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开篇 语 塞外古道,空寂无人。 苍凉长空之中,一个黑点向着地面缓缓滑翔。 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是一只苍鹰在忘情地翱翔。 苍空之下,一个身影缓缓行走着,边走边抬起头看,看见雄鹰在辽远的天幕下划出一道长长的黑线。低头,是苍凉古道,浮起的虚土上,印下自己孤单的脚印。脚印也是孤独的。它们歪歪斜斜地延伸着,从青梁山脚延伸到古道上。衰干的马兰草在深秋的风里猎猎地响。一切都是寂静的,空寞的,仿如天籁之音。 苍鹰巨大的翅膀滑动着空气,空气像流水一样泛起了波浪。它矫健的身姿浮在浪尖上。似乎它感觉不够尽兴,不断地倾斜了身子,做着各种高难度飞翔动作。 双翅呼呼呼鼓动一阵,空气被翻搅着,连气流也变得灼烫了。 它缓缓停下来,浮在气流上,翅膀懒懒地伸展着,目光随意扫着地面。 它看到了一个人影。那是个女孩子,十三四岁模样,身穿一件淡紫色衫子,背着一个狭长的黑色包袱,沿着青梁山下的古道赶路,她的脚步匆忙、凌乱,显示着此刻内心的慌乱和无助。 它慢慢伏低身子,向着地面做了一个俯冲。 女孩猛然感觉天空黑暗了,抬头看,看到了黑鹰狰狞的目光。 她有些吃惊,俯下身子捡起几颗石子捏在手里,做好了预防的准备。 它双翅一挥,身子腾空而起,像一片落叶被风卷起,向着高空斜斜地划出。 紫衫女孩望着鹰飞远,神情变得凄苦了,望着虚空喃喃说:“爷爷爷爷您看到了吗,连这扁毛畜生也来欺负我啦,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天空晴朗,无垠,除了淡淡的白云,就是无边无际的寂寞,没有人回答她。 那只鹰也远去了,变成一个黑点,向着遥远的长空滑落。 她喘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包袱,重新赶路。 随着渐行渐远,青梁山终于淡出她的视线。 最后,它淡青色的峰翼隐入群峰的苍茫色彩里,看不见了。 少女的眼里流露出难以割舍的踟躇。 青梁山下那个山谷里就是她的家。 现在她离开了,清理了家当,收拾起一个包裹,决意出谷,到外面去走走。 没有人告诉她,该带什么,她自小生长深谷,极少下山,也不知道该带上哪些应用之物。想来想去,决意带上父亲的刀。家中一应物事原样不动,出门一把铁锁锁上茅屋门,遥遥向坟地里的亲人凝眸看看,狠狠心,毅然转身下山。 她的狗白虎不知到哪儿游荡去了。就让它去吧。自己不可能带着它出门。她出门后又转身回去,开锁进屋,取出一些窝窝头,放在屋前的石板上了。等白虎回来,可以果腹,以后的日子,它可以到山下人家,一定有人会愿意收留它。白虎是只看家的好狗。 青梁山,亲爱的土地,苦苦菜,老茅屋,白虎,你们等着,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不管我走出多远我都会回来的。她在心里暗暗地说着。向生她养育她的故地告别。心忐忑地跳着,有点不舍,又有点兴奋。初次出门,外面会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她的心里充满了憧憬与期待。 走下青梁山,走出长长的谷,就踏上了广阔千里人烟稀少的古道,走出古道,就能望见长城,越过长城,再往南赶,据说便是繁华似景的中原地带。 她回过头看了青梁山最后一眼,然后迈开大步往前走。 微风徐徐吹着,吹乱了满头黑发,垂落了挂在眼角的两颗清泪。 古道无尽头,天色向晚,她加快了步子。 羽衣回想着爷爷的话,放眼四下打量,发现自己现在踏上了古道,古道尽头,长城在远处的天际下,隐隐可见。 相依为命的爷爷三个月前离世了,被她埋在山谷的老柳树下。她亲自掘的坟,一个人挖的土。她静静地挖着,埋着,一个人送爷爷上路。她感觉内心里充盈着幸福。一个人静静地送自己所爱的亲人上路,其实是很幸福的事。她没有伤悲。没有孤独。 她就在爷爷的坟畔搭了个简易草棚,把铺盖搬出来,睡在窝棚里,她在给爷爷守灵。在守灵的日子里,她常常对着爷爷的坟堆,一个人坐到半夜,不说话,不叹息。她只是对着天际淡淡的云彩出神,听山谷里各色小虫小兽出没时的动静。 有时候耳边恍然响起一串笑声,苍老,衰迈,是爷爷在笑。 当年,她没有名字。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呢?爷爷说:“就叫羽衣吧。” “羽衣。”她重复着爷爷的话。渐渐地,神情里有了欢愉的成分。她几乎雀跃了起来。 长了这么大,还没有人正式给自己起过名字。 “就叫羽衣吧,”爷爷说,“华丽的羽毛衣裳,只有用世上百鸟的美丽羽毛才能编制出来的。”爷爷说完呵呵地笑。她也笑。她知道爷爷在和自己开玩笑。“到那时候,我家羽衣就是世界上最美貌,最招惹小伙子眼睛的姑娘。” 爷爷啊,就是喜欢开玩笑。穷中作乐,苦中寻欢。 她是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孩子。 更是被江湖遗忘的小女子。 她抱着父亲留下的刀。那是一柄在鞘里隐隐啸鸣毫不安分的大刀。 是英雄的刀。锋利的刀刃上舔过无数或邪恶或奸佞或卑贱的生命的血。 父亲是一代英雄。也是当世无双的枭雄。 江湖上流传着有关于他的各种各样的传说。他是一代武林神话,他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的追风刀无人能抵。据说,华山派当代掌门李松寒和他过招,在他刀下走了一十九招,他没有杀他,示意他走。然后,对着他仓皇而逃的身影哈哈大笑。而李松寒是当代武林中最负盛名的华山四大剑客之一,在四大剑客中,他年纪最小,却是天资最好,深得师父赏识,是华山派剑宗的得力传人。 李松寒在父亲手下走了一十九招。留下了性命。父亲是爱他在剑术上的造诣与独到的见解。放他走的那一刻,父亲心中肯定起了惺惺相惜的念头。没有别的理由,因为父亲刀下从不留人。邪恶的该死之徒,胆小的懦弱之辈,自不量力的所谓正义之士。从来没有人从父亲的刀锋下获得第二次生命。 李松寒是例外。唯一的例外。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遍遍猜想过。 现在,她就要踏上江湖,去印证去探究。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一章 青梁山下 1 暮色缓缓落下来,像一片巨大的黑布,将青梁山遮蔽在下面。 羽衣和爷爷还没有睡,坐在茅屋前说话儿。 白虎偎依在羽衣怀里,它纯白的毛色在夜色里烁烁闪光,羽衣感觉怀里暖烘烘的。 爷爷咳嗽了几声,说:“羽衣啊,今儿拾到了几根羽毛,怎么不拿出来叫爷爷看看?” 羽衣高高呶起了嘴,一想,黑暗里爷爷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就带着无限委屈说:“一根儿也没有捡到,你知道我今儿忙,哪有功夫上山找羽毛呢?” 顿了顿,悠悠地说:“我明明知道要捡够这些羽毛不容易,可我还是盼着早一天捡够它们。等我有一筐子好看的羽毛,缝成一件五彩的羽毛衣衫,爹爹就会回来了是不是?” 爷爷不吭声,望着幽黑的夜空悄悄叹了口气。 “爷爷爷爷,你说爹爹他会不会有时也能记起我”? “我是他的女儿啊。” 星星出来了。起先模模糊糊的,渐渐地清晰起来,一颗,一颗,又一颗…… 羽衣歪头望着天幕,看着一颗颗星星由模糊到清晰,到明亮起来。 她的目光由北方渐渐往西南上移动,停留在最西南的天空里,说:“我娘说过,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星宿下凡来了。那么爷爷你是哪一颗呢?” 爷爷苦笑了一声,想说那都是哄小孩子的,不可信。一转念,又收住了。 羽衣脑袋斜靠在爷爷腿上,伸手指着天空:“那颗最大的肯定就是我爷爷,看它多亮呐,说明爷爷还能活好多年,能活到八十岁,不一百岁去!” “哪一颗是羽衣呢?爷爷旁边最小的那一颗吧,呵呵,紧紧挨着爷爷,一辈子不分离。” “哪一颗是我娘呢?唉,娘已经过世了,娘的星星也早就落了……” “那么爹爹呢?他应该在西南边上,蜀中的剑南。喔,我看到了,那就是爹爹,他也是最大最亮的一颗呢!” 微风轻轻吹拂,身后的树影暗暗摇曳。 不知何时,树影下多了一个黑影。 是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 他静静站立着,神情有些发呆,痴痴听着小女孩的喃喃的自语。 院子四周泥巴垒砌的墙有一人高,也不知他是如何越墙而进的,身手之轻盈,连听觉灵敏的白虎都没有察觉。 “爹爹的旁边是谁呢?不是爷爷,不是娘,也不是羽衣,是唐袂姨,还有唐韵哥哥。他们三个挨得最近,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呢。” 羽衣有些痴迷地看着天空,身后的大汉看见她扬起的小脸上闪烁着亮晶晶的水滴,她落泪了。 大汉内心一阵难过,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白虎耳朵扑棱一动,马上汪汪叫了起来,边叫边冲出去。 不等爷爷和羽衣反应过来,白虎的叫声已经转换了意义,激烈里含有难以抑制的兴奋。白虎见了陌生人会拼命扑咬,现在却汪汪汪汪地欢叫着,跳跃着身子,做出幸喜若狂的欢迎样子。 黑影子大踏步走出来,喊了一声爹。 羽衣惊诧得跳起来,叫道:“爹爹是你吗,真是你吗?” 一身征尘粗眉大眼的大汉出现在祖孙两人的视线里。他神采奕奕地微微笑着,解下腰里的包袱,说:“快进屋,我们进屋说去。” 他几年中回来一趟。仕么时候回来,没有准确时日。某个暮色掩隐的夜晚,或者月色满院的半夜,或者烈日高照的正午,忽然,他的身影会出现在这个黄泥小院外。 他每次都会给女儿和爷爷带回礼物。都是比较贵重的物品。给爷爷的是茶叶,人参,一双内地匠人编制精细的麻鞋。给女儿的则是钗环丝绸衣料一类。 爷爷点亮了灯,羽衣看见爹爹打开包袱,令她失望的是没有看到期望中的东西,包袱空空的,除了一柄黑黝黝的大刀,就是一本褐黄色封面的书,爹爹看着她说:“打明儿起,我要教你读书。现在天色太晚,你先歇息,我要和爷爷出去说说话儿。” 羽衣失望极了,小嘴撅起老高,但是不敢说什么,爹爹不是爷爷,可以随意乱撒娇。她乖乖看着爷爷和爹爹出去,掩上门,脚步走远了。 她乏乏地爬进被窝,开始一个人想心事。 想着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等她起来,看见爹早就起来了,在帮家里干活,锄花,薅草,喂养山鸡,抱起扫帚清扫院子。而这些活计平日里都是爷爷带着她干的。她看着拾掇得整整齐齐的家,无声地笑了,有个爹爹就是好。 早饭后,爹爹开始教她读书。她原本是不笨的。爷爷以前教过一些文字。只是苦于没有书本供她悉数认读。 爹爹打开书本,她看见书中有文字有图画,每一张图画下面配着一些文字。 她扫了一眼就失望了,画面不是小动物花呀草呀,也不是好看的古代女子,而是一个粗壮的大汉,赤着胳膊在舞一柄刀。每一张换一个姿势,各个姿势不大一样。 爹爹对着第一张图画,先把文字读了一遍,然后叫她重复一遍。却不解释其中含义。她重复了一遍。爹爹又叫她仔细看图画,她心里说一个粗麻大汉有什么好看的,就不太情愿。 爹爹叹了口气,说:“可惜你不是唐韵。” 她呆了一呆,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但是一股倔强劲儿上来了,心里说你的唐韵怎么啦,我不是他有甚么好可惜的?你心里就知道偏着唐韵。 爹爹连图带文字讲了几幅,带着失望的神情停住了。叫羽衣一个人慢慢记,就起身走出门去,到门口又重重叹息了一声。 羽衣忽然很委屈,觉得有些屈辱,明白爹爹嫌弃自己不够聪明。就用了心查看图画,狠心记图画下的文字,一幅一幅地往下记。白虎来嬉闹,被她一把推开了。 夜里,爷爷和爹爹在商量什么,叽叽咕咕说到了大半夜,羽衣没心思去听,她满心思想的是把书上的文字和图画记住,明天爹爹问起好流利地说出来,叫他吃一惊,不可轻看了自己。 第一幅图画,大汉双手端着刀,神色凝重,双目炯炯有神,姿态看似轻松,实则全身精神全部灌注在双手之中。 仅仅是一柄刀,为何要这样慎重对待呢?她觉得疑惑,心里不断地模仿着这一姿势。一遍又一遍,越来越发现这一姿势并非表面那么简单。注释文字写道:“追风第一式,‘开山式’”。 开山式,开山式,那是甚么意思呢? 她念叨了好几遍,干脆不管了,接着往下记,一共三十六式。这一夜她辗转反侧,数度起来点灯翻书,直到屋外公鸡喔喔打鸣,她全部记住了,这才放心睡去。 睡梦里她犹自憋着一口气,明天一定给爹爹一个惊喜,叫他不可轻视了自己。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一章 青梁山下 2 清晨起来,羽衣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头有些重,干啥都不得劲,一想可能是昨夜没睡好,直犯困呢。想补一觉,转念一想,一会儿爹爹问起读书的情况,万一记糊涂了怎么办,可不能叫他请看了自己。就硬撑着没有睡,洒扫庭院,烧火做饭。 奇怪的是爹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直到天色黑透,才推门进屋。也没有提及羽衣读书的事,和衣爬上床就睡了。样子懒懒的,似乎已经忘记了羽衣读书这事。 第三天,爹爹和爷爷修葺屋子。这老茅屋从羽衣记事起就这样子,一副衰老不堪的模样,遇上连续阴雨的天气就会漏雨。雨水滴滴答答唱歌一样落下来,淋湿了被褥,弄脏了盆盆罐罐。多亏爷爷年年都要修葺一番,不然只怕早就塌了。旁边本来还有另一间小棚子,当年羽衣和娘住着,娘病故后,小棚子也塌了。 有爹爹这个大男人干活,用不上羽衣插手,她干脆躲在屋后的桃树林子里,抱着爹爹给的书读。 现在她能一张一张地背诵下来,虽然有点勉强,有时候还需要翻开书看一眼。她仰面躺在一面破木椅子上,静下心,什么也不想,就想书里的内容,然后闭上眼,一页一页回想。一遍又一遍,等到能完全顺溜的一口气全部背诵下来,她丢开书,换个姿势慢慢想,想爹爹为啥要自己读这本书,为啥说可惜我不是唐韵。他的用意究竟是甚么。从前爷爷叫她读书,只是识字,从不要求硬背,更没有说过她是笨还是聪明。 爹爹口里的那个唐韵,究竟是个怎样的孩子?她唯一知道的是,他是爹爹的儿子,生长在蜀中,现在十六岁了。他长什么样儿,脾性怎样,她一概不知。爹爹从来不会给她说起。应该和他的母亲一样,肌肤洁白细腻,眉目出奇俊秀。她隐约记得有一年爹爹这样说起过,那时娘还活着,娘和爹吵嘴,娘哭着说:“你心里就只有唐家母子,你总是嫌弃我们母女。你看看我给你生的女儿,她不好看么?她其实很好看的,长大一定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大姑娘!”爹爹大声笑了一下,说:“唐韵要是个女娃,会出脱成个大美人我倒信,羽衣嘛,呵呵,我到看她长得像男孩子。” 那时候羽衣几岁呢,反正刚能记事,好多事情记得迷迷糊糊的,关于唐家母子的记忆,就剩下这些了,从那以后,她心里形成了一个印象,那个远在蜀中从未谋面的哥哥唐韵长得不像男子汉,像个细皮嫩肉的女娃子。 屋前传来梆梆的声响,是爹爹在屋里钉一个木桩,用这木桩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茅屋。 在爹爹心里,唐韵是最重要的,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有没有她的位置?哪怕是一丁点儿? 她忽然伤感起来,从他十来年里的态度,就能知道她这个女儿在他心里没有位置。 她一遍遍背诵着书本,几乎能倒背如流了。为的是在爹爹心血来潮考究的时候,给他一个惊讶,让他知道这个女儿并非远远不及唐韵。 又过了几天,晚上爹爹忽然说明天自己要走,何时再来尚不知晓。 爷爷咳嗽了几声,想说甚么,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 羽衣坐在灯光的背影处,她怔怔望着这个高大壮实的身影。这就是爹爹,她的亲生父亲,然而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抱过自己,偎依在他宽大的怀抱里会是怎样的感受,她无从想象。她只能站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默默地注视他。 这才几天,他又要走了,是去看他的唐韵吗? 忽然羽衣站起来,拿着书本走上前,站到爹爹面前,把那本书递出去,说:“这本书我会读了,全都会了。” 不等爹爹有所反应,她闭上眼往下背诵。从开山式,到行云式、流水式……追风式。三十六式,她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爹爹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眼里浮上惊讶的神色。他不相信地揉揉眼睛,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女儿了。 “你真的背下来了?丝毫没错?” 她点点头。 “比起唐韵,你用功多了。”他说,说完叹了口气。 她拿不准他是在真正的夸赞自己,还是在嘲讽。 她忽然很恨唐韵。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年纪比自己大着两岁据说生得远比自己秀气聪颖,应该是她的哥哥。他们从未见过面,他却那么深地影响了她的人生,给她幼小的心灵造成永远难以磨灭的创伤。 忽然,爹爹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女儿居然能一学就会,还能过目不忘,这倒出乎他的意料。 这么多年,他一直视她如无物,如草芥,她原来是个这般聪明的孩子。 当父亲的感觉有些为难。有些愧疚。然而,这样的愧疚只是稍稍生出,就被他用自我宽慰的想法化解了,就像化解他对她娘的愧疚一样。 “唐韵要能有你一半用心也就好了。”爹爹又说。 羽衣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口气冷冷地回道:“我不是唐韵,我是羽衣!” 爹爹抬起头,看见女儿倔强的眼里泪光在闪烁。 “喔,羽衣,羽毛的羽,衣裳的衣―――用一百种鸟的羽毛织起的衣裳,会有多么美丽啊。”爹爹兀自喃喃道。 羽衣惊讶了,原来爹爹也知道羽衣这名字的含义,这么说来他并不是从未牵挂过自己。 羽衣不知道,此刻爹爹正在内心悄然叹息,他的唐韵,如果能像女儿一样好学,他该多省心。而唐韵从来不叫他省心。从小就是个调皮顽劣的小子。唐袂总是不听他劝告,一再纵容儿子。儿子成为今天的样子,完全出乎他当初的期望,真是好笑,他,追风刀的唯一传人,令江湖闻风丧胆的一代枭雄,居然生出了那样的儿子。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儿,身量已经很高了,一副山野人家女儿的朴素模样,一双眼清澈无邪。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对她的亏欠,忽然心里愧疚,伸出手默默揽住了女儿肩头,说:“你再把这本书背诵一遍。” 羽衣眼里含着热泪,缓缓往下背诵。 在羽衣的记忆里,这是爹爹对自己最亲近的一个夜晚。她将这本书背了一遍又一遍,越来越纯熟,他耐心听着,直到她在他怀里睡着。 爹爹初来的时节,茅屋门前的苦苦菜正大片大片地出土,顶破地皮,探出嫩绿的叶芽。 第二天爹爹就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羽衣大清早就起来,提着篮子出外。等爹爹起床,看见羽衣顶着一头露水回来了,挎着满满一篮子苦苦菜。 羽衣不说话,快速择菜,择完放到锅里洗,用开水煮。爹爹看着女儿的背影,有点吃惊。女儿煮苦苦菜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她的母亲,那个胆小谨慎,乖顺沉默的女人。好多次,她在灶前忙碌,为丈夫做苦苦菜。他是那么喜欢吃苦苦菜。 苦苦菜是生长青梁山上的一种野菜。山下人们遇上饥饿年馑,就挖苦苦菜充饥。 小时侯,挖苦苦菜的孩子群里就有他幼小的身影。他是吃着苦苦菜长大的。后来,即使他名满天下,走遍三山五岳,历经中原繁华,就算在富庶的蜀中,在唐门的日子里,他也怀念苦苦菜。 离开家乡仗剑天涯的日子里,他可以不再牵挂亲人,却无法彻底遗忘苦苦菜。 所以离家几年时间,他总会千里迢迢赶回来。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便是家。”唐袂常常拿这样的诗句宽慰他。然而,生长蜀地,在富贵窝里养大的娇儿,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白,一个吃着苦苦菜成长的孩子,对那种低贱的无名野菜怀有的情结是永远不会释然的。是深入生命底线,难以绝断的。 他用木头削出的有点粗笨的筷子挑起菜来,熟后还碧绿碧绿的,甚至比生的时节还要绿。这就是苦苦菜,贫穷时能救命,富裕时能调剂胃口的一种野菜。 羽衣默默望着爹爹,看他一下一下挑起菜,送进口里。闭上眼,咀嚼着,慢慢品砸着,他的脸上显出沉醉的欣喜。他居然像个孩子,像谗嘴的孩子遇上了难得的美味佳肴。 她悄然打量他。宽阔的脸膛,饱满的天庭,高挺的颧骨,嘴巴大得出奇,一双眉毛微微竖起,像两柄倾斜放置的利剑。整个脸上笼罩着一种黯然的颓废的又有点狂放不羁的神色。 她从来没有这么大胆地观看过他。 她感到十分悲哀。她是个苦命的女子。刚能记事,娘就离世了。爹爹,记忆里爹爹是个陌生的称谓。大家极少提起他,爷爷不提,娘也不提,他是大家极力避免提及的一个人。 可是,爹爹自己会回来的。忽然就回来了,吃一顿娘做的苦苦菜,背着他的追风刀重新离去。爹爹走后,娘会陷入长久的烦闷里。 终于,她在闷闷不乐中忧郁而死。 爹爹没有回来,她和爷爷挖了一个坟,将娘草草下葬。 娘死的时候是冬天。 来年的春天,苦苦菜发芽,漫山绿起来的时节,她对着那碧绿的无名草,陷入了思索。小小的心眼里第一次感到了忧伤,她想起可怜的娘,永远永远浪迹天涯的爹,据说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美丽的女子,四川唐门的唐袂,他们郎才女貌,相携走遍天下,在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神仙眷属。 而陪伴娘的只有满山永不褪竭的苦苦菜。 她的眼里含满了泪水。她开始思念娘。也学会了愤恨。她恨爹,也恨那个从未见面的唐袂,是她夺走了她的爹,是他们间接害死了她的娘。 这些都是爷爷告诉她的。爷爷给她讲爹爹小时侯的故事,讲怎样娶来娘,生下自己。 娘的坟头居然也长出了苦苦菜。她不会去挖那些苦苦菜。那是娘的容颜,在微风里向着她点头,微笑。告诉她娘就在身边,她并不孤单。 吃过苦苦菜,爹爹背起他的刀和那本褐黄色封面的书上路了。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一章 青梁山下 3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这年开春时节当苦苦菜展开叶片,能挖来吃的时候,有一天羽衣正和爷爷在屋后桃树林子里忙活,忽然白虎汪汪地叫,跑来拖住羽衣和爷爷的衣襟,一直拖到屋前一片麦地里,在青苗掩映下,露出一个人来。羽衣看见竟然是爹爹,他衣衫破烂,浑身是血,脸朝下栽在庄稼丛里。 她和爷爷吓了一跳,没想到是爹爹,他已经昏迷过去,大刀压在身下。爹爹每次回来,都是精神充沛身体健全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过。羽衣和爷爷交换一下疑惑的眼神,当下就抬他回屋。 爷爷给灌下一点凉水,爹爹睁开了眼,看着眼前的爷孙二人,他的眼神有些虚幻。半晌,吐出一口气。咬着牙狠声说:“月狐,月狐,终有一天,我会夺回怜月剑。我不能眼看你横行江湖,残害苍生。” 他的样子狠狠的,有些吓人。羽衣原本想对着他大哭一场,恨他一去又是一年时光,抛下她和爷爷孤苦度日,生计艰难。可是被他凶狠的样子吓住了,爹爹身上的伤痕很是惊人,她也就硬不下心肠继续愤恨他。 爷爷轻轻剪开衣衫,伤口在右边的小腿上,很深的一道口子,像是利器所伤,流出浓黑的血水来,发出刺鼻的腥臭。 爹爹不要别人动伤口,他靠起身子,用小刀挖开伤口,掏出腐肉,往外挤黑水,直到流出的血水变红,转为鲜红色,他才徐徐吐出憋着的一口气。等羽衣取来清水,清洗干净,他从贴身兜里摸出个小瓶子,倒出颗乌黑的药丸,研碎了,敷在伤口上, 敷完了药,他才缓缓躺倒身子,羽衣看见爹爹的脸上布满着汗水,衣衫也被汗水浸透了。她发现爹爹始终没有呻吟一声。她盯着父亲,禁不住对他生出点儿敬佩来。 爹爹躺着养伤,羽衣熬了点米粥,端过去放在枕边。等放凉了,爷爷用小勺给他喂。 羽衣呆呆看着,爹爹像个孩子一样听话地张开口,爷爷一勺一勺往嘴里灌粥。 忽然,爷爷说:“要是羽衣的娘还活着就好了。” 羽衣愣住了,爹爹也愣住了。羽衣不明白爷爷为何忽然提娘。 爷爷说:“你欠了她的,这辈子都还不上,我只希望你看在她孤苦一生的份儿上,好好对待她留下的这个孩子。”目光转过来,看着羽衣。 羽衣发现爹的神情有点黯然,有点落寞。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 羽衣不由得想起远在蜀中的唐袂,要是死去的是她,爹爹会是怎样的反应呢。可怜的娘啊。 三个月后爹爹走了,伤口刚刚愈合他就走了,说去找一个叫月狐的仇家。 这一去又是一年多,他再也没有回来。 青梁山的日子清静如水。漫长的清静里,难以派遣的寂寞与忧伤时时涌上心头。 羽衣就在这样的清静与寂寞中长大了。 有时候她会对着天上展翅飞翔的雄鹰愣愣出神,望着一望无际的悠远的星空呆坐到半夜。她的眼里充满了女孩儿家特有的憧憬与梦幻。 她不知道,爷爷在一旁暗暗叹息。深谙人情世态,淳朴睿智的爷爷怎么会不明白呢,羽衣长大了,有女孩儿家的心事了。而这种心事是不能说破的。 羽衣不知道,她的心里结满了花蕾,带露含苞的花蕾,只待春暖花开,春风吹过,花儿就纷纷绽放。女人一生里最美好的少女时代悄然来临了。懵懂的乡间女儿尚不知晓,只是沉浸在莫名的烦恼与忧伤里。 她甚至渴望到山外看看去。看看那个叫唐袂的女人是怎么个美法,看看爹爹心心念念牵挂的唐韵究竟有多惹人喜爱。外面的世界,她从没有到过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开始向往。那么热切地向往。 她不知道,爷爷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苦恼。他在为孙女的烦忧而烦忧。他想带她走出山谷,到外面去。可是,他实在不行了。年纪老迈,身子衰弱,他没有精力把她带出山谷。只能在自己死后,让她一个人去了。老人的眼里充满了担忧,生长谷中这些年,羽衣从未踏出山谷半步,她实在是太纯真太幼稚了,外面的世界,岂是她一个人可以去的。 可是,雏鹰终有离开窝巢学习翱翔的一天,将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景象,他无法看到,他也无力为孙女干点什么。 羽衣照旧日日到山谷里去捡拾羽毛。 山谷幽深,栖息着各种鸟类,每日里脱落下一些羽毛。羽衣把它们一一捡起来,挑出好看的拿回去,那口竹篾筐子快要装满了。 每当捡拾羽毛的时候,她就会想起娘。谷中日子清苦,她总是顽劣,没什么可玩的,娘就叫她去山谷里捡鸟羽,说等攒到足够多,她就用羽毛给女儿缝一件衣衫,五彩羽毛缝缀的衣衫,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华美的衣衫。 娘说等她穿上羽衣,爹爹回来看到了一定会留下来,再也不会离开。那时候一家人团聚了,过快乐幸福的日子。娘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带着迷醉向往的笑容。 她当时望着娘,觉得那一刻娘是那么美。为了叫爹娘团聚,为了叫娘活得开心,她认真地积攒着羽毛。然而娘没有等到这一天,她在无尽等待里敖干了心血,带着遗憾走了。 娘走了,她哭着找娘,把山谷都跑遍了,就是找不到。 爷爷抱着她,帮她找,找了一圈儿,空手而归。 夜晚爷爷抱着她看星星,爷爷说娘在一个很远的地方,等着羽衣呢,只要羽衣坚持收集羽毛,早一天穿上羽毛衣衫,就能变成鸟儿,飞起来,飞到高高的云朵上去,就能见到娘。 那时候她已经明白爷爷的话不可信,是在哄自己呢。但是她不忍心说破,也不想说破,有时候她宁愿相信是真的。 这一天羽衣把所有羽毛倒出来,五颜六色的羽毛堆了一地,长的短的,黑的白的,粗的细的,大的小的,让人眼花缭乱。 羽衣没有央求爷爷帮忙,她自己捏着一枚针开始缝制衣衫。从羽尾上穿过去,一片一片连起来。 爷爷在炕上躺着,他病了,咳嗽得厉害。 羽衣用自家采的草药熬了汤,爷爷喝了,但是不顶事。 羽衣要去山下村庄里请大夫来瞧一瞧,爷爷不允,说只是小病,躺几日就会好。再说家里也没有瞧病的钱。 爷爷在枕上拧过头看着羽衣,问:“你在干啥?” “缝一件羽衣呀,五彩的羽毛衣衫,您不是说过‘我家羽衣穿起来一定美得不得了!’。” “呵呵------”爷爷笑了,一脸沧桑。 “羽衣羽衣,你今年多大了?”爷爷忽然问。 “十五呀,难道爷爷连我的年纪也忘了?” “哦,爷爷老糊涂喽--------咳咳,咳咳咳---------”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一章 青梁山下 4 半个月过去了,爷爷的病没有好转,相反越来越严重了。 他整夜整夜地咳嗽,一口口咯痰。 这天清晨羽衣扫地时发现有一团痰是红色的,细看,里面含着血。她当下就吓呆了。 她不敢叫爷爷知道,噙着泪低头熬粥,熬好了,爷爷并不吃,叫她放在枕边,自己想吃了再喂给他。 羽衣看爷爷沉沉地睡着,悄悄将屋后的半口袋谷子背在背上出了门,白虎在门口看见了,要跟,她蹲下身摸着白虎毛茸茸的头低声说:“白虎你在家里照看爷爷,我去去就来!” 白虎通人性,退后一步留下了,羽衣沿着一条小路匆匆下了山。 穿过山下的村庄,最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边陲集市。 羽衣在集市上卖掉了谷子,揣着换来的几枚铜钱进了毛大夫开的仁义堂。 一会儿功夫,她出来了,怀里抱着几包草药。集市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的,羽衣不敢瞅那一份儿热闹,没有逗留,沿着小路急冲冲往回跑。 她一回家就生起火来,给爷爷熬药。 功夫不大,水开了,砂吊子里发出噗噗的声响,苦苦的药香味在屋子里飘散。 爷爷挣扎着扭过头,问:“羽衣羽衣这甚么味道?” 羽衣不敢说卖了谷子,扯了个谎:“我上山采了点草药,您喝了病就会好。” 爷爷信了。重新沉沉睡去。 喝药时爷爷起疑了,指着深黑色的药水问:“你这娃子不会哄爷爷吧,我觉得不像咱家自己采的药,倒像是药铺卖的药?” 羽衣赶紧笑:“哪会呢,爷爷尽胡思乱想。” 爷爷还是不放心:“咱家里穷,哪有钱抓药,我这病不要紧,躺些日子就会好。” 羽衣默默点着头,她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几副草药上,希望爷爷喝了它们早一天好转过来。 第四天,草药喝完了。爷爷倒咳得越发厉害了,一声催着一声地咳嗽,痰里的血色十分明显了。 羽衣慌了,偷出屋后的半布袋豆子又到山下卖了,又抓了几副草药给爷爷喝。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羽衣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几乎全部变卖了。爷爷的病势却十分地沉重了。 这天外面天色好,爷爷从昏睡中醒转,要羽衣扶他去外面晒太阳。 羽衣从腋下搀起爷爷,慢慢地下床,走出茅屋。 羽衣又惊又吓,这些日子以来,爷爷竟然瘦成了这样,身子轻飘飘的,一身肉没有了,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撑着。 爷爷坐不住,羽衣在旁边给他做支架,叫他靠在自己肩上。 暖暖的阳光照在祖孙俩的脸上,羽衣看见爷爷没有血色的颜面,禁不住泪水暗流。 晒了会儿,爷爷又咳起来,吐了几大口痰,在阳光照耀下,痰里的血很显眼。羽衣赶忙伸出脚去蹭。 爷爷还是看见了,他怔怔地望着那一团团殷红,喘了一口气,说:“我可怜的娃你就不要再瞒爷爷了,爷爷早就知道了,打我头一次吐血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病没救了。我怕你看见了害怕,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唉--------” 羽衣一把抱住爷爷,哭出声来:“爷爷爷爷你不要胡说,你有救的,毛大夫说只要好好吃药就会好起来的。” 爷爷伸手揽住羽衣,摸摸她脸上的热乎乎的泪水,说:“娃你记住了,人活在世上没有不死的,爷爷年岁已高,早就该死了,只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孙女儿,又多活了这些年。你不要伤心,等你活到爷爷这个年岁,你就会明白爷爷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哄你。” 羽衣泪如雨下,哽咽道:“爷爷你真的要死吗,你死了我怎么办?娘死了,有爷爷呢,爷爷也死了,羽衣就没有亲人了。” 爷爷咳出一口血,喘吁吁说:“娃你说错了,没了爷爷,你还有爹爹呢,还有唐袂姨娘唐韵哥哥呢,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可是爹爹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心里只有唐家母子。” “嗨---------”爷爷长叹一声,仰天道:“从前他不喜欢你,那是你有爷爷,等你没了爷爷,也许他就会可怜你,喜欢你,收留你。你放心,他绝不会叫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好歹你是他的亲骨肉。羽衣你一定要记着,万一爷爷哪一天走了,你就去蜀中找他们,和他们团聚。你一定要听话,这样爷爷才能死得安心啊。” 羽衣慌乱无措,哭出声来,嚷道:“爷爷你不准死,不准丢下我一人,你挺住,我这就下山去请毛大夫,叫他亲自来瞧上一瞧。没钱不要紧,咱把茅屋卖了,把地卖了,把我卖了,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只要能换来钱给您瞧病就行!爷爷你要听话啊!” 爷爷一阵气喘,咳了好一阵,吐出大大一口血,血喷在地上,爷爷身子一歪,跟着倒在地上。 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爷爷大睁着眼,久久不能瞑目。 在老人淳朴的心念里,在未来难以预料的渺茫前程里,去蜀中也许是唯一的希望。 羽衣哭着说:“爷爷爷爷我答应你,去蜀中找他们还不行吗。” 爷爷的眼睛缓缓闭上了。 羽衣之前经历过娘的死,知道此刻不该一味慌乱,她忍着痛替爷爷合上眼睛,找一片白布苫在脸上。 她没有到山下去央求山民来帮忙,学着当初葬送母亲的样子,一个人将爷爷葬送。尽她所有的力气,堆起一个高高的土堆。 等坟堆堆起来,闻着泥土散发出新鲜的清香,泪水在羽衣的眼眶里溢出来,一滴滴落在比图上。 爷爷就在这泥土里长眠,他这一睡再也不会醒来了,他没有跟孙女儿开玩笑,是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她不许自己哭,她明白将来很漫长,充满了难以预料的坎坷,她得学会坚强。她必须从现在起就开始坚强。泪水还是涟涟不断,她想起爹爹疗伤时的样子,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向爹爹学习,像他那么坚强。 羽衣一个人给爷爷守灵,九十三天过去了,她开始收拾行囊,再过七天,就守满为期百日的灵,她得离开了。 清冷的山谷,孤寂的时光,毕竟她一个韶龄女子,是无法独自长守的。 她还那么年轻,生命刚刚开始,她想到外面看看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一章 青梁山下 5 傍晚羽衣开始打点行装,却没有甚么贵重值钱之物,两三件换洗衣衫,一双鞋子,一件娘亲留下的红色肚兜,打了个简单的小包裹。 她忽然记起后面桃林里的木椅上放着爷爷的一顶草帽。那天她戴着爷爷的草帽从山下归来,怕爷爷看到她又抓了草药,就坐在椅子上歇息了片刻,便把帽子忘在了那儿。 她决定取回来,挂在墙上。就算爷爷已经不在,再也不会戴这草帽了,她也要挂在墙上,给自己留个纪念。 她拉开门,愣住了,门口站着一个人。 高大魁梧的身材,熟悉的站姿,不是爹爹是谁? 羽衣惊喜交加,哽咽了一声。 一双大手一下子抱住了羽衣的身子,果然是爹爹,他可算是回来了。 爹爹一看屋子里冷冷清清,就怔住了。羽衣不等爹爹询问,就忍不住哭诉道:“爷爷殁了,我再也没有爷爷了!再也没人疼没人爱了。” 爹爹巨大的身子在灯火底下晃了几晃,显然他内心正在经历巨大的悲恸。 羽衣一个人憋了这些日子,终于再也撑不住,放声大哭。 爹爹并不扶她,看着她哭倒在地。 黑暗一寸一寸浸染着夜色。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羽衣昏昏欲睡,爹爹伸出手把她拉起来,沉声说:“哭出来,心里好过些了吧?没了爷爷,还有爹爹呢,你怎么连爹爹都忘了?” 羽衣感觉爹爹的声音说不出的温和,她怔怔听着,爹爹拿起一枚针,将灯芯挑高了一点,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爹爹解开身上的包袱,除了那柄刀,那本褐黄色封面的书本,羽衣看见书底下露出一个亮闪闪的东西。爹爹拿起来,却是一枚珠花,明灿灿的,说不出的好看华贵。 爹爹不说话,将珠花别在羽衣头发上。然后指着那本书,说:“三年前我教你读过这本书,还记得吗?” 羽衣点点头,在爹爹离去的这三年里,她在砍柴、搂草、做饭、洗衣、挑水的间隙,都会忍不住记诵那上面的内容。她没有想过记熟了有甚么用,只是隐隐想着万一有一天爹爹心血来潮要来考究,她一定要一口气背诵下来,叫爹爹不可小瞧了自己。 等了这么久,想不到爹爹现在会问起来,她心头又是激动又是难过,便站起身,郎朗地背诵起来。 一会儿功夫,全部背完了。羽衣看见爹爹呆呆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她觉得差异,莫非自己哪里错了? 谁知爹爹忽然大笑起来,边笑边从眼里喷出泪花,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可塑之材。可惜爹爹这些年忙于他事,疏忽了你。”说着,一双手使劲搂着羽衣,他的手极大,力气更大,直勒得羽衣喘不过气来。 爹爹盘膝坐下,说:“现在爹爹要正式给你传授一门武艺了,这本书它不是寻常的书,是一本刀谱,追风刀谱。”羽衣听着爹爹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她从这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爱意,是父亲对女儿的爱。她心里说不出的缓和,等了多少年,爹爹的心终于能放到她这个女儿身上了。 羽衣百感交集。 父亲说:“前面你记住的是追风刀法的口诀,现在我要给你一一讲解其中的意义,一你要用心学,因为时间不多了。”说着叹了口气。 羽衣吃了一惊,抬头细看,发现爹爹的神色竟然显得很疲倦。 爹爹一句一句讲解,一招一式比划。他的神情很不稳定,一会儿显得焦灼,一会儿显得极有耐心。 羽衣的记性和悟性让父亲吃惊不已。然而,毕竟她初次接触武学,就算再聪明,也无法一时半会全部学会。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四天。 第五天的早上,父亲不再比划招式,叫她按自己的教导把刀谱剩余部分的含义学说一遍。羽衣静下心,默默想了一遍,然后慢慢地说出来。竟然差错不大。她不知道学习这些有什么好处,但是,父亲叫她学,就认真学。 爹爹听了点点头,叫她一个人坐着在心里再想一想,尽量想清楚了,记明白了。 爹爹则在不远处焦灼地走动。他像有很重的心事,面色沉郁,步履迟缓。 羽衣排除杂念,一心凝神默想。日落时分,居然全记下来了。爹爹听她流利地背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面有喜色,告诉她今夜早点安睡,明天就到了最后关头。 第六天早上,爹爹给她演习了一遍追风刀法。完整的追风刀法施展出来原来是这样好看,带起阵阵凌厉的劲风。大刀在眼前飞舞,渐渐的,爹爹的身子不见了,眼前飞舞着明晃晃的白刃。 羽衣看得如痴如醉,她没有想到追风刀法会有这样的威力。简直太神奇了。她开始敬佩爹爹了。传说中的追风大侠原来是这样厉害。 接下来,爹爹要她学着自己的样子,习练刀法。 羽衣看爹爹神色异常严峻,不敢多说甚么,默默跟着学习就是。 刀谱里的语句,与施展出的招式,一招一式,慢慢融会,融会到一起,记到脑子里去,再施展出来。 爹爹催促得很紧,语气也不如当初温和。 她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可以慢慢练嘛。 可是,爹爹的焦灼不容她多想。她隐隐觉得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就尽全力学习。 日落时分,她终于学完了追风刀法。 爹爹吐出一口气。她也悄悄舒了一口气。她其实一直在憋着一口气,她想叫爹爹看看,自己是聪明的,虽然是个女儿,又没有生出美丽的容貌,但并不比他的唐韵差。 她要爹爹亲重新认识自己,看到女儿身上有一股不屈的劲力。 第七天的太阳高高升起。今天是爷爷的百日。是守灵结束的日子。这么多天里,羽衣一心练习刀法,无法安静地守灵,就在爷爷坟前练刀,也算是在替他尽孝。 羽衣老早就练了一趟刀法。感觉神清气爽,便挖了一篮子苦苦菜,准备犒劳一下爹爹。她对爹爹的恨意还没有完全消,但想到他连日来精心教导自己,她好象不那么恨他了。 苦苦菜做成了,又蒸了一锅窝窝头。还不见爹爹起床,她推开茅屋的门。爹爹就睡在爷爷生前睡过的茅屋里。 茅屋里没有人,被子堆起在床上,她摸了一把,留有余温。 他一定是出去了。羽衣叠好被子,洒扫干净屋子。爹爹还没有回来,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啸声。 突兀而起的啸声,吓了她一跳,忙跑出去,到门前的空地上张望。 声音是从屋右的树林子里传出的,好象是爹爹,她不由得循声过去。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a><a>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a ------------ 第一章 青梁山下 6 果然是爹爹。 清晨的树林里,繁密的树枝上尚挂着无数露珠,爹爹在比较开阔的林地中间站着。 忽地,啸声又起。雄厚的不绝的声音,像滔滔的河流,像轰轰的风声,只听得羽衣如痴如醉起来,她看见爹爹的身子仿佛储满了力量,那些力量在体内左冲右突,不断翻涌。 雄浑的啸声让人心神顿时升腾起豪壮之气。 羽衣忽然觉得男儿矗立于天地间,就该这般豪迈,这般洒脱。 她发现爹爹的样子潇洒而冲满了英豪意气,刹那间他的形象变得高大而英俊无比。羽衣几乎痴了,怪不得娘苦苦等待一生,却从未说过抱怨的话,原来爹爹是这样一个传奇般的男人。爱上这样的男人,娘肯定是无怨无悔的。 爹爹缓缓回过了头,炯炯的目光看着女儿,神态威严有力。 羽衣被他神圣的目光感染,半天不说话。爹爹用目光示意她,要她看着自己。 羽衣看见传说中的追风侠使出了他的一生绝学,在她眼前练一套完整的追风刀法。 与昨天相比,今天的追风刀法更显威力,但见沉稳有力,奇幻无比。 羽衣静静看着,贪婪地学习着,领会着。这一刻,她的心神几乎凝聚到了极点。 沉重的追风刀被爹爹使得忽忽生风,恰如一支细巧的树枝。 羽衣看得气也透不过来,她真正领会到了追风刀法的厉害。爹爹原来是这样厉害,怀着这样惊人的武功,怪不得他总常年在外闯荡。有这样一身武学,就该到大世界里去走走。 她真正敬佩起爹爹来。 她禁不住浮想联翩。与爹爹相爱相守的唐袂,应该也具有这样惊人的武功吧,他们才能并肩齐袂,仗剑行走天涯,铲奸锄害,在武林上掀起一道又一道骇风巨浪。 初升的阳光洒在羽衣痴迷的脸上,洒在爹爹高大雄伟轻捷如风的身影上。 “追风刀,千里追风,万里赶云。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一个狠字,一个准字。羽儿你听下了吗?记住,这是我几十年来揣摩出的心得。” “千里追风,万里赶云。快、狠、准,我记下了,记下了。” 羽衣眼前一片绚烂。追风刀的当世高手在演绎一场绝技,一种关于这种刀法最精湛最罕见的境界。 然而羽衣并没有意识到,世上极难遇到的一种机遇就在她眼前。有人梦想亲眼看看这一套绝世罕见的神奇刀法,却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 连那些命丧刀下的人,也没有看清这夺命的骇世惊闻的绝世武学。 她却真真切切看见了,一招一式,被爹爹演绎得凌厉,详实,惊心动魄。这样的绝世武功,鬼神见了也会闻风丧胆吧。 “行云式!”“飞花式!”“游龙式!”伴着啸声,爹爹的讲解声传过来。 “羽儿留心了!”爹爹高喊,一柄刀直直刺向前,“千刃式……”爹爹的身子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弧,无数白刃,布满天地,“追风式……”在翻飞的刀光里,高大的身躯缓缓落地,刀却还停在半空,以不变的姿态停留着。 霎时,羽衣看见,爹爹的衣袍飞了起来,像张开羽毛的鸟,衣角在初春的风里猎猎而响。她惊奇地看见,爹爹飞到半空停下了,懒懒地翻个身,然后向着地面极慢极慢地下落。浮起的衣衫像在托着他,他的身子不是一个笨重的肉身,而是一片飘在风里的叶子,那么轻盈那么优美。 羽衣呆呆出神,这样的刀法,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境界,真的是太让人惊奇,太让人向往了。使刀的还是那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爹爹吗?卷在白刃的漩涡里,他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多年后,当羽衣在江湖上行走,经见了江湖的风雨,她才慢慢一点一点悟出,爹爹的刀法达到了怎样登峰造极的高度,这一高度在当世是无人可以匹敌的。 羽衣看见爹爹落在地上,血霎时喷涌而出,鼻子,嘴巴,全成了鲜血的出口。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的爹爹,令江湖闻风丧胆的一代枭雄,就这样离世了。以这样一个无言的结局了解了辉煌的一生。 大片大片的叶子落下,繁密的雨点一样,层层覆盖上爹爹的身子。已经是农历四月了,远离长城的中原地带,据说已经是繁花匝地草长莺飞的季节了。塞外苦寒,春天来得分外迟缓,杨树的叶子仅仅舒展开蜷缩的身子来,浅绿的叶心里散发出春天特有的气息。 羽衣的爹就在这浓郁的春风里,狂舞大刀,直舞到筋疲力尽,像一只生命已经耗尽,枯萎的蝴蝶,落在清梁山谷里,永远躺了过去。他留给羽衣的,除了一把大刀,一本刀谱,便什么也没有了。 连片言只语也没有留下。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的,羽衣无法猜想。她对着渐渐冰凉的身子走神,爹爹吐出的血,在地面上扇面一样分布。谷中传出熟悉的禽鸣声,各种鸟儿在极力卖弄它们出色的喉咙。 羽衣听着耳畔的唧唧啾啾,许久许久。晌午过了,天色渐渐转为日暮。爹爹还在躺着,她做的苦苦菜,还搁在茅屋里,他竟然没有来得及吃下。 羽衣哀哀地哭起来,她发现自己其实是爱爹爹的,一直那么深切地爱着他,他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她并没有那么恨他啊。 没有人告诉羽衣,接下来的日子该怎样过,她不知道,爹爹什么都没有交代,就猝然撒手而去。 幸好,多年来,她在孤苦的山谷里过活惯了,娘走了,爷爷走了,她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孤苦。 羽衣同样没有惊动山下的山民,一个人掘墓,抱起爹爹沉重的身子慢慢拖进墓坑,慢慢掩上土,慢慢堆起一个馒头一样的土堆。新鲜泥土的味道在风里飘散,她在坟前夜以继日地习练刀法。 追风刀三十六式,招数并不繁复,讲求的只是沉稳二字。她慢慢地回味,琢磨,将一个个动作连贯起来。慢慢地,她发现,原来这练武跟做饭一个道理,起初生疏,练的次数多了,渐渐就会上手,熟练。还能从中悟出一些以前不懂的道理。 谷中日子寂寞,羽衣只是静心习练刀法,转眼一百天日子过去,父亲离世已经百日了。这天,她老早起床,做了些苦苦菜,坐在爷爷和父母的坟前慢慢吃下。晚夏的苦苦菜枝叶变老,不再那么鲜美可口,有浓浓的苦味。她含泪吞咽着。爷爷,爹,娘,生前难以团聚的一家人,终于可以长久地安睡在一块儿了。 爹爹坟头新土已然变旧,而爷爷的坟上绿草密密地生长着,娘早就被枯草新草包围。时间在三个人的身上留下相应的痕迹,时间简直就是一把刀子啊。 羽衣最后翻看了一遍追风刀谱,在爹爹坟头掘出一个坑,把书本恭恭敬敬放进去,埋上土。默默想就让它去陪伴爹爹,就当替女儿尽孝吧。刀谱她已经熟烂于心,就算随泥土化做尘土,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清理了家当,收拾起一个包裹,决意出谷,到外面去走走。没有人告诉她,该带什么,她自小生长深谷,极少下山,也不知道该带上哪些应用之物。想来想去,决意带上父亲的刀。家中一应物事原样不动,出门一把铁锁锁上茅屋门,遥遥向坟地里的亲人凝眸看看,狠狠心,毅然转身下山。 白虎不知到哪儿游荡去了。就让它去吧。自己不可能带着它出门。她想想,转身回去,开锁进屋,取出一些窝窝头,放在屋前的石板上。等白虎回来,可以果腹,以后的日子,它可以到山下人家,一定有人会愿意收留它。白虎是只看家的好狗。 青梁山,亲爱的土地,苦苦菜,老茅屋,白虎,你们等着,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不管我走出多远我都会回来的。她在心里暗暗地说着。向生她养育她的故地告别。心忐忑地跳着,有点不舍,又有点兴奋。初次出门,外面会是怎样一番热闹景象,她的心里充满了憧憬与期待。 走下青梁山,走出长长的谷,就踏上了广阔千里人烟稀少的古道。爷爷生前说过,走出古道,就能望见长城,越过长城,再往南赶,便是繁华似锦的中原地带。 羽衣回想着爷爷的话,放眼四下打量,发现自己现在踏上了古道,古道尽头,长城在远处的天际下,隐隐可见。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章 长城古道 1 却说羽衣自打离家之后,就沿着古道往前走,慢慢地力气越来越少,她这才记起该带些干粮上路的,可是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扭着头四下里看,附近看不到一丝烟火气息,她只得忍着饥渴赶路。心里说翻过长城,说不定就有人家了。 她舔舔干巴巴的嘴唇,看着地上自己瘦长的影子,忽然觉得它和自己一样孤苦无依。 爹爹临终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是来不及,还是他有意不留。 羽衣将何去何从?爹爹把一道难题独自留给了女儿。 羽衣想爹爹没有交待,还有爷爷呢,爷爷不是叫我去蜀中吗,就算爹爹不在了,还有唐袂姨呢,还有唐韵哥哥呢,他们总不会不认我吧。 她一想就觉得前途迷茫,内心忧烦无比,便自我开导,幻想说:“说不定唐袂姨和唐韵哥哥正在蜀中等我呢,等着我去和他们团聚呢,毕竟我们是一家人呢。” 她忽然记起,到了蜀中,即便找到了唐氏母子,该怎么相认呢?彼此都不认识。这倒是个难题。随即,她又笑了,拍拍背上的包袱想:“不是有它呢嘛,爹爹的大刀难道不是最好的信物?他们见了追风刀,肯定便会认下我的。” 这样想来,心下大感宽慰,觉得前行的方向明确了,脚步也有了气力。 走着走着,忽然记起一件事来,忍不住停下来,顿着脚叫苦,原来那件羽毛衣衫,本来她缝了一半,爷爷病故后,就堆在筐子里,接着是爹爹离世,这半年来她心神忙碌,经人介绍将缝制羽衣的事完全给忘了,这会儿记起来,回过头望,已经走出青梁山很远很远了,遥遥望去,山峰隐在烟尘里,显得很遥远。这会儿返回去,好像不太容易了。她咬咬牙,心里说暂且放在家里去吧,等我从蜀中返回,到家的头一件事就是缝制羽衣,一定缝一件五彩的羽衣穿起来。 忽然想到,就算羽衣缝起来,穿在身上,娘和爷爷都不在了,爹爹也不在了,有谁来观看呢?有谁夸赞她穿得好看呢? 这样想来,一时内心说不出的悲苦,便不再留恋,转过身依旧沿着古道往前走。 正当羽衣气喘吁吁一心一意埋头赶路时,身后隐隐传来马蹄声。 蹄声骤如雨点,哒哒哒,急促地敲击着空旷的古道。转眼就近在身后了。 羽衣连忙挪到路边上,给来人让路。她腹中饥渴难耐,加上连续赶路,早已没有兴趣抬头去打量马上骑着甚么样的人。 马蹄哒哒地过去了。羽衣闷头一心赶自己的路。 “咦?”马上人走出老远,一个老者忽然惊呼一声,蓦地勒紧了马缰。那马正忙于急速奔驰,一勒之下吃疼,前蹄顿时跃起,滴溜溜打起了转。 最前面的少年也不由得勒紧缰绳,减慢速度。 道旁的羽衣正暗生闷气,狂奔的人马带起的尘土呛得她几乎寸步难行。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这样没命似的赶路,“赶着去前方投胎吗?”这是爷爷经常数落性急人的口头禅,她在心里这样骂了一句,然后又暗暗地笑了,带着点狡猾。 “那是甚么?女子手里的东西,看清了么?”老者悄声发问。他的声音沙哑,眼睛却是分外精锐,像鹞鹰的眼,鼻子也是钩环状的。 “像是家伙,分量挺沉。”一个骑在黑马上的大汉说。这个人个头高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子。 “追风刀,睡梦里我也能认出来的。”老者狠声说,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天下只有它才能伤得了秃头老鹰,也只有它才能在秃头老鹰的腿上留下永远疼痛的伤疤。” “果然像。”络腮胡子点点头,“只是,这东西怎么会落到一个女娃儿手里?难道‘追风侠’他真的死了?” “死了,没有人能逃得脱唐门的暗器,喂过剧毒的暗器。况且,是由最亲近的人来下手。追风侠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栽到自己女人的手底。”老者说,脸上的神色一动不动。仿佛他们提到的人是他亲眼看着死去的。“这下,你该信服我带大伙赶赴口外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了吧。”老者说的时候,眉宇间神色不动,口气也淡淡的,但还是难以掩饰他内心的狂喜与自得。 络腮胡子信服地点点头,说:“大哥总能料事如神,兄弟佩服。” 遥遥在前的是一匹枣红的马,马上少年等得不耐烦,他本来走出老远,只得掉转马头,回身来看。 三个人下了马,回身迎向路边的少女。 少年眨巴眨巴眼,有点不解,爹爹这是怎么啦,忽然对一个乡野女子产生了兴趣,这倒少见。这个独自在荒寥古道上踽踽而行的女子,并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十三四岁的模样,面色苍白中透着点儿暗红,可能干渴难耐,嘴唇几乎要裂开口子来。她身上穿着极为简陋,是乡下人才穿的粗布衣衫。一把疏淡的头发在脑后飘动。她就像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一棵草,因缺少水分而面黄肌瘦。 喔,只是个黄毛丫头!少年的脸上不由得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习惯性地撇了撇嘴。 然而,斜挎在女孩儿肩头的灰布包袱吸引了他。看包袱的形状,里面是一柄刀,分量也是沉重的。他想起了传说中的追风刀。他蓦然明白父亲与五师叔的举动了。 在这短短一瞬间,马上的三个人都明白,机缘来了,追风刀出现了。 令江湖闻风丧胆,叫无数江湖豪杰梦寐以求的追风刀,就要落入望江楼了。 中原足可与少林武当平起平坐的一大门派,望江楼,有了追风刀,将会如虎添翼,势力猛增。不久的将来,终有与少林武当一争高低的魄力与实力。夺得这柄刀,在以后的江湖纷争中,取胜的砝码无疑将大大增加。 只见望江楼第三代楼主,外号秃头老鹰,大名江少云的老者,不动声色地笑了。 追风刀在眼前这个瘦弱孤小的女孩子手里,等于已经在他江楼主的囊中了。 络腮胡子把这一切看在眼底,皱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发出一声叹息,究竟叹息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章 长城古道 2 羽衣惊奇地抬起头。 面前站着三匹马。白马上骑着一位老者,五十开外,头上包了块灰色的大帕子,钩环鼻子,厚嘴唇微微向外翻起,脸色淡黄,一双小眼睛里透出精锐凌厉的光,正定睛打量着自己。 后面的黑色马背上是个大汉,一部络腮胡须分外浓密,把下半部脸都遮住了,只能看到一双眼闪着精锐的光泽。 最后的枣红马上跨着个少年,他衣着锦绣华丽,肤色白皙,模样清丽可人。他一双眼正冷冷打量着羽衣,那目光是漫不经心,冰冷忧郁的。被这样奇怪的目光看着,羽衣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忙躲闪开去。 羽衣在心里迅速做着猜想,他们停滞不前,分明是向着自己来的。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就叫人难解了。 老者脸上浮起一层笑,笑眯眯看着羽衣。 这时候,羽衣的肚子呱呱地叫了几声。声音之大,把她吓了一跳,细想之下顿时羞红了脸,可能眼前的人也听见了,真是难为情。 马上的老者“哈哈――哈哈――”地笑了。洪亮的笑声直穿云霄,在空旷的古道上空久久回旋。笑声让羽衣记起爹爹临终的那些长啸,爹爹说过,练武之人丹田里蓄满了真气,才能发出这样直穿云霄的声音。看来马上的老者也是会武功的,还不浅呢。 “小丫头,肚子饿了吧?”老者笑眯眯低下头来问,羽衣吃惊地抬起头,脸上不由得羞红了。老人回过头吩咐:“天儿,把包裹里那些干粮取些出来,让这小丫头吃吧,她饿坏了。” 身后的少年并不下马,俯身解下挂在鞍的上一个包裹,伸手进去,掏出个大馒头来,不情愿地探身递过来。羽衣犹豫着,还是禁不住饥饿的诱惑,接过来,大口吃将起来。馒头有点干,却是香甜无比。 要是有口水喝该多好。她正这样想着,老者已经从胡子大汉手里要过随身带的水囊,递过来。一股暖流,顿时流过羽衣全身,她直庆幸自己运气好,初次出门就遇上好心人了。 一个馒头吃完,羽衣才记起刚才有点失态,忘了女孩儿家该有的矜持,当着陌生人的面就狼吞虎咽地吞吃,真是叫人家笑话。娘从小就教导自己,女孩子家要学会稳重矜持,尤其在外人面前。 她恭恭敬敬递上水壶,想说一个谢字,嘴唇动了动,有点害羞,终于没有说出口。 倒是那老者先开了口:“咳,呵呵,你这小女娃儿,荒郊野岭的,怎么一个人赶路呢,万一遇上坏人,你可怎么办呢?五弟,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帮帮她呀?” 被称做五弟的大胡子拍拍他的脑袋,想了一下,说:“大哥说的极是,小弟也深有同感。只是,不知道小丫头自个儿是做何打算的。” “我要去蜀中,只是不知道路该怎样走。”羽衣见这行人好心为自己着想,禁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蜀中?”她的回答显然让他们觉得意外,“你去蜀中干甚么?就这样孤身一人去,难道没有家人一同陪伴?” “没有。”羽衣的神情慢慢黯淡下来,“他们都死了。”说完就紧紧闭上嘴,神情索然到了极点。 “呃!”胡子大汉要问甚么,老者手一挥,及时挡了回去。 “呵呵,真是天意安排,我们刚好是去蜀中的,女娃儿,你若信得过老夫,就请跟我们走吧,保准带你去蜀中。”老者热情地说,同时极快地给身后的同伴丢了个眼色。 羽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老汉一脸真诚,毫无欺枉之意,再看后面两人,少年神情漠然地抬头打量天色,大胡子埋头收拾水囊,他们好像并不怎么反对带上她。 天色确实已经不早了,淡淡的云霞在西边天宇悠悠回荡,用不了多久,就会暮色四合,古道上将是一片黑暗。 羽衣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时间,就认真点点头,说:“只是,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老者见她有心要走,顿时喜上眉梢,露出了笑颜,吩咐由大胡子抱着她赶路。依羽衣自己想法,她倒更愿意和那少年共骑一匹马,可大胡子不容她犹豫,弯腰一把抱起她来,安置在自己前面。 大刀沉重,上马时她也没有放下,紧紧抱在怀里,老者皱了下眉,说:“这甚么劳什子好像不值钱,带着费劲,索性扔了它吧。” 羽衣不言语,胳膊收缩反倒抱得更紧了。两个大人看在眼底,交换了一个无言的眼色,老者无声无息地笑了。在乘抱她上马的同时,大胡子已经悄然摸过了,是把分量极沉的兵器,当是追风刀无疑。 羽衣自小生长山谷,从未骑过马,一上马就紧紧贴在马背上,腰也不敢直。胡子大汉耐心教导她,如何乘骑才算正确。幸好羽衣并不笨拙,行了一程路,她已经能自如地骑马赶路了。 前面的少年始终遥遥领先,枣红马骄傲地扬着头,看上去马和人都神俊异常,引人眼羡。羽衣在身后不时抬起头悄悄望那背影,恍惚间觉得这少年虽然神情冷漠,但背影却给人特别的吸引,就禁不住望着他一再走神。 一行四人,风一般穿过古道,暮色落下时他们已然到达长城关口的驿站。便在驿站歇息一夜,次日重新上路。 如此风餐露宿,昼夜兼程。 一路上,羽衣眼里充满了好奇,欣喜,惊讶与赞叹。 出了长城,随着行程渐渐变化,两旁的景观在不停变换。只见风物人情渐次丰裕起来,待到了洛阳附近,民居田亩更显富饶。 时值晚夏,田野到处一片繁花绿叶,鸟鸣啾啾,彩蝶翩然,好一派中原风光。 羽衣的双眼几乎都不够用了,她悄然四下打量,一时惊喜,一时感叹,她一直枯守深谷,足不出户,哪里想得到世上有这般好风景。怪不得爹爹一生都在流浪,有这么幽雅秀丽的去处,风光如此,怎能不吸引人,让人留恋不舍呢。 过了长城关口,在第一个集市上,望江楼楼主就为羽衣买了一匹马。她就和大胡子分开乘骑了,一路上她默默跟在一行人后面赶路。没有人来理睬她,吃饭打尖时老者过来招呼一声就行。走在路上大家总默默的,倒是老楼主和那胡子大汉不时悄声嘀咕甚么。 名唤天儿的少年一路遥遥领先,极少与人说话。看得出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总在想着甚么心事,想得投入而忘我。 羽衣就像已经被世人遗忘。所幸她一直生长深谷,极少与外界来往。纵然来到这繁华之地,也还沉得住气,从不发出一言半语来,只是一路默默感叹,风景宜人,心下禁不住悠悠然。 天儿从不主动来招呼羽衣。看看洛阳就要到了,羽衣望着鳞次栉比的屋宇,情不自禁低低欢呼了一声,天儿听她欢然,终于回头看她一眼,微微一笑,算是招呼。羽衣倒是一呆。 这一日,一行人赶到了洛阳城外的望江楼。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二章 长城古道 3 望江楼遥遥在望,灰帕包头的老人忽然告诉羽衣,说他姓江,是望江楼第三代楼主。胡子大汉是他师弟。天儿是他儿子。他们首先到达洛阳望江楼,处理完一些急事,他就带羽衣去蜀中。他说自己恰好有要事,急需去趟蜀中。 羽衣对江老楼主感激十分,但她初次出门,羞于言语,只是用默默的微笑以达谢意。 老楼主也询问了一些她的情况。羽衣说她叫羽衣,十五岁,父母俱亡,孤身一人要去蜀地寻访亲人。 羽衣对他说了实话,但也没有全说,母亲早亡这是事实。至于父亲,那是她心里隐隐疼着的地方,她不想叫别人知道她有那么一个父亲,害母亲一生孤苦,留下孤女孑身一人,那样的父亲,她以为真的没有可以炫耀的地方。所以,她干脆告诉江楼主,生身父亲早在她出世前就已经病亡了。她是母亲一个人拉扯长大的。 这样说,羽衣的内心是坦然的,丝毫没有说谎的念头,在她的意识里,她宁愿父亲早就去世,从来没有过父亲,那样她就可以永远活在思念里,怀着崇敬的心情怀念他,她宁愿他是自己一生从未谋面的父亲。 而不是一个抛下孤妻弱女在外另结新欢的男人。 江楼主深感意外:“你没有父亲?” 羽衣坦然点点头。 “那么,姑娘怀里所抱,又是何物?” “嗳,一把刀。”羽衣仍旧坦然回答。 “甚么刀?”江楼主不动声色。 “咳,咳咳。”前面忽然传来咳嗽声。是天儿的声音,急促而剧烈,仿佛他被甚么卡住,一时难以换上气来。羽衣一怔,一路同行,这个天儿总是沉默寡言,默不出声。他怎么了?抬头看去,他还在咳,弯腰抱住胸口,脸都憋紫了。那口气就是上不来似的。 “小儿自小身患隐疾,想是连日来赶路,受了风寒,不碍事的。羽衣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江楼主在一旁催促。 羽衣暗暗纳闷,看这情形,江楼主对儿子倒没有这把刀上心。一时间她心念转动,隐隐感到这个问题不能照实回答。 迟疑片刻,羽衣下了决心,说:“我也不知道是甚么刀,它是我拾来的。我在山上打柴,遇上了这把刀,看它样子沉重,用来砍柴最好不过,就拾来了。老人家要是看着顺眼就拿去吧,我一路带着麻烦得紧,正要准备扔了它呢。” 一番话缓缓说完,羽衣心里直叫惭愧,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谎话。她说不清自己为何要对救命恩人撒谎。她只是觉得这老楼主一双眼睛太过精锐,那里面的光射在身上,叫人悄然便出一身冷汗,心里感觉不踏实。 爹爹的目光也极精锐,但不像这种目光,爹爹的目光里闪烁着率直,威严,还有一些温暖的东西,而这双眼睛只能叫人感觉寒冷,似乎有一种阴冷的东西在里面隐现。 江楼主和胡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羽衣看见了,不明白他们在传达甚么。 她不敢出声,心下只是盼望这江楼主尽快办理望江楼的事宜,然后尽早带她到达蜀地去。 暮时分他们一行人进了望江楼大门。 羽衣自然瞪大眼,忙不迭地四下打量。望江楼雄伟壮观,进了朱漆双扇大门,她还念念不忘蹲在门口的一对狮子。它们呲牙咧嘴的模样威武吓人,那是活的吗,见了人怎么不见逃离,难道是家养的?不等她看清究竟,已然进了大门,迈过二门,在一个石墩前停住了,早有人跑过来帮楼主牵马坠镫,扶他下马。 羽衣下了马,跟随众人穿过一个阔大的游廊,进了大厅。灯火早掌起来,灯光映照下,厅内豪华奢丽,处处烁烁生辉,直看得她眼花缭乱。羽衣心下只是连连惊叹,她生长深山,哪儿想得到世上还有如此去处,一双眼早直了,手心里攥满了汗水。 江楼主累了,吩咐下人领羽衣去用餐歇息。一个俊俏的姑娘蹑手蹑脚过来,冲羽衣点点手,羽衣忙随她走。出了大厅,往右走,穿过一道又一道长短不一的走廊,经过好多房间,姑娘方推开一间房间的门。领羽衣进去。 待她点起烛火,羽衣看清房间里干净整洁,陈设虽没有大厅豪奢,却也不差。她生怕弄乱了人家东西,轻轻把大刀放在屋角。一动不动坐着。等姑娘端来饭菜,是几个馒头,一碟青菜,一碗鲜汤。连日赶路,吃喝简单,她腹中早饥肠辘辘,端起就吃。待她吃完,一直伺立一旁的姑娘上来撤去碗筷。替她铺开被褥,看她睡下,方轻手轻脚退出,关上门去了。 连日劳累,羽衣头一挨上枕头就沉沉睡去。等她醒来,已经是红日高照,早饭时间了。她忙起来,不等她动手叠被褥,昨夜的那个姑娘推门进来,替她端来梳洗用具,伺候她梳洗。还抱来一身衣衫,坚持要羽衣换上。羽衣犹豫片刻,便躲进帐子换衣。那姑娘竟不退避,埋头叠放被褥,收拾房间。 羽衣还从没有被人这样伺候过,心下极是过意不去,刚想对姑娘说声多谢,姑娘倒先开口:“羽衣姑娘,楼主有请。跟我去前厅吧。” 这姑娘面色俊俏,但不柔和,看着羽衣的目光完全是恭敬的,淡漠的。 羽衣忙跟上她走,临走不忘抱上她的追风刀。 进了前厅,羽衣抬眼打量四下,发现与昨夜所见景致又是不同。正面的太师椅上俨然端坐的是江少云楼主。左手的一排椅子上依次坐有七位男子。为首的是个红脸精瘦汉子,他一眼便盯住羽衣细看。羽衣受不了他冷冷的奇怪的目光,忙把眼睛挪开去。 胡子大汉坐在第五个椅子上。名唤天儿的少年,和另一名蓝衫少年坐在右首的椅子上。 羽衣一进门,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向她投来,好象这个不谙世事的山野少女身上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呵呵,羽衣姑娘,昨夜歇息得可好?”江楼主首先开口道。 羽衣慌乱地道了谢。有丫鬟搬来个蒙着彩绸的绣墩,她轻轻坐了。坐下了,心还在怦怦地跳,她还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 “唤姑娘来,是有件事跟姑娘说说,”江少云挥手一指,“这是我望江楼七大侠客,每个人都是当今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们来,是想借姑娘怀里的大刀一观。呵呵,姑娘不会怪责我们唐突吧,习武之人,喜好兵器,自是常见,望姑娘见谅。” “是啊。”“是啊。”“正是这样。”其他人打着哈哈应和。 羽衣一双眼滴溜溜看着每一个人。大厅里的江楼主解去了包头的帕子,露出一个圆溜溜光秃秃的大脑袋。加上他眼睛精锐,鼻子高高挺起,他的样子分明是只秃头的老鹰。 再看江楼主麾下七名大将,肥瘦不等,高低有别,横眉的,斜眼的,俊美的,长身如玉的,竟然是样样齐全,引人注目,不由得她叹为观止了。 听他要刀,羽衣也不多想,起身解刀,双手送上前。 江楼主接过,掂一掂,换一口气,用劲,缓缓拔刀出鞘。 无数双眼顿时瞪大,定睛瞧着江楼主的双手。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洛阳奇遇 1 刀终于出鞘了。 羽衣闭上了眼,霎时间一抹伤感掠过心头。 自爹爹离世,她将追风刀还入刀鞘,纵然是在习练刀法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瞧过它,内心总是感觉没有勇气去细细打量它,面对着就会勾起满腹的伤心旧事。 现在望江楼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出了追风刀,无数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刀,仿佛这柄刀里藏着天大的机密。 黑黝黝一柄刀显在众人眼前,刀身笨重,刃口极厚,玄色的刃口上隐隐有黑色血痕在暗流。 追风刀出鞘,不见血色,绝不归鞘,江湖上有过这样的传说。 此时下人端着一盏茶轻轻走向江少云。忽地,刀光闪过,一线血飞溅而起,像一匹上等绸缎,瞬间铺开,幽雅地落在了大厅地上。 羽衣惊呼一声。然而,没有人应和她,在座的人都静悄悄的,定睛看着江楼主掌中的大刀。 “好刀!”终于有人惊叹,正是对着杀人的刀而叹。 