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墨海巫山 ------------ 第一章 一壶好酒 这是一条阴森幽寂、凝重萧索的山脉,终日冷风刺骨、寒气透髓。 这是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但生机盎然的春天,却并没有给山脉带来丝毫的春意,它的山涧依旧枯涸,它的草木依旧凋黄。 林间没有鸟语虫鸣、没有虎奔狼突,更加不会有人结伴旅游至此。 整条山脉,死气沉沉的,就像是某个山神的遗体。它绵延万里、壁立千仞,将大地阻隔成山里、山外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山外的人,喜欢称之为魔鬼山脉,山里的人,则习惯称之为真隐山。 山外头,从没有人想到山里。 山里头,也没有人想到山外。 只不过,凡事总有意外,因此也总有例外。 这一天,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山里的某个部落,偷偷的溜了出来…… ************** 魔鬼山脉,横亘于神州大陆南部,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山脉,西起雪域高原,东延墨海平原。在临近墨海平原的山麓上,有一座荒弃的小亭。亭子破旧不堪,只是从它悬挂着的、倾斜欲坠的木匾上,依稀可见“流放亭”三个字。 这里凄清荒凉,到处都是枯叶残枝。不过今天的流放亭,却是异常的热闹,因为亭子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大约有一百来号人,全部黑衣黑甲,左手执盾、右手执剑,陈圆形阵列,将流放亭四周,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为首一人,年在三十五岁左右,骑白马、穿紫服、背负长剑,目光如凝,直视流放亭中。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控制住自身气息,他们神经绷紧,个个严阵以待,似乎正面对着一只张牙舞爪、凶残嗜血的魔鬼。 亭子里,当然没有魔鬼。只不过在往常空荡荡的石桌上,多了一口金色的葫芦。这葫芦如成年男子一般巨大,咋一看去,仿佛是一尊胖佛正盘坐于此,禅定静修。 亭外众人虽然人强马壮,将葫芦团团围住,但却未敢轻举妄动,显然是因为对葫芦极为忌惮。 为首的紫服男人,指着亭内的葫芦痛骂道:“卓疯子,我上清派待你一向不薄,为何私盗‘法刺‘,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葫芦稍微震动了几下,竟出声反驳道:“老子只不过在上清派当个厨子,又没有正式拜师入门,何来大逆不道一说?李含光啊李含光,我劝你还是趁早带着‘黑甲卫’回去巡山吧,要是这时候,有强敌趁机闯山犯境,你罪过大矣。”葫芦的声音像是从腹中发出,但听起来却雄厚清亮,能在山间久久回荡不息。 李含光冷哼道:“遗失法刺,我的罪过将会更大。我倒是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未必能给你留下全尸。” 葫芦啧啧出声道:"大家好歹相识一场,何必这么大火气呢?不如这样吧,你给我个面子,上前来陪我喝一盅,我便还你一个面子,把法刺还你,如何?"话音落时,壶嘴处的软木塞子咚的一声弹了开来,立时酒香四溢。 李含光正要答应,他旁边有人提醒道:"大师兄千万不可上当,我们平日里禁酒寡欲,滴饮则醉。说不定他是想灌醉你,然后伺机逃跑。" 李含光眉头微皱,却听那葫芦大笑道:"李含光,你自己要是没有这个胆量,随便叫出一个人来与我痛饮,我照样如约还你。" 话语中充满了讥笑、嘲讽的味道,李含光知道这是卓疯子的激将法,忍着性子没有应战,同时给几个酒量最好的师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探探底。 总共有五人出列,小心谨慎的向亭子走去。谁知他们走到一半,就突然止步,像是盲然撞在了一面墙上,任凭怎么努力都再也无法踏前一步。 其中一人叫道:“大师兄,这是我们上清派的秘技‘无形气盾’,卓疯子怎么会的?” 李含光愤然掣出长剑,道:“卓疯子,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样!”说话间,长剑脱手而出,击在无形气盾之上,白芒剧盛,耀眼夺目。 两股气流相互较劲。 李含光使出全力,终令长剑寸寸逼进,俄而如流星般穿过小亭,好似已在无形气盾中钻出一个窟窿来。之前那五名师弟,这才顺利跨入亭中。谁知刚接近葫芦,还未坐稳,就已全都伏在石桌上、不省人事。亭外众人眼见大师兄的实力胜人一筹,本要轰然叫好,哪知道形势陡变,不由面面相觑。 李含光亦是脸色大变,道:“卓疯子,你使了什么妖术?” 那金葫芦爽然笑道:“哪里是什么妖术,只不过是竖子无能,闻到我的酒香便醉倒罢了。实不相瞒,这酒是我在上清山中,采集十二种异果、耗时三年零六个月酿制而成,酒性浓烈无比,等闲人根本就无福消受。” 李含光正要说话,忽感一阵头眩,心中暗叫不妙:刚才只顾着与卓疯子一较高下,却忘了提防酒味,以致于泛起醉意。再看向周围的黑甲卫,全都面色潮红,脚步轻浮、站立不稳,有些甚至连兵器都拿不住,咣当掉落地上。 李含光连忙提醒众人运气抵挡酒香,只是心无二用,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却是没了战力。 "你真卑鄙!"李含光破口大骂,心中却自责不已,他本已千防万防,未免中了卓疯子的诡计,甚至连"解毒丹"都已叫师弟们一早服下,谁知卓疯子的后着,竟然不在毒而在酒。他虽修为精深,博闻强识,但这般一闻即醉的烈酒,却是闻所未闻,一时间也想不到应对之策。 "若不是念在上清派待我不薄,你们今日还想活着回去?"此时,金葫芦得意的扭动了几下,然后从石桌上一个筋斗翻了下来,它一开始语气嚣张,后面却变的落寞起来,道,"壶中日月存心近,岛外烟霞入梦清。寂寞,寂寞,谁来与我把盏共酌?此处是没有人够资格陪我饮酒喽,诸位,后会有期,走啦!"金葫芦原地蹦达了一下,之前启开的软木塞子便严丝合缝的盖了回去,显然是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 众人无不为之气沮。李含光亦一脸羞愧,若不是自己托大,着了卓疯子的道儿,又怎轮得到他叫嚣? "喂,别走啊,还有我啊,我,我还没喝呢!" 就于此时,山间突然响起一把爽朗明亮的声音,乍一听去,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李含光等人循声望去时,但见一股旋风带起满天的枯叶,流星赶月般从山上席卷而来。待到近些,才看清是一个满身大汗的少年,正气喘吁吁的奔向亭子。 那少年仅有十四五岁,身板单薄、面容枯瘦,看起来虚弱无比,却偏偏跑得飞快。许是一路狂奔的缘故,此刻的他,蓬头垢面,光着脚丫,身上也没有像样的衣裳,只是挂着几块破烂的布条,根本无法遮掩其瘦骨嶙峋的古铜色肉身。 少年旁若无人的跃到亭中,拔开金葫芦的木塞子,二话不说就将整个硕大的葫芦倒举过顶,然后人嘴对着壶嘴,咕噜咕噜的畅饮起来。 这一豪饮,可谓是天昏地暗,那少年维持姿态不变,足足有半个小时,直到将葫芦里面的酒水喝空,才将葫芦上下抖动了一阵,伸出舌头喝下最后几滴。 他不舍的将葫芦放回石桌,眼巴巴的望着李含光等人,满脸期待的道:“这果奶当真好喝,请问,还有吗?” 看着少年干脆利落的喝光烈酒,脸不红、气不喘的,李含光一众早就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要知道这金葫芦本身重达一百多斤,再加上里面装着满满的酒水,以及某些未知的东西,差不多有三四百斤的重量,可那少年光凭肉身的力量,就将葫芦举重若轻的拿了起来,且维持了半个小时,除了“天生神力”,哪还有第二种解释?更加让人惊异的是,这卓疯子的果酒浓烈异常,酒香尚且能够醉人,遑论烈酒本身?但在少年嘴里,却竟成了可口的“果奶”,好似没有半点酒性,如此反差,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看来是没有第二壶了。”眼见李含光等人没有回应,少年颇为苦恼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却又举起葫芦,眼睛对准壶嘴,再次不甘的抖动起来。 “抖抖抖,都给你喝得一滴不剩了,还抖个屁啊!”金葫芦突然出声,怒喝道,“哪来的熊孩子,抖得老子头昏眼花的,找死啊!” 少年冷不防葫芦开口说话,吓了一跳,双臂一松,那葫芦便“蓬”的一声,坠落地上。 好在他认得这把声音,定了定神,道:“原来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啊?可是你一个葫芦,没长嘴巴,怎么也能说话呢?” 金葫芦被少年摔得哎哟一声惨叫,正要出声时,亭外的李含光已经抢先一步说道:“卓疯子,我已经请人陪你喝了一盅,你总该说话算话,把法刺还我了吧?”他这也是灵机一动,才想到的计策:半路突然杀出这么一个人来,连自己上清派都弄不清楚少年的来历,卓疯子就更加不可能清楚。索性就因势利导,以此来逼卓疯子就范。 金葫芦吱吱唔唔了几声,终是垂首认输,道:“罢罢罢,老子一向言出必践,这破玩意儿还给你们就是!” 旁边的少年,正奇怪这葫芦是怎么说话的,眼睛刚又凑近壶嘴,却忽然见到一道身高七尺的身影,如烟似雾,从葫芦口慢悠悠的飘了出来。 ------------ 第二章 酒没了、奶还在 这场景当真怪异至极。明明金葫芦的壶嘴没有变大,而那道人影也不曾变小,但偏偏能让一个七尺男儿,从指头般大小的壶嘴里钻出来。 那人大约三十来岁,穿着一袭白衫,长得也算好看,只是邋邋遢遢的不修边幅,唇边爬满胡茬不说,就连白衫也快变成了灰衫。 枯瘦少年却不管白衫男人是飘逸还是惫懒,两眼放光的大叫道:“原来你之前就住在葫芦里面,好厉害啊。” 那人刚刚立定,见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喝了他的佳酿,不由气苦道:“还是你厉害些,这么多酒都喝能喝光,跟个大水牛似的。” 枯瘦少年哪听得出这是别人的挖苦,兴高采烈的张开双臂要去抱他,道:“既然咱们都这么厉害,不如交个朋友吧。我叫高阳,像太阳那么高的高阳,你呢,他们叫你卓疯子,这是你的名字吗?” 卓疯子心道:“这小娃子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怎么可能和他做朋友!”他正要避开高阳的拥抱,却见周围李含光等人还在虎视眈眈,知道自己即使交出法刺“日月壶”,也难以全身而退,不由心中一动,也学着高阳的姿态,顺势迎了上去。等到两人挨近时,卓疯子便使了招“定身法”将少年制住,直接扛在肩头,拔腿就溜。 李含光喝道:“截住他!”此时卓疯子尚在百余名‘黑甲卫’的合围之中。黑甲卫经过半个小时的调息,早已将“酒气”压住,闻令布开阵法,拦住卓疯子的去路。 卓疯子哈哈一笑,有恃无恐的道:“你们最好乖乖让路,更不可追踪老子,否则我马上弄死这小娃子,老子一向说到做到!” 李含光心念无辜,只得无奈摆手,眼睁睁的看着卓疯子从合围之中,扬长而去。继而来到流放亭中,对着卓疯子留下的金葫芦微吐咒词,那葫芦便逐渐变小,直至如馒头般大小,李含光才将其收入囊中。 有人道:“大师兄,偷盗法刺‘日月壶’可是大罪,我们难道就这样放过卓疯子?” 李含光道:“卓疯子肯将辛苦到手的日月壶还给我们,说明他是一个言而有信的真小人。若我们仍旧对他紧咬不放,恐怕反会害了那无辜少年,还是先回上清山再说吧。” “说起那个少年,倒是不得不叫人惊叹。先不说他的酒量骇人,光是他那副身躯的可怕强度,就算是我们上清派动用所有资源,花费十年之功,也未必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人物出来。” “……是啊,是啊……当真了得啊……说起来这小子也算是神兵天降,要不是他,咱们还真拿卓疯子没辙呢……”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众人无不议论纷纷,叹然附和。 唯独李含光却是愁眉不语,他目光凝重,望向巍峨幽深的魔鬼山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是上清派的大师兄,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辛以及无法阅读的典籍,他都有资格在上清派的藏书楼中饱览无余。其中有一本名为《登真隐诀》的书,就略微提到了魔鬼山脉。书中言道:在魔鬼山脉以南,有一个南荒部族,族中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且是力大无穷。传说每隔六百年,族中便会选派一个最强的战士到外面的世界,其目的是发起战争、毁灭世间。远者如上古战魔蚩尤、近者如战狂吕布,都是从南荒部族走出来的强者。只要世间不灭,南荒部族的强者,便会陆续有来,搅动天下风云…… 李含光初看此书,顿有毛骨悚然之感。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世间竟然会有这种不求生而求灭的部族。不过此刻,他已经无暇感慨,因为距离吕布就戮至今,恰巧是五百九十年。 如果《登真隐诀》所言不虚,那么被卓疯子掳走的那个少年,极大可能就是南荒部族派来灭世的强者。 一念及此,李含光更是归心似箭,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上清山,找到正在闭关的师尊印证此事。 ******************** 却说卓疯子扛着高阳一路狂奔,心中越想越是来气。借着果酒的威力,原本可以大摇大摆的带走上清派“十二法刺”之一的“日月壶”,谁曾想李含光手下,竟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对酒免疫的小家伙,以至于自己千方百计引诱李含光饮酒、拼气的计策,全盘落空。 “喂,你是上清派谁的弟子?”大约跑出七八里地,卓疯子实在是跑不动了,于是就着一条清澈透明的小河,直接将高阳丢进河里,又气又怒的瞪着高阳:这一路来,高阳可是一点都不安分,卓疯子施展的“定身法”在高阳身上并没有奏效,一般人中了此法,若是不加以解除,起码三天三夜动弹不得,可谁知不到三分钟,高阳竟已经恢复如常,还一边还大喊大叫着“真好玩、真刺激、马儿马儿,请你跑得再快一些……卓疯子你全身都是果奶香,请问那些果奶,是你从自己身上挤出来的吗?可不可以也给我挤一些,再给我喝一些……”高阳却哪里知道,卓疯子终日藏在日月壶中,与酒同眠,身上自然会遗有酒香。 卓疯子只顾着避开李含光等人,却是没空理会高阳的疯言疯语。可是跑着跑着,高阳却以为得到了默许,竟开始伸出双手去抓卓疯子的胸口,还有模有样的笔划着挤奶的动作。 卓疯子差点被气得吐血,只得又对高阳施展了一次“定身法”,哪知道高阳安静了三分钟后,又开始淘气起来,这一次不再用手,而是直接用嘴去咬卓疯子的胸口。卓疯子差点叫娘,心道:“老子外号疯子,想不到这孩子比老子还疯。”当下再又施展一次定身法,偏偏高阳邪性,没三分钟又乱动起来,如此周而复始,连卓疯子自己也数不清用了几次定身法,几乎气尽力竭。 “上清派,什么是上清派啊?”高阳甫一入水,就欢快的嬉戏起来,连连打起水花往卓疯子身上洒去,听到卓疯子正儿八经的问话,他的动作才稍微缓和下来,表情则是一脸的迷惑。 听到这么个答案,卓疯子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嘴上却仍旧试探道:“算了算了,老子不陪你玩了,记得回上清山去。” 高阳更是费解,道:“什么上清山呀?我是从真隐山出来的,要回也回那里去!” 卓疯子这才大呼上当,原来这小子真不是上清派的人。都说李含光那厮为人正派,却不想也是如此奸诈。不过说来也怪自己大意,白了自己在上清山呆了四个年头,对上面的人事一清二楚,从未听闻有这么一个少年。可是为何在流放亭的时候,自己就不先问个清楚呢? 卓疯子虽然有些自责,但他自然不会自虐,有气也不能往自己身上撒。眼看着河里的高阳,那一副无辜、欠揍的表情,他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索性也跳进河里,十指成爪,对准高阳的脖颈,狠狠的掐了过去,嘴里还一个劲的骂道:“你这不懂事的孩子,谁叫你喝老子的酒,谁叫你喝老子的酒……害得老子丢了法刺,丢了日月壶,你知不知道得而复失对一个人来说,有多痛苦吗!” “卓疯子,快放手,你掐疼我了。”高阳被卓疯子扼住喉咙,小脸涨得通红起来,慌乱之中,他的小手推向了卓疯子胸口。 却不想这一推,竟有千钧之力,卓疯子无法承受其力,整个人都被推上了河岸。他整个人受到的冲击力非同小可,吃惊之下,连忙双脚运气扎在地上,却不想仍旧退出十来丈的距离,才将推劲全部化去。 看着脚下两条长长的划痕,卓疯子目定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小鬼头,光是随手一挥的推劲就如此厉害,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呢?真隐山又是什么地方?真隐,真隐,怎么让人觉得有些耳熟呢?” 卓疯子开始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这孩子极不简单,先不说他的酒量惊人,光是他那一股子蛮劲,就堪称举世无双,更加令人觉得古怪的是,他那小小的肚皮,装下了足足一百二十多斤的果酒,但整个身子的重量,却只有一百来斤,体重似乎丝毫没有增加。换句话说,他所喝下的那么多的酒,转瞬之间,便全都被他消化殆尽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消化能力,恐怕就连那些传说中的神仙级人物,也都力有未逮! “你到底是人是鬼!”卓疯子正要出声喝问,这时候却见高阳爬上岸来、走到卓疯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似的宽慰道:“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法刺,但既然是我害你弄丢的,我去帮你拿回来就是,你又何必动手动脚的发脾气呢,像个小孩子似的。你再这样,我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卓疯子登时啼笑皆非,心中的惊惧、戒备之意,竟因为这一句坦然炽热的话,而全都放了下来。 卓疯子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你真不知道什么是‘法刺’?”见高阳茫然摇头,又问:“那么‘刺’呢、‘气’呢?”高阳仍旧摇头。 “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卓疯子不禁抱着自己的脑袋,癫狂的大笑起来,直至上气不接下气,轻咳几声之后,才回复正色,道:“那么,你听好了,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 第三章 在水一方 "究竟什么是刺呢?"卓疯子正经起来,他昂然负手、神情专注,犹如一派宗师,侃侃而谈道,"说白了,刺,其实就是武器。只要拿在手里,有助于提升自身能力的东西,都可以称之为刺,比如猎人的弓箭,骑士的马鞭,农民的锄头,厨子的菜刀等等等等,全都可以是刺。在世间,最受人们欢迎、最为常用的刺,即是‘酒剑丹符‘,被誉为人间‘四大名刺‘……" "……至于法刺,则是指刺中极品,是可以随着个人修为的加深而得到强化的宝器,可遇而不可求。因修为与法刺,两者可以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所以个人的能力,便能与日俱增,得到极大的提升。凡拥有法刺的人,全都都是万中无一的强手,足以笑傲一方,所向披靡。" 高阳似懂非懂的问道:“这么说,之前那个金葫芦,便是你说的法刺喽?” 卓疯子略感满意的点头,道:“正是。” 高阳挠首问道:“既然法刺这么厉害,那你为何又会被那些人抢走的?” 卓疯子不由为之语塞。他总不能老老实实说,那法刺是他偷来的,还没有完全驾驭法刺,就已经被人抢了回去。他生平最好面子,这么丢脸的事情,自然不能说出来。 “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卓疯子尴尬的嗯哼两声,道:“你什么都不懂,自然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复杂。”眼见高阳张了张嘴,好似又有什么东西要问,卓疯子却是连忙转移话题,道:“好了,关于‘刺’的基本常识,大概就是这样的了。接下来我给你普及一下所谓的‘气’……” “……气,称为‘杀气’,又称‘骨气’。《神州经》曰:天有违常,刺而杀之。地有违常,刺而杀之。人有违常,刺而杀之。炼杀气以炼刺器,炼刺器以维常序……意思就是说,只要修炼‘杀气’,炼化‘法刺’,就可以无惧于天地,维护世间秩序。” 高阳奇道:“为什么既叫杀气,又叫骨气,他爹娘干啥给他取这么多名字呢?就不嫌麻烦吗?” 卓疯子闻言一哂,经过这半天的接触,他开始有些习惯这小子古里古怪的言语。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杀气’的出处,来自于《神州经》,此经书年岁久远,乃是神州大陆上流传最久、最古老的一部奇书,作者是谁,已不可考。因为从古至今,《神州经》都被修炼之人奉为圭臬,所以‘杀气’一词,也随之而盛传。至于‘骨气’,缘起千百年前,一代儒祖‘至圣仙师’孔圣人降世,仙师言道‘杀气’一说,其杀伐、杀戮之意太重,有悖于天理伦常,所以命弟子写成《神州经注疏》,其中便将‘杀气’译为‘骨气’。那些自诩正派之人,觉得‘骨气’果然比‘杀气’中听,自然极力附和,于是‘骨气’一说,也流传了下来……” “在《注疏》中,又有这样的语句:‘先天骨、后天刺……人无骨气,不得以自立。人无刺器,不得以自强……人可使刺骨合一,是故可称雄宇内……’它的意思就是说……咦?小兔崽子,人呢?” 卓疯子说得兴致勃勃,回头一看,却是不见了高阳的踪影。正要运气探究之时,却见高阳猛然从河底冲出河面来,手里还抓着一条三四斤重的鲫鱼,朝着卓疯子炫耀道:"卓疯子,我们有吃的啦。这河里有好多鱼,够我吃好几顿了呢。"说完就张开大嘴,往那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咬去。 "生吃活鱼?"卓疯子吓了一跳,连忙制止道,"喂喂喂,咱们可是文明人,麻烦你烤熟了再吃,成吗?" 高阳沮丧着小脸,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也都是烤熟吃的。可是现在离家出走了,生不了火,又饿得慌,只能将就着吃了。你背我跑了这么久的路,就不觉得饿吗?" 经高阳这么一说,卓疯子还真感觉到了几分饥饿。但他见不得生吃,就运起骨气,隔空取物,从高阳手中将鲫鱼吸取过来,然后稍作处理,去除内脏,另外一只手则奇迹般变得通红火热,没几下功夫,便将鲫鱼全身烤红,熟了个顶透。 鱼香扑鼻。高阳被勾了魂似的,屁颠屁颠的朝鲫鱼扑了过去。 卓疯子为之一笑,任凭这小子如何怪异,也终究是个孩子罢了。 高阳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问道:"卓疯子,你是怎么做到的,能教教我吗?" 卓疯子道:"教你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嗯嗯呜呜。"高阳满嘴鱼肉的点头。 卓疯子道:"首先,鄙人姓卓,名丰,乃是名动一方的刺客,你跟我学艺,就不许再叫我卓疯子,而要改口称‘师父‘,明白吗?" 高阳惯性般的点头,继而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道:"这个不行,我在家里有师父的,换个称呼行吗?" 卓疯子怔了一怔,心道:"莫非这古灵精怪的家伙,真的有高人指点?可是这一路观察下来,这小子什么都不懂,身上也察觉不到半点骨气运转的迹象,根本就是个还未开化的熊孩子,哪来什么师父?" 卓疯子兀自不信,又抓来几条大鱼烤熟,还从兜里拿出一只青囊,从中选了些佐料出来撒在鱼上,使之色香味具全。他在上清山当了几年厨子,倒是养出了随身携带佐料的习惯,反正这只青囊可以包罗万物、防水防火,也不差多带些小玩艺。 "好吃吧,来,叫师父。"卓疯子本打算以此美食来诱惑高阳,哪知道这小子虽然傻里傻气的,却就是不松口叫声"师父"。 卓疯子知道心思单纯的人,向来也最执着,也就由得他去,想了想,道:"不叫我师父也行,但你总要帮我把法刺拿回来吧?" "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高阳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卓疯子看着高阳天昏地暗的咬着鱼,听着他没心没肺的回应,心中不由苦笑,这小子完全不明白上清派是什么概念,若是真找他帮忙,搞不好事情反而变得越来越难办。 要知道为了这个法刺,卓疯子辛辛苦苦潜藏在上清山,一呆就是四年,好不容易摸清门道,且等到上清派宗主闭关修炼的大好时机,这才得手。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半路竟然杀出这么个怪胎,叫人功亏一篑。 经此一事之后,上清派必然对法刺看守更严,一时间卓疯子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他之所以一路带着高阳,是因为之前与李含光比拼时,骨气受损,想着掳走高阳,多少能令李含光投鼠忌器,可以多一条后路。再就是把这张老脸豁出去: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取到法刺,就直接拿高阳的命去换日月壶,想来上清派名门自居,多半也会应允交换。谁曾想,千算万算,这小子竟然并非是上清派弟子,当时气得卓疯子真想把他一巴掌拍死。再后来,高阳那么随意一推,叫卓疯子冷静下来,想起这小子大异常人,或许能帮助自己拿回法刺也未可知。 谁叫自己黔驴技穷来着,眼下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当即从青囊里,拿出一本书来,道:“小子,这本书就是《神州经注疏》的手抄本,乃是最佳的练气入门典籍,想要达到我这般‘以气生火’的境界,你就先读懂它吧。” 高阳却是对书本半点没有兴趣,道:“我不认识字的,你还是读给我听吧。” “你呀你呀,真不知道你师父都怎么教你的,一把年纪了还有脸说不识字,就是那些大山里的野蛮人,都比你强多了啊……”卓疯子都懒得再和他动气,摊开书来要念给他听,想想又觉得很不合适。与其自己逐字逐句的念给他,不如把他丢到学堂里面,让那些教书先生去头疼。 卓疯子道:“现在我说出第三个条件,你要先去学习读书认字。只有学会了这门功夫,才能练就‘以气生火’,才有可能青出于蓝、帮我拿回法刺,明白吗?”他心中所想,自然不是那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大道理,只是觉得自己堂堂刺客,干这种教人识字的勾当,实在是自跌身价。为了能够一劳永逸,免得被高阳气撑,这却是最佳的手段。 哪知道高阳却是一口回绝,道:“对不起,我不读书的。我师父说了,一旦读了书,人就会变坏,花花肠子就会多起来。你那个烤鱼的本事,爱教不教,反正要不了几天,我自己就能学会了。” 卓疯子登时怔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之后,见到高阳“噗通”一声又跳进了河里,又在自得其乐的抓鱼,卓疯子不由黯然神伤,垂首低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蛮人,在水一方……”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方舟济河 从这条无名的小河,一直向东,可到济河。济河是墨海平原三大河流之一,前半部水流湍急,浪花迭起,漩涡串串,因此河面上并没有多少船只;到了后半部,临近墨海,水流变得平和,河面上,到处可见画舫渔船,往来穿梭,河边水浅之处,则有三五成群的妇人一边浣洗衣裳、一边闲谈趣事,在她们的身边,更是有不少光着屁股的小孩,互相戏水,时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河岸上,则是绿柳成荫,郁郁葱葱,很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此时的河面,却是比往常多出了一条极不协调的小木筏来。木筏上,优哉游哉的躺着一人,正是贪婪享受着午后阳光的卓疯子,在其后的水面上,则是尽情畅泳的高阳。 “大家快看,那只小木筏竟然没人撑篙的,好奇怪哟。” “是呢,没有竹篙也能划得那么平稳,真厉害……” “你们说,筏上那个人,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刺客呢?据说那些厉害的刺客,凭借自身的骨气,是可以不需要竹篙的。就算没有木筏,他们都能在水面上行走呢。” “啊,我看清楚了,筏后面还有人……原来是有人在水中控制木筏方向,这就难怪了……” “那水里的人,看起来也挺厉害的……不知道他们两个谁厉害些呢……” ………… 河边妇人的交谈,以及河面上船只的谈论声,卓疯子与高阳二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高阳仰头望着卓疯子,笑嘻嘻的道:“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厉害些呢?” 卓疯子翻了翻白眼,拿起脑后的一顶草帽,盖住整个面容,佯装没有听到高阳得瑟的问话。心中实则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对于这个开朗聪慧的少年,又嫉又恨: 从当日那条无名小河至今,两人已经相处月余,而且做好小木筏之后,就一直都在水中,从未上过岸。高阳这小子,似乎天生是个水鬼,这一个月来,他一直都浸在水中,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不曾爬上木筏来,有一次高阳睡着了不慎被漩涡冲走,卓疯子急得不行,连忙下水找他,却不想这家伙竟还能在奔流之下酣然入睡,这等境界,却是叫卓疯子自叹弗如。 当然,真正叫卓疯子嫉妒的,则是高阳运用骨气的天赋。当日高阳说“要不了几天就能学会‘以气生火’的本事”,卓疯子尚以为这只是小孩子一时赌气之言,谁知在自己连续几天给他烤鱼之后,这家伙竟真能依样画葫芦,无师自通,有模有样的自己烤起鱼来。 注疏有云:“先天骨,后天刺”。即是说,每个人生来就是有骨气的。这种“先天骨气”,精纯无比,但却微乎其微,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慢慢的消退、弱化,因此每个人必须努力修炼,才能在保持“先天骨气”的同时,炼出“后天刺器”,以此加强自身的骨气修为。 但高阳的骨气,却似与常人截然不同。他的骨气,不但精纯、而且雄厚,好似全部都是来自于“先天骨气”,没有丝毫杂质。这种骨气所蕴含的能量,庞大无比,若是全部运用发挥出来,便是传说中的“覆海移山”,也未必办不到。 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以卓疯子目前的见识,尚还无法解释。他只知道,高阳之所以能够在转瞬之间消化掉一百多斤的烈酒,且频频有腹空饥饿之感,多半就是这股先天骨气在作祟。可偏偏高阳对自己体内的骨气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有效的控制以及运用。若是这小子出生名门,自幼有名师教导、细心栽培,那么以他的天资,在这个岁数,恐怕早已经是名动天下的天才人物了,就是整个上清派加起来,也不可能是高阳的对手。 “到底是哪个可恶的师父,在暴殄天物,浪费了高阳如此千年难遇的天资?”卓疯子不由对高阳的来历,兴趣倍增,当即问起真隐山到底在什么地方! 高阳则满不在意的道:“真隐山不就是真隐山喽?” 卓疯子再三追问之下,高阳最后才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就是之前那个亭子所处的那一座大山嘛!” “是魔鬼山脉?”卓疯子为之动容,同时终于被他联想起“真隐”两字的出处。在上清派时,他曾经潜入藏书楼偷看上清派收藏的典籍,其中有一本《登真隐诀》,就提到了魔鬼山脉,且还讲到山里有个逆天灭世的南荒部族…… “莫非这小子,就是南荒部族派出来灭世的强者?”卓疯子悚然一惊,但转念细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若这小子真是南荒部族悉心调教的强者,绝对不可能到现在还不懂得运用骨气。说实话,以高阳现在的微薄实力,卓疯子一只巴掌就能拍死他。 退一万步讲,就算高阳真是南荒族人,那又如何呢?那些干系到天下存亡的大事,自有上清派那一类卫道士去揪心,根本轮不到他卓疯子来头疼。他现在最想要得到的,还是上清派的法刺“日月壶”。对他来讲,高阳的实力越强越好,因为这就预示着他拿回法刺的机会越大。 想到法刺,卓疯子的心头顿时热乎起来,从刚才的浮想联翩回到现实,耳旁听着济河幽静的水声,嘴上呼呼的吹了几下脸上的帽子,大咧咧的道:“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毛头小子,还有脸说自己厉害?对了,我再问你,别人要是问起你从哪里来,可记得怎么回答了?” 高阳撇了撇嘴,道:“我怎么会不记得呢?罗里吧嗦的,比我师父还烦人。” 卓疯子道:“那你再答我一遍。” 高阳板着小脸,道:“要是有人问起,我就说自己是墨海龙象城人士、十八里高氏后人。我都已经答你几十遍了,还不满意吗?” 卓疯子郑重其事的告诫道:“还有你那些野蛮的习惯也要改改,不能让人知道你有那些类似于‘生吃活鱼’的野蛮行为。” 这些细节上的事情,卓疯子确实颇为上心。因为当日在流放亭,除了他之外,还有李含光等上清派一众门徒。他有机会看到《登真隐诀》,那就表示李含光也有机会看到,若是让他们知道高阳是南荒蛮人,他们多半会二话不说的杀掉高阳,免除后患。 而上清派想要除去的人,卓疯子就偏偏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而且还要让他变得强大起来!叫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焦头烂额、吃尽苦头。 高阳却似没听懂卓疯子的弦外之音,打了口哈欠,道:“在水里吃了一个多月的鱼,什么鱼都吃遍了、吃腻了,正想换换口味呢。” “还想吃些什么,我尽可以做给你吃。”卓疯子拿掉草帽,从木筏上翻转身子,看着水里变着花样畅泳的高阳,越看越是满意。这一个月来,高阳的样貌变化极大,从原本的皮枯肉瘦,变成现在的红光满面、俊朗不凡,可说是判若两人。若是没有那些古灵精怪的言行,就算李含光再次撞见高阳,他肯定李含光也认不出来。 唯一遗憾的是,卓疯子本想叫高阳换个假名,但这小子却又犯愣,不管怎么劝说都不肯更换名字,卓疯子亦无可奈何。又问高阳为何好端端的,从大山里跑出来,那小子也是死守口风,一个字都不肯透露。最后还是卓疯子旁敲侧击,才知道高阳竟然是因为在山里吃不饱,饿得皮包骨头,这才不得不到山外来觅食。而且他似过怕了吃不饱的日子,极不情愿回到山里去。 面对卓疯子的美食诱惑,高阳侧着脑袋想了想,却是半天都想不出还有什么好吃的,正犯难着、苦恼着,却忽然眼前一亮,伸手指着天空中的一道黑影,道:“吃惯水里游的,再吃些天上飞的,怎么样?” 卓疯子侧过头,顺着高阳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天上有一只黑鸟振翅突飞,越来越近。那黑鸟飞翔的速度极快,且距离地面高达三十余丈,它舞动的双翅九尺有余,喙尖爪利,目光尖锐,俄而朝河边嬉戏的人群俯冲下来,竟是悄无声息。 卓疯子顿时脸色大变,道:“糟了,是巫山凶禽,吞天鹊!” 高阳见卓疯子如此反应,大感奇怪道:“怎么了,它的肉很难吃吗?” 卓疯子却是无暇理会高阳,反而对着河边的人群,大声喊道:“吞天鹊来了,大家快躲到水里!” 河边的妇人小孩,闻言全部脸露惊骇之色,纷纷捏鼻闭气,没入水中。 卓疯子这才答道:“这种肉不但很难吃,而且还很难吃到。” 那吞天鹊竟是颇有灵性,知道卓疯子出声提醒人群,使得那些人早有防备,让它扑空,于是愤然改变方向,朝着河中的卓疯子扑杀过去。 卓疯子固然无惧与此畜生周旋,却也不敢大意,连忙站直身子,暗运骨气,在周身护起一道“无形气盾”来。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河上激斗猛禽 吞天鹊面目狰狞,在极速的俯冲中,发出一声摄人心魄的鹊唳,如有实质的声波刺入耳膜,叫人疼痛难当。 高阳亦忍不住微捂耳朵,道:“这畜生竟要吃人?”吞天鹊来势汹汹,其原先的目标是河边的小孩,待卓疯子出言警醒之后,这才转换攻击目标。高阳虽然初见吞天鹊,但却也能感受到它身上发散而来的暴戾气息,很有一股“不吃掉卓疯子绝不罢休”的姿态。 卓疯子苦笑应道:“它叫吞天鹊,连天都要吃……何况是人?” 话才说到一半,吞天鹊已然杀至。但见它的双爪,坚硬如钢、锋利似剑,直击在卓疯子的“无形气盾”上。彼此气劲交锋,引得河面上大浪翻涌,一时间竟相持不下。 却说卓疯子双足立在木筏之上,乃是他用劲的支撑。这木筏经月流淌河中,历经大风大浪,已是残破不堪。此时突遭强袭,绳索捆牢不住,终被挣断,木筏亦中分为二,散了开来。 卓疯子全身骨气,都聚在无形气盾之上,自是无暇顾此,整个人都被吞天鹊压入水中。 吞天鹊得意的怪叫一声,却并没有入水追击,而是突然一振羽翅,朝着河边的小孩子掠去。 它这用力一扇,便使得整个河面波澜起伏,随即看到水中露出几名孩子的脑袋。它伸出双爪,瞬间抓起两名小孩,提气上冲。 小孩子顿时哇哇大哭,河边妇人亦是呼天抢地、六神无主。 就于此时,河中的水面上,陡然激射出两条木棍,直取吞天鹊双爪。众人定神一看,却原来是早前提醒她们的那个男人,先是举起木筏散落下来的两根木条射出,而后又单脚踏着一顶高速旋转、带着水花四溅的草帽,腾空飞起,直扑吞天鹊。 这自然是重整旗鼓的卓疯子,正在极力帮助她们截回小孩。 妇人们十指紧扣,颤身祈祷。 那吞天鹊见卓疯子紧逼不舍,只得松开爪子,全力备战。那两名孩子亦因此从三十来丈的高空,直坠而下。 卓疯子沉声道:“交给你了!” “嗯,自己争气点,这么多人看你抓鸟,可别给咱丢脸啊!”高阳自然知道卓疯子的意思,当即拍起两朵柔如棉絮的浪花,精准无误的接住那两个小孩。然后又将两个孩子安放于自己的肚皮上,仰泳将他们送到岸边。 岸边妇人们眼见小孩毫发无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投往天空中卓疯子与吞天鹊的战场。 听到高阳这话,卓疯子却是气得吐血,身子晃了晃,差点就从草帽上跌了下来。其实他原意,只是救回两个孩子、驱逐吞天鹊便罢手,哪知高阳那小子,看透了他这人最在意面子,竟趁机出言相激。他虽明知这是小家伙因嘴馋鹊肉,而耍出来的小心机,却也只能全部受落。因为此时岸边,已传来人们加油打气之声,叫他骑虎难下。 若论骨气级数,卓疯子自认与吞天鹊所差无几,只不过在空中乃是吞天鹊的主场,任凭卓疯子使劲浑身解数,也讨不了半点便宜。 最后他只得佯装不敌,欲逃往岸上。吞天鹊被人“爪下夺食”,对卓疯子仇恨极高,哪肯就此放过,自是愤然追击。卓疯子趁其不备,临空翻身,一掌劈在吞天鹊颈上。 吞天鹊应声哀鸣,吃痛之下,非但没有逃窜,反而逆展双翅,狠拍后背。卓疯子哪料到吞天鹊竟还有此一招,被双翅夹在中间,不禁脸形扭曲、骨骼错位,显然受伤不轻。 卓疯子奋力从双翅间挣脱开来,如铅块一般坠往地面,吞天鹊则凶性大发,猛追不放,利喙啄向卓疯子心脏。 卓疯子顿时大惊失色,此时正是他旧气用尽、新气未生之时,毫无抵抗之力。 “我命休矣!”卓疯子心中暗呼,所谓“面子害死人”,到此刻他总算深有体会。 眼看着利喙就要啄破卓疯子心脏,异变骤生,那吞天鹊竟突然停住冲势,仿佛被人隔空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无、无形气盾?”别人或许不知其中缘故,卓疯子却是看得清楚明白,吞天鹊之所以逞凶不得,全是因为它啄在了一道“无形气盾”之上。 确切的说,这更像是一道“无形气网”。其形成的一个强大的网状气场,将吞天鹊死死的困在其中。 气网慢慢的收紧变小,吞天鹊久战力竭,反抗不住,亦不得不随之收缩、蜷成一团,最终摔倒地上,失去知觉。 众人只道是卓疯子使了魔法将凶禽制服,无不对他高声称赞。 卓疯子微笑着朝妇人们招手,表情却颇不自然。他走到高阳身侧,将高阳拉到一边,低声道:“喂,刚才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高阳咧嘴笑道:“哈哈,我厉害吧!” 卓疯子不屑的道:“哼,这明明是一招无间无缝的‘气盾’,结果你却使成了结点交织的‘气网’,分明还没练到家。” 嘴上虽然这么说,内中却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要知道这“无形气盾”乃是上清派不外传的一大秘技,不但需要施展者骨气精深,而还需配合独门的心法口诀,才能办到。卓疯子自认为天赋不凡,当初他偷学这么绝技时,却也足足花了半年时间,才有所成。谁曾想,到了高阳这里,就像是“小鸡啄米”那般简单,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 卓疯子一边调养内息,一边忍不住问道:“喂,你到底怎么办到的?这无形气盾,我好像没教过你吧?” 高阳道:“可是我之前,明明看见你用了一次呀?又是你自己说的,任何绝技的施展,不外乎‘心无杂念、神不外走,一心恬然,四大清适’这十六个字。刚才我见你处境凶险,情急之下,就使了出来!” 卓疯子似有所悟的点点头。这十六字,是他在这一路上教给高阳的,亦是上清派的基本口诀,几乎人人都会念,但却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所谓“心静则气正”,就是说修炼之人,只要心里干净、别无杂念,就自然会练就纯正的骨气、练成上乘的秘技。只是人世纷杂,这种境界,非有几十年入定之功,很难达到,恰巧高阳为人率性天真、没有文化,也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因此反而能够化繁为简、快速上手,再加上高阳那种令人艳羡的骨气天赋,才有这种“一看即会、即学即用”的可能。 这时候,卓疯子倒是觉得高阳那个神秘老师,一直没有教他认字和运气,极有可能不是荒废高阳的天资,反而是在尝试某种独辟蹊径的传功妙法。 “喂,别傻愣着了。”高阳见卓疯子愣愣出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咱吃鸟肉去。” 卓疯子不禁为之莞尔,在这家伙的心里面,似乎除了吃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牵绊了。正要将草帽带在头上,忽感一阵气血狂勇,竟是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来。他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习惯,将草帽抓到眼前,看似随意的咳了一声,那口血吐在帽里,除了高阳之外,其他人却全都看不见。 高阳担心问道:“怎么,伤得很重吗?” 卓疯子叹道:“我哪知道这畜生如此了得,竟然是‘至强刺客’级别的实力。也怪我自己愚蠢,现在手中连法刺都没有,还凭什么本事来保住自己的面子?”与吞天鹊一战,卓疯子不得不承认自己误判形势。他手中没有刺器,实力便大打折扣,如此情况下还要死命逞强,也算是自食苦果了。 高阳神色认真的道:“咱们明天就到上清山拿法刺!” 卓疯子好笑道:“你知道上清山在哪儿吗?” 高阳道:“你知道就行了嘛!” 卓疯子又道:“你知道那些人有多厉害吗?” 高阳想了想,道:“起码我知道自己很厉害啊!你看,吞天鹊是‘至强刺客’级数的,我能把这么厉害的鸟儿干掉,该有多了不起?”小手拍了一下胸脯,傲然道,“疯子,你说我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刺客?” 卓疯子差点笑崩,道:“你倒还真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了。我且问你,你手中有‘刺’吗?” 高阳不悦的撇撇嘴,道:“这个自然没有,你是明知故问嘛。” 卓疯子道:“既然连‘刺’都没有,你又凭什么自称是‘刺客’呢?有句话叫大言不惭,听没听说过?” “这个……”高阳很是努力的想了一阵,好半晌才语气肯定的答道,“没听说过呢,什么个意思?” 卓疯子直接无语,感觉自己的胸肺都快气炸。好在当他们密语的同时,另一边的妇人们也交谈出了结果。她们派了一位唤作“香姐”的妇人当代表,走到卓疯子、高阳跟前,邀请两人到她家里做客,聊表谢意。 卓疯子就不再理会高阳,很是礼貌的对香姐道:“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就不要叨唠大家了吧?”实则他心里巴不得找个地方养伤,只要香姐再出声邀请,他就会答应下来。 谁知香姐也是个实诚人,见两位壮士不想逗留,便叫那两位险些丧命的小孩来当面道谢,之后就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卓疯子大感郁闷,心说面子这玩意儿、真他娘的不是好东西。叫上背着吞天鹊的高阳,就准备惨淡离场。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忽见前方屋舍的拐角处,奔出一队趾高气昂的人马来。卓疯子瞥了一眼,心中突突突的跳了几下,赶紧带上草帽、压低帽檐,将身子侧到一边,不敢多看一眼。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章 禽兽 随着战斗的结束,济河的河面,终于趋于平静。但途经此河段的船只,却显得狼狈不堪,一些船只涌进不少河水,正忙着排灌;有一些渔船则在刚才的风浪中不慎倾覆,鱼货全部逃回水中,让人叫苦不迭…… 但除此之外,有一艘造型精美的画舫,却与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小画舫平静缓慢的游着,好似丝毫没有受到战斗的影响。 一些好奇心较强的人,就伸长了脖子往里看,只见画舫帷幔重重、静得出奇,好似里面空无一人。 一个最为靠近画舫的渔农,轻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加速向岸边化去。这时候,陡然听到画舫中传出来“扑哧”一声娇笑,那声音犹如天籁、清纯甜美,令人痴迷,渔农一时间竟听得浑身舒爽,连手中的小桨掉入水中而懵然不知。 “真可惜啊!”好半晌渔农才回过神来,他并非可惜他的船桨,而是可惜这一声娇笑之后,就再也听不到画舫中的任何声响,为此深感遗憾。 这艘令人好奇的画舫,能传出来笑声,自然是因为里面有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若是渔农懂得透视眼,当看见里面坐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年轻姑娘,而在姑娘的旁边,则是一位徐娘半老的妇人。 此刻,妇人正板着脸道:“小姐,你又不专心练琴了。” 年轻姑娘掩着嘴,咯咯轻笑道:“曹妈妈,你是知道奴家这对耳朵的,方圆几里之内的动静,总会毫无遗漏的接收进来。”这怪异的听觉,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让人寝食难安、深受其困扰。再长大些,她就离不开琴了。因为她必须弹琴,弹琴能够让人专心,能够让人排除那些无谓的滋扰。 说着话,她稍微挪了挪身子,准备再一次抚琴练习。 她明明是在弹琴,一直在弹。可是在这条河上,却从来没有传出一丝的琴声。 曹妈妈却是习以为常了,小姐弹的琴,当然不可能有琴声。因为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够资格听。 曹妈妈见小姐一边抚琴、嘴边还带着迷人的笑意,不禁奇道:“小姐,到底听到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想笑,难道很有趣吗?” 姑娘欢愉的道:“有趣的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人。” “有趣的人?”曹妈妈怔了怔,道,“莫非是那个死要面子、不自量力与吞天鹊为敌的家伙?”自从吞天鹊来袭,曹妈妈就已经留了心,因此刚才的战斗,全部落在了她的眼里,同样,也落在了小姐的眼中。 “不是他呢。”小姐俏皮的笑了笑,抚琴的玉指,也越发轻快起来。 曹妈妈待要追问,小姐已经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那吞天鹊的肉,又臭又硬,是天底下最难吃的东西,偏偏却有人想吃得流口水,你说有趣不有趣?一个连‘刺’都没有,只是仗着渔翁得利、凑巧制服吞天鹊的小家伙,却自以为比‘至强刺客’还厉害,且斗胆挑战上清派,你说这人有趣不有趣?明明是大言不惭,却能厚着脸皮、装作问心无愧,你说这人有趣不有趣?” “是,是,有趣,有趣极了……”曹妈妈尴尬的笑了几声,她嘴上应是,心里却并不觉得有趣。但这样的回应,曹妈妈早已习以为常了:因为小姐的性格就是这样,旁人觉得有趣、乃至于可捧腹大笑的事情,她总不苟言笑、没半点兴趣;而旁人觉得无趣、无聊至极的事情,在她眼里,却极有可能变得非常有趣,常常忍俊不禁。 姑娘的玉指忽然听了下来,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曹妈妈,脸带恳求之色,道:“曹妈妈,那小家伙挺有趣的,我们逗逗他,怎么样?” 曹妈妈连忙反对,道:“小姐,龙象城的少主正等着咱们呢,无谓节外生枝。” “那好吧……”姑娘幽幽叹了一声,一副伤心失望的模样。曹妈妈正要安慰几句,年轻姑娘却又陡然精神起来,美眸闪闪的道:“情况突然有变,看来想不节外生枝都不行哩!” 曹妈妈掀开帷幔一角,往济河对岸看去,果见对面尘土飞扬,形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 却说卓疯子压低帽檐,扯了扯高阳的衣角,示意高阳快闪。谁知那队突然杀出的人马,竟是直奔吞天鹊来的。当先一名二十来岁的华服男子,远远的就执鞭喊道:“赶紧放下吞天鹊,否则要你小命!” 他们一共有二十余骑,人强马壮,腰悬弓、背负箭,奔跑飞快,且是目中无人、肆无忌惮,将愣在原地反应不急的几名妇人冲飞,竟然置若罔闻。 一行人转眼间就奔到高阳身边。香姐亦是闪躲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华服男子的骏马撞上,幸得高阳眼疾手快,连忙把吞天鹊扔到一边,将香姐拉到自己身后。 华服男子得意大笑道:“小朋友,反应不赖嘛!来,吃少爷一鞭试试。” 高阳心中不快,正要理论,卓疯子又扯住了高阳的衣角。 高阳不禁回头看了卓疯子一眼,见他脸露忧色、微微摇头,就知道这伙人并不好惹,卓疯子已然怯场。 只是这一小会儿的走神,那鞭子就啪的一声,抽在高阳身上。衣裳撕裂,鞭痕入骨,火辣辣的痛楚从伤口处传来。 高阳虽是率性,但总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卓疯子为了捕捉吞天鹊而负伤,几无再战之力,这时候便是心中怒火再盛,终要强忍下来。 “哎呀,吃了少爷一鞭竟然一声不吭,小家伙蛮有骨气嘛。”华服男子不可一世,扬起鞭子眼看着又要抽来。 这时,他身边一个眼神阴鸷、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男人道:“强儿,吞天鹊要紧,无须同他们一般见识。” “知道了,师父。”华服男子点了点头,收起马鞭,叫身后的随从去捆绑吞天鹊,目光瞥到高阳身后的香姐,忽然淫笑道,“师父,这妇人颇有姿色,带她回去服侍您,您看如何?” 中年男人呵呵的笑了起来,道:“强儿,你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华服男子得师父赞赏,更是开心,跃下马背,亲自去抓香姐。 香姐骇然求救。旁边的妇人们却是不敢吱声,她们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慑住了,个个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到得此时,高阳已是忍无可忍,突然张臂挡住华服男子的去路,怒道:“鸟是我的,不准你们带走。人也是我的,不准你们带走!” 华服男子微微一愣,似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话。随即气焰嚣张的爆笑开来,他的手下随从亦笑……自然是笑高阳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卓疯子却是暗暗叫苦。事实上,这帮人马,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名叫冯洪,乃是龙象城极其有名的刺客。此人阴险狠毒,而且极为好色,常常淫人妻女,旁人莫之奈何。多年前,卓疯子就与冯洪结下深怨,当年他曾约战冯洪,结果是两败俱伤,后来卓疯子需要隐姓埋名来躲避仇家,而冯洪则受聘于龙象城“三大家族”之一卢家,托庇于卢家门下。 至于那个华服男子,冯洪称之为“强儿”,那么九成就是卢家的二少爷卢钧强了。 终究是形势比人强。当年卓疯子打不赢冯洪,现今身受重伤,亦无法刺在手,更加不是冯洪的敌手,是以只得咬牙切齿、隐忍不发,若是一个不慎被冯洪认了出来,定然小命不保。 只是有些事情,他能忍得,高阳却忍不得。 他知道高阳的思维与别不同,之所以当众宣示主权,绝非像冯洪之辈存心占有、掠夺,而是完完全全出于保护香姐的心思。与高阳接触的这些日子,卓疯子多多少少能描绘出一些有关南荒部族的画面:也许他们生活就是如此,一旦某只牲畜或者某个女人有了主人,别人就不得再抢,否则就是恣意挑衅、与人宣战,是发动争乱的罪魁祸首。 眼下高阳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显然是给他自己找一个保护香姐的名义,同时亦是在警告卢钧强、冯洪等人。 卓疯子固然佩服高阳的胆识和勇气,但却并不认同他的做法。很多事情,都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若是没有相应的实力,就硬将麻烦的事情兜揽下来,结果只能是自讨苦吃。 “现在该怎么办呢……”卓疯子急得不行。如果眼前的少年不是高阳,他早已拔腿溜走,现在要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天才少年就此陨落,终是于心不忍。更何况,在高阳身上,还承载了他夺回法刺的希望。 “看来只能是赌一把了!” 卓疯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的伸手去摘帽子,自然是要表明身份、希望能够借此唬住冯洪。 只是他的帽子还未取下,济河中就已经有一人凌波而来,道:“我看你们都没有必要争了,这只吞天鹊,我家小姐要定了。”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美妇人,身着素衣翩然而至。她的声音轻慢高傲无比,大有一股“不将众人放在眼底”的气势。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兽性将发 这美妇人自然便是画舫之中的曹妈妈,她为了尽快将场面控住,把握主导,那一句话说得气劲十足,几乎每吐一字,便刮起一阵飓风。 卢钧强首当其冲,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来,头昏目眩,差点就踉跄倒地。幸得冯洪出手,将卢钧强拉回马背,然后一手打在卢钧强背上,助其顺气。 高阳亦感受到了曹妈妈的强劲气息,狂风之下,脸上的皮肉都扭曲起来。 除此二人之外,其他众人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如此控气功夫,委实堪称一绝。 气劲平息之后,高阳首先不快的道:“这只恶鸟是我辛辛苦苦抓来的,你们一个个的说抢就抢,还要不要脸?” 他心不跳、气不喘的,说得中气十足、威风凛然。曹妈妈不禁为之一愕,事实上她刚才说那一句话时,用上了两三层的骨气,施展开平生绝学“河东狮吼”,便是实力再强横的刺客骤然受招,一时半会儿也会心悸胸闷、说不出话来,哪知道这小子,却好像根本没有受到影响。 “小兄弟稍安勿躁,我们付于你报酬,跟你买鸟就是。”她心中奇怪,面上却是和气的抓过高阳的小手,将一袋钱币交到高阳手里,实则暗运骨气进入高阳体内,去一探究竟。 这不探还好,一探之下,更是心惊肉跳。她的骨气送入高阳体内,竟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半点反馈。这种情况,便只有三种可能:一是高阳体内,并无骨气。这一类人天下间比比皆是,盖因他们不懂得修炼之法,使得与生俱来的“先天骨气”全部消退、丝毫不剩;二是高阳懂得玄妙之法,将骨气秘密的收敛在某个穴位,使她短时间内探究不到;再有可能就是高阳的骨气,真如大海一般汪洋浩荡,使得她送入的骨气,不知从何探起,反被高阳吞噬、消失于无形。 曹妈妈曾亲眼看到高阳施展“无形气盾”,便可排除他是第一类人。至于第二、第三类人,无论是哪一种,都只能说明这个看起来鲁莽无知的少年,绝非平凡之辈。 但很快,曹妈妈又对自己的判断迟疑起来。她生平阅人无数,眼前这少年,左看右看,都不过是一个初涉江湖的愣头小子罢了,哪来半点强者风范! 卓疯子看出曹妈妈的意图,心中不免冷笑。关于高阳体内的骨气,他花费了一个多月时间来研究,却还是云里雾里、看不明白,这妇人想要仅凭一股骨气来探其深浅,真是异想天开。 高阳却好似对曹妈妈动的手脚全然不知,将手里的钱袋掂了掂,还了回去,道:“你这人还算有些礼貌,现在我不讨厌你了。不过这畜牲会吃人,我不卖的。我不喜欢它,我要亲口吃了它!” 曹妈妈登时啼笑皆非,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处理。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趟这浑水,只是小姐上了心,要她出手相救,这才勉为其难的插上一手。 哪知道这小子竟然毫不领情: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愚昧无知,弄不清楚敌人有多厉害;还是他真的深藏不露、一无所惧。 这时候,卢钧强在冯洪的帮助下,已经恢复常态,指着高阳,杀气腾腾的道:“这吞天鹊一开始便是我的猎物。少爷我从巫山脚下,千辛万苦、一路追来这里。你小子如果还胆敢说是你的,我就先杀了你!”他对曹妈妈颇有忌惮,对高阳却只有轻蔑之心。在他看来,曹妈妈使一招“河东狮吼”令他颜面尽失,而高阳却是毫发无损,这摆明了老妖婆只针对他一个人而发。他却不知当时曹妈妈的气劲是对着卢钧强、高阳二人同时发出的。而这一点,便是连冯洪也没有看出来。若是他得知高阳竟能抵抗曹妈妈的骨气,恐怕这时候便没有底气再出言挑衅了。 卓疯子不声不响,却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此刻他悬起的心早就放下,因他已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妇人突然现身说要夺吞天鹊,其实意不在鸟,而在于化解争端。或许在妇人想来,只要这吞天鹊到了她的手里,那么高阳和卢钧强便再没有厮杀的理由了。 卓疯子悠闲下来,听了卢钧强的话,微微点头。原本他还在纳闷,此处是济河下游,距离巫山极远,且两地之间,相隔着无边无际的墨海,吞天鹊没理由会无端端的侵略至此,却原来是被这位卢家二少驱赶过来的。 高阳却不理这些,虎目瞪着卢钧强,寸步不让的道:“既然是猎物,自然是谁先猎到,就是谁的。” “还敢还嘴,你这是自寻死路、与人无尤!”卢钧强莫名其妙的被曹妈妈摆了一道,本已心中有火,此时杀心大起,弯弓上弦,就要朝高阳一箭射去。 只是未及射出,箭身就已被冯洪握住。 冯洪一生作恶,仍可逍遥至今,自非莽撞之人,当下平息卢钧强的火气,对着曹妈妈抱拳道:“如果冯某没有猜错,这位夫人刚才使的是‘河东狮吼’,敢问夫人,可是十余年前闻名遐迩的曹……”他说话虽然客气,且还敬称之“夫人”,但一对色眼却极其无礼,在曹妈妈上下肆无忌惮的游走。由此亦可看出,冯洪对曹妈妈虽有几分顾忌,但却并无惧怕之心。 曹妈妈被冯洪看得厌恶,摆手打断道:“老身早已不记得自己名字。诸位不如给我家小姐几分薄面,今日之争就此作罢吧。” 卢钧强指着河上的那只画舫,忽然笑了起来,道:“若是你家小姐肯请我们上船小聚,少爷我不但可以给十分薄面,且还可以给十八摸……”后面正想说些更难听的话,被冯洪瞪了一眼,只好乖乖禁声。 曹妈妈轻哼道:“只怕请你上船,你也未必有这个胆子!”这句话语气冰冷,却是动了杀机。 冯洪大吃一惊,心中则暗骂卢钧强这个二世主太不长进,他也不想想,光是一个仆人就已经如此厉害,那她背后之人又岂是轻易惹得? 当下恭敬起来,问道:“不知你家小姐是……” 曹妈妈不再出声,而是拿出一块银牌,在冯洪眼前不耐烦的晃了一下。就那么一下。 她的动作极快,像是不愿被人看清牌子上的标志。所幸冯洪眼力不错,依稀看出银牌之上镌有一朵秀气的白兰花。 冯洪心中打颤,赶紧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强自镇定的道:“却原来是‘遍引豪杰争高下,花若美人人若花’的花小妤花大小姐,实在是失敬失敬。既然花小姐想要吞天鹊,我等岂敢相争?这便告辞,告辞!”说完再不敢多看曹妈妈一眼,叫卢钧强等人齐齐下马,再三道歉之后,扭头便退。 “算你们识相!”曹妈妈遗憾的暗叹一声,若是表明了身份,这伙人还敢冒犯小姐一句,那么今日她便有理由大开杀戒了。 眼见冯洪等人告退,众人无不如释重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谁知高阳竟突然拦在卢钧强马前,神色凝重的道:“喂,你打了我一鞭,就这么算啦?” 听得“花小妤”三字,卢钧强早已手软脚软,声线微抖道:“那……那你想怎样!” “听着。我不喜欢杀人,但如果你是畜牲的话,我不会介意!”高阳淡淡的道,“再见到你抢女人,我会杀了你!” 这句话寒意更盛,也不知道是因为“花小妤”这个名字的缘故,还是高阳这句话本身竟有那种叫人心底生寒的魔力,卢钧强只觉得体内的骨气瞬间被人抽空,差点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冯洪神色古怪的看了卢钧强一眼,将他身子扶住,一行人拍马急奔,眨眼间就跑得没影。 河边处又静了下来。众人分忙散去,只余下高阳、卓疯子、曹妈妈、香姐四人,以及可怜的吞天鹊,还留在原地。 高阳忽然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怎么了?”卓疯子忙问其故。 高阳苦恼的道:“忘记问他们名字了,不知道该上哪杀去。” “呵……”卓疯子像断了气似的垂下脑袋,傻笑以对。 曹妈妈面无表情的问道:“不知两位此行目的何处?” 卓疯子道:“龙象城。” “既然如此,不如就与我们同往吧。”曹妈妈先是嘴唇动了动,像是极不情愿开口邀请,但最终她还是说了。因为这是小姐亲口要求的:如果顺路,便护送他们一程。 曹妈妈虽然百般不愿,但她的一言一语,全都逃不出小姐的灵耳,自不敢阳奉阴违。 卓疯子心中赞道:“这大户人家的,想的就是周到。”他原本还担心冯洪等人沿河设伏,半路将他们截住,届时下场堪忧。他自是极想搭船的,却又羞于启齿,不想人家曹妈妈明白事理,竟先提了出来。 当即按下喜色,斯斯文文的道:“那我叔侄二人,便却之不恭了。”能与花小妤同行,不但高枕无忧,而且羡煞旁人。这一趟,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因祸得福了。 卓疯子拽了拽高阳,不想这小子倒像是上贼船似的,老大不愿意。问了几遍原因,高阳才嘟着嘴,道:“要我上船也行,但不许别人跟我抢肉吃……我的鸟肉,不够那么多人吃的……”说话间,紧紧的将吞天鹊抱在怀中。 曹妈妈、卓疯子为之气结。 三人终于上船,香姐与大家挥手告别。不经意间,卓疯子倒是瞥到香姐欲言又止的神情,但他不愿再生事端,便佯装未见。 这画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三房一厅。曹妈妈领卓疯子、高阳进了一间客房,叮嘱他们老实安分、不可乱走,之后便走了开去。 高阳忽然问道:“对了,这花小妤到底是谁呀,怎么那些坏人挺怕她的?” 卓疯子道:“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还是别问了。”事实上,卓疯子本人也不太明白,他最近四年都藏匿在上清山中,两耳不闻江湖事,消息已然脱节。不过四年前,他曾听闻黑水国花氏大族,出了一个天才少女,不但貌美无双,且年仅十四岁就达到了“天品刺客”的级别,名字亦叫花小妤。以冯洪等人的惊恐反应来看,想必就是她了。 高阳却是自作聪明的点了点头,道:“我想,我明白了。” 卓疯子愕然道:“你明白?” 高阳道:“嗯。那花小妤,定然长得极丑,所以别人才会那么怕她。” 卓疯子连忙捂住高阳嘴巴,瞪了他一眼,沉声警告道:“这种话不能乱说,会出人命的!”他明知高阳的逻辑就是如此,是他的无心之言,但别人未必会这么想。这万一被花小妤听见,赶他们下船还是小事,怕就怕小女孩怀恨在心、秋后算账,那可绝不是闹着玩的。 等卓疯子松开手,高阳极为懂事的道:“放心吧,揭人疮疤是小人所为,我不会当面对她说的。” 卓疯子再无言语,气得以首磕地。 也不知磕了几下,门外忽然传来曹妈妈的声音,道:“我家小姐请二位过厅一叙。” 卓疯子登时跳了起来,心说:“这么快就来算账了?” 到了客厅,熏香炉散发着袅袅青烟,将画舫弥漫得如仙境一般,令人心驰神往。曹妈妈给二人端来香茗,卓疯子心神不宁,担心被人下药,竟是不敢品上一口。高阳却是无此顾忌,一口气喝了香茗还觉不够,连带将卓疯子的那杯也吞了下去。 曹妈妈眉头微皱,鄙夷的瞪了高阳一眼,心说这么两杯极品的“黑水花茶”,一般人连闻一闻的资格都没有,却不想被这小家伙给糟蹋了! 高阳喝了茶,四处张望了下,见客厅中有一帘帷幔将他们隔开,其后有一个身材婀娜的倩影坐着,只看不清面孔,心下更是肯定:这花小妤定然丑得不敢见人。 他却哪里知道,这是世间礼节所致:女宾男客不得同厅共坐,需以屏风间隔对话,且还要有丫鬟在场。江湖儿女固然礼节看淡一些,但花小妤何许人也,往日里除了亲近之人,其他人根本无法见到她的真容。今日,她肯坐下来,隔幔接见高阳、卓疯子二人,可算是极尽恩宠了。 花小妤轻声道:“两位壮士锄强扶弱、侠义心肠,叫小女子好生钦佩,只不知如何称呼?”她的声音清甜无比,就像是温柔的流水将人裹住,给人以云淡风轻之感。 卓疯子这才知道花小妤不是秋后算账来着,松了一口气,道:“在下卓丰,墨海龙象城人士。” “哦?可是当年那位‘只爱草堂、不爱妻小’的‘草堂刺客’卓丰?” “过奖、过奖……”卓疯子正要谦虚两句,谁知花小妤陡然语气一变,道,“无情无义之辈,请恕小女子不予招呼,曹妈妈,送客。” “轰隆!” 卓疯子哪料到花小妤说变就变,才一句话就下了逐客令。他整个身子如遭电击,僵了一阵,老脸热辣辣的,长叹一声,拍了拍高阳的肩膀,终是灰溜溜的下了船。 高阳讶道:“喂,卓疯子,你上哪去啊?” 曹妈妈冷哼道:“他得罪了我家小姐,被赶下船了。” 高阳心道:这相貌极丑的女人,无端端的请人上船,又无端端的赶人下船,果然是不可理喻,可怕至极。 便也站了起来,要去追卓疯子。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心里寻思着:“她们赶走卓疯子,却并没有赶走我呀。卓疯子受了重伤,总是坐船方便些,我不凡说些好话,让她们留下卓疯子……只是,她一个丑女子,既不能夸她美貌,更不能说她丑陋,说些什么好呢?” 高阳皱了皱眉,瞥见茶几上的两只空茶杯,忽然心中一动,道:“花小姐,这两杯香奶那么好喝,一定是从你漂亮的奶.子上挤出来的吧?能给我再来一杯吗?”事实上,香奶是何滋味,他压根不知。只是在他想来,不能夸人的长相,那就只能夸身材了,而根据他在山里得来的经验,女人最在意的便是前胸。这么夸她,定然不会有错了。 ……………… ………… …… 四下里顿无声息,静得可怕、静得出奇! 陡然,一阵寒风吹起,将隔在花小妤以及高阳之间的帷幔刮了起来。 高阳直溜溜的盯住花小妤的前胸,总算松了一口气,心说:还好,她的奶.子当真是漂亮极了,坚实挺拔、傲然耸立,比起以前见过的任何一对奶.子都要好看。 又好奇的去看她的面容,只见唇红如樱、肤白似雪,眉宇妩媚若妖,气质清纯若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那一对流转的美眸,充斥着摄人心魄的杀气,显示她此刻正怒火中烧…… 花小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凝的道:“你过来。” 高阳如言走到花小妤对面,他的眼睛亦毫不示弱的看着花小妤。只不知为何,他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以前在山里,便是遇到再大的凶险,也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这让他感到极其不安、不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发困给个枕头 “啊……”一声极其尖细、携带无比愤怒的叫声,在清静的午后陡然亮起,河面的水波应声荡开,就连水底的鱼儿都经受不住,惶恐的跃起。声音悠长、且音调越来越高,似能把整个虚空都喊破。 “啊……”几乎同一时间,响起另一把叫声。这却是十足的惨号哀呼,声音时断时续、音调则越来越低,似乎张嘴叫喊的那一刻,已经飞掉几颗门牙,随时都有可能断气。 “啪!” 伴随着两声吼叫,还有一个十分清亮的耳光。声音层层铺开,也不知道能够传到方圆多少里外的地方。 再接着,就看到一道人影,从画舫里被铅球一般抛了出来。有巧无不巧的刚好掉在卓疯子的面前,头下脚上,重重的砸出一个大坑来。 卓疯子吓了一跳,正要弯腰去看看这个“铅球”,又听画舫里传出一道狠话:“好色无礼之徒,跟那个草堂刺客真是一丘之貉,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否则见一次打你一次……” 卓疯子听得清楚明白,这正是花小妤的警告,竟能激得她自称“老娘”,放弃淑女的形象,这得是多大的愤怒啊? “喂,你怎么得罪她了?”卓疯子将高阳从坑里拔了出来,言语间有几分关心之意,而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的神情:他在岸边等了一小会儿,不见高阳下画舫来,刚在心里骂这小子重色轻友来着,不料一转眼,高阳就被人甩飞出来,要多惨有多惨,心中确实想笑。 “我没有得罪她呀!”高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铁青的坐在原地,浑身都是激灵打颤,道,“太可怕了,这女人喜怒无常,实在是太可怕了!卓疯子,你评评理吧,我好心夸她漂亮,她却不声不响就给我一巴掌,就算她长得再漂亮,也不能这般蛮不讲理不是?”说着话时,还带着些哭腔,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天大的冤屈。 “你怎么夸的?”卓疯子一边安慰高阳,一边查看他脸上的伤势,又红又深的一个掌印,怕是好几天都见不得人了。 “不就是夸她奶.子好看吗?不就是夸她挤出来的香奶好喝吗?不就是希望她高兴些、好劝她让你回船上去吗?你说吧,我哪错了,哪错了!”这时候,高阳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河中的画舫高声大喊,显然就是说给花小妤听的。 “好了好了,消消气,您请消消气……”卓疯子脸形抽搐起来,哭笑不得,亦不知道该如何评这个理:以高阳的思维逻辑,他坦坦荡荡的夸人家漂亮,自是没错;而站在花小妤的立场,愤然出手、捍卫尊严,亦是理所应当…… 这时候,旁边一颗大树后面,忽然传来破涕为笑的声音,估计是给高阳的话逗笑的。 卓疯子讶然一看,却原来是香姐还在这里。想起自己刚上船就被赶下船,老脸挂不住,扶着高阳就要离开。香姐则出言挽留,请卓疯子与高阳,到她家里做客。 卓疯子答应下来,走了几条街巷,便到了香姐家中。看她家里,家徒四壁、一穷如洗,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卓疯子开始有些明白过来,为何早前香姐没有热情邀请他们进屋,大概是怕招呼不周、多有不便。至于这次又肯带他们进屋,多半是有求于人。 果不其然,当晚香姐就恳求卓疯子二人带她前往龙象城。说是她丈夫去年病死,她在此地无依无靠、且常受邻里欺侮,便想到龙象城找小叔子去:“奴家的小叔子,三年前就去了龙象城学艺,前两年都好好的有书信联络,可是去年相公病死时,却始终联系不到小叔,恐是出了意外。奴家想去寻他,又不敢孤身上路。还请两位侠士不要嫌弃,捎带奴家一程……” 若是往常时候,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个累赘,卓疯子自嫌麻烦,早寻个借口推脱了。但想起午间发生在画舫上的那一幕,卓疯子倒觉香姐来得正是时候。 俗话说,发困给个枕头,正得劲儿。而香姐,恰恰就是在他疲困时、自动送上门来的那个枕头。 高阳好心办坏事,开罪了花小妤,这让卓疯子觉得高阳像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惹出大风波来。因此,找个人来好好的教导高阳,让高阳学习世间的风俗礼仪,已是迫在眉睫、敷衍不得。 他自己当然没有耐心去教高阳,便是这一路上、传授高阳上清派秘诀的时候,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想到哪说到哪儿。现在连他自己都弄不清,到底哪句口诀教了,那句口诀没教。 在这个时候,香姐忽然请求与他们同行,卓疯子自然乐见其成。当天晚上,卓疯子便找来一艘小船,香姐稍微收拾了细软,三人沿河而下。 三五日之后,小船行至梅花镇。 梅花镇已经属于龙象城领域,乃是其边陲之地。若以正常速度,从梅花镇进入龙象城主城,却起码还要半个月的功夫。 梅花镇虽是边陲,却是墨海区极为有名的风景胜地。盖因此地阴寒,梅花常年不谢,家家户户、每寸每步,都可见洁白如雪的梅花缀满枝头。旦有微风拂面,必是花香扑鼻,花瓣飞舞。 卓疯子、高阳、香姐一行并不急着赶路,加之卓疯子需要买些药材来养伤,而高阳亦正好能先适应一下墨海区城镇的生活景致,免得到了主城时,还要闹出笑话。因此,小船便泊在了码头,三人步行入镇。 高阳游行的兴致极高,一路上活蹦乱跳的,见到新奇的事物就问这问那,香姐不厌其详的一一解答,也算是得其所哉。 卓疯子在小镇深处的“梅海山庄”,开好一个房间,对高阳道:“这是梅花镇最好的酒楼,以私人山庄的格局打造,方圆九里,恢宏气派,常常接待各方豪杰,说不定此时此刻,在别的房间里,就住着名动一方的人物。未免横生事端,你就乖乖留在房里,等我回来再说。” 高阳知道卓疯子是要去药店买药材疗伤,倒也应了下来,道:“替我弄些好吃的回来。” 卓疯子走后,香姐自是又兢兢业业的工作起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依照上面的句子,正给高阳讲“君子之礼”。 高阳觉得无趣,忽然叹道:“可惜了我那只吞天鹊,要是没留在八婆的船上,这会儿我就有得吃了。” 香姐见高阳心不在焉的,忽然吓唬道:“你难道不怕花小妤了吗?不好好学习礼仪,要是再得罪了她怎么办?” 高阳倒抽一口凉气,道:“香姐说得在理,咱们还是继续上课吧。” 香姐满意的笑了笑,“花小妤”几乎已经成了高阳的死穴,每次不愿学习,只喊出这个名字他便乖乖就范,屡试不爽。 香姐道:“今天要讲的句子是‘君子欲无得罪于昭昭,先无得罪于冥冥’。往日里,你要多反省自己,多提醒自己,面对任何人都要做到文质彬彬、儒雅斯文,这样才能讨得女孩子的欢心,自然也就不用再担心得罪花小姐以及其他女孩子了。” 高阳似懂非懂的道:“怎么花小妤那个八婆,还有个小名,叫‘昭昭’?那‘冥冥’又是谁呢?” 香姐轻轻拍了高阳一下小手,佯怒道:“谁教你用‘八婆’这个词的?” 高阳一脸无辜的道:“难道错了吗?刚才我在路上,就听见一个男的,喊另外一个女的八婆,莫非‘八婆’是个人名?” “八婆是骂人的话,见到年轻的女孩子,你要叫姑娘,或者小姐,还有昭昭呢,它也不是个人名……”香姐循循善诱、侃侃而谈,眼神充满慈爱的看着高阳,却是打心底欢喜极了。她今年才二十五岁,不曾有自己的孩子,却把高阳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她只觉得这个弟弟天真烂漫、招人喜欢,渐渐的就把自己的感情投入了进去。更何况,当日高阳还曾当众救她,这让她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心里对这个大男孩充满了感激。 香姐的真心实意,高阳自然也能感受到。因此他对于这位认识没几天的姐姐,很有好感,乃至于有些依赖。 高阳一本正经的道:“香姐,这龙象城那么大,你的小叔子是在哪个镇学艺的呢?他的师父,有卓疯子厉害吗?如果没有,我让卓疯子教你小叔。” 这两天,高阳对所谓的墨海平原,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轮廓。据说在这个区域,主要有四大势力,分别为龙象城、黑水国、上清派、正一殿。这四股势力以浩瀚汪洋的墨海为缓冲,分布于墨海四周。在墨海中央,又有一座极为神秘的岛屿,称为“巫山”。因此天下人,亦称这一片地区为“墨海巫山”。 而龙象城虽然称为“城”,却是一个大诸侯国的体制,在其主城周围,又有不少小诸侯国附属。高阳亦是了解到这一点,才有此问。 香姐心念小叔子可能遭遇了不测,心中悲怆,眼里噙着泪水,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高阳抚了抚香姐后背,算是无声的安慰她。 房间里,静如止水。 而这个时候,却从梅海山庄的另外一个房间,传来了琴声。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九章 头彩 卓疯子回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好似服下了什么灵丹妙药,使他之前的伤势一扫而空。 高阳奇道:“你的伤全好啦?” 卓疯子嗞嗞的吸了一口烈酒,笑道:“没有。我在这梅花镇上转悠了半天,都买不到我需要的药材。看来只有到了龙象主城,才能把伤养好。” “那你还这么开心?”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口齿不清。因为高阳正抓着一只大羊腿,津津有味的啃着。卓疯子没有买到好药,却带回来了好酒好菜,高阳自然开心。但这对卓疯子来说,就似乎没什么可开心的。 卓疯子却是眉飞色舞起来,神秘兮兮的道:“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 “谁?是花小妤吗?”高阳其实根本没有兴趣去猜,但看在好酒好肉的份上,还是应了一声。自从出山以来,他认识的人不到十个,而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花小妤,这时候自然而然就把她抬了出来,用以敷衍卓疯子。 岂料卓疯子却鼓掌赞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我刚才见到的是‘河东狮吼’,如果我没有猜错,花小妤此刻应该就在梅海山庄之内。”河东狮吼,说的自然就是曹妈妈。 “什么?”高阳登时失声叫起来,手里的羊腿咚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心里直打鼓道,“要不咱们快溜吧?” “溜?为何要溜?”卓疯子诡异一笑,道,“老子还等着看好戏呢!” “……” 高阳默默的拾起羊腿,另一只手则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火辣辣的掌印仍旧依稀可见,想起这位小姐曾对他说过“见一次打一次”,着实慎得慌。在大山里,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了外面也不改其本色,但一想起那个凶神恶煞的八婆,小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最近两天,他常常会想起初见花小妤真容时那一种窒息的震撼,只不知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他自以为花小妤在他心中,已留下了可怕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但若再过两年,他就会知道,一个美貌无比的女孩,频频出现在他的脑海,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 在梅海山庄的某个豪华房间。 曹妈妈将门掩实,一脸关心的道:“小姐,你觉得他……怎么样?”她刚刚才从外面回来,在小姐房门口,与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打了个照面,心中料想此人便是龙象城少主萧晋。 花小妤兴致阑珊的道:“差不多吧。” 曹妈妈就知道小姐对萧晋不大满意,出言劝道:“老身知道小姐的眼光,一向极高。但小姐今年终究是十八岁了,咱们女儿家不比男儿,到了年纪,始终还是要出阁的。”关于小姐此行的目的,曹妈妈有一些是知道的,也有一些是不知道的。身为家仆,有一些是她能劝的,也有一些是她提都不能提的。之前小姐密会萧晋,她便借口到镇上买东西、知机离开,也正是这个缘故。 花小妤道:“若再不出阁,便要算出格了吗?曹妈妈,你不也至今还是孑然一身吗?” 