,就见到大堂墙上挂了一幅旭日图,上书八个大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按理说这样的画和字应该放在某官老爷的大堂才是,放在一家店铺里感觉有点不伦不类,如果在内地的话甚至会被人诟病为僭越,但这是澳门,自然无此之忧。 其实画上那八个大字是一句话的节选,该句话的全文是: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吾辈愿投身暗夜永不见天日!吾辈的名字无人知晓,但吾辈的功业将永载史册! 店铺的客厅里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二十多岁,看两人眉宇间有些相似,多半是两兄弟,只是那年纪较大的脸上有些萎靡,而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毛羽见到两人,毛羽脸上堆笑,热情道:“哎哟,这不是藤二少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不知你身边这位是……” “毛老板。”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便是藤猛,他连忙起身介绍道:“这是家兄藤蛟。” 藤蛟也起身对着毛羽一拱手,却是没有说话。 藤猛又道:“我这次来找毛老板,是有大人一件书信要面陈毛老板。”说着从怀里递过来一封加盖着火漆印章的信封,看那印章上的两个篆体,却是“铁血”二字。 毛羽查看了一下,见火漆封口完整无缺,便随手打开信封取出信纸看了起来,越看他脸上笑意越浓,不觉到:“大人好手笔啊!” 看完信,毛羽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沏茶的火炉,对两人道:“我马上让店里的伙计给两位准备薄酒接风,但大人有些差遣,请恕毛某不能相陪。” 藤猛连忙说道:“毛老板自去无妨。” 毛羽立刻出店驱车赶往万奴行去找李安琪,两人一见面,李安琪便质问道:“你们绑架我的工匠,到底什么时候还回来?” “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毛羽笑得阳光灿烂,“什么绑架?是那几个工匠自愿追随我们大人的。” “胡说!”李安琪到了发飙的边沿,“那几个工匠都是入了耶稣会的,赶都赶不走,怎么会不辞而别?” “我说李大小姐,做人要向前看,没必要为了三瓜两枣的小事破坏了生意伙伴之间的情谊。”毛羽微笑着说道:“我这次是为我们老板下订单的。” “有订单?”李安琪两眼放光,“千户阁下这次要订什么?该不会又是几杆火铳一些弹药吧。”这几月来张鹏飞订单不断,不过大多是一些鸟铳火药弹丸之类,再要么让万奴行帮忙采购千里镜、怀表、航海指南针的一些小物件,获利有限,这让李安琪很不满。 “当然不会,要是那样,我随便找个伙计来就行了,何必自己跑过来听你数落。”毛羽掰着手指头说道:“24磅铜炮1门,12磅铁炮三门,六磅铜炮两门,各式散弹500发,各色火药20000斤,鸟铳200杆,自生火铳50杆。不过要赊账,分一年还清。” 李安琪听得眼中光芒越来越盛,不过最后一句话立刻就如一盆凉水浇灭了她眼中的火星,只见她脸色一变,冷声道:“你们不知道万奴行从不赊欠的吗?” “这赊账也要看对谁,对那些朝不保夕的势力当然不能赊欠。”毛羽微笑道:“可我们大人可是堂堂千户,而且是世袭的,这在你们西方怎么也算是贵族了,怎么会行赖账之事?再说我们的弹药都要你们万奴行供应,要是我们赖账,你们把弹药一切断,这火炮岂不成摆设?况且我们大人在西边不远处的琴横一带正在兴建一家工厂,不如就以这家工厂抵押,李经理觉得如何?” 李安琪考虑了一会,才道:“好吧,按月偿还,十月还清。” “成交!”毛羽连忙答应,却又道:“你们万奴行有存货吗?我们大人急用。” “这个倒有。”李安琪也笑了,“前不久南洋一个土酋定了一批军火,可还没等到提货,他的脑袋便被对手砍了下来。也是凑巧,规格正好合用。” ------------ 第五十六章 前夕 新年将近,三门岛上每个人都发了一笔丰厚的年钱,人人喜笑颜开。大家忙着打扫卫生,岛上弥漫着一股醋味,这当然不是哪家婆娘打翻了醋坛子,而是众人在用食醋熏蒸消毒。 张鹏飞来三门岛后,见岛上人口ri多,生怕发生疫病,所以除规定严格的卫生条例以外,还定期对岛上各处抛撒石灰消毒;署衙、营房、工棚等处则定期用食醋熏蒸;餐具一类则煮沸消毒。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至少目前为止岛上还没有爆发过疫病。 医疗队的女人们剪了不少窗花,文教队的王周等人则写了不少的chun联。张鹏飞见了十分高兴,也不顾新年还有十好几天,立刻便命张贴。于是童子营的一帮童子们便四处张贴,整个岛上一片喜气洋洋。 修械所ri夜赶工热火朝天,大鹏所军也还在紧张的急训中。经过十天的急训,水营的战力急速提升,至少在外表看来,全营能令行禁止,乘员们各安其位,对各自器械的cāo作也ri趋纯熟。而且经过这些天的朝夕相处,乘员之间也渐渐熟悉,彼此配合默契。末了张鹏飞又带领水营进行了一次为期三天的远程航行,水营官兵不负所望,圆满的完成了这次任务。 张鹏飞非常高兴,便下令全岛放假两天,大摆筵席以示庆贺。这次筵席张鹏飞不惜耗费,食不厌jing、酒必佳酿,还请了一个戏班上岛唱了十几场大戏。这几乎成了上岛以来最大的盛事,所以有人戏称,这千户大人是等不及,把年提前过了。 狂欢过后,岛上一切都恢复正常,工作继续,训练照旧,只不过大鹏所军的训练强度又恢复到急训以前的水平。官兵们自然乐得轻松,但心中也难免纳闷,千户大人不是说年底要进行大演练吗,怎么这年底逼近,却反倒没信了? 有人以此来问张鹏飞,张鹏飞笑而不答,只是经常召集水陆捕盗、百户以上军官在署衙议事,进行所谓的兵棋推演。 在大堂zhong yāng,摆着一个大木台,上面用细沙砌成山丘、平地、营寨、道路,用蓝布表示海面,还用了些小草表示树木,用木制的小部件表示房屋、码头、船只、炮台、火炮、兵丁,如同一个微型的地形图,看起来是一座海岛。经过千户大人的介绍,众人知道这便是所谓的沙盘,无比称赞巧夺天工。 张鹏飞将军官们分成两边,一边负责防守海岛,另一边负责率兵进攻,一轮过后,则两边对调,还不时讨论各种策略、战术。没过多久,军官们便喜欢上了这种游戏,直杀得热火朝天,就如同在玩一场战略游戏。 众军官玩的兴趣盎然,但谭斌却看得暗暗心惊。待众人退去,谭斌留了下来,指着那沙盘问道:“千户大人,不知此处海岛所在何处,离此多远?” 张鹏飞笑道:“这处海岛吗,是我杜撰的。” “大人莫要欺我,以为我谭斌是瞎子不成。”谭斌肃然道:“这半月以来大人严练军士、制备器械、储存粮草,又让水营cāo练水战,陆营练习登岛,又令陆营军士卸下负重,连饭食都都换成了罐头和干粮。” “大人,你跟老谭说句实话这岛是不是万山岛?”说到这里,谭斌提高声音问道:“你是不是打算近期进攻万山岛?” “不错!”事已至此,张鹏飞知道瞒不住,也没必要再瞒了,“本千户正是要进军万山岛,剿灭马玄生,为民除害!” “大人糊涂啊!”谭斌一发急,基本的礼数都不顾了,“此事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张鹏飞也来了点火气,“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谭斌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调整了一下心情,缓声道:“这万山岛地处伶仃洋之口,上锁珠江下制南海,位置最是紧要。这马玄生盘据万山岛数年之久,你道无人想剿灭吗?前任海道副使范大人就数次集结兵力前往进剿,但结果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险些吃了大亏。范大人也因为劳师无功而遭同僚弹劾,罢官贬职。从此以后,这万山岛便成了南头大营的一个禁忌,谁也不愿再提。官兵和海盗双方便形成了默契,海盗不上岸捣乱,官兵也不进剿,如此相安无事了。” “海道副使实际掌管南头大营,又能调沿海各卫所、水营协助,大人觉得其军力你比得过吗?如此仓促进剿岂会有好结果?” “要是吃了败仗,一个擅自出战以至兵败的罪名大人就吃罪不起;即便大人得天独厚大显神威灭掉马玄生,其他人都拿他没办法,唯大人能灭他,岂不遭人嫉恨?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岂能为之?” 听了谭斌的话张鹏飞一阵苦笑,心想若要怕事,我还不如留在大鹏所城纳福,等鞑子来了乖乖绑起猪尾巴当顺民得了。 “还说什么相安无事,那前伶仃洋上的一幕难道是我的幻觉?”张鹏飞冷冷道:“此事我意已决,谭吏目无须再劝,还是想想如何助我扫平万山岛吧。” 听到此言,又见到张鹏飞脸上决绝的模样,顿时万念俱灰,面如死灰道:“既然大人你一意孤行,谭某也无话可说,不知大人何时出兵?” 张鹏飞答道:“近在眼前。” 谭斌点点头,默然道:“那属下祝大人旗开得胜,要知道胜了尚可转寰,败了可是万劫不复啊!” 张鹏飞见到他那落寞的模样,有些不忍,轻声说道:“那就麻烦谭副千户帮我们看家吧。” “近在眼前?”谭斌琢磨着这句话,冷笑道:“那大人凭什么将陆营运抵万山岛?你不会说就靠那三十条破海盗船吧?” 张鹏飞正要答话,见到一军士进来禀报道:“大人,港口来了一支船队,带队的是大奚山的藤三爷和藤捕盗父子,周副千户让小的来给大人报信。” 张鹏飞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老谭,看到没,船有了,你跟我一起去迎接一下吧。” 谭斌强打起jing神跟着张鹏飞来到岛北码头,就看到港口里停泊着一支庞大的船队。大大小小百余艘船几乎将整个港口塞满。 谭斌正纳闷着,就见到一艘靠上码头的货船上下来四个人,当先一老人老而弥坚相貌不凡,正是那藤远山,他旁边那个笑容满面的年轻人是毛羽,而后面两人便是藤猛、藤蛟两兄弟。还有一人方面大耳,却是工程队的队长叶大亨,他本来带着工程队在横琴岛修建新鱼厂,张鹏飞便让艇民船队将其和工程队一并载来,以作工兵使用。 张鹏飞连忙迎上去,满脸堆笑的道:“约定的ri子丝毫不差,藤三爷,真信人也!” “大人的事我怎敢怠慢?回到大奚山后,老汉立刻召集人手,修整船只,紧赶慢赶,这才如时到达。”藤远山笑着说道:“一共一百二十艘船,船夫七百余人,还有南澳民壮一百人,都是能刀口舔血的厮杀汉,其中有曾经到过万山岛的艇民十三人,全凭大人驱使。” 听到这里,张鹏飞点点头,放下心来。 藤远山又转头道:“蛟儿,还不快过来谢谢千户大人的救命之恩!” 藤蛟屈身向前跪倒在地,磕头道:“藤蛟谢大人慷慨解囊救藤蛟于虎口,大恩不言谢,必当舍命相报!” “藤大少爷不必如此。”张鹏飞上前扶起,“些许银钱而已,值得什么?再说这钱他马玄生有命拿但有命花吗?待到我们杀上万山岛,这钱还不是我们的,恐怕还得收点贵利,翻上个几十翻也未可知。” 众人俱都大笑,只有在一旁的大奚山谭斌、周泰等人俱各大惊。张鹏飞对两人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驾船的艇民兄弟和工程队的兄弟安排住处,准备饭食。”转头又问藤远山道:“藤三爷,这保密的事……” “大人放心。”藤远山朗声道:“所有的船夫包括船老大事先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老夫告诉他们是去广州运粮,待到了海上才告诉此行的真正目的地,保证半点风声也不漏。” 张鹏飞点点头,转头对护卫在旁孙二虎道:“二虎,你马上去传令,从现在起,三门岛许进不许出,任何人无本千户手令不得离岛,无事之人要呆在住处不得乱走。再传大鹏所军陆营总旗以上、水营副捕盗以上、海豹队甲长以上军官,还有护岛队的杨荣到署衙大堂议事。” “是,大人!”孙二虎应一声去了。 “毛老板,我要的物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张鹏飞又问毛羽。 “大人放心”毛羽笑着秀了秀嘴里的金牙,说道:“小的接到大人的信以后马上便去了万奴行,所有的火炮、火铳、弹药全部佘到,余款十月结清,不过要一成的利息。” “真是毛老板办事我放心啊。”张鹏飞便即下令工匠们立刻将火炮装上水营战船,24磅铜炮装在章鱼号船首,三门12磅铁炮则装在鲢鱼号、鲫鱼号、鳙鱼号三艘鸟船船首,这炮位早已准备妥当,装上去不过顺理成章之事。 当下张鹏飞便邀请藤远山等人前往署衙,到了署衙以后,张鹏飞立刻便命藤蛟和那十三名上过万山岛的艇民看那沙盘,结果是沙盘非常详实,只完善了一二细节。 ------------ 第五十七章 海上奔袭 更新时间:2014-01-04 三门岛校场,千余名军士全副武装长身挺立,数十名各级军官肃立点将台下,虽然他们心中疑窦丛生,有的人甚至隐隐猜到了将要发生的事,但无一人敢敢乱说乱动窃窃私语,整个校场中鸦雀无声。 张鹏飞端立于点将台上看着这帮属下,心中信心大增,他直视着军官军士们的目光,大声道:“本千户知道你们心中惊疑,有些人已经知道了一些。不错,本千户明日一早便要率领各位去剿灭万山岛海盗!” “马玄生此獠盘踞海岛、截杀商旅、欺压渔民、作威作福,恶贯满盈!前日更虐杀石壁鱼厂工人、疍民、艇民百余人,是谓上天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也。” “此獠不除,海疆何靖、黎民何安,朝廷百姓养我等何用?尔等要是心中胆怯,现在退出还来得及,本千户起誓绝不责罚,不过他也不再是我大鹏所军的一员了。” 军官们心中五味杂陈,但谁敢宣之于口,只得齐声暴诺:“属下愿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甚好!”张鹏飞点点头道:“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谁敢临阵退缩,定斩不饶!下面由水营统领张择善宣读作战计划。” 张择善拿起刚到手不到半个时辰的文书,展开宣读,其中包括行军序列、作战步骤、后勤供应、各人职责、应变策略,十分详实。 各百户、各捕盗心中震惊不已,因为这计划他们十分熟悉,分明是这些天他们进行兵棋推演所确定的最后方案嘛,难怪千户大人要求大家将之背熟,原来那便是进攻万山岛的作战方案。 待张择善宣读完毕退在一旁,张鹏飞便拿起条案上一面三角令旗,下令道:“试副千户谭斌留岛驻守,总理岛上一切事物,统带工程队、后勤队一部,并水泥厂、修械所工匠、徒工,还有童子营,防守三门岛。”之所以做出如此安排,张鹏飞是怕自己卯足劲去捣别人的老巢,自己的老巢反被别人捣了,这些杂员们平时也进行过简单的军事训练,特别是修械所的那些工匠和徒工,放炮比炮队的炮手都不差,有这近千人防守,当保三门岛无恙。 “大人!”谭斌出列道:“属下不愿在岛上枯坐干等,愿随大人一同前往。” 张鹏飞大感意外,心想你不是对这次行动不看好吗,怎么又主动请缨了?但略一考虑他便明白了谭斌的想法。正因为谭斌不看好,所以才担心,与其在岛上如坐针毡,不如一同前去。 明白了谭斌的想法后张鹏飞心下一阵感动,柔声说道:“那好,老谭就随本千户一同出征。”他又对后百户林海生道:“那就拜托林百户好生看家,需时时戒备勿要懈怠,待本千户得胜而还,留守之人也一并从优叙功。后百户暂时由副百户陈福统带,随军一起出征。” 林海生抱拳道:“属下必时时戒备,必不负大人所托。” 张鹏飞说完这些,拿出怀表看了看,大声道:“好了,现在对表,此刻是下午三点十七分。” 自从军官们配了怀表,张鹏飞便在岛上推行西法记时,但这时的怀表精度极差,必须时时以日规和张鹏飞的怀表为准进行校对才能保持一致。所以军官们听到此言也纷纷拿出怀表调整。 “本千户命令,全军装载弹药、整治兵甲器械,明日四点起床用饭,六点全军登船,直趋万山岛,消灭马玄生,为民除害!” “消灭马玄生,为民除害!消灭马玄生,为民除害!!……”在众军士的齐声高呼中,这场简短的誓师大会便结束了。 过后军士们自去营房休息养精蓄锐,而修械所的徒工、水泥厂的工人、甚至童子营的童子们都被动员起来,一车车弹药、粮秣便顺着新铺好的水泥路送往岛北码头装船。 张鹏飞又和军官们商谈了一会,完善了一下诸事细节,便对众人道:“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上船,接下来的几天,必会劳累异常。” 众军官告退,张鹏飞则径直去了医疗队,在出发之前,他觉得有必要见叶小慧一面。 医疗队众人也在准备出征事宜,这次张鹏飞命令医疗队陈阿南带五十名护工随军一起出征,他干儿子张本、张草、张刚、张目、张梅也随同一起,至于叶小慧等一些女护工就算了,战争让女人走开是有道理的,不过女护工们也没闲着,她们正在为即将送回三门岛的伤者准备床位。 叶小慧本来是要回东莞陪叶神医过年的,没想到张鹏飞一道封岛令,她也走不了了,这时正母性爆发,在为即将出发的张梅等人准备背包、药箱等物。 看到张鹏飞过来,张梅等小子立刻过来,干爹干爹的叫得十分亲热。张梅问道:“干爹,打仗好玩吗?” 张鹏飞默然,打仗岂是闹着玩的。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道:“等你们上过几次战场就知道了。”又小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事和你们干娘谈。” 众小子嬉笑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张鹏飞走到叶小慧身后,摸了摸外衣里面穿着的钢丝软甲,麻着胆子道:“慧妹,这些日子事忙也没落着来看你,你过得还好吗?” 他哪是没空,而是不敢来啊!叶小慧拿着剪刀追杀他那母老虎的模样,至今让他不寒而栗。 叶小慧回头剜了张鹏飞一眼,继续打背包。 张鹏飞又解释道:“其实上次那些东西吧,是折扇子给他老婆买的,先放在我那,我当时急着来见你一个不小心就拿来了,妹妹你大人大量就饶我一回吧。” 狡辩?的确是狡辩,但事情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双方都要个台阶下,有个再怎么牵强的理由也比没有理由好。 “编,继续编!”叶小慧头也不回,冷声说道。 张鹏飞也是纳闷,心想就是那次在蒲台岛,海盗船围着他的座船,海盗们蜂拥往上爬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怕过,为什么这一见叶小慧心里就犯怵。 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回,张鹏飞火气上来了,心想我不编了,当下沉声道:“慧妹,我对你的心意你应当了解,我是真心喜欢你。” 叶小慧听了娇躯一震,手里的动作顿时便停止了,她回头望向张鹏飞,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发火。 张鹏飞又深沉的说道:“慧妹,这次我出征剿灭海盗,其中凶险异常,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请媒人去向干爹提亲;如果我死在海上,那你就回东莞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叶小慧一惊,她从没想到过事情可能会这么严重,愣了一会,她才道:“不能不去吗?” 张鹏飞脱口而出:“杀贼保民,除暴安良,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叶小慧惊呆了,她不知道面前这一肚子龌龊,却又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何时有了这样的担当,不觉眼睛湿润了。 “等我回来。”张鹏飞又柔声说了一句,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颇有些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架势。 叶小慧呆立了好一阵才追了出去,却哪里还看得到张鹏飞的人影。 走在回署衙的水泥路上,张鹏飞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心里不无得意的想到:“这演技又进步了,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得不行,还怕拿不下那小妞?” 回到署衙,张鹏飞心想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再也用不着他发号施令,又想起第二天还要早起,便上床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整个三门岛便在雄浑的战鼓声中沸腾了,一通鼓响,全体军士起床着装洗漱,二通鼓响,全军享用战饭,三通鼓响,全军登船出发! 这次一起出征除了大鹏所军水陆二营以外,还有杨荣的后勤队200人,叶大亨的工程队300人,医疗队的陈阿南80人,伙夫队的胖大海100人,还有毛羽带着一帮人神神秘秘的。 张鹏飞登上剑鱼号的甲板,看着如蚂蚁般登船的军士,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雄壮,他自豪地对一旁的藤远山道:“藤三爷,你看我军军容还行吗?” 藤远山微笑道:“大人军威果然雄壮,我军必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那就借藤三爷吉言了。”张鹏飞笑着说道,这时全军登船完毕,正好旭日东升,张鹏飞立刻下令出发。 旗手将一串令旗升上桅杆顶端,一艘艘船只便陆续驶离港口。船队以剑鱼号和章鱼号打头;鲤鱼、鲢鱼号断后;鲫鱼、鳙鱼号护卫两翼;快蟹、横蟹、河蟹、跳虾、急虾五艘快船则在四周巡游警戒。 为了尽量避开其他船只、岛屿,减少走漏风声的危险,船队往南兜了个大圈子,然后再掉头向北,直插万山岛。一路上遇到几艘倒霉的渔船货船,船队不由分说便将其征用随行,以防走漏风声。 船行第三天晚上,海上刮起了大风,虽比不得夏天的飓风,却也是浊浪汹涌,再加上晚上实行灯火管制,一艘运兵船和一艘补给船相撞,较小的运兵船翻覆,虽经船队全力抢救,仍有八名军士葬身海底尸骨无存。待到天明风息清点船队,有五艘船只不知去向。 张鹏飞以为他们全都葬身海底,着实郁闷了好久,直到藤远山告诉他们,驾船的船老大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如此些许风浪还不至于翻船,必是晚上风浪中能见度差而掉队了。 这样张鹏飞才安心一些,不过随即又担心,这五艘船中会不会有海盗的奸细,故意掉队然后前往万山岛报信。不过后来这五艘船又陆续追上来,证明张鹏飞确实多虑了。 西元1641年2月9日,大明崇祯十三年腊月三十,除夕之夜,大鹏船队抵达万山岛外海二十里处…… (谢谢‘侃死人不偿命’兄的打赏,谢谢各位书友的票票和收藏,另外弱弱的问一句:能再给点波。) ------------ 第五十八章 恶魔岛 万山岛,狂鲨寨,聚义堂。 年夜的酒宴已经进入了高cháo,几十名海盗头目们纵酒狂欢。他们有高兴的理由,这几个月来,在他们英明的马大当家率领下四面出击,很是劫掠了一些财货,是该好好的过一个肥年了。 马玄生肥胖的身躯半躺在鲨鱼皮蒙就的主位上,醉眼惺忪看这一群穷形尽相直如群魔乱舞的手下,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心想十五年前自己倾家荡产购置一批丝绸,与叔父一起架船前往马尼拉贸易时,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今天。 就在那次出海时,他的海船被大海盗刘香所劫,他一刀杀了叔父便加入了海盗的行列。接着他便在刘香的手下打拼了数年,成为其手下一个大头目。本来也就这样了,见了刘香那枭雄的心机和手段,他也没敢想再进一步自己当老大。 感谢郑芝龙更枭雄,感谢刘老大自己不识抬举不肯招安。结果双方一场大战,刘香兵败举铳自尽后,他便收拢了其一部分手下,占据了这万山岛,自己称王称霸起来。虽然声势是远比不上当年号称拥兵过万战船千艘的刘老香,但有道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尾,给人当小弟哪有自己当老大来得舒爽? 可是最近马玄生有些心神不宁,老是梦到他那倒霉的叔叔浑身是血的向其索命,是以心情越来越烦躁。 午夜子时,新年即将到来,狂鲨寨中响起了隆隆的号炮声。 “大当家,各岛各寨的头人前来献礼,请求大当家赐见。”门口一喽啰扯着破锣嗓子喊道。 “让他们进来!”马玄生坐直身子,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他摸了摸自己肥胖的肚子,诶,当了老大以后不用亲自架船四处抢劫,这肥肉是越来越多了。 一群粗衣汉子从聚义堂门口走了进来,这些人有的是万山群岛一带其他小股海盗的头子,有的则是附近渔民村落的头人受其胁迫,不得不来进献。 “黄茅岛孙头领,献沙金五十两,白米五百石,贺一个金玉满堂、五谷丰登!” “小万山欧阳头领,献银一千两,龙鱼六十尾,贺一个年年有鱼、鱼跃龙门!” …… “直湾岛梁头领,献绸缎两百匹,渔娘二十名,贺一个莺莺燕燕、樱红柳绿!” “渔娘?!”马玄生手下的五当家陈举最是好sè,一听到有女人,顿时两眼冒光,仗着平时马玄生的宠信,自作主张的叫道:“快带进来!” 过不多时,就见到一群年轻女子被赶进了聚义堂,这些女子畏畏缩缩挤在一起犹如待宰的羔羊,不少人脸上挂着泪痕,不时抬眼惊恐的看着四周聚集的恶狼。 可恶狼们是不可能懂得怜香惜玉的,而女子们怯怯懦懦的神态更是激起了海盗们原始的yu望。 五当家提着各酒壶走到众女子身前,边喝边嬉笑着上下打量,突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一声惊叫伴随着布匹破裂的声音响起,一女子衣衫尽裂,露出背部大片雪白的肌肤。 众海盗见这架势不错,纷纷有样学样,围上去狼爪齐施,不多时,所有女子便都光溜溜的挤成一团在堂中哭叫了。 直接的感官更是刺激得众海盗血脉喷张,那陈举一把抓过一名面目清秀,年纪甚轻的女子,用力往酒桌上一推,女子便俯身趴在酒桌之上。陈举站到她身后裤带一松便这么当众征伐起来。 众海盗见到这一幕,哪还忍耐得住,很快便各自拉过一名女子就这么当众宣yin,海盗们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们的哭叫声在大堂中回响。所谓狼多羊少,一些头目没分到肉,就在后面一边观摩喝彩一边等着。 众头目中二当家潘洪最是好酒,只见他抢过一名女子,从身后拖出一把鬼头刀,将刀锋放在女子白嫩的脖颈上一勒,一缕红线喷进酒坛之中,女子眼中却露出轻松和解脱的神情,眼中光芒渐渐暗淡。潘洪随手扔掉女子的尸身,一边狂灌血酒,一边狂笑道:“好酒、好酒!……” 众头目中,只有三当家邹来学没有动,只见他拿着把折扇遮住口鼻,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心想正是一帮粗坯,竟当众行此禽兽之举,雅人所不为也。这男女之事还是在房中床上细细品味才好。再说这些老丑之女有什么意思,还是那些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最让人心动。就是这帮小妮子太不经弄,没几下就断气了,真是扫兴!不过今天晚上准备了四个,应该能撑到明天早上。嗯,等会回房好好尽一回兴! “够了!”随着一声爆喝,一个酒坛子被在地上四分五裂。 那陈举正到了紧要关头,吃这一吓差点当场不举,他连忙快速挺动数下泄掉一腔污浊,拉上裤头不解的问道:“老大,怎么啦?” 其他海盗也都停下动作,不解的看向老大,心想大过年的,老大发哪门子邪火,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难道是因为兄弟只顾着自己吃食忘了给老大留?老大这两年对女sè上并不如何要紧,也难怪大家疏忽。 只有七当家孟飞外表粗豪但心思机敏,不然也不会才入伙不到两年便得到马玄生的信重,他略一考虑便知道大当家为何发火,便道:“东澳岛的王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不来给大当家拜年!” 众头目这才知道老大发个什么火。四当家林孔仁最是好杀,见状连忙道:“大哥消消气,待我明天点齐人马杀上东澳岛去,定屠他个鸡犬不留!” “东澳岛王头领到!献上美酒六百坛,烟花爆竹八十箱,贺一个落地开花,鸿运当头!” 喽啰的破锣嗓子又大嚎起来,紧接着就见到一个四十余岁的麻衣汉子满头大汗的冲进堂中,扑通一声跪在马玄生叫下,惊恐的说道:“大当家的恕罪,小的妾室今天正好生孩子难产,是以来迟一步,请大当家的大人大量,饶过小的一回。”说完拼命磕头。 马玄生躺在座椅上毫无反应,双眼微闭好似在假寐。 “老王,你家那只老母鸡下蛋真会挑时候。”三当家邹来学yin声说道:“这误了大伙辞旧迎新的好时辰,你想轻飘飘两句话就揭过去吗?” 王楠一听这冷汗就出来了,他知道这三当家生就一副文雅的面相,实际xing格却最是yin冷,最要命的是,这三当家前不久去东澳岛巡视,不知是那辈子的冤孽,竟凑巧见到了自家那才十二岁的三女儿,这三当家当场就要将之带走,在自己拼命阻拦之下才没有得逞。事后自己虽买了十几个小丫头送到他府上赔罪,但今天看来,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当下只得拼命磕头:“大当家的饶命!” “你叫我饶命就饶命,那这么说我得听你的了,是不是?”马玄生睁开眼睛,双目中寒芒直shè。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此时的已经吓得肝胆具裂,除了拼命磕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看不如这样。”四当家林孔仁笑嘻嘻的说道:“不如让王头领给大当家表演一个节目就当赔罪怎么样?” “四哥。”六当家张申长得像根竹竿子一般,他年纪尚轻最爱玩闹,“这次玩什么?” 四当家用手托着下巴,想了一想才道:“不如就玩一个落地开花,鸿运当头吧。” “什么叫落地开花、鸿运当头?”众头目不解,纷纷问道。 四当家神秘的在几个头目耳边嘀咕了几句,众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分头向王楠围了过去。 “诸位当家的要小的干什么?”王楠大为惊恐,“大当家的救命啊!” 几名头目不由分说便各自出手抓住的四肢将其倒提起来,然后猛地往天上一抛。 王楠整个人飞了起来,然后zi you落体一下子撞在地上,不过角度没掌握好,却是后背着地,与四当家料想的大头着地有些出入,所以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着。 不过这也难不倒海盗们,再抛一次呗!这次角度正了,王楠一头撞在地面的石板上,顿时天灵盖开花,脖子歪曲成奇异的弧度,七窍中鲜血哗哗的往外冒,眼见不活了。 头目们还嫌不过瘾,又去外面将王楠的几个随从抓了进来,一并抛杀。 看着满地鲜血淋漓,马玄生一改刚才萎靡不振的模样,顿时喜笑颜开,心想还是兄弟们了解我啊,这满地红彤彤的,喜庆啊! 聚义堂中正上演着一幕幕荒唐血腥的闹剧,寨子中的其他海盗也在肆意饮宴,而寨子外面呢? 一年轻海盗站在船楼上呼着凉风,望着灯火通明的山寨,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作为新近加入的海盗,他不但没有大吃大喝之乐,还和其他三十多个平时最不受待见的海盗被派到码头看船。 “陈猫啊,别在那外面喝凉风了,我弄了条鱼,到船舱里来喝口酒暖暖身子。”船舱中那老年海盗喝得舌头都打了结,“当家的不待见我们,我们自个待见自个。” “不了,当家的叫我们看着船防备官军,前两天守夜时老马打了个盹便被四当家的钉死在桅杆上,我可不想象他一样。”年轻海盗口中虽这么说,但闻着船舱里飘出的酒香也是大为意动。 “防备什么鬼官军?”船舱中那老海盗骂骂咧咧的道:“这大年三十……不这都大年初一了,你道那官兵不过年,都像咱们这么倒霉,来这海上喝西北风?你就是胆子小,当家的们在寨子里喝得痛快呢,那有功夫管我们?” 年轻海盗再不犹豫,一头钻进船舱,两耳不闻舱外事,一心只管喝酒吃鱼去了。 而此刻,在离码头一里远的海上,一大片黑sè的yin影正缓缓向着码头而去…… ------------ 第五十九章 秘密潜入 更新时间:2014-01-06 藤猛站在船尾,手里小心的摇着橹,眼睛却死死盯着远处灯火点点越离越近的万山岛,见岛上没有任何动静,他才放下心来,又抬眼四处一看,见周围有一二十个模糊的影子,他知道那是其他被选中作为突袭的二十余艘平底沙船,这种平底沙船吃水极浅能在浅谈处深入内陆。 麦守义蹲在船头,他疑惑的回头问藤猛:“藤猛,你不是说这里时时有海盗的哨船巡查吗,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一艘快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不应该啊!”藤猛因为赎回藤蛟等人的时候来过万山岛,是以这次被选入突袭队,负责带领艇民的二十三艘平底沙船,送麦守义的海豹和牛斗带领的由大鹏陆营前百户两个总旗百余人组成的突击队潜入万山岛,“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以避风为由,赖了一个晚上才走,看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过年,他们上岸吃年夜饭去了吧,管这么多干嘛,上去再说。”牛斗靠在船沿摆弄着手里的弓箭,他箭技高超,不说百步穿杨,但一般情况下射个人还是能百发百中,是以张鹏飞让其客串一把狙击手。到这时张鹏飞才想到自己疏忽了,全军竟然没有进行过任何远程冷兵器训练,是以除了牛斗,没有一人能胜任这个角色。 “这真是天助大人和我等成事!”麦守义一脸的兴奋,“那我们也不用躲避哨船了,马上就靠上去吧。” 藤猛听罢加紧摇橹,后面的沙船一艘盯着一艘,徐徐跟进。在又前进数百米后,藤猛将橹换成了撑杆,因为这里海水已经极浅,用撑杆更快一些而且撑杆不会发出水声,更为隐秘。 藤猛等选择的登陆地点是位于码头左面不远的一片沙滩,在这片开阔的海滩上,海盗们修起了两处石垒,上面放着几门大将军炮和碗口铳一类的小型火炮,在两处石垒之间还用树木搭起了一座十余米高的望楼,但相对于广阔的沙滩,这样的防御还是略显单薄。 离岸两三百米,藤猛停下沙船,低声对麦守义道:“麦兄,祝你一切顺利、马到功成!” “谢藤猛兄弟的吉言!”麦守义脸上挂着临战前的兴奋,大手一挥低声喝道:“出发!”说完拿起一柄鱼叉和一把分水刺,抢先跃入齐腰的水中。 在他身后,是从海豹中专门挑选出来的二十二名身手最好者。他们编为一甲四束,在疍民中有名的高手,十九岁的甲长梁蟹带领下,同时跃入水中。他们的装备除了每人手中一把分水刺以外,还有一杆钉枪,这钉枪长约七尺,枪头尖利,与疍民们平时使用的鱼叉长度相当,既能刺杀也能当标枪投掷,而疍民几乎人人都有一手投掷鱼叉的绝活,是以海豹们极为喜爱这件武器。 牛斗是最后下水的,张鹏飞来时给他下了严令,就是跟在海豹们身后,不听到麦守义命令不能上前,也不能做出任何动作发出任何声响,牛斗虽有些不满,但也知道这次兹事体大,不敢有违。 海豹队虽然建立不过短短一个月,但这二十人全都出身疍民,相互之间早就熟悉,所以配合十分默契;而这些人又都是疍民中出名的好手,那真叫一个如水如龙,既快且静,一会的功夫便逼近沙滩。 在前面领头的麦守义打了个手势,海豹们停止前进蹲在齐膝的海水中,如同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麦守义从手里掏出个油布包,展开以后露出里面一个精致的千里镜。他将千里镜对在左眼上调好焦距,那座望楼上的情形尽入眼中。望楼上插着根火把,还挂着铜锣、烟罐等物,但他找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倒是听到望楼旁的石垒中灯火通明,隐隐有人声传出。 这倒好,牛斗那道工序省略了,麦守义带着海豹们直接登陆,二十余人分作两队,分别往两座石垒摸去。 麦守义带着十余人摸近右面那座石垒,只见几块破木板挡着门,里面隐隐露出灯光,麦守义偷偷从门缝中一看,里面却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甲长梁蟹也领人靠近了另一座石垒,就看到一个海盗在门口守门,门板里面火光闪动,传出一帮人吆五喝六的声响,好像在喝酒。 梁蟹让手下们停下脚步,给身后的一个束长做了一个手势,两人一左一右向门口那海盗兜去,一人摁头一人抱腿,立刻便将之俯身放倒在地。梁蟹左手将海盗的脸死死按入海沙,右手拔出腰间的分水刺,欲刺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原来这梁蟹虽是年轻一代疍民中的佼佼者,身手敏捷头脑灵活,还是疍民中寥寥无几的识字之人,是以成为海豹甲长,这次又被选为先锋的首脑之一,而这摸哨的全套动作他不知演练了多少回,早已精熟无比,但他却从来没杀过人。后时威名赫赫,令西方殖民者闻风丧胆的大明海军陆战队总司令,横海大将军梁蟹梁横行,现在还是个雏呢。 想想也是,平民百姓谁没事到处杀人,就是张鹏飞也不能随便找几个人给他们杀着玩啊! 趁着梁蟹发愣的机会,他身下的海盗一扭头便欲叫喊,没想到这个动作却刺激了梁蟹。梁蟹手中的分水刺下意识的猛扎下,自后颈刺入切断了海盗的脊椎,鲜血喷了梁蟹一脸,但却晚了一步,一声短促的惊呼还是从海盗口中发出。 “狗刨,你他妈叫什么叫,被水鬼掐脖子了还是怎的?”石垒中有人骂骂咧咧的问道,接着就有人起身,好像要来开门。 梁蟹从一名束长手中接过钉枪,随口回道:“大当家让小的给兄弟们送酒。” “你是何人?”屋里那人有点喝高了,含糊不清的问道。 梁蟹张口就骂:“老子大半夜的放着年夜饭不吃来给你们这帮腌货送酒,你问个屁啊?!” 屋里那人好像也被骂起了火气,吱的一声拉开门就待回骂,却如同口里塞入了一个麻核,到了嘴边的骂声又被堵回了肚里,原来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满脸鲜血,浑身湿漉漉的怪人,真的如同水鬼一样! 见那人转头欲喊,梁蟹一枪过去刺了他一个透心凉,跟着一脚蹬在他肚子上就将其踹进屋去,屋里的人正在喝酒吃火锅,尸体正好砸在那火锅上,顿时一片狼藉。 趁满屋的海盗还没反应过来,梁蟹挺枪而入,大声喝道:“大明官军到了,想活命的话就别乱动!”他身后的海豹们也一拥而入,每名海盗喉头便多了一个尖利的枪尖。 一个大胡子海盗小头目反应极快,伸手就去拿墙上挂着的腰刀。 梁蟹杀了一人后如脱胎换骨,见状枪尖一抖,那小头目喉头便多了个血洞,其捂着脖子慢慢软倒。其他海盗顿时亡魂大冒,再也不敢妄动一个手指,发出半点声响。 这时麦守义带着另一队海豹也到了这座石垒,见战斗已经解决,便对梁蟹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道:“拖出去分别问话,如果拒不开口或者和其他人说的不一样,立刻宰了!”疍民们在海上谋生,没少受海盗们的祸害,是以对此辈绝无好感。 十余名海盗被绑住手拖了出去,这些海盗喽啰在海盗中是最不受待见的,不然也不会大年夜被发配过来守海岸,是以没一个愿意为马玄生尽忠,不等海豹们问,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豆子一般将海盗们在码头一带的防御说了个清清楚楚,有的甚至自告奋勇要为海豹们带路。 一名海豹爬上望楼,拿起那火把变来回晃动,不一会的功夫,一艘艘平底沙船便靠上沙滩,由海豹队副队长苏海山率领的海豹队本部和陆营前副百户张玉林率领的两个总旗所组成的突袭队,纷纷涉水上岸,他们除全副武装以外,还拖着一个个牛皮囊,里面全是弹药和鸟铳,甚至有两门八十斤青铜佛郎机和几门虎蹲炮。 海豹和突击队员人人口中衔枚,相互交流全靠手势,是以虽有两百多人登岸却只有轻微的涉水声。 不过多时,先锋部队全部登岸,麦守义、藤猛、牛斗召集军官们开了个短会,各军官便带着部下按海盗俘虏交代的地点向各石垒、炮台、岗哨摸去。 麦守义和牛斗等人率领着突袭队的主力直插码头,这场战斗的关键是看突袭队能不能一举占领码头夺取战船,并切断海盗营寨到码头的道路。 码头边的望楼上,一海盗正依着木柱睡觉。这一路郁闷的牛斗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只见他拉弓如满月,一松手指那搭在弓臂上的羽箭便如流星般飞出,自海盗右脑贯入,那海盗便在睡梦中丢了性命,估计他见了阎王判官的面,都说不清自己如何死的。 当下牛斗和麦守义兵分两路,牛斗带着前百户的军士去那营寨到码头的道路布防;而麦守义带着海豹们便向那停泊在海港中的数十艘海盗船摸去。 ------------ 第六十章 抢滩登陆(一) 更新时间:2014-01-07 麦守义和苏海山、梁蟹、藤猛等带着海豹们直扑码头,码头上的几处岗哨还没任何反应便被一一扫清。 麦守义一挥手抢先向那艘最大的战船冲去,海豹们便向那靠在码头上的战船涌去,纷纷将钉枪背在背后,抓住船舷的缆绳、浆口往上爬。及至上船,海豹们便以束为单位,分别向看船的海盗摸去。 留下看船的海盗不过三十余人,连船的数目都比不上,又分散在各船,大部分在缩在船舱里喝酒,自然无法形成有效的抵抗。待到肃清一船,海盗们搬起船上的跳板一搭,便能上到相邻的船上。如此这般,一艘艘海盗战船纷纷落入海豹之手。 在夺取大半战船之后,终于出现了意外。一名看船的海盗正好起夜,刚出船舱就和一名准备摸门的海豹撞了个正着,那海豹立刻一钉枪将其扎死,但海盗临死前的惨叫还是惊醒了他的同伴。 那同伴也不含糊,拿起随身携带的手铳在油灯上点着火引对着门口就放,轰的一声响,一名海豹束长肩部中弹向后倒去,而那名海盗也被涌进来的海豹们扎死。 但这一声铳响立刻惊醒了其他海盗。看船的海盗还剩十余人,纷纷拿起武器冲出船舱抵抗,由于海盗们的武器全在船上,所以这些海盗们的武器十分精良,十几个人倒拿了二十余杆鸟铳,其中甚至还有两杆自生火铳,对海豹们造成巨大的威胁。 一阵密集的鸟铳声响起,当前两个海豹被打倒,其中一个掉进海里眼看着就没影了。其他海豹立刻俯身在船沿躲避,有些吓得瑟瑟发抖。 这时麦守义冲到船沿边,手中的鱼叉猛力抛出,将一名放完铳正换上第二杆铳正在点火绳的海盗钉在甲板上。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其他海豹克服了心中的恐惧,纷纷起身将手中的钉枪当标枪抛出,顿时便压制住了海盗的鸟铳手。 麦守义和藤猛合力抬起一块跳板搭在两船之间,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向海盗占据的一艘大船冲去。 当前一名海盗抬铳欲放,却被麦守义近前一把抓住铳管,分水刺划断了他的脖子;藤猛和其他几名海豹也用钉枪与两海盗斗在一起,当他们刺死两名海盗后,却发现一人高马大的海盗居然凭借一己之力将船头的碗口铳转过来对准他们,药室上方的引火线正嗤嗤冒着火花。 这下无论冲上去还是躲避都已经来不及,眼看着藤猛等人必将无辜,就见斜刺里飞来一脚将那炮口踹歪了几寸,却是麦守义正好赶到了。 轰的一声巨响,半个船身都被硝烟笼罩,弹丸和大量铁沙全打在海里。由于搬动碗口铳时弄松了下面的支架,巨大的后坐力将碗口铳弹飞,正好砸在海盗壮汉的胸口,顿时将其砸了个筋折骨断当场身亡。 海豹们这才将船上海盗肃净。这场战斗历时不到一刻钟,海豹以一死三伤的代价击杀了最后顽抗的十余名海盗,虽然算得上一场胜仗,但麦守义、藤猛、苏海山、梁蟹等人无不心惊。一开始他们摸岗哨摸得十分轻松,便对海盗起了轻视之心,但刚才一场激战使他们明白这伙海盗的凶悍,要是海盗人数再多一些,又警觉一些,恐怕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麦守义用衣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沉声道:“梁蟹,你带人将船上的火油、火药收集起来,做好放火烧船的准备;海山,给大人发信号。”这是麦守义和张鹏飞约定的策略,如果张鹏飞先于海盗赶到,这船自然是不用烧了;但如果牛斗他们顶不住,海盗先赶到,那就只有放火烧船了。 梁蟹带领海豹们去搜索易燃之物,苏海山则去放烟火,两枚红色的烟火升上半空,表示突袭行动圆满成功。 而此时狂鲨寨中已经乱成一团。在听到第一声铳响时马玄生和海盗头目们还以为是哪个海盗火铳走火或者是放火铳当爆竹,是以谁也没在意,但接连响起的火铳火炮声却将众头目从酣梦中惊醒。 马玄生眼中精光一闪坐直身子,喝道:“怎么回事?” “老大!”陈举刚才一阵癫狂,现在正在狂吃海喝补充体力,他扔掉手中的鸡腿骨说道:“一定是那帮看船的孙子灌饱了黄汤在发癫呢,不用去管他。” 马玄生现在虽不复当年之勇,但毕竟是一方之雄,能称霸万山一带也击退官兵数次进剿也绝非幸致,心思机敏的他很快便感觉不对,当即点了一个头目,让其去码头查看。 那头目虽也喝得晕乎乎,但知道大当家近一两年来越来越暴虐,当下一刻也不敢拖延,点起五六十名海盗喽啰打起火把便出了狂鲨寨,顺着营寨到码头的道路探查,在离码头大约还有一里的地方,头目见到前面影影绰绰,便即问道:“前面是什么人?” 前面的人并不答话,头目立时便感觉不对,他握紧手里的腰刀对手下道:“前面的人路数不对,你们和我过去看看。”当即弯着腰向前小心前进。 又进数十步,突然听见前面一声弓弦崩响,海盗头目心口中箭惨叫一声翻倒在地上,其他海盗还没反应过来,一阵爆豆子般的鸟铳声响起,海盗们倒之一地,紧接着一群手持戚刀的黑衣人从前后左右同时杀到,对着剩余的海盗便是一顿狂砍,特别是前面一身材不高者,身形却敏捷如猿猴,手中刀光一闪便有一名海盗被砍翻,并无一合之敌。不过片刻功夫,数十名海盗便如砍瓜切菜般被屠了个干干净净。 听到寨外又想起密集的火铳声,聚义堂中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出事了,他们推开胯下的女人、放下手里的酒碗,齐齐看向马玄生。 “爹,外面好像出大事了?”一个二十出头,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年轻头目冲进大堂,对着马玄生便喊。这人是马玄生的儿子马孟韬,现在全岛也只有他能这么正对着马玄生急冲冲乱喊。 “立刻击鼓全寨警戒!”马玄生双目血红的左顾右盼,“你们随我上寨墙查看!” 隆隆鼓声响起,寨中一阵鸡飞狗跳,大大小小的海盗头目扔掉酒碗,对着喝得醉醺醺的喽啰们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喽啰们这才各自取了兵器奔向自己的岗位,还有大队的喽啰在聚义堂前的空地上集合。 马玄生带着头目们上了寨墙,却见到码头方向又恢复了平静,但现在傻子也知道在这平静中肯定隐藏着极度凶险。马玄生冷声道:“你们点齐人马随我一同去查看?” 几个当家中七当家孟飞乃是后进,知道自己比不得其他人与大当家关系亲厚,于是平时对各位当家都是殷勤讨好,有什么差事也是抢着干,这时便自告奋勇道:“大哥,杀鸡焉用牛刀!小弟愿意前去探查,看看是何人敢捋虎须,小弟定将其头提来给大哥当夜壶!” “嗯!”马玄生近年来早已不做什么身先士卒之事,刚才的话不过做做样子而已,现在看到有手下愿意代劳,自然应允,“那就有劳七弟了。” 孟飞一拱手便下了墙,这次他带足了本部百余人马出寨,他将一百多人分做数队向码头方向小心探查,但才走到半路前面探路的小队便被一阵密集的火铳打了回来,死了十好几个手下。 孟飞头上冷汗直冒,他知道这次万山岛可遇到大麻烦了,他根据刚才的火铳声判断,对方恐怕有好几百人,如此之多的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寨前,不用说,码头也被攻占了。 孟飞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回去吧定被马玄生怪罪,那自己这一年多来建立的能干形象便毁于一旦了;进攻吧对方火力太强,恐怕人数也在自己之上,强攻绝讨不到好! 他深吸一口气,查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势。右面是一片树林,左面却是一片乱石滩,有道是逢林莫入,孟飞略做考虑便命一名头目打着火把在原地吸引敌方注意,而自己带着数十名精干手下悄悄的摸黑向那乱石滩而去,企图绕到敌方后面。 在乱石滩中前行,孟飞心中一阵窃喜,敌方头目也是平庸,如此要紧的地点居然没人防守。走了一阵,孟飞等人便出了乱石滩,孟飞心想成败在此一举,正要提醒手下小心,就见到前面有数处火星闪动,他心中一个激灵便明白那是什么,分明是火炮上的引火线在燃烧! 孟飞反应极快,当即一头趴在地上,刚将身子缩在石头后面,就听见几声炸雷在耳边响起,手下好一阵鬼哭狼嚎。 孟飞知道炮击过后敌方马上就会进攻,当即一跃而起转身狂奔,待再次穿过乱石滩一看,他花了一年多时间苦心纠集的四十多个亲信部下只剩下十几个了。 “老大!”一个满脸是血的手下问道:“我们现在要回寨子吗?” “回个屁寨子!”孟飞气急败坏的说道:“马玄生这次铁定完了,我们要去给他陪葬吗?” 本来孟飞以为是小股敌人偷袭,这才自告奋勇的率领手下出击,这时遭遇大败方才明白过来。对方至少有数百人上岸,而且还带有多门火炮,在码头滩岸防守的海盗虽然不多,但也有近百人,但码头和海岸转瞬便易手,这绝不是什么小股偷袭,而是谋划周全的大举进攻! 现在码头海船都已落入对方手中,就算海盗们大发神勇夺回码头,只要对方将船开到海上或者干脆一把火全烧光,失去海船的海盗还有什么存在下去的资本?于是孟飞一行人便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接连两批手下有去无回,让马玄生心中烦躁欲裂,他张开嘴想说话,但张开的嘴再也闭不上,因为他看到远处海面上一大片灯火由远及近,就好像银河落到了海里…… ------------ 第六十一章 抢滩登陆(二) 更新时间:2014-01-08 看着远处两朵红色的烟花冲天而起,张鹏飞悬着的心这才落回肚里,他站在船楼上兴奋的喊到:“传令下去,掌灯、起航!” 旗手将一串各色灯笼点着后升上桅杆,跟着就看见海面上灯火一片片亮起,而剑鱼号上的水手们也开始掌灯。一个个松明火把、一盏盏大号的气死风灯笼点起,使整个海面上如同出现了一座灯火阑珊的海上浮城。 水手们升帆摇橹,船队向着万山岛而去。 船上其他人也着实松了口气,张择善道:“这下好了,这仗我们必胜了,大人也可以放心了。” 藤远山也赞道:“大人星夜奔袭、直捣敌巢,好谋略、好手段!” “大人年夜袭万山活捉马玄生,可与唐代李愬雪夜袭蔡州生擒吴元济相提并论,必名垂青史!”邓让也溜须道。 一时间马屁轰轰,阿声如潮,听得张鹏飞飘飘欲仙,好似自己已成名将了。可实际上,虽然张鹏飞努力假装镇定,但刚才他还担心得要死。 要知道海豹队训练才一个月,而前百户虽训练超过半年,但也没进行过渗透、突袭一类的训练,对于他们能不能制服那些凶悍的海盗,着实心里没底。所以张鹏飞事先预备了三套方案,一旦突袭失败,就将那三十艘破烂海盗船凿沉在航道阻止敌船出战,然后用平底沙船充作火船直直冲海港烧毁敌船。 不过这样即使成功也是损失大收益小,而且海盗也不是傻的能眼看着你堵塞航道?所以此乃中策也。 至于那下策,便是那堵塞航道也失败,张鹏飞不得不率领水营和海盗船队海战,以建立不过一月,战船只有十一艘的水营对战拥有战船五十艘且长年纵横于海上的海盗船队,怎么看都是前景堪忧,所以此为下策。 所以有一段时间,张鹏飞甚至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后悔甚至有就此放弃带船队掉头回三门岛的打算。还好突袭队不辱使命,圆满完成任务鼎定胜局。 就在张鹏飞心中感慨万千的时候,前面万山岛上突然传来隆隆的炮声,隐隐还有光焰闪动,就好像有两支大军在酣战。听到声音的张鹏飞心头一紧,感觉已经到手的胜利好像也并不如何靠得住,于是他大声下令道:“命各船全速前进,所有闲着的人都去摇橹,也不要再管什么队形,哪艘船先到便上岸支援!”说完他便往船尾跑去。 有了千户大人亲自摇橹,众人大受鼓舞,剑鱼号速度又快了几分,其他船只看到命令,也是全速向三门岛码头驶去,又进数里,码头附近的情形已经隐约可见,只见密密麻麻的海盗围着码头全力攻打,喊杀声震天响。 原来马玄生见海上灯火逼近,料定是敌方大队杀到,当下心急万分,立刻点起狂鲨寨中一千喽啰,亲自督战杀向码头,妄图赶在对方大队前面夺回码头和战船。 牛斗见对方势大自知不敌,便后撤至码头与海豹回合,利用码头上的几处石垒死守码头。还好突击队所携带的火力充足,几乎人手一杆火铳,还有那几门虎蹲炮。而火力最为强大的还是那两门八十斤青铜佛朗机,放在轻便的炮架上移动简单,每门都配有十个子炮火力充足,几乎起到了如后世机枪的作用。 见到前面战局危急,水营各人更是加紧划船,最后水营的快船河蟹和急虾,两船一靠码头,船上所有人,上至捕盗下至伙夫,全部手持武器弃舟登陆加入战团。 可问题又出现了,码头附近本就停泊着上百艘海盗的战船和其他船只,这时再涌进几艘大鹏水营的船只,顿时将整个航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后续的船只却是无法靠岸了。 张鹏飞顿时气得跳脚,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派遣水手过去清理航道,将多余的船只开到海上,直忙活了好一阵,这才恢复通行。 “轰轰……” 就在这时,狂鲨寨寨墙上喷出几道火光,紧接着传来几声巨响,却是海盗安置在寨墙上的火炮发炮了。 这可将正在登岸的大鹏上下吓了一跳,还好火炮的准头极差,落弹点有一处在沙滩上,还有一处在水营船队右面百米处的海里,其他的却是不知打到了什么地方。 “大人,可命水营战船发炮轰击海盗大队。”这时张择善建议道。 张鹏飞这才想起自己也是有火炮的,于是下令道:“水营各船后退200让开航道,并发炮轰击海盗;疍民船只上前加快陆营军士登岸!” 旗手用灯笼将张鹏飞的命令传递下去,就见到除了四艘乘员已经全部登岸的快船以外,其余七艘战船徐徐后退,在海上形成横队,以船舷对准码头方向,不一会便炮声大作,几十发炮弹越过码头落在进攻的海盗队列里,引起一阵阵混乱。炮手们挥汗如雨快速填装,船上所有人也上前帮忙搬火药递炮弹,几乎每三分钟便能发射一轮。码头上的压力大为减轻,待到大队身穿纸甲的陆营军士登岸,海盗们便无力回天了。 这是码头上其实也是一片混乱,因为船队最后一阵快速奔袭打乱了队形,所以现在上岸的陆营军士分属于不同的百户和总旗,军官找不到自己的军士,而军士们也找不到自己的军官。还好有随第一批陆营上岸的副千户兼左百户周泰,他大声呼喝居中指挥,见到上岸的军士不论属于哪一部分都添加到战线上。 等到上岸的军士超过四百,几百杆鸟铳打将过去,海盗们终于放弃了无谓的努力,留下满地的尸体如潮水般向狂鲨寨方向退了下去。 大鹏所军这才从容登岸整理队伍,并派叶大亨的工程队上岸修筑滩头阵地。一排排木制栅栏树立起来,栅栏后面再用装满海沙的布袋修筑起一道沙墙,再在上面布置上碗口铳、虎蹲炮、大将军炮等小型火炮,一道稳固的防线便即成型了。 张鹏飞在军官和家丁们的护卫下登上码头,但见沙滩上燃起一堆堆篝火,在火光照明下工程队正在挥汗如雨的加固工事,一门门从海盗船上卸下的小型火炮被安置在沙墙上;陆营的军官们正在整理队伍,正在点名完整建制;在沙滩的一块空地上,放着数十副担架,医疗队的陈阿南正带着徒弟和护工正在为伤员们紧急处理;副千户谭斌、周泰奔走于各处,不断协调下令,使一切慢慢走上正轨。 