顷刻间毕命刀下的,是个丫鬟。羽衣看清正是晚间那个伺候过自己吃喝睡觉的俊俏女子。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已经躺在地上,鲜血汩汩地涌出刀口。先前匹练一样喷出的那缕血,在地上慢慢洇开,变成一道鲜艳的红带。 一切快如闪电。而倒在地上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挣扎。 羽衣又惊又吓,半晌无语,不由得一阵难过,热血在胸口直翻涌,直替这个不知道名姓的丫鬟叫屈。 “绝世好刀!” “当是追风无疑。” “大哥你看呢?” 羽衣默然的间隙,望江楼的几位精英人物已然用目光交换了意见。他们幸喜地发现,这正是追风刀,传说中杀人如电,血不沾刃,血喷如线的刀。只有追风刀,刀中极品,才能做到这些。 江少云咳嗽一声,站起身,在倒在血泊里的丫鬟身上拭拭刀锋。事实上,那刀的锋口不曾沾染一丝血迹。 江少云伸指弹了一下刀身,“铮!嗡――――”一声悠长的鸣响久久在耳畔回旋。 江少云轻轻嗯了一声,立即上来几个奴仆模样的男子拉起死人就走。羽衣目送那丫鬟被拖去,可怜她至死不曾料到杀她的会是她日日侍奉的主人。 羽衣觉得愤恨,自己一路上感念的大恩人,竟然会杀人连眼都不见眨一下。 怎么会是这样? 江少云看见了羽衣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愣了一下,仿佛记起什么,当即喊来下人:“赏小雪一领棺木,葬于西郊外的荒地吧,也算她侍侯我一场。” 几个面目粗俗的下人当即应声去办。 羽衣记起这丫鬟一双眼至死大大圆睁着,瞪着眼前的人世,像是不愿意相信主人会忽然杀了自己。 眼下由那几个粗笨汉子去埋葬,只怕连眼也不会替她合上。人死了,总得叫她瞑目吧。 羽衣想到了亡故的爷爷和爹爹,都是她替他们合上双眼的。爷爷说过,人死了就得叫他(她)合上五官安心地入土,不管在甚么境况下,死者都是高贵的,活着的人如果糟践死者,那是天理不容的罪行。 “江楼主,让我随那几人去埋葬这个姊姊吧,毕竟,毕竟她昨夜侍侯过我的。”羽衣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大厅说,声音抖抖的,只怕她稍一耽搁,眼泪就会滚滚而下。 这个她那么苦苦向往的人世,一开始就向她展现了残酷的一面。 江楼主微微笑着,点点头。 羽衣踉跄离座,掩面而去。 厅里的人面面相觑,江楼主呵呵而笑:“看见了吧,一个不懂人事的小丫头。各位该相信老夫猜测的话了吧,追风刀落入她手,看来纯属偶然。” “恭喜大哥,取得追风刀,我望江楼定会声名大振。直驱少林武当,当是指日可待之事。”江兰天前座的一个黑脸瘦子起身,双手一拱,尖着嗓子说道。 “是啊。”“是啊。”满座的人七嘴八舌应和。 “不知刀谱是否也会落在她身上?”有人发问。 “没有。早在路上我就设法套问过,她说未曾见过书册一类东西。今晨我让丫鬟借换衣机会察看过,她衣着单薄,料想无处掩藏。”江楼主摇摇头,看来有些遗憾。 “这刀,那女子情愿送上吗?”有人担心,“要不,一刀结果了她。” “这样最是干净。”一个青衣汉子应和。 “不,这样不妥。”江楼主挥挥手阻拦,“兰已,我叫你准备的东西呢,拿上来。” 那蓝衫少年脆脆地应了一声,奔进后堂,片刻之后手捧一样重重包裹的东西呈向楼主。 这蓝衫少年正是江楼主的幼子江兰已。 “诸位请看这个。”江楼主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也是一柄刀,与追风大小几乎相似的刀,简直就是观照追风所铸。 “以刀易刀!”坐在第三位上的小诸葛杨万年脱口而出。 “嗷。”其他人恍然大悟。 江楼主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诸位请想,她一个孤弱女子携此刀流浪江湖,无疑如小儿持金行走于闹市,谁不窥觎,谁不眼红。不如收入我楼,也算替她免去一场灾祸。” 但见右首的白衣少年江兰天听了此言,暗暗地皱了皱眉,只是沉默不语,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自始至终,都没见他露出过一个笑颜。 江少云捧起追风刀,叫大家传递欣赏,自己则将那赝品装进刀鞘,放在眼前茶几之上。 望江楼众头领挨次捧起追风刀仔细把玩欣赏,几乎人人都会禁不住惊呼一声“好!” 轮转看完一圈,大刀重新回到江少云掌中。 江少云凝神细细抚摸一番,抬头说:“若不是老夫早年有幸亲眼见过此刀一面,只怕今日将它捧在掌心,也绝不能相信它便是名闻天下威震武林的追风。” “是啊,多亏老楼主见多经广,不然我辈哪敢相信它便是天下名刀。”大家纷纷附和。 无数目光重新凝聚在刀上,留恋着,久久不舍离开。 江少云有些痴迷地看着刀,它的外相并不怎样引人注目,甚至显得笨拙,但是捧在手里试过的人,不由得都在心底发出由衷的感叹。 确实是好刀。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洛阳奇遇 2 羽衣赶出去,只见几个汉子已经弄来一副薄薄的白木棺材,正要把手里的死人往进塞。羽衣惊喊一声,扑上前去,护住了棺口。 “干甚么?”粗汉厉声呵斥。 “放下她!”一直温顺不语的羽衣忽然厉声斥道。 几个汉子一愣,羽衣已经扑上前,几乎是扑在了死者身上。 “让我替她整整容貌,难道就这样上路?”她喃喃说道,眼底隐然闪着悲愤的泪水。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也被这凛然正气震撼住了,不由得往后退开几步。 “姐姐,是我害了你,如若我没有来到洛阳,没有带着刀来到望江楼,你就不会这样毙命,都是我害了你。”羽衣自语般说道。 死去的丫鬟依然大大睁着一双眼,在努力地看着,仿佛想看清楚,是谁在一瞬间夺去了她年轻的生命,叫她这样难以瞑目。 真是难以瞑目的死。 是羽衣踏上江湖所看到的第一个死人。死在追风刀下的人。 如果死者是个作恶多端的恶棍,罪该万死的贪官,行将就木的老人,羽衣可能都不会这样伤心,这样震撼。 偏偏是一位如此鲜活如此无辜的女子,正是鲜花一样的年岁,就这样卑微如草无声无息地丧掉了性命。她有父母兄妹么,有人为她的死而伤心落泪么?如此单薄的棺木,她躺下会舒服么?羽衣在内心问着自己,一股悲愤更紧地攫住了她的心。不谙人世的她哪里想得到呢,江湖的残酷往往远甚于此。 羽衣噙泪为这个名唤小雪的丫鬟整理了衣衫,收拾好脸面,轻轻地放入棺材。经过她一番努力,丫鬟的面目不再痛苦难当,眼睛轻轻瞌着,微微下陷的眼窝里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幽暗。 几个下人不耐烦了,催促她快点。 羽衣深深叹一口气,轻轻推上了棺盖。 她是羽衣在这个世上送走的第四个人。爷爷和爹娘之后的又一个人。 但这个是完全不认识的人。 赶快去蜀中,尽早离开这里!这里非久留之地!羽衣边走边下着决心。 就算那个江楼主迟迟不吐露究竟什么时辰起身,他一回到洛阳,进了望江楼,便忙于处理这种事务,似乎无暇提及去蜀中之事。 羽衣觉得自己必须得离开了。 追风刀,她记起追风刀来。追风刀还留在大厅里!她急急奔进望江楼的大厅。 大厅里十几双眼齐刷刷投向踉跄进门的少女。 “刷”地一声,随着利器破空之声,一物飞向羽衣。 羽衣吃惊,不等她明白怎么回事,暗器已然近身。刹那间,她来不及多想,几乎僵直在原地。如此神速速度,怎容她犹豫。她一声暗叫,心中说“完了”。 “噌”地一声,一个身影冲上前来,伸手接住了利器,是一支小巧的飞镖。 替羽衣接镖之人,正是江家大公子江兰天。 他夹起那支黑色飞镖,搭在唇上吹了吹,忽地甩向座位上的红脸大汉。 望江楼的第一侠有点意外,不解地看着大公子,却不接镖,不动声色地歪了一下身子,“刺”地一声那镖径自飞向他身后的椅子,在木质的椅背上没入寸许。 羽衣看得心惊,想不到那么小的东西会有如许力道,她这是第一次见识飞镖。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大家静等事态发展。第一侠出手,大公子施救,都是出乎意料的事。 “大叔对不住了,羽衣她全然不会武功。”兰天公子神色平静,上前一抱拳,说。 “哈哈,还是贤侄心慈。不过,我只是试上一试。”第一侠掉转脸,向着江少云:“大哥所料极是,这小丫头果然不懂武功,愚笨得紧,哈哈――――哈哈哈。” 说着各自归了座。 羽衣尚自站着发傻。她一抬眼,无意间看见正座上的江楼主向他的大儿子投去冷冷的一瞥。目光显得说不出的阴冷,羽衣不由得心头一颤。 她觉得难以理解,一个父亲怎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的儿子?难道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羽衣迟疑了一瞬,不管怎么说,是这个一直极冷漠的江大公子救了自己,便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江兰天低下头看着他自己的膝盖,仿佛陷入了幽长的沉思。 羽衣发现他真是个神秘莫测的人,可是,他明明很年轻,是个少年。一个少年,身为望江楼主的大公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他怎么总也显得闷闷不乐呢? 这时江楼主命人拿出羽衣的刀,刀装在鞘里,羽衣接了,觉得分量挺沉,是她的刀。羽衣想爹爹的刀已经拿到,这里也就没自己甚么牵挂了,便默默离开大厅,向外走去,追风刀静静躺在她的怀里。 江湖原来是这样的,她隐隐看见了它深处隐藏的一些东西。 看来今夜还得留在这里,但愿明天江楼主能想起去蜀中一事。 晚上,羽衣依然在昨夜那个房屋过夜。侍奉之人换做另一个姑娘,人长得没有先前那个俊秀,可性子随和一些,见了羽衣微微地笑着,话也多。侍侯羽衣吃过饭,天色还早,她陪着羽衣闲聊了一阵才离去。看得出来,她来望江楼不久,还不熟悉这里的一切,处处显得比死去的小雪单纯。她没有心机的单纯的笑脸却让羽衣一再思躇,这姑娘她想得到么,有一天她可能会和她的姐妹一样,也死在主人的手里。死的那么突然,默无声息,连一声呼喊也来不及留下。 羽衣只觉得心头沉沉的。 夜色淡淡的,羽衣轻轻熄了灯,走出门到外面找了一处空地,看看四下无人,便将追风刀法练习了一遍。 手里握着刀她觉得奇怪,这刀怎么有些不对劲,一时重一时轻,没有以往顺手。她想可能是自己连日来没有勤加习练,加之近来心境变化甚大,可能疏荒了原本熟练的追风刀法,就连刀也生疏了。 想了一会儿,叹一口气,看看月至中天,便转身回房。 望江楼里外静悄悄的,看来人们早已歇息。 她轻轻推门进房,也不点灯,上床和衣而眠。 睡梦里她在奔跑,奔跑在一处了无人烟的荒地,她慌不择路,跌跌撞撞地奔跑着,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自己。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即,哒哒的马蹄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骑在马上,向她疾弛而来,他向外抡出一根绳索,喊:“抓住,抓住就能救你。”她冲上前抓住了绳索,随马飞奔。奔驰中,马上的人转过脸来。天哪,竟然是江兰天的脸,脸上浮现出他惯有的冷漠与忧郁。 她惊醒了,猛地翻身而起。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洛阳奇遇 3 羽衣从梦中惊醒,翻起身抱着被子,打量四下,长夜冷寂无声,远处传来隐隐的打更声。 冷漠的江兰天,他为何要救自己?彼此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为何要替她接下那枝疾如闪电的镖,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还有江少云,他看自己儿子的眼光为何会那么古怪,不像是一个父亲在看儿子,难道其中有隐藏着甚么秘密? 爹爹只是传授了她追风刀法,但没有告诉女儿,江湖上有一种叫飞镖的利器,该如何躲闪。更有一种叫人心的东西,善恶相杂,难以防备。也许他是没来得及告诉,也许他压根就不打算告诉。 想到爹爹,羽衣忽然心下奇怪,他一生行走江湖,饱尝刀尖上混日子的疾苦,那么,他为何没有告诉女儿如何去行走江湖。他什么都没有传授,任由毫无江湖经验的女儿自己去颠沛流离,去尝试,去用生命交换。爹爹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呢? 羽衣忽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爹爹,自以为在最后的那点时光里,父女相处,她已经多少了解了一些。可是,当真正离开塞外,踏上这中原大地,在望江楼的经历,她忽然感觉自己一点摸不透爹爹的心思了,还有遇上的人和事,都叫人觉得奇怪,例如她遇上的人,几乎每个人听到追风刀时都会眼睛发光,一种知觉告诉她,那是贪婪的光。所以她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实情的好,就算是对自己有恩的江楼主也不能告诉。尽管她守口如瓶,但那些人眼里的贪欲没有减退。 追风刀,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柄刀,她保留它,仅仅因为它是爹爹的遗物。她没有亲人了,在这个大得无边的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一个至亲之人。带着爹爹留下的刀,就像有个亲人留在身边,时时陪伴着她。 别人为何也对追风刀感兴趣?又不是他们的亲人所留遗物! 她尚不知这把刀在江湖上的声望与价值。 羽衣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蜀中,她恨不能连夜出发去蜀中。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那么那么地想念那个地方。一个其实与自己生命没有一丝瓜葛的地方,仅仅因为爹爹提到过那个地名,仅仅因为爷爷说过,有一个女人在那里等待爹爹。那是爹爹生命的另一个栖息地,是他一生留恋的地方。却害母亲苦苦等候,等了一生一世。 蜀中那个叫唐韵的女人,见了羽衣会相认吗,还有唐韵,她的异母哥哥,会承认羽衣这个妹子吗?她不知道。前面是陌生的黑暗的路,她却得走。 她决意寻找,就算千里万里,也要找到他们,她仅存的亲人。 一旦决心一下,心里就万分焦急起来,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羽衣心下烦躁,难以安睡,就对着窗外圆月,慢慢把追风刀法从头回忆一遍。细想爹爹施展出来的情景,慢慢的把自己练习时遇到的一些难以连贯融会的地方想明白了。 流水式,之后左腿后旋,目光扫向右前方,挥刀向右,分量极沉,缓如千斤。其势虽慢,劲风却厉,周围七八步内,落英缤纷,势如枯蝶。此招名曰飞花式。姿势好看曼妙,劲力却大,会在不经意间伤人。 最难以理解的是最后几式,尤其千刃式和追风式。 那里面含着激昂与悲烈,豪情与热血,孤胆与壮烈,她都难以理解。她自小孤闭深山,识见极少,加之心性单纯,爹爹又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仓促授完了刀法,没有时间为她更为详尽地讲解,她只是生吞活剥,强行记下。 自打下了青梁山,一路亲眼看见江湖人士行径,她隐隐明白了期间的有些要义,虽没有全然悟彻,却也比过去懂得多了。 她对着鞘里的追风刀痴痴出神。此时窗外那轮月亮得出奇,想想已是农历十四,正是月圆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缓缓拔刀出鞘,爹爹的追风刀,每每看见它,便觉得爹爹还在自己身边,在不远处定睛望着他的女儿。 看得出来,那些人都在意这柄刀,时时窥觎着。 连自己的救命恩人江少云也在其中。她虽年幼无知,却并不傻,早就看出几分端倪来了,只是苦于江湖阅历太浅,无法明白前因后果。 不过,她已经看得明白,这柄刀是珍贵的,人人都想据为己有。那些贪婪的目光反倒提醒了她,她得小心看护好手中的刀,不能叫它落入心术不正之徒的手里。 然而,羽衣看着出鞘的刀,目光渐渐变得僵直。 不对,分明不对。这不是追风刀。追风刀的刃口是钝的。玄铁铸就的锋口,齐茬茬的一道。爹爹说过,它不像刀,更像一具未经打磨的刀形模具。但是,追风刀真正厉害之处不在于刀刃的锋利,真正的高手并不依靠利器,而是自身的功力。功力高超,即便折一枝弱柳,也会是极乘手的武器。 可是,眼前的刀分明是锐利的。明晃晃的刃口,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追风刀哪儿去了?难道有人做了手脚。会是谁呢? 刹那间,羽衣脸色一片煞白。是江楼主,是他把刀拿去让大家观看的。而那时自己离开过一阵子,是去替那个叫小雪的丫鬟入殓的。其他时间,刀和自己一直形影未离,只能是那阵时间出了问题。 江楼主在长城古道对自己施救,她原本以为是江湖之士的侠意行为,现在看来却早就包藏了祸心。 可是,可是,她一时内心翻转,难以置信,直怀疑是自己多心,冤枉了好人。 然而,她的刀委实已被调换。现下这柄刀分量倒是与追风差别不大,却远远不及追风。它使出的劈空之声远没有追风凌厉,森然。就算羽衣对兵器毫无见识,但和眼前这刀相比,她能看出追风是刀里上品,与追风一比,它只能算做废铁烂铜。 怪不得今晚习练刀法,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原来追风已失,她却全然不知。 羽衣一时难过,一时气愤。道貌岸然的江楼主,原来是个善耍低劣手腕的卑鄙之徒。 如若他径直开口向她讨要,她念在人家一路上照顾之情,说不定便会忍痛割爱,把追风刀相送。他却以这样的手段相骗,堂堂一代楼主,竟干出如此下作事情,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可是,羽衣又觉得贸然下这样的结论,好象不妥。如果不是他呢?那么刀会是在何处丢掉的呢?又是何人精心安排,做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呢? 羽衣一时失了主意,不只如何是好,辗转到天色发白,方昏昏睡去。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洛阳奇遇 4 羽衣一觉醒来,窗外已是红日高照,她发现整座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也不见丫鬟来唤她梳洗用餐。 她便自己洒扫了屋子,草草梳洗一番,到屋外,还是静悄悄的。大厅的门竟是一反常态地关着。望江楼的各位头领竟不见一个,江兰天江兰已等人也不见踪影。 羽衣暗暗纳罕,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忽然看见一个老者在前院拖动着巨大的扫帚扫地,羽衣忙奔过去,问他人都到哪儿去了? 老者“啊啊”地应着,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弄了半天,敢情他是个哑巴。羽衣不再纠缠,懒懒地走向厨房,想寻些吃食充饥。 望江楼的厨房设在最后面的东跨院里。羽衣进去,几个下人仆妇在刷洗锅灶,见了生人也不理睬,径自忙活自己的。相必这里客人常来常往,她们已经司空见惯,也就熟视无睹。 但见灶上屉笼碗筷,大小瓢盆,摆放凌乱。却不见可以果腹的东西。羽衣不敢开口讨要,站在地上讪讪地磨蹭着。 这时,一个少年背负一捆柴禾,从边门进来后,“咚”地一声将柴禾扔在地上,小儿臂膊般粗的木柴,立时散乱开来。少年进柴房取来一柄板斧,当下嗨嗨地劈起柴火来。 羽衣看他劈上一阵,掏一块粗布绢子擦擦汗,复又埋头忙活。 他个头挺高,身子却单瘦薄弱。却见他劈起柴火并不费力,随着嗨嗨声,一会儿功夫劈出老大一堆柴火。 羽衣腹中饥饿,准备转身离开。这时,一个念头抓住了她,这少年劈柴的动作,怎地如此眼熟?只见他扬起斧头,带着劲风落下。复又扬起。这一招一式,一起一落,她竟觉得在哪儿见过,这动作叫人看着会如此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 忽地,一片柴火径直飞向羽衣。羽衣惊鄂,不等她避闪。板斧猛然脱手,随木片飞出,“啪”地一声,木柴已被斧头劈中,斧子木片双双落地。落在羽衣脚下三寸开外。 羽衣虚惊一场,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 少年抬头看着羽衣,嘻嘻一笑。伸出手来向着羽衣招了一招,也不等羽衣做出反应,他就狸猫一样窜进边门。 羽衣好奇心顿起,不由得跟上进了边门。进去才发现里面另有洞天,是又一座院落。十几间房屋已经老旧,里面堆满了杂物。少年进了最末排的一间屋子。羽衣抬眼打量,这排屋子里都是柴禾。院子里则堆了好些尚未锯断的大圆木头。 屋子里黑洞洞的,羽衣看了半天,方看清里面陈设极为简单,只一张圆木支起的床,床上一张被子。少年已经坐在床边,笑嘻嘻望着羽衣。他的脸色稍黑,一双眼却是出奇地有神,定睛看人的时候,眼珠骨碌碌直转,机灵极了。 “你是新来的吧,今年多大了?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他忽然问道。声音清亮干脆,甚至带着点老道的味道。 羽衣喜欢这清脆的声音,当下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好啊。我十四岁,你呢?” “十六。我比你大,你得喊我哥哥的。嘻嘻。” “喊哥哥可以,你得叫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汤无用。望江楼专管柴火的军火头儿。权力大着呢。你喊汤大哥就行了。” “汤无用,是你爹爹起的名儿吧,怎地是无用呢,为何不叫有用?”羽衣瞪圆一双眼,正正经经地问。 “咳,无用就是无用,大人的心思谁猜得到呢。反正不叫猫啊狗啊就阿弥陀佛了。你呢,叫甚么名字?” “羽衣。”羽衣翘起嘴回答,神情里有不加掩饰的得意。毕竟,与汤无用相比,羽衣这个名字是分外中听悦耳的。 “呵呵――”“嗨嗨――”两个人相视而笑。笑声爽朗欢跃,两人之间虽是初次相识,然而却彼此觉得像是早就相识,没有顾忌,没有隔阂,无忌无猜。 出门这么久,羽衣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畅快放松过。片刻之间两个人就熟识了。汤无用给她弄来些干粮,看着她吃下。然后拉着她到望江楼四处乱窜。出门前羽衣还换上了汤无用的衣衫。两个孩子玩心顿起,干脆把羽衣的那点头发用帕子包了,脸上抹了把烟灰,羽衣顿时像个讨饭人家的孩子,模样落魄古怪,只有滴溜溜的眼里显示着本性里的调皮。 望江楼的院子三进三出,占地庞大,气势恢弘。他们溜出溜进,几乎看了个遍。最后围着大厅详细查看。 汤无用说整座大厅设置奇特,外观看去平常,但里面布满了机关,没有本楼熟人相帮,一般人根本难以进入。此厅名唤千雄厅,是望江楼机要重地,千雄厅易守难攻,紫建成之后历几代楼主,上百年江湖腥风血雨,却能完好无损,实在不可小觑。 羽衣听汤无用絮絮叨叨地说,禁不住犯疑,千雄厅有这么厉害么,自己不是进去过几趟吗,没发现厉害之处呀,就是感觉比平常的房子高大得多,陈设豪华壮观,墙上挂满了画儿。完全是间充满儒雅气息的客厅,哪里有武斗的感觉? 汤无用似乎无心留意羽衣的疑问,望着大厅一再发愣,一改不知忧虑的常态,显得心事重重。他带着羽衣不停地走来走去,把大厅前前后后都看遍了。 幸好今日楼内头领不知所去,不曾有人撞见他们。 回到后院,汤无用拉了羽衣手:“你去过千雄厅,可曾看清里面的陈设布置,说给我听听。最好说得详细点。” 羽衣便凭着记忆一一说来,最后索性在地上画出了详细的方位和陈设看,连字画的数量,画上画了甚么内容都大略说得出来。因为她是头次进入如此豪奢之地,眼界大开,加之她心性聪慧,好学善记,竟在无意之中记得分外清晰。 汤无用听得大喜,按她所述,在纸上绘出详细图纸。他的手竟巧得出奇,描绘出的图纸十分精细,好像亲自到那厅里去看过一趟。他对着绘出的图形久久沉思着,有不明白的地方来问羽衣。过不多久,他便能一一背出千雄厅里的每一处景况。 羽衣不解,问他:“你为何要了解这些,难道你不能亲自去看看。看过,不就甚么都明白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洛阳奇遇 5 汤无用看着羽衣,神情怪怪的,像是难以置信:“你就是江少云前天带来的那个女子,你可知道姓江的为何要带你来洛阳?”羽衣摇头。 “你的刀呢?你刀鞘里的刀,还是你带来的那柄么?” 羽衣摇头,满脸惊鄂,“你怎么知道我的刀被换了?” “你真的甚么都不明白?” 羽衣点点头,一脸茫然。 “你的刀是从哪儿来的?对我说实话。”汤无用神色严肃,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羽衣心头一凌,又是刀!盘问追风的来源。 “拾来的。”关于追风刀,她又一次说了谎,“打柴的路上捡到的。” “哪儿的路上?地名叫什么?”汤无用情急,一把抓住了她的臂膊,由于用力,抓得她生疼。 “青梁山,我的老家。我在山中打柴,遇上一个大汉,他已经死了,身边放着一把刀。我就拿走了。”羽衣的脸颊禁不住微微发烫,她也没想到自己能在眨眼间编出一套完整的谎言来。便心里宽慰自己:“汤大哥对不住了,人人想夺取这柄刀,我不知道你心里是甚么想法,所以,我不能对你说实话。” “甚么样的大汉,是不是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四方脸,剑眉,阔嘴,身穿粗葛布衣衫,是不是这样?”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这回轮到羽衣吃惊了。他描述的人,怎么跟她爹爹一个模样。难不成他见过爹爹。 “你说你见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汤无用显得更加关切。 羽衣以为他已经识破自己所说谎话,登时心下乱跳。 “你知道么,那是闻名江湖的追风大侠,想不到他最后孤死荒山,抛骨荒野。” “我埋了他。”羽衣赶紧说。 “嗷,那么,我替追风侠谢谢你了。”汤无用说着竟真的起身,向着羽衣弯腰深深一揖,“一代刀侠,就这样离世,着实可惜可叹啊。你没有从他身边发现甚么吗,比如书本一类。” “有。你指的是不是一本刀谱。我埋在他身边了。不过,书上的话我都已经背下来了。” “啊?”这回轮到汤无用惊讶了,他把羽衣上下重新打量一遍,“看不出来,你果真身负追风功夫,怪不得姓江的那只秃鹰会不远千里带你来洛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你说什么,你明白甚么了?” “江少云知不知道你会追风刀法?” “不知道,我没有告诉他。”羽衣的神情有些懊丧,她发现自己在不留意间上了汤无用的当,被他套出了实话。 猛然,汤无用停止追问,直直看着羽衣眼睛,“你在说谎,你见到追风侠时,他一定还活着,这样他才能为你传授追风刀法。你说说,是也不是?” “你?”羽衣惊愕了。无奈地点点头,算是承认。 “他对你说了些甚么?”这回,他将羽衣的臂膊抓得更紧,羽衣吃疼,几乎叫出声来。 “没有,没有,甚么也没说就断气了。如果他交待过,我就会知道追风刀的珍贵,一定拼命保护好它的,也不至于糊里糊涂被人家换去。”羽衣嚷道,觉得委屈极了。汤无用松开了手,不得不点头承认此话有理。 “你们为何都那么在意追风刀?它有甚么好处?”羽衣终于问出了久久不能明白的疑问。 “难道你不知道?怪不得那么轻易就被江少云调换了刀,原来你一无所知。”汤无用叹息连连,告诉羽衣,追风刀是当世武林人人想得到的宝刀,它削铁如泥,血不沾刃,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刀,手中擎有追风,纵是万敌当前,也能傲然相向,所向无敌。 传说百年前望江楼始创之即,一代宗师江连河,仗着手中一柄宝剑,行遍中原,少有敌手。随着年岁增长,江楼主年老力衰,他的三个儿子个个窥觎楼主之位,暗中蠢蠢欲动。老楼主一怒之下,将宝剑散入江湖。 一夜之间,江湖风起云涌,各门各派争相抢夺宝剑,一时间杀得血流成河,人头翻滚。 “那是甚么样的剑,能让那么多人拼死相夺?”羽衣禁不住插嘴。 “怜月剑。”汤无用抹一把脸,居然抹下一把黑灰来,隐隐显出里面的洁白肌肤来。“江湖早就风传,‘追风怜月,天下无双’。意思是追风刀与怜月剑一旦联手,将天下无敌。怜月剑在望江楼时,追风刀在另一位武林异人手里。这异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消声于江湖。大家只是听到他的种种传说,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据说,创立追风刀法和怜月剑谱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其时,他们正互相爱慕对方。后来不知发生了甚么变故,就分开了,还闹得反目成仇。此后,追风怜月再也没有联过手。 江连河一生酷爱武学,习练怜月剑已达化境,但他没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追风刀,一直深感遗憾。散怜月剑入江湖,引起纷争,其本意在于想引追风刀出世。” “为何这样就能引追风出世?”羽衣又一次插嘴。 “我最初也不明白,现在才算想通。传说追风的主人,是个疾恶如仇的正义之士,他不会任由怜月散落江湖,引起屠戮,他一定会出面,收去怜月,阻止世人刀剑相残。而这时,怜月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了半年之久,死伤在怜月剑下之人,数不胜数。” “最后得到怜月的是华山派气宗传人风眉。无数江湖人士纷纷涌向华山,而此时华山势力可观,气剑两宗决定联手保住宝剑。时间恰值正月十五元宵之夜,武林各大门派联手攻击华山,华山十一位高手出战。一场绝世罕见的生死相拼,眼看就在华山脚下展开。 那夜月亮分外明亮,夜色冷清。月色下,一个韶龄女子出现了。据说这女子一袭黑衣,白纱蒙面,身段曼妙,轻功无双。她飞入人群当中,缓缓揭去面纱。众人顿时惊呆了。没有人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子。黑衣女子向着人们微微一笑,黑色的身子飞起来,极缓地在大家眼前掠过。无数江湖豪杰眼前一片亮色闪过。等他们回过神,女子已然不见踪影。 华山风眉忽然大叫起来:‘怜月剑不见了!怜月剑不见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三章 洛阳奇遇 6 怜月剑真的不见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翼而飞,没有人看清剑是如何被人取走的。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惊异不已。 这时远方传来轻柔的声音:‘追风怜月,天下无双。要见怜月,追风现世。’正是那个黑衣女子。 无数豪杰不禁对着当空呆呆出神。要知道,她这番话,是用传音入密的绝世功夫,对着每一个人讲的。 等大家醒悟过来,纷纷惊呼是仙女下凡了,而怜月这样的好剑,似乎就应该由她拿去。 自此追风怜月一起匿迹于江湖。江连河楼主原本想一睹追风真容,不想连怜月也丢失了,不禁又恨又悔,悔恨交加,一病不起,过不多久就一命呜呼。 前不久,江湖传言怜月剑又出世了,依我看来,江湖又该掀起一场纷争了。”汤无用缓缓说完,叹了口气。 “那夜收去怜月的,会不会就是持有追风的人呢?”羽衣发问,眼中充满了向往,“那该是怎样一位绝世无双的女子。” “这话,谁人告诉你的?”汤无用惊讶。 “那么美丽的女子,就该同时拥有绝世的刀与剑。别人拿去,似乎是不配的。”羽衣悠悠地说,眼里满是无尽的向往。 看见羽衣的目光一片茫然,汤无用便明白了,这个女子的内心充满了奇思幻想,她的想法却提醒了他,蓦然之间,他内心的一个久久思索不清的难题总算有了答案。 汤无用雀跃起来:“小妹子,你真是聪明绝顶,你是我见过的顶顶聪明的人。”说着,一把拉住羽衣,在地上蹦了一个蹦子,“你说的对,那黑衣女子定然就是追风的主人,这个疑难困绕江湖几十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羽衣犹在愣怔,一时难以明白。随之她也微微笑了,那黑衣女子那么美丽,又身怀那么高超的武艺,她就该同时拥有追风怜月。这个世上还会有谁配得上那样的绝世刀剑? 汤无用兴冲冲说:“我记得江湖上传说过,追风刀出世的时候,使刀的人身影轻巧,快如狸猫,简直不像个男子。现在想来,那就是个女子嘛。” 羽衣瞅他一眼,觉得奇怪,就算忽然明白了这一关节,也不至于这么开心吧。她却不知这一难题一直困扰着汤无用,他苦苦思索不通的难题,不经意间被解开,自然是喜不自禁。 汤无用沉吟道,“又五十年过去了,追风刀再次重现人间。是由一位不知名姓的中年男子握于掌中。这男子性情极为古怪,一时行事正派,善恶分明,一时又会杀心大起,邪恶凶残,杀人如麻。所幸他并不常行走江湖,三五年中听得他的一点消息。就这,也令整个江湖胆战心惊。他被世人称为追风侠。正是你在荒山所遇之人,可惜,想不到他就这样离世了。” 汤无用久久抚掌措叹。 身畔的羽衣却沉静如水,她已然知道,那个人,汤无用所说的追风侠,就是她的父亲。那个一生抛下妻女,忙于四方奔走的人。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爹爹在闲谈中提起过,有次他以淡漠至极的口气说起,只是寥寥几句,好象是十分轻微的事。任是什么大事,纵然惊天动地,在他一个人独斟独饮的微微沉醉里,徐缓道出,就像家常小事。 “丫头你信么,爹爹的追风,好多好多人都想偷去,怎耐他们打不过你的爹爹,也就无法拿去。”爹爹靠住桌子,已经醉了。口边涎水拉出老长,都滴在半盘苦苦菜上了。 她在一边看着。那时候她忽然感觉爹爹离自己是亲近的,不再遥遥不可触及。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爹爹他就那样地死了,至死都没有向女儿提及自己的死因。他为何要始终沉默。 只是在他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向传授了追风刀法,但没有告诉她,今后一个人该何去何从。他难道不知道他的女儿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得,对江湖一无所知的人?难道他忘了江湖的残酷纷争,他的内心究竟怀着甚么样的想法? 羽衣痴痴想着,竟然呆了,她已经无法对爹爹抱怨什么。悠悠时光会悄然改变一切的,包括幼年的伤痛记忆,少年的愤恨与幽怨,现在的执卓与伤感。何况爹爹和她现在已经是生死茫茫,人鬼殊途。 汤无用见羽衣忽然神情黯然,一个人坐着发呆,觉得奇怪,问:“你想到了甚么,为何忽然闷闷不乐?” 羽衣摇摇头,闷声不语。 “汤无用眼珠转转,拉起她说:“咱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到洛阳城里走走。”当下两人从后门溜出望江楼,楼外就是洛阳古城,但见房屋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干甚么的都有,好不热闹。 羽衣除了在青梁山下的小街上买过东西,哪里见过如此繁闹景致,只看得两眼缭乱,惊诧不已,步子也挪不开了。汤无用却是一副见惯不惊的表情,带着羽衣从这条街流窜到另一条街。羽衣忽然在一处专卖女孩子饰品的摊前停下来,拿起一个发卡看看,拈起一跟头绳瞅瞅,放下了又抓起一枚手镯戴在自己手腕上试试,抚摸着这些小小的零碎之物,久久不舍丢来的样子。 汤无用在一旁看着,心里想难道女孩儿喜好装饰之物会如此着迷? 羽衣不理他,看见一枚珠花,忽然想起爹爹也曾给自己送过一枚,可惜被她拿下山卖掉给爷爷抓了草药。 家忽然汤无用问:“你是你要去蜀中寻找亲人,我觉得你不能急于离开,而是留在望江楼,你得把追风刀找回来,不然你怎么对得起追风侠?” 羽衣一呆,脱口道:“我本来是一心要走的,现在追风刀一丢,我自然不能走了,就这样走了也太对不起把刀留给我的人了。” 汤无用一听抚掌赞道:“好好好,你能这么想最好,那把刀要落在别人手里尚可,落进江少云手中,可就不好说了。” 羽衣也不去想他心里究竟是甚么想法,她只有一个心思,得留下来,把爹爹的刀找到,不能叫爹爹的遗物下落不明。 不留意间,已经暮色重重,是傍晚时候了,两人这才匆匆返回望江楼,望江楼本来守卫森严,多亏汤无用经常拉着柴火进出,已经和后门的门卫相熟,所以带着羽衣顺利回到楼内。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望江楼内 1 两人回到柴房,汤无用去厨房端晚饭,缠着厨娘为羽衣也讨了一份儿饭菜,当下两人吃了,羽衣要回去歇息,汤无用提出送她回去,于是两个人趁着夜色,绕过好多房屋,来到羽衣住宿的房外。 羽衣刚要迈进房内,一抬头愣住了,屋内亮着灯火,透过窗纱,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头,看上去正在说甚么。 羽衣刚要推门,汤无用一把拉住她,示意不要出声。 两个人绕开门窗,轻轻来到屋檐侧角。 门一响开了,走出来一个人,回头向着身后一人低声吩咐:“她若回来你设法稳住她,就及时来告诉我,千万记住不要叫她看出破绽。” 身后的人恭恭敬敬地应了,回过身进屋掩上房门。 羽衣简直惊呆了,看着一个黑沉沉的身影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去,手心里满是汗水。回头悄声说:“江少云走了,留下的真是伺候我的一个丫鬟,看样子他们在等人。” 汤无用手心里也渗出汗来,捏一下羽衣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说:“他们在等你。” 羽衣不相信,说:“我要去问问这丫鬟,他们为何要等我,怕我看出甚么破绽呢?难道怕我回来找他要刀?” 汤无用忙拉住她,快速返回后院,进了柴房掩上门,这才吐一口气,说:“你再也不能回去了,我怀疑江少云要对你下毒手了。” 羽衣难以置信,说:“他不至于那么阴毒吧?” 汤无用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说:“我也不好说,不过他要婢女等的人肯定是你,他为何不要你看出破绽,追风刀已经到了他们手里,还要从你身上预谋甚么呢?”说着陷入了思索。 羽衣也觉得奇怪,心里说难道他要在身上追究追风刀谱?他是如何得知我学会了这一刀法?这想法自然不敢说给汤无用,当夜留在了汤无用的柴房,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敢在望江楼露面了,就一直乔装了起来,外人看去俨然她是个和汤无用一般的小仆役。 夜色越来越浓,汤无用决定带着羽衣到处查看情况,边走边告戒她千万要听自己安排,不可贸然行事。 这汤无用别看嘻哩哈喇的,一旦干起正事就分外严肃起来。两个人溜出柴院,到了千雄厅外,汤无用嘱咐她别动,在后厅拐角处替他把风。 只见他溜上房顶,狸猫也似滑到屋檐畔,看看四下无人,一个倒卷帘,足尖挂住瓦片,身子掉在半空,添湿一点窗纸,向里窥视。 羽衣紧张得心在咚咚直跳。手心里握满了汗。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知道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望江楼里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人,稍有一个不慎,就会暴露行踪。 不过,却也看出,这个汤无用身负极高武功。 厅内不时传出说笑声,咳嗽声,嗡嗡的说话声。夜风吹过,羽衣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不行,她不能这样等待。得去看个究竟。便施展出追风刀法里的轻功,飞身上房。想学汤无用的样子,倒挂在屋檐上。汤无用翻起身,冲她拼命摆手。要她千万禁声。附耳过来说“快看看,我们得马上走。” 羽衣附在刚才的小洞上。慢慢看清楚,里面有两排人,坐着的是望江楼的各位首领。垂手站立的是几个端茶伺水的下人。她一眼就看出江兰天不在,坐在他位子上的是他的弟弟江兰已。 “月妃娘娘亲自召见我们,听说此刀正是追风无疑,呵呵,娘娘总算笑遂颜开,心情舒畅,还问起了兰已的终身大事,三弟你学来叫各位弟兄瞧瞧。”说话的是坐在正面的江少云楼主。 一个身材矮小脸颊宽阔的中年汉子应声站起,清清嗓子:“江老楼主啊,令郎可曾说定亲事?还未曾有啊,很好啊,令郎这样的人才,自然得寻家好女儿匹配。这孩子,性子倒和我那七妹有几分相似,腼腆害羞得紧。”这汉子是捏着嗓子学的,声音尖细,还真有些像女声。那月妃娘娘说话时悠然拿捏的姿态仿佛近在眼前。 没有人发笑。大家都在急速做着判断,从这些话里寻找着令老楼主高兴的原委。 “既然娘娘这么说了,会不会是在暗示,有意将七姑娘下嫁。”前排的第一剑沉吟着说。 “吾弟也如此猜度?”江楼主喜上眉梢。 “娘娘有意与我们联姻,如此对我们双方都好。” “只要娘娘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了那件事的。”有人附和。 末座的江兰已慢慢红了脸。不知是少年的羞涩,还是内心翻涌而起的兴奋。 “追风怜月一旦联手,我们还愁有办不了的事吗?哈哈――――”江少云的笑声得意至极。满室的人随声附和。 蓦地,一屡风掠过羽衣后脑。一个激灵,她轻巧地翻飞起身。身后望风的汤无用不见踪影。远处,影影憧憧,有人影在奔驰,飘飞而去。 她忙追赶下去。是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追赶,一个逃跑。急驰中不知不觉就出了望江楼,出城,到城东的一片荒地。前面的影子停下了。 “甚么人?”汤无用厉声追问。 “是坏人早就声张了,能容你安全离开吗,望江楼主和七大高手可不是吃素的。”前面的人开口了。声音竟是如此熟悉。 是江兰天。两个人顿时紧张起来,刷地成包围状,围住了对方。 江兰天静立,无动于衷。汤无用才慢慢放松警惕。 “想必兄弟已经偷听到所有谈话。”江兰天说。那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早就发现了?为何没有喊叫,或者就地擒拿?” “我看不起出卖朋友的人,虽然我们还未曾结成朋友。”一贯冷面的人说。羽衣惊讶得气也喘不过来。抬头打量他。恰好一朵阴云转过,露出淡淡的月色,月色映现出一张苍白忧郁的少年脸庞,“相信我们会成为朋友的,是肝胆相照的过命之交。” “还有你,愿意就和我们一起结义,我想多个妹子。”他的脸转向羽衣。 阴云飘摇,又遮挡住月光。世界一片黑暗,夜风凉凉的,无数虫子在田地里鸣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望江楼内 2 两个男人互相看着黑暗中彼此的脸庞,陷入了沉默。 羽衣用她有限的见识在心里急速做着判断,她要想明白都发生了甚么,将要发生甚么。 “我们结拜吧。”汤无用点头,“你也是个无辜的人。” 江兰天神色一凌,这个隐于楼内的劈柴少年,原来果真不凡,甚么都摸清楚了。 三个人搂起一堆土,折一把枯草枝杆,端端正正插上去,互相拉一把,齐齐跪下双膝,拜道:“苍天厚土为证,信士弟子江兰天,汤无用,羽衣,三人今日结为金兰之好,生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生彼此不背,亲如骨肉。”誓毕,一起磕下头去。 三人按年岁排了大小。江兰天十九,为大哥,汤无用十六,是二弟,羽衣最小,一十四岁,自然是小妹子。当下兄弟妹子分别拜了哥哥。 整个结义过程中,羽衣都迷迷糊糊如同置身云雾,汤无用怎么转眼就和江少云的儿子这么亲热,他不是说江少云不够光明磊落,是小人吗?爹爹如此,儿子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正感到费解,江兰天徐徐开口,道:“你们可曾知晓,我本非江少云亲子。望江楼百年陋习,楼主之位传子不传女。接位之人不论年岁,需得是生有子嗣之人。当年江少云接位之时,江夫人恰好生育在床,不幸所生是女,江少云为了竞得楼主之位,对外妄称喜得贵子。 而接位之日定在小儿满月那天。江少云心下慌急,恰好我娘抱我在怀,我爹爹年前已病死,娘只是江家新雇的奶娘。江少云着急之下便对我动了心思,要用女儿换我。我娘自然不允。江楼主软硬兼施,我娘无法,勉强同意,但要求过了当天就将我送还我娘。 百日喜宴那天,我身穿大红肚兜,由江夫人抱了在众人面前亮相。 江少云顺利接位。 事后,我娘去讨还儿子。然而,当了楼主的江少云已然翻脸,一顿毒打,叫我娘死去活来。随后将她幽禁于后院的柴房,妄称是个发疯妇女。他的女儿也由我娘奶养。我娘日夜思念牵挂于我,不由得将爱转移到江家女儿身上,对她百倍爱护。可是好景不长,过了五个月,柴房失火,我娘和江家女儿被活活烧死在里头。 自此,江夫人郁郁终日。后来生下亲子,也没能令她高兴起来。过不多久,江夫人郁郁而终。 望江楼前世高手江一画,在与前辈楼主争夺楼主之位时候失利,无法在楼内久留,遂隐身而退。之后销声匿迹,下落不明。三十年过去,别人以为他早已死于他乡。谁知他就隐于望江楼内,混迹于下人当中。他亲眼目睹了我娘的经历。就在去年冬天,江前辈即将病逝,临去之时现身见了我,将实情告知于我。 我堂堂七尺男儿,竟在仇人身畔度日,还喊他做爹爹。我气愤难当,忘了前辈苦心告诫,言谈举止间难免露了行迹。江少云有所察觉,自此对我处处防范。 江少云之所以没有对我下毒手,是有所顾忌,原来这么多年里,我能平安无事,都是江一画前辈设法暗中保护。现在前辈已逝,我处境日渐危急。说不定,有一天江楼主来了兴致,就会取我性命。” 说到最后,江兰天神情悲愤激昂,忧愤难当。羽衣暗自惊出一身冷汗,这个江楼主,原来是这样的人。这个江大公子,原来有这样的身世,处境竟会如此危急。怪不得他总显得郁郁寡欢,心情忧郁。 汤无用点着头,表示自己早就察觉出来了,伸手拉住江兰天的手,以示宽慰,羽衣也默默伸一只手过去,三个人将手拉在一起,顿感百倍亲切,心间隔阂大大减退。 “羽衣妹子,你是怎样得到追风刀的,果真如你告诉江老贼的那样吗?说实话他已经对你所说起疑,准备带你到塞外重新走一趟,要亲眼见到追风侠尸骨,找到追风刀谱,方肯罢休。实不相瞒,望江楼今天倾楼出动,是分三路出去,分头替江老贼办事。我跟老贼一路,我们去洛阳城外见了魔教五明子之一的月妃。” “魔教五明子中的月妃?”汤无用几乎是惊叫出声的,“大哥你敢肯定?” “千真万确。虽然我们都没有看清她的颜面,被厚厚纬纱所遮,但那妩媚的声音是天下无人可以比拟的。她正是名震西域的月妃,外号月狐。江老儿陪着小心,告诉她追风刀已经到手,他甘愿将刀敬献给魔教。” “要把追风刀送与魔教?”汤无用焦急得直摇头,“我原本打算这几夜伺机偷盗的,想不到姓江的如此焦急。这可怎么办,一旦落入魔教之手,就真的无可挽救了。”说着他昂头向天,喃喃道:“追风刀一旦落入魔教,天下危矣,武林危矣,苍生必会又遭浩劫。追风侠,你于地下也是难安了啊。韵儿怎会对得住你!” 羽衣早已失口惊呼:“月狐?”却没有人留意她的惊讶。月狐,这名字她分明在哪儿听到过的。在哪里呢,一时难以想清。他们的话,她听得半懂非懂。 江兰天在连连叹息:“我眼看追风刀定要落入妖邪之手,却苦于无法阻拦。今后如若世人为此遭受浩劫,我将罪责难逃。” “大哥千万不可如此做想。望江楼势力强盛,非你我几人之手就可阻止。你看,楼内七大高手中,都会跟着江少云走么,有没有坚持正义之道的?” “何五叔何胡子,他无论如何不会跟老贼上贼船的。他一向性子耿直,行事豪迈,昨夜为这事已经闹得不高兴了。他反对将追风刀送给魔教,也反对望江楼用追风刀与魔教做交易。五师叔希望以光明磊落的手段解决望江楼与武当的恩怨。” “这段恩怨我听说过一些,只是不知详细内容。难道非得利用魔教来帮忙吗?”汤无用觉得不解。 江兰天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世人都道望江楼行事正派,正邪分明,其实那已经是以前的事了,近年来,随着江老贼权势日重,渐渐就跋扈不训,行事乖张。加之此人利益熏心,欲望日增,越发背离武林正道,为了压倒武当,他几近不择手段,勾结魔教,已然与邪魔外道没甚区别。我在他身边日久,就算他善于掩饰,我还是多少看见一些的。”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望江楼内 3 羽衣听得满脸惊异,尽管汤无用早就告诉她江少云绝非她认为的好人,自打丢了追风刀后她也逐步产生怀疑。但亲耳听到江兰天这样说,她还是觉得有些突然。 江兰天说完叹了口气,复又说道:“江少云与武当的恩怨,起源于三十五年前,那时江少云还不是望江楼第一楼主,前辈楼主派他去武当办事,是去送一封信给武当掌门展沉香。 这江少云长途跋涉数日,方到武当山下,已是累得够戗。上山之时,见一少年悠然卧于一只青色毛驴背上,口里哼一首曲子,见了生人踩也不踩,一心赶他的路。 江少云正走得疲乏,心想,这不是个现成的脚力吗,看看对方是个山野牧童,也不开口央求,径直上前去夺驴缰。他想只要自己稍稍外露绝艺,村野少年定会屁滚尿流,将毛驴拱手相让。 谁承想,那少年竟是头也不回,仰卧驴背,悠悠向前走去。江少云使出轻身功夫,追赶上去。看看就要追上,他伸手去拽驴尾,一时大意,不料想那驴后蹄猝然撩起,狠狠一下,踢在江少云前额。江少云受辱,拔剑追赶,决意杀了驴子。谁知这一口气竟赶到了山顶处。江少云累得断气,抬头看前方,毛驴仍是不紧不慢地走,驴上少年竟然沉入梦乡,在驴背鼾声大做。 等他进了武当山门,见过掌门,大吃一惊,前面太师椅上安然稳坐的,分明是自己追赶一路上山的驴上少年。 江少云蓦然明白上了大当,差点气歪了鼻子。他为人心胸狭窄,难以容人,怎能甘心领受如此捉弄,当时就暗暗起誓来日定要报今日受辱之仇。 怎耐展沉香非一般凡人,他三岁上山,随武当前辈高人习得一身童子功。十一岁就随师父闯荡江湖,一出手就打败数十名江湖成名人士,自此声名大震。加上机缘凑巧,后又得遇追风侠,两人性情相投,携手行走江湖数年,追风侠将追风刀法倾囊相授,展沉香眼界大开,自此武艺更是精进。” “追风侠?”羽衣惊呼道。 “是啊,”江兰天看一眼羽衣,轻轻道:“正是你在荒山遇上的那个人,可惜他已经死了。” 羽衣望着黑沉沉的夜,心头乱纷纷的,不知道在为甚么烦恼,但是说不出的忧烦。 江兰天的脸在黑暗中抬起来,继续往下讲:“这展沉香十六岁上就接掌了武当派。武当前任掌门随之隐退,但他时时现身佐助少年掌门。所以这展沉香自任掌门以来,年纪小小,却将偌大武当治理得井然有序。 展沉香生性恰似武当祖师张三丰,散漫无行,飘逸随意。每每闲暇之时,一人一驴,遍踏山野,揽胜观景。那日巧遇江少云,见他汗流满面,却固显骄傲,遂起捉弄之心。谁想便是一念之间,就埋下了百年仇怨。 江少云念念不忘当年之事,也是他妒忌展沉香少年得志,报复之心日甚。五年前,展沉香去蜀地寻访追风侠,归来途中,在栈道巧遇江少云。此时的江少云已为望江楼主,武功昨非昔比。他自恃练就望江楼绝学“望江千卷经”,决意与展沉香一决高下。 展沉香有要事在身,无意耽搁,怎耐对方苦苦纠缠,难以脱身。 两人在栈道上展开对决。 两人都是当世高手,俱是身手不凡,在那狭窄栈道上斗得尘沙漫天,石头乱蹦。两人都使出看家本事,江少云一心要结果对方性命,招式凶狠毒辣。而那展沉香,只是苦于被对方纠缠,才出手相抗。他一再相让,怎奈江少云缠住不放,展沉香有要事在身,心下焦虑,一时性起,使出了追风三十六式。江少云一个不防,被踢下栈道。跌成重伤,足足疗养半年之久。幸好展沉香脚下留情,没使全力。 江少云伤好之后,复仇之念更盛。他到处寻访追风侠,希望学得追风刀法。据说这江少云见了追风侠苦苦哀求,纠缠不休。追风侠无奈点头答应授他绝艺。一个偶然的机会,追风侠得知江少云学习追风刀法并非如他所说,主持武林公道,维护人间正道。而是要抱当年受辱之仇。通过接触,追风侠也发现,那江少云生性狭僻,心胸极窄,是个睚眦必报之徒。遂无心授他绝艺。 江少云见对方对自己有所防范,明白无法学到绝世武艺,便怀恨在心,不辞而别。 自此江少云恨上了展沉香与追风侠,发誓必抱仇怨。 后来,一个偶然机会,追风侠碰上江少云正与魔教人勾搭,遂杀了魔教几人。江少云外号秃头老鹰,追风侠念他一时走入邪道,也不杀他,提刀在那秃头顶上敲了一敲,算是教训。只是这轻轻一敲,江楼主回去休养了半月有余。可见追风侠想要取他性命何等容易。只是追风侠一念之慈,为江湖留下这等大患。可惜,可恨啊。”说到这里,江兰天轻轻叹息一声。 汤无用一直沉默着,沉吟良久,道:“如今追风侠遭人陷害身亡,展沉香困于儿女私情,远走天山,偌大中原江湖,眼看又要遭魔教屠戮。我们有心阻止,可苦于无能为力。” 羽衣惊异地“呀”了一声。 两个义兄却不理她,江兰天沉声道:“是啊,一代豪侠展沉香,又是修行之人,竟然会被情字所困,世间之事,真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只怕等展沉香前辈重回武当,望江楼与魔教势力已然树起,以他一人之力,到时也是难以抵挡邪恶势力的横行。”江兰天缓缓说。 羽衣望着夜色下微微叹息的少年,早就对他敬佩起来。想不到他面目柔弱,心里却原来装着如此多的事情。还有这个汤无用,名字虽是平庸得紧,人却分外机智,心里也装着大事。 羽衣赶紧插嘴问:“你们说追风侠是被人害死的可是当真?”她的语气在明显地颤抖,声音不由得提高了。 汤无用忙挥手制止,提醒大家留意,以防被人发现。 这时东北方向上传来打更声,已经是三更天了。汤无用江兰天都不回答羽衣的疑问,几人当下散了,汤无用领羽衣去柴房歇息,江兰天回去继续与江少云等周旋。 等回到柴房,已到夜深时分,天空薄云淡去,露出一片月明星稀的天宇。羽衣见汤无用迟迟不去别处,便对着那狭窄小床发愁,不知如何安睡。她记得爷爷教诲,女孩儿家,不能与别的男子同床而卧,会被人耻笑的。汤无用自进了门,就闷声不语。也不点灯,看看羽衣上床合衣而卧,他在一堆干柴禾上坐着出神。羽衣心下突突直跳,长这么大,她还从没有与一个男子这样同室过夜。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望江楼内 4 这一夜汤无用心事重重,羽衣也不睬他,合眼装睡。不久,打出轻轻的鼾声。 汤无用却久久难以安睡,俯身望着窗外,但见阴云褪尽,一轮圆月明晃晃挂在当头。他凝眸看着圆月,陷入了沉思之中。每每到了月圆之夜,父母都会对月长谈,畅饮一番。蜀地温润的气候里,夜风习习,皓月当空,葛衣的男子,白衣的女子,一个剑眉入鬓,仪表堂堂;一个身姿曼妙,笑语嫣然。他们把酒对月,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际,一个步态歪斜,一个衣衫飘摇。 一个孩子在身畔嬉戏淘气,头顶高高扎起的小辫子,在奔跑嬉闹中一抖一抖。 那个孩子正是自己,那时的少年是多么不识忧愁的滋味啊。那样的时光,竟然是一去难以复返。 父母是从何时起产生隔阂的呢?他是难以知晓的。只记得渐渐地,他们对月斟酌的日子少了。后来,为了什么在争吵。吵得那么凶。好几次母亲的哭闹惊动了外公家人。他们的分裂就公开了。 那时他还小,许多事不明白。他只盼望他们像从前一样好,不要动辄争吵。可是,父亲离家出去的日子逐渐多了起来。后来的几年,大半时间在外流浪。父亲生性古怪。偶然来了兴趣,会教他学武功。他对父亲的绝学兴趣不大,他更迷恋唐门的绝世暗器。尤其是袖箭。他七岁就缠着二舅舅,跟他练习袖箭。 可父亲对唐门好象一直抱有成见,并不赞赏他小小年纪,进度神速。相反,当着母亲的面,说依仗暗器伤人,不是大丈夫的行径。母亲气得要命,却拿他没有办法。 后来,据说武当的掌门展沉香迷恋天山仙女,达到入迷程度,丢下偌大武当,独身去天山寻找意中女子。一去了无音讯。武当无人掌管,急坏了前辈高手。他飞鸽传书与父亲,邀他一同去天山找寻,劝说其回头。此时恰好父母关系僵持,父亲就不辞而别,离了四川唐门。父亲在出门的时候,只是嘱咐他的儿子,要他好好习练袖箭。他当时愣在那儿,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会赞同儿子学习唐门的暗器。 此去天山千里万里,山水遥遥。父亲一去就断了音信。从此,位于蜀地,与唐门毗邻,父亲起名“世外居”的庭院里,没有人对月相斟,没有人望月起舞。也没有人对月聊发感慨,豪气冲天。一对江湖传奇男女,他们的婚姻史就这样划上了句号。 母亲似乎不再怀念父亲,她一个人出走江湖。结交的朋友也多起来。 随着年岁日增,他长大了,渐渐能明白人世间的是非曲直了。可是父亲再也没有到蜀地露过面。有关他的传闻也日渐稀少起来。 四川的唐门忽然就兴盛起来。大舅舅成了名震中原的一代神毒手。他的暗器喂有剧毒,谈笑间便能夺人性命。暗器收发,更是百发百中,无人能抵。 他已经将二舅舅所教的袖箭练到一定程度。他还想学飞刀。像传说中的飞刀手周桦冷那样,成为绝世高手。在外公家里,飞刀使得最好的是神毒手大舅舅。 可是,大舅舅听了他的想法,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尖,说:“你爹爹就是天下第一的使刀高手,你不跟他学,反倒舍近求远,再说,你爹爹最看不起我唐门暗器,纵使你学了,他回来也不会乐意,我不会像你二舅那么傻,吃力不讨好。” 他被拒绝了,心里灰溜溜的。倒是那番话提醒了他。是啊,父亲是刀中第一高手,早就要教自己习练追风刀法。可惜自己沉溺于暗器,一再逃避。如果父亲回来了,这回可一定要好好学习他的绝技。 可是,父亲何时回来呢?怎么一去就再也不回来呢?他发现,自己有些想念父亲了。父亲脾气古怪,暴躁,易怒,动辄发火。然而,也有温和的时候。他高兴的时候,会用大手轻轻摸着儿子的头。冷不防,他会将儿子举起,擎在半空,儿子惊吓得啊啊大叫,他却哈哈地笑,快活极了。 他真的开始想念父亲了。 一次他在山石边练习袖箭的时候,听见右边的藏书阁上传出笑声。他吃了一个惊,这样的笑声只有父亲在的时候,父母和好的时候有过。莫不是父亲回来了。父母和好了。他不忍心去惊扰他们,就悄悄挨近前去,他想等一会儿,他们下来的时候,再跳出来,吓他们一跳。 阁上的人在说话,絮絮的语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听着听着,他吃惊了,这声音不象是父亲的。父亲的声音雄浑中略带着点沙哑,可是这个男人的声音是轻柔的,细巧的,其间间杂着母亲快活的笑声。 母亲在和谁说话呢?他沿着台阶一步一步攀了上去。书阁的前窗户紧紧关闭着,他绕到后窗上。窗户打开着,但是看不见人影,被林立的书架所遮挡。说话声却十分清晰起来。那人不是父亲。是一个他从没有见过的男人。 陌生男人的声音拉得极长,那感觉,就伏在母亲耳根上:“好小袂------唔唔------好小袂-----”。 母亲也在回应,口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唔唔声。 他喊的正是母亲的闺名。不谙人事的少年迷茫了。里面是谁?他们在干什么? “甚么追风刀,追风侠,都见鬼去吧。但愿那个死鬼死在天山的冰天雪地里,永远永远不要回来。”母亲说。声音是快活的。 “死了我们就可以天天厮守,再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了。”男人说。 热血涌上了少年的头。他觉得天地在旋转。纵是不明世事,但还是已然明白,他的母亲,在和一个男人相好。而这个男人,不是他的父亲。 少年伏在窗外,大气也不敢出。幸好阁里的人心思散漫,没有查觉窗外有人走近。他们说了好一阵话,终于离开了藏书阁。 少年目送一个青色人影翻身飞下阁去,消失到浓密的绿叶丛后。接着,母亲离去。少年僵立在原地,他怎么会想得到呢,他的母亲,竟然和另一个男人商议,商议对付父亲的手段。他们的言谈中提到了月妃,神教,怜月剑,等等一些他闻所未闻的人与事。 红日西斜,天色转晚,脸色苍白的少年摸进了自己的卧室。他隐隐明白了,明白了以前一直难以明白的事由。父亲,他以那么决绝的形式离去,原来是这样的。他是被母亲抛弃了。在四川唐门的地界,已经没有他立足的方寸之地。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望江楼内 5 羽衣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她睡得很沉。 汤无用却沉在往年旧事里,心潮澎湃,难以平静。 那年他无意中撞见母亲同陌生男子私会之后,他开始留心唐门,留心几个舅舅和母亲。他发现他们和一帮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人来往。那个青衣华服男子,不时来走动,来了就与母亲躲到藏书阁里商议事情。 他随舅舅出过几趟门,发现在江湖上,唐门的势力与过去大不相同。那些小门小派,稍稍有个不慎,舅舅就找他们的麻烦。几个舅舅杀起人来一个比一个凶,大舅舅更是非常心狠手辣。 跟在身后的少年难以理解,为何要这样呢,这分明是在以强凌弱。练好武功难道是用在这些地方吗?他的疑问没有人愿意回答,也已经没有人在意他。连母亲也对他日渐冷淡起来。他常常用冷冷的目光偷偷打量母亲,这个曾经温和美丽的女人,随着日月的推移,竟然变得这样陌生,这样让人费解。 可是,母亲沉浸在自己的欢愉里。她已经很久记不起和儿子说说贴心的话儿,也不会陪着儿子一起思念远离家乡的父亲,盼他早日归来。 三年之后,江湖上忽然传出一个惊天的消息,名震中原的追风刀传人,追风侠遭人暗算,命丧塞外。 他惊呆了。静观母亲和整个唐门的反应,他们出奇平静,似乎这个人的死活与他们无关,死去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素未谋面的人。 母亲的生活照旧过着。,亲的死好象未对她产生影响。 不知忧愁的少年忽然变得沉默起来,常常沉浸在一个人的心事里,他也日渐看清了自己的处境,随着年岁渐增,他在长大,日渐成熟,他得思索和面对父母的关系以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事情,他没有退路。他继承了一代刀侠的血性与骨气。他得离开唐门,他不能永远依附在他人的身下,仰人鼻息,苟且偷生。 首先要做的,是查清父亲的死因。 可是,世界之大,人海茫茫,谁会告诉他父亲最终的去向,事情的真相。 他一个人踏上了通往塞外的道路,先是转道中原,准备再取道塞外。 原本要去长安,神使鬼差地竟辗转到了洛阳地界,那时他已经困顿难行,所带银两花完,衣食全无,与乞丐无异。无奈之下,他混迹于丐帮的一些底层小弟子里,靠乞讨度日,他准备积攒些盘费就上路。在丐帮里,他无意中听到了与父亲有关的消息。 在丐帮那个下层社会里,大家流传着追风侠的故事,他是如何地嫉恶如仇,他是怎样一夜间取下中原几大门派头领的首级,他忽而在江南行走,忽而又在北方露面,他行踪难定,飘忽神秘,武艺深不可测,性情古怪。兴致来时,可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扇某个武林领袖的耳刮子。心情恶劣时候,一口气杀了江南四大名剑。他静静听着。父亲原来是这样的人,古道热肠与心狠手辣并举,这样的人似乎算不上英豪,只是一代江湖枭雄。 老百姓对追风侠的事迹津津乐道,说他从来不干欺压下层百姓的事。名贯京城的大贪官杨如帼人人惧怕,百姓恨他入骨,却没有人能扳得倒他。在他五十一岁寿宴上却被一把飞来大刀取了性命,首级被敬献在盛大的喜宴上,墙上有大红的血字,写着“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无数拜寿的官员吓得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从眼前飞逝而去。 大家纷纷猜想,将事情干得这样干脆利落,事后不留姓名的,天下只有追风侠一人,只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追风侠。 父亲行事纵然古怪,但可以看出,死在他手底的,几乎全是作恶之人,奸佞之徒,欺压百姓的官吏,善于伪装的武林领袖。 父亲会死在谁人手下,谁的武艺会高过当世无双的一代刀侠? 武当派掌门展沉香为情所伤忽然下山去了西域,一去杳无音讯。追风侠应武当前掌门凌一员的邀请前去追寻展沉香。两人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看来他们应当是在天山遭遇了不测。 天山,远在祁连山之西,一去路途遥遥,他们在历经千万艰辛的同时,遭遇了什么样的变故呢? 追风刀后来在羽衣手里出现,羽衣遇上的那个死人如果是追风侠,那么追风侠又怎么从天山来到青梁山一带的?是负伤后逃过来的还是死后被人将尸体带下天山,扔到了青梁山下?哪一种可能性大呢? 如果是死后被扔,那么追风刀定会被拿去,怎么追风刀还在身畔?难道江湖上有不觊觎这把宝刀的人? 如此看来,极有可能是他自己一路带伤逃下天山,挣扎到青梁山一带,死在了山下。 他恨不能早一日踏上西去的路途。就算仅是一把枯骨,他也要把父亲找到,将他好好安葬。 可是,在洛阳城里,从丐帮的小叫化口里他听到了更为惊心的消息。 追风侠是死在自己妻子手下,先是中了暗器剧毒,又被西域魔教五明子之一的月狐追杀,一路逃出中原,客死塞外。 他感觉有如五雷轰顶,世界在眼前一片黑暗。怎么会呢,他的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丈夫下毒手呢?绝对是江湖误传,是有些人的恶意造谣。 可是,一些往日的片段陆续闪过心头。父亲每每提及魔教,便恨得入骨。一次,父亲出门整整三月有余,回来后肩上的伤口犹在化脓,他说是遇上了一名劲敌。母亲再三追问,他才吞吞吐吐说对手已被自己所杀,是魔教麾下左使护法。母亲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喃喃说:“你杀了魔教的人,你与魔教结仇了。我们从此没有安生的日子可过了。” 看来父亲早就与魔教结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怨。被魔教追杀,想来不是讹传。可是,他怎么会中了母亲的暗器呢?他们纵然已经不再恩爱,也不会到出手杀他的地步吧。母亲她忍心下这样的毒手么? “-----但愿那个死鬼死在天山的冰天雪地里,永远永远不要回来-------” “这样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再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了。” 在父亲的藏书阁里,母亲和另一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是他亲耳听到的。 当父亲的死讯传来,母亲的神情是那样地冷漠,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伤心。她和几个舅舅一心忙碌唐门的事。和那个陌生的男子携手出走江湖。他们俨然是一对恩爱情侣。 在儿子的横目打量中,她也无动于衷,丝毫看不见内心的羞愧。 他怀着深深的恨离开了蜀中的家,怀里揣了几两盘费,莽莽撞撞踏上了去中原的路途。幸好他自小多次跟随爹爹行走江湖,多少有些经验,才不至于受太多苦累。 他混迹于丐帮中,不断听到各种各样江湖传说,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比他在蜀地十来年中听到的还多。看来出来走走,还真是有必要的,一下子就长了不少见识。 可是,听说到的讯息里,有一些是令他心惊胆战,痛不欲生的。他的父亲,一代江湖异人,居然死在自己结发妻子的手下。他的外公一家,名震天下的唐门中人,竟然开始和西域魔教勾结。丐帮的叫花子,虽然地位低下,但说起这些,吐吐地唾着唾沫,他们看不起那些与邪魔外道勾结的行径,他们说做人要堂堂正正。那般奴颜婢膝的活法,连猪狗也比不上。 他的心在流血。离开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身子是离开了,但心还在蜀中,在渴望舅舅他们能挺起腰身做人,不要被世人唾骂。真希望母亲的事只是江湖传闻,无稽之谈,根本没有这等丑事。 可是,他曾经亲眼目睹过,事情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叫他如何不相信呢?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四章 望江楼内 6 洛阳是人才荟萃的地方,也是各门各派云集的地方。在这里,他了解到:望江楼的江少云,近年来行事古怪,好象与西域魔教有往来。一个小叫化告诉他,这只是帮中有人猜测的,至于实情,谁也没有拿到证据,所以不好下结论。 又是西域魔教!他留了心,便找机会离开丐帮,乔装改扮,混入望江楼里。望江楼虽然人员庞杂,管理却甚是严密,也是他运气好,遇上一个年迈柴夫,说了一番好话,说自己父母双亡,无处安身,央求他收留自己。老柴夫见他可怜,起了隐恻之心,终于答应收留他。自此他住进望江楼后院,做了一名默默无闻无人知晓的柴夫。 两月前老柴夫得病死去,柴院就剩了他一个人,这倒乐得自在,行动方便不少。夜里,他会时常在千雄厅外徘徊,试图靠近,查看江少云等人的行迹。几个月里,竟也偷听到不少消息,把这楼里人的各种关系摸了个大概。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次他终于偷听到了追风侠的消息。 那是江少云带着几个心腹在千雄厅内商议事情。 “追风刀出世了。”江少云当着他的弟子,毫不掩饰内心的狂喜,说:“不可一世的追风侠,我终于等到出头复仇的日子了。” 从他们的谈话里,他渐渐摸清,追风侠受了致命重伤,一路被敌手追杀,终于孤身命丧塞外,追风刀及刀谱下落不明。 江少云急忙组织人马,悄悄出关寻访下落,当时他想跟随出去。 后来细细思量,一来怕暴露自己,二来,他见此去有江兰天随行,决意自己留在望江楼继续隐蔽。江兰天的身份虽然他还不甚清楚,可从他私底下的言语神态里,他已经知道他不是江楼主的亲生儿子。甚至,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仇怨。他发现江兰天与江少云是两路人。这个忧郁的少年心胸宽厚,为人正直,常常对江少云的卑鄙行为不满,却苦于无力反抗。他看得出来,有一天,如果自己去和江兰天亲近,联手对付江少云,江兰天一定会答应的。 江兰天恨江少云,恨到入骨。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仇怨,让这个少年恨到寝食难安,郁郁寡欢?他那时还不知道,但可以料想,不是一般的仇怨。 江兰天活得忍气吞声,痛不欲生,竟然与自己是一样的苦痛。 他暗地里观察了不少时日,发现这个人应该是能够掏心掏肺,赤忱相待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就与他结为手足。 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人相处一生也不能走得更近,有些人,只需遥遥数面,就可以生死莫逆,倾心相待。 还有羽衣。他不自禁地回头打量床上入睡的姑娘。她是个单纯的姑娘。在这个充满明争暗斗的江湖,心性如此单纯的人,只会吃亏,被人欺骗,坑害,利用。 偏偏是她,拿着父亲的追风刀,从塞外不远万里,来到洛阳,她还要去蜀地,据说只是为了将追风刀送还给一个叫唐韵的人。 