曹妈妈苦笑道:“老身是因为年轻时脾气火爆嫁不出去,怎能和小姐相提并论呢。” 花小妤幽幽一叹,道:“难道生来就要委屈自己,下嫁于不喜欢的夫君,这便是女儿家的宿命吗?” 曹妈妈道:“嫁了之后,你也许就会喜欢上他了。” 花小妤默然无语,忽然站起身来,推开房间的一扇窗户,但见窗外有一株巨大的梅树,枝头上开着一朵娇艳雪白的梅花,孤芳自赏、傲视天地。 花小妤似有所悟,神色坚定起来,道:“我总要像这朵梅花一样,坚韧不屈、抗争宿命,岂能任人采撷!” 曹妈妈心中叫苦,今次出门前,老爷还特意叮嘱自己,让自己劝服小姐与萧晋结亲。现在看来,却是南辕北辙、渐行渐远,回去之后,只怕是要吃大苦头了。 她转了转心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劝小姐,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她心中正有火气,开门便骂道:“哪个不开眼的伙计,作死么!” 定睛一看,才知道原来不是伙计,而是梅海山庄的大老板梅远。 梅远是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子,脑满肠肥的,见曹妈妈一肚子火气,马上堆起笑脸赔罪。 “梅大先生何故如此焦急?”曹妈妈知道梅远亲自来敲门,不会没有原因,皱眉问道。 梅远叫苦不迭道:“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现在全镇人都得知花大小姐下榻我庄……”梅远原先也不知道花小妤来了梅花镇,只因花小妤非要住进这间离“一枝梅”最近的房间,不得已才表露身份,并且要求梅远严加保密。梅远当时信誓旦旦的打保票,哪知道还是走了风声。 曹妈妈转头看了花小妤一眼,得花小妤点头之后,才放梅远进门。 花小妤道:“知道便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此时还是倚窗赏梅,梅远进来时,只能看到其婀娜的背影。 梅远却是连花小妤的背影都不敢多看一眼,马上移开目光,道:“问题是那个人不怀好意,不但泄露花小姐的行踪,且还到处散播谣言,这才没几下工夫,就已经将全镇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梅海山庄的门槛,都快被人给踏平了。” 曹妈妈脸色变青,道:“散播什么谣言?” 梅远额头冒汗,道:“谣言甚嚣尘上,说花小姐远道而来,是求姻缘。若是谁先能揭开花小姐的面纱见到小姐芳容,便能得小姐青睐,共赴巫山……” 现在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要往山庄闯来,梅远为了保住梅海山庄的名声,已经调动了所有护院守住门口,却仍是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真是岂有此理!”曹妈妈怒然拍案,惊得梅远差点跪了下去。 花小妤却仿佛无动于衷,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最后梅远只得连哭带闹的苦苦哀求,请花小妤离镇暂避。花小妤这才出声道:“不如这样吧,梅老板请出去告知众人,说小妤为了感激大家的抬爱,将在明日中午,于‘一枝梅’下,抚琴答谢,届时谁若能听出小妤弹的什么曲子,小妤便将答应他一个要求。” 梅远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将离开时,却又鬼使神差的问道:“不论什么要求?” 说完就知道自己实在沉不住气,显得庸俗了。不等花小妤回答,他就屁颠屁颠的赶到大门口去也。 花小妤微微一笑,对着树上仅有的那一朵梅花,心道:“不论什么要求!” ********************* 梅海山庄闹闹哄哄的场面,很快便如潮水般退去。 卓疯子高高竖起的耳朵,不由软了下来,遗憾的道:“这小妮子当真有些魄力,原先还以为她会落荒而逃呢。” 花小妤放出的言论,早已传遍了整个梅海山庄,卓疯子自然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事实上,他正是那个谣言的始作俑者。当见到曹妈妈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算计了,不过他的算计,倒也算不上是什么居心叵测。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罢了。 他平素最爱面子,当日在画舫之上,无端端被花小妤赶下船,到现在还如鲠在喉,因此才散播谣言,给她们制造麻烦。光是想着能够看到花小妤、曹妈妈两人狼狈逃窜的模样,就已经大快人心。 只料不到花小妤竟顺势祭出了彩头,将他的谣言化解于无形。 高阳显然也已经听清楚了花小妤的原话,皱着眉头,道:“这‘一枝梅’在哪儿?” 卓疯子道:“‘一枝梅’就在梅海山庄里面。传说这一株梅树,乃由数千年前一位神人所栽种,此树至阴至寒,当其树根深扎土地时,便将寒气传遍整个梅花镇,使得此地四季寒冷如冬。而它的另一个奇特之处,便在于枝头。这千百年来,它的枝头仅开有一朵梅花,不凋不谢、永不枯竭,是以得名‘一枝梅’。山庄老板梅远是个颇有头脑的商人,便依据此传说,在一枝梅周围建起这个酒楼,吸引各方游客。” 高阳讶道:“难道那唯一的一朵梅花,从没有人去采摘吗?” 卓疯子道:“这朵梅花如此奇特,自然引起无数游客的觊觎。只不过,几乎所有妄图去摘梅花的人,在还没有碰到梅花之前,就已经死了。在最近一百年来,就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高阳道:“他们是被谁杀死的呢?” 卓疯子道:“他们不是被人所杀,而是被那一株梅树所杀。” 高阳陡然站了起来,两眼放光道:“好厉害的树啊,我去摘摘看!” “你小子难道不怕死吗?”卓疯子吓得跳起,赶忙抱住高阳。 高阳咧嘴笑道:“不是还有没死的人么?我肯定也是一个例外。” 卓疯子朝高阳打了个暴栗,恶狠狠的道:“真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是什么东西做的。” 顿了一顿,续道:“那个唯一没死之人,乃是现今龙象城城主萧霸先、‘墨海巫山’最顶尖的四大宗师之一。他年轻时为了取悦妻子,曾试图去摘这朵梅花,但最终却在一枝梅下,留下了一条手臂,不得不饮恨收场。” 高阳摸了摸脑袋,小声嘀咕了句:“那说明四大宗师也不怎么样嘛。” 卓疯子心中气苦,早知道就不该跟这小子讲“一枝梅”的传说,为了打消高阳的念头,他连忙岔开话题,道:“与其花心思去摘那朵梅花,咱们不如去摘另一朵更漂亮的女人花。” 高阳果然中招,兴致高昂的道:“在什么地方?咱现在就去?” “不急,等明天。”卓疯子嘿嘿的笑了起来,道,“她今天祭出彩头,化解了老子的谣言,明天咱们就去夺了她的头彩,且看看她,哭、还是不哭!”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彩袖殷勤捧玉钟 梅花镇的码头,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就在一夜之间,整个墨海巫山、乃至于全天下的怜花惜花、爱花求花之人,全部蜂拥而至。 梅海山庄老板梅远,是个极有生意头脑的人,自然是顺杆上爬、抓住机会,连夜布置下去,于“一枝梅”周围搭好舞台、雅座,并拉开条幅写上“梅花镇首届天人合一琴音演奏会”,凡是想要进场之人,必须买票方可。仅此一日,梅远便已赚得钵满盆满,业绩直追梅海山庄全年总额。 高阳一大早就被闹闹哄哄的声音吵醒。摸了摸肚皮道:“外面敲锣打鼓的,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香姐早已洗簌完毕,她见高阳醒来,帮他认认真真的打扮一番,微笑道:“听说是山庄的大老板特意从主城请来了最好的戏班,好为花小姐的演奏会助兴。现在都已经是第三场戏了呢。” 高阳奇道:“不说是从这里去主城有半个月的行程吗?他们怎能一夜之间就到了?” 香姐一边给高阳套上华丽的外衣,一边道:“这算什么,我听说呀,有人为了一睹花小姐芳容,还特意飞跨墨海而来的。我虽然是妇道人家,不懂修炼之法,但却知道,咱们墨海巫山的人,厉害着呢!” 高阳任凭香姐帮他梳洗,直至一条金光夺目的腰带系上,高阳这才摸了摸肚子,道:“香姐,我又不怕冷的,套这么多的衣服干啥,麻烦死了。我就是肚子饿了点,有早餐吃吗?” 香姐让高阳在原地转了两圈,却是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笑道:“穿得厚实一些,把那种豪门世家子弟的气派穿出来不好吗?卓爷一早就交待了呢,想要去摘那朵美人花,可得精神着点,不然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的。” 高阳苦恼的道:“不看我最好,她说见一次打我一次来着,现在脸上还疼着呢。” “那你还敢去采花呀?”香姐掩嘴轻笑,将高阳拉到房间的镜子前,道:“来,看看这份打扮,满意不?” 高阳望向镜子,但见里面的少年,身长七尺,轻裘宝带、玉冠束发,雄姿勃勃,眉宇间英气逼人,差点没认出来竟是自己。长这么大,他还从没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心中温热,情不自禁的抱住香姐道:“香姐,你对我真好。只要有我一天,我不会再让那些坏人欺负你的!” 香姐突然怔住,多年前,也曾有个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想着那些叫人唏嘘的往事,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香姐,你怎么哭了?” “是呢。我看着小高阳越来越帅气,心里头高兴的。”香姐拭去泪水,连忙抹去遥远的回忆,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这小家伙既然那么怕花小姐,为何还要去凑这个热闹呢?” 高阳拍了拍胸膛,道:“我、我才不怕她,我就想问她拿回吞天鹊!” “这便是你想提的要求?” 高阳想了想,道:“要是能提两个要求的话,还想喝口她胸前挤下来的纯奶。” “你又来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轻薄的话,明白吗?不然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的!”香姐佯装不悦的训斥起来。这几天的接触,她才知道,在高阳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一个没有酒、没有茶的世界。那里人们的饮品,就只有“奶”。他们将羊奶、豹奶、马奶之类,称为“兽奶”;而从女人身上挤出来的,则称“纯奶”。甚至于在某个特殊的环境下,那里的男人也会产奶。 有些时候,香姐挺好奇高阳是从哪里跑来的。但她是个有分寸的女人,好奇归好奇,不该问的就绝不会问。 高阳乖乖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道:“咦?卓疯子哪去了?” 香姐正要答话,卓疯子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道:“好家伙,现在才想起老子来。”他推门进来,手里展开三张金色的帛状文书,道,“还不是给你弄门票去了?这梅胖子也真够黑的,你猜要多少钱一张?足足黄金百两,而且还是限量的,说什么至尊雅座,有钱都买不到,他奶奶的,真黑。” 高阳不大清楚黄金百两是什么概念,香姐却是失声叫了起来,双手按胸道:“这么贵的门票!卓爷,奴家就不要去了,要不你去退了一张吧?” 卓疯子哈哈大笑,道:“瞧不起卓爷了不是?我跟那梅胖子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白拿他十张都没问题,区区三张、小事一桩。” 香姐这才放心下来,三人夺门而出,直往一枝梅而去。 路上,高阳倒是看着有几个肥头大耳的富商弟子,正焦急的低头找些什么。有三个人的脑袋不慎撞到一起,他们也没空掐架,道:“喂,我的门票不见了,你让让路。” “老子我也是找门票,你请让路。” “擦,这么巧,少爷我的也不见了。” “看来不是我们自己弄丢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应该是有小偷,是的……这不行,咱得找梅胖子理论去……嗯,走……走走走……” *************************** 在千年古树一枝梅下,搭建了一个极为庞大的舞台,在舞台最前方,排布着三五十个座位,即是至尊雅座,雅座之后则是站票,方圆两里,人山人海,摩肩继踵。此时,舞台上正有一群穿着性感、色彩斑斓的漂亮女孩,彩袖飘飘,翩然起舞。 舞蹈极是赏心悦目,但多数人都是心不在焉。对他们而言,舞蹈再妙,随时随处都看得到。但花小妤的公开奏曲,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是自认为条件不差、有资格追求花小妤的年轻俊彦,都不肯错过这一场“听妾一曲,还君一愿”的约期。 当然,对于高阳这个土豹子来说,舞蹈的吸引力显然远胜花小妤,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拍手叫好。他每次叫好,都会有一个瓷娃娃一般的漂亮小女孩,拿着钵盘前来领赏。高阳不解其意,卓疯子却是叫苦不已,只得从青囊里一定一定的金子丢了出去。 叫了好,就要给赏钱,这是规矩。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卓疯子更不愿辱没了身价,去堵高阳的嘴巴,因此挥霍如豪。他表面潇洒不凡,心中却着实肉疼。 只不过他这一赏二赐的,倒也哄抬了不少气氛。有些人看不惯高阳、卓疯子两人的土豪做派,有些人觉得落了气势、面子上挂不住,也是竞相抛金做脸。 舞蹈终到尾声,卓疯子偷偷擦掉额头的冷汗,却看高阳还是乐呵呵的模样,连吃他的心都有了。摸着口袋里三张金灿灿的门票,心说:“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他奶奶的,还多赔进去了一百两。” 舞毕之后,姑娘们纷纷下场谢礼。其中最为漂亮的领舞姑娘,径直朝高阳三人走来。 她手中捧着一只玉盅,到了雅座前提起酒壶,将玉盅优雅大方的斟满。 卓疯子屁颠屁颠的执起酒杯站了起来,心说:领舞姑娘亲自来敬酒,这四百两金子也算挥洒得值了。 谁料那姑娘却是看都没看卓疯子一眼,而是端起酒杯去敬高阳,道:“多谢小公子热情捧场,佳佳先干为敬。” 这个敬酒礼高阳倒刚学过,也是有模有样的满饮了一杯。临别前,那姑娘又道:“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若是到得龙象城,不妨来烟雨楼找佳佳,也好让妾身尽心招呼一番。” 高阳抱拳还礼,道:“我是墨海龙象城、十八里镇高氏后人,我叫高阳,像太阳那么高的高阳。” ****************************** 梅海山庄某个豪华房间。 曹妈妈一直倚窗而立,看着舞台的方向,道:“小姐,那个曾口出轻薄的小家伙,也来了这里,让老身去修理他一顿,如何?” 花小妤摆了摆手,将一帘又轻又柔的面纱挂在脸上,道:“只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又何必和他一般见识。除他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曹妈妈道:“有龙象城少主萧晋,他是之前小姐见过的。此外还有龙象城卢家大公子卢钧勇,还有咱们黑水国王族的水东亭,这三人的实力,应该都是‘天品刺客’的级数了。再有一人,则是从正一殿远道而来的张道正,此人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正一殿殿主,名震天下,老身也看不出他究竟炼到了什么境界。余者都没到‘天品’,不足为虑。” 花小妤微微动容,道:“想不到连正一殿的人,也有兴趣来凑这个热闹,看来不拿出些真本事,今日之会,是很难敷衍过去了。” 曹妈妈提醒道:“小姐若是没有把握应付,咱们不如就找个借口推了吧?那张道正能够在一夜之间,横渡汪洋万里的墨海,光是这一手,便足以叫人叹为观止。”曹妈妈虽知小姐有天纵之资、傲视同侪,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间强者层出不穷,她到现在还不明白,小姐昨日为何要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多少有些作茧自缚的意思。 花小妤横抱一琴,霍然站起,道:“今日是我花小妤的主场,不管是谁来,我终要他黯然失色!” 说毕从房间的窗口飞身而出,直接落在那株参天梅树的一条细枝之上。 那细枝细若柳条,花小妤坐在上面,轻若无物,仿佛仙女临尘,细枝丝纹不动。 场下忽然雷动,人人仰首望去。 哗然之间,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是‘琴仙刺’,她手里拿着的,竟是琴仙刺!” 然后,一切声音都静了下来。所有人就像雕塑一般定住,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钟灵毓秀 这是一张落霞式的古琴,其琴颈、琴肩,龙池、雁足,无不古拙而典雅。在琴背上,则有梅花断纹及龙鳞断纹相互交错,显得精美而别致。 但这些都并不足以显示出“琴仙刺”的奇特之处。之所以有人能够一语道破此琴名字,这是因为,它是一张无弦琴。 无弦便无声。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花小妤已经神情专注的开始弹琴。她那双芊芊玉手,在琴面上勾、剔、抹、挑,吟、注、进、退,仿佛真有琴弦在焉。 但琴仙刺,确确实实没有琴弦。无论花小妤如何“按欲入木、弹欲断弦”的奏曲,人们却始终听不到丝毫的声音。 既然没有声音,自然也听不出她弹的是什么曲子。若依照这么看来,似乎所有人都被花小妤摆了一道。 但尽管如此,众人却仍旧如石化一般,鸦雀无声。没有人,会大煞风景的起哄。 因为,就算没有琴音,但花小妤的美丽,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就算没有听到天籁之音又如何?能够欣赏到花小妤气质如仙的美丽,就已足够叫人不虚此行。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但,也有几个人属于例外。他们不是“看”痴,而是“听”痴。 这个“例外”,绝对称得上是一个“骄傲”!因为能够从无弦的琴仙刺中,“听”到如有实质的琴声,就已经证明听琴者的修为造诣,非同凡响。这几个人中: 有一位年约二十五岁,身材魁梧高大、面相粗犷而豪爽,手持“金钱炉”;皱眉; 有一位面颊粉嫩如水、目光阴冷似冰,看起来城府极深,背负“黑墨剑”;皱眉; 有一位风度翩翩、丰神如玉,神色傲慢清高,左臂插“五彩龙象小令旗”;皱眉; 再有一位眉清目秀、满头银质发丝,双手抱胸,腰间悬着一对“驱魔锏”;微笑聆听! 最后一位,却是边吃边喝、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愁眉紧锁、时而喜笑颜开,时而手舞足蹈、时而又垂首沉思。他就像是全然听懂了琴语、陶醉其中,又仿佛置身事外、自得其乐,天地间一切与他无关。 他,自然就是高阳。这美妙的琴声,确实让他舒爽至极,乃至于产生了虚幻的构想。在他的脑海,渐渐的浮现出一个唯美的画面: 在一株巨型梅树下,一个妩媚动人的女子,浑然忘我的弹着琴,还有那一朵千年不谢的梅花点缀,这一切,无不充满了静止的美丽、无声的神秘。 这好像是真实的,但却更像是虚无缥缈的幻境。因为高阳看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女子的对面,然后伸出手,想要去揭开她的面纱。女子峨眉微蹙,眼有愠色。 高阳便缩回手来,问道:“你为何罩着面纱?” 女子避而不答,高阳正要再问,忽然一个背负“黑墨剑”的人阻挡在高阳面前,神色不善的道:“戴面纱自然是为了美丽。难道你不觉得,戴着面纱之后,更显神秘吗?因为神秘而诱惑,因为诱惑而美丽。” 高阳摇头道:“但这只是为了取悦他人、自欺欺人的美丽。其实美不美自己知道,哪有必要弄这种花样?美丽本来就是给人看的,自自然然的就行。面纱的遮遮掩掩,非但不是美的装扮,反而还是美丽的枷锁和束缚。” 黑墨剑消失,转而出现了金钱炉,道:“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哪个女子不喜欢描眉画眼,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看?只有那些没能力装扮的乡下妇人,才一辈子素面朝天,叫人笑话。” 高阳不禁想起香姐,反驳道:“真心实意的女人才最美丽,那些刻意妆容的女人,都不够看的。” 金钱炉消失,浮现出来一支龙象小令旗,冷笑道:“面纱由来已久,自有它独到之处。世人对美的欲望追求是无限的,幻想也是无限的,对着同一张脸见多了,就算再美也会觉得平凡,这便是所谓的‘审美疲劳’。这个时候用面纱装扮,带来神秘、新鲜及刺激,岂非绝妙!” 忽而,一对驱魔锏代替了小令旗,微笑道:“咱们都是来听琴的,却对着面纱、对着容貌高谈阔论,是否跑题了呢?” 高阳想了想,道:“归根结底,听琴和论貌,道理是一样的。”转而对弹琴的女子,道,“你之所以戴着面纱,只是因为自己放不开,你还远不够自信,不够潇洒。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害怕自己没有人们想象中的漂亮,害怕自己是徒有虚名,所以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面纱,就是你的枷锁!” “住口!”那女子好像被人刺中了心事,忽然一声娇咤,双手虚按无弦琴,停止了弹琴的动作。 动作一停,所有虚幻的画面全部消失不见,一切又都回到了现实。 但见梅枝之上的花小妤,收起了琴仙刺,而后徐徐摘掉脸上的面纱――如果面纱是枷锁,那么除掉面纱又有何不可? 天地间忽起暖风,将她的面纱吹向头顶处、那一朵孤芳自赏的梅花。 花小妤嫣然而笑。昨日欣赏这朵梅花时,她心中隐隐有些感悟,却只捉摸不到。但在刚才、由琴仙刺营造出来的虚境中,不知道是谁的这番话,却终于让她豁然顿悟: 她是不自信!她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她从小就被誉为天才少女,但光环围绕的同时,却也让她倍感压力、无法彻底解放自我。这的确是她!但这只是以前的她! 在这一刻,花小妤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她只需为自己而活,她只要像那朵梅花一样,我行我素,独自绽放,别人或褒或贬,与她无关! 那朵枝头的梅花,似乎感应到了花小妤的心境变化,忽然间,竟然飞离了枝头,不偏不倚落在花小妤的洁白额心,成五瓣花状,霞光四射。 众人屏息凝视,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花小妤除下面纱的时候,众人已觉惊艳,此时再由这朵神奇的梅花景上添花,使她看起来仙气氤氲,好似世间所有的词汇加起来,都再也无法描绘出花小妤的美丽。抬头望长裙下的风,连幻想的质感都一样柔润,无论雪纺或丝绒,同样诱发着那一秒悸动。试问哪个男人敢说,不是她、裙下之臣? 除了美丽之外,更叫人心震撼的是,那朵神异的梅花,无数世间强者都采摘不下,而今却因花小妤的琴声而自动飘落,这一幕,又叫人如何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梅花有灵而认主,它选择了花小妤,又究竟代表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预示着什么!连花小妤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知道,额头处似乎有一股清纯无比的气息侵透全身,并让她自身的骨气,得到了极大的净化。 在十四岁时,她是“天品刺客”,但不管这四年间如何努力,她却一直在“至强刺客”的层次徘徊不前。而今日梅花的意外之助,却让她突破了“刺客”的境界,来到一个全新的领域,的确叫人惊喜万分。 花小妤意念稍动,整个娇媚的身子便翩然而起,飞回之前的豪华房间。 众人望着花小妤原先的抚琴之处,目瞪口呆,怅然若失。 就于此时,花小妤的美妙如仙的声音传来,道:“方才小妤弹的是什么曲子,可有人听清楚了么?谁若说得出来,尽可以入房一叙,不论提什么要求都好,小妤绝无二话。”她说出这句话,自是为了找出那个叫她顿悟之人。在刚才的“意念交汇”中,她“看”得清卢家大少卢钧勇的“金钱炉”;“看”得清黑水王族水东亭的“黑墨剑”;“看”得清萧晋的“龙象令旗”,看得清张道正的“驱魔锏”;却唯独看不清他…… 几乎同一时间,萧晋、卢钧勇、水东亭三人张嘴欲言,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气血翻腾,从他们嘴里吐出来的竟不是琴曲名,而是殷红殷红的鲜血。这显然是因为适才强行运用骨气,去“听”琴仙刺的琴声,而受到重创。 满头银发的张道正,实力要远胜这三人许多,但此时他也是脸色苍白,拱手贺道:“恭喜花小姐福缘深厚、修为再作突破,堪称我辈之中‘第一人’,道正今日有幸见证传奇一幕,与有荣焉。” 花小妤问道:“道正兄可听出曲子了吗?” 张道正哈哈一笑,道:“花小姐想见之人并非道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说将出来?为了不至于落后于人,道正这便回正一殿潜修去了,告辞。”话到一半时,他已经脚踏双锏,凌空高飞。最后一句话,却是从遥远的天边传回来的。 听得张道正之言,众人却不由面面相觑、心下骇然。须知张道正素有墨海巫山“年轻辈第一强者”之称,他这般告退,其实已暗示刚才在听琴时,还有人要比他更胜一筹。 就在众人都在猜测此人究竟是谁的时候,高阳终于站了起来,当仁不让的道:“刚才的琴声,我也听清了。但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高阳此话一出,众人无不起哄。一开始看这小子说得掷地有声的,还以为他真听到琴仙刺的琴声,但听到后半句时,才知道这家伙是哗众取宠,不禁破口大骂:在这天下豪杰面前,竟还敢这般耍无赖的?似这种空口无凭的话,他也有脸说出来? 众人无不鄙夷的看着高阳,高阳却是坦坦荡荡的,神色自若。 只是出乎所有人意外的,从花小妤的房间传出来平静的声音,道:“那你上来吧!” 高阳也不犹豫,双腿微屈,再伸直时,整个身子便像劲弩一般,投进了花小妤的房间。 “吱呀”一声,窗户应声掩实。所有人又妒又恨,翘首看着窗户,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只不知这没羞没躁的小子,会同花小妤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 在梅花镇某一处梅林中。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他手中握着拂尘,双腿盘坐在一个蒲团上面。 大腹便便的梅远跑向老者,边跑边喊道:“国师,国师,不好了,一枝梅那朵梅花,它、它竟自己凋谢了!” 国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淡淡的道:“嗯,我已看到了。都说墨海巫山、钟灵毓秀,看来一点不假。这几个年轻人,小小年纪,便已懂得‘炼气化神、意念交汇’,将来的成就实在不可估量。” 梅远似乎这才想起国师是一个有大神通的人,自己傻不拉唧的跑来通知,好像是多此一举了。 梅远喘息了几口,忽然饶有兴致的道:“对了,听说花小妤今天在一枝梅下顿悟,已经突破了‘刺客’级,而那个张道正却还有一步之差。国师,你说这将来墨海年轻辈中的第一人,会是花小妤,还是张道正呢?” 国师摇了摇头,道:“都不是他们。” 梅远愕然道:“那会是谁?” 国师笃定的道:“不出五年,那个名叫高阳的年轻人,将会远远超越他们。” “高阳?”梅远愣了半晌,一时想不起谁来,俄而一怕脑袋,惊呼道:“像太阳那么高的高阳?怎会是他?” “怎么不能是他?”国师哑然失笑,道,“总之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秀一秀小风骚 在梅花镇往东三十里地,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海。卓疯子及高阳二人,在翠竹环绕的竹林间,夺命狂奔。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浮现出一口小水潭。高阳大喜道:“渴死我了,先喘口气吧。” 卓疯子看着高阳直溜溜的往小水潭跑去,一把将他揪起,道:“还想不想活命了,接着跑。” 高阳委屈的哦了一声,只得悻悻然错过水潭。只是跑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两人竟又回到了小水潭的地方。 此处竹叶湿润,绿意盎然。旦有微风拂过,便嫩枝摇曳,窸窸窣窣如降细雨。其景致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卓疯子自不信邪,又拉着高阳再跑了两回,却还是回到了原地。 “擦,迷路了?”卓疯子自然没有心情欣赏美景,他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开始认真的审视这片竹林。 高阳却没他那份心思,直接脱了鞋子,光着脚丫垂在水潭里面。 卓疯子大概也是跑得累了,在高阳身边坐下,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严刑逼供道:“你小子到底对花小妤做了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是老实交待吧!” 高阳很是无辜的道:“我答应她了。” 卓疯子皱眉道:“答应她什么?” 高阳笑嘻嘻的道:“我答应她不说出去的。君子要言而有信,香姐这几天才教过我的,你说对吧?” “去你的,说你胖,你倒还真喘上了……”卓疯子为之气结,松开双手,去捧了一把潭水洗了洗脸,然后又仰头看着这片竹林。 提到香姐,高阳倒是有些担心的道:“让香姐和烟雨楼的人,一起去龙象城,真的没问题吗?” 卓疯子道:“烟雨楼是龙象城‘三大家族’之一陈家的产业,也算是一方豪强,香姐与佳佳她们随行,当然没有问题。”喘了几口气,又狠狠的瞪着高阳,道,“现在有问题的,是我们!” “有什么问题嘛!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来追杀咱们呢?” 卓疯子没好气的道:“你要弄清楚,他们只是追杀你,而不是追杀我们!你难道就不知道,孤男寡女的和花小妤在房间里待了一天一夜,是一件多么遭人嫉恨的事情吗?现在所有人都对你恨之入骨,加上花小妤的态度暧昧不明,所以才有那么多人纠集起来,非要把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弄死不可!你快老实交待,你到底对花小妤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要不然连老子也救不了你!”心中不由感叹,花小妤当真魅力无穷,亦难怪有人赞她“遍引豪杰争高下,花若美人人若花”了。 高阳两手一摊,道:“我都没问她拿回吞天鹊,也没问她要纯奶喝,还能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卓疯子连连叫苦,道:“你小子觉得不过分的事情,那对花小妤来说,定然是十分过分的。这下真是惨了、完了,被你害死了!” 在一枝梅下,高阳应花小妤之邀入房之后,便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而花小妤还特意让曹妈妈在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事后,花小妤不告而辞,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梅花镇,而留下来的高阳,却成为了众矢之的。 亦幸好卓疯子早有准备,将香姐托付给烟雨楼的人照顾,而他自己则和高阳二人,突出重围。 只是那些好事之徒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高阳,他们一路紧追不舍,喊杀震天。 这三天来,卓疯子、高阳已经与这群人有过几十次遭遇,但他们的队伍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有滚雪球一般的势态,浩浩荡荡的,越来越是庞大。 “高阳”这个名字,亦因此而轰动一方,风头之劲,几乎直追花小妤。 看着卓疯子叫苦不迭,高阳想了想,道:“要不咱们就别跑了,回头杀个痛快吧?” 卓疯子翻了翻白眼,道:“刚才那一群人,个个都是‘地品刺客’以上的好手,而且一来就是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一看见他们那个阵仗,老子腿都吓软了,还杀个屁!”卓疯子的伤势本来已经有些好转,但经过这几天的闹腾,差不多又回到了刚被吞天鹊重伤的那个状态,已是好汉不及当年勇了。 好在高阳这小子,却似乎有着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骨气,与人厮杀总是越战越勇,且每次酣战之后,他那杂乱无章的战法,亦越显纯熟。 高阳忽然皱眉问道:“这几天老是听到你讲什么‘地品刺客、天品刺客’的,这些人很厉害吗?” 卓疯子骂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讲过、关于刺客实力的等级划分吗!怎么又忘了?” “压根就没讲过啊。”高阳摇头。 卓疯子拍拍自己的脑袋,认真的想了想,好像还真没讲过,一时间竟忘了当下正危机四伏,侃侃而谈,道:“在神州大地上,凡是修炼之人,都可称为‘刺客’。而根据个人实力的强弱,又分三六九等,分别是天、地、人三品,每品又分三阶。在‘天品三阶’之上,又有‘至强刺客’,堪称是刺客之中的顶级强者!” 高阳道:“我记得那吞天鹊就是‘至强刺客’等级,按照你这么说,这世间便没有比那畜牲更厉害的人啦?” 卓疯子道:“对于一般百姓而言,也可以这么理解吧。但你要知道,咱们神州大地,人杰地灵,能够突破‘刺客’层次的人,始终不在少数,那花小妤就是其中一个,还有墨海巫山的四大宗师也是如此。” 高阳道:“花小妤现在是什么层次呢?” 卓疯子苦笑道:“她是什么层次,只有她自己清楚。因为一旦突破了‘刺客’层次,修炼者的‘刺器’和‘杀气’,便有主次之分。通常来讲,以炼刺为主的,称为‘君侯’;以炼气为主的,则称‘灵虚’。两者若是品阶相同,则实力相当……” “……当然,在‘君侯’或‘灵虚’之上,还会有更高、更强的层次。那些层次,对咱们这些俗人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但话说回来,不管什么层次都好,一切修炼人士,其实都可广义的称为‘刺客’。因为‘刺’,才是修炼之人最为关键、以及最为精彩的地方。” 高阳认真的点头,消化片刻之后,道:“我记得听你说过,什么都可以是刺,对吗?” 卓疯子道:“在现阶段,你完全可以这么理解。但到了‘灵虚’那个层次,便就另当别论了。” “那我懂了。”高阳拍了拍手,从潭水边拔出一根细小的竹子拿在手里,道,“现在,我手上有‘刺’了,疯子,你说我是什么级别的刺客呢?” 若是在十天前高阳这么发问,卓疯子或许会嗤之以鼻的数落一番。但自从高阳与花小妤意念交汇之后,他已经完全把高阳当成和自己一个级数的强者来对待了。 要知道意念交汇,最是考验一个人骨气的强度。当日在一枝梅下,萧晋、卢钧强、水东亭三个天品高手,全部受到重创,就连张道正也因骨气消耗过度而略有不支,唯独高阳,却像是没事的人一般。别人都是在消耗骨气去听琴仙刺的琴声,而到了他这里,却极其享受,反而好像是那琴声正在帮他修炼骨气一般。 彼消而此长,光是这一点,就说明高阳的骨气,要远胜他们一筹。 以高阳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就算他手中无“刺”,算不得名义上的“刺客”,但他的实力,至少已在“地品刺客”那个级数。便是遇上卢钧勇、萧晋那一辈后起之秀,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不过为了避免高阳妄自尊大、滋生骄气,回头去与那些追兵厮杀,卓疯子却是故作不屑的道:“若把这个竹条当成‘刺’的话,那你勉强也算是个‘人品’级别的刺客吧。” 高阳愣了愣,苦恼的道:“这不科学啊。我没刺的时候,都还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呢!我现在有了刺,级别反而比那些人都不如了?卓疯子,你是不是骗我?”他大感无趣,手中却以竹条不停的拍打水面,显得童心未泯。 卓疯子心说这小子还真不好糊弄,正想着该怎么忽悠他,耳旁却忽然传来一把狂妄的笑声,道:“不管有刺还是没刺,你都没有必要再苦恼了,因为这个小水潭,就将是你的葬身之地!” 高阳、卓疯子循声望去,但见水潭的另一边,站着一个脸色嚣张、手执长鞭的男子,乃是当日因吞天鹊而起冲突的卢钧强。而在卢钧强旁边,则是脸色阴沉的冯洪,正对着高阳、卓疯子二人虎视眈眈。 卓疯子环顾四周,只见得竹林之内人影浮动,心中暗暗叫苦:单是冯洪、卢钧强这师徒俩,已经不好应付,何况还一下子涌来了三百余人? 卓疯子不禁嘀咕了一声,轻叹道:“要是老子的‘醉生梦死’还在,哪里轮得到他们嚣张!”亦亏得他成名多年,见惯场面,不至于自乱阵脚。眼见冯洪一副严阵以待的态势,就知道这家伙虽然认出了自己,却并不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否则以冯洪的脾性,早就二话不说、扑杀过来了。 “这家伙生性多疑,只要自己沉住气,他必不敢贸然出手。”想通这点,卓疯子反而冷静下来。他一边悠然自得的坐下、装作无视冯洪等人,一边脑光电转、苦思对策。 这时候,高阳正穿鞋子,听得卓疯子叹气,微讶道:“老卓,什么是醉生梦死啊?” 高阳不出声还好,一见高阳这副无害的表情,卓疯子就顿时来气,吹胡子瞪眼的道:“你还有脸说,当初在流放亭的那一葫芦好酒,不都被你给糟蹋了吗!” 高阳挠了挠头,赧然道:“那好吧,你想喝的话,我现在便还你一些。”说着话时,竟然暗运骨气,将当日喝下的烈酒,沿着右手的食指,逼了几滴出来。 卓疯子顿时大喜,心说:“此子果然神异,能人所不能。” 同时心中有了计较,他“束音成线”,告知高阳道:“我接下来教你一招十八里高氏的独门绝学,叫做‘十面埋伏’,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保管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高阳开心的笑了起来,道:“卓疯子你终于开窍了。我早就说了嘛,咱们根本就不用跑,他们都不够打的。” “那是因为你小子是初生之犊,不知道冯洪那个‘至强刺客’有多厉害。”这句话却只在脑袋了转了一圈,并没有说出口来,因为卓疯子需要争分夺秒,在最短时间内将“十面埋伏”的口诀传给高阳。 另一边的卢钧强看着高阳、卓疯子两人,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竟然还能谈笑自若,顿时觉得自己遭到了轻视及侮辱,张口又骂。 高阳却是微笑以对,道:“别急呀,等我穿好鞋子再和你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还有你住在哪里,也一并告诉我吧。免得以后我知道你抢了女人,却不知道该上哪去杀你。” 这一句话,别人或许听得不明所以,但卢钧强、冯洪二人却是清楚明白,皆因当日在济河边,高阳曾对卢钧强放下狠话说“再见到你抢女人,我会杀了你”! 当时卢钧强就已经怒火丛生,只因那时候有花小妤在场,不得不夹着尾巴开溜。现在听高阳旧事重提,卢钧强更加按捺不住,恶狠狠的道:“少爷我今天就要杀了你!见到阎王,记得告诉他,老子叫卢钧强!” 他说这句话前,却是先瞥了冯洪一眼的,在得到冯洪的首肯之后,这才施展鞭法,如灵蛇吐信,朝高阳抽打而去。 这倒不是因为卢钧强对冯洪有多敬重,而是因为在路上时,冯洪已经提醒过他,说在高阳身边之人,应该是‘草堂刺客’卓丰,需要倍加留心。现在冯洪既然允许他出击高阳,那么就说明师父已经钳制住卓丰了。 卢钧强长鞭挥舞,而高阳则竹条相迎。两人很快纠缠一处,表面上看,卢钧强占尽上风,鞭头不时穿过高阳的竹条防守,狠狠的抽中高阳肉身。 但卓疯子却是知道高阳正避重就轻,被击之处于高阳而言,根本无关痛痒。这是一招示敌以弱,目的自是为了降低冯洪等人的戒心。再者,高阳一边应付卢钧强,一边还要学习“十面埋伏”,一心二用的应付起来,确实也是使尽解数,叫人心惊肉跳。 数息之间,两人已过百十余招,冯洪见卢钧强胜局已定,这才神色稍动,对着卓疯子道:“你我二人自当年一战,已经时隔六年,现在是否也该一分高下了呢?” 卓疯子心道:“老子被你一碰就死,分个屁的高下。”他心中虽虚得很,表面上却装模作样的、摆开一副飞龙在天的架势。 冯洪微微皱眉,正要欺身上前去试探几招,卓疯子却突然暴喝一声,道:“看招!” 这两字说得劲气十足,冯洪吓了一跳,以为卓疯子使了什么卑鄙招数,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才知道被他虚晃了一枪。 冯洪不怒反笑,道:“以我对你的了解,卓丰绝对是不屑玩这种招数的人,由此可见,这几日你的确已到了强弩之末!黔驴技穷之人,受死吧!” 卓疯子亦是哈哈大笑起来,道:“你不妨看看你的宝贝徒弟再说!”事实上,他之前“看招”二字,正是通知高阳使出“十面埋伏”。 高阳默契的配合,猛然暴喝一声,但见“醉生梦死”的酒水,突然从其体内迫出,沿着细弱的竹条,漫天撒了开去。 冯洪、卢钧强二人,哪料得到高阳有此一招,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时,强烈的酒气已经侵入体内,顿时头昏脑胀、摇摇欲坠。 除此二人之外,其他在百步之外的三百余名“地品”级刺客,也无一不是受到了醉生梦死的侵袭。 在这群人中,原本不凡心思缜密之人,只是当他们将高阳重重围住、以为高阳插翅难飞时,便藏在一旁看戏,打算坐收渔人之利,因此没有一拥而上。 哪料到当他们觉得万无一失的时候,却忽然遭受到了酒气的攻击。这招攻击,仿佛是一个刺客,无声无息的潜藏到他们的背后,骤然发难,叫人防不胜防。 更为可怕处,是它竟能在同一时间,将方圆数百步之内的敌人,无一遗漏的全部命中——这,便是十面埋伏的精髓所在,以一人之力,埋伏一定范围内的所有敌人,瞬间发难、以一敌万! 醉生梦死在“十面埋伏”的作用之下,酒香瞬间入侵,根本不需要时间的弥散,骨气稍差一些之人,闻得酒香,已经呼呼醉倒。那些反应快的,也不得不就地盘坐,各施秘法来对抗如此怪异的酒味。 卢钧强惨况尤甚,不逢一招,就已被高阳制住,并被他自己的鞭子像粽子一般、严严实实的捆绑起来。 “这是‘十面埋伏’,你果真是高氏余孽?!”见到如此情况,冯洪惊惧不已,他狠狠的咬破舌尖,强行提神,而后掠至高阳身边,朝着高阳一掌击出! 高阳夷然不惧,亦是以掌相迎。谁知冯洪这一掌,竟如有千山压迫而来,高阳抵受不住,一连退了三十余步,最后狼狈的翻了几个跟头,一屁股跌坐地上。 那冯洪也是脸露惊骇之色,再也不愿恋战片刻,他救回卢钧强后,便飞离水潭,觅地疗伤去了。 卓疯子看着吃瘪的高阳,却是目定口呆,好半晌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强人,在水一方……好小子,你还真是有够风骚啊……”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骚人逸客 卓疯子将有些发懵的高阳一把拉起,拍了拍他的屁股,笑道:“怎么样,知道‘至强刺客’的厉害了吧?” 高阳呜呼惨叫了几句,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难当。脸上却极不服气的道:“算他跑得快,不然我一定能打赢他!” “好了,我们还是快走吧,若是被冯洪缓过劲儿、再杀来一个回马枪,可就有苦头吃了。”卓疯子好笑的摇了摇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想到这小子跟自己混得久了,居然也学会“死要面子”。 高阳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跟着卓疯子走了两步,忽然皱眉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呀。我们在这个小水潭绕了几次都没绕出去,可他们却能不约而同的合围过来,你说是不是有古怪呢?”讲到“他们”时,伸手指着竹林内三百余名暂失战力的好手。 卓疯子闻言一震,道:“好家伙,你倒是提醒我了。”当即找出这三百余人的领头羊,威逼利诱之下,才知他们之中有一个狗头军师,名叫杨序。那杨序只有二十来岁,脸色苍白、看起来病病怏怏的,一副柔弱书生的打扮。 卓疯子以独门秘法,将酩酊大醉的杨序唤醒,冷然道:“喂,这个迷宫一样的阵法,是你一早布下的?”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在前几次的突围中,他已经察觉到敌人运用了“围三缺一”的战略,原先还以为这仅是敌人害怕他做出困兽之斗、极限反扑,不得已才用“疲兵之计”来消磨己方的斗志。现在看来,却是那伙人一早布下陷阱,引他二人往竹林这边跑,然后再于此地形成合围,一尽全功。 杨序见大势已去,反而坦白承认道:“哼,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今日之败,全是因为人算不如天算,非我谋划之罪。成王败寇、你也无须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以为我不敢?”卓疯子哼哼笑了几声,目光戾气渐重,看得人心里发毛。 高阳小声提醒道:“喂喂喂,若杀了他,我们便出不去哩!” 卓疯子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才冯洪尚且能来去自如,可知杨序曾将破阵之法告诉了他人,就算老子真将杨序杀死,我们也能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如何离开。” 他说话时,故意展露杀机,但杨序并没有因此而惧怕求饶,反显现出来几分不屈。卓疯子便觉得此人有些傲骨,不忍杀他,想了想,道:“把这个狗头军师带上,我们走吧。” 高阳道:“那其他人呢?” 卓疯子道:“不用理会。我们抓了杨序,他们就是没长眼的苍蝇,屁都不是。就让他们好好享受老子的醉生梦死吧!” 卓疯子、高阳两人,带着杨序离开竹林,却没有再继续往龙象城的方向走去,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一路上,自也难免遭遇三三两两的好事之徒,但都轻而易举的应付了过去。 高阳就自以为是的分析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去龙象城,所以他们就会在半路上截着,但我们就偏偏不去,叫他们干瞪眼,是不是这样呢?” 卓疯子笑而不语,只是领着高阳往西走去。如此过了一日,三人来到一座大山脚下。此山山势不高,山脚密密麻麻的栽满茶树,香气馥郁。这时临近中午,正有不少茶农在忙碌着采制春茶。 高阳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兴致勃勃的想要去看热闹。那卓疯子就老脸拉了下来,道:“把杨序的眼睛蒙上。我们现在进山,可别跟丢了。”说完话,便兔起鹘落的往深山之中跃去。高阳扛着被“定身法”制住的杨序,勉强跟上卓疯子的脚步,眼前只觉得身边的林木呈影、飞速急退,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高阳跟着卓疯子跑了许多,忽然眼前一暗,却是穿入一个山洞之中。山洞漆黑狭长,时不时响起一些鬼哭狼嚎的可怕叫声,让人心中打怵、毛骨悚然。大约过了两三里,总算穿越山洞、重见天日:这是一个宁静开阔的山谷,草长莺飞、空灵脱俗,仿如神仙化境。 在山谷中,有一口碧绿清幽的小湖,湖前搭了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看起来很是有些年月。此时,在那小湖之中,泛着一艘小船,船上对坐两人,只因隔得太远,湖面又微微漫着雾气,看不清两人模样。但高阳起码能够断定,这两人正在进餐,皆因一缕缕酒肉清香,已诱惑得他口水直流。 卓疯子忽然从青囊里拿出一个小酒葫芦,递给高阳,道:“拿来。” 高阳怔了一会,好像明白了什么,只一个劲的摇头道:“没了没了,全都没了。” “少给老子装傻充愣!”卓疯子以手肘狠狠的捅了一下高阳的肚子,道,“乖乖的吐一些出来,回头老子再给你整个十壶八壶!”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才行。”高阳明知卓疯子的空头支票并不可信,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用劲逼出一些“醉生梦死”来。他虽然贪吃贪玩,却也是明白事理之人,知道卓疯子不远千里跑到这么个鬼地方,二话不说就要拿“醉生梦死”,绝对是大有用意的。 好酒断断续续的注入壶中,高阳一脸严肃的道:“这下子真的一滴不剩啦,记得欠我十八壶好酒!要像日月壶那么大的壶!” “知道啦,真是个贪心鬼!”酒壶装了个大满,卓疯子满意的点点头。心中则已大概清楚高阳是如何做到“从无到有”的:世间有些游牧部族,逐水草而居,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饿上十天半月、米粒未进也是平常之事;还有些时候,为了捕捉凶猛的猎物,需要几天几夜坚守不动,就算有食物也没有机会去吃……为了适应这些情况,族人们便渐渐的练就出一个神奇的胃,有食物的时候,他们先吃得满满的,然后再用很长的一段时间来慢慢消化,这倒与“骆驼储水”颇有相似之处。 高阳既然是从魔岭出来的,有这样一个本事,倒也不稀奇了,只是在竹林之前,卓疯子不曾联想到罢了。 卓疯子盖上壶嘴,得瑟的哼着曲儿,大摇大摆的朝着小湖走去,就好似怕那湖中两人不知他卓大爷圣驾光临一般。 高阳却是撅着小嘴,悻悻然跟了过去。 走到湖边,才看清那两人,一个是穿着儒雅、大约四十来岁的青衫中年,另一个则是衣裳破烂、满面灰垢,形如乞丐的老者。两人频频举杯对饮,谈笑甚欢,在他们中间,则摆着一口铜锅,巨大如床,却不知道里面正煮着什么美食。 这时候,忽听那青衫中年吟唱起来,道:“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风飚,徒有霜华无霜质。” 老者原本闭目聆听,沉吟半晌后,双目猛然睁开,神采奕奕的道:“好一个谭照明,好一首《梅花落》,言辞爽直、似稚似老,委实妙极、妙极。” 卓疯子听了亦是鼓掌起来,笑道:“你这个落魄书生,看来除了到彭老头这里骗吃骗喝,便没有地方去啦!”他的鼓掌,却不像赞誉,而似嘲讽。 卓疯子给高阳使了个眼色,示意高阳一旁静候,而他自己则起步踏入湖心。只是湖中小船太窄,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卓疯子便紧挨着谭照明坐了下来。 其实以卓疯子的能耐,便是在船边另立一张“水凳”也是小菜一碟,但他却似乎懒得运气,硬是要跟谭照明挤在一块。由此亦可想见,此三人交情不浅。 “非也,非也!”谭照明挤了卓疯子一下,却反而被卓疯子占去更多空间、差点就掉到湖中,不禁脸带怒容的道,“谭某人今次是带了好东西来拜访彭公的,倒是你这家伙,四年间音信全无,怎么突然就有脸现身了?” 卓疯子这才把酒壶拿了出来,道:“蛰伏四年,只为酿这一壶好酒。如今大功告成,当然要与好朋友一起分享!” 三人一番闲谈,高阳在湖边倒也算听出了一个大概。原来那个青衫中年名叫谭照明,是天下间极有影响的风流名士,世间对花小妤“遍引豪杰争高下、花若美人人若花”的那一句赞誉,就是出自此人之口。 至于那个乱糟糟的老头,则名叫彭晓,嗜酒如命,应该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炼丹高手。这一次卓疯子拿着“醉生梦死”来到这里,便是用这壶酒跟彭晓换取疗伤丹药的。 彭晓认认真真的审视了卓疯子一番,道:“病受于人所不见,必发于人所共见。你这家伙实在伤得太重,我这里纵有灵丹妙药,也没法让你一下子回复过来。以你现在的状态,不如在我这里修养上两三个月再做计较吧。” 谭照明奇道:“按说老兄你也是这墨海一带赫赫有名的人物,到底谁能把你伤成这样呢?” 卓疯子唏嘘叹道:“伤我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畜生。” 谭照明与彭晓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的惊呼道:“莫非是吞天鹊?” 卓疯子愕然以对,道:“你们怎么知道?” 谭照明笑道:“因为这只遇人不淑的吞天鹊,此刻就在草屋内的炼丹炉中。前几天,谭某人去梅海山庄看那一枝梅,途中偶遇曹妈妈,她便将吞天鹊送了给我。我问她如何得来,她只说:‘有人不慎落下。’之后就匆忙告辞而去。我看这吞天鹊也算禽中极品,就借花献佛,拿到这里给彭公炼丹来了。” 卓疯子道:“看来你和那老姑婆关系不错嘛!怎么认识她的?” 谭照明道:“两年前,花氏家主花江龙五十岁大寿,我也应邀去了。在寿宴上初见花小妤,惊为天人,这才赞了她一句。后来花江龙有心请我去做他的幕僚,多番笼络,这一来二往的,倒与曹妈妈也颇为熟悉了。” 卓疯子微微点头,看着谭照明的眼神却开始变冷。他似乎明白自己为何会被花小妤赶下船了,敢情是这个最佳损友,为了抬高自身的身价,把他彻彻底底的给出卖了。 “你为何这么看我?”感受到卓疯子的眼神,谭照明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卓疯子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道:“对了,这一次你有见到花小妤吗?据说自‘梅花落额’之后,她愈发美若天仙了。” 谭照明警惕的看着卓疯子,摇了摇头道:“没有。自从梅海山庄演奏之后,便再也没有人知道花小妤去了哪里,曹妈妈不知道,就连花江龙也不知道。” 顿了一顿,又道:“或许只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是谁?” 谭照明道:“十八里高氏后人,高阳!” “是他?!”卓疯子佯装惊异无比,霍然站了起来。他这一站,紧挨着的谭照明便又被挤了出去,猝不及防下,噗通一声,掉入湖中。 顷时,有人狼狈呼救,有人幸灾乐祸。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客客气气 谭照明被打捞上小船时,如落汤鸡一般,模样比之彭晓更要窘困,哪还有半点名士风范。卓疯子就觉得自己报了一箭之仇,心里畅快得很。 谭照明虽然狼狈,但风度还在,只无奈的指了指卓疯子,道:“你这家伙,总是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这叫以君子之德、报小人之怨。”卓疯子往谭照明身上稍微运气,便将谭照明全身烘干,然后言归正传,道,“你们可知道那个孩子是谁?” 谭照明与彭晓两人往湖边看去,但见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根竹条,正百无聊赖的在虚空中挥舞着。在他旁边,则是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因黑布蒙面,看不清长相。 “你最好别告诉我们,他是你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谭照明和彭晓登时气急败坏的瞪了卓疯子一眼。要知道这一处地方,原是上古三十六洞天之一“盖竹山洞”的遗迹,方圆八十里,别有洞天,乃属他们共有之地。最近几十年,除他三人之外,从没有外人到过这里,卓疯子一下就带了两个外人进来,已经违反了他们当初的约定。 卓疯子似笑非笑的道:“他,就是高阳。” “什么!这小子就是高阳?!”谭照明反应奇大,立时失声叫了起来,道,“那这些天传闻和高阳在一起的那一个蹩脚刺客,莫非就是你卓疯子?”他显得神情激动,差点儿就又掉进湖中,幸得卓疯子将他拉住。 卓疯子讶道:“这有什么问题吗?”事实上,从上清山出来,他就一路隐姓埋名,受伤之后,更加需要低调行事。因此除了如冯洪那一类劲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至于上次在画舫中主动表露身份,则是因虚荣心作祟,纯属意外。 “这里面问题大了!”谭照明推开卓疯子,厉声质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我二人深交之时,你曾发下重誓说,有生之年绝不滥杀无辜!” 卓疯子更是不解,奇道:“老子一向言而有信,自己许下的承诺通通记得,何况誓言?” 谭照明嗤笑,道:“那在梅花镇三十里外竹林留下的三百余具尸体,你作何解释?你可别告诉我那些人全部都是该杀、该死,十恶不赦之恶贼!” “你说什么?”这次轮到卓疯子脸色大变,道,“那围攻我与高阳的三百余刺客,全都死了?这怎么可能!” “彭公昨晚才收到从龙象城萧家发出的‘信符’,此事现已满城皆知、岂能有假?”谭照明看卓疯子神色好像不是作伪,皱了皱眉,道:“那些人,真不是你们杀的?”他与高阳不识、与那三百名刺客也不识,对于他来说,谁生谁死,都无关紧要,因为江湖打打杀杀、弱肉强食,本就如此。他之所以这么激动,却是因为太在意与卓疯子的友谊,不愿看见自己的朋友嗜杀成性,沦为虎豹豺狼。 卓疯子苦笑,喝了一口闷酒,道:“想不到连这么多年的知交好友都信不过我,彭老头,你说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呢?” 适才两人争论时,彭晓只是埋头喝酒,充耳不闻。直到整壶醉生梦死被他喝了个精光,这才笑眯眯的做了个和事佬,叫卓疯子交待昨日在竹林中的情况。 卓疯子生平最烦解释,此时倒也勉为其难的讲了一番,却是简明扼要、三言两语就说完了。然后他朝谭照明板着脸,气呼呼的道:“你若再是不信,大可以找高阳对质。” 谭照明再无质疑之念,神色缓和下来,猜测道:“会不会是冯洪去而复返,却见你和高阳已走,便趁着那群刺客酒醉未醒,杀光他们、以泄私愤?” 卓疯子摇了摇头,道:“无端杀害这三百余名刺客,等若与整个龙象城的刺客群体为敌,冯洪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只是除了冯洪之外,还会是谁呢?” 彭晓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他听得卓疯子描述高阳在林中大战的场面,却是连连称奇,忽然好似明白了什么,道:“你带高阳到这里来,其实是想取走一样东西,对吧?” 卓疯子也不隐瞒,道:“以前我已尽可能的看好高阳,但在竹林一战后,我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他似有着无穷无边的潜力,不断的给人带来新奇和震撼。这小子,以那强横无比的骨气,仅凭一根竹条,就已能够打退冯洪,若是换了新的‘刺器’在手,岂非纵横无敌?” 谭照明亦恍然过来,惊呼道:“莫非你是让高阳来驯服‘千幻’的?此仙刺,传为三十六洞天仙人共同炼制,可有三十六番变幻,神奇莫测,威力无穷。只是千幻秉性通灵、桀骜孤高,便是墨海四大宗师齐聚于此,也未必能够将‘千幻’驾驭驯服,你让高阳来取,岂非与送死无异?” 卓疯子却是对高阳充满了期待与信心,道:“总要让他搏一搏嘛,不曾试过,又怎知高阳不是千幻的宿命之主呢?再者,千幻也并非嗜血好杀的那一类‘邪刺’,实在驾驭不了,就叫高阳放弃便可,理应没有什么凶险,彭老头,你说是也不是?”事实上,在离开梅花镇后,卓疯子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只是他当时两手空空,实在抹不开面子灰溜溜到这个“盖竹山洞”来,甚至明知这里有现成的疗伤圣药,他也宁愿自己到龙象城去配。好在到了昨日,他得知高阳这小子,竟然能将醉生梦死“化无为有”,因此再无顾忌,提着好酒直奔山洞而来。 彭晓耸了耸肩,叹道:“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只怕你是要白走一趟喽。” 卓疯子道:“老头何出此言?” 彭晓道:“因为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千幻极有灵性不错,亦正因为如此,它常常在三十六洞天之间流连忘返。可惜自从六年前,我们在此地见过千幻一面之后,它便离开这里,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谁也不知道它到底停留在哪一个洞天。” 卓疯子不禁大失所望,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彭晓好笑道:“此事我也是最近两年才弄清楚。当时你已失踪,怪得谁来?” “就算没有千幻,你也总要找些其他优良的刺器来代替,总不能叫老子空手而回!”卓疯子长叹不已。 三人接着一番絮叨,期间卓疯子说到最多的便是高阳,虽然他与高阳相处的日子甚短,且每每被高阳气撑,但那一份如同父子的真挚感情,却让他倍感欣慰。有时候,卓疯子看着天真无邪的高阳,甚至会后悔当初将“高氏后人”这个沉重的包袱,丢给高阳来背。 起初时,他只是想利用高阳,可到了现在,他反倒觉得是自己被高阳给利用了,且是心甘情愿的给他利用。 谁让自己真的像父亲一般喜欢高阳呢?天下人都说自己“只爱草堂、不爱妻小”,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误解、乃至于侮辱! 三人很是一番闲聊,直到一整锅的美食吃得一滴不剩,这才意犹未尽的划着小船,回到岸边。 “小兄弟,你为何一直拿着竹条呢?” “因为有了竹条,我便是刺客!” 彭晓对高阳颇感兴趣,但没说两句,就被卓疯子连推带拉的赶到茅屋里找刺器去了。 谭照明也觉得这孩子好玩,有心逗一逗他,道:“刚才怎么不和老卓一起过来吃东西?难道你不饿吗?” 高阳顿时沮丧着脸,道:“君子彬彬有礼,去拜访别人的时候,总要客客气气的,主人家不邀请我吃,我就不吃。”话虽这么说,眼睛却直溜溜的盯着小船上还冒着香气的铜锅。 谭照明道:“来,现在我请你吃。” “嗯。”高阳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是跑到船头一看,却发现铜锅里啥都没有,他舔了舔嘴唇、吞了吞口水,说了句:“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之后就愤愤然离开。 谭照明更觉有趣,这孩子“开口一个君子、闭口一个君子”,却是让他想到了岁寒三友的“梅花”。 就在几天前,谭照明去了梅花镇,那一株传说中仅有一朵梅花的一枝梅,现如今竟是焕发新生,长满了雪白娇艳的梅花,虽然这些梅花,都会随风而落,比起原先那一朵梅花少了一些传神,但却也是别有一番景致。他之前咏出的那一首《梅花落》,便是因此有感而发。 继而想到花小妤,这妮子原本就倾国倾城,而今景上添花,只怕更将变成“红颜祸水”,引起各方豪强的觊觎,亦难怪她要躲藏起来,不再见人。 “喂,听说你是最后一个见花小妤的人,知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高阳冷哼一声,扭头不再理会谭照明,显然是气不过刚刚被谭照明耍了一把。 谭照明诈道:“满口谎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高阳想了想,就道:“我知道她去哪儿了,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谭照明不禁脸露喜色。花小妤突然失踪,不问世间俗事,花氏家主花江龙自是比谁都急,今日他若能从高阳这里探得口风,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不过他也不急着追问,当下不动声色的走到一旁,看着地上那个僵硬不动的年轻书生,好奇去揭开了他脸上的黑布。 “怎么是你!”谭照明眉头紧皱,待确认那人身份之后,顿时脸色数变,连声叫糟。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气贯长虹 谭照明如此反应,草屋内的卓疯子、彭晓自不免出来一看究竟。 高阳看了一眼卓疯子,见他红光满面,不由大喜道:“卓……前辈,你的伤势全都好啦?”现在高阳越来越是懂事,没外人的时候,他还是会叫“疯子”以示亲近,只要有旁人在时,他便恭恭敬敬的叫一声“前辈”。 这一声“前辈”,让卓疯子大感有面子,满意的点头,道:“服了彭老头的丹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想要全部复原,不留下什么后遗症,还是需要挺长一段时间的调养。”他此时手里拿着两样兵器,一把是重若千钧的青铜巨斧,一把则长约丈五的红缨枪,虽然比起那些“法刺”“仙刺”还远远不如,但也绝非庸品,比起竹条来,更是胜过千倍万倍。 卓疯子道:“来,随你选一把,暂时凑合着用吧。以后卓大爷再给你找更牛逼的仙刺让你用!” “嗯。”高阳用了力的点点头,选的却是青铜巨斧,因为这种形状的刺器,他在山里时也见人用过,区别只不过是山里人称之为兵器,而不是刺器。至于卓疯子说帮他找“仙刺”,高阳更是深信不疑,因为之前卓疯子三人在湖中的谈话,高阳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卓疯子带自己到这个地方,其实主要就是为了仙刺“千幻”而来,这让高阳觉得心中火热火热的,满是感动。小心思里则开始琢磨着,要尽快增强实力,帮卓疯子把大葫芦给抢回来。 卓疯子拍拍高阳的肩膀,转而对谭照明,取笑道:“这般大呼小叫的,可不像你的名士风度啊。” 谭照明面如铁铸,神情严肃的道:“我们最好马上杀了此人!” 卓疯子道:“你莫非要害我破了誓言、滥杀无辜?” 谭照明道:“此人名叫杨序,乃是黑水国寿阳侯门下心腹客卿,绝非无辜之人!”他见卓疯子没有动手的意思,就抢过红缨枪,打算亲自击杀杨序。 谁知高阳却挡住谭照明,道:“他是我的俘虏,杀不杀他,得由我说了算。” 谭照明焦急得不行,以为高阳是因为之前生气才与他抬杠、一时难以沟通,转而对卓疯子道:“杨序此人,狡诈多谋,你们带他来到这里,他必然暗中留下线索,引得‘小寿阳侯’水东亭追杀而来,届时大家都会没命。”水东亭是寿阳侯之子,故人称“小寿阳侯”。 “水东亭?”卓疯子却是不以为意的道,“我曾在梅花镇见过此人,他只不过天品级数的修为,不足为虑。再者,我们与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怨,不至于痛下杀手吧。”其实卓疯子昨日掠来杨序,只为摆脱那三百名刺客的纠缠追踪。他原也不想带杨序来此“盖竹洞天”,但他看得出来,高阳觉得杨序的阵法好玩,有心和杨序交个朋友,似乎不舍得放走杨序。卓疯子念想高阳没什么朋友,能多认识些朋友也是好事,于是卓疯子便使定身法将杨序制住,连杨序也一起带了进来。原本以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琐事,却不料杨序竟是这么个来头,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大意了。 谭照明摇头苦笑道:“你们真是把水东亭想得太简单了。此子不但嫉妒心重、而且睚眦必报、行事狠绝。在去年时,水东亭曾向花家提亲,却被花小妤婉拒。此后便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使黑水国国主怀疑花江龙有谋反之心,几次三番的打压花家势力。花江龙不堪应付,这才派了花小妤秘密来到龙象城,最好是能与萧晋结亲,至不济也可与萧家达成某种协议,以此来抗衡寿阳侯等势力……” “……水东亭得知花小妤现身梅花镇之后,便也尾随而来。表面上他是来捧花小妤的场子,实则心怀叵测,想要破坏萧晋和花小妤的关系,甚至还有可能会出手刺杀萧晋……” 高阳不悦的道:“你说来说去一大通事,又与我们有何关系?总之杨序这人我护定了,不让杀便不让杀。” 谭照明连连叫苦,道:“都说了此人睚眦必报,以他心胸狭隘的性格,你在梅花镇独得花小妤青睐,抢尽水东亭的风头,他又岂会让你好过?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在前几日,只是派了杨序摇舌鼓唇、怂恿龙象城的刺客们来追杀你二人,而他自己则躲在一旁看热闹,一俟你们力气耗尽,他便会出来坐收渔利。”说到这里,突然身躯一震,道,“搞不好,那竹林三百名刺客,便是被水东亭所杀!” 谭照明言尽于此,卓疯子看着地上的杨序,终于动了杀机。但再看着高阳正气势不凡的立在那里,一副非要保住杨序不可的势头,卓疯子却是忽然心中一动,以密语知会谭照明,道:“既然水东亭如此可恶,那我们就更不该杀了杨序!” 谭照明心智极高,马上明白了卓疯子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的意思。当下也是略微迟疑的点了点头:看来此事是好是坏,一切都要交由双方的实力来决定了。卓疯子的骨气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还有一个崭露头角的高阳,两人对战水东亭,鹿死谁手,确实尚未可知! 谭照明将红缨枪还给卓疯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小心应付,然后他就叹着气,走回到茅屋里去了。 卓疯子对高阳,道:“走,咱们也进屋坐会儿,顺便教你一些新的秘技。” 高阳想了想道:“要不就在这儿学吧,免得那姓谭的反悔,又来杀人。” “也好。”卓疯子抚了抚高阳的小脑袋,快慰的笑了一声。 却说倒在地上的杨序,他虽然被人制住,但思维却能够运转如常,卓疯子、高阳一路带着他,他确实心中窃喜,遂以特殊秘法联系了水东亭,料想小侯爷不出半日便能寻到这里,将高阳等人一举击杀。哪知道水东亭没到,却反而先被谭照明给认了出来。更要命的是,谭照明此人智谋无双、将事情推敲得犹如亲见,当下又惊又惧,浑不知该如何自救。 亦幸亏高阳袒护,否则真就一命呜呼了。 再看着高阳寸步不让、坚定保护的样子,杨序微微有些感动,同时心底竟然莫名其妙的滋生了歉疚之意。人家是不计前嫌、一心一意要和自己做朋友,可自己却倒转过来再害他,岂非无地自容、节操碎了一地? 因是心中有愧,杨序便挪开目光,再也不看高阳,心中使劲想着:自己心中只有一个主子,从来没有朋友,主子叫自己做什么便做什么,绝对是正确的! ************* 风云变幻莫测。 原本万里晴空的“盖竹洞天”,突然间变得阴云密布、雷声大作,眼看着暴雨将临。 卓疯子传了高阳一些口诀,又与他对拆了几招,眼看着天色异常,正打算到茅屋里歇上一阵。就在这时,有一道快速移动的人影,正踏着一把黑墨色的长剑,飞行而来。那人面色苍白如雪,却身着一身黑褐色战衣,其头顶十丈之上,则有一朵黑色乌云随影而至。 风云狂涌,衣袂飘飘。谭照明及彭晓听得异响,跑出来一看,见是水东亭先声夺人而来,心中紧张得砰砰直跳。 反而是高阳、卓疯子二人,安之若素,神色如常。 卓疯子道:“就你一个人来?” “对付你们已经足够。”水东亭收起青墨剑,到了两人五丈之外立定,阴沉笑道,“今日你们全部要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卓疯子再懒得同他对话,朝高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高阳往水东亭攻杀而去,他自己则在旁观看压阵,以防水东亭使诈。除开生死胜负一说,水东亭堪称年轻一辈的翘楚,的确是高阳极佳的练手对象,加上卓疯子自恃身份,不肯与人联手欺负一个后辈,是以只让高阳一人进招。 但见两道人影交锋,青铜斧与黑墨剑有来有往,一时间难解难分。 谭照明看得心惊肉跳,走到卓疯子近处,提醒卓疯子不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与高阳联手杀掉水东亭再说。卓疯子却只叫谭照明放宽心些,因为从表面的战局来看,高阳虽然应付吃力,略逊于水东亭,但打斗上百十个回合却不成问题。这样的临敌经验,对目前的高阳来说,极为宝贵,卓疯子自然乐见其成。 “蓬!” 大概过了三十余招,水东亭忽然震开高阳,冷然道:“你小子的确有些板斧,热身完毕,接下来我可要动真格的啦!”青墨剑化实为虚,慢慢的挥舞起来,其所过之处,全都留下了斑斑墨迹。 起先尚还看不出他的奥妙之处,但又过得十来招,那些墨迹陡然加速飞起,如同密密麻麻的万千暗器,围着高阳周身打去。 高阳运起“无形气盾”勉强抵抗,稍不留神,就已经被墨点击中。高阳身法稍慢下来,水东亭就越发连消带打的掩杀。 卓疯子眉头皱起,正要提醒高阳“致虚极、守静笃”,专一应敌,不要被墨迹迷惑、分神,谁知异变再生,那些墨迹陡然间弥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色球体,将高阳周身团团围住。 卓疯子心叫不妙,连忙运起骨气,挺枪刺出。他这一枪犹如风驰电掣,瞬息间将黑球穿出一个窟窿,高阳从球中脱离开来,却像是遭遇了极其恐怖的事情,面脸乌黑,惊魂不定。 卓疯子收回红缨枪,安抚高阳道:“他这招是黑水国镇国绝学‘近墨者黑’,你能应付到此,已经相当厉害。下面就交给我吧!” 卓疯子舞动红缨枪,一上来就全力扑杀、枪枪到肉,那水东亭毕竟欠了些火候,虽然占着青墨剑诡异莫测,但没几下就被卓疯子打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到这时,谭照明才算放心下来,看了一眼彭晓道:“彭公,之前形势不明,你怎么也不去帮一把手?怎么说你也是‘地品’级数的高手了。” 彭晓好笑道:“这种所谓的级数,只是以骨气强弱来划分的,做不得准。真到生死搏斗时,刺器才是最为关键的一个因素。卓疯子当年的刺器是‘酒’,酒可‘强身’,老夫的刺器是‘符’,只能‘护身’,若强行加入战场,只会给疯子添乱……唉,跟你这一介书生,也没啥好说的。” 谭照明不耻下问的道:“那水东亭的刺器如何?” 彭晓神色凝重的道:“如果他的刺,只是那一把黑墨剑,就一切好说。怕只怕,那把剑,没有这么简单。” 谭照明正待细问,这时候,卓疯子猛然一枪刺透黑墨剑的剑体,进而挑中水东亭的小腹。红缨枪再拔出时,那水东亭闷哼一声,红血四溅,向后飞退不止。 “哈哈哈……草堂刺客不愧是草堂刺客,看来我需要给你一个十分体面的死法……”就当众人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水东亭忽然如失心疯一般狂笑起来,他立在湖边,嘴张头仰,黑墨剑移到口中,竟然是要吞剑入腹! “他这是要自杀吗?”众人无不为之震撼,看着黑墨剑被水东亭一节一节的吃了下去。 随着黑墨剑的吞入,水东亭的肚子、身子、面颊,亦开始渐渐的拉长,长到两米、三米、五米……乃至于十米,业已远远超越了人族身体伸展的极限。 “黑水龙王刺?” “黑水龙王丹?” 卓疯子与彭晓两人,几乎同时间骇然出声。 在“酒剑丹符”四大名刺之中,酒是“强身系”,剑是“杀身系”,丹是“化身系”,符是“护身系”。众人眼看着水东亭面目狰狞起来,慢慢的化身成一条黑色的巨龙,不由得联想到传说中的黑水国法刺“黑水龙王丹”。据说此法刺不但能让人身变化成龙,且化身之后,无论骨气、速度、感官、力度等各个方面,都会成倍增加。如果说,之前的水东亭还仅是一个“天品刺客”,那么这一刻,化身成龙的他,已然连跃数级,达到了“君侯”的层次。 至于“黑水龙王丹”为何是“青墨剑”的形态,想来是水东亭为了掩饰法刺本相、迷惑敌人,而刻意为之。 “算你们有点见识,也不枉本侯陪你们玩了这么久。” 似乎为了应证卓疯子的猜想,黑龙每说出一个字,就仿佛有雷电交加,威不可挡,闹得人心惶惶、震耳欲聋。 谭照明首先经受不住黑龙的音波,七窍溢血,几乎昏死。幸得彭晓连忙祭出一条红色的符纸,贴在两人面前的虚空处,形成一道红色的保护罩,这才让谭照明逃过一劫。这正是彭晓之前所说的刺器“护身符”。 至于卓疯子以及高阳两人,亦不得不同时运起无形气盾抵抗。 卓疯子心跳加速、呼吸沉重,饶是他曾经历过无数的凶险,此刻面对这样的水东亭,也难免脸寒心悸。 卓疯子愣了片刻,忽然拿定主意,道:“趁着水东亭还没有完全化身,我们赶紧杀了他!” 这句话自然是说给高阳听的。两人一斧一枪,同时向黑龙杀去。 只是还未触到龙身,两人就被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流给拂了回来,然后重重的跌在地上,口中喷血,五脏错位。 顿时山崩地裂,湖水兴波。 “我说过,你们通通要死!”黑龙凶相毕露,在虚空中得意的盘旋飞舞,过得片刻,它才开始往卓疯子、高阳二人飞去。 它似乎很是享受这个虐杀的过程,并没有一下子就全力杀来,而是一点点的逼近卓疯子、高阳。它喜欢听到这两人崩溃、抓狂的心跳,他要看得这两人全身惊悚、再也没能鼓起丝毫抵抗的勇气。 “嘶~~”卓疯子艰难的爬起,嘴角丝丝的抽着冷气。强大无比的黑龙,让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无助感、无力感。天空中阴云遍布,就像死亡的阴影,一直在笼罩着他。 卓疯子微微瞥了高阳一眼,这孩子也是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的身板不停的打颤,应该也是知道了害怕,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但他却还是紧紧的咬着嘴唇,死死的抓着青铜巨斧,眼睛也是狠狠的盯着黑龙――他还是一贯的顽强、坚韧,始终不肯弃械认输、求饶! 这一刻,卓疯子原先彷徨的眼神,又开始变得坚毅起来。 他开始渐渐的明白,这一战,将会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战,也将是他最为骄傲的一战! 虽然这一战来得那么突然,让他来不及完成未尽的心愿、让他充满了不甘,但这一刻,他确确实实已经准备好了! “咚”的一声,卓疯子抛下手中的红缨枪,赤手空拳,一步一步的迎上水东亭。 “前辈,等等我。”高阳正要与卓疯子并肩而上,哪知道卓疯子突然反手一指,使了定身法将高阳制住。 高阳顿时失声大叫,道:“前辈,你干什么!” 卓疯子没有说话,只是眼睛湿润的看了高阳一眼,抚了抚他的脑袋,对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平和的微笑。 “不――”高阳心中剧烈的跳动起来,看着卓疯子毅然迎敌的背影,心中莫名的升起一股悲怆之意。这种让人撕心裂肺的伤恸感觉,使高阳瞬间回忆起在山中时候的某些画面。他隐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失去些什么!这种可怕的感觉,他以前已经历过一次,决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他很想跟卓疯子一起杀过去,可是偏偏却动弹不得。他开始慌了、怕了,骨气在体内乱冲乱撞,心急如焚…… 就在这个时候,谭照明和彭晓已经奔跑到高阳身边,扛起高阳转身就跑。很显然,他们作为卓疯子的至交好友,马上就已经领悟到了卓疯子的心意:卓疯子这是要牺牲自己,争取时间,让他们逃离此地! 黑龙狰狞笑道:“卓丰,你太异想天开了,你以为自己能挡得了我几招?” “试试不就知道了!”卓疯子夷然不惧,陡然间纵身跃起,往黑龙龙首扑杀而去。 “轰!” 电光石火之间,两只巨大的龙爪,穿透了卓疯子的身躯,立时血肉模糊,身子支离破碎。 黑龙轻蔑的道:“姑且,算是一招吧!” 卓疯子眼珠子都快爆了开来,但却强忍着肉身传来的痛楚,有出气没进气的笑了笑,道:“一招、便就够了。” 黑龙怒道:“我先把你的身子弄成三截,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说着话,双爪正要用劲将卓疯子彻底撕裂,却忽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酸麻之意,令它的双爪不听使唤。 “原来是这一招,我明白了。就跟在竹海的那一招如出一辙,只可惜啊,可惜……”黑龙自然是彻底明白了,卓丰的刺器是“酒”,他一生饮酒无数,酒便自然而然与全身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可以说,“血”便是他的“酒”,一种不但可以强健自身、而且还能令敌人麻醉的“刺酒”。 “可、惜什么……”卓疯子的眼皮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弱。 “可惜他们并没有把握机会逃走!” “你说什么!”卓疯子陡然回光返照一般,惊骇出声。 黑龙仰天狂笑道:“姑且再让你多活片刻,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杀光他们的!我要让你们知道,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 “蓬!” 卓疯子被黑龙狠狠的投到地上,再翻转身来时,看到的竟是高阳、谭照明、彭晓三人。 他几乎用尽生命里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们还不快走!想让老子死不瞑目吗!” 谭照明、彭晓怆然以对,目光望向高阳,但见他神色坚毅如铁,绝然道:“你的定身法只能制住我三分钟,就算他们带我跑了,三分钟后,我还是会杀回来!” “你、你为什么这么傻!”卓疯子激动得鲜血狂吐、瞬间晕厥。彭晓连忙制住卓疯子的周身的几大穴位,又从兜里掏出几颗金丹给卓疯子服下,总算让他稍微缓过一口气来。 高阳看卓疯子气息奄奄的模样,心酸无比,眼泪禁不住滚滚流淌下来。他哇哇大哭,边哭边喊,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啊――”简简单单的“朋友”两字,带着沉痛、悲伤的呐喊,就像是两道强大的电流,直接击入人心,叫谭照明、彭晓两人,振动莫名,浑身发麻。 “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抛弃我的朋友!绝不!” 卓疯子痛苦的咳了几声,气若游丝的笑道:“那好吧……不跑便不跑……随便你了。我、困了,我要先睡会儿……” 高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哭得更是厉害,体内的骨气亦因此而激荡澎湃。陡然间,骨气冲开了定身法的限制。 “不,不,你不能睡,你还欠我十八壶酒,你不能睡!前辈,前辈!醒醒!”高阳连忙在卓疯子身边跪了下来,将卓疯子的脑袋捧在自己膝盖上。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疯子。卓疯子,哈……” “疯子、疯子……你听我说,听我说……”高阳一连快速的叫了十几声,然后双手去堵住卓疯子身上的窟窿,好像这样卓疯子的血就不会流走,人也就不会死亡。但他唔得住这个窟窿,另外的一个窟窿又流出血来,忙得他手足无措。 “我、我要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你要做一个无愧于天地的正人君子,堂堂正正的,可别、别像我这样,一辈子只会偷蒙拐骗……”卓疯子气息越来越弱,满是鲜血的手想去感受高阳的面孔,却总是抓了个空。 彭晓、谭照明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不不!不――”高阳一个劲的摇头,将卓疯子的手抓起,紧紧的贴住自己的脸颊,道,“我不要做君子了……我才不做君子,我要跟你学偷蒙拐骗,等你伤好了,你要全都教给我……还有,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对花小妤做过什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其实真的没干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只是觉得她很漂亮,我只是吻了一下她额头的那朵梅花……你还有什么想知道,你告诉我,我都讲给你听……什么堂堂正正、什么狗屁君子,都让他们见鬼去……求你别睡了,求你了,卓疯子,快醒醒……” 一开始,卓疯子还能嗯嗯啊啊的应几声,但到后来,却渐渐的没有了反应。高阳虽然不愿相信,但事实却告诉他,卓疯子已经死了!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 “疯子――”高阳不禁悲情狂涌,双手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手指头差点嵌入头骨之中,恨不能将头皮一块一块的都扯下来,以减轻内心那一种锥心的痛楚。 “喂,他已经死了。你既然那么难受,就和他一起去死吧……”黑龙的声音再次叫嚣响起。 高阳突然间就像找到了痛苦的宣泄口,眼睛血丝密布,像要吃人似的看着那一条黑龙。他小心翼翼的放好卓疯子的身子,然后慢慢的站起身来,怒火滔天的道:“是你害死卓疯子的,我要拿你的命来陪葬!” “你连卓疯子都不如,怎么杀我?” 这个问题,高阳却已没有心思去理会。他脑海就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黑龙、杀了黑龙…… 一次又一次的冲杀,一次又一次的重伤而返。在强大的黑龙面前,高阳却只有被碾压的份。 那黑龙显然也不想那么快就玩完,一次又一次的羞辱高阳。到了后来,黑龙实在觉得无趣,就又去蹂躏卓疯子的尸体来刺激高阳! 尸体!卓疯子那还没完全冷却、鲜血尚未凝固变黑的尸体,被黑龙无情的碾得粉碎! “我不但保护不了朋友,我连他的尸体都保护不了!我还是不是人!是不是人!”高阳全身颤抖、痉挛起来,骨气更是不听使唤,好似渐渐的在头顶集聚起来。那精纯无比的骨气越聚越多、越聚越多,不知何时,突然如溃堤的江水一样,陡然爆发开来。 只见那骨气透过漫天的乌云,直冲霄汉,犹如气贯长虹。 黑龙以为高阳正在自行散功、了却残命,无趣的叹了一声,正打算结束这个完虐的游戏时,天空似对高阳的骨气有了反馈,竟突然投下来一把巨大的火剑,准确无误的插在高阳的身前。 这一把剑,比高阳还要长出许多,通身都是灼热的火焰,使人看不透它的内在虚实。在它从天而降的那一刻,整个山谷全都振动起来,百兽齐鸣,万鸟奔飞。 高阳慢慢的伸出手来,去抓火剑的剑柄。手到之处,顿时就被这把火剑烫得通红浮肿。但这点痛楚对他而言,早就已经麻木了。 肉体的创伤,怎么也及不上心中的怒! 高阳将火剑拔出,眼中燃烧着熊熊火焰,剑尖遥指黑龙,义愤填膺的道:“拿命来!”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六章 虹销雨霁心意冷 高阳早便出离了愤怒,浑然不知自身伤痛,挥舞火剑,朝着黑龙猛刺狂劈。 那黑龙原先不清楚火剑威力,举起龙爪去拼杀,岂料火剑势不可挡,转眼间竟将他身、爪分离,一对坚硬如刚的双爪被生生的砍断,且还有一股如岩浆一般灼热的气流,入侵龙体,叫它煎熬万分,惨号不断。 高阳接着又刺出几剑,那黑龙避无可避,重伤之下,再也保持不住变幻的龙身,原先吞下的那一把黑墨剑从龙首吐出,而它也渐渐变回了水东亭。 此时水东亭双臂已残,遍体鳞伤,看着愤怒至极的高阳,惊骇不已。 高阳心中悲愤交加,将火剑投往一边,所有怒火集中于双拳之上,狠狠的朝水东亭揍去。他每击出一拳,便悲痛的喊一声“疯子”,喊声越来越大,拳劲也是一拳胜过一拳。 水东亭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全身皮肉都好似凹陷进骨头之中。那些骨头又寸寸断裂,无法支撑肉身,他就仿佛一堆面团瘫在那里,到了最后,却是连哀号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要把你揉得粉碎!我要将疯子的痛苦,十倍的让你偿还!”高阳怒不可遏,全身的骨头咯咯作响,对着水东亭的鼻、眼、唇、颚一顿狂殴。 他那悲痛的眼泪以及愤怒的拳头,如同暴雨一齐挥下。也不知打了多久,忽然一拳击空,打在了地上,使得山谷如同焦雷闷响,为之晃动。 高阳就用皮绽骨裂、满是鲜血的双手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时,地上竟然已不见了水东亭的影子了! “人呢!人呢!”高阳登时激动万分的跳了起来,回身看时,却见一道如鬼似魅的紫色身影,双肋夹着两人从山洞逃离而去,其中一个是杨序,另外一个不成人形、全身没一处完好的骨头,自是水东亭。 高阳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此时他几乎已是气尽力竭,追杀起来却似雷厉风行,凭的全是那一股报仇之念。 不到数息工夫,高阳已驰出山洞,但见天地茫茫,早已不见了仇人踪影,顿觉胸中气堵,嘴中大口红血、喷涌而出! “疯子!疯子――”见一时追赶无望,高阳绝然跪在了地上,双手狠狠的抓着头颅,仰天嘶吼! 天空电闪雷奔,压抑了许久的大雨,终于泼了下来。如同雪上加霜,咄咄逼人的拍打着、羞辱着这一位,知觉麻木、神经不仁的伤心少年! ******************* 风雨之后,不见彩虹……不是没有,只是不见。 不单单是彩虹,在高阳此刻的眼中,除却眼前这一座垒起不久的土坟,其他所有的人、物,均已看不见。 他静静的跪在坟前,并没有大哭大闹,眼神中除了深沉的忧伤,还有超乎想象的深邃及坚毅。在他的身旁右侧,插着的是,一柄一丈四尺二寸的长枪,枪身全部由混铁精钢打造,枪头扁平如雁翎,上系朱红丝带,正在微风中婆娑而动。乃是卓疯子生前最后用过的红缨枪! 在高阳的左侧,则是一口寒冷如冰的水晶长剑,悬浮半空,如同守卫。 至于青铜斧,却已被高阳埋入了卓疯子的坟中,与其同眠。如此交换兵器,也算是彼此留了念想。 高阳一动不动,似这般情形,一连维持了七天七夜。他的神色看起来相当的冷静,冷静得就像是将要捕抓猎物之前的山中猛兽。不动则已,动必有雷霆万钧之势,猎杀一切! 在高阳身后颇远处的地方,是一间刚刚修葺好的茅草屋,屋前立着一个气虚体弱、脸色苍白的文士,正是谭照明。大战之时,谭照明受到气劲波及,受伤极重,他也是到了今天才算有所好转。 彭晓端着一碗药从茅屋出来,递给谭照明喝了,然后看着小湖对面的高阳,怅然叹道:“卓丰半生孤苦,临死能有高阳这么一个忘年之交,也算不枉此生了!” “唉――”谭照明亦是唏嘘哀叹,他与卓疯子相隔四年未见,想不到一见面就是阴阳永隔,天意弄人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彭晓忽然问道:“高阳已为卓疯子守过头七,你说,他接下来会去哪里?” 谭照明长叹道:“很快他就会清楚水东亭的身份,以他对卓疯子的这份感情来看,定然是会替卓疯子报仇的!” 彭晓道:“只怕会赔上性命。” 谭照明道:“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让你医治,他会在乎赔上自己的命吗?” 彭晓想了想,道:“其实有一件事,我正犹豫着,该不该告诉高阳。此事或可稍微削减他的复仇之念,但又会将他推上另一个火坑。” 谭照明皱眉不语。 彭晓续道:“我炼丹多年,曾记得有本丹书提过,说是在三十六洞天死去的人,能够保持魂识不灭,只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死者便可重塑金身,复活过来!” 谭照明又惊又喜,道:“此话当真?” “我不知道这记载是真是假……”彭晓道,“可是对我们凡人来说,就一定是假的,因为这只是一个传说,一个没有人会傻得去求证的传说。死而复生所需要满足的条件,要比替卓疯子复仇还要苛刻百倍、万倍!所以我才犹豫,要不要告诉高阳。” 谭照明道:“你看看他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你应该告诉他,总要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可是这个遥不可及的希望,只会让高阳死得更快!”彭晓持反对意见,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彭晓问了一句,道,“若换了是卓疯子,你说他会怎么选择?” 谭照明愣住:是啊!若换了是卓疯子,他又希望高阳怎么做呢? 两人沉默片刻,气氛压抑得可怕。好半晌后,彭晓问道:“你可知道卓疯子这四年、都在做些什么?也许他近几年在忙的事情,能帮我们做出选择。” 谭照明摇了摇头,道:“他这人死要面子,很多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我又如何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说着话,却是不由想起十余年前的事情。当年他也是年轻气盛,喜好点评天下人物,卓疯子“只爱草堂、不爱妻小”那八个字,正是出自他口。卓疯子听得不喜,便千里追杀谭照明,谁知道这一追一逃之间,两人竟成了相交莫逆的挚友。 “不过……”谭照明俄而心中一动,道,“我好像记得,卓疯子有一个写笔记的习惯,说不定我们能从里面找出些什么。” 彭晓与谭照明对望了一眼,两人心意想通,就把臂回屋,将卓疯子生前的青囊找了出来。青囊里有不少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个蓝色封面的小本子,上面写着“疯诉衷情”几字,龙飞凤舞、笔劲有力,可见是卓疯子极其用心写上去的。 谭照明便摊开来看了,前面几页,乃是卓疯子年轻时一些偷蒙拐骗的趣事,看得他哭笑不得。可是渐渐的,谭照明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然后他加速的往后翻,越翻越是令他悔恨交加,到了后来,竟是不由自主的放声大哭,道:“疯子,疯子,是我错怪了你!什么‘只爱草堂、不爱妻小’,是我错!是我错了!可是你当年为何不好好的和我解释一下啊!如今我竟要在你死后才得知真相,你难道连一个弥补错失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吗!” 他一边哭,一边拍着桌子,情绪激动之下,又再引发伤患,呛出来一口红血。 彭晓稍微安慰,叫谭照明不要太过伤怀。 一番发泄之后,谭照明双目坚定的道:“疯子,你且安心上路吧,我终会尽我所能,匡助他重建高氏家族,让这个被世人淡忘的姓氏,再临人间。”说到“他”时,已走出茅屋,眼睛看着那一个与高氏家族并无半点关系的少年,一脸决然之色。 谭照明步履艰难的走到高阳身边,也学高阳一般在坟前跪下,轻声问道:“你的伤、还严重吗?” 高阳充耳不闻,没有理会。 谭照明知道高阳还在生气,却不知他在生谁的气:是我?是彭晓?还是你自己? 谭照明再要说话时,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侵体,不由得哆嗦打颤,目光瞥向那一把悬浮半空的水晶长剑。 这一把长剑,便就是传说中的仙刺“千幻”,也是当日高阳借以击退水东亭的那一把火剑。他曾问过彭晓,为何千幻会有此变化。彭晓说道:“千幻是会因主人心境变化、而引起状态变化的仙刺。当日大战,高阳怒火熊熊,是以千幻是一把火剑。高阳心中怒火越盛,千幻就越发灼热、越发威力无穷。而如今高阳心中凄冷,是以千幻就变成了一把冰剑。冰剑有多寒冷,就说明高阳心中有多冷!这种藏在内心深处的冷,或许连高阳自己都无法察觉到,但千幻却能将它准确无误的表现出来!而这也足以说明,‘千幻’已经认定了高阳、是它的主人!” 仙刺认主,对任何修炼之人来说,都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只不过高阳却没有任何喜色,连日来,高阳对千幻都是不理不睬,好像是在对它发脾气。 “对,高阳就是生千幻的气!”谭照明可以感受到这一点,但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千幻从天而降,将他们三人从死亡关口救了回来,可说是天大的恩人。但高阳,却为何还会对千幻这般生气呢?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七章 冷宫 谭照明道:“高阳,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呢?” 高阳看了看谭照明,本不想理他,但此人总算是卓疯子的朋友,想了想便道:“我要去找那条恶龙,我要给卓疯子报仇……你能告诉我那恶龙在哪吗?” 谭照明摇头道:“难道除了替他报仇,你便没有其他的朋友、亲人,没有其他的牵挂了?若万一你死了,你就不怕有人为你伤心吗!” 高阳微微一怔,脸上像是有了些迷惘,但很快又神色坚定的道:“在杀死那条恶龙之前,我不会死的!” 谭照明微微一叹,道:“但如果,卓疯子不希望你替他报仇呢?” “这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谭照明遂将蓝色本子拿了出来,道:“这是卓疯子生前的笔记,记载了他的所有事情和心愿,你不妨自己看看。有很多事情,比替他报仇更重要!” 高阳连忙拿过本子,却是上下倒置的翻着书页,一脸焦急之色,什么也看不明白。 “你不识字?” “嗯。” “那我念给你听吧。” “不要,我要自己看。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习认字。”高阳将笔记本紧紧的纂在手里,道,“我先替卓疯子完成遗愿,到时候再去替他报仇!” 谭照明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这孩子明白事理,虽然还未打消复仇之念,但也有了缓和之机。彭晓的考虑是对的,那个“起死回生”的不切实际的传说,还是暂时不要说与高阳知晓,免得又生祸端。 高阳忽然站起,将红缨枪扛在肩膀,与卓疯子道别。 谭照明连忙问道:“你这是去哪?” “龙象城。那里有人在等着我,她也会教我认字的。”高阳心中想到的自是香姐,他初到山外时,举目无亲,全是卓疯子和香姐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而今如兄如父的卓疯子已经死了,如亲姐姐一般的香姐,自然越觉亲厚,也越发激起了他的保护之念。 高阳没走出两步,谭照明便跟了上来,道:“我随你一起去吧,卓疯子的遗愿,应当由我们一起来完成。” 高阳疑惑的看了谭照明一眼,却是没有说话。心中寻思着:这个碍手碍脚的臭书生,能帮上什么忙?念在他和卓疯子朋友一场,姑且让他跟着,往后要是扯我后腿,定然要他好看! 谭照明见高阳默许,微露喜色,亦幸亏他不知道高阳此刻的想法,否则恐怕马上气得吐血。 “喂喂喂,等等我啊!”两人没走出几步,却见那个一身邋遢的彭晓,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追了过来。 高阳皱眉道:“你也要去么?” 彭晓道:“这个盖竹洞天已经不再隐秘,难保水东亭再派人杀来,我若坐以待毙、岂非要倒大霉?老头我是卓疯子的朋友,你没理由不保护我吧?” 谭照明心中喟然,彭晓就算离开此地,也有许许多多的去处,他非要跟来,无非也是想帮一把手。平日里见他都是热衷炼丹、看淡生死,却不想也是一副热心肠。 高阳很是认真的看着两人,憋了憋,终是没有憋住,道:“老的老,弱的弱,定然是你们厚颜无耻的求人,卓疯子才会和你们这种人做朋友的。” 谭照明和彭晓对望一眼,均是心中一哂,好似回想起当年和卓疯子初识的有趣情形,叫人感慨万千。 三人便就这般走了几十步,临近山洞前,高阳却突然驻足,转身呵斥道:“我都说了你不要跟着我!我讨厌你!我不要你了!疯子都死了,你才出现,要你有什么用?救不回疯子,要你有什么用!你给我滚,滚,滚滚滚!” 谭照明、彭晓无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一把千幻悄无声息的跟了过来。 高阳早先察觉到了,便又心中有气。这几天,他一直怪千幻没有及时出现、击退黑龙,害得卓疯子枉死,因此便不肯原谅千幻,不让它跟着。 那千幻听得高阳动怒,水晶剑体微微泛起火红,然后嘤嘤嗡嗡的、好似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宠物一般,点头哈腰,一个劲的黏着高阳、向高阳致歉。 高阳便挺出红缨枪,将千幻打出老远,语气决绝的道:“除非卓疯子活过来,否则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滚!” 那千幻在原地愣了半晌,而后剑身微微拱起,终是一飞冲天而去了。 高阳似乎这才稍微解恨,领着谭照明、彭晓二人出了山洞。只是他却不知,这般冷落千幻,将其打入冷宫,实是错怪了它。 原来上古时代,有那三十六仙人一生至友、笑傲山林,最重彼此间的兄弟之情、朋友之谊。为了纪念这份友情,他们便合力炼制了“千幻”,在炼制之时,自然也将这份情谊融入其中。因此可以说,至死不渝的友谊,便是千幻的灵魂所在。 那一日高阳、卓疯子两人与水东亭激战,千幻亦恰巧在盖竹洞天中。它生来就有灵性,高、卓二人这份真诚无价的友情,不免引发了它深深的共鸣。它原也很想帮助高阳,只恨当年三十六位仙人曾在千幻身上设了禁制,使它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因为光靠友情,还远远不足以驾驭千幻。譬如谭照明与卓疯子之间,他们二人同样可算友谊坚贞,但假使谭照明得了千幻,却因他实力不济,千幻早晚被歹人所夺,反而不美。 因此这一道禁制,便是对实力的考究。当日高阳见卓疯子尸体被毁,愤怒已极,机缘之下,又精又纯的骨气破体而出、冲天而去,恰恰将千幻的这道禁制解除,千幻才得以被高阳所用,并坚定不移的认定高阳就是它的新一任剑主。 卓疯子之死,若要这般追究起来,似乎就只能怪高阳他自己了…… ************************ 十余日后。高阳与谭照明、彭晓二人抵达龙象主城。城中繁华似锦、人声鼎沸,高阳自也没有心思去看,而是直接往烟雨楼找香姐去了。 这一路上,三人相互拂照,感情倒是增了不少。高阳的伤势在彭晓的悉心调养之下,短短数日,不但完全康复过来,且气劲之雄浑更胜从前,惹得彭晓连连惊叹。 到了烟雨楼后,才知香姐另有住处。高阳三人依着指示,又往南行了六七里,只见得肥田沃野、群山环抱,又有几处恢宏气派的大宅子座落其间,想必是到了城郊。 其中一处宅子,像是正在搬迁、整修,来来往往的很多伙计在忙,门上却没有匾额,也不知道是谁的宅子。 高阳正要上前去问,大门口的两名家丁已经热情的迎了过来,道:“家主,您可算回来了,您快里边歇着。” 高阳莫名其妙,等见了香姐,才知道这宅子却是梅海山庄老板梅远送给自己的,连带还有几个奴婢和家丁。想起当日卓疯子说过,他和梅远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高阳倒也没有怀疑什么,便安心住了下来。 他们却不知道,卓疯子与那梅远根本不识,当日卓疯子也就过过嘴瘾、那么一说。而今梅远送来宅子,应是觉得高阳奇货可居,这才痛下血本,努力的结交高阳。 香姐给谭照明、彭晓安排好房子,接着左看右看了一阵,难免要问起卓疯子,高阳听了,又是心中一悲,扑到香姐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当天晚上,他就央着香姐教他识字,恨不得将所有的字全都认完。过了几日,有人来给宅子上匾,高阳认得是“高府”二字,只是不肯,非要加一个“卓”字进去。最后谭照明出面,亲笔写了“高卓府”三字让人拿去刻匾,才算定了宅名。 高卓府立成不久,却便有四面八方的刺客涌来,个个都说要找高阳挑战。 自梅花镇之后,高阳已是名声大噪、炙手可热。先有花小妤之约、后有竹林一战,再后来,不知又有谁人传出,说高阳大败小寿阳侯水东亭,使得高阳一跃成为年轻一辈的顶尖人物。 此时,关于竹林那三百名刺客的性命,到底谁是真凶,尚还成谜。这笔账多数人都算在了高阳头上,亦幸亏谭照明以名声担保,才勉强将此事压住。 要仔细说起来,当日那么多人追杀高阳,就算他们真被高阳所杀,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高阳。江湖事,江湖了,天下人顶多也就指责高阳几句“下手太重”罢了,还远不至于引起公愤。谭照明爱惜高阳羽毛,倒是及时出面澄清,并做出担保。 另一方面,面对刺客们的叫阵、挑战,高阳也是不堪其扰,他潜心认字读书,本欲闭门不战。谭照明却劝说高阳,此事有助于积攒名望、完成卓疯子心愿,高阳遂允。其战果是一连三十来日、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反而使高阳的名声,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而他的那杆红缨枪,也是越使越是纯熟,渐渐的摸索出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枪法来。再往后,挑战的人就慢慢少了,敢情是觉得战胜无望,无谓自取其辱。 这一日,高阳坐在名为“草堂斋”的书房看书,忽然瞥见窗前一个额头落梅的曼妙女子经过,心中惊喜,连忙追了出去,道:“花小妤,你怎么来了?”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八章 宫娥造访释胸怀 高阳心急火燎的追出房门,那曼妙女子转身过来,一看之下,觉得颇有些眼熟,但绝非花小妤,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那曼妙女子见了,却是走到高阳跟前,故作不悦的道:“小公子就这么不乐意见到佳佳么?” 高阳旋即就想起来了,这女子却原来是当日在梅花镇受邀演出的舞娘。他脸露迷惑的道:“怎么你额上也有梅花了?” “这是现下最时尚的‘梅花妆’啊,自那日在梅花镇、花小妤奏曲引动梅花飘落之后,世人无不以为惊异,于是争相效仿、渐渐流行起来。”佳佳故意魅惑的挑逗了高阳几眼,而后优雅的转了几个圈,顿时衣裙飘飘,叫人眼花迷乱。 高明平淡的哦了一声,问起佳佳为何来此,才知道她与香姐一同在龙象城时,两人已结为姐妹好友,这一次她便是来找香姐的。在前几日,之所以不见佳佳来到高卓府,却是因她外出巡演去了。 佳佳见高阳兴致阑珊,没说几句,便辞了高阳去寻香姐。高阳想起当日他和卓疯子一齐赏舞的情形,胸中郁结,一时看不进书,也不再回到书房,而是沿着佳佳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的逛着。 要说梅远送的这处宅子,也算是极大的手笔了。宅中主居所富丽堂皇、气派万千不说,便是房舍之外,也是筑山穿池、竹林丛萃,有风亭水榭、鸟翔鱼跃,格局不凡。此外异树奇花、古玩家具,更是不再少数。 脚步流连,景物更迭,思绪变迁。一朵淡黄色的春花飘落到高阳跟前,他将花儿拾起,脑海中又再一次想到了花小妤。 当日在梅海山庄,与花小妤独处时,高阳也是兴之所至,才想去吻一吻花小妤的额上香梅。他当时并无欲念,只觉得这花儿奇美、好像有一股十分奇异的力量在吸引着他,叫人忍不住想寻幽探秘、亲近一番。但若伸手去摸,又觉得亵渎,于是便鬼使神差的吻了过去。 那花小妤见高阳并无杂念,且还助她顿悟,一时感激,倒也没有拒绝,只是要求高阳封口,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高阳自然满口答应了。只是他和花小妤都料不到,这一个亲吻,竟便足足吻了一天一夜。两人渐渐相拥,仿佛天地、时间全然静止,舍此二人再无其他,犹如阴阳交合、龙凤呈祥,各自有着妙不可言的舒泰。 自那一吻后,花小妤就说要去“上国”解开梅花之秘,至于“上国”究竟在哪,高阳却是一无所知。 这些天来,除却卓疯子,高阳想起最多的便是花小妤。他原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老是想到花小妤,只以为是自己心中有愧、没有守住承诺所致。直到前些天,他读了一些男女情爱的书籍,才知道自己对花小妤的想法,并非愧疚那么简单……也许、如果、要是……能够和她再进一步的话……自己就有机会回到大山里去了…… 高阳可是牢牢记着师父在出山前、对自己说的最后那一句话:“出了山,就要开开心心、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不要把你的大名,弄得人人皆知……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记得,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了……除非……” 高阳思潮起伏,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突然就听见耳旁响起一把稚嫩的惊呼声。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十来岁的可爱女童,正趴在池上走廊的栏杆上喂鱼,只因玩得兴起、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掉进池塘之中。 高阳遂收拾了情怀,展开身法,将女童在落水之前救起。那女童惊魂未定,却是吓得哭了。 高阳将女童带回池上的小亭坐下,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那女童看清了高阳,却是先高兴的叫了起来,道:“高阳哥哥,你是高阳哥哥……” 高阳这时也看清了女童的容貌,见她天真无邪、烂漫可爱,可不就是当日在梅花镇来接赏银的那个小女孩? 三两句交谈,方知女孩名叫夭夭,乃是佳佳的妹妹,这次自然是跟着佳佳一起过来的。 高阳就有些生气的道:“你姐姐也真是的,她就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夭夭却是没有回答,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高阳的眼睛,好半晌才冒出一句,道:“高阳哥哥,你不开心吗?” 高阳微微一愕,想不到这小女孩倒也心思细腻,许是灵感异于常人吧。 夭夭见高阳没有吱声,眨了眨眼,又追问道:“高阳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呀?” 高阳怅然一叹,道:“一个和我最好的朋友死去了,你说能开心吗?”此时夭夭还坐在高阳怀中,高阳原本想将她放下,她却死死抓着高阳衣裳不放,最后也就由着她去了。 夭夭脱口而出,道:“要是这样,你更应该开心才对呀。” “小屁孩子,你懂什么。再乱说话,我打你屁屁!”高阳语调严肃起来,脸色倒还算平淡,没有那么吓人。他也是念在夭夭童言无忌,若不然,恐怕早就一耳光赏了过去。 岂料夭夭却是夷然不惧的与高阳对视,嘟囔着小嘴道:“我娘说过,所有死去的亲人朋友,都活在你的心里。你的心要是不高兴,那么他们也不会高兴的。” 高阳为之动容。愣了半晌才道:“你娘亲呢?” 夭夭咯咯的笑了起来,道:“娘亲一直活在夭夭心里呀,一直都是。” 高阳心中恻然,这些天,他其实都是活在悲伤之中,有时候见了香姐他们,未免他们担心,甚至还要强颜欢笑。而这一刻,听到夭夭这般发自肺腑的心声,顿时有所明悟:不管卓疯子也好,还是在山里的那些朋友也好,他们都活在自己的心中。只要内心里面真心的开心,那么他们也会开心! 时间本已叫高阳心中忧伤慢慢的淡化,此时想通了这一点,连日的阴霾更是一扫而空,可谓拨云见日、一畅胸怀。高阳将之前捡起的小黄花插到夭夭发际,微笑道:“小屁孩,奖给你的。” 夭夭欢呼一声,伸头探出亭外,看了看水中倒影,忽而又可怜兮兮的看着高阳,道:“夭夭最喜欢听故事哩,高阳哥哥要不奖励一个故事给夭夭听吧?” 高阳情不自禁的捏了捏夭夭嫩滑红润的小脸蛋,笑道:“小鬼灵精,少在这儿扮可怜。” 夭夭再三央求、撒娇打滚。高阳实在执拗不过,便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他没爹没娘,孑然一身……” “呀,没爹没娘,那他打哪儿来的?” “少打岔!”高阳在夭夭额上敲了一下,恶狠狠的训了一通,直到夭夭乖乖的禁声,这才续道,“小男孩无依无靠,只能靠偷鸡摸狗来过日子。有一年寒冬,南方大雪,小男孩又冻又饿,于是又去偷吃,但是这次运气不好,被人发现,结果打得他浑身是伤。” 夭夭关切的道:“那他后来怎么样了?”说完话就知自己多嘴了,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 高阳续道:“后来小男孩躲在一间破庙里面,饥寒交迫,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死去,正绝望之际,忽然来了一个大人。那个大人见男孩可怜,就给男孩喝了一壶酒暖了身子,又帮他治好了伤……” “……到了第二日,小男孩醒了过来,但那个救命恩人却已经不见了,只在庙里留下了一些银两,好让小男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小男孩渐渐的长大了,他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也在江湖上闯了名堂,生活幸福美满……” “这就完了?这叫什么故事,你这也太瞧不起小孩子的智商了吧!”夭夭撅着嘴巴,恶狠狠的盯着高阳,显然极不满意,觉得高阳是在敷衍她。 高阳为之失笑,长叹了一声,接着续道:“其实小男孩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想找到当年那个恩人,报答他的一酒之恩。后来经过他多年的明察暗访,终于知道了恩人的身份,于是他就马不停蹄的赶去相认,谁知道当他赶到恩人家时,那一整家子都已经被奸人所杀。恩人弥留之际,把一个年纪三四岁的小女孩交给他,让他抚养成人……” 夭夭想了想,道:“后来小女孩长大了,帮他爹爹报了仇,对不?” 高阳摇头道:“后来这个小女孩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夭夭顿时急了起来,叫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稍安勿躁嘛。”高阳心平气和的抚了抚夭夭的小脑袋,道,“后来啊,小男孩将恩人的女儿带回了自己家里,为了避免仇家追寻,他就在家里建起了一间草堂。他跟老婆孩子说,他要在草堂里闭关练功,五年之内谢绝一切探访,连老婆孩子也不见,但其实他是为了保护这个女孩……不过当时所有的人都误解了他。三年后,他的老婆忍受不了他的行为,就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谁知天降横祸,在一次渡河中遇到风浪,他的老婆孩子就全都遇难死了……” 夭夭顿时听得哭了起来,道:“他好傻啊,他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和老婆说清楚呢!为什么不说清楚、大家一起去保护小女孩啊!” 高阳叹道:“因为他知道背负一个秘密的辛苦,因为他爱自己的老婆孩子,因为他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啊!” 夭夭抹了抹眼泪,道:“那再后来呢?” 高阳道:“咱们的主人公当时却不知道老婆孩子死了,一直在草堂里守了五年。那时候,小女孩已经像你这般大了……” 夭夭很是认真的道:“才没有呢。那小女孩当时才八岁,但夭夭已经十岁了。” 高阳也不理他,接着讲道:“主人公见小女孩已经懂事了,就把她托付给一户极其普通的农家,而他自己则开始追查当年杀害恩公的凶手,他花了四年的时间,终于知道了凶手是谁,但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暂时还没法替恩公报仇,所以他就到了一个山头,潜心修炼。这一练,便又过了四年。” 夭夭一边听着,一边掰着手指头,嘀嘀咕咕的说着些什么,高阳问起,她才嘟着小嘴,一脸不服气的道:“那小女孩也长得太快了,一下子就十六岁,比夭夭大多了,见了面我得叫她姐姐,多亏呀……”牢骚了一通,又道,“再后来呢……” “夭夭,该回宫去啦……” 高阳正要再说,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乃是佳佳在朝亭子这边招手。在她旁边,则是一脸欣慰的香姐,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孩子。 夭夭就很是不舍的从高阳怀里爬了下来,道:“高阳哥哥,我要回宫去了,记得下次再接着讲故事哦。” 高阳笑着说好,随即讶道:“你不是住烟雨楼的么?” 夭夭就耷拉着脑袋,小大人似的叹气道:“以前是的,可是不久前姐姐把我送到宫里,我现在已经是小宫女了,往后出宫就越来越难,出来一次少一次……”她叹了一阵,很快又眼神炽热的望着高阳,道,“所以,高阳哥哥,你要把故事写好一些,不然夭夭会不高兴的!” 高阳紧紧的握着拳头,应道:“我会认认真真的把故事写下去,把它写成一个传奇!”他将夭夭送到佳佳身边,将姐妹俩送到门口,看着夭夭远去的背影,心中却是想起了那个小女孩,这一个真正的高氏后人,她现在,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九章 怀惧 从一个小孩长成大人,需要十年、二十年,但一个人的成长,就或许只要十天、二十天,甚至于,一瞬之间。 对高阳来说,便是如此。以前他对卓疯子颇有些依赖心理,凡事不用理会,在卓疯子面前,他是个小孩。而在今天,见了比他更小的夭夭,被人依赖、被人撒娇,才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扮演了一个大人的角色。 随着角色的转换,心境自然也是大不相同。高阳暗暗的告诫自己,这一刻他已经是一家之主了,既然是家主,就该有家主的样子,除了享受身份带来的权力,还要担起保护家人的职责! *********************** 晚膳期间,香姐一直念叨着说,佳佳是个多好多好的女孩,今年才只有十七岁,就那么落落大方、善解人意,而且还不嫌麻烦的帮她寻找小叔子。看着高阳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香姐又逗趣着说要给高阳说媒。 高阳这才反驳道:“香姐,她也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好吧,不然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妹妹送到宫里去。”他心不在焉,自是想到了香姐的小叔子,原本还答应香姐帮她去找的,只是到了龙象城后、诸事缠身,加上香姐说她自己已经托人在找了,高阳也就没怎么上心。 香姐叹气道:“你以为她们就想姐妹分离呀?只是夭夭在烟雨楼那种人蛇混杂的地方,很容易就受到坏人欺负,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绑了去。就说前几天吧,有个姓冯的混蛋,去了烟雨楼竟然对小夭夭毛手毛脚的,这如何让人放心?把夭夭送去宫里头,虽说少了些自由,但只要规行矩步的不做错事,起码安全有个保障。” 高阳不由皱起眉头道:“姓冯的混蛋,是叫冯洪吗?” 香姐道:“好像是吧,听说这人很是有些名头,就连烟雨楼的后台老板,都不愿怎么得罪他。” 高阳神色阴沉下来,没有说话。 香姐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关心的问道:“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想……” 高阳笑了笑,岔开话题道:“香姐,你小叔子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儿学艺的啊?我让老谭他们去找。养那么多人成天无所事事的,看着就心烦。” 香姐连忙摇头道:“谭爷他们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叫他们为我这些小事烦恼呢。”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高阳拿定了主意,香姐只好乖乖交待,说他小叔子名叫宋虎,今年二十一岁,原先在龙象城城东的“丹法派”学艺,但香姐上门去找时,丹法派的人说宋虎几年前就已经走失不见了,根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香姐接着又说了宋虎的一些性格、特征等等等等,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可见她平日里虽然什么都不说,但这个小叔子的在她心中的分量,却是相当之重。 香姐一边说,一边给高阳夹菜,看着高阳这一张英气逼人、威严日显的脸庞,心里面开心极了:倒也不是因为高阳肯帮她寻小叔子而开心,实是觉得高阳渐渐的有了他自己的主见,他终于长大了,不再是一个爱哭爱闹的小孩子了! 与香姐吃过晚饭,高阳便去找谭照明。此时谭照明还在书房挑灯写些东西,应该是有关高卓府未来几年发展的计划吧,高阳见他写得认真,便也没有打扰,而是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这一阵子,全府上下、一应大小事务,全部都是谭照明在打点,他几乎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若不是彭晓珍藏多年的一些昂贵丹药,让谭照明保持着极佳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只怕他此刻早就累垮了。 谭照明也不知道写了多久,只觉得腰酸背疼,伸了伸懒腰,眼角瞥见高阳在自己身后,连忙站了起来,鞠躬执礼,道:“主公。” 关于谭照明订出来的这些规矩,高阳已经渐渐习惯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开门见山的道:“那两件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谭照明自然清楚高阳所指,稍微沉吟了片刻,道:“关于竹海那三百条人命,最大的嫌疑,还是水东亭。当时那些刺客虽然因酒而醉,但绝非没有反抗之力,等闲人根本奈何不得。除水东亭之外,最有可疑的就是卢钧勇、萧晋二人。” “那么冯洪呢?” 谭照明道:“应该不会是他了。因为在事发当日,他和卢钧强正在另一处地方消遣。” 高阳皱了皱眉道:“这么说,当日在盖竹洞天救走水东亭的,也不可能是冯洪。” 谭照明微微点头,道:“如果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分析,最有可能的就是卢钧勇,因为有实力救走水东亭的人寥寥无几,而萧晋是绝对不会出手相救的。龙象城与黑水国明争暗斗几十年,同样的,萧家与卢、陈两家也明争暗斗了几十年,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卢钧勇和水东亭的确是有理由沆瀣一气的。” 高阳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接着提起宋虎一事,而后却是又跟谭照明打听了些冯洪的近况。临离开前,刚好撞见一个婢女给谭照明送来一碗清汤面,高阳愣了愣,道:“以后,你过来跟我和香姐一起吃吧,也别太操劳了。” 至于彭晓,却是已经大半个月没见了。这老头,一来高卓府,就抢走了后宅的大片地盘,一门心思的闭门炼丹去了,自然不用理他。 谭照明见高阳反复问起冯洪,本来还琢磨着哪里不大对劲,但听到高阳最后一句话,却是欣慰的笑了起来,他目送高阳走远,望着天空稀疏的星光,心道:“疯子,你看到了吗?你才离开一个月,这小子就已经长大了,都懂得笼络人心了呢。我相信要不了多久,高家一定会在他手里发扬光大的,你就等着瞧吧!” ******************** 月黑风高,更深露重。 在龙象城的某一条暗巷里,一杆丈四的红缨枪,拦住了一个醉醺醺的酒鬼。 那长枪隔空遥指,杀气弥漫而来。酒鬼打了一个激灵,醉意立时醒了大半。 酒鬼声线颤抖的道:“你是……高阳?” 红缨枪面目表情的道:“有人托梦给我,叫我杀了你!” “谁?” “卓丰!” “你少不自量力了,就连卓丰都奈何不了我,何况是你这个臭小子!”也许是酒气未醒的缘故,这话说起来,却总是让人觉得欠缺了一些底气,色厉内荏、外强中干。 这个酒鬼,自然就是冯洪。 在龙象城中,冯洪向来都是横行无忌、为所欲为,从未怕过谁……当然,有三个人除外,萧家家主萧霸先、卢家家主卢荡,以及陈家家主陈敬然。这三个人的骨气,无一不在“君侯”境界,萧霸先更是“至尊君侯”的级数,位列墨海巫山“四大宗师”之首,再加上这三家大族,底蕴雄厚,拥有着开山裂地、威力惊人的“法刺”,实在不是他区区一个刺客可以抗衡的。 “至强刺客”再怎么强,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刺客,是“客卿”、是“走狗”,而那些人,却是君侯,真真正正的一方诸侯。 刺客惧怕君侯,就像是小鹿惧怕豺狼,冯洪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自从有人跟他说,水东亭惨遭凌虐之后,他心里面,又多了一个惧怕的人。 这个人,不是君侯,甚至连“天品刺客”都算不上,而是眼前这一杆红缨枪的主人! 不知为何,冯洪觉得自己的身子,抖得越来越是厉害。 关于高阳大败水东亭的传闻,对很多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故事。堂堂黑水国王族水东亭,怎么可能败给一个出道不足一个月的毛头小子呢!这多半是高阳为了自抬身价而放出来的谣言,而后经人以讹传讹,才有了这样一个可笑的故事。 但冯洪却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故事。当日水东亭有“黑水龙王刺”在手,实力已晋“君侯”,可是他最终却落得终身瘫痪、再也无法修炼骨气的悲惨下场,至于那一把“黑水龙王刺”,也是元气大伤,没个三年五年,只怕很难修复如初。据说这一个月来,水东亭生不如死,曾多次自杀,幸亏被人发现及时,这才保住一条小命。 那寿阳侯亲见儿子惨状,对高阳恨之入骨,但却迟迟不敢找高阳报仇,原因无他。就是怕激怒了高阳,给整个黑水国带来灭顶之灾! 更确切的说,是怕激怒了那一把仙刺! 没错,其实高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手里的那一把仙刺“千幻”! “法刺”与“仙刺”的差距,就像是“刺客”与“君侯”的差距。在千幻面前,墨海巫山的任何一把法刺,都无法与之抗衡,哪怕就是花小妤的琴仙刺也不行。 琴仙刺在炼成之初,原本是有七根琴弦的,后来不知何故,才琴、弦失散,变成了没有弦的琴仙刺。他曾听卢家家主卢荡分析过,花小妤的琴仙刺,虽然也是名义上的“仙刺”,但因残缺不整,威力只与一般的法刺相当。 但千幻仙刺却全然不同,有惊天动地之能,诸侯尚且惊惧,何况是他区区一个刺客? 一想起水东亭那面目全非、骨肉脱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怕下场,冯洪就觉得自己全身发软、僵麻无力。 红缨枪森然杀至,仿佛携带有无数向冯洪索命的厉鬼而来。 “这不是红缨枪,绝对不是,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冯洪!” 冯洪的眼珠子无限的放大,像是要从眼眶中脱落出来,他的心跳更是不可控制的加快,越来越快,最终在红缨枪杀到之前的那一刻,轰然炸开! 一代“至强刺客”,成名二十余年、人人惧怕、忌惮的刺客,就这么死了! 被他自己可怕的心魔,吓死! 对别人来说,这样的死法或许“窝囊”,但对冯洪自己来说,恐怕已是“万幸”。 “你想多了……”红缨枪走到冯洪跟前,一枪割断他的头颅,看着冯洪惊恐欲爆的眼珠子,摇头叹道,“这真的,只是一杆枪……”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章 惧惑自有因由 在高卓府后院,有一处厅堂高大、雕饰精美的家祠,正门前挂着金字匾额曰“十八里高氏”,是为其堂号。在家祠里面,摆满了庄重、肃穆的灵牌,乃是近两百年来,每一位高族子弟之灵位。 这些灵堂之上的高氏族人,都是根据卓疯子的青囊中找出来的“高氏族谱”,一一对应上去的。用谭照明、彭晓他们的话来讲,这叫“做戏做全套”。 此时,天还未亮,家祠中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飘荡。 高阳扛着红缨枪走了进来,枪头处,挑着一个圆鼓鼓的包裹。他稍微扫了一眼灵堂上的高氏牌位,然后到一个稍显孤寂的牌位前坐下。 这一个牌位,写着的是“英灵润玉石、高义薄云天”,正是“草堂刺客”卓丰之灵位。那十字的评语,自是谭照明心中有愧,写上去以替换“只爱草堂、不爱妻小”之不实。 至于“玉石”所指,说的应该就是高阳了。 每逢半夜难眠,高阳便会来此久坐。这在家中的那些奴婢、家丁看来,自然觉得这位高氏后人、新任家主,至孝至诚、不忘祖训,诚然我辈之楷模。 但事实上,高阳来此,初衷只是想与卓疯子聊天。至于那些族人,高阳与“他们”处得久了,倒也渐渐觉得亲切,可说是爱屋及乌吧。 “疯子,你猜我今天带谁来了,你一定想不到吧。”高阳将包裹在灵牌面前放下,然后慢慢的解开包裹,里面露出来的,赫然是冯洪的脑袋。 “来,为了庆祝小仇得报,咱们先干上一千杯,等日后报了大仇,咱们再干上一万杯!”高阳说的一千杯,就真的是一千杯。他一边喝着,一边数着,才数到第两百杯的时候,家祠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接着谭照明的身影转了进来,劈头就道:“刚刚接到消息,冯洪死了,他是不是被主公所杀?” “喏,他在这儿呢。”高阳自顾自的喝着酒,然后指着身前的头颅,像是颇有遗憾的道,“不过……不是我杀的。” 谭照明走到高阳跟前,才看清那一个惊恐万状、血淋淋的脑袋。谭照明不由自主的生起鸡皮疙瘩,同时却又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深呼吸了几次后,问道:“不是你杀的?” “不是……倒是便宜了他。” “不是你,那又会是谁?” 高阳想了想,道:“应该是他自己吧。” “他是自杀?”谭照明更是费解。 “确切的说,冯洪是被他自己吓死的。人人都说这恶贼色胆包天,却想不到到头来竟被他自己吓死,这人也太浪得虚名了。”高阳一边说一边叹气,道,“我真是不明白,堂堂的‘至强刺客’,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原本还以为能有一场恶战的呢!” 谭照明却是若有所悟的道:“你这么说,我倒明白了。” 高阳奇道:“你明白了什么?” “冯洪害怕的不是你,而是千幻。” 提到千幻,高阳微露不喜之色,他猛然喝了大口的闷酒,压了压波动的情绪,之后才道:“你这么说,我也明白了。” 谭照明笑道:“主公又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很多,很多……”高阳忽然将酒壶递给了谭照明,谭照明欣然接过,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又将酒壶倒转而来,在卓疯子灵牌前敬了一杯。 谭照明笑道:“主公不妨分析来听听?” 高阳看了看谭照明一眼,见他满面倦容,连打呵欠,应该是刚刚睡下没多久,却又被“冯洪被杀”的消息吵醒,于是站了起来,示意谭照明早些回去休息,道:“我不如写下来,明天拿给你看吧,正好练练笔呢。” 谭照明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主公写的字,实在太难看、太让人惊慌失措了,属下还远不如再熬上几宿、来得轻松。” 被谭照明如此嘲笑,高阳吐了吐舌头,难得的露出窘态,这却是他连日来深埋心中的率性本真使然了。但想起自己在谭照明面前失了威严,却又立马换回严肃的神情,道:“我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 当即对心中明悟过来的事情,侃侃而谈。首先是有关“盖竹洞天一战”的风传。那传言只得寥寥数语:“高阳于某地,完败水东亭。” 传言无法辨别真伪、令人争论不休,却也直接把高阳的名声传扬开来,几乎街知巷闻、人所共知。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好处,即是敲山震虎,挑衅寿阳侯等人的颜面。 当日一战,知晓详情者寥寥无几,寿阳侯等人自然不会蠢到自曝其丑、惹人耻笑。那么除了他们之外,便只有高阳一方。 在寿阳侯想来,高阳既然有胆将事情摊开,就表示有恃无恐、并不惧怕激怒他们,加之高阳从未在公开场合显露过“千幻”,这就更加让他们疑神疑鬼,以为高阳手里握有“千幻”! 冯洪之所以被吓死,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而这一点也可间接证明,当日救走水东亭的,就是卢钧勇――当然,也不排除卢家家主卢荡亲自出马的可能――冯洪从卢家得知当日激战的真相,因此才萌生惧怕,心胆俱裂。 高阳一边分析,谭照明一边微笑点头,最后高阳道:“看来当初这十个字的传言,便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吧,目的就是让高卓府渡过一段安稳的发育期。我原先还纳闷着呢,水东亭被凑成那副样子,他老爹居然也不替他报仇。” 谭照明不无担忧的道:“不过你毕竟没有千幻在手,此事迟早被人识破。届时寿阳侯等人不来则已,来则必倾巢而动……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要取回千幻?” 高阳坚决摇头,问道:“除了取回千幻,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谭照明道:“办法当然有,可惜都被你给拒绝了。” 高阳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道:“你是说,向萧家靠拢,寻求萧霸先的庇护?”前些时候,高阳名声在外、重建高家,自不免有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地品刺客”闻风而来、投靠高卓府,经过谭照明精挑细选,高卓府倒也收留了三四名身手不俗的刺客。高阳对此无心过问,那些刺客便都由谭照明驱使了。 有人来投靠,自然也会有人来拉拢。譬如谭照明的旧主黑水国的花江龙,又譬如龙象城城主萧霸先,陈家家主陈敬然,都曾派人送来高家重建的贺礼,同时也提出邀请高阳过府一聚的意向,但高阳全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至于卢家,甚至遣了卢钧勇、卢钧强两兄弟亲自前来道贺,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高阳与卢钧强有旧怨,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卢家的贺礼更是悉数退了回去。 当时高阳全部都是率性而为、毫无做作,不知情的人,只道是高阳不知好歹,将龙象城所有势力都得罪了遍,但知情者如卢荡、冯洪、寿阳侯等人,却越发断定高阳有千幻在手,是以才有这般目中无人的强硬姿态。 想到这里,高阳不禁笑了起来,道:“难怪你当时也不劝阻我,任由我恣意妄为,还真是应了你那句话,‘做戏做全套’。” 谭照明不吝溢美之词,赞道:“主公非但天赋异禀,且心怀真诚、才思迅敏,他日必然有越来越多豪士追随主公骥尾。看来完成卓丰之遗愿,指日可待矣。” 高阳摇了摇头,道:“只可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高家的仇人是谁。” 谭照明劝道:“主公也毋须杞人忧天,只需尽心发展高家即可。高家越是强大,仇家必然越发坐立难安,要不了多久,仇人就会主动现身了。” “但愿如此吧。”高阳微微点头。他虽有卓疯子的《疯诉衷情》在手,但在这笔记中,凡是卓疯子认为极其重要的事情,都没有清楚的记录出来,而是直接以“绝密”两字代替。比如高家的仇人是谁,“绝密”;比如高氏遗孤托付给了哪个农户,绝密;又比如当年他是怎么与冯洪结怨的,也是绝密;其中还有关于高阳的,写道“此子身份非凡、干系天下,绝密!” 卓疯子的原意,大概是担心有朝一日、笔记落于他手,所以才将重要的事情打上马赛克,他却不知,这样一来反而给高阳、谭照明等人出了难题。 比如高阳曾想迎回高氏遗孤、将这个顶替而来家主之位,归还于她,但却不知道从何下手,到哪才能将她寻回,一切只得从长计议。如今也唯有希望像谭照明说的那样,随着高家重振声威、名动墨海,当年那个幸存的小女孩,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谭照明看了看地上的冯洪头颅,忽然忧心忡忡的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主公并无仙刺在手,若是卢钧勇那一级别的刺客向你挑战,咱们的虚实,迟早被人看穿,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高阳想也不想的道:“那就把萧霸先约出来,好好的和他谈谈。” 谭照明看着高阳一脸淡然之色,心中苦笑以对。那萧霸先乃是名副其实的墨海巫山第一强者,何等英雄人物,又岂是想约就能约的?何况建府当日,高阳已经婉拒了萧霸先的橄榄枝、错失良机,现在只怕他心有芥蒂,要想投靠他更是难上加难了!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一章 由我不由天 黑水国。寿阳侯府。 双目无神的水东亭躺在病榻上,全身缠满绷带,像个木乃伊般动弹不得。 在塌前,端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材娇小可爱,脸蛋稚嫩迷人,但闪烁的眼眸中却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好似双目隐藏着无数把锋利的尖刀,叫人不寒而栗。 在小女孩面前的寿阳侯、以及侯府的一干人等,全部都恭恭敬敬的立在她的下首处,大气都不敢出。 寿阳侯紧张的道:“老祖宗,我儿伤势如何?” 小女孩没有吱声,伸出白玉无瑕的小手,去将水东亭的眼睛掩上。之后就不理会所有人,直接离开了房间。 过了半晌,寿阳侯才回过神来。他连忙走到榻前,轻声说了几句,却见水东亭早已没了反应。 寿阳侯如遭电击,浑身冰冷的垮了下来,嘴里喃喃念道:“死了、亭儿死了……老祖宗亲手杀死了亭儿,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旁的杨序低声劝道:“君侯,龙王爷这么做,其实是帮小侯爷早些解脱。您看小侯爷脸上那么安详,可知他走的一点都不痛苦。君侯,您就节哀吧。” “是啊,亭儿不痛苦,老祖宗不痛苦,你们所有的人都不会痛苦!惟独有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夫痛苦!”寿阳侯眼神陡然暴戾起来,像要吃人似的看着杨序,道,“既然亭儿走了,总要找些人给他陪葬,你说是不是?” 杨序震恐,仿佛看见天、塌了下来! 几天后,一道惊惧万端的黑影,从一口新制的棺材里爬了出来,拼命的往龙象城跑去。 ***************** 自从定下靠拢萧家的计策之后,高阳又一如往常的在书房里看书,现如今,那本《神州经注疏》的手抄本,已被他看了大半,而高阳对于骨气、刺器等常识,也有了颇为全面的了解。 若依照注疏描述,他此刻骨气的境界,应该是在“地品三阶”。在正常情况下,普通刺客想要从“地品三阶”练至“天品一阶”,起码需要十年之功;对于天赋优良者或家族资源雄厚之人,则需要三年,若两者皆备者,则需一到两年;若天赋异禀者,则五到十月不等……当然,其中的“年月”,是以每日坚持不懈的修炼来计算的,若是期间有半日荒废,修炼不进则退,则从“地品”突破至“天品”的难度,又将成倍增加。 注疏又云:“气之厚薄,犹商贾之积蓄,愈厚则愈强。气之纯杂,犹金石之品质,越纯则越贵。先练厚,后练纯,纯又练厚,则达矣。”亦即是说,一个人的骨气,就像是商人的小金库,骨气越厚,就越能长袖善舞、变幻无穷。再者,除了“厚薄”之外,骨气又有“纯杂”之分。同等“厚度”的骨气,越是精纯,就越显尊贵,就好像一样重量的金属,足赤纯金与破铜烂铁比起来,自然是有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关于这一点,高阳倒是深有体会。因为平常他也常抓高卓府中的刺客来练枪,大家同属“地品三阶”,高阳以一敌众,却每次都是游刃有余,如获神助。那些手底下的刺客叹服之余,对他更是敬畏有加,越显忠诚。 说到自己这一身精纯无比的骨气,高阳却又不禁回忆起山里的那些岁月。这应该与师父传授给自己那些奇怪的符号有关吧? 高阳慢慢的合上书本,眼睛望着西方天空的那一片山脉,也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我固然敬重你,不会忘记你的告诫:叫我不要读书、不要回去。但大丈夫一世为人,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己认为对的就要去做,决不后悔、退缩……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刚从真隐山逃出来时,高阳事事遵照师父的告诫,只求开开心心、平平淡淡的活下去。但他的内心里面,其实却非常渴望读书。因为他一直很想知道,书中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使得原本对他很好的人,在读了书之后,变得那么坏、那么残暴! 原本,师父的告诫就像是一座监牢囚禁着他。而卓疯子的死,却是一把钥匙,将监牢打开,让高阳从中走了出来:当他第一眼见到卓疯子笔记的时候,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亲自去读懂它!他要走进卓疯子的世界并与之交流,他要让卓疯子更加丰满的、活在自己的心中! 自此之后,高阳对于读书的渴望,一发不可收拾,除了如《神州经注疏》一类的“修炼书”之外,也连带的读了一些为人处世的“圣贤书”。对于从书籍中汲取而来的道理,高阳渐渐的有了一个更深的领悟:圣人也会犯错,所以圣人的话不能全信,同样的,师父的安排,也不能盲目的遵从。我要遵从自己的意愿、走自己的路,将命运、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 冯洪被杀,是一件令人大快朵颐的事情,龙象城中那些平日里畏之如虎的百姓、或者曾经惨遭冯洪凌辱的刺客,无不额手称庆,鞭炮一连响了三天。同时也是议论纷纷,各自揣度着究竟是谁杀死冯洪。 但三天之后,整个龙象城,就再也没有人去理会冯洪这一号人物了,因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全都转移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不单单是龙象城,就连整个墨海巫山,都为之震动。 这不仅是一件大事,而且,还是一桩奇闻、千年未之有的奇闻:龙象城城主萧霸先,向人发出了战书! 如果萧霸先挑战的这个人,是与之并列“四大宗师”的上清派派主司马承祯、或是黑水国的“龙王”水清夕、或是正一殿殿主张飞火、或是墨海巫山以外的同级数的强者,那么这一场决战,都只能算是一件大事,而非奇闻; 此事之所以称奇,便是奇在萧霸先挑战的这个对手,名叫高阳!这一个年纪才只有十五岁、出道不足数月的高家家主,竟然被萧霸先下了战书! 古往今来,只有“刺客”向“君侯”挑战,却从未有过“君侯”向“刺客”挑战的先例。 这一战,不论谁胜谁负,注定要写入史册,轰动天下! 此时,龙象城里里外外早已炸开了锅,所有人全都拭目以待。而在高卓府中,则是人心慌乱、一团乱麻,个个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该忙些什么!反而是身为当事人的高阳,好似从没受到任何影响,此刻竟然还在津津有味的练着书法。 谭照明与彭晓联袂而至。 高阳抬头见了彭晓,微笑打了个招呼,之后又埋头写字去了。 谭照明又气又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萧霸先的战书,是在冯洪死后第三天派人送来的,说是五天后于龙象峰一战! 谭照明刚收到时,尚以为是无聊人士的恶作剧,直到萧家宫城里面做出了肯定的回应,才知这是萧霸先本人的意愿!当时谭照明就被吓得面无血色,第一个反应即是劝高阳离开龙象城,连夜逃到花江龙的地盘上去。 只是一连劝了两日,高阳却是无动于衷。到了今天,谭照明只好将躲在后宅炼丹的彭晓抓了过来,两人一起劝谏。 谭照明对着彭晓诉苦道:“咱要实在不想逃跑、开溜,也不是不行,但起码得去萧城主面前认个怂,求他收回战书不是?可彭公你猜这小子怎么回我的?他说‘要去你去,反正我闲着没事,正想找个人练枪呢!’他也不想想,那萧霸先既然下了战书,又岂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弹指一挥,就会要人小命的!” 这一路过来,彭晓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捻须笑道:“谭照明你这是自乱阵脚,当局者迷。若是萧霸先真的有心杀死高阳,那我们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不去应战也是死路一条,与其一动不如一静;若是萧霸先无心杀死高阳,那么咱们也根本就不必逃,你说是吧。” 谭照明怔了怔,道:“那他为何要下来战书?这完全没有道理啊,堂堂一代宗师,竟向一个后辈挑战,他还要不要脸了?”就在不久前,他和高阳已经定下计策、向萧霸先靠拢,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好的由头去拜访萧霸先,这才缓上一缓。不想这才没过几天,那萧霸先倒反而先找上门来。他本是智谋无双的名士,这两天却是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为何萧霸先忽然会有这么一个举动! 彭晓道:“你不是修炼之人,是绝对无法体会身为强者的寂寞,以及隐藏心中那股无法遏制的战意!萧霸先此举,或许并无深意或者杀意,他应该只是想找个对手打一架罢了!” “可高阳远不是他的对手啊!再者,就算萧城主无意杀人,但万一他失手了呢?” 彭晓大笑道:“你们这叫自食苦果。谁让你们拿千幻出来唬人,且还一招杀了冯洪?这在萧霸先眼里,说明高阳已经够份量当他的对手了!” 谭照明松了一口气,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只要将事实跟萧城主交待清楚,他便会收回成命了?” 彭晓点了点头,道:“但如此一来,高卓府就会面临黑水国以及卢家等人的报复,情况堪忧。” 谭照明道:“以后的事情再作计较,总之先过了眼前这个难关再说。我这就亲自入宫,面见城主。” “不要。”就在这个时候,高阳的笔忽然停了下来,满脸期待的道,“我想会一会他。” 谭照明顿觉头皮发麻,真想一头撞上南墙,与卓疯子黄泉相见。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二章 天下闻风而动 新的一周马上又要开始了,求收藏求收藏求点一下收藏…… ********* 龙象城之所以叫龙象城,主要有两个缘故。其一,便是在主城宫内的龙象峰,此峰山势极低,就像是墨海平原凸起的一个小疙瘩,峰上有两块巨石,一石如龙,一石似象,因此称之龙象峰。其二,便是此城盛产巨象,其吼声如龙、力大无穷,被城民视为守护神。 在龙象城中,随处可见这样的情景:一根小小的木桩,一条细细的铁链,却能将一头重达数千斤的巨象牢牢拴住。这是因为在巨象幼小时,它们就一直被这样拴着,小象如何怎样使劲都挣脱不了。久而久之,它们便认为这是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就算成长为了几千斤的大象,也是这么认为。 大象力大无穷,但它们却被小小的链子拴着。它们根本就不知道只要稍稍一用力,链子就能扯断,因为它们想都不敢这么想。 它们已经习以为常、已经认命了。除非受到什么外来的刺激,否则它们就会永远被这样拴着。 高阳起初见到这般场景时,觉得不可思议、非常神奇。但联想起自身,好像又有了一些感悟:如果说,自己就是小象,那么师父的淳淳教导,便是那些链子,而卓疯子的死亡,则是外来的刺激。如果不曾受到这样的刺激,不曾鼓起勇气去读书,自己这一辈子,或许就会像这些小象一般活着。 也许,当一头听话的小象,是很轻松、很快活的,它们看似被拘,内心却是恬然。而挣脱了链子,反而要承受更多的压力,这是因为,不听话的小象,从此以后就没人喂养,一切都要靠自己找食物吃,更有可能,随时被人猎杀! 这样的压力,高阳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一些,但他绝不后悔,“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高阳最近领悟回来的境界。 他感觉自己的修炼,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想要突破,就必须面临高难度的挑战,而萧霸先正好给了他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君侯何足惧哉,惟一战难求! ******************* 墨海以西,龙象城。梅花镇。 梅远又一次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一片梅林深处,他脸上难掩震惊,直到看见那个蒲团上,还坐着仙风道骨的国师,脸色这才稍微平和下来。 “国师,萧霸先向高阳下了战书,你说如何是好?” 国师淡然道:“你又不是高阳,你担心什么?” 梅远道:“怎么说,我也在他身上下了大血本呀,当然希望将来能有回报。” “好像就是送一处宅子,几个奴婢而已吧,对你来说,九牛一毛。”国师笑了笑,又道,“再说了,你杀了竹林那三百名刺客,早已捞回老本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呀。”梅远尴尬的笑了笑,赘肉全挤到一起,笑容别提有多难看。 那三百名刺客,的确是他所杀。他杀人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劫财。他们的刺并不是很值钱,但三百把刺加起来,也算一笔小财。 为了财,他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现在,他就是想救人! “国师,你说高阳他会不会死?” 国师道:“那得看萧霸先想不想他死。” 梅远再又追问。国师摇头道:“我又不是萧霸先,如何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怕连萧霸先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要不要趁机击杀高阳!” 梅远急道:“那我能做些什么?总不能看着这么好一颗苗子,还没长出果实,就被人给毁了吧?” 国师沉吟了片刻,道:“你若真是有心,倒是不妨追加成本。” “怎么追?” 国师笑眯眯的从怀里掏出一颗土了吧唧的丹药来,道:“这是‘分身刺’,如果高阳能在三日内学会此刺用法,应该能助他逃过一劫。” 梅远一把抓过分身刺,大喜道:“多谢国师赐丹。” 国师道:“并不是赐的。此刺价值黄金万两,一次性使用、不可回收,大家这么熟,给你打个八折。” 梅远登时眼冒金星、晕厥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 墨海以东,正一殿。某修炼密室。 满头银发的张道正挥舞着双锏,正练得起劲,忽然感觉到密不透风的密室中、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波动,而后在虚空中,浮现出一张慈穆的火状人脸来。 张道正当即收锏下跪,道:“师尊,你怎么来了?”他自然认得这一张脸,正是正一殿殿主张飞火的骨气幻化。 张飞火道:“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下高阳的情况。” “高阳?”张道正奇道,“师尊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张飞火笑道:“如果你知道萧霸先向高阳下了战书,那么你定然也会对他感兴趣的。” 张道正吃惊道:“萧霸先向高阳下战书?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莫非弟子闭关期间,这墨海巫山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张飞火意味深长的道:“是有一些小变故。至于天大的变故,则将会未来两三年发生,所以你抓紧修炼是对的。言归正传,还是说一说高阳吧,你在梅花镇与他见过,此人修为如何?” 张道正脸露犹疑的道:“这个我也说不好。当时花小妤利用琴仙刺,营造出‘意念幻境’,弟子需要消耗不少骨气,才能与花小妤对话,但高阳在意念幻境中,非但不需要消耗骨气,且还似有所增强,他就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般,十分享受那样的环境。不过当时的他骨气不强,应该只在‘地品一阶’。” 张飞火点了点头,道:“照你这么说,高阳的确有可能,已得千幻认主。” “什么!”张道正为之动容,道,“区区刺客,竟能得仙刺认主,这怎么可能呢?”亦怪不得张道正如此吃惊,因为正一殿的玉虚峰中,就有三十六洞天之一的“金华山洞天”。历任正一殿殿主都曾设法降服千幻,却无一人能够成功,却不想如此仙刺,竟然认了高阳为主,委实叫人难以置信。 张飞火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要高阳的骨气精纯若仙,理论上是可以替千幻解开禁制的。” 张道正更觉奇怪,问道:“师尊的意思,高阳的那一身骨气,已经如‘仙师级’强者精纯?那他小小年纪,是如何修炼得来?” 张飞火笑道:“世间有万千修炼法门,各有其精妙所在,高阳如何练得并不是重点。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萧霸先知道高阳这一情况后,定然又爱又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狠下杀手。” 张道正皱眉道:“高阳若有千幻在手,未必敌不过萧霸先吧?” 张飞火摇头道:“刺客始终就是刺客,千幻的威力,他顶多只能发挥两三层,还远不是萧霸先的对手。” ****************** 墨海以南,黑水国。王宫。 寿阳侯匆匆前来拜访“龙王”水清夕,却被一个小小的婢女拦住。 寿阳侯知道这是龙王的贴身婢女,也是不敢造次,强忍着怒火,沉声道:“老祖宗不在?” 婢女道:“老祖宗已经离开黑水国了,奴婢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老祖宗有句话让奴婢转告侯爷。” 寿阳侯心中一紧,忙问道:“是什么话?” 婢女道:“老祖宗说,她既然看着小侯爷死去,那么这件事,她不会不管,她叫侯爷您放宽心等待消息就是。” “唔!”寿阳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道,“看来老祖宗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这一次她多半是去龙象城,只不知,她这是去杀高阳呢,还是杀萧霸先呢?” ******************* 墨海以北,上清派。某书房。 一个看上去面容枯瘦的老人,正饱含情感的擦着一口剑。这是一柄七尺长剑,剑身上刻有七个八卦图纹,均匀的分布上面。那些八卦好像在转动,又好像没动。剑的另一面,却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剑身都没有。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大师兄李含光就站在老人面前,他已经看着老人擦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开头问道:“师尊,您这是要出远门?” 当得李含光师尊的,除了上清派派主司马承祯,自然不会再有别人。 司马承祯笑了笑,道:“都一把老骨头了,人就不出门了,不过这把剑,倒是应该出去看看。” 李含光追问道:“去看萧霸先和高阳的决战?” 司马承祯道:“去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故人。” 李含光就知道师尊并不是去看萧霸先,因为在师尊的眼里,萧霸先只是他的一个后辈,之所以“四大宗师”以萧霸先为首,全是因为当年,萧霸先敢去摘梅花镇的梅花,而其他人不敢。 李含光又道:“师尊,关于高阳这个人,关于《登真隐诀》那个传说……” 司马承祯道:“姑且当它是真的吧。但这数千上万年以来,世间可曾被灭吗?” “这……”李含光无言以对。 司马承祯高深莫测的道:“一切自有其定数,又自有其劫数。你若太过盯紧高阳,反而会忽略了其他。” 李含光苦恼的道:“那也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干吧?” “是应该做些什么。”司马承祯微微点头,道,“只不过,这天下之变,不在高阳,而在巫山……那梅花一落,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巫山,这又关巫山什么事了?”李含光不明所以,正要追问时,却听鼾声响起,原来师尊竟已沉沉睡了过去。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三章 动了杀机 新的一周已经开始,求收藏、推荐、点击、打滚…… *************** 天空中,那一弯亮闪闪的月牙儿,就像是一只银质的小酒囊,从乌黑的夜幕中伸出壶嘴来,它倾倒下来的,好似并非是轻柔的月光,而是令人陶醉的酒。 高阳静静的望着夜空,耸了耸鼻尖,仿佛已经闻到了酒香味。渐渐的,天空中就好像出现了卓疯子的影子,正拿着这只独一无二的酒囊在痛饮。 有时候想想,高阳也挺懊恼的,当日若非自己半路搅浑、喝光了卓疯子的“醉生梦死”,说不定卓疯子就已经拿着日月壶报了大仇,更加不会死于非命……但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么会结识卓疯子呢?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疯子,下个月就是你的生日,你说给你备什么礼物好呢?”高阳在一张石桌前坐下,旁边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伸到高高的围墙外边,那杆将近两人高的红缨枪,则静静的靠在老槐树上。 有道是: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高阳在山里时,本没有庆生的习俗,关于卓疯子的生日以及送礼的规矩,自然都是从卓疯子的笔记中了解而来。 “你生前最着紧‘日月壶’,不如这样吧,等我和萧霸先打完明日一战,我便去上清山帮你拿回来……我先问他们借吧,借不来就偷,偷不来就抢,总要了却你这个心愿。”此时,高阳已经知道“日月壶”属于上清派“十二法刺”之一,此外上清派还有一把仙刺,名曰“七星八卦剑”,是为派主信物,代代传承。 卓疯子之所以千方百计要拿到日月壶,其实是为了增强自身实力,然后去帮高氏报仇。至于为何卓疯子只偷日月壶,而不偷其他的法刺,笔记中未曾提及。这个问题,高阳问过彭晓,彭晓说道:“当一个人拥有不止一把刺器时,刺与刺之间,会产生相因相生、相克相晦的情况,卓疯子的刺器是‘酒’,若再得‘日月壶’,酒、壶与共,便能相得益彰、如虎添翼,刺器威力成倍剧增。不过一般而言,贪多反失,每位刺客只会专注的修炼一种刺器,其他的刺器,最多只是作为辅助之用。” 彭晓这一番话,倒是让高阳对刺器又有了新的认识。他摊开手掌,上面是两颗截然不同的丹药,一颗金光闪闪,乃是彭晓连日来闭关炼制而成的“飞天丹”,其炼丹原材料便是那一只“吞天鹊”,只要服此丹药,运用骨气,便能背生双翅,翱翔九天,迅若奔雷。这也算是彭晓帮自己备的后路了,若万一萧霸先动了杀机,总不至于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还没打就先想着逃跑,以高阳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当然不会这么没有志气,不过未免香姐等人担心,高阳自然先带在身边了。 再有另外一颗丹药,看上去如泥土丸子,乃是梅海山庄的老板梅远亲自送来的“分身丹”,此外还有一句秘诀曰:“凡分身者,实幻化之术也。穷数达变,因形移易者,谓之化,谓之幻……造物者其巧妙、其功深,固难穷难终;因形者其巧显,其功浅,故随起随灭。知幻化之不异生死也,始可与学幻矣。” 梅远雪中送炭,倒是令高阳小小的感动了一把,觉得卓疯子的这个朋友愣是要得。原本他还想留梅远在高卓府几晚,和他唠嗑唠嗑卓疯子的旧事。在高阳想来,卓疯子笔记中,从未提到过梅远此人,想来是属于“绝密”之列,说不定梅远会知道“高氏遗孤”的下落也未可知。 谁知梅远的脸色相当难看,推说“生意繁忙”,之后就告辞而去了。 高阳自也不便强留,加之大战在即,总需要好好的备战一番。 现在他手里有两颗“丹刺”,再加上红缨枪,等若三刺在手,但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彭晓所说的“相因相生”,而非“贪多反失”,这便是高阳今晚的功课。 至于梅远口述的那一句秘诀,高阳却是听得不明所以,全无头绪。只恨这飞天丹和分身丹,不像黑水龙王刺那般,能够刺骨合一,可顺可逆。它们并非法刺,全部都一服即化,药效只能持续三十分钟,是以高阳也不可能随意的尝试。 高阳将两颗丹药收好,又拿起红缨枪在月光下舞了起来,心中觉得卓疯子一直在天上看着自己,因此练得忘情投入、枪枪用劲十足。 “别跑,站住!”也不知练了多久,忽然听到高墙外有厉声叫喊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有七八名实力不错的好手,正在追杀一个人骨气虚弱的人。 似这般的打打杀杀,高阳倒也渐渐的习惯了,他本无心理会,谁知那逃跑之人,忽然攀上槐树枝头,然后沿着槐树滚入院中。 “追,不能让他跑了。”墙外的人,显然也想追杀进来。 又有另一把声音响起道:“他不要命了,你也不要命啊?这里是高卓府,那家伙慌不择路,躲到这里,只会叫他死得更惨……咱们差不多可以回去复命了。”而后脚步声渐渐远去。 高阳正感奇怪,那躲进来的人,却是爬到高阳身前,紧紧的抱住高阳大腿,满脸惊惶、惨然求饶道:“救我,救我!” 高阳定神望去,只见那人二十来岁、脸色惨淡似有病容,却不是杨序是谁? 高阳想起自己当日待之如友,杨序却反而引来水东亭,不禁咬牙切齿、怒火高涨,恨不得一枪将杨序扎死! “我杀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救你?”高阳揪住杨序的衣领,将他悬在半空,狠狠的往他脸上打了几拳。 杨序都舍不得花力气哀嚎,而是用劲所有的力气,道:“你不能杀我,因为……”那后面几个字,说得气若游丝、轻若蚊鸣,但高阳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高阳为之一震,心中顿时没了杀念,手劲全收了回来。那杨序咚的瘫软地上,精神一松,随即就昏死了过去。 *********************** 龙象城。王宫。 一个身穿紫色蛟龙袍、头束金玉诸侯冠的独臂中年男子,正傲立宫顶,目光深邃的望着天空那轮半弦月。在他身后,则是一位丰神如玉的白袍青年,两人面容酷似,使人一看就知是父子关系。 白袍青年道:“父亲,明日一战,不如就让我去吧?那高阳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不值得您亲自动手。” 独臂男子不答反问道:“你现在是什么实力?” “天品三阶。”