张鹏飞心中大定,看着那满地辗转哀嚎的伤员又让他心中一紧,正想去查看一番,却看到一群军官向他走了,打头的是麦守义和牛斗。 “老大,太过瘾了!”牛斗一见张鹏飞便兴冲冲地喊道:“这次我至少砍死了十几个贼人!” 张鹏飞见牛斗浑身是血,连忙问道:“斗牛崽,你受伤了?” 牛斗用衣袖一抹脸上的血迹,笑呵呵的说道:“没有,这都是那些贼人的血,就凭那帮衰货,怎伤得了牛爷!” 张鹏飞见他一脸兴奋的模样,丝毫没有杀人后的不适,回想起这牛斗以前好像也没杀过人,心想真是天生的战争狂人。 麦守义也上前抱拳道:“大人,海豹幸不辱命,这海船总算为大人拿下来了。” 张鹏飞点点头,连忙问道:“军士们伤亡如何?” 麦守义沉声答道:“有十七个兄弟战死了,还有三十多个受伤,医疗队的陈医官正在救治,其中有五个恐怕看不到太阳升起了。” 张鹏飞心中一阵难过,他做不到将这些部下看成战略游戏中的数据,在他眼前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过平心而论,伤亡并不是很大,尚在他的心理接受范围之内,于是他嘱咐道:“战死的弟兄都要妥善收敛,他们的身份牌要收好;受伤的弟兄更要全力抢救,绝不能出现不应该的死亡。告诉陈阿南,这件事做好了,我给他记首功!” 接下来麦守义和牛斗两人便将战斗经过报告给张鹏飞听。原来大鹏水营出现在海上后,狂鲨寨中的海盗便如发疯一般冲出,猛攻码头。 还好海盗们在码头上修筑了大量工事,有石垒、炮台、石墙,上面设置火炮多门。这些工事本为防御外敌,现在却成了突袭队保命的本钱。 在海盗们进攻的同时,狂鲨寨上布置的重炮也开始轰击码头。但自从狂鲨寨建立以来,就没有敌人攻上码头的先例,就算几次官军进剿也是海上解决战斗。所以这火炮从安放好以后就没发射过几次,这在晚上根本看不到落弹点,是以也无法调整射角,发射的炮弹不是近了打在沙地上,就是远了飞进海里,除了将军士们吓一跳外没起任何作用。 海盗进攻没多久,后续的船队便增援上来,海盗们在炮火下退去,是以军士们才伤亡不大。 张鹏飞听罢便命二人下去整理队伍,顺便休息一下。而他自己则带着家丁在滩头四处巡视。 ------------ 第六十二章 万山之战(一) 更新时间:2014-01-09 军士们有的在搬运军械,有的依着沙墙巡查监视海盗的行动,有的在搭建帐篷布置营地,而没有任务的军士则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一边休息一边小声谈论,以此缓解战场上的紧张压力。 分发下来的鱼罐头在火堆上烘烤,油纸包好的炒米也从军士们的背包中取出。这次出征大鹏所军只带了三十多个伙夫,相对于全军上千人来说有些太少,加之才上岸火灶尚未砌好,所以这些简陋的干粮就成了军士们的年夜饭。 张鹏飞随意在一堆篝火旁坐下,篝火旁坐着十二名军士,应该属于一个小旗。 见又来了一群人,正吃着东西的军士们都好奇的打量过来,那三十余岁的小旗长头也不抬的问道:“兄弟,你哪个部分的?”紧接着便发现气氛不对,抬头一看,就发现千户大人就坐在他身旁,他连忙起身惶恐的道:“大人,小的有眼无珠……” 张鹏飞摆摆手制止了他,说道:“折腾了一晚上累得七荤八素的,借宝地歇个脚,兄弟们不必紧张。有吃的没有,饿死了?” 那小旗长连忙从背包里拿出一袋肉干和一包炒米递给张鹏飞,又将一罐鱼罐头放在张鹏飞身前,再递上一双筷子。 张鹏飞一见这架势就后悔了,这筷子也不知谁用过的,洗没洗?但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来,在罐中夹起一块鱼肉扔进嘴里。 这还是张鹏飞第一次享用自己鱼罐头厂的产品,说实话,有点腥腻,并不如何好吃,他连忙拿起一块肉干扔进嘴里,含糊的说道:“你们看着我干嘛,过来一起吃啊!” 军士们连忙围过来吃喝,其中一年轻军士,大约只有十七八岁,一边吃鱼一边偷偷看张鹏飞。 张鹏飞微笑着问道:“小兄弟,叫什么名,多大了?” 那年轻军士嘴里含着一大块鱼肉,连忙硬吞下去,噎得直翻白眼,要不是海鱼刺少,非给卡喉咙不可,他拿起水壶狠灌了几口,这才答道:“小的……小的叫刘双喜今年十七了。” 张鹏飞听了心想李耀祥这混蛋,说了新招的军士必须年满十八,居然敢拐带未成年人,回去的好好的收拾收拾他,于是又问道:“双喜,你为什么来从军?” “为了发财啊!”小家伙脱口而出,“小的一个堂哥就先从了军,他带信回家说这里饷银很高,所以我就来了。” “哈哈哈哈……”听到刘双喜的回答,现场所有军士,包括孙二虎、张金、张瓶等家丁都笑得前俯后仰。 “有志气!”张鹏飞却竖起大拇指,“所谓君子爱财也,想发财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你等奋勇杀敌,本千户从不吝厚赏,所以打过几仗以后,大家都会阔起来。” 军士们听了张鹏飞的话都是满眼热切,他们知道张鹏飞平时饷银从不拖欠,许下的赏金也从不打折。 “不过你们给我记住了。”张鹏飞话锋一转,又道:“杀贼受赏,光宗耀祖;如若劫掠民财甚至杀良冒功,定斩不饶!就算能侥幸逃过军法,但举头三尺有神明,为此丧尽天良之事,必遭天诛地灭,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张鹏飞说完将食物和筷子递还给那个小旗长,然后起身说道:“二虎啊,你派人将我刚才这番话通晓全军,并告诉他们,这次海盗凶悍,每个首级或者俘虏赏银二十两!突袭队共杀敌俘虏三百人,这笔赏银马上发下去。” 家丁们将张鹏飞的这番话通晓全军,军士们闻之无不士气高涨,俱都两眼放光的看向狂鲨寨方向,好像那里的海盗们脖子上顶的不是脑袋,而是白花花的银锭子。 大鹏所军这边士气高涨,而狂鲨寨中却是凄风冷雨。马玄生脸上阴冷得可怕,刚才不过两刻钟的围攻,起码带走了他两百余手下的性命,再加上先前的损失,已经超过三百人了。 “大哥!”二当家潘洪虚劈着鬼头刀,“不就是官军吗,以前我们又不是没打过。要不我带人再冲一次?”这时海盗们已经从旗号等处知道来攻的是官军,而不是其他海匪。 二当家虽作战勇猛,却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只因为跟马玄生时间最久又忠心耿耿才得到二当家的地位,所以大家像往常一样,直接将他的话无视了。 “大哥,现在船都没有了,还怎么和官兵斗?”老五陈举却道:“我们在岛北还藏着一些船,官兵们也难以将诺大个万山岛整个围起来,不如我们走吧。” “是啊,大哥!”老四连忙表示赞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哈哈哈……!”没想到马玄生听了却是一阵大笑,笑得有些癫狂。 几个当家的面面相觑,心想莫非老大连场大败之下发疯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马玄生近半年来发疯的预兆是越来越明显了,也难怪几位当家的会这么想。 几位当家的不说话,生怕惹火烧身,但作为亲儿马孟韬不能不管,只得冲上去抓住他的膀子道:“爹,你怎么了!” “我没事。”马玄生推开他,眼中却是一片清明,他对寨墙上还在给三门大发贡和两门6磅西洋炮装弹的喽啰们说道:“别放了,打不准的。兄弟们放了半夜炮也累了,下去歇会吧。” 海盗门顿时愣住了,这老大上次这么和颜悦色的对手下说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唉!”马玄生又叹息道:“我马玄生糊涂啊!这些年占了这万山岛便渐渐自大狂妄起来,本是一个小海盗头子,却学起那孤家寡人的作派,行事颠三倒四,才至有今天大败。我马玄生对不起兄弟们啊!”说着他竟老泪纵横起来。 “大哥啊!”老三邹来学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也哭道:“如你早一点醒悟,我们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这老三在马玄生手下相当于军师,以前也是智计百出的人物,但进来马玄生行事张狂,其他几个当家也好不了多少,他狠劝过几回但却毫无效果,反而与各位兄弟生份起来,马玄生甚至显露加害之意,他为了自保,加之也是心灰意冷,便与之同流合污了。 马玄生一把将之扶起,安慰道:“三弟莫悲,我等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事情还大有可为!” “官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我观其兵不过千余,船只虽多但其中战船不过数艘。”马玄生放开在寨墙上来回走动,“而我等据守坚寨以逸待劳,寨中尚有一两千人,俱都是刀口舔血的厮杀汉;而在万山其他各岛各寨我们尚有几十艘战船,所以击败官军是没有问题的。” 老三邹来学对马玄生这些话嗤之以鼻,心想这些话也只能骗骗那些无知粗汉。这海上黑咕隆咚的,哪看得清楚?就算看清楚了,官军只有千余人,但其占据码头地利又军容严整,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战船数艘,但现在夺取码头船只后就有几十艘了;至于各岛各寨有几十艘战船,那些头领们这一两年来被你得罪个死,以前见你势大只能乖乖听话,现在见你一败涂地还会愿意出力吗? 不过这番话也确实能安下面喽啰之心,看着从容若定的马玄生,邹来学觉得以前那个气势不凡的马大当家的又回来了。 “将寨中酒肉尽数赏给下面弟兄们,大家吃饱喝足再好好睡一觉,明天好一举击溃官军。”马玄生气定神闲的道:“再传各岛各寨头领去大堂议事。” 聚义堂中经过喽啰们清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一扫而空,显示出原有的肃穆和威严,堂下黄茅岛的孙桑田、竹岛的欧阳玉、直湾岛的梁大成等十余名头领肃立堂下,惊疑不定的看着主位上的马玄生,他们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马玄生这时候召集他们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各位兄弟手足!”马玄生笑呵呵的亲热说道:”这些年来大家雄据海岛,不用受官府的闲气,日子过得甚是逍遥,前几次官军来攻,大家齐心合力将之击退,足见我万山各岛上下一心。” 各位头领心中不忿,心想是不是上下一心,方才那王楠王头领最有资格说话。不过现在各人的小命都捏在马玄生手中,不得不虚与委蛇,于是纷纷道:”此都乃大当家所赐,我等铭感于心。” “今天晚上的事,想必大家以有所察觉。”马玄生话锋一转继续道:”不错,官兵乘夜偷袭,现在正在码头附近与我船队激战。” 几位当家的心想官军明明已经上岛,船队已经尽没,老大怎么说还在激战?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老大是欺这些人黑夜中不明真相,故意将形势说得没那么严重。 “前时数场激战,我等与官军俱有血海深仇,如若官军获胜,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马玄生恶狠狠的说道:“只有大家齐心合力击退官军,我等才有活路!” “大当家说得不错。”黄茅岛的孙桑田说道:”现下如何应对,我唯大当家马首是瞻。” 见孙桑田抢先表了忠心,各头领当即纷纷表态,都表示誓与官军血战到底。 马玄生见状点点头,沉声说道:”那就请各位兄弟回去点齐人马战船,我等里应外合,一举歼灭官军!各位兄弟的坐船也陷在码头无法起航,我马上派船送各位从岛北离岛。” “我等俱尊大当家号令,誓与官军血战到底!”众头领躬身抱拳,齐声喝道。 当下马玄生便点了手下十数名精干的海盗头目,让其用藏在岛上各隐秘处的剩余船只送各头领离岛。 ------------ 第六十三章 万山之战(二) 更新时间:2014-01-10 孙桑田也和马玄生手下一名头目上来一艘快船,快船很快驶离隐藏地往岛方向而去。 到了海上,孙桑田对几个随从耳语一番,然后走到那正指挥喽啰划船的海盗头目身前套近乎道:“这位兄弟面生得很,不知是哪位当家手下嫡系?” 作为马玄生手下的核心部众,这头目对孙桑田这等外围依附者向来不大看得起,但现在形势危急,他也知道在这要紧关头不能得罪孙桑田,于是勉强抱拳道:“小的在四当家手下。” 孙桑田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手,亲热的道:“此次我等同舟共济,理应多亲近亲近。” “好说好说。”那头目敷衍道。 “快看!”孙桑田突然脸色大变,左手指着远处的海面叫道:“有船来了!” 海盗头目心头一惊,下意识的扭头去看。 孙桑田右手飞快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了头目的心口;而他手下那些随从,也各自拔出刀剑,向头目的手下的海盗杀去,这下有心算无心,顿时便将海盗杀了大半,只有一两个海盗身手甚是敏捷,这才躲过第一波攻击,但随从们很快一拥而上将之砍杀在乱刀之下。 “老爷,这是为何?”孙桑田的管家并没有听到的命令,是以感到十分震惊,“这杀了马玄生的手下,如何向其交代?” “哼哼!根本就不用向马玄生那匹夫交代了,因为这次他九成九要完蛋!”孙桑田冷哼道:“那匹夫欺我等不明真相,还说什么船队在码头与官军激战。可七位当家中有六位适才都在大堂中,如若真与官军激战,他们为何不在船中指挥?而且寨中火炮向着码头方向放了半夜,我等出来之时又见寨中伤兵遍地,这一切都表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官军已经上岛,而马玄生的船队已经凶多吉少!” “老爷,那我等如何自处?”管家震惊的道:“不若我等回岛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孙桑田将带血的匕首扔进海里,冷笑道:“我等虽是本地土著渔民,但马玄生占据万山后我等受其胁迫,也算是从贼了,前几次与官军对战,我等也有参与,等官军收拾了马玄生,就轮到我们了。就算助马玄生打退官军,可这日子何时是个头,那王楠的下场你没看到吗?” “那该如何是好?”管家急道。 孙桑田道:“回岛点齐人马带上粮草,我等去相助官军。” “可小少爷还在那狂鲨寨中啊!”原来马玄生为了让这些人乖乖听命,便让各岛头领将亲子入质。 “与合族生死存亡相比,吾儿一人之命何足道哉!”坚定的说道:“再说要是我合族而亡,吾儿又岂能保全?” 孙桑田自回黄茅岛筹措人马粮草不提,此时张鹏飞正在一艘最大的海盗船的船舱中召属下议事。 这艘海盗船是一艘西洋武装商船,这船也不知道马玄生从哪里抢来的,其形制恐怕相当于大号福船,船上光西洋火炮就有十余门。按俘虏的海盗所说,这便是那马玄生的座船。 而这船舱中的摆设也很西洋化,一张长条桌放在船舱当中,张鹏飞便坐在那条桌一端的主位上,属下在两旁列席而坐。 张择善手里拿个文书郎声念道:“经过清点,港口中共有大号西洋海船一艘、二号福船一艘、草撇船两艘、海沧船三艘、鸟船三艘、快船一十四艘,还有其他渔船、小艇、火攻船三十七艘,各船配置火炮有各式西洋火炮二十门、仿制的西洋火炮大发贡十三门,此外还有佛郎机、大将军炮、碗口铳共计一百七十五门。” 听张择善说完,众人倒吸一口,都想这么多炮这马玄生到底哪来的?难怪南头大营都讨不到好。 张鹏飞也是心中战栗,这次真是发浑了,要不是靠偷袭拿下码头和战船,与这样一支海盗船队海战,那真是凶多吉少啊。转瞬却又是狂喜,如将这支船队消化掉,大鹏水营的实力至少增加一倍。他得意的道:“今后一两年,我大鹏水营都不用为战船发愁了!” “大人想都别想!”谭斌冷冷道:“这次还是要通知上官的,到时南头大营和南海卫一来人,船全都会收走。” 张鹏飞心中一阵抓狂,这吃到嘴里的肉再要吐出来,感觉可不太好,他用手指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道:“想个什么办法将船留下来才好呢?” “这有何难!”陈大钱贼笑道:“老大不是准备了几十条火攻船吗?将港里的船挑挑捡捡,好的就开走藏起来,其他的破烂船只一把火全烧了。到时候就说我们夜袭万山岛,火烧海盗船,多威风!” 张鹏飞听得目瞪口呆,继而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烂赌鬼,这办法你怎么想到的?” “这个嘛……”陈大钱抓抓头道:“那年我输了钱,偷了家里几匹布出去卖,怕我爹发现,就索性放了一把火,我爹到现在还以为是老鼠碰翻了油灯呢。” “这件事就这么办!”张鹏飞兴奋道:“今天晚上就放火烧港,将船分散到三门岛、大奚山、蒲台岛等地藏起来。” “下面说说进攻狂鲨寨的事。”张鹏飞觉得这没什么可议的便直接下令道:“折扇子,由你协调所有能打到狂鲨寨的火炮,从今天上午开始,持续对狂鲨寨轰击。” 张择善起身拱手道:“是,大人!不过,轰多久。” “问什么,只管轰便是,先轰他十天半个月的再说。”张鹏飞心想既然能用炮弹将对方砸死,何必拿人命去填,“陆营继续巩固滩头阵地,水营加强海上警戒。” “大人这拖下去,是要将到手大功拱手送与他人么?”谭斌低着头淡淡的说道:“甚至可能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不顾了?” “老谭,你能好好说话么?”张鹏飞有些不满道:“什么叫大功送与人,什么又叫陪上身家性命?” 谭斌道:“再拖下去,等到南头大营得到消息,大军开过来,到时候功劳全是人家的,过错全是大人的。说不定为了掩饰他们的龌蹉行径,寻个由头将大人治罪也说不定。” 张鹏飞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大声下令道:“立刻全力炮击狂鲨寨,今天下午全军出击消灭海盗。” 接到命令的军官下去准备,不一会码头附近便传出隆隆的炮声。狂鲨寨离码头大约两里半,这个距离海盗们建寨时可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两里半地几乎刚好超出大明朝大部分火器的射程,就是张鹏飞船上的短管舰炮也很难打到。 现在码头这边能打到狂鲨寨的火炮主要有箭鱼号和章鱼号船首的24磅铜炮、四艘鸟船船首的12磅铁炮、海盗船上的二十余门西洋炮和十三门大发贡。这大发贡本指明朝的一种大型火炮,现在则专指仿制的西洋炮,由于仿制的技术不到家,所以口径既小,只有六磅左右,射程也不远,大约三里地,但就这样,也好过明朝大部分火炮,射程也超出了短管舰炮。 这时已是清晨,在张择善的指挥下,港口中的船只立刻调整队形,所有射程够的火炮全部指向北方的狂鲨寨以最快的速度发射起来。 而在岸上,已经上岸的炮队也在滩头构筑起炮兵阵地,现在炮兵队的火炮主要有先后购自澳门的6磅铜炮三门、6磅铁炮一门,从船上拆下的千斤青铜佛郎机一门、五百斤生铁佛郎机一门,以及大将军炮、碗口铳、虎蹲炮二十余门。 而其中能打到两里半的,只有那购自澳门的4门六磅炮和那门千斤青铜佛郎机,现在这些火炮都被部署在滩头炮兵阵地上,以最快的速度向着狂鲨寨开火。 这样船队和炮兵队加起来,每一轮开火便有近50枚铅弹和铁弹飞向狂鲨寨。起先射击并不准确,炮弹四处乱飞,后来经过炮手慢慢调整,炮弹渐渐集中在寨墙上,直打得碎石乱溅尘土飞扬。 这时狂鲨寨寨墙上的那几门火炮也开始发炮,由于是白天,海盗们的准确度也提高了,不时有炮弹落在滩头阵地和海港的船队中,打了小半天,其中一枚约六斤重的铁弹击中了一顶帐篷,将在里面休息的两名军士拦腰裁成两节,另一枚击中一名正在沙墙上用千里镜观察炮弹落点的炮手,顿时将其头部打成了碎肉和血雾。 他身旁的几名军士吓得面无人色,旁边一个年龄较小的军士满头满脸都沾满了红白相间的糊状物,更是吓得前后失禁惊声尖叫。 “大家不要慌!”正当军士们惊慌失措的时候,张鹏飞爬上沙墙,大声喊道:“海盗们能打到沙滩的火炮不过四五门,所以被击中的概率是非常低的,相反混乱却能带给我们更大的危险!” 张鹏飞边喊边走到刚才战死的炮手所站立的地方,举起千里镜向狂鲨寨方向观察。他这个举动并不是多么的英勇,相反他心中怕得要死,但理智告诉他,这里是非常安全的,因为没有精确制导的时代,同一门火炮发射的两枚炮弹是不可能打中同一点的,虽然有五门炮,但打中的概率恐怕也比突然得心脏病死去的概率大不了多少。 至于说他站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会不会引起海盗炮手的注意,那更不需要考虑了,凭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度,要两里以外打中一个人,不瞄准还有可能瞎猫碰到死耗子,瞄准更不可能打中。 但军士们不明白其中诀窍,都想千户大人都不怕,自己这条烂命有千户大人的值钱吗?于是沙墙上很快恢复秩序。 就这样,双方的炮战从早晨打到中午,狂鲨寨上几门火炮全被打哑了,寨墙也被打得坑坑洼洼多处崩塌。张鹏飞收起千里镜,心想是进攻的时候了。 ------------ 第六十四章 万山之战(三) 更新时间:2014-01-11 时至中午,战场上的炮声终于停止。 这时胖大海等伙夫们终于弄好了一顿热食。大年初一的午饭却并不如何丰盛,都是一些青菜和豆制品,除了一个鱼汤以外并没有什么肉食。 这是有原因的,不说现在还在沙墙外躺着的那两百余具烂肉,就是那随风飘来的浓重血腥味,也会让人对一切肉食丧失兴趣。 即便是青菜豆腐,又劳累了一夜,军士们的胃口还是不怎么好,但所有人都努力往口里扒着饭,因为下午的大战使他们必须有足够的体力,而且对于其中一些人来说,这恐怕是他们最后一顿饭了。 吃完饭又休息了半个时辰,随着一阵阵唢呐声响起,陆营的军士们便在军官们的吆喝指挥下一队队走出沙墙,在沙滩上列阵。 海边地形复杂,从滩头到狂鲨寨之间的平地并不十分宽阔,所以陆营排出纵深8列的横队时,便已将空地横向阻断。 在陆营军阵的后方,后勤队的两百余人抬着船上用的跳板跟进,这些跳板上十块钉在一起就如同一块宽大的桥板,只待军阵推进到寨下,便可用跳板搭上寨墙让士兵爬上。 而在最后,则是百余名炮队的炮手推着的四门6磅炮,他们将作为近距离的支援火力。 为防海盗们两翼抄袭,又有海豹队护住军阵左翼;藤蛟带领的百名艇民民壮则护住右翼,藤蛟一上岸便代表艇民民壮来请战,说要亲手为死在海盗手里的艇民兄弟报仇,张鹏飞见民心可用便答应了他们,别看这些艇民没经过大鹏军士们一样的训练,但真实战斗经验恐怕还在大鹏军士之上。 张鹏飞带着家丁们站在沙墙上,看着雄壮的军阵志得意满,当即下令进攻。 为了防止军士们临阵胆怯,同时也为了压制海盗们的气焰,炮队和船队的数十门火炮同时发射,声震云霄。 三通炮击以后,狂鲨寨已经笼罩在烟尘之中,大鹏陆营军士们士气高涨。然后传令队的旗手举起旗,全军在腰鼓手的鼓点中向狂鲨寨缓缓前进。军士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每前进五十步便会响起一阵唢呐声,这时军士们便会停下整顿队形。 也许上午的炮击确实击毁了狂鲨寨上的炮位,海盗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军阵推进,并没有发炮攻击;相反是大鹏方面的火炮持续炮击,成群的炮弹落在狂鲨寨中,使军士们士气高涨。 当军阵推进到一半路程时,海盗们终于不肯坐以待毙,只见对面狂鲨寨两座寨门开启,从中冲出数百名海盗。这些海盗为首的是二当家潘洪和四当家孙孔仁,这两人都是马玄生手下的头号大将。 潘洪将鬼头刀抗在肩上,看着对面整齐的军阵和花花绿绿的令旗轻蔑的笑了,他想官军就喜欢搞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那南头大营的船队不也是阵势严整,但被他快船一冲便被搅个乱七八糟,他相信到了陆上也一样。 潘洪见海盗们在孙孔仁的拳打脚踢中略微整理了一下队形,便即挥舞着鬼头刀鬼叫道:“兄弟们别怕,官军就这德性,别看现在像模像样,只要你冲上去保管他吓得屁滚尿流。老大说了,这次赏钱加倍!” 海盗们想起出发时马玄生堆积在聚义堂门前宣称用来靠上的那大堆金银财宝,都是满眼的热切,原本低落的士气这才有所提升。 “兄弟们,跟我冲!”潘洪大喊一声提着鬼头刀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的豪勇激发了海盗们骨子里的蛮劲,于是数百人挥舞着各种武器鬼叫着一齐冲出,虽然乱糟糟的,但声势也确实吓人。 两军相隔只有数十步时,大鹏所军的军阵在一声唢呐后停下,杆杆长枪从盾牌空隙间伸出。潘洪见了那如墙的铁盾不由得一愣,但很快便恍然大悟,心想官兵果然胆怯了,他虽然粗鄙,但也知道些战术,当即命海盗中的弓箭手和火铳手上前攻击。 大约两百名海盗上前,火铳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就这么施放起来。由于海上潮湿,弓箭之物不易保存,所以这些海盗十个有八个都是拿着各式火铳,有鸟铳,也有三眼铳和手铳,一时间硝烟弥漫砰砰乱响,煞是热闹。 弹丸打在包铁长盾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下雨一般,但大部分都为铁盾所阻,即使有少数由较好的火铳发射的弹丸勉强穿透了铁盾,但也成了强弩之末,耗光了动能嵌在刀盾手厚厚的纸甲上。 倒是那些弓箭手对大鹏所军带来了一定的麻烦,他们仰射的羽箭成抛物线越过了前面的盾牌落在后面的鸟铳手队列中带来一阵混乱。 不过海盗们用的都是轻便的竹弓,射出的箭力道本就不大,军士们又都头戴铁盔身穿纸甲,所以除少数几个倒霉鬼受轻伤以外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起先菜鸟军士们看到真个有箭从天而降作实吓了一跳,差点自乱阵脚,但随即发现几乎没有什么人受伤便冷静下来。 潘洪见官军的阵势不乱感觉有些烦躁,当即命弓箭手和火铳手退后,自己带着其他手握大刀长矛的海盗冲了上来。 大鹏所军的军阵毫无反应,海盗们顺利的冲到军阵前,但很快他们便傻眼了,这如乌龟加刺猬般的军阵要如何下手啊? 于是海盗们各显神通,有的拿刀去砍枪头,有的企图抓起长枪的木柄往外拉,有的也不顾长度够不够,提矛便往盾牌后面军士的脑袋刺去。 看到海盗洋相百出,原本紧张到极点的前排军士突然放松下来,长枪手们立刻挺枪向阵前的海盗们刺去。这个动作他们不知练习了多少回,几乎已经成了身体的本能反应,但见那枪头去势又快又准,力道更是大得可怕,中者无不肠穿肚烂,随着一阵鬼哭狼嚎,阵前顷刻间便倒下数十名海盗的尸体。 海盗吓得肝胆具裂,这种只能挨打无法还手的状况他们可从没遇到过。忙退开几步,呆在阵前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见一声的唢呐声,军阵前面的刀盾手和长枪手突然下蹲,露出后面一排铁面人和黑洞洞的铳口。 “砰……” 随着一阵整齐划一的鸟铳声,两军阵前立刻被硝烟所笼罩。前排鸟铳手发射后立刻下蹲,后排的鸟铳手跟着发射,如是三次,四列鸟铳手才发射完毕。 海风随即将硝烟吹散,但见海盗们倒之一地,伤者挣扎哀号惨不忍睹。这次双方距离不过十几步,火铳几乎是顶在海盗胸前发射,所以取得了极大的战果,海盗起码被打倒了上百人。 又是一阵不同声调的唢呐声,前面的刀盾手和长枪手重新站立,军阵恢复原状。 潘洪虽然头脑简单但并不傻,相反他身手敏捷反应极快,见到铳口便立刻卧倒,是以他身旁的手下几乎无一幸免,但他却毫发无损。看着手下死伤惨重,潘洪怒目圆瞪,他就地一滚便躲开长枪来到盾牌下,站起来用左腋夹住一杆长枪的木柄暴喝一声猛推,长枪手和盾牌手两人居然顶不住他,被他在盾墙上撞开一个缺口。 幸好海盗们被排铳打懵了,没有立刻跟进,丧失了破阵的好时机。潘洪将当面的刀盾手推倒,从他身上越过右手挥动鬼头刀将一名长枪手砍倒在地,但迎上他的是后排长枪手的枪头。 长枪来势甚急,潘洪不及躲闪只得用鬼头刀往上一格挡开长枪,这时在他右面的那个刀盾手转身挥刀便砍,顿时将其砍倒在地。那个菜鸟刀盾手心情紧张之下竟如弹琴般连砍八刀这才作罢。悲催的二当家就此死得惨不可言。 几名军士上前将肩部受伤的长枪手抬下去救治,他身后的那名长枪手上前几步顶替了他的位置;至于那名被压倒在盾牌下的刀盾手却是没什么事,只是身上淌满了潘洪的鲜血,他爬起来举盾回到自己的位置,阵列又恢复完整。 与此同时后面的火铳手连忙装弹,但原本操练得无比纯熟的装弹过程这时却变得生疏起来,军士们只感觉紧张的脑袋中全是浆糊,取出纸弹的手直抖,怎么也无法将火药准确的倒进火门和枪管,有的人连清理枪管的那一步都无法顺利的完成,更有的人紧张得直咬牙,后果就是防炸膛面具上的眼罩落下,眼前一片漆黑。 在前阵指挥的周泰看了直摇头,心想幸好有刀盾手和长枪手在前面挡着,否则这就是送给海盗们砍的料。鸟铳手们直忙了近两分钟才装弹完毕。周泰见最后一名鸟铳手举起铳,这才挥手示意身边的乐手下令。 乐手吹响唢呐,就见前排军士下蹲,四列鸟铳依次发射,海盗死伤籍枕。如是几次,海盗们便死伤近半。 孙孔仁缩在海盗群中躲避身旁呼啸飞过的弹丸,别看他平时凶神恶煞一般杀人如麻,但却毫无潘洪的悍勇,刚才见到潘洪被砍的惨状已是肝胆俱裂,这时见身旁的人纷纷被打倒哪还架得住,当即转身狂奔。他一跑,他身边的海盗也跟着逃跑,于是转眼间剩下的数百名海盗便都逃之夭夭。 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的尸体,大鹏军士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起码打死了有两三百名海盗,而自己这方却只有数人受伤。 ------------ 第六十五章 万山之战(四) 更新时间:2014-01-12 周泰一声令下,全军又向前推进,他们踩过地上的海盗尸体,其中一些还剩一口气的海盗伤者被他们直接踩死,鲜血浸湿了他们的布鞋。 没过多久,军阵一直推进到离寨墙不到半里的地方,寨墙上奔走呼喝,并向着墙下放着火铳和弓箭,但由于相隔太远全都落了空。 此时军阵最后的四门火炮便派上了用场,炮手们将炮车用铁钎固定在地上,然后调整射角,将寨墙上疑是安置有火炮的地方轰了个遍,这时相距极近,只有200米左右,火炮几乎使用的是直瞄射击,几乎每两三发炮弹就有一发击中目标。炮击两个小时后,寨墙上已经没有海盗的踪迹,几门被击中的火炮翻滚下寨墙。 周泰站在军阵之中,用千里镜仔细的观察,在确定寨墙上确实已经没有隐藏的火炮了,便下令攻寨。 军阵立刻推进到墙下50米,由于护住两翼的海豹和艇民厮杀汉尚在乱石滩和树林中搜索并没跟上,他便分兵护住两翼,然后变阵,军阵上立刻便出现了一个个缺口,在后面的后勤队立刻抬起跳板小心的向前跑去,而鸟铳手们都举起鸟铳紧张的对准墙头,随时准备射杀暴起的海盗。 但寨墙上依旧静悄悄的不见半个海盗踪影,后勤队顺利的冲到墙脚下,众人合力将那十余米高的跳板慢慢搭上五米高的寨墙。 “轰…轰!”随着两声惊雷般的炮声,寨墙上两堆不起眼的石堆中喷出两股粗大的烟柱,狂暴的铁砂四处横飞,将后勤队员和前排的军士纷纷打倒。 “杀!” 寨墙上涌起无数的海盗,领头的一人却是那身形微胖气度不凡的马玄生,他们翻过被轰得七零八落的寨墙,挥舞着兵器不要命的向大鹏所军杀来;在寨墙的两边,又各自杀出一群面目狰狞的海盗,领头的分别是五当家陈举和六当家张申,原来马玄生昨晚便命二人乘夜出寨,在狂鲨寨两边埋伏,这时正好杀出。 军士眼见胜利在望,同伴们却突然间被铁砂打成一团团碎肉,巨大的心理反差使他们原本脆弱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这时见海盗又从三面杀来,先是几个带伤的后勤队员带头逃跑,跟着整个军阵如同雪崩一样坍塌了,军士们如亡命般转身就跑。 处于军阵中的周泰、牛斗等人傻眼了,还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事情就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几名军官虽极不情愿,但也知道留下来于事无补、必死无疑、死了白死,只得在亲兵的护卫下跟着溃退的军士退了下去。 其实马玄生这招非常行险,如果大鹏所军在炮击下阵型不乱他便没有办法,反而会被迫近的大鹏所军攻破寨墙,但先前的潘洪等人的阻击已然失败,他不得不兵行险招,没想到竟一举成功,大喜之下他连忙催促海盗们加紧追击,企图一次性将大鹏所军赶下海去。 这时军士们半年苦练的效果便体现出来了,特别是取下身上的五十斤生铁块以后一个个身轻如燕;就连炮队和后勤队也进行过长时间的跑步训练,虽然不及陆营的军士,但他们身上的负担也低。于是他们狂奔之下海盗追之不及,只能望着滚滚烟尘兴叹,将落在后面的一些伤兵和倒霉鬼砍成肉酱泄愤,然后继续追击。 张鹏飞站在沙墙上呆呆的看着军士们如潮水般退下,顿时心如死灰,这就是他寄予厚望的大鹏所军?这就是刚刚还连战连胜的大鹏所军?连一群海盗都对付不了,要是碰到清兵又当如何?张鹏飞就如同石化了一样站在那里,好像眼前的景象不过是一部电影。 “大人!大人!!”一旁的谭斌连叫数声不见张鹏飞回应,立刻代他下令道:“快把沙墙的入口全堵起来不准溃兵进入;孙二虎,等溃兵到墙下你马上带家丁和执法队整顿;所有火炮立刻准备随时炮击海盗!” 留在沙墙上的工程队的苦力们立刻关闭栅栏,又搬来杂物将各个入口完全堵死。这时溃兵已经冲到了不远处,前面的军士看见呆立在沙墙上的张鹏飞不禁一愣停下脚步,但他后面的人又推着他们往前跑,上千人顿时撞在沙墙上。溃兵们见前无退路,便欲爬上那三米高的沙墙继续逃跑,顿时在沙墙下不自觉的叠起了罗汉。 孙二虎一脚将一名爬到沙墙边的溃兵踢下沙墙,便拔出腰间戚刀举刀大喊:“后退者死!” 墙上众人有样学样,数十人拔刀在沙墙上形成一条单薄的防线,齐声大叫:“后退者死!后退者死!!”同时将爬到墙边的军士用脚踢下。 溃兵们好像也对刚才的溃败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时被墙下人一喝便稍稍冷静下来,后面的溃兵回头一看,海盗还隔得老远;又一看沙墙上,千户大人长身玉立于墙头,正面无表情的看向海盗方向。溃兵们当然不知道张鹏飞是懵了,还以为他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呢,慌乱的心立刻便安定不少。 这时混在溃兵中的周泰、牛斗、张聪、陈福等四个百户的主官和其他军官们立刻乘机整顿队伍,特别是牛斗,刚才他的副百户张玉林被寨墙上的一枚铁弹削掉了半个脑袋,正是恼火异常,只见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小旗在溃兵中穿行,同时大喊:“回身迎敌,快回身迎敌!”见到不听命令的溃兵便即一刀背猛抽过去敲翻在地。 溃兵们混乱下并不知道牛斗用的是刀背,见其连续砍翻十余人,而事实是其中有三人确实被牛斗的巨力给敲死了,俱都心寒,不敢再乱动乱窜。军官们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溃兵们这才慢慢恢复秩序,在沙墙下排列成简单的军阵,仍是刀盾手、长枪手在外,鸟铳手在内。幸好刚刚溃兵们跑得十分轻松,所以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抛弃武器。 看到墙下军阵成型,谭斌这才大舒一口气,忽觉双腿一软便坐倒在沙墙上,他抬眼看去就见海盗大队已经追近,便歇斯底里的大喊:“开炮!开炮!!” 炮队和船队的几十门重炮和沙墙上的几十门小炮一齐开火,成群的炮弹落在蜂拥而来的海盗群中激起一波波血雨。 军士们看着海盗们的惨样这才心中大定,跟着便对刚才的胆怯羞愧不已,当下刀盾手和长枪手握紧手中的武器卯足劲准备厮杀,而鸟铳手连忙装填。 待鸟铳手装填完毕,前排的刀盾手和长枪手立刻下蹲,这次由于几名乐手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唢呐吹得稀稀拉拉的,军士们的动作也不整齐,在军官们的呼喝下这才勉强完成了战术动作。 鸟铳连环开火,追上来的海盗们成片摔倒,军士们的信心又回来了;而海盗一方虽然受到迎头痛击,但并不后退,双方如滚油和冷水一般狠狠的撞在一起,鲜血和着尘土乱溅,呐喊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木柄折断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时,海盗群的两个侧后方突然响起了喊杀声。原来先前大鹏所军推进时,见两旁的乱石滩和树林地形复杂,为防海盗有埋伏,加之大队推进顺利,于是负责防卫两翼的海豹队和艇民武装便留在乱石滩和树林中搜索。没想到大队溃败,他们倒落在了后方,海盗们忙着追击也没有发现他们,这时从海盗后方杀出立刻便势如破竹。 这样一来,海盗又沦落到大鹏所军溃败时的境地。当火炮再次响起,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海盗们再也抵挡不住三面围攻压力,耗尽了蛮勇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马玄生见身旁的手下掉头狂奔,他一连砍翻了几个都止不住,顿时万念俱灰,扔下手里血淋淋的腰刀闭目待死,口中喃喃念道:“叔父,快二十年了,我这条命终于还给你了。” “大哥快跑!”老六张申退到马玄生身旁,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后拖,却见马玄生整个身体完全没有反应。 老五陈举也冲过来,在几位当家中除了潘洪以外就属他和马玄生最为亲厚,他见状连忙大喊:“老六,你快带老大走,我来断后!”说完他带着几个亲信转身持刀恐吓,竟又喝住了数十名海盗,形成一道防线。 当下张申便和几个马玄生的近卫拉起马玄生向狂鲨寨方向跑去。 而这时大鹏所军这边也乱套了,而始作俑者便是那牛斗,他见海盗们转身逃跑,而己方还要列阵缓缓追击,偏偏阵型还不全,立马按耐不住,举刀便冲了出去。他这一冲,他手下的亲兵小旗立刻跟了上去,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加之心中也窝着一团火,便跟着冲出,于是全军一起杀出。 这时也不讲什么阵型了,军士们都是全力奔跑,追上海盗便从后面将其杀死,然后继续追击,连鸟铳手都背起鸟铳抓起地上海盗们留下的武器参与到追击当中。 牛斗带着亲兵小旗连续砍杀了数十人,就看到前面有数十名海盗在那列队抵抗,前面已经倒下好几名军士。他二话不说立刻冲了过去,提刀便将当前的数名海盗砍死。 这伙海盗便是陈举等人。陈举和其亲信倒是有意为马玄生效死,但那些受他们胁迫勉强留下的海盗却没有这样的觉悟,当看到牛斗等人提着血淋淋的戚刀杀过来时顿时便炸了窝,没命的四散狂奔,反而将陈举和其手下冲散。 陈举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到了,心想这辈子玩的女人够多的了,死了也不亏,但他不想死在小兵手里,抬眼一看就见到前面有个黑脸军官异常神勇,便举刀向其杀去。 牛斗见前面来了个海盗头目,似乎要与其单打独斗,便喊了一声“这人是我的,你们别和我抢!”,便提刀迎上去,两人战在一起。 陈举在海盗中也算是高手,其一手刀法使得沉稳老辣,但一碰上这牛斗,他的全身本事便即使不出来。陈举觉得对方刀法也是平常,但有两个特点,一是力大,大到不可思议;二是速度快,快得异乎寻常! 才对数刀,陈举便觉得手臂发麻,而对方的刀却越来越沉、越来越快,好像这个黑脸小个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双方又是一次两刀相交,只听见碰的一声巨响,陈举长刀脱手,他轻叹一声闭目待死。 牛斗正要一刀结果对方,却见眼前刀光一闪,陈举的首级便冲天而起。牛斗大怒,心想谁有胆子在自己手里抢食,定睛一看原来是他手下的总旗王和尚。 王和尚咧嘴一笑,说道:“牛爷,对不住了,抢了您的彩头。”说着他不等牛斗发火,便即向海盗逃走的方向杀去。 ------------ 第六十六章 万山之战(五) 更新时间:2014-01-13 当下海盗兵败如山倒,从滩头到狂鲨寨之间到处是海盗们在亡命的逃跑,而大鹏军士则亡命般追杀。海盗们可没有大鹏军士那样的奔跑能力,纷纷被军士追上后从背后一枪或是一刀,比杀死一只鸡也难不了多少。 大鹏所军一阵掩杀,杀死海盗数以百计,直到追到寨墙不远处方才止住,他们收敛了战死同袍的遗体,又将遗留在这里的四门火炮拖起,又将杀死的海盗全部枭首,这才缓缓退去,要不是后面的谭斌等人看天色不早鸣金收兵,恐怕直接杀入寨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马玄生退入寨中一清点,发现随他一同出击的上千海盗只剩下不到三百人,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可能逃散到了岛上其他地方,但不会太多,所以估计有六百人死于官军刀下,加上前期的损失,马玄生多年聚集起的家底毁于一旦。 聚义堂中静得可怕,马玄生坐在主位上,摆弄着条案上的七枚铜钱。他将其中一枚铜钱扒到一旁,沉声说道:“老七昨天晚上出去查探,至今不知去向,看来凶多吉少。” “老二死在今天下午的对阵中。”说着马玄生将其中一枚铜钱扒开,跟着恶狠狠的看向老四孙孔仁,一指将一枚铜钱弹向孙孔仁方向。 孙孔仁和马玄生的眼光一碰,立刻便觉得心里发寒头皮发炸,他张了张嘴准备辩解几句,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老五今天断后再也没回来,看样子也去地府给兄弟们打前站了。”马玄生又将其中一枚铜钱收起,“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老大,快走吧!”老六张申劝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爹!”马孟韬也急切的喊道:“寨中现在只剩下五六百老弱,根本不可能守住,只有逃出去才有生路。” 马玄生苦笑,逃出去,再去过那种海上漂泊的日子?或者拿钱逃去内地当个富家翁?他独霸一方的日子过久了,再也不可能过那种平凡的日子,而且还有可能被官府发现,像死狗一样拉出去砍头。 “我累了,是不想走了。”马玄生心灰意冷的说道:“老三、老六,你们和孟韬三人一起走吧。” “爹,你不走我也不走,留下来陪你!”马孟韬眼含热泪说道。 “混帐!”马玄生拿起一个酒碗扔向马孟韬,“我就一个儿子,你要死了我岂不是要绝后!” “大哥,如果我们都走了,留下你一人岂不是太凄凉,让我陪你走这最后一程吧。”邹来学慵懒的躺在椅子上说道:“何况我还想见见将我们逼上绝路的那个人,话说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具体是何人。” 马玄生看了邹来学一眼,点点头,便又对张申道:“老六,孟韬就交给你了,你们两人年纪相仿,以后互相照应。事不宜迟,你们收拾些细软,带上几位兄弟的家眷,这就……”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了,眼睛看向门口正对着的码头方向,那里的天空红彤彤的,在夜色中十分的耀眼。 马玄生腾地站起,向门外的寨墙而去,后面几人连忙跟上,一上寨墙就看到港口里火光冲天。 看着冲天的火光,张鹏飞脸上闪过一丝毁灭的快意,但很快恢复阴沉,他扭头对藤远山道:“藤三爷,这些船就交给你了,希望你将他们妥善保管,其中有一部分就送给你们艇民了。” “我们怎能要大人的船?”藤远山道:“大人放心,这些船我等必妥善保管,大人随用随取。” 张鹏飞回到牛皮大帐中,召集总旗以上的军官议事。 今天这场大战可以说是胜了,前后消灭海盗近千人。但张鹏飞并不满意,说起原因嘛,首先是伤亡不小,副百户张玉林以下两百人的伤亡对于只有一千多人的大鹏所军是难以承受的代价。那张玉林张鹏飞很有些印象,其本是他手下家丁什长,为人老实勤勉。百户牛斗性格散漫又急躁,不善于处理杂务,这前百户的事务有大半都是他在管着,这次他猝然战死,对大鹏所军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 但张鹏飞对张玉林的死只感到些许伤感,因为张玉林是在寨墙下受炮击而亡,这样的伤亡很正常,并无有效的方法避免。 但其他大部分伤亡就让张鹏飞有些愤怒了,因为这些伤亡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看伤亡的分布,从进攻开始到推进到寨墙下,这个过程中虽然消灭了两三百海盗,击毙了一名匪首,但只付出了一人重伤五人轻伤的代价;再说溃退到沙墙下绝地反击那场战斗,伤亡也不过三十余人;而在寨墙下受炮击,死伤也不过三四十人。 这就意味着,有超过一半的伤亡是在那次溃退中造成的。他们抛弃了同袍,抛弃了荣誉,将后背留给了敌人。这才是张鹏飞最不可接受的。 大帐中所有的人都面有愧色,看样子他们对那场溃败也深以为耻。 张鹏飞本想追究那次溃败的责任,心想非得砍几个严明军法才行,但看着手下军官们沮丧的样子,他又犹豫了。 现在这支军队刚刚建立,还没有培养出克敌制胜的信心,这就如小孩只能夸不能贬一样,如果就进行严厉的处罚,势必使全军上下蒙上阴影,军官军士们丧失自信,那这支军队就毁了。 于是张鹏飞连忙换上笑脸,缓和的说道:“大家别沮丧嘛,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但今天我们确是大胜了,以新建之师对上积年顽匪,以自损两百人的代价歼敌千人,斩杀匪首两人,这样的战绩就是放在现在整个大明朝也是罕见的吧。” 见众人脸色好了一些,张鹏飞又道:“这次杀敌千人,本千户事先说过每名海匪赏银20两,传我的命令,每名军士赏银15两,军官升一级加5两,与军士一起上阵的后勤队和艇民兄弟也赏银20两,在后方支援的所有人赏银5两,轻伤者加赏五两,重伤者加赏20两,阵亡和伤残者除赏银外再抚恤100两。” 在下面的军官们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几笔赏银加起来,恐怕有小五万两了,可大大超出原本两万两的赏格。 “不过本千户现在没有现银,只能暂时赊欠了。”张鹏飞又道:“但有两人的赏银现在就发,传王和尚、姚家兴进帐!” 张鹏飞话音刚落,门口的家丁撩起门帘,一名军官和一名军士昂首而入,那名军官便是一刀斩杀陈举的王和尚,而那名军士,正是八刀斩杀潘洪的那位,名字叫姚家兴。 两人来到张鹏飞跟前一跪一揖,分别道: “属下王和尚见过大人!” “小的姚家兴见过大人!” “两位同袍请起!”张鹏飞起身道:“你二人斩杀的匪首,经俘虏辨认,分别是海盗中的二当家潘洪和五当家陈举,此二人恶贯满盈,上天假你二人之手除去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二人为民除害劳苦功高,现赏你二人每人白银50两。”说着从桌案下取出两个沉甸甸的布包,亲手交在两人手中。 张鹏飞又道:“原前百户试总旗王和尚,升任前百户试副百户;原左百户军士姚家兴升任左百户试小旗,愿你二人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谢大人看赏!”两人躬身行礼,兴奋的说道:“属下必不辜负大人期望!” 张鹏飞命二人退在一旁,一眼瞥见牛斗在一旁脸色古怪,便道:“牛斗,你这次斩杀海匪数十人,那海匪陈举也可以说死在你手上,王和尚先前也说此你之功劳,现在不给你加赏,是不是心中觉得亏得慌?” “老大,我们这次溃不成军,老牛知道你不责罚是给大家留面子,老牛哪有脸要赏?”牛斗正色道:“请老大放心,我们以后绝不至如此。” 张鹏飞听了点点头,肃然道:“你们想想看,今天我军战死一百七十三人,其中上百人都是在溃退中造成的;而海匪也一样,其中大半都是被你们追上从背后杀死。这就证明,临阵对敌,你转身而逃比奋勇作战更容易死。就是在街上两个泼皮打架都不肯将后背要害让与对手,何况战场生死相搏?!” “所以临阵脱逃者,”说到这里张鹏飞提高声音厉声喝道:“负朝廷百姓之厚望,是为不忠;抛弃同袍于敌手,是谓不义;使祖宗家门蒙羞,是谓不孝;以后背对敌任其屠杀,是谓不智。何况就算你逃得性命,还要面临军法严惩,如此愚蠢之事,怎可为之?” 见帐下军官都面有愧色,张鹏飞又道:“不过今天你们是第一次对敌,胆怯也是人之常情,本千户便给你们一次机会,不予追究。但是以后,谁再敢临阵脱逃,定斩不饶!” 众军官立刻躬身抱拳道:“听大人之言,属下惭愧今后必奋勇对敌,绝不退缩!” “知耻近乎勇,我相信你们一定能说到做到!”张鹏飞又对文教队的王周道:“王周,上面这番话,你们文教队必须传达给每一名军士知道。” 见王周领命退下,张鹏飞心想后世的政委制度不错,今后是不是要建立一个类似的制度,不过这名目得改一改。最后他大声下令:“今晚全军好生休息,明天一早出战,誓破狂鲨寨!” “大人!”这时一名家丁进账禀报道:“外海来了几艘船,其人自称万山土著孙桑田,求见大人。” ------------ 第六十七章 万山之战(六) 更新时间:2014-01-14 张鹏飞听了一愣,现在整个万山群岛就是个海盗窝,哪有什么土著?略一考虑,心想先看他是什么路数再说,于是便道:“将那个王桑田带上来。” 过了好一会,家丁引着个一身绸缎商人打扮的中年人进帐,那人跪在堂下对张鹏飞道:“草民黄茅岛王桑田拜见大人,听闻大人率军前来讨贼,特带粮草酒食前来劳军。” 张鹏飞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对着军官中的邓让招招手。 邓让是个聪明人,走过来后也不等张鹏飞问话,便小声道:“这王桑田是黄茅岛渔民的头人,确系万山土著,但马玄生占据万山以后,此人便从贼了,算是马玄生手下一个头目。” 王桑田跪在下首,见堂上的官军主将也不答话,反而与手下交头接耳起来,心中也是忐忑,于是又道:“我等万山之民受海匪荼毒久矣,北望王师如久旱盼甘霖。大人举兵伐贼解民倒悬,我等也不能袖手旁观,草民召集族中青壮两百余人前来助战,任凭大人驱使。” 张鹏飞本想命家丁将其拿下,听了这话又犹豫起来,这万山群岛位置紧要,又不似三门岛狭小,有大小岛屿数十座,如此战略要地他想方设法也要拿在手里的,那取得本地土著支持也是一大助力。这王桑田主动来投倒是可以一用,不过之前还得敲打敲打才行。 想到这里,张鹏飞故意疑惑道:“王桑田?根据本千户掌握的匪情,这王桑田也是匪首之一啊,你这可是来投降的吗?” 王桑田一听这额头上的冷汗便冒出来了,这匪首投降和义民来助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啊!他顿时连连叩头道:“大人明鉴,我等本是良民,但马玄生占据万山,我等为身家性命不得不与其敷衍,但我等可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心盼望官军前来解救啊!”说完连连叩头。 邓让看出张鹏飞的招揽之意,否则将其押下便是,何必与其废话?于是他便拱手劝道:“大人,属下久居海上,早闻黄茅岛孙头领豪侠仗义,虽迫不得已委身于贼,但从不劫掠害民,遇有民众为贼所获,总是多方解救活人无数,请大人看在其多有义举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哦?这么说这王桑田还是个义士!”张鹏飞当然知道邓让说的都是鬼话,但这时正要一个台阶下,他连忙起身相扶,说道:“王义士快快请起。” 王桑田顺势站起身来,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递给张鹏飞,恭敬的道:“大人,这是草民劳军物品的清单,请大人验收。” 张鹏飞接过来一看,见清单上都是米粮、酒肉、鸡鸭、肥猪等平常物事,但在清单之上还叠着一份小巧的礼单,上面的礼品全是金银珠宝,光现银就有八千两。这些东西既然写在礼单上,自然是送给张鹏飞私人的礼物了。张鹏飞看到礼单喜笑颜开,正要温言抚慰几句,又听见家丁来报,小万山岛的欧阳头领求见。 于是大半个晚上,先后有八个万山群岛一带的豪强来到张鹏飞帐中,这些人相见表情都有些尴尬,各自心想原来聪明人不止自己一个。 张鹏飞收礼收到手发软,除去其他贵重物品不算,光现银就有四五万两了,他许下军士们的赏银有着落了。 从这些豪强口中张鹏飞得知,万山群岛一带半民半匪的土著豪强们都来投靠官军,而那些原本就是海匪的头领们,如直湾岛的梁欢等人,也没有为马玄生尽忠的意思,都带上手下扬帆出海逃之夭夭了。 当下张鹏飞便领这些人去了另一个帐篷。一进帐篷,这些人便被刺鼻的血腥气熏得捂住鼻子,原来这里正在制作一道荤菜――盐腌人头。上千海盗的首级在这里用海盐腌制起来,准备将来送往南头大营邀功。 那八个土豪见到如此吓人的一幕无不胆战心惊,当他们看到潘洪和陈举等人的头颅也赫然在列时,便知道马玄生确实快完了,纷纷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次日一早,张鹏飞便将昨晚许下的赏银发了下去,全军欢声雷动,因昨日溃败而笼罩在全军上下的阴影这才消散了。 张鹏飞又下令将后勤队剩余的一百余人全部补充进陆营,将其建制完整,至于抬跳板的粗重活,那些豪强们不是贡献几百民壮吗,从中选出两百人就够用了。既然准备停当,又料定必胜,便不再拖延,军士吃过早饭以后,张鹏飞便下令总攻狂鲨寨。 军士们仍排队走出沙墙在外面排好阵列,不过这次排的却不是横阵,而是空心方阵,四个百户分列四方,将炮队和抬跳板的民壮围在中间。这次进军异常顺利,方阵一直推进到寨墙下两百米停下,海盗都没做任何反应。 接下来炮兵照样炮击寨墙,打了一个钟头才停止,寨墙多处坍塌。 方阵继续向前推进,直至寨墙之下五十米,这时为了防止海盗从两翼甚至从身后偷袭,前敌指挥的周泰下令四个百户的军士分向四方而站,刀盾手、长枪手在外层,鸟铳手在内层,严阵以待。 面向寨墙前百户阵列裂开一个个缺口,抬着跳板的民壮们便冲到寨墙下,将十余米长的跳板一块块搭在寨墙坍塌的位置,几块跳板并拢在一处,形成一个宽阔的斜坡。 开始时寨墙上还有一些海盗向下扔石块,还有的企图将搭上寨墙的跳板推开,可是前百户的鸟铳手立刻向寨墙上开火,海盗们一片片摔下寨墙,于是海盗们只得趴倒在寨墙上躲避,有的甚至转身而逃,再也顾不上防守了,跳板顺利的搭上寨墙。 眼见两处近丈宽的木质斜坡都搭好了,前百户长牛斗立刻就想冲上,但想起张鹏飞事先告诫他,如果他再敢脱离指挥岗位身先士卒,就让他去当个士卒,于是无奈的一挥手。 他身旁的乐手吹响唢呐,当前的一个总旗立刻缓步向前,刀盾手和长枪手猫着腰走上了跳板,那跳板上钉了许多踩脚的横木,所以也不怕打滑,转眼间当前的两名刀盾手便逼近墙头。 几名海盗见状立刻跃起,抄起大刀便向刀盾手杀来。刀盾手却不与他们交手,反而下蹲在跳板上,几声清脆的铳声响起,当前的海盗纷纷摔倒,刀盾手乘机跳上墙头,将几个受伤的海盗砍死。后续的军士不断涌上寨墙,排好阵列后向两边推进,枪刺刀砍,很快便将南面的寨墙肃清了。 跟着前百户的几十名鸟铳手涌上寨墙,向着墙里就是几次齐射,将企图夺回寨墙的海盗们打了回去。这些海盗本来就士气低落,受到当头痛击以后便缩回寨里各个房子里,再也不敢出头。 军士们护着几十个民壮来到墙下寨门处,几十人一起动手将堵住寨门的木石、泥土、杂物清除,然后打开了寨门。 “杀!” 副千户周泰一声令下,牛斗的前百户当先杀入,周泰的左百户和张聪的右百户紧跟其后,只有后百户在副百户陈福带领下防守寨墙寨门。 虽然已经攻入寨中,但战斗并没有就此结束。寨中房屋甚多且布局毫无章法,其结果便是地形复杂,被逼上绝路的海盗被激发了骨子里的凶性,他依托房屋为据点拼死抵抗。军士们只得以队为单位,一间间房屋清剿。 一个副总旗领着一队也就是两个小旗的军士来到一座大屋前,几名军士合力搬起一根大木撞开大门,鸟铳手立刻向前往里面放了几铳。接着两名刀盾手并肩而入,正当他们从盾牌后面伸出脑袋分别向两边张望的时候,几束粉末撒来,两人眼中剧痛目不视物,惊慌之下两人扔掉戚刀便用手去抹眼睛,不防两旁砍出几把长刀将两人劈倒。后面的两名长枪手失去刀盾手的保护,又被海盗近身,瞬间就被砍死。 