一定是父亲临终念念呼叫着这个名字,她才决意踏上千万里路途,替一个陌不相识的人完成最后的心愿。 她会知道么,她要找的人近在眼前,汤无用就是唐韵啊。 唐韵决意保护这个女子。她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江湖的凶险,人心的叵测。如果有人知道她身负追风刀绝世武功,定会费尽心思,逼她说出来。她身负绝艺,却几乎不会使用,看来父亲只是在临终草草传授了她武功,却来不及详细教导。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不过,他已经下了决心,走到哪儿,都得带着这个妹子。等父亲的事有了眉目,他想与她一起去塞外,亲自到父亲的坟头看看。 目前要做的是先把追风刀偷拿到手。若是被那魔教月狐拿去,将十分不妙。他已经察觉,江少云绝非好人,父亲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干系。 脚步轻微无声,几个起落,唐韵已然飘出屋外,回手扣上房门。吸一口气,狸猫一样快速潜向千雄厅。 床上的羽衣不知何时醒来,翻起身来,紧随其后,也到了千雄厅外。 千雄厅里灯火已熄,值夜的卫士在厅外静静站立,夜晚静谧极了。 唐韵停于厅前一棵树上,犹豫片刻,远处又一次传来打更声,他激灵灵打个寒战,没有时间再思索了,得下手。他最后在脑海里把那副地图回想一遍。羽衣描画的地图,把进厅的路径描述了一个大样。他又询问了江兰天详细情况。现在他要按照已掌握的情况行事,他只能这样做了,为了追风刀,就算死也值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轻轻推开了千雄厅右侧的边门。黑暗中的羽衣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时间在刹那间几乎停止。 羽衣等候在厅外的树阴下,手里握着被掉包后的那把刀。心下有些不忿:这个汤无用,深夜盗刀,也不跟我说一声,到时候万一打起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他的忙呢。他也太小瞧他这个结义妹子了。哼哼,要不我先瞧他如何行事,等他遇上麻烦,我就出手,让大家见识一下追风刀法的厉害。 夜色淡淡的,月色分外清澈。羽衣观察着望江楼里的动静。可能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一事无知的乡野女子,在短短数月中,已经明白了江湖上许多情况,也学着应对了。一个人,如果想在这里立足,存活下去,就得学习,学会应对。那么多血淋淋的事实在教导她,逼迫她走向成熟。 羽衣已经明白,父亲的死与这个望江楼有关,与那个把自己从青梁山下带到这里的江楼主有关。恰巧现在义兄汤无用也在追查追风侠的死因,她更不能缩手了。虽然好多事她一时难以明白,但总得学会面对的。父亲授她一身武功,该是派上用场的时节了。 然而,汤无用进去好半天,不见出来,也没有什么打斗的响动,千雄厅里静得出奇。月亮已经移过中天,开始向西沉去。快五更天了。还是没有汤无用的影子。千雄厅在黑夜里,像个张着巨口的恶兽,仿佛在等待着吞吃不顾性命的闯入者。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月妃传奇 1 却说羽衣眼看着汤无用进了千雄厅,她便一直在外头等,谁知眼看残月西沉,星星坠落,天就要亮了,依旧迟迟不见他出来。 不能等了,再等天就亮了,会被人发觉的。羽衣忧心如焚,眼巴巴望着那扇门,就是不见汤无用出来。 也没有听到里面传出打斗的声响。 厅里静悄悄的,仿佛一切尚在沉睡,在静悄悄地迎接着黎明的到来。 汤无用像一颗星星,落进千雄厅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晓色一寸一寸染白了地面,羽衣只能退回后院柴房里,心下揣揣的,心神难定。 汤无用他怎么连一丝声息都没有发出,就不见了呢,他明明进去了的呀。难道他被人扼住咽喉,来不及挣扎呼喊?他身负一定武功,不是一般人轻易就对付得了的。千雄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她越想越不安,坐卧不宁。 忽然前院传来锣鼓声,竟然是锣鼓喧天地敲将起来。羽衣只觉得心惊肉跳,拉住厨房一个小丫头询问究竟。小丫头神情里带着不屑:“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们望江楼有尊贵的客人要来了呀,马上就会驾临的。听说是个女人,叫甚么--------娘娘。” “娘娘?”羽衣吃一惊,抓住小丫头,“是不是叫做月妃娘娘?” “这个,我倒不知道。我偶尔听见大总管说的,他说了,叫我们万万不能乱说,谁对外胡说,大总管就要了他的命。”小丫头眨巴着眼说。 有人喊叫,她匆忙去了。 羽衣望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沉吟片刻。 望江楼里早就洒扫布置一番,面目一新。所有人换上了新衣,大家喜气洋洋的,仿佛有什么喜事要发生了。 只见江少云楼主穿戴一新,领着大小头领出门迎接贵客。 一顶月白色软轿,穿过洛阳城,快速奔向望江楼方向。一盏茶工夫,进入望江楼人众眼底。四个黑衣汉子肩抬软轿,步子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已然跃到望江楼门前。 江少云身后的下人中,一个衣着朴旧面色黎黑的少年,瞪大眼睛认真查看着眼前的事情。别人都为看热闹而来,脸色也就显得好奇,漠然。而他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正是乔装后的羽衣,汤无用昨夜一去不回,她已经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可使,只能静观其变,准备见机行事。 江少云带领一干人众忙迎上前去,抱拳以示欢迎。 月白软轿也不停歇,径直飘进大门,直到千雄厅前,方才落地。 四个黑衣汉子身形晃动,落轿着地,无声无息。轿前帘子一闪,一个月白色身影飘然出轿。竟是个修长俏瘦的身子,面上蒙着一层月白面纱,看不见她真实面目。不过看这身形,就可料定,当是女子无疑。 不用别人敬让,白衣女子已然飘然入室,跨进千雄厅。四个黑衣汉子紧随其后。身后,江少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笑容是阴冷而深不可测的。 刹那间,厅内传出呼啸之声,习武之人都听出是利器破空携带的凌厉之风。 无数利器从四面八方射出,无声无息,去势之速,简直疾如闪电,白衣女子顿时置身一片刀光剑影。门外之人,顿时讶哑然。 只见一个白色身影,在漫天飞刃中飞舞起身,身姿曼妙之极,她挥袖展襟,白色衣纱漫天飘荡。利器如雨点一般纷纷落地,刹那间,地上已然落了厚厚一层。 门外的人们瞪大双眼,傻愣愣望着厅内突变。千雄厅里埋有千重机关,密密而布,没有熟人指引,不参照地形图样,一般人要想平安出入,据说难过跃上青天。许多年来,望江楼能立于江湖,历百年而不衰败,当然也与千雄厅有关。目前还没有人能独自一身闯进千雄厅,又安然走出去的。江少云曾经几次想诱追风侠展沉香等人入厅,却苦于一直未曾找到机会。 机关突发,江少云身后的众弟兄顿时明白,这是头领做的安排。为了甚么呢,他要干甚么? 无数双询问的目光转向江少云,江少云神色平静,在静观其变。 白衣女子施展开全身解数,全力应付。她那身形之快,令人眼花缭乱。满厅叮哩叮咚,响声不绝于耳。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蓦地,一声轻笑响起,如一匹巨帛在大家耳畔长长地撕裂,嘶嘶之声绵延不绝。 厅外远处伺立的下人,顿时纷纷抱头倒地,口中哑哑叫喊,甚是痛苦。那一声撕裂,分明就是撕开了他们的脑袋。 竟有这样厉害的笑声。天底下只有魔教五明子之一的月妃才发得出。是可以伤人可以要命的笑声。 江少云顿了顿,他也觉得气血在胸口翻腾,忙运功换气,暗暗平缓住气血。脸色却再也无法平静如初,惊惶地退后一步,看着厅里的场景。 他身后的一干人则比他难受得多,大家只觉得一道凌厉的劲力,随着笑声绵绵不绝地传入耳内,顿时天旋地转,胸中胀痛,这劲力极为阴柔,如丝如缕,却极难对付。 几个功夫较弱之辈,急忙自觉退后,盘膝而卧,为自己运气疗伤。还有几人在强自支撑,跟随在江楼主身后。 霎时,千雄厅里兵器交撞,如有千军万马在其中作战,兵器碰撞声中笑声依旧不绝,下人们痛苦难当,纷纷逃离开去。 羽衣跟在下人中间,也觉得心神颠倒,痛苦难当。幸亏父亲所授刀法博大精深,非一般功夫可比,她已修练得一些。她忙暗自调息内息,勉强将一口气压下去。 发笑之人正是传说中的月妃,魔教的顶尖高手,她现在定神观察着厅里的变动。 只见四个黑衣人,没有进门,静静伺立厅外。他们的神情竟然丝毫不显惊慌,仿佛进入厅里的月妃不是他们的主人,而千雄厅的厉害,曾令多少英豪望而却步,不敢独身踏进门去半步。 魔教月妃不带一兵一卒,独身一人闯进千雄厅,他们是在向中原江湖示威,还是另有别的原由? 她不是江楼主请来的贵客吗,江少云怎么会开启厅内机关对付她,姓江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羽衣暗自惊疑,却摸不清头脑。裂帛般的笑声还在耳边响彻。时低时高,高低起伏,除江楼主外,其他人都在这起伏里颠簸着身子,大家已经痛不欲生,难以承受。 约莫少半个时辰,笑声渐渐微弱。就在大家渐渐沉定下心神时候。忽地,一个白色影子闪过眼前,月妃飞出千雄厅门,身姿曼妙,衣衫飘摇,她依然保持着进去前的幽雅与自信。 她竟然是毫发也未损伤到,立在千雄厅前,身姿绰约,犹如弱柳拂风。 众人如梦方醒。千雄厅内百年来无人可破的机关,终于破了。破于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之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然而却是无数双眼睛亲自见证的,不然说出去外界可能难以相信。 江少云呵呵大笑,上前抱拳祝贺,说:“恭喜啊,娘娘武功博大精深,果然不同凡响,让我等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望江楼众头领也纷纷上前道贺。 当下江少云亲自带人收拾厅内,机关一破,各式暗器布了一地。 大家查看之下脸色彻底大变,自四面八方发射的暗器,都被月妃的衣衫击落在地,但是厅里一应摆设竟然丝毫未见伤及。 她的武功之深,简直难以猜想。 江少云笑容满面,忙吩咐下人准备开宴,为贵宾设宴洗尘。月妃也不推辞,款款落座,吩咐四个黑衣汉子也坐了。江楼主当即亲自奉上香茗相待。 那月妃却不喝水,清启妙音,道:“江大楼主,不是要小妃见识刀吗,怎地还不拿出,难不是您想自个儿留着用?”声音之清妙,简直恍如天籁之音。 江楼主却战战兢兢的,忙将刀双手奉上。 皮革制作的粗大刀鞘里,藏着当世无双的一柄刀。正是世人渴望已久,却难以亲眼目睹的追风刀。 月妃接刀在手,顿了一顿,起身而立,就要抽出鞘来一观。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月妃传奇 2 大厅里的人,在同一时间都屏住了气。 追风刀又要出鞘了。不饮鲜血,决不回鞘的刀,这回将削下谁人的脑袋? 无数双目光在静默中悄然游走,不约而同地眼前都显出那个蓦然倒地,鲜血喷涌而出的名叫小雪的丫鬟惨死的情景。 据说追风侠一生极少拔刀出鞘。他一生杀人无数,却从不轻易出手。原由就在于追风不饮鲜血难以回鞘。 月妃凝目而立,月白色的面纱遮住了她此刻的面目表情,不过,一双手在微微打颤,可见她内心是何等的狂喜。多少江湖志士一生梦寐以求的宝刀,已经落到她手,她将拥有它。不可一世的追风侠,料想得到么,自己钟爱的宝刀,有一天会落入这个女子之手? 月妃嘴角浮起一丝他人难以察觉的微笑,满含嘲讽意味。没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有多么的复杂:她想起那个世上无双的男人,在自己的追击下苦苦逃离的情形,他宁死也不屈服的倔强脾性,一切好象历历在目,还有,少女时候,和他初次相逢在洛阳之城的情景,那个时候,她和他都是那么年轻------ “我叫乔百年,你呢?能告诉我,你叫甚么?”他衣冠褴褛,笑容却很灿烂,面容俊秀而动人。 “小墓。很小的小,坟墓的墓。”她嗫嚅着,道。 “啊?干么起这么古怪的名字!你是个女孩儿家,该起月亮啊星星一类的------”不待他说完,一个老道过来就拉着他匆匆走了。 只留下她站在尘烟里呆呆出神-------- “小墓------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娶你------我欠着你的------” 甘凉古道上,气息奄奄的他,终于看着她的目光说出了内心的话,那是她这辈子苦苦等候,才等到的话。 蓦然面对着追风刀,她就回想起这些,禁不住心潮澎湃,那么急切地要拔刀出鞘,看见它,也就是看见了他,那个令她一辈子伤心的人啊------- “百年,百年,有刀伴我,后半辈子,我一定不会寂寞-----”她在内心微微叹息,缓缓抬起手,手腕轻轻出力,慢慢抽出了刀。 霎那间,一道森冷的光,刺穿了望江楼满楼满厅的寂静。 众人又一次发出了赞叹。 真是绝世好刀! “不、不、不好了!有人杀进来了!”一个守卫跌跌撞撞闯进大厅,顾不得礼貌,上气不接下气地报。 外面杀伐声立时传进来,竟然大得震天。眨眼间,望江楼四下围满了人。刀叉枪棒,明晃晃亮在眼前,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帮江湖人士。 “峨嵋派空无老尼?恒山梅前丰--------”江少云惊奇得呼喊出声,“衡山莫掌门、丐帮洪帮主、武当七星子,你们、你们都来了?” “江大楼主怎么忽略了老衲呢?老和尚也不请自来了。”有人郎声应道,声若洪钟,沉稳豪迈。随着话音,一个方面圆耳的和尚,双手合十,缓缓走出人群,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千雄厅响彻:“阿弥陀佛……江楼主别来无恙?” “空山大师?你们所来何意?--------难道,难道我们的事,你们少林也要插手吗?”江少云变了脸色,道。 “江楼主此言差异!”左首一个青衣男子迈步向前,爽声应道。只见他发笄高挽,身背宝剑,是道士打扮。 玉玑子!武当七星高手之一!有人暗自惊呼。 此人正是玉玑子,修长身材,五十开外,肤色淡黄,剑眉直入鬓发。他在武当七星中位列第一,是当世绝少的七星剑传人。自从展沉香离去之后,武当一切事务目前由他主持。 玉玑子侃侃而谈:“所谓天下人管天下事,况且,今日之事,似乎不是贵楼一家之事吧?” “对,决非你们望江楼内部私事,江少云你们识相的话,就闪开,待我等宰了魔教妖狐,我们再做理论!”玉玑子身后一人喊道,声音尖利刺耳。 “对,闪开!”无数声音大声喊。 轰隆隆的声音冲上屋顶,在天花板上回旋着。 江少云偷眼打量,来者足有三四十人,俱是江湖各大帮派头领,看来来者不善。他内心急速打转,觉得不解:望江楼今日请来月妃,原本是保密之事,怎么会传出江湖去呢?还是如此之快?这些江湖人士一时间又是怎么聚起来赶过来的?看来自己与魔教来往之事将弄得传遍天下,那时候自己定会受到人人唾骂,在中原江湖将是身败名裂,难以立足。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他越想越内心越慌乱,这真是他事先没有料到的突袭事件。 江少云方寸大乱。 来人乱哄哄嚷着要先找魔教的人算账。 江少云眼前一亮,心里说:“这些人是冲着魔教而来,如我此时掩饰尚来得及,只是,得罪了月妃,只怕自己一家老少活不过明日去,便会被魔教悉数屠戮。” 江少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身后一直沉默的望江楼未居第五的何胡子站出身,“大哥,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了,该是止步的时候了,我们会引起江湖公愤的!”他的神情显得极为激动,看来他的这番话是犹豫很久,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的。 “放肆!何老五,敢对楼主不恭!”红脸的第一侠大叫,向身后一使眼色,顿时涌上五六人来,几把剑齐刷刷抵上何胡子胸膛。 何胡子却不躲闪,目光径直向着江少云:“大哥,你说话呀,兄弟是为了大家伙好。” 江少云眉头紧皱,不知如何是好。 蓦然,俏立在地一直沉默的月妃从面纱后发出轻柔的笑声,她吃吃地笑着,笑声温柔至极,竟是对着手里的刀开口说话:“百年,百年,你想得到么,你一生庇护的中原江湖,今日会在你的刀下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啊!-----”“娘啊!-----” “噗!”“噗!”“噗!”------- 只是眨眼之间,七具身子,捆起的谷个子一样,已然倒地。森冷凌厉的寒气,铺面而来的血腥,迎面压迫的杀气,顿时笼罩了千雄厅。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月妃传奇 3 追风刀出手了。 掌控它的不再是屠戮邪恶的追风侠,而是魔教五明子之一的月妃,名震西域的月狐!出手之快,疾如闪电。只是眨眼之间,已有七人毙命。死者都是各派的好手,都是在各大门派头领的注视下瞬间毙命的。 速度之快,超出了大家的预料。 更没有人能料到月狐会突然之间痛下杀手。 死得最惨烈的,正是刚才说话的何胡子,望江楼位居第五的一位好手,他生来性子豪爽,为人正直,但见他的头颅离开身子,骨碌碌滚开好几步,那胡子尚在颔下飘动,仿佛活着一般,仿佛那胡须下面的嘴巴还在试图开合,说出未完的话语。 可是却那样死了,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追风刀之威力,可见一斑。月狐功夫之深,真是莫测。 轻柔的笑声却还在继续,世上最为美妙动听的歌声一样,在大家耳畔轻轻流淌。 “七星阵!快结七星阵!”是玉玑子在喊。武当七星如梦方醒,呼啦一声,步伐急转,宝剑仓啷,瞬间工夫,七人已然布出一座七星之阵。 此阵是按天上北斗七星方位而布,阵中七人俱是武当高手,此阵一结,防守严密,攻守兼备,合七人之力,非绝世高手,要想破解阵法,难上加难。 其他门派的人也个个握紧了手中兵器,活生生七个人在眨眼间便命丧月狐手下,他们一个个不由得红了眼,眼看一场你死我活的激斗就要展开。 “好个中原武林同盟,是欺我昆仑神教无人么?小女子今日叫你们开开眼,长长见识!呵呵呵呵------”笑声又起,笑声中一个又一个人头飞起,在半空划出一个个优美的大圈,然后缓缓落地,齐刷刷落到千雄厅正堂的方桌上。 “啊------”“啊?!”无数惊呼顿时响起。 没有人看出刀是如何出手的,看见的,只是已经落地的人头,人头落地之后,半晌,鲜血剑一般从木桩一般的胸腔里喷出,然后死身子轰隆一身倒地。 “我儿!”一个老者嚎啕大哭。 “父亲!”一个少年扑上前去,抱住一个快要倒地的无头尸身,哭喊出声。 众人愕然。 又一批人将命丧在了刀下,却没有人制止得住她的凌厉杀着。 武当七星中已有三人倒地,幸亏他们武功甚高,没有送命,却已个个受伤,损伤惨重。 “武当一群不知好歹的牛鼻子,摆的甚么阵法,困得住老娘么,还差得远!”月狐冷声笑道。 玉玑子抱着右胳膊,脸色惨白,望着天下豪杰之面,他面如死灰,踉跄退后,那胳膊上不知何时已经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潸潸而下。玉玑子咬牙撑着,怒目瞪着月狐。 “阿弥陀佛,女施主出手也太过毒辣了,叫老和尚难以继续置身事外。”少林空山和尚迈步上前,双掌合十道,看这情形,非他出手不可了。 月狐面纱飘动,看不见真实表情,身子却立住了,半晌不做应答。 地上人群悄然无声。月狐如此厉害,出乎大家意料。看来,空山师父一旦不行,就得群起而攻了。今日无论如何,是不能放过这个杀人如麻,罪孽深重的妖狐了。 月狐思怵良久,望着空山,轻声道:“小女子听说,大师与追风侠曾是忘年之交,可有此事?”声音轻柔委婉,分外好听,若不是亲眼目睹她杀了这么多人,出手如此毒辣,单从声音上判断,谁也不敢相信发出如此好听声音的女子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魔头。 空山冷笑数声,“阿弥陀佛,女施主,人生在世,作孽太多,必遭天谴,望施主听老和尚一劝,及早回头。至于追风侠其事,都是陈年旧事,老和尚委实不记得了。年岁已久,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说着,缓缓摆出一个谦让的姿势。 “不记得了,好啊,空山不枉少林高僧,自然将人情世故看得开些,看来,我倒不及你了,呵呵呵呵-------”长笑声中,追风缓缓划出,却是一招单刀赴会。 空山也不惊慌,撤身后退,抽掌换爪,拧身向她后脑抓去。他使的掌上暗含少林内家拳要义,劲力雄厚。月狐也不含糊,不待一招使老,便回身变化,向对方指尖削砍而去。 如此你来我往,转眼间,已有十个回合过去。两人之间俱是缓缓打斗,幸好这千雄厅里地势开阔,众人早已退后数十步,腾开地方。 看看一盏茶时分过去,两人还在对决。空山将少林拳法换了又换,还是无法取胜。待他使完小罗汉拳法最后一招,月狐终于不耐烦了,口中发出尖厉的笑声:“少林拳法不过如此,枉费我多时陪练,老秃贼,小心了!”笑声飞扬,她身子斜斜飞起,右手一刀向前挥出,看看几乎挨近空山左肩,空山忙挥右掌去迎。月狐撤刀,同时她面上的轻纱高高扬起,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烘托而起。哗地一声,月狐撕下了自己面纱,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来。 啊?众人惊呼。传说中神乎其神的月狐,原来是这个样子,她的相貌实在太过平凡,五官小巧,眉毛极淡,一副久病在身,血气不济的模样。 她双手托着自己面纱,凝神站立。片刻,一股烟火自掌心冒起,徐徐点燃面纱。 空山一愣神,不知她要干什么,忽然鼻中嗅得一阵香味,虽然只是淡淡一些气味,一飘即逝,但他武艺高强,嗅觉奇灵,捕捉到了。 是面纱焚烧所散之味!这香来得古怪!然而,只是一闪即逝的事,不容他细看,月狐的刀已劈面而至。 厅里其他人早已看得如痴如醉。真是一场惊险至极的决斗,少林功夫之博大精深,纵然众所周知。可是,月狐身姿曼妙,清风流水,看似不经意间却处处牵制住了空山的拳脚,西域魔教武功真是不可小觑。 魔教中人行事,历来古怪,这个月狐不知又要搞什么名堂。大家正自迷糊,忽听有人喊道“有毒!”隐隐觉得是少林空山大师所喊,闻听之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头脑发晕,一个个神情萎靡,倒下地去,瘫成一团。连武当七子,少林空山这些高手也未能幸免。 有人已然昏迷过去,空山凭借雄厚内功提着一口气,忙运功驱逐吸进腹内的毒气。可是,他还是迟了一步,已经吸进好几口。这毒气毒性极大,在腹内迅速流窜,空山挣扎许久,难以制压得住,随着挣扎,毒气反倒流转得更快了。 “不用枉费力气了,这样你只能死得更快些。”一个黑衣男子嘲笑道。说着过来踢了空山一脚,“都道中原是人才荟萃之地,却原来是这等脓包货色,抵不住娘娘一柱焚天香。”他说,目光是向着月妃的。 月妃却不怎么幸喜,沉吟道:“且莫小看了他们,中原是卧虎藏龙之地,只是这次来的并非真正的一流高手。武当的展沉香,少林主持空天大师,华山掌门李松寒,飞刀手周桦冷,那都是我们的劲敌,难道你们忘了?” 四个黑衣汉子连忙点头,以示信服。 其中一人问道:“现在我们该如何行事,请娘娘示下。”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月妃传奇 4 月狐缓缓转过脸来,黑衣汉子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埋首静候吩咐。 “给他们解毒,只用三成药力,弄醒来我要问话。”月狐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纸筒,旋开筒盖,倒出一根墨绿色线状物事。 一个黑衣人接了,打火点着。 一时间,厅里飘起一股袅袅香气,奇香扑鼻。片刻,空山率先悠悠醒转过来。接着,其他人也都醒了。却俱是全身酸软,无力站立。偷偷试着发气运功,但觉得一口真气在丹田里荡来荡去,却是无论如何聚不起来。 大家面面相觑,明白着了道儿。真是好厉害的毒药,眨眼间放翻了这么多武林好手。 空山强自撑起身子,盘膝而卧。武当玉玑子悔恨交加,挣扎起身,捶胸叹道:“都是七星卤莽,虑事不周,连累各位同道兄弟,今日之事,武当永当铭记,感恩不尽。”说着,眼中泪水长流,“我等死而无憾,可惜这些年轻弟兄,白白送了性命,可恨啊,可恨!”说毕,拔出七星宝剑,望望大家,说:“今日我等宁可自行了决,也不能受邪魔外道之徒欺辱。”言毕,挥剑向自己项下斩落。 可怜一代英豪,就这样一气之下,将要命丧黄泉。 看看那剑已将划破肌肤,刺入肉里。忽地斜刺里飞出一物,端端敲在剑上,“当啷”一声,宝剑脱手,玉玑子受震,退开一步,跄然跌坐在地。 登时满屋皆惊。是谁出手,在这个险要关头救下了玉玑子? 这时,一个女子缓缓而行,走进千雄厅来。是个其貌不扬,衣衫朴素的女孩子。十四五岁年纪,看她身上衣着,当是望江楼丫鬟无疑。若在平时,这些江湖豪杰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这样一个女子的。 然而,她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的手里尚握着一枚鹅卵石。击落玉玑子宝剑的,也是一枚小巧的鹅卵石,此刻落在地上,只是一枚再也普通不过的椭圆形石子。 女子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眼前倒成一片的英豪,似乎觉得好笑,眉梢微微上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走到一个女子眼前,仔细打量。那女子是恒山弟子之一,此刻心下焦急万分,不知这女子是何来路,便闭上嘴巴任她瞅看。 月妃早不耐烦,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江少云。 “这个、这个-------”江少云支吾一阵,觉得奇怪,这个女子他好象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难以记起,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呢?从她方才所露那手,可以断定,她绝非自己楼里丫鬟。据他对江湖各大门派的了解,似乎没有这样一个女子,年岁尚轻,却出手如此不凡,此人会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她的背后又有何人在指使? 正疑惑间,忽听一声长笑传将进来:“羽衣小妹子,你当真学得快,我唐门发射暗器的独家手法,你练习三日,便可运用了,可喜啊。” “汤大哥,是你吗?你在哪儿?”女子闻听语声,顿时大喜,“我看见你进了千雄厅,却等不到你出来,当真要急死了。”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物直直射向月妃。月妃已有防备,不慌不忙,抄手顺从接了来物。是一支袖箭。大家已经看清,发射袖箭的手法,正是当世独一无二的唐门手法。 袖箭飞落之后,一个少年从容走了进来。 正是昨夜夜探千雄厅的汤无用。 羽衣又惊又喜,看见他,顿时泪光殷殷。说实话,她昨夜一宿没睡安稳,心里又急又怕,夜色下的千雄厅黑洞洞的,好像一座屹立的怪兽,她感觉汤无用就是进了那怪兽的口,被它一口吞了下去,就再也不见踪迹。想不到他会平安无事的出现,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能够踏实下来了。 “这事以后细细说给你听。”汤无用笑笑,点头道。羽衣明白情势危急,不便再问。 “你就是那个叫羽衣的小丫头,”江少云观看半天,忽然冲过来,“这几日你都躲到哪儿去了,叫老夫好找!”说着,伸手来扯羽衣。 “好个为老不尊的江大楼主!”汤无用冷笑一声,一甩手,一支袖箭亮闪闪的,脱手而出,直奔对方咽喉。 然而,江少云是何等人物,绝没有就这样轻易被打中的道理,他一个转体,很轻松地接过袖箭。 “啪―――”“啪―――”又几支袖箭脱手而出。却没有一支伤到对方。江少云手擎一把银亮的袖箭,斜睨着技穷的汤无用,哈哈大笑,“小娃儿,想和老夫比划比划,你不觉得自己还嫩着点么?” 汤无用不理睬他,飞快地扫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武林好汉,心下焦急万分,他冒险出现,是实在没有法子,眼看这些江湖豪杰就要遭遇不测,情急之下,便顾不得自身,佯装从容,迈进厅里,他知道以自己武学修为,无法跟月狐相比,情势紧急,只能拖一时算一时了。 然而,月狐一眼就看穿这个少年并不怎么厉害,只是想设法救人。她看见他生得细皮嫩肉的,年岁尚轻,觉得奇怪,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敢公然涉险救人,难道不怕送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心里疑惑道他这脾性,倒是古怪。 她无声地冷笑数声,真是个傻小子,为了救这伙自命侠义的臭汉子,倒霍得出自己的小命,哼,傻小子! 他这脾性,倔强而自命脱俗,倒象另一个人。月狐抚摸着掌内的追风刀。深沉的黑色刀刃上,隐隐流泻着凝固的鲜血。有多少英魂伏着在这柄刀上呢,它的主人带着它,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可能只有这柄刀记得了。 月狐微微冷笑,缓缓举起了手里的追风刀。 一阵绝望袭上汤无用的心头。从走进这儿,他就明白,自己是走进了一个无法逃离的结局。他没有反抗,在魔教月狐手下,无名小卒从来没有反抗的余力。 他想,就这样安静地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他已经无依无靠,漂泊浪迹。纵然死去,母亲听说,也定然不会哭啼吧。 有谁想得到,追风刀会是他亲生父亲掌中心爱之物。它陪伴父亲走完坎坷而又凄迷的一生,现在,它要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只是,就这样死去么?他思索着,掌心内悄然扣满了袖箭。 冰冷的刀锋,划上了年轻的肌肤,热血在利刃下隐隐游走,他感觉不到疼,只是身上冷,像置身在一个巨大的冰窖,四周是看不见的白冰,他一阵激灵,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恨只恨自己武学浅薄,没有时间查清父亲的真正死因,血刃仇敌。 脉管里幽蓝的血纤毫毕露,在利锋下几乎凝滞。汤无用绝望地想:今生死于月狐之手,也是无怨。但愿赢得足够的时间,让大家得救。 他感到了疼痛,刀锋开始切入。 汤无用右手忽然扬起,一把袖箭直奔月狐面目。 他使出了最后的气力。 然而,毕竟是气力衰减,偏了一些。也是对手太过强大,袖箭擦着面颊而过。没有一支伤到对方。 他绝望了。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月妃传奇 5 “非得这样么?”一个声音,幽幽的,在耳畔回旋。 正是羽衣。情急之下,她只能以这样的办法来在扰乱月狐的心神,设法拖延大家的生命。 下切的刀锋停滞了。 月狐在犹豫什么?她今天好像有些心神不属,她要杀一个人,只是眨眼间的事情。可是,追风刀迟迟没有落下。 “慢着!难道不想得到追风刀谱么?”一边的羽衣,眼看情势紧急,忙摆脱江少云的纠缠,冲这边喊。 果然,月狐和江少云同时停下了追杀。 “羽衣,我死不足惜,你不能将刀谱说出,一旦落入这帮恶徒手里,我们怎么对得住追风侠!”汤无用急得大叫,“呼”地一声,一个巴掌扇过来,汤无用没有留意,已经挨了一个结实的大嘴巴。 羽衣怜悯掉头看,是月狐的黑衣侍卫下的手。 劲力好大的巴掌,打得汤无用昏头转向。 羽衣缓缓走过去,在月狐面前站立。她居然是一副不卑不坑的面容。极为镇静地走近了这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月狐也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寻常的镇静。 她嘴边的微笑消失了,冷眼打量这个姑娘。 是个相貌平常的姑娘,有些羸瘦,一双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月狐。 月狐暗地打了个冷战。这目光,竟让她感到一股亲切,好像在哪儿见过,竟是如此捻熟。可是,在哪儿见过呢? “你知道追风刀谱的下落?”月狐急不可待地问道。 “知道。”羽衣用毫不畏怯的目光继续看着面前的人。由于距离近,她能闻到月狐身上发出的一股淡淡的香味。虽然淡,却好闻至极。是女人特有的清香,清香中含有浓郁的药草味。 羽衣暗自叹息了一声,眼前的这个女人,看来抱病在身,而且是不轻的疾病。她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就是为了夺得追风刀和刀谱么?远在西域的那个魔教,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会这样大肆地杀人,会千里万里地跋涉,追逐着人世的名利与财富,他们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 可能只有真正走近,才能一睹真实面目。 一柱焚天香,让几十当世豪杰困锁千雄厅,转眼间他们将会惨遭毒手。她的结义哥哥,汤无用也会命丧黄泉。而她是无力与之抗衡的,对手太强大了。 爹爹的追风刀也将落入敌手,随月狐远去西域。她是爹爹惟一的传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让一柄好刀落入奸邪之徒手中,从此作恶犯邪,爹爹地下有知,肯定也会难以瞑目。 月狐。羽衣忽然记起爹爹临死念叨的那个名字来。 那时候她不明白意味着什么,现在乍然回想起来,她忽然五内如焚,难道千里追杀爹爹,致使一代刀侠恨死荒山的,就是魔教五明子之一的月狐?就是眼前这个病容而毒辣的女人? 然而,能追赶得追风侠仓皇而逃的,当今世之上可能只有这个月狐了。 要揭开爹爹的真正死因,看来就得靠近这个月狐。而目前情况下挽救这些江湖人士的一个办法,只有以追风刀谱作赌注。 羽衣决定付诸行动。飘零江湖的数月日子,让她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成熟极快,她已经会动用心思应对敌手了。 看见羽衣如此坦然,如此大胆,月狐心念一动,“你就是那个叫羽衣的小丫头,追风刀是你交到江楼主手上的,对吧?”月狐居然换上了笑脸,笑吟吟问道。 她的笑容居然不怎么可怕。羽衣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就是羽衣,追风刀不是我送到江楼主手上,而是他使奸计换去的。”说着,看一眼旁边怒不可竭的江少云,“我还一直把他当救命恩人尊敬,他原来是个卑鄙小人。” “呵呵,小丫头倒有意思得紧。敢指着江大楼主的鼻子叫小人的,当世恐怕没有几人吧。呵呵,小丫头,说说,你在哪儿遇上追风侠的,将他临死的情景说来听听。” 羽衣偷眼扫一下地上,大家已经乘机坐起身,打坐疗伤。她决意为这个女人细说一遍经过。这样对被困之人有益,大家可以乘机疗伤。说不定便会恢复功力,那时才有希望获得一线生机。便不理睬汤无用焦急制止的目光,决定说出来。 月狐使何等精明之人,早就看穿她的心思,她只是冷笑一声,并不说破,她明白,凭她的手腕,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个大厅。 羽衣看看月狐,看看架在汤无用脖子上的刀。 月狐轻笑一声,轻轻取下刀。 汤无用获得自由,挣扎开身子,慌乱地喊道:“羽衣不能说,你不能说!” 羽衣望着他笑笑,笑容里流淌着苦涩。 月狐冷哼一声,两个黑衣人刷地前行数步,两柄刀擎起来,一柄架在空山颈上,一柄悬在玉玑子头顶。分别对着人体最为重要的穴位。只要月狐一下令,武林两大门派的高手就会登时毙命。而这两人都是羽衣很尊敬的当世高人,她不希望他们就这样死去。 她看着月狐冷冷地笑了,说:“我说还不行吗?但是请你的人把刀拿开。” 月狐造不耐烦了,挥挥手,说:“好吧。想不到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和我讲条件了,呵呵。” 太阳一点一点转到中天,洛阳望江楼的大厅里,一批当世武学高手,静静坐着,倾听一个小姑娘的徐徐诉说。这些人面目安静,心思却相去甚远。少林空山等人急于运气疗伤,驱逐体内剧毒。汤无用在一旁帮助伤势极重的武当七星运气疗伤。武当七星早按七星阵式打坐,互相帮助,一心一意疗救。 月狐的四个黑衣侍卫,始终没有显露功夫。他们无声地把守住千雄厅的各个门窗。羽衣心下焦急,看来,空山等人纵是驱毒成功,也难以一时恢复功力,闯出这座厅去。她强自按压下内心焦灼,将语速放得更缓,故意拖延着时间。 汤无用更是望眼欲穿。兰天,你怎么还不归来,几十生命悬于一线,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五章 月妃传奇 6 洛阳城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不知何时,一个面目忧郁的少年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出现在人群里,鲜衣驽马,却无心游玩,策马奔腾,穿城而过,径直向城南奔去。 他不断快马加鞭,出了城南,便是大道,人迹渐渐稀少起来。终于可以狂奔了,他直起腰舒了口气,马通人性,不待主人指引,径自沿东南方向路径狂奔。马蹄带起一路尘烟,惹得沿途负荷劳作的人们纷纷注目而视。 他正是望江楼大公子江兰天。今日望江楼里没有中毒的只有他和汤无用以及羽衣,只是羽衣混在仆人群里,站在门外,侥幸逃过毒烟。而江兰天并不知道此事。月狐燃焚天香时,他和汤无用在自己卧室,商议群雄到达后,下一步该如何揭露江少云阴险行径,他期盼能引起江湖公愤,大家群起诛戮奸佞之徒,好为自己一家报仇。想不到群雄一进大厅就被月狐杀了个措手不及,继而着了暗道。遗憾的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几名高手并没有来。他和汤无用躲在厅外静观事态走向,发现群雄中毒,受困,眼见要惨遭屠戮。汤无用迅速做出决定,他们一人速去向少林求救,一个进去设法拖延时间。 江兰天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步就赶到少室山,将讯息传送达少林僧人。他和汤无用商议过,当下情势,能与月狐一决高低的,只有少林寺方丈空天大师。空天一生隐于寺内,极少与外界来往,凡俗事务,都由空山出面。今日情势紧急,非请他出山不可。 只是洛阳距离少林虽不算太过遥远,要想在短时间内到达,却并非易事。 红马气息已然急促,他也几欲疯狂。情势太过紧迫了,一刻也耽误不得。魔教月狐会给他们这个时机么?说不定,等他搬去救兵,她已经杀了全部的人,离望江楼而去。希望只能寄托在汤无用身上,但愿他能设法拖延时间。 少室山近了,近了。上了少室山,径直奔向山门。看得见少林寺了。看见了洒扫山门的僧人。听得见寺内阵阵松涛的怒吼。忧郁的少年终于露出了笑颜。不敢停歇,下马奔向寺门…… 千雄厅内,羽衣缓缓地说:“……追风侠的身子飞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蝴蝶,无声地飞着。飞到半空,停下了,然后慢慢落向地面……随之,无数无数的叶子随他落地,层层覆盖上他的身子……血在地上,划出一个巨大的扇面。那么好看的扇面,让人心里直想大哭。‘千刃……追风……’,他对着我慢慢说出最后一句话,才缓缓闭上眼睛。起初我不明白,何为千刃何为追风,后来,想像他最后使出的招式,我终于明白,那是追风刀法的招式,最后两个招式,‘千刃式’‘追风式’。” 羽衣极慢地说着。多日来试图遗忘的画面,被自己又一次勾起。爹爹惨死的情状,令她心神俱裂。她心里的恨真切起来,明晰起来。仇人就在眼前。而且在聆听着她讲述爹爹临死的惨状。 这一刻,羽衣内心的仇怨真实起来,以前,她只是隐隐觉得得替爹爹报仇,不能让爹爹不明不白地含冤而死。但是怎么报,找谁报,却是模糊的事。现在一切都明晰起来,近在眼前。可是,她明白自己远远不如对手。对方只用一招,自己便可立时命丧黄泉。要想报仇,就得从长计议。看来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对的,就要沿着这个路子往下走。 “追风侠气绝身亡而去……留下了追风刀……还有刀谱。”羽衣几乎是结巴着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她已经泪水涟涟,不能自已了。 那样的情状,一旦回想起来,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如刀绞。何况她和他之间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月狐沉默着。久久的沉默。 有人喟然长叹,原来一代豪侠就是这样离世的。像刮过荒漠的风,来去无踪,最后消失在无人知晓的荒野。 月狐抬起了眼睛。羽衣大吃一惊,她分明从对面的眼睛里看见了泪花。殷殷的清水,几欲滴落。随着一声无声惋叹,一滴泪终于划过病色的脸颊。 月狐也会伤心?在为谁伤心?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也有柔弱的心肠? 羽衣简直怀疑自己看花了眼。 “小丫头”,月狐一把抓住羽衣头发,神情刹那间变得十分可怖,“说实话,你是追风侠什甚么人?” 羽衣稍一愣神,不慌不忙地回答:“女儿。” “啊?!”汤无用撒开运气的手,几乎栽倒在地。 “怎么会是这样?”神志几欲迷糊的众人,也都大吃一惊。追风侠尚有女儿留存人世?还继承了追风刀法,看来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哪。 “拿来吧。”月狐伸出手来。 “甚么?”羽衣假装糊涂,心在怦怦地跳。 “既是追风侠的女儿,就不该这么糊涂,当然是追风刀谱。”月狐从悲伤的情调里走了出来,恢复了冷漠,绝美的脸上刹那间布满了平静如水深不可测的冷漠。 羽衣笑了,颤抖的笑容里,有兀自挣扎着撑起的镇静。 她闪目偷看,空山他们还在苦苦挣扎,可见这半天时间内他们还没有好转,脸上的神色倒是越发凝重,有几人脸上显出青紫色来,想必是毒性越发严重了。要想救活他们,自己得豁出性命了。 忽然,汤无用醒悟过来,慌忙大喊道:“大家不要运气,这毒厉害,不动尚好,越是运气,毒性越会顺着气血流窜。”众人恍然大悟,慌忙停止运功,此时毒已流遍全身,大家一时泄气,只觉难以支撑,纷纷倒地,几乎难以动弹。只有少林空山大师,仗着内功深厚,尚自支撑打坐,眉宇间却显出一点青紫,皓白的须发颤抖得厉害,显见就要难以坚持。 “你杀了我吧,”羽衣忽然挺起胸膛,平静地说。 “好个伶俐的小姑娘!你一死,我永远就得不到追风刀谱了,是吗?” “是啊。我不想亲生爹爹受天下人唾骂。”羽衣的神情冷静得出奇。 月狐似乎没有想到一个小姑娘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慢慢思谋着,最后竟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小姑娘倒有骨气,你这个性子,还真有几分像那追风侠。说吧,到底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你才肯交换?” “给他们解毒,放他们走,我带你去找刀谱。”羽衣回手指一下身后,眼里流淌出一股难以说清的清澈。 “羽衣,不能,不能这样!”汤无用急得大叫:“爹爹的刀谱万万不能落入奸佞……”不待他说完,一个黑衣男子风一般卷过去,伸手点了他全身各大穴道。立时,汤无用难以动弹,难以出声。在原地僵立,急得眼中就要冒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章 骨肉相依 1 此时的汤无用五内如焚,几近发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世上还有个妹子。怪不得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特别亲切,想和她攀谈,想要保护她。怪不得父亲会将一生绝学传授给她,连最心爱的大刀也留给了她。怪不得她说要去蜀地,要去找一个亲人,惟一的亲人。她要找的人,难道会是自己,蜀地的唐韵?怪不得她对那把刀那么爱,爱不释手。 可是,阅历太浅,年岁尚轻的妹子,你知道这个人世有多么复杂心是多么地难测吗?追风刀谱落入魔教之手,等于为江湖种下一个极大的隐患,世人会怎么看待追风侠,很可能会永远记恨甚至鄙视追风侠的后人。 目前魔教在江湖上已经极少对手,如果得到追风刀谱,无疑将是如虎添翼,他们会更加猖獗,更加难以对付。 然而,他的穴道已封,无法对妹子讲清厉害关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万丈深渊。 月狐定睛瞧着羽衣,半天默不作声。 江少云沉不住气了,陪着小心说:“娘娘,这小丫头说的没错,她一定知道刀谱下落,当日我们遇上她时,追风刀就在她怀里。只是她太过狡猾,用一番谎话欺瞒于我,让我们误以为她只是恰巧碰上已死的追风侠。我看这刀谱,就当着落在她身上错不了。只是,这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正派好汉,一个也不能放过了!” 江少云原本有所顾忌,生怕世人知道自己与魔教勾结,引起公愤。现在事情到达如此地步,他料定这些人是不会活着走出他的千雄厅了,便无所顾忌起来。就极力撺掇月狐,及早将这帮人灭口了事。他所指的人中,竟然也将他的部下等人包括了进去。他是望江楼高手中惟一没有中毒的一个,在刚开始感觉天旋地转时,月狐及时送过一粒药丸,他吞咽下去,少时便安然无事。 月狐冷冷的目光扫过地上几近瘫痪的人众,“小姑娘,你说,我该听你的呢,还是听江楼主的?” 羽衣怨恨地看一眼江少云,片刻,走过去,拾起玉玑子的七星宝剑,对准了心口,淡淡地笑,“娘娘想听谁的就听谁的。羽衣别的不想,就想与这些叔叔伯伯们,大家一块死。那追风刀谱么,你跟我到阴间去拿吧……”她边说边将手里的宝剑往深处刺去,竟然毫不含糊。蓦然月白色衣衫飘动,当啷一声,七星宝剑被击飞了,呼地一声,直直没入墙壁好几寸。羽衣本人已经落入月狐手中。 一缕月白色衣带勒住了羽衣咽喉,渐渐地勒紧,转眼她眼中已然泪水滚滚,脸色涨红,想必非常难受。 羽衣渐渐气息变弱,但她咬紧牙关,就是不肯痛苦呼叫。这样死了也罢,只是有些可惜,这些人可能没有希望活着出去了。 无数无数星光,炫目的七彩色,在眼前飞旋,飞旋,飞旋……“就叫羽衣吧,七彩的羽毛做起的衣裳……”是爷爷的声音。“你有一个哥哥,叫唐韵,远比你俊美……”是爹爹的声音。可惜,她没有见到那个据说比自己俊美的少年……还有蜀地,令爹爹一生留恋,母亲一生伤心的繁华之地……她还那么小,刚刚走出青梁山的乡野女儿,还没来得及看清人间的繁华与喧闹,就要离开,永远永远地离开…… “……解毒吧……”月狐对身畔的侍从下令。 四个黑衣男子得令后蛇一般无声驰近身畔,月狐衣袖里滑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把白色药丸。四人接了,在掌心里掂了掂,然后分别向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撒去,天女散花一般落向中毒人群。 群雄此时也顾不得别的,纷纷俯身捡拾药丸喂进口中,慢慢咽下。 渐渐陷入昏迷的空山率先苏醒过来。 接着武当七星,莫掌门,恒山弟子……一一相继苏醒。 众人无不觉得心胸疼痛钻心,却不再恶心至极,毒势在渐渐减弱。 羽衣悠悠苏醒过来。她发现自己靠在一把椅子上,一张病色的脸在定睛瞧着自己。原来她没有死,是月狐自动放开了手。 怎么会是这样?……肯定还是那本刀谱…… “很倔强啊,小姑娘,我答应你的条件,跟我走吧。”羽衣回头,看见那些人已然好转起来,空山大师几次想站起身来,怎奈浑身酸软,无力站起,急得招手:“不能这样,羽衣小施主,你不能这样……” 羽衣看见大伙儿先后站了起来,明白大家真的得救了。这个魔教的女人,在追风刀谱和几十位中原汉子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前者。也许,杀这些人,日后她会有很多机会,得到绝世刀谱的机会,今天一旦失去就不会重来。 羽衣碰上了大家复杂的目光。不忍,不舍,还是不屈,她没时间细细思量。只是觉得一道道目光火辣辣的,令人心里颤抖,她蓦然感觉,如果他们一旦恢复功力,一定会和月狐拼死相斗,解救自己,保护刀谱。 而大家根本不是月狐的敌手,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这个莫测的女人,会叫刚刚复苏的人重新走向死亡。不能等,不能等到他们功力恢复。 她心念一动,忽然轻轻地笑了,看着月狐:“娘娘,出了长城关口,到达塞外之地,那时如果我告诉你,刀谱已经被我烧毁,你将怎么行事?” “现在就杀了他们!”月狐依然笑吟吟的,却能从她笑语里感到,重重杀气在弥漫。 “可是,我背得出那本小册子上的全部文字,你信么?”羽衣的语气空前的冷静。但是谁都听出来了,这冷静里含着难以说清的辛酸。她怎么会不明白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等于将自己当一本活刀谱,交到对方手上。 月狐有些迟疑。 羽衣一愣,随即猜到对方心思,便走近一步,伸手道:“给刀吧。” 月狐似是明白对方心思,也不犹豫,将手中追风刀递过。 羽衣接了刀,向着地上几十英豪,敛起衣袂轻轻作了一揖,便拉开架势,练起追风刀法来。这套追风刀法,无数江湖汉子一辈子梦想看到,苦于没有机遇,不想在这种情景下,由这个小姑娘施展出来,劲力虽然无法与追风侠相去甚远,不过却带着另一种淳朴动人的味道。 月狐看过数十招,就断定这是真正的追风刀法。这小姑娘的神态招式间,竟然有那么几分想像那个人。 她呆呆地看着,仿佛又看见是他在使刀,是他在起舞。那个熟悉难忘的身影啊。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章 骨肉相依 2 羽衣将一套刀法演示完毕,收招站立,转脸打量月狐。 追风刀法刀法其实很简单,一共三十六式。 以月狐的武学修为,只是瞧了几眼,就已断定这小姑娘身负刀法不假。 月狐便得意地笑了:“看来,得带上你到我们西域游玩游玩了。”说着,上前一步拽起羽衣的右手,不容她挣扎,就要离开。 “无用大哥哥,告诉兰天二哥,我在洛阳城里与你们相认,并结义,是我这一趟最大的收获,我会记着你们的,一辈子都不会忘……”羽衣回过头,望着汤无用,匆匆地喊道。汤无用又急又气,却看见羽衣在冲他一个劲儿地眨眼,神情还是那么调皮。 “我们走吧。”羽衣将脸转向月狐。霎时,一顶轿子已经驰近身畔,羽衣躲开众人祈求的目光,轻轻上了轿子,临行前,忽然记起什么,扬声问:“娘娘这等身份的人,一定不会出尔反尔?!” “不会。”月狐发出轻柔的笑声。一声长笑,身子已然跃上轿子。 “江楼主,中原已无你立足之地,不如跟我们走吧,一样的荣华富贵,任你享用。”轻笑声中,传出月狐轻柔的语声。 呆立一边,正不知所措的江少云,闻听之下,大喜过望,顾不得安排家小,只顾自己逃生,慌忙追赶上去。 “……羽衣,我的妹子,不能这样啊……”唐韵眼里泪水滚滚,却无法呼喊。 “我等不能叫追风侠后人身陷不义,堂堂男子,怎能叫一个小姑娘送命……”武当玉玑子反应最快,急得大喊,眼睛望着空山,只盼他能为大家拿出个好主意来。 “大家尽快运气疗伤,等恢复功力,我们再行决策。”空山安抚大家。 此刻,望江楼外洛阳城里的行人们,看见一顶黑色的轿子,无声地滑过人流,穿城而过,向西北而去。速度之快,形如闪电,他们只是眨眼间,轿子已然不见踪影。要不是看见四个抬轿的黑衣人,衣衫在风里猎猎作响,他们真的会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忽然,哒哒哒的马蹄声,又一次惊碎了行人的目光。 一行人,自城南而来,赶向城东,时日已经是日落之际了。 马前带路的,正是望江楼大公子江兰天。大家救火一般,奔向望江楼。 江兰天早就心急如焚。此趟搬兵,并不顺利,少林方丈空天大师正在闭关期间,任他百般恳求,那些和尚还是一口拒绝,连通报一声也不答应。他说破嘴皮,才求得临时执事和尚答应,带一行弟子下山援救。 江兰天一马当先,率先闯进望江楼大门,直奔千雄厅。只见几个下人不敢去看厅里发生的究竟,只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 “张师父!”江兰天情急,一把扯住楼里总管下人的张师父,张师父反应快,忙招招手,“走了,走了,西域那帮人走了,公子快进去看看吧。” 江兰天率大家冲进厅去。 空山等人还在地上打坐疗伤。 月狐那柱焚天香,虽说中毒不深,却极为毒烈,纵然适才燃过解药,毒性一时半会却难以驱除干净。大家只好继续运功,方才感觉好转不少。 众少林弟子忙上前扶起空山大师,空山摆摆手,大家过去察看其他人众毒势。都已好了十有七八。 空山早替汤无用解开穴道。 悲愤交加的汤无用,一恢复自由,便极力主张向西追赶,截住月狐,救回羽衣。空山苦苦相劝,他才答应等待施救人员到来,大家一起商议对策。 等救援人员来到,他一看,能与那月狐相抗的,少林空天师父并没有来到,顿时心里一凉,凭这些刚刚恢复的人众和数十少林弟子,纵然追赶上那月狐,也奈她不得。 看看日已西斜,料想羽衣随魔教之人相去已远,此去定然凶多吉少,不由得心下难过。 空山起身,就眼下情势,为大家分析一番。觉得当务之急,并非追赶月狐,而是大家回去好好歇息调养,恢复功力,待空天方丈出关,少林将择日召集天下英豪,大家再做决议。 空山见汤无用面色阴郁,想想,道:“阿弥陀佛,依老衲看,小施主暂时不用烦忧,羽衣小施主,看她双目,清澈明净,神志坚定,想必不会将刀谱之事外泄,况她宅心仁厚,必会逢凶化吉,保全性命。我佛慈悲!” 有人提议,那名唤羽衣的小丫头,自称是追风侠女儿,不知是真是假。话音一落,大家顿时议论纷纷,是啊,谁也没有听说过,追风侠会留有女儿。只听说他有个儿子,留在四川唐门,至于女儿,确实没有听说过。 这就有些费解,那小丫头如果不是追风侠后人,怎么会使追风刀法,连名震西域的魔教月狐都认为刀法为真。从今日大家中毒,复又脱困,可以看出决不是月狐发了慈悲,而是为了得到绝世刀谱。羽衣所负刀法,当是追风刀法无疑,只是,她本人是否为追风侠亲生骨肉,难以断决。 江兰天当即吩咐下人侍上茶点,大家分主次坐了,商议望江楼今后事务。本来此事是望江楼一家之事,别人无权过问。怎奈江兰天苦苦恳求,说楼中不能一日无主,要大家商议解决首领问题。望江楼七大侠中,五侠何胡子已死,剩下六人,原本支持江少云行事,今日亲眼目睹江少云伙同邪魔外道,戕害武林同道,连本派弟兄尚不放过,顿时心下灰冷,看看江大公子行事,与那江少云大不相同,便纷纷表示支持江公子接任新的楼主。 江兰天也不推辞,当下吩咐人手收拾停放惨死武林同道,派人连夜去寿材馆购买棺木。这十几人死状都极为惨烈,各派好汉纷纷上前,抚尸拭泪。 不时,棺木运到。数十具,齐刷刷摆放在院里。各派人手便将自己部下死尸收殓一番,装殓入棺。 望江楼当下布设灵堂,为何胡子摆出灵位。灵位一摆出来,望江楼弟兄忆起何胡子平日待人的亲切豪爽之处,个个心下悲痛,甚是惋惜,难以割舍。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六章 骨肉相依 3 就在灵堂之前,汤无用缓缓向大家道出了江兰天的身世之迷。 群豪听完之后无不感概江少云的为人卑鄙,同时赞叹江兰天为人正派,少年人能在江少云的淫威下做到了出淤泥而不染,实属不易。 望江楼六位首领见事情已经至此,便站起身来,表示他们对此事有所耳闻,只是苦于被江少云压制得紧,加上江兰天人单势薄,无力对抗,大家觉得此事还是隐瞒为好。这时,他们表示,刚才能拥戴公子接任新楼主,就是知道公子与原来楼主并非亲生父子,依公子品性为人日后一旦了解自己身世,也定然不会走上江少云所走之路,如此,望江楼方可保住百年声誉,在江湖堂堂正正立足。 江兰天一时受这么多人齐声称赞,顿时感到不好意思,紧张之下,一张原本俊秀的面孔显出粉色来,越发像个大姑娘了。 随后江兰天拉上汤无用,向大家解释,道出已经和他结义之事,并说几日前飞鸽传书,告知各大门派,江少云与魔教勾搭,请月狐前来做客并送上追风刀一事。他不忍眼看宝刀落入魔道,遂邀请大家集合人手,前来及时阻拦,等等诸事,都是自己和这个结义兄弟所为。只为阻止那江少云行出苟且之事,贻害武林。 大家听后不住称赞,无不称道这两个少年干得好。 群豪当夜暂住望江楼,准备次日运棺木回各自门派。 这时,总管张师父悄悄上前禀报,说有一马倌看见二公子江兰已自马厩牵出一匹良马,骑马出门而去,马倌追问去处,他不做回答,只是狂奔而去。奔出老远,方传来哈哈大笑之声,竟是二公子在黑夜里狂笑远去。 江兰天当即呆了一呆,心里说这弟弟为人老实,只怕今天受了刺激。便放心不下,要去追寻。空山等人想起今日厅内中毒者中,就有江二公子。想必他定是看清了父亲蛇蝎面目,心下羞愧难当,感觉在此难以做人,这才不辞而别的。 空山劝道:“兰天施主是否有意出去追寻?依老衲看来,此时夜已太深,纵是找寻,洛阳偌大城市,一时半会难以找见。等到他内心安静下来,想要回家,自然就会回来的。所以老衲觉得倒是不必苦苦追寻。” 江兰天却放心不下,思怵良久,道:“只怕他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他是个实心孩子,没人劝慰,只怕自己难以想通,不会回头的。是我们言语之间大意,伤害了他。”想起平日与他相处,亲似兄弟,他老实厚道,在父亲面前,替自己挡了无数回罪责。江兰天心下难过,更加忧郁难安。只盼天色快亮,好派人去找寻。 这一夜,汤无用辗转难眠。不断想起随月狐而去的羽衣。那个羸瘦的小女孩儿,调皮地眨巴着眼睛,要他教她练习袖箭。好奇地问他各种江湖逸事。纵然极为聪明,却心底太过单纯,此去一定吃尽苦头。在月狐那妖邪手里,定然连性命也会搭上。 白天情势紧急,现在慢慢回想起她临走所说的话,微微笑着的神情,加上连日来对她性子的了解,汤无用隐隐感觉出,她此去的良苦用心。这个女子,性情倔强,做出不顾性命的傻事,行事方式倒与父亲在世时候极为想像。 她会怎么做。交出追风刀谱么?她明明对自己说过,她将刀谱埋于父亲坟前了,却告诉月狐说烧了。为何要这样说。汤无用辗转半夜,困倦难耐,方迷迷糊糊睡去。睡梦里,一再想到羽衣是为了救大家,才情愿跟上月狐走的。她以自己一人性命,换得大家活命。可是,细细思谋,又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跟着月狐走,她此去定然会直去魔教老巢,昆仑绝顶。这一路肯定会有无数危险时时相伴,和天下闻名的魔教月狐相处,更是处处惊心,稍不留意都会葬送性命……汤无用越来越觉得害怕。 汤无用猛然翻身而起,向少林老僧空山的卧榻跑去。空山却没歇息,双掌合十,在榻上打坐。汤无用顾不得礼数,扑上前去,失口喊道:“大师,大师,我想到一件事,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我好像明白了,明白了!” “阿弥陀佛,小施主想到了,明白了,甚好,甚好,不枉羽衣小施主一番苦意。”榻上的老僧徐徐睁开双眼,目中神色炯炯,正定睛看着汤无用。 汤无用大惊,“您明白了?大师,您早在昨天就明白了,是不是?” 老和尚呵呵大笑。“施主是有心人,此事不可随意说出。不然,羽衣小施主一番苦心就枉费了。切记,切记!”言毕,重新闭目,一心打坐,不再理睬他人。 汤无用呆了半晌,默默离开。回到自己床上,再也无法安睡。眼前,老是盘旋着羽衣的面影笑容,难以挥去。心中一时烦闷,一时焦灼。翻来覆去,终究难以安神。 天亮时分,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开门,望江楼尚沉浸在微微泛白的晨色里,便轻轻出门,跃身出楼,一路向西北城角赶去。 一大早,洛阳城守城兵丁打开城门时,看见一人一马匆匆出城,沿西去道路径直驰去。行速之快,疾如离弦之箭,马上的少年,神情冷峻而孤傲。仿佛此去即便送死,也是无怨。 古道像无尽的绸带,蜿蜒绵延,伸向苍茫天际。西去之路,遥无尽头,这一路,风餐露宿,会遭遇怎样的境况,历经多少凄风苦雨,没有人说得上。随着渐行渐远,迎面扑来的风,变得冰冷,粗粝,粗犷辽阔的西部景象渐次映入眼底。 策马疾驰之人,正是化名汤无用真名唐韵的少年。他要去寻找,就算踏遍昆仑之巅,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找到那个叫羽衣的女子。不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妹子。还因为,她拥有一个世界上最华美而又最朴实的名字,羽衣。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故人西去 1 向西,一路颠簸。 马车在尘烟飞扬的古道上前行。 车里寂静无声,车轮碾过路面,咯吱咯吱作响,响声不绝与耳。除了碌碌轮声、掠过车窗的风声,不断敲击着耳膜的,还有呼吸声。羽衣听着这呼吸声,偷眼打量这个奇怪的女人,现在,她单瘦的身子斜靠在车壁上,显得神情疲乏,神思涣散。 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呢?武功高深莫测,生性凶残,杀人如麻。望江楼千雄厅里百年机关,在她手里破得轻而易举。数十条中原好汉,转眼间命丧她手。连空山玉矶子等当代武学高手,也都眼睁睁中了她的毒计,无计可施,引颈等死。 对面传来呼吸声,轻微,悠长,几近无声。月狐在闭目养神,怀里紧紧抱着一柄刀,正是追风侠遗留的千古名刀――追风刀。 一出洛阳城,月狐就恢复了原来的装扮,自百宝囊里取出面纱,重新蒙上面目。丢了轿子,雇来辆马车月狐和羽衣坐了赶路。四个侍从,一人赶车,另外三人和江少云骑马。一路马蹄达达,车轮滚滚,沿着西去的道路前行。 羽衣乖顺地坐着,她刚上车那会儿,还觉得挺新鲜的,赶了一程路,又赶一程路,窗帷将车窗遮得很严实,车里的人看不见沿途风景,这样一路憋着,心下便渐渐觉得烦躁乏味起来。 月狐沉浸在心事里。悠长得似乎没有边际的心事,想了一路。羽衣坐在她身边百无聊赖,打瞌睡,叹气,扣脚丫子,月狐都显得无动于衷,仿佛身边跟本就没有带个大活人。 月狐也不急着赶路,任由马车吱吱嘎嘎碾轧在甘凉荒凉寂寞的古道上。车辙声声,雁鸣阵阵。听见雁鸣,羽衣知道窗外已经是秋天了,五谷收割,百草枯衰。连大雁也感觉到日渐来临的寒意,开始一排排一队队,越过长城关口,往南方飞去。 北方,将日胜一日地寒冷起来,她们却正往更北的地方赶去。 前面,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难以预料。隐隐望见长城在远处蜿蜒游走,她发现她们并没有往正北方向去,而是朝西北处行进。 遥远的西北,昆仑之巅,就是魔教大光明宫。神秘的魔教,上百年来令多少江湖英豪闻风色变,它的真实面目会是怎样的呢?羽衣发现自己心里充满了期待,渴望亲眼看到那个传说中无比神秘的地方的真容。 越过了长城关口,道路愈发狭窄颠簸,就不适宜坐车了,这天午后月狐吩咐大家先找客栈,修整几日,再行赶路。 这里地处甘凉与西域交界地带,但见集市上买马的,耍猴的,做买做卖的,吆喝声大不同于在洛阳城里所见。汉人,胡人,戴帽的,赤足的,珍珠玛瑙,绸缎瓷器,虽是边陲小小集市,但人来人往,语声喧然,甚是繁闹。 大家在集市东头的老马客栈落了脚。这老马客栈看上去店面不大,却分外干净,店里伙计热情周到,所卖饭菜饼馍一应俱全,月狐一行人一打听就住下了。 月狐和羽衣住一间房。这里人家烧的是土炕,秋意渐浓,边塞关口气候已经转冷,土炕洞里早晚烧着柴禾,暖烘烘的。 一路颠簸,羽衣感觉骨头被颠得发软,浑身酸痛难当,上了炕,钻进被窝就不愿出来了。月狐却不忙着休息,放置好包裹,吩咐一声:“我出去一趟,你好好呆着。”也不等羽衣点头,就走了,临走仍不忘将追风刀抱在怀里带走。 月狐走了,羽衣望着放在炕头的一个青色包裹苦笑,这个怪女人,把刀看得如此重要,简直形影不离,她本来想偷上刀,乘机逃跑,一路上苦寻机会都没有找到,眼看过了这个小集市,便一直去西域了,只怕机会更加难找,想到这里心里就焦灼不已。 只见青色的包袱微微鼓起,看来所装东西不多,像是衣裳一类。 店小二推门进来,是个矮个子红脸男人,笑眯眯看着羽衣,问:“姑娘,要不要吃些面条,我们这里厨娘的手艺可好了,不尝尝,您会后悔的。” “面条?”听到面条,羽衣的肚子立马就咕咕地叫起来,今天到现在还没有好好吃饭呢,全是馒头凑合,她早就想吃碗热乎乎的面条了。便点点头,小二乐呵呵去传面条。 嗯?羽衣忽然记起吃饭是要给钱的,她身上可是分文没有。这可如何是好?一眼看见怪女人留下的包袱。记起来她一路上叫人雇车、买马、吃饭、打尖,都是从这里往出掏的银子。这么说它是月狐的钱袋? 羽衣到窗前望了一望,街上还是那么热闹,客栈附近没有月狐的人影,便大着胆子解开包袱。心里咚咚跳着,明白这是在做贼,被当场抓住的话,是十分丢人的。转念一想,反正这怪女人又不是什么好人,自己的追风刀被她拿到手,就再也不说归还的话,为人还那么凶残。偷了这样的女人,也还说得过去吧。便咬咬牙,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些银子,几件衣衫,衣衫中间,包裹着一个更小的包,玄青色的布面,样子狭长,好像是一件兵器。 羽衣心下痒痒,索性解开了小包袱,里面露出一柄剑来。剑身不长,小巧玲珑,浑身闪烁着森冷寒光。拿在手里,分外沉,分量竟不比追风刀轻多少。而追风刀远比它粗笨得多。 羽衣心下大惊,这剑好生奇怪啊,她握着在原地比划了一圈,感觉很称手。她不敢多看,放回包袱,赶紧包好。待要绑上包袱,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那几件衣衫,眼前一亮,衣衫里有面纱。这月白色的面纱里含有焚天香!早在望江楼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那些好汉中毒,束手无策,只能任人宰割,她就在想,要是有焚天香的解药多好,就不用惧怕这剧毒了。 面纱在这里,会不会有解药?她赶忙抖开衣衫察看,遗憾的是没有看到线性香支一类。倒是有一本书露了出来。古旧的淡蓝封面,线装册页,薄薄的,有几十页的模样。羽衣心里一下子狂跳起来,好眼熟的书,她当日习过的追风刀谱,不也是这种封面么?她抖抖地翻过封面,首页上赫然写着“怜月剑剑谱”五个大字。 再看里面,都是些讲解武功口诀招式的文字。热血霎时涌上了羽衣的头,脸也烧得厉害,好像有一盆火,就在眼前烤着她。 《怜月剑谱》? 这么说来,那柄剑便是怜月剑了?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故人西去 2 怜月剑在月狐手里,是江湖人人皆知的事,只是月狐武功太过高深,常常不待怜月剑出手,就已经让对手丧命,或者残废,所以大家很少有机会亲眼见到怜月剑。羽衣更是连想一想的念头都没敢产生,谁能知道怜月剑会是这样的小巧?这么小一个包袱就包藏得住? 想不到月狐会将怜月剑藏在这里。还有剑谱,多少人梦想得到的东西,想不到现在真真切切地呈现在羽衣的眼前。羽衣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你只是一个活刀谱,一旦魔教的人得到刀谱,你还有用么,会保住性命么?追风刀落入敌手,如果再外传刀谱,你就是千古罪人。”忽然一个声音很清晰地响起来,就在羽衣的内心里:“连月狐尚且这样厉害,魔教不知还有多少厉害高手。还有据说远比五明子厉害的教王。你的仇怎么报?还有希望么?”声音在步步紧逼,逼她决断。 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激灵,打断了羽衣的迟疑。她忙将剑谱藏进胸口,重新裹好包袱,转身站在窗前,装作张望窗户外面的样子。门开了,是店小二,端着一碗面,热腾腾的,热气直冒,一股香味直扑过来。小二呵呵乐着,将面放在羽衣眼前,抽下肩头手巾擦拭着,迟迟不见走。羽衣一醒,忙回身自包袱缝隙里摸出一块银子给他,说“不用找碎银子,都拿去。”伙计惊得眼睛比鸡蛋还大,看看羽衣,不像是开玩笑,这才拿了,眉花眼笑地离去。 好一场虚惊!羽衣擦着额上冷汗,看看窗外月狐等人还未回来。忙把那包袱打开,握住怜月剑仔细把玩,真是把好剑,即便她江湖经验很浅,对于刀剑知之甚少,但是捧着这样的剑,心底不由得发出感叹来,她伸手摸着剑刃,越开越爱,简直爱不释手。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是多么爱这把剑啊,远远胜过了追风刀。剑的小巧灵便似乎更适合女孩儿家,而追风刀好像应该和汤无用那样的男孩子更匹配一些。敢不敢连剑带剑谱都偷出来呢?剑刃上映出一张脸来,她吓了一跳,心咚咚跳着,目光慢慢地稳定下来,仔细看,却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她不敢再迟疑,迅速将剑方回包袱,仔细地整理包裹,看看和先前没有两样,料想月狐回来看不出破绽,才放心坐下吃那碗面。怜月剑谱和追风刀谱一样,书本薄小,纸质柔软,揣在怀里,并不怎么费力。 老马客栈的面条极为筋道,油泼辣子放得浓浓的,吃得羽衣满口生香,满头流汗。门开了,这回进来的不是小二,是月狐。月狐脸色不大好,神色黯淡,颓丧。进门来便闷闷坐了,也不来理睬羽衣。 羽衣忙喝完最后几口汤水,轻轻起身将碗筷归还出去。 羽衣偷眼打量,发现月狐眉头紧锁,连自己吃了面条归还碗筷也没有看见似的,只顾痴痴想着心事。她悄悄舒出一口气,内心没有那么紧张了。 这时一个黑衣侍从在门口请示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月狐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他去买马,大家轻装上路。 很快,黑衣侍从去附近集市上买来几匹骏马,月狐与羽衣各自骑一匹,其他几人将已经疲倦的马换下。大家又到集市购买些干粮,将水囊灌满清水,辞了老马客栈,一行人向西赶去。 但见沿途风景愈来愈是苍凉萧杀,与繁华的洛阳完全不同的景象。羽衣在马上默默观察着,在心里与青梁山做着比较,她发现这里比青梁山还要僻远,渐渐地人迹越来越显得稀少。月狐一路言语很少,总是一个人阴沉沉地想心事。羽衣偷偷地观察她,不敢多说什么。夜晚羽衣和月狐同住一室,听着她的呼吸声就在身畔,羽衣睁眼望着黑漆漆的夜,便有恍如做梦的感慨。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一个杀人成性的女魔头住在一起? 此去最终会是怎样的结果,她的命运将会是怎样的?她一次次猜想着。