白袍青年神色古怪的看了父亲一眼,他是什么级数,父亲心知肚明、却为何要多此一问呢? 独臂男子又道:“那冯洪又是什么实力?” “至强刺客,接近君侯。” “那你能打赢冯洪吗?能杀死冯洪吗?” 白袍青年傲然道:“我有龙象令旗在手,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若没有令旗呢?” “这,我恐怕暂时还不敌冯洪……父亲,您的意思是……” 独臂男子道:“仅凭一把普通的红缨枪,便能一招击杀冯洪,这一点,便是本座亲自出手,也要颇费周折才能做到。那高阳能够干脆利落的杀人,又岂是平庸之辈。” 白袍青年脸露不敢置信的的神色,但他也没问父亲是从何知晓这个情况的,顿了顿道:“那父亲明天会杀了他吗?” 独臂男子道:“杀不杀他,都不重要。因为从他应战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成为了我的一枚棋子。” 白袍青年也没理会是什么棋子,而是再一次追问道:“父亲明天会杀了他吗?” 独臂男子哑然失笑,道:“看来你很想我杀了他。” “是的,如果这不影响父亲下棋的话,我希望他死。” “就因为他在梅花镇,抢了你的风头,坏了你和花小妤的婚事?” “是的。” 独臂男子叹道:“气量狭隘,嫉妒心重,可不是一块上位者的好材料啊!”他虽然叹气,却并没有生气,显是因为对儿子宠爱有加。 白袍青年道:“父亲春秋鼎盛,再活四十年也不成问题,到时候传位给您的孙子岂不是更好?” “好好好!”独臂男子抚掌笑了起来,道,“难得晋儿不爱江山、只爱美人,那为父明日便尽量杀了高阳,然后亲自陪你去花家提亲。” 白袍男子好似对父亲的回答还不甚满意,皱眉道:“尽量杀他?” “明日那一战,热闹非凡,注定会有许多变数,只能尽量。” 白袍男子仍旧紧咬不放,道:“就算明日杀不死,那么以后呢?” “以后?!”独臂男子语气稍微重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任何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同样,任何父亲对儿子的宠爱,也是有限度的。尤其是身在王侯之家,必须懂得适可而止,绝不能恃宠而骄。 骄则必乱! “夜深了,回去睡吧。”独臂男子沉默了半晌,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的话。他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微微的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显得有些生气。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四章 机会错失的狗 东方泛起朝霞,透过清晨的迷雾,将天际渲染得色彩缤纷、璀璨瑰丽。 此时,在临近龙象城的墨海海域上,有一只桅杆高立、造型如鱼的中型海船,正急速的朝着龙象城的方向而去。 甲板上,有四五个人迎着清新的海风,目光望着西面的海岸,透露出无限的渴望。其为首之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但却长鼻大耳,竟然是长了一张怪异无比的象脸! 其中一人道:“虎哥,咱们要不趁今天这个大好时机,干他娘的一票吧!” 虎哥没有吱声。 另一人道:“巫山集的人,个个都叫老大象哥,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改口了呢?” “象哥”还是没有吱声,只是情绪复杂的望着前方那片土地。 众人见“象哥”心不在焉,于是又各自低声商议,似乎仍旧想上岸去干一票! 等他们兴致勃勃的说好要去抢了哪里、烧了哪里,乐了老半天之后,象哥却忽然干咳了一声,道:“咱们与巫山集的那些大海盗不同,这一次,只是进城购置粮草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不要节外生枝。” 众人立正行礼,轰然应是,脸上亦无丝毫不爽的神色,可见虎哥在这群人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崇高地位。 ****************** 朝阳渐渐升空,将高卓府照得一片鲜红。 谭照明、彭晓、香姐等府中余众,全都都聚集在高阳卧房门前。他们翘首望着那一扇紧关的房门,只静静的等着、望着,却是没有人会上前一步,去打扰高阳。 他们都以为高阳正做着临战前的最后准备,却不知高阳正在替杨序疗伤。 大约又过了十余分钟,确保杨序没有性命之虞后,高阳便让他趟在塌上,冷着脸道:“呆在这个房间不要出去,否则你会小命不保。” 杨序之前遭人追杀,身受重伤,逃进高卓府时,气息奄奄,就只剩下了一口气。高阳当时怕杨序就这么一命呜呼,心急之下,这才消耗了些骨气替他疗伤。现在想想,却是自己未够冷静,想要保住杨序一条狗命,找彭晓要些灵丹妙药来就可以,何劳自己亲自救他? 杨序不知就里,却是倍加感动,他知道今日高阳与萧霸先大战在即,骨气一点一滴越显珍贵,在这样的情况下,高阳还不惜浪费骨气来救自己,岂非恩深似海? 他当即从榻上爬了下来,跪地拜道:“主公,请准杨序今后,为您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高阳冷冷的看着杨序,道:“你要跟着我?” 杨序坚定的道:“是!” “你若要跟着我,就只能做我的奴隶。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和我做朋友的资格。”高阳目光挟怨、怒意未消的道,“还有,要是被我证实昨晚的话是假的,那么你连当奴隶的资格都没有,你只是一只猎物!”说完便再也不理杨序,打开房门,拂袖而去。 那杨序抬头看来,但见房门开时,有一道绚丽的阳光照到脸上,但那道门又很快的关上,阳光也随之被阻挡于门外。 他叹息不已,知道自己曾有机会和高阳做朋友,只恨错失了良机。如今却只能做他的一条狗! 但他也是恃才傲物之人,哪怕是狗,他也要做一条高傲的狗、尊贵的狗! 杨序像狗一样的爬回榻上。经过了连日来惊心动魄的逃亡,这一刻,总算是有了片刻的安宁。 但安宁并非是他所求,他想要的是报复!彻彻底底的报复! 他原本以为,将一颗忠心交给寿阳侯府,就能得到寿阳侯的重用,一展平生所学。谁知那老贼却丧心病狂,竟然杀了手下十几名客卿给水东亭陪葬。杨序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亦是多亏了他懂得假死之术骗过寿阳侯,然后匆忙逃离黑水国。但这并不能瞒上几天,不几日,寿阳侯便又派人追杀而来。 杨序想要保命,就必须找到新的靠山。在龙象城,能够保住他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龙象城城主萧霸先,另一个则是高卓府高阳。 当日在盖竹洞天见识过高阳手持仙刺的神威后,杨序最想投奔的其实便是高阳,因为高阳除了拥有仙刺之外,还有一份真心对待朋友的真诚!这绝对是一份、可以让人无怨无悔的追随、让人毫不保留的信任的真诚! 萧霸先固然是一方豪雄,但难保此人不会是另外一个寿阳侯。两相比较,杨序还是觉得高阳最为可靠,因此在跑来高卓府之前,他早便想好了理由:他知道只要说出这个理由,高阳就一定不会杀他,而且还会重用他! 只不过,就在杨序打算投奔高卓府的时候,萧霸先却忽然向高阳发出了战书。皆因不知战果将会如何,杨序亦只得暂时观望,等二人胜负分晓再做计较。怎奈人算不如天算,寿阳侯的追兵悄然杀至,杨序只得狼狈奔来,这才有了昨晚那一幕。 却说高阳走出房门,人人脸露关切之色,香姐更是直接将贴身的香包拿了出来,挂在高阳颈上,帮他整了整衣领,道:“这是跟了香姐多年的护身符,你带着它,一定能够保你凯旋而归的。” “嗯!”高阳用力的点点头,也不知道香包里面是什么符,摸起来又轻又硬的,像是一块木头。 “书生、老头,我走啦!”高阳走出府门,笑容灿若阳光的朝众人挥了挥手。这一日,他真的很开心。因为杨序那个奴隶,给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开心的感觉有两种,一种是慵懒休闲、无忧无虑的舒适感,这是高阳在卓疯子死前体会到的。还有一种则是累到要死、压到要垮的充实感,这是在卓疯子死后的感觉。 今天的开心却又不同。就好像一个得了不治之症的患者,忽然发现自己有了治愈的希望,这并不是为了开心而刻意追求开心所得到的开心,而是发自肺腑的、最原始、最纯净的开心! ……………… “原来你之前就住在葫芦里面,好厉害啊。” “还是你厉害些,这么多酒都喝能喝光,跟个大水牛似的。” “既然咱们都这么厉害,不如交个朋友吧。我叫高阳,像太阳那么高的高阳,你呢,他们叫你卓疯子,这是你的名字吗?” ……………… 这样的对话,一定有机会再重演。 ******************* 夏天的正午,烈日高悬,大地如蒸。整个龙象城,闷热得一丝风都没有。就算偶尔有微风,那吹过来的也是发焦发烫的热浪,叫人苦不堪言。 龙象城的人,就像是在大地蒸笼里面,被炙烤的乳猪。但奇怪的是,没有一只乳猪乱跳、乱蹿,他们都像空气一样那么安静,静静的仰望龙象峰,静静的感受从峰顶传下来的风! 但其实,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受不到。 因为龙象峰就在龙象城王宫之内,戒备森严,除了高阳之外,其他不属于王宫的人,全都被挡在了王宫外面。 这是一场决战,不需要任何看客的决战! “你总算来了!” 说话者是一个方脸宽额、魁梧高大的独臂男子,他眉目有神、鼻梁高挺,两瓣嘴唇微微翘起,显露出他身为王侯的非凡自信。此刻,他就站在那一块龙形巨石之上,负手而立,渊停岳峙、睥睨四方。 “嗯,对不起,我来晚了。”高阳洒然扛着红缨枪,悠哉悠哉的走到峰上,俄而一拍脑门,道,“哦,不对,好像是你来早了,你……应该就是萧城主了吧?” 萧霸先登时笑了起来,道:“你、不认识本座?” “听说过,没见过。”高阳将红缨枪掷到萧霸先对面的象形巨石上,然后自己再慢悠悠的爬上去,那动作就像刚刚学会爬行的婴孩,显得笨钝可爱。 萧霸先道:“哦?都听说到些什么?” “他们都说你是四大宗师之首,不过实力却是一般,好像黑水国那个姓水的老妖婆,才是最厉害的。”高阳一边摸着肚子,一边打着饱嗝,好像是来之前吃撑了一般,道,“当年那一朵梅花除你之外,没人敢摘,我挺佩服你的。看在你一把年纪、又只剩下一条手臂的份上,我先让你三招。” 萧霸先哑然失笑,道:“你好像心情很好。” “嗯,今天我很开心。” 萧霸先道:“为什么?是因为觉得今日一战后,你就能名利双收?” 高阳一本正经的道:“这个你是不会懂的……咱们还是快点开打吧,很多人都等着我回家吃饭呢。”说着话,一挺红缨枪,遥指萧霸先,仿佛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勇猛不凡的战神,与天地合为一体。 萧霸先微讶道:“你没带仙刺?” 高阳坦然道:“我没有仙刺。” 萧霸先由讶转怒,道:“那你还敢来应战?你以为这是小孩子打架吗?还是你以为,我不会以大欺小,杀了你!”萧霸先的声线陡然高了起来,他心中的确怒了,因为如果高阳没有千幻的话,那么连日来的棋局谋划,就等若没有了下棋的对手。 若是没了对手,又叫他如何赢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十五章 狗眼看人低 在许多人眼中,高阳如彗星一般崛起,已经属于修炼界的一大奇迹,至于身为“四大宗师”的萧霸先向高阳发出挑战,更是奇上加奇、叫人匪夷所思。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高阳够不够萧霸先打,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墨海巫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有趣的新闻了,所以一个个的拍手起哄,扯开了嗓子叫好。 但在萧霸先、寿阳侯、水清夕那个层次的人来说,几乎个个知道高阳已得千幻认主!若有千幻在手,高阳的确有资格与萧霸先一战!这一战,也的确会很有看头。 只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虽然千幻认主了!可是高阳这个主人,竟然会不认千幻?!这一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比萧霸先向高阳挑战的新闻,更加令人大呼有趣、拍腿叫绝! 萧霸先显然也认为高阳干不出这种奇葩的事情,所以当高阳说他没有仙刺的时候,萧霸先的确怒了,暗忖:“这小子定然以为本座要夺他的仙刺,所以故意不带千幻,却不知千幻既然认了主,便会忠贞不二,除非遇到一些特殊情况,又岂会背叛主人?” 萧霸先微微冷静下来,冷然道:“乖乖的回去把千幻带来,否则本座会将高卓府夷为平地!”今ri一战,他需要的是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而非抬手便可捏死的一只蝼蚁。 “你这人怎么如此奇怪?我说了没有便是没有!”高阳听萧霸先屡次提起千幻,心中便已不喜,此时再被威胁,原本对萧霸先的一些好感,顿时云散烟消。 “看枪!”高阳将jing纯的骨气灌注红缨枪,犹如划破虚空的流星朝萧霸先刺去。 萧霸先随手一挥,便营造出一个强大的气场,将高阳定格在龙、象双石之间的虚空中。这时候,他若是全力出击,定然能把高阳碾得粉碎、尸骨无存。他是蔑视天下的豪雄,自是浑然不在意旁人的嗤笑,否则当ri也不会向高阳下战书!但萧霸先堂堂诸侯,骨子里何其高傲?他又怎么可能对杀死一只蝼蚁感兴趣! “罢罢罢,你既然不愿拿出仙刺,便给本座滚回去吧!”萧霸先正想逼退高阳,岂料那杆红缨枪竟然猛然突破了他的气场,寸寸进逼而来。 萧霸先又惊又喜,道:“好小子,骨气之jing纯,竟然不逊sè于本座,有点意思!” “狗眼看人低。”高阳小脸涨得通红,好像使出了吃nǎi的力气,道,“你是萧家家主,我是高家家主,咱们的身份是平等的,你少瞧不起人!”他将全身的骨气调动起来,红缨枪又像萧霸先挺近了几步! 萧霸先劲气亦开始加厚,听得高阳语出不逊,倒也不以为杵,笑了笑道:“可你好像忘了一点,本座不但是一家之主,且还是龙象城城主,龙象城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所了算,包括今ri一战!没有千幻,你就不配与本座对招!”他的骨气猛然加重,高阳在半空中无处着力,转瞬间却被他弹回了象形石上。 “你真的很厉害!那么……”高阳险些跌倒在地、狼狈不堪,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脸上非但没有惊恐,反而更多的是兴奋,道,“我也要加把劲了!” 高阳毫不气馁的刺出第二枪,劲力更盛,亦比第一枪更加接近萧霸先。被萧霸先迫回之后,稍作休整,他又刺出第三枪、第四枪。只不过,到了第四枪后,高阳的肉身已呈现虚脱之力,显然那大巧若拙、气势不凡的四枪,已经远远超越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载! 四枪之后,看着高阳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萧霸先心中亦是震惊不已。在第一枪时,这小子明明只有“地品三阶”的实力,可是到了第二枪,实力竟然瞬间做出了突破,达到“天品一阶”! 这种从“地品”到“天品”的艰难跨越,对高阳而来,竟好像理所当然的事情。第三枪,他就达到了“天品二阶”,第四枪时,便是“天品三阶”! 每刺出一枪,高阳的骨气便上了一个台阶!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便是传说中“遇强越强”的“战之一族”,也未必有这么恐怖妖孽的突破实力!从这一点也可看出,高阳有着十分狂热的战斗yu望,有着不顾一切向君侯挑战的绝强战意! 不过,作为强行突破的后遗症,高阳的肉身,显然也已经达到了承载骨气的极限,若是再想从“天品”突破至“至强刺客”,那么下一枪,不用萧霸先出手,高阳只怕便会爆体而亡! 高阳躺倒在象形石时,满身是汗的喘着气。过了好半天,他将红缨枪拄在石上,扶着红缨枪艰难的站了起来。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战火,好像浑然不在意肉身传来的jing告,双手再一次抓紧红缨枪! 骨气又有一次积聚起来。 将全身的骨气,瞬间积聚到某一点,然后骤然爆发!这是当ri高阳在盖竹洞天领悟回来的招数,他就命之曰“气贯长虹”! 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每刺出一枪,每一次运用“气贯长虹”,他的骨气便能得到逆天的突破!若是照这么计算下去,只要刺出十枪、二十枪,自己岂不是就能战胜萧霸先?! 他却不知,骨气的增强突破,是需要外来的刺激和反馈的,若非有萧霸先这般“以气抗气”的给他“练枪”,而是凭空刺出,便无法激发潜能,收不到任何奇效。 而在任何一个修炼阶段,潜能的激发、骨气的透支,也都有着十分苛刻的极限,若非高阳战意无限、悍不畏死,根本就不可能缔造这般“一枪一阶”的神奇! 高阳的确有着十分强烈的yu望,因为卓疯子曾经写下“未臻四大宗师之境,报仇无望”的笔记,这说明高家的仇人,起码也在萧霸先那个境界! 只有先打倒眼前这个人,才有资格帮卓疯子报仇,才有资格做另外一件更为重要的、令人开心的事情! 只不过战意再强,肉身的承载终有极限。当他第五次剧集骨气时,全身的骨头、血脉、肌肉都已经暴涨开来,显然濒临了爆炸的边缘! 萧霸先深为震撼,道:“你就不怕死吗?” 高阳道目光狂热看着萧霸先道:“我要打败你!”他挺枪yu刺,但这一枪却终究没能刺杀而出。因为红缨枪在高阳气劲注满的前一刻,竟然首先承受不住,如冰块一般砰然碎成了无数碎片。 高阳惋惜的叹了一声,却是将碎片全都拾了起来,放入卓疯子留下的那只青囊之中。 萧霸先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高阳,他是不屑恃强凌弱之人,自然更加不屑偷袭出手。 高阳拍了拍手,道:“枪坏了呢,等我修好了再和你打过。”若是有旁人在场,定然要爆笑出声,似这般君侯级别之间的顶级对决,又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也只有没心没肺至此的高阳,才能理所当然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萧霸先这回没有笑,反而严肃的问道:“你真的没有千幻?” “早和你说过了,没有就是没有。” 萧霸先沉声道:“你很好。不但骨气纯正,而且心xing坚韧、战意无穷,已经有资格做本座的对手。现在,本座要出招了!”他说着话时,泛着森森的寒意,原本闷热的午后,忽然间风起云涌、飞沙走石。 “那好吧,你陪我玩了这么久,我也陪你玩会儿。”高阳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谁让我懂得礼尚往来呢。” 萧霸先为之莞尔。事实上,他刚才接了高阳五枪,也是消耗了些骨气,不过若是真正过招,他能在一招之内便击杀高阳。但这样一来,却是有违他的初衷。 所以他的出招,并非是真正的出招,而是祭出了法刺“龙象幡”,以气化神,营造出一个“意念战场”。 在意念战场里面,最注重的是战意和骨气,刺器和肉身的条件,反而处于其次。以刚才高阳表现的来看,若是进了意念战场,未必没有与萧霸先一战之力。 高阳看着在龙象幡舞动之下,眼前的情境渐渐的变得虚幻起来,首先想到的便是当ri在梅花镇,与花小妤意念交汇的情形。这两者如出一辙,区别只是上一次是听琴声、而这次却是与人作战! 萧霸先的声音响起,道:“你最好全力以赴,因为你已经有资格,成为本座的幡下亡魂。”“意念交汇”之中,反应出来的都是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萧霸先这么说,就证明他已经对高阳起了杀机! 高阳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杀意,不过却是丝毫无惧,因为这个最坏的情况,在赴约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你杀不死我!”高阳很是认真的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自己死的!” 萧霸先道:“本座说过,龙象城的一切,都由本座说了算,包括你的生死!实在是太抱歉了!”他说的“抱歉”,听起来倒是颇有些诚意,因为高阳人才难得,萧霸先起了爱才之心,若不是萧晋的要求,他还真有意将高阳收拢帐下。 ; ------------ 第二十六章 低头思故乡……的嫂子 要将骨气练jing、练纯,是一件十分难能可贵的事情,非有数十年之功,很难办到。 品质jing纯的好处有很多。 其一,就是能让高阳将骨气最大限度的积聚起来,如臂使指,发出“气贯长虹”,威力得以倍增; 其二,则是骨气大量消耗之后,其恢复速度快得惊人,若非如此,高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连刺出四枪; 其三,便是学习秘技所必需,在神州大陆的顶级门派中,有许许多多的秘技,若骨气不够jing纯,根本无法学会,这就好像一个舞者,若是身子的柔韧xing不够,很多高难度的动作便做不了。这也恰恰正是高阳学习“以气生火”“无形气盾”“十面埋伏”等秘技一看即会的原因所在,当然,这其中也少不得高阳本人超乎寻常的修炼天赋; 其四,就是与刺器沟通的能力。一般的刺客,想要“刺骨合一”,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准备,比如需要念咒、步虚、施符、叩礼、捏印等等等等仪式,若是骨气jing纯到一定品质,则只需一个念想便可,亦即所谓的“刺随意转”。当ri在盖竹洞天,水东亭之所以需要“吞刺入腹”才能化身为龙,其实便是骨气未纯的原因。而在战场之上通常形势瞬息万变、争分夺秒,因此骨气纯度也变得至关重要,在《神州经注疏》就有很多战例,显示很多刺客在进行刺骨合一的过程中,被敌人所趁,结果一败涂地; 其五,就是以气化神、意念交战。意念若强,可杀人于睡梦之中,可杀人于千里之外。再者,意念之战中,那些还未练纯的“杂气”,非但无用武之地,而且随时可能变成对手的突破点,成为负累,导致败局。一般而言,实力未到“仙师级”,没有人会轻易发动“意念之战”,因为这样的战斗,不但骨气消耗急剧,而且肉身变得脆弱无比,战斗时间一长,就有可能被旁人所趁。 萧霸先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祭出法刺龙象幡,以作为护法之用,免得不相干的人闯入进来,危及肉身。当然,意念之战所承担的风险越大,其交战的回报,亦越发不可估量。 比如萧霸先“至尊君侯”的骨气,在传统的修炼、战斗中,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望得到突破,而在意念战场中,就有机会寻得契机、得到顿悟。这个机会,自然也是微乎其微,或许称之为“机缘”更为准确。 以高阳现在的层次,对此自然还是一无所知,因此在交战中,他只要一心应付萧霸先就可以了。相反,萧霸先因为心有所求、希望借此一战得到突破,是以处处留心、留手,结果两人在意念之战中,竟是有来有往的过了十余招。 高阳气喘吁吁的看着萧霸先,此时他倒是渐渐的了解到,“意念交汇”和“意念交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和层次。如果说,前者只要刚学会了叫“爸爸妈妈”的小孩童都能参与的话,那么后者,就相当于是知识渊博、学富五车的大博士才有资格进行切磋。 高阳很是满足的道:“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种打法,真是好玩。早知道刚才我就省点力气、不用进招了嘛,我的枪也就不会打坏了。” 萧霸先看着高阳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爽xing情,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内心由衷的喜欢,若是就此毁了他,不免于心不忍。但在赴战之前,他又曾答应儿子,尽量杀了高阳,一时间竟有些矛盾起来。 就于此时,一道震动天地的龙吟传了过来。随即在两人的意念战场之外,出现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巨大冰龙。那冰龙漂亮至极,如若鬼斧神工的天然冰雕,若非它双目炯炯发亮、盘旋而动,高阳尚以为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冰龙腾云驾雾、浑身冒着寒气,但在烈ri的照耀下,反而让人觉得霞光四shè,犹如闪着仙芒佛光。 萧霸先脸sè微变,道:“龙王水清夕?!” “萧霸先不愧是萧霸先,明知今ri一战、强敌环伺,竟然还敢发动意念之战,果然有些魄力!”那冰龙轻哼一声,嘴上赞着萧霸先,手底下却毫不留情。龙口一张,便有无数的冰箭朝萧霸先的肉身激shè而去。 萧霸先尚未反应,高阳却已经指着冰龙破口骂道:“喂,有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水东亭是我揍的,有什么冲我来好了,你打他干嘛?” 那冰龙为之一怔,随即笑道:“不用心急,等我收拾了萧霸先,就会轮到你!”冰龙的声音雄厚无比,仿佛能够穿透天上的云层,直达天听,不过雄厚中又参杂了些轻柔的韵味,使人一听就知是一条“雌龙”。 “你们都不用吵了,龙王与老夫交情最深,论资排辈,也该先轮到老夫嘛!”声音苍老而遒劲,但说话者,却并非是人,而是一柄长剑。 高阳仰头看去时,只见那长剑从天外飞来,剑身直接飞出七个八卦飞盘,转眼间将冰龙喷出的冰箭悉数打落。 “七星八卦剑?!”这五个字很是自然的从高阳脑海蹦了出来,看来是上清派派主司马承祯来了。 长剑与冰龙很快就胶着缠斗一起,一时间光影交错,天地为之失sè。 萧霸先就不再理会水清夕,而是提醒高阳道:“本座来了朋友需要招呼,接下来就速战速决!你若能接我这一招而不死,本座就送你一份大礼!”他一边说话,一边手捏奇印,瞬间变化了几百个手势,而后气贯于下,那脚下的龙形巨石,竟便活了过来!其气势威力,比之刚才那条冰龙,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阳大呼厉害,心忖在意念幻境中,还真是变幻万端、无所不能。“变幻无穷,这是幻术?”同时心中想到的是梅远送来的那一句秘诀,在此之前,高阳一直未能领悟,此时却是另有一番体会。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排除一切杂念,回想刚才萧霸先动作奇快的手势,准确无误的模仿了一遍,而后配合梅远的秘诀运转骨气。再睁开眼时,手印发出,他那脚下的象形石,便也神奇般的发出了象吼长啸! “好家伙,看招!”萧霸先又惊又异,但这一招发出,却是全力以赴,没有丝毫留手。 天空中最为威猛的石龙、以及陆地上最为强力的石象,在电光石火间,陡然相撞。顷时,地动山摇、雷声震鸣! 意念战场随之消失。 高阳骨气毕竟相差萧霸先许多,无法抗住霸道凶猛的气劲波动,整个人被炸飞老远,神识涣散,接近昏迷。萧霸先趁胜追击,挥动龙象幡刺杀高阳而去。 高阳暗叫一声乖乖,正想要服用分身刺,金蝉脱壳而去,这时候,又忽然杀出一片白sè兰花银牌,正好挡住龙象幡幡首。 高阳哪还有心思理会是谁救他,连滚带爬的跑下龙象峰。耳边只隐隐听到萧霸先以及另外一个人对话的声音。 “哼,花江龙,想不到你也敢来多管闲事!” “你想要杀老夫的未来女婿,老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 再后面,应该是萧霸先与花江龙打了起来。 不过高阳亦根本无暇消化花江龙突然出现以及“未来女婿”传达出来的信息,因为他才滚到龙象峰下,那些龙象城的王宫侍卫,便不顾一切的追杀过来! 刚才在意念战场与萧霸先硬拼,高阳虽然伤势不算太重,但骨气几乎耗尽,所剩无几,这时候若是被人围住,哪还有命在? 当下服了“飞天丹”,腾空而去,谁料还未飞出多远,一支五彩龙象小令旗,又紧紧的追杀而至。 那令旗速度快若流星,转瞬间就追上了高阳……而后,龙象令旗刺穿了高阳咽喉,轰然引爆,天空中的高阳,便如人形炸弹一般,粉身碎骨、荡然无存! 龙象峰上的四人见此惊变,表情各异,却无不为之而扼腕。 ***************** 夕阳西下。 在龙象城的济河码头,停靠着一艘形状如鱼的中型海船。河岸上,则有无数的龙象城城卫,极为频繁的巡逻着,好像正在搜捕某一个十恶不赦的大贼、又或者,是很多个大贼! 在海船的某个窗户边,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只是他头上戴着帷帽,使人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帷帽男人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只小香包,愣愣的出神。 忽然脚步声响起,身后一个伙计在他身边坐下,道:“虎哥,既然这么想她,为何不回家去看她一眼?横竖以我们这艘战船的行进动力,来回也要不了一天!” 帷帽男人摇了摇头道:“有这么一个香包带着,就已经足够了,又何必再回去打扰他们平静的生活呢。再说了,我现在变成了这幅鬼样子,回去只会吓着他们,不如干脆就不要再出现,让他们渐渐的淡忘我好了。” 那伙计握紧了拳头,重重的一拳打在木板上,气愤至极的道:“都怪丹法派那群灭绝人xing的畜生,害得虎哥变成了象哥!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他一锅端了!” 虎哥摇头笑了笑,倒也没有表示什么。 不多久,又有另外一个伙计走了进来,拍着虎哥的后背,大咧咧的笑道:“虎哥,你最宝贝的香包不见了,怎么还能这么自在,这可不像你呀!”说着将手中一个湿漉漉的香包,垂到虎哥眼前,得意的晃了起来。 虎哥看了一怔,不由将手中的香包也拎了起来。但见这两个香包并列挨着,看起来竟是一模一样,三个人登时全都傻了眼。 ; ------------ 第二十七章 子不教、父之过 虎哥连忙掏出香包里的什物,分别是一雌一雄两只虎形木雕,且能严丝合缝的拼凑在一起。 虎哥不由激动起来,问道:“这香包,哪里来的?” 那伙计就说是从济河水面捞起来的,原还以为是虎哥不小心掉下的呢。 虎哥二话没说,直接从窗户边扑入河水之中,显然是到河底寻人去了。另两个伙计对望一眼,叫来船上的其他人手,也都“噗通噗通”的跳了下去。 没过多久,就有兄弟传来消息,说是在河中找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在那少年怀中,还有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女孩。小女孩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却是极其古怪,在河水中,她非但目光灵动,且还能保持神志清醒、呼吸自如,原先小女孩对虎哥等人颇有戒备,直到察觉他们并无敌意,这才跟着一起到了战船。 “伤得不轻呀!”虎哥将少年带到某个房间,运气驱走少年身上的湿寒之气。 有人匆匆进来禀报,道:“虎哥,外面来了些侍卫,想要上来搜船!” 虎哥轻哼了声,以询问的目光看了小女孩一眼。那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神sè傲慢、态度无礼的点了点头。 虎哥就知道刚才那些城卫,是在搜捕此二人,摆摆手道:“六眼,花些银子把他们打发走。” 六眼颇感苦恼的道:“早就使了银子,可这伙人就是不收。” 虎哥微讶,再看了少年和小女孩一眼,顿了顿道:“那就把他们轰走!” “得咧!”六眼刚才对城卫低声下气的,正觉得心里憋屈,这时候得虎哥赐准,自是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显然是六眼出了手,三两下就将十几名城卫给收拾了。 ********************* 龙象峰顶。晚风吹拂。 萧霸先披了一件外套,独自一人留在峰上,此时的他,面无血sè,仿佛刚刚患了一场重病。 他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抚过龙象石。 自中午与高阳意念交战之后,这两块巨石突然间好像多了些灵xing,越发变得栩栩如生,仿佛有龙象的嘶吼声在耳畔嗡鸣,但再认真一看,又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变化。 萧霸先这一次上来,其实是有意观想交战之地,捕捉灵感、做出突破的,但他心中烦乱,却是一时静不下来。 能让堂堂一城之主如此烦躁的,除了他的亲子萧晋之外,自然不会再有别人了。 今ri午时一战,龙象峰上可谓风云sè变、天昏地暗。他与花江龙斗得两败俱伤,司马承祯与水清夕亦是两败俱伤,可以说是四家全败,没有赢家。 但对于萧霸先而已,他的棋局才算刚刚开始。他之所以煞费苦心的发动意念之战,其实就是想要一个“重伤”的结果。在这件事情上,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可是还有另外一件事,却脱离了他的掌控、背离了他的意愿。 当时高阳被他全力一击炸飞,他紧接着挥动龙象幡去追高阳,其实并非是杀他,相反还是想救他。萧霸先说过,只要高阳接下这一招而不死,就送高阳一件大礼,这绝非是他信口开河。 只是后来他被花江龙截住,而萧晋又擅作主张,对高阳穷追猛打,这才使萧霸先错过了拉拢高阳的最好时机。 但不管如何,这份礼物,还是要送出去的,至于高阳收还是不收,又是另当别论。 “小子,这可是一份大礼呀,没有人会傻到拒绝,也没有人敢拒绝!希望你不会叫本座失望啊!”萧霸先走到象形石旁,想起高阳赴约时爬上巨石的笨钝模样,不禁会心的笑了起来。 他知道高阳并没有死,花江龙、水清夕等人,到后来也应该瞧出了端倪。起初,高阳的肉身被萧晋的法刺引爆时,所有人都错愕了一阵,但肉身被炸得干干净净,且还没有丝毫的意念波动,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那只是高阳的一个分身! 不过就算如此,分身被毁,本体也将受到极大的连创。据说高卓府到现在还没有高阳的消息,而他发动了满城的侍卫去寻,也是没有音讯,真不知道这小子躲到哪里疗伤去了。 异风突起。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萧霸先身后,跪地禀道:“主上,那份礼物已经送过去了。” 萧霸先微微点头,道:“还没有他的消息?” 那人微微摇头,迟疑了片刻,又道:“您对少主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些?” 萧霸先冷然道:“本座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禁卫统领来多嘴!” 那人微微叹气,旋即消失不见。 萧霸先一掌拍在象形石上,心中火气又生。身为父亲,他知道萧晋有很多坏毛病,也都可以一一容忍,唯独有一点,自把自为、不听父命,这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纵容的! 萧霸先仰头望了望夜空,怅然而叹,道:“夫人,我们是不是把晋儿给宠坏了?” *********************** 高阳清醒过来时,首先想到的就是半路救下的那个小女孩,他颇为紧张的环顾四周,见到神sè冷漠的小女孩安然无恙的坐在一边吃东西,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旁边一个戴着帷帽的大汉,愣了一愣,问道:“是你救了我们?” 高阳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清楚状况。记得午时,萧晋的龙象小令旗追杀而来,千钧一发间,他利用“分身刺”幻化出一个分身,躲过了一劫。他一路躲躲逃逃,但没多久,却又遭遇了一些骑着巨象的城卫军追杀,只得拼命狂奔。当他跑到城外一处旷野时,发现前面正走着一个慢吞吞的小女孩。高阳当时就提醒小女孩闪到一边,免得被巨象军碾压、撞伤,但那小女孩却好像耳聋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未免伤及无辜,高阳就索xing抱起小女孩,带着她一起奔跑,反正这小不点轻若无物,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动作。便如此,两人与巨象军兜兜转转,捉迷藏似的跑了半天,最后到了济河边。 高阳水xing极好,见水大喜,便一头扎进了济河之中。等到入了水,才想起还有个小女孩需要照顾,于是便凑了嘴过去,给她渡气。只是嘴对嘴的还没渡上几口气,高阳便忽然涌起一阵睡意,结果竟然在河水里睡了过去,直到现在才转醒过来。 他稍微审视自身的情况,发现严重的伤势大有好转,知道是有人帮他,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那帷幔汉子却是拎着一个香包在高阳眼前晃着,不答反问道:“这香包是你的吧?从哪儿得来的?” 高阳欣喜的拿过香包,道:“是……我一个姐姐给我的。”他本来习惯xing的要说出“香姐”二字,但想来别人也不会认识,就直接说是姐姐了。 岂料帷幔汉子却犹如神算的道:“是叫香姐么?” 高阳为之愕然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香姐?” 帷幔汉子虎躯巨震,呆了半晌才摇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他失魂落魄的喃喃低语一阵,而后又自相矛盾的问道,“香姐她、她还好吧?” 高阳傲然拍了拍胸脯,道:“有我护着她,自然很好,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的!” “这就好,这就好……”汉子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声音因激动而显得低沉而沙哑。 高阳觉得这人古古怪怪,正要再问时,济河岸边忽然亮起无数火把,要求船只乖乖接受检查。这显然是刚才被收拾的城卫军,又拉了一大队帮手过来,他们个个弯弓上弦、严阵以待,只要船只稍不配合,就会有密密麻麻的箭雨招呼而来。 六眼从外面转了进来,道:“老大,现在怎么办?” 帷幔汉子压下情绪,道:“这里始终是他们的地盘,无谓纠缠,我们走!” 他话音发出,整条船只顿时就震动起来,才一眨眼的工夫,战船便快若鱼雷的疾航而去,岸上的城卫发现异样采取攻击时,所有的箭矢已然全都扑空。 高阳看着岸边飞退的火光,以及耳旁传来排开水花、波浪汹涌的声音,不由连呼厉害,到这时候,他才算明白到,为何当ri佳佳、夭夭她们能在一ri之内就到达梅花镇,而自己和谭照明等人来龙象城,却需要那么久的行程。这看来定是拜这般急速、便利的工具所赐。 高阳本想问这伙人借来使使,但琢磨着君子不夺人所爱,也就忍着没吱声,心想:回头自己倒是可以问梅胖子要一艘来玩玩,他这人慷慨义气,一定不会吝啬的。 却说远在千里之外的梅远,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他平素不打喷嚏,每打一次,必破大财,不由惊恐万端、冒了一身虚汗,整个人痉挛般倒在地上。 “对了,你这人为何老是戴着帽子?难道没人教你,这样和别人讲话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吗?” 壮汉稍微怔了怔,便将帷幔取下,露出那一张牙尖鼻长、耳大脸圆的象头来。他原先也是不喜欢带帽子之人,在巫山集时,便是这般任其来去。只是进了龙象城,怕吓坏了百姓,引起不必要的sāo乱,这才权且为之。 那壮汉陡露怪容,原本还以为会吓怕这个少年和小女孩,谁知道那小女孩却还是无动于衷的吃着东西,而少年却是直接跳了起来,双眼冒光的欢呼起来,道:“象头人!你是象头人!好厉害、好帅气啊!”他一边叫着,一边情不自禁的去扯壮汉的耳、鼻、牙、脸。这本是极其无礼的举动,但众人见他神情真挚、个xing率直,却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扯了半晌之后,高阳忽然拍了拍脑门,好似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神sè认真的道:“香姐常说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象嘴能吗?” 壮汉以及六眼等人,全都脑后冒汗,为之绝倒。就连小女孩也禁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 ------------ 第二十八章 过错 高阳见一直冷若冰霜的小女孩突然发笑,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跳到她身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道:“原来你这丫头听得见我说什么,我还以为你耳聋的呢。”从高阳救下这个女孩开始,她便一直没有吱声,不论高阳说些什么她都无动于衷,亦难怪高阳以为她是个耳目失聪、被人遗弃的可怜娃儿。 小女孩神sè不悦,狠狠的瞪了高阳一眼,眼神中似透着寒光,叫人毛骨悚然。直到高阳悻悻然缩回手,她才老气横秋的道:“你这蠢货才眼盲耳背呢,你若再动手动脚的,当心老娘要你小命!”这一句话本是煞气十足,但从她这一个ru臭未干的小女孩口中说出,声音稚嫩清亮、犹如莺啼,反而显得古灵jing怪的,让人觉得好笑。直教虎哥、六眼等人连连暗叹:现在的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高阳稍微怔了怔,却是无比同情的看了她一眼,道:“从小火气就这么大,看来你娘一定待你很凶,怪可怜的……”接下来倒也正儿八经的问小女孩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等等等等,他既然把人家拐带了出来,自然要早些送她回家。 小女孩就没好气的说:“我叫小龙女,爹娘全死了,无家可归!” 高阳便觉得这孩子越发可怜,想了想道:“要不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家好了,等以后找到了其他亲人再送你回去。不过你从小就这么凶,他们不一定会要你、长大了你也不一定嫁得出去……唉,你别这么瞪我嘛,你高阳哥哥是好人,我这是为你好,你别生气嘛。哦,对了,我家还有个香姐,也是个大好人来着,她一定能把你教得很有教养,将来保你能像个小公主一样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高阳越是掏心掏肺、情真意切的说了一通,那小龙女的脸sè就越发难看,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暴走。虎哥和六眼觉得情况不对,却是赶紧从房间里溜了出去。 甲板上。 虎哥对六眼耳提面命道:“六眼,你能眼观六路,洞悉十余里内的一切风吹草动,就麻烦你走一趟,护送他们回家去吧。” 六眼似笑非笑的道:“顺便也帮忙看一下你的哥哥嫂嫂,对吧?” 虎哥撸了撸象鼻,也是有些纳闷,道:“我记得除了我哥之外,嫂子没有什么亲人了,啥时候又多出这么个弟弟?等等……他刚才自称什么来着?” “高阳哥哥?”六眼亦顿时醒悟过来,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道,“他叫高阳,莫非他就是高卓府的高阳?他是被萧霸先伤成这样的?” 虎哥愣了半晌,忽然有了决断,道:“如果此人真是高阳,你就找个借口在高卓府呆上一阵,咱们随时保持联络。” 六眼心头的热血,立时熊熊燃了起来,道:“要对丹法派出手了?!” 虎哥也是一脸愤然,想起年轻时到丹法派学艺,结果反而被他们拿去试丹炼药、中了丹毒,以致于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有家也不敢回,只能忍辱负重的躲到巫山集去。但他理智还在,知道丹法派的靠山是谁,短时间内只怕动它不得,于是告诫六眼,道:“留你在高卓府,主要是为了搭上高阳这条线,其他的事不要轻举妄动。此人年纪轻轻便敢迎战萧霸先,将来成就定然不可估量,或许有一天,他可以成为我们在巫山集的一大助力也未可知。” 六眼脸露不解道:“如果只是想搭上高阳,就凭你和香姐这一层关系……” 虎哥摆了摆手,毅然道:“我的脸一天不治好、便一天不回家,不会和他们相认!如果你敢向他们透露半点我的消息,我们以后兄弟都没得做!” 六眼心中恻然,他是虎哥最心腹的人,知道虎哥这般执着,其实只是因为怕吓着香姐,哪怕是一丝丝的惊吓,虎哥都不允许! ********************* 是夜。满城sāo动。高卓府中,亦是灯火通明,人人心焦火燎、坐立难安。大门口处,好几拨人马不停蹄、忙进忙出,大家打了个照面之后,又匆匆的擦肩而去。显然,家主失踪不见,对他们来说,是比天塌下来还要更为严重的事情。 在府中某一间宽敞、清静的客房内,谭照明焦急的来回踱步,在他不远处的窗沿上,则静静的站着一个常人身高、脸容俊美的中年男子,此人相貌敦厚,留着齐整的山羊胡须,给人xing情温和的感觉,正是黑水国花家家主花江龙。 花江龙似被谭照明的焦虑情绪所打扰,颇不耐烦的道:“你就不能消停点?就算心中焦虑,起码也要装出一副淡定的人样来,这才像个名士,是吧?” 谭照明反唇相讥道:“这里又没有外人,装给谁看?” 花江龙就道:“小曹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口中的小曹,自是曹妈妈无疑。 此言一出,谭照明果然安静了许多,然后拿起桌上的一份红帖子,边看边摇头道:“下完战书又下婚书,你说这萧城主到底闹哪般呢?”这张红帖子,却是萧霸先派人连夜送来的婚书,书中有意将其膝下独女许配给高阳,两家结秦晋之好。 花江龙摇了摇头道:“萧霸先此人,一向胆大妄为,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打算,高阳这个女婿,老夫是绝对不会让给他的!” 谭照明顿时苦恼起来,道:“那如果我们拒绝了萧城主的婚书,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 花江龙断然道:“那老匹夫一怒之下,定然会将高卓府连根拔起!” 谭照明道:“那我们家主,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花江龙道:“萧霸先与我对决,受伤不轻,在未来几天内,龙象城将会发生许多动乱,够他忙上一阵子了。我们就趁这个机会出城,将高卓府搬到花家,岂非良策?” 谭照明苦笑道:“不管是不是良策,也得问过我家主公才行。可是现在,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花江龙不敢置信的道:“你们这些人,就没教过他使用‘信符’?高阳若懂得信符之法,便可瞬间传讯千里,又何至于如此被动干等?萧霸先有意招揽高阳,暂且不会狠下杀手、可以不顾,可那水清夕还潜伏左近,老妖婆一心替水东亭报仇,不得不防啊!” 谭照明耸了耸肩道:“我又不懂信符,教不了他。彭公又贵人事忙,没时间教他。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花江龙顿了顿,道:“也好,那就由老夫亲自教他吧,顺便可看看他是否真的配得上我家妤儿。” 说到花小妤,谭照明倒是心中一动,道:“侯爷您口口声声说要高阳做花家的女婿,可你现在连花小姐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是否太过一厢情愿了呢?又或者,这其中另有隐情、是您的一个圈套?”花江龙在黑水国也是一方诸侯,是以谭照明称之侯爷。 这回轮到花江龙苦笑以对,道:“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派人送来书信,说要离开花家,辅佐高阳,光是交待这一点也就罢了,老夫是明白事理之人,又岂会与你为难?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信里多提了一嘴,说高阳知道妤儿的下落,且还在梅花镇吻了妤儿!” 谭照明讶道:“我如实禀告,何错之有?” 花江龙连连叫苦,道:“错就错在这封信被我老娘给截住了。你也知道她老人家是因循守旧、注重礼法之人,得知高阳吻了妤儿额头,一连气了好多天,直骂妤儿那丫头不知自爱。她原先叫老夫派人杀了高阳,免得为人耻笑,谁知这才没几个月功夫,高阳便已名声大震,于是我娘又改了主意,叫我来招高阳入赘为婿。他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当爹是小了点,成亲应该没有问题了。”事实上,高阳今年才十五岁,而“高氏遗孤”则十六岁,为了尽量还原真相、掩人耳目,高卓府便对外声称,高阳年已十六。 谭照明道:“若只是成亲,我还可以尽量劝他,入赘却是万万不能!” 花江龙道:“老夫也知道入赘有些强人所难了,因此才亲自赶来,以示诚意。” 谭照明正要再说,就在这个时候,高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道:“为何要入罪呀?我又没犯法,我不入!” 谭照明闻声大喜,连忙跑过去将房门打开,但见脸sè苍白的高阳站在门外,看起来颇为虚弱,但他双目明亮有神、显得jing神奕奕,令人心中大安。 在高阳的左手侧,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脸容冰冷,极不友善。而在后侧,却是一个贼眉鼠目的汉子,大约二十来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 谭照明就看得不喜,脸sè沉了下来,怎么这才一天工夫,主公就带了乱七八糟的人回家?而且一带就是两个! 高阳正要入屋,谭照明就低声道:“主公,属下与你有要事相商,他们就……”言外之意,自然是不要让这两人进来了。 高阳想了想,道:“也好。”他觉得这小龙女跟着自己跑了一天,也是累坏了,于是就让六眼带着小龙女,找香姐安排客房去了。 ; ------------ 第二十九章 错综复杂 所谓“信符”者,乃是“符刺”之中的一种,顾名思义,是专门为了通信而存在的。其法理是,将通信内容写在一张特制的符纸之上,然后再运用“以气生火”,将符纸凭空燃烧。 等到在这个空间燃烧殆尽后,它便会再另外一个空间出现,亦即联络对象。对方看到“信符”,读懂了上面的内容,便相当于只要短短的、燃烧一张纸的时间,就可将消息传播千里之外。这也是神州大陆上消息万通、一ri千里的关键所在。 信符又有“公信”以及“私信”之分,简单的来说,公信是以一对多联络方式,而私信则是以一对一的联络方式。其中,公信接收所在地,都有一定的方位、坐标,因此消息传送极为方便,而私信则因为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可能处在不同的位置,因此“私信符”修炼的难度颇高,一般而言,只有骨气在天品以上的刺客,才有资格使用“私信符”,而且使用起来,还需要消耗不少骨气。因此如非重要事件,一般也不会有人想到动用“私信符”。 早在济河河畔时,高阳便已经学会了“以气生火”,因此这一ri,花江龙传授高阳“信符”之法,高阳只花了小半ri工夫,便将符刺全然掌握了。 高阳学会信符的第一时间,就立马将符纸烧到了梅海山庄。 梅海山庄的信使――专门管理公开信符的伙计――接到信符之后,就屁颠屁颠去找梅远。 梅胖子最近一直在跳眼皮,心情欠佳,也就没拿过信符,无jing打采的道:“又有什么消息了?” 那信使尴尬无比,额头直冒冷汗,道:“老板,这发符之人,他这字写得太、太……太飘逸了,小的看不懂。” “没用的东西,给老子滚!”梅远只得接过信符,摊开来一看,只见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斜斜的,跟鬼画符一般,实在不知所谓。他将信符甩在一边,自言自语似的嘀咕道:“这都什么人啊,信符到处乱塞也就罢了,起码先把字练好啊,就算要打广告,你也不能这么干不是?谁看得懂啊!”他骂了一句,又不放心的看了信符一眼,生怕错过了什么大好商机,心里琢磨着:“这符纸的价格,也是时候抬高几倍了,要不然再这么下去,光是每天看信符,都能把老子累死!” 他就又捡回信符,打算点起火来将符纸烧掉,不经意间,却似乎看出了“高阳”两个字眼。 梅胖子整个人就打了鸡血一般,连忙再仔细的研究了上面的字迹,花了老半天,才看清楚写的什么:“梅胖子:给我送一条快船来,我有用。高阳。” 梅胖子顿时两眼一黑,活生生的被气得吐血:我的少爷,一条快船,起码需要黄金三千两啊!这算是什么节奏啊?讹诈么?作死么?连个谢字都没有么?老子我不是你爹,可千万别认错人啊!!! **************** “快船”这个说法,自然是高阳问过香姐等人才知道的,他想要快船,说起来也并非是为了贪一时之快,而是想着卓疯子的“百ri祭”快到了,有这么一条快船伺候着,要去盖竹洞天的时候,一来一去的就能方便许多。 这一ri,花江龙将伤势养得七七八八,就想要告辞回黑水国去。 他在高卓府中小池塘上的“碧波亭”找到了高阳,径自走了过去,在高阳身边坐下,关心的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说完就看见高阳手里拿着的是萧霸先的婚书,想来这小家伙也正为这件事情头疼脑热、彻夜难眠吧。 池塘中,亭亭玉立的荷花清香娇艳,晶莹的水珠在硕大的荷叶上来回滚动,与池水中的游荡的小鱼儿,相映成趣。这本是叫人赏心悦目的景致,但高阳此刻心中,却是一片索然。 从高卓府接到萧霸先的婚书那天算起,这已经是第十三ri了。 在这十三ri内,龙象城发生了一件足以改变墨海巫山格局的大事! 卢家家主卢荡、以及陈家家主陈敬然,两家联手造反,想要趁着萧霸先重伤未愈之际,将萧家一网打尽。 可谁知当两家联军频频告捷、攻入王宫的那一刻,却突然遭到了萧家的猛烈反扑。萧霸先更是勇猛不凡,于乱军之中亲手擒获卢荡、陈敬然二人,最终卢、陈两家完败,陈家族人悉数被俘虏,而卢家则只余卢钧勇、卢钧强两兄弟通缉在逃。 自此一役之后,龙象城再无“三大家族”,只余萧霸先一家独大。这些ri子,萧霸先忙着巩固战果,倒也没空来催促高阳回复联姻一事。不过就在今天早上,萧霸先终于派了人来。 花江龙由衷叹道:“萧霸先这个老匹夫,谋划深远啊,卢、陈两家中了他的示敌以弱、引蛇出洞之计,也算输得不枉。” 高阳此时也已知道自己被萧霸先给利用了。那断手的家伙,千方百计的找实力相当对手挑战,目的就是为了制造重伤的假象,引得卢陈俩家蠢蠢yu动,然后他则守株待兔、将所有敌对势力,一网成擒。 花江龙道:“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那老匹夫明明也受了重伤,又如何还能力战卢荡、陈敬然两大君侯?” 这个问题,高阳显然也无法回答,他将捏了捏手中的婚书,颇有些进退两难。当ri萧霸先说要送给自己一个大礼,谁曾想他是要将最宝贝的女儿给送来? 这门婚事,对高阳来说,并无半点心理准备,实在不愿这般被动的应下。但若说要拒绝,只怕后果将严重得叫人无法承担。卢陈两家的可怜下场,便是前车之鉴。他自己若是孑然一身,倒是可进可退、zi you得很,但终究不忍心看着高卓府因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而付之一炬,所有心血尽付东流! 既不愿接受、又拒绝不得,这个迷局,真不知该如何破解。 花江龙看出高阳心中苦恼,道:“其实,你若拿千幻在手,萧霸先便也不敢咄咄逼人。” 他在高卓府这几ri,已得谭照明告知仙刺“千幻”的来龙去脉,若是高阳肯放下心中芥蒂,取回千幻,那萧霸先自然有所顾忌、不敢乱来。而另一方面,花江龙又对高阳这一份执着的信念颇感佩服,宁愿战死、也不取回千幻,固然是因为高阳勇字当头、义字当先,但话说回来,就现阶段的修炼而言,没有千幻,反而会让高阳进步更快,因此从他个人立场来看,是不希望高阳这么早就取出千幻的。 花江龙这十余ri与高阳接触,知道此子天赋异禀,有惊世骇俗的能,前程不可限量,因此不仅传授了高阳“信符”之法,且还教了高阳一招“柳暗花明”,乃是花家成名多年的绝学,例不外传。他这时将绝学传给高阳,正说明他是有意将花小妤许配给高阳的。只是高阳不肯入赘,而老母又不松口,这其中的矛盾,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调解。 若是这个时候,高阳被萧霸先逼迫,先娶其萧家独女,花江龙自是心有不甘。 此时,曹妈妈的身影出现在池塘边。 花江龙叹了一口气,知道是时候赶回花家,拍了拍高阳的肩膀,告辞而去。 花江龙前脚离开,气质冰冷的小女孩就出现在了高阳眼前,她以一根肥嘟嘟的可爱小指头戳了戳高阳的脑袋,开口就道:“蠢货!” 高阳为之气沮,道:“你高阳哥哥心烦着呢,没空陪你玩,小丫头乖,自个儿一边玩去。” 小女孩现在已慢慢的习惯了高阳的语气和态度,不以为意的道:“萧城主的宝贝公主,听说今年才十二岁,就已有闭月羞花的容貌,若是再长个几年,美艳不会比花小妤逊sè,你有什么好苦恼的?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你还不乐意了?” 高阳道:“那老匹夫自以为是,那小匹夫卑鄙无耻,我才不要和姓萧的做亲戚!” 小女孩大眼睛眨了几下,道:“宁死也不娶?” “宁死也、不娶……”高阳腰板瞬间挺直起来,一副铁骨铮铮的气概,但没持续多久,便又蔫了下去,颓丧着脸,道,“……不娶,是不是、就真的会死啊?”在很多时候,为了朋友、为了亲人、为了战斗,高阳热血汹涌时,的确无暇顾及个人生死,他也不会在意生死。但若说因为拒了婚,而被人无辜弄死,这听起来多少有些憋屈。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的死法,似乎不太合适。 小女孩掩嘴轻笑,道:“其实联姻不成,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男方不同意,二是女方不同意,三是双方都不同意。” 高阳苦着脸道:“这个谁不知道啊……” “蠢货就是蠢货,这么指点你还听不明白。”小女孩摇了摇头,叹道,“你再想想,你若拒绝了婚事,萧霸先一怒之下固然会杀了你,可若不是你拒绝、而是他的女儿拒绝呢,难道他还要杀了自己的女儿不成?”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高阳登时觉得柳暗花明、眼前一亮,他欣喜若狂的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狠狠的在她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记。 小女孩晕生双颊,神sè妖媚的白了高阳一眼,也不知是喜是怒。 ; ------------ 第三十章 杂事 得到小女孩的提醒之后,高阳便匆匆去找了香姐,说要如此如此,香姐又连忙去找佳佳,佳佳又急急入宫找夭夭,夭夭再又找上了萧霸先独女、蝶恋公主。.t据说此女出生时,有百蝶萦绕起舞,三日不去,萧霸先以为惊异,遂名之曰萧蕊,人称蝶恋公主。 现在夭夭那小丫头,很是得蝶恋公主喜欢,在王宫里头也算一大红人了,她就悄悄跑去对蝶恋公主说:“高阳那个土包子,吟诗作对他不会、洗衣做饭也不会,睡觉磨牙、打鼾、放臭屁,还会当面抠鼻屎,十天洗一次头、俩月洗一次澡……总之这人坏毛病好多好多的,公主大人千万不能嫁给他。” 蝶恋公主听得花容失色,然后连忙去找萧霸先,说是不愿出嫁。 萧霸先讶道:“高阳那小子可谓一世豪杰,将来成就必在为父之上,前几天我问蕊儿意见时,你不也是没反对吗?” 蝶恋公主自然不肯承认自己嫌弃高阳,郑重其事的道:“蕊儿还太小了,不想这么快就嫁人呢。再说了,萧晋哥哥一点都不喜欢高阳这个人,所以我也不喜欢他。” “我早和你说过啦,你哥哥之所以不喜欢高阳,问题就出在花小妤身上。现在要是你嫁了高阳,高阳便娶不到花小妤,那时候你哥哥自然也就不会讨厌他了,反而要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萧霸先好说歹说劝了几句,蝶恋公主就是不肯同意。最后萧霸先只好退而求其次,道:“那要么先订婚,再观察观察?” 蝶恋公主也不敢太忤逆父亲的意思,小心翼翼的问道:“订了婚还能悔吗?” “结了婚都能离呢,何况订婚?”这句话萧霸先却只在心里打个转,自然不会当着女儿的面说,他很是认真的点着头道:“悔得悔得。” 蝶恋公主就憋屈着小脸,勉为其难的道:“那好吧,咱们就订在五年后,行不行?”小心思里琢磨着,五年之后,那臭屁高阳肯定成家立业、糟蹋别人去了,这一招,就叫缓兵之计。 萧霸先眉头皱起,道:“五年会不会久了点?” 蝶恋公主赶紧扑到萧霸先怀里,一个劲的撒娇道:“一点都不久,蕊儿巴不得一辈子都腻着父亲不出嫁呢……” “傻孩子。”萧霸先很是怜爱的搂住蝶恋公主,心中想到的却是萧晋,若是这个儿子也有这么懂事就好了……希望这一次的处罚、这未来几年的磨练,能让他彻底改掉坏毛病吧! **************** 漫长的大迂回战略,终于取得了战果。萧霸先恩荣并济,封高阳为“十八里侯”,赏赐原陈、卢两家、包括烟雨楼在内的多数产业,使得高阳一夜之间身价百倍,墨海巫山的无数刺客更是对高卓府趋之若鹜,使得高家俨然有“第二大族”之气象。 短短数月之内,高阳便取得如此成就,最为开心的却属千里之外的梅远,这胖子深感苦尽甘来、以后终于不但再担心被讹诈,且还能反过来借高阳之势,大发横财。 至于谭照明、香姐等人,则是忧喜参半,这些东西萧霸先能赐给你,自然也拿得回去。往后在龙象城的日子,只怕更要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 碧波亭中。高阳展颜欢笑,正拿着小瓦片,在长满荷花的池水上打着水漂。小女孩原先嗤笑高阳幼稚,但见高阳笑得如此畅快,最后竟也忍不住拿着小瓦片打了起来。两人就比赛谁打的水花多些,谁掷的瓦片远些…… 小女孩道:“蠢货,五年之后,你还是得做萧家的女婿,有什么好开心的?” 高阳斗志昂扬的道:“等过了五年,我定然比萧霸先厉害,到时候还用得着理他?” “是嘛……”小女孩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杀意,旋即敛去,打水漂时却总有几分心不在焉。 如此过了一会,岸边传来娇笑声,却是香姐陪着佳佳、夭夭姐妹联袂而来。佳佳刚被高阳擢升为烟雨楼老板,是来谢恩的,而夭夭则是过来论功领赏、要求高阳讲故事来的。高阳就将自己刚和卓疯子相遇时的趣事、囧事说了一些,一时间欢笑不断、其乐融融。 用了晚膳之后,佳佳、夭夭全都尽欢而去,高阳回到书房,那小女孩却是又如影随形的附了过来。 高阳将她抱在腿上,拧着她的小脸蛋,逗着她笑道:“小丫头,这一次算你功劳最大,要赏你些什么好呢?” 小女孩想了想,道:“赏赐就免了,你答应做我朋友,好不好?”对于高阳的这些亲昵的小动作,她已渐渐的习惯了,而且心里面非但不排斥,似乎还有着一分难以言喻的欢喜。 高阳连忙摇头道:“这不行不行,你才这么点大,只能做我妹妹。” 小女孩就很是郁闷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高阳见小女孩心情不佳,正想逗她,书房外有人叩门求见。 高阳的脸色便也冷了下来,道:“进来吧。” 进来之人,面色苍白、书生打扮,赫然便是杨序。这阵子,他一直都在高卓府后宅,被彭晓抓去当了助手,直到今天终于练成一种丹药,告一段落,因此彭晓才放杨序出来。 杨序得知龙象城发生巨变,而高卓府成为萧家之后的第二赢家,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这一日来见高阳,正是踌躇满志的献计而来。 他骨子里本颇有几分傲气,见了高阳只是执宾主之礼,而从不跪拜,但今日敲门进来时,却登时两腿发软,冷汗冒了一身,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打颤的道:“主、主公……” 高阳其实也讨厌这种礼仪,**的道:“起来说话。” 杨序双手扶着门墙,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吞了吞口水,惊恐万端的道:“你、你是水……”话到一半,当场就昏了过去。 杨序再醒过来时,被人放在一张椅子上,他惶然四顾,旁边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妖怪。 没有错,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绝对就是他当日在寿阳侯府见到过的“老祖宗”!她是龙王水清夕,黑水国“历经七朝七尊、越活越年轻”的老妖怪!就连当今黑水国国主也要仰其鼻息。此人手握废立大权,杀人无数,可说是实至名归的黑水国第一人! 然而就这样一号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却像是一个邻家女孩、可爱妹妹,悠然自得的坐在高阳怀里!这要是说了出去,只怕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个疯子! 乱了,乱了。他的心乱了,世界随之也乱了! 水清夕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如箭的看了杨序一眼。 杨序只觉得遍体生寒,他读懂了水清夕的意思,她在警告自己别乱说话,否则随时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她之所以没有即刻要了自己的小命,多半是担心引起高阳的怀疑!又或者,自己在她眼里,根本就是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蝼蚁,不配她亲自动手…… 只是在水清夕的眼中,高阳也不过是一只健壮的蝼蚁,她又为何不直接击杀了高阳替水东亭报仇呢!她这般接近高阳,到底怀着怎样的阴谋? ***************** 盖竹洞天内。高阳又带了几百斤的好酒进来,坐在卓疯子的坟头,喝了个天昏地暗。 自从与蝶恋公主订下婚约之后,高卓府在龙象城中发展迅猛,这几日正忙着扩建府邸,高阳将诸事托于谭照明、杨序、六眼等人,手下人忙着焦头烂额,自己反而显得悠然自在。 前几日,是卓疯子的百日祭,高阳与谭照明、彭晓一起来此地凭吊,之后他们便有匆匆回了高卓府,而高阳则在此逗留到现在。他倒也并非孤单一人,除了卓疯子外,还有水清夕寸步不离的陪着他。 “小丫头,要么你也喝两口?这酒真的很好喝呢。” “难喝死了。”水清夕冷然摇头。 高阳也就不再理她,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你说,人死了是不是真的能复活呢?杨序那家伙,会不会是骗我?”当日高阳正是听杨序说,“有办法能够令卓疯子复活”,高阳欣喜之下这才让杨序留在了高卓府。杨序当着高阳的面儿,说起复活所需的条件时,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当时高阳就信了大半,只是这时到了卓疯子坟前,总不免患得患失起来。 这些日子,杨序倒也尽心尽力的在为高卓府出谋划策,据谭照明所言,杨序一身阵法所学,出自“阴符宗”,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 不过未免谭照明等人担心,高阳却没有将“卓疯子有望复活”的事情告知他们,而收留杨序的借口,则说是为了更好的对付寿阳侯府! 谭照明对杨序本人,本就没有多深的仇怨,加之杨序又很能帮得上手,因此也就姑妄用之,结果两人合作起来,倒是颇有些风生水起了。 “疯子,你先忍个五年,等我练到了‘仙师’级别,我就能让你活过来啦!”美酒尽饮,高阳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牵上水清夕的小手,离开了盖竹洞天。 下一站,却非是龙象城,而是上清山! ------------ 第三十一章 事有蹊跷 水清夕一直称呼高阳为“蠢货”,并非没有缘由。 当ri在龙象峰上,她化身冰龙与司马承祯大战了一场,可说是两败俱伤。她本想找个地方好好疗养,谁知恰巧遇上了高阳被人追杀。她当时心中一动,便借机接近高阳,多番辗转逃窜之后,两人落入济河水中,结果却反而被高阳强行渡气、趁机占了天大的便宜! 水清夕位高权重、名冠巫山,近百年来,何曾受过如此欺辱?她当时又气又怒,恨不得一掌拍死高阳,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只使了个小小手段,暂时令高阳昏睡。 事后被人救起,高阳竟丝毫不觉水中昏睡的异常,水清夕心中窃喜,嘴上却不免骂他“蠢货”。 水清夕此番秘密潜往龙象城,原是想趁着萧霸先、高阳二人大战方酣,一举击毙强敌。但到了现场,才知道高阳竟然没带“千幻”,不免大失所望。 对水清夕而言,杀十个、百个高阳容易,取得一把仙刺却难上加难。那司马小儿之所以能与她斗个不相上下,全赖有七星八卦剑之助,若是自己也能夺取千幻,墨海巫山将再无敌手,到时候她便可吞并龙象、收服正一、驱逐上清,成为独霸一方的王者。 亦是为了这一把千幻,她才选择了忍辱负重,如影随形的粘着高阳,甚至被高阳毛手毛脚的占了便宜,也在所不惜。 据水清夕所知,千幻是“挚友之刺”,她想要从高阳手中夺取,首先就要成为高阳最好的朋友,然后再安排一些意外,让高阳死于他人之手。届时千幻无主,她再要收服千幻,便可手到擒来! 只是后来与高阳接触久了,她的心情,却渐渐的变得复杂、矛盾起来。她生来便是天之娇女,一生孤独,从未有过朋友,更不知友谊是何滋味。此时突然以“朋友之心”来看待高阳,竟发现自己从高阳真诚的笑容、坦率的xing情、以及由衷的关切中,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开心,而非膨胀的yu望和野心。有些时候,她甚至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在父王膝下承欢的快活岁月,以至于在盖竹洞天时,她都有些羡慕卓疯子竟然得了高阳这么一个挚友,此人虽死无憾矣! 走在前面的高阳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慢悠悠的水清夕,笑道:“小丫头,是不是走累了?让高阳哥哥背你吧!” “好啊。”水清夕随口就应了下来,再想要反悔时,却已经被高阳拉到了背上。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好是坏,却隐隐叫人有些期待。 “其实,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府里那些人都很好的,就算我不在,也没人会欺负你。” “怎么,你嫌我累赘了?” “那倒不是,有个人陪我聊天解闷、我自然开心呀,但我就怕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把给你累坏了。” “蠢货、蠢货……” ******************** 从龙象城西陲到上清山,有万里之遥。高阳挑来一匹良驹,与水清夕同乘一骑,两人一路上走马观花、穿乡越镇,倒也悠然。但凡遇到不平之事,高阳首先想到的就是卓疯子那一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此总不免停下来看一看、管一管。 每次听高阳说起这八个字,水清夕却是不屑的撇撇嘴,道:“想要多管闲事,你得需要很多把刀才行。” “为什么?” “因为这一路上,会有许许多多的不平事,你管不过来的。” “那好吧,我就多备几把刀。” ……………… 这一ri,高阳与水清夕来到龙象城与上清派交界处、一个颇为热闹的小镇。镇上张灯结彩、爆竹轰鸣,人人喜笑颜开。高阳、水清夕二人在其中一间小茶铺稍做休息。 方才坐下,就有热情的茶铺伙计过来款待,道:“今ri东家有喜,酒水全免,二位客官请尽情享受。” “哦,是什么喜事呢?”高阳就笑了起来,心说:我若是放开了吃,只怕这伙计和东家,全都热情不起来了。 那伙计还未说话,旁边的另一个客人就羡慕的道:“老王家的小子命好啊,才十岁就能够到龙象城学艺去了,又有师父亲自接送,免盘缠、免学费、包吃包住,将来还能出人头地当刺客,多好的前程啊。” 高阳微讶道:“龙象城有人到这里来收徒了?” “那是自然。”客人颇为自豪的道,“来的可是丹法派的白真人,他在龙象城可有名了,能够呼风唤雨、未卜先知、无所不能,他选中的弟子,自是个顶个的前途无量,你们两个金童玉女、一看就知道是外来人,怎么样,要不要也过去试试运气?” “丹法派?”高阳听着觉得耳熟,心中默念了两遍,随即就想起香姐的小叔子宋虎,他当年也是被送去丹法派学艺的,只是后来却无故失踪、下落不明。听着镇民说起,高阳就不免留上了心,问道:“白真人还在镇上吗?我们两兄妹想去看看。” 那人也是客气,就亲自带着高阳二人,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道场。此时道场的大门口前,停留着三五辆马车,每辆车上都载满了十余岁的孩童,旁边则是孩子们的家人,夹道欢送。 “儿女外出求学、父母依依惜别”,这一幕本来也算感人至深,只是当马车即将起程时,忽然跑出来一个白发苍苍的拄拐老妪,颤颤巍巍的拦在马车前面,一个劲的哭着喊着,要白真人还她的孙子命来。镇民担心被她误了出发的时辰,就上去想把老妪拉开。哪知老妪却固执得很,双手死死的拄着拐杖,钉在原地。 高阳不禁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先那人就道:“这位老妇人名叫徐婆,她是忆孙成狂,得了失心疯,才致如此失态。她的孙子,是五年前随白真人去龙象城的,每年都有书信寄回来报平安。但徐婆却硬说那书信不是她孙子的笔迹,是被人伪造的。又说她孙子已经遭遇不测,还曾托梦给她,说是被丹法派害死的……唉,这种事,你们听听也就算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高阳越听越觉蹊跷,就于此时,徐婆面前的马匹,好似忽然受到了什么惊吓,竟然人立而起、仰天长啸,而后失控似的往徐婆撞去。 镇民不忍卒视,顿时掩面惊呼,只听得一声如雷闷响,令人心惊肉跳。过了片刻,再拿开手看时,却见徐婆还是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而那马匹则轰然倒地,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那马车中陡然跃出一个人来,手持拂尘、一脸怒sè的道:“何方鼠辈,竟敢在我白真人面前放肆?” “是我。”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体型高大的巨人,三十来岁、两米多高,站在白真人十余丈外,他的肩膀上扛着一口重约七八百斤的铜鼎,走起路来,却是无声无息。 那白真人一看这架势,就顿时气蔫了,道:“好汉,我白真人与你无冤无仇,可否让出个道来?” “你们这群贱民,挡了老子的道,还敢诸多要求?”那巨人脸露不悦,用手轻轻的敲了两下铜鼎,余下的马匹便全都猝然而死。 白真人脸sè瘆白,双腿哆嗦、跪倒地上。那道场中人听得异响,瞬间涌出来三五十号人,可惜尚未看清形势,便也如马匹一般,全都轰然而倒。 镇民无不面面相觑,骇然而望。 高阳亦是脸露惊异,眼看着大乱将起,忙将水清夕护在怀中。 刚才的这种异状,别人或许不知,但高阳却早瞧出了端倪。 最先那马匹,之所以会突然失控,全是马车中的白真人暗中使了诡劲、刺激马匹,应该是想制造“意外撞死徐婆”的一个假象。只看白真人如此行事作为,高阳便可断定这人yin险狠毒、草菅人命,绝非善类。所谓物以类聚,只怕“丹法派”的那些人,也差不多和白真人一个德行。若照如此推测,那徐婆的孙子和宋虎,可能都已经遭到了不测。 当马匹失控时,高阳原也打算出手去救徐婆,却不想扛鼎巨人先出了手,于是高阳就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但这战场,实则没有丝毫悬念可言。那白真人最多不过是一个“人品三阶”的蹩脚刺客,而扛鼎巨人则气劲雄浑,骨气深不可测,两者高下立判。 白真人眼见得道场出来的帮手一转眼全部倒地,哪里还有半点斗志,连忙抛下脸面,一个劲的向扛鼎巨人磕头求饶,待窥得扛鼎巨人神sè稍懈,他便趁机转身跑了。 扛鼎巨人冷笑一声,再敲了一下铜鼎,那白真人便如气球一般全身膨胀开来,而后慢慢的达到了临界点,骤然爆炸。他的四肢和脑袋全都从身躯飞离了出去,皮肉四溅,死状可怖。 镇民何曾见过如此惨状,一个个都领着自家孩子逃离此地。 高阳眼见战斗结束,也打算离开。 这个时候,那扛鼎巨人却忽然出声,道:“喂,我是来找你的!” ; ------------ 第三十二章 翘足而待 高阳讶然回顾,道:“我们认识?” “不认识。”扛鼎巨人果断摇头。 “你和他们有大仇吗?” “没有,一点仇恨都没有。” 高阳道:“那为何杀人呢?” 扛鼎巨人淡淡的道:“我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送一个理由给你:他们是被你害死的。” 高阳费解道:“这是为何?” 扛鼎巨人道:“我千辛万苦的来找你,他们却挡了我的道,所以该杀。” 高阳哦了一声,只觉得不可理喻,就不理会扛鼎巨人,洒然yu走。 巨人微怒,陡然掷出了肩上的千斤重鼎,拦住高阳去路,道:“我说了,我是来找你的!”他这一掷,非但尘土飞扬漫天、鼎足深陷地下,且整个小镇全都震动起来,旁边最近的那间道场,更是柱断梁毁,如空壳子一般,瞬间崩塌。 如此巨大的动静,附近镇民早已如鸟兽四散,但之前出现的那个徐婆,步履蹒跚,走得缓慢,却是被震倒地上。 “对不起。”高阳摆了摆手,头也不回的道,“你这个人厉害是厉害,但口味太重,下手血腥、残暴,我不会和你做朋友的,你走吧。” 扛鼎巨人顿时笑了起来,道:“我不是来和你做朋友的。” 高阳回头认真的审视了扛鼎巨人,只见他脸sè从容、并无杀意,不由奇道:“你好像,也不是我的敌人?”他拍了拍水清夕的小手,示意她去扶着徐婆离远一些,自己则正在原地,与扛鼎巨人对峙起来。 扛鼎巨人耸了耸肩,道:“我没有敌人。” “那你是来向我挑战的?”高阳做恍然状。 “也不是。”见高阳又要再问,扛鼎巨人连忙续道,“这么着吧,咱们长话短说。有人想要买你的命,就找了一个叫‘暗影门’的杀手组织下单。那暗影门又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身价如何,所以就委托我莫月鼎先来试一下你的实力,然后他们就可以给客户报价啦、安排相应级别的杀手啦等等等等,争取以最低的成本博取最高的利益,来弄死你……鬼让杀手行业竞争这么激烈么……” “……说起来也是的,你们这些小有名气的刺客,通常都是孤陋寡闻、没有底蕴、没有见识,难怪都只能落得流星陨落、昙花一谢的结果,要是换了那些大人物,一看到我莫某人这口铜鼎,他们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要干嘛,也知道他们自己该干嘛……”这几段话,他说得可是唾沫横飞、声情并茂,像个说书人似的,好像浑然忘记之前杀人时候的残酷。 高阳听了却是脸露喜sè,道:“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想要杀我?” 莫月鼎愕然道:“你是不是表错情了?有人杀你还这么开心?” “这个自然开心。”高阳想到的是随着自己声名远播,很可能是“高氏仇人”收到了风声,所以这才派人斩草除根来了。相信要不了多久,那高氏仇人便会浮出水面来了。当然,除此之外,也可能是其他人想杀自己,但高阳左思右想,最近也没怎么得罪人,不至于有那么大的仇恨。顿了顿,道:“喂,大个子,你知道是谁想杀我吗?” 莫月鼎摇头道:“我只是个风险评估师,是个中介商来着,客户资料你得自己问暗影门的人去。不过奉劝一句,那暗影门可是底蕴深厚的庞大组织,最近十几年来,他们要杀一个人,就从未失过手。若非如此,他们也未必能请得动我,更加不会有魄力让你提前知道、你已经是他们嘴里的猎物!” 高阳傲然以对,道:“谁是谁的猎物,还不一定呢。” 莫月鼎道:“不管你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你是猎人也好,猎物也好。总之,你还是赶紧开始吧,快别废话了,我赶时间。” 高阳道:“开始什么?” 莫月鼎道:“你试着把我那只铜鼎举起来,我就知道你有多少能耐了。” 高阳心中好奇,便也走到铜鼎旁边。这铜鼎造型宏伟古朴,比起高阳的身形还要高出一些,鼎口上竖着一对鼎耳,底部三足则犹若兽足,显得坚实而沉稳。在鼎身上,又刻着不少铭文、兽纹,看起来雄伟凝重、威仪万端。 高阳见识不广,不知道这鼎来历,但水清夕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此乃天下“九鼎”之一的“称量鼎”,已经有数千年的历史,专门拿来测量一个人的骨气厚度之用,一向jing准无误,从不出错。 高阳膂力过人,起先没有运用骨气,而是直接凭借肉身力量去举。他轻轻松松的就将称量鼎托了起来,但到胸前位置时,往上每举一寸,那鼎便数倍加重,如若再不运用骨气,似乎就有腰骨尽折之危。 高阳正觉奇怪,水清夕忽然提醒道:“蠢货,在你碰到鼎的那一刻,那大个子便已经知道你是什么实力了。他正用暗劲往下压呢,快放下来吧,别和他玩了。” “是吗?”高阳讶然望向莫月鼎,道,“我是什么级别呀?” 莫月鼎神sè笃定的道:“骨气天品三阶,刺器暂缺。” 高阳又道:“你用了往下拉的劲儿,就是不想让我举到顶?” 莫月鼎道:“不是,我就想看看你的潜力。我们风险评估师一向力求全面、准确、完美,不然没法向自己交待。” 高阳点了点头,忽然诡异笑道:“我现在也想看看你的潜力。” 莫月鼎不明所以,还以为高阳打算向自己出手。正琢磨着如何防他一手时,那称量鼎却忽然下坠,而后高阳整个人都倒立鼎上,往下猛推。那称量鼎先是受到莫月鼎的向下之气,此时再被高阳一推,再加之其鼎本身的千斤重量,地面如何还承受得住?立时就如陨石坠地,往地下穿出一个几十丈深的大坑来。 然后又运用骨气将坍塌道场的泥、瓦、砖、柱,以及白真人、马匹的尸体等等等等,全部都清扫进这个深坑之中,将坑填满。四周里顿时平坦如常,看上去只是道场凭空消失了而已。 莫月鼎顿时叫苦,道:“你这个熊孩子,真是胡闹!”