在四人身后的两名刀盾手本应该用长盾堵住门口,等鸟铳手上前射杀海盗。但两人本来阵列靠后心里有些放松,这时顷刻间前面四人便已战死,巨大的心理反差和死亡的恐惧使其精神崩溃,两人大叫一声转身便逃,一下子便将身后的阵列冲乱。 躲在房里的三名海盗都是积年惯匪,作恶多端的他们也不指望得到官军的宽恕,聚在这里就是想杀个够本的,于是亡命般直冲如军士阵列,接连又砍倒数人,这才被拥上来的军士枪刺刀砍剁成肉酱。 “牛爷,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刚升任副百户的王和尚见进展缓慢,便跑到牛斗身边建议道:“属下看不如放火吧。” 牛斗骂道:“光头佬你他妈出的什么鬼主意,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下风!” 王和尚道:“可以点完火后让军士们退后,烧光以后再上来。” 牛斗听了眼珠子一转,便对后面那民壮头儿招招手:“你过来。” 那民壮头儿是王桑田的手下,他急跑到牛斗跟前点头哈腰的道:“请问军爷有何吩咐?” 牛斗道:“带上你的人,上前面去放火。” 那头儿有些为难,但看到牛斗的黑脸也不敢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带着手下去了。这些人说是民壮,实际上也是王桑田手下一帮子海盗,杀人放火的事最是顺手。海上要得到砖瓦之物十分困难,这些房屋的屋顶也是铺的稻草,一个个火把扔上去,顷刻间便是火光冲天。 “别烧了,我们投降!”一把火烧了百余间房屋,海盗们终于顶不住了。 牛斗让军士们齐声大喊:“扔掉兵器双手抱头,慢慢走出来跪下。” 不一会就见到海盗们三三两两的从藏身处走出,扔掉兵器跪倒在路旁。 但当中有两个海盗没有跪,一个四十多岁有些发福,另一个三十余岁作文士打扮,两人空手径直走到牛斗身前,那文士说道:“鄙人狂鲨寨三当家邹学文,这是我们大当家马玄生,请军爷带我们去见你们统帅。” 牛斗见这两败军之将还在这装腔作势,顿时大怒,带着亲兵小旗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然后随手点过一名小旗,让他带人将两匪首带去见张鹏飞。 (求点击求收藏啊!点击和收藏都少得离谱,还没有收藏的朋友能不能帮忙收藏一下,收藏了正在养书的朋友能不能每天抽空点击一下。您轻点一下鼠标就是对即墨莫大的鼓励,即墨在这里先谢谢了。) ------------ 第六十八章 洗肠 看着堂下鼻青脸肿的两人,张鹏飞心中大定,这匪首就擒,这场战事算是落下帷幕了。 邹学文看着张鹏飞一脸的惊疑,他对于南头和沿海各部官军的情况都略知一二,但其中并无哪个将领与张鹏飞形貌相似,于是便问:“不知军爷是哪部官军?” “好叫你等贼人知道。”张鹏飞郎声道:“本人乃大明南海卫属下,大鹏守御千户所千户张鹏飞是也!你二人为祸海上久矣,今束手就擒还有何话好说?” 邹学文顿时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南海卫下有个不着调的千户叫张鹏飞他也有所耳闻,但他做梦也没想到领兵来攻的却是此人。 “哈哈哈!”马玄生突然癫狂的大笑道:“没想到我马玄生纵横一世,到头来却死在你这黄口小儿手里。事已至此确是无话可说,你快杀了我吧!”说着他竟大步走向张鹏飞,家丁们连忙将其按倒在地。 张鹏飞怎么会怕一个死猪张狂,只见他冷笑道:“你们两条小命本千户还有用处,暂时不会让你们死。” “这恐怕由不得大人。”邹学文一脸苦笑:“大人想拿我等前去邀功,恐怕是不行了,啊!”说着他大叫一声,脸上出现痛苦的神sè,而在地上的马玄生也是如此反应。 孙二虎连忙上前查看一番,然后向张鹏飞禀报道:“大人,他们服毒了。” 张鹏飞大急,这活着的马玄生可比一具死尸有用得多,他连忙喊道:“快叫陈医官!” 陈阿南很快便来了,他查看二人后对张鹏飞摇摇头道:“大人,这两人恐怕是不成了。” 张鹏飞一看,见这两人还在剧烈挣扎,这证明生命力还很旺盛,于是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陈阿南道:“回大人,因为不知此二人服入的是何种毒药,是以无法下手解毒,而且大部分毒药都是无药可救的。” 张鹏飞心想也是,这又不是武侠小说,里面各种毒药光怪陆离,而且不论吃下多么厉害的毒药,只要一包解药下去立刻活蹦乱跳。 “不能让他们死得这么容易!”用手指搓着太阳穴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连忙喊道:“张金,去船上把我的皂荚拿来!” 张鹏飞所说的皂荚,其实不是真的皂荚,而是他在澳门购买的肥皂,皂荚很快拿来了,张鹏飞让陈阿南手下的护工将之碾碎放在温水中搅拌,不一会,一大桶肥皂水便备好了。 张鹏飞又命护工将两人绑在椅子上,用漏斗套在嘴里,舀起肥皂水就灌。 此时马玄生和邹学文两人都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之中,被捏着鼻子只能下意识的大口吞咽,待到半桶肥皂水下肚,两人俱都腹圆如鼓,护工们伸手在其肚子上猛按,两人立刻上吐下泄。 陈阿南捂着鼻子道:“大人,这方法有效吗?” “不知道。”张鹏飞很干脆的答道:“反正没有其他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 其实这办法是张鹏飞上辈子亲眼目睹的,那是小时候在外婆家,有个邻居因为夫妻吵架一时想不开就喝了农药,但过后他又后悔了四处求救,但当地是偏僻的农村,送医院肯定是来不及了。 最后还是一个乡村教师想了个办法,就是让这人狂灌肥皂水,其原理可能是肥皂有通便的作用,借此达到洗肠的目的。至于有没有效?反正那人最后没死。 一连灌了三次,大帐中已是一片狼藉,最后一次排出肥皂水后,张鹏飞又让护工给他们灌了一些糖水,一方面补充能量,另一方面糖有激发肝脏解毒功能的作用。 张鹏飞让护工们将两人抬下去好生看管,如果真的活过来的话千万别让他们再自杀。 这大帐中也不能呆人了,反正也不需要了,便命军士们拆了。至于说拆了张鹏飞到哪里议事?狂鲨寨聚义堂啊! 马玄生在万山岛经营多年,这聚义堂确实建得气势恢宏。张鹏飞坐在鲨鱼皮蒙就的主位上,志得意满的听周泰汇报战果。 “……从寨中搜出金银折合白银三十三万两,还有其他各种财货难以估价。” 听到这里张鹏飞一阵咋舌,心想马玄生这样的巨匪果然不是梁万豪那样的破落户可比的,上次抄了巨蟹岛,得银不过万余两,而这次抄了狂鲨寨,得银居然是其三十余倍。又想这海盗真有钱,打劫海盗真是快速聚敛钱财的不二法门,当下他竟巴不得这南海上的海盗再多一些才好。 “大人别得意得太早,真正凶险之事现在才刚刚开始。”谭斌淡淡的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立刻写一份战报递交南海卫,我这里草拟了一份,请大人过过目。” 张鹏飞接过他手里的文书便翻看起来,这战报洋洋洒洒上万字,也不知谭斌何时写的,这一看完张鹏飞就乐了。原来这上万字的战报前九千九百个字都是套话、废话、假话,而且在这份战报中,偷袭年夜万山岛的计划根本不是他张鹏飞想出来的,而是南头各位大佬的既定战略,他张鹏飞不过是秉承上意的执行者之一。 而战报中一些子虚乌有之言更是让人啼笑皆非。 比如其中说到海道副使,说他战前召见张鹏飞,“行辕召见面授机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笑那海盗副使上任不到一年,张鹏飞连他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又说到南头参将王彦充,说他给张鹏飞提供情报,还派兵助战,“早遣细作,潜入匪巢,上下匪情,了如指掌。更遣劲旅,协同破贼。”还协同破贼,他没派人来添乱张鹏飞就烧高香了。 又说起南海卫指挥使陈奉先,说他给张鹏飞支援粮,“弹药钱粮,悉数齐备,居中调配,不辞辛劳。”说起粮草张鹏飞心想自己自从建军以来可从没得过上司半分钱粮,反而贡献不少。 直到战报最后百余字,才简略的说了一下战斗的经过:“余上秉钧意下抚士卒,率军于崇祯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三自三门岛出海,七ri后即十二月三十抵达万山岛,驱火船焚烧敌船,更血战三ri,斩杀海匪头目潘洪、陈举以下一千二百五十五人,俘获匪首马玄生以下七百七十二人。” 张鹏飞见这满篇阿谀之言,皱眉道:“这是不是写得太过?” “这战报就得这么写。”谭斌又道:“还有一桩,这缴获银钱大人准备写多少?” 张鹏飞听了心中一个咯噔,这才想起那三十万两银子还不是他的,于是道:“能不能瞒下十万来,只报二十三万?” “瞒下三十万来。”谭斌轻描淡写的说道:“把那零头报上去,再从其他财货中选一些占地方但不值钱的一并报上去。” “这也行?!”张鹏飞大吃一惊。 “大人怎如此不晓事?”谭斌毫不客气的说道:“这私留战获本是军中通例,就算大人将三十三万全报上去,他们也不会觉得大人实诚,反而以为大人瞒下上百万。何况这钱上了战报谁也动不了,只能看着眼馋,岂不怨恨大人?如大人瞒下三十万,然后从中拿出十万给各位上官私下送去,岂不皆大欢喜?” “谭副千户说得在理。”张鹏飞见谭斌依然满腹怨气,看来对自己一意孤行坚持出兵之事仍是心怀芥蒂,而自己这次出兵虽大获全胜,但其中过程确实险之又险,即使获胜现在又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对当ri谭斌的劝阻有些理解了,便起身对谭斌拱手道:“鹏飞年轻鲁莽,不顾良言行此凶险之事,现已知错,还请谭副千户不要介怀,定要助鹏飞度此难关,鹏飞感激不尽!”说着对谭斌一揖到地。 “你呀!”谭斌指了指张鹏飞,激动的说道:“谭某蹉跎半生,年轻时的雄心壮志早已烟消云散,只想着平静度ri便罢。但大人整军经武一心建功立业,更对谭斌倚若臂膀,使谭某心中这潭死水又起波澜。但大人光有热忱却失之谨慎,做事顾头不顾腚,也确实令人灰心。今大人既已知错,谭某便誓死为大人周旋一番!” “谭叔深情厚意,鹏飞定铭记于心!”张鹏飞有些感动的说道。 谭斌又道:“这份战报属下再去完善一番,尽快派人……不,我亲自送到卫里。不过还有一事大人需早做决断,那孙桑田等人,大人到底保还是不保?” “当然要保。”张鹏飞愕然,“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问题吗?” “哼哼,等南头大军开到,就是孙桑田等人的死期。” 张鹏飞急忙问道:“这是为何!” “大人既已剿尽海匪,其他人何以为功?官军杀良冒功都属平常,何况孙桑田等人本就不干净。”谭斌冷笑道:“可笑孙桑田等人也算jing明,却不知大人是私自出兵根本无力保他。命在顷刻尚不自知,可悲可叹!” 张鹏飞连忙问道:“如本千户一定要保全他们,该当如何?” “派人去新安县找吴县令,就说大人剿尽海匪请他上岛安民。”谭斌答道:“这是大功,想来他不会拒绝,只有将孙桑田等人的户籍入了新安县,送去广州府报备,坐实他们良户的身份,再请吴县令来万山坐镇,方无人敢胡来。” “一切就按谭副千户之言吧!”诸多事务让张鹏飞头大,他举起右手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当下谭斌告退,自是去修改战报。张鹏飞却领着一帮家丁除了聚义堂,在寨中乱走。 (本文中所说的土法洗肠,各位别觉得不靠谱,文中所说那件事虽非即墨亲眼所见,但也确是乡间实事。那想出此法的教师便是即墨小学时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 第六十九章 鬼蝶 更新时间:2014-01-16 几人出了大堂,顺着寨中道路便出了狂鲨寨的南门,前面有一群工程队的苦力在清理空地,这里将作为执行军法的行刑场。 要杀自己人这让张鹏飞很无奈,但有些事即使你再不愿意也得做。 行刑台搭好,乐手击鼓全军集合,然后执法队将五名被反绑的军士推上了高台。 执法队的军官宣布五人的罪行,其中三人私自劫掠财物,被判军棍五十,剥夺以前一切赏格,逐出大鹏所军,入三门岛水泥厂采石场做苦役两年。 张鹏飞一再对军士声明,严禁私自劫掠财物,即使对方是敌人也不行。一是防微杜渐,怕军士们抢顺手了不管对象乱抢一气;二是让军士们知道,他们收益来自于战功,而不是劫掠。 军官宣读完罪行,执法队的军士将三人按倒在地,一顿军棍下去打得其鬼哭狼嚎。打完军棍,三人像死狗一样被拖下去。 军官接着宣读罪行,接下来的两人是临阵脱逃,致使五名同袍战死,三人重伤。判决是斩首示众。 行刑的军士不理两人的呼号哀求,将两人提到台边,两把雪亮的戚刀斩下,人头落下高台,腔子里的血喷得老远。 台下有军士捡起两人的首级挂在寨门上。 这本是一个教育军士们的好时机,但张鹏飞却没有上前,他见不得自己人的血,特别是这样被自己人所杀的。 “大人不必难过,此二人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孙二虎见张鹏飞面色有异,便即劝道:“要是今天不杀此二人,人人皆视军法如儿戏,他日上阵死的人只会更多。” “所谓慈不掌兵嘛,这我自是知道。”张鹏飞想笑,却只牵动了一下嘴角,“就是觉得这两人死得不值。” “千户大人!”这时码头方向有一人走来,却是陈阿南,“受伤军士已经安置上船,即将返回三门岛,特来向大人辞行。” 战后万山岛上一片狼藉,狂鲨寨中也好不到哪去,特别是最后一把火烧掉了寨中一大半的房屋。这样的环境不利于伤员养伤,所以张鹏飞便拨了几艘大船,让陈阿南带伤势稳定的伤员返回三门岛。 只有十几个重伤员受不得海上颠簸才留下来,其实这时对于重伤员医者能帮他们的也不多,主要还是看本人的生命力和运气,所以留下十几个护工足矣。 从陈阿南口中张鹏飞还得知马玄生和邹学文两人都活了下来,虽然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前面荒滩上,上百名海盗俘虏正在挖一个大坑,用来埋葬战死海盗的尸体。监工在一旁看着,既不喝骂也不鞭打,但海盗们却干得异常的卖力,几乎可以说是在拼命,因为监工告诉他们,等会埋尸体的时候会挑几个偷懒的一起埋了。 攻下狂鲨寨后,大鹏所军俘虏了四百海盗和少量海盗头目们的家属,后来全岛搜索又抓回来两百多漏网之鱼,还发现了一处海盗铸炮厂和一两百工匠,所以现在一共有俘虏千余人了。 几个人闯进海盗堆里,抓住海盗们让一个三十出头的人辨认,这人便是藤蛟。要说现在万山岛上除了海盗们谁最郁闷,那就是他了,因为他们兄弟几乎将万山岛翻过来,海盗无论是尸体还是俘虏都仔细辨认,还拷打了许多俘虏,但就是不见那孟飞的踪迹,也无人知道他的去向。 藤蛟抓住一个特别的海盗一阵拳打脚踢,说这个海盗特别是因为他脚上比其他海盗多了一条铁链,而且额头上有伤疤,看到哪个海盗稍懈,这人上去就是一阵喝骂,感觉比监工还上心。这海盗便是那四当家孙孔仁,这人在大鹏所军破寨以后立刻主动自首,并将寨中情况如其他海盗藏身地点、银库粮库的位置一并相告,还亲手杀了几个不肯投降的海盗,并大声痛哭忏悔己过,还叩头叩得头破血流。 见了他那小丑模样,军士们倒不知拿他怎么办好了,告到张鹏飞那里。张鹏飞那时正得了大量金银,心情舒爽之极,听到军官们说能这么顺利的接管营寨找到银库的位置全是此人之功时,张鹏飞便没把他和马玄生和邹学文两人关在一起,而是让他和其他海盗们一起清理战场,毕竟此人是海盗头子,这样对管理海盗俘虏有好处。军士们也知道这俘虏不简单怕他逃跑,就用寨中找到的一条锁链将其锁起。 “两位爷,小人真的不知那匪首孟飞跑哪去了?”孙孔仁被打倒在地,口鼻中鲜血直冒,但他脸上没半点不满,跪在地上对藤家兄弟媚笑道:“前天晚上王师上岛,此人不思前往报效,反而做出兴兵抵抗此等忤逆之举,就此不知下落。” “哈哈哈!”张鹏飞听了忍俊不禁,心想此人也是有趣,便逗他道:“那么说你从王师一上岛便寻思报效啰。那为何也提兵抗拒?” “大人。”藤家兄弟见到张鹏飞,欲要上前行礼,被张鹏飞摆手制止,他有心要看看孙孔仁会如何回答。 孙孔仁见张鹏飞如此一问,额上汗珠就出来了,这事还真不好自圆其说,但他心念急转便有了主意,只见他媚笑道:“大人,那不叫提兵抗拒,而是将海匪们送到王师刀下让其伏法,提兵抗拒王师给小的几个狗胆小人也不敢。何况小人自被海匪挟裹,本想着杀身成仁以保清白,但后来又想徒死无益,何不留此有用之身,等将来王师来剿之时也好做个内应。所以小人从来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日日夜夜期盼王师。今大人神兵天降匪人授首,小人心中只有欢喜不尽,哪会如此大逆不道!” “那这么说你还是个义士啰?”张鹏飞心想此人也算是个人才,提兵抵抗叫‘将海匪们送到王师刀下让其伏法’,与后世的杀人叫‘终止对方生长进程’,轮奸叫‘数人在不同时间与其发生性关系’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义士小人不敢当。”孙孔仁连忙道:“不过忠义之心小的还是有一点的……啊!” 藤猛见此人如此无耻再也忍不住,当即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骂道:“你他妈以前也算是个人物,有点骨气行不行?!” “藤猛兄弟,何必与此人一般见识。”张鹏飞微笑道:“藤蛟兄也别作恼,那孟飞不见踪迹,兴许是死在乱军中了。就算其是侥幸逃脱,但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迟早有一天其会恶贯满盈的。” “大人教训得是。”藤蛟拱手道:“是小人孟浪了。” “藤蛟兄不必如此拘谨。”张鹏飞笑道:“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这日已中天,不如二位随我去那寨中喝几杯。“ 藤家兄弟自无不允,于是几人不再管那孙孔仁,自往狂鲨寨中而去了。 孙孔仁看着几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他随即惊慌的四处张望,好像怕人发现,却看到几个海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便恶狠狠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 这一干便干到日头偏西,一个巨坑便已挖好,俘虏们又将各处战死海盗的无头尸体被集中起来填坑,直到太阳落山这才收拾停当,大坑的位置出现了一个寸草不生的空地,但所有人都知道,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长出一片茂盛的荒草。 让海盗俘虏们庆幸的是,官军并没有像先前所说的那样挑几个埋了,而是将众海盗赶回海边的营地里,提来几桶比猪食好不了多少的食物来喂他们。 虽然食物难以下咽,但孙孔仁还是吃了很多,因为他现在需要体力。眼看着夜已深,孙孔仁将脑袋伸出帐篷。 “兄弟,进来喝一杯吧,就那帮腌货还怕他逃跑,就这岛上四面是水,没有船他们跑哪去?” “来了。” 见那哨兵进了监工的帐篷,孙孔仁从怀里摸出根小铁条伸进锁眼中一捅脚链便开了,他对帐篷里的几个海盗使了使眼色。同一帐篷里关的正好都是孙孔仁的亲信,自然都会意,于是都猫着腰跟在孙孔仁后面出了帐篷。 几个海盗本没想着这次出逃能成功,之所以跟着孙孔仁不过是搏一个万一而已,但一路上守卫竟出奇的松懈,遇到有哨兵巡逻几人便往帐篷的阴影里一躲,哨兵们竟没有发现。 如此一路有惊无险的逃出俘虏营地,几人在孙孔仁带领下来到岛西海边的荒滩上,这里的小海湾里竟泊着一条快船。 孙孔仁对着手下不无得意的道:“我早就防着这一天,所以在这藏了一艘船,众位兄弟随我一起上船吧。” 海盗们上得船来,各自去升帆摇桨,这些事对他们来说自是驾轻就熟,没过多久,万山岛便在眼中化为一片虚影。 待快船开出十几里,众海盗这才惊魂稍定,有海盗点起油灯来到船头孙孔仁身旁,将那带灯罩的气死风油灯挂在钉子上,对孙孔仁问道:“老大,我们去哪?” 孙孔仁想了想,说道:“我们去投蜈蜞屿的郑廷球,哎。”说着他留恋的向万山岛方向看了一眼,一声叹息。 那手下跟他多年,知道这孙孔仁虽然残忍好杀,但对家人很看重,现在他老父妻子儿女都陷在岛上,肯定很担心,便劝道:“老大,你别多想,现下逃得性命已然不错,其他的也顾不上了。”说完手下便去船尾掌舵。 孙孔仁颓然坐在船头,想着这几天的离奇经历,不禁恍然如梦。他撸起袖子在昏暗的油灯下查看,只见其左边臂膀上有个比铜钱稍大的刺青,看成色刚刺上去不久,图案是一只蝴蝶,但那蝴蝶的头部却是一个人头骷髅的形象。 孙孔仁知道这刺青的名字——鬼蝶! (修改通知:前文第五十四章的锅盖屿其实应当是蜈蜞屿,就是大纳土纳岛,即墨查资料时搞错了,现以修改,现在给书友们道歉。另外,求收藏啊!收藏每天涨一个,真的是惨不忍睹啊!) ------------ 第七十章 海盗的兵工厂 更新时间:2014-01-17 这一夜,万山岛很是闹腾了半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鹏飞便接报,昨晚有八个海匪大小头目和几十名海匪逃脱了。 让人意外的是,张鹏飞并没有因此而大动肝火,只是将负责看守俘虏的百户张聪叫过来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便不再提起。 在昨天下午,谭斌和张择善便出发前往南头,他们将首先拜见新安县令吴,务必要将其弄来万山岛,然后再去南海卫递交战报。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张鹏飞还派了几名家丁携带战报的副本和申诉的信件前往广州,要是南头那帮人真的铁了心要对他不利,那这些家丁会直接去两广总督府告状。 早晨吃完早点,张鹏飞便命孙二虎点齐家丁,一起前往山里去看那海盗的铸炮厂。 起先从俘虏口中得知马玄生在岛上有座铸炮厂张鹏飞也没在意,以为不过是能铸些虎蹲炮、碗口铳等小炮的小作坊而已,是以直到今天有空才想起去看一看。 但到地方一看,张鹏飞就知道自己错了。这铸炮厂在一座山谷中,四周溪流汇集成一条小河,用水方便,确是建铸炮厂的好地方。炮厂战地极广,有房屋数十座,有工匠和工人一百余人。 大鹏所军上岛后,海盗们忙着抵抗便没功夫再管这些工匠和工人,由于铳炮声不断,工匠们也非常害怕,都跑到山里躲起来。直到大鹏所军攻下狂鲨寨后全岛搜索残敌,这才发现了他们。 这些工匠多是海盗们在沿海各处掳来铁匠,技艺自然不会太高,可是在海盗们的威逼下,工匠们以血的代价不断摸索,竟也掌握了多种火炮的铸造方法,这里不但能铸造虎蹲炮、碗口铳、大将军炮,甚至能仿造西洋六磅铁炮。 但由于技术不过关,为了降低膛压减少炸膛的危险,同时减轻火炮重量,他们竟然和张鹏飞想到一块去了,就是缩短炮管,只是没有短管舰炮那么过份而已,大概只缩短了四分之一,并且炮管上打满了铁箍,看上去怪模怪样的,是为大发贡。 在炮厂库房,军士们发现了铸好等待打磨的大将军炮十余门,大发贡两门,相反其他小炮只有数门,可见海盗们对这些小炮也看不上眼。 除了铸炮厂,山谷中居然还发现了一个火药作坊。其间搜出颗粒状火药数千斤,还有不少原料和半成品。 张鹏飞随手抓起一把火药放在眼前仔细查看,发现颗粒大小均匀、浑圆,表面光滑,和他在澳门买的火药看起来并无区别。取了一些试用,效果极佳,可见工艺之先进。更让人惊奇的是,火药作坊的房顶上居然有两架荷兰式的风车,可以带动磨盘进行原料粉碎。 张鹏飞顿时感到好奇,这海盗窝里怎么能生产出如此高品质的火药,又有这么精致的风车?叫几个工人来一问,原来这些都是这里的工匠头陆大安主持的。陆大安很快被带上来了,看上去三十多岁,长的挺体面,站在张鹏飞面前有些不安。 张鹏飞质问道:“你知道我有多少军士死在你的火药之下吗?” “大人饶命!”陆大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实在是迫不得已!” 其实张鹏飞也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毕竟人才难得嘛,于是便直接问他为什么会这些。 陆大安老老实实的回话,原来他巴达维亚华人,曾在荷兰人开办的火药工厂里作过工,这火药和风车技术都是那时跟荷兰技师学的。 原来从1619年,野心勃勃的燕?彼德尔斯逊?昆开始担任荷兰东印度公司第三任总督,他率领荷兰殖民军袭击和驱赶了万丹军队后便开始建立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帝国的总部,作为荷兰统治爪哇以至整个东印度群岛殖民地的政治中心,这座新建立的城市便是巴达维亚城,也就是后世的雅加达。 永久占领和管理巴达维亚城耗费了荷兰人的巨资和精力。初期,该地人口稀少,缺乏粮食供应,没有木材建造船舶和房屋,周边地区是荒凉的沼泽地,罕见村庄人烟,雨季洪水泛滥成灾,还常有老虎、野猪、犀牛等出没,同时四周也面临当地穆斯林王国的敌视和威胁。 荷兰人从印度科罗曼德尔海岸的石场运来巨石,从东爪哇的扎巴拉砍得柚木,从当地采集珊瑚石,并从中国招募来大批可靠又吃苦耐劳的华工,在废墟上建立起巴城的雏形。巴城的主要建设工程,如运河与排水道的挖掘、房屋和港湾的建造、城墙及防护要塞的修筑大多由中国人承包兴建。华工熟谙制砖和砌砖工艺,令荷兰人甚为称道。 为了充实人口,荷兰东印度公司开始大量招揽中国人。在西方殖民者眼里,中国人以“勤勉”、“爱好和平”、生性“懦弱”而著称。因此,荷兰总督用高额工资招引万丹的中国人,而且对移居到巴达维亚的华商课以轻税,并奖励华侨招引同乡来巴城。 陆大安正是这时通过同乡介绍从广东潮汕一带前往巴达维亚淘金的,起先在城建工地上做苦力,后来因为心灵手巧被荷兰官员看中,便进入火药工厂做工,后来又成了工头。经过十几年打拼,陆大安积累不菲的身家。 虽然生活富裕,但在中国人的骨子里故乡永远是挥之不去的情节,陆大安对家乡的思念是日趋强烈,后来终于忍耐不住,他和几个同乡收拾家当搭上了一条开往广州的商船。没想到船到伶仃洋,却被海盗劫了,同伴多死于海盗之手,而他因为会制火药而活了下来,后来还帮海盗建立了这个火药工坊。 “荷兰人对你们怎么样?”张鹏飞不禁想起了南洋历次针对华人的大屠杀,荷兰人在其中也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 “荷兰人对我们华人很公道。”没想到陆大安却道:“平时对我们很和气,工钱丰厚且从不拖欠,还让华人推举头人管理自己的事物,所以在巴达维亚的华生活都不错。” 张鹏飞心中冷笑,心想现在人家是用得着你们,等将来华人的势力膨胀到足以威胁荷兰人的统治地位,而荷兰人又需要目标转移当地人的不满时,你们就知道荷兰人是否公道了。不过这事也无需跟他们说,反正他张鹏飞来到这个时代,必不使这些事情发生便是。 在回狂鲨寨的路上,张鹏飞意识到这些工匠也是一笔财富,但他们怎么也算是海盗中的一员,怕他们被南头来的明军所害,便将他们全部装船暂时运往三门岛。 又过了三天,张择善乘剑鱼号回到了万山岛,剑鱼号船头上插着的“肃静”、“回避”等木牌和几十名皂服衙役,显示船上多了一位客人。 原来谭斌和张择善去到南头后,便找了个渔港偷偷上岸,谭斌便去南头城求见新安县令吴世昌,告知万山匪患已经平定,献上万山丁口土地钱粮册,力请吴县令上岛安民。 吴县令听了谭斌的话十分震惊,横行海上多年的悍匪马玄生就这么完了。他倒不怕谭斌虚言诓骗于他,这么大的事谭斌要是敢扯谎,除非他脑子坏掉了。 吴县令此人虽然贪钱又热衷名利,但对政务也颇为上心,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其他官员来说还算得上一个好官。当听到谭斌胡扯的万山之民被海盗蹂躏的惨状的时候便起了恻隐之心。 谭斌又对其言道,这万山一带千余户五千余民,可不是张嘴等救济的流民,而是可以立刻纳粮完税的上等户。 这封建时代对地方官员的考评无非两项,一是治安,看其辖区有无盗匪做乱;二是看其任期内丁口、土地、钱粮有无增加,这一次增加千余上等户,对一个小县来说可不是小数。 谭斌又向其暗示,如果他上岛这平定匪患的功劳也算他一份。 这次吴是真的心动了,要知道马玄生占据万山的时候他还没有上任呢,所以这匪患怪不到他头上。如果他又在任期内平定匪患,那可是大功!有了这两项功劳,等过两年任期到时,再花钱打点一下,谋个知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待听到谭斌说起万山百姓愿意补交万山被马玄生占据后这些年未交纳的粮税以后,一直为县内流民赈济缺乏钱粮所困的吴县令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便叫上几十名师爷、衙役、捕快,便上了张择善的剑鱼号,直奔万山岛而来。 张鹏飞知道过程后,觉得这吴县令也是个妙人,要是谭斌是海盗派去诓他自投罗网的,这乐子可就大了。当下不敢怠慢,立刻便召集滞留万山岛的万山群岛各岛头人到码头迎接。 就在昨天晚上,张鹏飞便实话实说,将孙桑田等人的处境告诉他们。 孙桑田原本心情不错,原来他在海盗俘虏中找到了他那小儿子,对这样的情况张鹏飞自然网开一面,将其算作海盗绑的肉票给释放了。亲人团聚自然开心,但被张鹏飞一番话又给吓个半死,忙跪下向张鹏飞求救。 张鹏飞便告诉他,他们的救星即将上岛,让他们一定好好巴结,这身家性命的事可半点马虎不得。 头领们一听又得出血,而且还要补交七年的钱粮,顿时面如土色。以前马玄生待他们十分刻薄,将他们的油水也搜刮得差不多了,加之他们为了保命又倾家荡产给张鹏飞凑了一大笔钱,现在哪还拿得出钱来。 这时张鹏飞大笔银钱在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当即表示他们的钱粮都由他张鹏飞代出了。头领们自然没有意见,纷纷跪下磕头感谢千户大人慷慨。 这时吴县令上岛,张鹏飞带众头领前去迎接,将之迎入狂鲨寨中设宴款待。这吴县令也是个急脾气,在收取了众头领们丰厚的孝敬,又大笔钱粮以后,当即表示有他在,谁也不能动万山之民。 ------------ 第七十一章 抢功 更新时间:2014-01-18 南头大营,水寨署衙大堂一片喧嚣,虽然外面腥苦的海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但却吹不散堂内众人饮宴的兴致。虽然新年的狂欢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但众人一点也不显疲态。 南头参将王彦充坐在西首,看着堂中堂中空荡荡的主位,扭头对屈居末座的东莞守御千户所千户袁衡道:“袁千户,这刘大人你去请了吗,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这大明千户所多不胜数,要说其中最苦逼的千户,这袁衡绝对算一个。本来就和南海卫同处一地,卫里的上官他就得小心应对,后来又置新安县、建南头大营、置海道副使,这些大佬们他每一个都得罪不起,都得小心伺候,直弄得像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奴仆一般,比之张鹏飞这些人独霸一方作威作福,简直有天壤之别。 见王彦充问话,袁衡小心翼翼的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参将大人,这刘大人小的一早就亲自去海道衙门请了,刘大人说他身体有恙无法前来,让各位大人自行饮宴不必客气。” 王彦充早知道海道副使刘应麟不会来,人家是文官又高高在上,哪看得起他们这些丘八,他这一问也就过个形式而已。 “这王大人身体有恙,不来也在情理之中。”守备高安接口道:“但这陈指挥使向来对此事最为积极,为何今天却迟迟不到?”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便到,高安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小校喊了一嗓子:“南海卫指挥使陈大人到!” 大门打开,一留着八字胡相貌清翌的中年将官风尘仆仆的走进来,对堂上就做的参将王彦充、副将单桂、守备高安等人拱手朗声道:“王兄、单兄、高兄,还有各位兄弟,奉先因有要事故而来迟,还请几位恕罪。” 王彦充等人一听便愣了,心想这大过年的,有什么鬼要事? 高安便道:“陈兄,这大过年的何必为那些俗务操心,兄弟们喝酒开心才是要事。” “不行啊!”陈奉先说着脱掉外袍,一旁的袁衡连忙上前接过,拖开东首的椅子请陈奉先坐,陈奉先坐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事太大不得不立刻处理。” 王彦充见他说得郑重,连忙问道:“是何要事啊?” 陈奉先轻描淡写的说道:“是昨晚又战报送到,我手下的大鹏千户张鹏飞,这小子真是胡闹,居然敢私自出兵,于大年夜偷袭万山岛,灭了那马玄生,擒获、斩杀马玄生以下海匪近两千人,解救被掳百姓五千有余。” 静,大堂中立刻鸦雀无声,二三十名将官俱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那马玄生是谁?那可是盘踞万山数年之久的巨匪,南头大营数次与其交手都没占到半点便宜,就这么被一小小的千户给灭了?! “砰!”此时一个把总正在喝茶,心神失守之下一不小心便将茶碗摔在地上,这样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此事当真!”王彦充瞪大眼睛问道。 “应该属实。”陈奉先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继续道:“谎报战功可是死罪,量他张鹏飞也没这个胆子。” 听了这话王彦充心中可是五味杂陈,近半年来南海匪患日重,特别是那盘踞万山的马玄生,频频派快船到近海劫掠,弄得沿海烽烟四起,两广总督沈犹龙连下数道严令,命沿海官军相机进剿,但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为何?在这节骨眼上,胜了固然是泼天的大功,但若战败,那可就是反面典型,丢官下狱那是轻的,总督大人一怒之下将其斩首立威也不是没有可能。众将好日子过得久了,谁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相赌? 偏偏那张鹏飞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就这么把马玄生给灭了,这泼天的大功谁不嫉妒。虽然张鹏飞是私自出战,可同样是私自出战,这战胜和战败可是大大的不同啊。 宋朝名将狄青率军防守西夏,眼见敌军势大,便高挂免战牌严令部下不准出战。但他手下先后有数名部将不顾军令私自出战结果战败,狄青毫不留情的将他们全部斩首。但还有个部将就是不信邪,还是私自出战,结果大败西夏军。事后那部将自缚请罪,没想到狄青不但不怪罪他,反而大赏。 可想而知,当总督大人得知此事以后,将是如何处置。 “陈指挥使。”副将单桂阴阳怪气的说道:“谁都知道你那便宜外甥行事张狂,做事不着调,这次莫不是诓骗我等?此事还得小心才好。” “父亲!”把总王云瀚腾地站起,拱手对王彦充道:“孩儿看我等当立刻点齐大军前往万山岛查看真伪!” 所谓知子莫若父,王彦充一看王云瀚那急切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想法。 这战报上所说之事九成九是真的,除非张鹏飞疯了,而他手下的人也和他一起发疯。不过等他率军前往万山,真的也可以把他弄成假的,先以私自出战以至战败的罪名将张鹏飞一干人斩首,然后将俘虏的海匪和那些所谓被救的百姓全部处死凑上一万个首级,这泼天的大功可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到时候各将都有功劳谁会胡说,就算那总督大人事后听到一些风声,无凭无据他又能如何?何况到时候张鹏飞已经身死,谁会为一个死人得罪众将?最后恐怕也只能将错就错了。至于这陈奉先,既然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留着也是个祸患,就让他身先士卒壮烈殉国吧。 心下一番计较,王彦充便缓缓道:“陈兄啊,我看此事你先别急着上报,要是情况有误我等都得受牵连。不如等我等前往万山查看究竟再做打算。” “哎呀,糟了!”陈奉先大叫一声,懊恼的说道:“陈某考虑不周,昨天晚上已经连夜派快马将捷报送往广东都司和总督衙门各处,想要追回恐怕也来不及了!” 马玄生一听就如当头泼下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心,他看着陈奉先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想以前看这陈奉先老老实实的,原来却是看走眼了,这家伙一声不响便将战报送往广州,说不定还沿途大肆宣扬弄得人尽皆知,他先前诸般谋算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陈奉先又对王彦充拱手道:“这事都怪陈某,不过事已至此,如何善后还请参将大人示下。” 王彦充看着陈奉先一脸无辜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恨啦,但却也无可奈何,这陈奉先可是卫所军,虽也受其指挥,但细究起来还不算他的部下,在战场上做些小动作送他归西固然无妨,但平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大人,事已至此懊恼也于事无补。”这时守备单桂起身说道:“不如上禀海道刘大人,然后驱军前往万山查看才是正经。” 王彦充心想肉都给人吃光了,但去喝点汤也不错,于是便道:“陈指挥使,可有战报副本?” 陈奉先立刻将一份文书交给王彦充的家丁递上去。 王彦充亟不可待的展开看了起来,当看到战报上他也大有功劳时脸色才好看一些,心想这张鹏飞倒还会做人,虽明眼人一看这战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将来犒赏之时也会有所考虑。于是他便道:“我马上持此战报去见刘大人。各将听令,马上回去准备兵马战船,等会随我齐驱万山岛!” “属下领命!”众将立刻下去准备。 陈奉先也乘机退出大堂回到自己的指挥司书房。一进门,谭斌便急切的迎上来问道:“大人,事情怎么样了?” 陈奉先答道:“都办好了,你放心吧。” 谭斌听了这话心头一松,突然觉得双脚发软几欲摔倒,他顺势跪倒在地,磕头道:“小的代我们千户和大鹏上下谢大人救命之恩。” “此事你等也确是胆大包天!”陈奉先怒喝道:“如此捅天的大事却不和我商量。你知道吗?只要出半点纰漏不但你等要死无葬身之地,连我都要大受牵连!” 谭斌连连磕头道:“这事只能靠大人转寰,大人可是我们千户的娘舅啊,千户年轻莽撞不懂事,还请大人看在逝去的老千户份上多加回护才是。”说着他竟连掉眼泪。 “哎!”陈奉先一声叹息,眼前便出现了张荣祖那敦厚恭敬的样子,接着又想起了他那早逝的妹妹。 要说张鹏飞以前对这陈奉先也不甚恭敬,陈奉先之所以对他一再回护,一方面是看在那妹夫张荣祖生前对自己是没的说,那简直是敬若父兄,加上两人又对脾气,感情是好得不得了;另一方面,自己那可怜的妹妹毕竟进了他张家祖坟,张家又只有张鹏飞一根独苗,如若张鹏飞在,清明重阳逢年过节还有些香火,如若张鹏飞出事,那岂不是要沦落成荒坟野冢凄惨得紧。 “不过话又说回来。”陈奉先上前一步将谭斌扶起,赞道:“鹏飞这一仗确实漂亮,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吧。以前只知道他任性胡闹,没想到他还有如此能耐!这次大胜必有封赏,将来只要戒骄戒躁多加历练,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功业。” 谭斌又哭道:“老千户泉下有知,要是听到指挥使大人这番话,必定也是心怀安慰。” “好了,这事并没有完结,后续还等着我等周旋。”陈奉先朗声道:“你先下去休息一下,等本指挥使点齐卫中兵马战船,一起去那万山岛!” ------------ 第七十二章 两广总督 更新时间:2014-01-19 广州城最繁华的城南大街,虽还是正月,但大小店铺都已开张,来往的行人也接踵摩肩。虽然高门大户还在过年的喜庆中,但对于广大中下层百姓来说,这时便得为一年的生计忙碌了。 虽然街上还算热闹,但随处可见的流民乞丐还是让这表面的繁华中透着几分萧条。最近两年岭南天灾人祸不断,去年广西又是大旱,加上北边还有不少百姓为避战火涌入岭南,这无家可归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曾有官员建议派兵把手各要道以阻止流民进入,还要将这些乞丐流民一概赶出广州,以免其影响市容,但两广总督沈犹龙对前议还是执行了,但对后议却一力反对,他说这些百姓能逃来这里也算不容易,留在广州城中尚可靠乞讨和官府、大户开办的一些粥棚勉强过活,一旦离开广州,多半死路一条,甚至会沦为盗匪为祸。 街边一烧饼铺前来了两个中年人,都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其中一人穿着件粗布长衫,头上戴顶方帽,儒雅的相貌中透着一股威严;另一人做普通文士打扮。 两人穿得虽然平常,但周围却跟着十几个随从,这些随从看上去个个精明干练,而且透露出一股彪悍之气,腰间还悬着兵刃,他们面色冷峻,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经过的每一个人。 方帽中年人看着街头几个饿得有气无力,正伸手向行人乞讨的孩子说道:“来啊,买些烧饼给这几个孩子送去。” “是,老爷!”随从中有一壮汉大汉应了一声,便上前去那烧饼铺买了几十个给那几个小孩送去,没想到这个举动却给他带来了大麻烦。 街头流民乞丐立刻聚集了数十人,顿时便将去送饼的三名随从团团围住,任三人好言相劝还是呼喝怒骂就是不肯离去,有些强壮的乞丐马上就去抢那些孩子手中的饼。更有甚者,开始撕扯三人的衣服,掏他们怀里的东西,还有乞丐一无所获,竟然开始拳打三人泄愤。 三人终于忍无可忍,对着周围的流民乞丐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这三人明显是练家子,当即便打倒流民十余人,这时流民们才散开,但仍在周围徘徊不肯离去。 三人再看那几个小乞丐,真是可怜,到手的烧饼还没吃上两口就被抢走,还有两个竟被活活打死。 街上一群巡逻的捕快见这边出现骚乱,立刻过来查看,这才察觉出了人命,马上就要将现场所有人拿回去问话。那壮汉随从从怀里拿出个什么东西给捕快们看,并大声说了几句。捕快们对三人变得异常恭敬,开始去逮那些流民。 流民们欲跑,却听到有一流民喊道:“跑什么跑,进了大牢不还有口牢饭吗?就算将来砍头,还有一碗断头饭,岂不比活活饿死强?” 流民们一听有道理啊,于是便不再逃跑,等着捕快将其套上枷锁绑成一串押走,又有义庄的人来收敛了小乞丐的尸体,街面这才恢复平静。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方帽男子气愤的说道。 “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那文士却拽起文来了,“这都快饿死了,礼义廉耻什么的自然也顾不上了。” “老爷,我等……”三名随从回来了,刚才他们拳脚上已经十分注意,但没想到这些流民身体虚弱,所以还是有一流民被打死。 “我刚刚都看到了,这事怪不得你们。”方帽中年人道:“不过你等需去知府衙门说明原委,等知府发落。”几人拱手行礼后跟着捕快而去。 “这广州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方帽中年人叹息一声,“本督从何庭抠手中接过的是个烂摊子啊!北面猺民闹个不停,劳师费饷;南面海匪四处劫掠,海警四起。这剿匪平乱都得钱粮,偏偏这连年天灾,赈灾的钱粮都没有着落呢,诳论其他?”原来这方帽中年人便是两广总督沈犹龙,而文士则是他府中幕僚杨旦。 杨旦道:“大人可否向朝廷请饷?” “向朝廷请饷?现下各地灾荒不断,中原流寇横行,关外也是连年战乱,恐怕这岭南还算好的,所以这请饷之事休得再提。”沈犹龙一脸灰心的道:“这国事日非天下沸沸,也不知如何是个了局?” 杨旦知道自己这翁主表面上心灰意冷,实际上这心里还热着呢,不然也不会一到广州就下令各地整肃军务,又招募勇士组建敢死营了。于是他便劝道:“这国事自有中枢应对,大人再操心也是枉然,不如考虑现下靖海、平乱、赈灾三事吧。”他是谋士,自然要将繁杂的事务理出条理。 沈犹龙转头向杨旦问道:“这赈灾之事可是民政,本督不好插手吧?” “这天灾乃祸乱之源,大人自可向广东布政使建议。”杨旦道。其实到这明末,原本只管理军务的总督、巡抚等都已经是军政一把抓了,毕竟在这乱世,手里握着刀把子说话才有分量。 沈犹龙又问:“那依先生之言,这三事该如何应对?” “这凡事得分先后。”杨旦摆摆纸扇道:“此三事中,靖海当为第一,两广海商众多,市泊之利甚厚,但沿海海警四起商贸停顿,海商们都官府也多有怨言。如若平定海患,必收众海商之心,到时候便可向海商们开捐赈灾。靖海、赈灾两事既定,大人便可举两广之力平乱,区区猺民,何足挂齿。” 沈犹龙听了若有所思,却听见街头有人大喊:“昌隆鱼行的粥棚发鱼粥了,大家快去啊!” 街上那些流民一听到此话,立刻一窝蜂般跑去,瞬间便走个干干净净。 “幸好还有些义商愿意开粥棚赈济灾民,其心可嘉。”沈犹龙点点头,但随即又疑惑道:“这开粥棚发的都是米粥,这鱼粥是何物?” 杨旦微笑着道:“大人,我等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犹龙当即表示同意,于是一行人也即跟去,转过两个街口,就见到前面街角搭着几个草棚,草棚前人头攒动,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都卯足劲的往前挤,眼巴巴的看着棚里冒着热气的几口大锅。一旁有几十个护院模样的人在维持秩序。 原来随着流民日多,一些稍有良心的大户便开始设粥棚施粥,许春庭便让昌隆鱼行也设了几处粥棚,每天弄上千余斤鱼罐头,其中还有一些是变质被顾客们退回来,然后加上几石米粮熬成清粥施舍给流民,所耗不多却能得个好名声。 沈犹龙闻见空气中流民身上飘散的臭气中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鱼肉香气,便疑惑道:“这以鱼肉赈济灾民,闻所未闻,这昌隆鱼行有如此财力和善心?” “老爷难道未闻这鱼罐头之事。”杨旦答道:“这海鱼加药粉密封于罐中,可保三月不腐。这昌隆鱼行每日自海上运回海鱼十数万斤,以米价发售,这在广州一带可是盛事。” “此事本人也有所耳闻,今日方得一见。”沈犹龙看着粥棚中的伙计将几罐鱼肉倒入锅中,惊叹道:“每天运回海鱼十数万斤又以米价发售,这一月之间广州百姓便可得吃食数万石,这昌隆鱼行功德无量善莫大焉啊!” “属下听得传言,这昌隆鱼行的幕后主人可和大人有些关系。”杨旦又说道:“这人便是南海卫属下的大鹏千户所千户张鹏飞,也算是大人部下。” “真是礼崩乐坏,身为卫所千户居然违禁经商。”沈犹龙听罢有些不快。 “大人看开些,现在天下都是如此,要知道朝廷发给各卫所的钱粮可几近于无啊。”杨旦劝道:“何况此人还肯赈济灾民,还算其心可嘉。” 沈犹龙听罢陷入沉思。 杨旦又道:“这海上不但有市泊之利,也有鱼盐之利,如若大加利用,必可使两广富庶,再也不受钱粮所困,是以这清剿海盗之事刻不容缓。” “先生此话自也在理。”沈犹龙一脸忧色的道:“可这沿海诸军无论卫所营兵皆不可用,临阵畏敌遇事敷衍,且战力低下一无可取,偏偏法不责众,本督还拿他们毫无办法。就说那巨匪马玄生盘踞海口,南头大营几次进剿都未有战果,反而折了官军的威风让其更加嚣张,近半年来肆无忌惮大加劫掠,弄得沿海人心惶惶,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沈犹龙虽为总督两广军务,但其不过一文人耳,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这军事才能就马马虎虎了,是以遇事竟束手无策。 杨旦想了一想,便道:“大人可齐集沿海六大水寨,协同进剿。” 原来明朝中后期在两广沿海共设有六处水寨,分别为柘林、碣石、南头、白沙港、乌兔、白鸽门,皆设战船营兵,防备海患,南头不过其中之一。 沈犹龙道:“可如此一来,要聚齐战船数百,兵丁两万余,这钱粮器械耗费繁多,没有二三十万两白银恐怕无法成事,这钱粮从何而来,要知道那帮兵痞,没有足够的好处本督都使唤不动他们。就在昨天,在连山剿猺的陈都司还派人来催饷,说清剿营锅都快揭不开了。 “大人!大人!”正在这时,街头闪出一匹快马,路人纷纷躲避,马上骑士一见沈犹龙便即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大声道:“南海卫有战报送到。南海卫属下千户张鹏飞率军夜袭万山,斩杀俘获海匪两千,活捉匪首马玄生!” 沈犹龙和杨旦听了一时陷入石化,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书中将瑶民称为猺民,并非对瑶族朋友有什么不敬,而是尊重历史事实。再说瑶字也未必就比猺字高贵,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即墨倒觉得,猺字更能体现明末瑶人骁勇强悍,血性十足的民族性格。) ------------ 第七十三章 反客为主 广袤的伶仃洋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乘风破浪,向着那大海深处快速前进,但见船上旌旗招展士卒林立,真是威风煞气,吓得沿途的商船和渔船四散而逃。 “这到万山岛还要多久?”王彦充站在一艘三桅福船的船楼上,心事重重的对身边众将问道。 把总王云瀚上前答道:“父亲,还有半天船程,大约在午时后便可到达。” 王彦充点点头,威严的说道:“叫下面的人打起jing神,这头筹被别人拔了,可不能再堕了我南头大军的威风。”说着他向右后方看去,那里有几艘船旗号明显与其他船只不同,却是那南海卫的战船。 此时风向很正,风帆都吃饱了劲风,船队行进速度远远超出预料,是以才到中午,万山岛便如一块巨大的yin影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时前面海上出现了两艘快船,打着旗语过来致敬,南头众人通过旗语得知这便是大鹏千户所的哨船。 由于狂鲨寨和码头都在岛南,两艘快船便领着船队拐了一个大弯,往那岛南而去,待来到岛南,码头和狂鲨寨便出现在眼前。 “轰…轰……” 岸上数声号炮响起,就见到码头上出现了一群人,想来是大鹏千户所众人出来迎接。 船队缓缓驶入港口,三桅福船靠上了码头,一块巨大的跳板搭在岸上,王彦充便领着众将在家丁的护卫下走上码头。 前面数十人快步而来,当先一年轻人身穿皮罩甲,头上戴顶八瓣帽儿盔,腰里悬把戚刀,看起来威风干练,在他身后是十几名军官,再后面则是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士。 那人走到王彦充等人身前十数步,一跪一揖道:“末下南海卫千户所千户张鹏飞恭迎南头王将军、南海卫指挥使陈大人和南头各位大人上岛!” 接着他身后数十人也全都跪下,大声道:“小的们恭迎南头王将军、南海卫指挥使陈大人和南头各位大人上岛!” 王彦充不禁一愣,这张鹏飞他也过一次,但那次所见之人众多,张鹏飞这小虾米跪在下面他哪会注意,这次才算得上两人真正见面,但见面前这人满脸稚气,顶多二十出头,却立下如此大功,岂不让人惊叹。 不过王彦充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稍一调整便即气定神闲的道:“你就是那大鹏千户张鹏飞?” 张鹏飞答道:“末下张鹏飞恭迎将军。” 王彦充冷声道:“那匪首马玄生何在?” 张鹏飞答道:“马玄生等人现辑押在匪寨之中听候将军发落。” “前面带路。”王彦充又是一声冷喝,便双目平视,再也不看地上的张鹏飞一眼。 张鹏飞向马玄生身后扫了一眼,就见到谭斌在人群中向自己点点头,而陈奉先对他满脸嘉许,心下便是大定。他起身在侧前方带路,引着南头众人往那狂鲨寨而去。 南头大营拥有水军四千,陆营三千,加上各将的家丁有不下八千人马,这次到万山的有五十艘战船,三千余人马,这时有两千人上得岸来,但见人头攒动,成片的鸳鸯战袄,明晃晃的刀枪,乌青的鸟铳,倒也威武。 “不知道和大鹏所军打起来,谁更胜一筹?”张鹏飞打量着那些士兵,心想着。 行不过一二百米,前面又来一群人,领头的却是那新安县令吴世昌,他带着一帮万山土著前来迎接,他们手里拿着茶壶茶碗,带着各种熟食,不停的招呼王彦充手下的士兵过来喝茶,并不停往他们手里塞着吃的。 这招“箪食壶桨以迎王师”的把戏是张鹏飞想到的,心想人家都这么放低身段了,你不好再杀人家冒功吧。为了防止南头大军滥杀,张鹏飞还采取了多种措施。比如将俘虏都写上战报,免得被王彦充等人砍了;又将在狂鲨寨中解救出被海盗劫掠的一百多百姓全部放回家,其中还有数十名妇女无家可归或者有家不能回,就将其送到三门岛医疗队安身。 吴县令走到人群前,向着王彦充一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王彦充看到了吴县令着实吃了一惊,忙问他为何来此。 吴县令道:“本县听说张千户收复万山,这万山本属新安县,特来此安抚百姓。” “此处早为盗匪所占,何来百姓?”单桂yin阳怪气的说道:“吴县尊眼巴巴的赶来,莫不就是为了包庇这些盗匪?” 吴县令对王彦充还顾忌两分,对这单桂哪会客气,当即斥道:“汝身为官军不能保境安民,致使百姓落入贼寇之手,今好不容易将之解救,汝却又要捏造罪名横加陷害,汝何肺腑也?” 这吴世昌也有一番读书人的意气,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顿时便将单桂给镇住了,这大明朝可是读书人的天下,要是得罪了这吴县令,他告到广州府甚至两广总督那里,说自己杀良冒功,别说是单桂,就是王彦充都不能轻易了结。于是单桂很识相的闭上嘴巴将头转向一边。 队伍来到寨墙外,只听见一阵高亢的战鼓声,寨门大开大群刀盾手和长枪手从中鱼贯而出,在寨门前排成两列,与此同时,寨墙上也出现了一群铁面鸟铳手。这些军士皆头戴铁盔,身着灰褐sè纸甲,挺立如一尊尊黑铁的雕塑。 这一下军容立刻便将外面略显凌乱的南头将士比了下去,王彦充转头看了看部下,见不少人被对方气势所摄,眼中竟闪过一丝惊慌,心头愈发不满,于是喊了一声:“云瀚!” 王彦充这一喊,就见到他儿子把总王云瀚从队伍后面绕过来,跟着他一起来的上百身披铁甲的士兵。这些士兵都是王彦充的家丁,人人身披铁甲,个个骁勇敢战,号称铁人营,平时由王云瀚统带,总人数有三百人,这次上岛的有两百。 这支军队一出现,但听见铁叶碰撞之声铿锵一片,又见动作整齐划一,人人面sè冷峻刚毅,他们立刻围在王彦充周围,轻蔑的看向两旁的大鹏军士。 而大鹏军士们才刚刚见了血,个个身上都有一股胜利者的锐气,当下毫不畏惧的瞪回去。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战斗,结果是双方平分秋sè。 看着士兵们一身寒光闪闪,张鹏飞也有点羡慕,他的修械所耗时几月才打好了十几副柳叶甲,军官们都不够分的,再加上张鹏飞对重甲一向不怎么重视,他更倾向于秦军的不着甲,所以这些铠甲都在修械所的库房中没有发下去。 但是这几天的战斗和今天所见让张鹏飞的想法有所改变,在这个热兵器威力还不够大的时候,一支身披重甲的部队在关键时刻确实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他想着回三门岛以后也要建立这样一支小部队,队长就牛斗了,他不是最喜欢在前面冲杀吗,这下如他愿了。 “张千户,为何止步不前!”见张鹏飞有些走神,王彦充立刻冷喝道。 “末下为将军部下气势所摄,一时心神失守,还请将军恕罪。”张鹏飞弯腰拱手答道:“这营寨中已经清理干净,所有的库房都已封存,只等着大军入住了。” 见张鹏飞的谦卑表现,王彦充面sè缓和了一些,带领众将在张鹏飞的引路下来到了寨中大堂。 王彦充在堂中主位坐下,众将和家丁侍立两旁,他喝一声:“将那匪首马玄生带上来!” 两名张鹏飞的家丁将像拖死狗一样将马玄生拖了上来。这马玄生服毒以后被张鹏飞救了回来,但他虽然没死,但也被体内的余毒折磨得奄奄一息,这时候是口流涎水、双目呆滞、面若死灰,两脚软若无骨,要不是家丁们用力扶着,恐怕早已瘫地上去了。 王彦充看着这马玄生,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过去数年,就是此人让自己丢尽了脸面,没想到就是这番模样,一时间也失去了问话的兴致,而且就是问话这死狗恐怕也无法回答了,便摆摆手让人将其拖下去。 他又看向张鹏飞,想起自己无可奈何的人竟被这小子轻易所灭,顿时有些老羞成怒,冷喝道:“大鹏千户张鹏飞,你可知罪?” “这……”张鹏飞连忙跪下,却一脸无辜的道:“末下愚钝,真的不知何罪之有,还请将军明示。” “你他妈还在装糊涂!”一旁的副将单桂怒喝道:“欺瞒上官私自出战,这还不算大罪吗?” “将军,末下可没接到过不许出战的命令。”张鹏飞知道现在不能退缩,你要是俯首认罪,人家说不定真的就将你治罪了,“何况是那马玄生先杀了末下的人,末下才奋起反击的!” “将军。”只见陈奉先突然开口道:“其实这张千户是接到过出战命令的。” “陈指挥使,这军中可不能信口开河啊。”守备高安有些不客气的说道:“莫非这军令是你下的?” 陈奉先不慌不忙的说道:“两月前,两广总督沈大人曾经晓谕沿海各军,命严防海盗、相机进剿、平定海患吗?这军令可是下发到两广沿海各军营各千户的。” 众将愕然,心想这也行? 张鹏飞却是一阵纳闷,心想这我怎么不知道?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肯定是公文下发到大鹏所城,副千户康伯冲给扣下了。想到这里张鹏飞下定决心,决不能再任由康伯冲盘踞所城随意给自己使坏了。 “将军。”这时又道:“这张千户年轻莽撞这是有的,但他毕竟灭了这马玄生为朝廷立下大功,请将军看在这一点上稍加宽恕,至于其罪过,等本指挥使下去以后一定狠狠责罚。再说战报已经送到都司和总督那里,该当如何,该当如何相信不久之后自然有所示下。” 陈奉先这话意思是说,这张鹏飞可是我手下,要责罚也轮不到你。现在上面都知道此事,你要硬来恐怕不行。 “既然这样倒也说得过去。”王彦充可能觉得反正不能把张鹏飞怎么样,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道:“不过千户无事不得离开驻地,既然此间事了,你还是带人回驻地去吧。” 张鹏飞一听,这是要反客为主啊。不过反正能运的都已经运回三门岛,走就走吧,反正战功什么的,他也不是太在乎,要是上面真的论功行赏给自己升官,他反倒傻眼了,于是便躬身道:“末下这就告退。”说完转身离开了。 走出大堂,张鹏飞回望聚义堂,心想总算是过关了,不过就算王彦充真的要对他不利,他也不会束手待毙,在这聚义堂地下有间密室,本是海盗的藏宝库,里面的财物已经被张鹏飞搬走,现在里面被放上了三千斤火药,一旦爆炸,整个聚义堂都得上天。如果王彦充要加害他的话,他便能以此威胁脱身,而且周围的房屋中还埋伏了他最亲信的手下,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便四处放火,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这些已经用不上了,张鹏飞便让手下偷偷将引火线撤了,这样即使有人发现,也以为这是海盗的一个秘密火药库,而不会怀疑到他张鹏飞的头上。 张鹏飞立刻下令全军撤出狂鲨寨班师回三门岛。走之前,他派周泰将上千海匪的首级全送到了南海卫陈奉先的驻地。 周泰带回来一封陈奉先的信,信上只有几句简单的话,意思是说要他自回驻地,军功会尽力帮他争取。并要他正月十五前赶到广州与南海卫众人汇合,说是两广总督沈犹龙要搞一次什么大校阅,不但卫所军要参加,营兵也要参加,所有军官都要进行考核弓马技艺,据说场面很大。 这要班师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众军各自上船就好。船到海上,张鹏飞看着越来越远的万山岛,心想我很快会回来的。 ------------ 第七十四章 大龙头 更新时间:2014-01-21 南海之南,蜈蜞屿。虽然在内地这时还是初春,但在这地近赤道四季如夏的海岛还是烈日炎炎。 这座海岛位于南海最南端,但岛上的主人一直都是汉人,早在唐时,这里便是中国海商的歇脚之处,到后世满清之时,还有华人在此建国。而此时,这里无可争议的主人便是大海盗郑廷球。 烈日下,一艘有些破旧的快船接近了海岛。海岛附近的两艘艘西式小炮船一左一右快速迎了上去,船上海盗大喊:“何人到此,赶快停船落帆,否则立刻开炮!” “兄弟,别开炮!”快船上有人大声喊道:“船上是万山岛少当家的,有要事求见郑大龙头!” 炮船上的海盗一听万山岛的名字,心想好像来头不小,当下也不敢太过怠慢,便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通报!” 其中一艘炮船便往海岛而去,而另一艘则留下来看着。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先前那艘炮船又回来,船上的海盗喊道:“大龙头有令,请马少当家的上岸叙话。” 当下两艘炮船引着快船进入港口,快船靠上码头,几十名衣衫不整满脸惊慌的男女老少走上码头,当先是两个年轻人。 这两人便是逃出万山岛的六当家张申和马玄生的儿子马孟韬,两人逃离万山岛后,并没有遵照马玄生的意思逃去内地隐姓埋名,因为两人无论如何也要报仇,便来投这南海海盗中势力最大的郑廷球。 码头上一队劲装汉子过来迎接,为首的黑脸汉子拱手道:“小的天字营第一队队正冯宝,奉大龙头之命前来迎接少当家的!”他言语客气但神色居傲甚至有些无礼。 马、张二人并非看不出,但现今两人如同丧家之犬,哪有本钱和心情和人家计较这些。 马孟韬上前一步拱手,用略带嘶哑的嗓音说道:“那就烦请冯队正带路了。” 冯保不再说话,转身在前面带路,马孟韬和张申等人只得跟上。 出了码头不远就是个颇大的镇子,看镇前石碑上刻着蜈蜞镇三字,镇子里的人还有不少,男女老幼都有,大部分是汉人,也有南洋土人甚至是西方人。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看起来生意还不错。 加上刚才冯宝说他是什么天字营队正,这名头不像海盗头目倒有点像官职。这一切,使马孟韬和张申两人觉得自己到的不是海盗窝,倒像是到了一个小国。 马孟韬心想这蜈蜞屿的气象确实不是万山岛能比的,心中对报仇之事的信心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一行人出了镇子却是进入了一片丘陵地带,马孟韬等人余地形险要处看到了数处山寨、石堡,但这些都不是他们一行人的终点。 冯保将马孟韬一行人带到一座不高的土山上,但见此处绿树成荫花团锦簇,一座精巧的院落坐落在前,院子是中式的,但院子后面的山坡上却矗立着数架荷兰式风车。 在院落门口冯保道:“少当家、六当家,里边请。” 这便是将其他人挡架了。马孟韬和张申只得命家属和手下留下,两人进了院落。 冯保引两人来到一栋精巧的木屋前,他在门口躬身道:“大龙头,万山岛少当家他们已经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屋里有个低沉好听的声音说道。 冯宝便转身对二人道:“少当家、六当家,大龙头有请。” 马孟韬和张申一进木屋便感到一阵凉意,这里与外面的烈日炎炎简直是两个世界,本来两人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听到墙壁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来这里用风车汲取井水流过中空的木质墙壁的方法来降温。 木屋中放着两张躺椅,各自坐着一人,其正中一人半躺在椅上,相貌奇伟;侧面一人正襟危坐,羽扇纶巾,仙风道骨,颇有些当年诸葛孔明的架势。 马孟韬一看就知道那相貌奇伟的中年男子多半便是郑廷球,于是和张申一起躬身拱手道:“万山岛马孟韬(张申)拜见大龙头。” 那相貌奇伟之人,立刻如条件反射般弹起,站着看了马孟韬一会,突然面露惊喜的说道:“这位是马贤侄吗?!多年不见,你竟长得这般高大了!” 马孟韬心中一阵疑惑,忙问:“大当家的见过小人?” 郑廷球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和你爹都在刘香刘老大手下讨生活,当时可真是亲如兄弟一般啊。一次到你爹船上拜访,就见到船上有个伶俐的小男孩,当时你差不多就这么高吧。”郑廷球将手放在腰间比划了一下,接突然问道:“不过我昨天刚得到消息,官军正在进犯万山岛,贤侄为何有空来此?不知战况如何?” 马孟韬听了想起与父亲诀别之时的情形,眼泪顿时便出来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哭道:“郑叔,你一定要为我父亲报仇啊!” 张申曾代表马玄生来参加过三十六岛联盟聚会,所以见过郑廷球,当下也跪倒在地,悲愤的说道:“郑大龙头,你可一定要为我们万山岛出这口恶气!” 郑廷球连忙问道:“这是为何?难道……” 当下马孟韬将万山之战的过程简略的说了一遍,然后带着哭腔说道:“我离岛之时,狂鲨寨已经岌岌可危,现在父亲与各位兄弟们多半已经……”话没说完,他便已经泣不成声。 “哎!”郑廷球颓然坐回躺椅上,沉声道:“想你爹也是一世英雄,没想到到头来却为狗官兵奸计所害。” 马孟韬跪在地上用双膝前进两步,乞求道:“郑叔,您可是三十六岛公举的大龙头,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啊!” 郑廷球连忙起身将马孟韬扶起,说道:“贤侄快快请起。”又对张申道:“六当家的也请起。” 郑廷球将两人扶到西首的竹椅上坐下,对门外喊道:“来人啊,还不快上椰茶给两位贵客压惊。” 两名皮肤黝黑,身穿南洋土著服饰的女侍者立刻端着木盘进屋,将木盘放在两人身前的茶几上,拿起其中一个椰子用刀一阵削切,便将其中的汁液挤在木碗之中,恭敬的送到两人身前。 马孟韬端起木碗喝了一口,冰凉的椰汁让他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他清了清嗓子才对郑廷球道:“郑叔,这事该当如何,还请郑叔示下。” 郑廷球沉吟了一会,转头对另一张躺椅上那一言不发的中年人道:“军师,您看这事如何是好?” 那中年人轻摇羽扇说道:“大龙头,就算此时出兵,等赶到万山岛恐怕也来不及了,反而可能会落入官军的圈套,恐怕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郑廷球微微一想,也道:“贤侄,还有六当家的,这事确得从长计议,现在还不知进犯万山岛的是哪路官军,待我派出细作好好打探,到时一定为马大当家的和各位兄弟报仇雪恨便是。” 马孟韬心想按当时的情形,狂鲨寨恐怕在他离岛不久便被攻陷,于是便道:“一切凭郑叔做主。” 郑廷球又道:“贤侄一定疑惑我为何得知官兵进攻万山岛吧,其实就在昨晚,万山岛就有人到了此处。” 马、张二人正在喝椰汁,听了这话都是放下木碗,惊异的看向郑廷球。 郑廷球对着门口道:“来人啊,去请万山岛七当家的。” 门口侍者应了一声,去了。 过了大概两刻钟,一青布包头的壮汉昂首而入,对着郑廷球拱手道:“孟飞见过大龙头。”然后他又看向马、张二人,惊异的道:“六哥、少当家的,原来你们也来到此处。” “七叔!”马孟韬不禁惊叫一声,他和万山岛所有以为孟飞在那次出寨探查时已然身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孟飞脸上出现担忧的神情,连忙问道:“六哥、少当家的,不知现在狂鲨寨中如何?大哥他们是否安好?” 马孟韬和张申二人略一思索便知道此中缘由,听到此话顿时大怒,马孟韬腾地站起,指着孟飞骂道:“好你个孟飞,居然抛下大家独自逃跑!难为我父以为你战死,伤心不已。” 张申也怒道:“孟飞你个小人!想当年你穷途末路,要不是我们兄弟收留恐怕你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大难当头你不思报效,却弃我等如破履,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 孟飞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问道:“少当家的、六当家的,我孟飞在寨中是何地位,你们真的不知?冲锋陷阵之时孟某总是头阵,论功行赏之时却全是末尾。你们口中称孟飞为兄弟,实际却对孟某呼来喝去如同奴仆一般,如此不公如何让孟某效死?” “姓孟的!”张申气急败坏的大叫道:“你血口喷人!” “逃来这蜈蜞屿的可不知孟飞一人,万山一带已有数百人逃来此处,我说的是否属实大龙头一问便知!”孟飞朗声对郑廷球说了一句,然后又问马张二人:“孟某现在有一句话问二位,不知二位离岛之时,大当家的是否安好?” 马孟韬欲要不答,却见郑廷球也看向他,便道:“尚还安好。” “这不就结了吗?”孟飞笑道:“少当家为大当家亲子,尚不肯陪大当家同死,何况我等异姓!还有你张申,不也抛下大当家的逃来此处,有何面目独怪孟某?” “你!”张二人气得七窍生烟,却是无话可说。 “好啦。”郑廷球见状立刻打圆场道:“大家同时落难,理应同舟共济才是,这些伤情分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大龙头!”这时一名喽啰进屋报道:“万山岛四当家孙孔仁在岛外求见,该当如何请大龙头示下!” 听到这话,屋内的马、张、孟三人瞬间呆住了。 (为什么没有书评了呢?难道是寂寞不会与书友互动的缘故?请看书的朋友去书评区说两句吧,也让寂寞知道大家的态度。) ------------ 第七十五章 王图霸业 更新时间:2014-01-22 郑廷球立刻道:“快请!” 过了好一阵,才看到孙孔仁狼狈都走进木屋,一进门他便看到了马孟韬和张申、孟飞三人,顿时愣了。 “四叔,你也来这里了。”马孟韬急切的问道:“我爹和三叔他们怎么样了?”虽然马孟韬也看不起这孙孔仁,但孙孔仁毕竟和孟飞不同,不过是临阵胆怯而已,对他的态度还是较好。 孙孔仁一听这话就哭出来了,哭道:“少当家的,你们走后第二天,营寨便被攻破了,我也和大哥他们失散了。我带着几个兄弟好不容易杀出重围找了条小船这才逃出来,想必大哥和三哥他们已经……”孙孔仁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被俘的糗事,所以这里撒了个谎。 虽然是早已料定的结果,但马孟韬和张申还是嚎啕大哭起来,连那孟飞都装模作样的掉了几滴眼泪。 “事已至此,几位还是节哀吧,别让马大当家走得不安心。”郑廷球劝了一句,又道:“既然你们来投我蜈蜞屿,那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请几位放心,今后只要我郑某吃饭,就没有让各位喝粥的道理。至于各位的职位嘛,军师有什么好的提议?” 军师摇着扇子道:“我蜈蜞屿现有天地玄黄四营,不如将新到的万山众人再编成宇字营,由少当家为统领,四当家为副统领,六当家和七当家都当队正,大龙头以为如何?” 万山几人都躬身答道:“一切听凭大龙头安排。” 郑廷球便叫来侍者,安排几人下去休息。 待几人走远,郑廷球便叹息道:“军师啊,这马玄生也是一世英雄,没想到就这么完了。” 这军师名叫王天漠,字寥影,本是广州城中一个有名的算命先生。但算命之术,无非捧吓二法。捧,就是专拣好听的给主顾说,比如什么天庭饱满地角方圆、满面红光鸿运当头、八字相配子孙满堂,如此捧得主顾飘飘欲仙,打赏起来自然阔绰;吓,即专拣难听的说,比如什么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啊,什么命里犯克克父、克母、克妻啊,什么十六岁时父子二人中必有一人亡故啊,如此这般直吓得主顾肝胆俱裂磕头求救,乖乖将大笔银钱奉上。 这王天漠对吓字一法特别精通,惯于语不惊人死不休,常常吓得主顾魂飞魄散乖乖奉上大笔银钱。但这么做是有风险的,一旦激怒对方或者是被对方看穿,一顿好打是跑不了的,如果对方是位高权重之人,后果还有可能更严重。 到后来他果然得罪了一个位高权重之人,那人真的想要他的命,无奈之下他只得逃亡海外,在同乡的引荐下投到郑廷球门下。此后王天漠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很快取得郑廷球的信任,被拜为军师。郑廷球对其事必相询言听计从。 而这王天漠也确实有才,对内他帮郑廷球建立军制设定属官,又在蜈蜞屿上建立三镇任命镇首,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又建立商船队行商各处,还制订了简单的律令,将一个海盗窝硬生生弄成了一个小王国一样,这两年,蜈蜞屿耕种和经商的收入已经远远超过了抢掠。 对外他建议结好荷兰人,购置西洋火炮战船,又献上借尸还魂的隐秘发展计划。所谓借尸还魂,是指派遣得力且忠心的手下外出建立新的海盗团伙,或者打入其它海盗团伙内部,然后里应外合的掌握这些海盗团伙。经过数年努力,郑廷球除了蜈蜞屿的本部海盗以外,还掌握了南海上其它十余股小的海盗,其整体实力甚至超过了以前的刘香,但外界对此一无所知。 这样一来,郑廷球对王天漠更是信重得无以复加,现在蜈蜞屿上的所有事务,几乎都出自这王天漠之手。 王天漠听了郑廷球的感慨,发觉其中有一丝兔死狐悲之意,便道:“这马玄生近来行事荒唐,其覆灭也是早已预见,算不得什么意外。” “先生说得自是在理。”郑廷球继续说道:“可马玄生毕竟呼啸海上多年,家底丰厚,我本想他还能撑个一两年的,没想到这么快便灰灰湮灭了。” 郑廷球起身在屋里踱着步,颇有些担心的说道:“以前这马玄生在三十六岛之内屡屡和我唱反调,下面的人也时常劝我,说马玄生现在不堪一击,让我速取万山岛。特别我那弟弟,对此更是热衷。可他们哪里知道,有马玄生在前面挡着,朝廷和郑芝龙才不会注意到我等,现在马玄生倒了,恐怕官府下一个目标就轮到我们了。” 王天漠见郑廷球一脸的担心,知道他现在最担心的还不是官府,于是关切的问道:“怎么?二公子还没有消息吗?” “我这个弟弟啊,就是要强,生怕别人说他是靠我上位,一门心思要建立功劳。”郑廷球摇摇头道:“现在可好,几月都没有消息了,我又无儿无女,郑家的香火还要靠他延续,这要出个意外如何是好?” “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大龙头不必太担心。”王天漠继续道:“不过这次官府剿灭万山岛,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个机会。” “这话怎说?”郑廷球转身看向王天漠。 王天漠摇着羽扇,不慌不忙的说道:“依本人看来,官府这次剿灭万山岛不是偶然,而是官府一系列行动的前兆,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南海上各股海盗。以前三十六岛之内大家各自为政,难成气候,现在面临官府围剿人人自危,只要大龙头登高一呼,各岛好汉必齐聚大龙头帐下,助大龙头成大事。” “哎!人家姓郑我也姓郑,人家当海盗我也当海盗,我比人家入行还早,现在人家已经是官至总兵,而我还在这岛子上喝海风,要是心中没点想法这也是虚言。”郑廷球坐回到躺椅上,“可这郑芝龙势力太大,我每每想起就如同一座泰山压在头顶喘不过气来。要是我等动作太大,引起郑芝龙的警惕,其率众南来,汝之奈何?要知道凭当年刘老大之能尚且死在他手中。” “那是刘老大太过要强与之硬拼,如何是有朝廷做后盾的郑芝龙的对手?”王天漠胸有成足的说道:“但如果应对得当,区区郑芝龙也不足为惧。” “哦!”郑廷球惊讶道:“那依先生之言该当如何?” 王天漠起身拱手,肃然道:“大龙头可先合并三十六岛,使之成为号令严明之一军。如若郑芝龙率军南来,大龙头不必与之硬碰,而是将人马分散到南海各地,甚至到南洋去,郑芝龙也未必找得到我等。大龙头则遣快船奔袭沿海各处,到时候不用我等动手,沿海各地官员的奏折就能将其淹死。加上郑芝龙根基是在福建,岂能在南海久待?如此迁延时日其必退兵!到时大龙头再以重金贿赂朝中一二大员,也受招安,谁能保证在这两广沿海就不能再出一个郑老大?” 郑廷球听罢起身,沉声道:“这便是寥影先生给郑某的隆中对吗?不过先生虽有诸葛之能,但郑某不过一海盗矣,如何能与那刘皇叔相比?” 王天漠听郑廷球将之比作诸葛亮,心中那叫一个得意,但他脸上仍装作波澜不惊,继续道:“那刘备当年不过一卖草鞋的,哪比得大龙头家底丰厚?其能成事不过是时势造英雄耳。吾观内地乱象已成,大明天下恐时日无多,所谓乱世英雄起四方,凭大龙头的才具与实力,只要措置得当,谁说就不能成就一番王图霸业?!” “可那刘皇叔乃是西汉皇族之后,出身显赫,天下豪杰自然望风景从。”郑廷球苦笑道:“可郑某不过以海盗而已,如何让天下士人百姓归心?所谓王图霸业不过是一场虚梦而已,郑某只想立足蜈蜞屿,图个三世富贵。” “哈哈!”王天漠轻笑两声,不以为然的道:“那刘备自称刘备自称中山靖王之后,但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出身?汉献帝为得一强助对抗曹操,这才认下这刘皇叔,算是坐实了他的皇族之名。待到时机成熟,大龙头也可以自称建文帝之后,就说当年靖难之时建文帝出逃南洋,这才留下一支后裔。昔年成祖遣三宝太监数下南洋寻找建文帝,不是佐证此言非虚吗?” 郑廷球吃了一惊,心想这王天漠真是死性不改,还是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听来好像也有些道理。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大龙头只想保住这蜈蜞屿的基业,到头来可能什么都保不住。”见郑廷球陷入沉思,王天漠又道:“这蜈蜞屿虽好,但地方太过狭小难以长期立足。现在是荷兰人在巴达维亚立足未稳,而郑芝龙又将眼光放在福建、琉球、扶桑一带,我等方能稍安,一旦荷兰人地位稳固或者是郑芝龙将眼光投向南方,我等必遭灭顶之灾。只有招安返回内地成为官军,进可窥视天下,退亦可常保富贵,此乃王道。有道是要做官,杀人放火受招安,要朝廷招安,就得将其打痛,朝廷才会主动以高位招安我等。单靠我等的难以办到,所以这合并三十六岛一事必须尽快。” 郑廷球想了想,点点头,心中下定决心。 ------------ 第七十六章 再临广州 广州城西的官道上,十余骑在飞快的奔驰着,马蹄踏起的尘土扬得老高。 当先一名骑士,头戴八瓣帽儿盔,一身齐腰皮罩甲,他骑在马上一脸苦sè,明显对这长途奔驰有些不适应。 在他右面那位小个子就好多了,骑在马上一脸的兴奋,好像很享受这种讽刺嗲船的感觉;而左面那人虽一身戎装,但面目清秀有点书生气质。 而在他们身后的十余骑,当先一人满脸大胡子,满脸刚毅,在飞驰中还不忘双眼jing惕的四处打量。 这便是赶往广东都司的张鹏飞一伙人。 因为出兵万山岛的缘故,这南头述职之事是免了,但是每年年初的广东都司校艺却是免不了的,何况今年两广总督沈犹龙新到任,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总督大人决定在正月十五举行一场两广大校阅,凡两广卫所千户以上,营兵把总以上,无事者都要参加,校阅的场地便在广州城北一处属于广东都司广州后卫的一处军营。 从万山岛回三门岛后,由于时间紧迫,张鹏飞连回署衙喝一口茶的时间都没有,立刻便带着张择善、牛斗、孙二虎和十几名家丁乘船回大鹏,然后骑马ri夜兼程赶往广州,但即便如此,仍是晚到到了两天,现在已是正月十七。 张鹏飞本来很担心误期会不会遭到责罚,但到了的军营门口他才知道自己多虑了。在得了他十两赏银以后,守门的小校告诉他,由于远在广西的许多军将还没到,校阅还远没有开始,就是总督大人也还在广州城中没有来露面。 现在军营中有来自岭南各地的军将不下百名,加上他们的家丁随从总人数恐怕有两三千人,幸好这军营中原本驻扎的广州后卫军士都开赴粤北连山一带剿猺,这才有足够的营房给众人入住。 小校引着张鹏飞一行人来到一排营房,这里便是南海卫驻扎的位置。尚未安顿,张鹏飞立刻便去见陈奉先。 陈奉先等南海卫的军将们可能是嫌营房狭小,所以便在营房前的空地上搭起几顶牛皮大帐。张鹏飞等人将马匹交予那小校及其手下,张择善、牛斗、孙二虎和家丁们也让其带下去安置,然后张鹏飞便向最大的拿顶帐篷走去。这时张鹏飞才发现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他的大腿内侧被磨破了。 通过门口的家丁通报以后,张鹏飞在牛皮大帐中见到了陈奉先以及南海卫的一众属官,有。 张鹏飞一见陈奉先便一跪一揖道:“属下大鹏守御千户所千户张鹏飞见过指挥使大人。” 然后他又起身,取下腰间的戚刀,摘掉头上的八瓣帽儿盔,脱掉身上的皮罩甲,一并递给身后的孙二虎,然后又跪下磕头道:“外甥见过舅父,谢舅父一直来的回护,外甥感激不尽!。”说完他又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陈奉先一看,这小子有长进啊,先公后私礼数周到,以前怎么没看出他还有这教养?而且看他毕恭毕敬双目微红,这感情也不似作伪啊。 陈奉先哪里知道,现在张鹏飞已经掌握了一个诀窍,一旦要打感情牌演亲情戏时,他就猛想前世的亲人,那表情保管一个情真意切。而且张鹏飞这番做作也不完全是作伪,他对陈奉先对他的回护确实很感激。 陈奉先起身上前一步将张鹏飞扶起,微笑着说道:“鹏飞啊,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你两天了。” “让舅父挂怀,鹏飞罪过。”张鹏飞诚惶诚恐的道:“上次离了万山岛,鹏飞回军三门岛,然后又赶来广州,ri夜兼程没想到还是晚了两天。” 接下来张鹏飞又与帐篷zhong nán hǎi卫其他属官见礼,这些人包括指挥同知方德贵、指挥佥事杨升和林长青、镇抚司镇抚王滨、经历司经历马庆,及南海卫的另两个千户,东莞守御千户所千户袁衡,从化守御千户所千户赖世昌。 那赖世昌是个年近六十的老人,见到张鹏飞以后心中是一阵酸楚,心想要是他那小女儿不死,现在此人恐怕已经是他女婿了吧。 见到张鹏飞陈奉先挺高兴的,立刻便吩咐家丁们下去准备酒席,大帐中摆上酒席便即大吃大喝起来。 席间张鹏飞问起万山岛之事。 陈奉先笑着答道:“那次鹏飞走了以后,王彦充便也向总督府上了一封战报,说是突袭万山岛是他和海盗副使刘刘大人两人定的计,鹏飞不过是先锋而已,他也不觉得羞得慌。不过总算和鹏飞那份战报没有大的出入,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总督大人自然不会受其蒙蔽,之所以不揭穿,是给那帮人留面子而已。” “功劳他们要就拿去吧。”张鹏飞笑道:“我灭了万山岛只为那马玄生杀我手下,不过是为报仇和出一口恶气而已,至于功劳什么的,鹏飞还真没放在心上。”他这话倒是实话,如果上面论功行赏升他的官将他调离大鹏,他先前的一番奋斗不就付之东流了吗?要是将他调到一大员手下为将,处处受到掣肘,还如何行事?到时恐怕他真的要考虑立马造反当海盗了。 “张千户此言差矣。”那佥事杨升道:“大丈夫处世当建功立业,如此天大的功劳落在头上而不取,非丈夫所为耳。” 陈奉先也道:“杨佥事说得在理,鹏飞你也别怕,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总督大人自然不会受其蒙蔽,之所以不揭穿,是给那帮人留面子而已。再说此事本指挥使已经向广东都指挥使司上报,咱们卫所军本为一体,再加上广东卫所多年没像样的战功了,一向为那些营兵丘八们瞧不起,这次好不容易露回脸,大家一定会死命帮你争取的。可惜咱们广东都司的都指挥使陈大人在北面剿猺,广州城中只有两个指挥使同知,说话分量轻了一些。哎!”话末陈奉先叹息一声。 “大人。”佥事林长青接口道:“怎么,北边的战事不顺?前不久不还接到几封捷报吗?” 陈奉先心中冷笑,心想那些战报能信才有鬼了,凭都指挥使陈钰的做派,砍十个脑袋他能报一千,他历次战报的斩获加起来恐怕连山一带的猺人已经死光了,还会像这样越闹越凶? 不过人家是顶头上司,陈奉先也只能腹诽一下,口中却道:“猺山战事糜烂ri久,想要剿平恐非一ri之功,话说从崇祯八年猺乱起到现如今,官军战没恐怕已经不下两万了吧。” 张鹏飞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什么猺乱,他怎么没听说过,他以前关注历史上好像也没看到过这方的资料啊?而且明军还战没两万,这可不是小数。于是便问陈奉先。 陈奉先便让佥事杨升将粤北猺乱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原来从崇祯八年起,粤北连山县一带的猺人便不断造反,由于官府处置不当,致使祸乱愈演愈烈,到崇祯十二年终于爆发了八排瑶大起义。数万起义瑶民冲破明军“清巢营”的封锁,攻克连山县城,夺得县印,并出击连州、英德、ru源、阳山等州县,打败两广总督何庭抠派来镇压的官兵,击毙广西参将刘唐衢、阳山守备陈帮对、ru源把总许上cāo、刘国安、连州吏目黄中选和守备梁陈转等人,声势浩大,震惊朝野。 到去年二月,新任连山知县朱若迄上任,不断向朝廷乞师平乱。五月,广东都司陈钰提兵驻连山县,想要镇压猺乱。陈钰此人志大才疏,屡屡被猺人打败,但其讳败为胜,反向两广总督府上报大捷。 当时两广总督沈犹龙刚上任不明情况,还给了陈钰不少嘉奖,可没想到之后猺山局势ri趋糜烂,这才知道实情,要不是手头无人可用,那陈钰好歹已和猺人打过几仗熟悉情况,恐怕早将其下狱治罪。 同知方德贵半年前曾经奉调前往连山一带剿猺,后水土不服身染重病这才回转,他端起桌上酒碗喝了一口,红着脸道:“那连山一带到处都是山林,人一钻进林子里便不见人影,而那猺人上山就跟猴子一样,官军怎么都追不上,一不小心还会中其埋伏。而且那猺人打起仗来不怕死,人又齐心,哪像咱大明官军这样同床异梦?依我看这仗还有的打。” 陈奉先苦笑道:“总督大人这次搞什么两广校阅,我看也是想从岭南各地官军中选出一二将才,并有催促各地出兵之意,恐怕要不了多久,官军便会大举入猺山进剿。” 张鹏飞担心起来了,现在南海各事刚刚起步,要是总督大人一声令下,要调他的大鹏千户所去粤北剿猺,那就糟了。于是便问:“舅父,不知这次进剿我们南海卫有没有份?” 陈奉先笑而不答,杨升替他答道:“应该不会,我南海卫重在海防,现南海海盗为祸,总督大人也不能拆东墙补西墙。” “那可未必。”赖世昌看张鹏飞好像有些畏惧,突然忍不住想吓他一下,“先前方同知不也奉命带600军士去连山剿猺吗?这还不是总督大人一句话的事。” 张鹏飞心想卫中抽600军士,怎么没抽到大鹏千户所?便以此事相询。一问才知道,卫里知道下面千户所根本无人可调,便直接在广州一带招了600流民送去连山凑数了。 “原来明军都是这样的乌合之众,难怪打不过猺人。”张鹏飞心道:“要想个什么办法免去这差事才好。” ------------ 第七十七章 考核 更新时间:2014-01-24 “咚咚咚……“ 军营的校场上,几十面战鼓敲得震天动地。 校场北面的点将台上,总督两广军务沈犹龙与总督行辕的属官们立于台上;而来自两广各地的近两百军将连同他们的部下约两三千人则立于台前;而在校场周围的驰道上,百余名总督标营的骑兵围着校场驰骋呼喝,气势惊人。 见时候差不多了,沈犹龙一挥手,战鼓声立止,周围驰道上的骑兵们也勒马立住,校场上立时变得鸦雀无声。 沈犹龙左顾右盼一番,然后郎声道:“诸位军中健儿,此多事之秋,正是吾辈建功立业之时,今本督招尔等聚集于此,便是为了考较弓马、刀枪、战阵、兵法等诸般杀敌技艺,技艺精熟者受赏,技艺生疏者受罚,绝不宽怠!” “末将谨尊督教诲!”台前军将们俱都躬身抱拳。 然后又是三通鼓响,两名军汉抬着个箩筐放到台前,一行辕吏目上前道:“请各位上前抽签决定出场次序。” 军将们没有动,都是向随身的家丁吩咐了一句,家丁们立刻跑过去排队在箩筐里抓起一个个纸团。 既然人家都是如此,张鹏飞也不想表现得太过另类,自然也是家丁代劳。他接过孙二虎递过的纸团展开一看,发现他排在七十二位,一个不错的数字。 排好号以后,考较并没有立刻开始,而是由总督行辕新建立的敢死营演练武技阵法。 这敢死营是沈犹龙来岭南后出重金在各地招募的所谓敢死士组成,他们的饷银是普通营兵的三倍,全营共五百人,编为五哨,由号称骁勇善战的广州副总兵陈鹏任统领,而五位哨官都是把总级别,可见沈犹龙对这支部队的重视。 敢死营的士兵们的武器是大刀长矛,没有火器,但却有上百名弓箭手。在这个火枪威力还不强的时代,使用硬弓且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比火枪手更有战斗力,但弓箭手对士兵的身体要求很苛刻,训练也更难,而且弓箭的制作远比火枪难,而耗费也更大。 就凭这些装备,张鹏飞就能大概猜到他们的基本战术,应该就是弓箭手一阵齐射,然后大刀长矛齐上。简单而有效的战术,但前提是弓箭手的水平必须得高,其他的士兵也要像他们宣称的那样不怕死。 张鹏飞看着敢死营的士兵在那光着膀子提着大刀的统领陈鹏带领下一队队穿过校场,然后射箭,舞刀弄枪,说实话观感还不错,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便小声问张择善:“折扇子,你看他们如何?” “还算雄壮,而且每个看起来都很勇武。”张择善皱着眉头道:“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牛斗接口道:“是少了杀气吗?” “不是,杀气是要战场上培养的,我们大鹏所军没上阵杀敌之前恐怕还不如他们呢。” “那是什么?”张择善疑惑的问道。 “是配合。”张鹏飞考虑了一会才答道:“你看他们一个个都自顾自的练着,有互相配合的战术动作吗?有能发挥他们特长的阵法吗?都没有。是,他们一个个都算得上武艺高强,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我们大鹏军士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可如果双方都是五十人,那就会打成平手;如果都是一百人,我们就可以打赢;如果我们有一千人,起码可以打赢他们三千。” 过了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敢死营的演练才算结束,军将们的考核正式开始。 首先上场的是广州右卫的一名千户。这广州前后左右四卫,可是广东都司的脸面,所以状况比其他的卫所要好很多,比如说军士向来都是满员的,军械也还齐备,但只要看看这名千户的表现,便知道这真实情况也是堪忧啊。 这名大概三四十岁体型微胖的千户先是将刀枪各舞了一段,这样的套路花架子倒是勉强可以一观,但接下来的项目便让他漏了老底。 首先是步射,一石五斗的弓算不上什么强弓,五十步三射只一中,也不是什么太高的要求,这两项加起来也就是弓箭手的最低标准而已。 那千户一拉开弓,站在他近处的军将们便看到他双手在微微颤抖,显然是用上了全身力气,在这种情况下准确度自然不会太高,三支箭都隔着草靶老远飘过。 然后是骑射,为了以示公平,所有的军将都不准用自己的马,有总督标营的士兵牵过马来将缰绳交在那千户手中。那千户骑上马背就围着校场上用石灰划好的圆圈跑了起来。 这圆圈的半径便是三十步,在圆心竖着个草靶。那千户几次三番的张弓欲射,都因姿势不对不得不放弃,甚至差点从马上摔下来,直花了好长时间他才调整好姿势,先后射出了三支箭,但射得最准的那支离靶还有一尺多远。 接下来是站桩刺枪,人站在离地六尺的木桩上,使用长达一丈八寸的长枪,必须在半刻之内刺破身前一丈处也放在木桩上的五个小酒杯。这个项目对参加者的下盘、臂力、爆发力都要求极高,因为下盘不稳外加臂力不强,便无法保持长枪的稳定,很难刺中小小的酒杯,而且那酒杯杯壁极厚,如果没有爆发力,即使刺中酒杯,也只能将其碰落,而无法将之击碎。 前面两项,特别是骑射耗费了那千户大量体力,他明显有些气喘吁吁了,当他颤颤巍巍的顺着木梯爬上大木桩,在两个木桩上站好马步的时候,心中已经将总督沈犹龙的八辈祖宗问候了个遍,像往年多好啊,大家在校场上拿着刀枪比划几下,然后再嘻嘻哈哈的打屁聊天,这考校就算过去了,哪像今年,这简直是要他老命啊! 一个士兵将一杆一丈八寸的长枪递到千户的手中,那千户拿着长枪比划了两下,就听见旁边看着沙漏的小校大叫一声“开始了!”,就打开了沙漏中间的隔板,眼见细沙飞流而下。 那千户猛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将将手中的长枪平举,对着对面的酒杯便刺了出去,这一枪力度还不错,就是准确度太差,枪尖擦着那小小的酒杯滑了过去。 千户收回长枪又刺了过来,这次他为了刺中将枪尖放在酒杯不远处,发力距离有些短力度不够,所以枪尖刺中了酒杯,也将酒杯击飞出去,但酒杯却没有破裂,啪的一声轻响落在下面的沙地上完好如初。 两次无功,那千户有些心急了,第三次用力过猛,下盘一个不稳居然从木桩上掉了下来,而且还崴了脚,可以说是大大的露了一回脸,后面的考核自然也无法继续了。他在家丁的搀扶下快速来到点将台前,在沈犹龙面前跪下,惶恐道:“末下技艺生疏,辜负了督帅的教诲,请督帅责罚。” 沈犹龙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即挥挥手,他身边的行辕吏目便高声道:“下一位!” 接下来五个军将表现都很糟糕,可以说是比前面那千户好不到哪去,直到第六名军将,广州总兵手下一个守备表现才算过得去,特别是他的骑术极佳,骑射三射连中。 到最后一个项目骑刺时,他骑着马提着一丈二寸的长枪不断驰过校场上一拱形木门,每枪刺出必有一个从木门上用绳子垂下的小碟子碎裂,他又纵马到校场另一边,拔出腰刀连连挥砍,一个个稻草人的脑袋滚滚而落,引得校场上欢呼连连。 沈犹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作为第一个通过考核的军将,而且表现还挺抢眼,沈犹龙自然要大加褒奖,他见回来复命的军将年龄在三十出头,虽身材中等算不上雄伟,但面容甚是刚毅,便问道:“你姓甚名谁,所属何部?” “禀督帅!”军将一跪一揖道:“末将广州总兵麾下,守备吴铁汉!” 听得此言,站在沈犹龙身后的广州总兵施王政一脸喜色,那是得意非常啊。 “唐守备,见你技艺精熟本督之心甚慰。”沈犹龙点点头道:“望你再接再厉,他日再疆场上为朝廷建功立业。来啊,看赏!”自有小校托着条盘上前,不过是白银百两再加腰刀一把。 “末将必不辜负总督大人厚望!”唐铁汉接过条盘激动的哽咽道。 考核继续,接下来大半天时间,有五十余名军将进行了考核,但能通过者寥寥无几,总的来说,营兵军将的表现要远远高于卫所军官,这也反应了明朝中期以后卫所败坏,营兵代替卫所成为国家主要军事力量的现状。 待五十余名军将考核完毕,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考核只得中断,全军都各回驻地用饭休息,第二天考核继续。 张鹏飞排在第七十二位,这天上午便会轮到他,看着前面的军将越来越少,他便有些紧张起来,虽然前面的军将们表现得十分糟糕,所谓法不责众,即使他表现得再查总督大人也不可能给他太重的处罚,但他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出丑的事总不是让人那么舒服。 “七十一号,南头把总王云瀚。”随着主持考核的小校一声唱诺,一名长身玉立气度不凡的年轻军将走向考核场。 张鹏飞没想到王云瀚就排在他前面,不由得一愣,这时另一名小校也来通知张鹏飞去器械场熟悉器械,这也是为了提高考核速度。 “老大,加把劲!”张择善、牛斗、孙二虎都笑着给张鹏飞打气,陈奉先等南海卫的高级军官也向他投来鼓励的目光。 张鹏飞脸上笑着点头回应,心中却无半点底。在路上张鹏飞和王云瀚打了个照面,王云瀚看着张鹏飞,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这让张鹏飞很是不爽。 张鹏飞走进一个木头棚子,见武器架上摆放着几十杆长枪,他从架上取下一杆丈八长枪比划了一下,又抖了一抖试了试枪杆的硬度和韧性。不错,是杆好枪,看了主管军械的军官还不敢糊弄总督大人。 可问题是他张鹏飞会使枪吗?他隐约记得他那个便宜老爸张荣祖在世时教过几个套路,但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于是使劲的搜刮脑中的记忆,想找回一点半点也好应付过去。 正当张鹏飞冥思苦想之时,校场上一通鼓响,考核又开始了。 ------------ 第七十八章 二十大板 王云瀚不慌不忙的走到点将台前,对着沈犹龙等高级将领一跪一揖,然后起身拔出腰间戚刀,便挥舞起来,但见刀光闪动杀气森森,。一套刀法使毕,他又换上丈八长枪,一套枪法也是使得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其他军将甚至是点将台上的总督沈犹龙都连连点头。 只有张鹏飞脸上脸上露出不屑之sè,心想你是街头卖艺的么,这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真到了战场上,老子一铳就将你轰倒! 王云瀚自然是不知道张鹏飞的酸葡萄心理,他使完枪法博得满堂彩后,又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弓箭走到靶场,三箭过去全部中靶;接着又换回长枪站到木桩上,长枪快速刺出十枪,对面的十个酒杯六个爆裂,两个飞出,还有两枪却是落空了;最后的骑刺也非常抢眼,五个碟子他仅来回七次便将其全部刺破。 这王云瀚在前面考核的七十余人中算得上数一数二,自然得到了总督大人的大力褒奖,也得了一百两银子和一把腰刀的赏格,这赏格虽然不多,但却是荣誉的象征,王云瀚得意的在军将们羡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南头大营的队列中。 “南海卫属下,大鹏守御千户所千户张鹏飞!” 小校的唱诺将张鹏飞推上了风口浪尖,他不得不迎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走到点将台前一跪一揖,然后也拔出腰刀舞了一套刀法。要说平时张鹏飞也参加晨练的,但他也就和军士们一起跑跑步,然后去靶场放上几铳接受军士们的欢呼就行了,这刀法,还是他从身体前主人那里得来的,自然使得很不怎么样,但有前面各位前辈珠玉在前,也不显得如何刺眼,但到枪法,他可就大大的露脸了。 要说刀法以前那个张鹏飞还挺上心,平时常常练习,还和家丁中的高手讨教过;要说枪法,那可真是七窍通了六窍。但这赶鸭子上架也没有办法,他只得硬起头皮使出脑中搜刮来的以前张荣祖教他的几个片段,别说,还真像赶鸭子。 这下即使总督大人在前,军将们也忍不住了,都是嬉笑起来,这样一来张鹏飞更不知如何是好了,脑中那几个片段也忘得干干净净,他心一横,学着平时大鹏军士中的长枪手练习的模样,双手握着长枪直直的刺出,口中喊道:“杀!杀!!” 但周围的军将们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森森杀气,反而笑得更欢了。在这种情况下张鹏飞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枪法的。 张鹏飞将长枪交还给士兵换成弓箭,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走到靶场,幸好这步shè没有规定明确的时间,他花了好一会才平复心情开始shè箭。 张鹏飞的力气虽算不上很大,但也算是年轻力壮,所以拉开这一石五斗的弓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他在瞄准上却遇到了问题,他平时使铳早已形成习惯,瞄准时双手只要端起鸟铳就行了,并不需要使用太大的力气,所以在这双手紧绷的情况下瞄准让他感觉很别扭。 虽然以前很少练习弓箭,但毕竟是出身于军人世家,这弓箭的基本动作还是知道的,于是他拉开弓搭好箭在眼前瞄准了一会便shè出了羽箭。 羽箭去的方向很正,几乎在靶心的垂直线上,但上下的角度就差远了,羽箭落在草靶之前一丈便一头扎进了沙地里。这是张鹏飞平时使铳的习惯在作怪,因为鸟铳的弹丸shè出去是一条直线,而羽箭shè出去却是一条弧线。 张鹏飞又搭上一支箭,这箭他调整了角度,羽箭在草靶上方一尺处飞过,然后第三箭他将手往下压了压,这支箭总算是钉在了草靶边沿,算是勉强过关了。 然后是骑shè,张鹏飞的骑术本来就马马虎虎,何况要在马背上shè箭,结果可想而知,好不容易shè出的三箭全部落空。 然后是站桩刺枪,平时在船上呆久了,张鹏飞的下盘还是很稳的,所以刚站上那木桩时还像模像样,但一拿起那丈八枪,他便感觉身体打晃怎么也保持不了平稳,这全部jing力都放在脚下才免了摔下木桩的糗事,但手上的结果便可想而知了,酒杯被他刺得东倒西歪,就是没一个爆裂的。 最后一个项目骑马刺枪,张鹏飞往复十次总算刺破了两个小碟子,在接下来砍稻草人时,他驰马冲进稻草人堆里,在戚刀砍到第一个稻草人时,虽然人头被砍下,但他手中的戚刀一个拿捏不稳,居然掉了下去。 张鹏飞也知道自己的成绩烂到渣,所以在考核完以后他便垂头丧气的走到点将台前跪下,像其他人一样请罪道:“末下技艺生疏,辜负了督帅的教诲,请督帅责罚。” “张鹏飞,你身为大明卫所千户,武艺不jing器械生疏,如何保境安民?如此懈怠你还有何话可说?”沈犹龙满脸怒sè,厉声喝道。 吃这一喝张鹏飞顿时懵了,他抬头满脸疑惑的看向沈犹龙,心想这怎么回事,前面那么多军将表现得一塌糊涂也没见你放半个屁,这我怎么也算完成了一项步shè,比一些军将还是要好一点的,怎么就找上我了? 他看着沈犹龙一副马上就像要马上让左右将他拖出去砍头的架势,心中的倔劲又上来了,只见他硬着脖子争辩道:“督帅,末下所属的南海卫大鹏守御千户所主职海防,平时所练者多为战船铳炮,这陆上的刀枪弓马自然差些,还请督帅海涵!” “还敢狡辩!”沈犹龙怒气勃发的吼道:“来人啊,将此人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说着他向亲兵们打了个手势。 侍立在点将台周围的总督行辕的亲兵们立刻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将张鹏飞拖到点将台旁边按在一张低矮的条凳上,一名胖大的士兵抡起大木头棒子就噼里啪啦的打起来。 臀部传来一阵疼痛,说实话比他预想的要轻得多,虽然二十大棒打完后他臀部钻心的痛,但感觉行动还无碍,他以前也处罚过军士,那二十大棒打下去对方非得在床上趴半个月不可,哪有这么轻松? 不过张鹏飞可不敢爬起来,也不敢表现得很爷们,这要让总督大人看到再加打二十他找谁说理去?是以亲兵们松开他以后他仍趴在条凳上呻吟着。 “大鹏千户所的下属呢?”旁边一吏目道:“还不将你们千户抬下去救治。” 这边张择善、牛斗还有孙二虎等家丁们都看傻眼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抬起张鹏飞便往他们住宿的营房跑去,好像生怕慢了一步总督大人又有重谴。 回到营房,家丁们便将张鹏飞俯身放在床上,孙二虎拉下他裤子就给他上药,他粗手粗脚的自然不会太舒服。 “哎呦!孙二虎,你他妈的温柔一点行不行?”张鹏飞哼哼唧唧的骂道,心中却想,这要是在三门岛,由小叶大夫给自己上药那将是什么光景?想着他不禁一回头,发现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眼前只有孙二虎那长满络腮胡子的黑脸,“哎呦!” “老大!”牛斗在一旁欣赏他的翘臀,笑嘻嘻的说道:“这皮都没破,你叫唤个什么劲?” 还好众人知道这次来广州是要动刀枪的,虽然不是实战,但也难保有个什么损伤,于是什么跌打药、金创药都带得很足,这叶神医特制的跌打药酒擦上去不过一会,张鹏飞便感觉双臀上火辣辣的感觉渐渐退去,变成一片清凉,说句没心没肺的话,挺舒服的。 屁股上不痛了,张鹏飞便在想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沈犹龙,让他这么整他?但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心想难道这老头子更年期到了,看到这年轻小伙心头不爽?这也不现实啊。 “老大,你到底哪里得罪那老头子了,让他这么打你?”牛斗收起笑脸问道。 张鹏飞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他将自己今天的言行又仔细梳理了一遍,疑惑的道:“难道是我最后顶撞他,让他觉得自己的官威受损,所以才打我立威?” “千户大人多想了,这总督大人的官声不错,待人也还宽厚,气量应该不会这么狭小。”张择善微笑着说道:“再说总督大人要立威也会选个官阶高一点的将官。” “不会找我这小虾米是吧。”张鹏飞接着他的话头道:“可事实是前面几十个都没事,就我一个人被打了。” “指挥使大人!”正在此时,张择善等人全都向着门口抱拳行礼,转眼间就见到陈奉先带着几个卫里的将官走了进来。” “舅父,我冤啦!”张鹏飞牛头看见陈奉先,立刻便大声叫屈起来。这倒不是他真的觉得有多委屈,而是他故意在模仿后辈受了委屈在亲厚长辈面前的自然反应,这是要让陈奉先觉得他是真心将其视为舅父。 陈奉先走到床边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笑着道:“这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屈个什么劲?” ------------ 第七十九章 拜年 营房里众人听了陈奉先这话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张鹏飞本人也十分惊讶,这陈奉先不像是说反话消遣自己啊。 “这里面那些道道你们不懂。”陈奉先见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便笑着说道:“所谓恩威并施,这鹏飞立下大功,未见恩赏却先见责罚,这是总督大人要用鹏飞,怕他少年得志得意忘形,所以才赏下这顿杀威棒。这威以施过,恩还会远吗?如我所料不错,不久必有恩赏。” 张鹏飞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心想这可能就是大明朝文人对武人的偏见吧,文官都觉得武人桀骜不驯,是祸乱之源,即使要用也要先杀杀威风,让他们以后一见到文官就觉得矮一等,以免除其骄横跋扈之虞。 “鹏飞,这也是总督大人抬爱,你千万不要心生怨恨。”陈奉先见张鹏飞一言不发面sè难看,便出言劝道:“而且要是总督大人真要打你,你现在还能这样好好的?军中可是有十军棍就将人打死的先例。依我看总督大人不久就会召见你,到时后好好应对,一场功名富贵恐怕是跑不了的。” 张鹏飞心想这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把自己当小孩子么?不过仔细一想便悲催的发现,自己现在的这点实力,相对于总督大人来说确实有如孩童与之壮汉的区别,所以现在无论是耍横还是耍心机,最后吃亏的都只会是自己,因为人家两个指头就能捏死你。 “舅父,鹏飞知道了。”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张鹏飞便诚恳的答道,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陈奉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道:“那好,你先好好休息养伤吧,回头我叫军中医官送几副汤药过来。”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之后两天张鹏飞便趴在营房中养伤,这伤本来就不重,没过两天便好得差不多了,于是他便抽空去了广州城一趟。 自从石壁鱼厂建成至今,张鹏飞忙得脚不沾地,除了随送鱼罐头的船队到过一次广州以外,他便没再来过,倒是许chun庭还借着送钱的机会上过两次三门岛,其中还有一次张鹏飞外出没见到。现在张鹏飞觉得有必要和许chun庭商量一下昌隆鱼行的下一步的发展。 张鹏飞一行人是傍晚进的城,在去许府的路上但见街边乞丐遍地,一堆堆的宿在墙脚避风,见到张鹏飞等人,也不管他们是一路骑马小跑,硬是不顾危险的上来乞食,有几个差点被马撞伤了,孙二虎带着家丁们连忙将他们赶开。 看着这些面黄肌瘦表情呆滞的灾民,张鹏飞也不是没有恻隐之心,而是真的帮不了,他看着被马擦倒在路旁奄奄yu毙的老人,估计没有食物的话他恐怕活不了两天了,于是对孙二虎道:“二虎,给他点吃的吧。” “不行啊,老大。”孙二虎却道:“大人如果给了他们吃的,今天我们就走不了了。”虽然其他部下都不说话,但眼神告诉张鹏飞,他们是同意孙二虎的话的。 张鹏飞愕然,当他又看向那些灾民时,便明白了他们的顾虑,他们眼神中都冒着贪婪的光,如果真的看见食物,恐怕立刻就会围上来。他叹息一声,便由得家丁们清理道路,继续赶路了。 待到许府的时候天sè已经完全黑了,听到门房通报以后许chun庭连忙到门口相迎,将众人接到主房的大厅,然后让下人整治酒席。 见过许chun庭的母亲献上一份厚礼之后,张鹏飞立刻便去拜见外祖母,祖孙俩相见自有一番亲热,与上次的不自然不同,这次张鹏飞突然发现自己对这老太太也有了一丝亲近之意。他陪老太太聊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老太太显得有些疲惫,才从老太太的房间告辞出来。 这时备好的酒席早已凉了,许chun庭便命下人重新整治了一桌,众人便开始饮宴,没隔多久,耀祥牙行的李耀祥也接到消息赶来相见,众人推杯换盏直到深夜方才作罢。 深夜,在许府的书房,张鹏飞、许chun庭、李耀祥三人品茗夜谈。 许chun庭首先汇报了一下昌隆鱼行的近况,他说:“千户大人,这昌隆鱼行的销售点已经建起三百余处,遍及广州府的城乡,但现在每天近二十万斤的鱼肉罐头有些供不应求了,而且草民发现有商贩抢购鱼罐头后再加价出售或者贩卖去内地,听说还获利颇丰。所以草民建议在原价的基础上再加价三成,这样并不会影响鱼罐头的销售,大人以为如何?” 听了许chun庭这话张鹏飞有些犹豫了。加价的话每个月至少能多盈利一两万两银子,也能挤压那些二道贩子的获利空间,但这么做有违薄利多销和亲民的理念,而且对昌隆鱼行的口碑肯定有些影响;不加价吧,等于将到手的银子往外推,而且银子都被商贩们赚走了,下面的百姓并不能得到太多的好处。 于是张鹏飞便道:“这样做合适吗?我们以前可是承诺过鱼米同价的,别人会不会说我们昌隆鱼行见利忘义不守诺言?” “大人是不知道,自去年年底开始,广东各粮行的粮价至少都加了两成,今年开年恐怕还得往上涨,那些没加价的,也拼命的往米粮里加糠麸,所以这鱼罐头适当涨价也并不违背先前的承诺。”许chun庭小口喝着茶,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鱼行对那些百姓再好,他们也未必感恩。当草民发觉有商贩从中谋利之后便停止了鱼罐头的大宗交易,规定每人限购五斤,那些人为了商贩们的几个小钱,全家老小一起上阵替商贩们套购鱼罐头。