有时候难免有一丝后悔的念头闪过心头,被她狠狠地掐掉了,她告诉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吧,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后悔有什么用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换做别人也许会惶惶不可终日,多亏羽衣自小生长在安静的山谷,心思远没有江湖中饱经历练的同龄人复杂,她很快就静下心来,什么也不去想了,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心里便没有那么熬煎了。 羽衣知道《怜月剑谱》的事迟早会露馅,简谱不会在自己手上太久,终有一天会被月狐发现拿去,就决意先背会上面的内容再做打算。而且不能藏得躲过深沉,反倒会引起月狐察觉,便用一片破布包了,塞在裤腰里,趁着解手的机会翻开了,忙忙背诵几句,完了再塞在腰里。在月狐面前绝不伸手去摸。这样便不能对着书本边记诵边印证,进度便慢了一些。但是她铁了心要背下来,每日里竟能记下来两页。就连睡梦里都默默地记诵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心人,一本簿册子很快就要记完了。 这天已经来到了一个叫赤石的村庄,哪里算得上村庄呢,仅仅是隔壁边上一片胡杨林边七八户人家,散居着。他们的日子都很贫穷,人们穿着庄户人家的粗布衣裳,妇女们和男人一样地面目粗糙不堪,弯腰塌背,显然是繁重的农家劳作损坏了大家的健康。 月狐选择一户人家吃饭,羽衣一下马就装作拉肚子,跑进茅房里,抽出剑谱往下背,她希望把最后一两页尽快背完,好把剑谱放回月狐身边去。 “‘万剑归一’乃怜月七十二招最后一招,练者当凝神静气,身心合一,人剑相溶,忘却外界诸般纷扰,神思灌注剑身,于万千剑雨之中徐徐收势,最终何而为一……此乃剑术之化境,旨意不在刻意伤人,只为恪守剑术最高精神境界……”羽衣仓促地诵念,强迫自己牢牢记住,只是苦于其中含义深奥难懂,记起来便分外艰难。正当她苦苦用功时,耳边有人“咦?”了一声。分明是月狐。她一抬头看见月狐就站在自己眼前头,衣衫的下摆在风里摆动着。 羽衣顿时惊呆了,目光停在低处不敢再往上看,只觉得冷汗潸潸湿透了衣衫。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故人西去 3 “你快点儿,我等着用茅房呢。”一个娇美的声音在耳边忽然响起。 羽衣傻傻蹲着,被人点了死穴一般。 “羽衣你这妮子,解个手便没完没了啦?吃坏肚子了吧?”月狐追着问。 羽衣缓缓抬起僵直的脖子,她惊喜地发现月狐并没有站在自己面前,而是隔了一道小木门。这道破旧不堪的木门将里外人的目光遮住了,所以月狐没有看到羽衣借着如厕的机会背剑谱的场面。羽衣一颗心通通跳着,手抖得厉害,慌忙将剑谱塞进裤腰,咳嗽几声,这才提起裤子拉开小木门。风一吹,羽衣感觉身上凉得透骨,湿漉漉的,摸一把,全身都是汗。 等大家吃了饭重新上马赶路,奔跑中被迎面的风一吹,羽衣的衣衫才慢慢变干,人却受了风寒,发起高烧来。起先她觉得不舒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冷热交替,便伏低身子,紧紧贴着马鞍。越是赶路越感觉难受,心里一阵一阵犯潮,眼前绕着一团一团的彩色圆圈,口渴得要命,说不出的累,她闭上眼,心里默默背诵剑谱,就剩下最后一招了,无论如何都要背下来。只是这怜月剑虽然只有七十二招,却不像追风刀法那样仅仅是三十六式,怜月剑七十二招,每一招中又含着三招,如此下来便是二百一十六招。她即便记性不错,但要在别人眼皮下偷偷记住二百一十六个招式的口诀精髓,却是难上又加了难度。 “万剑归一,万剑归一……”羽衣一遍遍记诵着,塞外风大,连日来顶着风吹日晒赶路,她只觉得裸露在外的肌肤受到了极厉害的损伤,变得粗糙不堪,脸干巴巴紧绷绷的,说不出的难受,嗓子快要干了,她想喝点水。装水的皮袋在黑衣侍从的马鞍上,羽衣想要来喝,可是头昏脑胀的,连喊出来的力气都没了,连抓住马鬃马缰的力气也没了,便丢开马缰绳,任由马驮着自己往前走,如此昏昏沉沉一路颠簸,也不在理踩魔教的人将会把自己带向何方。 羽衣迷迷糊糊中身子酸软无力,再也无力支撑身体,干脆趴在马背上,眼前似乎看到落日的光辉灿烂无比,看到了大片的沙漠,她想睁眼好好看看,可是连眼皮也睁不开了。意识还是清醒的,心里焦灼无比,怕自己就这样昏过去,一头栽下马不要紧,可怕的是到时候月狐肯定会查看情况,万一看到怜月剑的剑谱,后果不堪设想! 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丢掉剑谱。主意一打定,羽衣便咬紧牙关不叫自己昏迷,一遍遍往下默想剑谱内容。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断断续续背完了,心里一喜,打起精神又试了一遍,竟然全部背下来了。她舒一口气,勉强直起身子,悄悄伸手入怀,从裤腰上抽出剑谱来,不敢公然拿出来丢掉,暗暗顺着马肚子溜下去,手一松,书本掉下去了,马群蹄声哒哒,疾驰而行,似乎没人注意到羽衣的举动,就连跟在后面的几人也没有留意到落在低处的物件。 朔风强劲,劈面而来,羽衣料想剑谱已经被风卷走,又坚持了一会儿,觉得距离丢掉剑谱的地方已远,心下一宽,便昏了过去。 如刀刃般的大风一直呼呼刮着,月狐行走在队伍的中间,身后便是羽衣。忽然她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忙回头看,羽衣的马上空了,不见人影。她忙轻喝一声,黑衣侍从全部停止前行围上前来。 羽衣摔在几步开外的沙地上,昏迷过去。 月狐顾不上别的,慌忙将羽衣抱起查看情况,一摸额头,烫得火炭一般。 月狐冲侍从们一点头,一个瘦子无声地靠上前来,俯身查看一番,面无表情地说:“禀娘娘,无大碍。受了风寒,只需服药,稍作歇息,便可痊愈。”他说话语声尖细,像女人一样,话语简单,给人感觉那些话一跳一跳从嘴里蹦了出来。 月狐抬头看前方,此刻正行进在大漠里,但见前后一片茫茫,却去哪里安歇,瘦子撬开羽衣嘴巴,灌了些水,羽衣极度干渴,清水流进嗓子,人顿时醒了,睁大眼,嗓子里发出模糊的哀求:“水,水、水……”瘦子又灌了些,羽衣慌乱地吞咽一阵,复又昏了过去。瘦子将随身带的药丸嚼碎了,塞进羽衣嘴巴,用水冲下去。月狐看羽衣不可能自行骑马了,便叫一个胖子抱着赶路。胖子身材高大,羽衣在他臂弯里像一小捆稻草,轻飘飘的。他毫不费劲地就抱着羽衣上了马,一行人继续在大沙漠里向前跋涉。 羽衣觉得身子晃晃悠悠的,好像浮在水面上,又像被大风卷起来,被风托浮着,她迷迷糊糊觉得是在赶路,和谁赶路呢?要去哪里?她记不起来了,就拼命地记,还是记不起来。好像是爷爷,爷爷带她去山下集市上买东西,爷爷说要为她买一根花头绳,她兴冲冲的,撒开脚丫子追赶爷爷,可是爷爷走得太快了,她怎么都追不上,她想喊爷爷你等等我,可是嗓子突然失语了,喊不出来,她又急又气,摔倒了,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屎,她抬眼望爷爷,那个背影竟然不理睬自己,而只顾自己赶路,就那样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爷爷……她蓦然又感觉这身影不是爷爷,是爹爹,爷爷不会这样绝情地抛下他的小孙女儿,这样一次次扔下她只留一个背影给她的只有爹爹……爹爹啊…… 羽衣开始呓语,不安分地胡闹着,一会儿伸拳乱打一会儿舞脚乱踢,在胖子侍从怀里折腾个不停。胖子慌乱地应付着,依他身负的武功,对付一般的武林好手也不在话下,可是一个大活人在怀里闹腾,却是有些麻烦的,他两手抱着对方,无法腾出手来应付,开始他还试图阻挡一下,后来实在无法,索性抬高头,不叫她伤害到自己脸面,任由她在怀里胡折腾。 羽衣身子一阵冷一阵热,内心难受至极,迷迷糊糊中似乎身陷泥坑,便拼命地挣扎,想要从泥坑里爬出来。又像坐在一盆火前,被炙烤着,浑身滚烫难当。她不断地拳打脚踢,一会儿乱抓一会儿撕扯,似乎抓住了水草,抓住了木棒,抓住了石块,就牢牢地抓着,挣扎着。 胖子打马疾驰,希望走快一点,尽早走出大漠,找个地方将这女子放下,自己也好解脱。可是大漠中马匹行走极为缓慢,他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眼看被一个小女子折磨得哭笑不得,又不敢给月狐诉苦,真是苦恼极了。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故人西去 4 羽衣不知道自己这样昏昏沉沉过了几天,隐隐觉得一会儿有人给她灌水喝,一会儿喂药丸,她难受的时候就胡乱摔打一番,稍稍好过一点便沉沉地昏睡。朦胧中感觉是在一个暖烘烘的地方,便如小时候钻在娘亲的热被窝里,又似挤在爷爷的怀里。这感觉真好啊,那么暖和,那么馨香,她真希望时间就这样一直往下流淌,谁也不要来打搅,让她静静地睡下去。 慢慢地羽衣苏醒过来,睁开眼发现在一个人的怀里,这怀抱很大,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托付着她的身子,她悄悄往上看,看到了一张胖大的男人脸,陡峭的下巴上冒出一圈胡子茬儿,又粗又黑,像野地里冒出的野草。此刻这男子正在全心赶路,并没有埋头看怀里的羽衣。 羽衣惊呆了,自己怎么会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这多尴尬!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身子尽量蜷缩起来,闭上眼继续装睡。 羽衣的右耳贴在男子的胸膛上,能听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寒酸味,还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味道,总之是男人的味道吧,浓烈地直扑鼻息。羽衣嗅着这气息,心头一片迷茫,她似乎并不十分讨厌这味道,相反,好像有一点儿喜欢……这想法叫她脸上发烧,一颗心忽然噗噗直跳,她想:我这是怎么啦?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这人是谁,叫什么名字,性情怎样,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闻呢?真是奇怪了。她看见前面马背上的月狐,记起来自己是在月狐的黑衣侍从怀里,这侍从自然是魔教的人了。魔教的人行事诡异,这黑衣侍从之所以抱着自己赶路,只不过是月狐的命令罢了,谁知道等到了昆仑山,他们将怎么折磨自己呢?想到这里,羽衣心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登时凉下来。试着动了动四肢,说不出的酸疼,这一场风寒真是严重,差点叫她送掉了性命。 忽然,最前面的一个侍从高声地喊起来:“看呐,快看前方呐,不像是海市蜃楼,而是真的,我们来到绿洲了!”其他人纷纷抬头看,就在夕阳将落的西边,一片奇异的景致出现在视线里。但见一片灿烂的金黄。大家本来闷头赶路,沙漠极难行走,加上眼前永远是沙子,眼睛早看得疲倦了,又困又乏,猛然间看到一片深秋的树林,真是叫人高兴!连马匹也兴奋不已,奋力扬起四蹄向着那一片金黄奔跑。近了,近了,大家惊喜地看见真不是海市蜃楼,而是一大片长满了胡杨林的绿洲。 深秋季节的胡杨林一片金黄,树叶全都被霜染成了黄色,此刻映衬着降落的夕阳,越发显得一派金碧辉煌,月狐等人呆呆站着观看,直怀疑这不是实景,而是梦境,是一幅画作。许久,月狐梦呓般赞叹了一声:“真美啊!” 大家如梦初醒,纷纷跟着发出由衷的赞叹来。 羽衣偷偷睁眼看,看到一些粗壮高大的树木,显得很古老的样子,有些兀立在地面上,有些死了,倒在地上,树干就像老人的骨架,裸露出树木内里干枯的脉络来。地面上扑了一层落叶,树枝头挂这些叶片,黄灿灿的,仿佛被镀上了金子。 好一片风景!羽衣在心里感叹。 忽然马匹向着绿洲深处奔跑起来,转过几棵胡杨,眼前显出好大一湖水来,但见水面清澈见底,水里到映出落日和胡杨,水面便也是一片金黄,水里的金色的胡杨和岸上的胡杨相映成趣,真让人疑心此刻是在人间还是天上。 马群争先恐后地俯下头抢着喝水,月狐吩咐大家下马,在这里过夜。 胖子抱着羽衣下了马,已有人在几棵胡杨树下铺开几张兽皮,请月狐坐下歇息,胖子将羽衣也放了上去。羽衣忽然不想睁开眼了,就继续装着昏迷。月狐叫那个会看病的瘦子看看怎么样了,瘦子过来搭了个脉,翻开眼皮瞧瞧,说并无大碍,再歇息一两天便会痊愈。羽衣一听,便知道再也不能往下装了,再装便会露馅,便缓缓睁开眼,装作极为虚弱的样子,嘴唇蠕动道:“水,水,给我水。” 胖子自己趴在湖边喝了个饱,然后用一个带缺口的瓷碗舀一碗水,双手捧着端过来,蹲在羽衣面前喂她喝水。羽衣张开嘴慢慢地喝着,确实很渴,水流进嘴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清甜,感觉能甜到人的心窝里去。等她喝完,胖子竟伸出大手,用手背把羽衣嘴边溢出的水擦掉了。粗大的手背碰触在羽衣唇边,羽衣觉得有些疼,奇怪的是心却一阵颤抖,忽然说不出的紧张、羞赧。幸好胖子擦完就转过脸去了,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些。 侍从们捡了些干枯的树枝,生起一堆火,将一个小锅子吊在火上,烧了些水,然后掏出皮袋子里的干粮和牛肉干吃起来。月狐掰了一块干粮丢在羽衣头边,羽衣能闻到干粮发出的五谷的香味,她想伸手拿起来吃,一想,又忍住了,直直躺着,看着大家吃。她的嘴唇里外都溃烂了,吞咽唾沫都觉得疼痛难当。她忽然想,要是有一口热热的稀饭吃多好,不,哪怕只是一口热汤也行。可是,魔教的人在大口嚼着干粮,就着牛肉干,喝着开水,那个瘦子还解下背上的一个葫芦喝起酒来,大家吃得很香甜,就是没有人理睬羽衣。羽衣想爬起来,也讨点牛肉干下干粮吃,她应该是能起来的,可是她就是不想起来,就想这样躺着,为了什么,她说不清。 胖子匆匆咬了几口干粮,口里的牛肉还没有嚼烂,就站起身,给锅子里舀了点水,放在火上烧开,将几片肉干投进去,看看烧得翻滚,又将干粮掰碎了放进去一块熬,火旺旺地燃烧着,胖子折一根胡杨枝守在锅边,边看边搅动,一会儿竟然熬出半锅香喷喷的稀粥来。 瘦子闻到锅里发出的香味,嚷嚷着要吃,胖子一脚将他踢翻,端起锅向着羽衣走去。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愣住了,就都痴眼看着,胖子从胸前摸出一把石头磨成的小勺子,舀起粥来,吹一吹,不烫了,喂给羽衣。羽衣眨巴着眼,缓缓地吃起来。一股香味直往嗓子眼里窜,怎奈她嘴烂得严重,只能小半口小半口吃。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故人西去 5 羽衣一面吃一面默默地想心事,显得心不在焉。胖侍从却很认真地喂她。瘦子侍从看了一阵,忽然哧哧地笑起来,冲着其他人挤眉弄眼,别的侍从虽然一直板着脸,但也禁不住莞尔开颜。月狐一看不悦了,怒道:“有什么好笑的?照顾好这小女子便是对我神教的极大功劳,回去我便禀告教主,一定重奖张一年。” 大家不笑了,瘦子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张一年说:“原来你伙计安了这样的心,怪不得这一路甘受如此啰嗦,呵呵,回去有了好处可别忘了众弟兄们吗,哈哈。” 胖子侍从张一年不理睬瘦子,看看羽衣吃完了,便起身走开了。 羽衣闭上眼,心里五味杂陈,心里说:“一路上照顾我,却是为了教主的奖赏,不知道他们的教主会奖他什么呢?”这样想着心里闷闷的,扭头看看胡杨树,觉得先前那么美好的风景这会儿一点也不好看了,黄色的树叶也不再叫她觉得金灿灿的,而是一种枯燥至极的衰败的色彩。她叹了口气,翻过身渐渐地睡着了。 第二天,大家牵来马匹重新上路,羽衣坐在地上,冷眼看着这一伙神秘的人,这些日子的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他们一个个显得疲惫而憔悴,最初见到的时候笼罩在身上的那种神秘诡异似乎也淡去了几分。 月狐问羽衣能否自己骑马赶路。 羽衣刚要说我试试吧。 张一年已经牵着马过来了,他一言不发,伏下身来抱起羽衣,放在马背上,他自己跟着爬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同乘一匹马,张一年双足一夹马肚子,马甩开蹄子去追前面的马匹。 月狐望着张一年的后背一言未发,瘦子侍从皱了皱鼻子,一个人嘿嘿地笑了笑,笑什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羽衣抓住马缰,身子前倾,不愿意挨上张一年,可是就在同一匹马背上,无论怎么躲闪,还是免不了耳鬓厮磨互相接触。羽衣起先觉得很别扭,但后面的张一年倒是极为自然,一路吆喝着马匹,看看羽衣骑得不稳,就及时伸出手来搀扶一把,他话少,总是默默无语。羽衣想起前几日都是这个人抱着自己赶路,自己的身子就钻在他热烘烘的怀里,便禁不住心潮激荡,脸红心跳。但是一想到他救护自己的目的,便心灰下来,有些生气,便不再感激与他,相反,有些怨恨在心头漂浮着。 大家继续风餐露宿,一路向着西边行进,这天终于走出沙漠,来到一个小集市上,但见风景人物都是西域特色,来到这里羽衣感觉一行人的神色忽然就无比地凝重起来,一张张疲倦的脸绷得紧紧的,眼色越发坚硬,连最欢跃的瘦子也不再说话,大家随着月狐穿过长尘土飞扬的小街道,在一个挂着黑色酒幌的客栈前停下脚步,但见这客栈低矮,破旧,院子里一个巨大的酒缸,屋子里飘出浓烈的酒香。 一个矮个头小伙计出来招呼大家进屋,月狐伸开掌叫他看,羽衣也没看清那掌心里握着什么,但是小伙计看了便脸色一凛,进去了,紧接着出来了一个中年掌柜打扮的男人,一张团脸,肤色白净,出来不理睬别人,独独对着月狐点一下头,月狐便跟他走进屋子去了。小伙计过来招呼剩下的人,大家当夜便在这里歇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掌柜的吩咐伙计抱来一些御寒棉衣,叫大家换上,之后牵出几匹新购的好马,大家重新上路。这一路却是沿着山道往上攀爬,渐渐地山路陡峭起来,马匹行走有些艰难了,但见远山覆盖着一片白色,分明是积雪。羽衣算了一下,时令已进初冬,但还没到下雪的时候,但是这里天气远比中原寒冷。越走越是寒冷,羽衣不由得抱紧了双臂。 如此行了大半天,路途十分地艰难起来,路上有了积雪,马蹄踩踏不住,大家弃了马匹,开始步行。羽衣夹在中间,起初还能跟上大家,走了一程便气力不济跟不上了。魔教的人一个个内功深厚,轻功了得,提气纵身,走得十分神速,羽衣越来越显得不行了。正当她难以坚持的时候,忽然身子一轻,一个大手抓在她后背上,她顿时轻飘飘的,身子斜斜地随着对方向前飞奔起来。她偏过头看,却是胖子张一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喘气声,呼哧呼哧的,显然这样赶路并不轻松。这样爬上了好几座山,可是这里的山哪里有尽头呢,一峰叠着一峰,层层峰峦相加相叠,似乎通到天上去了。羽衣听到张一年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一滴水落下来掉在她脸上,居然热着,又一滴落下来,继而滴滴答答地不断落。羽衣费力地抬起头看,却是张一年的汗水,只见他一张胖脸变得通红,额上的汗水明晃晃挂了一层,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羽衣挣扎着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一块帕子来,右胳膊扬起来要给张一年擦擦汗。 张一年哪里知道这个女子的心思,只觉得她忽然不安分起来,身子风筝一样晃荡着,差点把他弄了个跟头,便硬生生守住脚步,将她后背松开。他这一松手,羽衣身子失重,便重重栽在地上,立时吃了一嘴雪,跌得鼻血长流。羽衣爬起来,抓一把雪擦了鲜血,右手扬起帕子,踮起脚尖往张一年脸上擦去。张一年愣住了,不由得俯下身来给她擦,帕子上一股女孩儿的脂粉味幽幽地钻进鼻子,张一年有些痴呆地站着,一时有些恍惚,他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男子,即便跟随月狐这样的女子下山办事,但月狐在教内地位太高,而他只是下等侍从,相处也只限于下级对上级的服从,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跟一个女孩儿相处,乍然嗅到女孩儿的脂粉香味,他觉得诧异、迷醉,不知所措。 羽衣认真地擦完了,将帕子收起来,抓了个雪球喂到他嘴边,张一年不由得张开了嘴,大口吃起来。羽衣望着他莞尔一笑,却顿时红了脸。 张一年面对面看着羽衣脸上的红晕,心头一片迷茫,又觉得说不出的甜蜜,这笑容像阳光一样温暖,他忽然伸出手来捧住了羽衣的脸,羽衣吓坏了,任由他捧着,两个人怔怔地面对面看着对方。 月狐等人已经跃上更高的一座山峰,回头不见带着羽衣的张一年,忽地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清丽响亮,响彻云霄,张一年听后身子一震,电击一般松开了羽衣的脸。羽衣也连忙后退几步,心咚咚咚跳,就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 张一年一把抓住羽衣右手,带着她重新赶路。 远远看去,但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飞跃在重重雪岭之中,越飞越高,渐渐地融入到茫茫白雪的怀抱里去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七章 故人西去 6 夜晚大家找了个避风的山洞,铺开随身携带兽皮,月狐和羽衣坐下歇息,侍从们各自发挥身怀所长,掘开地上积雪,扒拉出覆盖在下面的干枯树枝,摩擦火石生起火来,一会儿有人弄来几只雪鸡,拧断脖子褪掉毛,架在火上烤,有人将罐子挂在火上,放进雪块,一会儿便有半灌水开了,吱吱地响着,翻腾起的热气在大家面前漂浮,但是很快就化作水雾,靠火近的人眉毛上都凝结了一层。 昆仑山中的雪鸡肥美无比,功夫不大便烤熟了,香味直扑鼻子。瘦子抽着鼻子使劲地吸气,呵呵笑着说:“好香啊好香,比名闻天下的‘叫花鸡’还香!” 张一年扫他一眼,冷冷说:“狗改不了吃屎,你入神教这些年了,还是忘不了在丐帮当叫花子的经历?” 瘦子急了,摸一把脸,嚷嚷:“张一年请闭上你的臭嘴,我自打加入神教,从前的旧事儿一股脑儿全忘了,心里要是留着一分一毫便不是英雄好汉!倒是你,张大侠客,我看依旧惦记着在华山派当小喽啰的快意日子吧?” 张一年自然不肯承认,当下两人拉开了一场激烈的口舌之战,真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月狐脸色如常,对面前的争斗视而不见,慢慢撕着鸡肉吃。 其他人默默坐着,默默地吃着,边吃边听这两人争吵,似乎这样的争论司空见惯,所以见怪不怪。 只有羽衣觉得好奇,心里想:“感情这瘦子原来在一个叫丐帮的地方呆过,可是就算出身丐帮,和怀念叫花鸡有什么关系?张一年是华山的,以前当过一个‘小喽啰’?那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羽衣思索着,记起华山派展沉香的传说,还有华山四大剑客之一的李松寒,虽然她没有见过他们,但是从各种传闻上她知道他们是当世无双的大英雄,真豪杰。这么说来,张一年原来也是好人,只是后来为什么离开华山,加入魔教?难道魔教有什么更吸引人的地方? 忽然张一年胖大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他跳起来,拍打着身上,脸色急剧难看,嚷道:“蜈蚣?毒蜈蚣?李二燕你这臭叫花子的老毛病又犯了吧,敢在我身上投放蜈蚣,我饶不了你!” 众人纷纷瞩目,但见随着张一年衣衫抖动,果然几只褐红色虫子被抖掉在地。羽衣一看忙向后面蜷缩身子,虫子一类她倒是不怕,但是爷爷说过,蛇、蜈蚣等是毒物,会伤人的,见了最好避而远之。 其他人也纷纷向后挪动身子,避闪开去,只有月狐冷冷坐着,一动不动。 瘦子李二燕高叫:“张一年你个臭胖子连这个也怕,妄为我神教之人!给位弟兄,我神教之人谁不是百毒不侵,可听过有谁惧怕小小的蜈蚣来着?” 张一年冷笑道:“李二燕你敢说只是普通的蜈蚣?你偷偷饲养雪域玉蜈蚣,一代代以毒攻毒地养下来,已经是身带剧毒的毒虫儿,别人不知,难道还想瞒过我去?” 李二燕慌了,看一眼月狐,瘦瘦的身子摇晃着叫屈:“臭胖子你尽给我造谣,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说着袖管晃动,几个青色的小物件向着胖子飞去。 胖子不敢大意,慌忙奔跑出山洞,嗖地拔出腰间所佩短剑,拉开架势等着瘦子出去迎战。 瘦子却再不追赶,盘膝坐下,扯一个鸡腿大口咀嚼起来。 羽衣瞅着这俩人的举动实在古怪,觉得他们又像是逗趣,又像是拼命,他们的关系究竟是好是坏,还真难以确定,也只有他俩胆敢当着本教的五明子之一的月妃打架斗嘴互相揭伤疤出丑,其他人始终是恭恭敬敬的,处处透着小心,绝不敢越雷池半步。这就奇怪了,为什么独独这一瘦一胖与众不同? 羽衣想不明白,便拿了块肉慢慢地撕着吃。一抬头发现几只雪鸡就要被大家吃完了,记起胖子还没吃呢,看外面天色已晚,料想他也没地方再去打雪鸡,便拿起半个雪鸡放在自己身后,用一片兽皮苫住。 月狐并不歇息,怀里抱着追风刀,背靠住洞壁枯坐着,似乎在想什么。雪光透过夜色映照进来,洞里漂浮着一团灰白的光芒。羽衣看不清月狐脸上的表情,但是凭着直觉,她觉得这个女人今晚情绪不太好,自打进了这洞便一直默默无语,行动迟缓,这会儿抱着追风刀冷冷而坐,一坐就是大半天,给人感觉她周围的空气也因为这份沉默而变得凝重无比。 羽衣不敢距离月狐太近,悄悄往边上挪了挪,门口传来呼吸声,侍从中有人已经睡着了。瘦子李二燕怕冷,被几个弟兄围在中间睡了,胖子张一年却没有进洞来,缩着身子蹲在外面,又冷又饿难以入睡,正不停地打着哆嗦。 羽衣摸出兽皮下那半个雪鸡,看看没什么包裹,便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包了,装作出去解手,慢慢地走向洞口。却难以走出去,几个大汉横七竖八地躺着,要出去只有从他们身上踩过去,这可如何是好?回头偷看月狐,但见她已将刀拔出鞘来,一手擎刀,一手展开五指徐徐抚弄着利刃,空气停滞一般地沉重。 羽衣忽然心里很虚,没一点底气,便使出力气将雪鸡扔向洞口,幸好距离不远,雪鸡带着呼啸之声擦着大家的头顶飞了出去。 响动惊动了闭眼睡觉的侍从们,刹那间大家通电一般瞬地窜起身来,纷纷扑向洞口查看究竟。胖子也早跳将起来,看看雪鸡就要落下,却不敢接,伸出右掌劈了过去,啪一声,半个雪鸡受了力,羽衣所包的衣襟被震碎了,化作碎片乱飞,雪鸡飞起来,复又向下落在雪地上。胖子看看并无敌人来袭,俯身瞧清楚是烤熟的鸡肉,这才松了口气,回过头看洞里,羽衣已经坐回原地,闭上眼装作已然入睡。 胖子以为是月狐所赐鸡肉,他已经饥肠辘辘,便捧起来大口嚼咬,吃一口,抓一把积雪塞在嘴里相伴着大吃。 洞口的众人看清怎么回事,便又倒地而睡,只有李二燕很气恼,嘟嘟哝哝骂着什么,想必是嫌弃胖子打搅了大家的甜美瞌睡。 羽衣觉得眼皮沉重起来,正想打个盹儿,忽然脖子一紧,五个指头牢牢抓住了她的喉头。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1 羽衣大吃一惊,第一反应便是反抗,然而这只手的力道极为厉害,根本不容她反抗,五个尖利的指头直直陷进肉里来,而且在一寸寸加紧,她局促地张大嘴巴,双脚在洞壁上乱蹬,双手胡乱撕扯,试图挣脱开来。 这时候只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别折腾了,想在我月妃手底下讨得性命,只有一条路可走!”说话的正是月狐。 羽衣心突突跳,不知道这月狐为何会忽然翻脸。这些日子来一起赶路歇息吃饭,虽然她有时候会情绪不稳,但也从没有如此对待过自己,这是怎么啦?她要干什么?羽衣惊恐地想:“她不会要杀了我吧?为什么早点不杀呢,千辛万苦地带到这西域雪山来才动手,却是为何?” 月狐双手的十指都留着细长的指甲,平时羽衣看见那指甲又细又白挺好看的,现在才知道它们不光是好看,还是杀人的利器呢,指甲像刀刃一样慢慢地切着她脖子里的肉,并不十分疼痛,但是她很难受,胸口的气憋得难受。眼泪不由自主地滴落着,眼珠子都要爆裂而出了。 “说,你究竟是梅长河什么人?”月狐一字一句逼问。 “呃―――呃、呃―――”羽衣艰难地挣扎着,同时在内心搜索,很快就摇摇头,她不知道梅长河是谁,这之前就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小丫头貌似老实,依我看来却是狡诈得很!在洛阳望江楼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是他的女儿么,怎么这会儿不认识他了?你究竟是从前说谎还是现在跟我说谎?”说着手劲又重了几分,忽然她觉得羽衣手脚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昏了过去。 月狐一看下手重了,怕真捏死了这丫头,便撤了手,羽衣能够自由地呼吸了,张大嘴呼哧呼哧喘气,好一阵功夫才回复过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得生疼生疼的。她结结巴巴说:“你你你,好狠心呐!在洛阳的时候我当着天下英豪的面说过我是追风侠的女儿,但我没说我爹是什么梅长河啊,我真不认识这个人。” 月狐听她语气不像在撒谎,随即便醒悟过来,轻笑一声道:“这么说来你只知道追风侠,并不认识梅长河?这就奇怪了,喔,并不奇怪啊,四十年前梅长河在江湖上创出名堂后,追风侠的大名便远远盖过了梅长河,以至于后来人们逐渐淡忘了他的本名。呵呵,只是你既是他的女儿,难道也会不知?” 羽衣惊诧极了,声音顿时提高了:“你说什么?,梅长河是追风侠的本名?啊,原来我的爹爹名叫梅长河,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为什么爷爷从来就没告诉过我呢?”她低下头想着,记起在青梁山的时候,她每次缠着爷爷问爹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别的人家都团团圆圆在一起过日子,只有我的爹爹常年不在家?每当这时候爷爷就想方设法唐塞她,实在哄不过去,就干脆说:“羽衣的爹爹干大事去了。”她那时候不明白大事是什么,爷爷笑呵呵说:“大事就是很大很大的事,等羽衣长大了爷爷再给你细细地讲。”羽衣就盼着自己长大,可是不等她真正地明白这个世界,爷爷就走了,羽衣不明白的地方到哪里去问?问谁呢? 羽衣想起离开青梁山的这几个月,随着月狐等人西行的日子,真是吃尽了苦头,忽然发现青梁山的日子虽然孤寂,但很温馨,想起来真叫人怀念呀,还有她的白虎,不知道还活着吗,它一个守着家在等羽衣归来还是跑到别人家去了? 月狐不容羽衣乱想,冷冷地问:“现在知道梅长河就是追风侠了,那么告诉我追风刀的刀谱在哪里?” 羽衣心里一颤,该来的终于来了!尽管她一开始就明白月狐掳走自己的真是目的,也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但是真的来了,她还是很惊诧。 “难道你忘了我们在洛阳的约定?!我放了那些所谓的江胡正道之人,并给他们解了毒,现在你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吧?” 羽衣喏喏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月狐将追风刀翻了个身,刀身映照着火光,显出奇异的色彩来,只见此时的不是乌黑的,像是浸透了鲜血又干透了,通体流淌着紫色的暗光。火光早就暗下去了,只有一些火星子时不时窜起来,映出一些暗淡的光芒,羽衣看见月狐将一个巨大的身影投在身后的洞壁上,再加上手里的紫刀,给人说不出的恐怖感。似乎她不是那个俏丽万分的女人,而是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恶魔,正张牙舞爪地向着羽衣逼近。 羽衣心念急速转动,月狐已经不耐烦了,鼻子里呼出的气急促起来,显示着她内心已经忍无可忍了。 羽衣忽然心头一亮:“洛阳,望江楼,对啊,怎么把这个忘了?”不容月狐再做逼问便说:“我是望江楼主江少云从青梁山下带到洛阳的,我们一路上一起赶路,他给我提供食宿,对我有收留之恩,我的追风刀就是在望江楼内被他掉包换去的,娘娘您说我的刀谱现在会在哪里?” “什么?”月狐追问一句便沉默了,像在思考,但是很快就冷笑一声:“小丫头想耍什么花招?江少云当初从长城古道上带走你确实是为了追风刀,可是你一路伪装成什么都不知晓的乡下野丫头,还说并不知道什么追风侠,至于手里的刀也是在山上的死人身边捡来的。江少云试了几回,你确实不会一丝一毫的内功,所以就把江少云这个老江湖给骗过去了。再说,江少云要真的拿到了追风刀谱,他还会跟着我们上昆仑顶峰吗?就算全江湖人知道他和我神教有来往,他也肯定不会跟上我们走啊,只需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习练追风刀法便是了,有朝一日练会了追风刀法还惧怕那些狗屁豪杰英雄吗?嗨嗨嗨,小丫头,想跟我玩心眼,没门儿!”说着,抬起刀来举到羽衣头顶,“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用你爹的刀劈开你的脑袋瓜子,哈哈哈,妄称英豪的梅长河啊,你想得到有一天你心爱的宝刀会落在你女儿头上么?哈哈哈……” 羽衣一看利用江少云做挡箭牌的意图行不通,便慌了,还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难道真要将刀法告诉她?不,那就太对不住爹爹了!那就让她劈开脑袋算了,可是,可是,被刀锋切开头皮肯定很疼的,依月狐这毒婆娘的性子,一定不会给自己来个痛快,肯定是慢慢地往下切,一点一点往死疼…… 绝望的感觉又一次袭上心头,她干脆闭上眼,任由月狐处置。 忽听得耳边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娘娘何苦和一个不懂事的丫头较真,等明天交给教主,娘娘便立了大功一桩,如果她到时候还这么不懂事,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 声音从洞口传来,羽衣忙睁眼看,一个胖大的身影横在门口,正是胖子张一年。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2 月狐抬头目光扫向洞口,张一年站着,并没有下属对她一贯具有的畏惧。再看蜷缩在洞口睡觉的一帮人,一个个蜷着身子,保持着睡觉的姿势。但是月狐从他们的呼吸声中听出来他们并没有沉睡,早就醒来了,在她抓住羽衣的脖子逼问的时候他们就醒来了,但是他们都很油滑,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声,不能打搅她。 只有这个张一年站起来提醒她。 月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如果没有张一年的及时阻拦,她将会怎么办,将追风刀劈下去,真的劈进这小丫头的脑袋里?不,这不是她的本意。那么她想干什么?仅仅是追索刀谱吗?好像并不完全是。她只是觉得心头空得难受,尤其这样的夜晚,在冰雪天地里,置身这样一个山洞,怀里抱着追风刀,身边陪伴着一个据说是追风侠亲生骨肉的孩子,叫她想起许多的旧事来…… 梅长河啊梅长河,二十六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也是这样的山洞,你和我也生起了这样的一堆野火,我们围着火堆说笑,你也曾将你的宝刀交给我让我掂起来试试,你抓了雪鸡我们烤来吃,你知道我最爱吃鸡翅,就把翅膀都留给我,那种美味啊,我终身都忘不了,可是,可是你最终还是辜负了我……梅长河啊,你真是狠得下心啊…… 月狐的身子慢慢地颤抖起来,怕冷似的,“当啷”她丢了大刀,蹲下身子,抱住膝盖,蹲在火堆旁边了。 当年也是这样的情形,后半夜的时候她觉得冷,梅长河脱下自己的衫子给她披上,又趴在灰烬上吹火,吹啊吹啊,直到火苗重新燃烧起来,把山洞映得亮堂堂的。 月狐忽然悄悄落下泪来。她猛然站起身,一把将羽衣揽进怀里抱住。羽衣吓坏了,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女人又要干什么。奇怪的是她没有进一步折磨羽衣,而是紧紧地抱着。羽衣能感到月狐身子的颤抖。她不明白这个女人是怎么啦,一路上冷漠寡言也就罢了,现在又这样闹腾,一会儿想杀她一会儿又抱住不放手,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月狐嘴唇抖索着,喃喃道:“梅长河啊,我冷,冷啊,梅长河,你抱紧我,抱紧我……啊你为什么不抱紧我,你答应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怎么说过的话不算数呢,我难道生得不够美么?不够温柔么?武功不够高强么?本来我们好好地相守在一起,为什么一遇上唐袂你就不理我了,你的眼里只有唐袂,没有我,再也没有我了…… 长河,长河,为什么这辈子要负我?你可知道我孤苦一人有多伤心么?我一个人躲在这昆仑山上的山洞里,我不想活了,我想在我们共同待过的山洞里静静地死去,可是为什么,上天既然绝了我的路,要我死,但是我想死的时候,又不叫我死,偏偏叫师父雪夜路过此地,将我重新救起…… 长河你、你这烂了心肝坏了五脏的没良心的冤家呀,临死都不肯将刀谱留给我,你就真的忍心一世一生害我伤心?你真的忍心啊?” 月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浅浅的呓语。 羽衣在她怀里乖乖伏着,一动也不敢动。透过衫子,月狐的体温传过来了,羽衣觉得身上暖烘烘的。月狐的一番自言自语她听到了,听得她浑身冰凉,冷汗直冒,原来这个女人和爹爹梅长河认识,听她的口气,似乎早年间还有过恋情,两个人可能已经很好了,后来遇上了一个叫唐袂的女人,梅长河看上了唐袂,扔下月狐走了。 羽衣这么细细一想,心里惊叫道:“照这样说来,我爹爹的女人不止是我娘和唐袂,还有这个月狐。那么爹爹成什么人了?花心的纨绔子弟?风流浪子?这、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她隐隐觉得这可能是真的,这个叫月狐的女人并没有说谎,她蓦然觉得自己过去可能想得简单了,不敢把爹爹往不好的方向去想,可是,一个扔下老家的结发妻子不理,跑出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的男人,现在又冒出另一个和他有瓜葛的女人来,他是个好人吗?凭什么一开始就把他想得那么高大,那么光明磊落?可是,在望江楼里的所见所闻,无不证实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这究竟怎么回事呢?” 羽衣心头一片迷茫,“要是那个叫汤无用的结义哥哥在就好了,凭他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帮她解开这许多疑问的,可是汤大哥你现在在哪里啊?” 月狐的身子越来越软,慢慢地溜倒在兽皮上,蜷缩着入睡了。羽衣轻轻搬开她的手,脱身而出。然后紧挨着月狐也睡了。外面张一年听到洞内没了动静,这才摇晃着胖大的身躯慢慢坐倒闭眼歇息了。 第二天竟是一个晴天,太阳光照耀进山洞来,灰褐色的洞壁上闪耀着亮亮的光芒,月狐爬起来看看羽衣,羽衣默默地起身来,也不理踩她,坐在那里看几个侍从进来生火烤雪鸡。 等大家吃完,月狐站起身,冷冷地挥一挥手,一干人随即踩灭余火,迅速准备结束重新上路。 这时月狐忽然伸出右手,向着羽衣腰间一点,竟是点中了羽衣的昏睡穴,但见羽衣顿时喝醉酒般不能支撑身子慢慢倒向地面。张一年及时冲上前伸臂抱住了她。月狐不看张一年,快速交待:“把她背上,我们上光明顶总坛去!” 张一年顺从地背起羽衣,跟随在众人身后踏上了路途。 这昆仑山真是大得没有边际,月狐一行人攀援在茫茫白雪覆盖的世界中,便恍如一个个微小的蚁虫,大家一路向西,攀上一座峰,复又攀上更高的一座峰,这样持续不断地走,看看傍晚时候才到达主峰。神教的总坛便设在这深山之巅的光明顶上。 早有人将月妃等人归来的消息飞报给了教主。 月妃一行人刚刚踏上山门,便有人迎接出来,都是魔教的教众,见了月妃恭恭敬敬地行教中之礼。月妃并不十分理睬,随意摆摆手,也不停留,一路直直奔往光明顶议事大厅。 来到厅前,跟随月妃的侍从们自动停下脚步,不敢继续前行,按照教中规矩,他们这样的下等侍从只能到达这里,没有特别传召,擅自闯进厅内,必定会受到严厉惩治。 张一年背负羽衣,抬头看一眼挂在高大门洞前的一个巨大牌匾,那上面书写着几个巨型大字:“议事大厅”,便踟蹰着不敢迈前一步。 月狐转身微微一颔首,示意他背着羽衣继续前行无妨,张一年这才敢紧紧跟上月狐,踏上了通往议事大厅的石阶。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3 光明顶神教总坛的议事大厅,是教内日常聚会商议各类事务的地方,也是教众经常见到教主的地方。但是像张一年这样的下等侍从,一生中都很少有机会踏上这大厅的台阶一步,更不要说迈进门去,面见教主。 当右脚迈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张一年右腿禁不住软了一下,左腿跟着发软。他咬紧牙,强自硬撑起腰杆,心里说:“张一年呀张一年,关键时刻你可不能吓趴下,想当年你也是华山派堂堂一剑客,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都得壮起胆子来,你怕什么呢?” 张一年背上的羽衣依旧昏睡着,月妃的点穴功夫有独到之处,况且这女子没一丝内功,自然无法自行解穴。 议事大厅的门槛是用雪山上的百年老松木做成,张一年抬足迈过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背上的这个女子。这一进去,她悲惨的命运便会注定,再也不会有转圜的可能了。可是就算他内心负疚,又有什么办法呢?从她落入神教五明子之一的月妃手中起,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其他侍从一样,一心一意为月妃办事,在半途上当她身体虚弱难以骑马的时候,他背负她也仅仅是月妃的吩咐,他没法推辞。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呢,他竟然有点喜欢背着她了,这个软乎乎热烘烘的身子其实一点也不重,和他胖大的身子比较起来,她实在是很娇小。一路翻山涉水,两个身躯紧紧贴着,走过了多少路程呀,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要不背着她,背上便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就在上山的路上,他曾萌生过一个念头:帮她逃走! 但是那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掐灭了,他十分清醒地明白,这想法不切合实际。 早在踏上昆仑山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其实已经进入了神教的控制范围,沿途不知有多少眼线在盯着呢,羽衣一个大活人,又没有高强的武功,一个人绝难逃出去,要是逃跑再次被抓住,后果将更可怕。 再说他是神教的人,对本教怀有二心的话,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惩治。 所以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尽心尽力地背好她,叫她少受些颠簸。 张一年不敢抬头看前方,埋下头盯着月妃的脚后跟,月妃走,他跟着走,月妃一脚迈上一个台阶,他也一脚一个台阶。他就像月妃的一个影子,紧紧贴在身后,无声,快速。 张一年觉得走了很久,也不知迈上了多少台阶,月妃的脚停下来了,双脚并拢,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神教五明子之一月妃见过区教主!教主一向安好?弟兄们安好!” 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但是张一年能感到有很多人,很多目光正看着大厅中央的他们,很多的呼吸声混合在一起,在宽阔大厅的四下里交织。 “月妃,你终于回来了?听说追风刀和刀谱都被你拿到了,可喜可贺啊……”一个清亮的声音,骤然从正前方响起,张一年觉得这声音并不雄厚,但是很有力度,蕴含着高超的内功,只震得他耳朵微微发麻。他在心里叫:“这就是教主了,现任神教教主,当世唯一身负神教太阳神功的人,闻名天下的绝世高手,区央君!” “月妃此行收获匪浅,功不可没,从现在起具备进入玄幽洞资格。”区央君笑呵呵说,听得出他很高兴。 “能进玄幽洞了!”“这么年轻就具备这样的资格,真是幸运啊!”“恭喜贺喜!”很多人齐刷刷同声喊道。能听出来这些人个个身负高强武功,喊声像雷在耳边滚过一样,张一年的耳边一片嗡嗡乱想。他赶忙暗自运气调息,抵抗这股声响的冲击。 只听得月妃抱拳道:“回报区教主,追风刀得到是真,但是刀谱没有拿到。”说着双手擎起手中大刀躬身奉上,区央君身后一个黑衣人无声地滑过来,连刀带鞘取走,也没看出他转身,但是人已经滑回到教主面前,轻轻地敬上大刀。 张一年慢慢抬起头,看见大厅很大,左右前后都一眼看不到头,影影绰绰的,似乎有很多廊柱支撑着,正前方一个椭圆形石头台子,台上一把巨型椅子,椅背上铺着兽皮,一个白面书生正坐在椅子上,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全场。 尽管张一年早就听侍从们议论过,说区央君教主相貌出众,但真的亲眼见到,他还是觉得很吃惊,以前只知道他武功盖世,把西域神教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没想到他会长得如此清秀。一点也不像个闻名天下的武林中人,倒像是个文弱书生。这时候张一年感觉教主的目光正向自己这里看,心里一紧张,赶紧错开目光,去看左右两边的人。 大厅的左右两边满满摆着几排座椅,都坐满了人,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则密密麻麻站着更多的人。他看到了神教五明子中的清净、妙风、明力、妙水四位使者。其实五明子中还有个最末的妙火使者,便是月妃,她自担任妙火使者以来便不喜欢被人称作妙火,而是坚持原来的名字月妃,她武艺高强,脾性倔强,处世冷傲,只因为她是神教前任教主林一叹收养的一个孤女,林教主一生没有婚娶自然没有生养子女,对这个义女极为疼爱,所以她很早就在教内具有了很高的威望。一些下属喜欢尊称她为月妃娘娘,她也喜欢这样被人称呼。长期以来,以至于大家几乎忘了她还有个另外的称呼:妙火使者。而中原的武林当中送月妃一个外号:月狐,意即狐狸,意思是月妃的为人行事比狐狸还要狡猾奸诈。 张一年正胆怯而贪婪地看着这些平日里很难见到的教内上层人物,忽听得月妃笑道:“敢问教主,月妃带回来的是真的名动天下的追风宝刀吗?” 区央君忽地伸五指,对着刀身弹了一下,“嗡……”的一声长响,蕴含着上好玄铁的鸣声,在大家耳畔飘过,声响绵长洪亮,如大河浪涛,滔滔不绝于耳。 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脸上都写满了惊讶、感叹、愕然,似乎在感叹弹刀之人显露的这一手绝世功力,又像是惊异于这把宝刀的绝佳材质和高超的锻造技术。 “好刀啊!”“真是好刀,绝世少见!”大家纷纷议论,一片赞叹。 区央君哈哈大笑:“错不了,正是此刀,正是我神教众人日思夜盼的宝刀啊。” “好刀还得配上绝世刀法,月妃你说此行并没拿到刀谱,怎么回事请细细道来。”区央君一边抚摸刀背,一边缓缓问道。 月妃笑吟吟的,抬手往身后一指:“区教主别慌,请看这里。” 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向后看,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身穿侍从服饰的男子,宽大的脊背上背了个身穿紫色衣衫的女孩。 月妃的神情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得意:“诸位请看,这就是刀谱。”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4 无数道目光顿时齐刷刷聚集在张一年和他身后背负的羽衣身上,张一年弯腰慢慢将羽衣溜下来,羽衣身子软软的,一落下来便蜷缩在地,照旧昏迷不醒。 “哦,一个小姑娘啊?”区央君轻声嘀咕一句。但是语气和神色里都没流露太多的惊讶和意外,因为这之前已经有人给他通报过,说妙火使者归来的人群里多出两个人,一位是中原洛阳望江楼的楼主江少云,一位是个小姑娘,却不知究竟是谁。他便做过猜想,月妃好端端带一个小姑娘,这一路跋山涉水,艰辛无比,带个人只会增加负担,但是既然带了,那就一定有带着的原因了,会是什么原因,没听过月妃在中原有亲人故人,那么便是另外的原因了。他觉得一个谜底就要解开了,便露出了期待的微笑。 “诸位,”月妃转身冲大厅各个方向抱一抱拳,朗声道:“诸位请别小看这个女孩儿,她可是追风侠遗留在世的亲生女儿,名叫梅羽衣,十五岁,我在洛阳恰好遇上,就顺便带到咱昆仑山玩玩。” 月妃的话看似轻松,但是在座的人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心里纷纷说:“追风侠的女儿?!” 每一双目光里都写满了意外和疑惑。 教主区央君也未能例外。 月妃得意地笑起来,咯咯咯的声音在辽阔的大厅里游荡,余音绵长无尽,并不怎么好听,相反,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月妃伸手闪电般在羽衣腰间扫过,随后在她肩上狠狠拍了一掌,就在这火石电光的瞬间,羽衣被封住的昏睡穴解了,月妃那一掌出力很大,她不由得睁开眼来。 眼前头有些暗,她眨巴眨巴几下,慢慢地适应了光线。看见眼前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场地,像是屋内,四壁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屋子是用什么建筑的,看不清楚,有很多巨大的圆形廊柱,将屋顶撑起来,真是比洛阳的望江楼还大啊,她惊奇地在心里叹道。 羽衣这样昏迷了大半天,醒过来觉得脑袋沉沉的,有些难受,她摇摇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费劲地想了一下,记起来原本是在山洞里,月狐忽然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醒来却是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我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只听得月妃说道:“梅羽衣,追风侠的女儿。之前大家都知道追风侠只有一个儿子,留在唐门,却从不知他的女人除了唐氏,在西北之地还留下一个女儿,不久前追风刀便是和她一起出现。我搜遍她全身,也没有找到追风刀谱,据这女孩儿自己交代,说自己将刀谱熟记在心,能一一背诵出来,属下想着这不是一本活的刀谱么,便将她不远万里带到我神教总坛来了,现在如何处理,请教主示下。” 区央君左手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摇晃,沉吟良久,目光向左首投去:“妙风使者,把你半月前赴蜀地唐门所见情况向教中弟兄说说。” 坐在左首的一个老者站起身来,抱拳道:“自从教主得知追风侠死讯,便派属下前去蜀地唐门打探情况,属下不敢懈怠,即刻启程奔赴唐门,当我等赶到蜀地,还是慢了一步,追风侠留在唐门的后人唐韵不知何故悄然出走,而追风侠的女人唐袂表示自己早在半年前就已和追风侠情感决裂,追风侠离开唐门,至死再没回过唐门,所以追风刀及刀谱最终落在何方,唐门并不知晓。我疑心唐门中人行骗于我,便留在蜀地,多方打探,最后确定唐袂所说不假。至于追风侠是否在世上会有一个女儿,据我所知唐门中人并不知道。” 这番话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羽衣也听到了。她不由得转过身子,面向着这个所谓的妙风使者,但见他六十开外,面堂泛红,显得气色极好,说话不慌不忙,思路明晰。 “他们在说我的爹爹,说那个蜀地的唐袂,还有我的哥哥唐韵。全是我家的私事,可是为了一柄追风刀和一本刀谱,爹爹的家事已经变成了全天下江湖都惦记的大事。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爹爹啊,你在最后关头为什么不给女儿说一说这些事呢,就算女儿死了也做个明白鬼啊。” 羽衣悄然长叹,又觉得疑惑:“难道爹爹的刀谱真的就那么金贵,望江楼的江少云为此弄得众叛亲离,被整个中原武林唾弃,远在西域的魔教也没有闲着,从爹爹的死讯一传开,他们就兵分两路,一路去蜀地,一路由月狐带着赶赴中原。这么看来,他们不知道爹爹最后的葬身之地,要是知道在青梁山,肯定也会赶到山谷中去,将山谷翻个遍,她自己最后自然会落入他们掌中……” “他们真要赶到青梁山谷,掘开爹爹的坟地,说不定就会发现埋在坟头的刀谱,那么,我就太对不住爹爹了……”羽衣这么一想,脊背上顿时冒出冷汗来,暗暗地叫道:“幸好我及早离开了青梁山,幸好没有人知道爹爹的老家在青梁山,幸好我将刀谱埋掉了,要是带在身上,只怕早就被这干人搜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稀里糊涂的,任由人家弄上昆仑山来,她也曾想过将要面对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好事。她觉得迷茫,惶惑,不知道自己将怎么面对,想起来就无比烦忧,但是她生性比较豁达,烦恼的时候便不去想了,用‘到时候再说吧,提前发愁也是无用’之类的话宽慰自己,也曾朦朦胧胧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将刀谱说出来,这么多江湖之人追索刀谱,说明《追风刀谱》不是普通之物,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人想方设法地寻找它。 现在,她打定了主意,不管魔教的人如何对付自己,都不能将追风刀谱告诉他们,至于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还是那句话,走一步看一步吧。 “唐门中人不知追风侠在世上留下一女,并不说明追风侠就没有留下女儿!”月妃轻笑一声,朗声道:“禀教主,属下试探过,这女孩儿确实会追风刀法,三十六式,一式不缺。还有刀诀,也是一字不落记在心里。所以属下觉得她是否真的追风侠亲生骨肉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她是一本活刀谱。” “呵呵呵,”区央君笑了,赞道:“月妃办事就是利落,好吧,现在叫你的活刀谱将刀谱交给我们吧。”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5 无数道目光,刀子一样冷冷地扎在羽衣身上。 羽衣发现魔教这个大厅的地面是石头砌成的,人坐在上面,一股冰凉的寒意慢慢渗上来,浸透全身,她感到说不出的冷,便慢慢站起身来。 区央君叫人拿来笔墨纸砚,抬来一张小小石桌,月妃亲自上前将纸笔铺开,叫羽衣快将刀谱写出来。 羽衣怔怔站着,不言不语,也不去捉笔。 月妃俯下身子,望着羽衣阴阴地一笑,嘴唇紧贴在羽衣耳边说:“小丫头乖乖地写出来吧,不要想着耍什么心眼,也不要试图誓死抵抗,我告诉你,这里是神教总坛,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光明顶,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识相的就老实交代!” 羽衣抬眼望一眼她,觉得她刚才吐出的气息还在耳边,热乎乎的,但是脸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冰霜般,完全换了一个人。 羽衣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觉得一股血热热的,沿着胸腔上升,直到就要从嘴里喷出来一样。她咽了口唾液,心里说:“不要慌,不要怕,大不了一死……你是追风侠的女儿,既然你已经向世人承认是追风侠的女儿,便要配得起‘追风侠’这三个字,不管爹爹待你好不好,他现在都不在人世了……” “可是,可是该如何应对眼前的逼迫呢?”羽衣觉得身上很冷,越是紧张就越冷,牙关轻轻地打起了磕。她极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目光扫一下四周身边,都是魔教的人,没有她的亲人,没有她熟悉的人。这里不像望江楼,那里至少有汤无用,有江兰天,还有那么多江湖好汉,她为了他们,可以毅然做出孤身一人跟随魔教中人远走西域的决定,那时一方面是情势所逼,另一方面,出于她内心的一种冲动,她忽然想跟着魔教的人走,就算魔教是人间地狱,她也要去看一看。现在回想起来,她有点后悔,这悔意在心头闪过,就被她压下去了,都这时候了还后悔什么,来得及么?谁叫你是追风侠的女儿,这个人走了,他的血液还在她身上流淌,他的桀骜与莽撞都遗留在她的体内。所以,她才能在望江楼内做出以自身换取那些江湖好汉性命的举动来。 月妃冷眼看着羽衣,看见这女孩儿眼珠子慢慢地转动着,分明在深思什么。 月妃一路上见识了这丫头的倔强,便不再催促,耐下心等待着。 羽衣偷眼看着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男有女,总体来说都显得很彪悍,全身显示着练武之人特有的气势。但是这么多人聚在厅里,却始终静悄悄的,没一丝声响,静得仿佛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声响。 羽衣忽然觉得这静很可怕,里面包含了深不见底的东西,是什么她说不上,是她将要面对的难题吧?不知道魔教的人会如何对付自己? 这时候区央君咳嗽了一声。 羽衣赶紧收回目光,对着眼前的一张纸一动不动。 “禀教主,这丫头心眼儿多,恐怕不会痛痛快快地写出来,依属下看来,不如给她吃点苦头?”月妃动听的声音缓缓启道。 但是这声音在羽衣耳内一点也不好听,相反像一柄刀子,闪着阴冷的光。 “你带来的人,你看着办吧。可是,请你务必快一点。”区央君说,声音平静、舒缓,听不出其中的喜怒。 月妃一闪身已经站在羽衣身后,伸手点了她周身穴道,手里捏着怜月剑,对着羽衣的额头缓缓道:“你这丫头和你爹一样倔强,我知道用武是没用的,可是,我要是对着你这娇嫩的小脸蛋儿横七竖八地划上一些口子,你说会是个什么模样?会不会毁了小姑娘的花容月貌呢?哎呦,就这样划一张大花脸也很有意思嘛,长大了保准是个丑得不能再丑的臭婆娘!” 这倒是羽衣没想到,她赶忙伸手去护脸颊,嘴里低低地“啊?”了一声。可是,她穴道已被点住,哪里抬得起手臂呢,只能泥塑一般呆呆坐着,眼睛盯着剑尖,眼里露出愤怒的光芒。 “写不写?”月妃避开她怨恨的目光,剑落下来。 羽衣虽然自小饱受北国风霜的浸染,但十五岁女孩儿的肌肤还是很娇嫩,剑尖闪着寒光,一寸寸挨近肌肤。寒光慢慢地深入,压紧了肌肤,羽衣感到一股冰凉浸透了皮肤表面,正外深处渗透。 “写不写?”月妃寒冷的目光紧紧逼视。 “不,不写……”羽衣煞白的脸上,神色倔强,双唇间挤出这一句话来。 月妃手一重。剑尖划破了肌肤,缓缓行走。一道血痕像一只蚯蚓,沿着剑尖快速爬出来。 羽衣感觉到左边脸上热乎乎的,一丝疼痛随之明显起来,她咬紧了牙,但是眼里闪出几颗泪花子,模糊了视线。她干脆闭上了眼。 “啪!”忽然一记耳光重重地落了下来,落在羽衣的右脸颊上。 她睁开眼,却是张一年正站在眼前,月妃乘势将剑收了回去,张一年气冲冲盯着羽衣说:“你这傻丫头,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女孩儿家谁不是爱惜自己的容貌胜过性命呢?你倒好,宁愿舍弃这等花容月貌,也不写出那一个破刀谱来,难道它比你的容貌还要重要?”说着冲羽衣直挤眼。 羽衣苦苦地笑了,心里说你又何苦管我呢,我的死活关你什么事呢?便别过了脸不理睬他。 月妃咬咬牙,重新拿起剑,朗声说:“诸位看清了,这小丫头软硬不吃,是个死脑筋,那么我月妃今日便毁了她的外貌,叫她变成个丑八怪,今后没有哪个男人看得上娶她,叫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做个丑姑娘老姑娘!” 说完,剑又一次落了下来。 羽衣感觉到剑身上带着一股怨怒,便知道月妃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羽衣心里乱极了,不知道该大声求饶还是继续硬下去,叫她将自己划一个大花脸? 忽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进议事厅,喊道:“禀、禀教主,有人闯我神教山门,连破三道大门,就要闯上光明顶来了,弟兄们伤了无数,快守不住了……”说完一头栽倒,昏了过去。却是个守门侍卫,一手提着兵刃,身上衣衫破了几处,沾满鲜血,看样子刚刚在外面和人拼命打了一架。 这时候门外传来呼喊声打闹声,乱哄哄响着,直向议事大厅的方向奔来。 区央君忽地立起身子,说:“何人如此胆大,能闯过我教三道大门,张坛主快去看看。” 话音未落,又一个身影扑进大门,也是个侍卫,全身带血,喊道:“不好啦,坏人打进来啦,挡不住啦!” 更多的侍卫呼啦啦向着这边退来,看样子后面有人正在进攻,这些侍卫奋力抵挡,实在抵挡不住,便只好一步步往后撤退。 区央君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吩咐:“四大坛主速归各位,各司其职,五明子各带人手,速速布下五行阵,六大护法赶快召集手下弟兄,不管来者何方神圣,我都叫他有来无回!”说完看一眼桌子前枯坐的羽衣,目光向厅左一闪:“罗护法留下,你先将这小丫头带去后山白虎洞关押起来,等我来日再做决定。”说完拂袖而去。 魔教人众纷纷起立,各归其位,一时间布下了一座天罗地网,只等那胆大包天的闯山者自投罗网。 一个高头极高脸颊细瘦面色青灰的人鬼一般飘过来,一把揪住羽衣头发,疼得羽衣“哇”了一声,便被他拖着向着厅左的一道暗门走去。 慌乱中,羽衣听到张一年低低地叫了一声苦。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6 羽衣被魔教罗护法拽着头发一直走到议事厅左边尽头,眼看就要撞到墙上,这罗护法伸手在墙上一阵摸索,羽衣定睛看这墙体,好像是石头砌成,有些地方平整,有的地方凸凹起伏,极为难看。但见罗护法大手在凹下去的几个地方划着圈儿,向右划几圈再向左划几圈,五指张开对着掌心下的五个凹点按了下去,墙里传出一阵扎扎声,一道门缓缓地开了,透出一股幽暗的黑光。 羽衣吃了一惊,不由得后退一步。 罗护法冷哼一声,手底下一紧,羽衣头发猛地一疼,忙抢前一步,跟上罗护法走进小门。 待两人都进去后,罗护法回手在黑暗里一阵摸索,扎扎声重新响起,小门回归原位,在身后关闭了。 羽衣吓得不敢迈步,“吧嗒”一声,罗护法打亮了火石,向着右边墙上一个小洞一晃,眼前一亮,一束火光燃起来了。 羽衣揉揉眼睛,偷偷打量,发现眼前是一条通道,仅容一个人站立行走,这罗护法身体高大,只能微微弯了腰方能走动。 罗护法不容羽衣多看多想,拽着头发继续前行。羽衣跌跌撞撞跟着,感觉脚底下一会儿平坦,一会儿突然就难走了,猛不丁地脚下就显出石头一样的东西来,狠狠硌着脚心,好几次要不是她反应快,可能就一跤栽倒了。 每走几步,墙壁上就出现一个小洞,洞里插着一个火把,罗护法却不将火把全部点燃,走一阵,待后面的火光远去,前方实在黑暗,他才重新打亮火石点一个火把。然后手掌向后一挥,送出一股凌厉的掌风,后面的灯火便被扑灭,身后重新恢复成一团黑暗。 羽衣发现这罗护法对通道的情况很熟悉的样子,弯着腰一味往前直走,不像她一样边赶路边睁大眼左顾右盼,满腹好奇。 两个人一阵紧一阵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羽衣感觉这通道深无尽头的时候,罗护法忽然停了下来,对着左侧一处墙壁重新摸索起来,羽衣看见这动作他刚在外面做过,就知道他又在墙上找门,果然,随着一阵扎扎声,一道更小的石门开了,两个人躬身进去,不想里面又是一条通道,这通道比刚才那条还狭小低矮,羽衣勉强能站着走路,罗护法完全地躬下身子,像个驼子一样地走着,速度自然慢了下来。他发现继续拽着羽衣头发就无法走路,便松开了,低低交待道:“小丫头乖乖跟着便是!” 羽衣觉得越往深处走,感觉越冷,渐渐地就禁不住颤抖起来。前面的罗护法使出内功真气抵御寒冷,自然不冷,只是苦了没有一点内功的羽衣,她想加紧步子可能就不冷了,偏偏罗护法高大的身子挡在前面使她无法加快步子。 羽衣感觉冷得越来越厉害,渐渐地难以抵挡了,牙关发硬,当当当地磕碰着,身子蜷作一团,行走变得十分地艰难了。 前面的罗护法却始终不理睬她,点亮一个火把,走一阵,再点亮一个。羽衣偷偷看后面,那些扔在身后的火把,刚刚燃烧过,一股奇怪的灰烬味道在空气里流窜,火焰熄灭了,一团一团的黑暗漂浮上来。羽衣感觉这黑暗像一双双魔鬼的手,正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只要她跟不上罗护法,便会被黑暗吞噬掉,她就拼命地追赶着罗护法。 “这是去向哪里呢?”羽衣暗自发问:“越来越冷,说明正向着昆仑山深处走去,说明昆仑山的腹部有一条通道,不知道最终通往哪里去?魔教教主叫这个人把我押到后山去,难道这是通向后山的路?这么幽深隐秘的道路,除了魔教等人只怕外人都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处置我呢?”心头一团乱麻,一步高一步低跟着罗护法赶路。 后来罗护法又打开了左侧墙上的一扇小门,两个人进去走了一百来步,羽衣吃了一惊,前方不再是幽深的黑暗,而是一道石壁,结结实实挡住了去路,原来通道到尽头了。罗护法不慌不忙伸双手在石壁上划了三个圈儿,一扇青色石门开了,却是向着头顶收缩了上去。 眼前一花,一道亮光透了进来。羽衣觉得眼前缭乱,不敢直视,眼睛闭上又睁开,这才适应了光亮,她发现却不是火把在燃烧,而是实实在在的自然之光。 眼前的世界开阔多了,两个人出了石门,羽衣看到眼前是一座山,他们正站在半山腰里,山很高,抬头望,山顶上落着皑皑白雪,山腰里却极为温暖,长着松柏等树木,树木葱葱郁郁,一片绿色。自从踏进昆仑山以来,整日里满目看见的都是白雪,视线枯燥单调,现在猛然间出现一片绿色,羽衣心里不自禁地一阵惊喜,一双眼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好奇极了。 罗护法却没有羽衣这副表情,他铁青着脸,回手关上石门,羽衣看见这门一关,他们刚才出来的地方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石壁,根本看不出有一道通往山腹当中的石门。 脚底下有好几条路,路面上留有脚印,看来这里常有人在活动。罗护法带着羽衣左转右转,走了一阵,来到一个院落里。却哪里像真正的居家过日子的院落呢?仅仅是一道巨大的山壁上开凿了五孔石洞,外面装着粗粝的石门和石窗,每道门窗上方雕刻着石头图案,仔细看依次是一个虎头,一个狮头、一个豹头、一个狼头,最末一个却不是凶猛的动物,而是一只身姿轻灵的燕子。 羽衣觉得奇怪,为什么要雕刻这些野兽头像呢,为什么最后一个又是燕子呢? 正诧异呢,忽然罗护法拿起门前一棵松树柯杈上挂着的一根铁棒子,对着一面锣一样的铁板当当当敲了四下,前三下短促,最后一下敲得很长,一声悠长的铁鸣声在幽静的山腰间回荡。 羽衣还没回过神来,就见第一扇门开了,里窜出一高一矮两个人来。 这俩人都是侍卫打扮,但衣衫不是黑色,却是白色,从头到脚清一色的炫白,仿佛两团燃得炽烈无比的白色火焰突然窜出来,给人很古怪的感觉。 白衣人一齐给罗护法行礼,声音极快地说:“玄秘洞白虎门弟子亡灵、幽冥见过罗护法!” 罗护法同样躬下身子还礼,说:“二位兄弟向来可好?”说着目光扫一眼旁边的羽衣,“遵区教主之命,由我将这个女子押送白虎门看管,此女干系重大,请两位兄弟多多费神。” 亡灵、幽冥二人点点头,罗护法说完躬一躬身,也不告辞,竟然转身就走。 羽衣呆呆站着,看见罗护法却没有按来路返回,身形一拔,已轻飘飘飞了起来,径直向着山下疾驰而去。 羽衣感到十分惊奇,这才知道一路押着自己,那罗护法在幽深的通道里一路弯腰难以施展武功,真是受罪了,原来他身上藏着这般厉害的功夫,看来魔教教众个个都不简单。 两个白衣人看也不看羽衣,矮个头名叫幽冥的那个手一抖,哗啦啦,一条细铁链子已经套上了羽衣的双手双足。 羽衣没有反抗,这似乎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出奇安静,默默地任由铁链将她锁住。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7 四下里都是黑暗。 羽衣在黑暗里昏睡着,也不知道这样的昏睡持续了多长时间,等她悠悠地醒转过来,睁开眼来看见的是一片漆黑。 她揉揉眼睛,眨眨眼,再睁眼看,还是一团漆黑。 这种黑很结实,密不透风,没有一丝光亮,哪怕连一束暗淡的灰色亮气也捕捉不到。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手和脚一动便觉得沉重极了。她用右手摸索右脚和左手,又用左手摸索左脚和右手。双手双脚都被铁链子套住了,小拇指一样粗的链子,滑滑的凉凉的,带着铁器特有的寒凉。她试着挣脱,铁链很结实,互相磕碰在一起,随着几星火星子飞溅,发出沉闷的铁鸣,链子却好好的,丝毫没有能损坏的感觉。铁链挨着肌肤冰凉冰凉的,冷意紧紧贴着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往身体深处渗透。她觉得手腕脚腕那里像结了冰,没有知觉,木木的。 她慢慢地回想起之前的经历,当罗护法把她交给后山的一高一矮两个白衣人后就走了,不容她说半句话,脖子一紧就被一条链子套住了,套得死死的,只勒得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这是在哪儿?还活着吗?”她试着问自己。 她听到一个声音跟着响起来:“我这是在哪儿?还活着吗?”这声音粗重有力,听着怪怪的,吓了她一跳。 忙回头四下看,自然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什么都看不到。竖起耳朵捕捉,耳边一个声音嗡嗡嗡响,震得四壁在微微颤抖。 