他手捏剑指,想从坑中将称量鼎给起出来,但偏偏又遇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骨气往下按住,一时间急得他满头大汗。 莫月鼎哭丧着脸,道:“熊孩子,你明明只有天品三阶,哪来这么大的气劲啊?” 高阳拍了拍手,笑道:“这便是我的潜力呀,感觉如何?”事实上,这也并非什么潜力,他只不过以“气贯长虹”之法,将称量鼎狠狠压住。只因他积蓄骨气的速度飞快,而且颇为持久,是以莫月鼎才有这等疑惑。 莫月鼎怒道:“感觉相当不好,我回去便跟暗影门的人说,你小子已经是至强刺客,让他们派‘君侯’来杀你,你死定了!” 他发完怒火,又愁眉紧锁的看着深埋地下的称量鼎。看来光靠骨气,一时半会儿是起不出来了,于是只好徒手挖坑。 莫月鼎一会儿挖到死人的断腿,一会儿又挖到死人的胳膊、眼珠子、五脏、大肠,脸sè青红交替,嘴上啧啧叫苦,直呼恶心,哪里还有刚出场时的冷酷样子。 看着莫月鼎叫苦不迭的惨状,高阳却是悠然躺在一片草地上,跷着二郎腿笑道:“你这叫自作自受,明白吗,谁让你那么凶残来着?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你挖到什么时候,哈!” 莫月鼎愤然瞪着高阳道:“要不是知道已经有人买了你的命,老子我现在就跟你拼命!” 他一边骂着,一边挖着,俄而挖到一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丹法派”三字,不由一声惊呼,道:“刚才那些家伙,是丹法派的人?” “是啊。都已经被你杀光了。” 莫月鼎怔了半晌,忽然脸sè凝重起来,道:“喂,咱们来比交易吧。你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我回头就跟暗影门的人说,你只是个‘天品一阶’的刺客,到时候他们顶多派‘至强刺客’来杀你,你多少有些活命的机会,你看怎么样?” 高阳讶道:“丹法派的人很厉害吗?你怕他们?怕死?” 莫月鼎不屑的道:“老子不怕他们,也不怕死。” “那你怕什么?” “麻烦!” 高阳想了想,道:“那好吧,我替你保守秘密。不过既然是交易,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月鼎道:“我给你少鉴定些实力,你还不满意吗!” “这个不需要。”高阳道,“我只希望你在杀人之前,能够有个好理由。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香姐教我的,你懂吗?” 莫月鼎登时傻了眼,道:“你就宁愿自己死,也要换我这一个条件?”他为人亦正亦邪,横行天下、素无顾忌,却不想今ri会遇上这么一个傻小子,一时五味杂陈,也不知道对他是嗤笑多些,还是敬重多些! “我的事你别管,但你起码要守住自己的承诺,可以吗?” 莫月鼎肃然点头,道:“成交!”*******新建了个qq群260444095,感兴趣的朋友可试试。 ; ------------ 第三十三章 待人如初恋 别人或许以为,高阳将莫月鼎的刺器埋入地底,是出于胡闹、贪玩,但水清夕却深知,高阳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教训莫月鼎了。假设莫月鼎最后没有因为“丹法派”的缘故、而突然妥协,那么他想拿回巨鼎,恐怕得花上一整天的工夫! 高阳如此的大费周章,只是希望莫月鼎杀人的时候,能有个好的理由!这对高阳来说,好像是一件非常值得一管的闲事! 莫月鼎答应了不乱杀人,高阳则替他保守秘密。这是一笔很简单的交易! 在高阳的意识里,似乎没有“反悔”这么一说,他以为只要是答应了的事情、达成了的协议,那么不管自己也好、对方也好,都需尽其所能的去坚守。 殊不知在某些人眼中,口头协议只是一个笑话,随时都可以撕毁。 但高阳并非真的不懂人心诡诈、江湖险恶,他只是不在乎,他只是喜欢按着他自己的方式来为人处事、待人接物而已!在他心里,自有一杆尺来衡量“朋友”这个定义:“你若遵守了对我的承诺,便是我的朋友;你若违背了对我的承诺,便不是我的朋友。” 就是这么天真! 就是这么简单! 这种事情,在这一路走来,水清夕已经见到不止一次了。但高阳却仍旧待人如初,他的心,就好像始终保持着刚出生时那般鲜活,而从不会被世间的乌烟瘴气所熏染! 也许,这种天真的傻、简单的诚,便是他用来多管闲事的、最为厉害的刀!使人心甘情愿、不闪不避的被他击中! 显然,莫月鼎便是其中一个,但他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看着莫月鼎扛着称量鼎叹服的离开,高阳走到水清夕、徐婆身边,摇着头道:“可惜白真人被他弄死了,不然说不定能帮徐婆问出真相来的。”在他手里,拿着的是原属于白真人的那块小木牌。这木牌造型独特,上面还有特殊的编号,想必是丹法派的某种信物。 徐婆家中。 高阳与水清夕搀扶着徐婆回来,那徐婆好生感激,便拿出家中珍藏多年的三壶好酒来招呼高阳。高阳闻得酒香,立即就食指大动,毫不客气的咕噜咕噜畅饮起来。 徐婆似笑非笑的看着高阳。 水清夕则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婆。 高阳则似笑非笑的看着水清夕。 “很好喝的酒呢,你真的不要?” 水清夕只是摇头,并提醒高阳,道:“喝饱了就该赶路去了。” 高阳便辞了徐婆,背起水清夕又接着上路。 才走出小镇不足两里,两人便到了一处狭长险峻的大峡谷,谷中十分安静,听不到有任何飞禽走兽的声音,只有高阳的脚步声、以及两人的谈话声不停的回荡着。 高阳忽然想起一事,道:“你说那大个子,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呢?” 水清夕好气又好笑的道:“你这一路走过来,老管闲事,自然有很多人都估算到了你的行踪。我看不单是莫月鼎,还有其他人也知道了。” “唉……”高阳就摇头叹了叹气。 水清夕道:“知道多管闲事的坏处了,现在嫌麻烦了?” 高阳很是随意的托了托水清夕的小屁股,道:“我是忽然觉得暗影门那些人挺傻的。我在墨海巫山名头怎么响,他们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我?再者,他们想要杀我,派人直接来杀就是了,还要搞个什么‘风险评估’?害得我提早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 水清夕道:“那是因为你实在不知天高地厚。这墨海巫山,只是天底下的东南一隅,别说是你了,就是‘四大宗师’的名头,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 高阳微讶道:“他们莫非是‘上国’的人?” “是呢。无论是莫月鼎也好,还是暗影门也好,他们都是属于上国。一般来说,如果有十个属国的刺客,被上国的人追杀,那么其中三个是选择自杀的,有三个是直接被吓傻的,还有三个则会躲到巫山集……”关于“上国”以及“属国”的关系,高阳在龙象城时,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像墨海巫山的四大势力,其实都不过是上国“道之唐朝”的一个附属。在方圆数百万公里的中原地带,除了“道之唐朝”外,还有“法之秦朝”“儒之宋朝”等等“八大上国”。最近几年,据说是因为中原大乱、八强争霸,因此道之唐朝,也并不怎么关心在“墨海巫山”发生的大事。 比如龙象峰之战,对高阳等人来说,是街知巷闻的大事,但对上国而言,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不值一哂。 高阳接着水清夕的话茬,道:“那自杀的刺客,我能理解,冯洪就是这么死的。那吓傻的刺客,我也能理解,据说卢钧强现在疯疯癫癫的,就是被吓傻的,可是为什么还有三个刺客跑去了巫山集呢?” 水清夕道:“因为巫山集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好人活不下去,坏人也活不下去,只有死人才能活得下去。” 高阳皱眉道:“死人才能活下去?我听错了么?” 水清夕道:“你没听错。巫山集不但无法无天、而且非常诡异,那里遍地是君侯、灵虚级别的强者,但却没一个人知道下一刻自己将面临怎样恐怖的事情,因此唯有把自己当成死人……这不但表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而且还预示着,随时将再死一次!” “听起来挺好玩的,你让我有点想去找象头人了。”高阳背着水清夕走了几步,忽然看见峡谷前方,有一道拄着拐杖的背影拦着,看起来像是徐婆。 水清夕显然也看到了徐婆,笑着道:“你知道还有剩下一个刺客,是哪一类人吗?” 高阳大言不惭的拍了拍胸脯,道:“应该是不怕死的吧,就像我这样,天不怕地不怕。” 水清夕摇头,伸手指着前面的徐婆,道:“是像她那样,嫌自己活腻了,求死的!” 高阳觉得奇怪,就大声问道:“徐婆,是你吗?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说不定你的孙子还活着呢?” 那道拄着拐杖的背影,就慢慢的转了过来,沉着脸道:“我没有孙子!” “你不是徐婆?”高阳定神看去,只见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五官不协、面容丑陋,左脸颊上还有一块怵目惊心的猩红伤疤,若非认得她手里拿着的是“徐婆”的拐杖,衣服也未更替,高阳定然认不出她来。 丑妇眼神凶恶的道:“真正的徐婆已经见孙子去了,至始至终,你看到的只是一场戏、一场专门为了你而jing心策划了三天的好戏!”说完话,她轻轻的拍了拍手,而后在高阳身后十余丈外,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正是在茶水铺遇到的那个热情客人。 高阳好似明白了什么,道:“是你们杀了徐婆?” “是的。” 高阳拳头握紧起来,冷然道:“那我就送你们去见徐婆!” “你没那个本事。”丑妇大笑,陡然shè出拐杖,直取高阳心脏。这时候,拐杖显然不再是老人的拐,而是刺客的刺! 高阳正要运气相击,却突然发现全身的骨气,像是被凝固冻结了一般,一时竟无法运用、流动起来。 高阳脸sè微变,道:“那些酒有问题?” 身后的中年男人得意的笑了起来,道:“那是‘禁气的酒’,你毫无防备的喝了整整三壶,那么在未来的三天三夜,你将再也无法调用骨气!”话说的同时,他又一掌拍在峡谷的壁石,紧接着高阳四周的绝壁上,如山崩地裂似的滚下许多大石来。那些石头,却非属峡谷原有,一边滚落、一边燃烟,应该是他们一早就埋伏好的。 那些烟雾辛辣呛鼻,显然混杂了毒xing极强的药物,高阳第一时间提醒水清夕屏住呼吸,而后身形闪动,犹如灵猴一般在绝壁上跳跃、攀爬。 他虽骨气暂时被制,却好在肉身jing壮强健,想要躲开拐杖以及石头的追击,并无多少难度。 但因水清夕还在背上,高阳数次逆势袒护,因此有时候也是狼狈难堪、险象环生。再有些时候,不慎吸入几口毒烟,便觉四肢酸麻乏力,全赖一股强烈的意念持守心神。 丑妇及中年男人哪料得到高阳中了“禁气的酒”、“麻醉的烟”,尚还能如此神勇疾速、犹如兔起鹘落,迅捷不凡,眼看着高阳就要逃出百十余丈高的峡谷,不由得同时大喝一声,施展身法全力追来。 水清夕看得吃惊,正打算暗中帮高阳一把,却见高阳忽然扭转回头,双掌击向丑妇二人。 “来得好!”那两人只道高阳是强弩之末、孤注一掷,脸上微露喜sè,谁知道四掌还未相接,就已经感受到一股摧枯拉朽的刚猛气劲迎面扑来,如同泰山压顶,叫人惶然无措。 “蓬!” 丑妇及中年男子被高阳重重的打落回谷底,顿时骨碎气竭、经脉俱断,眼神中除了绝望惊骇之sè,再无其他。 ------------ 第三十四章 恋酒贪泉失小友 上清山陡峻雄奇,山势秀丽,林木葱郁,世传有“六殿、九峰、十八泉”,每一处皆造化神奇,汇聚天地之灵气,山上奇花异果、珍禽猛兽无数,不可悉述。曾有文人赞之曰:“上清一派,春见山容,夏见山气,秋见山情,冬见山骨,四时俱美,可隐世而避之。” 在层峦叠嶂的群山中,有“上清宫”位于上清峰之巅,有“潜神庵”位于上清峰之北,名曰北木峰;有“镇魔洞”位于上清峰之西,名曰西清峰。此三峰三殿,是为上清派的根基所在。 再往外延数千里地,则是千姿百态、星罗棋布的泉水、湖泊,零星错落、景致清雅的古镇、民宅,人们安贫乐道、与世无争,和龙象城熙熙攘攘的氛围比起来,越显空灵可贵。 高阳与水清夕走到一处山脚,见碑石上刻着“仙酒池”三字,登时将水清夕高高抛起,欢快的道:“找到啦,终于找到啦!”仙酒池乃是上清山十八泉之一,据说此泉泉水,常年温热香醇犹如美酒,乃天然酿造,酒劲凶猛,常人饮一小瓢便可大醉七日,卓疯子当年酿“醉生梦死”,其灵感便源于此泉。 水清夕小脸板了起来,很是生气的道:“快放我下来!”她平时与高阳这般亲昵、玩闹,倒也渐渐习惯了,这次生气,却是因为高阳把她给狠狠的得罪了! 当日在峡谷之中,设计埋伏之人,乃是巫山集颇有名气的“丑奴儿盗”,丑妇名叫“麻婆”,中年男人则叫“醉客”,此二人修为虽然不高,但却擅长易容乔装、施耍诡计,墨海巫山不知有多少至强刺客、乃至于君侯,死于他们之手。 高阳侥幸反败为胜,自然要追问其幕后主使是谁,但那二人只字不敢透露,双双自尽死了。 高阳叹息之余,倒也从他们身上搜出一封书信来,内容是“击杀高阳、赦免前罪、封百户侯”,落款处并无名字,但却有一个栩栩如生的冰龙图案印着。 高阳在龙象峰时,见过这冰龙模样,当时就骂了起来,道:“水清夕那个老妖婆,她自己没胆来,却尽派些小虾小米来送死,真不是个东西!” 水清夕一直都是万人敬畏的老祖宗,何曾被人如此当面骂过,气得面红耳赤,当即就与高阳理论起来:“你认识她吗?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多少啊?” 高阳哪里答得上来,只是一口一个老妖婆骂着,说起当日在龙象峰,老妖婆只会乘人之危,若非司马承祯相救,自己恐怕早被老妖婆给害死了……又说老妖婆一定很毒很坏、灭绝人性,不然怎么会连亲族水东亭都杀呢……又说那老妖婆一百多岁了都还不死,肯定牙齿掉光、头发掉光,丑过徐婆、丑过麻婆…… 水清夕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恨不得将高阳活活掐死!这一路走来,她能生生控制住杀人的冲动,已经是忍到了极限,哪里还会再给高阳好脸色看! ****************** 仙酒池。 池中烟笼雾锁,高阳赤裸着身子浸泡其中,有如腾云驾雾、浑身舒爽,快活至极。 池上清冽的泉水沿着光洁的壁岩,浅浅而下,高阳靠在池壁,仰起头来便可饮泉入喉,甚是惬意。 他一边张嘴贪婪的饮着,一边口齿不清的道:“小丫头,你也下来一起洗吧?快别生气啦,顶多以后高阳哥哥都让着你,不和你争吵了。” 水清夕脸色凝重的坐在池边,置若罔闻。她对高阳不过是一时之气,怒意早便消了,之所以没有理他,只是心中有事。 当日从“丑奴儿盗”身上搜出来的那封书信,上面有冰龙符号,那的确是她水清夕的标志,但她很清楚自己没有指使任何人来杀高阳,换句话说,是有人移花接木,冒用了她的名号。她曾暗中传出“信符”,质问黑水国国主、以及寿阳侯,买凶杀人是否尔等所为,他们全都矢口否认,说是毫不知情。她本限期十日让寿阳侯等人去查,今天到了期限,结果却还是一无所获,心中不免忧虑。 标志被人伪造,此事可大可小,必须彻查清楚,今次是被人利用来买凶杀人,下次保不齐就被人“假传懿旨”,极易动摇国之根基。 水清夕固然可以昭告天下,更改冰龙标志,但这样做,一来治标不治本,二来则徒惹旁人嗤笑,说她黑水国无能。实为下下之策。 水清夕拍了拍小腿,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高阳源源不断将酒泉吸入腹中,好似永远都填不满,心中渐渐清楚了个大概。高阳这小子,大概是福缘深厚、练出了仙家所说的“腹中腹”,通俗来讲,就是“第二个肚子”,有了这种境界,便是辟谷十几年、滴水不进,也可无忧。当日高阳喝下“禁气的酒”,之所以并没有受到禁制,多半是他将酒水转移到了第二个肚子之中,因此丝毫不影响骨气的运用。可怜那对“丑奴儿盗”,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高阳见水清夕站起,以为她终于也要入池里来,正想大声邀请,忽然觉得脚下一搐,知觉竟然变得酥麻起来,他起先也没怎么在意,只以为是泉水喝得实在太多,这才涌现困乏之意,待到数息之后,眼皮子却已沉沉的垂了下来,鼾声如雷。 水清夕微微一笑,道:“你就好好的睡一觉吧。”这一招,当然是她故技重施,趁着高阳睡着时,可以悄然离开。 这些天,水清夕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离开,又或者说,她内心深处,不愿找借口离开。她喜欢和高阳在一起,但又害怕和他在一起,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矛盾。 但不管如何,既然下了决心,便也没再必要拖泥带水了。 也许,再和高阳处下去,往后真的成了“朋友”,那她反而更加下不了手,夺取千幻! 也许,开心和野心,本来就是矛盾的,不可兼得! 也许,从她刻意接近高阳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大错特错! 她慢慢的挪动身子,然后走到附近的一处密林,确定高阳没法发现自己,这才投了一颗石子进入泉水中。 高阳果然被声响惊醒,他打了个哈欠,道:“丫头,来……”话到一半,声音嘎然而至,因他四下环顾,竟已不见了水清夕的身影。 高阳惶然无措,连忙从池水中跃起,匆匆裹起衣裳,就漫山遍野的去寻。他不断的狂奔,担心水清夕出了什么意外,见人便问,见兽便屠,但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随着时间过得越久,高阳的心中越是焦急、不安,也不知道乱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忽然想起水清夕有可能会回到仙酒池去等自己,又慌不择路的跑了回去。 但那里静静幽幽的,只有泉水声音,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高阳不禁悔恨交加,嘶声大吼,道:“丫头,丫头!”声音漫遍山野,无数禽兽惊吓而走,却只没有水清夕的回应。 “我就不该贪喝……我真蠢!真蠢!”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酒泉,以至于走丢了水清夕而懵然不觉,顿时颓然跪在池边、泪如雨下,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不对,不对,一定是我寻得不够远,丫头一定没事,一定没事的!”哭了一阵,高阳又浑然不知疲倦似的找了起来,几乎整片上清山都被他寻了个遍。 “丫头,你快出来吧,别玩了,你出来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你喜欢做朋友便做朋友,你喜欢做妹妹便做妹妹,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别再吓我了!” 言语哽咽嘶哑,让人听得心中一酸。 水清夕就躲在一旁,捂着小嘴静静的看着高阳如此疯狂之状,却委实不敢出声。她的眼泪亦不知不觉的滴了下来。她这一辈子,见惯了尔虞我诈,见惯了阴险狠辣,又何曾见过这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担忧? 自己和他本是非亲非故呀!他何以为了寻找自己,而如此执着! 若再这般下去,只怕高阳寻到天亮了也不会罢休。水清夕心中有种刺痛之感,她开始犹豫起来,要不要出来见一见他,和他当面把话说清楚? 水清夕苦恼皱眉,陡然心中一动,拿出一张信符来,刷刷刷的写了几字,然后将信符传至高阳眼前。 高阳正心中无助,陡见信符,便如见了救命稻草,连忙拿起来看了。 但见那上面写着:“欲救小友,于三年后带千幻来黑水王宫一战。水清夕。” 高阳这才知道小女孩是被老妖婆给掳走了,大骂了几声,本想就这么一路追到黑水国去,但稍一冷静,又知于事无补。 高阳沮丧的坐了下来,想了一阵,又站了起来,嘴上喃喃的道:“我找司马老头去,他一定能帮我救回丫头……” 水清夕看着高阳往上清峰方向飞奔而去,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时间,心内百感交集。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十五章 友善之门 司马承祯于上清宫中,亲自接见了高阳。殿中除他们二人之外,就只有各路神祗的金身雕像,显得静穆、庄严。 司马承祯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说话慢条斯理的、眼睛眨得很慢,呼吸也慢,就连举杯喝茶的动作,也是慢人好几拍。 高阳自无心情与他磨蹭,连忙说明来意:一是对当ri龙象峰一战道声谢意,二是想要借法刺ri月壶一用。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则是想请他去黑水王宫救人。 司马承祯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道:“不行了,你要救人,恐怕得靠你自己。至于法刺,更是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外借。” 高阳就转身要走。他长这么大从未求过人,刚才直奔而来找司马承祯帮忙,也是因为不见了水清夕,才心中惊惶、乱了方寸,此时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反而重新燃起了他的斗志。 萧霸先他都战过了,还怕她一个老妖婆么! 他夺门yu走,岂料司马承祯忽然两手轻扇,将殿门关上。 高阳转过脸来,冷然道:“你又想怎么样?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坏人,还枉费卓疯子在笔记里面,把你们说得那么好。”在《疯诉衷情》中,卓疯子确实记下了在上清山许多开心、温暖的事情,司马承祯还数次指点卓疯子的修为,待如亲人,以至于卓疯子觉得自己不告而别、盗取法刺,颇有愧疚之意。他在笔记中这样写道:“待我大仇得报,辅佐秀儿重建高家,便当归还法刺,隐于上清,一生终老于此,可以无憾!”秀儿,应该便是那一位真正的高氏遗孤了。 也是因为有卓疯子这一本笔记,高阳虽未见司马承祯,但心中对上清派是颇有好感的。 司马承祯道:“水清夕这人脾气霸道,一向说一不二,她和你约好三年,那你就必须等三年,否则你若贸然前往,只会逼她提早动手杀害小女孩。” 高阳微微一怔,这个问题他倒没有细想。他心思冷静下来,心说:“既然要等三年,那也正好可以抓紧时间做出突破、修炼,到时候再找水清夕,胜算更高。更何况,自己还在卓疯子坟前保证过,五年之内要练至‘仙师’、想办法让他活过来!两者并不冲突。” 心中这么想着,就更着紧回去闭关苦练。但那殿门被司马承祯掩得死死的,却丝毫打不开来。 高阳微怒道:“你再这样,我要不客气了……别以为你是个老头,我就不会打你!” 司马承祯呵呵笑了起来,道:“横竖你回去修炼、也是修炼,在我上清山修炼、也是修炼。不如就留在这里三年吧,此处不但资源雄厚,还可清静无忧、心无旁骛,你看如何?” “我为何要听你的?”高阳心里面其实是极喜欢这一处地方的。他知道这里每一处地方都是卓疯子到过的,这里每一处景致都是卓疯子看过的,便觉得自己与卓疯子的距离更近了些。但他也同时染了卓疯子的臭脾气,一时间抹不开面子,自然不会一口答应下来。 司马承祯就道:“你若肯留在这里,三年后便送你ri月壶又如何?” 高阳连忙答应下来,道:“那好吧,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了。”心中不由大喜,看来这老头是老糊涂了,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傻子才会拒绝呢。 ************** 高阳离开不久,李含光便连带疑惑的进来谒见师尊,道:“我们上清派真要收留此子?”除开高阳来自魔岭的身份不说,其实李含光本人也是喜欢这孩子的,当ri在流放亭,若不是高阳的出现,ri月壶定然被卓疯子盗走,届时“十二法刺缺其一”,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关于十二法刺到底有多重要,到底隐藏了怎样的秘密,亦唯有历代派主得知,李含光即使身为大师兄,至今也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再说回高阳,此子既然出自魔岭,就断然不可能是高氏后人,李含光曾私下探访,才知这是卓疯子之遗愿,高阳情义无双,才毅然担起此任,此亦曾叫李含光感动了一阵。 若高阳一直都是这种天真率然、有情有义的xing格,李含光断然不会相信,高阳便是南荒部族派来的“灭世强者”,他甚至会怀疑,《登真隐诀》的描述是否属实…… 这么想着,他似乎就明白了师尊留高阳在上清山,多半是为了观察此子,实为用心良苦。 司马承祯见李含光似有所悟,便道:“你去藏,将《登真隐诀》毁去。至于高阳,他想去哪都由着他,你就不用理会了。” 李含光讶然道:“《登真隐诀》此书,乃我上清派第三代祖师‘贞白先生’所著,若就此毁去,岂非可惜?” 司马承祯想了想,道:“那你把此书收藏起来吧,不要被高阳发现了,更不准流传出去。” 李含光这才知道师尊毁书之念,竟是怕被高阳从书中得知他自己的身份来历,由此可见,师尊对于高阳,并非全无顾忌。 李含光道:“与其千防万防,那不如送他下山去吧?咱们上清派门生遍及天下,要想观察高阳,随时随地都办得到的。” 司马承祯摇头,道:“看来你还没有完全领会。留高阳于此,并不只是观察他,而是要栽培他,让他帮我们上清派免去一个大劫,让他帮巫山免去一个大难……” 李含光甚是不解,司马承祯忽然脸sè一黯,叹道:“为师就要死哩!” “什么!”李含光失声叫了起来,道,“师尊,您怎么可能……” 司马承祯摆摆手,道:“还记得当年yin符宗宗主,送了一个‘森’字给为师吗?为师一直以为森字代表了上清山之密林,是源源不断的生机之象,直到前些ri子,为师才有了新的感悟。” 司马承祯静静的道来,李含光却只觉得心烦意乱,脑子里一片空白。 司马承祯续道:“森字为三木,木为三八,如我所悟不差,我将命享于八十八年零八个月,亦即在半年之后,我将告别于世间……到时候,你需谨守我身死之秘,不可发丧,否则必有强敌来犯,是上清之祸端。” 司马承祯见李含光一时难以接受,终是叫他退下。等李含光离开不久,他又记起来有一件事情还没交待,即三年后将ri月壶送予高阳,他自嘲的笑了笑,暗忖人老了便是健忘,等过几天有机会再和李含光说吧。 殊不知他这一放下,以后便再也没有提起,以至于此事在ri后,引出一条不小的乌龙来! ***************** 却说高阳在上清山中,着实如龙归海、得其所哉。此地人杰地灵、聚天地之宝气,实为修炼之佳处,再有上清派藏中,有各类书籍数之不尽,使高阳对于修炼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系统的了解,让他裨益良多。 至于上清派的师兄弟们,既得师尊命令,又知高阳便是当ri在流放亭的那个小子,对高阳更是客气友善,有问必答,常常闹到一处。有时候高**据卓疯子笔记中的记录,还能将从未见过的人一一叫出人名来,大家坐在一起谈论卓疯子,说卓疯子做得哪个菜好吃,说卓疯子曾经抓弄过谁谁谁,又说他曾经犯了什么规矩被罚得很惨……一时间叫高阳倍感亲切,好像卓疯子就坐在自己身边,也在一起参与聊天。 这一ri,高阳与上清派的人坐在膳厅一起用餐,其中一种菜肴又咸又苦,极为难吃,众人就跑到厨房去找厨师算账。 那厨子名叫胡夫,是卓疯子走后再聘请回来的,长得又高又胖,光着膀子,手里油腻腻的正抓着一把斩骨刀,很是嚣张的道:“老子是从新东方毕业的特级厨师,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差的菜!”他自不信那道菜那么难吃,一边说一边喷着口水,等到鼻子凑到菜盘闻了一下,才皱起眉头,知道别人没有冤枉他。 胡夫拿着斩骨刀拍了拍自己的肥脸,苦恼的道:“这没道理啊……怎么可能会这样呢……”陡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径直从灶后抓出一个人来,道,“喂,傻子,这是不是你干的?” 被他抓出来的那个人,七尺多高,目光呆滞,嘿嘿傻笑着,脸上被烟火熏得黑不溜丢的,一时间也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他一手拿了根木炭,一手用脏兮兮的衣角抹了抹脸,傻了吧唧的道:“是我,是我放的盐,好好吃哦,我做给大家吃的。” 众人见是原来如此,便也没再与厨师计较,一轰散了。有人提醒高阳一起离开,但高阳却只盯着那傻子的脸容,沉声道:“你是……卢钧强!” 那傻子听得“卢钧强”三字,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待看清高阳之后,登时就丢了手里的木炭,惊恐万端、可怜兮兮的蜷在一角,哆嗦着身子,道:“不要杀我,我没干坏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高阳这才知道传闻非虚,看来卢钧强真的傻了。只是没有人想到,他竟然躲在了上清派中。想起往事种种,那飞扬跋扈的二少落得这步凄惨田地,也算是得了报应,高阳便没心思与他计较,转身走了开去。 ; ------------ 第三十六章 门第 上清派弟子的功课极其繁重,除去正常的练气、练刺、练技之外,还有早晚功课,每十二日为一轮,每轮分别修炼“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医、卜、星、相”等等,做功课时,众人沉浸于庄严肃穆、清幽淡雅的乐声之中,飘渺忘我,意念神游,各有各自的不同领悟。 起初时,高阳亦颇为新奇,也跟着天天做了功课。但他终究是兴致有限,到了最后,只余下“琴课”坚持着,其他时间则自己到藏中翻阅修炼典籍。 学琴者,可概之以乐。 《太平经》曰:“乐,小具小得其意者,以乐人;中具中得其意者,以乐治;上具上得其意者,以乐天地。得乐人法者,人为其悦喜;得乐治法者,治为其平安;得乐天地法者,天地为其和……” 又有古人曰:“乐者,天下之大齐也,中和之纪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 上清派得其精髓,以琴乐来陶冶情操、修炼心性,独创了《上清感应曲》,据传可以“调气息、和阴阳”,感应自然,祈求上苍,召唤神灵、益寿延年,其功效非同小可…… 然则高阳学习琴乐,倒也没有什么特殊诉求,当他看着琴时,总不免要想起花小妤,心里琢磨着,自己若将《上清感应曲》学全,将来弹给花小妤听,她必然心中欢喜,因此高阳便也坚持不懈的学了下来。 他却不知,那《上清感应曲》乃是上清派最为顶尖的绝学,其与练气典籍《上清大洞真经》,并称为“上清二宝”,就是在上清派呆了十几年的弟子,也只是心中向往、并无缘见闻,平日里高阳所听琴曲,不过是一般曲调罢了。 却说上清一派,主要以练气为主,讲究的是“意气合一”,因此藏中典籍,多数为调息之法典。但高阳骨气之精纯,远愈常人,便是“意念交战”也非难事,这些书籍便大多不合心意。 这一日,上清派弟子都上早课去了,高阳在藏中、找不到属意之书,不免轻声一叹。忽然有人出声问道:“你连日来不停翻找,是在找这本书么?” 高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少年,目秀眉清、衣着华丽,手里拿着一卷书册在高阳眼前晃了晃,举手投足间犹如袅袅清风、有着怡人的神彩,叫人见了心里就觉得舒服。 高阳就道:“这是什么书?” 那少年煞有介事的道:“此乃天下奇书,《素女经》!” 高阳再问道:“可是教人如何炼刺的么?”他连日来寻书,自是想把当日打碎的红缨枪重新炼铸回去。自龙象峰之战后,高阳也曾问过彭晓,但彭晓说“此枪即碎、便如人死灯灭,除非有神通之法,是无法修复了。再者红缨枪不过是普通凡品,与其花费力气修它,不如再寻一件。”高阳将红缨枪看得极重,却是执着如初,始终不曾放弃修复的念想,他记得卓疯子的笔记中说,藏里典藏无数奇书,因此高阳便满怀期待的过来查寻了。 那俊美少年显然听懂了高阳“刺”之所指,但他并未否认,而是促狭笑道:“的确是叫人如何‘练刺’的一本奇书。” 高阳大喜,连忙翻来看了,却见书中尽是“男女媾和、阴阳施化”的行房之术,不禁面红耳赤、又气又怒,道:“我要的不是这种书。” 俊美少年好像意犹未尽,觉得好玩,就诡笑了一声,道:“那我再帮你找找。” 高阳很是诚恳的道了声谢,但俊美少年找来的尽是《金瓶梅》《香艳丛书》之类,叫高阳看得血脉贲张,欲念高涨,脑海里很是有些画面挥之不去,以至于若干年后,高阳回去龙象城见到了香姐,就泪流满面、抱头痛哭道:“香姐,我在上清山,就没学个好……” ************** 却说这名俊美少年,名叫谢上善,乃是八大上国之一“玄之晋朝”的高门大族“谢家”族中的精英子弟,此次前来上清山,却是来迎其谢家大姐谢自然回家去的。 那谢自然,也是名动天下的一大才女,自幼聪颖好学、过目不忘,年已三十多岁,还是云英未嫁,名声更在花小妤之上。年轻时,此女喜好云游四方,历览名山洞府之灵迹。直到三年前,谢自然听闻司马承祯修为高深,便来上清山求教。她在上清宫执扫三年,风雨不懈,终于感动司马承祯,得授上清大法。再要不了多久,谢自然便可学成归去。 谢上善说是来迎接家姐,其实是奈不住性子,借机出来游山玩水的。这些日子,上清山已被他游了个遍,百无聊赖只好躲在藏看香艳奇书。 他在这里看了几天书,便也留意了高阳几天,知道此人性格坦率、情深意重,且天赋异禀、实有过人之处,便有意与之结交。 他之所以拿《素女经》给高阳来看,只不过是与高阳开了个玩笑,之后便正儿八经的帮助高阳找书。两人通力合作,终于三日之后,在某处旮旯角落里,找到一本满是灰尘的《黄帝九鼎神刺经诀》。 经诀中对于炼刺之法,叙述详尽,犹言炼刺如母体结胎,需借助灵宝炉鼎,花十月之功,注其纯正杀气,以父母之念存想之;再十月之功,注其灵骨精血,以父母之念善养之,又十月之功,注其阴魂阳魄,以父母之念善育之,则炼成之刺,必忠贞护主、威震天地,万刺惧服! 谢上善迟疑不定的看着《经诀》,道:“此书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作,说不定都是虚妄之言,与其耗费三十月之久炼制,不如重新寻一把法刺来得容易,你说呢?” 高阳却是神色坚定的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的!” 谢上善见他执着,便又开始帮着高阳出谋划策。说是上清派十二法刺中,其中有一件名为“碎合鼎”,只要材料齐全、时间足够,便可将任何碎烂之物复原如初,应该够资格当作灵宝炉鼎,此刻正收藏于潜神庵中。 高阳大喜,道:“照你这么说,我只需利用碎合鼎,便可修好红缨枪了呀!不必花费三十个月那么麻烦了。” 谢上善道:“就算借助碎合鼎,修回去了也还是一杆普通的红缨枪,以后还会再碎的。你若真想一直用这杆枪,那干脆就照着经诀一试好了,成了固然可喜,不算不成你也好心甘情愿的换件刺器。” 高阳深以为然,两人便马不停蹄往北木峰跑去。途中两人竞逐赛跑、全力以赴、速若流星,却是棋逢对手、不相上下,几乎同一时间到了潜神庵前。两人握手大笑,颇有惺惺相惜、相识恨晚之感慨。 却说那潜神庵位于北木峰上,看起来只是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并无奇特之处,但在庵前,却有十余名“天品”级别的“黑甲卫”轮流守护、日夜驻防,可知上清派对此地极为重视。 那些黑甲卫见是高阳,倒也没有刁难,任其出入,但却挡着谢上善,禁其入内。 谢上善脾气倒好,便又帮着高阳去准备炼刺所需的其他材料,叫高阳自己小心应付。 高阳进入潜神庵中,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陈旧的祭神台,台上连神像都没有,只摆着一个小小的熏香炉,除此之外,就再无他物。 高阳皱起眉头,心道:“莫非这个小小的熏香炉,便是碎合鼎?”他虽有疑惑,但也只好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将当日拾回来的枪杆碎屑倒入其中。 等到碎屑全都倒尽,它们便在熏香炉里面,渐渐的拼凑起来,形成了红缨枪的状态。高阳见状大喜,这才确定这便是“碎合鼎”,那鼎中的红缨枪虽然又细又小,如同一根发丝,且碎末还没有开始黏合一处,但相信要不了多久,红缨枪便能重获新生了。 *************** 数日之后。 谢上善再来到潜神庵,找高阳道别,并送了一本书给高阳。 高阳想起初见时被谢上善捉弄的情况,却是缩回了手,道:“这种书,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谢上善哈哈一笑,道:“这本书名为《君策》,讲的是为将之道、为上之道。你是一家家主,坦诚有余而沉稳不足,容易被人利用,并非上上之品。此书是我从上清派的藏中挑选而来,借花献佛,我希望你能好好的看看。” 高阳这才将书接过,回屋看了看,又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道:“我好像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的。” 谢上善道:“等你炼好了刺器,便带到晋朝来给我一看,岂不是大礼一件?” 两人就此约定,拥抱而别。 高阳看着谢上善走到一个气质脱俗的中年女子身边,两人并肩离开。他知道那女子便是谢上善口中的大姐谢自然,可说是才色双绝的奇女子,但在高阳心中,任何女子都比不上花小妤!花小妤的美,已经早早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谁也无法取代! 只不知现在花小妤到了何处,她又到底何时才会回来? ------------ 第三十七章 第九只灵虚 北木峰的峰顶,白雪皑皑。 在潜神庵前,穿着黑衣黑甲的十几名卫士,几乎都快成了雪人。 其中一人搓了搓脸,哈出一口浓浓的雾气来,道:“今年的天气,冷得有些诡异啊。我记得从我十岁上山开始,至今有二十余年了,都从没见过这地方下如此大的雪。”他捅了捅旁边的一人,很是认真的道,“所谓事有反常必有妖,老李头,你怎么看?” 老李头目光朝着山峰下望去,敷衍的道:“是啊是啊。” 那人就大声骂道:“我擦,老子是问你怎么看,不是问你朝哪儿看。” 老李头回头瞪了那人一眼,不悦的道:“老楼,你就不能消停点。我正跟其他兄弟打赌来着。” 老楼微讶道:“又赌上了?怎么个赌法?” 老李头颇有些紧张的望着雪路的尽头,道:“他们赌的是一星灵虚,我赌的是三星灵虚。这次赌注有些大,谁若输了就一个月不许吃肉。” 老楼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望着峰下,叹道:“是玩得挺大啊。” 老李头正要说话,旁边忽然有兄弟叫了起来,道:“来啦来啦!” 众人于是都引领而望,但见在茫茫雪路尽头,出现了一道高大奇伟、气宇轩昂的人影。那人体魄强硬、步履矫健,**着jing壮的上身,肩膀上扛着一只巨大的灵鸟。他踏在厚厚的雪地上,脚下明明陷出一个巨大的雪坑来,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冰雪消融的声音,雪并没有融化成水,而是直接成了雾气。倘若再稍看仔细一些,便知那人原来并没有踩在雪上,而是潇潇洒洒的步虚而来,仿佛是漫游于太空之中,看起来走得很慢,但却一步十丈,如仙如魅。 天上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抖落下来,却如同飞入了沸腾的热水之中,在那人周围三十丈外,全部融化于无形。 他,就像是一团熊熊的火焰,由内而外的散发出灼热的光芒,任何yin寒冰冷之物,都近身不得! 他稳健走来,离潜神庵越来越近,身形亦越显高大。这时候,附近的天地,似乎瞬间回暖,黑甲上、树木上、屋顶上,一切大雪如同cháo水退去……他不仅仅是一团火焰,还是一轮红ri,普照众生、大地回chun。 老楼擦了擦眼前的雾气,这才看清他的容貌。约是十七八岁,身高一米八许,双眉如剑、双目如电、鼻如悬胆、额如覆肝,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血痕,鲜血溢出还未凝结,应该是不久前被肩膀上的灵鸟抓伤。 “诸位,久等了!”他微微启动双唇,显得仪态威严,神情庄重。 爬满唇边的细短胡茬,耸动的突出喉结,以及洪亮如钟的声音,再配合身上壮硕jing美的肉骨,使人一看遍知充满了爆炸xing的力量,毫无疑问,这是一条铁骨铮铮、气度豪迈的汉子。 “蓬!” 那人将灵鸟轻轻放下,但却速度极快,那灵鸟庞大紧密的羽毛便刮出一阵强风来,叫众人双目难睁,差点站立不稳。 “好家伙,这可是一只碧芙灵鸟啊!” 这只鸟儿重达千斤,生得三首三翅、六目六足,乃是上清山中特有的一种灵兽,据传吃了此鸟之肉,可吸收其神灵之气,使人睁目而眠,视力大增。有不少修炼之人,出天价购买碧芙鸟的六只眼睛,用以炼制“极目丹”,能够使人对千里之外、乃至万里之外的事物,洞若观火、明察秋毫,是上**伍必备之刺。 “……这只碧芙鸟体大如此,起码在上清山蹦达有八百年了。这要是被大师兄知道了,一定会心疼死他。” “大师兄刚到上国去了,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就算知道了,他也没辙啊,鸟又不是我们抓的,哈!” 又有人道:“这该有……一星‘灵虚’了吧?” 老李头道:“去你的,这肯定是三星的,三星的!” 老楼也响应道:“就是嘛,以前那八只异兽瘦了吧唧的,都有个一星、二星,这只这么肥壮,必然是三星的了!” 一时间,众人闹腾起来,围着碧芙灵鸟聚成一圈。到大伙争得面红耳赤时,老李头忽然大叫一声,道:“高阳,灵鸟是你抓回来的,你说几星!” 之前那个汉子淡然一笑,道:“应该,有个五星吧……”说完他便走进潜神庵中,然后富有磁xing的声音传了出来,道,“我要先炼刺了,你们煮好了鸟肉再叫我。” 高阳进屋之后,外面却又轰然闹了起来:“五星,听到了吧,这是五星的,这会儿大家都没猜中,大家都没得吃。” 老楼却屁颠屁颠的乐了起来,道:“还好我没参赌,看来这鸟肉就只有我和高阳两个人的份儿了!这个故事充分教育了我们,赌博的结果,就是饿肚子,只能看不能吃!哈!” “去你的。”老李头不服气的推了老楼一把,想了想,道,“我觉得有可能是高阳夸大其辞了。如果这只碧芙鸟是五星,那高阳的实力除非已经达到了七星,才有可能这般毫不费力的将碧芙鸟逮住!” “七星?!”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道,“这怎么可能?三年前那小子才只有天品三阶,这短短三年,他便练到了七星‘灵虚’,这怎么可能啊?!就算上国之中,那些被誉为天才、妖孽的奇人异士,也绝对办不到!” “……不,确切的说,高阳只用了二十九个月!” 老李头道:“所以说,这么妖孽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们身边!哪怕是那些传说中的仙国、神国,也不可能发生这类事情!因此毫无疑问,这碧芙鸟,一定是三星的!” 老李头说三星,那些之前赌“一星”的兄弟便又不服,大伙儿又争执了起来,最后老楼站出来提议道:“不如,咱们去请二师兄的灵符来测试一下吧?” 老李头登时拍了一下老楼的脑袋瓜子,道:“你傻了呀。二师兄那家伙胃口忒大,要是被他知道了我们这里有宝贝,估计被他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而我们则只有喝汤的份儿!” 众人纷纷附和,冷不防身后传来一身轻咳。 大家起先不以为意,都一齐朝身后比划了一个鄙视的手势,等到身后咳声再起,老李头、老楼等人才察觉不妥,全部浑身打颤的转过身来,但见眼前那人,四十来岁,头戴逍遥巾,身着绛衣袍,脚穿聚云履,手执红法尺,却不是上清派二师兄皇甫旦,还会有谁? 皇甫旦轻轻的拍了拍法尺,笑眯眯的道:“你们刚才讨论什么来着?” 老李头等人原本排成一列,将身后的碧芙鸟死死挡住,但见了皇甫旦这yin恻恻的笑容,一个个噤若寒蝉的让出道来,毕恭毕敬的道:“请二师兄为此鸟品鉴。” 皇甫旦又笑道:“只是白鉴吗?” 众人一齐应道:“请二师兄品尝。” “乖!”皇甫旦这才收起笑容,然后飞出一张“九星暗sè灵符”,贴在那只碧芙灵鸟的中间鸟首上面。那暗sè灵符起先并无反应,过了片刻才亮起一星。原先赌它一星灵虚的人便叫了起来,连声嘲笑老李头。 但紧接着他们便全都蔫没气了,因为灵符在接下来的数息之内,亮起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颗星…… “果然是五星?”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几yu窒息。 皇甫旦脸sè严肃的道:“还不止呢。”他将手中法尺摊在掌上转了几圈,应该是往灵符中注入了些许骨气,那灵符便愈发jing准,接着亮起第六颗星、第七颗星! “这只碧芙鸟是七星灵虚?!”众人如同下颚脱臼一般傻在那里,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轻而易举的就抓回来一只七星灵虚,这高阳现在到底强大了什么程度?!莫非他已经将骨气练到了八星、九星?亦或者是至尊灵虚?! 与“刺客”的分级相同,“灵虚”或者“君侯”, 或者再以上的“仙师”“神将”“大帝”,都有十层境界。其中灵虚、君侯分为九星,九星之上,则称“至尊”,若龙象城城主萧霸先者;仙师分为九转,九转之上,则称“至圣”,若至圣仙师孔圣人者;神将分为九重,九重之上,是为“无极”,若战魔蚩尤者;大帝亦分九境,九境之上,是为“无限”,若元始大帝盘古者…… 一般而言,若无深厚机缘,普通人一生修炼,能够练到“至强刺客”,便已算功成名就;即便如萧霸先者,贵为一方诸侯,汇聚无数资源,得天独厚,也仅能止步于“至尊君侯”而莫可奈何。 高阳今年才只十八岁,便能徒手擒获七星灵虚,这等实力,在上国、仙国之中,或许并非绝无仅有,但古往今来,却绝对没有人能够在短短二十九个月内、突飞猛进至此! 皇甫旦、老李头、老楼等人不由面面相觑,难掩震撼之sè的望向潜神庵! 两年半来,高阳这家伙,到底在里面干了些什么!潜神,潜神,莫非这一尊潜力之神、潜在之神,指的便是他么! ; ------------ 第三十八章 虚度光阴非我辈 潜神庵中。 高阳将手掌中的一个魂魄注入碎合鼎内,那发丝一般的红缨枪,瞬间金芒大盛,照亮整间茅屋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然后光芒才彻底敛去。高阳微微一笑,这说明红缨枪已经完全吸收了。 这已是炼刺的第三个阶段,第九只魂魄! 对于高阳来说,今ri能够抓到碧芙灵鸟,也算是意外之喜。那三头灵鸟,骨气远在五星灵虚之上,高阳在无刺器帮手的情况下,本来擒获不住。但那三头灵鸟,每个头各自为战,并不能一致对敌、统一战线,因此才被高阳有机可趁。 听得外面老李头等人的议论,高阳也是想笑,七星灵虚的碧芙鸟,这也够红缨枪大吃一顿了。只要再过一个月,注入最后一个魂魄,红缨枪便可大功告成! 回想起这白驹过隙的二十九个月,高阳收获良多,心中亦颇有感慨。 起先五个月时,他每天都不遗余力的往碎合鼎中注入骨气,几乎消耗得一滴不剩,不想在这般极限的运用之下,骨气每次回复过来时,便大有jing进。这等若是既练骨气、又练刺器,颇有一举两得之妙。 但这种情况,却也无法持续透支,否则损及肉身、殆于xing命。所幸的是,当他身子渐渐支持不住的时候,总有一股清冽如泉的琴声灌注于耳内。这琴声如同仙乐、给人如沐chun风之感,使得高阳肉身以及jing神的压力顿减,听起来,比之花小妤在梅花镇的曲子,竟还要舒畅许多、玄妙许多。 在前五个月,便几乎每ri都能听到这首曲子,再到后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琴声消失得了无痕迹。高阳遗憾之余,每次给红缨枪注气时,便在心中冥想此曲,久而久之,竟也铭记于胸了。 有闲暇时,高阳曾打算用古琴将此曲亲自弹奏出来,但才起了个头,古琴便承受不住曲调的尖、变,陡然分崩离析。高阳始知此曲不凡,以后倒也没有妄动弹奏之念。 前十个月,便就这般过去。那红缨枪亦牢牢黏合一起,显得坚韧不凡。 接下来的第二阶段,高阳便拼命往碎合鼎中注入骨血。那小小的碎合鼎,却是内有乾坤,好似不管高阳滴进去多少血液,它都能吸收得一干二净。 亦幸亏高阳体质大异于常人,肉身造血功能极快,否则只怕早便失血过多而死。但就算如此,他也抵不住红缨枪如饥似渴的贪婪需求,身体状态竟然每况愈下。 直到有一天,李含光感念其诚,亲自将高阳带到镇魔洞前。镇魔洞不像潜神庵,并没有黑甲卫镇守,不过洞前有一块天然翡翠奇石,状若朱雀,于其鸟首之部,镌有奇怪符文,若不仔细留意,便只以为是岁月留下的裂纹。 李含光当时说道:“若能参透此符文,读之万遍,则非但能肉身无忧,且不须再借金丹之道,便可成仙化圣。” 李含光走后,高阳坐地冥想十ri十夜,却始终不得其法。而后陡然想起在山里时,师父也曾传授过他类似的符文。山中那些符文,令他骨气jing纯无比,莫非与这上清派镇魔洞之符文,有着一定的关联? 他便依照师父传授之法来读符文,果然能够一一意会。此符文亦好像并非是什么修炼之法,但却神异非常,每当高阳骨血虚弱乏力之时,便来镇魔洞前观看,观看过后,肉身便能恢复如初,但符文所载内容,又都会全部忘却,丝毫记不起来。 如此,高阳便只得在潜神庵与镇魔洞之间,来来往往,又过了十月。 此时红缨枪枪体显得通红明透,如有血丝附于其表,如有经脉隐于其内,便似一件活物一般,着实令人惊喜。 另一方面,经此二十月后,高阳骨气、肉身,亦如脱胎换骨,更上了一层。 再往下九个月,高阳便依照《黄帝九鼎神刺经诀》去准备魂魄。捕获魂魄,用的乃是上清派的“汲魂取魄”之法,此外,他也学会了上清秘技“太虚步”,令他缩地成寸,可以尽快的搜遍整山灵兽,效率倍增。 魂魄之注,实乃重中之重。按照经诀所言,魂魄越灵,则刺器越灵,必须每隔一月准时注入一个灵jing魂魄,不可有差,否则前功尽毁。 是以,高阳全部都是以灵虚级别的灵兽为目标,在擒获灵兽的过程中,高阳的战斗经验亦是与ri俱增。而他仅需异兽之魂魄,余下灵兽躯壳,则可炼化丹药、可餐煮美食,与老李头等人共分享之,因此在这九个月来,大家伙交情ri笃。 不过若说高阳此时究竟练到了何种境界,却是连高阳自己也不甚清楚了,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关键。此时在他心中,已经形成了一个坚定的信念:不管站在面前的是谁,是何等样的强敌,我都能把他打倒! 这样一份雷打不动的自信,才是修炼之人最为关键的地方! 如果说,当ri在梅花镇,高阳对花小妤说的那一番话,是福至心灵的有感而发,那么这一刻,则是高阳历经三年修炼、经过千锤百炼的经验总结!两者体会,自然又有不同。 ****************** 自从二师兄皇甫旦尝到碧芙灵鸟的甜头之后,便几乎每ri都要来潜神庵转一圈。老李头等人伙食水准顿时一落千丈,却都敢怒不敢言。 但皇甫旦贪嘴、与师弟们抢吃食的坏名头,却是在私下底传扬开来了。 面对师弟们的背后议论,皇甫旦却也充耳不闻,丝毫不以为意。 这一ri,皇甫旦静坐于寝室之中,眼前如约出现了一张信符。上面写道:今ri,高阳如何? 这是大师兄李含光从万里之外的唐朝di du长安城传回,自李含光离开上清山后,几乎每ri一符,每一符都要过问高阳的情况。 皇甫旦就回了一张信符,道:“无恙,一如往常。”皇甫旦很不明白,为何大师兄会如此着紧高阳,每天都督促他、嘱咐他亲自去看高阳的情况。其关切之紧,实非寻常,若非他深知大师兄为人,恐怕早便怀疑高阳是不是大师兄的私生子了! 却说远在长安的李含光,收到皇甫旦信符之后,才算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这几ri来,他虽身在长安,却心在上清。 事实上,自从师尊逝世之后,他的心就每ri都紧绷着,片刻未得松懈。 他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师尊巧妙的安排了炼刺至典《黄帝九鼎神刺经诀》给高阳去炼,又在生命的最后半年时间里,以自身命元,弹奏《上清感应曲》给高阳听。过了世,还要叮嘱自己将高阳带到镇魔洞前观摩《上清大洞真经》,如此种种安排,实为异常之象,令李含光心中时刻不安,总觉得随时可能发生什么大事! 他自己在上清山时,每ri留意高阳,心中稍安,但这一次到长安,他是受唐主之诏,参与坐而论道之会,不知几时能回。因此,李含光最担心的,便是高阳会否成了《登真隐诀》之中的应谶之人,于不知不觉中,堕入了魔道,给上清派、乃至于整个天下带来灭顶之祸! 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敢置疑师尊之言:“高阳可为上清派免去一个大劫……”只是这大劫,若非高阳,又将从何而来呢? 于是李含光又翻阅了与“七星八卦剑”一起、代代相传的《派主手札》。手札里面,记载了镇魔洞的来历,说是上清一派之祖上清大仙,为了对付一只极为凶残的大魔,连同十二位仙友,将之镇压在上清山的镇魔洞中。 洞口处,以《大洞真经》封印,全山有“十二法刺”暗合阵法,将大魔牢牢困住,此外还有一道“封魔灵符”,以备后需――当ri卓疯子私盗了“ri月壶”,上清山得保无事,便是师尊悄无声息的镇出此符――凡此种种,足可推知此大魔魔力惊天、非同小可! 莫非师尊所说的大劫,便来自于镇魔洞中? 可若如此大魔出世,休说是高阳,便是墨海巫山所有君侯齐聚,也远非大魔敌手,仅凭他一人之力,还如何能力挽狂澜、免去上清大劫? 但倘若不是高阳、倘若又不是大魔,那么师尊所谓的大劫,又到底是指什么呢…… ******************* 一连几ri,高阳在上清山中,都找不到满意的灵兽来炼刺器,但他并没有颓丧之感,今ri寻不到,明ri可再寻过,上清山寻不到,可到外面再寻。 这三十个月以来,高阳心xingri趋成熟,脸sèri渐威严,气度越发沉稳,旁人已很难从他脸上读到一些什么内容,更加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哭、就闹。 他知道自己已是真真正正的男子汉了,很多东西,他学会了藏在心里、不再轻易的表露出来。 这一ri,高阳回到潜神庵中,见到祭神台上多了两道信符,不由会心一笑。 其中一道,来自于黑水国,乃是小丫头亲笔所写,央求水清夕传信过来的。信符上也没讲些什么,就是彼此联络一番,好叫高阳知道她活得好好的,不用为她担心。这三十个月以来,月月都传,未曾有过间断。 另外一张信符,却是来自于高卓府,高阳粗略的扫了一眼,笑容随之敛去,流露出了凝重之sè。 ; ------------ 第三十九章 辈分有些乱 自从与莫月鼎相遇那日,高阳得知丹法派巧取豪夺的吸收弟子、又伪造弟子家书迷惑弟子家人,他便往高卓府发出了信符,着令谭照明等人,盯紧龙象城丹法派的动向。 在这方面,倒是六眼出力最多,但凡丹法派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一一记了下来。据六眼所言,那丹法派招收弟子,并非真心实意传授功法,而是以弟子来做人体试验,炼制“异形丹”。那派中之人,急功近利,炼制丹药往往没有去除丹毒、便拿来给弟子服用,弟子们多数中丹毒而死,少数存活下来的,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比如双头人、三面人、人首兽身、兽首人身等等等等……着实有违天和、灭绝人性,惹得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起初时,高阳叫谭照明去找萧霸先铲除丹法派,但萧霸先却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多管闲事。多番追问之下,萧霸先才透露消息,道:“丹法派的靠山,乃是道之唐朝的西蜀彭氏家族,权势滔天、威震朝野,便是唐朝皇族都不愿得罪彭氏,其他人,或避之惟恐不及、或趋之唯恐不及,哪有主动得罪他的?更何况,丹法派炼制的‘异形丹’,就连当今唐帝也深感满意,找丹法派的麻烦,便等若与皇族作对,轻易去招惹他们,岂非自寻死路?!” 以萧霸先的英雄了得,尚且如此顾忌,加之谭照明、香姐等人不停劝谏、且高阳亦答应了司马承祯留在上清山三年,他便只好隐忍不发,一面让高卓府留意丹法派的风吹草动,一面则加倍修炼,等三年期满,便可将丹法派连根拔起! 只是今日收到的这张信符,却说龙象城丹法派,竟于一夜之间、凭空消失不见了,就连萧霸先亦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高阳心中不免遗憾,辛辛苦苦监视了三年,不想就被他们轻而易举的给甩掉了,这伙人莫非知道龙象城已危机四伏,早便暗中筹划、移到其他的地方祸害去了? “不见了丹法派,但彭氏家族总不会跑丢的!香姐的仇,便算在彭家头上好了!”高阳心中还牢牢记得帮香姐找回小叔子的承诺,加之丹法派作恶多端、草菅人命,实叫高阳如芒刺在背,自然是想除之而后快。 心念及此,他便又要出去寻找灵兽,修炼刺器。只是才转出茅草屋,便见到一个彪形大汉拦在门前,他身高九尺有余,肩上扛着一口青铜巨鼎,却是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莫月鼎! 老李头等人,显然也听说过这号人物,只是叹息的道:“还以为又来一个送死的呢。” 别人或许会听得莫名其妙,但莫月鼎却是早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三年来,暗影门总共派出了一名至强刺客、两名一星君侯、一名三星君侯来上清山刺杀高阳,但却没有一个活着回去。 莫月鼎再见高阳,见他渊停岳峙,气度不凡,不由叹气,道:“你果然变了许多,难怪那些刺客,全都会饮恨于此!” 暗影门连番失手,此事在上国之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暗影门的信誉,也是一落千丈。 但这笔帐,他们却不能赖在莫月鼎头上,也不能怪暗影门对策有误,要怪的话,就只能怪高阳太过于妖怪了!因为高阳的实力成长实在太快,以至于暗影门错估形势,他们派来的那些刺客,就好像是专门给高阳练手来的,正中其下怀。倘若暗影门并不托大,一开始派出来的就是三星君侯,以压倒性的实力对付高阳,那么结果或许就会改写。 高阳道:“我是变强了,但你却一点没变。” “所谓能者多劳,智者多忧。人变强了,也未必是好事。”莫月鼎笑了笑,将称量鼎放到高阳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高阳为之失笑,道:“这一次,又是谁要来买我的人头?”他走到称量鼎面前,毫无犹豫的将手放在上面。 莫月鼎摇了摇头,道:“此次重新来评估你的级别,是应朝廷的要求。因为在三月之后,将会有一场十年一度的刺客大比……”说到一半,莫月鼎脸色陡变,结巴的道,“你、你、你怎么……” 高阳收回自己的手掌,很是随意的笑道:“我怎么了?” 莫月鼎不敢置信的道:“天品三阶!你怎么还是天品三阶!而且手中仍无刺器,这怎么可能呢?”在来之前,莫月鼎其实早有了心理准备,高阳有实力干掉三星君侯,就说明此人起码也到了君侯的层次,而且搞不好就是四星、五星君侯的级别,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高阳的骨气,竟然还停留在天品三阶!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莫非称量鼎坏了、出错了? 他又厚着脸皮再叫高阳试了几遍,但结果还是天品三阶,额头上不由得冷汗直流,看来高阳已经悟出了某种秘法来躲开称量鼎的衡量,以后风险评估师这碗饭,可就更加的不好混了! 莫月鼎脸色苦恼的道:“难道你就不想去长安参加大比吗?要知道无数刺客十年磨一刺,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啊!不过天品三阶可是不够格,凡是参比之人,最起码也得是至强刺客!” “这样的机会,就让给他们好了,我不需要。” 莫月鼎又道:“你若是摘得桂冠,还能获得皇室册封以及重用,成为真正的大族人物……萧霸先的龙象城,便是当年的萧家家主赢回来的。” “别人的册封,我也不需要。还有什么其他好的理由么?” 莫月鼎挠头以对,道:“那你需要什么理由?” 高阳想了想,道:“彭氏家主彭湃,他会参比吗,我想和他打!” 莫月鼎登时啼笑皆非,道:“彭国公乃是主持大比之人,他怎么可能自降身价和你们一般见识呢……不过你若能位列三甲,倒是有机会得到国公爷的亲自指点。” “就是说,可以和他打?” “是的。” 高阳点头道:“那好吧,三个月后,我会去长安。” “可是你现在才天品三阶,不够资格。” 高阳便伸手将称量鼎随意的举高过顶,笑道:“现在资格够没?” “又变成一星君侯了?”莫月鼎双目圆睁,很是有种揍人的冲动,道,“你小子到底怎么办到的?快老实交待。” “告诉你也行,但有个条件。”高阳道,“你来给我讲讲彭湃这个人吧,他现在是什么实力,用的是什么刺器?” 莫月鼎好笑道:“这个问题,你怎么不直接回家去问彭晓?” 高阳微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个彭老头?” 莫月鼎道:“高卓府强势崛起,自然有很多人都留心上了,别说是彭晓,就是你家里有几个仆人、几个丫鬟,都有人调查得一清二楚。” 高阳问道:“但这些,又和那老头有什么关系?” 莫月鼎不答反问,奇道:“彭晓在你家呆了这么久,你真就一点都不知道彭晓的来头?” “他又没说,我又没问,不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莫月鼎就长话短说,道:“彭氏一脉,源出上古仙人彭祖,大凡彭氏族人,全都有着上天赐予的、独一无二的炼丹天赋。到了这一世,则属彭国公以及彭晓两人,最为出类拔萃。” 高阳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彭老头也是彭氏族人,和彭湃是亲戚?” 莫月鼎道:“你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彭晓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脱离了彭氏家族,不能再算是彭氏族人,至于具体原因,外人不得而知,你最好自己去问彭晓。不过他的的确确是彭湃的亲戚,且是关系极密的血亲。” 高阳道:“什么关系?” 莫月鼎道:“两人既是亲叔侄,又是亲兄弟。” 高阳皱眉道:“什么关系?”前面那一句,只是平常的问话口吻,这一句,则属不敢相信的置疑。 莫月鼎道:“彭晓、彭国公二人,同属一母所生,从这儿算,是亲兄弟。但彭国公之父,乃是彭晓之祖,从这儿算,两人则是叔侄,这么说,你可懂了?” 高阳道:“辈分有些乱,一时没理清。”顿了顿,又问道,“他俩感情好么?” 莫月鼎有些不耐烦起来,道:“好像很好,又好像很不好,你何不亲自回去、问彭晓?” 高阳摆了摆手,道:“那好吧,你可以走了。” 莫月鼎登时叫了起来,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为何你能随意控制骨气强弱、躲过称量鼎的测量?” 高阳脸容灿烂的笑了起来,道:“我答应过告诉你,就一定会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莫月鼎这才知道上了高阳的大当,想不到几年未见,当年那个简单、天真的少年,竟然也学会了弯弯道道的耍心思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替高阳的成熟感到高兴,还是该替自己的天真感到悲哀!能够隐藏骨气,便等若是高阳的一张底牌、王牌,他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亮出来呢? 高阳双手负于背后,脚踏太虚步飘然而去,有那三个字,从远远的山谷中传了回来:“看心情。” “……”莫月鼎只好无奈的扛起巨鼎离开北木峰,看起来,心情有些差。 ------------ 第四十章 乱石穿空 在将近三年的修炼中,高阳清楚自己体内练出“腹中腹”――上清派的典籍中,则称之为“圣胎”――但具体何时练出的,他自己却也懵然不觉,就好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当然,也可能是师父教自己观摩山中的奇怪符文中,顺带给练出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高阳利用“圣胎”,领悟出了一种全新的修炼骨气的法门。他将骨气一分为二,一部分藏入“圣胎”中,一部分留在体内,两者循环往来,既各自修炼、又互相交汇,便如同体内多出了一个浩瀚如海的骨气宝藏,当他需要时,随时都可以取出来用,当他不需要时,又可以存入圣胎中,任其自主修炼、增长,即令睡觉休息时,亦可如此。这便等若高阳可以让骨气,每时每刻都处在修炼状态,每日都有精进。 圣胎之妙用,也正是莫月鼎的称量鼎,无法准确衡量高阳实力的原因所在。 离最后一只魂魄注入刺器之期,越来越是逼近。高阳翻遍了上清山,却也始终找不到满意的灵兽。据《黄帝九鼎神刺经诀》所载,最后一只魂魄,将会很大程度的影响刺器练成之时的威力、以及后续的成长空间,因此高阳务求抓到最强的灵兽,来祭红缨枪。 上清山没找到,他便走得稍微远了一些。这一日,高阳擒获几只“三星灵虚”级别的异兽回来,不过他倒也并不急着“注魂入刺”。这一些异兽,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轰~轰~” 高阳才回到上清山脚,就忽然听到上清宫方向,传来了摄人心魄的异响,其如平地焦雷,大有山峦崩裂之势,轰鸣不断。 高阳为之动容,一时间走了神、手头一松,竟叫三星灵虚全跑了。 但他无暇顾及,而是脚踩太虚步,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上清宫! 映入眼里的情况,不由得叫人心中巨震、脸色大变。那是黑压压的一片“异形大军”,将近三千之众,全都人不像人、兽不像兽,正疯狂的嘶吼着,杀戮着,与上清派的皇甫旦、以及数千黑甲卫,胶着厮杀于一处。 那些异形军,无不牙尖爪利,凶残无比,光是如同鬼哭狼嚎的吼声,以及狰狞如魔的面目,便已叫人心底打怵、毛骨悚然。更为可怕处,他们丝毫没有人性,对于战死、战伤的同伴或者上清派的弟子,毫不犹豫的、贪婪的扑杀过去,将其生生的咬死、咬碎! 上清派的黑甲卫,看来已经战了许久,渐呈不敌之象,众人节节败退,聚守在上清宫大殿之前。 皇甫旦的身上,亦是多处负伤,他看着自己的同门被异形军惨遭分尸、吞食,眼中满是悲切、痛苦之色,但偏偏又无可奈何! 他很想冲杀过去,与敌人拼死一搏!但他又必须坚守阵地,他知道人人都以他马首是瞻,在大师兄赶回上清宫之前,必须要保持冷静、冷静。这个时候,任何一个草率的、冲动的决定,都有可能给上清派带来灭顶之灾。 皇甫旦压下悲恸,猛然提了一口气,道:“各位兄弟再坚持一会儿,大师兄马上就赶回来了!” 众人齐声应诺,士气为之一震。 这时候,异形军中走出一位体型高大、凶神恶煞的狼人出来,森然笑道:“李含光自有人招呼,你们就别指望他了!”狼人的声音低沉如鬼,手中握着四方八楞巨锤,浑身散发着凶残的戾气,他显然是异形大军的首领,只稍稍一抬手,身后那些张牙舞爪的异形大军,便全都俯首安静下来。 皇甫旦沉声喝道:“你到底是何来头,胆敢犯我上清?” 狼人得意的呼啸两声,道:“反正你们也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上清派无德无能,霸占了灵山这么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该拱手让贤、由我们丹法派当家作主了!从今日起,墨海巫山,再无上清派!”他说着话时,挥动手中的四方八楞巨锤,狠狠的朝身前的地面锤去。地面吃不住劲,喀喇分裂开来,且以极快的速度延伸到皇甫旦等人眼前。若是任由其势态发展,那上清大殿、乃至于整座上清峰,都似乎要被它撕裂成了两半! 皇甫旦等人自是死死守在殿前,严阵以待,至于能否挡住这狼人的裂地一锤,却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上清宫乃是上清派旗帜所在,就算豁出了性命,自然也要保宫殿周全! 狼人再次叫嚣道:“你们中了老子的‘化气软骨丹’,实力发挥不到一半,如何还守得住!乖乖受死吧!” 皇甫旦等人无不心中大骂,他们之所以会中“化气软骨丹”,全是因为饮食中被人做了手脚,而能够不知不觉间下药之人,除了三年前请来的厨师胡夫,不会再有旁人。只是胡夫作案之后,已经畏罪潜逃,谁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因此无法向他逼问解毒丹药。 等皇甫旦再要派人搜寻胡夫之时,那丹法派的众人就已杀上山来。整件事情,里应外合,根本就是一件蓄意谋划了三年的大阴谋,皇甫旦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即刻给李含光发了信符。 李含光接到信符之后,一面火速赶回,一面着皇甫旦小心应付,他在传回的信符中说到:“自卓疯子一事之后,新聘来的胡夫是由我亲自把关,理应不是他做的手脚。可能还会有内鬼潜伏左近,你要倍加留神。” 然则除了胡夫,还有可能会是谁呢! 皇甫旦头大如斗,不管内鬼是谁都好,这一刻,他已没有心思去想,唯有拼尽全力,守住狼人这毁山裂地的一锤!他手中的红法尺,再一次转动起来,但相较于来势汹汹的凌厉气势,却显得有些薄弱,所有人无不看得手捏虚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皇甫旦自己,眼中也充满了慨然赴死之色! 就于此时,忽然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那人一脚横踩皲裂的地面,然后脚步陡然旋转扭直,那之前裂开的地面,便又神奇般的合拢了回去,仿佛大地不曾被狼人撕裂一般,原原本本的回复过来! 皇甫旦等人无不大喜过望,道:“高阳!” 高阳拍了拍皇甫旦的肩膀,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皇甫旦等人心头一热,自是抓紧时间盘坐下来,调血养气、排除丹毒。同时也不忘给李含光传符联络,提醒他可能有人半路埋伏。 那狼人见有人突然出来坏事,也是怒火中烧,挥起大锤就冲杀而来,道:“你小子找死!” 高阳不闪不避,迎了上去,一拳击在巨锤锤首,速若飞火、力重千钧,霎时间光芒迸射,叫人看不清到底战况如何! 两人同时气劲飙升,打斗速度越来越快,拳击锤打之处,空气凝如光箭,如若乱石穿空,四周一片灼热。但凡两人地面落脚之处,无不深深的陷出一个大坑,人影再次闪动之时,那坑中大石便被带了起来,仿佛被天空给吸了上去。 如此纠缠了约莫三五十招之后,高阳与狼人又陡然对峙分开! 众人再细看时,那狼人的巨锤却已经变得扭曲凹凸,仿佛就像是一个柿子一般,被高阳捏得不成样子。而他脸上的桀骜狼毛,也不知何时东掉一块、西掉一块,显得颇为狼狈。 高阳气定神闲的看着狼人,笑道:“我本来正奇怪丹法派躲哪里去了呢,却不想你们自己送上门来了,真好!” 狼人擦了擦自己的脸颊,索性将四方八楞巨锤丢到一边,冷冷的道:“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那狼人突然四肢接地、扑倒下来,狼首仰天嘶吼,然后渐渐的变成了一整条巨大的灰狼。其狼身越来越是庞大,狼毛尖尖竖起,犹若钢刺。 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关键是灰狼身后,无数异形大军亦同时变得骚动起来,他们体内的骨气,全部都发散而出,然后源源不断的向灰狼输送过去! 灰狼的身子越变越大,骨气亦是越积越厚,到最后定型时,狼首耸入云端、狼足状若大山,便是比起巍峨的上清宫殿,还要高了数倍。 高阳在灰狼前面,显得渺小犹如蝼蚁,似乎只要灰狼一抬脚,就能将他踩得稀烂。 皇甫旦倒抽一口凉气,道:“这是‘化散合一刺’,只要灰狼的肉身足够强大,他便能吸收无穷无尽的骨气,到时候便是四大宗师联手,也抵挡不住……” 皇甫旦一面提醒高阳不要与灰狼正面交锋,一面吩咐身边的黑甲卫,道:“去请十二法刺!” 老李头等人提醒道:“大师兄临离开前,千叮万嘱,不得动用法刺,这……” “适才大师兄已经批准了,你们速速去吧,我还另有要务!” 皇甫旦也没法多做解释,就趁着刚才高阳与狼人交战的工夫,他已经和大师兄联系过了,而且还批示下来:若到万不得已,可请十二法刺结阵退敌,不过前提是,起出上清派的镇魔灵符,贴于镇魔洞前的朱雀石上,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 第四十一章 空中有朵黑色的云 李含光收到皇甫旦的信符之后,便脚踏七星八卦剑、御空而行,风驰电掣的往上清山飞去。 他一路穿山越镇、飞云跨城,眼看着上清山赫然在望,就于此时,在前面不远的云层中,忽然飞来一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老者! 李含光心中一震,这老者能够如此精准、及时的拦住自己的去路,实力之强,恐怕并不在先师司马承祯之下,如此厉害的人物,又且以拂尘作为刺器之人,天底下实为屈指可数,他眉头皱起,沉声道:“前朝国师余彦恒?” 那老者欣然一笑,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有人记得老夫,实在难得。” 李含光凛然道:“你这是要挡我去路?堂堂余国师,何时成了丹法派的走狗?!” 余彦恒道:“区区丹法派,自然请不动我。” 李含光也没空追问,冷着脸道:“你最好给我让开!” 余彦恒摇了摇头,道:“老夫受人之托,只阻你一时三刻,并无心杀你,你若肯乖乖合作,咱们不如坐这儿下盘棋,你看如何?” 上清山上,形势危殆,李含光哪有这份闲情,当下祭出七星八卦剑,朝着余彦恒杀将过去。 ****************** 却说那凶残成性的灰狼,变得巨大无比,黑甲卫仰首望去,无不滋生了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高阳目光如凝的看着灰狼,冷然道:“你便是丹法派派主吴康?”吴康之名,高阳早便听谭照明等人提起过了,据说此人实力直追四大宗师,很是了得。不过在灰狼未使用“化散合一刺”之前,高阳只觉得那狼人实力平平,因此一时没有联想起来。 现在想想,其实倒也不是那狼人实力不济,实是这三年来,自己修为一日千里,无时无刻不以四大宗师为假想对手,以高阳如今的实力,便是再遇到了萧霸先,他也有信心不落下风,面对实力不及萧霸先的吴康,自然能够应付自如。 但那吴康运用了“化散合一刺”,骨气急剧攀升,比起之前强大了十倍不止,面对这样的敌手,应付起来,自然得破费心思。 高阳表面上与之对话,其实正是拖延时间,寻求破刺之法。这几年他从《君策》中了解到,举凡自以为是、觉得战局稳胜之人,就容易滋生傲慢、懈怠、轻敌之心,这个时候,往往就会露出破绽,被对手一击而毙! 不过话说回来,这化散合一刺,亦甚至厉害,它非但能够令灰狼源源不断的吸收骨气,且那些异形大军输送完毕之后,自身骨气却并没有减少,相反还有少量增强,战斗力更胜往前,就好像是在化散合一刺的作用下,那异形军凭空多出来了一倍的骨气,以供灰狼驱使。 也就是说,高阳非但要面对灰狼,还要面对三千战力凶残的异形大军! 那灰狼嘶吼一声,声音如雷,仿佛从九天云霄传了下来,道:“老子就是吴康,当年跑了你这个漏网之鱼,今日正好送你一起去见高氏的列祖列宗!” “是你害了高家?”高阳不禁眉头一蹙,听吴康的口风,此人似乎有份参与高氏的灭门惨案! 这个时候,吴康却没再说话,他舒爽的嚎了两声,应该是狼躯吸收骨气已到了饱和,然后猛的抬起一脚,直接朝高阳头顶踩去。 高阳使了太虚步飘开,那狼足便踩了个空,但因其骨气强盛、威力不凡,整座山峰都像是要被贯穿似的,上清宫亦是柱断瓦坠,摇摇欲塌。 那灰狼显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嗷嗷叫嚣道:“便是司马承祯没死又如何?便是七星八卦剑在场又如何?这墨海巫山,还有谁能挡我!!” 他似乎不再对弱小如蝼蚁的高阳感兴趣,再抬起一脚,想要去踩碎上清宫。但就在这个时候,上清宫顶飞起十二法刺,在附近的空间,形成了一道又厚又热的强大气墙! 吴康的狼足碰到了气墙,立即便被烫得焦黑,它嗡嗡的惨号了几声,自己不敢再轻举妄动,但却指挥着三千异形大军直冲上清宫而去! 高阳立在上清宫前,自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那异形人涌来多少,便被他揍飞多少,显得游刃有余。 老李头等人这才转忧为安,忽然有人低声道:“师尊不是一直都在闭关修炼吗,怎么刚才那灰狼说师尊死了?” 皇甫旦一边操持法刺,一边黯然应道:“师尊早在两年前便仙游去了,此事只有大师兄、我以及少数相关之人知晓,吴康能够得到这个消息,看来真的是有内鬼了!”时至今日,丹法派都已经乘虚而来,他自然也没有必要再隐瞒真相。 众弟子听闻噩耗,无不神色忧伤,继而义愤填膺,大喊着要将叛徒千刀万剐,以祭奠战死兄弟的在天之灵! “司马老头死了?!”高阳听得亦是心头一震,他此前一直奇怪,两年前,上清山中到底是谁在弹奏玄曲来帮助自己修炼。这时候再细想起来,多半是司马承祯暗中相助。这老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帮助自己! 想起欠了司马承祯、欠了上清派这么大的一个人情,高阳对付起那些凶残嗜血的异形大军,更是毫不留情,状若天神、势不可挡,几乎一拳便废去数十条兽命,霎时间尸横遍野,异形人摄于其威,竟然迟疑不敢向前。 高阳正杀得兴起,再要扑杀入群之时,皇甫旦束音成线,传来密语,道:“我等气力不支,法刺之威无法发挥一半,坚持不了多久,你先想办法杀掉灰狼。” 高阳却佯装没有听闻,悍然杀入敌阵之中。那吴康看着眼红脑热,又不敢直接去挑战十二法刺结阵之威,便就缩回狼爪去拍高阳。 但高阳灵动如仙,吴康每一爪挥下来,非但没有伤到高阳,反而将丹法派的许多弟子打入山石之中,被碾粉碎,哀声一片。 吴康怒嚎嘶鸣不止,在来上清山之前,他早筹划周详,本以为十拿九稳。遂在彭国公面前,信誓旦旦的打了保票,说不用彭国公出手,就能够一举拿下上清派,谁料想半路杀出高阳,威猛不凡、堪比萧霸先,竟逼迫他提早动用了“化散合一刺”。更为可恶的是,这小子总是避重就轻,偏就不肯和他正面交锋,还引得他自杀相残,将辛辛苦苦栽培了十数年的异形大军毁在爪下。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感应到上清派“十二法刺”结成的气场削弱下去,他心中一喜,便俯下狼首来,爪牙齐上,准备孤注一掷、突破上清大阵! “轰!蓬!哧!” 吴康发了狂似的,不停撞击气墙。 皇甫旦暗暗叫苦,法刺之威固然强大无匹,但操持之人中了“化气软骨丹”,难以持久,那气墙渐渐出现了裂缝,眼看着灰狼将要突破大阵、碾压而来,一时间心下大乱! “这接下来的一击,就让你们尝尝灰飞烟灭的滋味!” 吴康再次利用“化散合一刺”将异形军的骨气吸收过来,这一次达到了饱和状态后,他还继续吸取,狼躯再又变大了一倍不止,甚至可见无数暴涨的经脉、皮肉,从刚硬的狼毛下凸现出来! “去死吧!” 狼爪猛然挥下,这一击若是打实,整个山峰都将被他夷为平地。 皇甫旦等人脸色铁青,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看着那巨型狼爪压迫将至,正千钧一发间,却又突然停在了半空,再也没能击落而来。 “灰飞烟灭的人,是你!” 皇甫旦登时大喜,却原来是高阳不知何时,已经飞临了半空,并且不断的发出雄厚骨气,注入吴康体内!那吴康本已处于过载状态,威力变态至极,十二法刺尚且难以抵抗,仅凭一人之力,正面难撄其锋。高阳显然正是看出了这一点,遂反其道而行之:吴康狼躯既然已到了极限,何不再输入骨气进去,令其自爆而亡? 这一招出奇制胜,大出吴康意外,他看着自己的身躯再又变大,已远远超出他能想象的范畴,双目之中,开始变得惊恐起来! “快……快住手!”他的声音,一开始还有几分怒意,到了最后,却全然变成哀求起来,前腿抱头、后腿下跪,哭嚎道,“求、求你了,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高阳注入骨气的速度越发加快,凛然一笑,道:“我不是上帝,不发慈悲……” “蓬!彭!砰!” 话音方落,便听到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从灰狼身上传来。先是它的眼珠子炸开,接着是肚子、脑袋、狼足……再到后来,全身粉碎、肉屑横飞。 高阳脸上闪过一丝苍白之色,心中不由暗呼侥幸。所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他刚才也是铤而走险才使出如此一招,但假若吴康的韧性再强横一些,便相当于自己一身骨气都送了给吴康,到时候就轮到自己倒大霉了! 吴康落得死无全尸,皇甫旦等人总算安心下来,拍了拍旁边的弟子,道:“快,去把十二法刺,放回原处。” 众弟子轰然应诺,这个时候,却忽然飞来一朵浓密遮天的黑云,将整个上清山都笼罩起来。 紧接着,在黑云的上端,传下来一道乖戾癫狂的笑声,道:“不好意思、已经迟了……” 包括高阳在内,众人无不觉得遍体生寒,就仿佛看到了地狱中的阎王,正向自己招手! 皇甫旦勉强鼓起勇气,喝问道:“到底什么人,在上面装神弄鬼?” 那声音邪气渗人的笑了起来,道:“我不是人,我是……魔鬼!!!” ------------ 第四十二章 云状魔魂 魔鬼的笑声,充满了无尽的邪异,令人顿生毛骨悚然之感。密云滚滚如烟,时不时掣出闪电。 皇甫旦心神俱摇,颤声道:“你、你是镇魔洞里的大魔?!”他本来亦不知道镇魔洞中,是否真的镇压的一只魔鬼,只是之前去贴“镇魔灵符”的时候,隐隐听到洞中传来凄厉可怕的嘶吼,再加上大师兄三令五申、慎之又慎,因此皇甫旦才有此猜想。 但他明明记得,那镇魔灵符贴上朱雀石的瞬间,镇魔洞便已归回安宁,显然是极有震慑效果的。 这只大魔能够逃出洞来,莫非是有人在他们大战吴康之时,趁人不备、偷偷的撕掉了镇魔灵符?! “镇魔,镇魔!一群不知所谓的贱民!本座倒要看看,等你们自己全都变成了魔,还如何镇魔!来吧,放开心神、放开一切顾忌,与魔狂舞吧!”天空中风起云涌,那团黑云飞快的往上清宫压迫而来,它似能将附近的空气全部抽空、染黑,使人呼吸急促、不寒而栗。 上清派的弟子,眼神渐渐迷乱、凶残起来,神逝魄夺,浑然不知自己是谁! “啊!” 先是皇甫旦一声惊呼,却原来是他身边的一名黑甲卫被魔气入侵,陡然朝皇甫旦刺出了一剑。皇甫旦肩头中剑,流出鲜红的血液,但很快那鲜血也随之变成了黑色,然后黑色的血液,逆流回到体内! 