他们不知道这限购对鱼行并无任何好处,最终获利的是他们吗?可恨可悲!” 张鹏飞心想李耀祥也算见多识广,听听他的意见也好,于是便转头问李耀祥:“耀祥先生有何高见?” “大人,在商言商,赚钱才是王道。”李耀祥起身拱手答道:“至于说口碑,要嚼舌根的便让其说几句好了,广州城中声名狼藉但ri进斗金的jiān商不计其数,只要将官面打点好,谁能将他们怎么样?” 张鹏飞心想也是,没有理由将到手的银子往外推的道理,多出的两万银子除一半要交给南头的大佬们,但他自己也能得一半,近万两银子能买两门6磅铜炮了,现在发展实力才是王道。想到这里,张鹏飞便道:“那好吧,就加三成,不过从下个月开始。”他现在还前途未卜呢,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一切都凭大人做主。”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许chun庭也挺高兴的。 张鹏飞又想起一事,便道:“表哥,现在横琴鱼厂开工在即,而万山群岛的两处鱼厂也在规划,在未来三四个月,鱼罐头的产量可能会翻番,要做好扩大销售的准备。” 在许鹏飞看来,三门岛太过狭窄,离陆地也近,没什么回旋的余地,万山群岛则不同,这里岛屿众多,其中较大的就有十几座,而且这里还是中国沿海有名的渔场,曾创下单网捕获量的最高记录,屯上数万人马也不用为粮食发愁,所以这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抗清根据地。当然,琼崖也就是海南岛更好,但那里他暂时无论如何也插不上手。 虽然现在万山还在南头大营的控制之下,但张鹏飞坚信,万山对于那些南头的军官们眼中根本就是无用之地,他们谁愿意放着南头大寨的好ri子不过来这海岛喝咸风,所以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离开,到时候就是他张鹏飞重返万山之时。 ‘‘万山?”许chun庭倒是知道万山的海匪被剿灭的事,因为前两天广州知府衙门传出消息,盘据万山的大海盗马玄生被官军擒获,已经和其手下数十名头目一起被判斩首示众,他颇有感慨的说道:“那马玄生也算是罪有应得,这也算是为石壁鱼厂的伙计报了仇,就不知剿灭马玄生的是哪一路官军。” 那次艇民船队海上遭劫,死难的数十名石壁鱼厂的管事、工人中有不少都是在昌隆商行做事多年的伙计,在得到消息后也伤感了好久,这时见元凶伏法自然畅快无比。但张鹏飞突袭万山岛之事尚未传到广州,许chun庭自然是不知道的。 既然此事迟早会传开,许chun庭等人迟早也会知道,张鹏飞便不加隐瞒,将自己偷袭万山岛剿灭马玄生的事简略的说了一遍。 许chun庭和李耀祥听了半晌无语,他们实不知张鹏飞哪来的这么大的魄力和勇力。待两人反应过来,自然是阿谀奉承,都赞千户大人英明果决。 张鹏飞知道自己这次得胜大半靠运气,小半靠马玄生自己不争气,实是危险得紧,自然不会被几句马屁吹上了天。 “这件事你们别往外传,这功劳最后能不能归到我名下还两说呢。”张鹏飞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便又问李耀祥:“耀祥先生,不知横琴鱼厂的工人是否招收完毕?” “已然招收完毕。”李耀祥拱手答道:“1200名工人,50名工头,15名管事都已招收齐备,只等船到便可运往横琴岛。” 张鹏飞点点头,对此颇为满意,又道:“请耀祥先生再招500苦力,全部要按军士的标准招募,字匠也还要继续招募。”这次万山之战大鹏所军及辅助部队至少损失了200人,这缺额的补上,而且他还想建立更完备的辅助部队系统,所以增加军额是必须的。 “小的必全力为大人效力。”李耀祥躬身答道。 “耀祥先生不必拘谨,坐下说话吧。”张鹏飞又道:“除了那500人,耀祥先生还要帮我招募50名力士。” 李耀祥有些奇怪,问道:“不知大人要招什么样的力士?” 张鹏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解释道:“能力举一百五十斤,负重百斤奔行十里还要有余力,朴实胆大而有志于军旅。只要达到这几样要求便可。” 李耀祥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大人,这其中每一项要求都不易达到,何况要所有的要求都达到,恐怕很难招到合适的人。” 张鹏飞也知道这很难,便说道:“耀祥先生尽量招募吧,能招多少是多少。我给他们定下的薪水是每月十两银子,相信这个数目够让人心动了吧。” 李耀祥只得领命。 然后三人又谈了一些杂事,张鹏飞眼见时候不早,便即向许chun庭辞行,他还要赶回广州城外的军营。 ------------ 第八十章 兵法考核 更新时间:2014-01-27 赶回广州城北的军营,天已经蒙蒙亮了。张鹏飞和着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即起身洗漱吃东西。总督大人不管饭,吃喝都得自己张罗,家丁们在军营前架起一口大锅煮了一锅肉粥,张鹏飞很没形象的和一帮手下蹲在军营门口就着咸菜喝粥,只见十余个大男人每人端着个大碗,闷头喝得稀里哗啦作响,场面蔚为壮观。 到得今日,军将们的考校算是完成了,按照以前的惯例还要考核一项兵法。张鹏飞想起兵法考核的事,便问众人道:“你们给我说说,这兵法考核时怎么回事?” “大人不必忧心,这考核是非常简单的。”张择善对军中各项制度、惯例都非常熟悉,便答道:“一般来说,负责考核的上官会出一道题目,这题目都是军中的术语,比如说行军、扎营、赏罚、列阵等等,考核者只要照着兵书上相关的内容抄一段上去就算过关了。而且许多军将粗鄙无文,这考核是可以由军将口述,再由其手下笔吏抄录的,是以也没有什么考场,军将们在各自住处完成即可。” 张鹏飞心想这倒是简单,不完全是个形式吗。他三两口将碗里的粥喝完,又从门前短腿小桌上抓起一块咸萝卜扔进嘴里,就要转身进屋,却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总督标营的小校骑马驰到近前,下马对张鹏飞抱拳道:“张千户,这次兵法考核的题目已经下来了。”说着递过来一份文书。 “有劳了。”张鹏飞接过文书向那小校抱拳回礼。 眼见小校骑马绝尘而去,张鹏飞迫不及待的翻开文书。这份文书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一张白纸上写着两个大字,应该是这次考核的题目,他定睛一看,见是‘平猺’二字,不禁愕然;第二部分却是一本十余页写满字的小册子,题目是《连南猺乱形势》。 张择善见张鹏飞神色有异,便过来询问,张鹏飞将文书递给他。张择善看了也是一头雾水,疑惑的说道:“这以前的考核可从不涉及具体事务,这次总督大人却是怎么了,难道是被连南猺乱弄得束手无策,想要在军将这里集思广益?” 张鹏飞抬起右手使劲搓了搓太阳穴,便道:“管他呢,先看看再说。”说着他拿回文书返回营房。 张鹏飞一个人独占了一间营房,这间营房以前可能是某个军官的住所,所以条件较好,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具。他坐到窗前的小桌边,翻开那小册子看了起来。 这小册子先是寥寥数语极其简略的说了一下连南猺乱是怎么回事,其内容与张鹏飞从陈奉先那里他说的并无二致;然后便详述了现在连南一带官军和造反猺人拉锯战的形式,有连南地形、双方兵力对比,还有一些猺人头目的资料,甚至还夹杂着多份地图。简单的说这就是一份连南战况的情报总汇。 看完这些,张鹏飞倒是有些明白了,这次考核的内容便是根据现在连南战况的形势做一份类似于作战计划的东西。 要说张鹏飞现在最怕的事有两件,一是升他的官将他调离南海,二是调他大鹏千户所去北面山地剿猺。升官就不说了,就说这剿猺吧,就张鹏飞看,这猺乱可不是一年半载所能平定的。原因何在?看看双方兵力对比就知道了。 要说造反的猺人男女老少加起来也不过十万左右,但他们可是全民皆兵,怎么也有个两万青壮,而且他们处于内线作战,随时能集中起优势兵力攻击一点;相反剿猺的明军也就两三万人,还要将整个猺区包围起来,这样可用的机动兵力就少得可怜了。而且战区多是山地,明军如果进剿的话猺人只要往深山老林一钻,明军便毫无办法。 照张鹏飞看来,从纯军事上来说,要平定猺乱至少要再增加五万以上的兵马,正奇结合,正兵四面合围步步压缩猺人的活动空间,然后出奇兵中心突破一剑封喉,才有可能成功。 本来想到这里,将上面的方法充实一下交上去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但张鹏飞却不敢这么做。因为总督大人到时候一看,心想既然你主张增兵,那调你去增援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到时候真的调大鹏所军去剿猺,兵凶战危不说,如果战事持续个一两年,到他回来这南海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到时候满清也快来了,恐怕他只有亡命海外一途了。 想到这里张鹏飞感到一阵烦闷,就想要找人来商量一下,但偏偏心中的一些想法不足为外人道也。而门外的张择善等人也知道张鹏飞的习惯,他要找人商量必会出言相招,是以也没进来打扰他。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心想只有强调平海的重要性,这样才能让总督大人不至于抽调海防力量去北边剿猺。于是他摊开纸张,对着门外喊了一句:“张瓶,过来磨墨。” “是,干爹!”这张瓶磨得一手好墨,在张鹏飞身边有时也客串一下书童的角色,这时他听得张鹏飞召唤,立刻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在石砚中倒了点清水,拿起那半块烟墨便磨起来,不一会,一砚又浓又黑的墨汁便磨好了。 张鹏飞继承了身体原主人的功底,毛笔字道也写得有模有样,只见他握笔酝酿了半天,突然蘸上墨汁便奋笔疾书,一篇数百字的短文便跃然纸上。 他这篇短文的大体意思是,平猺首在钱粮,而钱粮来源目前只有海贸和鱼盐,只有海疆平定,才能有源源不断的钱粮送到剿猺前线,这样猺乱才可能平定。答题完成,张鹏飞取了个信封封好后交给张瓶让他送往总督行辕。 而此时总督行辕大帐之内,沈犹龙和杨旦正在看各个军将的答题,沈犹龙边看边是一阵苦笑。这些答题大部分字迹潦草语句不通,内容更是牛头不对马嘴;还有一部分文章倒是做得四平八稳,一看就是出自那些军中高级将领身边的积年老笔吏之手,但都是照抄一些兵书上的常识,真实内容是一点全无。 不过沈犹龙也早有心理准备,这些军将们都是粗坯,也不指望他们有什么好的战策,这番翻看也就是聊尽人事而已,如能在其中发现一二将才,就算是意外的收获了。这时一名小校挑帘而入,行礼后将一个纸篓放在条案上,声称是剩下军将们的答题。 两人继续翻看,过了一会,只见杨旦咦了一声道:“大人看看这张。”说着将一张答题递给沈犹龙。 沈犹龙疑惑的接过来,几眼便将纸上的短文看完,又看了看后面的署名,微笑道:“这个张千户有点意思,他的答题居然和上次先生教我之言有几分相似,就不知是出自他本人之手,还是他手下笔吏所为?” “必是他自己所为。”杨旦答道:“军中笔吏大都知道军中通例,能不知道大人所问的是战策而非军略?能不知道武人干预军略决策乃是大忌?”原来自明朝中期以后,文官领军渐成国策。文人们觉得武人干政乃是祸乱之源,最后发展到连军事方面的大政方针都不许他们插手,只要他们能指挥具体作战上阵冲杀便行了。 “那依先生看,这张鹏飞到底是有才还是无才?”沈犹龙皱着眉头说道:“如若无才,那让沿海各军束手无策的马玄生为何这般轻易便被其剿灭;如若有才,又为何为此犯忌之事?” 杨旦答道:“依属下看,这就是个有些军事才能的愣头青,且好大喜功,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马玄生是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不过此人倒是可以一用。”说到这里他微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没继续往下说。 沈犹龙知道这些谋士们的做派,不过是故作高深以显示自己的不凡而已,于是便做出一番礼贤下士的模样,恭敬的问道:“那要如何一用,还请先生教我。” 杨旦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大人,此人如此看重平海,对付海盗也有些手段,何不就让他主管平海之事?” 沈犹龙考虑了一会,有些顾虑的说道:“如果他剿灭马玄生不过是侥幸,实际上并无才能,委他如此重任要是办砸了又当如何?而且他掏了马玄生的老巢,却只交上来三万两银子,也着实贪了一些。” “大人,这武人不似我等自幼束发受教,贪婪些也是平常,话说这大明天下的军将们又有哪个打了胜仗不贪没财物?其贪不是问题,就怕他不贪财物而贪其他的东西,那就遭了。” 杨旦这话就纯粹是在奉承沈犹龙了,说起贪婪,这大明的文官们比之武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他这位翁主倒真算得上是个清官,而且颇好清名喜欢听这些言语。见沈犹龙听了果然连连点头,他便知这顶高帽对方是收下了。 “大人还记得那鱼肉罐头吗?既然此人捞钱有一手,大人何不让其自筹粮饷剿灭海盗?”杨旦继续道:“如若事成,大人不费半分粮饷便可平定南海。” “如若事败,又当如何?”沈犹龙追问道。 杨旦答道:“如若事败,此人反死于海盗之手,大人不过损失一小小千户而已,与大局无碍啊。” “本督受圣上之托主管两广军事,理应镇抚三军体恤下属,怎能如此算计属下军将?”沈犹龙先是义正言辞的假惺惺了一番,却又话锋一转,“不过玉不琢不成器,此人也需一番磨砺才堪大用。不过让其自筹粮饷,如此吃力不讨好之事,他能答应?” “大人不问问他,又怎么知道他不会答应?”杨旦道:“何不将其招来大帐一问?” 沈犹龙听罢便对门口的亲兵道:“去,传南海卫大鹏千户所千户张鹏飞来大帐叙事!” ------------ 第八十一章 行辕问对 “门下小的张鹏飞叩见督帅!” 张鹏飞听到沈犹龙的传唤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便赶往总督行辕,跪在大帐之外恭敬的喊道。说实话这番言语他自己听着都有点恶心,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昔年戚继光战功何等显赫,见到主管的文官胡宗宪不也是这般低三下四,何况他张鹏飞现在一小小的千户?他可没练过王八神功,只要霸气一外漏,对方无论对方地位、实力高过他多少,尽皆拜服。 “进来吧。”大帐中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 张鹏飞起身走到大帐门口,自有亲兵为他挑开帐帘,他向亲兵拱手相谢,然后走入大帐,就见到沈犹龙在帅位上就坐,一文士侍立在一旁,他纳头便拜。 见张鹏飞如此谦恭有礼,沈犹龙心下还是比较满意的,但这时文官对武人的一贯看法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决不能给他们什么好脸sè,何况张鹏飞不过一千户,地位与他无异于蝼蚁与之大象的区别,更用不着他假装亲近,于是他淡淡的道:“起来答话。” 张鹏飞便即起身垂手而立。 沈犹龙抓起桌案上一份答题,对张鹏飞道:“这份问对言道平猺首在平海,可是出自你张千户之手?” “回督帅。”张鹏飞恭敬的答道:“确实是出自小的之手。” “大胆!”沈犹龙将答题掷于地上,怒喝道:“此等军略,岂容你等武人妄议!” 见其说翻脸就翻脸,张鹏飞吃了一惊,心下也不无怒气,心想你没事发个什么疯?但脸上可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跪下请罪道:“是小的年轻识浅不知轻重,便将心中之话全盘托出,还请督帅责罚。” “大人。”这时一旁的杨旦便出来唱白脸了,“这张千户此事虽然欠妥,但看在其还算实诚,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既已知罪,责罚便免了。”沈犹龙就坡下驴,又轻描淡写的问道:“既然你说剿猺首在平海,现时南海海盗为患,你可有平定之策?” 张鹏飞知道现在终于上真格的了,今后是吃肉还是喝粥便看这一遭,于是便收起诸般顾忌,朗声将南海形势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然后道:“海匪虽然凶悍,但其孤悬海上,人员器械补充不易;而我军背倚内陆,战损能很快得到补充。是以只要出力狠剿,其不难平定,所虑者为事权不一上下掣肘难以成事。” “那本督给你南海征剿之权,你可否为本督平定南海?”沈犹龙立刻便追问道。 张鹏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却瞥见杨旦满面笑容的投来鼓励的眼神,心中便即大定,立刻便道:“只要督帅准小的两事,小的原为督帅效劳。” 沈犹龙淡淡的说道:“说来听听。” 张鹏飞麻着胆子答道:“其一,督帅得授小的便宜行事之权,诸事不受他人掣肘,只对总督大人负责;其二,南海广阔,仅凭小的手下军力难以面面俱到,请督帅准许小的适当增补军额增添军械扩充军力。” “张千户所提两项倒也合乎情理。”沈犹龙没有答话,杨旦接口道:“不过张千户也应知道,现在两广钱粮不济,要扩充军力,这粮饷总督府可出不来。” 张鹏飞大胆提出两项要求,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之意,并没想过沈犹龙会全部答应,但这时听这杨旦之言,好像很有希望啊,于是不再犹豫,连忙道:“不瞒督帅,小的名下也颇有产业,这扩军钱粮之事,小的愿一力承担,不用督帅一分钱粮。” 沈犹龙笑了,他和蔼的说道:“张千户自出钱粮为朝廷剿贼,一无所图,大公无私,倒真是忠心可嘉啊。” 一听这话张鹏飞便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了,表现得太过急切,让这沈犹龙已经心生怀疑。要知道这一无所图就代表所图太大,大公无私则表示以私为公啊。 张鹏飞心念电转苦思对策,如果是对于手下军士,他当然可以大唱高调,但这沈犹龙也许军事才能差点,但他能成一方大员,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打定主意,张鹏飞连忙道:“小的对朝廷和督帅的忠心那是天ri可鉴的!但除此之外小的也有些私心。小的在南海上建了几座鱼厂,那海盗常来sāo扰,上次那马玄生就杀了小的鱼厂的工人,小的才带兵找他算账的。如果扫清南海的海盗,小的的鱼厂还能少些麻烦多开几家。再说小的还想立些军功好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呢。” “一派胡言!”沈犹龙怒斥道:“身为卫所千户,居然敢违禁经商。而且各人都打着自己的小九九,还有何心思为朝廷效死?” “小的卑劣愚鲁,听督帅教训真是羞愧yu死!”张鹏飞连忙磕头请罪,然后又道:“不过小的也是无法,为了整顿所中军备,小的可是家产都已卖尽,如不寻些进项,恐怕所中军士就得饿肚子了。而且小的这也不算经商,卫所本是农战结合,小的这叫以海为田。” “以海为田?”沈犹龙愣了一愣,突然问道:“那你说说这南海能产多少鲜鱼,养活多少百姓?” 张鹏飞朗声答道:“这南海现在便如一大片荒地,如若开垦得当,养活百万黎民都不成问题。”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万他都有办法,就算南海养不活,不是还有南洋吗? 沈犹龙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现在两广上下正被数十万饥民弄得焦头烂额,如果张鹏飞所说属实,这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但这毕竟与他的观念相差太大,实在难以轻易相信,于是他便问道:“那要如何才能使这沧海化为良田?” 张鹏飞心想这事可不能细说,这大明天下本就战乱纷纷无有了局,要是沈犹龙知道他打算进军南洋再起战端,不立刻给吓死,于是他又将早已偏到爪哇国的话题又扯回来:“大人,要使这沧海化为良田,首先还得平海,不剿清海盗,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请起来答话吧。”沈犹龙的脸sè好看多了,他起身将张鹏飞扶起,却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张千户,你可有表字?” 张鹏飞的膝盖正痛得不得了,当下也没推辞便顺势占了起来,见沈犹龙又问他表字,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来武人对此就不怎么看重,张鹏飞又死了老爹无人张罗,自然也是没有表字的。这时听得沈犹龙问起,他便双眼发红,哽咽道:“回督帅,小的家中母亲生下小的便没了,父亲在小的十六岁那年过世,家中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了,孤身一人无人给张罗,是以也没有表字。”说完他满脸悲戚。 “张千户请节哀。”沈犹龙见张鹏飞说到过世的父母,不顾在上官面前失态,倒是个孝子又是xing情中人,于是便劝了一句,又鼓励道:“既是父母早逝,张千户更应建功立业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 “谢督帅教诲,小的将铭记于心。”张鹏飞又道:“督帅,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督帅怜悯?” 沈犹龙便道:“张千户有话直说。” 张鹏飞沉声说道:“小的听闻督帅乃当今大家,学识渊博,不知可否赐小的一个表字?”说着连忙又跪下,惶恐的道:“小的知道此请过分,但小的一见督帅便觉亲切,犹如见到家中长辈一般,于是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请督帅恕罪!” 沈犹龙笑了,心想这小子真是打蛇随棍上,要知道自己位高权重,有多少达官贵人持重礼让自己为其族中少年取字,自己可都是婉言相拒的,这张鹏飞不过一武夫,他还真敢想! “张千户不必惶恐,不过一表字,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心想既然要用此人,给些好处拉拢一下也是常理,有这一层关系,此人以后也算是自己的嫡系了,于是沈犹龙便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接着他沉吟道:“张鹏飞…鹏飞万里,就取字万里吧。” 张鹏飞见沈犹龙转眼间便给出表字,有糊弄自己之嫌,但这万里二字和自己的名字鹏飞也算贴切,于是便磕头谢道:“鹏飞谢大人赐字,大恩无以为报,今后必为督帅效死。” 沈犹龙转头问杨旦:“杨先生,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看该给万里一个名义,让他主管平海一事啊?” 杨旦想了一下,便答道:“大人,前时张千户剿灭马玄生立下大功,尚未嘉奖,不如任其为万山守备,主管平海事宜,大人以为如何?” “如此倒也甚好。”沈犹龙道:“那就任命万里为万山守备,驻守万山专事平海,可再建一营营兵,兵额千人,这名目嘛,就叫平海营吧。” 张鹏飞听罢大喜过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升任万山守备,算是入营兵了,可这大鹏千户之职怎么办,难道要自己抛弃大鹏所军另起炉灶,于是便问:“督帅,不知这大鹏千户一职……” “万里何必忧心,这可是你家的世职谁还能够剥夺?”沈犹龙微笑道:“何况鹏飞这守备只算是编外试用,不入军册不授印衔,鹏飞的实际军职仍是大鹏千户。”他可不会正式任命张鹏飞为守备,否则这小子在南海真的捅出什么捅娄子他麻烦不小。 张鹏飞没想到这临时工在大明朝就有了,心想以后要是出点什么纰漏不会将自己交出去顶罪吧,不过现在也只能先顾眼前了,于是便道:“小的谢督帅提拔!” “你先别谢。”沈犹龙话锋一转,“一年之内,为总督府筹措三十万两粮饷,在南海安置五万流民,可否办到?” “这是**裸的勒索啊!”张鹏飞心中不忿,但脸上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心想就当是承包南海的租金了,何况安置流民也能增强他的实力,于是便大声道:“末将愿意为督帅效力!” “好了,万里你受了军棍有伤在身,这就下去休息吧。”沈犹龙这回满意了,挥挥手道:“等会任命你为万山守备的公文便会送到你的驻地。” “小的告退。”张鹏飞爬起来躬身倒退着走到大帐门口,这才转身离去。 “杨先生,你觉得此人到底如何?”见张鹏飞背影离开,沈犹龙便道:“我总觉得所谋不小,要是他真的平定海盗,不会盘踞南海尾大不掉吧?” “属下观人无数,偏此人有些看不透。”杨旦想了想摇摇头,却又道:“不过大人不必忧心,如他真的平定南海,凭此大功也该升赏,大人便升其官职将其调到身边,到时大人麾下多一虎将,而南海少一祸患,万事大吉矣。” ------------ 第八十二章 南头大营 张鹏飞走出总督行辕,不禁摸了摸发痛的膝盖,心想这做古人膝盖真她妈遭罪,不过这顿罪遭的也真值! 能成为万山守备,还继续兼任着大鹏千户,对目前的他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打定注意,回去以后就想办法将南头大营挤出万山群岛,然后就可以建立平海营,放手发展万山群岛,只要再过一年,不,再过半年,谁也奈何他不得。 回到驻地不久,总督行辕的公文便下来了,任命张鹏飞为万山临时守备,但公文上却并没有注明给予他南海征剿之权。 张鹏飞愕然之下略一思考便即明白了,这就是说张鹏飞在南海所作所为都得自己负责,如果他事情办成,那自然有总督大人的功劳,如若捅下篓子,那得自己兜着。 对于张鹏飞的升官,手下一帮人也非常高兴,纷纷过来祝贺。 只有牛斗有些担心的说道:“老大,你当了守备就算是营兵了,那这大鹏千户所怎么办?” 张鹏飞笑着答道:“你老大这个守备和你那个百户一样,都是当不得真的,所以你老大的正式官位,还是大鹏千户。” “大人。”张择善也凑过来说:“我刚才听外面的人说,这次升任守备的可不止大人一个。” “哦!”张鹏飞好奇的问:“那还有谁?” “就是那个王云瀚。”张择善答道:“听总督行辕的亲兵说,督帅赞他弓马娴熟,特任他为阳山守备,命其立刻北上去连南剿猺,何其一起北上的还有南头大营陆营的另一个把总和一千多营兵。” “哈哈哈!”张鹏飞听罢大笑三声,心中那个舒爽啊!他想起当ri王云瀚在校场上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心想叫你装逼,现在遭雷劈了吧! 而王云瀚和南头一帮人去粤北和猺人死磕对张鹏飞来说是个好的消息,南头大营的实力削弱对他掌控南海是非常有利的,而王云瀚去了北方,那他那个好基友康延年也一定会跟去,到时候收拾康伯冲这祸胎也容易一些。 张鹏飞又去了陈奉先的大帐,将此事报告给了他。陈奉先对张鹏飞升职表示了谨慎的乐观,然后告诉张鹏飞考较结束了,让他打点行装和他一起回南海卫一趟。 要说张鹏飞现在的心情,恨不得马上飞回三门岛,但陈奉先的话他不能拒绝,只得乖乖和手下人收拾行装去了南头。 南头古城始建于明洪武二十七年,原为东莞守御千户所所城,当明zhèngfu于明万历元年在南头恢复设县并将其定名为“新安”自新安县建立,这南头所城便成为新安县城,经过数十年增补扩建,其城墙十数里,居民数千户,城内有海盗副使衙门、新安县衙、南海卫指挥所等要地,城外南面是东莞守御千户所新所城,而城外西南不远处便是南头大营水寨,方圆数里之内官署、兵营林立,是为广东沿海最重要的海防要地。 张鹏飞随陈奉先等南海卫军官来到城东南海卫指挥所,正要去陈府,却见道旁闪出几人,其为首一人贼兮兮的向着骑在马上的张鹏飞挤眉弄眼,张鹏飞一看,却是那陈大钱。 “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驻足围观。”陈奉先的家丁头目立刻上前喝问,一时间马上众人都看向陈大钱一伙人,陈奉先的家丁还jing惕的围了上去。 张鹏飞连忙向陈奉先告罪,言道:“舅父,这是我几个部下,可能见到我有事相告,是以惊扰了队列,还请舅父恕罪。”说着他又对陈大钱几人喊道:“几个腌货,还不过来拜见指挥使大人和各位将爷!” 陈大钱等人立刻过来跪倒在道旁,都言道:“小的该死,请指挥使大人责罚!” 陈奉先倒没当一回事,摆摆手大度的道:“无妨,鹏飞,你的这些属下在道旁接你,必是有事相商,你自去料理吧。记得完事后立刻到我府上来,你舅母和你表哥表弟时常念叨着你呢。” 见陈奉先如此通情达理,张鹏飞心下一阵感动,他拱手道:“那舅父和各位叔伯先行一步,小的随后就来。” 陈奉先点点头,自带部下去了。 张鹏飞连忙赶到道旁,抓住对方衣襟将陈大钱一把拎起来,问道:“烂赌鬼,你们不在三门岛好好呆着,来这南头干什么?” “老大…松开,憋气。”陈大钱站起来后装模作样的喘了几口,然后道:“是老谭叫我来给南头各位上官送礼,顺便将蒲台鱼厂这两个月的分成给上官们送来。” “烂赌鬼你说胡话呢。”张择善上来说道:“谭老会派你这不着调的过来送礼?” 牛斗也笑着打趣:“他就不怕你将礼金都送到赌场去?” 陈大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不你们都随老大去了广州,老谭手下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何况我小事不着调,但遇大事不糊涂。” 张鹏飞这才发现,陈大钱身后几人都是章鱼号上的水手,于是让他们起来,然后又问:“你们现在在哪里落脚?” 陈大钱答道:“在卫里的驿馆。” “这里说话不方便。”张鹏飞说道:“回去再说。” 于是一行人便往南海卫的驿馆而去,一进门张鹏飞便连忙问道:“这礼你们都送出去没有?” “还没了。”陈大钱答道:“老谭说老大你们考校以后必来南头,所以让我们等你来了再行事,所以我们就在街上等了你几天。不过鱼厂的分成倒是给各府送去了,毕竟船就停在南头水寨,也要有个名义不是。” 张鹏飞点点头,又问:“那礼金都在哪里?” “老大你随我来。”陈大钱引着张鹏飞等人来到驿馆一间空置的库房。 张鹏飞进门以后就被这随意堆放的大堆礼品惊到了,他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其中除了成箱的银子、银票外,还有许多上等的丝绸。 “怎么还有这么多绸缎?”张鹏飞疑惑的问道。 “这都是狂鲨寨中搜出的贼赃,都是送给上官夫人们的。”陈大钱笑着回答道:“老谭说上官们就送银子,夫人们就送绸子,这叫内外俱到。” “那这些字画是怎么回事?”张鹏飞又打开一个箱子,见里面放着些字画卷轴,他随意展开其中一幅,见是一幅仕女图,上面分明印着唐寅的印章,他当然知道,这唐寅便是唐伯虎。 “那是送给海盗副使刘大人的礼物。”陈大钱看了一眼答道:“老谭说刘大人是文官,直接送银子不合适,人家刘大人就好这一口。” 张鹏飞无语了,心想这里没十几万两恐怕下不来吧,这时陈大钱又递过来一张送礼的名单,他接过来一看,果然如此。这其中大约十万两都撒在了南头,还有五万两则要张鹏飞拜托陈奉先送到广东都司。 张鹏飞毫不犹豫便决定将其中大半都拿回去。以前要给钱给这帮人是为了堵住南头一帮人的嘴,以方便他在南海行事,现在他已经取得了在南海方便行事的权力,自然就不需要了。 而且经过万山这件事张鹏飞与王彦充一伙已有间隙,与其给钱收买让他们别找麻烦,还不如将这钱用来发展自身实力,让他们不敢找麻烦。何况马上要建平海营又要开发万山,各处都得要钱,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 只有给海盗副使刘应麟的字画照给,所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但宁得罪小人你也别得罪伪君子,这帮文人个个都是一张伪君子嘴脸,而且自视甚高,得罪了他们,他们可不怕你背后靠山是不是总督,照样给你使坏。而且南头是海防要地。海盗副使的折子可是能到崇祯爷案头的。 给陈奉先的礼金也有增无减,达到了一万八千两之巨,取要发之意,还有南海卫其他的军官也各有厚礼;那送往卫里的五万也一分不少的交给陈奉先,仍让他帮忙送去广东都司。 从库房出来,张鹏飞又问起三门岛的一些情况,得知现在三门岛在谭斌、周泰等人的主持下已经安稳的由战时状态转为平时状态,诸事安稳妥贴,便就放心了。 料理完这些事,张鹏飞便带着手下抬着礼品前往陈府。陈府占地不小,但并不如何豪华,反而略微有些凋蔽之意,通过门口的家丁通报,自有管家迎到门口,让张鹏飞抬着礼品的家丁们将礼品抬到库房,然后去吃酒,而张鹏飞则去堂屋见陈奉先夫妇。 进门后张鹏飞就见陈奉先夫妇当堂而坐,膝下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在玩闹。那陈夫人四十余岁,相貌不错保养得也还好,就是略显刻薄。 张鹏飞连忙上前几步跪倒磕头,恭敬的说道:“外甥给舅父舅母拜年了,祝二位新chun大吉,福寿绵长!” 陈奉先抬抬手正要说话,去见那陈夫人抢先开口,冷冷道:“张千户,这可不敢当啊,你以前不是说,我算你哪门子舅母吗。” ------------ 第八十三章 狗论 更新时间:2014-01-30 张鹏飞懵了,心想这身体的前主人可真会给自己惹麻烦,连忙磕头道:“舅母恕罪,那时外甥少不更事,言语中对舅母不敬真是罪该万死。俗话说娘亲舅大,外甥在心里一直对舅父舅母一直都是非常敬重的,舅母大人大量,饶过外甥这一回。” 陈奉先也笑着给张鹏飞求情道:“夫人,这鹏飞以前是不懂事,现在年岁大了也好多了,你就别和晚辈一般计较了。” 陈夫人白了陈奉先一眼,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她又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礼单瞄了一眼,心中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轻声说道:“是懂事了些,但还是口无遮拦,这正月里说那个字,多不吉利。起来吧,管家,看座。”语气仍旧偏冷,但以不复刚才冷冰冰的模样。 “这张臭嘴!”张鹏飞拿手轻扇了一下面颊,笑着说道:“舅母教训得是。”说着便爬起来在仆人端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正要再恭维几句,却见眼前一黑,一物直朝他面门而来,他伸手一抄便将之拿在手里,只见是根筷子上横着个薄竹片,却是个竹蜻蜓。 “嘟……”一小孩嘟囔着小跑过来,看着张鹏飞手中的竹蜻蜓,想过来取却又有些害怕,呆在前面抓着头看向陈奉先夫妇。 张鹏飞一把便将之抱过来,笑着道:“这就是小表弟吧,诶呀,长得多好看,像舅母大人。” 陈奉先夫妇虽觉得张鹏飞此举略显轻浮,但也确实表现出他对小孩的喜爱,都不禁莞尔,陈夫人喜笑颜开,他对小孩笑骂道:“平安,一边玩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张鹏飞连忙从怀中掏出个怀表塞到小孩手里,叮的一声帮他打开表盖,那跳着的秒针立刻便吸引了小孩的眼球。 张鹏飞笑着说道:“这次来得急,也没备什么礼物,这小玩意就送给表弟了。” 陈夫人见过些世面,知道这西洋玩意不便宜,便道:“这怎么好意思,让鹏飞破费了,平安,还不谢谢你鹏飞表哥。” 小家伙却一言不发,自去一边看着那怀表发呆去了。 张鹏飞又问:“表哥呢,怎么没看到?” 这陈奉先有两个儿子,都是正室所生,大儿子陈殿彪,今年二十四岁,取的名字看起来挺彪悍,但实际上却是从小体弱多病,长大后虽好了一些但也是非常文弱,骑不得马拉不开弓,自然也就无法在军中任职,陈奉先便在卫学给他谋了个差事,让其认真读书好考科举了。 听得张鹏飞说起大儿子,陈奉先面色一黯,出生军将世家的他对生出这么个文弱的儿子觉得有些面上无光,但他对自己的夫人又向来畏惧,是以半点不敢表现出来,连忙换上一张笑脸道:“殿彪去卫学了,这几天卫学开学,他忙得脚不沾地呢。” 张鹏飞又陪陈奉先夫妇拉些家常,张择善、牛斗、陈大钱、孙二虎四人也过来拜见,一屋子都是人非常热闹。到了傍晚,陈奉先的大儿子陈殿彪也从卫学回来了,让人意外的是,这陈殿彪和张择善却是熟识好友,两人相见都是异常的欢喜。 原来张择善也是在卫学几年寒窗,直到十八岁时他父亲病逝这才回大鹏继承百户之职,和这陈殿彪却是同窗。 当下陈府大摆筵席,又去请了卫中属官方德贵、杨升、林长青等人,大家一起喝酒。陈奉先十分好酒,不过平时夫人管得严,在军中怕误事也不敢多饮,所以这次逮着机会还不开怀畅饮,几杯下肚以后平时那老实巴交的文雅模样立刻不见,嗓门奇大粗话连篇,连那妻管严的病根都治好了,对陈夫人呼来喝去的,着实过了把大男人的瘾,至于过后会不会被罚跪搓衣板外人就不知道了。 次日起来,尽管张鹏飞甚是不愿,还是备了厚礼去南头各位大佬府上拜见。让人意外的是,这次王彦充等人倒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好似以前的不快都已烟消云散。 接着他又去拜见海道副使刘应麟。这刘大人虽为海道副使有平海之责,但他上任以后好像觉得前任积极剿灭海盗但却没得到好下场,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所有的海事都是能不管就不管,对下面的军将也是爱理不理的,整天就在那海道衙门里闭门读书。 看在张鹏飞献上那么多名家字画的份上这刘大人还是屈尊接见了他一回,不过言语冷淡,三言两语便命他告退。张鹏飞也不愿看他的臭脸,见他下逐客令正中下怀,连忙退出。 总算将所有的过场都走完,回到陈府,张鹏飞变向陈奉先辞行,离开三门岛多日,岛上还有一大摊子事等他回去处理。陈奉先自也知道,便没多留。 张鹏飞便带着手下们去南头水寨搭船返回三门岛,一行人来到南头大寨门口,张鹏飞抬眼看去,但见这南头军营海陆相连成一大寨,陆上青石为寨墙,海上则是巨木为栅,营房成片战船广泊,修建得气势恢宏。 张择善上前向看门的小校说明来意,守军也没为难他们就放行了。一行人穿过陆上营区来到海边,就见到章鱼号和其他许多战船一样停靠在码头上。这章鱼号是大鹏水营中最大的战船,但在这南头水营中还算小个子,就张鹏飞这一眼扫去,大号二号福船恐怕就有好几艘,其他的草撇船、海沧船、鸟船还有好几十艘。 见张鹏飞一行人到来,章鱼号上的乘员们纷纷跑到船沿拜见,至于下船,没得到命令的他们是不敢的。 章鱼号的副捕盗王春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艇民,在广东沿海跑了半辈子的船,他身材不高,和其他常年在海上生活的人一样脸庞被海风吹得黝黑,见张鹏飞到来他抓住船沿的缆绳如猿猴一般遛下船来,身手竟不输于少年人。 王春来到张鹏飞跟前,一跪一揖道:“小的见过千户大人。” “起来吧。”张鹏飞将之扶起,问道:“船只多久可以出航?” 王春答道:“随时可以。” 张鹏飞点点头,便让家丁们将那些抬回来的银子和礼品装船,就下令升帆起航。 在章鱼号就要驶出水寨之时,与一艘怪船擦肩而过,这怪船船身细长,船身两边密布长桨,几十名桨手在船头鼓手的鼓点指挥下整齐如一的划着木桨,使怪船在海面上飞速前行。 这艘船与明军现在所用的福船形制大异,这让张鹏飞十分好奇,他不禁移动脚步由船头看到船尾。 “这是蜈蚣船。”见张鹏飞对这船感兴趣,张择善便说道:“来源于百年前屯门之战缴获的佛郎机战船,后来军中有少量仿制,比一般的帆船要快得多,就是人手也要太多。” 船离海岸越来越远,船上几人向海岸看去,只见南头水寨如同一头蹲在海边饮水的怪兽一般,威风凛凛。 张鹏飞便问:“你们觉得这南头水营如何?” “虚有其表而已。”牛斗不屑道:“不然怎么剿灭不了那马玄生?” 张鹏飞也感到有些疑惑,南头大营无论兵力、战船、火力都占优势,怎么会就是奈何不了马玄生呢?想着想着,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斗牛崽,如果你家门外有很多贼人,你养了一条狗防贼,为了让狗有力气和贼人撕咬,你就得不停的给它喂肉骨头。你虽然舍不得,却也无法可想。”张鹏飞笑着说道:“可要是有一天,这狗突然发疯冲出去将贼人都咬死了,门外的贼人都没有了,你还会给这条狗喂肉骨头吗?” 牛斗想了一想,答道:“既然说了是舍不得,那当然就不会了。” 张择善便指着越来越远的南头水寨道:“这南头大营说起来也就是朝廷养的一条用来防贼的看门狗。” 牛斗好像也明白了一些,若有所悟的说道:“就好像马玄生完蛋了,南头的王云瀚便被调到连南去剿猺了,那里肉骨头没有,石头倒是一山一山的。” “可这也不对啊!”张择善却疑惑的道:“这南头大营后来后来受了总督大人的严令,是真的想剿灭马玄生,可还是打不过。” 张鹏飞说道:“这狗每天吃着肉骨头又不咬贼人,吃了睡睡了吃,养出一身肥膘来,长此以往便不会咬人了。” “老大!”陈大钱接过话头道:“那老大专事平海,我们岂不是代替南头大营变成了这条看门狗,要是将来南海上的海盗剿尽,我们也没有肉骨头吃,还不知道会被扔到哪里去。” “唉,只要国泰民安,我倒情愿不要这肉骨头。”张择善叹息一声道。 张鹏飞继续道:“要是那主人还想再进一步,弄个狗肉火锅呢?” “千户大人是想说狡兔死走狗烹吗?”张择善皱眉道:“朝廷对付我们这些人还用不着如此,大人也不要有什么不好的顾虑。” “我不是说朝廷,我们这几个小虾米当然入不了朝廷的法眼。”张鹏飞沉声道:“要真给了朝廷我们就当尽忠了,可实际上朝廷得不到半点好处,都便宜下面的小鬼了。我的蒲台鱼厂不就让人一锅烩了吗?” 众人才知他说的是产业,不再说话,都陷入了沉思。 张鹏飞紧紧握着拳头,心想:“不给肉骨头,我就自己去找,你如果真想弄个狗肉火锅,我不介意扑上去咬断你的脖子。” ------------ 第八十四章 葬礼 回到三门岛,张鹏飞便立刻召集属下到署衙开会,了解情况。 “最终的阵亡名单确定下来了吗?”张鹏飞问谭斌。 “确定下来了。”谭斌沉声答道:“大鹏所军陆营阵亡一百六十八人,后勤队阵亡三十一人,水营二十七人,艇民民壮阵亡十九人。”说完他便开始宣读阵亡者名单。 虽然征战中死人是常事,但听伤亡者的名单总归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所以署衙大堂当中气氛有些压抑,大家默不作声,只有谭斌沙哑苍凉的声音在四周回响,好像在为阵亡者招魂。 念完名单,谭斌合上文书,又道:“所有阵亡的军士,其遗体已经入敛,请高僧念经超度,又派人通知其家人。按大人的吩咐,工程队已经在岛西开辟出一片墓园,只要阵亡者家属同意,便可入葬。” 张鹏飞点点头,沉声说道:“军士们为国捐躯可歌可泣,我等生者当竭尽全力保其死后哀荣。所有阵亡者的抚恤和其赏银必须一文不少的送到其家人手中,无家人者,全部用在丧葬上,谁敢动这个钱,砍头是轻的。我说这话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要立下规矩。还有那些阵亡的后勤队和艇民民壮也要追认为大鹏军士,一体抚恤。” “所有阵亡的军士,其家属由我大鹏千户所供养,按月给予米粮,直至父母入土、儿女成家、妻子改嫁。” 本来这署衙大堂中气氛是非常庄重的,但当众人听到妻子改嫁这四字时都是面sè古怪,想笑却笑不出来,或者说是不敢笑出来,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只有两个没心没肺的除外。 “哈哈哈……”牛斗和陈大钱再也忍不住,终于大笑出声。 “有何可笑!”张鹏飞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大怒道:“来人啊,将这两个腌货拉出去各打二十军棍!” 众人求免,但张鹏飞不为所动。孙二虎侍立在大堂门口,听到张鹏飞的命令心下一阵犹豫,他向张鹏飞投去询问的眼神,却见到张鹏飞眼中冰凉,只得招呼几个家丁进来,将牛斗和陈大钱叉了出去,不一会就听见门外传来棍子打在屁股上的啪啪声和两人的惨叫声。 刚听到叫声时张鹏飞还有些后悔,但马上就哭笑不得,心想你假装能不能装像一点,原来在这震天的惨呼中他听不到半点痛楚,肯定是行刑的家丁们和两人要好,根本就装装样子而已。 这本在张鹏飞的预料中,所以也不去管他,继续道:“对其中父母年老儿女年幼者,要请仆人照料。没有家人者,可在其族人中给他过继一个儿子,如族人也无,就在童子营中选一不知姓氏的年幼孤儿为其子,用其姓继其香火,免其无后之虞。有家而无子者,也照此办理。”张鹏飞知道古人对有无后人及其看重,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这事也必须考虑,免得有些没有儿子的军士上阵有顾虑,虽然比不得亲生儿子但也聊胜于无。 听到这里时,众人都惊呆了,这千户大人对阵亡军士的身后事简直面面俱到啊,就是其本人事先知道自己要死给自己准备后事恐怕也没有这么细致吧。现在天下大乱征战不断,其他官军是如何对待阵亡者的众人没见过也听说过,好点用个破席一卷的给埋了,不好的任其暴尸荒野也是常事。 张鹏飞又问陈阿南:“陈医官,这受伤军士伤势如何?” “回大人。“陈阿南出列答道:“大部分轻伤军士都已经痊愈归队,现下医疗队还有收治的伤员五十五人,都是伤势稳定应该不会出现新的阵亡者,不过其中有十八人伤残。” “对伤员要全力救治,用最好的药,别怕花钱。”张鹏飞点点头,“对于受伤致残者,要妥善安排他们以后的生活,其中行动不便者,要请仆人照料,其未成家者,由大鹏千户所出钱帮其成家。所有伤残者与其家人都由大鹏千户所供养,待遇比照阵亡。本千户将择地建一荣军田庄,以安置伤残军士和其家人,将来有军士年老退伍者,也可以到荣军田庄中生活。” “大人仁义感天动地!”谭斌出列赞了一句,却又话锋一转,“可这伤残者待遇如此之好,要是有军士自残怎么办?” 张鹏飞一下子愣住了,这确实是个问题,这军士一旦致残几乎是一劳永逸,在这普通人生存都成问题的明末,保不齐真的会发生这种情况,但又能如何,难道不管伤残者让英雄流血又流泪?于是他便道:“那大家有何良策?反正要本千户放任伤残军士不管是绝无可能的。” “大人不妨如此。”陈阿南道:“可以对伤残者定出等级,按照伤残程度的不同给予相应的待遇。这样轻度伤残者并不能得到太多的好处,而且还要冒着生命危险;而重残者好处虽多但代价太大,所冒的风险也更大,要知道重伤可是九死一生。如此一来,应该能够杜绝军士自残之念。” “陈医官此议甚好!”张鹏飞听罢连连点头,这伤残分级可是现代社会才有的,没想到却被一个古人给捣鼓出来了,还真不能小看古人,“此事便由陈医官具体负责,你回去后写个条目送到署衙来。” 他仔细考虑了一会又道:“对于所有伤残者都要由医官仔细勘验,还要问其同伴,如确系自残,立刻以诈军之罪严惩。但如果只是怀疑而无确实证据,就不予深究。我相信绝大部分大鹏军士都是知荣辱的,必不为此下贱之事。”他想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低下,外伤死亡率是很高的,敢对自己动刀子的人应该不多。 “而且你们下去要仔细给军士们剖析清楚,这所有的一切待遇都是建立在我大鹏千户所存在的基础上,如果他们不努力作战甚至纷纷自残,致使大鹏所军战败覆灭,那这一切都会烟消云散。”说着张鹏飞对文教队的王周道:“此事由你们文教队具体负责。王周…王周!” 王周听到张鹏飞这些措施,震惊得无以复加,正陷入沉思,是以张鹏飞连叫数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回道:“大人之仁义简直前无古人,要是如此军士们还不拼死作战简直猪狗不如!” 张鹏飞之所以如此厚待阵亡和伤残者倒不是为了收买人心,而是因为他现代人的思想中生命的敬畏,认为其人已死已残,给再多的补偿也不过分。 “走,我们到停灵之所,去给阵亡的兄弟们上柱香吧。” 待一切计议停当,张鹏飞便领着众人前往灵堂,一出门就见到牛斗和陈大钱摸着屁股没心没肺的对着张鹏飞嬉笑。张鹏飞对这两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也没有办法。 阵亡军士的停灵之处在校场上搭着的几处大帐篷,,一排排官场整齐的摆放在长凳上,门口有几个和尚在念经,还有一些已经赶到的家属在棺材前哭泣烧纸。 张鹏飞领着众人在每个棺材前都点上三柱清香拜了一拜,有家属到的就温言抚慰一番。但人家家里死人了,加上死的多是家里的顶梁柱,剩下孤儿寡母老人,所以正悲痛不已,又感前途彷徨,是以难免对张鹏飞等人有些怨恨,是以多爱理不理的。 张鹏飞见到如此也只能摇头叹息,想了想他便命家丁通知署衙账房取来银钱,将这几户的抚恤银现在就发放,并亲自交到他们手里,还让谭斌将拟定的《厚待阵亡家属条例》当众宣读。 几个家属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银子,虽然心中仍不免悲痛,但想到今后的生活有了着落也有些安慰,这样大部分家属便恢复了理智,明白过来这几个人都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他们可得罪不起,连忙过来跪谢。 看到阵亡军士的家属们纷纷跪倒,张鹏飞连忙逃出灵堂,他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三天后在岛西陵园,一百三十八名阵亡军士遗体将在这里下葬,而其他的军士遗体都被其家属带走了,毕竟在这个时代,人死了是要入祖坟的,如果不是大鹏所军的军士大部分都是码头苦力换句话说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葬在这里的人数还要大大减少。 包括张鹏飞在内的大鹏所军的全体官兵一起动手,将棺木放入事先挖好的墓穴,这一百三十八口棺材中有九口是空棺,他们就是在奔袭万山途中翻船被大海吞没的那八名军士,还有一名在夺船之战中被火铳击中落入海中的海豹,他们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只有将他们留在营地里的衣物和物品放在棺木中下葬了。 下葬后封土建起坟堆,又在墓前立起墓碑,一百三十八石碑全都是一般的形制,上面有阵亡者的名字和简单的事迹。 在墓地西面的山坡上盖起了一座忠烈祠,所有阵亡者二百四十五人的灵位全都供奉在这里。张鹏飞当众宣布,以后所有阵亡军士灵位都在这里供奉,只要大鹏所军不灭便香火不绝。 “祭!魂兮归来!” 最后张鹏飞忠烈祠门前,命家丁奉上香烛三牲,焚烧祭文,然后他大喝一声,对着阵亡军士的灵位就这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给灵位磕了三个响头。在他身后,大鹏所军水陆二营的全体军官和军士们全都跪倒在地,为阵亡者磕头。 气氛十分庄严悲壮,但一般军士心里并没有多少兔死狐悲的悲凉,生活的艰辛使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也变得淡漠了,他们都想,不就是是死人吗?大鹏所军建立至今半年才死了两百多人,广州城南码头上每月累死饿死的人都远不止这个数。而且他们觉得,好吃好喝半年有余,死后待遇又如此之高,最后还当千户大人一跪,就是死了也值了! ------------ 第八十五章 造甲 修械所铸工房内,铁汁倒入铁模所产生的热气让所有的工匠和徒工都汗流浃背,张四行站在模具旁看着那跳动的铁汁发呆。 现在张四行很清闲,工匠和徒工们已经完全掌握了生铁炮胎的铸造之法,即使出点小问题其他几个澳门工匠上去交代几句就成,所以现在既不要他动手也不要他动口,不过他还是每天在这看着,见那一门门生铁炮胎从模具中脱出来,真的非常有成就感。 但这种成就感并不能抵消他对妻儿的思念。从山东逃到澳门后,卜加劳铸炮厂给了他很高的薪水,当时四十好几的他便又成家了,妻子是从同样内地逃难来澳门的一个小寡妇,比他小了整整三十岁,但成婚后两人的感情还算不错,几年后,儿子呱呱落地,这让坎坷半生的张四行不禁落下两行喜泪,仿佛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万能的上帝啊,求您保佑翠英和小生都平平安安,让我们一家人早ri团聚吧!”张四行握着胸前的十字架将之贴在胸口上,心中默念妻儿的名字,为他们祈祷着。 他有想起了张鹏飞,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丝怨恨,心想就是此人害得自己与家人分离,可自己还一时被其感动,真是可笑。 原来这几天张四行几次去找张鹏飞,想向其提出回澳门的请求,但每次都被家丁们挡架,先是说千户大人正在为阵亡的军士料理后事,后来又说在开什么战后总结大会,总之是没空见他。 如是几次以后,张四行突然就明白了,张鹏飞一直都是在骗他,压根就没有放他们回澳门的打算。 “师父,喝碗水擦擦汗吧。”徒弟曾阿毛递上毛巾和水碗。 张四行端起水碗咕噜噜喝了个干净,又拿起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便走出了铸工房,在修械所中四处溜达排解心中的郁闷。 前面是锻工房,里面传来呯呯碰碰打铁的声音,张四行一听就知道是锻工们正在给生铁炮胎加熟铁外壳,但其中好像还夹杂着人说话声,而且这个声音挺熟悉的,是张鹏飞! 张四行三步并做两步向锻造房跑去,好像生怕晚了一步张鹏飞会跑掉一样。一进门果然看到张鹏飞和王老吉等人,几人正拿着副柳叶铠甲在兴致勃勃的交谈着。 “千户大人!”张四行立马上前质问道:“你到底放不放我等归家?” 张鹏飞转头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张四行,淡淡说道:“张叔啊,您等会,我过会再和你说。” 听了张鹏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张四行愣住了,他忽然觉得张鹏飞和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身上多了些以前没有的东西。 “是威势!”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张四行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武将的威势,只有在那些指挥过千军万马厮杀的将领身上才看得到。 张鹏飞仍然在研究那副铠甲,他提起铠甲掂量着,铁叶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就像风铃一样。 一旁的王老吉在向他解说着:“这柳叶甲重三十二斤,由四百一十八片铁叶用铜线编成。而这铁叶全是三十锻的jing钢,应该称为钢叶更贴切,所以这柳叶甲实际上是钢甲。” 张鹏飞看着这犹如艺术品般的铠甲,心想表这王老吉打铁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这表面看着很不错,就不知实际效果怎么样,于是他转头对孙二虎道:“你把这铠甲挂起来,用戚刀试试,记住,用尽全力!” 孙二虎便去找了个木人将柳叶甲套了上去,跟着拔出戚刀照着甲面全力一刀横劈了下去。 张鹏飞走过去一看,只见铠甲胸口的位置多了一道深深的伤痕,几乎已经砍透了,于是他又道:“你再刺一刀试试。” 孙二虎二话不说举刀便刺,这一刀刺在铁叶上一滑便扎进两片铁叶的缝隙之间,大约刺进了半寸。 见张鹏飞脸上颇有失望之sè,孙二虎道:“大人,这战场上对敌,不可能摆好架势让敌人砍,而且敌人蓄力也不会这么充分。依小的看,这铠甲还是不错的。” “把火铳给我。”