她提高声音喊道:“我在哪儿?还活着吗?” 那个声音跟着说:“我在哪儿?还活着吗?” 羽衣的声音落定,那个声音跟着落定,两者之间一前一后,间隔不长,紧密相随。 “谁?你是谁?为什么学我说话?”羽衣壮起胆子问道,“难道你和我一样,也被人关在这黑乎乎的地方?” 那个声音跟着说:“……也被人关在这黑乎乎的地方?” 羽衣的心堂堂堂直跳,这回听清楚了,是个男声,嗓子粗重,稍带着点沙哑。 她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回声,现在能确定不是回声,而是有人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在学她说话。 她放低声音,拖长腔调说:“你究竟是谁?躲在哪里?” 那个声音也压低了,强调拖长道:“你究竟是谁?躲在哪里?” 羽衣慢慢伸手摸索,地面是石头的,上面铺着一层干草,容身的空间不大,四下里都是墙壁,奇怪的是墙的四壁都是圆形,她摸了一圈儿,站起身子,打了个转儿,弄清楚确实置身在一个圆形的空间内,墙壁也是石头的,冰凉,粗糙,似乎是人工用刀斧凿出来的,墙面触手处能摸到一道一道的凿痕。 她记起和罗护法走过的那个漫长的黑暗通道,便试着去摸放置火把的小洞,但很快就失望了,没有找到。再试着寻找出口,也没有。她摸索一阵累了,盘腿坐下来,梳理思绪,现在能确定的是她被关起来了,在一个圆形的黑暗小洞里。这里似乎密不透风,没有门窗。 “为什么要关起来?应该是为了追风刀刀谱,对,一定是追风刀的刀谱,不然依魔教中人的行事方式,哪有叫我活下来的道理!”羽衣忽然想起在魔教议事厅里,当月狐要对自己逼供的时候,忽然传来消息说有人攻上了魔教总坛,破了山门,步步逼近,正是这个强敌的突然闯入,才扰乱了魔教一干人的思路,顾不上对付她,匆忙中将她押到这里关了起来。 “这么说来,倒是魔教的这个强敌无意中救了自己一命。这个强敌会是谁呢?当今武林什么人具有这样的本事呢?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在这个时候攻上魔教总坛的呢?” 这些却是黑暗中的羽衣哪里想得明白的呢。 她觉得又冷又饿,使劲蜷紧身子,心里说:“魔教的教主将会怎样处置我呢?就这样关闭起来活活地冻死饿死吗?” 饥渴的赶紧明显起来,她闭上眼,想象在青梁山的时候,爷爷烙的葱花饼,黄灿灿香喷喷的,她抱着一个饼子吃,馋得小狗白虎围着她使劲地吐舌头,变着法儿讨好她。她自己吃一半,撕下一半丢给白虎,乐得白虎跳起身子,叼住饼子满地打滚。 那时候多好啊,不知道人活在世上会有这么多的忧愁,整天无忧无虑的,饿了冻了有爷爷替她操持,她只管傻乎乎过日子就是了。 可是,那么好的日子,随着爷爷的去世画上了句号。 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羽衣叹了口气。 一个声音跟着叹了口气。 羽衣吓得几乎跳起来,但是她很快就记起来这正是刚才学自己的那个声音,不禁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里说:“反正我已落到这般地步,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还怕你什么呢?” 便心一横,冷冷骂道:“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只是个装神弄鬼吓唬小女子的鼠辈,和我一样被人家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看来除了学学小女子说话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本事,真是无趣得紧!” “我倒是……”那个声音本来跟着羽衣声音说,说了一半才明白是在骂自己,顿时停住了。 羽衣听见后面只剩下自己的声音在黑暗里冷冷回旋。 那个声音沉默了。 羽衣等了一阵,不再有回音。她断定学声的一定是个大活人,而且是个男子。 她觉得奇怪极了,洞里就这么大的空间,绝没有第二个人容身的地方,这个人藏在哪里?听这声音好像从较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着自己耳朵说话,真是古怪极了。 接下来她试着咳嗽、吐痰、自言自语,想引来那个学舌者,奇怪的是他(她)好像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羽衣折腾了一阵,累了,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安静下来,抱着膝盖睡了一觉。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睡梦中羽衣觉得眼前一亮,忙睁开眼,眼前头一个圆圆的小洞开着,光线正是从那里投进来的,她忙爬起来扑向光亮。然而手脚被链子束缚行动大大不便,不等她扑过去,咣当一声,小洞关闭了,光亮刹那间消失,世界重新一片黑暗。 羽衣觉得眼前的光明还在,只是不再是一束圆形的光柱,而是幻化成一个个亮斑点在眼前闪烁。她双手扒到小洞口一阵摸索,可是哪里有洞口呢,手底下只能摸到一道道刀斧凿出的粗粝痕迹,她细细摸,就是摸不出哪里会有一个和外界相通能投进光亮的小洞口。 羽衣摸到了一个碗,里面装着什么,软乎乎的,带着点温热,她马上断定这是饭,送给她的饭。 她在饥饿状态下的嗅觉变得出奇灵敏,早就闻到了五谷的香味,这是一碗面条,虽然没有一点菜,但依旧很诱人,小麦面粉煮熟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她几乎想也不想就端起碗往嘴里刨,大口大口吞咽,简直狼吞虎咽。 这时候一个声音冷冷说:“小娃儿这么不经饿,真是个大大的饭桶。区阳君的石窟连这等货色都关押,真是越来越没水平了啊。” 羽衣惊得差点将碗脱手,忙抬头看,感觉这声音就在头顶上,可是她抬头看到的还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 第八章 昆仑之巅 8 这个神秘之人终于不再跟在羽衣后面学舌,而是自动显声了,羽衣便知道他(她)这是憋不住了,这才出言和自己搭讪的。便故意不再理睬,埋头吃自己的饭,只是好端端被人家骂做“大大的饭桶”,就算在黑暗当中,但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有些羞赧的,她便有意放慢速度,一口一口抓着吃。 吃完后连碗底的汤汁也摸索着舔了,没有十分饱,也就八九分吧。羽衣舔着嘴唇,抚摸手里的碗,这才发现这碗大得出奇,远比她以前用过的那些碗都大,这一碗饭可能抵得上正常的两碗饭吧。幸好碗大,不然自己饿了这么久,真会难以吃饱。 她将碗放在正前方,打个饱嗝,懒懒地蜷起身子想心事。 忽然,头顶上发出“当当当”的声响。 抬头看,自然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羽衣望着头顶出神时,“当当当……”这声音又响起来,却不在头顶了,跑到了右下方,响了几十下,消失了。 难道这声音会自己跑动?羽衣冷然坐着想。 “当当当……”又响起来,却已经不再右下方,跑到左后边去了。 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拿着一个坚硬的东西在敲击一面坚硬的墙,和墙里的人捉着迷藏。 羽衣本来不想理睬,但是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跟着声音游动,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忽左忽右,不停地流窜着。 听了一会儿,羽衣感觉这当当当声实在单调,没一点新意。就闭上眼,极力收束自己的心,不再理睬外界的声响。但是这声音就在耳畔响着,要做到不理不睬还是有困难,她努力排除杂念,缓缓地在心里背诵起《追风刀谱》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背着。这些日子跟随月狐等人星夜赶路,一路行苦,但是她常在睡觉前坚持背诵,所以已经记得十分熟练,就像有一本书打开来放在眼前叫她看着往下念一样,很顺畅地就背诵下来了。 当当声还在响。 羽衣又往下背诵《怜月剑谱》。 这部剑谱她是在西行路上背着月狐偷偷记诵的,仓促之下本来就记得有点勉强,远没有刀谱熟悉,这会儿记忆起来,有些地方生涩得多,幸好她心底纯净,排除掉杂念后便什么都不再牵念,一心一意记忆那本书。这一过程漫长而艰难,她坚持了一阵,总算全部记起来了,完了又从头开始重复记诵一遍,等她发现自己没有忘掉,竟然完整地重新记起来了,真是又惊又喜,双手拍打着膝盖,铁链子发出沉闷的仓啷声。 羽衣猛然记起来自己身在黑暗之中,兴奋的情绪顿时大跌,“是啊,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谁知道今后命运将是怎样,纵然心里装着《追风刀谱》《怜月剑谱》又能如何,能获得自由身吗?”这样一想,羽衣甚至无比沮丧起来。 刚才涌起的那点兴奋感全部消失了,她困乏地躺倒在地上,胡思乱想起来:“也不知道这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夜,那个攻上昆仑山魔教总坛光明顶的人究竟是谁?怎么会具有那么高强的武艺?这会儿结果怎样了?哎呀,万一他要是战败了那就惨了,是落荒逃走呢还是被魔教的人抓住?抓住的话会怎么处置?杀了吗……究竟是谁呢,有本事攻上魔教的总坛……或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对啊,是一大群人的话才有可能一口气将魔教前山的守卫打得落花流水奔向议事大厅求援……” “当当当……”那个古怪的声音在头顶上敲响。 羽衣忽然气恼无比,冷笑一声说:“别再装神弄鬼了,我知道你压根就不是鬼!” 没想到一个声音紧跟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鬼?”正是之前跟着她学舌的那个声音。 羽衣一愣,极快地答道:“世上哪有你这样的小鬼,未免水平太低了点儿,鬼要都是你这等唬人的水平,早就把阎罗王给气死了。” “呵呵呵,小丫头倒是生得伶牙俐齿!一点也不怕鬼啊。” “我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怕什么鬼?我倒是盼着有个鬼前来给我做伴儿,陪我说说话儿解解闷,胜过了一个人这样枯坐。” “呵呵呵,小丫头当真有趣得紧!老头儿见过的女娃子多了,还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羽衣冷然长笑一声,反唇相讥:“才多大年纪便好意思自称老头子,羞也不羞?又不相识,凭什么要人家告诉你叫什么名字?” “啊?你、你这小丫头,一点也不好玩!不理你了!”神秘的声音极快地说完,便真的收了声,消失了。 羽衣睁眼凝视四处,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人在黑暗里坐久了,感觉黑暗不再那么浓密,也不再那么可怕,在幽深的黑暗中隐隐地浮现起一丝儿灰白色亮意,比萤火虫还要微弱得多,羽衣借着这点灰色仔细查看墙壁,果然是石头的,不像人工砌成,而是在天然石壁上顺着自然纹理凿挖出这样一个空间,有些地方残留着凿子的痕迹,很粗糙。她伸手摸索一阵,几乎般石壁上下摸遍了但是找不到出口,感觉刚刚浮在心头的一点点希望又一次破灭了,便颓然地坐回原地。 一阵绝望袭上心头,这样枯燥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羽衣感到了从所未有的烦恼,蜷在地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夜还是一整天,眼前一亮,那道圆形小洞突然开来了,投进光亮来,羽衣像上次一样慌忙扑上前去,一个大碗伸进来挡住了光线,不容她将手伸进洞口,亮色消失了,小洞早就无声地合上了。 羽衣摸着那一片地方,墙壁滑溜溜的,严丝合缝,摸不到丝毫缝隙。这就奇怪了,刚才能打开,说明这地方有个小孔能够通往外面。可是怎么摸不到呢?还有,既然魔教的人能把她关进来,说明这里一定有出口和外界相通,奇怪的是她始终摸不到开启的机关。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1 羽衣鼻子里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不再寻找,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吃完了,肚子胀起来,想要解手。可是在这方寸之地,去哪里方便呢?这才发现这真是个天大的难题。这样想着肚子一阵一阵疼起来,疼得她冷汗直冒,便四下里胡乱摸索,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呼啦”一声响,却是左下角打开了一扇门,光亮一下子泄进来,羽衣一直呆在黑暗里,猛然间见到这么多光亮,顿时傻了,呆呆坐着,连肚子的疼痛也忘记了。 一个白衣人出现了,冷漠地看一眼羽衣,一把抓住她手上的链子,将她拽出门,羽衣这才看清关押自己的只是门洞内左侧的一扇小矮门。出了门,眼前是一条幽深而空旷的洞,白衣人不容羽衣多看,拉着她往里走几步,推开了一道高大的石门。 羽衣跟着白衣人默默走路,她偷眼看,这个人不是那日从罗护法手里交接自己的亡灵、幽冥,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神情冷漠,不拘言笑。 进了石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刚才的石洞是一条通道,这里面又是一重天地,一个极大的圆形花园横在眼前,里面栽满了花儿,开得很旺盛,红的黄的蓝的,一团姹紫嫣红。羽衣瞧着呆了,心里说:“我的娘呀,现在不真是晚秋节令吗,西域酷寒之地怎么还会有花儿开得这么好?”仔细看,但见花瓣形状大而奇异,娇艳无比,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花朵。 两个人绕着花园走了半圈,在一道石壁前停下来,羽衣急忙查看地势,发现花园的四面都是高大的石壁,石壁呈圆环形绕了一周,青色的壁上挨次刻着巨大的五幅图画,正是那日她跟在罗护法身后初到后山看到的五种奇怪图案:巨型虎头、狮头、豹头、狼头,最后一幅画着一只飞翔的燕子。 此刻白衣人正好停在画有虎头的那扇门前。 羽衣猛然明白了,这是要将她换个地方关着了,焦急起来,失声喊道:“你究竟要将我关到哪里去啊?关到什么时候呢?究竟是谁攻上了你们魔教的光明顶?结果怎样了?告诉我啊!” 白衣人好像没听到一样,理也不理羽衣,随着一阵扎扎响,虎头下面一道阔大的石门开启了,里面一团漆黑,不等羽衣挣扎,白衣人双手一推,她已经一头栽了进去。 石门在身后关闭了。 羽衣刚刚见到的光明世界重新回到了黑暗。 她定了定神,等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这才慢慢地往前摸着走,这里的空间要比先前那个小石屋大多了,更好的是她摸到了火把,而且在火把的下面摸到了火石,不禁惊喜交加,慌忙拿起火石打火,擦了三五下,随着火星子飞溅,一束淡蓝色的火光闪现出来,她赶紧凑到火把上继续打,总算打着了。 火把燃烧起来了,光明驱散了黑暗,羽衣擎着火把激动得浑身颤抖,忽然记起这火把数量可能不多,得赶在燃烧完毕之前将这里的地势查看清楚,就拿着火把一步一步往前走,发现这里其实也是一个石屋,只是大得多,两侧壁上隔几步便有一个小洞,里面插着火把。石壁好像是天然形成的,很粗糙,往前走,前方出现一个石床,上面铺着一层枯草,羽衣摸一把,可能年深日久晒不到太阳,很潮湿,草堆里发出扑鼻的霉味。 看来这是给她睡觉的地方了。 石屋的左侧有一扇窗口关闭着,她试着摇了摇,从外面锁上了。窗口下面放着一个石桶,用一片薄石盖住了。羽衣看着心里一动,这不是便桶吗?揭开一眼,里面刷洗得倒也干净,闻不出有多大臭味。她正犹豫这是不是便桶呢,一看到这恰如便桶形状的家当,刚刚忘记的腹痛立马发作起来,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慌乱地蹲上去解了手,然后盖上盖子。这才站在地上长嘘一口气,觉得全身都舒服了一点。 羽衣数了数,石屋里一共四个火把。 她忽然记起这可能是今后要陪伴自己抵抗黑暗的唯一光亮了,谁知道她要在这里呆多久,便不敢再浪费,就灭了火把,连同火石一起放在石床边,然后爬上石床,一股困意袭上来,便怀着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踏踏实实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石屋左侧传来咣当一声响,惊醒了羽衣,下床点起火把去看,小窗早就闭上,一大碗饭放在窗户下,摸一把还留着余温呢,旁边的便桶也换成了新的。挨着便桶多出了一个小瓦罐子,一摸里面装着一罐水,羽衣提起来闻,没有任何异味,看来是给她解渴的。 羽衣一阵喜悦,心里说:“原来还是继续供应伙食啊,也帮助解决水火的问题,这就好了,至少没想象的那么可怕嘛。”端起饭吃,依旧是面条,油水很少,没有菜蔬肉类,幸好羽衣从小跟着爷爷在山里过惯了苦日子,光面条也能吃得下去,还吃得津津有味的。吃完了将碗放在窗口,端起瓦罐喝了几口水。 羽衣就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看不到光明,持续和黑暗相伴,过一会儿将《追风刀谱》《怜月剑谱》默诵一遍。然后站在地上,将爹爹教过的追风刀法练习一遍,可惜手里没有一柄大刀,她忽然灵机一动,将一个火把抓在手里东一下西一下舞动着,权当是追风刀了,美中不足的是火把远没有追风刀沉重,轻飘飘的,无法操练出追风刀的气势。 追风刀法的路数她已经练得纯熟,可是练武讲求的不仅仅是一个花架子,还需要配合一定的内功才能精进,她施展出来的招数倒是像那么回事,可是没有一点杀伤力,这可怎么办?看来没有师父指点,只是一个人这样埋头苦练也是徒劳无功的。 想到了这一点羽衣忽然很丧气,丢开火把不练了,倒在石床上闷闷不乐。 心里说:“我要一直这样被关下去吗?什么时候是个头?来这里多长日子了?难道那个区教主把我忘了?难道要关我一辈子,要我老死在这里?还有那个恶婆子月狐,臭狐狸,白白长了那么一张好脸,心肠可是坏得很!还有望江楼的江少云,他将我梅羽衣从长城古道上带到中原,盗取我爹爹的宝刀,一路跟着魔教的人上了昆仑山,不知道区教主给他什么奖赏呢?” 想来想去总是没有办法,真是苦恼无比,内心烦闷不由得自言自语起来:“羽衣啊羽衣你才多大年纪,难道真要一辈子呆在这里直到变成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你甘心么?不,我不甘心!”想到往后的岁月真要是这样被囚禁,把自己从豆蔻少女变成个白发索然的老婆子,那会是怎样可怕呢,不由得心里悲苦,声音提高了许多:“魔教上上下下都是大坏蛋,有本事来杀了我,这样关着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小娃儿敢骂魔教的人,胆量不错,哈哈哈……”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 似乎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有点微弱,但是一字一句传进耳朵里来,竟然听得清清楚楚。 羽衣大吃一惊,是那个神秘人,他(她)又出现了!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2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羽衣忽然有些激动。一个人在黑暗里呆的时间太长了,她的内心里涌满了寂寞,这时候能够听到人声,哪怕是个不相识没见过的人,她还是觉得欣喜的,忽然想到:“也许他(她)不是坏人,和我一样,也被魔教的人关押在这深山洞里,不见天日,无聊之时才跟着学我说话,和我搭讪。说不定,他(她)和我有着一样的遭遇呢?只是不知道他(她)被关了多久,要是比我长,那么一定闷坏了,想找个人说说话儿,也是解闷的一个好办法。” 这念头一产生,羽衣忽然对这个神秘人有了兴趣,她不再刻意寻找声音的来源,提高了声音面对着虚空说:“老头儿你不用藏啦,我已经知道你是谁啦!”清亮的女声在黑洞洞的石屋里流窜,碰上四壁被反弹回来,声音便有了回音,嗡嗡响着。 那个声音“咦?”了一声,没有再吭声,似乎在思考什么。 过一会儿哈哈笑起来说:“小女娃子又胡说啦,差点骗得我老头子上了大当,你才多大,乳牙还没换掉呢吧,就敢说知道我是谁,哈哈,小丫头片子真是胆大包天。”苍凉的声音在虚空里久久回荡,给人说不出的诡异、神秘,但是羽衣并不害怕,她感觉这一定是个五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儿,爱说爱笑,风趣得紧,和她的爷爷有点相像。 这么一想羽衣心里更加不怕了,提高声音回应:“小老头儿别倚老卖老以大欺小啦,我才不害怕呢,魔教的月狐那么凶狠,我不一样从她手底下活着来到了西域。我无牵无挂,在这世上赤条条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本来她只是想和这个神秘人唱个反调,气气他(她),但说到这里,顿时想起自己在这世上的遭遇,亲人们相继死去,有家不能回去,父亲唯一的遗物追风刀也早就落入他人之手,现在又不分黑夜与白天被关在这地方,真是心里苦得紧,却好歹找不着一个能够诉说衷肠的人,便心里无限地悲苦起来,声音哽咽了。 出乎她意外的是,神秘人听了她的话沉默了,过一阵子忽然呜呜地叫起来,竟然是在嚎啕大哭。 这太出人意料了,羽衣呆呆听着,不敢再对他胡说八道了。 “呜,没想到小丫头和老头子一般的遭遇,呜呜,我也是赤条条无牵无挂啊,呜呜这世上的命苦之人怎么会这么多呢?呜呜……”哭声像个女人,边哭边诉说着。 羽衣却扑哧一声笑了,说:“老头儿你好好的哭什么呢?像个女人一样多丢人,再哭我就笑话啦,笑你还不及我一个小小女子。” 老头子慌了,喊道:“别别别,小丫头千万别笑话,我不哭了还不行吗?”果然收了声。 羽衣看着缭绕在眼前的无尽黑暗,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这个人就站在自己眼前,是一个笑眯眯的老头儿,慈眉善目,爱说爱笑,性格像小孩一样率真赤诚。 这想法令她多日来孤单的心感到了温暖,她觉得在这黑暗世界里不那么刻骨地孤独了,距离自己不远处,或者就在隔壁的另一个石屋里,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也被关住了,此刻两个人两颗心是一样的感觉,她长长叹一口气。忽然感觉以这样的玩笑口吻和一个老人说话是不礼貌的,便将声音放得轻柔下来,问道:“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吗?和我一样也被套上了手镣脚镣吗?魔教的人为什么要将你关押起来?” 老头子没有回应。 羽衣一愣,恍然明白过来,赶紧说:“我叫梅羽衣,十五岁,是魔教里一个叫月狐的女人抓来的,一来就把我关在了这里。我把自己的情况都说出来了,这下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意外的是这个饶舌的老头儿好像没听到羽衣的自我介绍,继续沉默着。 羽衣心头一沉,有种上当的感觉,便笑嘻嘻骂道:“死老头儿,破老头儿,专门耍心眼骗小孩子!我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竟然不愿意理我了,好,我也不理你了,永远也不理你了。” 她这样骂出来的时候感觉就像对着爷爷撒娇,心头竟然暖烘烘的。 老头儿果然沉不住气了,“哦”了一声,说:“小丫头跟我耍心眼儿呢当我不知道啊,魔教的人为什么抓你你怎地没告诉我呢?区央君我还不知道吗,他不会无缘无故将一个小姑娘关起来的,况且又是在这样的地方!” 羽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倒是难住了,魔教抓她继而关押她,为了什么她怎能不知道呢,心里清清楚楚的,自然是为着爹爹的刀还有刀谱,只是这原因能随便告诉人吗?一路上的遭遇早就将她教训了个够,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随便告诉不知底细的人。 这个老人自然也属于不知底细之列。。 羽衣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是啊,差点就告诉他了,而她连这个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是正是邪更是不得而知。 她闭上嘴再也不愿意说话了,很庆幸刚才反应快,要是一激动把什么都说出来,岂不是更坏。 两个人在不同的空间里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当当当……”敲击石壁的声音隔空传过来,这一回不再到处流窜,羽衣凝神停了一会儿,断定是从右边的墙壁里传过来了,很有可能老人就关在隔壁的另一个石屋内。 老头敲一会儿,歇一会儿,接着敲。 羽衣始终不吭声。 这天羽衣练了一遍追风刀法,坐着无聊,干脆学着练习起怜月剑法来。只是这剑法她从未见过,只能依照剑谱所描述的情形慢慢地比划,很久才比划出一个招式,也不知道对与不对。这样边思索边练习,直到晚饭送来,她才练出了三招。可是一招一式比划出来,感觉像小孩子家在玩耍,没一点武林绝学的味道。她便知道自己练得不对,心里很不愉快,趴在石床上喃喃地念叨起剑诀来,边念边琢磨,试图从中悟出点心得来。 就在羽衣一个人正忘乎所以地念叨时,忽然老人的声音传进耳内:“小娃儿你在念叨什么?你倒提醒我叫我想起一门绝世武学来,你大点声,叫老头子听一听是不是那门武学?” 羽衣吓了一跳,立即闭了嘴,心里说:“我又不认识你怎么能随便将怜月剑谱背诵给你。”便不理睬他,合上眼装睡。 “这是一门什么武学呢,我这么熟悉?可就是记不起来了,唉,老喽老喽记性远不及年轻那会儿喽……”老头子还在唠唠叨叨。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3 “第七十二招‘万剑归一’,乃怜月七十二招最后一招,练者当凝神静气,身心合一,人剑相溶,忘却外界诸般纷扰,神思灌注剑身,于万千剑雨之中徐徐收势,最终合而为一……此乃剑术之化境,旨意不在刻意伤人,只为恪守剑术最高精神境界……”羽衣回想着剑谱上的文字,觉得深奥难懂极了,便苦恼起来,转念间又想到凭她的水平,即便心里记着一本刀谱一本剑谱又有何用呢,终究逃不出这牢狱之地。 “当当当”老头子又敲墙了,声音传过来:“小丫头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武功,就算老头子求你了还不成吗,我老人家都这么大年纪了,你难道忍心看着我着急?” 羽衣听了这话不禁莞尔一笑:“凭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你着急我又看不见,眼不见为净,呵呵!”说完后心里说:“这下该惹他生气了吧。” 谁知这老头儿一点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说:“小丫头很机灵啊,性子豪爽,和老头儿是一路人。别看你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小生,可是我老人家很愿意结交你这个忘年小友哇。哦,对了,好朋友就该互相坦诚是不是,那么我告诉你我的一切还不行么?我叫林一叹。今年多大了?哦容我想想,甲子,乙丑……呵呵,老头儿整整九十七啦,哈哈,老头儿这辈子一点也不亏,活了整整的九十七年呐!区央君那小娃儿自以为我中了他的奸计,葬身雪海,可他哪里知道我老头儿活得逍遥快活得很。” 羽衣一骨碌翻起身追问:“你说什么?你是谁?中了区央君的奸计?区央君不是魔教的教主么?你究竟是谁?” 老头子哈哈大笑,笑声很奇异,衰老中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 “林一叹呐!林一叹你没听说过?哦,是我老糊涂了,你一个小小娃儿,哪里知道几十年前的江湖恩怨呢!自然也不会知道我这个朽老头子啦。”说着叹了口气,好像记起了什么,沉默不语了。 羽衣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禁不住问:“几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江湖恩怨快讲来给我听听,这些恩怨和你这个‘朽老头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按常理来说,一个年轻人这么称呼一个老人是大大的不妥,但是羽衣感觉这个老头儿性子古怪、风趣,如果你正正经经和他交谈,他不大喜欢,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胡说八道”,他倒是一点也不生气。 果然老头子哈哈一笑,赞道:“你这个女娃儿性子豪爽得紧,一点也不扭捏,这一点很对老头子的脾气。这样吧,今日老头子便索性把一切都告诉你也无妨。” 羽衣一听,赶忙阻止:“别别别,您老人家现在千万别说,我困了,等我睡醒了这一觉你再讲吧。” 老头子遭此阻拦,反倒心里发痒忍不住了,嚷道:“你先别睡,忍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老头子几十年都没有遇上你这么好的娃儿啦,你就叫我给你讲讲吧,这些事情装在我心里几十年啦,再不讲就要被老头子带进棺材里去啦。” 说完也不等羽衣吭声,就忙忙地说了起来:“我是神教,也就是外界所称的‘魔教’的前任教主林一叹。” 羽衣低低地“啊”了一声,这番话太令她吃惊了。 林一叹不理她,继续往下说:“那是九十年前吧,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一群中原各大门派的好手组成的一个追杀队在追赶一对来自西域雪山的年轻夫妇。之前这样的追杀已经持续了一个半月,这夫妻俩仗着武功高强,一路上不断与敌手斗智斗勇,闯过重重难关,终于踏上了西域雪山。但是他们跑不动了,四十多天来的亡命奔逃,他们已经筋疲力尽,而且男人中了蜀中唐门的暗器,唐门历来惯会在暗器上喂毒,这男子饥困交加,身心疲倦,再也难以抵御体内剧毒,眼看夫妻俩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这时候女人背上一个三岁的男娃哭了起来,这孩子一路跟着大人逃亡,风餐露宿真是吃尽了苦头,今天已经整整一天时间没有吃饭,他实在饥饿难当,便再也不顾大人的劝慰,没命地大哭大闹了起来。 男子身子靠在一道雪坎上,望着女人和儿子说:‘你带着叹儿先走,我留下抵挡一阵。’ 女人哭着不答应,说:‘要死便一起死吧,要我扔下你独自逃命,万万不行!’ 眼看追兵一步步逼近。 男子焦急万分,提起剑按在颈下,喝道:‘凤梨听话!再犹豫就迟了,谁也走不脱啦!你不答应,我便即刻自刎。’ 凤梨看一眼后面,看看周边环境,咬咬牙,将孩子从背上取下,解下自己一件外衫包裹住孩子的头和脸,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塞在孩子衣服中,然后把他顺着一道雪坎推了下去。这雪坎呈斜坡状,一直通往另一面山脚,山下地势怎样谁也不知。女人望着孩子大哭,说:‘叹儿,你莫怪娘心狠,是生是死全靠你的造化啦,爹娘无能不能保护你啦。’说完,看着丈夫说:‘大师兄,你我落到今天地步,已经没有活着的希望,何必再做无望挣扎,我可不愿落在那帮臭汉子手里受零碎折磨,我先走了。’说完一把抽出腰间宝剑,不等丈夫阻拦便挥剑自尽了。 这男子眼看爱妻已死,顿时万念俱灰,便也不再打算逃命,拿起手中宝剑站在原地。 那帮江湖之人追上前围住他展开了一场车轮战,这男子武功真是厉害,在这情况下仍然不失斗志,一口气战败了八个人。要知道这些人个个都是江湖好手,不是各门派的掌门便是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武功绝不含糊。 这男子凭着一口气连胜数人,身上毒液流窜,眼看就要不行。 谁知这些中原江湖之人看看独斗不行,便一喝声齐上,决定群殴。 这男子望着一个个熊腰虎背的敌手,叹一口气,说:‘中原武林各派向来以行事正大光明自居,想不到今日以这样卑劣的手段群殴一个身中剧毒之人,好啊,我真是高看了你们!’ 这话一出口,少林寺带头的老和尚首先向后撤退开去,但是华山派掌门坚持群起而攻之,并且提出‘邪魔外道人人得而株之’的托词。 这男子望着一张张凶狠的脸庞,又气又恨,一张口喷出一口黑血,就那样直直站在地上断了呼吸。 中原的江湖中人一看这夫妻俩都已死亡,便冲上前搜查尸身,奇怪的是搜遍上下也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他们不甘心,将方圆百步之中全部搜索一遍,但是一无所获,这时候天色昏暗下来,他们只能撤退了回去。 再说那个男孩滚落下山坡后,早已摔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少林僧人顺山坡而下,找到了这个孩子,将他救了起来,并带到雪山深处的一个万年石窟,从此定居下来,白天打柴狩猎,晚上在雪地上教孩子练武。 转眼间这孩子长大了,长成一个身材修长风姿蹁跹的少年,他天性聪颖,加上和尚细心教诲,练出了一身绝世武艺。” “我知道啦,这少年便是林一叹。”羽衣忽然插嘴道。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4 林一叹说:“是啊,他正是我林一叹。那时候我并不记得幼年时候那些惨事,整天无忧无虑地过日子。忽然有一个晚上,月色很好,师父把我叫到跟前,拿出一本书册,要我打开看看。我打开来,却是一本武功秘籍,名字叫做《八荒六合》。秘籍纸页很是破旧,有些地方磨损得十分严重。我望着师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要给我看这本书。” 羽衣低低地呼了一声,她记起在青梁山时爹爹忽然给她看《追风刀谱》的那天,她也是一头雾水,难以明白爹爹的心思。 “师父问我对本书有何感觉?我傻乎乎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里面记载了一门上乘的武功吧,师父是不是要教我练这门功夫?’我师父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说:‘十四年了,也难怪你没一点印象,这中间相隔的时间真是太长了啊。’我不明白,问师父什么意思。师父望着我不说话,只是呆呆看。师父历来都是很慈祥的,可是这个晚上他的目光很严肃,炯炯地闪着寒光,我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害怕,有一个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我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师父在沉默一阵之后,告诉我发生在十四年前的一件事情。正是我父母带着我被中原各大门派群殴丧命的那个傍晚。我师父不是别人,是少林寺武僧,当日也在追杀队伍中间的一个少林寺和尚。他跟着少林寺几名僧人和各大门派好手一起追杀‘西域双珠’夫妇,苦苦追赶四十多个日夜,那天傍晚眼看着他们夫妻穷途末路,而背上那个孩子也跟着吃尽苦头,他忽然想这夫妻俩要是死了,孩子定然难以活命,便记起师父平日里的教诲来,不由得动了隐恻之心,提议大伙儿手下留情,只要逼这夫妇交出身上所盗物件,便放他们生路。谁知华山派掌门气量狭窄,加上被盗之物正是华山派贵重之物,所以他气急败坏,根本不听老和尚劝解,当下唆使众人一齐涌上,生生逼死了‘西域双珠’。” “‘西域双珠’?”羽衣忍不住插嘴。 林一叹叹一口气,说:“这便是我父母在江湖上的绰号,他夫妻二人情深意重,恩爱无比,行走江湖都是成双成对,从不分离,加上郎才女貌,便闯出了‘西域双珠’的外号。 等‘西域双珠’死后,大家才发现他们身上除了一些日用之物,根本没有别的。 大伙儿在方圆展开搜寻,就差将地皮揭开来翻过了寻找。 天黑了,西域雪原极为寒冷,大家提议退回附近村落住宿,明早再来寻找。 就在回去的路上,华山派掌门放出狠话,说明日就算踏遍雪山,也要找回目标。 晚上我师父难以安然入睡,他记起背在我娘背上的那个孩子,大家在追赶过程中明明看见她身上背着孩子,可是死掉的只有夫妻俩,孩子去了哪里?丢在附近的话,就算侥幸不被野兽吃掉,一夜工夫也定会被生生冻死。 他心头难安,便悄悄爬起身出了客栈门,沿着白天走过的道路前行,一路重新返回傍晚‘西域双珠’遇害的地方,此刻这夫妻俩的尸身旁已经围着几只饿狼,正撕扯着死人大嚼大咽。 我师父一怒之下展开拳脚,顷刻间将几匹饿狼全部掌毙。他实在不忍看我爹娘死后抛尸荒野葬身狼腹,便将他们拉在一起,用剑在雪地上掘了个雪坑掩埋掉了。他不敢逗留,在方圆搜寻那个孩子。那夜也有月光,清亮亮的洒了一地。师父借着月光一路苦苦寻找,终于在一面斜坡的雪上察觉到有轻微的摩擦痕迹,心头一喜,沿着痕迹往下滑落,这面陡坡真是长,亏得他有一身绝佳轻功,才没有摔伤自己。 他一路滑下去,跌落到底一看,原来下面是个雪谷,陈年积雪足有几尺厚,孩子趴在雪堆里,浑身冰冷断了呼吸。师父不甘心,当下为孩子输入纯阳真气,半个时辰之后这孩子竟然有了心跳。师父喜不自禁,抱着孩子攀上雪谷,往人迹荒芜的雪山深处走去,直到后半夜才找到一个石窟,他发现这里地势险要僻静,就算华山派带人明日重新上山,也绝对找不到此地,便从此不再返回中原少林寺去,安下身来,做了我的师父,没想到这一留就是十四年,他一把屎一把尿地将我拉扯长大。 师父望着我说:‘你知道当年中原群豪为什么要追杀‘西域双珠’么?” 羽衣又忍不住插进嘴来:“是啊,为什么要苦苦追杀呢?” 刚一问完,她忽然心头一亮,“啊”了一声。 林一叹觉得奇怪:“女娃儿,难道你想到其中的原委了?” “没有。可是我觉得和我遇上的一件事有点像,不,不太像,可能是我想偏了。”羽衣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到了自己自打走出青梁山后的遭遇,先是被望江楼的江少云骗到洛阳失了追风刀,后又被月狐掳至远离中原的昆仑山来,到了魔教后又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细细思量,其中缘由只有一个,便是《追风刀谱》,江湖上人人都想从她身上得到那本刀谱。连起来想,这和那“西域双珠”的遭际真有几分相近,但是这些能随便告诉这个林一叹吗?她觉得不能,便装出没事的口气说:“我一个笨丫头哪里想得通这中间的奥秘呢,我只是觉得中原群豪这样不辞辛劳苦苦追赶一对夫妻,说明这夫妇俩身上一定藏了极为珍贵的东西,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最珍贵的是什么?自然莫过于绝世武学的秘籍了。” 林一叹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赞叹:“哦,你小小年纪能想到这一层,你不笨啊!可惜当年的我就没有想起来,我心头一团糊涂,竟然一点想不出其中的原委。最后还是师父告诉了我,他说华山派有一本武功秘籍叫《八荒六合》,藏在掌门手中,整个华山派中只有掌门会这门武功,门下弟子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谁知有一天这本秘籍忽然丢了。 我当时一头迷雾,我说:‘华山派丢了秘籍和我爹娘有什么干系?’ 我师父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就在丢掉秘籍的前一天,华山派来了两位客人,哦,确切点说是三位,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儿。这夫妻俩到华山脚下要求拜见华山掌门,门下弟子阻拦不住,被这两人闯进山门。俩人见了华山掌门就提出来要切磋武艺,那男子和华山掌门比了一趟拳脚,男子输了,比了一趟剑法,男子又输了,此时天色已晚,夫妻俩提出在山上借宿一夜,明日一早再行比试。 华山掌门被纠缠不过,加上这个掌门生性好斗,想着明日一定将这对夫妻打得心服口服,便将这夫妻俩安排在客房歇息下来。 第二天一早,华山派才发现这对年轻夫妻不见了,原来是在夜里不辞而别下山去了。 华山派掌门以为这俩人一定被自己的武功震慑住了,不敢应对次日的比武,才悄悄溜走的。正当他感到得意的时候,他的夫人来报说《八荒六合》的秘籍不见了,本来锁在一个铁柜子里,柜子就放在他们夫妻俩的卧室,平时连亲生儿子都不许接近的,今早起来才发现柜门开着,那本宝贵的秘籍不翼而飞!”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5 羽衣忽然嗤地笑了一声。 林一叹也笑了,说:“你这小女娃儿又想到了什么?” 羽衣望着灰糊糊的石屋顶壁,故意叹一口气,说:“我在笑那华山掌门呢,他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林一叹追问:“你想到了什么?凭什么下这结论?” 羽衣搔搔头,说:“偷盗秘籍的没有别人,就是白日里找上门来比武的那对夫妻,他们比武只是借口,而真正的目的则是秘籍。” “当当当……”林一叹兴奋难耐,激动地敲击起石壁来,嚷道:“没错没错,你这娃儿当真不错,别看我老头子眼睛瞎了,可是认人还是挺准的!” 羽衣吓一跳,忙问:“你说什么?你眼睛瞎了啊?你原来是个瞎子,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一叹嘿嘿一笑,声音里故意露出委屈来:“你又没问过我是不是瞎子,我想告诉你可是一直没机会啊。” 羽衣默然下来,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瞎了。转念又想他真要是个瞎子的话,关在这地狱般的地方,那多受罪。这想法令她忽然心头十分地不安起来,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总是“欺负”他,没大没小地戏谑他,谁知道他会是个瞎子呢?欺负一个身体残缺的人总归是不好的吧? “这下明白我为什么老是敲击你的墙壁了吧!”林一叹却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残废而悲伤,笑嘻嘻说道。 羽衣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叫道:“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我还以为是个无聊的人,没事干到处敲着玩耍,或者想法子捉弄我呢。” “我不知道住进来的是什么人,要是个臭汉子或者臭婆娘,我才懒得和他(她)攀谈呢,所以我便敲击石壁玩耍,想引你和我说话。” 羽衣眨眨眼,捏着嗓子粗声粗气说:“很不幸,我就是个臭婆娘,今年五十有九了,老头儿想不想和我说说话儿解解闷儿?” 林一叹一愣,随机拍手大笑:“妙极妙极,小丫头片子性格聪慧、机敏又不失风趣,当真很对老头儿的脾气,我喜欢!我喜欢!” 羽衣听着他这么高兴,便也跟着笑了。刚才得知他是个瞎子,她心里突然有点歉疚,觉得之前自己的做法有点不太好,这个玩笑算是给他的一点补偿吧。但是她却忘了自己纵然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实际上和瞎子并没什么区别。 羽衣从小伴着爷爷长大,最知道上了年岁之人心里的想法,忽然想:“我要是拿出哄爷爷的那一套法宝来,保准能叫这可怜的老头儿心情畅快起来!”便恭恭敬敬地说:“老爷爷您还是快说说华山派丢掉秘籍之后的事情吧,我想知道结果。” 林一叹一愣,叫起来:“你叫我什么?‘老爷爷’?!我有那么老吗?不好玩,这个叫法一点也不好玩!女娃儿你不用这么客气,我老头子最不喜欢被后辈恭维啦。你要再这么称呼,我便不理你啦,不和你结交朋友啦!呜呜,呜……我老头子好不容易盼来个好娃儿,却原来也是这般扭捏,无趣,当真无趣得紧!” 羽衣听着哭笑不得,她立马就醒悟过来,冲着右侧的墙壁啐了一口,骂道:“死老头子,破老头子,没大没小没正经的老头子!呸呸呸,我‘老人家’才不和你交什么朋友呢!” 林一叹听后不禁哈哈大笑,使劲敲着石壁,赞道:“好个伶俐娃儿,我老头儿没看错人嘛!果然与众不同,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女娃子,整天腻腻歪歪扭扭捏捏的,一点也不爽快。年轻人你知道我老头子年轻时候的外号叫什么吗?呵呵,你想破脑筋都可能想不到,叫‘歪嘴蛤蟆’。想当年,提起‘歪嘴蛤蟆’的名头,整个西域可是响当当的。” 羽衣又呸了一口,说:“好好的一个人干么起这么个歪名儿,难听死了!” 林一叹:“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生平最反感的便是那些自称‘英雄’‘豪杰’‘大侠’之类的人,为人行事未必当得起这样响亮的名号。所以我便给自己起了这最不起眼的外号,‘歪嘴蛤蟆’有什么不好?依我看来是江湖中最地道最可爱的名字。” 羽衣默默念叨着“歪嘴蛤蟆”几个字,发现这老头子真的很古怪,有些地方像她的爷爷,给人慈爱、风趣的感觉,但有些地方却大大不同,他甚至更偏执更倔强一些,有时候心思怪得很,她简直摸不透。不过可以肯定这老人家是个可爱的老头儿,你跟他怎么“胡闹”怎么没大没小他都不生气。 羽衣装作不耐烦了,说:“‘歪嘴蛤蟆’你就别一个劲儿呱呱叫啦,赶紧给我说说那华山派把秘籍丢失之后怎么啦,掌门是不是大哭了一场呢?” 老头子嗨嗨一笑:“瞧我这记性,越来越差了啊!我讲到哪儿啦?哦,却说那华山派掌门一大早听弟子们说昨夜留宿的那对夫妻不辞而别,正洋洋自得呢,夫人来说秘籍丢了。这可是晴天霹雳,他立马带着弟子封住了下山的所有道路,一面吩咐人搜山,一面带人赶往山外,目的只有一个,截留昨夜那对奇怪的夫妻,秘籍肯定在他们身上。 就在这时候华山派接到了其他门派的飞鸽传书,原来近两年来中原好多门派都遭遇了这样的怪事,先是一对男女上门要求切磋武艺,继而借口天黑留宿,等到一夜天亮,那对男女竟然不见了,而本门派密不外传的武学秘籍竟也跟着丢失了。 大家多方联络通气,加派人手到江湖上打探,这才知道不知何时江湖上多了一对夫妻,自称‘西域双珠’,说是来自遥远的西域,俩人武艺深不可测,尤其轻功堪称独步天下,而这之前江湖上谁也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人,所以不知道他们属于何门何派,师承何人,武功究竟有多高深。他二人专门盗取各门派的绝学然后送往西域去,这下可在江湖中掀起了巨大的风浪,华山派便出面联系各门派,组成了一支追杀队,发誓追杀‘西域双珠’夺回各派秘籍。少林寺的和尚一向不参与这种是非,但是少林寺有一本经书竟然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方丈怕传出去惹外界耻笑,说堂堂少林,高手如云,竟然连一本经书也看不住,岂不是太丢人了!所以少林寺将丢失经书一事压了下来,没有外传。中原群豪组织追杀队,少林方丈等高僧并未出面参与,只派了一名看经阁的武僧。这武僧便是我师父。师父跟随众人离开中原,一路追到西域雪山。‘西域双珠’死后别人都回去了,我师父留下来了,唉,要是没有他老人家当时的一念之慈,哪里还有我的小命儿呢。”林一叹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却没了下文,看来是没心思再往下说了。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6 羽衣摸到这老人脾气奇怪,便不敢再跟着催促,心里说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自己往下说,我若一个劲儿催逼,说不定就惹他不高兴了,当下便不再理他,一个人在黑暗里坐着。 奇怪的是接下来一连几天,林一叹都没有再缠着羽衣和她说话,石壁那边一直静悄悄的。 羽衣觉得这种安静很不适应,心里空荡荡的,总是有一种把什么丢失了的空落感。 她故意大声咳嗽、吐痰,一个人自言自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招引老头儿开口说话,但是老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声息。羽衣便整天心里盼望着听到他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多亏有这么个风趣的老人在隔壁,敲击石壁、说说话,不知不觉中解了心头不少郁闷,要没有他真不知这囚禁的日子如何熬煎。 “可是他为什么忽然没了声息呢?生我的气了?还是病了,没力气和我玩笑了?他究竟是谁?不会真像他所说是魔教的前教主吧?既然贵为教主,不好好在教内享福,干嘛跑到这黑漆漆的地方来?谁这么有胆量敢关着他?”羽衣和他东拉西扯说话的时候没顾上细想,现在一想,忽然发现这其中有很多地方不合常理,“难道,他不是什么林一叹,而是别人?被魔教的人关押在这不见天日地方的人,自然是魔教的仇家,哪有关押自己人的道理?他到底是谁呢?” 羽衣越想心头越乱,越乱越烦躁,干脆跳下石床,躺在石地上,石头地面上的潮湿阴冷很快浸透了身子,阴冷直往心窝里钻。 脑子却冷静下来了,忽然一道亮光划过心头,记起老头子说过这样一句话:“……区央君那小娃儿自以为我中了他的奸计,葬身雪海,可他哪里知道我老头儿活得逍遥快活得很。”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是林一叹?曾经遭到了区央君的暗算?他们一个是魔教现任教主,另一位是前教主,年轻的暗算年长的,却是为了什么……既然林一叹遭到了区央君的暗算而没死,却为什么又到了这里,什么人把他关起来的?难道正是区央君……” 羽衣越想越不明白了,感觉就像掉进了一个迷宫。 “如果老头子所说不假,那么他这几天是不是被区央君杀掉了,这才凭空消失了……”这一想法刚浮上心头,吓了她一大跳,赶忙往地上呸呸吐唾沫,说:“臭嘴,乌鸦嘴,尽胡说,好好的怎么能胡想这些呢?”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希望老头子遭遇不测,而是盼望他活着。 羽衣睁眼看着石屋,四壁还是那个模样,灰突突黑洞洞的,一丝虚弱的灰色亮意浮在空气里。世界一片寂静,没有风吹的声音、雨下的声音,没有草木生长的声音,也没有鸟虫鸣唱的声息。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一声接着一声,有时轻微,有时突然很重。她听着这声息,忽然觉得说不出的陌生,禁不住心头迷茫:“难道这是我发出的声音?我的嗓子里传出的呼气和吸气的声音?”她心头出现了幻觉,看见爷爷在青梁山上笑,冲她招手……娘弯腰站在锅灶前做晚饭……爹爹在后园树林子里舞刀,爹爹舞得真好,魁梧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树叶子飞了起来,飞了起来…… “啊!”羽衣失声呼叫。她看见光亮和黑暗在眼前替换,一会儿一片亮色一会儿一团黑暗,她的瞳孔在光明和黑暗的变换中不断地扩大、缩小,缩小又扩大。她痛苦地捂住了眼,呜呜地哭起来。她觉得要是再继续这样被囚禁下去,她的眼睛可能会瞎掉,整个人会疯狂。 羽衣心头一团乱麻,无望地哭起来,边哭边喊:“放我出去,区央君,魔教的坏蛋,你们杀了我也行,不要这样关着我,我害怕,我要晒晒太阳,我要吹吹风,我要透透气啊……”她哭了好一会儿,直哭得没了力气,瘫痪一样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昏迷中羽衣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当当当……”。 “当当当……”。 羽衣慢慢醒了过来,睁开眼,什么都看不到,涌进眼底的除了无尽的黑暗还是黑暗,单调、枯燥、绝望。 但是那个声音在响,就在右侧的石壁上,节凑缓慢、匀称,像一个慈祥的亲人在呼唤羽衣,一声一声,不将她从绝望里唤醒绝不放弃。 “爷爷……”羽衣喃喃说,眼低涌出热辣辣的泪。 “孩子,你还好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幽幽地问。 羽衣几乎欢喜得跳起来,正是那个声音,林一叹的声音。 这声音她早就熟记在心,再也无法忘记。 “爷爷,你干么不理我了,害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你个‘歪嘴蛤蟆’,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哼,永远永远不理你啦!” 林一叹好像笑了笑,但是声音要比过去虚弱得多,给人感觉这不是那个乐观风趣的老头发出的声音,而是一个病得很重的人在强打着精神说话。 羽衣凝神听着,心头的欢喜与悲凉交织着,一个声音在心里喊:“他还活着,还活着!只要活着就好,能和我说说话儿,解解闷儿……”这种惊喜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之前只是互相斗斗嘴,打发寂寞的时光,但从没细想过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几天断了音讯,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牵挂着他,他像亲爷爷一样在她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我连他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怎么就觉得这是和爷爷一样慈爱的人呢?”羽衣在心里纠缠。 “咳咳,孩子,你为什么不开心了?咳咳,不是爷爷不理你了,是爷爷病了,没气力说话,只能静静躺着了。” “病得很重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呵呵,傻孩子,说与不说有区别吗,难道你能越过这石壁来照料我?” “哦!”羽衣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可是,你好歹也该说一声嘛,你不知道我有多……呜呜,你这个歪嘴的臭蛤蟆。” “呵呵,呵呵……我推算着这几日前后便是小寒,外面昆仑山里又开始下大雪了,呵呵,我浑身疼得紧……”声音很虚弱,一时清晰,一时模糊,羽衣努力支起耳朵听,还是有些困难,便过去将耳朵贴在右侧石壁上,凝神静听。 “爷爷要是这石壁能塌掉多好,我就能越过来看看您啦。您冷不冷,渴不渴,唉,我要是能看到你多好。” “呵呵,好娃儿,你有这份孝心便很好啦,看不看得到老头子都没什么,我这歪嘴蛤蟆可长得难看死啦,要是真看到我的模样肯定会把你吓跑的。” 羽衣一听他还有心思说笑,知道他是怕自己担忧,在想法安抚呢,顿时心里一片温暖,又觉得很难过,眼泪怔怔地落下来,落在手背上,落在石地上。 “爷爷我不和你说话了,你好好儿歇着吧,等你好了咱们再慢慢聊。” “呵呵,孩子你不用担心我,我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我还没给你讲完呢,今儿索性就都讲出来吧。” 羽衣一听赶紧打起精神听他往下说。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7 “那天晚上师父交给我一本《八荒六合》的秘籍,问我看到它能记起什么吗?我心头一片迷茫,什么都不记得。师父叹一口气,告诉我这是华山派武功秘籍,至于如何到了师父手里,却是和我有关了。我很惊讶,说:‘怎么会和我有关呢,我长这么大还从未下过昆仑山一步,秘籍总不会是长了腿自己跑到我跟前来的吧。’呵呵,我从小就说话风趣,在师父跟前也敢这般没大没小。师父不生气,说这是人的本性,一个人生性开朗乐观是好事,这样的人心里不阴暗,能一辈子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多大的人生悲剧都压不跨。师父这样说其实是有很深的缘由的,可惜我之前并不知道,还很得意呢,说话就越发地信口开河,甚至变得像个油嘴滑腔的人了。 师父说:‘十四年前,我在昆仑山下的一个雪谷救起了你,你的怀里藏着这本秘籍。我本来没打算收养你继而做你师父,我开始的想法仅仅是可怜你,我想起在少林寺所受的佛门教诲,佛家弟子慈悲为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父母双亡,而你自己也葬身狼腹或者活活冻死,所以我才在半夜里冒着严寒寻到了你,想在附近找个人家将你寄养了,便回少林寺去。 忽然我看到了你的眼睛,你从昏死中被我就醒,一醒来就用一双小眼睛望着我。你不知道你幼年时候的眼睛有多可爱,圆溜溜的像两颗宝石,宝石上映着夜晚皎洁的月光,清澈极了。我被这目光吸引了,我还从没有见过哪个小孩子会有如此澄澈的目光。我禁不住展开了你的手脚,打量你的身体,我惊讶极了,因为我发现你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骨骼清奇,身形绝佳,如果好好培养,一定是块武学奇才。那一刻我动心了,心想如果把你送给一户平凡人家,也许能平平安安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但是上天造就的一块武学奇葩便会就此埋没,岂不是辜负了造物主的一番美意。 我决定带着你上少林寺去,央求方丈将你收作少林弟子。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你手脚乱蹬,怀里露出一本书来,我一看,吓一跳,啊,这不正是华山派丢失的那本秘籍吗?昨晚大家费尽心力都没有找到的东西,原来藏在这里。 拿着秘籍,我忽然意识到就这样带你回少林寺可能不是最为妥贴的办法,你父母宁死也不愿将秘籍交出来,如果现在我带你回少林,依方丈的为人和少林寺的清誉,我们一定不能将秘籍据为私有,而是要还回华山,送回去,岂不是辜负了你父母的心意。我也怕就这样带着你下山,会遇上我的同伴,于是我改了方向,向着昆仑山深处走,走了一夜又一天,终于摆脱了中原各门派的追兵,来到了这石屋里。 孩子,这十四年来师父逼你日夜苦练武功,你很聪明,很争气,十七岁便学完了师父的全部武功。现在,你可以练这本《八荒六合》了。 听完师父的讲述,我哭倒在地,我哭我那年轻轻就葬身雪原的父母,哭我是个命苦的孩子,我跪下给师父磕头,感激他的救命大恩和十四年来的悉心养育之恩。我真的没想到我的身世会这么曲折,以前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孤儿,是师父收养了我,但万万没想到其中会有这么多隐情。 我发愤练习《八荒六合》,这门武功极为难学,师父也不会,师父是少林弟子,一来少林功夫博大精深,二来师父觉得自己这些年离开少林,是对少林的大不敬,所以他不想随便练习外门武功。没有师父指点,这《八荒六合》练起来自然没有以前顺利,但是我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遭际,心情早已和从前大为不同,我告诉自己‘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你身上负着父母的血海深仇,还有师父的殷切期望,师父十四年从未离开昆仑山,就是为了将你培养成一个武学人才,你要再不争气,便对不住他们了。’ 我一刻也不敢懈怠,日夜勤加练习。 《八荒六合》是华山派气宗所独有的一门武功,重点不在于剑术,而在于内功心法的修为。我依照口诀一步一步习练。但是当我练了九个月后,忽然止步不前了,即便我再怎么勤恳用功,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进展,相反有倒退的迹象。我惊恐极了,不敢跟师父说,偷偷地坚持往下练。又过了月余,我忽然感觉全身一股真气涣散开来,到处乱窜,怎么也无法聚拢到一起,我害怕极了,赶紧告诉师父。师父也说不清这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忧心忡忡地说可以确定的是,我独自练习《八荒六合》,走了偏路,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江湖之人练武最怕的便是走火入魔,我体内的真气一天比一天难以控制,像泛滥的洪水一样四处奔涌,我痛苦难当,哭着求师父救救我。每次发作,师父只能用自己的真气输入我的丹田,助我压住体内真气。而这只是一时的办法,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直到有一天我实在痛苦难当哭着央求师父将我一掌打死了,我便可以摆脱体内的苦难。 师父面对我的苦苦哀求,一脸悲愁,他实在不忍看我呼救的惨象,找来一根草绳将我捆了起来。我挣断了草绳,在雪地上胡乱地翻着滚,我体内像有无数虫子在爬,在撕扯,我求死不能求生不得。最后师父只能点了我的昏睡穴,我才得以安静下来。 我醒来后师父说他想到了一件事,这《八荒六合》是华山气宗内功秘籍,偏于阴柔,而我们所修炼的是少林纯阳内功,这两种心法完全不同,所以他无法帮我解除走火入魔之苦,唯一的办法便是去华山派求助,但是这一条路显然行不通,华山派绝不会轻易将本派内功心法告诉外人,再说我偷偷练习华山派的武功,给人家知道只会引来更多是非。师父说他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少林寺有一本绝世武学《易筋经》,只有练习这门武功,才可能救我一命。《易筋经》藏在少林寺,师父决定下山去少林寺,向方丈借这本书。 我说‘万一少林寺不借给怎么办?’师父说《易筋经》本是少林的镇寺之宝,一般情况下绝难借到,但是他知道方丈师兄为人心胸开阔,心底慈厚,只要讲出实情,他再以少林弟子的身份苦苦哀求,希望能够就此打动方丈。 师父带着我上路了,这一路上真是经历了万水千山,艰辛无比。加上我的情况越来越危急,我们日夜赶路,总算赶到了嵩山脚下。” “这么说你们借到了《易筋经》?”羽衣听得出神,听到这俩人终于来到少林寺,一颗高悬的心才放下来,但是急于知道结果,便忍不住插嘴来问。 “不,怎会如此顺利。”林一叹顿了顿,好像在咳嗽,过一会儿复又说道:“孩子我累了,今儿就讲到这里吧,剩下的,只能明天再说了……”声息弱下去,没有了动静。 羽衣站起身,发现一双腿早站得麻木,耳朵贴在石壁上,变成了一块冰坨。 她赶紧爬上石床,把身下的干柴使劲地往一起聚拢,希望藉此获取一点温暖。 ------------ 第九章 八荒六合 8 这一夜羽衣只觉得一颗心一会儿放在火中炙烤,一会儿又被捞出来扔进了水里,真是千回百转牵肠挂肚啊,想到幼年的林一叹能够遇上师父捡回一条命,便替他高兴;想到他安然长大成人,学会了师父的全部武功,替他欢欣;转念又想到他走火入魔,饱受折磨,心里顿时难过起来。再也没有睡意,便起身坐在石床上,心里默默祈祷着,期盼那少年林一叹能求得少林的《易筋经》,解除痛苦,获得新生。一会儿又挂念他的病,不知道怎么样了,今天听他的语气,好像病得极为严重,他性子风趣,如果只是寻常病痛,定然不会这样夸大。 “他到底怎么啦?什么病这么严重?”羽衣越是胡思乱想,越是牵挂不已。 好不容易盼到饭点来临,小窗打开,一团昏昏的灯光映射进来,一大碗饭伸进来,一个盛水的瓦罐放进来,一个刷洗过的便桶换掉了旧桶。咣当一声响,小窗关闭了,世界恢复了黑暗。她熟练地走过去端起碗吃饭,吃完了喝一点水。接着在地上练习一遍追风刀法。然后爬上石床,全神贯注留意石壁的右侧,又一天开始了,不知道林一叹怎么样了,病情缓解了吗?还能不能接着给她讲那一段未完的“故事”。 正当羽衣等得焦急时,林一叹的声音如期传了过来,缓缓说:“那一日师父带着我踏上了少室山山门,有少林弟子上前阻拦,我师父报出身份名字,少林弟子一听原来是失踪十四年的少林弟子回来了,当即带着他回寺。 我们一路再未遇上阻拦,顺利见到了方丈玄智。玄智一看我师父果然是十四年前在西域雪山莫名失踪的弟子,显得很欢喜,立即询问我师父这些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寺里? 我师父跪在地上,细细述说了救我的经过,最后求他以慈悲为怀,救我一命。 玄智和尚听完我师父一番话,沉默一会儿,说我师父身为少林弟子,私自脱离师门十多年不归,又私自收授徒弟将少林武功相传,按寺规当受到责罚。然后看我一眼,叫我跟他走。我不知师父将受到什么样的责罚,心里很是担心,但是师父对我笑了笑,示意我跟上玄智去。 就这样我跟师父分开了。 师父他受了什么责罚,之后怎么样了,我难以得知。少林寺的玄智把我带进一间禅房,要我运内息给他试试,他试完后一言不发,盯着我看了半天,最后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说:‘小施主,你现在内息混乱,恰如小河涨水,河道狭窄,难以顺畅泄洪,已经造成严重内伤,不敢再耽时日了。你是我师弟带回来的,又陷入走火入魔的危难之中,按说我少林寺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但是有一条,你得把《八荒六合》的秘籍交出来,送还给华山派,还有你从此落发为僧,重新拜在我少林门下。只有这样你才有练习《易筋经》的机缘。’ 我一听能救我,就答应了。第二天寺里为我剃度,当剃刀搭到头顶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年我父母冒着生命危险从华山盗出秘籍,在中原各派高手的追杀下宁死也没有交出秘籍换取性命,现在我为了自己一条小名,就这样把《八荒六合》交出去,能对得住他们吗?’ 这么一想,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一个声音在我心里直喊:‘不能,不能交出去,就算我为此难以活命,大不了一死,也不能将秘籍交出去。’ 我站起来不愿剃度了,重新求见玄智方丈,玄智闭门不见,隔着门扔出一句话:‘要活命就得按少林寺的规矩办,没有回旋余地。’ 我要求再见师父一面,但是没有人为我通报,少林寺那么大,我连藏经阁在哪都难以得知,自然更无法进入。我变成了一条没家可归的流浪狗,但是我心头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哪怕我死了,也不能把秘籍交出去,这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的遗物,我要带着它,好好藏着它。只要我还活着,便绝不能让它落入别人之手。’” 一声很轻的叹息插了进来,打断了林一叹的讲述。 林一叹看不见,石壁这边的羽衣听到这里一脸黯然,她正在心里感叹这个少年的倔强,同时又禁不住由衷地赞赏。是啊,这个少年和眼下的她何其相似,都是守着亲人的遗物,宁死不愿丢掉。她想到了记在心里的《追风刀谱》,面对月狐和区央君,她都没有惧怕,不肯交待刀谱的内容。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一阵骄傲,自己和那个少年相比,竟然十分地相近,做了同样的选择。 林一叹不知道羽衣在想什么,继续讲了起来:“师父找不到了,我孤身一人离开少林寺,我抬眼四望,人世茫茫,众生芸芸,可是这世上除了师父,还有谁是我的亲人,是疼我爱我牵挂于我的人? 我下了少室山,糊里糊涂地乱走,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就这样一个人流浪了几个月。内伤发作的间隔越来越短,越来越严重。 这天我正在一条街上漫无目的地游逛,忽然耳内听得几个叫花子说洛阳城里牡丹开得远比往年旺盛,为此官府特别举办了一个赏花大会,天南海北的人都赶来赏花,好不热闹,讨饭的营生肯定不错,便商议着去那里讨饭。 我忽然心头一亮,想自己何不也去看看,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见过牡丹呢,据说牡丹是百花之王,但不知和西域雪莲相比哪个更美一些。 我想反正我已经难逃一死,迟死早死便有什么区别,干脆由着性子好好地玩耍一番,纵然死了,也不枉到这人世走了一遭。 我便随在几个叫花子身后一路到了洛阳城。 这时候我已经变得潦倒不堪,身上没有一分钱,为了吃饭,我只能学着叫花子那样向行人伸手乞讨。 赏花大会会期三天,等我赶到是最后一天了,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费了好大劲儿才算挤到中间去,看到了牡丹。好多的牡丹,开成了一片鲜花的海洋。馥郁的花香在空气里浮动,像蒸腾而起的酒气,将所有人都熏得浑身酥软,沉醉其中不舍自拔。 这时候我的内伤发作起来,我想退出人群,找个僻静地方养一养,可是人太多了,我根本挤不出去,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最后被重新挤回到了牡丹花旁边。我看着一丛丛一簇簇一朵朵的花朵,红的黄的紫的,白的粉的绿的,一大团一大团,绚烂的色彩在眼前旋转,直转得我眼花缭乱,我努力硬撑着身子,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但是我实在不行了,等转悠到一丛黑色牡丹跟前,我猛然眼前一花,便一头栽倒,身子向着盛开的牡丹压了下去。我耳边分明听到了很多人惊讶的叫喊,怒骂,还有喝打声。我想一定是我压坏了牡丹,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啊!”羽衣低低地叫了一声。她右耳贴在石壁之上收听林一叹的声音,不知不觉中伸左手在墙上抠划着,划出了一个个浅坑儿,手指反复磨蹭,等她感觉到疼痛,才发现磨烂了,一股血腥味冒了出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1 羽衣赶紧将手指放进嘴里吮着,一股咸咸的味道在舌尖上弥散开来。 她顾不上理睬受伤的手指,专心听林一叹讲他自己的奇异经历。 林一叹却停下来了,羽衣猜想他是累了,便不敢催促,等了会儿林一叹的声音又传过来:“孩子你知道我们之间相隔的石壁有多厚吗?” 羽衣想也不想便回答说:“不会太厚吧,我觉得至多也就一堵墙那般吧,再厚的话我们两人的说话声就不会彼此传递了。” 林一叹轻轻一笑,道:“不,你错了,如果我没估算错的话,应该有四堵墙的厚度。” 羽衣在心里快速设想了一下四堵墙究竟有多厚,接着就否决了林一叹:“怎么可能,真是四堵墙一般厚的话,我们怎么能互相说话呢,你说的我听不见,我说的你自然也没法听到。” “孩子你听过一门叫传音入密的功夫吗,我现在使用的正是这门功夫,先用真气将说话的声音凝聚成线,运内息将它穿过石壁,再送到你的耳朵里。