再接着其他弟子,心神相继失守,难以自控的朝着身边的人乱砍乱刺!一时间上清峰上,惨呼不断,血腥弥漫,令人毛发倒竖、胆颤心惊! 至于吴康所率的异形大军,惨况更烈,他们相互倾轧、残杀、撕咬、茹毛饮血,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霎时哀鸿遍野。 以高阳这几年修炼回来的镇定工夫,见到如此惨烈的人间烈狱,亦不免汗出浃背、胆颤心寒! 同时强大无比的魔气,亦铺天盖地的向他侵蚀而来,高阳稍一不慎,被一缕魔气感染,便感觉自己杀戮、暴躁之心狂涨而起,恨不得将眼前所有人全杀得一干二净! 他连忙收拾心神,苦苦的冥想玄曲,半晌调息之后,才算保持住灵台清明,排除其扰。但眼看着皇甫旦、老李头等人渐渐失了心神,正在痛苦边缘徘徊挣扎,着实令人揪心、哀痛!他曾试过利用“定身法”将他们控制,但反而加速了魔气的入侵,根本无济于事。 “有什么办法,能把司马老头教的玄曲弹奏出来呢?那玄曲应有宁神镇魔之功效,可使皇甫旦等人脱离魔气困扰,只恨此曲玄奇,一般琴弦却根本弹奏不出……”高阳心念电转,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时候,天空中的那道黑云,忽然撕开了一道小小的缺口,然后一缕清新明亮的琴声,从云外传了进来。 众人心神稍宁,抬头往天空望去,但见一个抚琴端坐的女子,神情专注、光华如仙,正腾着一团柔软、鲜美的花毯,从天外飞来。 高阳不由大喜,道:“花小妤,你来得正好!” 那女子美艳如仙、翩若惊鸿,雪白的高额上正有个淡淡的梅花若隐若现,如此仙气空灵的美人儿,除了花小妤之外,自然不会再有别人。 高阳再不迟疑,飞临至花小妤身边,赶忙握住花小妤的凝脂玉手,道:“你弹这首曲子!” 花小妤秀眉微蹙的瞥了高阳一眼,因为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触,她已经感受到高阳的灵念正源源不断、丝毫不误的涌入她的脑海!用的正是花家秘技“柳暗花明”! 所谓柳暗花明者,原是由黑水国两大奇人所创,其中一人姓柳、一人姓花,原本是一对恋人,却因种种误会而分开,等到数十年后冰释前嫌、误会消除,却已各自成家、空余叹惋。为了弥补这份遗憾,两人便合力创作了“柳暗花明”,可使心意相通,以致“心心相印、彼此坦诚”之境,免得阴差阳错、浪费了天赐的良缘! 不过花小妤也无暇追问高阳从何学来,她只稍微沉吟了片刻,便起手抚琴。琴声悠扬轻盈、洁净无暇,如同琼浆玉液沁人心脾,皇甫旦等人魔性大减,纷纷放下刺器、各自疗伤。 却说花小妤的琴仙刺,原本并无琴弦,三年未见,却已经多出来三根琴弦,其所奏琴音凝而不散,如细水长流、愈显高绝。 就于此时,天空那团黑云,开始迅速的凝练、重组,变成了一个云状的人形。 他的身躯只如常人般大小,也并非长得青面獠牙、丑陋可怖,相反还像个翩翩美男,额上耸立着一对尖利的魔角,透着如同鬼魂的魔气,直刺苍穹。 大魔抚掌而笑,道:“琴仙刺,加上《上清感应曲》,再加上一个有花神血脉的后人,倒是有点意思。你叫花小妤是吧,不如从今以后,就跟着本魔,做我的女人,如何?!” 花小妤微露愠色,但她需凝神弹奏玄曲,以避免上清派的人再被魔气侵扰,因此并没有理他。 大魔正要踏空而来,这时候,高阳却忽然拦在了花小妤的身前,神色坚定的道:“花小妤是我的!”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说得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却显男儿本色、气概滔天,花小妤不由得望了高阳一眼,暗忖:这三年不见,他倒是真的从乳臭未干的小男孩,变成豪气万丈的男子汉了,只不过他说话还是那般大言不惭。回头我便警告他,我花小妤就是花小妤,我是我自己的! 大魔登时仰天大笑,道:“已经很久没人敢这般挑衅本座了,今次本座重见天日,你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 高阳从容不迫的道:“那是自然。因为我很快,便会将你打回镇魔洞中!” 大魔啧啧叹道:“勇气可嘉,可惜,愚蠢至极!”说着他便悍然出手,但目标非是高阳,亦非花小妤,而是上清宫上的十二法刺! 可见在大魔看来,只有十二法刺,才是真正的威胁,高阳等众,全都不足为惧。 许是天性相克的缘故,那大魔虽然魔力无边,但对付起法刺来,竟然显得颇为吃力,他朝日月壶击出重重一掌,那日月壶也只裂开一小条缝隙,并没有受到毁灭性的创伤。其他法刺,亦复如此。 大魔不怒反笑的道:“原来是你做了手脚啊,我的老朋友!”众人也不知道他口中的老朋友是谁,但他的目标,又开始转向了皇甫旦等人。 他身上的魔气陡然加大扩散,马上就将花小妤的琴声压制住,而后皇甫旦等上清弟子,以及上清宫外的异形军,全部都发了疯似的去毁灭法刺!显然,他自己虽然无法毁灭法刺,却可假借他人之手。 却说那十二法刺之中,有一件名为“困龙索”的法刺,乃是当年琴仙刺的第四根琴弦所化,此次花小妤之所以及时出现,便是为了搜索此刺而来。此时眼见着“困龙索”被皇甫旦等人糟蹋,心中不忍,自然连忙将琴仙刺掷了出去,再兜转回到手中之时,那困龙索便已经归位至琴仙刺中。 高阳最为着紧的则是日月壶以及碎合鼎,他以骨气将两件法刺吸到手中,而后鼓起余勇,攻击大魔。 在对付吴康之时,高阳的骨气已经损耗了大半,此时听得花小妤弹奏《上清感应曲》,那些骨气,却正以快至不可思议的速度回复过来。至于大魔,他本身虽然没有受到琴曲的影响,但以魔气控制他人的难度,却也因此而加大。 高阳一手日月壶、一手碎合鼎,朝着大魔的身体狂轰滥打而去。那大魔的身体却是柔软如云,根本毫不受力,高阳几次从大魔腹中穿刺而过,却无法伤其分毫。 大魔冷眼看着高阳,笑道:“本座是不死不灭的魂魄之体,就连那些大神通的仙师、神将,亦都奈何不了我,而只能借助法刺合阵之威,将我困在镇魔洞中三千年之久,你区区一个君侯就想与我为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高阳微微一怔,忽然亦笑了起来,道:“你的本体,就是魂魄?” 大魔冷然道:“这很好笑吗?只要本座愿意,随时可以找来十万生灵,来当本座的肉身。” 高阳嘴唇微微翘起,道:“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这一阵子,高阳由于修炼刺器,对魂魄二字,极为敏感。是以当大魔自称是“魂魄之体”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将这只大魔抓来、当作炼刺的最后一只魂魄。这个想法虽然极为疯狂,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既可以修炼刺器,又可以制服大魔,实是一举两得的妙策! 想念及此,高阳便将碎合鼎朝大魔掷了过去。 大魔心中一跳,似乎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亦全力挥出一拳,打在碎合鼎上。碎合鼎应声裂成了两半,而后里面的红缨枪光芒大涨,瞬间变成了又粗又长的一杆金色巨枪,将大魔的黑云肉身,紧紧的包裹其中! 大魔这才知道中计,再想拼命挣脱时,红缨枪却已被高阳牢牢控在手中,为时晚矣。 ------------ 第四十三章 魂牵梦绕 大魔虽受困于红缨枪内,但魂识一时半会儿还清醒得很,魔气更是越发高涨起来。其魔性大发,原本金光闪闪的枪身,亦被其黑色魔气为围绕,几乎变成了一杆黑枪! 红缨枪在大魔的挣扎之下,也是千姿百态,时如灵蛇、时如天狗、时如圆月、时如战鼓……其品质坚韧、刚强,任凭大魔如此动作,亦始终毫发无损。 大魔便索性改了战略,冷然道:“区区一杆破枪,休想困住本座!”他的黑色魔气透枪而出,全部都附到了上清山的生灵上面。 皇甫旦等人的肉身,便好像被大魔鸠占鹊巢,一个劲的将余下的九件法刺摧毁,再然后就邪性毕露的朝高阳喊杀而来。 高阳对异形大军可以毫不留手,威猛不凡,红缨枪所到之处,一挑便是人仰马翻、倒下一片,但对于上清派的二师兄、老李头等人,终是很有感情,反而显得缚手缚脚。 “哧~~” 皇甫旦的红法尺以及老李头的剑,同时刺中高阳小腹,滚烫鲜红的血,随之而溢出。 高阳拳头紧握,红缨枪深深的插在地上,竟是没有还手。 花小妤惊呼出声,道:“他们已不再是你的朋友,杀吧!” 高阳目光炽热的望着皇甫旦等人,嘴唇颤抖、神情激动,虽是没有吐露一字,但皇甫旦等人受其真切的逼视,却忽有一丝灵识清醒过来! 他们连忙松手,但却面目狰狞、脸色可怖,几乎费劲所有的力气,喊道:“快杀了我们!”目光中满是悲切、决绝。 就于此时,背后又有两名弟子长剑刺来。高阳未肯闪避,那长剑便嗤的穿透高阳双肋!红血顺剑而下,染透长袍、染红大地! 高阳闷哼了一声,拳头握得越发紧了,那红缨枪更是往地底又扎深了几寸,整个枪头全都埋入地中。他的一身铁骨,却是始终伫立着,不曾动摇分毫! 花小妤看得花容失色,颤声娇呼。等到再有上清弟子冲来,她便迟疑的停了抚琴的动作,自是想要去制止他们再伤害高阳! 高阳这才朝花小妤望了一眼,豪气干云的笑道:“我喜欢听你弹琴,不要停嘛!” 花小妤心中震撼,劝道:“他们,已不再是你朋友!” 高阳笃定的道:“他们是我朋友。”然后目光扫视群豪,大声喝道,“――你们是我朋友,是我高阳的朋友,一直都是!”后面一句,声线陡然提升,整个山谷为之震动不已。 然后皇甫旦等人全部轰然回应,道:“速速杀我!死于你手,我等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四字,被一次次的重复铺开,到了最后,已经分不清是山谷的回音,还是刚刚从口中发出的哀音。 红缨枪再又往地下钻入了一截!高阳热泪盈眶,终究是狠下了决心! “我要看清楚你们,我要记清楚你们。” 大魔陡然叫嚣起来,道:“光是杀了他们可不够,有本事,你就杀掉上清山的十万生灵,且要毁得一干二净,否则本魔借尸还魂,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那我便杀给你看看!”高阳猛然暴喝一声,右手用力向下,那杆红缨枪便全部都扎入山地之内,然后以高阳、红缨枪为中心,一层层的强劲骨气荡开,但凡骨气波及之处,全部都化为灰烬,一无所余。 皇甫旦等人终得解脱,安宁而逝。然后高阳便可清晰的看见一团团浓黑的魔气,从他们身上逃逸而出,汇聚于上清宫顶! 那些魔气无处附体,又且大魔的魂魄被困红缨枪中、无法两相呼应、合二为一,便就开始慌乱起来。 它们起先看到了还在弹琴的花小妤,本想向她侵略而去,但花小妤琴有仙刺护体、又有灵音妙乐傍身,魔气尚未冲杀而至,便已被花小妤的琴音冲散。 花小妤趁机提醒高阳,道:“用你手中的日月壶,收了它们!” 高阳猛一点头,拔开日月壶壶嘴,于壶底处鼓动吸劲,那些魔气,便无一幸免的全被收入日月壶中! 壶嘴盖上,放眼望去,头上是一片朗朗乾坤,脚下却是焦土万里、寸草不生,惟独有北木峰的潜神庵,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高阳右脚轻轻一跺,地底下的红缨枪便骤然蹿了上来。高阳伸手将它紧紧握住,枪身恢复如常,也已没了大魔的气息。 历经三十个月,红缨枪终于大功告成!但看着整片山峦满目疮痍,高阳心中,实无丝毫喜悦。 十万生灵! 十万生灵尽死他手,死于他的红缨枪下,死于他的高氏绝招“十面埋伏”! ****************** 李含光好不容易摆脱余彦恒的纠缠,可是当他赶回上清宫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灵山仙境已不再,满目焦灼如同烈狱,凄凉、荒芜,他心中悲怒交加,跪在了潜神庵前,叩地问天,狂吼发泄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上清一派,厚德载物、造福苍生,为何要落得如此收场,试问天理何在!公义何在!” 那潜神庵好似听到了李含光的控诉,忽然金芒大闪,然后屋顶的茅草,漫山遍野的一条条飞舞而去。普通之极的茅草,却洒下了神奇玄妙的甘露,使得枯涧淌水,焦土生木,没几下工夫,上清山又便恢复了一片盎然生机,好似从未遭逢大劫。 李含光又惊又喜,道:“神尊在上,可否令我一门师兄弟,复活过来?” 潜神庵空灵的声音响起,道:“他们已化身山灵,不得重生,上清派的中兴大任,便需靠你一人了。” 李含光又含泪问道:“神尊,这一天上清山到底发生了何等浩劫,竟至于如此惨烈?” 潜神庵道:“答案,亦要靠你自己去寻找!”那些茅草纷纷归位,潜神庵神芒敛去,再又变回了稀疏平常的破烂样子。 李含光慢慢的站直身子,悲怆、凄冷的脸上,流露出毅然之色。 ******************** 墨海。形状巨大的日月壶,浮在海面之上。 高阳手执长枪,昂然立于壶首。 壶尾处,则是优雅若仙的花小妤抱琴而坐,此时,在她的额头处,已经添了一帘抹额,将其额上梅花隐藏起来,少了一些清丽脱俗,却多了几分平易近人。她的剪水双眸,时不时的往高阳瞥去,心中对于高阳这三年来的成长颇感叹喟:他心存情义,看似优柔,可一旦下了决定,却又变得冷酷无比、坚毅果决,能够狠下心来于举手抬足之间,屠灭十万生灵,光是这一份豪杀、慨然之气魄,便足够称雄一世了! 花小妤又回头望了上清山一眼,看着那一片烈狱重又焕发新生,突然问道:“应该是李含光回来了,你不打算和他解释一番?” 高阳苦笑以对,道:“难道回去和他说,我屠杀了上清派满门?”高阳的确觉得自己无法面对李含光,至于和司马承祯的三年之约,他更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当初我答应他呆三年,可没说呆上整整三年,如今三十多个月过去了,也算守了承诺,并未爽约。” 忽然想起一事,道:“当年在梅花镇,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没能做到,现在正式向你道歉。” 花小妤抚了抚发间青丝,心中恻然,道:“我已知道了。你刚才施展了‘柳暗花明’,藏在心中的秘密,已多数被我知悉。包括你为何不守承诺,包括你并非高氏族人,亦包括你为何会从魔岭逃跑出来……” 高阳道:“你不怪我么?” 花小妤摇了摇头,忽然站了起来,道:“我要走哩!” 高阳愕然回首,道:“去哪?” 花小妤淡然道:“巫山。” 高阳皱了皱眉,道:“你不回家去吗?你奶奶喊你回家嫁人。” 花小妤扑哧笑了起来,道:“且是嫁给你这个蛮汉,是吗?” 那一笑当真是千娇百媚、叫人心荡神摇,便是再冷酷的心,也禁不住骚动起来。 高阳心中猛然跳动,呼吸急促的道:“我会对你好的。” 花小妤道:“我知道,这三年来,你没少想我。” “又是因为‘柳暗花明’?” “嗯。” 高阳不禁叹声,道:“这不公平。我听说还有一招叫‘花明柳暗’,使出来是可以知道他人心中想法的。” “是的,不过可惜已经失传了。”花小妤微微点头,抱起琴仙刺将要离开。 高阳不舍的挽留道:“巫山集可不是个好地方,你真的非去不可?” 花小妤决然道:“非去不可!” 高阳又道:“你就舍得抛下花家不管不问?我听说这三年来,花家的境况可不怎么好。” 花小妤神色复杂的道:“我不回家,起码花家还在。我若回去,花家反而随时有覆灭之危。” “是因为红颜祸水吗?我能保护你!” 花小妤回眸望了高阳一眼,道:“也许有一天你可以。但现在,只有我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我走了,记得保密,别让人知道你见过我!” 高阳忽然厚颜无耻的笑了起来,道:“让我再吻一次,我便答应你。” 花小妤亦笑了起来,妩媚动人的朝高阳勾了勾手指,道:“你过来。” 高阳欣喜的走出两步,又陡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住了步伐。 花小妤更是笑得花枝招展,狠狠的瞪了高阳一眼之后,便往巫山的方向腾空飞去。 高阳看着花小妤绝尘而去的倩影,不禁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那种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的、火辣辣的感觉还在,就仿佛是初见花小妤时,留下来的温馨回忆。 高阳嘴唇渐渐的咧了开来,朝着花小妤的背影大喊,道:“总有一天,我要你自己过来!” “那你就等着吧!”花小妤的笑声远远传回,温和夕阳之下的她,犹如嫦娥奔月,令人魂牵梦绕、神为之夺。 ------------ 第四十四章 绕指柔 魔的本质,是疯,是狂。没有嗜杀、嗜血的疯癫,没有蔑视、睥睨的狂妄,便不足以称魔! 大魔,是魔中之魔,是以也狂妄到了极致。在他眼里,便是仙师、便是神将,都不值一哂,何苦是区区一个新晋君侯的高阳? 他的确没有把高阳放在眼里,这个卑贱的红尘,便是那些远古大帝遗留下来的嫡亲后裔,亦注定要成为他的魔下亡魂。镇魔洞中苦苦煎熬了三千年、修炼了三千年,魔气已臻完美,他大可以肆无忌惮的吞灭上国、收服仙国、君临神国、称霸天国,又有谁能阻挡?! 是以,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把自己的弱点告诉高阳!这便是魔,狂妄的魔,自负的魔! 同时,也令他又一次变成了悲剧的魔! 三千年前是被封镇魔洞,这一次则是一杆不知所谓的破枪? 老天又跟魔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为什么区区一个凡人,他能够在瞬间之内,屠灭方圆数百里内的十万生灵?为什么区区一杆破枪,能够封住魔的魂魄?! 大魔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三千年都沉默过来了,便是再沉默一万年又如何? 他是魔,不死不灭的魔!什么镇魔、什么封魔,对他来说,都只是漫长旅途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等到有一天,他想明白了,他会再度爆发! ****************** 阴符宗有一门学问,叫观人术。此术将天下人才分为三种资质。 其中第一等资质者,曰深沉厚重,此类人,气象豪迈、高屋建瓴,是帝王之才; 第二等资质者,曰磊落豪雄,此类人,胸襟坦荡,大义凛然,是大将之才; 第三等资质者,曰聪明才辩,此类人,机谋诡辩,算计精明,是幕僚之才。 然而,当杨序再一次见到高阳的时候,他发现凭自己的学识、经验,已然无法将高阳归类于三者之中。 这三年来,高阳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在以前,杨序起码能看透高阳,知道此子重情重义、坦率真诚,因此他说不会杀自己,便定然不会杀了自己。但现在,高阳的脸上,有着令人敬畏的威严,有着令人折服的气度,有着令人自卑的大略…… 杨序已经无法将其归纳为哪一类人,亦更加捉摸不透高阳的心思,甚至难保高阳会过河拆桥、不声不响的了结自己的小命! 似高阳如此人物,三种资质兼而有之,此为内在之质。若观其外在之貌,则于印堂、眉彩之间,有科名星时隐时现、红光瑞气,是少年早发之象;又有阴鸷纹于眼角之处,状如三叉,则是大器晚成之象。两者兼备,实是贵不可言,造化无穷!如今高阳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小诸侯,蛰居一隅,却难保他日风云际会、一飞冲天,便是与八大帝王争雄逐鹿、问鼎神器,亦未可知!自己现在就跟在高阳身边,将来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前程无量…… 杨序心中幻想着未来的蓝图,神情渐渐的飘忽起来,直到高阳轻咳了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观察高阳,显得太过放肆,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高阳神色如凝的道:“还有什么事吗?”高阳回到高卓府,其实已经有七八日了,但除了谭照明、香姐之外,其余人一概不知。这是因为,在上清山时,高阳实在受伤过重,且骨气因为发挥了那一招“十面埋伏”,消耗得一滴不剩,因此需要极长一段时间的调养。至于彭晓,一直都在后宅闭关炼丹,高阳便也没去打扰他、问他要疗伤灵丹之类的药物。 这一日,高阳觉得自己的气息恢复了大半――这其中当然亦多亏了他一直冥想《上清感应曲》,否则便是再过个一年半载,骨气亦休想回复――足够应付来自四面八方的挑衅,因此便公开回府的消息,并逐一召见家将,简要的过问、处理相关事宜。 轮到召见杨序时,高阳便心中不喜,自然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杨序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道:“还有两件事想象主公禀告,一件是公事,一件是私事。” 见高阳坐在主位上,不耐烦的拿起书来看,杨序壮着胆儿,道:“前些时候,属下在府中布下‘气流阵法’,能够探知府中一切信符往来,结果发现……” 他很有技巧的顿了一下,本想高阳会感兴趣的追问,停了片刻,却是没见声响,只好续道,“属下发现,六眼一直与人暗通信符,形迹可疑。” 高阳冷然道:“六眼是我朋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他?!”他语气虽重,但心中对于杨序的表现,倒是颇为满意。他早听谭照明说过,前阵子府中潜伏进来间谍,有时候甚至来了杀手、刺客,亦多亏了杨序那些层出不穷的阵法守护,才将高卓府的损失减到最低。 至于六眼此人,高阳对他是放心的。他当日被“虎哥”留在高卓府,这三年来通过与虎哥保持联络,自然无可厚非。不管虎哥怀着什么初衷也好、有什么企图也好,高阳既然把他们当朋友看待,自然就会选择信任他们。 杨序被高阳如此呵斥,心中不怒反喜,道:“属下还有一件私事,是关于烟雨楼老板娘佳佳的。” 高阳淡淡的道:“你就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了吗?”“不不不……”杨序连忙摇头,道,“其实是属下喜欢佳佳姑娘,想与她结为夫妻,此事希望主公成全。” 高阳微微楞了一下,却想不到杨序竟然说出这么一个请求来。他厌恶杨序,心里头想起佳佳那番曼妙动人的舞姿,就觉得这小子配不上佳佳,但这几日香姐倒也和高阳提起了佳佳,说是佳佳年岁渐长、临近二十岁了,是该好好的帮她找个婆家啦。 高阳就问香姐:“佳佳有没有心上人了?”香姐道:“这两年,不知道有多少公子哥上门来提过亲,佳佳只是摇头不允。要我看呀,她应该是喜欢上了杨序,不过那杨序心高气傲,对佳佳总是不冷不淡的,未必愿意娶佳佳……” 那杨序才华横溢、智谋不凡,佳佳则娇俏美貌、善解人意,两人也算是郎才女貌,若是抛开个人喜好不说,这也称得上一桩好姻缘,但高阳此时听得杨序提来,总觉得此子欠缺诚意,甚至于有曲意逢迎之嫌,于是便置若罔闻,摆了摆手,叫杨序退了下去。 却说杨序退出书房之后,脸上亦闪过叹息之色。佳佳是风尘女子,敢爱敢恨,早在去年时,她便向杨序表白心意。杨序倒也并非不喜欢佳佳,只是嫌弃她的出身,因此便不冷不热的拖着她,想来等再过得几年,若是佳佳还未出嫁,那么自己倒是可以收了她当作妾室,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杨序精于计算,却一直都忽略了一点:即是佳佳和香姐的关系,进而影响到和主公的关系。 以前杨序认为,主公是不会过问这些琐事的,即使理会,也顶多训斥两句便可过关。但今日见了主公,杨序的感想却又截然不同。想要紧紧的追随主公的步伐,想要改善主公对自己的偏见,或许佳佳,便是一个突破口,一个上天赐予的转机。 因此杨序稍作衡量,便化被动为主动,向主公提了这门亲事。只要主公亲自点头了,那么自己日后在高卓府中,就起码有了个保障,而不用担惊受怕、有朝一日会成为主公的弃子! 主公与香姐的感情深厚,是毋庸置疑的,而佳佳与香姐又义结金兰,自己若娶了佳佳,主公必然也会多番拂照,以后自己还用得着提心吊胆吗?以后还用担心“飞黄腾达”这四个字怎么解释吗? *********************** 晚上时分,餐桌上坐着高阳、谭照明、香姐、佳佳、夭夭五个人。佳佳和夭夭,都是听闻高阳回府,这才专门赶过来探望高阳的。 佳佳的变化不大,还是一贯的柔美。至于夭夭,个儿长高了不少,精致的脸上,画着淡淡的美妆,身上穿着一袭雪白华丽的公主裙,小脚上套着一对漂亮的长筒靴,出落得亭亭玉立。也许是受到王宫熏陶的缘故,少了几分天真可爱,却多了些妩媚动人,算算年纪,这才十三岁吧,便开始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是再长个两年,也不知道要迷死多少青年俊彦了。 夭夭如此盛装赴宴,可见她本来兴致是很高的,可是吃饭的时候,却不知何故板起脸来,席间的气氛就有些差了。 谭照明、佳佳草草的吃了几口饭就知机离开,香姐亦给高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的和夭夭聊会天、哄哄她,便也追着佳佳出去了。 高阳不禁摇头笑了起来,挪了挪位置,坐到夭夭身边,又给她夹菜、又喂她吃饭,夭夭却只噘着小嘴不理高阳。 高阳只好放下筷子,从青囊里拿出十几封书信来,道:“你不是老写信催着高阳哥哥回家么?怎么这会儿见了我,反而生气了?我哪儿得罪你啦?”这些书信,自然都是这些年夭夭亲手写的,小丫头不会使用信符,但好在龙象城与上清派路途不远,因此便常常给高阳写信,好似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思念。 夭夭见高阳把她的书信都藏得好好的,带在身边,这才脸色转好,吃了高阳喂的几口饭后,道:“你没得罪我,但得罪我姐姐了!” 高阳不明所以,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佳佳来高卓府时,去见了杨序,然后杨序和佳佳说了请主公赐婚、却未被准许的情况,当时夭夭跟着偷听到了,因此这才对高阳生气。 高阳想了想,就道:“只要你姐姐真心喜欢,那我不反对便是了,这么着,你总满意了吧?” 夭夭摇了摇头,嘟囔着小嘴儿,道:“不满意不满意。” “还要我给你讲故事?” 夭夭点了点头,接着又很是贪心的道:“你还要送我一件礼物才行。” 高阳留意到了夭夭的目光,见小丫头一直盯着他戴在无名指上的一个金灿灿的灵蛇戒指,顿时为之失笑,道:“想要高阳哥哥把这个戒指送给你?” 夭夭开心的嗯了一声,道:“可以吗?” 高阳捏了捏夭夭的小脸蛋,笑道:“这个戒指可不行,你带不动。回头高阳哥哥找个最漂亮的戒指送给你,好不好?” “那好吧。”夭夭满怀期待的点了点头,然后惫懒的倒在高阳怀中,一边欢笑的聊天,一边彼此喂对方吃饭,一时间温馨无限。 至于高阳手中的那个灵蛇戒,实则是那一杆重达百斤的红缨枪所化。 当然,若说红缨枪,其实也已经不大合适了。原先悬在枪首处的红缨,早在龙象峰一战时,便已被毁,经过碎合鼎炼化之后,也没有再找新的红缨系回去。加之为了纪念与上清山皇甫旦、老李头等人的情谊,高阳便重新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潜神一枪”! ------------ 第四十五章 柔媚天生谢自然 上清浩劫,十万生灵毁于一霎,朝野震动。世人无不谈之而sè变,但另一方面,听闻上清山天降甘露、神迹显灵,又因此而愈发虔诚问道。 唐主“永文皇帝”听闻司马承祯过世,追赠他为银青光禄大夫,又派遣帝国jing英工匠,奔赴上清山修筑神像、神殿,同时召李含光入朝,令其居于“阳台观”,待之以国士。 这一ri,上清山诸事礼毕,各方人物纷纷退走,李含光亦要应召前往唐都长安,临行前,李含光带着正一殿殿主张飞火、玄之晋朝的谢氏姐妹,到了司马承祯逝世前闭关的居所“天隐居”,详谈一些事情。 张飞火见天隐居中,隐隐有仙云灵气之象,突然笑了起来,道:“我就说吗,那老家伙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却原来是躲藏起来,飞升去了。” 李含光为之一震,道:“前辈的意思是,先师并非真的过世,而是羽化飞仙,登上了仙国?” 张飞火笃定的道:“司马兄自创了五渐门、七阶次,于修炼一道有其独到见解,再逢‘三木机缘’,脱离世间樊笼,飞临仙国,也属正常。” 李含光又喜又憾,继而问道:“前辈有‘天眼神通’,可观万里之远,那ri上清浩劫,究竟发生何事,可否尽相告知?”事实上,李含光见镇魔灵符消失,镇魔洞前的朱雀石被毁,已然能猜出一二,但他心中还有更多的疑团尚未解开。 张飞火却也没有说透,道:“关键处在于两个人,其一是高阳,其二是卢钧强。那一ri老夫本想驰援上清,奈何形势风云变化,我亦爱莫能助。以我天眼所见,只能告诉你,镇魔灵符是被卢钧强撕毁的,而上清山的十万生灵,则全被高阳所灭!” 李含光心中泛起不妙的感觉,道:“卢钧强现在何处?”这几ri,他一直猜不到内鬼是谁,此时听张飞火提起卢钧强,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被卢钧强蒙蔽了。这家伙装疯卖傻混入上清山,必然是当了丹法派的内应,而厨师胡夫,亦多半被卢钧强杀害。当初师尊过世时,李含光、皇甫旦以及照顾师尊起居的弟子,全部口风极严,但如果面对的是装傻的卢钧强,那些弟子一时疏忽说漏了嘴,也并非没有可能。卢钧强再将消息透露给丹法派,这才引得吴康倾巢而来! 张飞火道:“卢钧强撕毁灵符、释放大魔之后,却也不及逃离,当场被魔气侵蚀而亡。” 谢上善原本一直聆听,此时忽然来了兴趣,道:“那镇魔洞里的大魔,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张飞火摇头表示不知,李含光亦然。谢上善兴趣就越发浓烈起来,道:“以高阳一人之力,于刹那之间毁灭十万生灵,实在是匪夷所思,你们心中是否怀疑,高阳已被大魔附体?!” 李含光暗叹无语,这正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情。在李含光的印象中,高阳品xing纯良、重情重义,以至于他一度怀疑《登真隐诀》之中灭世言论是否属实,但若高阳被魔气控制,起了灭世之念,那么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谢上善瞧出李含光的忧心,自告奋勇的道:“你且到长安复旨,至于高阳是人是魔,就让我去试他一试。” 李含光有些不放心的道:“你还是莫要去招惹他了,高阳早已今非昔比、一身骨气练至深不可测,万一他魔xing大发,你岂不是羊入虎口?” 气质如仙的谢自然对弟弟却是很有信心,道:“就让上善去一趟高卓府吧。他与高阳有结交之谊,是再适合不过了。”谢自然今次来上清山,是应李含光之请,暂且坐镇上清派中,谢上善想亲眼一见上清的变化,便也跟着来了。 张飞火亦道:“我们也不应该花太多的心思在高阳身上。不管怎么说,上清浩劫已过,接下来是该多留意巫山才是。” 李含光回忆想当年师尊的话,奇道:“巫山、到底会出现怎样的变数?” 张飞火道:“司马兄不曾与你提过yin符宗宗主yin长生的‘十二字预言’?” 见李含光、谢氏兄妹都是一脸茫然之sè,张飞火也不藏着掖着,道:“当年我与司马兄联袂拜谒yin长生,尽兴之下,yin长生遂透露出十二个字,曰:‘梅花落,墨海没。巫山妖,上清魔。’又言此十二字,将在三年之内一一应验。当ri梅花镇的一枝梅落下,其实就预示着,yin长生的预言已经开始。只是我和司马兄都下意识的认为,这四句预言,会依照顺序依次发生,却不想yin长生竟然只是为了顺口,而打乱了预言的次序。”其言外之意,十二字预言应当改为“梅花落,上清魔”,至于后半句,则还要静观其变。 谢自然螓首微摇,道:“占卜预言、泄露天机,本就是有违天理之事,那yin长生也未必是刻意打乱,说不定力有未逮,连他亦不无法测知先后顺序。” 谢自然才艳双绝的名声,早已遍及天下,张飞火远在正一殿时,亦多有耳闻,到了今ri才算有缘一见。不由多看了谢自然两眼,心道:“这女子年纪轻轻,却敢质疑yin符宗的预言权威,果然名不虚传。”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谢自然非但胆识过人,更且天生媚骨,顾盼生姿,实是任何修炼者都梦寐以求的修炼伴侣,就连张飞火修炼了几十年的道心,初见谢自然时,亦不免怦然心动。有时候甚至还会恍惚走神,心想若是有缘与她合.体双.修,实力必能再做突破,到时候正一殿在他手里发扬光大,也是指ri可待了。 只可惜谢自然至今云英未嫁、守身如玉,也不知道将来谁有那么好的运气,可得神女倾心侍寝。 ************************ 高卓府。书房。 高阳横枪而坐。全新的潜神一枪握在手中,是一种血脉相连、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觉,就好像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臂使指自不消说,更似乎能够心意相通、互为交流! 比如当ri回到高卓府时,高阳嫌潜神一枪带在身边碍事,正琢磨着怎么把潜神一枪弄小一些,它便心领神会的化作了一个戒指,大小合宜的缠在高阳手上。 至于潜神一枪的威力,在上清山那一招灭杀一切的“十面埋伏”,便足以证明了一切。但这还远远不是潜神一枪的极限所在,高阳知道,在它身上,还有很多的秘密有待自己发掘。 但不管如何,高阳心中的自信无以复加,就算此刻在自己面前的是萧霸先,他也有信心一枪之内,把他击倒! 潜神一枪,只需一枪! 当年那一个被迫的五年婚约,倒是可以提前去找萧霸先解除了!这本来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但再次见到花小妤后,高阳心中越发想念,便心急着退掉萧霸先的婚约,然后再堂堂正正的向花江龙提亲。 他要告诉花小妤,他高阳是有能力保护花家的,且绝对有资格成为她的男人! 门外脚步声响起。 高阳收了潜神一枪,谭照明便与彭晓联手而至。 彭晓还是一副老样子,三年不见,丝毫不显老气,也丝毫不显贵气,脸上烟熏火燎的,看起来是刚刚炼完丹药,尚没来得及洗簌,便匆匆过来拜见主公。 高阳想起一事,从青囊中拿出六颗闪亮如钻的眼珠子交给彭晓,道:“这个给你拿去炼丹用。” 彭晓本来还有些困顿,见了这几颗眼珠子,立马jing神起来,道:“三头六目、碧芙灵鸟的眼睛?光看这份闪亮程度,便知是千载难逢的极品!若是练成了‘极目丹’,就算是进窥万里、十万里以外的地方,也能轻松办到!”他一把抓过眼珠子,狠狠的窜入怀中,但那些眼睛光亮犹在,穿透力又强,竟是把彭晓体内的五脏六腑都给照个通透。 这六颗眼睛,自然是当ri老李头等人特意留给高阳的。上清派中,本也不凡炼丹能手,但当ri莫月鼎在时,他们听说高阳府中有个炼丹圣手彭晓,因此便悉数还给了高阳。 想到老李头众人的这份心意,高阳心中一叹,旋又问道:“我听人说,彭公和彭氏家族彭湃,是兄弟关系?” 听到“彭湃”这个名字,彭晓就是脸sè一变,道:“我与彭家再无瓜葛,有关他们的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愿讲。” 高阳就知彭晓心中定然有个故事,但也没有追问,转而问谭照明,道:“你觉得,杨序此人如何?”这三年来,就属谭照明与杨序接触最多,关于杨序的品xing,自然也是谭照明最为清楚。 谭照明微讶道:“主公为何突然关心起他来了?”同时将一张折叠着的小纸条递给高阳,道,“这上面的字,便是杨序写的。” 高阳也不急着拆开,道:“我于杨序,总是心怀芥蒂,因此看人也难免有失偏颇,我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看看是否该赐他一桩姻缘。” 谭照明正要回话,书房外忽然传来夭夭的欢快叫声,道:“高阳哥哥,你快来,快出来呀,看看我带谁来啦!” 高阳欣然一笑,将纸条收入怀中,道:“你们仔细思量,迟些给我个答复。”说完便推门而出。 彭晓望着高阳沉稳如山的背影,由衷叹道:“他长大了。” 谭照明亦道:“是啊,很久以前,他就长大了。” “那现在呢?” 谭照明欣慰笑道:“现在他更大了啊……” 两人不禁相视而笑,目光同时转向西边,心忖若是卓疯子看到了今ri的高阳,他又会是怎样一番感慨呢? ------------ 第四十六章 然然可可 高阳出了书房,就见夭夭开开心心的蹦跳而来。她身上穿着宽大的衣服,双臂一字展开,身后则随着一个小女孩被她挡住,看不清小女孩的样子。 夭夭跑到高阳身边,笑嘻嘻的问道:“你猜我带了谁来?” 高阳笑道:“是你在王宫里的小跟班?” 夭夭一个劲的摇头。 高阳又道:“总不会是蝶恋公主吧?” 夭夭咯咯笑着,又是摇头。 高阳一连猜了几次,却是越猜越远,最后听到夭夭背后传出一声不悦的轻叹,高阳登时大喜,道:“小丫头,你怎么来了?” 他探头过去,但见那一个小女孩玲珑娇俏、漂漂亮亮的,后脑勺扎着简单的马尾辫,头顶延至发尾处,则是既显青春、又显优雅的蜈蚣辫子,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才来的。 此时小女孩撅着小嘴,脸有怒气,高阳却是情不自禁的将她抱了起来,一阵嘘寒问暖之后,才陡然想到一个问题,惊呼出声,道:“你、你不是小丫头?!” 这位被夭夭带到高卓府中来的小女孩,自然就是水清夕了。她听闻高阳回到了龙象城,便急急的处理了手头上的一些事情,赶了过来。谁知见了高阳,这蠢货却一直猜不到是她,心中不免有气,到了后来,竟然还被高阳质疑身份。 水清夕便甩了甩手,脸若冰霜道:“才不到三年的时间,你就全然不记得我了?亏你还在信符里,说要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说要到黑水国救我回高卓府,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 听水清夕这么一说,高阳便知道小丫头一直还是那个小丫头,只是自己的思考问题的方向出了错,连声向水清夕道了歉,最后才皱眉道:“可是……怎么你过了三年,身子还是一点都没长大呢?” 夭夭亦奇而附和。 水清夕没好气的道:“这很奇怪吗?你写的字,不也一点都长进没有?都过去三年了,还是写得那么难看!” 当然,水清夕亦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就这么简单的糊弄过去,在来高卓府之前,她早便想好了理由,叹了叹气,接着一脸认真的道:“其实我是被水清夕给下了药,所以才没法长大的。” “这个老妖婆,我非弄死她不可!”高阳怒气大涨,连声骂了几句,又说要带着小丫头,到黑水国找老妖婆算账。 “别……”水清夕吓了一跳,连忙劝住高阳,道,“其实龙王爷她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关照,就像我的老奶奶一样。至于这个药物,其实是我自己要求的。” 高阳费解道:“你自己要求的?” 水清夕黯然一叹,道:“是啊,谁叫我这么想来看你呢。龙王爷担心你见了我之后,就不肯赴三年之约,于是便在我身上下了药。我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回去黑水国一次拿解药,否则随时都会没命的。”这个由头,自是水清夕煞费思量想的,既可以解释到自己的身子为何没有长大,又能够随时回到黑水国王宫,可说是完美至极、毫无破绽。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暗暗留心高阳的脸色变化,这蠢货三年不见,倒是越发气势不凡,举手投足间难掩雄威,俨然有一副人中之龙的派头。 这样的一个人物,或许有朝一日会成为黑水国的劲敌,但至少现在不会。 水清夕虽然内心很想见到高阳,但还不至于失了理智、抛开宏图大业而全然不顾,这一次来龙象城,一是看望高阳,但主要还是为了图谋萧家而来! **************** 梅花镇。 身材越来越是肥胖、脸色越来越是圆润的梅远,又一次屁颠屁颠的跑到了梅花林中。 这一次,倒不是梅远有求于国师,而是国师主动叫梅远过来的。 精明的梅胖子早就将身上的银子全都藏好,届时万一国师要问他借银子,又或者强行兜售什么“分身刺”之类的昂贵刺器,他也好有借口推脱。 梅远嬉皮笑脸的立在五丈以外,看着蒲团上那一个手持拂尘的老者,道:“国师,不知您这次找我来,所为何事?” 国师微微一笑,道:“想请你帮个忙。” 梅远一听,就知道坏了,一个劲的摇着大脑袋,可怜兮兮的哭丧着脸,道:“我没钱,没钱,国师大人,我真没钱了啊……”他两腿发软、浑身颤抖,就差直接跪倒地上了。 国师显然早摸透了梅远的脾性,不以为杵的道:“放心,这次不是问你借钱,也不是问你拿钱。” 梅远立时松了一口气,脸上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一个死胖子,还有什么能帮得上您的?”前一阵子,国师又行踪飘渺的离开了梅花镇,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梅远暗中留意过,发现国师回来时,脸色苍白、气虚血弱,应该是出去和别人大打了一架。国师虽然不至于受了什么内伤,但骨气消耗急剧,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静养,那却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个时候,国师来找自己帮忙,该不会是要自己帮他解决强敌吧?这可是比掏钱更要老命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梅远就冒了一阵虚汗,道:“国师,我已经很久没有杀人了……”俗话说,钱赚得越多,胆儿就会越小。这句话梅远却是深有体会,这三年来,梅远被高阳聘为高卓府的“财务总管”,借助高卓府强劲的发展势头,在尽心尽力的帮高阳管理资产的同时,他个人也是加快了捞钱的速度,如今他的财力越发雄厚、富可敌国,他觉得自己现在是个有身价的大人物了,可不能再为了点蝇头小利,就动不动的喊打喊杀,那可实在有失身份――虽然有些时候看到捞外快的机会,还会手痒、技痒,憋得很是辛苦。 国师笑道:“也不是让你杀人。我的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梅远就彻底放心下来,道:“那死胖子我就放心了,国师大人您请吩咐下来吧,就算赴汤蹈火,我也万死不辞。”与国师这一类大神通的人物打交道,梅远其实是很有心得的。最主要的就是然然可可、万事称好,也可以偶尔耍个小滑头,但真要敢对他们交待下来的事情说个“不”字,他们反过来捏死你,就像是打个喷嚏那么简单。 国师道:“你这两年当了高卓府的‘财务总管’,身价水涨船高,混得风生水起不说,与高阳、谭照明等人的交情,更是与日俱增,实在是可喜可贺……我这次找你来呢,其实就是要你打一张人情牌,把我推荐给高阳。” “瞧您说的,这不得多谢您当初那一句话‘高阳前程不可限量’,我才押对宝了嘛……”梅远一边听一边应和着,听到最后一句,却是不敢置信的的跳了一下,道,“国师,您的意思是,您要去高卓府?” 国师冷冷的笑了一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梅远虽然心中疑惑,但却半句不敢多问,顿了顿,道,“国师要以什么身份让我推荐过去呢?” 国师道:“你就说是……前朝国师,余彦恒!” ****************** 高卓府,书房内。 高阳摊开了谭照明之前给的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梅花落,墨海没,巫山妖,上清魔”十二字。 在高阳下首处,则是战战兢兢的立着杨序。至于水清夕,则神情自若的呆在一边,像是漠不关心的翻着书房里的书籍。 杨序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又撞见水清夕。今日本来应该是值得庆幸的日子,因为他从谭照明口中得知,主公对他和佳佳的婚事,已经松口,有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从此以后,他杨序就将迎来全新的人生。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水清夕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脸容,杨序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就像是狂风中的一盏残灯,随时都有可能被灭。 “这十二字,是你写的?” 杨序哆嗦了一阵,唯唯诺诺的道:“是、是……”然后又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写的。” 高阳脸露愠色,道:“到底是谁写的!” 杨序颤声道:“其实,是我师尊写的。” 高阳皱眉,正要呵斥杨序说话老是说到一半,这时候水清夕反而来了兴趣,忽然发问道:“这是阴符宗宗主,阴长生的预言?你竟然是阴长生的弟子?” “是,是……”杨序擦了擦额头虚汗,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道,“大约在十几年前,司马承祯和张飞火去与我师尊叙旧,席间三人谈到墨海巫山的未来走势。师尊兴之所致,便起手占了一卦,然后得出这十二个字来,当时我正负责于师尊驾前煮酒、招呼客人,因此也有幸听到……” “……属下本来不知预言虚实,故而不敢妄自上禀。但如今梅花落、上清魔,接连应谶,是以才写下这预言来提醒主公,希望我们高卓府,能够早日有个应对之策。” ------------ 第四十七章 可悲的命运 高阳回想起上清山的那一番厮杀,全身的神经便紧绷起来,道:“这墨海没、巫山妖,又该作何解释?” 杨序道:“在事情未真正发生之前,只怕连我师尊亦无法给出确切的解释。‘墨海没’,或许是指墨海将会消没,又或许是指整个墨海巫山将荡然无存;‘巫山妖’,或许是指巫山会有妖异的事情发生,又或许会有极其可怕的妖孽孕育而生。至于两者谁先谁后,更是不得而知。” 高阳道:“你不早不晚的说出预言,看来是心中早有应对之策了吧?” 杨序瞥了瞥水清夕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高阳为之失笑,道:“这孩子是自己人,你直说无妨。” 杨序看到水清夕时,全身早就汗流浃背、不寒而栗,心道:“这哪里是个孩子,足够当你奶奶有余。” 他哪里还敢多待片刻,连忙想了个借口,道:“不如属下回去将对策细写下来,再呈给主公过目?” 高阳便摆了摆手,屏退了杨序。水清夕这才跃到高阳身边,坐在他前面的书桌上,道:“这个人对你还是挺忠心的嘛。” 高阳却是没有兴趣谈论杨序,一把抱起水清夕,夺门而出道:“走。” 水清夕道:“去哪?” 高阳哈哈大笑起来,道:“带你去泡澡,接着一起吃饭,替你接风洗尘。” 水清夕原先并不在意,脑海中不停的想着阴长生的那十二个字的预言。这预言她亦是首次听说,心里面颇有震动,暗忖若是墨海真的消逝了,她那黑水国又将何去何从,她这么煞费苦心的想要统一墨海巫山,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等到了浴房,高阳将他自己剥了个精光,又伸手过来脱水清夕的衣服,水清夕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退了几步,小脸羞赧的道:“你、你做什么?” 高阳嬉皮笑脸的道:“哟,小丫头还知道害羞啦?” 水清夕看着高阳精壮、赤.裸的身子,推也不是、躲也不是,又不能运用骨气将高阳轰走,她板起脸来、不悦的大叫了几声。 高阳却只当她是淘气,没几下工夫便将水清夕也剥光光,然后将她丢入温热的浴桶中,笑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你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没那么多讲究。何况当年在上清山,你也见过我在仙酒池赤.身裸.体的样子啦,用不着脸红的。” 水清夕哭笑不得,很是无力的辩解道:“我已经长大了的。” “是吗?”高阳就煞有介事的凑到水清夕的小胸脯前,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手伸出手指去戳水清夕的小葡萄,然后很是确定的道,“你这儿还小呢,一起洗澡,没事。” 然后便也翻入浴桶之中,很是认真的替水清夕洗脚、搓背,水清夕一开始颇为抗拒,但到了后来,却很是享受的趴在木桶边沿,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时候,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奢望:若是自己的这副身子,也能像夭夭那样成长该有多好呢?要是自己也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看这蠢货还敢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他、还会不会和自己做朋友?他……会像喜欢上自己吗?想着想着,便不由晕生双颊,似乎内心深处,有一根沉寂多年的心弦,慢慢的骚动起来。 但水清夕旋即又猛然醒悟过来,这一切都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她是水清夕,她是龙王爷啊,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为了守护黑水国而存在的。 她刚刚诞生时,便是一条冰龙!对于父亲、对于黑水国来说,她本身,就是一件刺器! 这是一件秘辛,当年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她一人,独自坚守这个秘密,独自承担这份责任! 外界所传言的“老妖婆形象”、“越活越年轻”的水清夕,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谬传。事实上,真正的她,在七八岁的时候,便一直保持了现在这副身子,从未长大过。以后所谓长大、变老、又变回年轻的样貌,都只不过是她学会了某种幻术后,刻意施展而来。 她是一件刺器,注定没法长大,这是她的枷锁!他的父王、首任黑水国国主,强行施加在她身上的枷锁!她不能嫁人!不能有爱人!有黑水国一天,她便必须守护一天! 在遇见高阳之前,水清夕可以无视这道枷锁、更从未想过要把这个枷锁挣开,但这一刻,她的内心开始乱了,并慢慢的滋生出一种挣脱枷锁的冲动! 当高阳温柔的大手,漫不经意的抚过她平滑的小胸脯时,她甚至有了那种从未有过的、喷薄欲出的胀大之感! 这让她感到惶恐、不安,呼吸亦不由得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高阳显然也察觉到了水清夕的异样,关切的问道,“是我搓疼你了?” “没、没有……”水清夕压下心中的波澜,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了,那上清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却没有一个可靠的版本,你说给我听听?” 想起那一日的惨烈,高阳不由苦笑一声,道:“也许,用‘上清魔’这三个字来解释,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水清夕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放过高阳,硬是要他原原本本的说来。 高阳便也如水清夕一般,趴在木桶边沿,然后示意水清夕给他搓背。 水清夕低啐了一声,但看高阳那一副“你不搓、我便不说”的无赖样子,只得乖乖就范。 然后高阳便从三年前,开始修炼“刺器”说起,一直说到“十面埋伏”毁灭了十万生灵,其惊险处,引得水清夕连连惊呼。但凡提到了花小妤,水清夕便又不屑的咕哝了几句。 “把你吓坏了吧?是不是觉得我挺凶残的?”高阳说完,见水清夕小手停住了,小脸也铁青的板在那里,自是以为自己吓坏了她,殊不知水清夕正在赌气,心里一口一个小贱人的骂着花小妤。 好半晌,水清夕才回过神来,道:“能给我看看你的那一件刺器么?” 高阳便将头顶上,系着头发的金丝带解了下来,摊在手里,道:“呶,就是它了,新名字叫潜神一枪,厉害吧。”潜神一枪可以随心而幻化,原本它是高阳指间的戒指,但想起要替水清夕戳背,带着戒指并不方便,于是就变成了丝带,系在发间。 水清夕心中好奇,就去拿潜神一枪,但那潜神一枪百余斤的重量犹在,高阳正想笑话她拿捏不动,谁料话未出口,潜神一枪便轻若无物的被水清夕给拎了起来。 高阳瞪目结舌、为之惊异。 水清夕这才知道自己一时疏忽,露了马脚,但她也不做解释,只是好奇的道:“你确定那个魔气熏天的大魔,真被封在里面了吗?” 高阳笃定的点头,道:“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一时间我也解释不清,但只要有我一日,那大魔便休想再跑出来害人。” 水清夕便将潜神一枪系回高阳发间,心中却忽然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是平凡百姓家的妻子,正在替自己的丈夫梳妆打扮,一时间温馨无限、令人神往。 水清夕缓缓的靠在高阳背上,道:“喂,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 “我能拿起你的刺器,又知道很多连你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你就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吗?” 高阳灿若阳光的笑了起来,道:“你的身份,就是我高阳的朋友,其他的都不重要。至于那些奇怪的地方,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就让它一直奇怪着,这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情。” 水清夕道:“如果,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呢?” 高阳微讶,道:“又想做我妹妹了?” 水清夕摇头不语。 高阳哑然失笑,道:“你总不会既想做妹妹又想做朋友吧?小小年纪,就这么贪心可不好。” 水清夕还是摇头,神色认真的道:“还记得某人给我写来信符,那些难看的字写着,随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高阳问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水清夕幽幽一叹,道:“我一时还没想好,迟些再告诉你。”忽而又想起一事,道,“你现在又千锤百炼的重炼了潜神一枪,那之前的那一把千幻呢,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也知道千幻?” 水清夕撇了撇嘴,不悦的道:“整个墨海巫山,就只有死人才不知道,你是咒我死么?” 高阳为之咋舌,道:“其实我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千幻,就让它一直尘封在三十六洞天之内,好像是挺暴殄天物的。哦,对了,小丫头,你今年几岁了,几月几号生的呢?”高阳对于千幻的怒气早已消除,这是因为在这三年里,高阳已经从上清山的藏中了解到,千幻身上设有禁制,当年之事,实非千幻之咎。 听到高阳毫无礼貌的问起年龄,水清夕更是生气,撅着嘴随口就道:“过了年就三百五十岁了,老娘是二月初二生的,你问这个干嘛。” 高阳只当水清夕是胡诌的,笑道:“我把千幻送你做生日礼物,好不好?” 水清夕登时愣住,那仙刺“千幻”威力无穷,不知道有多少人存了觊觎之心,恨不能占为己有,却不想高阳随口一句,说送便就送了。相较于高阳这份对待朋友的真挚,自己当年处心积虑的谋划,又是何等的讽刺? “怎么,你不喜欢?” 水清夕心中茫然,嘴上却只一个劲的道:“蠢货,蠢货……” ------------ 第四十八章 运山成风 晚上时分,餐桌上坐着高阳、香姐、水清夕、谭照明等人,唯独不见了夭夭。 高阳问起,香姐就说夭夭有事要先回宫去了。高阳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吃了一半,杨序脸色极差的跑过来找高阳,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 高阳离席而起,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叫香姐等人继续吃饭。 香姐、谭照明只以为高阳有些小事需要处理,自然如常用餐,但水清夕坐在高阳身边,却是听清楚了杨序的话:夭夭在回宫的路上,被人给劫走了!对方传来信符,要求高阳单刀赴会,如果一炷香时间内没有赶到约定地点,便会杀了夭夭。 如此大事,高阳应付起来却是轻描淡写的,水清夕不由心生慨然:高阳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不见了朋友就又哭又闹的小孩子了,如今他学会了将很多东西都藏在心里,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学会了一个人默默的承担! 水清夕担心高阳安危,生怕有人设下埋伏对付高阳,便也找了个借口离席,悄悄的跟了出去。 夜幕渐渐的拉了下来。 水清夕一路暗随,一直跟到高卓府西南十余里地的一座小亭,这才松了一口气。亭中除了高阳之外,就只有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亭外则是一片旷野,理应没有什么埋伏。 高阳大步走至黑衣人面前,沉声道:“人呢?” “你先打赢我再说吧。”那黑衣人声音尖细,用的应该是假音,手底下掣出刺器,却是招招夺命,绝不含糊! 他使得刺器,非刀、非剑,乃是一座山! 那山原本只如手指般大小,但瞬间就变得庞大无比,无名小亭转眼就被它撑破。山上有花有草、有水有石,却如真的大山一般,拔地而起、御空而飞。 高阳眼见大山压顶而来,却是夷然无惧,一枪当先,直击大山山底。潜神一枪喀喇撕裂了大山,势如破竹,眼看着将要把大山裂成了两半,谁料那大山又陡然黏合起来,似乎要把高阳紧紧的夹在山间、压成肉泥。 高阳便施展了太虚步,陡然飘出山间,潜神一枪直取黑衣人的心脏。 黑衣人不敢撄其锋芒,竟是就地遁走,直接躲入了大山之中。而后那座大山又长了眼睛一般,朝着高阳催压而来。大山急速旋转,如同陀螺,带出无数山石、花草,无不利如暗器,劲道无穷。 高阳暗呼厉害,排除刺器的威力不说,光是这黑衣人运“山”如风的实力,可推知此人实力,起码在“三星君侯”以上。 不过敌人越是厉害,高阳的斗志就越是高涨,他运起无形气盾护体,猛然掷出潜神一枪,以骨气、意念牵引,一息间连刺了百余枪,锐不可挡的将大山穿刺出了无数个窟窿。 到了最后,整座大山轰然炸碎,只剩下了那道黑衣人还站在原地,至于山石、草木,却全部都凭空消失不见。 高阳再要挺枪杀去时,那黑衣人已然告饶道:“停手,停手,是我!” 黑衣人拿开面罩,露出一道俊伟不凡的脸容来,高阳皱眉道:“谢上善?” 那黑衣人大咧咧的走到高阳身边,笑道:“总算你小子还认得我。” 高阳神色颇为不忿,道:“是你把夭夭抓走了?” 谢上善道:“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嘛,看看你是不是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女孩,而以身犯险的来救她。” 高阳再要追问,谢上善已经坦然相告,道:“李含光等人怀疑你被大魔附体,因此才着我来试探一番。对了,他还让我跟你讨要日月壶来着,你把法刺给我,我这就回上清山去了。” “那日月壶早就是我的了。”高阳摇头,转而又问道,“夭夭呢?” 谢上善眉头微皱道:“你真的不还,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不太好吧?” 高阳道:“早在三年前,司马承祯便已将日月壶赠送给我了,你回去就和李含光这么说吧。”事实上,若是别的刺器,高阳还真是看不上眼,就算白送他也未必会要。但日月壶乃是卓疯子的心头好,加之高阳将大魔的一身魔气收到了壶中,因此便格外看重。 如今日月壶,其实已被高阳葬在了盖竹洞天之中,可说是与卓疯子同穴而居。本就答应了送给卓疯子的礼物,别说是谢上善来讨要日月壶,哪怕是司马承祯活过来,高阳也不会还给上清派。 不过高阳毕竟珍惜与谢上善的情谊,拍了拍谢上善的肩膀,道:“你把夭夭藏哪了?两个大男人深夜私会,总不是个道理,有什么事,先回高卓府再说吧。” 谢上善见高阳不肯归还法刺,也是无奈,只好引着高阳去不远处的一间小破庙中。夭夭之前便是被他藏在这里,他非但没用制住夭夭、绑住夭夭,且还准备了好酒好菜给夭夭填肚子。 只是当谢上善再次光临破庙时,却发现庙中空无一人,而里面的饭菜也是没动几口。 谢上善尴尬的笑了几声,道:“也许她自己回去了,不如先回高卓府吧?” 高阳脸有愠色的瞪了谢上善几眼,同时也怪当时自己与谢上善动手太过激烈,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夭夭的去向。他当即飞出一张信符回府,自是想问杨序等人,夭夭有没有回高卓府。 两人就在原地等了片刻,从府中人手收到信符,再传信符回复到这里,总需要一些时间。 高阳忽然想起一事,道:“当日上清山十二法刺被毁,你怎么知道日月壶还在我手里?” 谢上善道:“我不但知道你有日月壶,且还知道困龙索被花小妤的琴仙刺给收了回去。当日的情形,有正一殿殿主张飞火天眼所见,总不会有假吧?” 高阳道:“除此之外,张飞火还看到什么?他可知道上清派的内奸是谁?”当日皇甫旦等人中了吴康的“化气软骨丹”,高阳便留意到他们当中有个内鬼,此事令他一直耿耿于怀。 谢上善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内鬼,就是装疯卖傻的卢钧强,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杀他了,因为他当日也惨死在了上清山上。” “竟然是他!”高阳心中有火,冷然道,“卢钧强虽死,不过还有卢钧勇活着,我总有办法替皇甫旦他们讨回公道!”自从卢家、陈家被萧霸先吞没之后,卢钧勇便逃到了巫山集,一直暗中积蓄势力,试图回到龙象城救出乃父。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也留意着破庙四周的蛛丝马迹,看看夭夭是否是自己走回去的,还是出了其他什么意外。 只是这破庙里面,除了高阳、谢上善的脚印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正当两人心中涌起不妙之感的时候,忽然有信符凭空飞回。上面写道:“夭夭已经平安回府。” 高阳这才放下心中大石,与谢上善一道回府。 路上,谢上善拿着高阳的潜神一枪,爱不释手的看着,道:“想不到你小子真的把这刺器炼成了,此刺在潜神庵中练成,所依据的又是《黄帝九鼎神刺经诀》,不如就叫‘潜神刺’,你看如何?” 高阳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谢上善道:“此刺器,定然能在你手中大放光彩,不负‘神刺’之名!不过说实话,就目前的表现来说,它只能算是一般的‘法刺’,实力还有待发掘。” 高阳想起谢上善的刺器,亦不由来了兴趣,道:“你的刺器,倒也颇为神奇,怎么得来的?” 谢上善遗憾一叹,道:“像我们这种‘刺二代’,当然是继承家族而来。不过此刺器确实非同小可,名叫‘小东山’,在我玄之晋朝,位列‘十大刺器’之首,亦是天底下最有机会升级为仙刺的刺器之一。我们谢家还有一招‘东山再起’,专门配合‘小东山’施展开来,可为守国天堑、壁立千仞,胜过十万雄兵!其实我倒是挺羡慕你的,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炼化刺器,比起那些光靠家族福荫、拿着刺器耀武扬威的二世主,强了不知多少倍,当然,这其中可不包括我,哈!” 高阳为之失笑,道:“你现在继承了刺器小东山,也就是说,你将会是下一任的谢家家主?” 谢上善傲然道:“谢氏一族,年轻一辈中,除了我大姐之外,就属我的修为天赋最高,这一份担当,舍我其谁?!” “真是大言不惭。” “哈,彼此,彼此!” 两人都是少年俊杰,多年不见,相互吹嘘,倒也更见交情。一路上说着话,高卓府便已然在望。 等回到府中,见到夭夭眼睛哭得红红的,看起来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高阳才又板起脸来,不悦的看了谢上善一眼,道:“你欺负她了?” 谢上善连忙举起双手,正要辩解时,夭夭已经出声,道:“不是这位大哥哥欺负夭夭,是另外一个拿着小香炉的家伙。” 高阳与谢上善对望了一眼,同时惊呼道:“是卢钧勇?!” ------------ 第四十九章 风云突变 高阳和谢上善联想到卢钧勇,非是胡乱猜测、无的放矢,首先在墨海巫山以炉为刺器的刺客,本就屈指可数,再者能够在高阳、谢上善打斗中,不声不响的带走夭夭,光是这份能耐,也非寻常刺客所能办到。 高阳道:“卢钧勇抓了你,又放了你?这家伙是在向我示威么?” 夭夭摇头,道:“不是的,那坏家伙本来要把我绑走,但忽然有一条冰龙出现,他惊呼了一声‘龙王水清夕’,便慌不择路的跑了。” 高阳为之动容,道:“是水清夕救了你,且还送你回到高卓府?” 夭夭极是兴奋的拍着小手,道:“是啊是啊,那冰龙可好玩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着她。” 高阳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水清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她现在人呢?” 夭夭沮丧着脸道:“她把我放在门口,就一声不响的走了。”接着忽然娇呼一声,道,“差点忘了,夭夭还得赶着回宫去呢,蝶恋公主在等着我的。” 高阳忽然问道:“你喜欢待在宫里,还是喜欢待在我这里?” 夭夭就欢快的拉着高阳的手臂,紧紧的粘着他,道:“夭夭自然是喜欢和高阳哥哥在一起,不过蝶恋公主身边没有朋友,总是孤伶伶的一个人怪可怜的,我挺舍不得她。” 高阳为之语塞,他本意是想留夭夭在府里,免得她老是两处地方跑来跑去。先不说路上会出危险,光是为了日后与萧霸先撕破脸皮作打算,他也要尽早将夭夭留在身边,如此方可免去一些顾忌。 不过看夭夭这个样子,若是勉强要她留在府中,似乎也并不会开心。 高阳道:“今日我先送你回王宫去吧,好好的和蝶恋公主叙旧,以后就长住我府上,如何?” 夭夭奇道:“再过两年,蝶恋公主不是要嫁给高阳哥哥了么?到那时,夭夭也会一起陪嫁过来的呢。”说到后面,小脸粉红粉红的,难掩娇羞。 高阳苦笑以对,夭夭就似意识到了什么,道:“莫非高阳哥哥想要悔婚?其实蝶恋公主人很好的啊,人又温柔漂亮,又落落大方,又善解人意……” 高阳道:“蝶恋公主只怕比我更想悔婚吧?” 夭夭连忙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虽然当年夭夭丑化了高阳哥哥的形象,但后来我将有关你的故事讲给公主听了,她对你可中意了呢,巴不得现在就嫁给你。” 高阳正不知如何应对,就于此时,谭照明脚步匆匆的跑了过来,道:“你和萧家这门亲事,只怕是结不成哩!” 高阳忙问其故。 谭照明道:“刚刚收到消息,说是唐主永文皇帝,看中了萧霸先之女,欲意将她纳入**之中,目前迎亲队伍已在墨海之上,不出三日,便可到龙象城。” 夭夭登时失声叫了起来,道:“难怪蝶恋公主找我这么急了,高阳哥哥,夭夭要先回宫去了。” 高阳愣了愣,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我也要见一见萧霸先。” 说毕吩咐谭照明等人,先安排谢上善住下。但谢上善已确定高阳并未入魔,且又拿不回日月壶,就无意逗留,告辞离去。 高阳自也由着他去,背起夭夭,展开太虚步,没几下工夫,便到了龙象城王宫。 龙象城守卫见是高阳,便径直领着他去见了萧霸先。 萧霸先自然早一步就得知了永文皇帝欲娶萧蕊的事情,在见到高阳之前,他其实也拿不定主意,是该抗旨呢,还是该逆来顺受呢? 那永文皇帝乃是上国之主,萧霸先虽然强硬、且不甘心宝贝女儿被那个荒淫无道的昏君糟蹋,但上国国力雄厚,“阳台观”中又是高手如云,一个应付不好,龙象城便有毁城之危。前几年时,中原大乱,八大上国争雄,萧霸先倒也可以不用理会,但这时各上国之间,已达成停战协议,龙象城经过这三年的整合,实力固然大有精进,但比起道之唐朝的底蕴,毕竟还是差了许多。 但他萧霸先一世英雄,若要他断送了女儿的幸福,来求得龙象城的一息安宁,又如何过意得去? 心中正迟疑不决间,属下来报,说是十八里侯高阳求见。 三年不见,高阳已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颇有家主之风,萧霸先见他气度不凡,更胜年轻时的自己,当下就有了决定,道:“你来得正好,关于三年前那个婚约……” 高阳拱手打断萧霸先的话,道:“萧城主,我这次来,是向你下战书的!” 萧霸先为之一愕,好笑道:“你要向我挑战?” 高阳点头道:“是的。如果我赢了,我要退婚,如果是你赢了……” 萧霸先想也不想,道:“那本座就要你和蕊儿即刻完婚!”这就是萧霸先方才的决定,如若不想太过得罪唐主,就必须在唐使抵达龙象城之前,让萧蕊先一步嫁人。届时唐主永文皇帝固然怀恨在心,却也怪不得他抗旨不尊,无法大兴问罪之师。 若是换了其他时候,高阳提出退婚之意,萧霸先势必勃然大怒,但这时他是以看女婿的眼光来看待高阳,心里头倒想当然的以为这小子为了保存他萧家的体面,这才主动提出退婚,免得他萧霸先进退两难。 心里头这般想着,就越发觉得高阳识大体,今日更非要将高阳以及蕊儿送入洞房不可! 两人就此议定,便就再一次到了龙象峰上。 相比于三年前蓄谋已久的对决,这一次的碰撞,却是显得突如其来。高阳依旧立于象形石上,而萧霸先则立于龙形石上,此情此景,倒与三年前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当年是下午,而今日是夜晚。 圆月当空。 高阳长枪掣出,神色淡然的道:“今日我要你一枪落败!” 萧霸先哈哈大笑,道:“少年轻狂,倒也不失其本色,但若太过无知,可就为人不喜了。” 高阳却是再不废话,潜神一枪灌注了全身的骨气,挟着开天辟地之威,朝着萧霸先刺去。 萧霸先见高阳这一枪刺来,大巧若拙,犹如长虹贯日,亦不得不收了轻视之心,龙象幡全力击出。 “轰!轰!” 两刺刺首相迎,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响,但龙象幡与潜神一枪却并没有应声弹开,而像是一个静止的画面一样,定格在了龙象峰上。 萧霸先沉声赞道:“好小子,士别三秋、果然叫人刮目相看。想不到短短三年不见,你竟然已经练到了三星君侯!” 高阳道:“还有得你刮目的呢!”说着便连圣胎中的骨气也一起调用出来,源源不断的灌注潜神刺上。 萧霸先自也不遑多让,再加气劲,那潜神刺便慢慢的弯曲起来,且以两刺交击的核心处,瞬间绽放出一个光耀无比的雷球。 雷球越来越是膨胀,渐渐的将萧霸先、高阳两人都包容了进去。 高阳额头大汗渗出,双臂发麻,但骨气却并未见底,心中暗叹,至尊君侯果然了得!当下也不犹豫,再无保留的将所有骨气都输至潜神刺中。 潜神刺就似得到了新的生力军的救援,原本弯曲的枪身,又慢慢的拉直回去。 萧霸先这一回却没有再笑出声来,因为高阳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远在三星君侯之上,甚至还有可能达到了五星君侯、七星君侯的级数。 当骨气的级别相差无几时,就要看刺器的神通。高阳手中的长枪,看起来还是三年前的那一把,但它能够承受如此强劲骨气的交锋,而显得游刃有余,的确已非凡品!此时若是一时大意,便真有可能被高阳有机可趁! 正当萧霸先亦打算施展出十成骨气迫退高阳时,天边忽然响起一阵乖戾的雕鸣,同时有一群密密麻麻的大鸟,结成一片庞大的黑云,朝着龙象城直飞而来。 那些鸟儿速度飞快,个个身躯庞大,不一会儿便将龙象峰顶的圆月遮住,使得龙象城王宫,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 高阳与萧霸先原本处在对决之中,不愿理会这些大鸟,可是这时候,耳旁又响起两声女孩的惊呼,应是有两头畜牲,俯冲食人而去。 高阳认得其中一人是夭夭的呼声,而萧霸先显然亦极为紧张,两人便同时收了气劲,然后分别朝着大鸟一掌拍出。 高阳掠至夭夭身边,守在其侧,而另一边,则是一个样貌美艳的女孩,年纪在十五岁左右,衣着高贵而华丽,光看萧霸先那一份紧张样子,便可猜到此女是蝶恋公主无疑。 萧霸先轻声呵斥道:“你们怎么来了?不知道危险么?” 他虽是呵斥女儿,但目光却是凝重的望着天空。 高阳望着天空的大鸟,亦愣愣出神,那是成千上万只的巫山凶禽,其中一部分是吞天鹊,还有一些形状怪异的猛禽,虽然叫不出名字,但每一只都是一星灵虚以上的猛禽!甚至有几只带头的猛禽,光论骨气而言,已经达到了至尊灵虚! 这绝对是一股无可匹敌的可怕力量!若是这群猛禽,有秩序的同时朝龙象城发动攻击,只怕顷刻间便能将龙象城的地面啄得千疮百孔,非人力所能抗拒! 然而看着这些凶禽,却无不惶恐不安的结群狂飞,显然是刚从巫山飞逃出来的。 在巫山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这么猛禽纷纷离穴逃命?! 莫非这便是阴符宗预言之中“巫山妖”的先兆? 高阳禁不住就想到了花小妤!她不久前才去了巫山,此事又是否与她有关?她现在,可还安好? ------------ 第五十章 变心 蝶恋公主与夭夭之所以会出现在龙象峰上,却是因为之前夭夭偷听到了高阳与萧霸先的谈话,这才回去告知蝶恋公主,说是两人因为“悔婚”及“完婚”的分歧,又要到龙象峰决一高下。 蝶恋公主听闻永文皇帝派来了迎亲队伍,亦正为自己的婚事苦恼着呢,这时候又听高阳那个蛮汉竟然想要退婚,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狠狠的践踏,哪来还安坐得住?于是便拉着夭夭,一起到了龙象峰来。 她们刚到时,高阳已经与萧霸先战到一处,因此也没有分心去留意。 却说蝶恋公主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此前一直都是听闻高阳如何如何,还从未亲眼一见,此时看到高阳手挺长枪,既有着威猛雄豪的体态样貌,又有着潇洒从容的气度神情,一时间便也看得出了神,竟然忘记了出面制止两人的打斗。 直到天空中风云陡变,蝶恋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她那眉黛生春的眼睛,却是时不时的瞥向高阳,心里琢磨着,嫁给了他,总要比嫁给那个又老又色的永文皇帝强了百倍千倍,这门亲事,她就勉为其难的首肯了。 她自然认为这是迫不得已才做出的退让和牺牲,而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犯了花痴,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高阳这个蛮汉。 萧霸先见宝贝女儿如此神态,就知道这门亲事成了大半,也是老怀大慰,他仰头望着天空中的数以万计的巫山凶禽,道:“今日一战,不如就以平局论,你看如何?”他此时确实已经没了打斗之念,一方面固然是担忧满天的猛禽扰乱龙象城,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在宝贝女儿的面前,将未来女婿打得满地爪牙:总要让高阳留个好印象给女儿,要不然等将来成了亲,是会遭到女儿忌恨的。 高阳也是担心那些巫山凶禽会袭击高卓府,便点头道:“那就等过几日再战!”同时提醒萧霸先,道,“卢钧勇以及水清夕都在龙象城出现了。” 萧霸先不以为意的道:“一个是跳梁小丑、一个是无胆老妪,何足虑哉!” 高阳见萧霸先丝毫不放在心中,便收起长枪,踏空而行,往高卓府飞驰而去。眼角却是不经意的掠过夭夭,以及蝶恋公主。当然,后者才是重点。 这个名义上维持了三年的未婚妻,有着全然不下于花小妤的娇媚,这样自动送上门来的一朵含苞待放的美人花,竟叫高阳原先不近人情、拒之千里的决心,有些动摇起来。心中暗忖,能娶到如此娇滴滴的美人儿为妻,倒也称得上一件幸事、美事,若是这辈子有个三妻四妾都能如此,也算不枉了。 随即就想到了花小妤,高阳连忙收回心神,不由自嘲的笑了起来,心道:“食色性也,想不到自己也会因为美色而动了妄念,这算不算是自己对花小妤变了心?” 天空中雕唳再响,高阳晃了晃脑袋,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加速往高卓府奔去。 回到高卓府时,果见有不少凶禽俯冲攻击,不过高阳并未出手,因为已经有人将凶禽给当场擒杀了! 那是一个眉须惧白的老者,仙风道骨,拂尘挥舞间,便轻而易举的将几只猛禽拍落,实力深不可测。除他之外,却是连谢上善也在场。两人联手防御,那些凶禽非但没有给高卓府造成什么损失,反而还像是上天送来的一批好礼。 最为乐不可支的自然是彭晓,因为他又多了许多极为难得的炼丹材料。 等到整批凶禽掠过之后,高阳在大厅中接待了这名老者以及谢上善。 梅远恰合时宜的跑出来介绍道:“这位是前朝国师,姓余、名讳彦恒。当初那一颗‘分身丹’,以及幻术的口诀,便是余国师让我转达给主公的。” 高阳一番拜谢,问其此行的目的,余彦恒便收起慈穆的笑容,认真起来,道:“那上清山一门子弟以及丹法派的三千大军,可是被你所杀?” 高阳坦然而叹,道:“是的。” 谢上善亦是听得一震,当日他曾听闻张飞火讲过高阳灭杀了上清山的十万生灵,但此时听高阳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谢上善沉声问道:“你为何这么做?是否当时你被大魔附体了?亦或者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苦衷,又为何不当面向李含光解释?”他原本打算回到上清山去,此时之所以折而复返,一方面是看到了天有异变,联想到阴符宗的“巫山妖”已然迫在眉睫,因此便有心凑一凑热闹。但更为关键的是,他离开高卓府没一会儿,便看到前朝国师余彦恒竟然也来了这里! 他可清楚的记得李含光说过,当日之所以救援不及,是被余彦恒所阻!此时这么一号手眼通天的人物,忽然出现在了高阳眼前,这让谢上善觉得事情非同寻常。且余彦恒关注高阳,已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否则三年前余彦恒也不会送出分身刺。 谢上善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正有一个庞大的阴谋,围绕着高阳而展开。而他身为高阳的朋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听得谢上善的质问,高阳神色颤动的道:“如果我的解释,是皇甫旦他们自己要求我杀的,你信么?” 谢上善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高阳耸了耸肩,道:“你看吧,连你都不信,我还有什么必要向别人解释?” 李含光冷静下来,再深想一层,道:“莫非是他们被大魔附体了?” 高阳摆摆手,表示不愿多说。事实上,他灭杀了十万生灵,事后回想起来,心中也曾怀疑过,是否是自己中了大魔的诡计,误信了他的鬼话?当时大魔魂魄已被潜神一枪困住,或许只要自己再坚持片刻,皇甫旦等人就不用死。 亦正是心中有着这样一份疑惑、自责,高阳便不愿向别人解释。十万生灵,都被他所杀,这是不争的事实,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这时候,高阳觉得自己格外明白,为何当年卓疯子死守草堂,而从不对“不爱妻小、只爱草堂”这个不公的评价做出解释。有些事情,是注定了要自己一个人背负的!哪怕对方是最好的朋友,也无须过多的解释。因为对方若是信任你,便始终会信任你,与解释无关。而若对方有了偏见、怀疑,那么再多的解释,反而会成了诡辩、狡辩,亦是于事无补。 真正的朋友,考验的是坦诚以及信任,而非解释!若是朋友的关系,需要靠解释来维系,那么终有一天,这样的关系,也会因为解释而破裂。 谢上善显然便是那种信得过的朋友,眼见高阳不愿多提,他也就不再追问,而是直接调转了矛头,朝余彦恒问道:“当日上清浩劫,可是余国师阻截了李含光?” 余彦恒点头道:“当时老夫亦是受人所托,不得已而为之。” 谢上善神色不善的盯着余彦恒,道:“那现在呢?前来高卓府,也是受人之托?” 高阳见谢上善言语中充满了火药味,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问余彦恒,道:“国师可否告知,是受何人所托?” 余彦恒坦诚相告,道:“彭国公彭湃。” 高阳眉头微皱,道:“你和彭湃交情很好?” 余彦恒道:“恰恰相反,我与彭湃非但没有交情,且还有一番深仇。关于这一点,彭晓应该比谁都清楚。” 高阳望向彭晓,彭晓微微点头,表示确有其事,至于细节,却是只字不提。 谢上善冷笑道:“既然是颇有深仇,为何还要听其差遣,助纣为虐?” 余彦恒叹道:“因为当年老夫欠下了彭湃一个天大的人情,当日去阻李含光,只是为了还他这个人情。从那以后,我与彭湃,就再也无拖无欠,见了面亦是是敌非友!” 谢上善暗呼厉害,余彦恒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要么实情就是如此,要么就只能说明此人大伪似真、大奸似忠。 谢上善再要诘问,高阳已先一步出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大家都且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他当然知道,谢上善对余彦恒这般咄咄逼人的追问,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但未免场面闹僵,他这个主人家就必须拿回主导权。当下就不由分说,由香姐带领家中奴婢,将余彦恒、谢上善领到不同的厢房去了。 客厅中一时间又回到了安静,只剩下梅远以及彭晓两人。 彭晓拿出一打黑色信符交给高阳,道:“这是专门为了主公而设计的‘通话符’,以后想要联系谭照明或者拥有此符的人,主公只需使用此符,即可两地时时对话联络,再也不需要使用信符了。”一边说,一边当着梅远的面儿,示范如何使用此符。 梅远看得两眼发热,忙问道:“这‘通话符’成本多少,制造起来是否麻烦?” 彭晓就猜到梅远动的什么心思,连连叫苦道:“工艺繁复、成本极高,若不是谭照明老是诉苦说主公字迹难看、传达的信符看起来费神劳心,老夫才没空整这玩艺呢。” 梅远大叫道:“别,这可是好东西啊,彭公你可否多整一些?” 彭晓道:“给你拿去卖?” “卖?如此划时代的产品,足够动摇信符根基的逆天存在,怎么可以拿来卖呢?