张鹏飞又对张金道。 张金将自己所背的自生火铳交到张鹏飞手中,张鹏飞接过来一看,发现已经装好了弹药,便站到里铠甲大约十米的位置,一铳打过去,居然将铠甲打了个对穿,这就意味着打透了两层铠甲。 张鹏飞又让张金将铠甲叠起来,这就等于有了四层铠甲,又是铳过去,这次没打透,却也差不多了,铅弹深深的嵌入了第四层铁叶,将之打得变了形。 “三四一十二,二四得八。”张鹏飞心中默算一番,然后说道:“这就是说如果要挡住鸟铳,这铠甲必须造到一百二十八斤才行,一百二十八斤的铁甲,谁穿得起?” “大人,在这个距离上铁甲是挡不住鸟铳的。”孙二虎补充道:“像这样的铠甲有两层基本上刀枪不入了,有三层可以挡住大部分弓弩。” 张鹏飞想了一想,便又问王老吉:“有没有办法减轻重量加强防御?” 王老吉考虑了一会才答道:“可以将钢叶由三十锻换成五十锻试试。” 张鹏飞又问:“能不能换成一百锻的,也就是百炼钢?” 张四行答道:“造甲和造刀剑不同,五十锻已经顶天了,再锻反而坏事。” “好!”张鹏飞最后拍板道:“就用三层柳叶甲,必须刀枪弓箭不入,重量要控制在八十斤以下,先造五十副再看吧。” “大人!”王老吉苦着脸道:“就这件铠甲,两个工匠带上十个徒工得忙活半个月。主要是这三十锻的jing钢太难炼制,如果换成五十锻,还是三层,恐怕要五个工匠带上二十个徒工一个月看能不能造好一副,现在锻工房只有二十几个工匠和一百多个徒工,要造炮,还要制造和修理其他军械,这要造足五十副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 “这样啊!那你尽量,能造多少算多少吧!”张鹏飞心想现在炼钢全靠锤打,比如这三十锻便是锤打三十遍,每遍恐怕都得锤上个把时辰,用人力自然耗时费力,能不能用机器?这时他便想到了水力锤,但这海岛上又无河流,如何安装水车?他转念一想,这岛上没河流但是有风啊,可以用风车嘛。那个从海盗窝里救出的南洋工匠陆大安不就会造荷兰风车吗?既然会造风车那机械方面也应该懂一些,让他来这修械所和木工房的工匠试试看能不能将风车和风力锤造出来。 想好了这些,张鹏飞又道:“缺工匠和徒工,我去帮你招来,这铠甲要造,其他活计也不能放下。” “小的遵命。”王老吉道:“不过大人最好还是让穿铠甲的人过来量好尺寸,否则造出来穿不上这就麻烦了。” 张鹏飞心想这穿铠甲的人还在招呢,现在就只有一个牛斗,让李耀祥去招力士也不知道招得怎么样了,便回道:“你先造钢叶吧,等人到了我给你送过来。” 王老吉下去干活去了,张鹏飞便问张四行:“张叔啊,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张四行心想你装什么傻,我找你还会有其他的事吗?于是便道:“大人,我们师徒几个来这里也有小半年了,家里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现在铁炮铸法大人的工匠都已经掌握,请大人兑现诺言这就放我们回家吧!” “放,马上就放!”张鹏飞道:“我张鹏飞说话是算数的,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保证没人拦着。” 张四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小心的问了一句:“那千户大人,我们这可就走了这?” “走吧走吧,一刻也别耽搁。”张鹏飞好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们回去呢。” 话说道这份上,张四行还客气什么?他立刻转身小跑着出了锻工房,去铸工房找了五个同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 五人都是喜从天降,当下六人连忙跪下祷告,感谢全能的上帝帮助他们摆脱张鹏飞这个恶魔,然后他们立刻便回住处收拾东西。 六人的住处就在修械所东面不远处,是个坐北朝南的的大院落,院落的北、东、西三面各有两套房子,他们每人住了一套。 看着这个住了几个月大大院落,张四行又念起张鹏飞的好来。自从他们住进这个院落,一ri三餐有酒有肉,都由伙夫按时送到家里,每月里外三套新衣穿都穿不完,月薪两百两拿着,还有仆人服侍。有时候张四行心想,要是不考虑家人,就在这里过完下半辈子也不错。 想到这里张四行吃了一惊,心想怎么又差点着了这小人的道,还是快点离开的好。想到这里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进院门,张四行就看到自己的房门口坐着个标致的少妇,少妇手里还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 “翠英,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张四行惊呆了,原来这少妇和小娃娃就是他的妻儿。 “徒儿拜见师母。”张四行的徒弟曾阿毛正要上前行礼,却突然看到东面自己的房子里走出个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他连忙冲过去跪倒在老人脚下,“爹,你怎么也在这里?” 老人拿起拐杖就在他背上使劲敲了一下,骂道:“你这忤逆子,走也不吱个声,让老子担心了好几月,原来你置了这么大的房子,一个人躲在这里享福。” 各个房间门口不断有人走出,不一会院子里就有了二三十人,六个工匠一看,他们全家老小都到齐了,各人虽然惊愕,但也掩不住亲人相见的欢喜。 张四行的妻子翠英道:“当家的,你一声不吭就跑了,奴家还以为你不要我们娘俩了。” “说什么胡话,为夫就是不要xing命也不能不要你们?”张四行从妻子手中接过儿子狠狠亲了一口,满心疑窦的问道:“翠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翠英也疑惑道:“当家的,不是你派人去接我们来的吗?去的人说你现在在远房侄儿的工坊中做工,接我们过来团聚。”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张四行轻声责怪道:“要是遇到歹人骗子怎么办?” “你不是写了信吗?”翠英一脸无辜,“奴家找老徐看过,他说确实是你的亲笔信。” “信呢?”张四行更奇了,“拿给我看看。” 翠英转身进屋去拿信,张四行抱着儿子也跟了进去,翠英将信从包袱里翻找出来,张四行将儿子还给妻子,接过信一看,顿时瞪大了眼见,这真的是自己的笔迹。 “当家的,你这侄儿真阔气,来的路上奴家看这岛上好大的产业,你看看这刚一进门便派人送来这么多银子,够盖一座大宅子再请上十几个仆人了。”翠英兴奋的指着墙角一个小箱子说道:“当家的靠着他也好享点清福。” 张四行跑过去打开箱子一看,见满满一箱子全是银锭子,正是张鹏飞许给他的一千两银子。他转身颓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兴奋的娇妻,心想他这辈子恐怕都摆脱不了张鹏飞这个恶魔了。 ------------ 第八十六章 力士(一) “嘿嗬!…嘿嗬!……” 广州城南码头,在围观苦力响亮的号子声中,赵文山背着重达四百余斤的货箱一步步走上那连接着码头和海船的跳板,那跳板都因为巨大的承重而微微弯曲,发出吱吱的声响。 看着赵文山艰难的向前挪着,身体摇晃着好像要随时摔倒掉下海去,他的一个小同乡连忙喊道:“文山哥,你要不行了就快放下来吧,为了几百个铜板不值得拿命拼,嫂子还等着你回家呢!” 赵文山脸上痛苦异常,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心想真是一帮傻鸟,我要不装得艰难些,哪有这么多人出钱看这场好戏。他继续慢慢向前,直花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才走上海船,将货箱慢慢放下。看着他直起身来站在船头,船下上百看热闹的人都鼓掌欢呼。 “各位爷们,这说话得算数。”赵文山的小同乡连忙摘下头上的破草帽伸到看热闹的人群面前,“快拿钱吧。” 苦力肚子都吃不饱,哪有有钱给?大部分都一哄而散,但也有几个处境较好的会往草帽里扔一两个铜板。还有一些工头、管事之流扔下的铜板会更多,一圈下来,破草帽中也有了好几十文铜钱。 小老乡收着收着,突然就觉得手中一沉,他低头往草帽中一看,就发现草帽里多了小银锭,约莫有二两的样子。 小老乡吃了一惊,他还没见过出手这么阔戳看客,抬头看去,就见眼前多了个商行管事模样的人,小鼻子小眼的长得挺猥琐,但穿得十分体面,再加上那温和的笑容,让人看了挺亲切。 这小老乡每天在码头附近厮混,见的人多了便有了些世面,见状忙学着街头卖艺人的架势抱拳道:“谢大爷打赏!” “请问这位爷有何贵干?”赵文山也来到两人面前,他伸手将草帽中的银子拿出来递给那人说:“无功不受禄,这位爷的厚赏恕小人无福消受。” 那人伸手又将银子推回来,笑着说道:“兄台力大无穷,鄙人佩服得紧,这钱是鄙人请兄台喝酒的,万望收下不必客气。” 赵文山还想再推迟,但见此人一脸的至诚,让人有一种无法拒绝之感,一时便僵在那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银子强行塞回对方怀里。 “鄙人耀祥牙行掌柜李耀祥。”那人又笑着说道:“我对兄台是一见如故,那边有家小酒馆,不如我俩去喝一盅,可好?” “兄台如此不爽快,是看不起李某吗?”见赵文山还在犹豫,那人好像生气了,“兄台放心,李某别无所图,就是有几件重物要上船,又不好抬,想借兄弟神力一用,兄台勿疑。” 听对方如此一说,赵文山方才释然,这事他在码头上也遇到过,有些货物太重,又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无法众人合力抬上船,每到这时他这样的力士便派上用场了,有些货主还会给想赏格,使他能发笔小财,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于是赵文山放下心来将银子揣进兜里,又向那小老乡交代了几句,便随着那叫李耀祥的掌柜去了码头旁那酒馆。 这酒馆开在码头旁边,自然不是什么高档场所,一般苦力自然没钱来,所以顾客都是码头上工头和管事之流,还有一些船上的船头和水手。赵文山因为力气远超常人,收入自然也比一般的苦力多一些,是以干活之余经常来这里点上一碗鱼肉粥,喝上一杯劣酒。 李耀祥领着赵文山径直上了楼上包间,点上几个小菜一壶好酒,两人对面吃喝。 赵文山生xing爽快,加上食量极豪,这时干了半天的重活正好饿了,也就不和李耀祥客气,转眼间便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 “兄台果然豪爽!”李耀祥半点也不以为忤,连忙招呼伙计加酒加菜,“不知兄弟尊姓大名,哪里人氏?” 赵文山答道:“小人赵文山,祖籍广西梧州,因家乡遭了旱,这才和妻子逃难来到这广州城。” “原来是赵贤弟。”李耀祥有些可惜的说道:“不过贤弟这一身神力,在码头当个苦力也太屈才了,有没有想过另谋出路?” 赵文山是四肢发达,但头脑并不简单,相反还有些jing明,他一听这言语就知道了李耀祥找他绝不是搬重物那么简单,肯定另有所图,心想先听听他怎么说再作计较,于是笑呵呵的说道:“李掌柜说笑了,小人就一莽夫能有什么出路?” “贤弟别妄自菲薄。”李耀祥诚恳的说道:“为兄有个朋友,是南面一个军将,家里产业颇多,就想找几个看家护院,不知贤弟有没有兴趣?” 赵文山一听这话便想起最近码头上有人出重金招募力士,传得沸沸扬扬的,看样子便是此人。其实也有人劝赵文山去应募,但赵文山来到这码头后,凭借一身神力每月也能挣个几两银子,够他和妻子两人花的,而且无拘无束zi you自在,不想去趟那潭浑水,谁知道人家找你去干什么? 这时了解到雇人的是军将,又招的是看家护院,便知道肯定是哪个军官招募亲兵家丁,他和妻子两个的小ri子过得正滋润呢,可半点没有从军的打算,于是拒绝道:“小人又不会舞枪弄棒,去到那军中做什?” 李耀祥知道对方多半会拒绝,是以也不感到意外。他得了张鹏飞招募力士的差事后,便在码头上贴出告示招募,无奈张鹏飞的要求太高,虽然十两银子的月薪确实吸引了不少人,但经过考核的寥寥无几,而且张鹏飞又要求有志于军旅,所以也不能完全瞒着应募者,有些通过者一听说要从军入藉立刻便反悔了,虽然现在码头上的苦力对入军籍没以前那么畏惧了,但这些有本事的人不一样,是以忙活了半个月才招募到区区两人。 李耀祥无法,只得将招募范围扩大到全广州府,派手下处寻访力大无穷者,他知道张鹏飞不差钱,便私自将月薪提高到十五两,又将标准稍稍放低,这才招募到了六个人。这时好不容易又遇到一个,而且条件还如此之好,岂能如此轻易放弃,于是又道:“贤弟啊,大丈夫处世当建功立业,凭贤弟的本是如果去到军中,功名利禄唾手可得,否则岂不辜负了上天一番厚赐。” 赵文山道:“这军中的状况小人也听说过一些,李掌柜也应该知道,现在那些军将都是些什么玩意?我家乡先是遭了灾,后来又有山贼做乱,官兵便来剿贼,谁知山贼没剿灭,反倒将附近的百姓剿了个干干净净。小人真的信不过这些人。” “这个贤弟不用担心。”李耀祥连忙说道:“为兄说的这个军将是新任万山守备的大鹏千户张鹏飞,想必贤弟也听说过,那可真是爱民如子又待同袍如手足,必不会亏待贤弟。” 虽然这赵文山来这城南码头不久,但这张鹏飞之名他可听得不少。因为张鹏飞在码头上招的苦力至少有四五千了,这些人多少有些亲戚朋友在这附近,听这些人说起,到张鹏飞手下做事的人,不论是当军士还是当工人,那待遇确实是好得不得了,现在码头上的苦力一听说是张鹏飞招人,那可是趋之若鹜,就是以前人人畏惧的从军入藉都好像没这么可怕了。 但赵文山还是无感,自己这小ri子过得滋润着呢,要是从了军,这兵凶战危不说,一年恐怕也见不了妻子几次面,这让自己如何受得了?于是他直接道:“李掌柜,小人明说了吧,小人从未有过从军的打算,对现在的ri子也很满意,所以也不贪图那些厚饷,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从军的,还请李掌柜不要白费力气。” 李耀祥又劝了一回,但赵文山就是不为所动,最后赵文山道:“谢谢李掌柜的酒,小人码头上还有些事做,这就告辞了。”说完拱拱手便要转身离开。 李耀祥这才道:“贤弟回去再考虑一下,这是为兄的名帖,贤弟如果改变主意,就拿这名帖来耀祥牙行找为兄,耀祥牙行在码头附近也有个铺面。”说完他将一张烫金名帖递了过去。 赵文山yu待不要,又觉得对方甚是殷勤不好相拒,只得拿了,道谢一声转身出了酒馆。赵文山又去码头上干了半天的活,虽然天sè尚早,但他放不下家里的妻子,便找工头结了工钱,离了码头往家里赶去,在经过码头旁的酒馆时,他还进去买了些肉食,准备回去给妻子打打牙祭。 赵文山和妻子两个人来此不久,自然是没有自己的房子的,他们在离码头不远处的一个小镇上租了一间小院。 走进这个只有两百多户人家,和一个村子也差不多的小镇,赵文山不断的向镇民们打招呼,作为一个外乡人他觉得有必要表现得谦和一点,以前每当此时,善良朴实的镇民都会微笑着回礼。 但这次不同,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一个平时要好的老人叹息一声,对他道:“快回家吧。” ------------ 第八十七章 力士(二) 更新时间:2014-02-03 赵文山忙问原由,但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担心家里出事,立刻三步并做两步的赶回家中,却看见门关着,院门外面还站着几个巡丁。 这码头附近就有个巡检司,负责这一带的治安,所以赵文山对于巡丁并不陌生,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巡丁到他家门口干什么。 “坏了!”赵文山想起妻子还在家里,他连忙将手里的熟食往地上一扔,飞快的往家门口跑去,并大喊道:“你等为什么来我家门口!” 那几个巡丁见有个男人跑过来,先是愣了一愣,然后都不怀好意的嬉笑起来,拿起长矛就拦在门口,其中一人道:“我们巡检老爷在里面办事,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赵文山二话不说伸手猛地一拨就将指到胸前的长矛拨到一边,冲到门口一脚过去就将大门踹开冲了进去。 院子里也有几人或站或坐,赵文山正要推开人群往里冲,就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光着上身从里面走出来,他好像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人,边系裤带边道:“嘶!这娘们真够劲,弄得老子脚都有点发软了,如此销魂,死在她身上都值了。小的们,该你们了,哎呀!……这她妈谁啊,这么着急!” “细莲!”赵文山猛地挤开人群跑进房间,就见到妻子赤身裸体半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低低抽泣着。 赵文山顿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脑袋一懵慢慢向床边走去,但才走出两步便停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起这一路进来并没有听到妻子的声音。 “她为什么不哭喊求救?”一时间,各种怀疑猜测充盈在他脑海之中。 也许看到了丈夫眼中的不信任,床上的女子面如死灰,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冲到窗前的衣柜旁抓出一把剪刀毫不犹豫的插入了自己的脖子。 “细莲!”赵文山拼命般跑过去抱住妻子的身体,伸手想捂着她喷血的脖子,却怎么也捂不住。 女人微微转过头看向丈夫,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头一歪就此香消玉殒。 赵文山抱着妻子的尸身一言不发,整个人如同呆傻了一般。 这时那巡检终于发现进屋的不是他手下,而是这女人的男人回来了,但他半点也没放在心上,他向门里瞄了一眼,突然就发现出人命了。 这巡检本是广州府南海县中一个地痞,后来不知怎地和南海县的捕头攀上了亲戚关系,通过其又结识县里一些高层,很是花了一些银钱补了一个巡检,平时带着一帮巡丁、弓手在码头作威作福敲诈勒索,积累了不菲的身家。 这巡检还极其好色,尤其偏好有家室的良家妇女,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过一小角色而已,是以不敢太过分,顶多就是看到人家大姑娘小媳妇什么的半路调戏一番。但自从这码头上来了许多灾民苦力以后他便瞄上了那些苦力们的妻女。 因为这些苦力都是外地人,来到此处举目无亲,即使出了什么事也无人为其出头,县衙上下他又打点得妥妥帖帖。那些苦力们逃难来此处便是为了活命,即使吃了大亏也只得忍气吞声,有的苦力妻女们为了家人孩子甚至对他含泪曲意迎逢,很是让他尝到了不少甜头。 这也是赵文山一家命苦,有一天赵文山下工稍晚,他妻子不放心便去码头寻他,好死不活正好被这巡检看到。一见到这秀色可餐楚楚动人的女人,巡检就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了,于是便暗地打听她的住处。这天巡检终于按耐不住上门纠缠,郑妻自然不从,还高声呼喊抓淫贼,巡检恼羞成怒便即用强。 完事之后巡检本来想让自己手下也得些好处,没想到却撞到人家男人回来了。巡检也没放在心上,一个外地苦力他怕什么?正寻思着恐吓一番然后走路,没想到这女子如此刚烈,竟然寻死了。 这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虽然他不怕,但是闹到官府也麻烦的紧,甚至还得破财,于是他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扔进房去,趾高气昂的说道:“你看到了,这可是她自己寻死怨不得旁人,你要是闹大了本巡检也不怕,县里都是我的熟人,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这十两银子就当我可怜你,给你的烧埋银吧。”说完后他便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赵文山抱着妻子的尸身呆坐于地,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大叫一声,跳起来拿了根扁担便追出门去,却哪里还有那帮人渣的影子? 这么一闹附近的乡民也被惊动了,纷纷过来看热闹,知道情况以后也是心生同情,但谁愿意为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乡人得罪巡检老爷?最后有好心人实在不忍,便提醒赵文山可以去衙门告官。 于是赵文山便找了套衣服给妻子换上,抱着妻子的尸身便来到南海县击鼓鸣冤。见出了人命案子县令也不敢怠慢,立刻便命捕快将那巡检传来县衙问话。 没想到那巡检来了以后一口咬定这郑妻是个私娼,是自己寻欢以后与其在肉金发生纠纷,其才耍泼寻死的。 接着县令又装模作样的传来认证,这些人证自然一口咬定巡检所说属实,指证赵文山自愿当龟公拉客,用妻子的身体赚钱,还时常对嫖客玩仙人跳。 最后县令判道:“来人啊,将这诬告的刁民……”这县令拿了巡检大笔银子,本来想将赵文山打上几十大板,再让行刑的衙役下手重一些将其打死以绝后患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直接将人打死有些太过明目张胆,于是便改口道:“将这刁民拉出去枷号十日以儆效尤。” 这枷号就是让犯人带上木枷在衙门门口示众,可以说是最轻也是最重的刑罚,轻者让犯人带上十几斤的轻枷在衙门口站两天就行,重者让犯人带上百余斤的重枷直立在衙门口,再在其脖子上套根绳子让其不能下蹲和坐躺,没两天犯人就给站死了,到后来满清时这枷号便会发展成站笼。 赵文山傻了,他看着堂上县尊老爷头上那明镜高悬的牌匾直发呆,任凭衙役们将其拖出去带上木枷套上绳子,就这么呆呆傻傻的站着。 “哼哼,叫你他妈的别声张你不听,这回把命搭上也怨不得老子。”那巡检和一个皂衣捕头走过来,巡检站在赵文山身前吐了口唾沫奚落道。 赵文山突然之间眼冒凶光看向那巡检,就如同一头受伤的猛兽。 巡检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两步,转念之间便即想起对方还带着木枷套着绳子呢,这一下在同伴面前露了丑他急于挽回面子,便顶到木枷前叫道:“你他妈咬我?来!咬我啊!!” “啊!”赵文山嘶嚎一声,胸前和双臂上肌肉突然鼓起,双臂上突起的青筋如同铁条一般,浑身神力如山崩海啸一般喷涌而出! 这木枷很有些年头了,上面也不知道附着了多少冤魂,长年日晒雨淋之下有些朽坏了。当然,即便如此一般人也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挣脱的。但这赵文山是常人吗?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百余斤的木枷立刻在碎木飞溅下裂成两半。 巡检完全没反应过来,飞来的碎木还让他眼睛一闭。 赵文山一把扯断脖子上的绳子,跟着上前一步右勾拳挥出正中巡检的太阳穴,巡检犹如被几十斤重的铁锤击中脑袋,七窍中鲜血喷溅,整个身体重重砸在地上一命呜呼。赵文山还不作罢,蹲下去照着巡检的脑袋又是几拳将其打得稀烂,就如同从高处扔下的一个西瓜。 后面那捕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想跑突然觉得双脚怎么也挪不动,伸手去摸腰刀却摸了个空,原来没带,就在衙门口走几步,谁带那沉甸甸的玩意? 赵文山即杀巡检,又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捕头身前,双手一抓便将其提起转身掷出,捕头后背撞在衙门口的石狮子上,身体弯曲成弓形,脊椎恐怕断成了十几截。 衙门口还站着两个衙役,本来他们拿着水火棍想上来阻止,但看到赵文山浑身是血的站在那里如同杀神再世的模样,吓得立刻尖叫一声扔掉水火棍转身就跑,跑出好远才杀猪般的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赵文山一抹脸上的鲜血,大步向外走去,衙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赵文山也随同一起消失在人群中。 当天晚上,衙门的敛房被盗,一具女尸不知去向。 两天后,广州南门码头的巡检司被人一把火烧了,里面几十名巡丁弓手无一幸免。广州府的仵作查看尸体以后发现他们并非死于火烧,而是事先就被人用钝器砸死了。于是官府便招来画匠描形,悬赏通缉杀人恶魔赵文山。 五天后,广州城南门口,一群人正围着城墙上贴着的通缉令议论纷纷,谁也没注意到一个担着柴火的樵夫拉低了头上的斗笠悄悄离开。到了无人处,樵夫从柴火中掰断一根竹子,从自己的右鬓划下直至下颚,鲜血淋漓,他却好像毫无感觉。 半月后,广州城南码头的耀祥牙行门口来了个担着柴火的樵夫,说要求见牙行的李掌柜。 门口的伙计看着樵夫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便心中害怕,连连道:“卖柴的一边去,我们这不要柴火。” “我不是来卖柴的。”樵夫放下柴担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是听说你们这里招募力士,特来应募。” 伙计知道掌柜这些日子为招募力士的事伤脑筋,当下不敢怠慢便去里面通报,不一会就见到李耀祥从大堂走出来,他看见樵夫呆了一呆,跟着脸色大变,拉起赵文山的手就将之拖进大堂。 后堂的厢房,李耀祥对樵夫道:“贤弟,你犯下如此大案不跑得远远的,还在这到处晃悠,不要命了!” “我累了,也不想跑了。”赵文山苦笑道:“李掌柜要将我送到衙门去拿赏银也由得你。” “贤弟把为兄看成什么人了。”李耀祥道:“贤弟如此遭遇,但凡有半点良心的人也不会为此丧尽天良之事。” 赵文山道:“那李掌柜当日所说之事,还有效否?” “当然,事到如今贤弟也只有海上能够容身。”李耀祥想了想,“不过贤弟这名字是不能示人了,你取个化名吧。” 赵文山想了一想,又摸了摸脸上那道伤疤,便道:“就叫鬼狼吧。” ------------ 第八十八章 獠士营 三门岛大营,前百户的驻地,副百户王和尚正指挥着军士们进行队列cāo练。 万山之战,百户阵亡了包括副百户张玉林在内的三十余人,虽后来从后勤队中补齐了军士的缺额,但信任副百户王和尚觉得那些新人训练不及原先的军士,而新人和旧军士之间的配合也欠缺默契,必须加强训练才行。 王和尚看着属下的军士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志得意满,要知道半年前他还是广州城外码头上一名普通的小工头,后来莫名其妙便被骗来这海岛,又被人强按着从军入藉了。 当时王和尚想死的心都有了,也想过逃跑,但这海岛上四面是水他能逃到哪里去呢?后来见这饷银伙食都不错,便想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于是也就安心留了下来。 从此他安心吃饭,卖力的cāo练,到大鹏陆营建立之时便成了总旗,而现在又成了副百户,他被人强行在签状上按下手印的可从来没想过会有今天,要知道他祖上几辈子也没出过当官的,军官也没有。 后来又分了鱼厂的股份,每月分红加上薪饷有一百多两银子好拿,他不知道如果他在码头上干一辈子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 于是他对张鹏飞的感情也由起先的有些怨气变成现在的非常感激了,而他报答张鹏飞的方法就是加紧cāo练军士,万事尽心尽力,他想如此下去,说不定将来还能再进一步呢。 就是有些想家里的父母妻儿了,虽然托人给家路带去不少银子,但也难以抵消心中的担心,他又想最近千户大人在鼓励军官和军士们接家人上岛,寻思这一辈子恐怕和这大鹏千户所脱不了干系了,就将家人接到岛上来吧。 远处有几个人过来了,王和尚定睛一看,却是张鹏飞带着家丁过来了。王和尚连忙迎上去拱手道:“属下见过千户大人!” “和尚啊。”张鹏飞微笑着说道:“你最近练兵很勤勉啊。而且你写的建议我看过了,上面说长枪手和鸟铳手没有近战能力,一旦被敌人贴身便没有还手之力。但你只提出问题没有解决啊,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原来这些ri子,大鹏所军军官和军士们一连开了七天的战后总结会议,根据这次万山之战提出了大量的问题,张鹏飞还让军官们每人写一份建议书。 王和尚想了想说道:“就给他们每人配上一把轻便的戚刀吧,虽然临阵换武器是大忌,但总好过干瞪着眼被人砍,有需要还可以将他们当刀手用。” 张鹏飞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准备给长枪手配刀,至于怎么快速转换就靠军士们自己琢磨了;至于鸟铳手却是免了,全火枪部队是未来的发展趋势,火枪手怎么近距离肉搏每个现代人都再清楚不过了。 他又抬眼四处一扫,问道:“牛斗呢,怎么没看到他?手下军士cāo练他从来不管的吗?” 牛斗确实是很少管,以前百户队里的事绝大部分都是张玉林在管,张玉林阵亡后当然是王和尚在管了。 “老大,你来了。”这时一个声音从营房的屋顶传来,接着就看到牛斗麻利的从屋顶翻了下来跑到张鹏飞面前,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好你个斗牛崽,cāo练军士的时候居然趴在屋顶睡觉。”张鹏飞气呼呼的道:“你他妈不想干了是吧?” “我确实是不想干了,每天就这么站队cāo练,烦都烦死了。”牛斗回道。 “好!”没想到张鹏飞立刻便道:“现在免去牛斗前百户之职,改由王和尚出任。副百户由总旗谭阿水升任。” “啊!”牛斗瞪大了牛眼,倒不是因为丢了官,而是因为太出人意料了。 “啊!!”王和尚也是一般的反应,他刚刚还梦想着再进一步呢,没想到这么快便梦想成真了。 张鹏飞这可不是在和牛斗置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从牛斗的xing子来看,其根本不太适合当一支正规部队的主官;而王和尚无论在战斗中或是平时的训练中所表现出来的才能都表明他当一个百户长绰绰有余了。 “还是请大人收回成命吧。”王和尚畏惧的看了牛斗一眼,说道:“小的资历太浅,怎么能抢牛爷的职位。” “叫你当你就当,怎地如此不爽快!”牛斗抬脚就在王和尚屁股上踢了一脚,“你牛爷撒出去的东西,还能再收回来么?” “王和尚你也别妄自菲薄,我大鹏所军建立第一天你便在,有什么资历问题。”张鹏飞正sè道:“前百户王和尚,请你立刻归队cāo练军士。” “属下领命!”王和尚这才相信这是事实,兴奋的向张鹏飞行礼后便跑回去训练军士去了。 牛斗笑嘻嘻的看着王和尚的背影,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有半点被免官的不快。 张鹏飞说道:”牛斗,你已经被前百户除名了,还站在这干嘛,和我走吧。” 牛斗笑着道:“老大,我们去哪?” “问什么?跟着便是。”张鹏飞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便领着牛斗和一众家丁往后山的修械所走去,到了修械所,张鹏飞直奔新建的几间锻工房而去。 这些兴建的锻工房在一个低缓山坡的北面,既有些海风,又不至于被大风吹到。这些锻工房和以前的大不相同,最明显的区别是在房顶上按着一台直径一丈开外的荷兰式风车,已经安好的三台正在风中吱吱的转动,木工房的工匠正在安装第四台。 陆大安正指挥着木匠将巨大的木制风轮套在转轴之上,看到张鹏飞到了,他连忙对工匠们交代几句便跑过来行礼道:“木工房副管事陆大安见过大人。”这陆大安从万山岛来了以后便被安置在木工房副管事的职位上,专门负责研制荷兰风车和风力锤,这陆大安机械方面的才能十分突出,很快便完成了任务。 “陆管事,来到这岛上可还习惯?”张鹏飞关切的问了一句。 “大人对小的们照顾十分妥贴,没什么不习惯的。”张鹏飞对万山岛的工匠都按才启用,并无半点歧视,这让陆大安十分感动,“我等罪人还蒙大人如此看顾,真是羞愧无地,只能以死相报了。” “我要你以死相报干嘛,你死了我有何好处?”张鹏飞最看不得这些古人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如果是军人这样也就罢了,一个工匠也如此说话难免让人别扭,“你做好分内的事便行了,去做事吧。”陆大安听罢一拱手下去了。 张鹏飞领着人进了锻工房,就听见机器轰鸣声和打铁声震耳yu聋,只见迎面便是一排打铁炉,炉里的炉火在风车带动的风箱作用下烧得极旺,工匠用铁钳将炉中通红的铁件夹出放到后面的铁砧上,接着一拉开关,安置在铁砧上方的铁锤自动一锤一锤的敲击着,工匠不断调整着铁件的位置,铁花四溅中一片钢叶旋即成型。 “大人,你来了!”王老吉这几天一直处于极度亢奋中,打了一辈子铁的他完全不知道铁可以这么打,就这风车和风力锤投入使用的这五天,产量已经超过以往半个月了,也难怪他们这么亢奋。 牛斗和家丁们也瞪大了眼见,出生于农业文明的他们,转瞬间便为工业文明的魅力所倾倒。 张鹏飞问王老吉:“那几个力士呢?身形尺寸可曾量好?” “他们都在制甲房,正在量呢?”王老吉道:“小的带大人去。” 于是众人便在王老吉的引领下去了制甲房,一进门就见到工匠们正帮七个人量尺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进了裁缝铺。 “小的参见大人!”七个人过来抱拳行礼,这七个人体型面容各异,有高有矮,有膀大腰圆的也有jing瘦的,有面容凶狠的也有笑呵呵的,有的人近中年有的却还是毛头小伙,但他们身上都有一股有别于常人的气质。 张鹏飞指着牛斗对七人道:“这是牛斗,以后便是你们的主官了,你们认识一下。” 七人过来对牛斗抱拳,分别道: “东莞孟大石见过牛爷。” “佛山蔡油郎见过牛爷。” “三水马继祖见过牛爷。” “番禺王进见过牛爷。” “连州高猛见过牛爷。” “琼崖段雄见过牛爷。” 最后一人,脸上有一道可怕的疤痕,给人一种yin冷的感觉,他过来对牛斗拱拱手,面无表情的道:“梧州鬼狼,见过牛爷。” 牛斗一头雾水,心想这帮人干嘛的呀?于是便问张鹏飞。 “问什么?等会就知道了。”张鹏飞答了一句,又对工匠道:“来,给这位也量一量。”就有工匠过来给牛斗量尺寸。 牛斗也不傻,自然是知道给自己做铠甲,乖乖的让工匠们摆弄,只是心中有些疑惑,老大平时不是不主张给军士们着甲的吗? 当两天后牛斗等人又来到制甲房,八套铠甲放在他们面前,全副铠甲由三层钢叶交错用铜线、牛皮编连而成,不但有身甲,也有臂甲、下裙、护腿、全副铠甲的重量是九十二斤,再加上钢盔、面具、钢靴、钢丝手套,总重量一百一十八斤。 张鹏飞当即命工匠们将铠甲给牛斗等八人穿上,就这副铠甲,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光靠自己是穿不上的,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因为其非常jing巧复杂。 牛斗穿上铠甲后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十分灵活,并无太大的妨碍,而一百一十八斤的重量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太重了,但对于牛斗和另外七人来说还远没有达到极限。 张鹏飞又命人取来一把苗刀交给牛斗,这苗刀全长五尺,刀身长三尺八寸,刀柄长一尺二寸,兼有刀枪二者之长,无论劈砍还是捅刺都有远超一般冷兵器的强大杀伤力。这苗是五十炼钢打制,在张鹏飞的计划中,以后这刀会换成百炼钢。 张鹏飞下令成立獠士营,牛斗为统领,鬼狼为副统领。目前来说大鹏只有水陆二营才用上了营的称号,而其他辅助部队只能称为队,将这支八人小队命名为营,足见他对这支队伍的期望。 ------------ 第八十九章 教导司 当下张鹏飞便带着八人去了校场,当在较长上训练的军士们看到八个铁人无不投来好奇的目光,但碍于军法没一个人敢转头观看,更不敢过来围观。张鹏飞心想让他们看看也无妨,于是便命军官们解散军士,让其过来看个热闹。 张鹏飞给这八人小队定下的战术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冲杀,阵形也只有两个,线xing阵和锥形阵,这是很简单的,不一会八人便cāo练得有模有样了,张鹏飞便命人搬来50个训练用的稻草人,让八人演练一番冲杀。 八人隔着百余米面对稻草人而立,牛斗大喝一声将钢盔上的面具拉下,其他七人也是一般办理。这面具内层jing钢外层青铜,铸造成青面獠牙的恶鬼模样,当面具拉下时,八人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窝漏在外面。 张鹏飞一声令下,八人便向着稻草人的阵列冲去,当他们的钢靴踏下时竟引起地面微微震动,使现场每个人都赫然变sè。八人冲到稻草人阵前挥起苗刀便往稻草人砍去,每刀挥去必有一个稻草人一刀两断,有时一刀挥出竟然能砍断两个稻草人,要知道这稻草人为了逼真其中可是加了许多木材代替骨骼的。 转眼间五十个稻草人就被砍了个jing光,那气势让人觉得,就算这些不是稻草人而是真的敌军,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哈哈哈哈!”牛斗举刀狂笑,这才是他理想中的装备和战法。 其他七人也一样的举刀狂笑,这鬼哭狼嚎般的笑声,再配上那狰狞的鬼面,真像一群一群来自地狱的恶鬼。之后很多年,大明鬼兵都是他们对手永久的噩梦! 张鹏飞心想再给他们配一面盾牌,估计一般情况下除了火炮、床弩、抛石机等重武器以外,其他兵器已经很难伤到他们分毫了,有这样的军队,不要多,只要三千人,足以纵横天下! 不过转念一想,普通人穿上这身装备,别说是作战了,就是行走都有些困难,他又到哪里去找三千个这样的变态? 张鹏飞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将这样的歪歪赶出脑袋,然后将牛斗和鬼狼叫道一边交代几句,便命其自行cāo练。牛斗兴奋得不行,但鬼狼却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张鹏飞从李耀祥那里知道了鬼狼的遭遇,也觉得非常凄惨,但又想这鬼狼对官府和朝廷恐怕没有任何好感了,为了控制这支军队,以后要不要多招募一些想鬼狼这样仇视官府的人? 张鹏飞又招来伙夫队的队长胖大海,让他以后对獠士营开小灶,又根据他了解的后世力量型运动员的伙食开出一份菜单,里面有牛肉、生鸡蛋、生鱼片等长力气的食物。 回到署衙,张鹏飞又去看那些军官们送上来的建议,其中有几份提到现在辅助部队编制太多太乱不利于指挥,建议建立专门的后勤部门。 张鹏飞便又决定成立后勤营,由谭斌任统领。下辖辎重队、工兵队、补充队、医疗队、伙夫队。 其中工兵队负责军事工程以外还要在攻城战时填平壕沟架设登城器械。 而补充队则专门用来补充战斗部队的战损,平时要分散到各部一起训练,到战时执行一些辅助任务,还要随时填上部队的伤亡空缺。 他又想现在军法这一块是由亲兵队和执法队一起在做,这样这执法队便变成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存在,便又将亲兵队和执法队合并组成亲兵营,以后执法的事都由亲兵营的家丁来做,这样也有利于掌握部队。 他又将炮队升级为炮兵营,这样就形成了大鹏陆营、大鹏水营、亲兵营、獠士营、后勤营、炮兵营,以及将要建立的平海营和教导司这八个营级单位。 “老大,吃饭了。”不知不觉便到了午饭时间,孙二虎将食堂送来的饭菜端上来。 张鹏飞吃着饭对孙二虎道:“等会你去将文教队的王周叫来。” 对于建立政委制度张鹏飞已经考虑了很久。对于士兵的洗脑是提高战斗力的不二法门,这张鹏飞自也知道,但现在这方面张鹏飞一直在做,但他平时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喊几句空洞的口号以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举措,于是他决定建立一个类似后世政治部的部门,当然这名目要改一下,就称为教导司,人员则称为教导。 不一会,王周便走进书房,对张鹏飞抱拳问道:“大人找属下来有何吩咐?” 张鹏飞便将建立教导司的事和王周说了。 “大人有所吩咐属下自无不从。”王周问道:“就不知这教导司具体负责何事?” “这个嘛……”张鹏飞一时答不上来,总不能说是专门负责洗脑吧。仔细考虑了一会他才道:“其一是教导军士们读书明理,首先是识字,这个你们文教队一直在做。”通过半年时间,现在大鹏所军的大部分军士都能读写简单的书信了。 张鹏飞继续道:“然后嘛,就是教导军士们明理了。” 王周又问:“那大人要军士们明什么样的理?” 张鹏飞道:“jing忠报国、杀贼保民、遵守军法、服从上官。但是别说空话,你们必须仔细向军士们讲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jing忠报国的大道理你作为读书人应该比我懂,无需我多说,就说这杀贼保民吧。你可以向军士们说,我等衣食都来源于黎民的耕织,保民即是保护我等衣食父母,不保民甚至是害民那就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再说这遵守军法服从上官,你可以给他们解释说,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战斗的胜利,少伤亡多杀敌多拿赏格,这都是为他们好。” “其二是沟通上下。无论署衙有什么举措,教导司都要传达全军,告诉全军这么做的原因,当然我让他们知道的原因,本千户平时对军士们有什么训话,也由你们转达,这是自上而下;另一方面是自下而上,你们必须放下身段和军士们打成一片,经常和军士们谈心,了解他们的所思所想,军士们对所里有什么抱怨和建议,你必须总结上报,军士们本人或家人有什么困难,你们也要上报所里解决。如此一来,我大鹏所军必上下一心无往不利。” “其三是纠察调解。平时军士们有何过错你们都必须处理,如果是重大违纪就上报亲兵营,如果是小过够不上军纪层面,那你们可自行轻微处罚,比如罚站、罚打扫卫生等,这是纠察;如果军士之间有矛盾,比如两军士之间闹矛盾,你们必须想方设法让其和好如初,又比如两军士之间有纠纷,你们必须凭公仲裁,这便是调解。” “暂时就是这些了。”张鹏飞继续道:“本千户决定在陆营的各总旗百户、后勤营的各队、水营各船、童子营各队、甚至各个工场都派驻教导,这些教导都由你们教导司和你这个司长负责管理。教导无论平时和战时都要服从本队军官命令,不得干预军队指挥;而本队军官也不得干预教导的上述工作。” 交代完上述事物张鹏飞又陷入沉默,他现在心情非常矛盾,教导军士们忠义之心固然可以提高战斗力,但大家都忠心报国了,万一将来张鹏飞不得不和朝廷决裂,那军士们又该听谁的,自己这么做不会作茧自缚吧? 张鹏飞觉得必须在洗脑中再加上一条个人崇拜,这样才能树立自己的崇高威望,使这支军队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无可置疑的听从自己的命令。但这事不好给王周明说。洗脑就得全体一起洗,如果明说那至少眼前的这王周他是忽悠不了了,王周又透漏给属下的教导们,这样下去迟早全军都知道张鹏飞的龌蹉目的,那洗脑就彻底失败了。 有什么办法以大公无私的名义推行个人崇拜? 张鹏飞冥思苦想了一番,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便对王周道:“你们教导司的事物还加上一条,算是其四吧,就是评论主官。” “评论主官?”王周一脸的疑惑:“属下不明白,还请大人明示。” “所谓评论主官,不是评论各队的主官,而是评论一个人,就是我张鹏飞。”张鹏飞指着自己说道:“我张鹏飞不是完人,平常行事为人也难免有疏漏。你们教导要定时集合军士讨论我张鹏飞的行事为人,看看我到底算不算jing忠报国、算不算爱兵如子、算不算爱护百姓,算不算忠义两全,讨论的结果要上报我知道,以让本千户时时自省。” 张鹏飞自信自己在这几个方面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而且借军士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自己的坏话,这讨论的结果肯定是千户大人jing忠报国、千户大人爱兵如子、千户大人爱护百姓,千户大人忠义两全,是千古完人!如此一遍遍的心理暗示自我催眠,军士们渐渐的就将这些当成金科玉律了。 王周有些愣了,他实在想不清楚张鹏飞这么做的目的,心想难道这千户大人真的这么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恐怕不尽然吧。最后王周将之归结到张鹏飞喜欢听奉承话上面去了。 “千户大人如此自律真是我辈楷模!”想到这里王周脸上便出现了然的表情,说道:“大人这些举措真是高明之极,不过属下愚鲁一时难以尽记,如果遗漏半点便是我大鹏所军的莫大损失,还请大人容属下笔录。” “不必了。”张鹏飞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册子递给王周道:“这是我编写的《教导司事务指导》,你拿去仔细研读,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王周双手接过小册子又问:“大人,那关于传令队的事务又当如何?”原来自从文教队建立起便兼是传令队,什么军旗、军鼓、军乐也是由他们在掌管。 张鹏飞想了一下,便道:“传令的事你们教导司无需再管,今后传令队自成一队,从属于战斗部队,由各部的传令官主管。” 张鹏飞又怕教导司的工作方向偏离他的初衷,于是又道:“你们教导司的教导们每七天集合来署衙一次,上报工作情况,听取本千户的工作指导。”张鹏飞这洗脑的内容是可以调整的,今天可以教导军士们jing忠报国,等以后实力强大了就可以教导朝廷和官府不等于国家这样的先进理念,这样即使张鹏飞和朝廷、上官之间起了冲突,也不必忧心军士反叛了。 “属下领命!”王周躬身抱拳道。 张鹏飞又招来全体属官来大堂开会,将军队改组之事和各人说了,各人自然领命,都道大人举措得当,一时间谀声如cháo。 “大家出来这大半年的,也有些想家了吧。”张鹏飞最后道:“大家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就回大鹏所城一趟。” ------------ 第九十章 谁是老大(一) 大鹏所城南门口,陈鼠儿拄着根竹矛站在城门口,也许是长时间的站立让他觉得累了,他将竹矛靠在肩上抱着竹矛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其上,使这根和他身材一般芊细的竹矛杆弯曲呻吟着。 “唉!”陈鼠儿看向南面海的方向一声叹息。 自从千户张鹏飞出走三门岛以后,千户所里许多年轻军户也随其去了三门岛,而这陈鼠儿却因为生病的老爹无人照顾而留了下来。 没过多久,陈鼠儿便听说去了三门岛的军户过得着实不错,不少人都当上了军官,而他们捎回家里的大笔银钱也佐证了传言的真实xing,现在大鹏所城中有人在三门岛效力的军户家庭都阔气起来了。 与之相比,陈鼠儿的处境却越来越差。张鹏飞走后,这大鹏所城便成了副千户康伯冲的天下,这陈鼠儿因为以前和张鹏飞手下的陈大钱、牛斗等人走得近,便受到排挤,不但丢了十分清闲且钱粮较多的库丁差事,而且被打发来看城门,不但累还要受康府家丁们的闲气。 陈鼠儿不禁想,如果自己也去了三门岛,凭着自己的关系现在恐怕至少是个小旗了,手里也有花不完的银子了。 “你他妈的给老子用心一点。”正当陈鼠儿心中哀叹时运不济的时候,两个康府的家丁走了过来,一人见陈鼠儿走神了,立刻一脚过来。 陈鼠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看了一眼那叫徐浩的家丁心中涌起一股愤恨,心想这城门本是五个人一起看的,现在你们喝酒赌钱加睡觉好不快活,让我一个人在这苦挨,还说什么用心不用心?但他知道这人是康伯冲的表侄,自己得罪不起,于是强打着笑脸道:“徐爷教训得是,小的一定用心。” 那姓徐的康府家丁输了钱正一肚子气,正要再踢陈鼠儿几脚出出气,却隐隐听到一阵鼓声,似有似无的也分不清方向,他疑惑的四处张望想要寻出鼓声的来源。 鼓声更响了,几人朝南面看去,就看到两面大旗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接着打旗的人也渐渐出现在几人的眼中。 只见一支军队排成方阵,人人身着灰黑sè的盔甲,脸上都带着铁面,这些铁面有人脸有鬼脸,有哭的有笑的,还有面无表情的,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使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心悸的感觉。这些铁面人手持戚刀大盾长枪鸟铳,踏着鼓点大步走来,就如同压过来一座铁山。 那几个康府家丁包括陈鼠儿在内都是呆立当场,面sècháo红呼吸急促,过了好一会,徐浩才大声道:“快关上门!”几人如梦方醒,连忙跑进城门将门从里面关上,又派人快速禀报康伯冲。 军队来到城墙前五十米,随着一声唢呐声响起,全军停下脚步。这时城楼上的人才看清那两面大旗上分别写着:大鹏守御千户所千户张、万山守备张。 一人走到城门前,向退到城楼上的人厉声喊道:“千户大人讨贼凯旋而归,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接!”与此同时,军阵前列几个身着铁甲的人拉开脸上的面具。 “真的是千户大人!”陈鼠儿指着军阵中一面容清秀但却透着威严的年轻人道:“是千户大人回来了……” 张鹏飞现在身上穿着和獠士一个式样的盔甲,不过只有两层,钢叶的厚度也大大缩水了,总重量只有五十六斤,虽然还是挺重,但为了扮酷也只能忍受了,他大声喝道:“本千户在此,尔等还不打开城门,更待何时?” 徐浩见果然是张鹏飞,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本待开门,却又一想,这张鹏飞气势汹汹的带兵回来来者不善啊,先削削他的面子将他的气焰打下去再说,于是冷笑道:“原来是千户大人,请您老稍等,等康副千户传下命令,小的们自然会开门。” “大胆,我才是大鹏千户!”张鹏飞怒喝道:“立刻开门,违抗军令者斩。” 徐浩抱拳道:“大人,你可别忘了,小的是康副千户府上家丁,大人的刀再利也砍不到小的脖子上。” 张鹏飞气笑了,他和气的劝道:“军法无情,你可莫要自误。” 徐浩冷笑道:“谢大人教诲,小的知道了。”却就是不开门。 张鹏飞心想,既然你知道了,那我还说什么,既然你自寻死路,那真的怨不得我。当下向身后一挥手,淡淡说道:“来啊,盾攻!” 这次回大鹏所城张鹏飞带回来了周泰和张聪两个百户队,接到命令后周泰百户中近百名刀盾手立刻跑步到墙下,前面的四十名刀盾兵立刻将盾牌顶在头上形成一个平面,只有最后一排蹲下形成一个斜坡。接着又上三十人站到盾牌上,接着又上二十人。 这城墙不过两丈待站到三层人时盾牌离墙顶不过一米左右了,虽然很重,但军士们都是壮汉,底层更是如此,所以勉强能够忍受。张鹏飞又是一挥手,孙二虎带上二十名家丁便踏着盾牌冲上了城墙。 这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发生的,城楼上几个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家丁们把刀架在脖子上了。 这便是大鹏所军陆营新发明的攻城方法盾攻,可以快速登上一些低矮且防守薄弱的城墙和营垒。 “进城!”张鹏飞见城门缓缓打开,便大手一挥,带着家丁昂首而入,后面的军士连忙跟上,他又对家丁道:“去把那几个家伙带到署衙去。” 这大白天的街上行人也不少,见到一群面具军气势汹汹的杀了进来无不心惊胆战,胆子小一点的立马逃回家去,胆子大一点的疑惑的向这边张望,却看到了张鹏飞和周泰、陈大钱、张聪等人,这才知道是千户大人回来了,纷纷到路边拜见。 张鹏飞在众人簇拥下来到城中署衙,离开半年,虽期间也数次回过大鹏但都匆匆而过,也没来这署衙看看,这时一看,这署衙又恢复到了他刚来时乱七八糟的样子。他便命军士稍事打扫,便即进了大堂在主位坐下,众军官侍立两旁。 “千户大人有令,所中总旗以上属官立刻到署衙报到,迁延不至者严惩不贷!”在所城的大街小巷,都有家丁往来穿梭大声呼喊。 康伯冲听到手下来报也没当一回事,后来又听到张鹏飞召集属官,他想毕竟人家是千户,最近又立了军功升了守备,怎么也得给点面子,于是换了身衣服又喝了杯参茶,在镜中一照自觉红光满面气度不凡,便对集中到康府的属官们道:“走吧,千户大人相招,我等也要尽本分不是。”然后带着属官们不紧不慢的向署衙走去。 来到署衙外面,就看到一群铁面鸟铳手围着署衙而立,显得威武不凡,更让康伯冲意外的是他那表侄徐浩和四个康府家丁被人绑起来按跪署衙门前的空地上,在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个浑身包裹在钢铁中带个鬼面手持长刀的军士。他那表侄徐浩看到康伯冲来了,连忙哭喊道:“副千户…啊表叔,救命啊!”其他家丁也大声呼救。 康伯冲立刻冲了过去,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他表侄身后那鬼面人冷冷道:“此五人公然违抗千户大人的军令,还出言不逊,千户大人下令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是何人?”康伯冲看着冷冷的鬼面,听着冰冷的话语感觉到一阵不舒服,“把这鬼东西拿开,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二话不说伸手抓住面具往上一拉,露出一张带着巨大疤痕的面孔,咧嘴对着康伯冲一笑,那笑容中却好像带着无尽的悲凉。 “啊!”康伯冲一声轻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鬼面之下却是一张比那鬼面还要可怖的面孔,“什么鬼东西?” “属下獠士营鬼狼见过康副千户。”鬼狼冷冷道。 “快把人放了,我的家丁还轮不到别人来处罚!”康伯冲说的也有些道理,武装家丁乃是军官们的私产,就算上官要处罚也得通过家丁的主人,“来人啊,松绑!” 康伯冲身后的家丁听到命令就要上前将五人抢过,却看到五人那几个鬼面人立刻伸出长刀指着他们,而一旁那些铁面鸟铳手也举铳瞄向他们,寒芒四shè的刀刃和黑洞洞的铳口立刻将康府家丁们给镇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副千户!”康伯冲sè厉内荏的喊道。 “康伯,你何必跟我们这帮小虾米置气。”另一个身材较矮的鬼面人也拉开面具,却是牛斗,他笑呵呵的说道:“我们老大就在大堂里面,你自去跟他说嘛。不过要快。”说着牛斗拿出个怀表看了看继续说道:“老大定下的行刑时间还差不到一刻钟。” “你个小崽子,才几月不见你翅膀就长硬了不是,敢这么对副千户大人说话!”百户牛双奇冲上来对着牛斗就是一脚,他知道自己这儿子皮糙肉厚,打轻了他只当抓痒,是以下脚极重,却一下踢在那三层钢甲上,顿时痛得他弯腰抱住脚大叫一声:“哎呦!” “爹,我正在执行公务呢?”牛斗心下大乐,心想看你以后还动不动就拳打脚踢的。 “臭小子,等会回去再找你算账!”牛斗骂骂咧咧的道。 