本来这功夫最适合的场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你说的话只想叫某几个人听到,就可以使用传音入密,只要学会了并不难,也消耗不了多少真气。难的是我不仅仅要把我的声音传给你,还要凝聚精神,收听你的声音,这就费事得很,要消耗大量真气。要是换做以前对于我来说也是小事一桩,可是眼下不行了,我做不到了。呵呵,孩子对不住了,剩下的故事只能明天再讲了,我累了。”说完便不再罗嗦,声音消失了。 羽衣伸手试着敲击墙壁,指头弹在坚硬的石块上,没有脆响,只是发出阴沉沉的“嘣嘣嘣”声。她不由得瞪圆眼,自言自语:“传音入密,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功夫,我从前根本不知道,真是深井里的癞蛤蟆啊。” 一想这个林一叹原来和自己的交流这么困难,她之前还以为这石壁很薄,俩人在两边提高声音说话对方便能听到,却原来这么困难。她又试着面对墙壁说话,声调很高,但是声音发出来,碰在墙上,没有顺着石壁往里渗入,而是反弹回来,一股气息撞在耳边,嗡嗡嗡作响。 她相信林一叹说的是真的了。 这石屋四壁的石头绝非一般常见之物,而是质地坚硬牢固的好石头,林一叹要隔着四堵墙的距离把声音传过来,还要隔墙收听自己的声音,当是何其艰难的一件事! 第二天羽衣吃过饭,练了趟追风刀法,然后将耳朵贴在石壁上,很认真地等待林一叹的声音。而且决定再和林一叹交流时自己一定将声音放大,叫林一叹听起来不要太费劲儿。 出乎羽衣预料的是林一叹爽约了,她等啊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个熟悉的声音没有传来。“可能他的病严重了。”羽衣默默做着猜想。她舍不得离开,生怕离开了便不能及时听到他的声音,就一直坐在石地上,坐着坐着迷迷糊糊睡着了,一直睡到小窗口打开,一束灯光映进来惊醒了她,原来又到饭点了,说明时间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为什么林一叹又没声息了?她焦灼起来,耐着心又等了一天。第三天上,还是没有音信,羽衣不能等了,对着石壁敲击,敲了一阵又一阵,奇怪的是林一叹始终没有回应。 就在羽衣焦灼不安,几欲疯狂的时候,石门忽然打开了,随着火石互相撞击的啪啪声,石洞里的火把一个接一个亮了。突然亮起来的灯光像利剑一样刺着羽衣的眼睛,她死死闭上眼不敢多瞧。 幽暗的通道里窜进来一道白色身影,手一抖,一把拽住了她脚上的铁链,拽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羽衣被脚上的链子牵绊着,走不利索,又怕跌倒,只能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小碎步往前跑。出了石屋门,眼前显出那个大花园,羽衣慢慢睁开眼,看见花儿已经谢了,那些姹紫嫣红的景色消失殆尽,眼前是一片深冬的萧杀。 羽衣记起林一叹来,拧回头看关押过自己的石屋,石屋的门早就关闭了,不知道林一叹的病怎么样了,但愿早一天好起来。 外面竟然是是个晴天,一路红日挂在头顶上。羽衣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眼睛里很快流出一长串清水,多长日子没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自由真好! 门口站着另一个人,一袭紫衣,他忽然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紫色木牌递给白衣人,白衣人看一眼,点点头,上前打开了羽衣脚手上的铁链。 铁链像黑色的蛇,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上,羽衣感到手和脚一阵难以形容的轻松,她试着动了动,果然自由了,只是手腕和脚腕上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伤痕,是铁链磨出来的,溃烂成一片。 紫衣人带着羽衣往前走,羽衣闪眼查看地势,发现他们从那个画有虎头的石洞里出来,从狮头、豹头、狼头之下经过,在最后一个石洞门前停了下来。 一道巨大的石崖上,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巨大的燕子,羽翼狭长,身子灵巧,张开翅膀飞翔着。燕子栩栩如生,一对眼睛圆溜溜的,眼珠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正炯炯有神地望着眼前石崖下的人。 紫衣人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羽衣身边,羽衣想转过脸看看他,一转头恰好撞上了一双眼睛,从紫色头巾下露出来,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很熟悉的眼神。 是张一年?! 不错,正是张一年。 羽衣只觉得一股热浪在心头翻涌起来,眼睛火辣辣的,被关进石屋这些日子,分不清黑夜与白天,一个人面对着永恒的黑暗,现在终于见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人,怎能不叫她惊喜交加呢,尽管这个人是将她从中原一路押到西域雪山的魔教中人,她还是说不出的高兴。 羽衣嘴唇剧烈地抖动着,她想跟张一年说点什么,但是心里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 张一年的目光盯着羽衣看了片刻,眼底热切的光彩渐渐暗淡下去,他冷静下来了,目光从羽衣脸上滑过,剑刃一样扫向羽衣刚刚从中走出来的那扇门。 门前的白衣人不自何时已经消失,门紧紧关闭着,一切归于沉寂。 张一年从袖管里摸出一把圆形紫色铁牌,走近第五扇大门,忽然身子拔地而起,举起手中铁牌,向着那只燕子的眼睛敲击,他的速度极快,敲三下左眼,又敲三下右眼。敲完后身子轻飘飘落下来。羽衣看得呆了,张一年这样笨重的身子,轻功竟也如此了得。 黑沉沉的洞门缓缓地打开了,却没有人出来。 羽衣正扯长脖子好奇地往里瞧着,忽然,洞里传出长长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分明是女人的声音,阴沉,幽怨,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好像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在笑,而是地狱里的鬼魅在嚎哭。 张一年拉起羽衣右手径直往洞里走去。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2 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了,眼前一片黑暗。 羽衣感觉又回到了自己初到光明顶后被魔教那个罗护法押着上后山的情形,不同的是,带路的人换成了张一年。 张一年的大手肉乎乎的,像个小型蒲扇,羽衣的小手陷在里面感觉暖烘烘的,她很快就出汗了,手心里攥着满满一把汗。 张一年点起一个火把,向着幽深处慢慢走,脚步谨慎极了,羽衣也感到了这种谨慎,便不敢出声,静静跟着他往前走。 这个石洞和关押过羽衣的那个不太一样,极为宽敞,头顶离地面很高,高得深不可测,羽衣抬头看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感觉头顶上比脚底下还要黑,悬挂着什么东西,一堆一堆的。空气吸进鼻子感觉有点潮湿,有股子发霉的味道。 脚底下时不时就踩上什么,软乎乎黏糊糊的,吓得羽衣只想惊叫,但是不容她呼喊,张一年捏紧了她的手,她忽然醒悟:也许这里不能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个声音传出来。 是先前听到的那个女声,只是感觉这会儿清晰得多了。 羽衣惊讶地发现他们正向着女人大笑的方向一步一步迈进。 女人笑几声就停下来不笑了,但是给人感觉空气里一直飘荡着笑声的余音,仿佛这笑声是有形的,从她嗓子里窜出来,被空气击碎了,化作无数残片,在虚空里游荡着,久久不肯落地。 “看来又是一个古怪的人!这里是魔教总坛光明顶的后山,这里有五道石门,每一道石门内都通向一个石洞,石洞里关押着活人。被关押的这些人怎么都如此奇怪呢?那个自称林一叹的老人就疯疯癫癫,现在从声音上辨别,这女人可能也有点不大正常,这是怎么回事?”羽衣只觉得心头压满了疑云。 张一年不说话也不停止,拉着羽衣一直向里走,羽衣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只是感觉捏着自己的那只大手越来越紧张,后来简直紧紧地攥着了,她的左手被捏得生疼。直觉告诉她,现在不是张口询问的时候,也不适合将手从对方掌心里抽出来。 他们一步一步前行,似乎有很多尘埃被脚步惊起,在混浊的气流中盘旋。 空气渐渐冰冷起来,一种杀机越来越明显,就算羽衣身手十分低下,此刻也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 “哈哈……哈哈哈……”女人的笑声在空气里流淌。 似乎这不是笑声,而是一柄刀子在空中飞舞,冰冷的利刃划过空气,搅动起凉飕飕的寒意。 终于这条石洞走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开阔平地。地面很大,甚至有些辽阔,张一年手中的火把在这片辽阔中显得十分渺小,微不足道。微弱的火光艰难地挣扎着,映出一团昏惨惨的黄光。 借着火光,羽衣看见平地上的尘埃中扔着几个圆形东西,白惨惨的,隔几步便是一个,歪歪斜斜一路通往对面的墙壁,墙壁正面有一个圆形石洞,石洞里一团黑暗。女人的笑声正是从洞里那一团黑暗中发出来的。 难道那是一个人? 羽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张一年手中火把一晃,脱手而出,向着对面石洞飞去,顷刻间引燃了另一个火把,原来石洞的四周也插满了火把。随着啪一声响,张一年扔出的火把在空中无法借力,落向地面。忽地黑暗里飞出一条紫色带子,迅即无声地伸向火把,将火把卷上,拉了起来。随即一团影子从石洞里腾起,一把接住燃烧的火把,火光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巨大的影子倒影在身后的石壁上,影子喝醉酒般激烈晃荡着,仿佛那一面石壁都跟着晃动起来了。黑影在半空画了个圈儿,一双手举起来运力,一股掌力吐出,将火把托起,向着张一年的方向径直飞来。同时传来一阵苍啷啷的声响。 羽衣早已目瞪口呆。 张一年不敢大意,一个旱地拔葱拧身而起,却不接火把,身子在半空里做了个懒龙翻身的招式,待火把之上传输的内力稍微减弱,他才一把抓在手里,同时喝一声彩:“好俊的隔空抛物之功!” “哈哈哈,哈哈……”随着又一阵长笑,黑影缓缓落回原地,苍啷声跟着消匿了。 “什么人,胆敢闯进紫燕密室?活得不耐烦了!”一个阴恻恻的女声蓦然响起,就像紧贴着人的头皮传过来一样。 羽衣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这声音第一感觉不是太大,但是却蕴藏了无穷的后劲,声音撞在墙上,反弹回去,回声里裹着一股冷风在平地上旋转,声音被扩大了,阴恻恻持续响着:“活得不耐烦了!活得不耐烦了!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持续不竭地响彻着。 张一年知道这是灌注了一股真气,真气凝聚在声音里,才能久久不散。他牙关一咬,胸脯一挺,抱紧拳头朗声说;“神教妙火使部下张一年见过前辈,打扰前辈清修,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哈哈哈……妙火使的部下?好啊,终于有人想起我来了,说吧,妙火这小狐狸精叫你来干什么?” 女人忽然张牙舞爪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逼问,从声音里能听出她很气恼。 羽衣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见对面的黑洞里有一个女人,瘦长身子,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将脸面遮住大半,无法看清她具体长什么样儿。虽然声音显得很狠毒,但是能听出来嗓音不错,她要是能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说话,可能会很动听呢。 “前辈,前辈您误会了,晚辈这一趟来并没有奉妙火使的指令,晚辈谁的命令都没奉,是我自己来的。”张一年赶紧说,同时双腿剧烈地颤抖着,似乎他很冷很冷,马上就要被冻死了。 “哈哈,好一个你‘自己来的’!既然你自愿来的,那么就是死而无怨了,好啊,我这里正好缺一个垫脚的骷髅头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 羽衣的目光不由得向脚底下望去,目光停在眼前那片平地上的一团团惨白的东西上,不由得“啊”了一声,指着脚底下惨呼起来:“骷髅,骷髅头!这么多死人头啊!”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吓得昏死过去。 张一年的大手一把抓住羽衣肩膀,用力捏紧,悄声说:“别怕,怕也没用!” “哈哈,你小子倒是识趣,没错,怕也没用!既然来了,就算害怕,也后悔莫及了。”女人得意地狂笑道。 这一回笑声放开了,敞亮而辽阔,一团团气流在石洞里猛烈流窜,东突西撞,惊起头顶上一团团黑暗的影子,它们惊恐而仓皇地扑打着翅膀,扑棱棱到处乱窜,大片大片尘土落下来,羽衣一边慌乱地护住头,伸手摔打着扑到头上脸上的尘土,一面绝望地想:“完了完了,刚从狼窝里逃来,又闯进虎穴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3 忽然张一年一把将羽衣拉到身后,自己催动真气灌注进衣衫内,顿时衣衫像一片风帆高高涨起“啪啪啪”随着风声,无数枚 忽然张一年一把将羽衣拉到身后,只听得随着一阵冷风,无数枚细针迎面扑来,张一年催动真气灌注衣衫内,顿时衣衫像一片风帆高高涨起,“啪啪啪”随着风声,细针悉数落在衣衫之上。张一年不敢大意,拉着羽衣撤退几步,对面的风势这才减弱下去。 “哈哈哈,快说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来此,老娘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啰嗦的话定会叫你尝尝比这飞针更厉害的暗器!” 羽衣探出头,张一年慌乱中火把早就丢了,落在地上,火势将尽,残留着一股白烟在冒。 张一年的衣衫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细小的白刺,他不敢再穿衣衫,乘着真气鼓荡,将衣衫褪了下来。他掀起中衣撕一片下来,裹住指头,拔一根细刺查看,但见这暗器却不是常见的金属打造,细细一根,尾部较粗,到了头部又尖又细,像马蜂刺一样。 张一年向着石壁猛地射出去,细刺撞上去,并没能没入进去,而是折断了,轻飘飘的落向地面。 这是什么暗器?张一年眉头一皱,对面的女人能将这又小又轻的暗器发射得迅疾无比,没有登峰造极的内家功夫是不行的。看来这女人的功夫这是到了深不可测的程度。 张一年知道自己和她悬殊太大,简直天上地下,便不再试图进行无谓的防御,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向着前方大大跨出一步,朗声说:“前辈的飞针厉害,晚辈领教了。晚辈冒死来见前辈是有极要紧的事,并且与前辈有关,请前辈不要着急,容晚辈道来。” 女人“哦”了一声,放低了声音:“既是这样那你走上前来叫我看看,看看你说的是真是假。”这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温和了。 羽衣听在耳内觉得说不出的奇怪,这个女人本来怪兮兮的,现在忽然温柔起来,倒叫人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张一年却似乎察觉不出异样,径直慢慢地向前走去,庞大的身躯一步一步移动,巨大的身影尾巴一样拖在身后。 没有人说话,羽衣只听到张一年的脚步声吧嗒吧嗒响着,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上一般。 羽衣忽然心头一亮,失声喊:“小心……” 然而已经迟了。 一把白色飞针以天女散花般飞落下来,罩像张一年的全身。 张一年分明是有心理准备的,缓缓举起双手输送真气格挡,这一回他身上没有宽大的外衫可以借助,身子全部暴露在外。呜呜作响的风声中白色飞针牛毛一样纷纷落地,但还是有几枚刺中了身体。 张一年惨痛地呼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向着地面倒下。 羽衣惊呆了,就要扑上前去相扶。 “不,不要管我!”张一年伸出手来做了个制止手势,声音极为严厉。 羽衣不敢上前。 “哈哈哈,你小子已经中了我的天女飞针,你可别小看了它,它不是一般金属打造,而是用蝙蝠骨头磨成的骨针,针头上喂了秘制蝙蝠毒,此毒只要浸入体内,顺血液流淌,不出三个时辰定会毒发而亡,没有解药可救。” 这时候头顶上又发出“扑棱棱”的声响,尘土哗啦啦地往下落。 张一年抬起头望着黝黑的石洞顶,说:“蝙蝠!全是蝙蝠,原来你正是用蝙蝠骨磨出了飞针!” 女人嘿嘿笑道:“说吧,乘着剧毒未发,你小子还有一个时辰能够发出声音,快说出你的来意。” 张一年艰难地挺直身子,盘膝而坐,却不去理睬身上的毒刺,说:“早在二十一年前,我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神教光明顶上玄秘洞里紫燕密室中秘密囚禁着一个武林前辈,这前辈曾经凭借手中一柄宝剑,数月内连败崆峒五老、漠北三雄、秦南雌雄双鬼等江湖**人物,一时间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她侠肝义胆,一路铲除奸恶,匡扶正义,一时江湖人人称道,送她绰号‘玉面侠’。而她手中的宝剑正是名闻天下的名剑‘怜月剑’。” “啊?”羽衣猛然间听到怜月剑,说不出的惊诧,情不自禁地低呼一声,心里说:“又有人提起怜月剑来了!” “哦。你倒知道的不少嘛。”黑洞里的女人沉声插了一句。 此刻张一年体内毒素难以控制,顺血液流窜,就要窜出脏腑,流向四肢百骸。他咬牙忍着,不敢停下来,说:“这怜月剑是上百年前现世江湖的名剑,七十年前落入华山派气宗传人风眉大侠手中,一时间引得无数江湖人士纷纷涌向华山,华山气剑两宗决定联手保住宝剑。正月十五元宵那夜武林各大门派联手攻击华山,华山十一位高手出战。一场绝世罕见的生死大战在华山脚下拉开了。就在这时候一个韶龄女子踏着月色出现了,她一袭黑衣白纱遮面,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功夫,像仙女一样轻飘飘飞入人群当中,缓缓揭去面纱。在场的人都看呆了,都觉得这女子太美了,绝世罕见。就在大家看呆时候,女子黑色身影飞舞起来,擦着大家的眼睛飞了过去,像一片树叶被风刮跑一样,从大家的眼前消失了。等大伙儿回过神来,怜月剑不见了。 正是这玉面侠取走了宝剑。 玉面侠有了宝剑真是如虎添翼,她杀人时喜欢问对方有什么心愿未了,被杀之人惊恐无比,但还是纷纷表示想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怜月剑,了一了此生遗憾。玉面侠缓缓抽出宝剑,被杀的人能看到剑刃像镜子一样映出自己的脸面,不等他(她)细看,剑刃一斜,人头已经落地。 玉面侠出没江湖,铲奸除恶,很受江湖正道称赞,但就在这一年她忽然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江湖路面。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难下定论的时候,江湖上传出风声,说玉面侠爱上了五台山一个僧人,爱得死去活来,发誓要嫁给这僧人为妻。” 这时候对面的女人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 张一年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赶紧继续往下说:“玉面侠武艺高强,长相美貌,可惜命苦,爱上了出家人,这和尚生性迂腐,偏偏一味遵守出家人的规矩,不肯还俗娶了玉面侠。 玉面侠为了讨得情郎欢心,曾独身夜闯福建南少林,盗走了天下第一宝刀‘追风刀’。” 羽衣听到这里,又在心里大大地惊呼一声,心里说:“张一年今日怎么啦,同时提起追风刀和怜月剑来,他究竟要说明什么呢?” “玉面侠将宝刀送给情郎,希望他离开寺门还俗,和自己结一对儿恩爱夫妻,过美美满满的平常日子。可惜这和尚不会武功,也对宝刀不感兴趣,完全是一副铁石心肠,始终不为所动,玉面侠无奈之下在五台山半山腰里搭起一座草棚住了进去。”说到这里,张一年忽然回过头来问羽衣:“你能猜出这玉面侠是什么心思吗?” 羽衣早听得入了神,当下想也不想便说:“她想和心爱的人长久相伴,既然人家不肯,便只能住在山腰,这样一来就算不能日夜相守,早早晚晚的还能远远望上一眼,也便胜过了不能相见的苦楚。” “啊……”石洞里的女人突然痛苦地呻吟出声,仰面叹道:“连这样一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都看懂了我的心事,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呢?害我苦守半生,将大好年华白白抛掷!玉龙,玉龙你害我好苦啊!”声音一字一顿,透着说不出的凄切和悲惨。 羽衣和张一年听了不由得同时为之动容。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4 张一年觉得五脏六腑间疼痛起来,显然是毒液在向内侵蚀,他咬着牙不肯发出呻吟来,仰起头看着前方那个黑影子一般的女人,说:“曾经令江湖邪魔外道闻风丧胆的‘玉面侠’自从定居在五台山腰的草棚之后,便极少在江湖上路面,再也不插手江湖那些风风雨雨恩恩怨怨了,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但是玉面侠没有料到的是,她想远离江湖的是非,忽然有一天这是非却自己找上门来。 原来江湖上纷纷传言说绝世好刀与好剑‘追风’、‘怜月’同时都在玉面侠手中。单是拥有一把刀或者一柄剑,是多少江湖人士可望不可求的梦想,玉面侠一个人能同时占居刀剑,这消息传开,江湖豪杰无不眼红,于是不断有人找上门来,提出和玉面侠比武,赢了的话就乖乖交出追风刀和怜月剑。 玉面侠隐居的日子再也不平静了,她怀里抱着追风刀,背上背着怜月剑,和一个个江湖好手过招,白天打了晚上接着打,一个个自不量力自称好汉的江湖汉子在她手下自然讨不上便宜,最后只得认输,然而这些人输了却不离开,而是留滞在五台山下,等待观望着。 越来越多的江湖之人涌上门来,连一些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也赶来了。玉面侠日夜和人打斗,这哪里是她希望过的生活呢,便苦恼无比,某夜乘着月黑风高,背上追风怜月悄悄离开了五台山,从此不知去向。 江湖群豪就算眼馋宝刀宝剑,可玉面侠一消失,他们便没法儿了,只能纷纷离开五台山。 半年之后,忽然有消息在江湖上传开,说五台山玉龙和尚被西域魔教抓去了,并且四处广散消息,说玉面侠如不及时拿刀剑上昆仑山光明顶换取玉龙,玉龙便性命难保。 玉面侠听到消息后气愤至极,情急之下孤身一人赶赴西域,历尽艰苦终于爬上了昆仑绝顶,闯进了关押玉龙的光明顶。玉面侠她艺高人胆大,想凭着一己之力独创魔教顶峰,救出情郎,但是魔教上百年来雄踞西域,始终在江湖占据一席之地,教众高手如云,个个身怀绝技,实在是不敢小觑的。而且魔教善于玩弄手段,利用离间等方式从中原各派别中挖取人才,就连少林武当这些大派也有弟子反出本派,加入魔教。 魔教教众数目庞大,分布广泛,早有眼线将玉面侠行踪报上光明顶。 玉面侠一踏上光明顶,便有人出面谈判,最后约定某夜子时在后山一高地进行交易,一手交出宝刀宝剑,一手换取玉龙自由。 玉面侠救人心切,顾不得多想,明明知道是个圈套也只能去闯,夜里她带着刀剑上了山顶。 玉龙也被押来了,远远站着。这和尚身上没一点武艺,在昆仑山吃尽了苦头,短短数月时间竟然瘦成了一把柴。玉面侠一见意中人形销骨立,面容枯槁,当下心如刀绞,乱了方寸,咬牙解下追风刀怜月剑放在脚下,转身跑向玉龙。 玉面侠距离玉龙只有百十来布,眼看玉面侠就要跑到跟前伸臂抱住情郎,然而玉龙口中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大笑,身子剧烈颤抖,面容急剧抽搐,他哈哈大笑着,不理睬玉面侠,转身跳下了身后的山峰。 那是昆仑雪山上的绝顶山峰,后面便是万丈深渊,这人一跳下去哪有活命的道理,肯定被摔成肉酱不可。 玉面侠顿时五雷轰顶,眼看情郎难以活命,自己也不想独活了,旋风一般回转身,一看魔教的人正奔上前来取刀剑,她冷笑一声重新拾起追风刀和怜月剑抱在怀里,想也不想便跟着玉龙跳了下去。” “啊!”羽衣低低地叹了一声,一颗心砰砰直跳,心里说:“世上这有这样的人,为了喜欢的人连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舍得放弃?!” 张一年四肢开始麻木,毒液已经窜进四肢百骸,腹内像有无数把小刀子在一刀一刀切割着血肉,疼痛的感觉一阵模糊一阵尖锐。他伸出双手抓着自己的膝盖,用力过大连裤子都抓破了,他哪里顾得上理睬这些,继续往下说:“追风刀和怜月剑就这样落入了魔教之手。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有一年一个少女在光明顶玩耍,小姑娘贪玩,乘大人不留意,一个人偷偷溜下了山后的顶峰,原来这顶峰的万丈峭壁上还有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只有魔教教主知道,是魔教创教之初开凿的,是为了防备有朝一日魔教遭遇强敌,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教主可以从此路逃生。平时这条路被密密麻麻的野生树木藤蔓隐蔽着,一般教众未经允许也不能随便去后山,所以这条路上百年来只有历代教主知道。 这小姑娘身子灵巧,一路猿猴一样顺着小道攀援而下,持续花去了三个时辰,才算到达山底。这山底原来是个隐蔽的圆形山谷,里面杂草丛生,隐天蔽日。小姑娘开心极了,一面采野果子吃,一面踩踏着百年枯草到处走动。 忽然,她听到一阵歌声。奇怪的是这歌声不像在唱,而是在哭,一个细细的女声,给人愁肠百结的感觉。小姑娘心下好奇,顺着歌声悄悄地走向前去,眼前出现了一棵大树,大树身子粗壮,树头死了,树身被雷电烧出一个大洞,大洞里坐着一个女人。这女人披头散发,衣衫破烂,身子靠在树身上眼睛望着前面直耸入云的昆仑山峰,嘴里发出忧愁的歌唱。 小姑娘胆子大,一点也不害怕,跑上前问:‘这个姑姑你在唱什么,叫人听了心里很是伤心,也教给我吧。’ 女人一把抓住小姑娘,厉声问:‘你是谁,从哪儿来?’ 小姑娘大声说:‘我叫林月妃,从光明顶上来。姑姑你又是谁,怎么躲在这个地方?’ 女人不说话,只是笑,笑一阵,又接着哭。哭声十分凄厉,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奇怪的是这个叫林月妃的小姑娘不害怕,摘了野果子叫她吃。 女人问她真是光明顶上下来的,怎么下来的。林月妃就一样一样回答,回答得头头是道,最后说她还记住了回去的路呢。 女人忽然站起身来,要这姑娘带她上光明顶去。 小姑娘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女人少了一条右腿,只残存着左腿。她用胳膊粗的一根树枝支在右胳膊下,当作拐杖,可以一跳一跳地挪动几步。 林月妃问:‘你去光明顶干什么?腿是怎么断的?” 女人变了脸,叫她不要多问,只管前面带路便是。 林月妃不敢再问,带着女人一步一步找到了那条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这小道极为狭窄,一路盘旋着,也不知道盘旋了多少道弯儿,才旋到了山顶上。 女人跟着林月妃往上爬,挣扎了几步便跌落下来,露出一个黑乌乌的断腿茬口,只看得林月妃目瞪口呆。 林月妃要背着女人赶路,她身子单薄瘦小,就算这女人身子枯瘦如柴,她一个小孩子还是背不动的,走了几步便栽倒了。 女人拿出一块石头,要林月妃将自己一石头打死了去,免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世上活受罪。林月妃捧着石头吓哭了,抱住女人胳膊恳求她不要轻易自戕,要好好活着,并且许诺每年都来看望她,等有一天自己长成大人了,便来山下把女人背上山去。 女人留在树洞里。林月妃回到了光明顶上。 这林月妃从小心性野,不像个女孩儿,比一般的男孩子还要调皮,她自打知道了山后的秘密小道,便常常爬下去玩,陪着树洞里的残废女人做游戏,也带一些山上的好吃食给她,还偷偷将大人的衣衫带下山给女人穿。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又过了十年。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5 这一年林月妃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入冬前她又去看望深谷里树洞中的女人。 当她看到这女人衣衫破旧,每日里靠检拾树下的干果和野菜充饥,眼看寒冬又要来临,她肯定又饿又冻,便决定将她背上山去。她年轻有力的身躯背着一个枯瘦如柴的女人上山,自然没费多大劲儿,太阳落山前便爬到了昆仑顶峰上。 上山之前,林月妃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把这个女人背上山去,可是等真正到达山顶后,她犯愁了,不知道将这女人如何安置。背回自己的住处吗,这女人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断了一条腿,衣不蔽体,头发茅草一样覆盖在面上,很多年没有洗澡,身上的味道极为难闻。 就这样背到光明顶上,魔教的总坛去,她该怎么向爹爹交待? 这时候背后的女人说话了,央求她随便找个山洞将自己放进去,暂时藏起来。 林月妃看着女人又脏又烂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把她随便放在外面,等到天黑下来后借着暮色将她背到了自己的卧室里。当夜林月妃给女人洗澡,当她看到女人浑身伤痕累累,那条断腿上的黑色伤痕至今还在腐烂流脓的时候,止不住落下泪来。她找来上好的金疮药给女人清洗包扎了伤口,把自己的衣衫拿出来换给女人。 女人吃过饭,睡在松软的被褥上,望着林月妃哭起来。她告诉林月妃,三十年前自己也是林月妃这样的年纪,豆蔻年华,无忧无虑,可是她爱上了一个男子。 她为了救心爱的人,只身来到魔教光明顶,可是魔教的人言而无信,在最后关头用最毒的掌力摧毁了她意中人的五脏六腑,意中人为了不叫她绝望,一看到她便纵身跳下了万丈山崖。她也便跟着跃下了山崖。 意中人在她怀里死了,她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她怀里抱着心爱男子的尸体,舍不得丢开,一直抱着,直到他肉身腐烂,露出白骨。她挣扎着用双手在身边刨了坑,把情郎埋了,然后守着他的坟头,一个人在无底深谷的树洞里活着,直到被林月妃发现。 林月妃听着变了脸色,原来她自己正是现任魔教教主的义女。现在这女人要找魔教的人报仇,自己这不是等于把仇家背到了家里? 女人说她当年掉下深谷后心如死灰,再也没有心思活着,但是情郎在临死前捏住她的手,缓缓吐出一句话:‘为了我好好活下去。’这一句话令她肝肠寸断,她抱住情郎的身子欣喜若狂,她在最后关头证实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原来他是爱自己的,他的心里一直装着她!她决意不再寻死,在山谷里苦苦修炼武艺,等待有一天重返光明顶找魔教的人算账。 少女林月妃听了这番话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她没想到这女人的可怜遭遇会是魔教的人造成的,都是谁呢? 女人说魔教教主田洪阳,魔教四大护法之一刘一鸣,魔教五明子之妙风使卞兰……她一口气说出一大堆人的名字。她说要将这些人挫骨扬灰,以解淤积三十年的心头之恨。 林月妃瞪圆了眼睛,说:‘你说的这些人我都没见过呀,我只见过那个田洪阳,可是他早就死了呀,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据说是练习太阳神功走火入魔,全身血脉喷张爆破而死,死相极为惨烈,那时候我还小,爹爹不叫我看到他死了的样子,怕吓坏了我。’ 林月妃跑去缠着她爹爹问早些年教中是不是有个叫刘一鸣的人,卞兰的人……爹爹眼一瞪问:‘他们都是教中重要人物,可是早就死了,卞兰死的时候你小丫头片子还没出世呢,还有刘一鸣是在你三岁上被武当弟子杀了。好端端的你提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 林月妃自然不说实话,回去将打听到的内容转述给这个女人。 女人听后扬声大笑,哈哈的笑声越过屋脊,在光明顶上响彻。 林月妃的爹爹循着声音赶了过来,林月妃再也无法掩藏,只能向爹爹说出实情。 你道这林月妃的爹爹是谁,正是当时的新一任教主林一叹。” 羽衣大吃一惊,原来林一叹真是魔教教主! 张一年的声音明显弱下去了,但是他坚持说道:“这女人听到自己的仇人一个个早就不在人世,真是百感交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仇人们不等自己动手便一个个命丧黄泉,伤心的是自己这三十年苦苦撑着往下活,活下来的唯一信念便是手刃仇家,为情郎报仇,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些被自己一遍遍咬牙切齿恨着的人原来早就不在人世了,那么自己还恨什么呢,还报什么仇呢?巨大的失落感袭击着她,她强自撑着的内心力量倒了,整个人也失去斗志,在长笑数声之后便又放声大哭。 林一叹望着这个又哭又笑的女人看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了,吩咐女儿好好待她,叫她后半辈子活得顺利一点。 这女人就在光明顶上住了下来,过上了安宁平凡的日子。 然而,命运似乎注定不要她这辈子过安宁日子,有一天,林一叹带着女儿下山办事去了。后宅空着,忽然有个长相俊美的青年人闯了进来,自称是林一叹的二弟子,名叫区央君。” “啊?区央君?他是林一叹的弟子?!”羽衣的惊叫又一次打断了张一年。 “别插嘴,叫他讲下去!”石洞里的女人冷冷声。 火把眼看就要燃尽,女人手臂忽地伸长,引燃了身边的另一把。 张一年喘几口粗气,说:“区央君来到这个女人身边,说师父临走交待下来,要他前来照顾病人。这女人相信了,叫区央君来搀着她去外面走走,晒晒太阳。区央君顺从地走上前来,女人抬起胳膊等他搀扶。就在这时候忽然从区央君手中吐出一柄利剑,向着女人的右肋插下。女人身体残废,加上没有防备,就算身负武功,也无法躲开这一剑。 区央君用手中长剑制住了女人,开始逼问追风刀和怜月剑的下落。原来他曾经偷听了两个人的对话,知道当年随着这女人跳下深谷,有一对宝刀宝剑跟她同时掉下了万丈山崖。 而悄悄谈论这事的两人真是他师父林一叹和师兄梅长河。” 猛地里听到梅长河三个字,羽衣呆住了,傻傻坐着,忘了惊讶和追问,心头一个劲儿地喊着:“梅长河,梅长河,梅长河原来是林一叹的大弟子?!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6 “林一叹和梅长河知道林月妃救回的女人正是三十年前跟随五台山和尚玉龙跳下万丈深谷的玉面侠后,自然便想到了追风刀和怜月剑。 当年玉面侠在最后关头抱着刀与剑跳下山崖,山崖后面是魔教禁地,除教主之外,教众都不能踏进半步。再说这万丈绝谷,从古到今谁都没有下去过,没有人知道这山崖有多深,也便都不敢下去看个究竟。就这样,一代名刀名剑随着玉面侠的香消玉殒而远逝了整个武林,成为封存的记忆。 谁能料到三十年之后,教主林一叹的义女林月妃背回来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正是三十年前跳下山崖的玉面侠。 林一叹告诉大弟子梅长河这些往事,然后两个人商议如何安置已经残废的玉面侠,林一叹说玉面侠一个人在绝谷底下活到今天,实在艰难,当年害死她意中人的神教中人也都不在人世,玉面侠报仇的心愿只能随风而散。对于现在的神教来说,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危害,考虑到当年确实是神教中人做得不对,为补偿与她,他觉得应该将她收在教中,颐养天年。 林一叹最后嘱咐梅长河,千万不能将玉面侠的真实身份暴露出去,不然的话不但对她不利,对于神教来说也是大大的一件祸事,万一江湖上将这件事传开去,只怕昆仑雪山从此再无宁日。 梅长河和林一叹都是心胸宽厚之人,从没有想过从玉面侠身上逼问刀剑的下落。 可是隔墙有耳,他们的话叫区央君听去了。 区央君从此处心积虑地接近小师妹林月妃,妄图接近藏在后宅的玉面侠。 终于叫他等到了机会,这天林一叹父女和梅长河不在山上,区央君便闯进后宅找到了玉面侠,还用长剑制住了毫无防备的她。 玉面侠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人会这样来威逼自己。 她说自己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活在世上早就了无生趣,只是苟延残喘罢了,所以就算赔上性命也绝不会告诉区央君刀剑如今藏在哪里。 这区央君心底毒辣,眼看师父他们就要回来,性急之下更加疯狂地逼供。 玉面侠也是铁骨铮铮的女人,任凭区央君用剑刃一下一下戳进身体,献血迸溅,就是咬紧牙关不肯吐出半个字来。 最后区央君将玉面侠带到后山的玄幽洞紫燕密室,用铁链子穿透琵琶骨锁了起来,练武之人最怕的是被人伤了琵琶骨,这琵琶骨就是练武之人的要害所在,一旦被穿过,这个人便等同于废物,再也无力施展武功,就算你曾经多么厉害,也难以挣脱铁链的束缚了,所以这一锁便是五十多年,从此玉面侠再也没有离开紫燕密室半步。” 张一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子也难以强自支撑,慢慢地歪倒下来,羽衣早就跪在地上,用自己的身子靠着他。她已经连感叹惊讶的心情都没有了,唯一充斥在心的便是惊恐。深深的透彻骨髓的惊恐。太多的意外猛然间从张一年嘴里说出来,她短时间内真的很难接受,但是却不得不相信这是真实的,张一年没有说谎。一切都是真实的,林一叹是魔教教主不假;梅长河是林一叹的弟子也不假;那个面色白净相貌俊雅的区央君,原来有这样一副阴毒的心肠,他能将一个残疾了的女人穿破琵琶骨,锁在深洞里,一锁就是五十多年,这也是真实的……这个女人在黑暗的地方一呆就是五十几年,这期间的寂寞和孤独,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怪不得现在变得这么乖戾,原来并不是她自己要这样的!完全是环境逼出来的!羽衣想起自己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尤其一个人面对漫长黑暗的时候,那种空寂和绝望,是没法诉说也没法形容的,但是真实地存在着,像一堵巨大的石头压在心头,叫人喘不过气来…… “那时候区央君他多大?”羽衣轻轻问,她的声音在颤抖。 “十七岁。仅仅十七岁。”张一年还没有回答,对面的女人已经说出来了。她的声音不再冰冷如铁般不带丝毫感情,而是透露出浓浓的悲痛与伤心:“那时候他只有十七岁,长得白净文弱,完全不像个心底阴暗处心积虑的人,所以我才放松了警惕,以至于最后上了他的当,我有眼无珠啊,自己把自己害得这样悲惨!”她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带着深沉而追悔莫及的痛恨。 张一年伸出手,握住了羽衣的右手。羽衣一愣,只觉得张一年的手很冰凉,像刚从冰雪里拿出来。她心头一颤,没有将手抽回,任由他紧紧握住。一阵别样的感觉在心头荡漾,心突突跳起来。 然而张一年的手渐渐松开了,整个身子也向下倒去。 羽衣慌了,慌忙转身抱住他,想把他抱起来,想叫他坐直身子,像刚才那样一口气说出那么多话。 可是张一年明显不行了,连自己的身子都坐不住了。 他喘着气,嗓子沙哑了,嘴里吐出一串血泡,羽衣摸了一把,热乎乎的,张一年斜着身子望着对面的女人说:“玉面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魔教一名普通教众,但我还是华山气宗风眉大侠的孙子,现在您知道我为何公然叛离华山投入魔教忍辱负重做一名默默无闻的低等侍从了吗?当年,玉面侠姑娘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从我祖父手中取走了怜月剑,先祖父觉得很对不起华山,从此便怏怏不乐,对丢失的宝剑念念不忘,直到临死还提及这事,可以说重新找回怜月剑成为先祖父此生最大的遗愿。可是这时候江湖上传闻说玉面侠已经和情郎玉龙双双跳了西域雪山的万丈山崖,追风刀和怜月剑一并跟着消失。我父亲分析了一下,认为怜月剑很可能就在魔教,即便没在魔教,魔教的人也知道它的真实下落。为了完成先祖父的心愿,也为了摸清魔教的底细,我乘着魔教在江湖上广泛搜罗人才的机会,叛离华山,投进区央君麾下。十几年来我为了取得魔教的信任,真是吃尽了苦头。魔教在天下搜集奇人异士,尤其被各门派清出门户的不屑之徒,他们全部笼络过去,但是这些人加入魔教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区央君心思太重,处处考验,稍有不慎便会被查出端倪。我为了装出是死心塌地跟着魔教,甚至还杀掉了华山派好几个师弟呢。我、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华山啊。” 张一年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吐血,吐得羽衣满手都是,热乎乎的,腥味扑鼻。 羽衣吓得说不出话来,身子像筛糠般剧烈地颤抖着。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7 羽衣忽然心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忙向对面的女人恳求:“他是中了你骨针的毒,你既然能下毒,就一定有办法解毒,求求你救救他行吗?他不是坏人,他心肠很好很好的,求求你了!” 张一年仰面望着羽衣,慢慢说:“不要难为与她,她如果想救的话,不用你恳求就会出手相救,如果不救,自然有不救的道理,我不要你这么求她,你也不许伤心、你要好好活着,要想办法逃下山去,我不能陪着你了……”他最后一句话很费力地说出口,脖子一歪,就昏了过去。 羽衣没命地摇着他,然而这胖乎乎的身子像一团烂泥,倒下去便再也扶不起来。 羽衣不相信他一个生龙活虎的大男人说死就这么死了,慌忙掐他的人中,给他擦嘴里的血,摇晃他,但是张一年真的死了,任凭她千呼万唤,就是不见他睁开眼来她一眼。 羽衣蓦然记起自己被月狐掳来的经过,一路上山重水复路途迢迢,多亏了张一年背着她赶路,还教她骑马,并且从月狐手下救了她一回。 她从来都没有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也没有来得及说一个谢字。 难道他就这样走了? 她不死心,还在一个劲儿摇晃着,希望他忽然睁开眼来,笑嘻嘻说只他是和大家开了个玩笑,逗大家乐呢。 然而她分明感觉到张一年的身子冷了下去,渐渐地变得冰凉了。 羽衣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雨点子一样落在张一年身上,她用手摸着张一年的胖脸,高高的颧骨,肉乎乎的鼻子,阔大的嘴巴,圆乎乎的下巴,还有一对肥厚的耳朵……眼泪落在鼻子上眼睛上嘴巴上,落在脖子里…… “张大哥,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羽衣低低地哭道。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对面的女人忽然高声笑起来,声音凄厉极了,像黑夜里无家可归的恶鬼在发笑。 羽衣望着她眼里渐渐泛起憎恨的神色来,她开始恨她了,尽管她刚才听到她的身世后还在深深地同情她,但是她害死了张一年,眼睁睁看着他毒发而死却不伸手救上一救,她真是铁石心肠啊。 “哈哈,小姑娘,你心爱的男子死了,被我毒死了,你恨我不恨?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有多恨我?是不是想找把刀子将我杀了,一块一块地割下我的肉来,放在嘴里嚼碎了?哈哈,小姑娘你究竟恨我吗?哈哈哈……”女人的声音忽高忽低,飘忽不定,笑声也一阵强一阵弱,就像发笑的人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子,即便这样笑着,她心里却并不是真正的得意,而是有着说不出的痛苦,伤心欲绝,几欲疯狂。 羽衣紧紧抱着张一年,不去理睬那个女疯子,她只想好好地抱一抱这个人。西来的路上,曾经两个人共骑一匹马,身体接触,耳鬓厮磨,但那时候竟然没有察觉到对他的别样心思,想在才发现原来正是那时候她喜欢上他了。然而,这发现真是太迟了。就算想告诉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他,装着他的音容笑貌,装着他胖乎乎的身影,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哈哈,小姑娘的心上人死啦,从此这世上就剩下你一个人啦,孤零零地活着,没有人疼你爱你牵挂于你,你活着死了都没有谁关心你,哈哈哈,小姑娘你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不如寻了短见,跟着你的意中人一块儿死了的好,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好互相搭个伴儿!哈哈哈……”凄厉的吼叫声长笑声像巨大的狂风,吹乱了羽衣的心,她完全迷茫了,慢慢地丢开了张一年的身子,望着黑暗的洞窟,望着对面那火把发出的昏惨惨的一束光,心头一片迷茫,心里说:“是啊,这个女人说得对啊,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便是张大哥了,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从此我便孤零零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如跟了张大哥走,也好给他做个伴儿……” 她死的念头一产生,便不哭了,也不伤心了,在张一年身上摸索,从贴身的小衫下摸出一把很短的小刀,可能是用来近距离防身的。羽衣抽出来,一手捏住张一年右手,一手举起刀子便往自己心口戳去。 忽然“嗖―”的一声,一股厉风极速而来,“当―”一声长响,一枚石子落在短刀上,击起一朵白亮的火花。 “仓啷……”羽衣手腕剧痛,短刀掉落在地。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黑乌乌的影子。 “你不能死。”女人冷冷地说。 “和你没有关系。”羽衣的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 “作为一个女人,你是幸福的,因为这世上有一个真心爱你的男子,而他也是你真心爱着的人。”女人说。 “我说了,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羽衣的口气依旧十分冰冷。 “如果我说他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毒气攻心,暂时闭住了气门导致呼吸中断身子冰冷的假象,而我能将他救活,你还要说和我没有关系吗?”女人问,声音里没有丝毫感情。 “和你没有……”羽衣的话说到半途停住了,她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但是那个女人一字一句说:“如果你不想看着他变成一具真正死尸的话,请你先不要忙着寻死,把他送过来,弄到我面前来。” 羽衣一骨碌爬起身,嘴唇翕动着,想问什么,又闭上了,赶紧抱住张一年的身子,试图把他抱起来。但是张一年僵硬的身子比石头还重,她伸臂抱着他还没站起身,就栽倒在地。她忙爬起来,接着抱住了上半个身子往前拖。一步一步拖动着,往对面的黑暗里走。 在那些骷髅头面前羽衣站住了。 好多的骷髅头,足足有十几个,白生生摆放在面前,呈一条歪曲的线状分布着,就算想绕开过去,也没办法绕,只能抬腿跨过去。 这些骷髅头显得分外大,眼眶鼻子嘴巴里的肉腐烂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黑洞,空洞洞地敞开着,仿佛那些黑暗的深洞里藏着一个个幽暗的死魂,正静静地等待着羽衣走上前去,就会伸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或者胳膊。 羽衣踌躇着不敢前进。 “怕啦?死人头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陪伴我,像朋友一样陪伴着我,不离不弃,正因为有这些死人头的陪伴,我被囚禁的日子才熬得下去,不然我可能早就疯了。”女人说,声音平缓下来了。 羽衣牙齿一咬,仰起头,微微闭上眼,不看脚底下,拖着张一年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跨过了那些骷髅头,走向对面黑洞里蜷缩成一团黑影的女人。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章 紫燕密室 8 前行的过程中羽衣一直都不敢抬起头去看眼前的女人。 距离在一寸寸缩短。 羽衣的手在颤抖,不仅仅是张一年沉重的身子,还有内心对这个神秘女人的恐惧。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女人的可怜遭遇,但是她的样子实在很吓人,况且是在这样黑暗的石洞里,只有一个火把发出昏惨惨的光芒下,这女人的样子完全就像传说中的魔鬼。 羽衣没有退路,只能狠下心一步一步往前走。 张一年的脚在地上耷拉着,拨动了一个骷髅头。 骷髅骨碌碌滚动着,追向羽衣而来。 奇怪的是一个骷髅滚动起来,后面其它的骷髅也都跟上滚动起来,歪歪斜斜排成一条线,形成一个包抄圈子,向着羽衣包围过来。 羽衣大吃一惊,只想丢开张一年的身子,立即逃跑。但这怎么可能呢?张一年命悬一线,正等着挽救呢。她狠下心,伸脚对着最先逼过来的骷髅头狠狠就是一脚。骷髅头被踢飞了,向着后面的黑暗中疾驰而去,后面其余的骷髅好像长着眼睛,看到了前面同伴的遭遇,便停下了追赶的步子。羽衣乘机加快步子,将张一年拉到这个女人的面前。 女人冷笑一声,说:“去,把那个骷髅给我抱回来。” 羽衣几乎跳起来:“……?” 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将一个死人头抱回来? 但是她一看女人寒霜笼罩的脸和冰一样的口气,便闭上嘴,乖乖地走向个骷髅头。 昏暗的火光下,白惨惨的骷髅头静静躺在地上,嘴巴里的牙齿骨尖利地暴露在外,好像这个骷髅在咧着嘴得意地嘲笑羽衣刚刚将它踢了一脚,现在还得回过身来抱它。 羽衣犹豫了,伸出手看看:“难道真要用手抱?” “快点抱过来,难道你不想救你的心上人了?”女人催促,语气极不耐烦。 羽衣心里说:“救张一年和这个骷髅头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你想出来的恶毒手段,就是为了折磨我?” 她咬咬牙,忽然伸出手抓住骷髅头紧紧抱住,撒腿就往回撤,那惊慌的样子好像后面有个鬼要抓她一样。 女人冷眼看着,无声地笑了笑。 羽衣将骷髅头“咚”一声丢在女人面前,赶紧在衣襟上擦手,又用嘴吹,只觉得一些很恐怖的东西粘在了手心里,再迟就擦不净了。 女人忽然命令道:“把它打开。” 羽衣简直要崩溃了,直眼瞪着她:“打开干什么?” “叫你打开就打开,别废话。” 羽衣看着面前丑陋狰狞的死人头,真是苦恼得想嚎啕大哭。 “你再迟疑的话,你的心上人能不能救活我不敢保障了。”女人说。 羽衣一惊,心里说:“难道救张大哥真和这个死人头有关系?好好好,只要能救活张大哥,一个死人头怕什么?不怕,不怕!” 一面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面拿起张一年身上那把小刀子,对着死人头的骨缝往开撬,心里直犯嘀咕,死人头都是很结实的,可怎么撬得开? 没想到刀刃往骨缝深处一滑,用劲一撬,吧嗒一声便撬开了。 死人头像盒子一样打开了,里面的脑浆早就干枯了,空荡荡的。 羽衣心里说这个人死去很久了啊,脑子都干枯了。 女人的声音忽然贴着耳朵说:“往里面倒点水,快!”口气不容置疑。 羽衣借着火把的微光四下里找,石洞边放着个瓦罐,羽衣一看很熟悉,自己被关在石洞里时也是用这种瓦罐喝水的,便抱起来,对着骷髅头往脑壳里倒了点水。 “抱起来摇摇。”女人继续命令。 羽衣赶紧抱起来摇了摇。 奇怪的是刚刚倒进去的清水经过这一摇荡,立马变成了红色,嫣红的色彩,即便在昏暗中也显得很夺目,像一堆刚从人体内流淌出来的鲜血。 女人这才上前一步,蹲下身看张一年,伸手去扳他的嘴巴。 张一年的嘴巴紧紧咬合着,显得很紧。 女人两个手同时用力,才搬开一道裂缝,命令羽衣:“快,端过来给他灌。” 羽衣的眼睛恨不能瞪到眼眶外面,心里喊叫:“这个疯子这是干什么?干嘛用这脏兮兮的东西灌张大哥!不要了张大哥的命才怪呢!” 女人阴森森瞪着她,羽衣只得很不情愿地端起死人头,对着张一年的嘴巴缓缓往里灌,一股浓郁的红色液体沿着张一年嘴巴的裂缝流了进去。 羽衣看着只觉得恶心得要命。 灌了一半,再灌,张一年嘴巴满了,红色液体沿着嘴角重新流出来。 “够了。”女人说。 羽衣正等这一句话呢,赶紧放下死人头去看张一年。 张一年照旧躺着,跟死了一样。 女人走过来盘膝坐下,将张一年提起来,双掌对着他的后背开始发功治疗。 羽衣一看这是要用真气帮助张大哥打通全身受伤闭塞的脉络了,便不敢打搅,远远地走开,站着看。 羽衣这才有机会将这个神秘女人看个究竟。 她的头发枯草一样,胡乱披散在肩上,很久都没有梳洗的样子,其中大半头发是白色。花白头发下露出一张别样的脸,肤色极为惨白,发出和死人头一样的白色。眼睛上方没有眉目,光秃秃的。鼻子嘴巴却显得很秀气,看样子年轻的时候真是长得不错。 她身子单瘦细长,轻飘飘的,即便盘膝坐着,也显得弱不禁风,直叫人担心一个疏忽便会坐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而身上的衣衫又旧又破,仅仅只能遮住身体而已。袖管里露出的双手枯瘦细长得像两节竹管。凡是露在外面的肌肤上都不到血色。脖子那里一根血管很明显,但不是常见的青色,而是蓝色的,似乎她的体内流淌的不是红色血液,而是一种蓝色的液体。 “她在这里被关了五十年,五十年啊,多么漫长。”羽衣在心里感叹:“五十年还没有完全疯掉,真是十分不容易了。”她自己只被关了不多的数日,就感到了一种快要发疯的危险。这样看来,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羽衣望着她的目光里不由得增添了一些敬佩。 一根细细的铁链,一头连在石洞里的一根铁桩上,另一头套住了女人的手和脚,她能走动,但铁索长度有限,羽衣用目光估计了一点,推算出她无法走到洞口那里去,她的活动范围只有五六步。 看来区央君为了牢牢囚住她,真是费尽了心思。 羽衣正胡思乱想,忽然张一年发出“啊”的一声叫,嘴一张,吐出一大口血,羽衣忙奔过去看,看见他吐出的血是黑色的,发出一股扑鼻的恶臭。 女人继续在身后催动内力疗伤,张一年连吐数口黑血,却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脸上显出血色来。 羽衣知道他又活了,又惊又喜,禁不住落下泪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1 看看一个火把就要燃尽,火光逐渐地暗下来,羽衣赶紧另找来一把替换上。 火把静静地燃烧着,石洞里的三个人静默无声,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 羽衣一直看着这个神秘的女人给张一年疗伤,现在她觉得没有以前那么怕这个女人了,一股悲哀的情感在心头升腾,真是替这个可怜的女人鸣不平,命运要是想捉弄一个人,竟然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她想到了自己的遭际,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女人叫玉面侠,七十年前叱咤江湖的玉面侠,听张一年说当年她在江湖上被人盛传的不仅仅是高超的武功,还有绝世罕见的美貌。 可是,要不是听张一年亲口说出来,羽衣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这具枯瘦衰老的躯体,会是一个曾经的江湖风云人物,是个天仙一般的女子! 她这辈子的遭遇真是可悲可叹啊。 羽衣深深地同情起来。 “玉面侠,玉面侠,多么好听的名字,仅仅是名字就能说明她曾经有着多么美丽的外貌!”羽衣在心底喃喃自语。 玉面侠的头上冉冉升腾起一股热气,像蒸馒头的竹笼在冒热气。 张一年头顶上也有热气冒起来。 羽衣记起在洛阳望江楼里见过这样的情景,少林武当等江湖群豪中了月狐暗算后,坐在地上自我疗伤时,也曾见头顶冒出热气来。 看来张大哥救过来了,性命无大碍了。 羽衣心潮澎湃,眼圈儿红了。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的光景,玉面侠头顶的热气渐渐稀薄,终于散尽,她忽然轻喊一声:“扶我一把,我要躺一会儿。” 羽衣现在对她怀着说不出的感激,忙上前搀扶。一摸之下才发现玉面侠浑身都是汗,水洗了一样,破旧的褂子内衫全部湿淋淋的。再看脸上,汗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连头发都湿透了。 羽衣吃惊极了,想不到这一场疗伤就是如此耗费精力,顿时对玉面侠满怀感激,觉得她脏乱的样子也不那么可怕了。 玉面侠躺在石床上,羽衣抹了一把,身下铺的一堆枯草早就腐烂化作碎末,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羽衣忽然觉得玉面侠说不出的可怜,一个曾经叱咤江湖的美人儿,就这样被关在黑暗之中,度过了几十年,这期间经受了多少艰难困苦呀。 羽衣脱下自己的一件外衫,给玉面侠铺在身底下,然后将她放端正。 茅草一样的乱发之下露出玉面侠的半边脸来,羽衣干脆伸手将她的头发梳拢梳拢,在脑后简答地打了个结儿,撕下自己衣衫上一条粗布,当作头绳给她扎上去。 玉面侠累得连睁眼的气力都没有了,根本顾不上理睬身边的羽衣。 羽衣守在她眼前,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她的模样。 一张清瘦的脸上肤色惨白,眼眶深陷,大概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两颊的皮肉松弛下垂着,但是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长得很美,即便如今五官已经走样,但依旧显得很细致。 羽衣抓起玉面侠一只手,这是一只什么样的手啊,枯瘦如柴,手背上的脉管高高凸起,没有一点肉,只剩下骨头和包在外面的一层皮。她伸出自己的手摸索这只手,只觉得硬硬的,带着说不出的冰凉。 羽衣在心里叹了口气。 时间在黑暗中静静流淌。 一个火把燃尽,羽衣又换上了另一把。 羽衣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忽然张一年醒了,慢慢地爬起身,吐了几口血,羽衣摸一把,借着火光看,却不再乌黑,变成了鲜红色。 羽衣吓得手直抖,以为他的伤势又加重了,扑上去抱住张一年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他又没死,活过来啦,你还哭个什么劲儿?”是玉面侠,她也醒过来了。 羽衣回过脸,哭得越厉害了:“可是、可是他还在吐血,鲜红鲜红的血,这样吐血还能活得了吗?” 玉面侠冷冷地笑起来:“吐出的血变成了鲜红是好事呀,说明他体内的毒液已经驱除干净了。”转脸望着张一年说:“张一年,哦,不,你应该是姓风吧,华山风眉大侠的孙儿,我对不住你爷爷啊,当年我仗着自己年轻貌美,轻功高超,便轻易从那风眉大侠手里取得了怜月剑,想不到却由此害了他。唉,风眉大侠为人光明磊落,是我最为敬仰的前辈。你身为风大侠的孙子,不惜自毁名声叛出华山加入魔教,就是为了追回怜月剑,年轻人志气可嘉啊,可惜的是那怜月剑早就不在我手里。” 张一年盘膝坐着,恭恭敬敬地抱拳道:“晚辈谢谢前辈救命之恩!至于几十年前的往事,前辈就不必愧疚了,其实晚辈加入魔教,并非只为怜月剑来,而是有个更为重大的事情。只是这事关系重大,恕晚辈不便说了出来。” 玉面侠微微点着头道:“当年我带着追风刀怜月剑跳下万丈深崖,摔断了一条腿,但是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我一看自己没死,而玉龙已经没气了,我抱着他的尸身哭了一阵,抽出怜月剑来想一剑了结了自己的性命,也好跟着玉龙去黄泉路上给他做个伴儿。 剑已经驾到了脖子里,我最后看了一眼玉龙,玉龙的脸面一片青紫,忽然我心里想道魔教的人卑鄙无耻,说好和我以刀剑换玉龙,但是在最后关头用最厉害的掌力摧毁了玉龙的心脉和脏腑,他们以为我走投无路,没有反抗的余地,但是没想到我会在最后关头带上刀剑跳下山崖。 我摸着自己的断腿,望着万丈山崖,我忽然想:‘从这么高的山崖上跳下来而不死,这不是老天爷对我的特别眷顾吗?难道我就要这样死掉,好歹是一死,为什么不想法将仇人杀掉,给玉龙报了仇再死也不迟啊。’我一心寻死的念头淡了下来,便将玉龙埋葬了,将追风刀和怜月剑藏在树洞里,我已经残废,没法重新爬上昆仑光明顶去,只能坐着等待机会。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2 我等啊等,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年,一个小女孩来到我身边。她叫林月妃,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魔教教主林一叹的养女。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不惜苟延残喘,至今还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当年害死玉龙的那帮魔教中人早就死光了,现在我唯一的仇人便是区央君。这些年我在这黑洞里,想过一死了之,但是我不能便宜了区央君那个贼子,既然他还活着,我就要活着,刚开始那几年,他每年都要偷偷跑到这里来向我追问追风刀和怜月剑的下落,他用各种毒刑折磨我,我就是不告诉他。后来他便不来了,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十几年,忽然有一天,他忽然又来了,却不再向我逼问刀剑的下落,而是告诉我,我对于他已经没有价值了,因为追风刀和怜月剑重新在江湖上出现了,说明有人下了万丈山崖,找到了我藏刀剑的所在。我听后大吃一惊,反问他如今刀剑在何人手中?他却冷笑不语。我说‘你在说谎,要是刀剑真被人找到,你今天就不会又跑到这里来见我了。’区央君说他之所以来是为了告诉我,他已经当上了魔教的教主。魔教教主有权利练习一门最厉害的武功‘太阳神功’,既然他要练习‘太阳神功’,那么有没有绝世利器追风刀或者怜月剑,还有什么关系呢。我一听差点气死,我说‘你这种卑鄙小人,怎么能当上教主,你们魔教中有本事的人都死光了吗?林一叹老糊涂了吗?’谁知区央君得意地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神教中有本事的人还真都死光了,是被我一个一个除掉的。我师父那老东西也叫我推下了万丈雪谷,早就葬身雪海了。’ 我一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没想到这小子真这么过分,连自己的授业师父也下得了手,真是蛇蝎心肠,世上少见。 我不知道区央君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我不想就这样窝囊地死去,便咬着牙活着,我想区央君这卑鄙小人不除,我就不能死。 可惜我苦守石洞,几十年里除了每年前来向我讨教武功的魔教中人,再也见不上外人的面。” 张一年不禁好奇:“这么说来,您关押在这里,除了那区央君来过,还有另外的人也来过?” “是啊,谁说没有呢?几乎年年都有!”玉面侠伸手指着眼前那些骷髅头:“他们既然来了,我怎么会叫他们失望呢,自然要传授一些绝学的,可惜他们一个个资质太差,又没有耐心,练不了多久就走火入魔,发疯癫狂,最后连我也要杀掉,没办法我只能杀了他们,看看,那就是他们的脑袋,我留下来当作配毒药的容器,竟然不错的。”说完呵呵笑。 羽衣和张一年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那些骷髅头。 羽衣不由得皱了皱眉,心里说:“这玉面侠的为人行事怎么和魔教的月狐有些相像?手段同样阴险毒辣。” 玉面侠仿佛看出了羽衣的心事,冷笑道:“你一个小姑娘家懂得什么,江湖人心险恶,又是你哪里能够明白的!你是在可怜这些人吧?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根本没一个好人你信么?他们都是江湖败类,被魔教搜罗进来充当打手,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干尽了歹事。 他们得知区央君将我关押在这里,便想尽办法前来见我,要我将怜月剑招式教给他们,为了取得我的欢心,他们争相向我献殷勤,我想知道外界江湖上的各种事情,他们就全部告诉了我,连一些极为机密的江湖私事也都告诉我了。 这是通过这些人的口,我得知区央君那小子没有说谎,他真的当上了魔教教主。 区央君是林一叹的弟子。 这林一叹虽然身为魔教教主,但为人风趣豪爽得紧,胸襟豪迈,行事大方,在有些地方甚至远比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来得光明磊落。 林一叹一生未曾婚娶,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叫梅长河,口外人氏,家世不详。 二弟子便是区央君,据说是个孤儿,在昆仑山下乞讨为生,因为生得瘦弱,受尽了乞丐们的欺凌,一个偶然机会被林一叹碰上,林一叹见他着实可怜,又生得眉清目秀,就动了隐恻之心,将他带回光明顶收为弟子。 林一叹还有个义女叫做林月妃,据说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林一叹教育弟子不仅仅看重武功,更注重各人的心性品质,当他渐渐发现二弟子区央君为人狡诈,心术不正的时候,便有意偏袒梅长河,开始防范区央君。按照林一叹的心思,有朝一日魔教教主的位置要传给梅长河。 而林月妃对梅长河很是倾慕,早就芳心可可,暗中相许。 有一天当林一叹窥破女儿心事后,便决意将她许配给梅长河。 林月妃得知父亲打算,喜不自禁,耐心等着喜结良缘的那一天。 这时候梅长河奉师命赶赴四川蜀中查访一件教中暗杀之案。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梅长河这一去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他在蜀地查清事件做出处理之后,便滞留蜀地,迟迟不肯归来。林月妃苦苦等待数月,始终不见大师兄消息,心急如焚,恳请养父放她下山寻找师兄。 这林月妃快马加鞭赶到蜀地,到处打听梅长河消息。 奇怪的是蜀地的魔教教众无一不是支支吾吾含糊其辞,林月妃问了好多人就是问不出大师兄的消息。 林月妃不是笨人,她细细一想,觉得有点奇怪,以大师兄在教中的地位,蜀地的魔教教众哪有不知道他行踪的道理? 有一天她告诉魔教一名下属说自己决定明天离开蜀地,返回昆仑山去。 夜里林月妃没有睡觉,暗暗守在那名下属门外。 果然,到了半夜,这名下属偷偷出了门,前往一个地方而去。 林月妃悄悄跟去,来到了一个叫唐家堡的地方,下属敲开门,林月妃看到了大师兄梅长河。 她真是又惊又喜,刚要喊一声大师兄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但是她没有喊出来,因为她看见大师兄身后跟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十八九岁模样,生得美极了,穿戴极为华丽,紧紧抱着梅长河一条胳膊,两个人显得极为亲密。 林月妃呆住了。 那女子说:‘梅哥哥谁又找你,什么事呀?’ 梅长河听了那个下属的禀报,点一点头,吩咐他派人暗中跟着师妹,将她护送回光明顶就是。 然后梅长河拉着那个女子的手笑嘻嘻回去了。 两个人的样子亲密无间,远远胜过了他们师兄妹之间曾经相好的程度。 林月妃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林月妃在半路上截住那个送信的下属,将剑架在他脖子上,逼问梅长河和那个女子的关系。 那名下属被逼无奈,只能以实相告。 原来这梅长河在蜀地邂逅了一名江湖女子,竟然是一见钟情。两个人很快坠入爱河,半月前梅长河娶了那女子。 而这女子出自天下最神秘的门派――蜀地唐门,她叫唐袂,是唐门现任掌门的妹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3 羽衣和张一年默默听着。 玉面侠叹一口气,说:“在这世上什么最折磨人,能叫人死去活来,肝肠寸断?那便是情意,男女间的欢爱之情。这林月妃亲眼看着心爱的男子已经娶了别人为妻,真好比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她一路哭着离开蜀地,往昆仑山而去。 这女子心性极为高傲,即便受了这样委屈,回去却强颜欢笑,没有将实情告诉林义父林一叹。 