咱们要拍卖!且要拿到帝都的拍卖行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大肆拍卖!” “当真这么值钱?”彭晓的情绪顿时被梅远煽动起来,他本非爱财之人,但研究炼丹所耗经费庞大,且炼出来的丹、符,全被主公坑去,从来没有报销过,因此手头颇为拮据。此时见梅远从“通话符”中发现了商机,自然也是大感兴趣。 一老一胖两人,当即就旁若无人的讨论起来,说要如何改进,说要如此操作,等到再想去问高阳意见时,客厅中却早已没了高阳的人影。 ------------ 第五十一章 心心相印 高阳回到书房,挑灯静坐了片刻。潜神一枪,在一日之内大战了“小东山”“龙象幡”两大法刺,这让高阳对潜神一枪有了更高的期待和领悟。 按照《黄帝九鼎神刺经诀》所载,刺器按照威力、功能不同,亦有五大级别,一般分为凡刺,法刺,仙刺,神刺,以及天刺。 又道:除凡刺之外,刺器皆有灵,年岁越久,则灵力越强、威力越大。因此大凡修炼至君侯级别的高手,要么是继承家族刺器,要么就是千方百计的搜寻远古遗留的刺器来加以控制和修炼,这便是《神州经注疏》中,所谓的“炼刺”。 而像高阳这般,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念想,却放弃仙刺千幻不用,而非要自己重新炼化刺器者,可说是少之又少。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份执念,高阳炼成了“潜神刺”。这一件新生的刺器,虽然灵力暂时薄弱,但他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够以当世最强的法刺并驾齐驱! 更为关键的是,在高阳力战谢上善以及萧霸先的时候,他与刺器之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融通之感,他很是清晰的感应到了刺器里面的灵魂,亦即“刺灵”。如果说,将刺器单独看成一个类似于生命的个体,那么枪体,便是它的肉身,而刺灵,则是它的灵魂。 一般而言,所有的刺灵,都是为了积蓄灵力,以及与刺主沟通、心心相印,达到完美“刺骨合一”而存在的,但潜神刺的刺灵,却是与别不同。 就当时打斗的感觉来说,它显得很是饥饿、很是贪婪,恨不得将小东山、龙象幡这两件法刺,全都吃进它的枪体之中,然后去控制它们,使用它们,乃至于吸收它们! 这一个现象相当奇怪,非但在《黄帝九鼎神刺经诀》中并未提及,就连为世人奉为修炼总纲的《神州经》,也从未提到过这种情况。因为天底下,从来就只有人使用刺器,而没有刺器使用刺器的情况发生。 这莫非是因为潜神刺吸收了大魔的魂魄,而引发了匪夷所思的变异? 这个想法叫高阳颇为兴趣,当即从青囊中取出一个黑糊糊的丹药来。这是彭晓炼制的“分身丹”,自从三年前在龙象峰上,高阳利用“分身刺”逃生之后,彭晓就给高阳炼了三颗,让高阳以备不时之需。 高阳将其中一颗分身丹放在掌中,另一只手则控制着潜神一枪。枪首渐渐的逼近分身丹,在将要接触的那一霎,犹如雁翎的枪首突然上下分开两瓣,就像是一条金色大蟒张开了巨口,将分身丹吃了进去。 然后奇异的情况发生了! 潜神刺竟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件!高阳一左一右拿在手里,无论重量、手感,乃至于它们的刺灵,拿捏在手中,全部的感觉都是一模一样,叫人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件是本体,哪一件是分身! 直到三十秒后,那件幻化出来的刺器,才凭空消失。 高阳登时欣喜若狂,这个实验证明了他的想法,潜神刺的刺灵,懂得单独使用刺器!若是利用得当,这绝对是可以扭转战局的逆天存在! 至于潜神刺为何仅仅只能维系三十秒,一方面固然是分身丹的效力所致,而另一方面,则是说明刺灵灵力不足。因为这颗分身丹若给高阳自己使用,幻化出来的分身,起码能够维持五分钟。 只可惜刺器灵力的积蓄,都是需要漫长岁月的累积,而并没有什么速成之法。不过高阳亦并未因此而感到失望,因为这个所谓的灵力法则,也仅仅只是相对与其他刺器而言,对于潜神刺是否适用,还有待进一步验证。 至于何时才能够以心印心、心心不异,达到“刺骨合一”的境界,更加不需急于一时。像当年水东亭利用黑水龙王刺进行“刺骨合一”,那是黑水国历经数百年、数十代的家族精英传承、摸索,才创出来的一套独门功法。若是一味的急于求成,反而易出差池,在漫长的历史上,有些修炼者因为强行刺骨合一,结果反而被刺器噬主,死于自己的刺器之下,也是屡见不鲜。 想到这里,高阳也不强求,便回到卧房,倒头呼呼大睡去了。这一日他连续大战了谢上善以及萧霸先,骨气消耗急剧,困乏之意,委实难挡,在临睡前,却是将大半的骨气存入圣胎之中,以便让它们自动的运转及修炼。 到了第二日,高阳又是精力旺盛,一大早便去找谢上善来对练。谢上善乃是下任谢家家主,被誉为玄之晋朝精英中的精英,自然能够与高阳打得棋逢对手,不亦乐乎。 就论战斗技法的巧妙而言,谢上善自有一套谢家的战法体系,远胜高阳一筹,而论及骨气精纯,却又高阳胜了许多。两人每过一招,心中便似乎多了几分领悟,遇到一些不懂的地方,相互研讨争论,便也能豁然开朗。 如此废寝忘食的拆招对练,转眼便就过了三日,高阳对于潜神刺的运用,愈发炉火纯青、一日千里。 这日午时,高阳自信满满,感觉自己的状态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便又打算入宫去挑战萧霸先。 虽说蝶恋公主是个招人喜爱的美人胚子,但高阳确定自己心中所爱,是芳踪缥缈的花小妤无疑。对于蝶恋公主,他最多也只是一种欣赏的欲望,对美色占有的欲望罢了,或许有一天了解多了,自己会对蝶恋公主改观,但至少目前来说,还远谈不上什么感情。 这门婚事既然决定了要退,那便宜早不宜迟。至于永文皇帝那边的逼婚,高阳也只能说是深表遗憾。 同时又不免想起了昨天晚上,与余彦恒一番详谈的情形。 却说那余彦恒,三十年前,也是名满天下的超卓人物,这些年蛰伏墨海巫山,实力更是大有精进,比之四大宗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彦恒原以为高阳会在自己抵达高卓府的翌日早晨,便找上门来,却不料这小子只记挂着与谢上善对招,竟似浑然忘记了他的存在。不得已之下,余彦恒才在昨天晚上去找了高阳,并且开门见山的道:“老夫这一次来,并不是投奔你,而主要是为了利用你!” 这样一个开场白,倒是叫高阳颇感好奇,问道:“利用我?” 余彦恒点头道:“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即是当今唐主,永文皇帝。” 高阳为之失笑,道:“你是前朝国师,和永文皇帝有仇,这点人尽皆知。我与他并不相识,又如何算得上是敌人?莫不是因为蝶恋公主,而成了情敌?” 余彦恒一脸严肃,不答反问道:“你可知当年屠灭高家满门的刽子手,是谁?” 高阳敛容道:“是吴康吧?”当日在上清山上,吴康曾亲口承认参与了高家灭门一案,再联系起卓疯子的笔记中的只言片语,高阳推测卓疯子的报仇对象,应该就是吴康! 余彦恒摇了摇头,道:“吴康只不过是个执行者,其实真正下令的人,是永文皇帝。” 高阳为之动容,道:“这怎么可能?”通过这些年的了解,高阳知道高家前任家主高坚,曾是永文皇帝的左膀右臂,被其倚为心腹之将。当时永文皇帝听闻高坚全家罹难,痛哭三日不止,还曾亲自写诗凭吊,同时严令“阳台观”的人追查凶手,并将高坚之名镌于功臣簿上,很是有一番君臣之义。若说是永文皇帝指使吴康去灭杀高家,实在难以置信。 余彦恒道:“永文皇帝的帝位,来得并不光明。他原是先帝烈武皇帝的胞弟,只因先帝膝下无子,这才被先帝立为皇太弟。后来老夫遍寻神州,替先帝求得灵丹妙药,终于助先帝诞下一子。先帝遂欲昭告天下、改立太子,但就在改诏前夕,突然暴毙。老夫就猜测是彭湃做了手脚,只可惜苦无证据。当时永文皇帝势力遍布朝野,老夫一人无力回天,只得将先帝幼子救出皇宫,免其遭人毒手。谁料永文皇帝反污老夫偷盗王子、有谋逆之心,竟遣彭湃领阳台观高手,一路追杀老夫。老夫终因寡不敌众,最后小王子被彭湃夺去。老夫万念俱灰,只求彭湃向永文进谏,勿伤无辜,留先帝一丝骨血。那彭湃虽然心狠手辣,但事涉皇族家事,倒也答应下来,老夫亦因此才欠了彭湃一个人情。” 高阳皱眉道:“这些只不过是你与皇家、彭家之间的恩怨,却又与我高家何干?” 彭湃道:“问题就出在这里。那小王子被彭湃带回帝都之后,永文皇帝担心招惹骂名,便也没下毒手,他将小王子软禁在一个别苑,并派遣高坚日夜看管。过了几年,高坚见小王子根骨奇佳、惹人喜爱,竟忍不住向他传授一些修炼之法。永文皇帝一怒之下,就将高坚贬谪,流放至墨海巫山的十八里镇,这便是十八里高氏一族的由来。” 高阳沉声道:“既然贬都贬了,永文皇帝又何必再派人来杀高家?” 余彦恒叹道:“这便是帝王心术,寻常人如何能够猜透?当年高家在十八里镇被灭门时,甚至有很多人都怀疑是老夫趁机杀害永文皇帝的心腹,剪其羽翼、以作报复。老夫心怀不忿,故而明查暗访,多年后才从一些蛛丝马迹,推知是永文皇帝给彭湃下了一道密旨,而后彭湃又遣吴康去杀高家。” 高阳语气冷了下来,道:“照你这么说,除了永文皇帝之外,彭湃也是其中一个帮凶?”当年卓疯子的追查,应该只是追查到吴康那一步,殊不知后面还有那么多牵扯。 不过这余彦恒虽然说得言之凿凿,高阳也只是姑妄听之,并未深信。余彦恒摆明了是要来利用自己,既然是利用,又怎么可能句句属实? ------------ 第五十二章 印象还不坏 龙象城王宫。蝶恋公主的闺房。 夭夭找来了两套小太监的衣服,与蝶恋公主两人,各自手忙脚乱的换着。 蝶恋公主一边换,一边催促夭夭,道:“快点,快点,那老皇帝的使者就要到了,再不溜就来不及啦!” 夭夭却是有些担心的道:“可是这样偷溜出去,真的可以吗?”随即看到蝶恋公主打扮成一个小太监的模样,古灵精怪的,又不免笑了起来。 蝶恋公主板起脸道:“有什么好笑的?幸灾乐祸!你这小丫头注定要和我一起嫁的,我要是跑不了,你就能落了好?你就不想嫁给你的高阳哥哥啦?” 夭夭被蝶恋公主说得一颤,换衣服的手脚,赶忙利索起来。 蝶恋公主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嘀咕道:“我那父王也真是的,前几天明明说好让我嫁给高阳的,谁知道前天晚上,又突然变了卦,真是气死我了!永文皇帝不就是个糟老头子么,有什么好怕的!” 夭夭应和道:“就是,就是。亏得城主还大义凛然、冠冕堂皇的说,这是为了全城百姓的福祉、免受战乱而作出牺牲。要我说呀,他根本就是怕了。” 两个小丫头轻声嘀咕了一阵,又贼头贼脑的探出房外,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就蹑手蹑脚的跑出房去。 这个时候,萧霸先已经率着城中一批肱骨之臣,亲自到码头迎接唐使去了,而城中的宫女太监,又各有各的忙碌,蝶恋公主和夭夭这两个“小太监”,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插而过,一时间竟也没人留意她们。 不多时,她们就从王宫后院的小门溜了出去。 两人都觉刺激,颇有逃出生天之感,不免又蹦又跳的相互击掌、拥抱。只是很显然他们都高兴得太早了,还没来得及多走几步,就有一道高大的人影,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那人影渐渐的转过身来,蝶恋公主先是一怔,随即欢快的扑了过去,欣喜的道:“萧晋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自然便是萧霸先之子、蝶恋公主的亲哥哥萧晋。只是他的脸色阴沉沉的,突然诡笑了一声,便将蝶恋公主打晕,夭夭突见变故,尚未来得及惊呼,也被萧晋给制住了。 **************** 高阳才出高卓府几步,后面水清夕便追了出来,道:“你这个时候,还要刻意跑去王宫退婚?”其言外之意,自是说萧霸先已经表明了态度,有意将爱女嫁入唐室,高阳.根本就没必要再多此一举。 高阳摇了摇头,道:“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这两天只顾着与谢上善练招,却是忽略了萧家的动态,那萧霸先磊落豪杰,绝对不是欺软怕硬的人物,这次突然改变了主意,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水清夕皱眉道:“那你也没必要去多管闲事吧?” 高阳道:“别人的事,我可以不管。但蝶恋公主出嫁,累及夭夭,我又岂能坐视不理?”高阳原先是打算入宫挑战萧霸先的,除了退婚之外,他还希望能将夭夭带回高卓府,远离王宫之是非。可是临出门前,高阳才收到消息,萧霸先竟然降低姿态、亲自出迎唐使。以萧霸先的性情来看,绝对不至于如此示弱,他这般反常,只怕是被人抓到了什么软肋。 水清夕见高阳执意要去,也没多劝,只是关心的道:“那你自己小心一些。”目光看着高阳的背影,却始终有着一丝牵挂,叫她放心不下。 高阳不知道萧霸先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水清夕却是略有耳闻,原因是永文皇帝的手下,擒住了萧晋,胁迫萧霸先嫁女! 但萧晋是否真的被擒,这其中又有多少猫腻,却又不得而知。 因为就在高阳与谢上善大战的那天晚上,萧晋曾经出现过,且还试图掳走夭夭!亦幸亏她及时出现,才将夭夭救了回来。 不过事后,高阳以及谢上善,却误以为萧晋是卢钧勇。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萧晋手中的确拿着的是卢家的金钱炉,且还使用了幻化之术,变成了卢钧勇的样子。 至于真正的卢钧勇身在何处,水清夕却是比谁都清楚。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高阳,免得那个蠢货不知不觉着了别人的道儿,当下飞出了一张信符。 ***************** 龙象城中,不知何故,乱成了一团。 高阳抵达宫门,自报了身份,这一次却竟然被守卫给拦了下来,说是城主有令,严禁任何人出入。 高阳心中越觉不妥,正要硬闯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高大魁梧、样貌豪爽的男子,对高阳拱手道:“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高阳皱眉道:“卢钧勇?你竟有胆来找我?” 那人尴尬的笑了一声,道:“侯爷对我想必有诸多成见以及误会,不知可否容我解释一番?” 高阳见卢钧勇言辞诚恳,颇有一副豪杰之风,竟然与卢钧强那个纨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作派,便也答应下来。 两人就到了王宫附近的一道暗巷,相隔了十余丈的距离站定。 卢钧勇又以骨气竖起一道隔音气场,免得被路过之人听去,然后才道:“其实这几年,我表面上是躲在巫山集,但暗地里,却是靠拢了龙王水清夕,希望借助黑水国的势力,扳倒萧霸先,救出我爹。”卢家家主卢荡,以及陈家家主陈敬然,当年虽然谋反失败,但萧霸先也并没有赶尽杀绝,只废去了两人的一身修为,关押在王宫之内的天牢。 “你的意思是,当晚掳走夭夭的人,并非是你?”高阳略一沉吟,便知道了卢钧勇的言外之意,如果卢钧勇投靠了水清夕,那么当晚水清夕便就不可能再出手去救夭夭,除非那个人,并非卢钧勇。 卢钧勇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一个人,应该是萧晋。三年前,萧晋被萧霸先处罚到了巫山集,后来又向我索要金钱炉,说若不肯将金钱炉给他,他便会秘密指使人手,杀害我爹。无奈之下,我只好将金钱炉拱手相奉。” “你和卢钧强,还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高阳双目灼灼的注视着卢钧勇,发现此人说话时,声调平稳、形容坦荡,若非是习惯了胡诌乱道之辈,那便是光明磊落之人。又回想起当年在梅花镇中、卢钧勇留下的印象,确实也是痛快之人,要不是因为卢钧强的关系,高阳倒是有兴趣和他结交一番。 卢钧勇叹道:“其实我弟弟本性不坏,只是性格纨绔了些。后来家父将冯洪指派我弟弟为师,这才一步步的走上歧路。三年前,我们卢家遭逢巨变,弟弟也是心切报仇,这才投靠了丹法派,而后受了吴康指使,混入上清山中。而我则因为看不惯丹法派的做派,是以选择了黑水国。” “这么说,你这次回来,是打算连同水清夕,去救卢荡以及陈敬然?” 卢钧勇道:“不是打算,而是已经救出来了。” 高阳为之动容,道:“你们已经救出两家家主了?” 卢钧勇点头道:“就在三天前的晚上,你与萧霸先大战于龙象峰,而我和水清夕,则混入天牢救人。再加上那时候全城的注意力,都被天上的巫山凶禽所吸引,这才没有弄出多大动静。萧霸先碍于面子,事后将消息封锁,也是在情理之中。” 高阳道:“你恰巧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特意来向我炫耀的吧?” 卢钧勇豪爽笑道:“我是来提醒你,要小心入城,小心萧霸先。因为他想杀你!” 高阳道:“萧霸先要杀我?” 卢钧勇道:“是的,因为萧霸先绝对有理由怀疑,你与我们站在了同一阵线。更为关键的是,萧霸先在两天前,突然收到了一件礼物。” “礼物?” “是萧晋的刺器,五彩龙象小令旗。那件刺器,本就是从龙象幡里面分离出去的,因此萧霸先一看便知。” 高阳问道:“是谁送来的?” 卢钧勇道:“是由彭国公府送出,同时还附上两个条件,一是要求萧霸先乖乖嫁女,二是要求杀了你这个未来女婿,否则老彭就会杀了萧晋。” “有点意思。”高阳不禁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萧晋极有可能已经投靠了彭湃,之所以施展这个苦肉计,只是担心萧霸先抗旨不遵?”萧晋被萧霸先罚到巫山集,心怀怨恨之下,连同外人来算计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做不出来。至于卢钧勇消息为何如此灵通,更是不难解释,此人与水清夕合作,收买萧霸先身边的亲信自然不难。 卢钧勇两手一摊,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照我猜测,唐主之所以会看上蝶恋公主,多半也是萧晋卖妹求荣,多番引荐的结果。要不然唐主坐拥天下,佳丽三千,不会无端端的就非娶蝶恋公主不可。” 顿了一顿,又道:“和你说了这么多,你现在应该没有入宫之念了吧?” 高阳摆摆手,道:“我能感受到你是一翻好意,可惜你尚不够资格影响我的决定,若没其他事情,你可以走了。” 卢钧勇话已送到,见高阳自有主意,也就不再赘言,转身就走。 高阳看着卢钧勇的背影,心道这家伙或许所言非虚,但卢钧勇看人还是嫩了点:若那萧霸先真的有心杀自己,就会主动请君入瓮,而不会叫城卫严守宫门,不让自己进去。 可见萧霸先的心思,远非常人所能猜度。 ------------ 第五十三章 坏杀王 这些天事情有些多,致歉。今后会稳定更新。********************既然正门不能入宫,高阳为了一探究竟,便只好暗中拿下一个龙象城城卫,偷梁换柱的潜入宫内。 宫内确实颇为混乱,人来人往、步履匆匆,脸上也满是惶然。从宫女太监的窃窃私语中,高阳得知蝶恋公主与夭夭为了逃避婚事,竟然趁人不备、偷偷的溜出了宫去。 萧霸先一面派人满城搜寻,一面则亲自在宫内设宴款待永文皇帝的迎亲大使。 高阳小心潜行,很快便掠到宴会附近。 唐朝的主使,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穿着气派,名叫李德兴,也是皇族出身,乃永文皇帝颇为宠爱的一位侄子。此人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但却恃宠而骄、飞扬跋扈,其本身的修为亦是非同小可,据说已经达到了九星君侯的级数。 李德兴尤其喜欢与人比武。在道之唐朝,只要是被他点名点中的刺客,就非比不可。若是李德兴赢了,他便会将刺客的双手斩去,使之沦为废物。而若是李德兴输了,他便会出动“阳台观”的高手,去将对手暗杀,使之沦为亡魂。要是有刺客被他点中,却又不去应战的,李德兴更会杀人全家!其手段之残忍、早已天怒人怨,因此刺客们私底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坏杀王”。只因坏杀王有永文皇帝撑腰,唐朝刺客无不敢怒而不敢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李德兴有个规矩,即每个月只比一次,是以那些成名的刺客,亦无不暗暗祈祷,千万别被李德兴点中大名。 李德兴嗜杀成xing,脾气火爆,这一次永文皇帝派遣李德兴到龙象城,显然是给了萧霸先一个下马威。除了李德兴之外,随同迎亲队伍一起来的,还有十余名“阳台观”的高手,这些人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君侯,若是他们同时发难,萧霸先亦必然招架不住。 李德兴听闻蝶恋公主出逃,目露凶光的道:“萧城主,该不是你觉得和我这种粗人做亲戚,辱没了你们萧家,遂偷偷的把女儿给藏起来了吧?” 萧霸先赔罪道:“小女顽劣无知,还请王爷耐着xing子多等片刻。”说着话,亲自走到李德兴身边,并给他斟酒致歉。 李德兴轻哼一声,随手将铜制的酒杯打碎在地,道:“若是再过三十分钟,还没有蝶恋公主的消息,整个龙象城的下场,就跟这个酒杯一样!” 萧霸先却是微微一笑,使了个手法,将地上的酒杯碎片粘合了回去,完好如初的握在手里,接着往酒杯中斟满酒,敬给李德兴。 李德兴大有深意的望了萧霸先一眼,终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宾主之间,各怀鬼胎,又在宴席间坐了一阵。两拨人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十足,似乎随时都会拼个你死我活。 只要三十分钟一到,萧霸先还交不出蝶恋公主,这王宫里必然火拼收场。 高阳倒不会为萧霸先或者李德兴担心,他想到的是蝶恋公主以及夭夭,这两个小丫头跑出宫去,连萧霸先的人找了半天都没见人影,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龙象城在萧霸先的治理下,虽说不至于兵荒马乱,但水清夕环伺在侧,两个小女孩飘零在外,实在堪忧。 高阳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拿出“通话符”联络上谭照明,问他有没有见过夭夭。若是夭夭带着蝶恋公主出去的,那么不外乎藏在两个地方,其一是佳佳的烟雨楼,其二则是高卓府。 谭照明道:“高卓府这边没有人,我再派人过去烟雨楼问问吧?” 高阳道:“萧霸先的城卫军,恐怕早把烟雨楼翻了个遍。” 谭照明道:“那会否是萧霸先刻意把蝶恋公主给藏起来了?” 高阳就露出头来,大老远的瞥了萧霸先一眼,瞧出他神sè之中隐有担心,摇头道:“这个可能xing不大,你让六眼帮忙找人吧……” 高阳正要再交待几句,忽然感觉到身边有好几股强大的气流波动,以为刚才一个不慎、行迹败露,只得连忙断了联络。再认真去审查这些气流时,却发现它们全都涌向宴席处,乃是针对李德兴等人去的。 却说这宴客大厅,周围东南西北四大方位,各立有一根粗大的白玉圆柱,柱上分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灵兽,这些强劲无比的气流,便是向四根大柱子汇聚而去。 原本那些雕刻的灵兽,只不过是些壁画,但得到了气流灌注之后,却全像是苏醒过来,目光如电,栩栩如生,竟给人不寒而栗之感。 李德兴等人坐在四根柱子中间的宴席之上,虽然尚未感觉到气流涌动,但却也烦躁起来,如坐针毡。 李德兴好似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忽然沉声道:“本王听说,萧城主和高家关系匪浅,非但赏赐了高阳许多好东西,且还差点结为秦晋之好,把女儿也送给了他,不知可有此事?” 萧霸先不冷不热的道:“是。” 李德兴道:“萧城主这么久还找不到宝贝女儿,该不是纵容她与高阳私奔去了吧?” 萧霸先嗤之以鼻道:“三十分钟还没到呢,你再等等不就知道了?” 李德兴站了起来,道:“萧城主既然不愿配合,我等亲自去寻。”说毕就要带着阳台观一众高手离开。 萧霸先却仍旧稳稳坐着,大笑道:“这是我龙象城的王宫,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李德兴全身戒备起来,冷然道:“那萧城主是什么意思?” 萧霸先道:“今ri你们必须全都留在这里,直到本座的儿子和女儿安然回宫。” 李德兴皱眉道:“你这是要挟我们?” 萧霸先道:“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道之唐朝的堂堂王爷,来换回我儿的xing命,这不过分吧?” 话到此处,已算是图穷匕见,李德兴以及阳台观高手,纷纷掣出刺器,而萧霸先亦威风凛凛的舞动了龙象幡! 李德兴道:“你这是找死!” 萧霸先神sè泰然,龙象幡再一挥动,那四条白玉柱子上的灵兽,便全都飞身而出,形成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大阵,将李德兴等人全部都围在中间。 那些灵兽看起来并不可怕,且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它们却能够将李德兴等人的骨气,接连不断的抽走,并输送到萧霸先的龙象幡中! 此消则彼长,输赢已可预见。 李德兴骇然sè变,道:“四象大阵?” *************** 在龙象城的某一处山头。 水清夕以一个中年美妇人的形象,展现在卢荡、陈敬然的眼前。 卢荡看着水清夕冷艳无方的样子,心中跳得厉害。传闻中龙王水清夕心狠手辣,绝对不会有那种出手救人的热心肠,卢荡只知道儿子卢钧勇找了水清夕合作,但却并不知道具体的交易如何,是以颇有些忐忑不安。 相反陈敬然则显得平静许多,他望着水清夕,道:“我的族人,都还好吧?” 水清夕点头道:“他们当年被萧霸先驱逐到巫山集,本来难以生存,得我暗中庇护,总算是衣食无忧。” 陈敬然道:“这我就放心了,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卢荡听得一头雾水,道:“开始什么?” 陈敬然苦笑道:“自然是开始催动‘御兽灵符’了,你总不会以为,龙王是大发慈悲专程来救我们的吧?事实上,我和龙王爷早有约定,只要她保我族人周全,我便以生命之血为引,催发灵符,来攻破萧霸先的‘四象大阵’!” 卢荡听得不免心中一叹,道:“当年我们趁着萧霸先受创,原以为可以联手将他击杀,谁料这家伙秘密练成了‘四象大阵’,使得我们功亏一篑、反被萧霸先所制。” 顿了一顿,又道:“你陈家一直都有着‘通灵御兽’的本领,当年却为何不使出来?还骗我说那件御兽灵符法刺,早已遗失了?” 陈敬然苦笑道:“因为我这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御兽灵符’,当年以为胜券在握,自然不会想到动用它。”他一边说着,一边划破了双手的食指,殷红的鲜血便从指间激shè而出,一直覆盖了眼前一张大如旌旗、并显着“御兽”两字的黄sè符纸。 水清夕道:“那萧霸先若知道你们陈家的御兽灵符,并非用骨气催动,而是使用鲜血引发,只怕会后悔当初没把你炼成一具干尸。” 陈敬然道:“我死之后,这张御兽灵符,就请龙王爷暂为保管吧。这张符刺虽有驾驭禽兽、惊天动地之能,奈何陈家人才凋零、无人可以保全,对如今的陈氏一族来说,符刺已经成一个负累。”他的鲜血越流越多,那御兽灵符被染得通红之后,却唯有“御兽”两字,还是保持着原先的黄sè。 陈敬然再又默念了几句咒语,那黄sè就陡然间变成了闪亮的金芒,将整个山头照得通亮。 而后,龙象城中,万象齐鸣、躁动,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疯狂暴走的一齐朝着龙象城王宫奔涌而去。 若仅仅如此也还罢了,其灵符的可怕处,就在于不仅可以御兽,还能御禽! 天空中雕唳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水清夕仰头望去,但见黑压压的一片巫山凶禽,从西面大老远的地方,狂掠而来。 水清夕心中窃喜,暗忖:“想不到前几ri从巫山飞逃而来的凶禽,也受到了御兽灵符的控制,真可谓是天助我也。” 那些奇形怪状的巫山凶禽从天际飞来,渐渐逼近龙象城,而后盘旋在王城上空,结成密不透风的黑云,只等陈敬然一声令下,便会肆无忌惮的俯冲而下。 一边的卢荡,看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连大气都不敢出。 ; ------------ 第五十四章 王城轶事 龙象城码头。在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上。 萧晋将一锭一锭的金元宝,丢入小小的金钱炉中。那炉子仿佛有着大海一般的容量,不管丢进去多少金子,它全部都能吸收进去,且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有声响,没有烟雾,那些金子,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只满满的袋子丢空,萧晋又接着丢第二只、第三只金袋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虚空中传来一道声音,道:“萧霸先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你这么个忤逆的儿子,真是枉费了他这一世英名。”声音苍老而遒劲,像是近在咫尺,又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使人分不清声源何处。 萧晋显然知道这把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稍微停下了“烧金子”的动作,往虚空中拱了拱手,欣喜的道:“国公爷也亲自来了?” 那声音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本公可不是为了你的事而来。” 萧晋诧异道:“那这墨海巫山,还有谁能劳烦彭国公您的大驾?” “你的妹妹,蝶恋公主。”这位不速之客,除了彭国公彭湃之外,自然不会再有别人了。 萧晋秀眉皱起,道:“我的妹妹?她已经被我制住,现在就在这艘船上,国公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彭湃道:“本公就怕你是信口雌黄,犯了欺君之罪,到时候不但你小子要死,就连本公也要受到牵连。” 萧晋道:“所以,您亲自来试探她了?” 彭湃道:“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为之。” 萧晋费解的道:“其实,蕊儿她就是长得漂亮了些,此外别无所长。国公爷何故如此着紧?” 彭湃笑了起来,道:“看来萧霸先的确没有把你当成亲生儿子看待,连这样的秘密都瞒着你不说,也难怪你们父子反目成仇。” 萧晋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忿,道:“什么秘密?” 彭湃不答反问,道:“传闻中,蝶恋公主刚出生时,有百蝶萦绕,这是否属实?” 萧晋道:“确切的说,只有十八只彩色斑斓的美丽蝴蝶。小妹出生之时,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哭声不止,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以为她会就此夭折,谁知道就在第三个晚上,忽然有十八只优美的蝴蝶飞入小妹的房中,并围绕着她翩然起舞,小妹因此才止住哭声、展开笑颜,此后她便再也没有哭过……当时我已经有十三岁,我母亲也是为了生小妹才难产而死,因此那颇为诡异的一幕,我断然不会记错。” 顿了一顿,又道:“莫非这也和永文皇帝看上小妹有关?” 彭湃道:“没错。前几年时,永文皇帝因其精力衰退、体魄大不如前,就去找阴符宗宗主阴长生,寻求永葆年轻、长生不老之道。阴长生本来百般不愿,后得永文皇帝赠予十三座灵山,这才给永文皇帝出了一条采阴补阳之法。” 萧晋道:“那采补之术,古已有之,也并非是什么奇术啊!” 彭湃道:“阴长生所指的关键处,倒也不在于采补,而在于采补的对象!此人学究天人、通晓天地,给了永文皇帝一本奇书,名曰《仙子转世奇闻录》,书中记载了仙国之中一些修为精深的仙子,转世投胎到凡国时的奇异现象,若能得之而采补,则采补者非但能够长生不老,甚至还有机会白日飞升、脱离樊笼。” 萧晋明白过来,道:“这么说,我那小妹,便是仙国中的仙子转世不成?” 彭湃道:“如果那本《转世奇闻录》所载不差,那蝶恋公主,便应该是彩蝶仙子托世,当年那飞临而来的十八只蝴蝶,则是彩蝶仙子的‘蝴蝶刺’。此事旁人或许不知,但萧霸先必然能感应到‘蝴蝶刺’的灵力波动,就算他不知蝶恋公主的确切来历,心中也肯定有谱。这么些年,萧霸先把蝶恋公主养在深宫之中,不为外人知晓,要不是你这个当哥哥的,急着攀龙附凤、当国舅爷,永文皇帝也未必会留意到她。” 萧晋愣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直到那虚空中,渐渐的呈现出一道身影,这才回过神来,道:“国公爷要如何试探?” 彭湃道:“很简单,让她哭。”彭湃的身影,在空中慢慢的勾勒出来,他的面容与彭晓酷似,但衣着高贵、气度威严,与那邋邋遢遢的彭晓比起来,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样子。 萧晋道:“让她哭?” 彭湃道:“没错,只要她一哭,十八只蝴蝶便会再度出现,届时老夫便能断定她是否真的是彩蝶仙子。” 萧晋摇头道:“我这小妹虽然柔弱,但内心坚韧,要她哭,实在是太难了。” 彭湃笑道:“那本公就当着她的面儿,将萧霸先千刀万剐、送上西天,看她还哭不哭!” 萧晋为之色变,道:“您答应过不杀我父亲的,怎可出尔反尔?!”萧晋虽然忤逆,但还不至于泯灭人性,他这一次之所以联合外人来对付萧霸先,其实只是想逼迫萧霸先退位让贤,由他执掌龙象城,然后再大举进犯花家。他最终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即是花小妤! 自从在梅花镇见过花小妤传神落梅那一幕之后,萧晋已经为花小妤着了魔!为了花小妤,他可以出卖父亲、出卖小妹,他可以不折手段。 萧晋知道父亲还是宠爱他的,否则就不会因为“自己被擒”而向永文皇帝屈服。他也知道,就算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父亲也都会原谅他,因此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背叛! 彭湃嗤笑道:“想杀萧霸先的,大有人在,又何劳本公亲自出手?” 萧晋道:“那坏杀王可不是我父亲的对手。” 彭湃道:“换了水清夕又如何?” 萧晋心中一跳,想起几日前才见过水清夕,当时他没怎么在意,此刻听彭国公提起,忽然变得不安起来,道:“彭国公也找水清夕合作了?” 彭湃摇头道:“那老婆子高傲得很,就算是永文皇帝,她也未必放在眼里,何况是本公?前些年中原大乱,永文皇帝本想从墨海巫山抽调一些兵力来助战,萧霸先好歹还资助了有些粮草,水清夕却是一毛不拔,直接就抗了旨,连永文皇帝也莫之奈何。”墨海巫山,名义上奉道之唐朝为宗主国,归道之唐朝统辖。 萧晋骇然道:“那水清夕当真如此厉害?” 彭湃道:“她的厉害,就在于没人知道她的底牌,没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 萧晋正要再问,龙象城忽然引发一阵地动,万象嘶吼狂奔,而后又有密密麻麻的巫山凶禽,直扑龙象城王宫而去。 萧晋到抽了一口凉气,道:“这是怎么回事?” 彭湃断然道:“能够使役如此庞大的禽兽群,除了陈敬然的‘御兽灵符’之外,没人可以办到,看来水清夕要出手了!” ******************* 萧霸先的龙象大阵启动,那李德兴等人便如同软脚虾一般,个个没了脾气,只余待宰的份儿。 一旁的高阳看在眼里,亦不由拍手叫绝,这萧霸先使得自然是将计就计、请君入瓮之策,他先是示敌以弱、假意屈服,把李德兴等人全部带入龙象大阵之中,然后便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将这十几个君侯级强者,从容收拾。 细想起来,当年陈、卢两家之败,多半也是败于此阵。 不过此阵虽然威力神奇,但却局限颇大,其施阵之人,不但需要借助四根玉石大柱结阵,而且还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催动,阵法的作用范围,也是相当有限。 比如处在不远处的高阳,便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高阳与萧霸先之间,可说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他佩服萧霸先的这份胆识――敢于挑战道之唐朝、敢于蔑视权贵――同时又讨厌萧霸先那种身为强者的做派,非要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将蝶恋公主下嫁于他。 想到蝶恋公主,高阳又不免联想到了夭夭的安危,正打算悄然退出王宫之时,地面陡然发生了强烈的震动,就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声势骇人。 紧接着就有雕唳响起,然后数之不尽的巫山凶禽,不顾一切的俯撞下来,霎时间顶破瓦碎,好好的龙象宫城,被撞出了许多窟窿。 萧霸先原本还在收拾李德兴等人,此时突然遭逢变故,脸色凝重无比,龙象幡挥舞之间,便控制着四灵兽冲天而起,去抵御漫天冲杀而来的巫山凶禽。 至于地面那些失控的巨象大军,则由龙象城的守卫死死抵抗,一时间倒也没能造成多大的实质性伤害。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巨象一直都是龙象城的守护神,此时突然狂冲乱撞,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滋生不详之感。 却说那些巫山凶禽,入阵即死,但由于数量庞大,尸体渐渐的堆积如山,大有淹没宫城之势。有些凶禽临死前又于阵法之外,猛烈的撞击四根白玉大柱,使得柱石动摇,四象大阵的威力,亦因此而受到了削弱。 李德兴见状大喜,连忙打坐调息,将之前流失掉的骨气,逆收回来。 就于此时,天空中忽然激射出几根凌厉无比的冰箭,将萧霸先的龙象幡穿出几个洞孔,然后水清夕的声音传来,道:“萧霸先,今日你死期到了!” ------------ 第五十五章 事与愿违 人与禽兽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懂得使用刺器,而后者不能。刺器的作用,能够使人的能力大幅度提升至十倍、百倍,因此,就算人和禽兽的骨气级别相同,但借助刺器之威,修炼之人亦能轻而易举的将禽兽击杀。 眼下,虽然巫山凶禽成千上万,但萧霸先利用四象大阵以及龙象幡的威力,倒也勉强能够应付过来。 问题是,除了巫山凶禽之外,萧霸先还要面对劲敌水清夕。 水清夕一出生时,便是冰龙。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可算是一条灵兽,这种极为少数的、懂得使用刺器的进化“禽兽”,人们便称之为“妖”,因此墨海巫山的人喜欢背地里叫水清夕为“老妖婆”,其实也算不上有失偏颇。 只不过水清夕此时现身的样子,并非是冰龙,也非是小女孩,而是三四十岁的美丽妇人,看起来甚至要比萧霸先还年轻一些。 但水清夕威势凌厉,从一现身开始,便逼得萧霸先穷于应付,差点就透不过气来,是以萧霸先、高阳等人,一眼便能猜到是水清夕大驾光临了。 水清夕手中并未亮出刺器,但仅仅只是看似随意的出手,便蕴含着无穷的威力,使人无法直撄其锋芒,以萧霸先的霸道性格,一时间竟也只能避重就轻,也不敢与之硬碰硬。 高阳对萧霸先没有多少好感,对于水清夕更是有着说不出的厌恶,此时见水清夕主动现身,他便也挺身而出,加入战局之中。 那水清夕似乎对高阳颇为忌惮,对萧霸先的攻势稍减,暂时退到一边,冷冷的道:“我好心放小龙女回来见你,你就这样答谢我么?” 高阳潜神一枪遥指水清夕,气势不凡的道:“交出解药,我或许还可放你一条生路。”高阳对黑水国的仇视由来已久,一切皆源自三年前与水东亭一战。事后坊间传言,水清夕亲手了结了水东亭的性命、免其丢人现眼,但高阳自然不会视水清夕为帮他报仇的“恩人”,只觉得这老妖婆连族人都杀,不愧是心狠手辣之人。再者,当年在“仙酒池”时,水清夕掳走了“小龙女”,抑制了小龙女的成长,高阳自然恨之入骨,一见面,就要跟水清夕索取解药。 那水清夕却是呵呵的娇笑起来,道:“亏你还知道我手中有解药,不过三年之期未到,你就乖乖再等几个月吧。还有,我黑水国与龙象城之间的事情,你最好也不要插手,否则我随时会令小龙女命丧黄泉!”她表面上说着狠话,心里头却不由为之一哂,暗忖以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别人,这种荒谬怪诞的事情,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首次遇见,感觉颇为有趣,若非眼前面对的是与萧霸先的对决,说不定真会笑出声来。 听得水清夕这么一说,高阳倒也真的愣了一愣,他不知道水清夕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别的筹码,他或许可以赌上一把,但这是小龙女的性命,如何能够轻易出手? 这时候,萧霸先却是豪爽的笑了起来,道:“好女婿,你就呆在一边观战好了,水清夕虽然不俗,但本座亦绝不好惹。你若是有空的话,帮我招呼一下这些扁毛畜生以及李德兴那些人皮牲畜,那就再好不过。”萧霸先显然也不愿高阳加入他与水清夕的战局中来,若论单打独斗,他这辈子还从未怕过谁,何况名义上,他还是四大宗师之首,如何肯与别人联手对付水清夕? 高阳微微皱眉,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这萧霸先倒是想嫁女儿想疯了,开口一个女婿、闭口一个女婿。不过高阳也没空和萧霸先计较,眼下的情形,确实是不容乐观。 那漫天的巫山凶禽冲杀而来,逐渐将四根玉石大柱冲断,萧霸先因被水清夕钳制住,也无法抽出手来,眼见着从壁画中幻化出来的灵兽,渐渐的趋于羸弱,可见那四象大阵,已然坚持不了多久。 所幸巫山凶禽虽然受到了御兽灵符的使役,但数量终究有限,除了几只至尊灵虚级别的猛禽之外,其他的凶禽也已多半陨落,杀伤力急剧消耗。 其实萧霸先的城卫大军,本也是一股非常强悍的战力,那些军队训练有素,若是结成阵法而战,便是水清夕也要顾忌三分,但此时却因为要抵抗力重千钧的狂暴巨象,一时间也是混乱一片。 而这也正是水清夕想要的结果。如果没有巫山凶禽的出现,以陈家的御兽灵符对抗萧霸先的四象大阵,尚要差些火候,不能这么快就见成效,但使役全城的禽兽攻击龙象城王宫,引起军队混乱、民众慌乱,却是绰绰有余。 在巫山凶禽疯狂猛烈的进攻之下,四象大阵终于告破,四只灵兽再次回到玉石柱中,紧接着玉柱被至尊灵虚撞上,轰然崩塌。 李德兴等人见状大喜,他率先站了起来,掣出刺器三叉剑指着萧霸先,恶狠狠的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想不杀你都不成哩!”若是认识李德兴的人,当知他的这三叉剑绝非凡品,乃是道之唐朝赫赫有名的“十大法刺”之一,名曰“狂杀刺”。一旦刺主锁定了敌对目标,那么只要刺主每击出一招,狂杀刺便能令刺主的实力成倍提升,包括骨气厚度、肉身强度、行动速度等等,都不会永无止尽的叠加上去,直至对手死亡或者刺主死亡,这狂杀刺的能力,才会终止。 狂杀刺在李德兴的催动之下,渐渐的绽出红芒,而后红芒凝聚成一道光线,以快至肉眼难察的速度,向萧霸先疾射而去。 此时萧霸先却已与水清夕站成一团,对此只能视若罔闻,因为水清夕的攻势铺天盖地,只要稍一分神,就随时都有可能被水清夕一招取了性命。 红芒眼看着就要击中萧霸先,李德兴不由心中窃喜,本来他并无多大把握对付这个成名已久的一方霸主,但此时半路杀出个水清夕,两强夹击,萧霸先再过强悍,今日也是无力回天。 只是出乎李德兴意料的是,这一道快如闪电的红芒,竟然被人给截住了!狂杀刺在锁定目标的过程中,竟然被人给打断,在这李德兴掌握狂杀刺以来,还从没有发生过。 当然,确切的说,也不算是被打断,只能说狂杀刺锁定的目标,出现了变化,从原来的萧霸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是一个一直被李德兴忽视的少年,年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但举手投足间,却有着令人摄动人心的非凡气势,叫人无可轻视。 李德兴沉声道:“本王从不杀无名之辈,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狂杀刺既已锁定高阳,李德兴也只得放弃攻击萧霸先,改而以高阳为目标。但他心中,其实却颇为郁闷,在他眼里,这少年再怎么出众,也终究是一个后辈,此人的实力,连“君侯”都算不上,手中的刺器更是一杆普普通通的破枪,以狂杀刺来对付此人,不啻于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李德兴本是嗜杀嗜血的性子,多杀一个小辈无关痛痒,但问题是,那狂杀刺并不能轻易触动,以李德兴目前的骨气级数,最多也只能一个月触动一次,否则的话,就会有被法刺反噬、暴体而亡之危,而这也是他每个月点名一个刺客挑战的原因所在。 高阳却是冷静的站在原地,面对李德兴,他的潜神一枪只是静静的竖在一面,表情冷酷的道:“一枪。” 李德兴为之一愕,道:“你叫一枪?” 高阳神情淡漠的道:“我的意思是,杀你只需一枪!” 李德兴不由勃然大怒,道:“你们墨海巫山的人,一个比一个狂妄,简直有病!” 高阳道:“即将得病的人是你,且是永远无法治愈的绝症!”同时捋了捋潜神刺枪头处的红丝带,这是不久前夭夭送来的给高阳装饰潜神刺的,看着丝带,就不免想起这个如精灵一般可爱的小丫头。想起夭夭此刻还是下落不明,高阳自然是要速战速决,好腾出时间来去找夭夭。 高阳本性纯真,绝非滥杀之人,但这李德兴之名,臭名远播,高阳早有耳闻,对于这种败类,下手自然无须留情。 高阳的骨气,早就开始调动、凝聚起来,潜神一枪缓缓举起,大有蓄势待发之势。 李德兴似乎陡然间感应到了来自高阳的压力,亦开始暗中运劲。他之前被萧霸先的四象大阵所困,骨气虽然大幅流失,但经过巫山凶禽那么一闹,此时早已回复了七七八八,至于阳台观的其他强者,虽然还在就地调息,但只要再过片刻,他们便也全都能够恢复战力,届时别说是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就算是对付萧霸先、水清夕之流,李德兴也不需怵他半分。 “铮!” 气流涌动。红缨婆娑。 潜神一枪与三叉剑对击一处,没有任何虚假的花招,而是实实在在的对碰。 李德兴冷哼道:“就凭你,也想杀……”话到一半,却是脸色陡变,因为高阳透过枪尖传过来的骨气,竟然击穿了三叉剑的防御,直接侵袭至李德兴的体内。 “砰!”那三叉剑如受雷击,在迎击潜神刺的那一霎,变得乌黑如炭、脆弱如纸,没过几秒钟,竟然就被击得粉碎。 李德兴骇然色变,其他阳台观的高手,亦无不面面相觑、心惊胆寒。这狂杀刺,乃是道之唐朝堪称极品的法刺,但在高阳那把籍籍无名的红缨枪下,竟然一招被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即令是他们亲眼所见,却仍是觉得如坠梦魇,不敢置信! 就连大战正酣的水清夕、萧霸先两人,听得如此动静,亦不由为之侧目。 那李德兴也是了得,知道硬拼不过,当机立断的弃了三叉剑,连忙退到阳台观一众强者身后。他的身体看来无恙,但却脸色铁青,显然是受了极其严重的内创。 高阳却是暗道可惜,刚才那一枪,乃是他这三年来苦练的结果,聚集了全身的骨气,利用气贯长虹之能,借助潜神一枪之威,毕一生之功力全力一击,原以为可以将李德兴一招击杀,却不想那三叉剑大有名堂,承载住了绝大部分的伤害,保住了李德兴一条小命。 这本应该叫做事与愿违,令人颇感遗憾,但看着李德兴骇然之色,以及阳台观高手的反应,高阳却是忽然心中一动,心道:“没杀死李德兴也好,终归还有些用处。” 那萧霸先之前只想着以李德兴来交换萧晋,而高阳的如意算盘,却是以李德兴来换夭夭。 若是李德兴知道高阳心中的想法,必然会气得吐血。他可是名动朝野的大人物,在来墨海巫山之人,哪个人不是对他又敬又畏?岂料来了这里,不到一天工夫,就变成了别人手中交换的筹码,且还先后发生了两次,如此羞辱,叫人何堪忍受?! ------------ 第五十六章 违世绝俗 一般而言,刺器的威力,取决于刺灵的灵力。而灵力,又以年限来计算。凡是够资格成为法刺的,起码拥有三百年的灵力,而仙刺,则起码有一千年的灵力,神刺则起码三千年,至于天刺,则在万年以上。当然,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必要条件。并非所有三百年以上的刺器,都能成为法刺,亦并非所有一千年以上的刺器,就能成为仙刺。 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刺的主人。 如果刺主修为平平、实力一般,那么即令一件法刺的刺灵,拥有了三千年的灵力,那么它也仅仅只是一件法刺,并不能使之相辅相成,变成仙刺、乃至于神刺。 李德兴的狂杀刺,便是这样的一件刺器。它在道之唐朝成立之前,便已经存在,年限起码在三千年之上,但它的历任刺主,要么平庸、要么福薄,因此一直以来,它都只能是一件法刺。 有趣的是,当高阳击碎狂杀刺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潜神刺,正在拼命的吸收狂杀刺的灵力。那三千年的灵力,被潜神刺的刺灵汲取并凝聚了起来,只变成了三十年的灵力,虽然稀薄,但却都是精华所在,十分得用。这就好比是一个修炼者的骨气,那三千年的灵力,只是注定“厚度”的修炼,而后面三十年的灵力,则是注重于“纯度”,两者判若云泥,不可同日而语。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那狂杀刺虽然被毁,但它那种每使一招便能威力翻倍的奇异功能,亦被潜神刺给继承了过来。换句话说,狂杀刺并非真的毁灭,而是被潜神刺给彻底吞噬、降服。因为高阳修炼出来的这一杆潜神一枪,它是懂得使用刺器的刺器。 不过这种从其他刺器中攫取而来的能力,似乎也并不能维持多久,狂杀刺真正的贡献,就在与那三十年的灵力! 这一点对于刚刚炼成的潜神刺来说,却是弥足珍贵。因为它什么都不缺,比起其他法刺、仙刺而言,其玄妙神奇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却唯独欠缺了灵力的积累。 这是潜神刺的软肋,亦是高阳的软肋。这本应该需要漫长岁月的沉淀,无法取巧,想要彻底发挥潜神刺的威力,非要历经数百年、上千年的时间不可,但因为潜神刺有了那种汲取灵力的能力,使得它有望后来居上。 发现潜神刺有如此异能,高阳自然亦是欣喜若狂,当下杀入阳台观一众高手之中,犹如虎奔狼突、所向披靡,手下竟无一合之将,但凡与潜神刺相迎的刺器,亦被他一招而碎。 李德兴不由大惊失色。那些阳台观的高手,本不至于这么不济,但因他们先是受到了四象大阵的影响,再被高阳神威慑服,心神被夺之下,竟然发挥不到往日一半的实力。到了后面,甚至于有些五星君侯的高手,尚未对上高阳,便已经弃械投降。 如此兵败如山倒的形势,委实大出李德兴的意料。他们本来就是冲着萧霸先来的,原先还做好了击杀萧霸先的打算,不料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打得溃不成军、毫无还手之力。 高阳利用潜神刺,一一汲取了那一众高手的刺器,心中却是暗叹,这些刺器可比狂杀刺差得远了,加起来灵力增长不到三年,甚至吸收了其中一件灵力较次的刺器时,潜神刺的灵力竟然丝毫没有增加,且还稍微有所回落。 高阳随即就明白过来,这种情况,就好像是一个人进食一样,需要选择有营养的食物进补。若是饥不择食的随便乱吃,不但无益于身体,反而还有可能因此而得病。这样的道理,对于潜神刺亦同样适用。 高阳见李德兴等人已然没有斗志,便收起了潜神一枪,道:“你们是自己乖乖的束手就擒呢,还是需要鄙人代劳?” 李德兴脸色铁青的道:“你到底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高阳却是懒得理他,越过李德兴的手下,走到李德兴身边正要将他制服,谁知伸手所及,却只是李德兴的一道残影,其本人竟已逃之夭夭了。 高阳不由眉头微皱,据说这坏杀王遇到打不过的对手时,每次都能安然开溜,想必是有一套极为不俗的逃命手段。这些成名多年的人物,不管是正是邪,亦总有其过人之处,刚才倒是自己托大了。 高阳便只好转而逼问那些阳台观所谓的高手,问他们把蝶恋公主抓哪里去了。但他们却是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毫不知情,还是惧怕说出真相之后的下场。 高阳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这些只不过是小喽啰,杀了他们也是于事无补,挥了挥手便把他们赶出王宫去了。高阳再冷静下来细想,从之前李德兴与萧霸先的对话来看,李德兴等人似乎也并不知晓蝶恋公主以及夭夭失踪一事,否则他们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再到王宫里来。 但若不是李德兴抓走了蝶恋公主,又会是谁呢? 高阳正苦无头绪,龙象城王宫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却原来是水清夕对萧霸先久战不下,愤而化身冰龙,实力大幅提升,使了一记神龙摆尾,将萧霸先狠狠打到地面。 萧霸先仍旧是昂然而立,但脸色青紫交替,显然是受伤不轻。 水清夕的利爪再要逞威时,高阳及时的将潜神刺掷出,稍减萧霸先的燃眉之急。 水清夕退了几步,巨大的龙首盯着高阳道:“萧霸先都没有出声,你还要来多管闲事?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小龙女的安危吗?”事实上,水清夕若一早就化身冰龙,那么她或许早便可将萧霸先击杀,只是她没料到,高阳竟然并没有听卢钧勇的劝告,而执意来到宫中。 得知高阳就在王宫之中,水清夕便就不打算化身,因为在与高阳接触那些日子里,水清夕知道高阳最讨厌的生灵,便是龙族。这亦是当年水东亭利用黑水龙王刺后,给高阳留下的阴影,使得高阳这辈子都对龙类深恶痛绝。 水清夕本不愿让高阳见到她化身为龙的样子,只怕自己惹得高阳不悦。奈何这萧霸先实力过硬,她狂攻猛打了千余招,竟也没有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而此时,高阳已将李德兴等人收拾,已然空出闲暇来,随时都有可能加入战局,另一方面,那御兽灵符的威力也开始减弱,天空中的至尊灵虚,已经不再进攻王城,而是努力的试图挣脱灵符的控制。 这说明陈敬然的血液几乎流尽,再也坚持不了多久,届时龙象城的城卫大军也能抽出手来驰援萧霸先,到时候水清夕便反而会陷入苦战、沦为被动。 水清夕情急之下,便再也顾及不了许多,化身冰龙,务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萧霸先。 岂料高阳那个蠢货,竟又跑出来坏她好事,当真叫她又气又怒。 高阳收回潜神刺,望着那条冰龙,冷冷的道:“亏你还是堂堂的四大宗师,却只会拿别人的性命来要挟,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水清夕再又幻回人身,苦恼的道:“你真的非护住萧霸先不可?” 高阳回头望了萧霸先一眼,此时这位名重一方的诸侯,却正闭目调养,似乎对高阳与水清夕的谈话充耳不闻。 高阳对萧霸先绝无好感,但又不可否认,这些年高卓府之所以能够顺利落成、壮大,且黑水国的寿阳侯等人不敢前来寻仇,全赖萧霸先庇护,这样一份人情,却是必须要还的。 高阳神色郑重的道:“非护不可!” 水清夕微微错愕,随即长叹了一声,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今日便放萧霸先一马!记得三年之约,带着仙刺来黑水王宫见我!”她并不想与高阳为敌,但其实倒也颇为期待与高阳一战,这个家伙,竟然能够一招之内就击退了李德兴,可见这三年来,他修炼刻苦,实力已经突飞猛进,足够有资格叫板四大宗师了。 只是眼下这光景,危机四伏,绝非什么对决的好时机。再者,萧霸先刚刚中了她全力一击,短期内难以恢复过来,而且四象大阵已经被毁,往后她再要对付龙象城,有的是机会,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了。 心念及此,水清夕便翩然退去。 萧霸先再又调息片刻,这才缓缓的睁开虎目,诧异的道:“你和她认识?”水清夕为了对付龙象城,可说是苦心孤诣、机关算尽,萧霸先怎么也想不通,水清夕竟然会因为高阳的一句话,而错过如此大好机会。 萧霸先这几个字说得极为辛苦,轻咳了两声,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高阳道:“你伤得很重?” 萧霸先苦笑以对,道:“你都看出来了,还问?那水清夕有三百多年的修为,可不是每个人都消受得起的。” 高阳微微点头,道:“我会去把蝶恋公主找回来,你安心养伤吧。”说罢便洒然走了。 萧霸先看着高阳离去,却是越看越是满意。三年前,高阳还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但在上清山修炼了三年,他已然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君侯了! 他手中的那一杆红缨枪,能够一招之内击破狂杀刺,更是令人惊奇,假以时日,威力必然不在仙刺之下。 萧霸先欣然长叹,看着王宫中一片狼藉的宴席,心中反而无比的松快,他默默的道:“高阳此子违世绝俗,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且为人重信守义、勇于担当,将蕊儿交到他的手里,决计不会有错……夫人,这回你总该放心了吧。” ------------ 第五十七章 俗套的栽赃嫁祸 在墨海某一艘普普通通的小船上,隐约传来少女啜泣的声音。 先是蝶恋公主在哭,眼泪哗啦啦的流淌而下,她一边哭,一边对着船舱外面大骂,道:“老家伙,快放了我,不然我的父亲、我的哥哥,还有我的未婚夫,都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接着夭夭也放声大哭起来。两个女孩的哭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响,就好像是比赛谁哭得更厉害似的,叫人不胜其扰。 船舱外就有人掀起一道卷帘,走进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凶神恶煞,满目凶光。这一位,自然便是专程为了蝶恋公主而赶到巫山来的彭国公彭湃! 至于萧晋,却是在蝶恋公主以及夭夭苏醒过来之前,就已经离开的小船。 为了能够将计划布置得天衣无缝,骗过萧霸先,萧晋临行前,还刻意受了彭湃一掌,然后带着重伤、潜逃回王宫去了。 至于彭湃,则先是易容成萧晋的样子,让蝶恋公主以为,从始至终她都是被彭湃掳获,而并未遇到过萧晋――这也是未免日后蝶恋公主与萧晋相见,多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萧晋走后,彭湃倒琢磨着怎么让蝶恋公主大哭,他本是心狠手辣之辈,见蝶恋公主和夭夭主仆情深,本想当着蝶恋公主的面儿,将夭夭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总要把蝶恋公主吓哭为止。 谁知道还没等他动手,那蝶恋公主竟然就自己先哭了起来,而且一哭便是呼天抢地的、如丧考妣,倒是叫彭湃省了一些力气。 当然,以彭湃之威,杀了夭夭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力气,甚至可以说是一种享受。但念在这小女孩长得乖巧可人,又且颇具慧根,彭湃一时间也就没下毒手,而是打算把她带回长安,然后留给自己好好享用! 这小女孩细皮嫩肉的,绝对称得上是女中极品,既然上天把她送到自己的嘴边,总不能暴殄天物。 此时,彭湃转入船舱内,见两个女孩都狂哭不止,不由板着老脸,道:“你接着哭你的,不许停!你则不准再哭,否则本公即刻就杀了你!” 被彭湃这么一喝,蝶恋公主更是哭啼如雷,而夭夭则渐渐的停了哭声,只是还不停的抽搐着、哽咽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 “这才乖嘛。”彭湃伸出老手在夭夭的脸上又捏又拧,那种豆蔻少女滑不溜丢的触感,倒是让他颇为爱不释手,同时心中也是觉得奇怪,这蝶恋公主都哭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没有十八只蝴蝶出现?莫非是那阴长生的《仙子转世奇闻录》记载有误?又或者这蝶恋公主并非是仙国的彩蝶仙子托世,当年她出生时异况,只是某种巧合?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即蝶恋公主哭的时间不够长,尚未上达仙国。据说当年她连续哭了三天三夜,才引出“蝴蝶刺”来,此时这丫头才哭了三个时辰,或许远未见效。 他本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耐性等上三天,而且也不关心永文皇帝娶到的到底是仙子转世,还是普通的女孩,之所以非要见识一下蝴蝶刺,这是因为此仙刺威力无比,据说那十八只蝴蝶,只要每扇动一下翅膀,便会有远在万里、甚至百万里之外的城墙、山峦轰然崩塌毁灭,如同天降横祸,非人力所能抗拒。若是这种可怕的能力能够得到控制,这天底下哪还会有攻不破的城关、毁不灭的王朝?! 只不过,任凭彭湃如何老谋深算、奸诈似鬼,他却怎么也想不到,除了以上几种可能之外,蝶恋公主未能引出蝴蝶刺,却是另外一个原因。即,蝶恋公主其实是假哭,而非真哭! 事实上,早在彭湃现身码头的时候,蝶恋公主便已经苏醒过来了,只是她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一直令她敬爱的萧晋哥哥,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坏人?!她多么希望,萧晋哥哥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威胁,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是越听到后面,蝶恋公主便越是心寒。 她虽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但绝非是一个蠢女孩,且还是个心思跳脱、聪慧过人的女孩,否则今日她也不会趁着萧霸先出城迎接唐使,而悄悄开溜。 蝶恋公主在得知彭湃为了要让她哭、会不惜杀死她的父亲时,她便索性装哭,免得这个恶老头再去祸害别人。 至于夭夭那个小丫头,倒也是鬼灵精怪的,她虽然不知道蝶恋公主为何要哭,但两人只要眼神稍微交流,她便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于是夭夭便也神情激动的痛哭起来。 那蝶恋公主是假哭,而夭夭哭着哭着,心中想起了高阳哥哥给他讲的草堂刺客的感人故事,却是真的哭了起来,稀里哗啦的哭得一塌糊涂。 有夭夭的真哭在给蝶恋公主的假哭掩饰,两相混淆起来,却是连澎湃这人老成精的人物,竟也信以为真,没能分辨出来。 当然,以彭湃的眼力以及阅历,其实不至于会被两个小丫头糊弄,只是他因为滋生了轻视之心,没把她们当成一回事,故而没有留意到其中的破绽罢了。 甲板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彭湃眉头微蹙,转身走了出来,但见来人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却不是被高阳重创的坏杀王李德兴还会有谁? 那李德兴见到彭湃,大喜道:“原来真是彭叔……”他刚才隐约听到这艘小船传出的声音,与彭国公相近,又皆有女孩的哭声,觉得奇怪这才上来一看究竟。 这李德兴在道之唐朝,虽然飞扬跋扈,但面对彭湃时,却是恭恭敬敬一副晚辈的姿态,眼神中甚至还闪过一些惧意,可见彭国公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极端可怕的人物。 不过李德兴此时也无暇思考彭湃为何会在墨海巫山出现,他心神不宁的走到彭湃身边,道:“彭叔,你快救我。” 关于王宫一战,彭湃早已收到风声,闻言笑了起来,道:“救你?可是你都已经死了,要我怎么救?” 李德兴一时没听明白,再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发现小腹一凉,眼神往下看时,才看到自己的身子眨眼间已经被彭湃割成了两截,又惊又怒,道:“老东西,你敢杀我?!” 彭湃摇头道:“不不不,杀你的人是高阳,可不是我……你就安心去吧,永文皇帝会替你报仇的!” “你……”李德兴满目恐慌的望着彭湃,再要说话时,却发现自己的头颅,又从身躯上分离了出来,然后咚的一声掉入墨海之中,掀不起一丝涟漪。一代坏杀王,人人谈之色变的危险人物,就这样无声无息、不明不白的葬身海底。 ********************** 水清夕回到之前的山头时,陈敬然已经气息奄奄,他的血液流得一滴不剩,全身干瘪得像是一具干尸。他将御兽灵符郑重的交给水清夕,然而便释然瞑目、撒手人寰了。 陈敬然为了保全陈家,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这一点,却叫一旁的卢荡深受震撼。卢荡为人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要不然当年他也不会为了扩充势力,连冯洪那种败类都收留进来,而且还私底下勾结丹法派,与吴康暗通曲款,只为对付萧霸先。 至于他与陈家的联合,其实也是权宜之计,他原本计算得很清楚,当年若是联手杀了萧霸先,他就会接着对陈敬然下手,那么萧、陈两家同时告灭,整个龙象城就是他卢家的天下了! 可是经过了这三年的浮沉,加之一身修为被废,如同废物一般,卢荡亦看开了很多事情,尤其是眼下这一幕,更是令他感触颇深。 也许,陈敬然那样的牺牲,才算得上是一种解脱,而他卢荡这种自私的小人,连自杀的勇气都欠奉的,就注定还要活下来丢人现眼! 水清夕冷冷的眼神忽然瞥了过来,卢荡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连忙移开目光,道:“龙王爷可是把萧霸先杀了?” 水清夕冷然道:“你的老朋友都已经死了,你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活下去了吧?” 卢荡心道兔死狗烹,最让他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当即诚惶诚恐的叩首,道:“您就看在我儿钧勇,当年救过水东亭一命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吧?”当年在盖竹洞天,正是卢钧勇突然现身,救走了伤重垂死的水东亭。若非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就算卢钧勇厚着脸皮去投靠水清夕,水清夕也未必会接纳他。 水清夕道:“我这个人分得很清,父是父,子是子,从不混为一谈。” 卢荡眼见无法打消水清夕的杀念,情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的道:“我可以帮你对付高阳,对付高家,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的……” 水清夕眼中杀机更盛,道:“你一个废人,还想对付高家?” 卢荡道:“废人当然也有废人的用处,当年那高家家主高坚,是何等英雄人物,却还不是死在我和吴康的计谋之下?” 水清夕微微错愕,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有份参与高家灭门一案?” 卢荡仿佛看到了一丝生还的希望,一个劲的点头,道:“那水东亭是被高阳害死的,龙王爷要对付高家,我也要对付高家,你不如就先留我一条小命吧?” 水清夕霎时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就先让你活着。”心中却不免补上一句:“这条贱命,就留个高阳那个蠢货好了……” ------------ 第五十八章 祸起萧墙 蝶恋公主终究还是一个小女孩,虽然心思玲珑、聪慧机敏,但毕竟阅历、经验都要差了许多,刚才彭湃走出船舱时,她以为逮着机会了,便叫夭夭赶紧往她漂亮的大眼睛里加些泪水,免得等下干哭,被彭湃瞧出破绽来。 那彭湃三两下便收拾了李德兴,他虽然人还没有回到船舱,但蝶恋公主以及夭夭的小动作,却是洞若观火,得知自己堂堂国公,竟然被两个小女孩给耍了,不由勃然大怒,他飞速的冲了进来,一把扼住夭夭的喉咙,将夭夭拎空,对着蝶恋公主,道:“等下我就让她生不如死,看你还哭不哭!” 如此异变,两个女孩子都是始料未及,顿时花容惨淡、连声惊呼。 蝶恋公主眼神怨恨的瞪着彭湃,道:“老家伙,你快放了她。”她本想冲过去打彭湃,但突然间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一样,竟然动弹不得,只能瞪着眼干着急。 彭湃冷然道:“你若不哭,我就先杀了这个奴婢,再杀了你爹,接着杀你的兄长,然后屠杀全城,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眼泪珍贵,还是这满城的性命珍贵。”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夭夭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然后手里执着鞭子,狠狠的往夭夭身上抽去。 夭夭弱小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彭湃的鞭挞,没过一会儿,就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蝶恋公主双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夭夭因为她而饱受折磨,她很想放声大哭,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哭泣,因此正努力的、极力的克制着。 夭夭也是眼神坚毅的望着蝶恋公主,稚嫩的声音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韧性,道:“公主,你不能哭,绝不能叫坏人的奸计得逞。夭夭才不怕疼呢,不怕……” 蝶恋公主用力的点头,道:“夭夭再坚持会儿,我父王很快就会来救咱们的!” 彭湃嗤笑道:“你们就别指望萧霸先了,此人注定活不到明天!倒是你的那个未婚夫,他若是赶了过来,也许还能有一场好戏看。”彭湃见那个名叫“夭夭”的小女孩,吃了重重的鞭子,竟然还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不免又怜又恨,但他手底下挥鞭的力度,却是更加凶狠了,几乎鞭鞭到骨,令人有切肤之痛。 蝶恋公主撇过头去,不敢去看夭夭,她的牙齿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殷红的鲜血开始渗出,却却浑然不觉自己唇边的痛楚。 她的眼眶开始渐渐的湿润起来,嘴里却喃喃的道:“我不哭,我不会哭的,我不能哭的!” 不哭!不能哭!不准哭! 这是蝶恋公主的使命!亦是她曾经答应过母亲的诺言!当年虽然母亲难产死了,而蝶恋公主才刚刚出生,但母女连心,她还是准确无误的接收到母亲传达过来的遗愿。 母亲要自己开开心心的活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哭! 这些年,蝶恋公主在萧霸先膝下承欢,几乎每一天都是过得快快活活、无忧无虑的,却又何曾见过如此残酷的一幕?她想哭又不敢哭,但若不哭,又担心夭夭会被彭湃给活活打死。她心里饱受着煎熬,恨不得彭湃的那一鞭鞭全都抽在自己的身上。她的双手,还是仅仅的捂着嘴巴,眼睛却无法抑制的越发湿润了,似乎只要小手一松开,她便会如决堤一般,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彭湃看出时机差不多了,便走到夭夭身边,打算再加些火候,狞笑道:“现在,我要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了,你可千万要看仔细喽!” 蝶恋公主害怕得闭上了眼睛,耳旁还传来夭夭倔强的声音,道:“公主,夭夭连死都不怕,一双眼睛算什么呀,咱们说好了不哭便不哭的!这是和母亲的约定,一定要坚守哦……”这些年,夭夭与蝶恋公主无话不谈,情同姐妹,自然知道蝶恋公主“不哭”的原因所在。 蝶恋公主听得更是心酸,她的双手变得麻木起来,渐渐的下滑,正要彻底崩溃的时候,一把充满磁性、坚强的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道:“喂,麻烦你放了她!” 蝶恋公主顿时精神一震,而夭夭更是开心的大叫起来,道:“高阳哥哥,你终于来了!” 彭湃的双手本来要去挖夭夭的双目,但听到声音,就在夭夭眼前一寸的地方停住,目光开始望向门帘处那一个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沉声道:“高阳?!” 那人手挺一杆金色的红缨长枪,目光锐利如鹰,充斥着愤怒之火,将全身的气息都压迫而来,即便是以彭湃深厚无匹的骨气,竟然也有片刻窒息之感。 他开始明白,为何李德兴有狂杀刺在手,竟然还会被高阳这小子给杀得溃不成军了! 高阳出乎意料的强大,对于李德兴等人来说是坏事,但对于他彭湃来说,却恰恰相反,高阳越是强大,就越有他的利用价值。 彭湃渐渐的收回双手,道:“想英雄救美,得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高阳面无表情的道:“你就是彭湃?”彭湃之名,高阳早已听说过多次,但从未见过其本人。只是眼前此人,长相与高卓府中的彭晓酷似,因此高阳一眼便能猜到他的身份。 ********************* 龙象城王宫。主殿。 萧霸先原本在打坐疗伤,看着萧晋带着极大的伤势狼狈出现,眼神中露出一丝复杂之色,道:“你刚从彭湃手里逃回?” “是的。”萧晋只与萧霸先对视了一眼,然后便移开目光,假意关切的道,“父亲伤势重吗?” 萧霸先却是没有吱声,而是让萧晋坐在身前,然后便开始运气给萧晋疗伤。 萧晋心绪波动得厉害,感受着父亲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的骨气,以及那充满慈爱的眼神,忽然出声问道:“父亲,这三年来,你后悔过么?”指的自然是萧霸先将萧晋流放到巫山集一事。 萧霸先摇头道:“没有。” 萧晋便狠下决定,陡然掣出一把匕首插入萧霸先的小腹,然后得意的叫嚣了起来,道:“那么,现在呢?” 萧霸先远比想象中冷静得多,目光怜爱的看着萧晋,道:“傻孩子,现在后悔的人,是你啊!” 萧晋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一刺扎了个空,若是如此,恐怕真要被父亲逐出家门了! 要知道,这匕首虽然只是普通的匕首,但上面却淬上了彭湃赠予的“虚弱散”,可以使人短期内失去骨气、甚至昏迷不醒,到时候萧晋便可从容收拾残局,将龙象城的大权掌握手中。 可谁知,父亲受了他一剑,却像是个没事的人一般,正感纳闷时,那萧霸先又忽然加大了骨气输送的速度,道:“意守丹田,心无旁骛。” 萧晋这才发现,父亲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打算将他自己一身的修为都传送过来,不由脸色大变,道:“父亲,您这是……” 萧霸先坦然道:“你这匕首上,淬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招杀’。当你刺出匕首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会是什么结局了。既然明知自己活不成,何不趁现在还有一口气,成全我的儿子呢!” 萧晋骇然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明明只是虚弱散啊?” 萧霸先气息转弱,谆谆告诫的道:“我的傻儿子,如果你来到这个世上,注定要误入歧途的话,那么为父也宁愿你去骗人,而不是被人骗。宁愿你去杀人,而不是被人杀。你要记住,这个世上,除了父母会毫无保留的希望你好之外,其他的人,都只是在利用你!就像你在利用你的亲妹妹一样!” 萧晋这才知道父亲目光如炬,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法眼,同时开始感受到了内心深处那种悔恨交加的感觉,眼泪禁不住流淌而下,沙哑的道:“父亲,你明明知道这是一招杀,却为何还不避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萧霸先传功完毕,神色一下子似苍老了十余年,他的独手抚上萧晋的脸颊,道:“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就能知道答案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手把手的把你教好,也许是因为这些年只顾着勾心斗角,以至于疏忽了你的感受,令你执迷不悟。对不起了,我的孩子!”萧霸先正是打算用自己的死,来唤醒萧晋最后的良知。 萧晋浑身如遭电击,浑浑噩噩了一阵,陡然站了起来,道:“我要去杀了彭湃!” 萧霸先一把拉住萧晋,微微摇头,嘴唇颤抖着,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这一刻,萧晋终于明白父亲的心意,他现在首先需要考虑的,不是报仇,而是活命!只有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替父亲报仇!也只有如此,才能不枉费父亲的牺牲! 这一刻,萧晋心中被深深的仇恨和悔恨所占据。他暗暗的告诉自己,他已不再需要花小妤,他需要的是,骗人和杀人! ------------ 第五十九章 墙头草、两边倒 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有一艘小船正快如流星的穿梭着。在小船的四周,时不时发出轰天的震响,溅起高达百丈的浪花,但小船本身,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继续一往无前的行进着。 俄而,小船忽然停止了前行,就在原处打转。它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四周围的海水全都卷入海底,这艘小船亦无可避免的消失在海面上。 “轰!轰!轰!” 接着,又是几声爆响如雷的声音,从海底传了上来。在排山倒海的浪花中,隐约见到两个人隔浪对峙。其中一人手挺长枪,表情沉毅,正是高阳。另一个则是五六十岁的老人,面色红润、体格精壮,看上去有着无比年轻强壮的体魄,乃是彭国公彭湃。 彭湃看上去手中并没有刺器,但高阳却知道此人能够御风为刃,将敌人斩杀与无形,他用的应该是如“分身刺”“飞天丹”之类的具有时效性的刺器,是以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彭湃见高阳越战越猛,心中亦是吃惊不已,他的骨气本已达到了“一转仙师”的级数,虽比起“至尊君侯”只高了一个级数,但两者相去甚远,如同隔着一道天堑,实有天壤之别。以他的实力,如果排除“阵法、仙刺”等其他因素的干扰,与萧霸先单打独斗,不消十招,便能取下萧霸先的首级。 可以说,彭湃手中就算没有刺器,在这凡间,亦几无敌手。因此在刚遇见高阳时,他有心试探高阳的深浅,便很是随意的应付几招,却不想,每过了一招,那高阳的速度、力度便全都成倍提升,大有永无止境的趋势,这种情况,不由得叫彭湃想到了李德兴的狂杀刺! 再等他想要认真对战时,为时晚矣。 彭湃一脸匪夷所思的道:“你这到底是什么刺器,竟然吞噬了狂杀刺的刺灵,拥有了‘狂杀’的能力?”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不仅仅是吞噬,你到底炼出了什么刺器?”彭湃心中比谁都明白,那狂杀刺在锁定目标之前,必须激射出一道红芒,但他被高阳锁定,却是不知不觉间的事情,根本没有见到任何红芒,换句话说,狂杀刺已经被高阳改进了,变得更加完善,更加的鬼神莫测!更为叫人惊骇的是,方才打斗期间,彭湃曾以“隐身”的状态对敌,但因被高阳的刺器锁定,竟然浑不奏效,想溜都溜不走,非要至死方休! 高阳没有理会彭湃的这些问题,而是冷冷看着彭湃,道:“我那高家满门,是被你派人所杀吧?那侵犯上清的吴康,也是受你指使吧?还有那些丹毒未尽、以无辜百姓为实验的异形丹药,也都是出自你手吧?” 彭湃微微一愕,想不到这时候高阳倒是想起算旧账来了,不由狂笑起来,道:“你说得统统都对,但你又能奈我何?” 高阳右手一转,手中的长枪便急速的旋转起来,道:“今日,我便杀了你!” 彭湃冷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就让你见识一下,仙师的真正威力!”他的双手忽然在胸前捏出一个手印,然后方圆百里之内,便骤然刮起飓风,所有的空气,全都在凝聚在他的手中,形成一把冒着寒光、锋利无比的巨大风刃。 外无空气,高阳呼吸不得,便转而运用圣胎、改为内息,自然而然的形成一个周而复始的小天地,然后再将消耗到所剩无几的骨气全都调集起来。 