这一幕非常之滑稽,一旁的鸟铳手们都笑开了,只是强忍着不出声而已,但他们脸上带着面具,在旁人看来还是一般的冷酷。 康伯冲知道自己不可能压服这些人了,于是径直走进了署衙大堂,他身后的那些属官们也跟了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一铁面人在那主位上昂首而坐,在他身后和两侧也站着一些铁甲铁面人,这些铁面的眼窝中都冒着寒光,盯着康伯冲等人。 康伯冲被盯得极不舒服,他从身形上还是认出主位上坐着的是张鹏飞,于是连忙道:“鹏飞,你这都是搞些什么鬼,为何抓了我手下的家丁?” ------------ 第九十一章 谁是老大(二) 张鹏飞故意等了一会才拉开铁面,笑着说道:“康副千户何必动气,那几人毫无教养不知法度,不服军令当面撞顶本千户,死有余辜,本千户不过是按军法处置而已。” 康伯冲心道说他们毫无教养这是在打我的脸啊,于是板着脸道:“即使他们不懂事,那也是我康伯冲的人,要处罚也是本人的私事,何须千户大人代劳。” “可他们顶撞的是本千户!”张鹏飞腾地一下站起来,怒目直视康伯冲的双眼,喝道:“我才是大鹏千户所的千户,他们几个普通军汉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对我的军令置若罔闻,到底是仗了谁的势?” “千户大人和副千户请息怒。”见场面越来越火爆,眼看着就要失控,副千户张俊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千户大人和康副千户都请息怒,为了点小事不值得如此大动干戈。”这话说得有点重,但张俊那老好人带着憨厚的笑容说出口,却没人觉得不合适。 “是啊,不要让这几个腌货坏了我们袍泽之间的情谊!”牛双奇等几个百户人也上前劝道。 “咚咚咚……”这时外面响起一阵鼓声,按照军中惯例,在行军法砍头时都要响三通鼓通告全军。 康伯冲一听到鼓声就知道张鹏飞这次是玩真的了,当下大急,心想对方毕竟是上官,这样硬顶也不是办法,他定了定神,对张鹏飞拱手道:“千户大人,属下那几个人不懂事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念其年幼无知饶恕他们一回,待属下回去严加管教。” “年幼无知?那几个人哪个都比本千户年纪大,你到底是说他们还是说我。”既然撕破脸张鹏飞也不打算给他留面子了,“什么不懂事?根本就是罔顾军令,按军法当斩!” “不知他们犯了哪条军法?”康伯冲大声道:“他们看守城门,见不明身份的军队靠近关闭城门通报上官也是尽忠职守,就算见到大人也怕是贼人假冒,这不开城门也在情理之中,何罪之有?” 张鹏飞见康伯冲还在那死鸭子嘴硬,便冷笑一声道:“带陈鼠儿上堂。” 不一会,陈鼠儿便在陈大钱的带领下进到大堂,这陈鼠儿见到堂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得有些拘谨,他跪下对张鹏飞拱手道:“小的陈鼠儿见过千户大人。” “起来答话。”张鹏飞和气的问道:“陈鼠儿,你说说看,当时徐浩等人确不确定门外就是本千户?” “你可得好生回答。”康伯冲冷冷的对陈鼠儿说道:“要敢胡说八道你知道后果!想想你那生病的父亲。” 陈鼠儿看到康伯冲那要吃人的样子心中感到一阵害怕,但旋即看到张鹏飞投来鼓励的目光,又想起平时受徐浩等人欺负的委屈,当下不再迟疑连忙肯定的说道:“确定,当然确定!他们还私下议论说就是要给大人一个下马威。他们平时言语中就一贯对千户大人不敬,还说这大鹏千户之位迟早是康副千户的。” “你血口喷人!”康伯冲冲向陈鼠儿,却被陈大钱挡住。 “该杀!”张鹏飞装作怒不可遏的样子喊道:“外面无需再等,立刻行刑!” 康伯冲一听脑袋一懵,那几个人个个和他沾亲带故的,如若就这么被斩首那他真的无法向那些亲戚交代,他看着主位上的张鹏飞,心中突然就明白了,对方这次回来就是要立威的,张鹏飞立下大功又得到总督大人的赏识,自己那些后台已经压不住他了,亏自己还按以前的方式对他。 这康伯冲也是个人物,当意识到强弱易势之后他便想起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来,立刻扑通一声给张鹏飞跪下,哀求道:“大人,那几个家伙确实该死,但他们都是属下亲族,也是属下平时疏于管教才使其闯下大祸。还请千户大人看在属下为大人父子鞍前马后数十年的份上法外施恩饶他们一回,属下回去以后一定重重处罚严加管教,必不使其再冒犯大人虎威!” 堂中诸人都吃了一惊,平时威风凛凛的康副千户居然这么低三下四起来。康伯冲的权威在原来依附于那些人心中瞬间便坍塌了。但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看着他那惨然的模样也觉得不替他说句话显得不近人情,于是纷纷过来给他求情。 张鹏飞这次回来就是要压服康伯冲的,以让依附康伯冲的那些人知道到底谁是老大。这时看康伯冲主动服软,那外面几个人杀不杀也无所谓了,再说也不能不给张俊等人面子。于是他便道:“那好,看在康副千户的面子上就留这几人一命。” “属下替几个腌货谢大人不杀之恩!”康伯冲连连拱手。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鹏飞话锋一转却又道:“传令下去,将这几人每人杖责二十送三门岛采石场罚作苦力两年,以儆效尤。” 这一瞬间康伯冲怒极,几乎就要跳起来怒斥张鹏飞,但他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激怒张鹏飞,要是其收回成命再将徐浩等人砍了,甚至将自己也拖出去打上几十军棍,那真是没脸见人了,于是他只得口中道谢心中诅咒。 张鹏飞当然也知道此人面服心不服,但他并不在意,只要自己不断增强实力,也不怕他翻上天去。于是他上前大度的道:“康伯快快请起,小的怎敢受康伯如此大礼。”说着将康伯冲扶起又温言抚慰了几句。 大堂外传来噼里啪啦夹杂着鬼哭狼嚎的声响,却是家丁们在给徐浩等人行刑。 张鹏飞回到主位上坐下,然后对着那帮百户和属官们道:“各位叔伯自也知道,我大鹏家业今非昔比,正要各位帮忙看顾。今年过年时鹏飞因为军务也未给各位叔伯请安,这里就给各位叔伯拜个晚年了,特备薄礼聊表心意。”说着他对身后的孙二虎使了个眼sè。 后者立刻带着几个家丁上前,将一些花花绿绿的纸张送到属官们的手里,连康伯冲都分了一份。 “这玩意叫做股票。”张鹏飞解释道:“有了这东西就代表拥有本千户新建的横琴鱼厂的份额,可按月分红。” 众属官早就听说张鹏飞在海上建了许多鱼厂,每ri获利丰厚,待到知道三门岛的军官们都分了股份每月都有丰厚的分红那是艳羡之极。这时拿到股票料想张鹏飞出手不会太寒碜,都是喜不自胜,当一月以后他们拿到丰厚的分红,对张鹏飞的感激那是无以复加。 从此以后,大鹏所城中的百户总旗们远远见到康伯冲便绕路走,再也没人将他这个副千户放在眼里。康伯冲数十年间建立的威信被张鹏飞一天之内就摧毁了。 张鹏飞坐在主位上,心想这便是实力啊,别看这康伯冲耍尽了心机,又是拉拢所城中属官结成党羽,又是给南头大营通风报信给他使绊子,还给岛上军户们带信让他们不要跟着他张鹏飞胡闹,结果怎么样?在绝对实力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张鹏飞暗暗打定注意,回去后便进军万山岛,全力发展实力,以立于不败之地。 在大堂中又和张俊等人寒暄一阵,张鹏飞便起身回府,并邀请属官晚上到千户宅院小聚。 从大堂出来,张鹏飞下令给所中每户军户都送上米肉布匹等物,又让军中老军户回家与家人团聚,自己便领着家丁回到了千户宅。 老管家张福听闻张鹏飞回来了立刻小跑着迎了出来,两人已有数月未见,期间张福又听到张鹏飞出兵剿灭海盗一事,虽然已知张鹏飞平安无事且大获全胜,但他还是后怕得几天没睡好觉。这时看到张鹏飞回来,他立刻冲上来一把抱住,哭道:“少爷啊,你可回来了。你在那岛子上老奴每天担心得要死。你还去惹那海盗,那海盗是这么好相与的么?要是出点什么事,老奴如何向泉下的老爷交代啊!”说罢老泪纵横。 张鹏飞见这老家伙将眼泪鼻涕蹭自己一身,心中说不出的厌恶,真想将之推出去再给上两脚。他真的无法消受张福这种作派,是以去三门岛后这大半年,即使有事回大鹏,他也是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但这时见到张福真情流露,想起这个世界上真心实意完全不求回报对自己好的人恐怕就这老东西了,心下也是非常感动,他搂了搂张福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了福伯,我不是安然回来了吗?少爷我饿了,快给本少爷准备午饭。” 张福这才收住眼泪,对丫鬟喊道:“珠儿,快去厨房准备饭菜!” 饭菜很快便端上来了,张鹏飞让家丁们过来一起吃饭,珠儿等丫鬟小厮在一旁伺候着。 张鹏飞在吃饭时老觉得珠儿这小丫头在偷偷看自己,于是便问:“珠儿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少爷。”珠儿红着脸细声细气的答道:“婢子今年十七了。” 张鹏飞就纳闷了,心想我跟你说个话你红个什么脸?但他觉得这些丫鬟们也挺不容易的,小小年纪就离别家人到别人家里伺候人,要是在他前世那个时代,十六七的小丫头还在父母身边撒娇呢,便又问:“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还有父母大人在堂,还有个弟弟。”小丫头脸更红了。 张鹏飞心想在这个年代,十七岁的女孩就算年纪不小了,再在张府待下去就要耽误人家终身大事了,于是便道:“这样吧,珠儿,你这便回家,少爷给你五十两银子作嫁妆,让你父母给你找个好人家。” “呜!……“没想到小丫头一听,立刻捂着脸哭起来了,转身就跑了出去。 ------------ 第九十二章 女人如虎 张鹏飞这就纳闷了,让你回家嫁人你哭个什么劲,难道是高兴得哭了? 他看向其他人,发现几个小厮都在偷笑,家丁们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便道:“你们又笑个什么劲?是不是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是的话就赶早对人家说,等人家回家你们就抓瞎了。” 没想到这几人笑得更欢了,连老张福都不禁莞尔,心想:“少爷长大了,但对男女之事还是懵懵懂懂的,这如何是好?”他摇摇头跟着珠儿出去了。 “真是搞不懂你们。”张鹏飞摇摇头继续低头扒饭,他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转眼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到了晚上,所城中各百户、镇抚、总旗、甚至小旗等属官们都来千户宅拜见,还送上贺礼都道恭贺千户大人升任守备。 张鹏飞便即在府里大摆宴席款待众人。席间诸人轮流上来劝酒,看那架势非得将张鹏飞灌醉不可。 几杯酒下肚张鹏飞就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心想来而不往非礼也,又想这酒场如战场,只守不攻岂是兵家所为?于是偷偷叫孙二虎出去,在军士和家丁中选出一百善饮者进来助拳,凡是给张鹏飞敬酒的,立刻便有十余人端着酒杯敬回去,都言道:“替千户大人回敬!”意思是不喝就是不给千户大人面子。 到了后来,这帮人便变被动反击为主动进攻,逮着个人就上去敬酒,两三个对付一个,非得将人灌倒才罢。这所城中的属官对大鹏所军的人事又不熟悉,谁知道这些来敬酒的是个小兵还是张鹏飞手下的新贵,都是不敢得罪。 酣战半宿,饶是大鹏所城中诸人都是酒经战场,也被打得大败亏虚,一个个喝得头昏眼花,睁开眼眼前全是酒杯在飞,不少人都被喝倒了。在大鹏所军敬酒团的绝对实力面前,什么酒量啊、技巧啊、口才啊全是虚妄。 一场酒宴喝到半夜才散,不少属官都是被家人抬回去的。 张鹏飞借着酒劲对敬酒团的全体成员道:“你们这次大获全胜,战功大大的有。呃……现在下去睡觉吧,明ri本千户大大有赏。” 张鹏飞也喝高了,便在孙二虎的搀扶下回房睡觉。 走进睡房关上房门,房间里一对红烛,床上的纱帐也是红sè,映得房中一片暗红。 张鹏飞这时喝得晕晕乎乎,胡乱将外衣和鞋子往地上一脱,掀开被子往床上一滚便准备睡个昏天黑地。 突然,他手碰到了个热热滑滑的东西,触感软软的好舒服,不禁又摸了一把。 “啊!”没想到那东西却发出一声轻呼。 这声轻呼听在张鹏飞耳中无异于一声惊雷!他一咕噜爬起来,向着床上看去同时喊道:“呵呀!谁?!谁在那里?!” “少爷。”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珠儿的小脑袋钻出被子。 张鹏飞这时反应,就如同那武松醉酒后睡觉,睁眼便见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虫一般,浑身冷汗就出来了! 有道是烈酒见汗便解,张鹏飞顿时便清醒了不少,立刻就想自己这算不算坏了对方名节,自己要不要负责任?这么一想就觉得手上触感犹在,心想:“该死,这到底摸到哪里了?!” “你在这里干嘛?”张鹏飞气急败坏的喝问道。 珠儿一脸娇羞的说道:“管家让婢子伺候少爷就寝。”声音细若蚊声。 小丫头这时全身藏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和肩部。要说这小丫头虽然不符合张鹏飞的审美观,但总算也是个年轻且相貌还不错的女人,再加上这没穿衣服头发也解开披散下来,气质打扮什么的也就不显了,所以在张鹏飞眼里此时的珠儿顺眼多了。 “少爷,你怎么了?”床上的珠儿坐了起来,被子滑下。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张鹏飞忽然觉得体内股原始的悸动在膨胀,一瞬间,他竟有了管他呢,先睡了再说的冲动! 张鹏飞抓起桌上的茶碗将里面的茶全部倒在脸上,转身摔门而出。 门口守夜的是张金和伤愈归队的张新,两人见张鹏飞穿着小衣就冲出来了,他们齐声喊道:“干爹!”却见张鹏飞头也不回的去了。 张金正要跟上去,却听见房里隐隐传来一阵哭声,他一时好奇便推开房门一看,顿时愣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房中,使劲咽了两口唾沫。 “看什么呢?让我也看看。”张新见张金看得这么认真,连忙好奇的凑过来。 “一边去。”张金反应过来连忙把门带紧,“小孩看了长针眼,小心你那独眼也给瞎了。”说完他便追张鹏飞去了。 “我们根本就分不清谁比谁大好不好。”张新也追了上去。 “张福你给我死出来!”张鹏飞穿着睡衣在堂屋里大喊大叫,一会的功夫,府里的丫鬟和小厮,还有住在府里的家丁都起来了。 张福在小厮的搀扶下走进堂屋,对张鹏飞道:“少爷,这是怎么了?” “说!”张鹏飞转身用吃人的眼神看向张福,“我房里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房里?”张福一脸疑惑。 张鹏飞一跺脚,咬牙切齿的道:“就是那珠儿!” “哦,少爷是说珠儿啊。”张福恍然大悟,笑呵呵的说道:“这珠儿从小服侍少爷,本来也就是给少爷通房的,少爷年岁大了,房里也该有个人暖脚,老奴便自作主张了。” “这便是通房大丫鬟吧。”张鹏飞有些明白了,他又想起昨天吃午饭时说起珠儿,众人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敢情珠儿这另一层身份所有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 这时起来的家丁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又笑了,纷纷猜测这千户大人到底是年轻面薄还是真的不懂事。现在张鹏飞身边的人也摸请了他的脾气,只要不是公事和原则xing的问题,你放肆一些也无妨。 张鹏飞知道在这个时代的大户中,通房丫头是很普遍的存在,有的是正妻的陪嫁丫鬟,有的是普通丫鬟被主人看上发生关系就行了,地位比一般的丫鬟高一点,如果主人不喜欢了随时可能被抛弃,简直就是如同xing奴般的存在。 虽然这事在这个时代很正常,但这并不意味着张鹏飞就一定要接受,虽然他很饿,但也不是什么菜sè都能下肚的。 来到这个时代以后,真正让他动心的女人只有两个,叶小慧和澳门的李安琪。他也分析过,自己为什么会青睐这两个女人,分析的结果是这两女人在大明朝都算异类。 先说李安琪,中西合璧的出身让其有了一些张鹏飞前世那个时代女人的气质。 再说叶小慧吧,这以古人的眼光来看,这也是个疯丫头啊!一双天足自不必说,其行事也是惊异。在大明朝有女人敢穿着半裤抛头露脸在男人的目光中秀自己白花花小腿吗?叶小慧敢!大明朝的那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见到那血淋淋的伤口还不立刻昏死过去,但叶小慧处理起来毫无压力。再说那次张鹏飞给她买的那玩意吧,要换个这时代的女人反应肯定是寻死觅活的,但叶小慧抄起剪刀就找张鹏飞拼命! 正是她们不同于这个时代,却有点像张鹏飞前世那个时代女人的特质,让张鹏飞痴迷。 出了这事,张鹏飞最怕的就是这珠儿寻死觅活的。他想了想,便对张福道:“福伯,去帐房取一百两银子,送珠儿回家吧,家里的其他丫鬟也一样,只要上了十七岁的,有家的一律给钱归家,无家可归的可暂时留在府里,但其要走要嫁人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张福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张鹏飞了,只是小声道:“这府里也得有人洒扫啊。” “就用小厮啊。”张鹏飞道:“一定要丫鬟的话去买些家里养不活的小丫头,这也算是积德了。” “少爷啊,咱老张家可是一脉单传好几代了。”张福又苦着脸道:“这香火的是少爷可得上心。” “得!想还真把自己当种马了。”张鹏飞心里想着,他可不想沦为传宗接代的工具,但转念一想,自己也该有个女人了,于是便对张福道:“张福啊,其实你家少爷已经有心上人了,你帮我找个好点的媒婆,去上门提亲吧。” 张福本来还担心,这少爷不近女sè是不是哪方面有问题,听了张鹏飞的话惊喜若狂,连忙问道:“是哪家的闺女?” 张鹏飞答道:“东莞叶家。” “东莞叶家?”张福微微一想便恍然大悟,“叶神医的女儿!” “就是。”张鹏飞道:“这事快点去办,你家少爷还等着入洞房呢。” “少爷放心,老奴一定办得妥妥贴贴的。”看张福那样,比张鹏飞还急。 张鹏飞又找了府中两个老妈子去劝珠儿,待其心情平复一些他又亲自上阵给她分说了半天。 要说张鹏飞在这时代也算是高帅富,这珠儿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平时常见的也就张鹏飞一个年轻男子,所以也难免心存幻想。好在沉迷不深,张鹏飞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她认清现实,答应拿钱回家了。 张鹏飞又下令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封口,有乱说的军法处置,这事才总算是平息下去。 张鹏飞诸事缠身,不可能在所城久待,但这所城毕竟是大鹏千户所的根基,必须要纳入他的控制,再说所城中有不少军官的家属,如果被敌方抄了可大大的不妙。 于是张鹏飞将副千户张俊和原张府长工头现在的郑亮找来,三人闭门商谈了半天。然后张鹏飞便下令成立大鹏所军陆营中百户队,郑亮为百户长,军官全部为家丁和原张府长工。这中百户专门驻守大鹏所城,还要监视康伯冲等属官。 张鹏飞怕郑亮地位不高压不住康伯冲等人,便又确立张俊主管所城事务,连郑亮都要受其领导,为了加强张俊的权威,又将鱼厂的分红交由他发放。 如此一来,张鹏飞便可安心回三门岛了。 ------------ 第九十三章 海岛余生 蜈蜞屿,宇字营驻地。 马孟韬坐在礁石上,看着海浪扑击礁石化作的白sè泡沫发呆。 这些ri子以来,郑廷球待他还算殷勤,连ri饮宴不断,还将原来万山群岛一带逃来的马玄生旧部编成宇字营,全都交给他掌管,还在岛西划出一大块地盘让他们驻扎,但对出兵帮他报仇一事却只字不提。 马孟韬也知道自己是只丧家之犬,没有本钱提出更多的要求,只得暂时隐忍。经过蜈蜞屿的细作打探,他现在已经知道出兵剿灭万山岛的是张鹏飞了,也得到了马玄生和邹学文等人在广州伏法的消息。 “我马孟韬在此起誓,今生不杀张鹏飞誓不为人!”马孟韬突然站起,将一块石头扔进大海,咬牙切齿的发誓。 在马孟韬身后,数百名从万山逃来的海盗和他们的家人正挥汗如雨一个海边小镇慢慢成型。这些海盗都是马玄生匪帮的外围成员,平时是很不受马玄生待见的,不过现在他们寄人篱下,也知道要抱团才能不受欺负,再加上马孟韬平时待人还算宽厚,这些人便接受了马孟韬的领导。 简陋的小镇即将完工,海边的码头也已建好,万山众人总算是有了个安身之所,马孟韬将之命名为怀山镇。 “少当家的,郑大龙头那边派人送来一些战船和火器,让少当家前去验收。”这时以前狂鲨寨的六当家,现在的宇字营第一队队正张申过来,他摆弄着手里一杆崭新的火铳兴奋的说道:“看这火铳,正宗的荷兰货,比我们在狂鲨寨时的家伙可好太多了!” “六叔啊,这少当家的名号以后就不要叫了,免得大龙头那边不快,你还是叫我孟韬……”马孟韬说到这里突然脸一沉,他的名字里恰巧也有一个孟字,这不由得使他想起了孟飞,心中一阵不快,于是他改口道:“从今以后我改名马复,以表矢志不改复仇之心!刘叔以后叫我马复就行了。” 张申四周一看,见左右无人,便小声道:“少当家的,你难道不想再重振狂鲨寨了吗?” “我等寄人篱下,还说什么重振狂鲨寨。”马孟韬,也就是马复苦笑道:“而且当了这么多年海盗,你不腻歪吗?以后我只想两件事,一是手刃那张鹏飞给我父亲和兄弟们报仇,二是为这些跟了我父亲多年现在却弄得一无所有的兄弟们谋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其他的一概不想!” “那好!”张申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也改名为张申,我俩与那张鹏飞不死不休!” 当下两人去到码头,这次郑廷球给他们送来了十艘船,大小都是快船的形制,不过模样甚是古怪,既不似明船也不像西洋船,马复倒也有些见识,一眼就看出这些船是占城一带的风格。 郑廷球还给了他们一些武器弹药,有两百条火铳还有几千斤火药外加十门12磅以下的火炮,还有一些粮食布匹酒水,还有几十个占婆女奴。海盗们正一箱箱往船下搬货物。 已经惊魂稍定,又吃了几顿饱饭的万山海盗们,看着那些衣着暴漏却丝毫不知遮掩的占婆女奴,眼里都冒出yin邪之光。 马复心里估算着,他们本来残存了二十余艘船,再加上这十艘,又可以武装起三十艘战船了,就是都是小船,炮也太少太小,与在万山岛时是没法比了。 “马统领,大龙头叫小的给您带话,问您在这住的是否习惯,如若有所短缺就告诉小的回禀大龙头。”押船来的是马复上岛时给他们带路的那个天字营第一队队正冯宝。 天字营相当于郑廷球的近卫,地位比其他几营要高,这冯宝更是郑廷球的亲信,所以马复虽然名义上地位比他高,也只得小心巴结,就连在怀山镇中监工的宇字营副统领孙孔仁和第二队队正孟飞都过来迎接。 马复虽然对孟飞恶极,但一方面看在孟是郑廷球亲口任命的队正他无法拒绝,另一方面也确实如孟飞所说,大家都是抛弃马玄生逃来此处,所以五十步也别笑百步,是以这些ri子两人的关系好了一些,至少能维持表明的和睦。 货物卸完,船只也完成交割,马复便留这冯宝吃饭,冯宝倒也没拒绝。怀山镇中一切草创,那是简陋之极,马复事先也不知道这冯宝要来,在加上确实没有什么私藏,所以这顿饭是很简陋的,就是一锅鱼汤、一簸箕烤熟的番薯、土豆,再加上一些在岛上打的野物。又过一会,去内陆勘察的原直湾岛头领,现在的宇字营第三队队正梁欢也回来了,几人便即开席。 马复等人着意巴结,冯宝也得了郑廷球之命要他好好安抚万山之人,所以双方那是相谈甚欢。男人嘛,几杯酒下肚,就聊到女人身上去了。 张仇看看那些被海盗们赶进草棚的占婆女奴道:“冯兄,你们从哪里弄来这些不知廉耻的女人?”在张仇看来,这些光着半身,一点都不知道回避男人目光的女人自然是不知廉耻了,浑不觉自己一海盗说这廉耻是否滑稽。 冯宝来宇字营的驻地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让这帮万山海盗熟悉业务,为开工做准备,毕竟蜈蜞屿虽富裕,但也没有白养闲人的道理。于是他故作神秘的说道:“几位兄弟知不知道这南洋的占婆、真腊等国?” 这占婆和真腊都是南海周边国家,马复几人自然都知道,于是都点点头。孙孔仁开口问道:“莫非这些女奴都是从这两国掠来?” “正是。”冯宝点点头,解释道:“我等在这海岛为盗自然得做买卖,但现在这南海上的买卖可不好做啊!现在这南海上商船最多的一是荷兰人的船,我们不能动,二是福建郑家的行商,我们更是不敢动。平时能劫的,也就是两广一带海商散客,数量既少,军师还说什么不能竭泽而渔,定下规矩,如果对方不反抗便只能取两成财货。如此一来,不开辟新的财源我等岂不要喝西北风。” “幸好现在西北面的占婆、真腊等国ri暮西山ri渐衰落,这便是我等的机会。”说着他将手里的烤得皮sè焦黄的小土豆扔进嘴里,继续说道:“这占婆国连年被安南国入侵,都城被占国王都被人杀了,眼看着就要亡国;真腊国也好不了多少,在西面被其昔ri的属国速可泰打得大败,丢了一半国土,在东面也同样面临安南的入侵。如此状况之下哪有心思关注海防,是以这两国我等要去便去,如同逛自家后院一般。” “那这两国如此之弱,还会有多少财货?”马复手里剥着番薯皮,不解的问道。 “这马统领就不知道了吧!”冯宝将身体凑过来一些,得意的说道:“这两国虽弱却十分富庶,稻子能一年三熟不说,两国还盛产沙金,ri常器皿多是金铸,其国人ri常买卖都是用七成的杂金,弄回岛上来炼一炼便是上好的足金啊!” “还有,这两国人丁都不少,掠上岛来种地很是不错。再说南面的爪哇国被荷兰人占了,虽然这爪哇国人丁众多,但该处的土民是又懒又蠢难堪大用,所以这荷兰人的田庄也是急缺劳力,为了人手荷兰人甚至不远万里去运来黑奴。我等将两国人丁掠来卖给荷兰人,成年男丁可卖二十两,女人和小孩也能卖近十两,真是获利颇丰啊!” “难怪大龙头的家业弄得这般大。”孟飞被冯宝说得悠然神往,“原来是有如此好的生发之地,看冯兄说得这般热闹,什么时候带兄弟也去逛逛?” “这当然是没问题啊!”冯宝正在这等着呢,“最近我等正要到占婆去走一遭,我和大龙头说一声也算你们一份。我们蜈蜞屿的规矩是所得财物一半上交公库,另一半归自己所有,你们这刚刚落脚,也要寻些进项不是。” 马复见孟飞和冯宝一唱一和的,就知道这多半是郑廷球的意思。这郑廷球明知道他和孟飞不和还让孟飞来他手下任队正,这就有监视分化之意。但现在马复是丝毫不敢表示不满的,只得赔笑道:“那就谢冯队正看顾了。” 冯宝又喝了几杯便借口有事告辞了,临走时言道:“马统领,这几ri你好好准备一下,等出发的ri子定下来我派人来通知你们。我看你们这也没几个女人,这占婆女人虽然样子差了一点,但吃苦耐劳又好生养,且不记仇,弄上几船回来给弟兄们分分也是不错的。”说完他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意便离开了。 马复看着冯宝的背影暗暗叹息一声,这寄人篱下为人卖命也是免不了的,再说也确是要为手下的生活谋个出路。于是他便问梁欢:“梁队正,勘察的结果怎么样了?” 梁欢在万山时便是半民半匪,对耕种之事极为熟悉,便答道:“这一带土地平整,估计可以开个五六千亩田地,就是新地前两年种不得稻子,但种些番薯、土豆是没有问题的,这样再打些鱼,弟兄们的口粮就解决了。不过我等没有耕牛和农具。” 马复考虑了一会,便咬咬牙道:“那这几天大伙辛苦一些,将弟兄们都整顿cāo练起来,人手不足便先装备二十条战船,希望这次占婆之行我们能大有收获了。” ------------ 第九十四章 评书和花船 处理好大鹏所城的事后,张鹏飞便率军返回了三门岛,这次和所军一起回来的还有二百余名老军户的家眷,其中就包括谭斌、张择善、张聪、林海生等军官的部分家人,张鹏飞在岛上早已建起一批院落安置这些家人。 现在三门岛军士们的生活很滋润,张鹏飞规定无事时每七天放一天假,放假期间可以到食堂喝酒,那里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只要在假期又出得起银子,便可尽情享用,万山之战后大鹏军士兜里最少的也揣了二三十两银子,所以他们不缺钱。 如果觉得岛上玩乐不尽兴,甚至还可以去岛外海上找乐子,说起去海上找什么乐子,军士们都是嘿嘿一笑,一副你懂的表情。 不在假期的过得也不错,现在除了每天都有评书听外,隔三差五的还能看场戏,张鹏飞已经派人给李耀祥送信,让他帮着雇个戏班常驻岛上,虽然又令进军营有违军法,但现在是礼崩乐坏的明末,他又是总督的红人,自然无人来追究于他。 戏班上岛以后,张鹏飞便将其连同几个说书人一起归入教导司管理,要求所有的戏文和评书都要为教导司的工作服务,以鼓舞军士们杀敌报国的斗志为目的,还在其中掺入一些私货。 比如这本张鹏飞和王周等教导们和说书人一起编写的新评书《说岳传》,其中写到岳飞、韩世忠等宋军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而宋高宗赵构如何望风而逃丑态百出,如何被金军吓得不能人道,还宠信秦桧等jiān臣一心想和金军议和yin谋陷害岳飞等人,还强令获胜的岳飞班师。 “话说宋帝十二道金牌诏岳元帅班师,元帅接到诏书仰天长叹曰:‘十年辛劳,毁于一旦矣!’,部下闻之无不落泪。当班师之ri,北方百姓夹道哀号,更有甚者抱住元帅马腿,哭道:‘元帅此去,我等必将死于金人刀下!’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但皇命难违,岳元帅也毫无办法。”说到这里,那说书人一拍惊堂木,郎声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以前碰到这个时候,军士们都是意犹未尽,有的还央求说书先生再说一段。但这次大家都显得非常气愤,一军士不禁说道:“那赵构也是,自己的老爹和兄长,还有这么多家人都被金人捉去了,他一点都不着急,别人想帮他抢回来他还捣乱,真是岂有此理!” “这是有道理的。”这时旁边教导便会适时的说道:“如果岳元帅真的直捣黄龙迎回二帝,那这天下谁做皇帝?赵构是不是要让位给父兄?是以赵构宁愿父兄继续留在金人手里,百般阻扰岳元帅北伐。” “那北方这么多百姓沦于金兵铁蹄之下,他就不管了?”一气血方刚的军士气愤的说道。 “天家最是无情,自古以来多少帝王为了那把龙椅什么事做不出来,这老百姓的死活,自然也顾不上了。”另一文化水平较高的军士摇头晃脑的道。”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要是岳元帅不理宋帝的诏书,继续北伐就好了。”识了大半年的字,又听了半年的评书,军士们的文化水平都普遍的提高了。 “这君命难违!这岳元帅可是忠臣,自然要乖乖领命了。”见大家说得热闹,那说书先生也加入进来,“后来岳元帅被秦桧陷害下狱,其手下部将要救他出来,岳元帅还亲笔写信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最后一缕忠魂消散在那风波亭,可悲可叹啊!” “岳元帅就是太迂腐,这样的忠臣不做也罢。”另一军士脱口而出,“要我说岳元帅当年要是起兵清君侧,除了那秦桧一伙jiān党,就像当年成祖爷靖……” “住口!”这时教导见有扯到本朝的趋势,连忙喝止,“这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吗?再敢胡说八道小心你们的屁股开花!” 众军士心中委屈不已,心想教导大人,这话头不是你扯起来的吗?不过众军士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太过大逆不道,心中一阵后怕,所以纷纷闭上嘴巴。 “以后听书归听书,千万别扯到国事上去。”教导又道:“本朝历代天子都英明神武,官老爷个个廉政爱民,岂可与这宋时的昏君jiān臣相提并论!” “是啊,本朝天子圣明,与这糊涂的宋帝可是大大的不同。”众军士口里附和着,但心里都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真的吗?”有时候疑问就像种子,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其生长便不可遏制。 对于张鹏飞的大部分举措,军官们都是赞同的,就有一样让军官们腹诽不已。 这天早晨张聪来找张鹏飞,一副yu言又止的模样,支吾了半天才说道:“大人,昨晚我的百户又有两人在那船上过夜,今早出cāo都迟到了。” 原来张鹏飞这次回来招了不少在珠江之上做买卖的船只来到三门岛,有卖各种ri杂和小玩意的货船,也有喝茶吃酒吹拉弹唱的茶船,还有一种,便是花船,说白了就是水上ji院。作为战后犒赏的一部分,张鹏飞便让军士们轮流上船行乐。 这单身的军士们当然是非常欢迎,但是岛上像谭斌、张择善这样的正人君子们却难以接受,比如张择善就将水营开到远海集训去了,坚决不让水手们上花船胡闹。而岛上一些军官军户的内眷们更是如临大敌,生怕自己的男人被花船上的小妖jing把魂魄给勾走了。 这张聪的老婆也一样,每天疑神疑鬼的跟着他,弄得他训练军士都没法用心。这不昨晚老婆又找他唠叨了一晚上,到他早晨起来睡眼惺忪的集合军士准备cāo练得时候,又发现两名军士因为在花船上过夜迟到了,他一怒之下将两人军棍伺候,然后就跑来找张鹏飞诉苦。 张鹏飞招来花船其实有三个方面的考虑。其一是他觉得这时代的士兵真的太惨,一不小心就得送命,特别是那些没有家室的,有钱没命花岂不可怜,张鹏飞又规定单身的军士三年内不得娶亲,那满足一下军士们的生理需求也无可厚非。 另一方面他是要告诉军士,只要打了胜仗,那要什么便有什么。而且定的赏格太高,这次万山之战他便赏下去几万两银子,如此再打几仗,军士们兜里塞满了银子,都想着保命过好ri子,谁还拼死作战,所以才想方设法让他们把银子都花出去。 其三嘛,就是万山之战以后,医疗队又增加了数十名女护工,都是从狂鲨寨中救出的苦命女人,这样一来医疗队的女护工就有近百人了。岛山多出这上百女人,让正值青壮且龙jing虎猛的军士们心痒难耐,就为了这些女护工,军士下cāo以后都跑去医疗队附近转悠,甚至装病假伤的都有。 虽然张鹏飞也觉得让着些女护工和军士们配对很是不错,但肯定不是现在。于是他只得派家丁守住医疗队四周,不准军士靠近,可这也不是办法,要是军士们憋坏了难保不作出什么违反军纪的事来,到时军法无情便追悔莫及了。于是便找了个让军士们发泄的渠道。 张鹏飞也知道这样做副作用是很大的,所以他也做了一些防范措施,比如找郎中给花船上的姑娘们检查身体,以减少所军非战斗减员的可能xing;又规定军士不许在花船上过夜,但军士们都是龙jing虎猛的汉子,这一上船哪还下得来?是以经常有军士违禁。 张鹏飞心想我容易吗?就因为这个叶小慧都和他闹翻了。他考虑了一会才道:“这样吧,今后规定每名军士七天才能上一次花船,每次不能超过一个时辰,更加不许过夜,而且只限于单身的军官军士,有家室的一律不得上船,否则严惩,哪艘花船敢违规容留军士立刻滚蛋!你看怎么样?” “可是大人,军中狎ji可是大违军纪之事,传出去恐怕……”张聪顾虑重重的说道。 “可这是在海上,并非在军营中。”张鹏飞抬高声音道:“此事我意已决,你无须多说!就是那张择善的水营,我也已下令将其召回,我给军士们的福利,谁也别想打折扣!” 张聪也知道,别看这位千户大人平时嘻嘻哈哈挺和气的,但决定了的事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有了这个规定,自己那老婆也应该放心了,于是便满意的告辞了。 张鹏飞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使劲揉着太阳穴,他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两天叶小慧是吵闹着要回东莞,但张鹏飞正找媒婆去提亲呢,在这节骨眼神自然不肯放她回去捣乱,他又忙着重返万山岛的事,是以没时间去安抚,只是命令离岛的船只不许让叶小慧上船。是以现在港口里的船头、捕盗们见到叶小慧就像见到鬼一样,吓得立刻拔锚起航。 “等干爹答应了婚事,一切就好了,即使到时候再闹又怎么样?还不得嫁。”张鹏飞狠狠的想着,只等着那媒婆釜底抽薪了。而且他觉得叶神医既然主动让叶小慧跟他上岛,那多半也有这样的意思,何况叶小慧对他应该也颇有情意,不然早跑了。再说这样彪悍的疯丫头,他不娶这大明朝的男人有谁消受得起? 又过了半个月,张鹏飞估计南头那帮人已经在万山呆腻了,多半已经离开,便命副千户兼左百户周泰与左百户队留守三门岛,自己带着大鹏所军陆营、水营、亲兵营、獠士营、后勤营大部,以及修械所的张四行、蔡九以及各工房的一半工匠徒工齐驱万山岛。 ------------ 第九十六章 兵临琼崖 更新时间:2014-02-12 琼崖沿海某处荒岛,张鹏飞站在剑鱼号的船楼上,举着千里镜,看着海豹甲长梁蟹带着十余名身手矫健的海豹战士驾着两艘平底沙船向岸上划去,这两艘平底沙船的船头各摆着一门青铜佛郎机,一名海豹手里握着拉线,随时准备发射,他身后两名海豹则拿着子炮随时准备更换。 这种青铜佛郎机是八十斤青铜佛郎机的改进型,配十个子炮,可发射100粒散弹射程八十米,也可以发射鸡蛋大小的实心弹射程一百五十米。熟练的炮手一分钟之内便能将十个子炮全部发射,这就意味着每分钟其能射出1000粒散弹,要知道马克沁机枪每分钟才六百发,不过射程和穿透力自然无法和马克沁相比了。 上次万山之战后军士们便觉得八十斤青铜佛郎机这种武器非常好用,轻便且火力强大。所以到万山之后,张鹏飞特意在铸炮厂搞了个铜炮作坊,专门生产这种武器。但也有所改进,比如还在子炮上加了个把手方便更换;又将母炮的炮管加长,还用纸制成了一种密封圈加强子炮和火炮之间的闭气性,以增加射程。经过这些这些改进后,虽然火炮的重量增加了,但射程也提高了,使用更加安全方便,更具实用性。 在三名炮手身后的海豹们也是鸟枪换炮,他们手里握着修械所研制的新式手弩,这种弩身用实木制作,弩弓则是钢制,在弩身下设有摇杆,使用齿轮配合齿条上弦,简单省力且不易出故障。 自从上次万山之战以后,张鹏飞意识到海豹的稚嫩,便全力加强了海豹的装备和训练,经过几个月的努力,海豹的战斗力早已今非昔比。 沙船到了岸边,岛上却毫无反应,海豹便即下水,一半持弩一半持钉枪向岛上一处感觉已经荒弃的渔村摸去,转眼间便消失在张鹏飞的视线里,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又出现了,其中一人拿着两面红色的小旗向海上做了几个动作。 张鹏飞便知道这次又扑空了,他便问身边一个满面皱纹的中年渔民问道:“你确定这是石壁的巢穴吗?” “回军爷。”中年渔民弯腰恭恭敬敬的回答:“这确实是石壁石老大的巢穴之一,小的常年在这一带打鱼,经常见到石老大手下的船在此停泊,不过石老大的巢穴可不止一处,就小的所知就有好几处,是以一年之中石老大的船队未必有一两月会驻泊在此处。” 张鹏飞听罢陷入沉思。他率大鹏水营来这琼崖一带已经快一个月了,除了到此处第十天的时候碰到一股七艘船百余人的小股海盗外,便再也没见到海盗的影子。他们虽通过当地官府高价雇佣了几个熟悉匪情的向导依然一无所获。 在这过程中张鹏飞还了解到,这石壁在当地老百姓中的名声居然还不错,原来他只抢劫海商和沿海富户,极少祸害普通百姓,有时候甚至用劫来财物周济一下贫民,博了个杀富济贫的美名。 但你要因此而认为石壁一伙是善男信女就大错特错了。张鹏飞之所以选择他作为目标,就是因为石壁海盗团伙不断洗劫琼州府和等地沿海,对官府震动极大,消灭其更显功劳。 石壁一伙也许不祸害贫民,那是因为贫民没什么可抢的;有时候他们也将劫掠来的一些价值较低又占地方的东西分给贫苦百姓,那是为了换取支持,等以后官军进剿时隐瞒海盗行踪和给海盗通风报信。但对海商和富户,他们可从来没手软过。 富人就该杀?这是什么逻辑?要知道为富者未必就一定不仁,如果一个社会人人都看富人如同看肥猪,那还有谁勤奋努力发家致富?都一个个游手好闲,带着穷疯的眼神盯着周围的人,看谁发家就去抢,那是一个什么世界?所以张鹏飞前世虽也是个屌丝穷人,但对所谓的杀富济贫最是反感了。 “你们在这一带打渔海盗不为难你们吗?”张鹏飞继续问。 中年渔民答道:“石老大手下的好汉们都很讲规矩,从不祸害我等贫苦渔户,有时还周济些许。” “那你还出卖他为我军带路,良心过得去吗?”张择善凑过来问道。 中年渔民一手摸住腰里沉甸甸的银子,心想良心能卖几个银钱?他面色古怪的答道:“石老大一伙再仗义也是贼,帮官军抓贼是小的本分。” “果然是个良民!”张鹏飞讥讽道:“良民啊,好好下去想一想,看看石老大一伙最有可能在哪里?要是再找不到,小心你腰里的银子!” “小的这就去想!”中年渔民点头哈腰的下去了。 张鹏飞也是心中纳闷,出兵前还和那边通过消息,得到了不少情报,为何现在反而了无音讯了?这出来也快一个月了,难道要无功而返? “大人,这样搜索下去也不是办法。”张择善说道:“不如暂且回师,待到风声一过海盗又出来劫掠,我等确定海盗的具体行踪,再出兵一战而定。” 百户张聪也道:“大人,这一个月来,军士们吃喝拉撒睡都挤在狭小的船上,体力消耗很大,普遍都有些精神萎靡,再拖下去恐怕影响士气。” 张鹏飞听罢心中一惊,这次出征的陆营军士有两个百户加上炮队共六百人,本来是用来攻击海盗据点的,大部分都挤在那十艘运输船上,消耗体力不说,要是发生个疫病可不是好玩的,但他事先已经做好了各种防疫措施。于是他连忙问:“是不是有军中发生疫病了?” “不…是!”百户王和尚答道:“大人不必担心,虽然有几个军士生了病,但船上的医官检查过,都是普通的病症,已经将其隔离在一艘船上进一步观察,不会有大问题。” 张鹏飞陷入了沉思,他想也许张择善等人说得对,是该考虑退兵了,但这样劳而无功最是影响士气,所以他有些不甘心。 “大人,岸上有发现。”一直在关注手下海豹们行踪的海豹队长麦守义突然喊道。 张鹏飞连忙举起千里镜向岸上看去,就看到几个海豹抓住了一个怪人,那人跪在地上似乎在求饶,海豹向船上打旗语,说是抓住了个海盗。 张鹏飞连忙命令船上的旗手打旗语让海豹将那人送到船上来。海豹接到命令后,便将那人带上沙船,海豹们也全部上船,两艘沙船又向船队而来,到了船下,梁蟹等人抓住剑鱼号船舷的绳梯爬上甲板,将那人扔在张鹏飞面前。那人如同堆烂泥一样趴在地上,浑身都是泥土和黑灰,头上的乱发像鸡窝,脸上也全是黑灰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梁蟹甩了甩袖子上的海水,对张鹏飞道:“大人,这人便是小的们从那荒村一个灶台里扒出来的。” 张鹏飞点点头,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躲在那荒村中?” “呃呃!”那人一阵怪叫,双手在空中拼命摇晃,好像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让他很惊恐一般。 张鹏飞手下的家丁们如临大敌,孙二虎和张瓶两人立刻上前用刀逼住那人,张瓶大声道:“我们大人问你话呢,再敢乱动小爷劈了你!” 明晃晃的刀锋让那人平静了一些,他睁开眼睛四处看了看,最后眼光落在张鹏飞身上,他摆弄着身体跪在地上说道:“小人见过大人。” “你到底是谁?”张鹏飞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那人答道:“回大人,小的苏谷,是这附近的渔民,因为渔船翻覆这才流落海盗,为大人的部下所获……” “大人,这家伙胡说。”梁蟹立刻打断他的话语,接着将一把腰刀和一小袋银子扔在怪人面前,大声道:“这些东西都是在这家伙身上搜出来的。”那锦缎银袋花纹华丽,显然不是一般的渔民所能拥有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苏谷眼见无法抵赖,只得老实交代了。原来他是海盗石壁手下一个小头目,因为犯了石壁的规矩石壁要杀他,他侥幸跳海逃生躲到这荒岛上,打算躲几日再找船离开,没想到却遇到海豹,虽然他躲进灶台,但还是被揪了出来。 张鹏飞听罢便问:“你到底犯了石壁的什么规矩,他要杀你?” 苏谷脸上沾满了黑灰倒是看不出表情,倒是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好像在考虑怎么回答。 张瓶上前给了他一脚,喝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给我老实回答。” “哎呦!小的不敢欺瞒!”苏谷呻吟一声,然后连忙答道:“小的那天晚上喝了酒,一时忍不住,就在附近渔村强睡了个小渔娘,这按石老大的规矩是要砍手的,小的心想这砍一条胳膊哪还有命在,不得已只好跳海逃了。当时恰好石老大听说官军要来讨伐,情急之下也不及细搜,这才让小的侥幸逃得性命。小的谢大人救命之恩。”说着苏谷竟向张鹏飞磕了个头。 张鹏飞心想也不知这家伙说的话能信几成,转念一想,这其实很好验证的,便问:“你说的那个渔村在哪里?” 苏谷答道:“就在西面十里处。” 张鹏飞也不多话,便命船队起航,沿着琼崖南海岸向西航行了大约十里,就发现岸边有个十几户人家的小渔村,苏谷说就是这里了。 梁蟹等人上岸一打听,果然就在村里找到了苦主,这是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个十四五岁女儿的普通疍户家庭,因为都是疍民,所以对梁蟹等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便将事情的原委都和梁蟹说了。 原来因为石壁海盗团伙从来不祸害贫民,所以这渔村和海盗比邻而居却一直相安无事。但半个月前,一海盗却突然闯进其家里要对他家女儿行不轨,夫妻俩自然拼命阻止,但他们哪是海盗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打倒在地。海盗又将夫妻绑起来,就当着他们的面侮辱他们的女儿。说到这里时,夫妻俩已是泪流满面。 ------------ 第九十七章 围三阙一 张鹏飞当即将那苏谷提来让一家三口辨认,那小姑娘一看到苏谷便吓得大叫一声,躲进母亲的怀里瑟瑟发抖,而那夫妻两个却是大哭道就是此人,还让张鹏飞给他们主持公道。 张鹏飞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心想果然是秀丽绝伦,足以让后世那些萝莉控们疯狂了,也难怪这苏谷心生邪念,但这苏谷也确实是个禽兽,这小小年纪也下得去手。他当即向这一家三口保证,一定将此人扔到海里去喂鱼,还让人给了这可怜的一家人二两银子,不是他不想多给,而是这三人毫无自保之力,给多了只会给他们招祸。 那一家三口虽然怀疑张鹏飞到底会不会处置苏谷,但官军的名声也不见得比海盗好到哪里去,那三人看着明晃晃的刀枪也是害怕之极,半句也不敢多问,拿了银子便千恩万谢的去了。看着三人凄凄惨惨的样子,张鹏飞心里一阵不舒服,不过也没有办法。 “来人啊!”张鹏飞随即下令:“将这家伙痛打一顿,等会扔到海里喂鲨鱼。” 家丁们早已是义愤填膺,围上去对着苏谷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大人饶命!”苏谷连忙喊道:“小的能帮大人找到那石壁!” “住手。”张鹏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虽然张鹏飞也觉得那一家三口挺惨的,但是为了战争的胜利,他不介意牺牲一些正义,“快快说来,那石壁现在躲到了哪里?如有半句虚言,立马阉了你!” 苏谷不禁胯下一凉,他连忙夹紧双腿道:“大人,就在小的跳海的前一天,石老大对大家说,要逃去西北边的七星岩暂避。” “拿海图来。”张鹏飞一声令下,张瓶就将这一带海图翻出来递上,张鹏飞将海图递给苏谷道:“在图上指出来,这七星岩在何处?” 苏谷接过海图看了看,伸手指着一处道:“大人,就在这里。这七星岩是由七座大岛和多个小岛构成的海湾,地方隐秘航道难行,以前石老大就是在这里躲过了官军的多次进剿。” 张鹏飞张鹏飞看向苏谷所指的地方,却是在北部湾的西部,地近越南的地方,路程远不说,如果到了地方石壁又跑了怎么办?但知道了海盗的确切位置,要放弃又太不甘心,再说下一次来,不还是要找!于是他下令在岸上搭起帐篷,让早已在海上飘得两腿发软的军士们上岸休息。 这天晚上,孙二虎正在张鹏飞的帐篷外站岗,就看到一个青衣中年人来到帐篷前,孙二虎认出这人姓梅,是张鹏飞新任命的情报官,这人是字匠出身,本来在千户署衙任文书,后来就无缘无故消失了,等到这次出兵琼崖前夕这人却又来到军中,成了所谓的情报官。 孙二虎知道张鹏飞对这人很信任,常常招其密谈,当下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拱手道:“梅先生,不知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梅先生答道:“本人有紧急军情要报与千户大人,劳烦孙统领通报。” “是梅先生来了吗?快请进。”孙二虎还没回话,就听见张鹏飞的声音在帐篷里响起。 孙二虎不再多问一句,只是连忙撩起帐篷的门帘,梅先生昂首而入,待孙二虎合上门帘,梅先生便道:“大人,鬼蝶密报。”说完将一个小酒坛交给张鹏飞。 张鹏飞上一次通过这个途径收到情报已经是出兵以前了,当下连忙将酒坛打开,从里面掏出个小字条,上面写满了字,大意是说石壁率船队在五天前离开此处,前往安南北部沿海的七星岩,船队封锁,消息传递不便,望见谅云云。字条上还介绍了石壁船队的规模人数等信息,还附了一张地图说明七星岩的位置。 看了纸条以后他又将那苏谷叫来,仔细询问了石壁一伙的情况,发现和字条上介绍的出入不大,心下便有了计较。 次ri一早,军官们来大帐商议下一步的行动。商议的结果是,水营的捕盗们都支持继续追下去,因为已经追了这么多天了,班师意味着前功尽弃,将来还是得从头再来;而陆营的百户总旗们也许是在海上飘烦了,都支持先行退兵,等以后有了海盗的确切行踪再来。 张鹏飞决定,两方的意见都采纳,即陆营回万山,他带水营继续进军。因为他意识到,带上陆营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因为石壁和马玄生是不同的。 如果用陆匪来对照海匪,马玄生更像山贼,他有固定的老巢,当然要靠陆营去攻打;而石壁更像流寇,其飘于海上居无定所的,其手下核心海盗也不多,并无固定的营寨需要攻打,对于这样的海盗,只要找到他们的船队将之消灭基本就成了。 但对这个安排陆营军官们却又反对起来,他们觉得独自撤退扔下同袍不好,让他们面子上过不去。 最后张鹏飞只得弄了个折中方案,那就是水营和炮营还有王和尚的前百户,继续追击海盗,而张聪带左百户和生病的军士留在琼崖休整,等待张鹏飞回师这样船上能空出不少地方,前百户的军士可以住得舒服些。他又想起那一家三口,心中有些愧疚又实在是可怜他们,便吩咐张聪将这一家三口也送去崖州,拿个几十两银子给他们买个院子做个小生意或者买几亩田地,也算是弥补一下。 于是左百户队和一些病号下了船,张鹏飞告诉张聪,他们也不必在这野地里苦等,这里往西数十里便是崖州,让他们去城里好好休息。 告别张聪等人后,船队又从新分配了人手,将前百户和炮队的军士都分散到十艘运输船上,并让炮队的薛天佑将将炮队的二十几门各式火炮都安置在运输船的炮位上,再加上运输船上本来就装备了一些自卫用的火炮,这样便成了武装运输船,使其具备了一定的海战能力。 处置停当,船队便一头扎进了北部湾。看着辽阔的海面,张鹏飞心想,这北部湾渔场在后世也是有名的大渔场,中越双方都有上万艘渔船在此作业,那可都是大船巨网。如果他能将整个北部湾纳入势力范围,每天生产几十万斤鱼罐头,一月收入几十万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要达成这个目的,不但要剿灭海盗,恐怕还要面临安南国的挑战,这时安南的国力可是不弱。 又向西北航行了几天,终于来到了苏谷所说的那片海域,一大片海岛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苏谷告诉众人,这便是七星岩了。 张鹏飞立刻命令船队做好战斗准备,并命四艘快船在周围探查海盗的踪迹。探查的结果是仍然没有发现海盗船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军士们在七星岩外围一个岛上发现了大批人生活过的痕迹,有遗留下来的土灶里的灰烬还是温的,这显示有海盗们离开并不久。张鹏飞便即下令船队暂时在这海岛驻扎。 “大人。”梅先生来到张鹏飞身边,又将一个小酒坛递给张鹏飞。 张鹏飞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纸条外加一张草图,他看了里面的纸条后脸sè一变,便命家丁将苏谷提来,进一步询问七星岩的情况。 苏谷答道:“这七星岩纵横二十里,有上百个岛礁,形势最是复杂险要,其大部分海域船只都无法通过,只有四条水道才能通达其内部。往里一躲,即使敌方有十万水师也无可奈何。” 张鹏飞问道:“那照你说,我就真的拿他无可奈何了吗?” “那可不一定。”苏谷答道:“小的对这一带的海况最为熟悉,对那四条水道也是知道的,愿意为大人引路,而且小的有一计,可保大人将石壁一伙一网打尽。” “哦!”张鹏飞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苏谷道:“这七星岩的四条水道中东、西、南三条虽然隐秘,但知道的人也不少,只有西北那一条却是绝密,知道的人只有石壁和他几个亲信,小的也是无意中得知的。这条密道是石壁预留的最后退路。只要大人大张旗鼓的从三条水道杀入,石壁自知不敌便会从西北密道逃脱,到时大人伏重兵于七星岩西北。石壁以为逃脱其心肯定松懈,突遇埋伏之下必然军心大乱,到时便可将之一网成擒。” 张鹏飞听罢一阵犹豫,如果封锁四条水道慢慢攻打最为稳妥,但这样一来海盗陷入绝境必拍死抵抗,如此损失必大。而苏谷所说在兵法上是谓围三阙一,倒是良策,但这样分兵四路也有很大的风险。于是他便问:“我军兵分四路,能制得住这石壁吗?” 苏谷道:“大人不必忧虑,这石壁虽然势大,但其手下很多都是沿海渔民,平时都放其回家打渔,只在有大买卖时才将其召集,所以平时其手下不过四五百亲信,二三十艘战船,而且船炮皆小,比不上大人的大船巨炮。所以即使兵分四路,大人也无需怕他。”这些情况倒是与张鹏飞所掌握的情况相符合。 张鹏飞突然直视苏谷的眼睛,冷声问道:“我如何才能信得过你?” “大人勿疑,小的与那石壁不共戴天!”苏谷咬牙切齿的道:“想我跟石壁那匹夫好几年了,平时功劳也有不少,他却为了个素不相识的渔娘非杀我不可,逼得我孤身跳海而逃,这如何使人不恨?求大人抓到那石壁以后将其交给小的,小的必亲手挖出其心肝出这口恶气!” 张鹏飞听到这里,对那素未谋面的石壁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而对这苏谷却是鄙夷到不行。不过鄙夷归鄙夷,他对其又信了几分。当下便纸笔,让苏谷将七星岩的地形画下,又制定了具体的进兵路线。 张鹏飞便将手下的军官们找来,将作战计划告诉他们。但张择善等人觉得这计划太过冒险,而且怎么看怎么玄乎。 “我看苏谷这家伙不地道。”陈大钱讪讪道:“他不会将我等带入死地吧。” 张择善则道:“就算苏谷靠得住,但这分兵四路却只有一个向导,大家拿着粗略的海图,能完成作战计划吗?” “老大,这七星岩纵横二十里,分兵四路之下难以互相呼应,一旦其中一路出事,其他三路是难以赶到支援的,这可是兵家大忌。”这是王和尚。 “而且我军兵力本就不足,再分兵四路,兵力岂不是更薄弱。”这是邓让。 还有几个捕盗,如鲤鱼号捕盗藤猛、鲢鱼号捕盗薛超等也都表示忧虑。 