林一叹蒙在鼓里,一心等着梅长河回来和林月妃成亲。 这时候区央君察觉到林月妃的变化,发现自从蜀地回来后便变得郁郁寡欢,喜欢一个人呆在屋里呆呆想心事。 区央君乘机向这个小师妹大献殷勤。 林月妃伤心之余,对梅长河因爱生恨,不久便答应嫁给区央君。 当林月妃将下嫁区央君的决定告诉林一叹后,林一叹大吃一惊,继而强烈反对。他一面拖延决定婚期,一面派人速往蜀地,找梅长河归山。 梅长河无奈,只能离开唐袂,回光明顶面见师父。 当梅长河知道师父要将义女嫁给自己的时候,不敢再行隐瞒,便将自己已经娶了唐门女子为妻的事情告诉了师父。 林一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他又气又恨,狠狠扇了梅长河几个嘴巴。 梅长河没有反抗,乖乖跪着挨打。 最后林一叹望着心爱的大弟子,长叹一声,说:‘你追求自己的真爱,这个为师无权干涉,可是、可是你这样害苦了另一个苦命的人啊。’ 梅长河说:‘区师弟对小师妹一直有心,将小师妹的终身托付与他,相信一定会幸福的。’ 林一叹摇摇头,否决道:‘你与你区师弟一起学艺这么些年,他是个怎样的人难道你会不知道?他为人心思太过灵巧了,这并非好事啊。月妃是个可怜孩子,从小孤苦无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辈子不幸福。’ 梅长河望着师父愁苦的脸,不敢再说什么。 这年春天,光明顶举办了一场十分热闹的婚礼。 新婚夫妇正是区央君和林月妃。 新婚之初,区央君对林月妃处处顺从忍让,极为疼爱。 然而谁能知道区央君如此处心积虑,却并非真爱林月妃,而是怀着另一份狼子野心。 他一面把林月妃哄得团团转,一面暗中留意,打起了林一叹的主意。 原来这林一叹在练一门极为厉害的武功,叫做‘八荒六合’功。 而这门功夫极为难练,林一叹已经达到了第七重境界,在向着第八层突破时遇到了困难,伤到了腹内经脉,为了疗伤他躲进光明顶后玄云洞内。谁都知道练武之人最为忌讳的便是在紧要关头来自外界的干扰。这天林一叹在玄云洞内运功,眼看正在生死关头,区央君携着林月妃来到了后山玄云洞口,看守秘洞的下属立时把剑守住了洞门。 林月妃说:‘这里是教内重地,爹爹说除了教主,一般人禁止出入。’ 区央君说:‘你贵为教主的女儿,也不能吗?’ 林月妃摇摇头:‘不能,爹爹早就交待过,就连四大护法也不能进入。’ 区央君拉住林月妃的手问:‘我也不能吗?我如今除了身为教主的弟子,还是他老人家的乘龙快婿呢。’ 林月妃还是摇头:‘爹爹说过,谁也不行。’ 区央君有点不高兴了,拉下脸说:‘他这么说你也就信了,这只能说明你在他心里根本没有分量,你只是人家的义女,收养的女儿嘛,要是亲生的骨肉,肯定早就进玄云洞练习最上乘的武功绝学了。’ 林月妃瞪大眼:‘你不要挑拨离间,义父对我很好的,把我当命根子呢。’ 区央君冷笑一声:“如果他真拿你当命根子,为什么跟随他进玄云洞的不是你,而是大师兄?我们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凭什么大师兄他处处受到师父偏爱,我看啊师父就是偏心,你这个义女与大师兄比,那就差得远了。’ 林月妃觉得奇怪:‘谁说爹爹叫大师兄进玄云洞了,我怎么不知道?’ 区央君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看看,我就说嘛,人家已经进去了,你还蒙在鼓里。你去问问教中几位护法,谁不知道这事呢,偏偏就瞒着你一个人,我看师父肯定是怕你知道了也缠着要进去,所以才不叫你知道的。这下知道我说的不假了吧,亏你还是师父的女儿!’ 林月妃哪里经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一气之下就要往洞里闯去。 玄云洞守卫死死把住洞口,说没有教主的特许,谁也不许进。 林月妃越发气怒,拔出宝剑向守卫刺去,一来这守卫本领没有林月妃高强,二来没有防备,他可能万万不会料到教主之女会突然向自己下杀手,所以一点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被一剑此中要害,跌倒死掉了。 林月妃看着死尸吓了一跳,这不是她的初衷,她只是气糊涂了才下手重了点,谁知道会闹出人命。 林月妃当下傻了眼。 区央君心思转得快,他一面安慰林月妃不要慌,一面拖起死尸,向后山走几步,向着万丈雪谷扔了下去,然后用剑刃将雪地上的血痕清除一番。 林月妃心里还在愧疚,区央君就要推开玄云洞门走进去。 林月妃急了,慌忙阻拦:‘这里是我神教教中重地,历代以来只要教主一人能够进入。教众武功达到最高境界,经过教主批准,也只能进入玄幽洞。这是玄云洞,你我不能踏进半步。’ 区央君说:‘你我哪里是一般人了?’说着要往进硬闯。 林月妃拔出剑来,站在洞口:‘二师兄你连师父的教诲也敢违背吗?’ 区央君赶忙告饶:‘好师妹,乖师妹,我的亲亲的好老婆,我哪里敢违背师父的交待呢,我就是觉得师父他老人家在洞里练功,叫外人在这里把守,实在不够稳妥,还是我们亲自来给师父守卫吧。’ 林月妃一听这话还算有点人情味,就放下剑来。 两个人并肩而站,日子仿佛回到了他们新婚那会儿,你恩我爱,一刻也不分离。 林月妃望着二师兄俊秀白净的面颊,心头感慨万端,想起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大师兄,那时候她满心满眼只有大师兄,根本不愿拿正眼瞧一眼二师兄,但是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二师兄同床共枕,成为夫妻。 想起这些林月妃的心头就隐隐作疼,说实话就算她一怒之下嫁给了二师兄,但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的还是和大师兄在一起的那些快乐日子。 她忘不了大师兄。 就算大师兄辜负了她,她也已经和二师兄成亲,可她还是忘不了大师兄。 她陪在丈夫身边,每每心里想着大师兄的时候就很疼痛,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人,对不住二师兄。 就在林月妃心里含着痛苦、幸福和失落混杂的情绪胡思乱想的时候,区央君抬起一只手,对着她的后腰猛地点了下去。 林月妃身子晃了一晃,呆呆僵直在地,再也动不了了。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4 区央君出其不意点了林月妃的穴道。 林月妃傻傻站着,不知道丈夫为何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她刚要张口喊他别开玩笑,快来为自己解开穴道。 区央君出手如风,忽然又点了她的哑穴。 林月妃无法说话,喊不出来,只能泥塑一样呆站着。 区央君伸手在妻子粉嫩的脸颊上摸了摸,笑嘻嘻说:‘好师妹你千万不要怪我狠心,师父历来偏心,我这样也是被逼出来的。’ 区央君说完不再理睬林月妃,转身伸出双掌,运上内力,启开了玄云洞的洞门。 洞里黑洞洞的。 区央君伸手打亮火石,点燃了火把。然后擎着火把慢慢往里走,连续进了三道门,来到玄云洞最隐秘的地方。 但见洞内燃着两个火把,师父林一叹盘膝坐在地上,双掌合在一起,头上冒着冉冉热气,显然是运功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 区央君望着师父看了一会,忽然冷笑一声,伸出双手对着师的头顶狠狠地劈下。 可怜林一叹正在最危险的关头,被区央君双掌一击,顿时腹内血脉喷张爆破,经脉大乱,他硬撑着转过头来,待看清了是区央君,微微一笑,说:‘果然是你,只是我没料到你会这么快就露出狐狸尾巴来。’说完喷出一大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区央君眼看师父如此,心里有点害怕,拔剑在他身上刺探,发现这是晕过去了,便拖出洞外,向着光明顶后山走去。 林月妃眼看着义父陷在昏迷之中,被丈夫拖往后山,料想不是好事,惊得魂飞魄散,可怜就是穴道被封,她早就暗运内功,试图重开穴道,但区央君武功要比她高,加之下手很重,她一时半会儿就是无法解开穴道。 区央君把林一叹拖到万丈雪谷前,冷笑道:‘林一叹,你虽然从叫花子中收留了我,收我为徒,传我武功,但是我并不感激与你,谁叫你那么偏心,处处护着你的大徒儿,在你的眼里我便是粪土不如,可你知道吗,我区央君并非甘愿久居人下之人,我要也要出人头地,怎么出人头地?在光明顶上人人都是武林高手,凭着本事拼搏,我知道自己就是拼到死,也比不过梅长河。所以我得自己想法子,我要踩着你和梅长河的肩膀才能出人头地。呵呵,林一叹啊林一叹,念在你收留我一场的份上,我就不亲手杀你了,给你留个全尸,也算是师徒一场。’ 区央君说完就将林一叹推下了万丈雪谷。 这玄云洞后雪谷,还不是我当年跳下去的那个雪谷,这个雪谷要更高更深,更凶险,下面是陡峭如刀剑的山壁,终年被积雪覆盖,别说一个大活人掉下去,就是一个身轻如燕的小东西掉下去,估计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林一叹就这样被二徒弟暗害了。”玉面侠说到这里,停住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羽衣也吐出一大口闷气,尽管她心里知道林一叹逃过了区央君的暗算,至今还活在世上,但听着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件,还是禁不住为林一叹捏了一把汗。 张一年忽然插嘴问道:“当年您被区央君关在紫燕密室之事,林一叹知道吗?” “不知道,他至死都不知道。我从一个偷偷潜来向我学武的魔教弟子口中得知,当年林一叹父女办完事回到光明顶后,发现我不见了,顿时急坏了,四处寻找。区央君装作没事人一样,也跟着到处寻找,并且帮着想出了很多寻找的办法。他伪装得那么深沉,林一叹就算是个老江湖,也不会想到是这个徒弟暗中搞的鬼。更不会想到,他们踏破铁鞋也找不到的人,就被关在山后玄秘洞紫燕门下的紫燕密室里。就算林一叹父女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有人敢把我囚禁在这样的地方。”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黑暗的地方?”羽衣满腹好奇地问,同时抬起头环视了一下石洞,在火把发出的黯淡火光的映照下,石洞的顶部黑黝黝的,显得阴森森的,说不出的恐怖。她记起关闭过自己的那个石洞,也是黑黝黝的,但没有这般巨大而空旷,相对就没有这么可怖。 玉面侠觉得吃惊,问:“难道你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么你和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抱着什么目的呢?” 羽衣张口结舌,看着张一年,什么也不说出来。 她被白衣人从关押的地方带出来,之后就被交到了张一年手上,紧接着就来到这里,遇上了玉面侠,她一直稀里糊涂的,根本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张一年赶忙笑着说:“前辈千万不要误会,羽衣不是魔教的人,和您一样也被区央君关押起来了,就关在白虎门。” 玉面侠仔细打量羽衣,觉得不解:“你看上去年纪还小,区央君为什么要关押一个小姑娘呢?难道你对魔教有特别的作用?” 张一年说:“她叫梅羽衣,是梅长河的女儿。” “啊?!”玉面侠惊讶地叫了一声,借着火把的弱光,仔细打量羽衣,“你是梅长河的女儿,我真是没想到。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梅长河这个人,但是我知道他的为人还算光明磊落,虽然及不上他师父林一叹,但比起区央君来就强多了。” 羽衣听她当面夸赞爹爹,不禁有点不好意思了。 玉面侠说:“那么你就是那个唐门女子生出来的了,你叫梅羽衣,名字倒是不错。” 羽衣赶忙说:“我不是唐家姨娘生的,我娘姓李,已经死了。”说完不禁黯然神伤。 “哦!”玉面侠感到有点意外,“梅长河除了唐家女儿难道还有另外的女人?” 羽衣心里一阵难过,赶忙争辩道:“我娘才是爹爹的结发妻子呢,只是爹爹不喜欢她,不愿和她在一起,爹爹常年不回家,爷爷劝娘改嫁,娘就是不愿意,说要守着我过日子,可是娘不等我长大就病死了。后来爷爷也病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说到这里,羽衣的嗓子哽咽了。 玉面侠和张一年一同默默听着。 “是那个唐家姨娘把爹爹夺走了,我才不愿意是她生养的女儿呢。”羽衣最后又追加了一句,情绪显得很激动,声音都颤抖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5 玉面侠定睛望着羽衣,蓦然看了半晌,才悠悠地说:“我明白区央君为什么要关着你了,只是他这样未免太不够江湖道义了,你还这么小,又哪里懂得江湖的恩恩怨怨呢?” 张一年跟着点点头,说:“是啊,秋天的时候我跟随教内妙火使去中原,在洛阳的望江楼内遇上了她,当时她带着一把刀,正是江湖上人人极力向往而求之不得的追风宝刀。 望江楼的楼主江少云老奸巨猾,设法从她手里弄走了刀,转而献给妙火使。 妙火使由此推断她一定知道《追风刀谱》的下落,便用剧毒困住了几十位中原江湖正道人士,然后以这些人的性命相逼,逼这姑娘说出刀谱的下落。 这姑娘一点江湖经验都没有,当真幼稚得很,居然当场承认她便是追风侠的女儿,并且将刀谱记在心里,如果妙火使放了江湖群豪,并且全给解毒,她愿意跟着妙火使到西域昆仑山上来,将刀谱内容背诵出来。 妙火使一看被她毒倒的都是一些江湖二三流角色,中原各大门派的掌门等人都不在其中,便答应了这姑娘的条件,就这样我们带着这姑娘来到了光明顶上。 妙火使把她交给区央君,并且说出她是追风侠梅长河的女儿,区央君大喜,答应妙火使进入玄幽洞修炼。 要知道这玄幽洞是教中最为机密的地方,据说洞里收藏了天下各门派的武功绝学,一个人一旦进入其中,短时间内就能武功大为精进。 那日魔教中人都很羡慕妙火使。 妙火使好像也很高兴。 当下区央君要羽衣赶快写出追风刀谱来。 这小姑娘别看生得瘦弱,却性子刚硬得很,妙火使软硬兼施她就是不肯说出刀谱。 妙火使焦急之下,就要对她施展毒刑逼供,巧的是就在这危急关头,忽然外面传来消息,说有人攻上了昆仑山光明顶。 光明顶是魔教的总坛所在,一般人没有魔教中人带路,根本上不了山,更不要说靠近光明顶半步。 而这个人居然一口气打败了好多人,连续攻破三道山门,直接来到光明顶上。 一时间教内人心惶惶,区央君情急之下,顾不得再行审问羽衣,吩咐将她押到后山暂行关押。 我眼看着教中的罗护法带着羽衣走进通往后山的密道。 我知道完了,羽衣一旦进入密道,便再也没有重新获得自由的机会了。 虽然我没有去过后山,也没机会亲眼目睹后山的具体情况,但是早就听说光明顶的后山不是等闲之地,从山腰到山顶,依次分为三层机密重地,依次为玄秘洞、玄幽洞、玄云洞。 这玄秘洞又分为白虎、玉狮、黄豹、青狼、紫燕五门,都是关押要犯的地方。 其中白虎门是临时关押一些短期犯人的地方。 玉狮、黄豹和青狼则是专司关押教中犯错之人的地方,据说这三个洞也是刑法最为残酷的地方,进去的人便如进入人间地狱,绝少有活着重新出来的,即便能熬到释放出来,也早就被折磨得失去人形,性情大变。 紫燕门便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石洞,叫做紫燕密室。这个洞窟较为特殊,是专为魔教中五明子以上人物犯错后需要关押所设的地方。 魔教历来刑责严苛,所以教中上层人物为人行事都很谨慎,目前还没有人在这里关押过,所以当年的玉面侠被关进这里,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难怪林一叹父女找不到你的时候,也没有找到这里来。” 玉面侠叹一口气,说:“是啊,当年区央君那个奸贼把我关进这里,用铁索穿破了我的琵琶骨,导致我武功全失,和一个不会武功的平常人没什么两样,我无法反抗,只能能眼睁睁地受尽凌辱,往下苦熬日子。说实话我也曾幻想过,有一天林一叹父女会找到这里来,把我救出去。 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始终没有林一叹父女的消息,连影子都不曾见上。 直到区央君当了教主,得意忘形之下跑到这里来向我炫耀,我才知道林一叹已经遇害。 而林月妃嫁给了区央君,在区央君的威逼下,已经性情大变,变得心狠手辣,成为外界传说的‘月狐’。” 张一年接上说:“是啊,我当年叛出华山,投入魔教的时候,便被分在妙火使手下。妙火使为了考验我对魔教的忠心,不止一次逼我亲手杀死了华山派我的同门师弟。 这些年我跟着妙火使鞍前马后兢兢业业,总算是逐渐取得了妙火使的信任,所以我今天才能进入到光明顶重地,带着罗护法手下的腰牌,从玄秘洞白虎门下提取出羽衣,然后又顺利打开了紫燕密室的门,这才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玉面侠。” 玉面侠忽然一挥手说:“你等等,你刚才说你是拿着罗护法的腰牌骗过了白虎门的看守,你是怎么做到的,说仔细点儿。” 张一年觉得奇怪:“这重要么?” “重要,非常重要,请你说详细点。”玉面侠神色凝重,不容置疑。 张一年只得重新说道:“尤其今年以来,妙火使交给我的几件事我都办得较为圆满,妙火使对我很是放心,对我的态度也与别人大为不同。所以教中人都知道我是妙火使的心腹,看待我的态度自然要比别人好一些。 自从羽衣被罗护法押入光明顶密道,我便没有一天不在牵挂。 所以我处处留心,只盼着有个机会将她救了出来。 虽然我知道要想从魔教光明顶的后山救出一个人来,其难度不亚于徒步登天,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姑娘身陷困境,白白等死啊。 按照区央君性子,很可能早就对羽衣严刑逼供了,巧的是在万分危急的关头有一个人打上了光明顶,打乱了区央君的方寸。 这个人叫李松寒,是我华山派剑宗传人。” “啊,李松寒?!是李松寒!”羽衣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很快便低低地惊呼道,因为她记得爹爹好像曾经提起过这个名字。 “正是李松寒。他名列华山四大剑客,剑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可惜我华山历来气宗和剑宗不大和睦,上百年来总是争斗不息,分分合合。 到了先祖父风眉这一辈,先祖父极力主张两宗修好,合为一家,但是两宗历来结下的恩怨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冰释的,即便先祖父费尽心思,也仅仅使得情况稍微有了好转,气宗和剑宗开始往来,所以我有幸见过李松寒一面,他是个美男子,长身如玉,面目清朗,喜欢留一把胡子,给人飘逸出世仙风道骨的印象。按辈分我应该称他作小师叔呢。 我这李松寒师叔生来性子散淡,不喜欢追名逐利,对帮派中你争我斗的勾当更是不感兴趣,所以自从他师父死后,师兄执掌剑宗以来,他因为看不惯师兄的一些作风,便离开华山,四处为家,飘零天下,极少再回华山去。 算起来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位小师叔了。 那天区央君传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攻山的人自投罗网。 我自然也在妙火使林月妃手下的众多魔教弟子当中,我们在光明顶周围层层埋伏,只等这个狂妄之徒现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6 我们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一个人出现了。 只见他一袭白衣,白衫白裤,长发用白色飘带扎束,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整个人像一阵和风一样缓缓地降落在我们眼前,我们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是怎么越过高高的石墙,如何降落在地的。 他显得十分悠闲,慢慢地踱着步子,在光明顶议事大厅前面的练武场上走动。 说实话那一阵我们都惊呆了,我甚至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这个人不是入侵的强敌,而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清秀书生在神定气闲地赏玩山水。 他转过脸来了。 目光向着我们藏身的地方慢慢扫过。 他的神情那么高傲,带着睥睨一切的神色。 我们几百人埋伏着,但是那一刻我们都很安静,世界仿佛静止不动了,连风吹的声音也停止了。 我们看到了一张清秀的脸。 真是很清秀的脸。 我们的教主区央君是出了名的美男子,他也一向很自负,可是我发现和眼前这个男子比,我们的区教主根本算不上俊美,简直和这个闯入者没法相比。 起风了,风掠过他的衣衫和头顶,白色的衣衫飘飘而动,黑色的长发飘然轻拂,远远望上去他不像是一个人间的平凡男子,而是一尊从天而降的神。 他嘴角轻轻抿着,目光清澈、洁净,我只觉得他看到躲在暗中的我们了,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呢。 我内心一阵颤抖,一个声音在心里激动地高喊:他是李松寒,我的小师叔李松寒啊! 不错,他确实是我二十年来再未相见的李松寒小师叔。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时间过去了二十年,我已经人到中年,而他也已经是花甲之年的人,可是他一点也不显老,不知道实际年纪的人,根本不敢把他往五十岁上联想。 见到小师叔我真是很高兴,心潮澎湃,眼里涌满了泪水。 他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更不会知道我这个被江湖正道人人唾弃的华山派叛徒,其实是藏在魔教之内的一个卧底。 惊喜之余,我很快就担心起来。 我看到来的就小师叔一个人,他没有同伴,一个人竟然闯上了魔教光明顶。 我心里说不出的焦急,魔教光明顶上有多危险,外界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的,我担心一会儿动起手来小师叔会吃大亏。 我甚至想到不惜暴露自己,提醒小师叔快点走,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平安脱身便行。 但是小师叔他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他将光明顶练武场的四周缓缓扫视一周,忽然扬声长啸,啸声像突然决堤的洪水,在光明顶上响彻,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四周压下来,滔滔不绝,滚滚不息。 他的内力十分淳厚,这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婚娶,至今还保持童子身的缘故。 他练的是纯阳气功。 他将内力贯注在声音里,啸声向着我们的头顶压了下来,我只觉得双耳边有如炸雷在轰隆隆地吼叫,直震得五脏六腑一齐颤抖,头疼欲裂。 我赶忙暗运内力以作抵御。 我的武功在魔教之中属于中等阶层。 那些内力及不上我的教众,一时难以抵御,纷纷摔倒在地,抱着脑袋满地翻滚,嘴里极为惨痛地呼叫着。 李松寒连连长啸数声,我们这些埋伏之人大半难以抵挡这啸声的威力,从藏身的地方滚了出去。 李松寒望着我们微微一笑,这才收了啸声,双拳一抱,向着议事大厅的门口朗声说道:“无名之辈李松寒冒昧前来拜访,区教主不欢迎也就罢了,怎么还藏下这么些弟兄在周围,难道区教主还学那黄毛小儿,和李某玩起躲猫猫来了?” 声音清朗稳健,声声入耳,铿锵有力。 按照事先所做安排,我们这些藏匿暗中的下属,本来应该在这时候跃身而出,将他团团围住,掀起一番厮杀。 可是我们都像中了定身法一般,呆呆望着他,他的气势和声音都很迷人,完全压住了我们。 “哈哈哈……”一个声音从议事大厅里传出来,随着笑声,一个身影箭一般射了出来。 正是区央君,魔教的教主。 李松寒和区央君见了面不再罗嗦,当下拉开门户,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李松寒使的是我华山的基本剑法,他首先使出一招‘白云出岫’,区央君身子后仰,轻轻躲过,随即双手一翻,却是昆仑三十六式中的第一招‘塞外飞雪’。 李松寒收剑回身,继而一招‘有凤来仪’,区央君身子一矮,跨开一个大步,右掌左劈,却是一招‘冷风拂面’。 李松寒真不愧位列华山四剑,只见他接着‘白虹贯日’、‘苍松迎客’、‘金雁横空’、‘无边落木’……一招一招使了出来。 这些武功我从小就学,很早便熟烂于心,这是我华山派最基本的剑术,但我没想到它们使出来竟然具有如此威力,而且一招一式那么稳健、飘逸,剑剑生威,招招蓄力。 李松寒一套剑法打完,继而换做狂风快剑。 区央君不敢含糊,身子一拧,换了招式。 两个人如穿花蝴蝶一般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斗了个难分难解。 我眼看着李松寒小师叔将一套狂风快剑使完了,区央君丝丝毫没有露出败象,李松寒不耐烦了,招式一变,换了一种很奇怪的招式,大家早看呆了。我也觉得奇怪,李松寒小师叔所施展的应该是华山武功,可是这门功夫我从来没有见过。 我正疑惑呢,只听得有人惊呼道:‘独孤九剑!’ 我大吃一惊,回头去看,惊呼的正是魔教四大护法之首的姚天明护法。” “‘独孤九剑’?”玉面侠轻声问了一句。 “对,‘独孤九剑’。”张一年点点头,说:“这门功夫我曾经听先祖父风眉提起过,说这是一门极为上乘的剑法,相传它是独孤求败大侠所创,后来华山弟子风清扬得到真传。 风清扬一生独来独往,行踪不定,在他七十岁左右的时候先祖父有幸在华山后山遇见过他一面,此后便再没人见到过他。我记得先祖父在很多年前曾经猜测说他老人家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这门绝世剑法便也跟着失传了。 如今却在李松寒手下施展了出来,我自然是又惊又喜,喜不自禁。 我记得先祖父说过,说这‘独孤九剑’分做九大部分,分别是总诀式、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破气式。 其中破剑式专门用来破解普天之下各门各派的剑法,破剑式虽然只有一式,但将天下各门各派剑法的要义兼收并蓄进来,虽然‘无招’,但却以天下所有剑法的招数作为根基。 李松寒的‘独孤九剑’果然厉害,这一施展出来,区央君便左右支拙,难以抵挡,不得已,他忙又换了一套武功,却是他最得意的压身之技‘太阳神功’。”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7 “区央君使出了‘太阳神功’?这说明他已经山穷水尽,再打下去就会输给李松寒。”玉面侠忽然说。 张一年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区央君面对李松寒的‘独孤九剑’立时露出败象,步步后退。几百名魔教教众眼睁睁看着,他怎么能败呢?他将手中宝剑扔在地下,赤手空拳站立,一张脸上霎时间罩了一层寒霜。 这太阳神功据说诡异无比,高深莫测,教中弟兄从未见过,今日得见教主亲自施展,大家顿时兴奋起来,擦亮眼睛等待观看。 李松寒一看对方不再使剑,便将手中长剑插回后腰,双掌交合,使出‘破掌式’迎接强敌。 两个当今天下最高强的武林异人,眼看就要拉开一场大战。 我紧张得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我心里很是为李松寒小师叔担心,我怕他打不过区央君,‘太阳神功’是天下最邪门最诡异的功夫,小师叔他打得过么? 而且魔教所有的高手都在现场,虎视眈眈地盯着场中。 就算小师叔他能赢得了区央君,区央君要是恼羞成怒,一声令下,众人群起围攻的话小师叔他也难以活着走下光明顶。 我越想心里越焦急,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眼看两个人像两根柱子,在一片场地上静静地对峙着。 气氛很奇怪,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天空里落下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 我抬头望望天空,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阴了,没有风,雪花静悄悄起落了下来。 那好像是我来到昆仑山上之后见过的最大的雪。 这雪花好像也通人性,含着悲伤,默默地落下来,很快就把地面覆盖了。 我们的身上头上也落了厚厚一层。 我们都顾不上理睬雪花,我们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练武场的中央。 那一对身影已经对峙了很久很久。 时间停住了脚步。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扑通扑通地狂跳。 终于,区央君出招了。 他望着虚空斜斜地划出一拳。 我们都不知道这一拳究竟有多厉害。 这一拳是向着右边划出的。 奇怪的是李松寒并不向左躲,而是同样伸出右手,同样向着右侧虚虚地划了出去,给人感觉这一拳不是要打别人,而是要落在李松寒自己身上。 这哪里是御敌之道呢? 接下来,区央君身子下蹲,双掌齐推,向着李松寒的腹部推出。 李松寒应对的招式更奇怪,居然也是双掌并拢,却并没有推向区央君的小腹,而是向着李松寒自己的小腹劈下。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忘了惊呼。 很多人都张大了嘴巴。 我们都觉得李松寒不是在抵抗,而是在寻死,自绝生路。 世上哪有如此奇怪的武功? 魔教中有人禁不住为区央君叫好,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区央君已经完全占据上风,用不了多久定会将李松寒劈死掌下。 奇怪的是李松寒显得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十分地气定神闲。 他并不主动出招,每次都是区央君出一招,眼看厉害的杀招迫在眼前,他才漫不经心地随意划出一招,而且每一个招式都和对方的招式极为相似,好像他不是一个武林高手,而是一个初学武艺的无知幼童,不会别的,只知道跟着大人依葫芦画瓢。 雪越来越大。 视线白茫茫一片。 区央君和李松寒的身上都落满了雪。 由于动作太慢,那些雪落在身上并不能被抖落,而是厚厚积了下来。 区央君玄青色的长衫上映衬着白的雪,越发显得他气宇轩昂,长身如玉。 而雪在李松寒白色的衣衫上反射出亮晶晶的莹光,黑色的长发上落着白雪,就像积雪压在了一棵青翠挺拔的松树上,飘逸,清爽,说不出的俊雅。 我呆呆看着,说实话那一刻我觉得李松寒真是天下最美的男子,我要是个女子,见了此刻他的模样一定会喜欢上他,一辈子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他们好像忘了时间,忘了身外的一切,完全地忘掉了自我,沉浸在一种很深的境界当中不愿意醒过来。 他们一直打斗,从练武场的东头到西头,又从西头慢慢地腾挪到了中间。 慢慢地我看出了一点门道,这李松寒完全不主动出招,总是区央君首先出手,然后李松寒才跟着应付似的出手招架。奇怪的是,李松寒看似毫无威力的招式,却总是能将区央君的招式破解,逼得区央君一招往往不能用老,便中途更换新招。 雪花像落叶,大片大片从万丈苍穹深处落下。 渐渐地雪变得湿重起来,落在地面上发出簌簌的脆响。 李松寒的身子极为飘逸,当作十分缓慢,每一招每一式划出来,悠悠地划动空气,将空气里的雪花也带动了,就见千千万万片雪花具备了灵性一样环绕着李松寒,在半空里团团旋转,划出一个个圆形圈子,直到划出圈外,那雪花才缓慢地落到地上去了。 时间过得紧张而缓慢,这样的打斗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僵硬了,身上的雪花有五寸厚,将我严严实实压在下面。 我转头看左右,魔教的教众都和我一样,每个人变成了雪人。 我望着眼前的画面,禁不住心思一阵一阵恍惚,我甚至很奇怪地觉得这一切不是真实的,光明顶练武场上并没有连个当世高手在拼命,而是我出现了幻觉。 但是这怎么会是幻觉呢? 忽然有人“啊“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喊叫仿佛一柄利剑破空落下,刺破了一片沉寂。 雪花纷纷扬扬落着。 场地中间那团玄青和白色互相盘旋的影子更慢了。 奇怪的是就算他们一直很慢,每一个招式都是慢腾腾施展出来的,但是我看不懂李松寒是怎么化解对方的厉害杀招的。 不光我看不懂,我发现在场的魔教高手都是一脸迷茫,显然他们也看不懂。 这时候有人又“啊”了一声。 一股红色液体在场地中央那团玄青和白色缠绕的影子中喷了出来。 像一片片红色的鲜花刹那间绽放了,在空中飞旋。 我们都看清了,那是鲜血。 殷红的鲜血。 区央君还在出招,李松寒跟着出招。 无法看出谁受了伤,伤在哪里。 雪花拼命地落着,仿佛我们看不见的半空里有一个负气的孩子,在不断地抓起这种白色的花朵,不断地抛下来,要将人间淹没。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8 那一场雪真是大啊。 昆仑山光明顶上一片茫茫。 深冬的昆仑山自然极为寒冷,可是我们都感觉不到冷,我们早就忘记了身外的一切,目光被场地中那一场决斗紧紧地牵引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浅灰色的天幕上白色的花朵不断地绽放、飘落。 忽然,我们看到一个身影缓缓地倾斜了,向着地面落下。 那是一团白色身影,衣袂飘飘,白雪零落。 白色的衣摆上溅出几片红色血迹,就像梅花开了,妖娆而诡异。 那团玄青色跟着白色缓缓倒地,白色徐徐地托住了玄青,两个人一齐倒在地上。 李松寒受伤了?! 我又惊又吓,一颗心就要从嘴里蹦出来,因为我看到同时倒下的两个人中李松寒在下面。 我在心里悲哀地叫道:小师叔完了,他受伤了!这可怎么办,我要想办法救救他! 那一刻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区央君或者魔教的任何一个人乘着李松寒受伤的机会对他下手的话,我就冲上去,哪怕豁出我一条命,也要拼死救护小师叔。 我将手按在剑柄上,做好了一切准备。 然而,我看见那个白色身影站了起来。 是李松寒,我的小师叔他没有倒下! 原来受伤的不是李松寒,而是区央君。 区央君倒地的时候,李松寒扑过去扶住了他,用双手托着他,将他缓缓放在地上。 李松寒的衣衫上溅了一些鲜血,是区央君的血,我们不知道区央君伤在哪里,如何受伤的,伤势重不重。 李松寒站立起来,扫视一圈,目光还是那么平静,好像他刚才根本没有经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死战。 他的目光所过之处,我们都纷纷低下了头,因为我们看到在那平静澄澈目光的深处,蕴含着一股彻骨锐利的寒冷。像最锋利的刀刃,在闪光。 这时候谁出面挑战,便等于去送死。 区央君静静躺着,睡着了一样。 雪花恰似疯了一般狂乱地落着。 ‘太阳神功果然厉害,李某领教了,得罪之处还请区兄多多包涵,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弟就此别过了……’ 随着一声清亮的啸声,李松寒拔身而起,轻飘飘飞出练武场,向着光明顶下逝去。 ‘快追!’‘不能这样放他走!’ 魔教的人如梦初醒,纷纷狂喊乱叫。 ‘啪!’‘嗖!嗖嗖……’‘叮……当……’无数暗器向着李松寒消失的方向疯狂发射。 有飞蝗石,有飞镖,有金针银针,也有飞梭,魔教中使用暗器的人几乎全都争相出手了。 李松寒听到身后响动,动作忽然慢了一下,宽大的白色衣袍涨满了风,双袖向着身后忽然一扫,霎时间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那些冲着他飞射出去的暗器好像撞在了一面石墙上,纷纷落地,而李松寒忽然脚下加力,身子猛地快了起来,断线风筝一样向着昆仑山下直直飞去。 一阵歌声传了上来,我们都呆住了。” “李松寒唱的什么歌儿?”羽衣一把抓起张一年的右手,急切地追问,声音因为激动而明显在颤抖。 张一年却不好意思起来,说:“相隔太远,我听得不大真切,好像有这么几句‘几处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剑白云天。’还有,还有一句是‘莫遣行人照容鬓,恐惊憔悴入新年。’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我听不清也就没记下。我倒是没去想歌里唱了什么,打动人心的是唱歌的调子,拉得很长,悠悠的,幽幽的,带着愁怨,又显得飘逸,就那么一步一步地远去了。而大雪喝醉酒一般癫狂地落着。” “哦!”羽衣舒了一口气,满心满眼都是神往,对这个武林异人充满了好感,恨不能当下就见一见他的面。 玉面侠不像羽衣这么激动,她的情绪很冷静,问:“你说区央君伤在了李松寒手下?那后来怎么样了?” 张一年侃侃道:“我们也都不敢相信李松寒能够抵御教主的‘太阳神功’。 当李松寒走后,一些人咋咋呼呼要去追杀。 区央君忽然发出声音说:‘别追了,他早就走远了!快扶我回去疗伤。’ 张坛主、姚护法、罗护法以及五明子等教中上层人士纷纷拥上前去,我们这些下等侍从不经招唤不敢上前,只能站在远处观望。 一大群人抬着区教主回去了。 张坛主宣布强敌已退,解除光明顶警戒,我们也都散了。 区央君这次伤势估计不轻,因为我听说他已经二十多天都没有召集大伙儿去议事大厅内商讨教中事务了,日常事务自然由张坛主料理。 教主受了重伤,别人都是垂头丧气,心里难过,只有我一个人很高兴,但是这种高兴不能流露出来,我只能在心里悄悄地欣喜。 我盼着他的伤势不要马上好起来,这样就没有精力记起来审问羽衣,逼迫她交代刀谱的事情。 可是我高兴了几天,就不高兴了,我想教主的伤今天不好,明天就会好;明天不好,还有后天、大后天呢,总有一天是会好起来的呀,这是迟早的事情。 也就是说审问羽衣的事情也是迟早都要来的,躲不过去,逃不开的。 这就是说,不管怎么样,羽衣都难以逃过这一劫难。 我又坐卧不宁了。 我日夜不安,心惊肉跳的,吃不香睡不稳,睡梦里老是梦到羽衣在受刑,在玄秘洞的青狼门下,被几个身披狼皮的粗大汉子吊起来,用皮鞭抽打,打得满身鲜血淋漓。 我吓得从睡梦里惊醒过来,冷汗湿透了中衣。 一个声音在心里对我叫,要我快想办法,乘着区央君养伤的千古良机设法救羽衣,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只怕便再也没有办法可想了。 我忽然想到了妙火使林月妃。 这林月妃自从区央君当上教主之后,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变得喜怒无常,情绪极难琢磨。 她对一个人好起来的时候,恨不能和你割头换颈,要是不开心了,便能当即翻脸不认人。 教中都在偷偷议论说她自从做了教主夫人,便没有从前那么快乐了,很多时候甚至显得闷闷不乐,心情十分不畅。好像动辄就和区央君闹矛盾,至于闹到了怎样的地步,我们却是难以知道得更为详细一些。 反正这夫妻俩的关系很奇怪,在公开的场合,当着教众的面,他们从不以夫妇关系相称,林月妃称呼区央君为区教主,区央君把林月妃称为妙火使,要么便是月妃。 我觉得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林月妃和区央君的关系不是太好,可能已经很糟糕了,只是还没有公开撕破脸而已,只是在勉强地维持着一种假象吧。 因为我一直跟着妙火使,从她的情绪变化里能多少捕捉到一些消息。 我决定借助妙火使和区央君的关系做文章,想尽一切办法救羽衣。”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一章 执子之手 9 “你为什么要救她?”玉面侠忽然问,声音幽幽的,含着说不出的深味。 张一年身子一哆嗦,期期艾艾了半天,却说不出口来。 即便在昏暗的石洞里,大家还是能感觉到张一年的脸一定红透了,变得滚烫滚烫地烧。 “你喜欢这个小姑娘。但是你不敢承认,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所以你一直躲闪着,逃避着。但是你全部的心思已经牵挂在她的身上,所以你时刻都在念念不忘地记挂着她。我说的对也不对?” 玉面侠望着张一年问。 “我、我……”张一年结结巴巴的,就是不敢承认。 玉面侠忽然笑起来,骂道:“喜欢就是喜欢,你一个大男子,有什么不敢承认的?真是枉为大好的男儿身了。想当年,我内心喜欢上了五台山的玉龙,我就大胆地说给他,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和尚呢,他走哪里我跟到哪里,我觉得既然喜欢了一个人就一定要叫他知道,装在心里只能折磨自己,也耽误了两个人的好事。” 说着拉起张一年的一只手,问:“你看着我的眼睛说实话,是不是真的心里有了她,总是放不下,连吃饭睡觉都想着她?” 张一年被逼无奈,只能点点头,小声说:“晚辈觉得正是这样,就连睡梦里都惦记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玉面侠不再理他,另一只手拉起羽衣的手,望着羽衣问:“他的话你都听到了,现在我来问你,你心里可有几分喜欢与他?” “我、我,我不知道。”羽衣慌乱地摇摇头,又点点头。点了头觉得不对,忙又摇摇头,又羞又慌,眼泪都下来了。一颗心咚咚咚直跳,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唉,你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可把我弄糊涂了。”玉面侠苦笑着摇摇头,看看张一年,看看羽衣,两个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是羽衣悄悄地抬眼望了一下张一年,怕被人发现,忙又低下了头。 玉面侠呵呵笑了:“算了算了,不勉强了,男女之情,最怕的便是勉强。这难题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吧,我一个老太婆就不讨人嫌了。”顿了顿,复又问张一年:“说说你具体怎么掩过众多耳目,来到这里的?” 张一年恢复了平静,说:“我仔细分析了区央君和林月妃的关系,发现这其中有机可乘。凭我的感觉,我觉得林月妃心里爱的不是区央君,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梅长河刚刚取了唐门那个女子的时候,林月妃心里对梅长河又爱又恨,由爱生恨,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很伤面子,谁都知道她心里眼里都只装着一个大师兄,现在大师兄公然娶了别的女子,这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可想而知。 林月妃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嫁给区央君。 一来区央君喜欢林月妃,时时处处地巴结讨好,这让林月妃很感动。 二来林月妃想借着成亲报复梅长河,她心里说大师兄你看看,除了你梅长河我林月妃并不是没人要了,我照样嫁得出去。 刚成亲那几年区央君照旧很体贴,林月妃过得还可以。 但是自从区央君当着林月妃的面把林一叹推下雪谷,夺了教主之位后,区央君的态度就变了,他不再巴结林月妃,也不再忍让和惧怕,态度来了个大转变。 依照林月妃的性子,她怎么能接受得了这个。 他们的关系急转直下,一日不如一日。 林月妃伤心之余,难免怀念和梅长河在一起的那些少年时光。 据我所知,梅长河还活着的时候,有一年林月妃忽然不辞而别,离开了昆仑山,去中原找梅长河。好像他们见过一面,至于见面后发生了什么事,就难以得知了。 数月后,林月妃忽然返回光明顶,整个人很颓唐,成天躲在屋子里流眼泪。 之后不久,江湖上便传出追风侠身亡的消息。 这其中是不是与林月妃有什么关系呢? 梅长河死后林月妃很伤心,公开哭过几场。 后来区央君要派人去中原打探追风刀的下落,林月妃第一个站出来要求走这一趟。 区央君也没有阻拦,就这样我们来到了洛阳,遇上了羽衣。 去中原的路上,林月妃心情很不好,糟糕透了,常在半夜里哭醒,嘴里大喊着梅长河的名字。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她心里还装着梅长河,忘不了梅长河。 你说一个女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她和丈夫的关系能好到哪儿去呢? 自然不会好。 我反复思考,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既然她心里还念着跟我爹爹的旧情,那为什么要将我送给区央君呢?还要用酷刑拷问我?她明明知道我就是追风侠的女儿,她怎么下得了手!”羽衣情绪有点激动,忽然插进一句。 “这不难理解,”张一年认真看着羽衣:“正因为她深爱着你爹爹,当你爹爹伤害了她的心之后,她又爱又恨,当她面对昔日爱人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女儿的时候,你说她能心神平静地对待你么?自然不会,只能是更加地怨恨,她想报复,想在你身上报复,想叫追风侠在地下看着也难以安心。所以她自然要将你置于绝地而后快。” 羽衣并不是笨人,张一年这么一说,她立时就想通了,立时心底一片冰凉,在心里叹了口气,想:“都是爹爹造的孽啊,如今报应在我身上,也算是天意了。” “想清了区央君和林月妃目前的关系,我找到林月妃,告诉她‘我们不能将从洛阳带回来的那个女孩一直关押着,现在区教主养伤,无暇顾及这事,万一他想起来了忽然叫哪位坛主或者护法前去审问这个女孩,那么审问的结果便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我是教中的无名小辈,这个结果自然和我没有关系,可您是神教的妙火使,那女孩是我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带回来的,现在落到别人手里,知道的说教主怕您累着,才没有交待您办这事;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您在教主心里的地位还不及外人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叫教中的弟兄们轻看了您去。’ 我说完这番话,站着不动。 林月妃忽然拔出剑来逼在了我的脖子上。” “啊!”羽衣大吃一惊,慌忙伸手抓住张一年的手,抓得紧紧的,生怕张一年就这样被杀死似的。 张一年微微一笑,说:“林月妃的剑直接刺入我的脖子,血流了出来,在皮肤上滑下,热乎乎的。我闭上眼,不求饶,什么都不说。我知道她不会就这样杀了我。”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1 尽管张一年说他知道林月妃并不会就这样杀了自己,但羽衣听了还是很紧张,深深地担心着,抓住张一年的手再也不肯松开。 玉面侠看见了,无言地笑了笑,摇摇头。 张一年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舍不得将手抽回去,就那么任由羽衣抓着,他身上却热汗直冒,赶忙擦一把,接着说:“林月妃将剑逼在我脖子上,见我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便撤了剑,扔过来一瓶止血散,我赶紧自己敷上。 林月妃想了想,吩咐我:‘我最近照顾区教主实在脱不开身,这样吧,我派你前去提审那个梅羽衣,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追风刀法弄到手给我拿回来。’ 我赶忙说:‘我一个小小侍从,没有腰牌只怕连后山都进不去。’ 我知道教中五明子以上的人都有一个腰牌,凭借腰牌便能够出入后山的玄秘洞。 林月妃带着我走进议事大厅的密道,一直把我送出密道,然后递给我一块腰牌,吩咐我速去办理,她便匆匆回去了。 我凭着腰牌从玄秘洞白虎门内提出羽衣,我没有将她带回去审问,而是带到这里来了。 因为我知道就这样带出去,不管以什么手段审问,羽衣的小命都可能难保。 无奈之下,我只好打开了紫燕密室的门。 你们可能觉得奇怪,我如何得知开启密室洞门的方法呢? 是我无意中从罗护法那里听来的。 早年的时候罗护法有个大毛病,那就是嗜酒,不管天大的事,他只要见了美酒便再也挪不开步子。 有一次他带着百十号教中弟兄去天山了结与天山三剑的梁子,途中路过戈壁滩一家荒野里的小店,这家店别的没有,唯独藏有一窖好酒,罗护法一进店内便迈不开步子了,拍着桌子叫掌柜的上酒。 那掌柜不言不语,抱上一坛还未开封的酒来。 罗护法用大碗倒出酒来,招呼我们快喝,我们哪里敢喝,都苦笑着摇摇头。 罗护法大骂我们胆小如鼠,小喝一点又能误什么事呢,难道这会儿功夫那天山三剑便得到消息了,便能有所准备?他的意思是喝点酒可以长长精神,然后我们乘着夜色打上天山去。 一会儿他就将一坛酒喝完了。 掌柜的又抱上一坛来。 前前后后抱了多少坛,我们都没有记住。 只记得罗护法敞开了胸怀喝,边喝边大呼好酒,过瘾。 那酒真的很好,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醇香,直扑人的鼻子。 那次张坛主没去,不然罗护法不敢这么放肆,罗护法在光明顶上最怕的便是区央君,其次就是张坛主。好多回,罗护法不顾公务在身,要喝酒,都是张坛主阻挡住的。 这一回没人敢阻拦,罗护法喝得很痛快。 从黄昏一直喝到了晚上。 最后罗护法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下呼呼大睡。 我们一帮跟班不敢放松,滴酒不沾,只简单吃了点干粮白开水,我们也不敢睡觉,坐着等罗护法醒酒。 罗护法兴奋难耐,深醉中不断地胡说着什么。 我身子胖大,罗护法也是个高大的人,弟兄们叫我上前将他抱起来。 谁都知道罗护法最不喜欢被两个人抬起来放在床上了,说感觉在抬死猪。 他就算醉得一塌糊涂,但还要逞强,硬说自己没醉,千杯不醉,一个不愿意承认自己醉酒的人,谁还敢上前抬他。 可是我们也不能眼看着他在土地上趴着。 无奈之下,我上前搀扶他。 他趴在我肩上,哇哇地吐,吐了我一身。 他拍着我的胸口说:‘小伙子你是不是在笑话我,笑我醉了?我告诉你我才没醉呢,我怎么这么快就醉了呢?我千杯不醉!呵呵,你脸上没笑,但心里一定在笑,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知道什么?我可是神教四大护法中的高手。你还在笑?笑什么?这么胆大?小心回去我将你关进玄秘洞,玄秘洞无论哪个洞窟进去都能叫你小子脱三层皮你信不信?’ 我赶紧点头,表示我信。 罗护法真是醉得不成样子,嘴里嘟嘟囔囔说个不停,从腰里撤出一个腰牌要我看看,说叫我别小看了这么一块小小牌子,有了它才能进到后山去,玄秘洞下五门内关押的要犯,可以随便提取。他还告诉我这腰牌是上好玄铁制成,不仅仅是通行证,也是开启玄秘洞五门的钥匙。 我听得很惊讶,进后山必须有腰牌我听说过,但是腰牌便是钥匙,我可是头一回听到。 罗护法见我不大相信,顿时来了精神,从小店简陋的土炕上挣扎起来,解下腰牌,在墙上咚咚咚地拍打,给我演示动作,说这就是开启玄秘五门的方法。分别对着洞门上兽头的眼睛,用不同的次数敲击,便会打开洞门。最后他得意洋洋地说教中只有五明子以上的人才能做到这些,因为只有五明子以上的人具有玄铁腰牌。 他还拿着腰牌叫我试试。 我当时就留了心。 谁能知道多年后的今天便派上了用场。 那一夜月光很好,我们坐在戈壁滩里孤零零的小店门口,望着天上的冷月,一直等到天亮罗护法酒醒后,我们才向着天山进发。 自然,那次我们输了,输得很惨,天山派早就布下罗网,等着我们往里钻罢了。 事后我们才知道那家戈壁滩里的小店,便是天山派的人开的,就在罗护法深醉我们滞留小店的夜晚,掌柜的已经飞鸽传书,将我们要攻打天山的消息传了上去。 那次回来,罗护法受到了重罚。 区央君让人剁了他一个指头。 罗护法从此讲酒戒掉了,至今滴酒不沾。 呵呵,如今看来都是命运在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不然为什么偏偏叫我那次跟着罗护法,又叫我无意中听到了开启石窟的法门。 我知道就算我能把羽衣从白虎门带出,但是我绝没有能力带下山去,茫茫昆仑山中,魔教教众遍地都是,没有教主允许,要将一个大活人带到安全地带,简直是痴人说梦。 无奈之下,我想到了前辈您。 我想如果我真能开启紫燕密室的石门,那么我便冒险带着羽衣来见您,只要见到您,这姑娘便一定会有救。 当然,我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冒了多大风险。 这一路上万一遇到林月妃之外的教中高层人物呢?万一紫燕密室打不开呢?就算打开了,万一前辈您已经不在人世呢? 晚辈如此猜度,还请前辈不要见怪,因为早几年晚辈曾听到教中秘传说当年的玉面侠被关在紫燕密室,可是近两年便再也没有听到,就算我想打探,也是没处打听的。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2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冒险了,怀着试一试总比不试强的念头,就将她带到了这里。 上天眷顾,紫燕密室的石门顺利开启! 苍天垂怜,您还活在人世! 此刻张一年就算立时死掉,也已经没有遗憾了!” 说到这里,张一年心潮澎湃,声音颤抖,热泪长流,俯身倒地,跪了下去,对着玉面侠说:“我知道前辈这辈子遭遇凄苦,历尽磨难。对于和您一样遭际的人,一定会心怀怜悯,所以您定会可怜这个姑娘,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落入区央君手中,白白葬送掉一条小命,所以晚辈恳请前辈可怜,教她武功,救她性命。” 说完,也不顾自己身中剧毒刚刚缓解,认认真真向着玉面侠磕下头去。 前额磕在石头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态度显得十分虔诚。 张一年为了羽衣竟会豁出性命精心策划,做了这么多事情,而且如今又苦苦哀求玉面侠出手相救。 这都是羽衣怎么也想不到的,她呆住了,傻傻看着张一年,好像不认识他了。 张一年连连磕头,说:“这玄秘洞里关押的武林高手无数,但大半都是魔教中犯了教中规矩的人,他们自然不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也有江湖正道上的高手,但是谁的武功又能高过六七十年前就已震动江湖的玉面侠呢? 晚辈思来想去,当今光明顶上唯一能救羽衣的只有玉面侠! 请前辈务必相救!” 张一年说完长跪不起。 羽衣还在发傻。 玉面侠不说话,抬眼望着虚空,头顶石壁上的破洞里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仔细看却是蝙蝠,一个个倒挂着身子,猛不丁就会扑棱棱飞动,吓人一跳。 羽衣顺着玉面侠的目光往高处看,慢慢地看清那是些什么东西,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里说不出的惊恐。 玉面侠忽然叹了口气,却久久不肯点头答应。 绝望的念头水波一样在张一年的心头翻涌,体内还有残存的毒液,他觉得眼前有些恍惚,觉得就要支撑不住自己,只希望就这样一头睡倒,再也不要醒来。 但是为了救羽衣,他必须跪着,玉面侠不答应,他便不能起来。 双膝失去知觉了,麻木的感觉沿着身子往上流窜。 这里看不到外界的日出和日落,也看不到人间过日子的平常光景,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黑暗洞窟,没有人能说得上此刻的时辰是白天还是黑夜。 三个人沉默着。 忽然,“咕咚”一声,张一年栽倒了。 羽衣首先反应过来,慌忙上前去扶,嘴里哭喊着:“张大哥,张大哥你怎么啦?张大哥你醒醒,你不敢死,我不要你死!你带我去见妙火使,去见区央君吧,把我交给他们,你不要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险,你要活着,你不能为了我这样苦着自己!张大哥,张大哥……” 张一年嘴唇青紫,脸上冰凉,竟是已经死去的样子。 羽衣慌乱抱紧他的身子,哀哀地哭,可是张一年的身子真的渐渐地冷下去,真的死了。 羽衣把张一年庞大的身子抱起来,拉住一对胳膊,就要往外面走去。 她心里一片茫然,只觉得张一年一死,她刚刚温暖起来的世界重新回到了冰冷,她要带着他走,走出这个黑暗的石窟,至于去哪里,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想。只觉得张大哥已经死了,便不能再叫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着了,至少得把他带出去,找一片暖和的地方埋葬了。 “站住,你要把他弄到哪里去?”玉面侠冷冷问。 “我要去哪里,用不着你来管,和你有什么干系呢?就算我们死也不愿意死在你的地盘上!”羽衣冷冷回答,她已经不哭了,悲痛之余忽然对这个古怪无常的老太婆很痛恨,心里说:“要不是你下毒,张大哥那么壮实的身子,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死掉,他要不是给你苦苦下跪,也不会死得这么快!” 羽衣不理睬身后的玉面侠,咬着牙往前走。 忽然玉面侠大笑一声,讥讽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就算他死了,那也是为你而死的,世上有一个男子死心塌地地为你死,你还不开心么?比起有的人来你可是幸福多了!” 羽衣心里一阵气苦,愤愤然还嘴说:“他都已经死了,你还这么冷言冷语地胡说,你可真是世上少见的铁石心肠。” 说完鼻子里狠狠地哼了一声,拖着张一年的死身子继续往前方走。 “好吧,看来你想叫他再死第二遍,那么你就带他走吧。”玉面侠声音懒懒地说。 羽衣听后不由得心下一动,记起张一年第一次中毒后也是这般已死的样子,却被玉面侠给救活了,难道他没有死?还能救活? 忽然心头一亮,暗叫一声:“哎呀,都是我笨,差点害死张大哥性命!” 心念转动,人已经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玉面侠面前,说:“求您救我张大哥。” 玉面侠冷笑一声:“你和你的张大哥,我只能救一个人,至于救谁,你来选择吧。” 羽衣想也不想便冲口喊道:“张大哥,救我张大哥!” 玉面侠沉默不语,顿了顿,才问:“你确定救他?” 羽衣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救我张大哥,等他醒来我就跟他走,叫他把我交给魔教,就算魔教的人把我生吞活剥,那也无所谓了,这都是命,谁叫我这么命苦呢?” 玉面侠没想到她一个孩子说出话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感到有点意外,追问一句:“你不会反悔?” 羽衣有点不耐烦了,说:“有什么好反悔的,这世上有多少人干了多少不划算的事,难不成都要反悔?一个人生下来是怎样的命,就算再怎么挣扎,也还是逃不过这种命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带着些幽怨,伤感地说:“我活在这世上有什么意思呢,爷爷死了,娘死了,爹爹也死了,一个亲人都没了,一出了长城古道就被望江楼的江少云给骗了,接着又落入魔教手中,就算我活着,有什么作用呢,爹爹的追风刀已经丢了,凭我的能力要拿回爹爹的遗物,是不可能了,我还不如就这样一死了之,免得再带累张大哥搭上一条命。”羽衣边说,边默默流泪。 她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但是当知道张一年以死设法搭救自己的真相后,心里大为感动,眼看张一年活不成了,她自然心灰意冷,满心酸楚,觉得活在这世上也没啥可留恋的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一定要救活张大哥,只要张大哥活着,自己无所谓了。 忽然一个干硬的东西伸过来,抓住了羽衣的手。 羽衣大吃一惊,慌忙挣扎。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3 却是玉面侠的手,已经牢牢抓着羽衣的手。 玉面侠紧紧捏着羽衣的手,动情地说;“孩子我没想到你原来有着这么不幸的身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又能这么重情重义。好吧,你的张大哥我救,你自己呢,我也救。” 羽衣又惊又喜,慌忙把张一年往回拉,玉面侠站起来,双掌贴着张一年后心重新输入真气,一会儿功夫,张一年悠悠地醒了。 原来张一年是因为玉面侠不肯对羽衣施以援手,心里十分焦急,情急之下,气血翻涌,加上刚才中过剧毒,身子极为虚弱,这才昏死了过去。 玉面侠示意他不要乱动,自己调匀内息,恢复伤势。 张一年依言盘膝坐了一会儿,他华山剑宗的内功很是了得,功夫不大张一年便周身气息转通,气血平稳,转过身来,望着玉面侠重新跪下磕头。 玉面侠伸出手来,一股真气运在手上,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堵墙,生生挡住了张一年,使他无法磕下头去。 张一年不解,疑惑地抬头望着玉面侠。 玉面侠呵呵笑道:“行了,你身子还很虚弱,就不要一味磕头了。”目光扫一下羽衣,说:“遇上你们这一对小孩儿,也算我老太婆有缘分,实在拿你们没办法啊,被你们缠得这么紧,我只能答应你们,救这个小姑娘了。” 张一年一听立时趴下磕头。 又拉一把羽衣,叫她也赶快磕。 羽衣这才反应过来,便也跟着咣咣地磕头。 玉面侠伸手搀扶起张一年来,却不理睬羽衣。 羽衣磕了几个头,直觉得额头生疼生疼的,心里说:“张大哥两次都磕得那么响,一定也很疼的,他这样都是为了我,可叫我如何报答于他呢?” 冷不防玉面侠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羽衣手腕,顿时一股热气火辣辣向着羽衣体内灌输,惊得羽衣只想大叫,但是玉面侠很快就丢开了,惊讶地问:“原来这孩子竟然没一点内功根基?” 张一年点头称是。 羽衣这才明白她刚才的举动原来是在探试自己到底有无功夫。 玉面侠凝神想了一想,很快欣喜地说:“这就好,没一点根基就好办了。” 见张一年一脸疑惑,玉面侠解释道:“七十多年之前,人们只知道江湖上多了个武功高强神出鬼没的女子,人送外号玉面侠,却没有人知道我师出哪里,何门何派,更不知道我的真实姓名。” 羽衣好奇起来:“原来您还有个真实姓名呢,我还以为您就叫玉面侠呢。”说完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了,忙吐了吐舌头。 玉面侠却无责怪之意,叹一口气,悠悠地说:“人活在世上,哪能没有真实姓名呢?又不是花草树木,也不是飞禽走兽。 想当年我不光有名有姓,我的名字还很好听呢,叫做冷玉鸢,是我爹爹给起的。 我爹爹是江南有名的山水画家,人送外号‘丹青圣手’。 我家中家道殷实,衣食无缺。我上面有三个哥哥,都跟着爹爹学画,在当地也都小有名气。 我是最小的小妹,大家对我很疼爱。 按照父母的期望,我应该成为一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是我从小就好动,跟着哥哥们斗鸡惹狗,穿街走巷,一点也没有女孩儿家该有的温柔和恭顺。 这可愁坏了我的爹娘,他们说女孩儿就该安安静静地坐在闺房里,绣绣花,认认字儿,学习女德女红,字儿也别识得太多,学会女儿经就行了。 可我就是坐不住,比男孩子还淘气。 在我八岁那年,爹爹接到了一单大生意,有个省府大官要一副巨幅山水画,叫做万里江山图,说准备敬献给当朝皇上,祝贺皇上生辰的。 这个大官出的价钱自然不菲,我爹爹很高兴,星夜赶画,整日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自然更没功夫调教我了。 我像脱缰的野马,更加地无法无天无所束缚了,就成天溜出大门,在外面乱跑。 有一天,我听说街上来了个杂耍班子,带着猴儿玩耍呢,我便偷偷穿了三哥的衣衫,戴上三哥的帽子,又往脸上抹了点泥巴,这才笑嘻嘻出了门。 我完全像个男孩儿,混在人群里,挤着看猴儿。 那天人真是多啊,我个子小,人家的小孩儿都是有大人带领的,我一个人自然挤不过别人,但是我不甘心,就在人丛里到处乱拱乱闯,惹得很多人都不高兴,回头拿眼狠狠地瞪我。 我才不管呢,终于挤进去看到了猴儿。 我看了才发现猴儿没有预想的那样好,脏兮兮的,被耍猴人牵制着,身不由己,一点也不自由,我看到耍猴人拿着鞭子不断地抽打猴儿,我就很生气,冲着他气愤愤吐一口唾沫,不等他追赶,我已经挤出人群溜远了。 我走在路上一个人诅咒耍猴人,我盼他头顶上生疮脚底板流脓,那么残忍地折磨猴儿,不得好死。 忽然有人在我肩头拍了一巴掌。 吓我一跳,回头看,没有人。 我很生气,继续往前走。 肩上又被拍了一巴掌。 回头看,还是没人。 难道是鬼?我记得大人常说小孩儿不要一个人乱跑,会遇上鬼的,难道我遇上鬼了? 但是我不怕,干脆站住不走了,转过身笑嘻嘻望着街面,我想真要是个鬼那才有意思呢,我正想见见鬼是什么样儿呢,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呢。 我等了一阵,没有任何人出现,鬼也没有。 我有点失望,重新往回走。 忽然,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银安寺,大门外,披袈裟,挂念珠。’ 我又吃一惊,回头看,还是没有人。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继续往前走。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说:‘银安寺,大门外,披袈裟,挂念珠。’ 这一回我听得真真切切的,绝对没有错。 身后还是没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忽然心里一亮,银安寺,离这里不远啊,几百步就能走到的,难道有人约我去银安寺见面? 我当即决定去银安寺。 我那时候就是个傻,愣头愣脑的,啥也不知道害怕,想也不想就跑到银安寺去了。 在银安寺的大门外我看到了一个小和尚。 十来岁的样子,穿一件宽大的僧衣,瘦长的脖子里挂着一串佛珠。 他看着我嘻嘻地笑。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4 我一眼就看出这小和尚是在等我。 我过去一把扯住他脖子里的佛珠,他吓了一跳,可能没料到我会这么胆大。 他害怕我将佛珠扯断,就赶紧告饶说:‘你快放开,这是我偷偷拿了师父的,师父对这佛珠很看重呢,要是给他老人家知道我偷来挂在脖子里,一定会责罚我的。’ 我抓紧不丢,冷冷笑道:‘谁叫你戏弄我呢,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小和尚越发急了,脸都红了,一个劲儿央求我快放开。 这时候一个雄厚的声音响了起来,诵着佛号说:‘阿弥陀佛―――’ 我赶忙丢开小和尚的佛珠,回头看,却是一个老和尚从寺门里走出来,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这和尚长得很气派,大眼睛,粗眉毛,阔嘴巴,一张国字脸,奇怪的是他的眉毛特别长,从两边眉梢上垂下来,直直达到了颧骨上。 看上去他整张脸显得慈眉善目,很是和气。 我一见他一点也不害怕,就跑上前告状说他没有好好管教小和尚,叫他戏弄了我。 老和尚呵呵地笑了,望着我说:‘哦,如此说来老衲要替徒儿给小施主致歉了?’ 我点点头。 老和尚和蔼地笑了,说:‘这位小施主,对不住了,老衲给你赔不是了,请你原谅了老衲的徒儿吧。’ 小和尚眼巴巴望着我,好像在乞求我能原谅他。 我一看这师徒俩这么有意思,不像是有意戏弄别人的人,便赶忙原谅了他们。 可是有一样事情我不明白,就追着老和尚问:‘我明明感到有人拍我的肩头,为什么我回头看不到人,明明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为什么同样找不到人?’ 老和尚听后,责怪地看了眼小和尚,小和尚吐吐舌头,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老和尚想了想,说:‘既然老衲的徒儿用这样的法子捉弄了小施主,老衲便只能把真实的缘由说给施主了。我这徒儿从小习武,练了一点本事,他在你身后,拍你一把,等你回过头,他已经利用轻身功夫躲闪到了一旁,藏起来了,所以小施主自然看不到人影。至于那个在你耳畔的声音,是因为他新近刚练了一门武功,叫传音入密,就是隔着距离,能把声音送到别人耳内。都这是武学上很常见的,所以小施主千万不要害怕,回去后还希望不要随口告诉别人知道。至于老衲的徒儿,他淘气顽劣,老衲回去一定严加教训。’ 老和尚说完双掌合十,又念了一声佛号。 我一听跳了起来,喊道:‘感情你们是江湖上来的,身上藏着武功,好啊,我很早就盼着有机会学一点武功呢,可惜我爹爹只知道埋头作画,说一个人整天打打杀杀的不好,所以不许我学武。这下好啦,遇上你们啦,你们一定要给我教武功。’ 老和尚急了,慌忙摆摆手说;‘小施主快别这么说,我们是出家人,云游四方,四海为家,哪里有时间教你呢,你还是回家去吧,小孩儿家跑出来时间长了,家里父母一定要着急了。’ 我才不回去呢,缠住老和尚不放,就是要跟着他学武功。 老和尚却不再说话,向小和尚重重地咳嗽一声,小和尚赶忙从脖子里解下念珠还给老和尚,嘴里结结巴巴说:‘师父恕罪,弟子见他小小年纪就敢对着耍猴人唾弃,对那被耍的猴儿充满怜悯,弟子觉得他有一副慈悲的心肠,就想结交一个朋友,可是大街上不好露面,弟子才想出这个下策,将他引到这里来了。弟子拿了师父的念珠,只是一时贪玩,还请师父责罚。只是,这个小兄弟我看他十分聪明,从身形看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师父不是常念叨弟子一个人在山里寂寞么,不如收了他回去跟弟子做伴儿,我们早晚一起练武,说不定会进步得更快呢。’ 老和尚目光威严地扫了一眼小和尚。 小和尚显出很害怕的样子,站在旁边不敢吭声了。 我赶忙看一眼小和尚,心里对他有些感激。 我发现这小和尚生得眉清目秀,虽然光着脑袋,但还是显得很英俊。 老和尚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拉一把小和尚的袖子,两个人转身就走,却不进银安寺,而是向着远处大踏步走去。 