在“狂杀”的作用下,这一枪的威力到底有多强,连高阳自己也已经无可想象,甚至经过了《上清大洞真经》无数次洗礼的强悍肉身,其强度也有可能支撑不住,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但不管结果如何,这一枪都必须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的刺出去!没人留有退路! 眼看着高阳与彭湃对决在即,在海面上抬首仰望的蝶恋公主和夭夭,都是手心拽得紧紧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紧张、担心,乃至于还有一些兴奋! 在之前气劲冲横乱撞的过程中,她们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却是高阳暗中运起“无形气盾”,将她们保护了起来。 就在不久前,她们被彭湃折磨、快要陷入彻底绝望的时刻,高阳突然像是受到了她们心中的感召一般、如约而至,这一幕对两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来说,不啻于是白马王子英勇降临,定然是叫她们一辈子都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了。 夭夭好似浑然忘记了自己的伤痛,扯开嗓门大吼起来,道:“高阳哥哥,你要加油呀,你一定要把那个坏人打跑,替夭夭出口恶气!” 高阳会心一笑,明明夭夭都快被彭湃折磨死了,但她还是没有要高阳杀死彭湃的心思,而仅仅只是将他赶跑就算报了仇,这般心地善良、纯洁如雪的夭夭,真是想不叫人怜爱都不行。 相较于夭夭的要求,蝶恋公主却是希望高阳能够把彭湃抓住,然后带到父亲面前,去揭穿彭湃和萧晋之间的诡计,但是这样的想法,蝶恋公主却并没有宣之于口,因为她不敢有过多的要求。她知道高手相争,是容不得手下留情的,否则高阳反而随时有可能被彭湃所害,因此她只是默默的祈祷,希望高阳能把彭湃生擒,当然,若能杀了这个坏人,也可一了百了,回头自己赶回宫里,提醒父亲就是了。 两个小女孩各有心思,此时的高阳,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眼中除了彭湃这个敌人之外,就再无其他! ****************** 却说那十余名被高阳赶跑的阳台观高手,一伙人极其狼狈的退到墨海海域,其中一个名叫黑钢的人,使一对玄铁钩,有七星君侯的实力,乃是此次永文皇帝派来的副使,此时他见李德兴已经独自开溜,便向众人提议道:“此次任务,可说是一败涂地,我们回到阳台观,被其他同僚笑话还是小事,怕就怕坏杀王将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到时候下场如何,大家想过没有?” 众人全都脸露忧色,集思广益,最后较为认可的方案有两个,一是潜逃至巫山集,二是托庇于高卓府,当然,前提是改名易姓,假装已经殉职而亡。 黑钢道:“高阳那小子,据说是统领高坚之后,此子少年早发、身怀绝技,若是遭逢乱世,我等或许可以投而效之,可是现在,朝廷对于高卓府的态度晦涩不明,我们现在投靠了高阳,或许他回头就把我们献给永文皇帝邀功去了。”言外之意,自然是跑去巫山集避难去了。 另一个名叫智风的人,则持反面意见,道:“就凭高阳肯一声不响的放过我们,可知此人宅心仁厚、并不贪功好杀,我倒觉得此人信得过。” 有一些人支持黑钢,有一些人则支持智风,两伙人争执不下,就于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劲,竟是将附近的空气都被收刮了过去。 黑钢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道:“这,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彭国公的‘御风化刀刺’?可彭国公不是秘密出使‘玄之晋朝’去了吗?为何会来墨海巫山?” 智风亦有同样疑虑,遂磕下一粒“极目丹”,往空气流动的方向看去。他所看到的千里之外的情形,却不由得叫他瞠目结舌,张口大叫道:“我的天,竟是彭国公在和高阳对决!” 若是换了以前,黑钢等人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但刚刚在龙象城,他们被高阳收拾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此时见智风这副表情,便知道此事不会有假。 黑钢忽然笑了起来,道:“现在好了,我们也不用再争执了。如果彭国公赢了,我们就乖乖躲到巫山集去,当一辈子的患难兄弟,死都不要再出来。如果是高阳赢了,我们便改名换姓,投到高卓府门下,你们怎么看?” 智风猛然点头道:“就这么办。” 智风看着远方,神情颇为紧张,其他人则屏息凝视,随着智风的表情变化而变化。亦由不得他们不在意,因为这关乎他们后半辈子的人生! ******************* 高阳的潜神一枪,与彭湃的巨型风刃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金属与风的对撞,却听不出有任何摩擦的声响。随着力度的加大、骨气的制衡,高阳的身体亦开始轻微的膨胀起来,血脉贲张、骨骼作响,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就像是正有一把金质的小刀,正刮磨着高阳的骨头! 彭湃就知道高阳的承载能力已达极限,只要再加一把气劲,此人必死无疑。 其实在彭湃的谋算中,他并不希望高阳这么快就死。早在三年前,那个买通暗影门去杀高阳的人,便是彭湃。他本以为,这小子只是高氏余孽,斩草除根了即可,但随着暗影门连连失手,这让彭湃意识到了高阳的不俗之处,由此亦想到了他的利用价值。 因此在暗影门最后一次失手之后,他便再也没有下单去买高阳的人头,相反,还会有意无意的去关注高阳,希望这小子能够尽快的壮大起来,成为一个让永文皇帝头疼的人物。 这些年,彭家表面上在朝廷呼风唤雨、权势滔天,但永文皇帝对彭家的顾忌越来越深,开始渐渐收拢权力,因此彭湃便急需出现另外一个强大的敌人,来转移永文皇帝的注意力,而高阳,恰好有这个资格。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彭湃怎么也料不到高阳会追到这里来,而且还逼迫他不得不进行生死对决! 这本来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哪怕高阳拥有诡异的“狂杀”之能,亦不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奈何彭湃的秘密武器、仙刺“临摹”,被另外一个人带到了玄之晋朝,以至于他对付高阳时,竟变得缚手缚脚起来。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场面还不至于失控。 杀了高阳虽然可惜,但总比自己被杀要好! 彭湃有些惋惜的笑道:“念在你成名不易,本公会好好善待你的家人,包括这一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你就安心去死吧!” 高阳对彭湃的话却是充耳不闻,潜神一枪“刺随意转”,陡然变成了尖细犹如发丝、坚韧犹如磐石的样子,然后从巨型风刃的些微缝隙之间穿透而过,直刺彭湃的咽喉。 彭湃冷笑道:“垂死挣扎,又有何益?”那风刃本来拧成一股,但被潜神刺击穿之后,彭湃索性将外围的空气,却是化成了无数把小刀,朝着高阳的身体飞杀而去。 这些小刀威力无比、锋利惊人,饶是高阳有“无形气盾”护体,却还是被小刀一一扎透,有些风刀割破了高阳的皮肤,有些风刀刺进了高阳的骨头,甚至有些直接从骨肉之间,穿插而过。 鲜红的血液,如雨撒下,滴到蝶恋公主和夭夭的眼前,两个小女孩大气也不敢出,脸色瘆白、牙齿紧紧咬住双唇,好似高阳身上的痛,都传染到了她们身上。 但其实,高阳被风刃击伤,非但没有痛楚,反而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本高阳因为骨气严重透支、远远超出体能所能承载的极限,濒临暴体边缘,所幸彭湃的风刃杀了过来,在他身上开出了无数个口子,等若变相的帮助高阳减轻了压力,这一点,只怕连彭湃也是始料未及。 但仅仅如此,高阳还不足以战胜彭湃,仙师级的实力,确实非同凡响,远非如今的高阳所能抗衡。 要杀死彭湃,现在便只有最后一个机会!即在目前的情况下,再出一枪,再翻一倍的威力! 而这最后一枪,更是需要神鬼莫测、出奇制胜! 高阳首先想到了“分身刺”! ------------ 第六十章 倒行逆施 彭湃怎么也料不到,当他利用风刃,将高阳的刺器荡开之后,竟然紧接着又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刺器,悄然杀至,而且威力更在之前那一枪之上。 他原先以为胜券在握,正是心情最为得意、戒备最为松懈的时刻,因此高阳这出其不意、掩其不备的一枪杀来,便只得仓促运气相抗。 一个是蓄谋已久、孤注一掷,一个则是被迫迎击、猝不及防,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那一杆急速转动的潜神刺“分身”,突破了彭湃的防御,直接插入彭湃的咽喉之中,然后像是一个绞肉机一般,快速的绞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来。 那彭湃就在震惊惶恐的目光中,顷刻间灰飞烟灭。 高阳将潜神刺收回,亦是神形惧疲,差点就连潜神刺都拿捏不稳,整个人更像是断线的风筝,直溜溜的从高达几十丈的高空,坠入墨海海面。 原本用来保护蝶恋公主以及夭夭的无形气盾,此时自然也是无法持续,彻底消失于无形。 不过高阳虽然jing疲力竭、几无再战之力,但心里头却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这并非是因为斩杀了仙师级强者而带来的快感,而是因为,在刚才的战斗中,高阳与潜神刺有了更为深厚的默契,就算是要达到“刺骨合一”,相信也是指ri可待。 高阳本不可能在彭湃的眼皮底下,将“分身刺”喂给“潜神一枪”服用,战场中形势瞬息万变,也不可能有闲暇的时间来准备分身刺。 因此,为了能够有备而无患,早在前往龙象城王宫时,高阳便将一颗分身丹服入体内,储藏在圣胎之中,以应不时之需。而在刚才,当高阳打算让潜神刺“吞食”分身丹时,那圣胎中储藏的丹药,便经由全身的骨气流动,最终注入了潜神刺中! 潜神刺固然一分为二,成功击杀了彭湃,但高阳在刺出最后一枪时,身体早已严重负载,且将所有骨气拼耗而尽,一时间便像个瘫子一般,已是动弹不得。 **************** 远在千里之外的海域。 黑钢表情凝重的问智风,道:“怎么样,有结果了?” 智风一副yu言又止的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是啥也没说。黑钢等人再三催问,智风这才叹道:“结果是高阳把彭国公给杀了,但他自身也是受伤极重。” 人群中,立时有人凶光大盛,喊道:“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弟兄们,咱们这就去杀了高阳,如此大功一件,必能大摇大摆的回长安城去了。” 智风就知道有人会滋生坐收渔利的想法,转而问黑钢,道:“你怎么看?” 黑钢邪xing的笑了起来,道:“这还用说吗……”当即使出那对玄铁钩,道,“当然是去擒杀高阳了!” 一行人轰然应诺,唯独智风颇有悔意,似乎后悔没将刚才的战况隐瞒下来。 *************** 黑钢等人,原本还觉得峰回路转,天无绝人之路,谁知道当他们的船只行至大战之处时,却已经有另外几个人,先一步将高阳以及另外两个小女孩救起。 其中一人年纪老迈、手执拂尘,看上去仙风道骨,功架不凡。与老者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虽然不知他的来历,但见他气势不凡,起码也是君侯级别的强者,绝非易与之辈。 人群中便好像有人嘀咕出了余彦恒三字,黑钢登时两眼发晕,吓了一跳,道:“您、您莫非是前朝国师,余彦恒?” 余彦恒慈眉善目的道:“怎么,你们也是来救人的?” 黑钢与智风对望了一眼,只得苦着老脸,道:“是是是,我等原是打定主意,来投靠高卓府的。此次迎亲任务一败涂地,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余彦恒就没再吱声,倒是他旁边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道:“若能杀了高阳、带着蝶恋公主回去邀功,岂非更好?”此人年轻俊朗,对高阳百般维护,却不是谢上善还会有谁? “不不不,高阳于我等有不杀之恩,我们岂能忘恩负义?”黑钢等人这才知道,原来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其中一个便是萧霸先之女,永文皇帝看中的女人,心中不由暗恨。对他们来说,如果有得选择,自然不愿站在道之唐朝的对立面,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阳台观”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就比如黑钢等人,他们在外面的世界,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独当一面的强者,可是在阳台观里面,像他们这样的君侯,却是成千上万、多不胜数,他们只能算得上实力平平,属于一般庸手。若是永文皇帝铁了心要杀他们,那么他们就算是躲到了巫山集,也终究难逃一死。 可问题是,现在已经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若是当着余彦恒的面儿,说自己是来杀高阳的,恐怕一转眼就会被他们挫骨扬灰,死得更快。 谢上善低声问道:“怎么处理他们?” “让他们走。”高阳轻咳了几声,谢上善赶到时,给高阳注入了一些骨气,且又有彭晓的疗伤灵药,因此高阳的伤势,已经稍有好转。 黑钢等人脸sè一沉,当即跪了下来,道:“请主公收留我等。” 高阳见这伙人诚意欠奉,本不愿同意,一旁的余彦恒道:“留着他们,终归有些用处。” 高阳便不动声sè的道:“那好,回去再说。”他一直摸不清余彦恒的底细,此时难得余彦恒有这样的提议,自然不妨借这伙人来试探余彦恒。 众人便一齐上了黑钢、智风等人驶过来船只,直奔济水码头而去。 船舱中,高阳、谢上善、蝶恋公主、夭夭四人,占据了其中一个房间。 此前一直未出声的蝶恋公主,拽了拽高阳的衣角,将他拉到一边,道:“喂,你能不能、陪我先回王宫一趟?”她见高阳已经没有什么大碍,此刻最担心的,自然就是父亲。她必须尽快回到王宫,提醒父亲留意、提防萧晋哥哥。 高阳正要说话,那谢上善却是叹着气走了过来,道:“你现在已是高家的人,王宫是回不去了,除非你想嫁给永文皇帝。” 蝶恋公主原本对谢上善还挺有好感的,此时见他出言不逊,不由板着冷脸,道:“你瞎说什么呢?” 谢上善便拿出一张信符,交到高阳手里,道:“这是萧霸先临终前发出来的信符,托你好好照顾蝶恋公主。” 高阳、蝶恋公主、夭夭三人同时脸sè大变,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谢上善道:“就在你一路追到墨海,救蝶恋公主、夭夭的时候,龙象城王宫已经大乱,有人亲眼见到萧晋倒行逆施,刺杀了萧霸先,消息一经传开,收都收不住。因此当萧霸先传过来信符的时候,我们为了辨别真伪,这才认真的看了信符上面的内容……” 高阳正要接过信符一看究竟,蝶恋公主已经一把将信符夺过,并一个劲的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父王是不会死的!” 她一边摇头,一边看着信符的内容,那上面的笔迹,她认得的确是父亲所写,且有斑斑血迹,这让她顿时心慌意乱、烦躁不安。 高阳心中却开始渐渐有谱,看来之前卢钧勇所言,并无虚假。萧晋竟然真的投靠了彭湃,连同外人、来对付自己的父亲,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想的。他也不想想,这龙象城若是没了萧霸先,还能叫龙象城吗?他这龙象城的少主,还能有往ri的风光吗? 再想到“萧晋刺杀萧霸先”这个传言散播的速度之快,想来多半是水清夕布在龙象城宫中的眼线干的好事。 看着眼眸渐渐湿润的蝶恋公主,高阳亦不由心中恻然。萧霸先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身边有人被收买的事实,因此他便索xing连蝶恋公主和夭夭都一起骗过,说是要让她嫁个永文皇帝,免得引起内鬼的疑心。只是萧霸先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宝贝女儿的反应,因此才出了这么一桩麻烦来。 信符从蝶恋公主手中飘落,蝶恋公主失魂落魄的蹲在一个角落里,心中越想越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任xing妄为、逃出王宫,这等若间接害死了自己父亲。 “是我,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父亲!父亲!父亲……”蝶恋公主娇躯颤抖、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螓首埋入膝盖之间,终是放声大哭了起来! 夭夭自是知机的走到蝶恋公主身边,劝她不要太过伤心,更劝她不能伤心的哭起来。 夭夭不劝还好,一劝起来,蝶恋公主反而哭得更凶,最后连夭夭竟亦忍不住哭了。 高阳怅然而叹,捡起萧霸先的信符,但见上面写着:“高阳贤婿如晤:本座亦想不到会以这样的形式来跟你道别,本座之死,乃死于自取,咎不在萧晋。惟蕊儿年幼,望你恪守原定婚约,护她周全,且于两年后娶她过门,则本座再无憾事。萧霸先!” 高阳心中顿时一阵索然,当年的婚约,他本是被迫答应的,本想着再度挑战萧霸先,可以将婚约取缔。但萧霸先已死,这门婚约,便成了一个无可更改的诺言! 事到如今,能够两情相悦固然最好,即令并无情愫,高阳也会遵守约定,不会再有悔婚之念! ------------ 第六十一章 施展神威 蝶恋公主早前被彭湃所逼迫,心中已是濒临崩溃,幸而高阳及时出现,这才没有放声哭泣,此时听闻萧霸先死讯,心中酸楚、悔恨,却是再也没能忍住,哇哇的大哭起来。 伤心的哭,悲恸的泪,这原本也是正常。但问题是随着蝶恋公主的哭泣,她的眼泪却渐渐的在半空中汇聚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水晶球体。 那水晶球体,一开始只是如水一般的清澈,但渐渐的变得模糊朦胧起来,仿佛被一片浓雾笼罩。然后浓雾开始渐渐的散去,出现在球体中的,则是一片仙气氤氲的美丽花园,其中有十八只蝴蝶在花园中比翼飞舞,甚是醉人。 那十八只蝴蝶,原本在丛间相互戏耍,但好似陡然间听到了蝶恋公主的哭声,竟然不约而同的朝着蝶恋公主的方向飞来。 这本应该是一个如同虚幻的场景,以蝶恋公主的“眼泪水晶球体”,相隔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空间,但令人奇特的是,十八只蝴蝶竟然同时穿透了水晶球,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高阳等人的眼前! 高阳的潜神刺,好似因此而受到感应,竟不由自主的嗡鸣出声,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 那些蝴蝶,色彩斑斓、似幻似真,其外貌形状,看上去与世间的普通蝴蝶并无多少差异,但它们每扇动一下翅膀,便会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流波动。那些气流又涌回了水晶球体之中,然后球体内的场景再又一变,变成了道之唐朝某一座极为繁华的城池。 城池中原本平安无事,但受到了十八只蝴蝶的气流,陡然间便刮起了一阵强大的飓风。但凡飓风所到之处,无不地裂山崩、城毁房塌,仿佛天降横祸,再无生灵得以生还。 好好的一座城池,一转眼就变成了一片人间烈狱。 然后场景再换,又变成了另外一座完好的城池,其下场遭遇,亦与前者相同……如此相继切换,一共是十八座城池,被摧毁得片瓦不存。 高阳与谢上善对望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的震撼。 谢上善脸色铁青的道:“传说中彩蝶仙子的蝴蝶刺,能有毁城裂山之威,看来是千真万确的了。蝶恋公主能够召唤这十八只蝴蝶,必是彩蝶仙子转世无疑!”之前为了防备余彦恒,谢上善与高阳在选择这个房间后,又竖起一道隔音气场,可使旁人听不到房间的对话,包括蝶恋公主的哭声,以及蝴蝶刺引发的一系列震动,也全都是在气场内发生,因此谢上善直言不讳,根本不虞隔墙有耳。 高阳微微点头,亦感应出这十八只蝴蝶的非凡之处,它们所蕴涵的强大能量,比起当日在盖竹洞天的仙刺千幻,只怕也是不遑多让。照此看来,那一个龙象城广为流传的,关于蝶恋公主出生时的故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这蝴蝶刺,虽然威力无穷,但以目前的蝶恋公主来看,显然还掌握不了,否则那十八只蝴蝶摧毁的城池,就不该是无辜之地,而应该是永文皇帝所在的长安!因为萧霸先之死,永文皇帝可说是罪魁祸首! 蝶恋公主引动了蝴蝶刺,堆积的情感就好似得到了宣泄,但她毕竟身子娇柔,又或者蝴蝶刺穿越而来,令她心力交瘁,耗费了极大的精神力量,因此没过多久,她便在夭夭的肩头,沉沉昏睡了过去。 蝴蝶刺同时回到了水晶球体之中,然后凭空消失,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 谢上善看着蝶恋公主,心有余悸的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永文皇帝得到她。否则这世间必然战争不断、永无宁日。” 顿了一顿,提议道:“不过这墨海巫山,毕竟是道之唐朝的地盘,永文皇帝若是铁了心要得到蝶恋公主,没人可以阻挡。不如,你将高卓府移师到玄之晋朝,如何?” 高阳知道这是谢上善一番好意,神色毅然的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已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谢上善为之一震,道:“莫非是巫山集?” 高阳默认不语。他虽然自信不凡,但却绝非是狂妄无知之辈,道之唐朝,一个彭湃尚且如此难以应付,若是永文皇帝派遣阳台观高手倾巢而出,以目前高卓府的实力,终究难以抗衡。 若高阳只是一个人,也还罢了,大不了杀上长安,拼他一个鱼死网破,但如今高阳身上肩负了太多人的殷切期望,他一日是高家家主,便一日要承担起这份责任! 这固然是他的枷锁,但也是他坚持苦练、不断进步的动力所在。 更何况,除了对朋友的承诺、对亲人的情义之外,高阳还有自己的奋斗目标! ***************** 回到高卓府后,高阳便找来谭照明、彭晓、杨序、六眼等人召开紧急会议,以决定高卓府的去留。其中余彦恒代表梅远列席,而谢上善则以朋友的身份旁听。 刚回到府中时,高阳不免要问起“小龙女”,香姐就说是她被水清夕给带回黑水国去了。 高阳就以为是自己在龙象城王宫时,坏了水清夕的好事,水清夕这才一怒之下,又把小龙女给带到黑水国去了。倒也没有怀疑其他。 彭晓是最后赶到会议场所的人,他斋戒沐浴了几日,正准备开始炼丹,这时候被高阳给拉了过来,自然老大不情愿,一屁股坐在高阳旁边,道:“有什么事情非要老夫也来凑这个热闹?天大的事,你和谭照明决定,不就好了?” 谭照明也是觉得奇怪,按说萧霸先已死,这龙象城一片大乱,正是高卓府强势崛起、取萧家而代之的最好时机,以高阳的眼光,不至于看不到这一点。但若议题仅仅如此,那么也就没有必要找彭晓一起来了。不知为何,谭照明感觉在高阳泰然自若的表情下,总隐藏着什么令人棘手的难题。 高阳见人都齐了,却是开门见山的道:“有两件事要宣布,第一,我把蝶恋公主带回来了,再过两年,我就会与她完婚。”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震骇。 杨序当场跳了起来,道:“请主公三思啊!” 谭照明则断然道:“此事万万不可。” 彭晓更是直接气急败坏的对高阳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吗?你不是一早打定主意找萧霸先退婚的吗?如今萧霸先已死,那一纸婚事等若自动失效,你还犯什么傻?跟永文皇帝抢女人,你想死也别拉我们陪葬啊!” 高阳淡然道:“君子一诺千金,尤其是对一个死人的承诺,更为重要!此事我主意已定,你们不要再劝,若是贪生怕死的,现在即刻离开高卓府,我也绝不阻拦。” 谭照明这才知道高阳为何非要把所有人的聚集过来,原来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永文皇帝斡旋到底了,此举等若是给大家发出“散伙”还是“合作”的最后通牒。现在有人选择退出,总比事到临头、倒戈相向要好。 谭照明自然是会坚定不移的辅佐高阳,但辅佐归辅佐,疑虑和担忧还是难免的。这几年,高卓府发展迅猛,是因为没有遇上强敌,加之萧霸先有意栽培,才算是顺风顺水的挺了过来。但那道之唐朝是一个庞然大物,就连萧霸先、水清夕等人,名义上也要臣服其下,如今的高卓府若与之对抗,不啻于以卵击石。 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承诺,高阳便义无反顾的站在了道之唐朝的对立面,谭照明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骂他。 他接着一一扫视在场的众人,那彭晓自不消说,再怎么发牢骚都好,也必然是和高阳站在同一战线的;至于余彦恒,恐怕更是心中叫好,此人与永文皇帝之间的仇隙,人所共知。 谭照明便转而对杨序道:“你若现在想走,尽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谭某可担保你性命无忧。” 杨序想也不想的道:“誓死追随主公!”在高阳从上清山回来后,他便早已下定决心、甚至以佳佳为筹码作赌注,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杨序的反应,倒是大出谭照明的意料。不过心中却倍感欣慰,就连贪生怕死的杨序都肯站在主公这一边,主公的人格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再问起六眼时,六眼更是决然,道:“什么振奋人心的话,我也不会说,六眼这条命,从现在起,交给主公了便是。” 包括高阳在内,众人都是一愕。这六眼平日看起来最是薄情寡义,嘴上更口口声声自己是“虎哥”的部下,留在高卓府只是权宜之计,早晚要回到巫山集去。谁知道今日表决心,却是甘愿连命都卖给了高阳。 六眼早知众人会有这个反应,也是心中苦笑,但有些事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当初虎哥让他留在高卓府,本意是负责联络以及保护香姐的,这些年,他与虎哥也一直保持联系,知道虎哥的“象牙帮”在巫山集发展势态不错,因此也就没有急着回去。 直到不久前,上清浩劫的消息传开,高阳又曾亲口承认屠灭了丹法派,等若是给虎哥报了一个大仇。在那时候起,虎哥便传来信符,说高阳此子,先是保护他的嫂子,后又帮他报了大仇,恩同再造,只要时机合适,他便会率领“象牙帮”都加入高卓府,让自己认准了高阳为唯一的主公! 此时谭照明既然问起,六眼先一步表忠心,也就顺理成章了。 ------------ 第六十二章 威名背后的丑恶 第一件事,众人都再无异议,高阳便接着宣布第二件事,道:“我打算趁乱将高卓府移往巫山集,且是越快越好。” 本以为谭照明又会极力反对,岂料这一次,谭照明却是拍案叫绝,道:“好,就这么办。” 彭晓不由老脸抽搐了几下,道:“主公不懂事,你也跟着发疯?老夫虽然知道那巫山之中,有着无穷无尽的禽兽,无一不是炼丹人士梦寐以求的绝佳材料,但回报和风险往往都是相应的,那样一个无法无天的鬼地方,随时都有可能丢掉小命,甚至比面对道之唐朝,还来得更加可怕!” 谭照明好笑道:“刚才主公是说移师巫山集,而不是巫山。你可不要听错了。”巫山集和巫山,的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那巫山是一座伫立在墨海中央的神秘岛屿,方圆十几万里,由许许多多不同的山脉组合而成,其最高的主峰,直入云端,没有人知道巫山的巅峰在何处。 至于巫山集,通常是指一些陆地小岛,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巫山四周,可看成是巫山的山脚。由于巫山集经常受到巫山凶禽猛兽的攻击,而且那些小岛都是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海水淹没,因此除了那些亡命天涯的凶徒,一般人绝对不愿意到这样一处地方生存。 久而久之,巫山集便成了罪恶的集散地,成了一个没有朝廷、没有秩序的龙蛇混杂之地。 关于巫山集和巫山的区别,彭晓自然是心知肚明,但他还是执意反对,道:“但这两者有区别吗?对于老夫来说,到了巫山集而不去巫山,就等若是嫖客进了妓院、却不找妓女一样,面对漫山妖娆的奇珍异兽的极致诱惑,岂能不动心?”议事厅内,气氛本来比较凝重,但彭晓这样一个为老不尊、又显得恰当的比喻,却不由将这种气氛冲淡了许多。 高阳亦不由为之失笑,道:“所以你经常把自己关在炼丹房里,目的就是为了躲开诱惑?” 彭晓却仍是脸色严肃的道:“在面对足够让自己心动的诱惑面前,任何人的抵抗力都是无比脆弱的。所以不要试图与诱惑为敌,你要躲开它,有多远躲多远,否则终有一天,诱惑会吞噬掉你的人性,让你沦为魔鬼!” 彭晓这一句话,说得言之凿凿、声情并茂,显然是有感而发,好似这样的事情,就曾发生在他的身边一般。 众人无不陷入一番深思回味之间,就连高阳,一时间也是有所领悟,竟突然回想起在真隐山内的那个“魔鬼”,那个为了窃夺权位、让高阳不得不逃离自己的家园、跑到外面的世界的亲叔叔! 随即将思绪拉了回来,神色沉重的道:“如果我非要去巫山集呢?” 彭晓道:“那你们就必须给我一间牢房,把我死死的关在牢房里面,否则我管不住自己的双脚,哪一天会偷偷的跑到巫山中去。” 彭晓这么说,等若已经妥协,但心中毕竟不甚舒坦,谭照明就劝道:“其实去巫山集,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萧霸先已死,这龙象城落入萧晋手中,等他整合好城中势力,必然会向我们索要蝶恋公主,然后将她远嫁长安。我们若留在此地,与萧晋乃至于永文皇帝之间,便再无缓冲,绝非上策。但如若暂时退避,便能隔岸观火:那水清夕图谋龙象城已久,绝对不会错过如此大好时机,萧晋又远非水清夕敌手,龙象城必为水清夕所破。但道之唐朝也不会坐视不理,多半会大兴讨伐之师,与黑水国胶着大战。如此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战事难以平息,我们实在没有必要牵涉其中。” 谭照明将利害关系分析得头头是道,彭晓亦无从反驳,只是无力的叹道:“但也不是非要到巫山集不可吧?” 谢上善适时道:“高卓府若班师玄之晋朝,我保管可以风光无限。”众人知道谢上善乃下一任谢家家主的身份,地位尊崇,自然是有资格说这一句话的。 高阳略作沉思,倒也没有一口拒绝,道:“那不如这样吧,我自己先去巫山集走一遭,带上一部分好手,将高卓府的名头打出去。至于香姐、夭夭、蝶恋公主等人,则托谢兄代为拂照,只需给她们一个普通身份即可,不需要闹出什么动静,免得节外生枝。” 谢上善赞道:“你这可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香姐等人的安危,就放心交给我好了。而你则尽可放开了包袱,与敌人周旋。” 高阳郑重其事的拍了拍谢上善的肩膀,这一位朋友,自三年前认识,交浅言深,自然是信得过的,但若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给谢上善带去太大的麻烦,心中未免过意不去,因此这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转而对彭晓道,“彭公也去玄之晋朝,如何?” 彭晓断然摇头,道:“没有老夫炼制的神奇丹药,你能在巫山活下去吗?” “还是彭公知道疼我。”高阳不由好笑,其实这几年,高阳一直对巫山集、巫山颇为关注,因为当年杨序告诉高阳,卓疯子可以复活的可能,其中一个条件,便需要在巫山之中寻得。不过那巫山凶险诡异,被称为“强者的坟墓”,在实力未至“仙师级”之前,高阳并不会妄动念想。 他原定是五年之内,达到仙师级之后再进巫山,只不过眼下风云际会,既是为了卓疯子,也是为了高卓府,同时还有那么点小私心、想去巫山集找花小妤,因此便提前了计划中的行程。 他并不惧怕任何凶险,尤其是在击杀了彭湃之后,更加激发了高阳对于修炼的渴望。如果说,巫山是一座坟墓,那么高阳便要把这座坟墓,变成一个修炼的天堂。 诸事议定之后,众人散去,高阳只留下了彭晓一人,却是半天没有吱声。 彭晓苦笑道:“有什么话,很是难以启齿吗?” 高阳这才叹道:“我把彭湃给杀哩!” 彭晓不由失声叫道:“你杀了彭湃?这怎么可能?” 高阳便把彭湃在墨海出现,以及和彭湃大战的经过简要的说了一遍。 彭晓皱起了眉头,道:“照你这么说,那彭湃还活着!” 这回轮到高阳色变,大叫道:“什么!”他当时明明感觉到彭湃的肉身被毁,那是一种非常真实的感觉,既非“分身”,也非“替身”,而是切切实实的彭湃“本身”。 彭晓道:“被你杀死的那个人,既是彭湃,也不是彭湃。” 高阳听得迷糊起来,道:“彭公此话何解?” 彭晓从头说起,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我已不得不说,否则难保那一日,你会稀里糊涂的被彭湃所杀。彭湃手中,有一把仙刺,名叫‘临摹’,此刺不但威力巨大,且可以将任何物体,都一模一样的复制出来,甚至于人的肉身、灵魂,也不例外。这些被临摹出来的人,拥有和本体一样的绝强实力、一样的智慧思维,非常可怕。在墨海之上,那一个被你所杀的彭湃,应该只是其中一个临摹体……” “……那一个临摹体,因为并无主刺在手,这才被你侥幸袭杀,若当时遇到的是手握‘临摹刺’的彭湃,你必死无疑。” 刺器有主刺和辅刺之分,简单来说,主刺是专门为了战斗、修炼而生的,而辅刺则是为了辅助战斗而生。比如高阳的潜神刺,可说是他的主刺,而飞天丹、分身丹之类的时效性刺器,则是辅刺。 高阳听得讶然无语,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那彭湃若是不停的临摹自己,岂非无人能制?” 彭晓道:“临摹肉身,本是违背常伦之事,又岂能轻易为之?彭湃为了能将这些临摹体完整的统一、控制,他将自己的体内五脏,分割成了五个部位,分别安在临摹体之中。不久前与你战斗的那个彭湃,利用的是风刃,风属木。而在五脏之中,则对应于肝脏。换句话说,你杀了那个彭湃,便等若毁掉了彭湃的肝脏。” 高阳似明非明的道:“按照彭公的意思,那这个世间,起码还有四个彭湃?” 彭晓眼神闪过一丝愤怒之色,摇头道:“没有了,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彭湃了。” 高阳大感头皮发麻,光是一个彭湃已是那么难缠,若是两个一起来,外加一把临摹刺,是绝对能够要人小命的。嘴上却是漫不经意的道:“只剩下了两个?” 彭晓道:“没错,因为当年彭湃弑父篡权时,已经死了两个。当年的彭家家主彭林,既是彭湃之父,亦是我的祖父,本是支持先帝烈武皇帝改立太子的。只是后来彭湃勾结了永文皇帝,先是嗜杀了亲父,再又入宫杀了烈武皇帝,这才成就了今日威名赫赫的彭国公……” “……那彭林本也心性邪恶之人,为了抢夺儿媳,而杀害了我的父亲,与我仇深似海,当年彭湃就曾约我一起杀了彭林。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便暗中以丹药帮助彭湃杀了彭林。只是后来心中悔恨,觉得这彭家实乃罪恶之地,一刻不愿滞留,因此便脱离了彭家,独自来到这墨海巫山隐居。” 高阳心中唏嘘不已,亦难怪彭晓对彭家的旧事不愿多提,要面对如此惨烈的家族杀孽,的确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 第六十三章 恶贯满盈 蝶恋公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ri的中午。龙象城中,风云突变,高卓府内,也是一夜之间,变得冷冷清清。 好在夭夭还守护在蝶恋公主的身边。 蝶恋公主惶然四顾,不由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夭夭就把从蝶恋公主昏迷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道:“公主饿了吧,夭夭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蝶恋公主哪有什么胃口,一把拉住夭夭,道:“你去把高阳给我找来。” 夭夭就只好顺着蝶恋公主的心意,去书房找高阳。 此时高阳在书房中,却是正忙着招呼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即卢钧勇和乃父卢荡。 高阳料不到这两父子会来拜访,更不知那卢荡心中,其实也是叫苦不迭。他是被水清夕逼迫才不得不来的。昨ri,水清夕并没有亲自下手杀他,但却要求卢荡到高阳面前认错,至于生死,全由高阳定夺。 卢荡震慑于水清夕的yin威,自然不敢不来,卢钧勇担心乃父安危,却是一道来了。 卢荡见到高阳,便大肆忏悔,对当年和吴康两人,联手算计高家、并灭杀其满门的罪行直言不讳,并希望得到高阳的原谅。 说到一些细节之处,高阳却是起了疑心,道:“就凭你和吴康两人,也能害了高家?”当年的高家家主高坚,名动朝野,据说是与彭湃不相上下的人物,三十多年前,起码也是至尊君侯的强者,就算被永文皇帝贬到了十八里镇,也没有理由说灭就能灭的。 卢荡回想起来,也是不免皱眉,道:“照你这么说,当时的情况的确有些蹊跷,很可能在我和吴康杀入高家之前,高坚便已经被人暗算,受了重创。” “可知是被何人所伤?”高阳正要追问时,忽见夭夭已经出现在了书房门口,高阳就道,“你先好好想想,如果答案叫人满意,我或许会留你一命。” 卢荡不由脸露喜sè,在卢氏父子来说,高阳若说不杀他们,那便等若是高家原谅了他们当年的恶行。但其实高阳留着卢荡的小命,却是另有打算,即等卓疯子复活之后,由卓疯子亲自替高家报仇。 高阳出了书房,就随夭夭去见蝶恋公主去了。至于卢氏父子,他们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倒也不虞他们会逃跑,便叫杨序暂时安排他们住处。 却说那杨序与卢氏父子也是旧识,当年卢钧勇救走水东亭时,也顺带救走了杨序,因此可说是杨序的救命恩人。 此次杨序见到卢钧勇,便倍感亲近,有意帮高阳招揽卢钧勇。他将两人安顿好后,问道:“卢兄今后有何打算?” 卢钧勇叹道:“我之前为了救出父亲,已经投靠了水清夕,等到此间事毕,便会到黑水国替水清夕效力。” 杨序道:“我倒觉得卢兄应该留在高卓府,如此方可将功赎罪,替你父亲抵销罪孽。” 卢钧勇苦笑道:“我若出尔反尔,那水清夕岂能放过卢家?” 杨序不答反问,道:“你猜水清夕为何要卢荡亲自来高卓府认罪?” 这亦正是卢钧勇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按说水清夕与高阳是敌非友,没理由会在意当年高家的灭门惨案。 杨序道:“我觉得水清夕很有可能是想送高阳一个人情,希望两家不计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卢钧勇咋舌道:“这怎么可能?”但回想起昨ri水清夕曾令自己提醒高阳小心入城,又觉得杨序的话,并非太过离谱。 这时候卢荡亦劝道:“那水清夕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勇儿还是尽早离开她才是。反观高阳此子,有容人之量、任人之明,明知为父乃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也能极力克制仇恨,如此心胸气度,实乃人中英杰,勇儿若能与之结交,实属卢家之幸。他ri风云际会,振兴卢家,也就有所指望了。” “那就等我回去、探探水清夕的口风再说吧。”卢钧勇掀过这茬儿,忽然问道,“父亲可记得当年与高坚激斗时,此人因何而伤?” 卢荡认真的想了想,道:“我记得好像是、是……” “是什么?” 卢荡忽然一拍脑门,道:“啊,我想到了,我曾留意到高坚手腕上,有一个颇为明显的伤口,是被……” 卢钧勇与杨序同时追问道:“是被什么刺器所伤?” 卢荡道:“是符……”话到一半,却是突然中止,然后轰然一声炸响,那原本安然无恙的卢荡,竟然毫无征兆的骤然爆炸,整个身体都被炸得粉碎。 卢钧勇骇然大叫,道:“父亲,父亲……” 杨序更是吓得脸sè苍白,不由自主的跌倒地上。 *************** 高阳见到蝶恋公主时,颇有惊愕之感。这本是一个梨花带雨的弱女子、小姑娘,刚刚遭逢巨变,可说是我见犹怜,然而在蝶恋公主的眼神中,却没有太多的伤感、哀怨,反而多了一些平淡和冷静。 高阳不由心中暗叹,也不知道是她xing情外柔内刚的缘故,还是因为之前那一场大哭,宣泄过度的缘故,又或者,彩蝶仙子的转世,本身就有着与众不同的内心情感。 蝶恋公主似乎看出了高阳那副表情的含义,故作平静的道:“我不会再哭的。夭夭和我说了,说我是彩蝶仙子的转世,只要我一哭,便会引来蝴蝶,害死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高阳微微点头,昨ri在船舱中,蝶恋公主因是哭到伤心处,没有听到他与谢上善的对话,但夭夭耳聪目明,却是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然后再转述给蝶恋公主知晓,倒也并不出奇。 高阳道:“你找我是……”知道了蝶恋公主的平静,是她努力克制的结果,心下倒对她更加多了几分同情以及怜惜。 蝶恋公主恳切的道:“喂,你带我回王宫一趟,可以吗?我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好!”高阳自无推脱之理,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蝶恋公主一副yu言又止的样子,道:“你就不怕我给你添麻烦吗?”继而侧过身子,眼睛小心翼翼的瞥了瞥高阳,道,“其实,我知道自己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甚至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就算你现在把我交给永文皇帝,我也不会怪你的,我父亲也不会怪你的。” 高阳不由心头一震,他知道这是蝶恋公主正展示她善解人意的一面,同时却也是一种令人可恼的小聪明,以此来试探高阳的心意,说她这是以退为进的激将之法,也不为过。 但高阳并不会因此而怪她,因为对于一个刚刚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一切的公主来说,此刻她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太需要安全感了。 也许这便是蝶恋公主与夭夭完全不同的地方。她们同样是心地善良,但夭夭的纯净的天生的、无暇的,不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而蝶恋公主则已经渐渐的有了几分美人心计,这或许与她从小在王宫中那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环境熏陶下成长,不无关系。 高阳在蝶恋公主的床头坐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肩头,道:“别说傻话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蝶恋公主轻轻的嗯了一声,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王宫去?” 高阳正要说话,房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爆响,蝶恋公主听得娇躯巨震,不由自主的扑入高阳怀中。 “没事的,没事。”高阳轻轻安慰了几句,心中叹道:不管怎么都好,蝶恋公主终究也只是一个令人怜爱的小女孩罢了。同时却是想到了一个比玄之晋朝更加理想的、安顿蝶恋公主的去处。 爆炸声没过去多久,门外就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杨序的声音传来,道:“主公,卢家家主卢荡,在我们高卓府中,被人给杀人灭口了!” 高阳微微皱眉,看了蝶恋公主一眼。蝶恋公主就从高阳怀中坐起,道:“你先去处理你的事情吧,至于回宫,大白天的也不大方便,你晚上偷偷带我回去一趟就好了。” 高阳点头说好,让夭夭照顾蝶恋公主先行休息,然后便随杨序赶到了事发的房间。 此时谭照明听闻动静,已先一步到了现场,慨然而叹,道:“卢荡这一生作恶多端,落得如今尸骨无存的下场,也算是恶贯满盈,遭到报应了。” 杨序轻咳一声,提醒谭照明还有卢钧勇在场,说话不要太过直白露骨。 但卢钧勇现在哪有心思去理会“恶贯满盈”的评价,只是追问道:“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可有什么线索吗?”他心中悲愤,就刚才那么会儿工夫,就已经追出高卓府老远,试图追到暗中偷袭的杀父仇人,结果却是徒劳而返。 杨序、谭照明无不沮丧摇头。对方杀的虽然是卢荡,但却躲过了高卓府的一应防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府上杀人,这对他们来说,自然是脸上无光的事情。 高阳亦感遗憾,在刚才赶过来的路上,杨序已经向他禀告清楚,说是卢荡刚刚说出一个“符”字,就被人杀了灭口。他倒不在意卢荡的死活,只是这天底下以符为刺的强者多不胜数,当年那个重伤高坚在先的人,又会是谁呢? ; ------------ 第六十四章 盈盈在目 墨海海面上,一艘巨大的海船,正以快若鱼雷的速度,向巫山方向挺进。 甲板上,站着高阳、六眼、杨序、梅远等人,目光望着远去多时的龙象城,各有各的感概。 心中最是苦涩的,却属梅胖子,此人是被高阳连哄带骗的给拽上船的,两日前,他本来还好好的在梅花镇做着他的发财梦――如何推销彭晓的通话符――谁知道高阳突然发来信符,说是要他准备一艘最大的“快船”,以作搬迁之用,具体去哪却也没说。 梅远自以为高卓府发展迅猛,他送的宅子已然不够用,高阳看来是准备搬到大地方去了。于是他就屁颠颠的亲自送了快船过来,谁知道到了高卓府才发现,原来高阳竟然摆明车马、要和永文皇帝对着干,当下就吓得腿软脚软,连梅花镇的家当都没心思收拾,就急急忙忙的跟着高阳一起逃难去了。这几年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和高卓府关系极密,高阳若是跑了,他一个人留在梅花镇,哪能落得个好?! 亦幸亏他们走得利索,高阳等人才出发没多久,萧晋便带着城卫大军,将高卓府重重围住,向高阳索要蝶恋公主来了。结果当然扑了个空。 此时,梅胖子心有不甘,嘴上还是一个劲的嘀咕道:“我说大东家,咱为了一个女人,和朝廷对着干,真的不值当啊。再说了,你若真想娶蝶恋公主,只要先把那蝶恋公主藏起来,就说从没见过蝶恋公主,抵死不认,那老皇帝也是没辙!等过了风头再操办婚事也不迟,甚至等那老皇帝嗝屁了再办也行啊,何必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高阳没有出声,六眼想着就要回到巫山集,却是乐不可支的道:“咱们主公这叫有魄力,你这种卑劣粗鄙的商人,是不会懂的。” 梅远撇了撇嘴,道:“去你的魄力,我看该叫不自量力才真。” 两个人就开始旁若无人的吵嘴起来,杨序皱着眉头插不上话。高阳却只是望着龙象城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与蝶恋公主,在不久前才刚刚道别。名义上,是让谢上善护送着高卓府的女眷去玄之晋朝安顿,实则对蝶恋公主和夭夭两女另有安排,即,将她们送到上清派,成为了谢自然的入室弟子,化名为郑二娘、郑三娘两姐妹。 这个安排,却是连香姐都并未告知,其他余彦恒、六眼、杨序等人,更无从得知。一方面,固然是事关重大、需要秘密进行,另一方面,高阳也是有心发掘出蝶恋公主的潜力,让她尽早的掌握彩蝶仙子的能力,掌握蝴蝶刺的威力,为的只是让她想哭的时候,便能大声的哭出来,而不需苦苦忍受。 那谢自然暂时执掌上清派,身边女童不少,此时多出两个人来,自然也不会有人留意。 谢上善倒也有趣,说是自己软磨硬泡、好说歹说才求得谢自然同意收留的,实则只是飞去一张信符,那谢自然便首肯了。 高阳也不拆穿,记得自己欠了谢上善一个人情便是。 海船继续挺进,海风呼啸,将高阳身上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袍角不经意间吹到了高阳脸上。 高阳将袍角轻轻握住,放在鼻尖嗅了嗅,竟还有些女子的淡淡幽香。这自然是蝶恋公主留下的。 在出发前往巫山集之前,高阳带着蝶恋公主入了王宫,悄悄的去见萧霸先最后一面。 高阳性情雄豪,本来按照他的意愿,是打算带着蝶恋公主,光明正大的进城去的。他与彭湃苦战,虽然伤势未愈,这但龙象城中,再无敌手,而阳台观的强者又不可能这么快杀到,高阳自然无须顾忌。 但那蝶恋公主心思玲珑,善解人意的道:“本来女儿送父亲一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若被萧晋哥哥见着了,你们定然会为了我打起来的,不是吗?” 高阳爽然道:“萧晋打不过我,你用怕他。” 蝶恋公主幽幽摇头,道:“可是我不希望你们为了我而打架啊,现在父亲已经死了,蕊儿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你们两个最亲的人了。” 高阳皱眉道:“你就不恨萧晋?” 蝶恋公主道:“本来恨的,可是后来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蝶恋公主道:“蕊儿想通了父亲信符中写的那几个字。父亲是为了点醒萧晋哥哥,才甘愿牺牲自己的,既然父亲都不恨他,蕊儿又有什么资格恨他呢?” 高阳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将蝶恋公主藏在自己的衣袍下,然后掠至萧霸先的灵堂,远远的看了萧霸先一眼。 蝶恋公主轻轻啜泣,想哭又不能哭,想要到灵前上香叩拜,又怕被人发现,心中纠结悲伤、如同刀绞,却是叫高阳看得心有戚戚。同时暗暗发誓,自己定要好好保护这个我见犹怜的小公主。 ************* 龙象城王宫内。 萧晋的近况绝不好过,他被指为弑父凶手,萧家的一众叔伯兄弟,起码有半数站出来指责他。 但萧晋知道,这些人,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却只不过是觊觎龙象城城主之位罢了,只要萧晋的态度够强硬,这些人并不能对他构成威胁。 真正令萧晋忌惮的,还是来自于黑水国的水清夕,以及高卓府的高阳。 他已经尽量高估了高阳,自从投靠了彭湃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去招惹高阳,却不想,高阳这小子的成长实在妖孽,短短几年间,竟已经到了令人无法望其项背的地步――萧晋原本以为,彭湃已经将萧蕊安然带走,可是到了今天早上,才收到了来自彭国公府的信符,说是高阳已经把蝶恋公主截回,并把“彭国公”当场击杀! 信符中的要求很简单,即是要萧晋围攻高卓府,将蝶恋公主抢回,再献给永文皇帝。 萧晋表面对彭湃的命令还是惟命是从,但内心里对彭湃岂无仇怨?若不是被彭湃诓骗,他又何至于错手杀死自己的父亲! 因此他便以宫内局势未稳为由,按兵不动。然后掐着时间,等到高阳一众全都离开,这才派兵去围住高卓府。 心里自琢磨着,不管高阳跑到哪里都好,总要好好的活着,给彭湃那种如芒在背的厌恶感觉,到时候,自己潜伏到彭湃身边,才能有机可趁,手刃仇人。 *************** 快船在大海上行驶了三天。附近的水域,渐渐的多出一些不知名的小岛来,海面上烟雾弥漫,若是不熟悉这片海域的人,说不定就会失去航行的方向。 六眼却显得轻车熟路,欢呼起来道:“马上就要到了,马上就要到了……”其他人亦显得颇为雀跃,对他们来说,巫山集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同样充满了探知的欲望。 忽然梅远的声音大叫起来,道:“喂喂,六眼,你快看这边,海面上是不是浮着一具尸体?” 六眼道:“嗯,好像是尸体。” 梅远道:“那快把它捞上来吧。” 六眼道:“既然是尸体,还捞上来做什么?” 梅远就咧嘴笑了起来,道:“说不定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快快,咱去把他捞起来看看。” 众人早就见识到了梅远的爱财如命,闻言不禁哗然起哄。不过倒也真有人出手去捞尸体。 谁知道尸体捞了上来,身上竟然身无分文,梅远大失所望,正要将尸体踢下船时,那尸体却忽然吐了口水,口中还吐了个铜钱出来,铜钱上面刻着“太平”两字。 众人哗然之声更盛,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 高阳静静的独坐在船舱中,对外面的情况却是置若罔闻。 他正练习“静”――静坐、静心、静气――在上清派的诸多典籍中,都提到了这个静字。言道:“静可代表万物生命的本源,而动则是本源的延伸。一个人修炼的过程,便是‘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的过程。又曰:‘至道之要,至静以宁其神,精思以彻其感,斋戒以应其真’,只有做到了真正的安静、心灵上的安静,才算找到了生命之本,才能自观本心,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这一点,在于意念交战中,却显得尤为重要。” 然而扪心自问,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花小妤迷人的倩影首先浮现脑海,她的一笑一怒,盈盈在目,早已深深刻在高阳心中,抹之不去。这或许便是对情欲的追求、对美人的爱慕,也算是人之常情。 接着出现的便是卓疯子,这个带着自己进入这个世界的男人,有着令人无法忘怀的友情和感动,如果可以,便是付出的代价再大,高阳也总要令他复活过来。这次之所以来巫山集,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此。 再出现的第三个人,却是高阳的亲叔叔。他的样子,已渐渐模糊,只剩下一个人影。但高阳却清楚的记得,他的名字叫吉光,是自己的仇人!总有一天,高阳要回到山里,把吉光和他的党羽连根拔起,以祭奠族人的在天之灵。 吉光之后,高阳再深想一层,却发现心中空洞洞的,竟已别无他物,不禁怀疑起来:是否自己这一辈子,除了爱恨情仇之外,便也就没有别的念想了? ------------ 第六十五章 目中无人 甲板上再又吵闹起来。 这一次却是谭照明被人极不情愿的推到高阳的房间,道:“主公,你还是出去看看吧。” 高阳虽然在船舱内,却已大概知道甲板上发生了何事,便也随着谭照明来到了甲板。 事情的起因,是被梅远等人救起的那个尸体。确切的说,其实也暂时算不上是尸体,因为那还是一个活人,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老人虽然被人救起,但却没有任何感激,反而还怒骂梅远等人不知好歹、坏了他的舍身葬海、虔诚求道的大事,说罢就要再次投身大海。 六眼将老人拉住,那老人就开始又哭又闹、又踢又咬起来,还将整船的人,都骂得体无完肤。 梅远以及杨序等人,哪里受得住这种闲气,便有意将老人再丢回海里喂鱼,但同时却也有人出面制止。 众人分成两派,各有各的道理,知道再僵持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便推出谭照明来。 谭照明是高卓府的大总管,在六眼、杨序、梅远等人眼中,威望极高,本来他一言可决,旁人不会再有异议。但谭照明却是只字未提,将问题抛给了高阳。 高阳来到甲板,见那老人虽然全身湿透,但却脾气火爆、眼神狂热,好似众人杀了他的全家一般,眼神恶毒的看着六眼等人。 众人眼见高阳出面,便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的退出一条道路。 那老人见高阳气势不凡,且众人都以高阳马首是瞻、眼神中不乏敬畏,便知道高阳是拿主意的人,便冲着高阳嚷道:“快放了老子,让老子回到海里去,不然老子跟你们拼命。” 高阳气定神闲的在老人身前坐下,微笑道:“可以啊,不过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老人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实话告诉你吧,老子我这不是自寻死路,而是舍身为道。这附近海里的鱼类嗷嗷待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食物了,我牺牲自己喂食他们,就能够得到成仙,你们可千万别来妨碍我。多管闲事、不得好死!”那老人说话时,有些口齿不清,应该是之前吐出来的“太平”铜钱,又被他含到嘴里去了。他说得煞有介事的似的,众人都觉得此人又是可气又是可怜,如果得道成仙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人人都自杀去了,还何必苦苦修炼?可偏偏此人神志灵清,不像是得了失心疯之类的胡言乱语,不由心中好奇。 高阳却是笑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喂饱了它们,就能得到成仙啦?” 老人显然也不愿多作解释,撇了撇嘴,道:“那是。” 高阳就命人拿来大量食物倒入海中,附近的海鱼全都聚拢过来,一条条的大快朵颐而去。 高阳两手一摊看着老人,意思自然是说,我喂饱了它们,可怎么我没成仙呀? 老人气苦,道:“哪有你这么简单的,还需要‘口衔太平币、心念太平咒’才行啊!”他此时求死之心倒已弱了,大概是看到高阳将海鱼喂饱了,就算自己再次投入海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鱼儿来吃他。 高阳故作无辜的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那老人气急败坏的道:“跟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实在是说不清楚,现在老子肚子饿了,你们这儿,还有东西吃吗?” 高阳便叫人好酒好菜的送上,老人也不客气,身子一抖,那原先一身的海水,便全都蒸发殆尽。众人这才知道这老头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一身骨气却是不俗,起码也有天品一阶的实力了,亦难怪“浮尸”多时,人却没死。 老人将“太平币”恭恭敬敬的放在一边,嘴里振振有词也不知念叨了些什么,然后就目中无人、如狼似虎的吃喝起来,等到酒足饭饱,又将太平币含到嘴里,接着竟然就在甲板上,倒头呼呼大睡。 高阳见老人消停下来,倒也没再理他,叫上谭照明回到自己的房间。 高阳道:“你叫我出去,是因为那个人属于太平教的教徒吧?你是想让我见识一下太平教的做派?”关于太平教,高阳在上清派时,其实已经有所耳闻。太平教教主张昌翼,自号“太上仙师”,此人自创了“太平教”,信奉黄老之道,弘扬道法、广布恩泽,在民间威望极高,犹在司马承祯之上。据说张昌翼乃是大罗金仙转世,法力无边,来到世间是为了救助民众脱离苦海。但道之唐朝却不受张昌翼那一套,将之斥为邪道。 前几年时,中原八大上国战乱,那张昌翼便极为活跃,趁势崛起,附庸者有数十万之众。永文皇帝曾组织数次大规模的战斗,试图剿灭太平教,但结果非但没将太平教扑灭,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不过此前太平教,一直都在道之唐朝的东都、北都一带活动,尚未波及到墨海巫山。却不想此次前来巫山集,竟然遇到了太平教徒,且是以一种自杀的狂热状态出现,显然是受到荼毒已深。 谭照明微微点头,道:“想不到这太平教发展如此迅猛,竟连巫山集都已染指。我们不如就利用这太平教做些什么,你看如何?” 高阳就知道谭照明心中已有计较,连忙请教,道:“怎么利用?” 谭照明狡黠一笑,道:“主公可还记得那被蝴蝶刺摧毁的十八座城池?”关于蝶恋仙子的身世,高阳虽然守口如瓶,但却没有瞒着谭照明。这不但因为谭照明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且高卓府许多事情,都还需要谭照明出谋划策,仰仗此人主持。 高阳为之失笑,道:“如此震撼人心的大场面,怎会忘却?” 谭照明道:“咱们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太平教,那张昌翼定然会抓住机会,大做文章。” 高阳一点就透,道:“是应该给永文皇帝找些不自在,就按照你说的办。”那被蝴蝶刺摧毁的城池,已经过了好几ri,但消息却并没有丝毫透露出来,若非高阳早先认定了蝶恋公主的身份,知道那十八只蝴蝶非比寻常,他甚至还会怀疑当ri在“水晶球体”中遇见的情况,只是某种幻想。 要将如此震撼、足以震动天下的事情封锁起来,虽然相当困难,但对于根基深厚的道之唐朝来说,却并非办不到。就比如关于信符的传送,道之唐朝在每个大区、大城,都设有“监察结界”,并置“监察使”一职,专门负责信符在内的一切通讯手段,对其进行筛选、过滤,乃至于阻断所有传讯的来往。 这就好比是杨序此前在高卓府布下“气流阵法”的升级版,虽然工作量庞大,但事关朝廷安危,对于信符的使用、内容,自然要严加把关、不容疏忽。 不过在墨海巫山这个区域,道之唐朝的监控力量就相对于薄弱许多,这是因为墨海巫山仅是名义上受道之唐朝统辖,龙象城、黑水国、上清派、正一殿这四大势力,各有各的凭恃,信符漫天往来,自也无从约束、管制。 ******************* 傍晚时分,快船行驶到了一个炊烟四起、人声鼎沸的小岛,岛上插着数十面象牙旗随风飘荡,使人一看就知到了“象牙岛”。正是“虎哥”在巫山集的大本营所在。 岸边早就有一大群人翘首等候,见到高阳等人到来,即刻锣鼓喧天,热情非常的将高阳众人迎入岛中。 岛上并没有像样的庄园,倒是以木筏、船艇作为房屋的情况随处可见。只有在地势最高的地方,才扎着一个能够容纳数千人的简陋寨子,看起来好像不太牢固,只要一阵巨大的海风,就能将寨子连根拔起。 高阳知道这些岛屿随时有可能被海水淹没,因此遇见这样的格调、氛围,自然也就不以为奇了。 当天晚上,虎哥热情的招呼了高卓府众人。相较于三年前的样子,虎哥的象头,看上去变了许多,鼻子、象牙、耳朵,全部都变小了,渐渐的有了一些人脸的模样。不过他的身形还是魁梧高大,xing格也是豪气大方,这一些,却都一点没变。 入夜之后,虎哥将高阳拉到一边,突然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道:“高阳老弟,大恩不言谢,请受我宋虎一拜!” 高阳起先对虎哥的举动颇感奇怪,但听得虎哥自称宋虎,当即明白了大半,不禁欣喜若狂,道:“你便是宋虎?香姐的小叔子宋虎?” 将宋虎扶了起来,又心生疑窦,道:“香姐找你找得很是辛苦,这些年为何不来高卓府看她?” 宋虎心中一酸,老泪纵横的道:“我身上丹毒未能尽除,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如何有脸见她?” 高阳慨然道:“香姐又岂会在乎这些?” 宋虎道:“可是我在乎!” 高阳就若有所悟的看着宋虎,目光炯炯明亮,忽然沉声道:“香姐要嫁人哩!” 宋虎脸sè大变,情绪激动的抓住高阳双肩,道:“你说什么?”随即见到高阳嘴角渐渐咧起的笑容,这才知道自己上了高阳的大当,板起象脸道,“再乱开玩笑,小心我把你赶出岛去。” 高阳却是不做理会,摆了摆手,大笑着转身离开。 ------------ 第六十六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在古老的传说中,巫山原是一座仙山,据说巫山之巅,在于仙国之境,通过巫山可以直达仙国,乃是凡人登仙的一条途径。 在《神州经注疏》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凡人登仙,除白日飞升之外,尚有五途,曰东蓬西昆,南巫北蜀,中央太一。此五路仙山,原为通天之渠,根基在凡尘,而上可达仙国、神国,乃至于天国。”指的就是如此。 这五路仙山,在神州大地上,赫赫有名,即东方蓬莱山,西方昆仑山,北方蜀山,南方巫山,以及中央太一山。 关于巫山的传说,有很多很多,也曾有无数文人墨客游历此地,留下了脍炙人口的传世诗篇。而其中流传最广的,则是前朝诗人李白的《宿巫山下》,诗曰:“昨夜巫山下,猿声梦里长。桃花飞绿水,三月下瞿塘。雨色风吹去,南行拂楚王。高丘怀宋玉,访古一沾裳。” 可说是将巫山集的人文景物,描绘到了极致。 至于巫山的传说,最为人乐道的,则属“巫山神女”一说。相传上古时代,有一位神女曾助夏禹治水、造福苍生,而后功成身退,隐居巫山,最终幻化成巫山三十六峰之首的神女峰。 后人为了感念神女恩泽,便在神女峰上建了一座神女庙,据说有求必应、非常灵验。并将每年七月初七,定为神女节。 巫山本来风调雨顺、民生安泰,只因后来一代人间君王西楚霸王,到了神女庙时,贪慕美色、亵渎神女,神女震怒之下,这才将巫山变得风云莫测、妖兽云集,一直延至今日。 当然,这对高阳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茶余饭后说来一笑即可,也没有放在心上。他真正关心的,倒是另一座与神女峰齐名的“仙人峰”。 不过那仙人峰事宜,却是需要从长计议的。高阳眼下最为关心的,反而是关于高卓府选址的问题,总不能鸠占鹊巢,赖在象牙岛不走――虽然宋虎热情好客,巴不得高阳等人全住在象牙岛。 这一日,宋虎亲自带着高阳,来到了巫山集。 真正的巫山集,遍布在巫山山脉脚下,是一片方圆万里的陆地,比起龙象城的主城,尚要大了好几倍,使人浑然不觉置身海岛之中。而宋虎的象牙岛,其实是在巫山集外围好几百里的地方,多少给人有些边陲、贫瘠之感。 巫山集比高阳想象中热闹了许多,酒肆茶楼、铁铺妓院、药店医馆……但凡龙象城见得到的,此处也是一样不缺。 时至中午,正是用餐的时候。高阳就在集市中,进了一家最为热闹的“方家酒楼”,与宋虎两人上了二楼雅座,临窗而坐。 高阳点了几个小菜,闲聊间问起宋虎,道:“对了,你当年是怎么从丹法派跑到巫山集来的?我曾见过吴康手下的那一批异形大军,个个都跟野兽似的,神志不清,如同行尸走肉,但你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宋虎回忆往事,亦不由唏嘘叹道:“这要多亏了卢家大少卢钧勇,当年若非此人暗中相助,我和六眼等人,根本就没法从吴康手下逃出来。事后卢钧勇安排我和一批兄弟逃到巫山集来,且还资助了不少刺器和财物,他可说是我宋虎的大恩人。” 高阳不由奇道:“你和卢钧勇相熟?为何六眼却又好像不认识他?”心中不由暗忖:若是六眼说起宋虎和卢钧勇的关系,当日在龙象城高卓府时,高阳对待卢钧勇,或许就会多些耐心,而卢荡也就未必会死了。 宋虎道:“当年卢钧勇也是瞒住他的父亲私下救人,不愿大肆声张,因此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是卢钧勇暗中相助。”顿了一顿,又道,“我听说卢钧勇后来投靠了水清夕,且还曾与你见过面,你对此人印象如何?” 高阳道:“孝义两全,也算是个人物。若非他出身卢家,我或许还会与他交个朋友。”此时刚好有伙计端了两盘菜上来,高阳便岔开了话题,道,“我还以为这巫山集是多么龙蛇混杂、无法无天呢,这看起来也挺是一团和气的嘛。” 话才说完,楼下就忽然传来了吵闹的打斗声,好像是为了争一个座位。其中一人当场毙命,尸体被方家酒楼的伙计当成垃圾一样,给扫地出门。 而宋虎等人全都面不改色,显然对这样的打斗,习以为常了。 高阳不由失笑,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宋虎伸头往窗下看去,道:“巫山集最大的特点,就是杀人不用偿命,一切都靠实力说话。只要你实力够强,就算马上将方家酒楼改成高卓府都没有问题,不出一分钱,也不会有人说半句闲话……不过刚才这个被打死的家伙,乃是巫山集最大的势力‘猎妖族’的成员,一般人都会退避三舍,不会去招惹他们,刚才出手杀人的刺客,肯定也是刚到巫山集不久,不知道这儿的规矩。” 像是为了应证宋虎的话一般,尸体被抛出方家酒楼不久,随即就有一队人马怒气腾腾的杀了过来。当先一人中人身高、一脸麻子,掣出刺器叫嚷道:“是什么人不知好歹,竟敢在我王二的地盘上撒野?速速出来受死。” 酒楼中就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他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拿着一块大肉津津有味的噘着,慢条斯理的道:“若非我曾答应过人不乱开杀戒,今日你们全都得去见阎王。现在则算你们好运,请你吃一块狗肉,大家就算一笔勾销,如何?”说着话时,往王二脸上随意的弹出一块大肉。 “谁跟你一笔……”那王二本要开口喊打喊杀,却正好被弹过来的狗肉堵着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远非敌人对手,便扯呼了手下,带上之前的尸体,一溜烟跑了。 高阳坐在楼上,听得声音有些耳熟,也不由凑出窗外看来,见那个体型高大的壮汉,竟然认识,便出言相邀,道:“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莫兄如不嫌弃,就上来和我搭个桌,你看如何?” 那人仰头看来,见是高阳,也是哈哈一笑,道:“我正求之不得呢。”他身形一动,便掠至高阳、宋虎眼前。 见宋虎眼中有疑惑,高阳便介绍道:“这位是‘扛鼎家族’的莫月鼎,他如果扛着那口巨鼎,你一定就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三人一番客套之后,高阳笑着问道:“怎么这次没见你带上家伙?”“家伙”指的自然是称量鼎。高阳虽与莫月鼎只有数面之缘,但刚才莫月鼎那一句“答应过人不乱开杀戒”,自然令高阳倍增好感,这才出言邀请莫月鼎一起同桌进餐。 莫月鼎苦笑叹道:“还不都是因你而起的!” 高阳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 莫月鼎道:“当日在上清山,你小子隐瞒了实力,却又不肯告诉我是如何做到的,这让我寝食难安,总觉得称量鼎好像出了什么纰漏,回到家族之后,我便只好去请教长辈,寻找补救之法。” 高阳明白过来,道:“这么说,你此次前来巫山,便是因为这个补救之法?” 莫月鼎点头道:“称量鼎现在还留在家族圣地,需要再度修炼提升,而我则来巫山寻找‘人像血’,只要往鼎内加入这种巫山独有的药物,就算你小子天赋异禀、练出了‘圣胎’,也瞒不住称量鼎的测量。”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我隐藏实力的关键所在,真是可喜可贺。”高阳哈哈一笑,道:“老实说,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修炼到了什么级别,希望称量鼎不会让我失望。” 莫月鼎恶狠狠的道:“你只管拭目以待好了,保管你小子再怎么狡猾,也无所遁形。” 一旁的宋虎却是听得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道:“传说中,那圣胎不是只有骨气到了‘仙师级’才能修炼出来吗?高阳老弟,你年纪不到二十,莫非就已经突破了君侯,成了仙师级别的强者?” 高阳摇了摇头,道:“只能说是机缘巧合罢了。”他的圣胎,其实是来自于在真隐山中时、师父所传授的奇怪符文。这种符文,与上清派的《上清大洞真经》颇有相通之处,叫高阳隐隐觉得,这两种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关联。不过这些事情,他自己心知肚明即可,倒也没有必要与别人细说。 转而问莫月鼎道:“这么说,你也要找人像树?” 这一个“也”字,却是叫莫月鼎对高阳充满了敌视之意,道:“你该不会是想和我抢吧?” 高阳道:“我要的是‘人像果’,对于‘人像血’,却是没有什么兴趣。” 莫月鼎脸色大变,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觊觎一千年才结一次的‘人像果’,你小子不要命了吗?” 宋虎亦不无担忧的劝道:“传说五百年前,道之唐朝的开国皇帝,为了奢求长生不老,曾经派遣十万大军进驻巫山,只为得到‘人像果’,但结果那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不说,就连开国皇帝也在一夜之间突然暴毙,此后便再也没人敢去打‘人像果’的主意。如无必要,我劝你还是……” 高阳摆了摆手,目光坚毅的道:“我必须要得到它!” ------------ 第六十七章 逢敌必杀 人像树是长在仙人峰上的一株奇树,犹如一颗巨型人参一般,喜好随处走动,行踪不定。至于其来历,更是年代久远,无处可考,据传与梅花镇的“一枝梅”,是同一时代的产物。 人像树中,流着的是红色的血液,而它结出来的果实,更是四肢健全、五脏俱备,一如人的肉身,且有金刚不坏、青春永驻之效。 正因为此树不凡,需要一千年之久才能结出一个“人像果”,因此想要得到这种“果实”的人,便比比皆是。 但并非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觊觎人像果的,道之唐朝的开国皇帝的下场,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坊间传言,人像树上的果实,早已经被仙国之界的强者内定,凡人不得妄求,而如今这人像树上,也只余下三个果实,因此越显弥足珍贵。 倒是人像树中的人像血,那些仙国的仙人,会大发慈悲的赏赐一些,不会与凡人争夺。当然,前提是凡国的刺客,能够找到人像树。 高阳想要得到人像果,自然是为了用它作为卓疯子的肉身。不过想要让卓疯子复活,光是人像果还不够,此外尚且需要两大仙刺“附魂”、“刻刀”一齐协助作用,这才有机会办到。 仙刺“附魂”,据杨序所言,是在阴符宗宗主阴长生的手中,至于仙刺“刻刀”,则至今下落不明,还需要进一步探寻。 而在这三个条件中,人像果可说是最为棘手的一个难题。因为这种果实,必须从仙国的仙人手中夺取,若高阳的实力没有达到仙师级,便与找死无异,非但救不回卓疯子,而且连自己的小命也会搭进去。正因为深知取得人像果不易,高阳当初在盖竹洞天,才会定下五年期限,一直苦苦克制这个念头。 也无怪乎宋虎以及莫月鼎两人,知道高阳的想法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宋虎见高阳心意坚决,便也不好再劝,心情凝重的喝了几杯烈酒之后,转而对高阳道:“这巫山集主要分为南市和北市,其中几处最为繁华的地段,全都被势力最大的猎妖族把持,就比如这间地处南市的方家酒楼,也需年年向猎妖族进贡、交付巨额款项,才得以在夹缝中求生存,你如果想要在巫山集好好的发展,就不得不和猎妖族打交道。” 莫月鼎也是刚来巫山集不久,闻言皱眉道:“这猎妖族到底是什么来头,刚才被我打死的那个家伙,便口口声声自称是猎妖族的人,气焰嚣张、蛮不讲理的要我给他让出座位来,我没理他,他便拔刀杀来,实在可恶。” 宋虎道:“猎妖族原本是由逃往到巫山集的一批刺客发起的组织,他们最初的目标,是对付来自巫山的凶禽猛兽,以及大规模的组织人手,进入巫山深处猎取妖兽,以此来加强实力,巩固生存环境,对于其他巫山集的人事,他们倒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因此也没有什么恶行。但自从两年前,现任猎妖族大首领司徒彪来到巫山集之后,他便开始利用猎妖族恃强凌弱、巧取豪夺,因此人人敬而远之……” “……现在的猎妖族,已经变成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罪恶团伙,他们的口号是‘逢妖必猎、逢敌必杀’,莫兄你在这里杀了人,很快就会有麻烦来找你了。” 莫月鼎吸允了一下油腻腻的手指头,道:“我这人虽然最怕麻烦,但总不能因为麻烦,就躲起来连狗肉都不敢吃了吧?再说了,区区一个司徒彪,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人物,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因为高阳老弟你是个好人,一定会帮我出头的,是吧?” 高阳摇头苦笑,转而问宋虎道:“我曾听六眼说,你们原先象牙帮的帮派大宅,就设在这方家酒楼附近,只因不服司徒彪的所作所为,才被迫流亡到如今的象牙岛,且被勒令不能再踏入巫山集一步?” 宋虎象脸一红,叹道:“这里毕竟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谁让我技不如人、打不过他呢。” 高阳微微点头,没有说话。若换了是三年前,他必然会张口就说:“那我去帮你把宅子抢回来。”而现在却只是默默的记在心里,不会轻易的表态。这倒不是说高阳缺失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心,而是随着年纪的成长,他更加清楚了承诺的分量,因此不会再轻易的宣之于口。 宋虎又说了一些关于巫山集的事情,而后酒楼伙计又送了些酒菜上来。但这一次送菜的人,却是一位衣冠楚楚、颇有些文士风度的年轻人,年纪只在二十五左右。 那人显然认得宋虎,放下菜肴就道:“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听伙计说宋兄来了,且还有人在这里杀了猎妖族的成员,便亲自上来一看究竟。”接着语锋一转,道,“怎么,你老兄现在找来帮手,不怕司徒彪了?”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致的打量高阳、莫月鼎两人。 宋虎稍微作了介绍,说这位年轻人,便是方家酒楼的老板方少陵,年纪轻轻却腰缠万贯,也算是巫山集颇为有名的一号人物。此人不但经营酒楼,且还打通了长安“拍卖城”的关系,以往猎妖族在巫山之中抓捕到的“灵虚级”禽兽,以及其他炼刺的珍贵材料,便是通过方少陵的路子,拿到长安拍卖、换取财富。 方少陵虽然深谙商道,但对于观察他人的修为实力,显然还是个雏儿,他见高阳、莫月鼎两人,一个年纪轻轻,一个贪吃如命,且手中连一件像样的刺器都没有,显得势单力孤,比起宋虎反而还要弱了许多。 但好在他清楚宋虎的为人,知道宋虎稳重大气,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的带人来到南市,因此轻声问道:“这两位是……” 宋虎看了高阳一眼,见高阳微微点头,便向方少陵介绍道:“他叫高阳。”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像是除了姓名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方少陵心中却越发好奇,默念了两遍之后,忽有所悟, 不由兴奋的大叫了起来,道:“莫非,您便是两度大战萧霸先,在龙象城中斩杀坏杀王李德兴、且为了遵守婚约不惜与永文皇帝为敌的高卓府当家,高阳高侯爷?” 高阳好笑道:“应该,是吧。”高阳身为当事人,自然知道李德兴被杀这笔帐,已经算在了自己的头上,所谓债多不压身,李德兴的死,高阳也懒得解释,何况解释了,也未必有人相信。 据说永文皇帝为此雷霆震怒,曾亲自到阳台观,请求观主李克天出马对付高阳。但那李克天被誉为是道之唐朝的第一强者,自然也是极为狂妄之人,他觉得由自己对付高阳,有**份、体面,因此对于永文皇帝的要求,一口回绝。 永文皇帝无奈之下,只好下了一道“皇杀令”:任何人只要生擒或者击杀了高阳,朝廷都将对此人加官进爵、封万户侯,并可进阳台观修炼三年。 现在这天底下的刺客,有很多人都在摩拳擦掌,想取阳的小命,以求得一生荣华富贵。当然,也有不少人是在替高阳叫好的,尤其是斩杀李德兴一事,委实大快人心。至于道之唐朝的一些敌国,如玄之晋朝、法之秦朝等等,更是向高阳抛出了橄榄枝,许下优渥的条件、美好的前程。 对于高阳的这些近况,莫月鼎自然也有所耳闻,他见方少陵这副反应,不由笑道:“方老板该不会是见猎心喜,想要杀了高阳,来换取永文皇帝的那一份殊荣吧?” 方少陵道:“见猎心喜的是另有其人,那司徒彪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向道之唐朝投诚,如果让他知道侯爷此刻就在巫山集,多半会倾巢出动、杀将过来。” 高阳道:“方老板叫我高阳即可,如今萧霸先已死,我这十八里侯,早就名存实亡了。” 方少陵是场面上混得开的人物,便改口称高阳为“高大少”,倒也颇为得体。 高阳接着问道:“那司徒彪是什么来头?” 方少陵道:“此人原本是太平教的第三把交椅,当年被教主张昌翼派来巫山集传授教义,但后来却因野心膨胀,想要做‘巫山王’,因此脱离了太平教,有意投靠朝廷。据说此人修为不凡,实力早就直追四大宗师,高大少若是遇到此人,还需格外留神。” 高阳淡淡一笑,道:“未免日后提心吊胆,不如现在就先去和他打个招呼,司徒彪现在何处?” 高阳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一点火气都没有,方少陵就以为高阳真的只是想找司徒彪“打个招呼”,便道:“每日午后两点,司徒彪都会在圆形斗兽场出现,主持残酷无比的****厮杀,高大少若不嫌弃,鄙人可亲自带路。” 高阳问宋虎道:“你知道那地方该怎么走吧?” 宋虎耸了耸肩,尚未说话,方少陵已经笑道:“那圆形斗兽场,便是原先的象牙帮的大宅改造而来。宋虎怎么可能不知道?”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