但张鹏飞好似对冒险上瘾了,一力坚持,众人也没有办法,只得领命,谁叫他是千户呢。 当下确定,由陈大钱领章鱼号和快蟹号,再加三条运输船从西面水道杀入;藤猛领着鲤鱼号和鲢鱼号、横蟹号加三条运输船从东面水道杀入;而张鹏飞亲自领着剑鱼号和河蟹号加剩下的四条运输船从南面水道直入。之所以张鹏飞要在南路,是因为苏谷说南面水道地形最是复杂,必须由他亲自引路才行,而张鹏飞觉得他得看着点苏谷。 船队还有二十条小炮艇和海豹沙船,也分别随这三路前进。 张鹏飞又交代,这三路必须大张旗鼓,务必将声势造大,使海盗们弄不清虚实。 而最后一路,由张择善带领剩下的八艘战船,埋伏在七星岩西北远海,只等看到海盗逃出,便断其归路随后掩杀,只等其他三队战船过来回合便能将其一网打尽。 ------------ 第九十八章 水道鏖战 为防夜长梦多,次ri一早张鹏飞便下令进兵。其他三路战船取了海图后便即进发,而张鹏飞也领着南路船队在苏谷的指引下自南部水道直入七星岩。 放眼四周海上全是悬崖峭壁的海岛,与其说是海岛,还不如说是一座座高高山峰,重峦叠嶂,郁郁葱葱,就如同进入了一个海上石林。张鹏飞站在剑鱼号的船楼上,为这美丽的景sè而倾倒,但他觉得这里的形势虽然险峻,但也没有苏谷说的那么夸张,这些海岛相距都在数十米到数百米以上,他们航行的水道也挺宽阔的,即使最狭窄处并排行上数艘剑鱼号也不会太拥挤。 当然,如果真的是类似那种一线天的地形,任苏谷说得天花乱坠,张鹏飞也绝不可能将船队开到这里来。 苏谷说,别看有的海面挺宽阔,但地下全是暗礁,一不小心就会触礁或搁浅。 在张鹏飞身边除了苏谷外,还有剑鱼号副捕盗邓让、水营总教导杨自立、亲兵营统领孙二虎、情报官梅先生等人,他们都是一脸担忧的四处张望。 水营总教导杨自立以前不过是个字匠,一直在水泥厂任帐房,最近教导司招兵买马他才进入教导司,张鹏飞见他口才不错,以前又有在船上做事的经历,便让其当了水营总教导,这次是他第一次上阵,所以有些紧张。他拿个千里镜观察着周围的山峰,突然指着其中一座山峰道:“大人,那山上好像有人!” 其他几人也各自举起望远镜向那山峰看去,果然在山顶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一会山顶便燃起一道狼烟,不用说,肯定是向海盗报信了。 “要不要让海豹去收拾他?”邓让问道。 “不用了,张鹏飞收起千里镜,“让各船发铳发炮轰击,以显我军声威,震慑肖小。” 旗手将张鹏飞的命令发出去,不一会便听到铳炮声大作,硝烟弥漫。军士们也知道这个距离上不可能打中山上的人,只是为了壮大声势而已,所以都是漫无目的的乱放,放过一轮便停止了,炮手铳手都埋头装弹。 张鹏飞问苏谷:“这里离七星岩海盗驻地还有多远?” “回大人。”苏谷抱拳道:“还有四五里地。” 张鹏飞心想,四五里地在一般的海上应该也能看到个轮廓,但在这里看去前面都是山峰,什么也看不到,他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便下令各船小心戒备,以防海盗逆袭。 不过石壁不是马玄生,他没有马玄生那样火力强大的海盗船队,他之所以名列南海四大海盗之一靠的是狡猾和狡兔三窟,靠的是忽悠琼崖一带贫苦渔民所得来的侠名。 所以张鹏飞有信心,就凭剑鱼号和河蟹号的强大火力,击败个十余艘海盗船毫无压力;何况还有三艘运输船,这运输船虽不及战船火力强大,但也装备了一些自卫火力,再加上其还搭载着陆营士兵,恐怕也不是一两艘海盗船能啃得动的;即使是那几艘小炮艇和平底沙船,恐怕也要比海盗中的那些破烂渔船要强一些。 “大人,后面有船!”一旁的邓让大声叫道。 众人心中一惊,都是回头看去,却看到后面航道上突然冒出了四艘船,也不知从那条岔道上转出来的。张鹏飞举起千里镜一看,却见这四艘船虽然船体都不小,但都十分破旧,船上既没有看到海盗也没有看到火炮等武器。正纳闷,却见到那四艘船其中两艘上几个人快速从船舱中钻出扑通几声跳进海里,跟着那船就开始下沉。 “不好,海盗凿船堵塞航道!”邓让又焦急的喊道。 果然等到两艘船沉没以后,另两艘开到刚才两船的位置,也自行凿沉。 张鹏飞立刻下令停止前进,并命令海豹派两艘沙船过去探查水道的堵塞情况,又命断后的河蟹号提供火力掩护,见麦守义亲自领着两艘沙船去了,张鹏飞便转头对苏谷冷声道:“你觉得你的脖子比我的钢刀硬是不是?” 张鹏飞话音刚落,张瓶和张新两人便拔出戚刀,只等张鹏飞一声令下,就要将这引船队入死地的罪魁祸首斩杀刀下,对于张鹏飞的命令,他的这些干儿子总是第一时间毫无保留的执行,且不问任何缘由。有时候张鹏飞会想,难怪他前世那些恐怖组织和**武装最喜欢招募童子军作战了。 眼见命在顷刻,苏谷连忙如爆豆子般分辨道:“大人,船队这大张旗鼓进入,海盗有所察觉出来应战也是情理之中,所以这怪不得小的。”他说话语速极快,好像生怕话没说完便即人头落地。 张鹏飞想想也是,便又问:“那水道上有岔道,为何不早提醒?” “水道上岔道众多,无法一一提醒。”苏谷连忙答道:“不过大人放心,就算水道堵塞,小的也能找到出去的新航道!” 张鹏飞的脸sè这才好看了一些,他转头看去,就见麦守义和几个海豹从海里钻出爬上沙船向这边打旗语,说是航道并未完全堵死,像河蟹号这样的快船勉强能通行,但剑鱼号是肯定不能通行了。 “咚咚咚咚咚……” 正当张鹏飞和手下人商议对策的时候,航道两边的山峰之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随着鼓声,从这些海上山峰之后突然转出数十艘船只,这些船只都是不大的渔船,船上堆满了干柴,每艘渔船上都有几人在拼命的划桨,使这些渔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大鹏船队冲来。 “这是火攻船,快发炮拦住他们!”邓让顾不得向张鹏飞禀报,便即大声喊道。 剑鱼号两旁的炮手接到命令,立刻拉动手中的拉线。这是张鹏飞手下炮兵的一次技术革新,就是开炮时淘汰了明火点火,而是用上了燧石转轮发火装置,只要一拉拉线,在火炮上边的转轮便即转动摩擦燧石发火,点燃火门中的火药,不过一两秒种火炮便会开火。 轰轰十数声巨响,硝烟弥漫声震云霄,为了应付各种突发情况,一半火炮中装入的是实心弹另一半是散弹,但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所有火炮一起发shè,其他各船也一起开火, 密集的金属风暴顿时将冲在前面的几艘火攻船打得稀烂,被实心弹击中的更是直接碎裂顷刻间沉入海中。 但水道毕竟狭窄,不容各船第二次开炮火攻船便已开到近前,火攻船上的海盗已经开始点火,浇上火油的干柴极是易燃,不一会的功夫便是烈焰滚滚,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只等到火攻船船头带倒刺的铁锥刺入船体,便可将战船焚毁。 不过这一幕并没有发生,只见大鹏水营的船只各从船舷伸出许多两丈多长的铁叉,将火攻船推开,又从船沿挡板处伸出许多鸟铳,一阵砰砰的铳声便将火攻船上的海盗纷纷打倒,剩下没有被火铳打倒的海盗也因为船上火势越来越大而被迫弃船,如此一来,失去水手的火攻船便被铁叉顶在海上燃烧着。 在这个时代,火攻其实是海战的重要作战方式,明军就多次用火攻船对付西方的殖民舰队,次次都是大胜,在铺天盖地的火攻船面前,连船坚炮利的西方殖民者也徒呼奈何。但明军的火攻船都是专门打造,体型较大且橹桨极多航行迅速,而且船上还有生牛皮蒙就的船舱用来保护水手。 这样制式的火攻船是很难被铁叉顶开的,即使用铁叉顶住,几米的距离火焰和高温照样能杀伤船上的水手,甚至点燃战船。而这里海盗用的火攻船都是小渔船改造,速度慢体积小,装柴也少,所以很容易就被铁叉给顶开,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 但海盗们的火攻船极多,损失数艘并未元气打伤,其他的火攻船仍然蜂拥而上,他们也许觉察到剑鱼号才是各船之首,所以一股脑全向剑鱼号冲来。 这时船队中海豹们的五艘平底沙船和船队中的三艘小炮艇向剑鱼号驶来迎上了火攻船。梁蟹站在船头,手里的拉线一拽,八十斤青铜佛郎机一声巨吼喷出上百粒铁籽,顿时便将前方一艘火攻船上的海盗打倒大半,他身后的海豹们又是一阵弩箭过去,火攻船上便没有站着的人了。 梁蟹和部下铁锤敲掉炮榫取出子炮换上另一个装填好的子炮,将炮榫插进子炮炮尾和母炮之间的缝隙,用铁锤砸紧,然后将燧石转轮架在子炮的火门上,对着另一艘火攻船拉动转轮。 而那些小炮艇虽只装有一门短管舰炮,但是一炮就能将火攻船打个粉碎,而且炮艇上都装有撞角,一撞之下火攻船水线以下便会出现个大窟窿,转眼便即沉没。 海豹沙船配合小炮艇作战,不一会便击沉了十余艘火攻船,还将另外十余艘打瘫在海面上。火攻船上的海盗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器,又完全暴漏在外,几乎成了海豹们任意屠戮的靶子。于是剩下的火攻船见事不可违,便纷纷转头逃进山岛之后。但也有勇悍的不顾一切点燃干柴,向剑鱼号冲去或者撞向沙船,结果毫无例外的被放倒水手在海上漫无目的的飘着。 见火攻船退去,海豹们便开始清理海上燃烧着的那些火攻船,平底沙船从下风靠上去,海豹不顾滚滚热浪抡起凿船用的钢斧在火攻船水线部位猛砸,不几下,火船便即沉入海中。 ------------ 第九十九章 鱼活网破 虽火攻船退去,但船队的形式依然不容乐观,原因是在海豹们大战火攻船的同时,航道两边的山峰上突然响起一阵阵炮声,就见到大量海盗出现在山上,他们向明军发shè弓箭火铳,还用一种抛石机抛shè石块和燃烧的油罐,又有十几门大将军炮也居高临下向着船队发shè起来。 船队上方顿时石块、铁弹、弩箭纷纷落下,一个燃烧的油罐落在剑鱼号的甲板上火光四溅,一名水手由于距离太近,半个身子被火光吞没,军士们立刻冲上前去将火浇灭,又将其抬入船舱中交由随船的医疗队护工救治。船上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都想幸亏没有引燃放在甲板上的火药,还好海盗们这种燃烧弹不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众人的注意力被火光吸引的时候,突然听到张瓶和张新一阵惊呼,原来在他们刀下的那个苏谷突然不可思议的闪过刀锋,以极其敏捷的动作窜到船沿噗通一声便跳进海里。船楼上的家丁不等张鹏飞下令,便向海中开火,也不知打中没有。 “干爹!”张瓶和张新两人十分懊恼。 张鹏飞早就嘱咐过两人让他们好好看着苏谷,没想到这两人注意力被火罐吸引,还是让其逃脱,他有心要骂他们两句,但看到他们沮丧的样子又不落忍,反而又安慰了两句。 孙二虎和家丁们手持加厚的藤盾挡在张鹏飞周围,孙二虎对张鹏飞道:“大人,这海匪猖獗,还请大人进入船舱以保万全。” 张鹏飞也有些意动,心想虽然落在甲板上的攻击并不多,但要是一颗铁弹好死不活正好砸在他脑袋上岂不冤枉,在剑鱼号船尾有他的房间,那里四周都用铁板加固,安全得很。他正待答应,却看到周围其他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自己,特别他那几个干儿子,稚嫩的眼神中充满了好奇,好像要看看干爹到底会怎么做。 “不必!”张鹏飞心想其他人都在甲板上拼命,自己如果躲入船舱,那这形象就全毁了,于是他回了一声之后,便举起千里镜向航道前面看去,航道前面出现了两条海盗战船,大小都是鸟船形制,装备也不弱,用千里镜看去至少可以看到三门大将军炮架在船头,另外还有一门类似于大发贡的大型火炮。在这两艘海盗战船之后可能还有战船,但被山峰挡住了看不见。 “大人,后面也有船。”邓让也喊道。 张鹏飞回头看去,果然后面也出现了数艘海盗战船。虽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但张鹏飞并不如何惊慌,他当即下令剑鱼号横在海面上,用船舷的短管舰炮轰击前面的敌船,又命令河蟹号和武装运输船对付后面的敌船。 双方几乎同时开火,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弥漫。虽然大鹏水营的火炮占优,但海盗利用战船和周围山峰之上的火炮进行交叉shè击,不断有铁弹击打在剑鱼号之上,船体发出噼里啪啦的木头碎裂之声,形势对大鹏一方也极为凶险。 “大人,要不要命令海豹和陆营登陆攻击周围的海岛。”水营总管教杨自立建议道。 “不必。”张鹏飞看着眼里有些惊慌的杨自立,心想一账房出身的人第一次上阵没有抱头鼠窜就已经不错了,也用不着苛责,他拿出怀表看了看,继续说道:“放心,海匪们猖獗不了多久了。” 甲板上的炮手们冒着被周围海岛上炮火击中的危险加紧填装。装好弹后,一名炮手拉动燧石转轮,钢轮摩擦燧石发出的火星落入火门,火门中燃烧的火药引燃药室中的火药,巨大大的气压推动铅弹脱膛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一艘海盗战船的甲板一侧,顿时飞溅的木片将船沿几个海盗扫倒在地。 但船上其他海盗对这视而不见,他们聚集在船沿,神情紧张的将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拉上战船,这人站上甲板后用手将水淋淋的头发往脑后一拢,露出一张古铜sè的脸庞,赫然便是那苏谷。 “老大!”四周的海盗连忙围上来,一脸的关切的拿来干衣给苏谷换上。 原来这苏谷不是别人,正是纵横琼崖和广西沿海一带的大海盗石壁。这时石壁那极度猥琐的面目不见了,代之以一张俊美的脸庞,却是个英俊儒雅的老男人。 “老大,您这次太过冒险了,这事随便派个兄弟去便好。”旁边一海盗头目关切的说道:“要是您有个意外,这让兄弟们如何是好,我等如何向大嫂交代啊!?”“ “此计出自于我,我怎能躲在后面让兄弟去以身犯险。”石壁边穿衣边道:“何况我还想看看那轻易灭了马玄生的张千户是何人物。”说着他摇摇头道:“一见之下,不过如此啊!” “话虽如此,但他手下的船队和火炮确实厉害!”石壁又补充了一句,这时又是几发炮弹飞来,将临近的一艘海盗船船头打塌一大块。他向手下人看去,看到他们眼神中都有些惊恐。 石壁一伙在此张网以待,一心等着张鹏飞这条鱼入网,但鱼是入网了,却是一条鲨鱼,现在到底是鱼死还是网破还不一定呢。 石壁见状给手下人打气道:“不过我等也不必忧心,官军再厉害也就那五艘大船,我等聚集在这里的战船五六十十艘,大家一拥而上就算是蚂蚁啃象也将其肯倒了。但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结束战斗,否则等其他三路官军赶到,我等必败。” “只要老大下令,我等必拼死一战!”众海盗齐声道。 “那好,下令各船一齐出击,定要活捉那张鹏飞。” “活捉张鹏飞!活捉张鹏飞!!……”海盗们挥舞着刀枪鬼哭狼嚎的叫喊着,一时间气势如虹。 当下海盗们数十艘战船尽出,从四面向大鹏的五艘船扑去。石壁手下人说白了多是一伙武装渔民,大部分战船都是渔船改装,仅能装上十余名海盗和一门小炮,是以虽然船多,但如果在广阔的海面上还真打不过张鹏飞的五艘船。 但现在是在这复杂的水道上,海盗们的小船吃水浅不受航道限制,又有四周山峰一般的海岛作为掩护,转眼间便冲到水营战船的近前,进入水营战船上火炮的死角,有的发炮攻击,有的靠上去意图跳帮。 但水营战船上火铳极多,船上包括伙夫在内的所有人全都抄起鸟铳在船沿挡板处发shè,将渔船上的海盗一个个打倒,再加上小炮艇和海豹们平底沙船往来冲杀不断干扰,是以激战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一名海盗能够登上水营战船。 石壁在后面一条较大的海盗船上指挥,见到这个状况心急如焚但除了督促海盗们加紧攻击外毫无办法。他正要驱使脚下的战船冲上去拼死一博,却听到远处数声炮响,一串炮弹落在海盗船队之中,当下就有几艘海盗船被击伤击沉。 水道外侧一支庞大的船队破浪而来,正是大鹏水营其他的战船。领头的正是等五艘快船外加十余艘小炮艇和海豹平底沙船。首当其冲的十余艘海盗船转眼间便被消灭了。 石壁顿时傻眼了,这些战船不都应该在数十里之外吗?他估计没有两个时辰绝对赶不过来,而且他们也应该不知道张鹏飞在这里被围攻啊! “老大,我们败了,此处不可久留,还是赶快走吧!” 手下的呼喊将石壁唤醒,他也知道现在大势已去,但他却无法下达撤退的命令,因为在四周海岛上尚有两百多海盗,如果船队撤退,这些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石壁对手下人一向仗义,这时实在难以相弃,犹豫了一会他才下达命令,让一部分海盗船去海岛上接人,自己带着剩下的海盗船迎上杀过来的大鹏船队。 这时剑鱼号正面杀来,在剑鱼号的两侧还有两艘快船和好几艘平底沙船包抄过来,一艘小炮艇近距离发炮将石壁座船的尾舵击毁,石壁所乘的海盗船顿时成了瓮中之鳖。 “投降不杀!”大鹏水营的军士们齐声大喊。 石壁和同船的手下们见事不可为,便即分头跳船逃生。石壁一头扎进水力正要施展浪里白条的本事,却不防一张大网当头罩下,于是分别不到一个小时,石壁便又被海豹押到张鹏飞面前。 这时周围的海盗船见石壁被俘,没有一艘逃走,都是如飞蛾扑火一般冲过来妄图解救,然后在大鹏水营的炮火下纷纷沉没。 张鹏飞叹息一声,沉声道:“让你的手下投降吧,我保证不杀一人。” 石壁道:“你能信守承诺吗?” “不知道。”张鹏飞很干脆的答道:“看心情吧,不过我现在的心情不错。” 石壁心想再打下去自己的手下就死光了,而且他本能的觉得张鹏飞不是那种残忍好杀之辈,于是便即下令手下投降。 在石壁的劝降下,剩余最后的二十余艘海盗船终于停止了抵抗。这时海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海盗,张鹏飞便下令打捞。周围山峰上的两百余名海盗见无路可逃,也便放下武器向大鹏水营投降。 “石壁,琼州府昌化县人,早年读书中过秀才,后因殴打学政而被革除功名。又一年,有恶少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其仗剑杀之,遂亡命海上,勾连刁民结成匪帮,为祸沿海。”张鹏飞自顾自的念叨。 “大人对石某身世还是蛮熟悉的嘛。”石壁用手梳理这头发,慢条斯理的说道:“但说石某为祸有些太过,石某遇到海商,只要其不反抗,向来按规矩只取财货两成,即使是上岸,石某也只劫富户,对于平民百姓向来是秋毫无犯的。” 张鹏飞道:“那你在海上为祸多年,难道就没杀过无辜之人?” 石壁默然,他们虽不是穷凶极恶但也是海盗,劫掠时遇上抵抗将对方杀个鸡犬不留也是常事,手底下还少得了冤魂?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自己确实没办法和张鹏飞辩论,便转过话头道:“大人是如何识破石某的请君入瓮之计的?” “你甘冒奇险也算是一号人物。”张鹏飞冷笑道:“但你真当我傻的么?还兵分四路围三阙一,大海之上传信不便,一旦出现问题如何协调?我就是再不知兵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是石某异想天开了。”石壁颓然道:“那大人要如何处置我等?” “你是死定了,我不会杀你但会将你送去广州,自有有司定你的罪。”张鹏飞想起这次战斗死伤七十余人,抚恤金要一大笔,再加上给军士们的赏格和弹药支出,这次起码又要付出两万两银子,心下一阵肉痛,心想怎么也得收回点成本,便道:“至于你的手下,是杀是关是放还是交上去邀功,那就看你的表现了。”说着张鹏飞伸出手用拇指搓了搓中指和食指。 无奈这个时代人们用的都是银子和铜钱而非钞票,石壁当然无法明白张鹏飞手势的含义,他疑惑的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还能是何意?当然是银子!”说起银子,张鹏飞脸上升起莫名的cháo红,两只眼睛直冒银光,“你海上为匪这么多年,别告诉我没有积蓄。只要你出的银子数目能让我高兴,放了你这些手下又何妨?但你要惹我不高兴……” ------------ 第一百章 桃花劫 石壁向来仗义,所以对手下的xing命还是比较上心,当下将在各处藏银之所和盘托出。 张鹏飞大喜,便招来陈大钱让其带人去取。陈大钱对此事兴趣极高,当即便押上石壁出了船舱。 一出舱门,石壁迎头撞上两个青衣人,一个便是那梅先生,石壁自然是不认得,但另一人他却是认识的。这人三十余岁满脸横肉,相貌颇为凶悍,却是他的一个手下,名叫丁横。这人本是万山马玄生手下一个头目,以前和他有过几面之缘。后来马玄生覆没,此人逃到石壁之处,石壁看在以前的交情上便将之收留,这次也一并被张鹏飞俘虏。但这时看到,此人却气定神闲装束得体,一点也没有其他俘虏那种丧魂落魄的模样。 丁横见到石壁却是一脸的愧sè,急忙掩面钻进船舱,好像害怕和石壁照面一样。 看着丁横的模样,石壁恍然大悟,摇摇头一声叹息,但还没有感慨片刻,在他身后的陈大钱便猛推一把,他只得跌跌撞撞很没形象的去了。 梅先生和丁横进了船舱,便双双跪在张鹏飞跟前见礼。丁横畏惧的看了张鹏飞一眼,想起和张鹏飞第一次见面的那一个夜晚。 时间倒流到狂鲨寨陷落的那个夜晚,丁横正在西面寨墙上防守,见事不可为便奔回家中,因为家中还有娇妻幼子需要他保护。回到家中,他带上妻儿和几个亲信冲出了狂鲨寨,但四面大海茫茫却无处可逃,最后还是在官军的搜捕中当了俘虏。 没过多久,丁横便被军士提去见张鹏飞,张鹏飞待他很和气,还请他吃火锅。于是丁横这辈子所见的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狂鲨寨一间密室中放着一个餐桌,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汤锅下面是通红的炭火,烧得锅里的汤和各种作料翻滚着。 丁横五花大绑着被几个家丁推进密室,张鹏飞亲自给他松绑,让他在对面坐下,随便问了他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命开餐。 一名年轻的庖丁走进密室,咧嘴露出颗金牙对两人一笑,然后对张鹏飞道:“小的毛羽伺候大人用餐。” 张鹏飞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还说什么,没看到客人等急了吗?快开始吧。” 于是那个叫毛羽的庖丁便将一头刚出母胎的ru猪四肢固定在桌旁的肉案上,拿出把剔骨尖刀便将ru猪大腿上一片鲜嫩的肉片割下放进汤锅,那ru猪顿时鲜血直冒剧烈的挣扎惨叫起来。庖丁一刻不停,肉片一片片掉进锅里,片片薄如蝉翼。 张鹏飞从汤锅里夹起一片肉片沾上些酱醋放进嘴里,一脸陶醉咀嚼着,并对丁横道:“丁壮士,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啊!” 丁横素来大胆,虽然觉得这一幕挺诡异,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心想:“就凭这点伎俩恐怕还吓不倒我,几天都没怎么吃好,这时要死也先做个饱鬼再说。”于是他便甩开膀子大吃起来,别说,这ru猪肉真是又嫩又滑,真是绝顶美味!丁横食量甚大,不一会就是几斤肉下肚。 “这肉不够了,还不去再弄头猪来。”张鹏飞见肉案上的ru猪只剩下骨架,便吩咐道。 “是,大人!” 那个叫毛羽的庖厨出了房门,不一会又提了一头ru猪进来,不一会,又有雪花般的肉片扔进汤锅,这次却没听见猪的叫声。丁横埋头大吃,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张鹏飞停下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丁横,冷冷道:“亲儿子的肉,好吃吗?” 丁横听罢,就如耳边想起了一个炸雷,他转头向一旁的肉案看去,之见肉案上放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浑身血淋淋的,看面目却是他的小儿子。 丁横只觉得脑袋中一片空白,过了半响他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就想和张鹏飞拼命,却被一旁的家丁死死按住。要说人肉,这丁横也吃过,但这吃别人的肉跟吃自己儿子的肉感受却大不相同,他感觉胸腹间一阵烦闷,顿时哇哇大吐起来,吐完之后他面若死灰,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感觉整个灵魂都被人抽走了。 “你放心,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张鹏飞狞笑道:“你看你儿子,不是好好的么?” 丁横听罢就如同溺水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他连忙转头向肉案上看去,见那婴儿胸口起伏着,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吸声,却是睡着了。那庖厨用血淋淋的尖刀在婴儿脸上比划着,看得丁横一阵心惊肉跳。 这时密室的门打开,一个女人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走了进来,那女人见到肉案上的婴儿立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立刻如猛兽一般扑上来抱起肉案上的婴儿,嚎啕大哭起来。 丁横看着嚎啕大哭的妻儿,心情大起大落之下直感到一阵无力,只得哭道:“求大人放过我妻儿,今后大人无论有何差遣小的都一力承担!” 于是在那个晚上,丁横胳膊上被纹上鬼蝶刺青,成了青衣社的一员,并起誓:如若背叛,全家老幼凌迟处死! 再后来,丁横便戏剧般的从俘虏营逃脱,前往琼崖投靠了石壁,便为张鹏飞传递了不少情报,最后石壁一伙在七星岩设伏的情况也是由其传递给张鹏飞的。 “大人!”丁横小心的问道:“不知小的家眷……“ “你放心。”张鹏飞和声说道:“你这次立功不小,今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你的家眷会享受军属待遇,自然会得到最好的照料。这次事毕以后你可以回万山一趟,到时后你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丁横这才略微放心,他又问道:“大人,今后小的就在军中任职吗?” “不,今后你仍然在青衣社,归于梅先生属下。”张鹏飞答道:“本千户交给你们两人一个差事,就是在琼崖和广西甚至安南沿海各处建立情报网,每县都要建立情报站,至少要派遣数名细作,主要关注沿海匪情,以防海盗死灰复燃。” 梅先生问:“那此事要不要经过澳门毛老板?” 张鹏飞答道:“反正这次我们顺便去一次澳门,到时再作交代吧。” 接下来张鹏飞又询问了一番石壁匪帮的情况,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重要人物没有落网,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叫道:“坏了,张聪他们要糟!” 而此时身处崖州的张聪可不认为自己要糟,相反,这几天他过得很惬意,。当他带领左百户的二百多名军士和十几名生病的军士赶到崖州城,进城后包下城中一条街道上的两家客栈和几十间民居,让军士们住进去休息,也让生病的军士们有了一个养病的环境。而他则带着军士们喝喝酒打打猎,ri子过得很是舒心。 张聪觉得ri子过得舒心,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有美人相伴。他们这次来崖州,还带来了那渔民一家三口,张聪见这一家可怜,所以一路上对这家人都非常照顾,所谓ri久生情,慢慢的张聪和那小渔娘之间便生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张聪今年三十有二,其成亲也有十余年了,夫妻感情一直不错,所以也没有纳妾,平时他虽然有时也生起些花花念头,但一直没付诸行动,但这次对这个叫婉儿的小渔娘,他确实心动了。 这小渔娘不但貌美如花,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特别是那种娇羞怯懦的表情,最是能勾起男人原始的yu望,让人yu罢不能。 张聪对这种危险的关系也不是没有顾虑,首先是家有严妻,要想纳妾回去恐怕还要费一番唇舌,但俗话说田舍翁多收了三五斗粮食还想这纳一房,何况他张家也是世袭军官,最近一年来跟着张鹏飞也混得风生水起,再加上成亲十几年,他妻子就给他生了俩丫头片子,纳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他也并不担心。 二是这小渔娘并非完璧,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快,但纳妾并非娶妻,对这方面的要求自然也没那么要紧,君不见许多青楼头牌都被人赎身当了小妾,所以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 于是张聪便开始对小渔娘一家大献殷勤,而小渔娘好似对他也是一番yu拒还迎的作派,让他觉得此事大有希望。 这天张聪看天气不错,便想去城外打些野物,好给大家改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练练兵,别让军士们歇坏了。 “张大哥,你能带我去打猎吗?这几天每天关在房里,闷也闷死了。”临到出发时,小渔娘婉儿来到张聪的房间,红着脸撒娇般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张聪大喜,美人有所求哪有不允的道理,何况说不定还可以和美人找个机会独处呢。于是他连忙道:“当然没问题,不过城外虎豹豺狼众多,婉儿妹妹可要跟紧哥。”心花怒放之下,张聪不顾对方只比自己女儿大上两岁的事实,哥哥妹妹的肉麻起来。 “婉儿不怕,张大哥会保护婉儿是吗?”婉儿天真的说道。 “当然!”一时间张聪腰杆都挺直了不少,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当下军士们准备好刀枪火铳,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出了崖州城。进到山里,军士们都知道他们百户大人的花花肠子,于是军官们带着军士们各自去打猎,离两人越来越远,这里离崖州城不远,没什么大型野兽,所以军士们也不怕百户大人因为这风流韵事丢了xing命。 张聪取出弓弩,摆出一个英武干练的模样,带着心上人在树林里搜索猎物,不久后,便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只山鸡。 张聪抬手就是一弩,山鸡扑扇着翅膀从树梢上落下。 婉儿高兴的跑过去将山鸡捡起,回来对张聪道:“张大哥你真厉害!你能教我使弩吗?” 张聪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着说道:“当然,你过来,我教你。”说着他左手拿着弩身,右手握住弩身下的摇杆便摇动起来,摇杆带动齿轮,齿轮带动齿条,齿条拉动弩弦,不一会,弩弦便挂在弩牙上,接着他安上一支弩矢,一扣下面的悬刀,弩矢便shè出去扎进前面的树干上,“看到没,就这样。” “来,让我试试。”婉儿大感兴趣,高兴的凑过来说道。 张聪将婉儿搂在怀里,手把手的教她上弦,肢体的碰触让他浑身燥热,上好弦,他握着婉儿的小手将她右手食指放在悬刀上说道:“好了,你扣下面这个扳机,弩矢便会shè出去。” 婉儿挣脱了他的怀抱往前走两步,突然抬起弩对着张聪,笑着说道:“张大哥,是不是我这样一扣扳机,弩箭就会shè向你。” 张聪只当他闹着玩,便笑道:“婉儿别闹,这样用弩对着人是很危险的。” “老娘哪有这闲功夫跟你闹!”婉儿突然目露凶光,恶狠狠的喝道:“你他妈的敢动一动,老娘便shè暴你的头!” 张聪惊呆了,眼前刚才还是温婉可人的小姑娘,马上就变成了满嘴粗口的暴力女,这让他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 “夫人真是英明神武,这呆鸟就这么束手就擒了。”这时树林中钻出两人,都是手持利刃,正是婉儿的父母,不过这两人平时那种凄惨懦弱不见了,代之凶悍的表情,那中年女人狞笑着说了一句。 “你们……“张聪正想问话,就见一柄锋利的匕首比在自己的喉头,他再也不敢多说。 “把他绑起来!”婉儿大声下令道:“我们去找大当家的。” 那两人立刻将张聪双手反绑,又用破布塞住他的嘴,三个人一起押上他,转眼便消失在树林中。 ------------ 第一百零一章 如何继续我心迷惘 当张鹏飞知道石壁有个年纪幼小貌美如花,但却是个积年惯匪的老婆时,便知道事情要遭,他立刻便派一艘快船回崖州找张聪他们,希望还来得及,同时加快速度打扫战场清点俘虏。 张鹏飞勒索石壁得了七八万两银子和价值十余万两银子的财货,所得比之剿灭马玄生少多了。倒不是石壁藏私,而是其仗义疏财对手下及其大方,所以也就这么多私货,倒是统一搜海盗们腰包得了两万两银子,由此可见一斑。 这场战斗,大鹏所军以阵亡三十六人,四十一人受伤,两艘小炮艇沉没的代价取得了击沉海盗船四十余艘,俘获二十四艘,歼灭海盗四百余人,俘虏二百五十三人,缴获火炮六十七门,收缴财物价值十七万两的战果,也算得上是战绩辉煌了。 但崖州方面的事让这胜利蒙上了一层yin影,是以船队顾不上庆祝,立刻便回师琼崖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 当张鹏飞看到副百户何东山、教导汪顾、和几个总旗垂头丧气的跪在自己面前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发火将几人训了一顿,然后加派军士将崖州一带翻了个底朝天,但怎么也找不到张聪的踪迹,反而闹得人心惶惶,连崖州知州魏思敬都惊动,气势汹汹的亲自上门来问张鹏飞扰民之罪。 张鹏飞当即五千两银子甩过去顿时将魏思敬砸得没了脾气。崖州这样的荒凉之地户数钱粮连内地的大县都有所不及,那陈知州也早穷疯了,见到白花花的银子眼珠子都挪不开,当即将才见面的张鹏飞当成知交好友一般,还派驻扎在崖州的一哨官军帮助张鹏飞搜索,又请张鹏飞去州衙赴宴。 酒宴上两人把酒言欢,张鹏飞在付出一成股份为代价后,便取得了知州对他在崖州县开办鱼厂的支持,魏知州还表示,在建设鱼厂的过程中可以提供民伕,那叫一个殷勤。 上千人一连收索了三天,没找到海盗的踪迹,但海盗却自己找上门来了,在第三天傍晚,崖州城中的一个乞丐给大鹏所军的驻地送来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张聪已经落在海盗手里,海盗要求用张聪换回石壁等海盗俘虏,约定在崖州城西南的一个渔村交换俘虏。 到了第二天约定的时间,张鹏飞便带着一众手下押着石壁来到这个渔村,由于海盗要求张鹏飞不得带船队,所以他走的是陆路。到了渔村这里已经有上百名海盗在等着。张鹏飞一挥手,几百陆营军士和亲兵营的家丁便将渔村三面包围。 海盗一点也不惊慌,只见数十名海盗在一名少女的带领下出了渔村,那少女见了张鹏飞明媚一笑,见礼道:“小女子见过张大人,一月不见,张大人依然英武不凡啊!” 张鹏飞见这女子就是上次自称被海盗强暴的小渔娘,而她那时那老实懦弱的父母现在正手持长刀,凶神恶煞般站在她身后,张鹏飞便知道这人便是石壁的老婆,女海盗冯婉儿。张鹏飞也懒得和她废话,开门见山的道:“张聪呢,你把他弄哪去了?” 冯婉儿也不答话,一挥手,就有两名光着膀子的强壮海盗将五花大绑的张聪押了上来,张聪见了张鹏飞羞愧的低下头,叫了声:“大人,小的该死……” 看着张聪那样,张鹏飞有一种让军士们铳炮齐发将其和海盗一锅烩了的冲动,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种美妙的幻想压下去,首先这张聪本是副千户张俊的侄子,这个面子他就不能不买,再加上这张聪平时也算干练,这次出事不过是个意外而已,何况这事张鹏飞也有点责任,所以这张聪他是不得不救的。 于是张鹏飞便道:“那你们要怎样才能放人?” 冯婉儿妩媚的笑道:“千户大人英明神武,前不久抓了我家当家的,可小女子还不想当寡妇,求千户大人看在小女子孤苦无依的份上,放了小女子的丈夫和他一干兄弟。” 张鹏飞一挥手,一群家丁就将石壁押了上来,他嚓地一声拔出腰刀架在石壁的脖子上,说道:“你倒打的如意算盘,一个人想换回几百俘虏是吗?我告诉你,我最多答应放了你男人,要是你再唧唧歪歪惹毛老子,老子先一刀砍了石壁这老匹夫,再和你们算总账!” “大人不放我兄弟,本人是不会独活的。”这时石壁发话了。 张鹏飞向他那几个干儿子使了个眼sè,张瓶张新等人顿时围着石壁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他嘴鼻流血眼冒金星,打完之后张瓶脱下自己的臭布鞋一下子就塞进石壁的嘴里,其顿时便没了声响。 海盗那边见石壁吃亏,都是一副愤怒的表情,特别是冯婉儿更是关切加恼怒,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拔出一对短刀就想冲过来抢夺石壁,但随即便看到大鹏所军上百杆火铳一字摆开,又推出几门装在炮车上的大将军炮和佛郎机,黑洞洞的炮口都对着海盗们,立时便没了脾气。 张鹏飞冷笑道:“你们搞明白,现在这里是我做主,反正一个换一个,不换拉倒!”接着他又转头对石壁道:“最多我再答应不杀你那些手下,也不把他们交给官府。” 海盗们没有办法只得答应交换,当下双方交换俘虏,张聪和石壁各自同时向自己一方走去,当石壁回到海盗之中后,海盗们便护着他退进渔村之中,趁着夜sè乘船逃之夭夭了。 张鹏飞知道海盗们既然选定在此处交换俘虏,肯定在渔村中有所准备,加上天sè已暗,是以也没有下令追击。 “大人,要不要传令让水营追杀?”王和尚过来问道。 张鹏飞心想虽然水营也到了附近不远,但在晚上无法确定海盗船只逃跑的准确方向,就算追击也不过是徒劳而已,便摆摆手说道:“算了,穷寇莫追,我们回崖州吧。” 海盗们逃到海上,冯婉儿连忙将石壁全身上下检查一番,发现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他摸着石壁被打成猪头般的脸,带着哭腔说道:“当家的,你疼不疼?张鹏飞那个杀千刀的,居然把你打成这样,以后抓到他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石壁抓住妻子的手,柔声安慰道:“婉儿放心,为夫没事。” “老大、大嫂,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石壁手下的骨干大多被张鹏飞抓了,但他在琼崖一带还有些人手,这时几个头目过来问道。 石壁想了一想,说道:“我们现在大败亏虚,无论如何是不能和张鹏飞硬来了,不如暂时避其锋芒。前不久蜈蜞屿的郑龙头不是传信给我们,要开什么三十六岛会盟,不如我们就去蜈蜞屿会会他。” “当家的。”冯婉儿有些担心的说道:“那郑廷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就一心想着要吞并我们,现在搞什么三十六岛会盟,又会安着什么好心,我们何必去趟这潭浑水?” 石壁苦笑道:“要是在一月以前,我也不会鸟他。可现在我们还有什么让人图谋的?所以不如去看看,说不定靠着郑老大,还有机会可以报这一剑之仇。” 十几艘渔船扬帆向南,向着蜈蜞屿的方向消失在夜sè中。 数ri后,琼崖西北的昌化县的金牛岭,张鹏飞带着一群手下来到。 山坡下,是一块广阔的荒地,间或有几处小型村落,还有一个不大的铜矿。 这里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石碌,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地下埋藏着巨大的宝藏――储量3亿吨的高品质铁矿,而且都是极易开采的露天矿场,而现在人们对此一无所知,只发现和开采了少量伴生的铜矿。 到抗ri战争时期,就在张鹏飞脚下的金牛岭,ri本鬼子用刺刀强逼着数万劳工拼命开采,将50万吨富铁矿运往ri本。 只要花少量银钱将这一大片荒山荒地买下再开发出来,这将意味着无穷无尽财富和庞大的战争潜力。 ------------ 第一百零二章 结束(一) 琼崖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张鹏飞便即回师。这次出兵虽然未能完全剿灭石壁,但也给与其沉重打击,相信在短期内其不会再出来兴风作浪了。 在回师途中,张鹏飞率船队去了一次澳门,与青衣社的毛羽等头目商议,觉定建立遍布两广和南洋的情报系统。 这次他还招募了许多葡人技术人才,回到万山后便开始发展万山工业,主要有肥皂厂,专门捕杀鲸鱼熬油制作肥皂;玻璃厂,不但生产玻璃器皿,也用玻璃和锡片制作玻璃镜。 在这期间,万山炮厂也相继研制出几种型号的铁炮,并掌握了自主研发火炮的能力,为大鹏所军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 从琼崖回来一个月后,万山岛迎来了一场喜事,张鹏飞终于和叶小慧喜结良缘。 此后数月张鹏飞又剿灭数股海盗,兵锋直指猫岛的徐贵相,而这时两广沿海的小股海盗纷纷前往蜈蜞屿投靠郑廷球,郑廷球趁势召开三十六岛联盟会议,完成了南海海盗的整合,也率领海盗船队来到猫岛支援徐贵相,双方展开一场大战,最后大鹏水营依靠强大的火力击溃海盗船队,击杀和俘获了海盗头目数十名,郑廷球率海盗残兵落荒而逃。 在此期间,张鹏飞手下的邓让阴谋刺杀张鹏飞,却被早有防备的张鹏飞擒获,原来这邓让真名叫郑让,却是郑廷球的亲弟弟。 郑廷球逃回蜈蜞屿,走投无路。军师王天漠向其献计,让海盗扮作明朝使臣前往突袭渤尼国。 渤尼国此时正面临荷兰人的侵略,正无计可施,见明朝使臣到来大喜过望,以为找到了靠山,是以对这帮假使臣毫无防备,渤尼国王还在皇宫设宴款待。 在酒宴中,郑廷球以赏赐为名,设下伏兵擒获渤尼国王和大臣、贵族数百人,并杀死渤尼国军民上万人,此后海盗们放出渤尼王子,以其为傀儡统治渤尼国,而郑廷球等海盗便盘踞渤尼王宫作威作福,并大肆搜刮金银财宝。 此时张鹏飞率船队来到蜈蜞屿,渤尼王子得到消息假扮渔民上岛向明军求援,于是大鹏所军在王子的带路下于夜晚奇袭渤尼王宫,击溃海盗并救出国王等人。郑廷球带着财宝落荒而逃,被张鹏飞设伏兵擒获。 平定海盗后,张鹏飞不但吞下价值上百万两白银的财宝,还向渤尼国勒索了位于婆罗洲西北相当于琼崖岛面积的一块盛产黄金的土地,命名为金山,开始从广州招募流民向金山殖民,并在蜈蜞屿建立了殖民统治机构。 而郑廷球等一众海盗在张鹏飞的威逼利诱下投降张鹏飞,成了他手下一支隐藏的力量,其中郑廷球的军师王天漠就是小时候帮张鹏飞算命的王半仙,其人见风使舵投靠了张鹏飞,成为张鹏飞手下第一谋士,为以后张鹏飞的事业出谋划策立下汗马功劳。 正当南海剿匪告一段落之时,远在粤北的猺民之乱却愈演愈烈,连山知县朱若迄惊恐万分,先后四次上疏朝廷,请兵剿瑶。崇祯十四年五月,明皇帝命两广总督沈犹龙、总兵施王政等,调集楚、豫、闽各省兵合剿八排瑶。而瑶民毫不畏惧,英勇抗击官兵。至次年二月,官兵剿瑶不克,反而被义军斩杀了号称“骁勇善战”的广州副总兵陈鹏、守备黎树绩等头目和大批“敢死士”。 沈犹龙走投无路之下便调张鹏飞北上剿猺,张鹏飞到连山以后向沈犹龙献上堡垒战略获得批准,于是张鹏飞带领军士和工人凿山开采石块和烧制水泥,在叛乱区筑堡垒上数百座,上面多设火器,使装备简陋的猺民无法攻克,如此一步步压缩了猺民的活动空间,加上银弹攻势和分化瓦解,双管齐下终于平定招安了猺民。 此刻张鹏飞声势如日中天,这引起了广州军政两方中许多人嫉妒和恐慌,他们勾结在一起,以南头参将王彦充为首,在南头大营设下鸿门宴,并以南海卫指挥使陈奉先的名义邀请张鹏飞前去赴宴,并在席间伏下刀斧手企图斩杀张鹏飞。 张鹏飞看在陈奉先的面子上前去赴宴,在船进港口之时事先受过张鹏飞救母之恩的南头把总孙大虎炮击张鹏飞座船,王彦充等人见事情败露便伏兵四出围攻张鹏飞。 张鹏飞依靠座船的强大火力杀出重围,回到万山岛,他发现副千户康伯冲父子带着一帮人拿着广东都司的军令企图夺取兵权,便调动亲信粉碎了其阴谋,当场砍杀康伯冲父子,又调动军队控制了万山岛、三门岛、大鹏所城等战略要地。 其后张鹏飞采纳王天漠的建议,伪造公文假传沈犹龙的命令,宣称南头参将王彦充勾结广州总兵宋纪等人造反,下令大鹏所军平叛,大鹏官兵并不完全相信,但一方面他们对张鹏飞的遭遇非常愤慨,另一方面他们大多数人的身家性命已经被绑上张鹏飞的战车无法摆脱,便听从了张鹏飞的命令,只有张择善等少数军官反对出兵,但旋即被张鹏飞软禁起来。 于是张鹏飞尽发大鹏所军水陆二营和平海营,加上南海数十座鱼厂、工厂的工人管事,外加疍民、艇民,还有臣服于张鹏飞的海盗,共计水陆大军三万余人起兵,兵分两路对南头大营和广州城同时发起进攻。 在大鹏所军的猛烈攻势下南头大营才抵抗半天便告陷落,防御空虚且毫无防备的广州城也很快落入张鹏飞手中,城中的大小官员束手就擒,数日后,广州府南部的所有州县全被大鹏所军控制。两广总督沈犹龙欲要自杀却被青衣社打入其身边的特工阻止,也做了张鹏飞的阶下囚。 张鹏飞进入广州城严明军纪,大鹏所军秋毫无犯,张鹏飞又广贴安民告示并开仓放粮以争取民心,广州府的局势很快便稳定下来。 公元1643年3月,张鹏飞成了广州府的主人。 明廷得悉张鹏飞叛乱,调集湖广和两广的四万明军前来平叛,但明军装备低下士气低落,根本不是大鹏所军的对手,一战便被大鹏所军打得溃不成军。明廷又下令福建的郑芝龙出兵,郑芝龙派出水陆大军五万人向广州逼近。 关键时刻王天漠自告奋勇充当说客前往郑军大营,说之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郑芝龙也怕和张鹏飞硬拼损失惨重,反而被朝廷兔死狗烹,于是出工不出力。 而此时离李闯进京不过一年时间,明廷的局势已经糜烂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再也不可能拿出多少力量对付张鹏飞,至此,明廷拿张鹏飞再无办法。 ------------ 第一百零三章 结束(二) 控制广州府后,张鹏飞一面巩固防御,一面开始治理地方。 政治上张鹏飞清除了忠于明廷的官员换上自己的亲信,并澄清官吏严惩贪污,恢复农业发展工商,巩固了在广州府的统治。 军事上他扩大军队,建立起十万海陆军,并整合广州府沿海的船坞,组织工匠雇佣葡人技师打造战舰。 在发展过程中,张鹏飞感觉西式人才的缺乏,便将主意打到澳门头上了,西元1643年七月,张鹏飞派出一万大军从水陆两路包围了澳门,并给葡澳当局下了最后通牒,命其三天之内投降,普澳当局在权衡了双方的实力以后,明智的挂起了白旗。张鹏飞便下令将澳门境内的葡人华人中有才能者全部量才录用。 张鹏飞又派兵占领琼州府,并招募苦力开挖石碌铁矿,他利用广州佛山的炼铁工匠和葡人的一些炼铁技术在石碌建立了新的钢铁基地,又将澳门卜加劳炮厂和万山炮厂合并,建立了规模和技术在全世界也数得上号的佛山炮厂。 正当张鹏飞全力经营,使广州府一切欣欣向荣的时候,西元1644年4月25日,也就是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崇祯帝于煤山自缢殉国,李自成进入北京。 李自成在进入北京后,因为追赃助饷和招安吴三桂等问题上出现一系列错误,导致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在清军和吴军的联合进攻下农民军于一片石战败,李自成于*退出北京,第二天,多尔衮进入并定都北京。此时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即位是为弘光帝。 张鹏飞趁机向南京明廷上表请降,南京方面正要巩固统治,便答应招安,任命张鹏飞为广州总兵,实际控制广州府。 又过一年,清兵南下,弘光帝被吓破胆,下诏天下勤王。张鹏飞义无反顾的带领百艘战舰和一万水军于万山岛誓师,北上勤王。 弘光朝的兵部尚书史可法在扬州抵抗,城破,清军在扬州屠城十日,史称“扬州十日”,扬州百姓死难八十余万,是后世日军南京大屠杀的三倍! 张鹏飞率军抵达南京江面时,已是四月中旬,他对扬州发生的事无能为力。入城朝见弘光帝,张鹏飞发现这朱由崧胆子小了些,但也没有历史上说的那么不堪。从皇宫出来,张鹏飞便去前往秦淮河见识一番,结识了在此议论国事的复社众才子和国子监监生郑森,也就是后来的郑成功。 当时郑芝龙之地郑彩也率郑氏舰队两万余人布防于南京江面,但郑彩见江北明军迅速溃败,便欲率军东逃入海。 张鹏飞得到消息,紧急约见郑森,郑森得知郑彩想临阵脱逃也十分气氛,于是张鹏飞派海豹队和郑森一起前往郑氏舰队,突袭并抓住郑彩,助郑森夺取郑氏舰队的领导权。 此时多铎率大军已经抵达江北,张鹏飞和郑森联合防御江面,双方大战一月有余,清军不但无法渡江,反而损失惨重。 此时在长江中游的阿济格听说多铎受阻,便派三千精骑从长江南岸昼夜兼程突袭南京,沿途明军望风而降,清军于六月抵达南京城下。 弘光君臣见到清军,还以为长江防线崩溃,举朝大惊,弘光帝弃城而逃,大臣开城投降,南京失陷,正在江上与清军对峙的张鹏飞和郑森见无力回天也只得顺江而下逃入海中。 弘光帝逃入黄得功军中,没想到黄得功也很快败亡,弘光帝为叛将田维所擒,欲送往清营邀功,不想半途却遇上一支神秘的部队,杀死田维劫走了弘光帝。原来张鹏飞早知此事,便派一支精锐在半路等着。 张鹏飞救出弘光帝将之带往广州,弘光帝封其为兵部尚书、两广总兵。从此张鹏飞挟天子以令天下,很快便控制整个岭南。 这时清军进入福建,郑芝龙降清,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清军便派李成栋率四万人进攻广州。 张鹏飞闻训亲率大军十五万前往迎击,一场大战,李成栋兵败被俘。张鹏飞恼其是扬州十日的主凶之一,将之连同数百军官全部凌迟处死。 多尔衮收到战报本欲大举讨伐却被降清的洪承畴劝阻,洪言道张鹏飞本也是明庭叛将可以招降。多尔衮便派在南京时和张鹏飞关系不错的降臣前往广州以平南王的头衔诱降。 张鹏飞秘密接待了清使,言道自己也打算投降,不过级别太低的人他有些信不过,希望清庭能派几个重量级的人物过来,比如范文程和洪承畴,最好还能派个王爷过来和张鹏飞盟誓,当面封张鹏飞为平南王,世代镇守岭南,这样张鹏飞才会投降,并将弘光帝交给清军。 多尔衮得到的回报,便派范文程和鳌拜前往广州招降,张鹏飞在广州皇宫接待清使,当即将范文程下油锅炸成人干,又将鳌拜等其他满清人员前部扔进御花园中的虎园喂老虎。 多尔衮闻讯大怒,派多铎带十七万清军进攻岭南,清军一路声势浩大,连张鹏飞手下一些地方官员都顶不住压力而降清。 为了鼓舞士气,张鹏飞带上弘光帝,以瑜伽清蒸为名,带领岭南明军主力三十万前往迎击,双方在摆开阵势大战,明军损失惨重,但还是顶住了清军的攻击。 战局僵持三个多月,清军粮草不济士气低落,而明军得到两广各地不断援助实力越来越强。 多铎见正面无法获胜,便派带三万精兵偷袭广州,没想到却在水泥浇筑堡垒火炮林立的广州城墙下碰的头破血流。 张鹏飞听到消息,立刻调兵遣将切断了广州城下清军的退路,并全歼了这支清军。 此时汇聚到张鹏飞麾下的两广军民已有六十余万,且士气高涨,张鹏飞发起进攻将清军包围起来,并动员军民修筑工事围困清军,还修筑炮台,安置数百门远程重炮昼夜轰击清营。 清军陷入绝境拼死突围,张鹏飞适时发起总攻,经过三天的激战全歼清军,阵斩多铎。清军有三万多人向明军投降,其中女真人全被坑杀,汉人全部发往矿山为奴。 获此大胜,部下纷纷劝说张鹏飞立刻北伐收复江南和中原,但张鹏飞拒绝了这个建议,反而开始整顿内政和进军南洋。 ------------ 第一百零四章 结束(完) 西班牙无力反攻,便委托澳门葡人找张鹏飞谈判欲赎回俘虏,在勒索了五百万两白银后,张鹏飞满口答应遣返战俘,便当着西班牙使者的面给吕宋的手下修书一封,叫他们选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用一些好船送西班牙战俘回老家。西班牙使者非常满意,于是拿着张鹏飞的亲笔信前往吕宋。 于是在吕宋的郑廷球等人选择飓风前夕,扎了几百个木筏,让西班牙人坐上回国,致使数千西班牙人全部葬身大海。 与此同时张鹏飞又支持在福建沿海支持抗清的郑森进军台湾,荷兰人战败投降,郑森大度的让荷兰人离开,但这帮荷兰人时运不济,在经过吕宋海面时遇上一股庞大的海盗,全军覆没。 这时张鹏飞开始向整个南洋进军,战领巴达维亚,并在数年之间战略整个南洋。 此间张鹏飞致力改革,他发展教育,创建报刊开启民智。选举立法院规范法制,建行政院掌管行政,建监察院监督官吏,并规定行政院首辅为国家实际领导者,同时出任首辅,建立起君主立宪政体。 守旧势力蜂起反抗,在新兴势力支持下张鹏飞严厉镇压,流放数千人于南洋。 同时军事上明军也取得一系列胜利,弘光四年发动衡州战役,明军十万进攻战略要地衡州,满清江南总督洪承畴亲自坐镇长沙指挥各路清军来援仍阻止不了衡州陷落,此战历时三年,清军丧师二十万,在江南的清军主力基本覆没。 与此同时,张鹏飞派手下大将王周进军云贵,收降张献忠余部,又在四川击败阿济格和吴三桂率领的清军,阿济格被杀,吴三桂逃走。此外郑森在福建也取得一系列胜利。 经过十年发展,岭南政治清明,经济繁荣,民生幸福,科技发达,军力强大;相反满清自多尔衮死后朝政混乱,贵族互相倾轧,各地汉民纷纷起来反抗,日渐衰落。 此时岭南北伐的呼声高涨,张鹏飞终于下达了北伐命令,百万明军兵分三路北进。中路由张鹏飞亲率明军主力出衡州,很快便包围歼灭长沙的洪承畴部清军,洪承畴被押往广州,经过执法院判决以汉奸罪处死。然后中路明军一路北上占领武汉三镇,然后顺江而下直逼南京。 右路明军在郑森的率领下占领苏杭同时逼近南京,中路明军和右路明军会师于南京城下,一举攻克南京。 左路明军在王周、李定国的率领下出四川占领汉中关中,逼近潼关。 明弘光十二年,明朝还都南京,并以南京为以后的首都。同年,张鹏飞亲率五十万大军攻入北京,顺治帝北逃,但刚过三海关便被一支大军堵住去路,顺治帝和孝庄被押回北京,和数百名满清贵族一起斩首示众。 张鹏飞又派兵扫荡满洲蒙古,彻底平定北方。 此后张鹏飞上奏弘光帝分封天下,将立下大功的悍将们全部封往海外为王,以收回兵权。其中郑森被封为东海王,封地在东瀛,接到诏书后郑森便将在福建和台湾的领地交还朝廷,带领手下前往攻取东瀛,得到大量军火支援的郑军很快占领东瀛全境,活捉倭皇和将军。张鹏飞被封为南海王,领地在澳洲。 此后张鹏飞继续出任大明首辅,此后二十年大明政治经济文化科技都取得极大的发展,此外在张鹏飞的倡导下立法院历经三年制订了《大明宪法》,并建立了宪法法庭,他还大力发展教育倡导民权,使民主法治观念深入人心。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张鹏飞似乎对权力的向往也日益增强,多次违反宪法独断专行,还粗暴的干涉司法独立,人民的不满渐渐增加,最后汇聚成反抗的洪流。 明弘光三十年,南京市民二十万聚集于宪法广场声讨*民贼张鹏飞,要求其立刻下台。张鹏飞派军警前往镇压,但士兵拒绝执行命令,反而加入到反抗者的一方。 此时宪法法庭裁定张鹏飞违宪;立法院也通过流放张鹏飞的议案;最后连不问世事的弘光帝也下诏免去张鹏飞首辅一职,命其立刻离开南京前往封地。得到消息后数十万南京军民包围了首辅官邸,要求张鹏飞立刻离开。 穷途末路之下张鹏飞却仰天大笑,二话不说便带领家人和手下亲信离开官邸,于南京码头乘船前往广州。船到广州外海,这里已经有一支数百条海船和数万军民组成的庞大殖民舰队等着他,张鹏飞便率领舰队前往南华州(即澳洲)。 又三十年后,张鹏飞病逝于南华州定南城李时珍医院,其灵柩被大明海军的郑和号战列舰运回南京。当船入长江,大江两岸上千万民众夹江哭迎。入南京后,张鹏飞被葬于宪法广场。 而此时的大明帝国早已走上繁荣富强的康庄大道…… (全书很无奈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