我急了,赶忙追,可我哪里跟得上呢,我跌跌撞撞地跑起来,跑着跑着一个石头一挡,便栽到了,额头撞在石上,献血长流,我抹着额头大哭,边哭边喊:‘爹爹啊娘呀,你们早早就死了,扔下孩儿一人孤苦伶仃在街上乞讨为生,常受泼皮混混的欺辱也就罢了,如今连出家人也来欺负孩儿,呜呜,孩儿活在这世上有多凄凉啊,我不活了,这就一头撞死算了,呜呜……’ 我哭得还真动听呢,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老和尚听到便不走了,转过身问我:‘小施主真的父母双亡,无家可归?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你爹爹不叫你练武?这会儿怎么又没有父母啦?’ 我赶紧辩解:‘大师有所不知,那都是我小的时候,后来他们就死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啦。’ 老和尚还不放心:‘即便没了生身父母,叔叔伯伯大姑小姨总是有的,你还是回去吧。’ 我又抱住额头哭:‘爹爹娘亲呀,你们从小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也就罢了,如今你们一走,抛下孩儿更是孤单,连个叔叔伯伯亲戚本家都没有,生生地流落在街上当叫花子,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呐。’ 老和尚无奈,只能点点头,望着小和尚一笑,小和尚跑过来,扶起我,给我额头擦了点药,血立时就止住了。 我知道老和尚这是答应收我为徒了,大喜过望,当下跪在地上给老和尚磕了一连串响头,把老和尚给惹笑了。 当下我跟上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离开了家乡,因为怕老和尚知道我原来是有父母家人的便会不要我,我就死死瞒住了实情,跟上他们走。 半路上有时候我会想起爹娘和哥哥们来,也许他们知道我失踪后,就快急死了,也许正费尽周折四处寻找呢。这时候我心里免不了有点难过。但是我很快就把这一切忘记了,因为有老和尚小和尚作伴一路真是很有意思。老和尚有时候严肃,大半时间却是慈善的;小和尚很有意思,从小在山里长大,对外界的事情知道得很少,我就讲给他,我嘀嘀咕咕讲了一路,我们玩得可默契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5 师父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深山里的一座无名小寺里。 这个地方至今无人知道。 因为我师父曾经是一个很有名气的僧人,后来和本门派的方丈不合,闹翻了脸,师父一气之下离开师门,躲进深山里一个人过日子。 师父五十岁上收了弟子,便是引我到银安寺门外的那个小和尚,他叫了凡。 收我的时候师父已经六十岁了。 师父给我换上僧家衣裳,又给我换了名字,新起的名字叫了俗。 从此我跟着师父师兄开始了学武的日子。 我们隐在深山里,极少和外界来往,所以外界不知道我们,我们也不愿过问江湖上的凡尘俗事。 现在想起来那些日子真是难忘啊,我们每个五更天就起床,在寺后的竹林里站梅花桩,扎马步,练飞索,练硬功夫,练气功。 师父掌握的功夫很多,很杂,江湖上各门派功夫他基本上都了解一二。最拿手的是本门派的大力金刚掌,小擒拿手等。 了凡师兄练的是硬功夫,师父却不叫我练,说我身子较为单薄,还是练一些较为轻巧的功夫妥帖些。 那时候我不知道师父已经看出我是女孩儿伪装的男儿身。 师父怕我学男孩子练坏了身子,所以不叫我练那些硬功夫,他特意为我创出了一套拳脚功夫,叫‘竹林清风赋’。” “‘竹林清风赋’?”张一年惊讶地重复道。显然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门功夫。 “是啊,这是我师父的独创。师父说我们早晚在竹林里练武,林中空气新鲜,清风扑面,和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顿生无限豪迈情怀,这时候打出一套‘竹林清风赋’,最是合适不过。 我当时看了师父的演示,有点不想学,我说:‘这套拳怎么看着弱不禁风的,好像更适合女孩儿家练习嘛。’ 师父听后笑眯眯望着我,说;‘这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难道你会不喜欢?’ 我心里很害怕,师父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女儿身? 我狡辩道:‘我一个男娃儿,为何要这练软绵绵的功夫呢?我就是不喜欢。’ 师父呵呵地笑了,叹息道:‘你这个女娃儿,聪明伶俐,样样都好,就是太要强了,明明是个女儿身,愣是要瞒着师父,这些年你扮作男孩儿跟着了凡吃了多少苦呀,有时候为师看着实在不忍心,可是你自己硬要撑着,为师也便不好阻拦,那是其一。 其二,我们是出家人,住在寺院里,自然万万不能收留女流之辈,万一叫外界知道师父这里收了一位女徒儿,定会坏了师父一世名声。 可是你实在喜爱武功,加上聪颖好学,又孤苦一人无家可归,所以为师只能任由你女扮男装这么些年。 如今你和了凡都大了,朝夕在一起,免不了耳鬓厮磨,天长日久,定然不甚妥当,所以师父这里不能再留你了,等你学完了这套功夫,便出山去吧,以你现在的身手,料想出去以后也不会受人欺负。’ 听了师父这番话,我呆若木鸡。 我没想到师父早就看出我的女儿身。 更没料到师父这么快就要赶我走。 我缠着师父求他不要赶我走,我要永远女扮男装,做一辈子和尚。 师父却是铁了心,逼着我加紧练习‘竹林清风赋’。 这套拳脚一共包括九九八十一招,其中的要义在于轻灵飘逸,以绝佳的轻身功夫才能打出精华所在,还灌注了正宗内家真气,所以看似轻风飘摇,威力不足,实则极难应付。 我一看师父决心一下,再求不用,便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段师徒缘分就要到尽头了,便更加刻苦地练习。 这些年中我已经长大了,由当初傻乎乎的假小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窈窕的身材即便肥大的僧衣也遮掩不住了。 了凡师兄也早就看出了我的女儿身,只是他没有说破,照旧和我一起练武,一起厮混。 这年上冬前,我学完了‘竹林清风赋’。 有天晚上,师父把我和了凡叫到榻前,说现在我已经学完了‘竹林清风赋’,其他功夫也掌握得差不多了,该下山去了。 了凡跪下求师父留下我。 师父摇摇头,说:‘她终究是个女儿身,寺院是佛门净地,岂有留住女流的道理?明日就快快下山去吧!休要再来罗嗦!了凡要再不懂事,为师连你一起撵了出去。’ 了凡一听这话,不敢再多说什么。 了凡自然舍不得抛下师父随我出山而去,他是师父从寺外捡来的弃儿,从小和师父相依为命,早就把师父当作唯一的亲人了。 第二天我便离开了山寺。 师父没有出来送我,禅房的木门紧闭,只从里面传出话来,说:‘为师就要闭关静修,你快快下山去吧,从此换成了女儿的红妆罢,只是江湖险恶,你不要一个人到处乱闯,最好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家嫁了,安安分分过日子去吧。为师盼你好生珍重,一生平安。’ 了凡师兄送我下了山,我便踏上了南归的道路。 去哪里呢?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回家乡,看看父母家人。 我现在身怀武功,赶起路来自然极为轻便,我归心似箭,便星夜赶路,恨不能立时跨进家门,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们。这些年没见,不知道他们好不好,爹爹娘亲身子骨儿如何? 我这些年只贪图练武,所以很少有心思去想念家人,现在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这思念便潮水一样翻上来,再也压不住了。 当我历经一番艰辛,终于赶到老家后,便急切地推开家门,兴冲冲喊道:‘爹,娘,大哥二哥三哥,我回来了,冷家的老姑娘玉鸢回来啦。’ 我的声音在冷家宅子里回响,回声返回来,在空旷的院子里响着,没有人跑出来迎接我。 我愣住了。 怎么家里空荡荡的? 爹呢?娘呢?三个哥哥呢?仆妇杂役们呢? 爹爹养的绿皮鹦鹉呢?娘最喜爱的那只大黄猫呢? 还有二哥挂在屋檐下的鸽子笼、笼子里蹦跳的白鸽子呢? 怎么全都不见了? 我十分吃惊,这才发现自己被想家的热情冲昏了头,竟然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一下这里。 我留心细看,我们冷家的宅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进人出热热闹闹的家了,而是空荡荡的,各个房门紧紧关闭,院子里长满了乱草,显然是很多年都没有住人了。处处显出阴森森的气息来,分明已经变成了一座荒宅。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6 我站在荒芜的院子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仿佛看见我的爹娘正从房子里往外走,看到了我,喜不自禁,扑上前来,嘴里惊喜地喊着:‘是我们的老姑娘玉鸢吗,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道这些年你失踪了我们有多伤心吗,我们还以为你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伸开双手,扑上前去拥抱爹娘。然而,我扑了个空,怀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我赶忙转身跑出大门,找左邻右舍打听。 没走几步就碰上了一个老人,一把雪白的胡子垂在胸前,慢悠悠走着。 我仔细一看,大喜,这不是邻家的老张爷爷吗? 我喊了一声张爷爷。 张大爷睁大眼看我,摇摇头,说:‘你谁呀,我怎么不认识?’ 我说:‘我冷家的老姑娘呀,您不认识啦?我小时候常常翻过你家的院子墙,找你家四丫儿耍呢。’ 张大爷擦擦昏暗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却大吃一惊,慌忙压低了声音说:‘冷家的老姑娘,你怎么还活在世上?’ 我吓了一跳,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应该死了? 老大爷一把拉住我胳膊,赶紧拉进他家门洞里,这才告诉我,早在五年前,我们冷家就被官府抄了家,全家老老小小几十口子没留一个活口。 我一听顿时眼前一黑,哇地哭起来。 张大爷一把捂住我的嘴,说:‘千万不能哭,要是叫官府的人知道冷家在世上还留有活口,只怕马上就会来抓人!’ 我这才知道我们江南‘丹青圣手’冷家早在五年前就遭遇了灭门之祸。 真相是这样的:当年我爹爹接了一单很大的生意,便是给省府一个大官画一副万里江山图,他要作为生辰贺礼敬献给皇上。 我爹爹带着三个儿子星夜赶工,恨不能早一天完成这幅巨画。 忽然有一天,傍晚的时候家里人才发现小女儿迟迟没有回来,我娘焦急起来,说:‘玉鸢这丫头就算淘气,平日里这个时辰也早回来了,今儿眼看天黑了怎么还不见人?’ 就打发伙计们到处寻找、打探。 他们几乎将附近的人家都打听到了,直折腾了个通宵,还是没有我的音讯。 第二天、第三天又接着找。 第四天上我爹爹报了官府,官府便贴了告示帮忙找。 奇怪的是我这一去就像泥牛沉入大海,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踪迹。 我娘又急又愁,一病不起。 我爹爹心里也很难受,还得咬着牙带人赶那幅画。 后来那幅万里江山图终于画完了,装裱了。 爹爹叫大哥去官府报了信,约好第二天前来取画。 这一夜我家里人都没有睡,聚在上房内闲聊。大家感叹了一会儿失踪的老姑娘,我娘难免又抹起了眼泪。二哥便将话题换到了画作上,爹爹舒一口气,很是欣慰地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父子几人日夜熬煎,总算是赶出来了,交了这笔生意,我再不为别人作画了,该是收笔歇着的时候啦,过些日子我就给老大娶亲,也好早一天抱上孙子,享受颐养天年的乐趣。’ 说完摸着胡子呵呵笑。 这时候忽然门外传来惊呼声,喊道‘不好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我爹爹大吃一惊,眼看起火的地方正是藏着书画的库房,忙跌跌撞撞呼喊大家救火。 这一场火可真是大,我的父母家人拼命泼水扑打,左邻右舍也都闻声赶来帮忙,可是火势太猛,那夜又有风,等大家将火完全扑灭,库房已经烧成一片灰烬。 我爹爹惊呆了,扑进灰烬里寻找那幅画,然而所有的画作和作画工具全部烧掉了,我爹爹扒拉半天,只从灰烬里翻出万里江山图巴掌大的一片残骸。 我爹爹跪在地上大哭,直呼苍天无眼,好端端烧了冷家画库,烧掉了冷家多年祖业不说,还烧了官府定制的巨画,这可叫他如何向官府交待? 第二天,省府官员来取画。我爹爹哭着诉说了遭遇天火的经过,恳请官府宽限一月时间,他一定再赶出一副万里江山图来。 那个省府官员当场就变了脸,一脚踢翻我的爹爹,说:‘冷家言而无信,收了定金,如今拿不出画作,便是无视官府,耽误了皇上庆生辰的礼物,便是目无当今皇上,罪大恶极,当满门抄斩。’ 此言一出,我爹爹完全傻了,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官府当下就派人把我家上上下下全部押进了大牢,不久便开刀问斩,竟然一个不留。 冷家全家被斩后,冷宅自然空了出来,没有人敢搬进去住,因为不少人传说曾在半夜里听到冷宅里传出女人的哭声。 人们说一定是冷家人含冤而死,冤魂不散,在半夜叫屈呢。 就这样冷宅变成了一处荒宅,一扔就是这些年。 我全家的骨殖被乡亲们掩埋了,我找到父母的坟头,跪下给他们磕头,告诉他们冷家的老姑娘玉鸢还活着,回来看他们了,我还告诉他们,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官员,为他们报仇。 当夜我留在冷宅过夜。 我没有点灯,一个人坐在堂屋里我爹爹经常坐的那把太师椅子上,我就那样望着黑夜,一直望到天亮。 凌晨乘着乡亲们还在熟睡,我离开了冷宅,永别了家乡。 我几经打听,终于打探到当年杀我全家的那个官员,他已经高升离开了本省,我追到了京城,乔装成一个仆妇,到这个官员家里去打长工,等摸清他家的情况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潜入他的卧室,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告诉他我姓冷,丹青圣手冷的小女儿。然后我杀了他。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杀人。 报仇之后我去哪里呢?我重新换上了宽大的僧衣,决定回去找师父和师兄。 我整整走了一个月时间,终于赶到了那个深山里的古寺中。 可是寺门锁着,师父和师兄不在了。 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我一个人住在寺里,像过去一样地打发着日子,我开了点荒地,自己种粮食吃。闲了练练武功。有时候坐在蒲团上想一想师父和了凡师兄。 我找遍了附近的山村乡野,都没有师父他们的音讯,我便知道他们一定重新躲到另一个隐秘的地方去了,是我找不到的地方,可能师父是为了断绝我的念头,让我融入人间的凡俗生活,再也不要跟着两个出家人白白地蹉跎年华,便有意这样做出这样的安排。 我一个人在古寺里生活了一年。 我的日子平静极了,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了,然而忽然有一天一个人闯进了我的生活,他便是玉龙。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7 事情是这样的。 一天傍晚时候,我吃过饭正在古寺里无事枯坐,忽然有人敲打山门,笃笃笃的声音传进耳内,我立时大喜过望,我以为师父和师兄回来了。 我飞奔着去开门。 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陌生人。 也是个出家人,但不是师父也不是了凡师兄。 是个年纪轻轻的和尚,看年龄比我还小一些。 他羞怯地靠住门,稍微歇缓了一阵,待脸上汗水干了,喘匀了气,这才双掌合十,诵出一声佛号。 我望着他仔细看,这小和尚生得很特别,面色粉白,细眉细眼,嘴唇红润,若不是剃个光头,穿一件宽大的直裰,真像个女孩儿。 我心里有点疑惑,怀疑他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女扮男装的。 但是他的声音分明是个男子,粗粗的,而且他脖子下面有个鸽子蛋一般大的喉结,说话的时候一动一动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女孩儿装扮的,而是真正的男子。 只是我觉得惊讶,难道这世上会有生得这样俊美的男人? 若是个女儿家长成这样,肯定会叫很多男人见了怦然心动。 他向着我说:‘贫僧玉龙,奉师命出来化缘,走入这深山,要看天色不早,正愁无处借宿,不料这里藏着一座古刹,所以特地来向师父借宿一夜,还望师父行个方便。’ 我望着他看呆了,他这一说话,才把我惊醒过来,我只觉得一颗心突突乱跳,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很紧张。 我掐一把自己的胳膊,告诉自己:‘这不是师兄了凡,他也不知道我是个女儿身,出家人到寺庙借宿,最是常见不过,所以没有理由撵他走。’ 当夜我将玉龙小和尚留在师兄的房间住了一夜。 这玉龙说好第二天便要离开的,谁知清晨我洗了脸,洒扫了庭院,还迟迟不见他起来,我便去敲门催促,室内传来的声音很微弱,吓我一跳,便推开门进去查看,原来这玉龙一路远道而来,疲累过度,加之昨夜受了风寒,便发起高热来了,我伸手摸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炭火一般。 我也顾不上别的,当下打水给他擦洗,又熬了点姜水给他喝。 这玉龙身体很是虚弱,这一病便整整躺了四十多天,我跑到山下去抓来草药熬给他喝,一有空就去山后竹林打野味,熬了汤为他进补。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玉龙终于慢慢好了起来。 说来真是惭愧,就在这些日子的早晚接触中,我早就喜欢上玉龙了,已经达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可是玉龙还不知道我是个女儿身,这可怎么办,我心里焦躁不安,一时欢喜一时忧愁,渐渐地知道了人世间男女之情的熬煎。 第四十三天上,玉龙告诉我他明天就要离开了,身体恢复了,便要去化缘,然后慢慢地返回五台山去。 我这才知道他是五台山的和尚,跟着师兄弟们下山化缘,和大家走岔了路,拐进了这深山之中。 那一夜我难以入睡,辗转反侧,痛苦不已,玉龙明天就要走了,可他还不知道我是个女儿身,我一颗心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第二天清早,我脱下僧衣,换上了压在箱底的女儿装,我横下心推开了玉龙的房门。 我端着一盆水,走过去伺候玉龙梳洗。 玉龙大吃一惊,赶忙连连后退,说:‘哪里来的女流,快快出去,贫僧是出家人,最避讳的便是女流之辈。况且你我男女独处一室,更是不妥。’ 我笑了起来,说:‘我已经伺候你四十来天了,怎么忽然嫌弃起我来了?’ 玉龙一听声音,更是惊讶,这才看出这个女儿家就是早晚伺候他的那个小和尚。 玉龙看着我呆住了,半晌才喃喃说:‘原来你是个女儿家,怪不得我总感觉你和那我那些师兄弟不一样,都是出家人,都穿着粗布僧服,可你就是不一样,原来你是个女儿身。’ 我从玉龙的眼里看出来了,他是喜欢我的,四十多天来的亲密接触,他早就把我当作亲人一般了。 我拉着玉龙的手央求他不要再回五台山,我们两个这就还俗,在这深山里种地打柴,做一对平凡夫妻,过人间普通宁静的小日子。 玉龙答应了我,蓄起了头发,我们搬出古寺,在后面竹林里搭建了一个小棚子,我们拜了天地,结为了真正的夫妻, 我们开荒种地,晚上我在油灯下织布,他陪着我。 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很幸福,我愿意就这样一直活下去。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难以长久,转瞬即逝。 约摸过了半年之久,玉龙渐渐地变得闷闷不乐起来,不再早晚和我面对面相望,晚上也不和我同眠,而是独自盘膝打坐。我大吃一惊,难道他后悔还俗了?他想重新做回和尚去?还是他变心了,心里有了别的女人?再也看不上我了? 玉龙却渐渐地疏远起我来了,我做的饭菜只要有一丝荤腥他便不端碗,只是青菜白水地苦度日子,完全和出家人一样了。 有一天,我从山上打柴回来,他竟然换了那身灰布僧衣,自己将好不容易留起的头发剃得干干净净,一颗脑袋光溜溜露在外面。 他见了我缓缓起身,双手合十,打个问讯,说的竟然全是佛家语言。 我悲愤伤心,抱着他大哭,可他挣脱了我,告诉我他自从还俗后便觉得不快乐,一点也不幸福,他认真想过了,这普通夫妻的日子他过不惯,他从小青灯古佛清茶淡饭,早就习惯了。他想念师父,想念师兄弟们在一起的日子,想念五台山,他决定回去,依旧做他的和尚去。 他弯下腰,对着我深深地施礼,说:‘对不起了女施主,贫僧这辈子干的最错的事情便是当初佛心不坚,还俗娶你,现在抛下你独自离去,也许贫僧一生都会对你心怀歉疚,可是贫僧修行之心再也不会改变,还望施主理解。’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我呆呆站着,欲哭无泪,我没想到两个那么亲密无间的男女,转眼就要诀别,我哭着追赶上去,拉住他,不要他走。 他却从衣袍下拿出一把刀子,对着自己的脖子,说如果我再行阻拦,他便一刀自刎,绝不贪生。 我赶忙夺刀,他没有武功,不是我的对手,很快被我制服,带回去关在屋子里。 他竟然从此不吃不喝,和我绝食。 我做好了饭菜端在他眼前,我流着眼泪求他吃,他闭上眼,看也不看我一眼,就是水米不进。 他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一口饭不喝一口水,我也跟着三天三夜水米没打牙。 最后他饿得昏死了过去。 我一看他决心如此坚定,便知道即便将他饿死也挽不回他一颗真心,这样强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救醒他,告诉他不不必绝食,我放他走,并且此生再也不会纠缠与他。 不久玉龙走了,留下我重新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心灰意冷,便将自己的长发包裹起来,重新回到古寺,我想就这样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再也不去想那人世间的红尘往事。 可是有一天忽然发生的一件事又重新改变了我的决定。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8 这天我清扫禅室,从包袱里翻出了玉龙换下的一件破衣衫。我拿起衣衫准备拆洗后给自己做一双僧鞋穿,这时从衣袖里抖出一张纸片。 我捡起来一看,愣住了。纸片上画着一对男女,画得很像,男的是还俗后的玉龙,女的正是我,我们手拉着手,坐在一道斜坡上,神态亲昵,不远处一轮斜阳向着山顶往下沉落。 画中的情景我一点也不陌生,我和玉龙初婚那会儿,经常坐在草棚外看落日。 可是如今对我来说,这样的时光已经十分遥远了。 我望着画面不禁潸然泪下。 忽然,我心头一亮,我仿佛从这幅画里触摸到了玉龙的一点心思。 是的,这说明什么,说明玉龙他是爱我的,终究是爱着我的。 也许他离开,是有不得以的苦衷。 我决定去找他,当着他的面问上一问,问他究竟爱过我没有?就算是一点点的爱意,那也算是爱过的。 我收拾了包袱,第二天就离开了古寺。 我出了深山,一路打听,向着北边的五台山赶去。 一个月后我终于来到了五台山。 我想自己总不能就这样莽撞地去见玉龙吧,至少不能叫五台山的和尚们看出我是个女的来。 我从前在古寺的时候,打扮上不太留意,因为古寺清净,绝少外人来往,也没人评头论足。 我知道五台山是天下名刹,僧人众多,对僧众的要求也甚为严格。 我便将头发披散开了,打扮成个头陀的样子。 然后我到山门口求见,说找五台山的弟子玉龙。 五台山的门头僧倒是很和气,把我领到了方丈那里,方丈也很好说话,一听我是玉龙的一个故交,便让人把玉龙喊了出来。 我看到玉龙了。 玉龙他瘦了,灰色的僧袍显得更为宽大了。他看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他转身就走,不肯和我见面。 方丈觉得奇怪,喝住了他,我赶忙说我曾经因一件事得罪了玉龙,所以他至今不肯原谅,而我这趟前来正是专程来求和的。 丈夫斥责玉龙说:‘既然人家已经认识道错误,自己登门认错,我们出家人应该胸怀宽广,你怎么能如此气量狭窄,不肯宽解呢?还不快快给这位师父赔礼道歉!’ 玉龙不大情愿地给我认了错。 我要求方丈给我一点时间,我有话要对玉龙说。 玉龙把我带到了他的居室。 我掏出那张纸页给他看。 玉龙接过去默默地看了,不说话,却流下了眼泪。 我拉住他的胳膊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离开我是不得以而为之,可是你得告诉我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原因?你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 玉龙忽然冷下脸来,甩开了我的手,冷冷道:‘玉龙只是一个出家人,一心向佛,还请施主成全弟子一片苦心。如果你还念在昔日那些情分上,请你从此忘了贫僧,再也休要前来见面。如果你像今日这样执意来见,贫僧这便出去向方丈禀明一切,那时候方丈自会依着寺中规矩严惩贫僧,贫僧犯的是淫戒,就是死一百次也难以赎清罪过。至于如何抉择,请施主自己决断。’ 玉龙说完便自己走了出去,再也不肯看我一眼。 我哭着追出去,拉住玉龙衣角不放,我质问他:‘既然如此,何必留下这副小画?你我二人还俗之后,像画中一样朝夕相伴永不分离,赛过神仙眷属,又何必如此苦着你也苦了我呢?’ 玉龙忽然苦苦一笑,眼里带着说不出的悲悯,望着我说:‘施主真以为画中女子就是你自己,你可瞧仔细了。’ 我吃了一惊,赶忙仔细观看,这一细看,我顿时抽了一口冷气,画中伴在玉龙身畔的女子,并不是我。粗略一看,有点神似,可是仔细观看,却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这女子要比我瘦一些,脸型稍微圆一些,下巴微微圆润,眼睛笑眯眯的。 我看着画呆呆的,不争气的眼泪扑簌簌就往下落。 玉龙诵了一声佛号,叫了一声玉鸢,说:‘我对不住你,你要与我在深山之中结为夫妇,都怪我一时糊涂,情动之下便答应了你。可是我注定这辈子不能陪着你白头偕老,对不住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陪你,直到老死。’ 我盯着他逼问:‘画中女子是谁?’ 玉龙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不依不饶,追着问:‘究竟是谁,就算你我从此情断义绝,我也要知道她究竟是谁。’ ‘我表妹。’玉龙忽然说道,‘小时候常来我家玩耍,我们很小便定了娃娃亲。 我们常在一起玩过家家,她最喜欢蒙着红盖头给我当新娘子。 可是我们没有等到真正结为夫妻的那一天,因为表妹十七岁那年跟着母亲去附近一座姑子庵里进香,被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看上了。 这公子哥儿回去就叫家人前来下聘,说要娶我表妹为妻。 我姨丈告诉对方闺女已经有了人家,冬天就要过门。 谁知媒人丢下聘礼气呼呼走了,警告姨丈说男方是非同凡响的人物,得罪了没有好下场。 我姨丈虽是平头百姓,但为人十分耿直,硬是没有答应对方的求亲。 冬天的时候,我家的花轿吹吹打打前去姨丈家娶亲,就在表妹走出闺房,迈上花轿的那一刻,忽然一帮人冲进门来,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将花轿砸得稀巴烂,将我姨丈姨娘打倒在地,将我表妹抢了就走。 我家迎亲的轿夫、喜娘带着伤连爬带滚跑回来,哭喊着告诉我们遭遇的突变。 我们当时就报了官,希望官府能够查处为非作歹之人。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官府那里没有动静,我姨丈姨娘日夜啼哭女儿,不久双双病逝。 我那时候真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找回表妹。 我不知道表妹她如今人在哪里,受着怎样的煎熬。 后来我听到人们在议论,说附近一个村子的一户大户人家抢来个媳妇,这媳妇性子刚烈,誓死不从,新婚当夜就撞墙自毙了。 我心里大惊,这不会是我的表妹吧,我就一边打听一边赶了过去。 那户人家是方圆最为富有的大户,家里有人在省府当官,这家只有一位公子,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一副浪荡不羁的性子,手下养着一群打手,成日里四处闹事,祸害乡里,可是大家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我打听得那个撞墙女子的坟头所在,原来被人家草草地葬在了一个乱葬岗子上。 夜里我一个人悄悄去掘坟。 我挖开坟一看,便如五雷轰顶,肝肠俱裂,死去的正是我的表妹。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二章 冷月长空 9 我背着表妹的尸身到官府门前去喊冤。 可是你知道官府最后怎么给我伸冤的吗? 他们一听我要告的对象是谁,便将我投进了监牢,不容我辩解分毫,便将我打得死去活来。 我被扔进牢里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络,没有人来看我,我也没法向外面送出信去。 我一直被关了两年,就在我无望的时候,忽然有一天牢头打开牢门将我放了出去,我说:‘我的案子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了眉目,是不是你们发现关错人了,是不是要给我伸冤啦?’ 牢头抽了我一鞭子,叫我滚,我一看这阵势便不敢纠缠,赶紧往家里跑。 你知道我跑回家看到了什么吗? 我的父母家人都不在了,家里住上了另一户人家。 我一打听,原来早在我入狱的同时,他们也被官府抓去,投进了监牢。 我重新往府衙赶去,我设法打听父母的消息,母亲还被关押,父亲早已病死牢中,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有人指点我,要想救出母亲,就要给官府送钱,只有大把的银子投进去,才可能把人换出来。 我欲哭无泪,我家本来就不富裕,这两年老家已被别人占据,还有几亩薄田,可是能变卖几两银子呢? 万般无奈之下,我跪在大街上,头上插了根草标,我要卖身为奴,换一点银子去救母亲。 穷人见了纷纷同情我,可是他们出不起银子。 富人嫌我身子单薄,买回去干不了粗活,不划算,便不肯买。 我在府衙外的大街上跪了一天又一天。 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什么感受吗,没有感受,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希望有人能看上我,将我买回去,叫我当牛做马都行,只要他出银子让我救我的母亲。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老和尚从街上走过,他看到一些人在围观什么,便过来看了一眼。他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我,禁不住问旁边人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将我的事情告诉了他。 老和尚动了隐恻之心,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拔掉了插在脖子里的草标,递给我一锭银子,叫我赶快去救人。 我跪下谢他,问他住在哪里,等我救了母亲一定去他那里,用劳力偿还他的银子。 老和尚摇摇头,不肯说。 我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他才说了句五台山文殊院,便走了。 我求爹告娘,跑断了腿,花光了银子,总算把我娘从牢里救了出来。 我娘身子本来挺好的,在牢里两年,被折磨得变了人形,路也走不稳当了。出狱不久便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 我葬了母亲,变成了孤身一人。 我便去五台山文殊院找那个老和尚,没想到我去了还真找到了,我这才知道他竟是五台山文殊院的主持,那次下山本来是去办事,不想路过街道碰到了我,看我可怜,便动了慈悲之心。 我小小年纪,经历这样一场人间惨变,只觉得人生在世悲苦无尽,便从此看透了人间的荣华富贵,恳请师父给我剃度,从此落发为僧,留在了五台山。 上天捉弄,叫我在三年前遇上了你,我看到你穿着女儿装的那一眼就惊呆了,你太像我那惨死的表妹了,外形、神态无一不像。要不是我亲眼看到过她惨死后的尸体,我真怀疑你便是我的表妹,没有死,而是好好的活在人间。 于是我动了凡心,还俗跟你结为夫妻。 可是,随着日子推移,我发现你不是表妹,你是另一个人,和我那表妹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我心里罪责不已,一来我背着师父偷偷还俗,还娶了妻室,按照佛门规矩我犯了淫戒。二来,我对不住表妹,我怎么能喜欢她之外的第二个女子呢?第三,我对不住你,你救过我,有恩与我,又那么爱我,可是我心里只想着我的表妹,我把你当作表妹来爱,这便是对你的不公。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难以宽恕,我不敢再陪着你过夫妻生活了,我决意重返五台山,从此伴着师父,清苦一生,洗刷罪过。’ 玉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完向着我深深鞠躬,说:‘想来想去,如今我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但是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请你原谅,我们从此别过了罢,再也不要相见。’ 他转身就走。 我忙喊道:‘害得你家破人亡父母惨死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你查清了吗,仇报了吗?’ 玉龙站住脚步,头也不回,缓缓地说:‘贫僧如今已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宜将人间的仇恨恩怨放在心上,再说冤冤相报没有尽头,所以我遵循师父教诲,早就不再追查此事,还请你也忘了吧。’ 说完他便走了。 我猛然记起他曾经说过他老家在濮阳的一个小村庄里,我记住了那个村庄的名字。 我当即做出决定:去濮阳。 这决心一下,我便一刻也不愿意滞留,星夜赶往濮阳。 我一路沿着黄河向东走去,边走边打听,终于来到了濮阳的那个小镇之上。 我恢复了女儿装,暗暗地在附近打听几年前这里发生的大事怪事。 不久便从当地百姓口中打探到玉龙家的案子,原来害死玉龙一家的是当地一个大户,这户人家家财万贯,富裕异常,加上有人在官府干事,所以横行乡里,刁蛮无道,附近的人家常受欺负,却不敢与其对抗。 我夜晚前去这户人家探视情况,发现那个抢了玉龙表妹又逼死她的那个公子少爷已经娶了两房媳妇,日子过得甚是自如。 我恶向胆边生,当夜便拔剑刺死了这个公子哥儿,第二天潜进官府连那个陷害玉龙一家的狗官也给一并杀了。 我发现像玉龙家、我家那样的冤案、错案真是太多了,到处都有,有很多人都活在冤屈当中,造成了很多像我像玉龙一样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干脆从此干起了一件事,便是四处查访人间冤案,手刃那些贪赃枉法没有天良的狗官恶吏,还有江湖道中的邪恶之徒。 师父传给我的武艺起到了作用,我干这些事并没有太大困难,我走南闯北,不断地明察暗访,不断地为那些底层百姓伸冤报仇。 后来江湖上传出了我的名声,因为我每次杀人都穿一袭白衣,白色面巾包面,所以外界送我绰号玉面侠。 多年来大家只知道有个白色身影在替天行道,除暴安良,但谁也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所以玉面侠在江湖上传了那么多年,至今却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1 玉面侠长长舒一口气。 张一年跟着舒一口气。 羽衣却在怔怔地听着,许久忽然抬起头望着玉面侠哽咽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命运多舛,身世凄苦,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远比我凄惨之人。前辈和那玉龙师父,原来都是如此苦命之人。” 玉面侠一听这话,不由得心里难过,一把紧紧抱住羽衣,沉声说:“是啊,谁说不是呢?命运的大手将我们抓在掌心里玩弄,而我们自己还不知道,还在苦苦地挣扎。” 说着伸出手抚摸羽衣的头发,叹一口气,道:“我心里原本想着我替玉龙杀了仇家,报了血仇,玉龙就会感激于我,和我复合。可是当我第二次来到五台山,玉龙一听我杀了那么多人,当时脸色大变,双手合十,连连说着‘罪过罪过!’便再也不愿意理我了。 我心里无论如何放不下他,缠着他不走。 这时候江湖上都在议论说传说中一对隐世多年的宝刀宝剑忽然出现了,我便向玉龙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将这对刀剑取来,送给玉龙。 玉龙知道我根本做不到,便不来阻拦,任由我下山而去。 我重新在江湖上飘零,三年后我在华山拿到了怜月剑,又过了半年,我取得了追风刀, 当我带着刀剑返回五台山去见玉龙时,玉龙大吃一惊,面对刀剑,他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我,忽然拿起宝刀往自己脖子里抹去。 我眼疾手快,伸指一弹,救下玉龙性命。 这时候我恍然明白了,就算我把天上的星辰摘了下来,就算把自己的心挖了出来,一齐送给玉龙,也换不回玉龙的真心,他心里只有佛,没有我。 我伤心欲绝,感觉天下之大,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便在五台山脚下搭起一座茅屋,住了进去。 后来江湖上人人知道追风怜月落在我的手里,便不断有人找上门寻事,试图夺取刀剑。 我被搅扰得难以清净,便离开五台山,重新隐入当年的深山古寺。 后来的事情张一年刚才说过了,就是魔教为了逼我交出刀剑,将玉龙捉去,我为救玉龙只身一人赶赴昆仑雪山,继而跳下万丈深渊。 唉,想起来我这辈子真是漫长啊,七十多年的时光,真是长得没有尽头,这中间又经历了多少艰辛与磨难啊。”玉面侠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火把不知何时已经燃尽而自动熄灭,洞窟里一团漆黑。 黑暗里的三个人互相看不清彼此的面庞。 忽然玉面侠伸手抓起张一年右手,拉过来按在羽衣手背上。 张一年的手肉乎乎的,温暖,绵软,羽衣心跳着,默默地接受了。 玉面侠忽然说:“既然心里彼此有了对方,便不要顾忌太多,人活在世上本来就苦,若是相爱的一对人儿,不能互相牵手,那便更要苦上加苦。人生苦短,最要紧的便是珍惜眼前的时光。” 她这意思十分明显,是在鼓励张一年和羽衣好好把握彼此,张一年和羽衣怎能不明白她这番苦心呢,都在黑暗中默默地点头称是。 玉面侠顺着地势溜倒身子,说:“我想睡一会儿,一小会儿,说了这么多话,实在累得紧了。” 羽衣赶忙抱住她身子,把她慢慢放倒。石头地面潮湿冰冷,可惜没有什么可以铺垫。 黑暗中张一年伸过另一只手来,握住了羽衣的两只手。 羽衣冰凉的手心顿时暖烘烘的,她没有挣扎,任由他有力的大手将自己暖在当中。 时间慢慢地流逝。 三个人好像都遗忘了时间,遗忘了身在何方,只是想守着片刻的宁静,就这样坐着,一直坐到地老天荒。 许久之后,玉面侠的声音重新响起,打破了沉静:“扶我起来,去石床上吧。” 张一年和羽衣赶忙扶她。 她枯瘦的身子轻飘飘的,像一束干透的稻草,没一点分量,张一年将她半扶半抱放到石头床上。 玉面侠端端正正坐了,叫羽衣也过去坐在自己面前,转过脸去,看着远方。 羽衣不解,但是感觉玉面侠的声音不容置疑,就乖乖地坐了。 玉面侠伸出双掌,抵住羽衣后背,忽然向张一年交待:“从现在起,你要做到三件事情,一替我守住洞口,以防有人来打扰,虽然这里常没有人来,可是紧要关头,万万不可大意;二帮我盯着洞顶那些蝙蝠,它们可是讨厌得紧,喜欢往人身上扑,万一扑下来不要慌,这里有小石子,抓一把用天女散花手法抛洒出去,便会吓退;三你不要来打扰我,就算天塌地陷地动山摇也不要来打扰与我。记住了吗?” 张一年赶紧说记住了。 “凝神静气,摈弃一切杂念,不要留心外界的一切干扰,切记!”这一句却是对羽衣叮嘱的。 她口气十分严肃,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羽衣心头一凛,点点头。 玉面侠不再说话,掌心开始发力,一股真气沿着羽衣后心缓缓注入,却不是按照一般人练武的路子,将气息自下而上,归入丹田,融会贯通后,再缓缓流向四肢八骸。 玉面侠完全颠倒了次序,相反而行,羽衣只觉得一股洪流般的热浪直接向着小腹那里灌注,而且呈现不绝之势,源源不断地倾注而来。 羽衣就像忽然面对着倾泻而下的一股洪水,不知道该怎么办,玉面侠缓缓说道:“道之为物,惟恍为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排除杂念,一心一意,忘却自身,身在自然,草长莺飞,鸟语花香,日月幻换,瞬息万变,唯我一身,独守宁静。” 这声音像清风,像流水,像花香,像轻语,贴着羽衣的耳畔缓缓流淌。 羽衣想起在青梁山的日子,山谷里鸟语花香,草木遍地,她和爷爷相守一起,过着清贫自然的日子,日月宁静,心情平和,没有渴求,没有欲念…… 羽衣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像一片清澈的池水,微波不兴,清风荡漾,她不再惧怕那股洪水,只觉得她的身体像一道早就挖好的渠道,这些水沿着渠道流淌,越流越畅,越流越顺。而小腹那里,便如有一个深潭,将这些流水全部容纳进去,犹如海纳百川。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2 黑暗像一匹绸缎落下来,将洞窟罩在下面,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亮投射进来。 黑暗里的人静默无声,只有三颗心在各自的胸腔里以不同的速度跳跃着,也只有心跳在提醒他们,他们是活着的。 尽管伸手看不见五指,张一年还是凝聚起全部心神,专心盯着前方,一边防范洞顶的蝙蝠,一边留心忽然有人闯进洞来。 张一年是练家子,虽不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但是以武功相论起来,他绝对够得上二三流侠客的水平。 他知道眼下这一时刻是多么紧要和危急。 玉面侠在将自己毕生修炼的内功传给羽衣,就像把一个容器里所装的东西倒给另一个容器。 但是这一过程何其艰难,充满了巨大的危险。 紧要关头稍有外界干扰,便会立时使两人都陷入瘫痪之境,再也难以挽救。 张一年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这一过程惊险而漫长。 有几只蝙蝠忽然扑棱棱往下俯冲,它们可能饥饿难耐,又看到黑暗中的人一动不动,便想下来觅食。 张一年忙抓起一把碎石子,听声辨器,定准蝙蝠俯冲的方向猛地甩了出去。 别看石子很小,但是张一年灌注了一股内力,小小石子便携带着巨大的威力,啪啪啪,几只蝙蝠被击中了,其余的吃了惊吓,慌忙往高处窜,再也不敢下来,那几只受伤的也向着洞口方向仓皇窜去。 张一年中毒不久,身体还没有恢复,所以使出的力道较平时少了几成,不过对付蝙蝠却还是足够的。 他偷眼扫一下玉面侠和羽衣,她二人依旧静静盘坐,似乎全然入定,完全忘却外界所有。又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神志停滞下来,身体也静止不动。 他知道她们现在到了最为要紧的关头,便大气也不敢出,全心守护。 突然,羽衣大大地“啊”了一声,好像她从万丈高空被人猛地推了下去,带着巨大的惊恐和意外。 张一年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玉面侠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这笑声张一年自从进入紫燕密室就听到了,所以再也熟悉不过,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这已经不是最初的那种笑声了,灌注在笑声里的真气不见了,好像被人抽干了,所以这声音轻飘飘的,虚弱极了,尽管玉面侠在撕扯心肺地努力着,可再也无法做到像从前那样洪亮有力,令人震耳欲聋。 “前辈,我、我……”羽衣喏喏着,想说什么。 “啊啊,孩子,你试试,是不是身子变得轻飘飘的,是不是身上充满了力量,是不是感觉丹田里暖烘烘的?哈哈,我老婆子七十年的功力,全部传给了你,你当然感觉很不适应了。” 羽衣结结巴巴道:“前辈您怎么能这样呢,把武功传给我,您怎么办?” “张一年你过来,我头顶左边那个壁洞里还留有两个火把,一齐点着了吧,我有话给你们说。” 张一年赶忙过去取下火把点亮起来。 一直处在黑暗当中,猛然间有两个火把一起照明,三人都觉得说不出的明亮,心头顿时敞亮多了。 张一年擎着火把送到玉面侠面前,羽衣转过身来,张一年和羽衣同时惊叫了一声。 张一年几乎将火把脱手。 他们看到坐在石床上的玉面侠已然换了一个人。 羽衣一把夺了一个火把,凑近前细看,才发现坐在眼前的人已经大变了模样,先前的玉面侠虽然长发覆面,衣衫破烂,老态龙钟,但绝对要比现在坐在眼前的这个人好看许多。 现在的玉面侠好像忽然间又老了几十岁,白发索然,一张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显得触目惊心。 羽衣颤抖着手试图撩开那些白发,仔细看一看白发下的面孔。 可是,羽衣的手刚一碰触,那头发竟然齐刷刷掉落下来,像大风里干透的茅草,脱离了泥土,无根无基。 羽衣握着一股白生生的乱发,吓得魂飞魄散,呆立不动。 张一年也大感意外,火把差点脱手而出,火光剧烈摇曳,但见那玉面侠投在身后的影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恶鬼。 玉面侠自己伸出手来,一把一把抓着头发,两个手里满满抓了两把。 白发落尽,露出一张枯瘦的脸来。 羽衣瞧着这张沧桑无比的脸,低低地恸哭出声:“前辈、前辈,您、您怎么啦?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面侠凄然一笑,伸手来摸羽衣的脸,羽衣心里说不出的害怕,便在心里极力说服自己:“她不是鬼,是玉面侠,就算她白发落尽,再老一百岁,也还是那个玉面侠。” 玉面侠却不理睬羽衣的心思,继续抚摸着羽衣的脸颊,缓缓说道:“好年轻的一张脸啊,就像一朵娇嫩的花苞,还没有打开,也没有怒放,唉,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声音竟然越来越小。 张一年俯下身子提醒说:“前辈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歇一会儿?” 玉面侠闭上眼顿了顿,重新睁开眼,说:“我就是大风地里的一盏油灯,熬了七十多年,今日终于燃到了尽头,就要油尽灯枯了。” 张一年吃了一惊,忙问:“前辈您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 玉面侠摇一摇头,忽然声音沉重无比:“张一年你听着,这个小姑娘我交给你了,你要一辈子对她好,不许欺负她,不能惹她不开心,不许三心二意,心里眼里都不许再有第二个女人。”说着使劲捏住羽衣的手腕吩咐:“孩子,你和当年的冷玉鸢一样命苦,父母家人早亡,四处飘零无定。 你又不懂一丝武功,江湖险恶,肯定是要吃亏的。 所以我把自己毕生功力全部传给了你,希望能帮助你逃下昆仑山去,逃出区央君的魔掌。 唉,我不能亲眼看到区央君那小人遭到报应,真是遗憾! 你们走吧,等我死后便走。我的尸骨你们一把火烧掉就是,本来师父把我引入佛门,可惜我贪恋人间欢爱,终究误了自己,也连累了玉龙。唉,玉龙,这辈子,究竟是你对不住我多些呢,还是我对不住你更多一些……” 声音渐渐地低了,变成了低低的呓语。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3 羽衣大惊,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这才蓦然明白玉面侠为何会在极短时间之内变成这副模样,以致生命垂危,却原来是将自己身上全部功力传输给了自己,便如一个人抽干了全身鲜血,献给他人一样,焉有即刻不死之理? 羽衣再也不嫌弃这个老婆婆鬼怪一般的模样,猛地抱住她,抽泣起来。 忽然玉面侠说道:“放开我,我还有事需要交代……” 张一年一把拉开羽衣。 只见此刻的玉面侠已经奄奄一息,声音极度微弱,张一年和羽衣把耳朵凑到最低,才听到她喘嘘嘘说道:“我这里有一本秘籍,是师父当年传我的‘竹林清风赋’,我来不及传给羽衣,叫她自己练吧,她已经具备足够的内功,只要照着秘籍练习便是……另外,羽、羽衣身无武功,忽然被我传入全部功力,只怕她不会引导运用,一个误差反而走火入魔,要了小命……下山后你们去、去少林寺,有一本《易筋经》,练了此经才可帮助羽衣武功精进,一生、生、平……安……” 张一年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没了声息,抬头看,玉面侠已经断了气息。 他不甘心,慌忙运起内功将真气给她输入,然而,已然无效,玉面侠已经死了。 羽衣抱着这枯瘦的身子,久久舍不得放开,张一年过来轻轻扶起她,拿过火把就要焚烧,羽衣顿时大怒,一把推开张一年,吼道:“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张一年说:“前辈不是交代过要我们将她火化吗?这便化了,我们还得逃命去呢,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不短了,我怕妙火使起疑心,万一被她发现,到时候我们谁都走不了了。” 羽衣怔怔望着玉面侠,泪如雨下,重新扑上前去抱住了她。 她仔细地打量着玉面侠,好像要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刻在记忆之中,要一辈子都能记得。 张一年见她实在悲痛,不忍就这样拉开,便耐下心默默陪着她。 玉面侠一个人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石洞里几十年,真不知道受了多少熬煎,那些寂寞是怎么排除的? 羽衣想起她的身世,更是替她伤心,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场。 然后将遗体轻轻抱起,玉面侠身底下露出一个油布包裹,羽衣打开来看,正是那“竹林清风赋”的秘籍,羽衣默默地收入怀中。 可怜玉面侠至死脚腕手腕上还带着铁链,张一年用宝剑削砍,竟然十分牢固,剑刃劈下,只是溅出一团团火星,链子本身丝毫无损。 张一年气愤无比,说:“这是上好玄铁精心打造而成的,除了斜铁如泥的利器,平常武器根本奈何不了。” 羽衣伸出手心顺着那铁链一路慢慢摸索,眼泪一滴滴落在铁链上。 忽然羽衣抬起头来说:“就这样火化了吧,人已经不在了,这铁链取不取又有什么区别呢?” 张一年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 羽衣脱下自己一件外衫给玉面侠穿上,系好纽扣,把头上仅剩的一点白发用手指梳理整齐,看看她遗容竟是十分安详,这才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说:“这便火化了吧张大哥。”说完重新大哭。 她短短数年之中,便经历了双亲和祖父的相继离世,心上的伤痛刚刚淡忘,现在被这个可怜女人的遭遇重新勾引起来,实在心酸不已,难以自抑。 张一年也上前摸了摸玉面侠的遗容,望着她恭恭敬敬地说:“前辈交待的事情,张一年一定去办,请前辈放心上路,晚辈恭送了。”说完手中火把望着身上投去,火苗触到衣衫,便缓缓地燃烧起来。 羽衣眼看着那火光越烧越大,玉面侠瘦小的身子被火光淹没了,眼泪一串串不断地落着,心里的悲痛潮水一样翻涌着。 转眼间火势大起来,火堆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想来是人肉燃烧起来了。 一股浓烟向着洞顶上升,熏得那些蝙蝠拍打着翅膀乱纷纷窜动。 张一年抬头望着那一团团黑夜,忽然问:“你可知道前辈这些年困在紫燕密室里靠什么维持生命吗?” 羽衣一愣,这个问题她到没有想到过,便摇摇头,说:“不知道,难道没有人送饭吗?关我的那个白虎门倒是送饭的。” 张一年凄然一笑:“白虎门是临时押人的地方,因为被关的人还要审问,自然不能饿死,每天送一次饭。玄秘洞里只有这紫燕门和其他四门不同,因为是准备关押魔教死敌的,所以关进去就要把对方活活饿死,所以自从创立以来便没有送饭的先例。” 张一年边说便抬起头,望着头顶上一团团被烟雾惊起的黑影,感慨万端地说:“区央君当年在慌乱之中将前辈投进这紫燕密室,是想躲过林一叹父女的追寻,可是便从此将前辈困入绝境,他可真是铁石心肠啊,一般人谁能干出如此绝情之事。” 羽衣也叹道:“是啊,看着倒是挺文弱的一个人,一点也不像个恶人,可是却这样心狠!” 张一年回头认真看一眼羽衣,道:“你初出江湖,根本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经过这些日子的磨难,现在总该看清一二分了吧?” 羽衣点点头,叹了口气。 随着烟雾飘散,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散发出来,羽衣和张一年都没有伸手去捂鼻子,他们知道这是玉面侠的肉身烧化发出的味道,两个人心里想起玉面侠的遭遇和最后关头为了羽衣而死,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激,即便这味道难闻,也觉得能够接受,一起默默地忍受着。 忽然张一年说:“我知道这几十年里前辈靠什么而活了!” 羽衣讶然,赶忙追问:“靠什么?” “蝙蝠。”张一年指着头顶的黑影子。 “蝙蝠?”羽衣心头一颤。 “……”张一年无声地点点头。 羽衣忽然一阵难过,抽抽噎噎又哭了起来。 张一年搂住她一个肩头:“你不要难过,我们应该敬佩前辈的聪明才智,一个人被逼到了如此地步,最重要的便是想法活下来。”张一年边说边从地下捡起几枚石子,劲力暗运,向着头顶的大团黑影突然抛掷出去,随着啪啪啪的破空之声,呼啦啦飞起更大的一团团黑影,混乱中一团黑影掉了下来。 张一年捡起来,却是一只蝙蝠,没有打死,还在挣扎。 羽衣呆呆看着。 张一年扔掉蝙蝠说:“前辈她脚手都被铁链困住,除了用手挖取一些洞里的石子,抛掷出去打几只蝙蝠下来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羽衣不再说话,默默地伸一只手过来握住了张一年的手。 张一年觉得有一串串眼泪雨水一样落着,落在他的手背上。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4 烟雾渐渐变小,终于消失不见。 张一年和羽衣上前看,玉面侠不见了,化作一堆枯灰。 两个人将灰烬抓起来,向着虚空缓缓地抛散,羽衣想着好好一个人转眼间便化作一捧青灰,这么随手一撒,便再也没有了踪影,心头真是说不出的感慨。 转念想起人生无常,真是便如过眼浮云,甚至不如一缕清风一根草木,当下心里空空荡荡,只觉得人生在世,不过大梦一场,便也不再悲伤,擦干眼泪,说:“张大哥,我们这便走吧,免得夜长梦多,被魔教的人发现,不但我走不了,只怕连你也要带累了。” 两个人起身向曾困锁玉面侠的那面石床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不再留恋,向着洞口走去。 张一年擎着最后一个火把,拉着羽衣的手按照来时的道路疾走,一会儿终于从曲里拐弯的洞窟深处走到门口,张一年打开石门,羽衣一脚踩出门外,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双眼发花,几乎失明,在黑暗里待得太久,猛然来到光亮处,眼睛火辣辣地疼起来。 张一年跃起身子,重新敲击石崖顶上那只燕子的眼睛,当当数声想过,石门机关触动,缓缓合上。 羽衣最后看一眼石门,心里默默祝祷:“玉面侠前辈,愿您英魂不散,护佑晚辈一路平安脱离魔教掌,等晚辈学得武艺,一定为您报仇雪恨!” 说完跟上张一年就走,这一路上再也不忍回头。 两个人小心翼翼走过青狼门、黄豹门、玉狮门、白虎门,张一年紧紧抓着羽衣一只手,羽衣只觉得他手心里满是汗,羽衣自己也出汗了,两颗心扑通扑通直跳。 终于过了白虎门,张一年长舒一口气,悄声说:“下山的道路有两条,一是从密道走,道路简短,但是定会碰上教中看门之人,危险得很,我们从另一条路走吧,道路艰险一些,但又相对安全得多。” 羽衣点点头,跟上张一年往山下跑。 两个人刚跑了几步,忽然张一年猛地刹住脚步,身子晃了一晃,脸色大变,低声说:“不好!” 羽衣往前一看,只见一个人正往这里走来。 他个头很高,身手敏捷,不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的罗护法还能是谁? 他正是教中专司刑狱之人。 羽衣一看到是他当时就吓呆了,喃喃问张一年:“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张一年和羽衣站脚的地方恰是高处,地势明显,那罗护法已经抬起头来,看到了两人,“咦?”了一声,脚下速度加快,飞一般向上窜来。 张一年一看逃离已不可能,一把抓住羽衣肩头,大声斥道:“大胆小丫头,至今还死不交代,真是顽固不化!”同时很快地低声吩咐:“不要说话,配合我便是!” 羽衣不笨,一看这阵势便立时明白过来,便挣扎着身子,嘴里大声喊道:“死胖子,坏胖子,头顶上生疮脚底板流脓的胖子!魔教的人真是个个不要脸,有本事便一刀杀了给我个痛快,这样一会儿关押,一会儿审问,我又不会武功,你们这样对待一个不会武功之人,羞也不羞?” 说话间罗护法已经跃至两人面前,一看是张一年,脸色一变,有些诧异地问:“这不是妙火使月妃的手下吗,怎么是你?难道月妃也到后山来了?我明明不久前还在教主那里见到她了,怎么脚步如此神速?” 张一年一看罗护法不但认识自己,还记住是月妃的手下,心想这样也好,便抱拳道:“妙火使手下侍从张一年见过罗护法!” 罗护法摆摆手,眼睛早看到羽衣了,一丝不解闪过双眼:“这不是前些日子由本护法押进白虎门的那个小姑娘么,怎么跟你在一个?” 羽衣还在不断地挣扎,嘴里微微哭着,小声骂着,给人感觉这姑娘刚被张一年押解出门,不服张一年的管教,所以挣扎不休。 张一年狠狠扯住羽衣的肩头不松手,说:“属下奉月妃娘娘之命,前来提取这小丫头,月妃娘娘说教主忙于养伤,无暇过问教中俗事,这个小丫头是娘娘从中原带回来的,所以娘娘不能不管不问,她身无一丝武功,万一受不了白虎门的招待,死在里面,娘娘就无法向教主交待了,那本《追风刀谱》可还得着落在她身上呢。所以娘娘派属下前来看看情况,谁知这小丫头嘴硬得很,死活不肯配合,属下想着将她提出来,见一见外面的天日,说不定就再也受不了白虎门的黑暗之困,心生动摇也说不定。” 说完,也不看罗护法反应,手下用力,扯得羽衣几乎一个跟头。 罗护法想了一想,脸上神色平静下来,说:“原来你我是为着同一件事情而来,教主今日伤势大好,忽然交待我来看看后山这个小丫头,提审之事倒是没提。看来教主也是担心她吃不了苦,一命呜呼。好吧,既然她完好无损,就重新押回去吧,你回去告诉你们娘娘,就说教主交代过了,这个丫头的事情教主要亲自审问,娘娘不用再劳神费心啦。” 羽衣一听心下大骇,知道自己便又要被关进那个黑暗的石洞里了,急得就要哭起来,目光碰上张一年目光,只见张一年在拼命地冲着她挤眼,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好像是叫她先不要着急,返回白虎门再说。 张一年一把提起羽衣身子,大声斥骂:“你这不识好歹的小丫头,你也出来看过了,外面阳光照着雪山,多么光亮美好,你偏偏不肯说出秘籍来,那么就重新回去呆在黑暗里吧,也不要试图做什么逃离的美梦,我告诉你我们光明顶便是铜墙铁壁一块,没有教中熟识道路之人,谅你一个毫无武功的小丫头也逃不出去。” 说完骂骂咧咧扯着羽衣往上走,来到白虎门前,早有两个白衣之人出来等待,羽衣重新回到白衣人手里,禁不住身子颤抖,不知如何是好。 罗护法向着那叫做亡灵、幽冥的看护交代几句,竟然说这姑娘丝毫没有武功,锁链就取了吧,万一锁死对谁都不好。 亡灵、幽冥点点头,拉着羽衣走进洞窟。 羽衣回过头喊道:“告诉你们的那个臭狐狸,我才不会轻易死掉呢,我要好好活着!” 她的意思是在告诉张一年,自己不会莽撞行事,张一年也不要再做无谓的冒险。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5 张一年眼睁睁看着羽衣被亡灵、幽冥押进白虎门的石门里去了,心里正如放在油锅里熬煎一样,苦于脸上不能流露出来,便极力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向罗护法告了辞,下山而去。 这一路上张一年的内心辗转反侧,难过无比,思前想后,就是没办法再去救那羽衣。只能先回去见过妙火使再做打算。 却说羽衣重新被押解回洞,随着石门无声地关闭,她眼前一片黑暗。 幸好她这些日子总是与黑暗为伴,所以不再那么十分惧怕黑暗了,只是觉得错过了一个逃生的好机会,真是可惜,又想到张一年为了自己费尽苦心,这一来等于白白忙了一场,终究还是落了个空。 幸好这回脚手没有再套铁索,行动便自由得多,她慢慢往里走,摸索着来到石床上,肚子里说不出的饥渴,这才记起在紫燕密室里待了很长时间,不知道是几天几夜,只是被奇异的所见所闻深深吸引,甚至连肚子的饥渴都忘记了。 她摸索到洞口去,摸到了一碗饭,冷冰冰的,放置了很久的样子,便顾不上别的,端起来狼吞虎咽地吃了,又端起瓦罐大口大口喝了一肚子水。 吃饱喝足了这才慢慢爬到石床上去。 心头一亮,忽然记起隔壁的那个风趣老头儿林一叹来,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便试着敲打右边的石壁,当当当的声响由低到高,敲了一阵。 正当羽衣大感失望的时候,忽然,石壁上传来了回应声,当――当――当――声音缓慢无力。 但是在羽衣耳内这声音比滚滚雷声还要响亮,她大喜过望,在地上跳着脚,大声说:“好啊,老头子,你没有死,原来你还活着,呜呜,你怎么好好的不理我了呢?你知道人家有多担心吗?”说着,骂声,羽衣忽然泪流满面。 她赶忙擦着眼泪,可是这眼泪源源不绝,总是擦不干净。 羽衣此刻的心情真是复杂,有重新获得林一叹活着消息的喜悦,有自己错过了逃生机会的遗憾,有想起玉面侠凄惨遭遇的伤心,真是五内如焚,悲喜交替。 奇怪的是隔壁的声音只是响了那么几下,便消失了,好像从来都没有响起过一样,黑暗伴随着寂静慢慢地填满了石洞。 羽衣觉得说不出的孤独和寒冷,使劲地缩着脖子。 但是她不甘心,实在不甘心,便耳朵贴着石壁,再次敲击石头,当当当的声音在虚空里响彻。 没有回音。 耳朵里一边空茫,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羽衣的内心越来越焦灼,一股暖流在体内迅速流窜,像洪水一样四处奔流,似乎要找个突破口,决堤而出。 她知道是玉面侠所传授的内功起了作用,随着自己心情激愤,这股真气被激发了,就像一股沉睡的力量被唤醒,再也不愿意安分守己地静静沉睡了。 她忽然心头一亮,玉面侠不是说将自己七十多年的功力传给了自己吗,不知道能不能借助这功夫破开石门,到隔壁去看看林一叹? 心念一声,再也坐不住了,羽衣当下学着别人发功的样子,双掌对着石门方向,憋一口气推出去,石门纹丝不动。 她不甘心,重新发力,狠狠地推过去。 石门还是一动不动。 羽衣知道问题出在自己不会发功。 这可如何是好? 一边苦恼地搔着头,一边伸手去怀里一模,这一摸就高兴地跳了起来,原来那本“竹林清风赋”好好躺在自己怀里! 羽衣决定自己学着练习这套拳法,心里说反正困守在这里,早晚也是等死,不如胡乱学着练习一番,就算练得不对,走火入魔,那也比总被魔教的人折磨而死强上一百倍。 羽衣到石壁里摸出一根火把,用火石点亮,原来只剩这一根火把了,她赶忙捧着秘籍看,边看边学着练习。 原来这“竹林清风赋”正是玉面侠的师父当年专为玉面侠独创的一套适合女子身体特征的拳脚功夫,动作轻灵、舒缓、飘逸,一招一式,秘籍中都讲解得极为详细,文字旁边还配有图画,羽衣便看着文图讲解一招一式练习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套拳脚竟然不难,她练了一遍,歇息一会儿,又从头开始往下练,九九八十一招,一口气练了下来,觉得体内精力充盈,精神烁烁。 羽衣当下盘膝坐在石床之上,脑海里慢慢回想刚才练过的招式,越想越是兴奋,一遍遍重复回想,直到纯熟无比,这才合身入睡。 羽衣这样早晚坚持练,也不知道练了几天,已经完全不用对照书本,能一口气将一套竹林清风赋全部打完。 这天她练到中途,一招“仙人指路”右手中指向着前方猛地划出,忽然指尖发出呼呼风声,撞上石壁,竟然一指戳得石屑纷纷乱溅。她吓一跳,忙收住脚步,伸手摸,果然石壁上一个裂坑。 羽衣摸着裂出的小坑愣住了,随即明白过来,是自己的手指戳破了石壁,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功夫已经有了一定的威力!真是太好了! 羽衣忙对着石壁重新试探,果然又戳出了几道裂缝。她忙对着这一片裂缝用掌心击打,击了四五下,石头碎屑越来越多,乱纷纷往下掉。一道裂缝明显地错开来了。 羽衣顺着裂缝摸索,惊讶地发现原来这道石壁并不是铜墙铁壁,而是天然存在着裂痕,只不过人没发现罢了,没想到被她在无意中打中而暴露了出来。 羽衣忽然想:“要是顺着这里继续往前挖掘,最终会不会通到林一叹那里去?” 不管能不能真的通到,还是先试试再说吧,反正就这样坐着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决心一下,羽衣当即动手,对着石壁的裂缝不停地击打,先用掌力击打,再用指头一寸寸剥落,等到剥完表层的大块石头,里面竟然一点也不坚实,全是碎裂的石子沙土粘结在一起。 羽衣一会儿功夫便挖出一个小洞来。她信心更足了,坚持不懈地向里挖,慢慢的手指头变得失去直觉了,麻木了,好像是出血了,指甲脱掉了,但是感觉不到疼痛。她忽然记起有个火把的木头把手丢在地下,便摸过来用木把挖掘,毕竟木质强过了人体,这样一来进度快了许多。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6 这一天羽衣一直挖到累得直不起腰,才退出来爬上石床睡了一觉。 第二天,待送饭的按时送过水和饭,羽衣便知道再不会有人前来打搅,吃喝之后又开始挖掘。 她像个老鼠一样挖出了一条深深的洞,把石子沙土从身底下刨出去,双膝跪着前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尽快地挖穿两个石洞,这样就能见到林一叹了。 这希望像一盏灯一样,照亮了羽衣的内心世界,她甚至都没有去想,万一这样挖过去,那边却不是关押林一叹的石洞她又该怎么办? 有时候这个念头还是会萌生的,隐隐在心间一闪,便被她狠狠地掐灭了,她不给自己顾虑的时间,她只是坚持挖掘,手指的血流出来,变干了,结了痂,再挖,痂痕被磨掉了,血液重新流淌,一股腥味在鼻息下飘散,她不去理睬自己的手成了什么模样,只有一个信念,铁一样的信念,便是赶紧挖,从这个石洞通到另一个石洞,见到那个风趣的老者。 她知道这老者病了,正处在危险当中,肯定没人管他,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潮湿冰冷的石床上,多么需要一个人给他喂口饭、灌口水! 这么一想羽衣简直焦灼不已,心急如焚了。 她觉得那并不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是自己的一个亲人,有着骨肉关系的亲人。 就像爷爷一样的人! 混杂着碎石子的沙土越积越多,羽衣的身子完全钻进了自己掘出的圆洞内,这时候居然挖不动了。 木头把捣上去硬邦邦的,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她忙用手摸,发现一块巨大的石板挡在了眼前。 这可如何是好? 羽衣试着用手指戳那石头,用木头把捣,双掌击打,可是这石头纹丝不动,完好无损,生生横在前行的道路上,把前路封死了。 羽衣欲哭无泪,望着石板一筹莫展。 忽然,她心头一亮,正前方挖不通,可不可以向着旁边试试? 主意一定,她重新爬进洞里,沿着大石头的四边往里挖,果然左下角的沙土比较松软,她忙盯住这里一直往里挖。 谁知刚挖了三十几下,扑哧一声,羽衣一只手扑了个空,大吃一惊,一摸,原来前方的洞壁破了,破开了一个洞,她的拳头击穿了过去。 这么说来,已经通到了另一个洞里? 羽衣压制住内心的狂喜,赶紧加油挖。 功夫不负有心人,羽衣又努力了一阵,终于挖通了。 她摸索着小心翼翼爬了进去。 由于不能确定挖通的这个石洞是不是关押林一叹的那个,羽衣不敢出声,慢慢地摸索着,石洞很大,地面坑坑洼洼的,潮湿,发霉,一股混浊的气息直扑鼻子。 羽衣慢慢地往前摸,倚着墙壁往前走,大概走了七八步,忽然脚底下一软,踩上了一个东西,肉乎乎的。羽衣惊得几乎一头栽到,但是很快就稳住了神情,收回脚等了会儿,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攻击,便伸出手往前摸索。 竟然摸到了一个人。 有头发,有鼻子有眼,下巴上有一把胡子,身上穿着衣服,再往下,摸到了两根铁索,从这个人的肩头穿过,一边一根,将这人牢牢地拴住了。 顺着铁索往后摸,摸到了石壁,石壁上一根粗大的铁钉子,铁索便固定在这巨钉之上。 用铁链锁人的事情羽衣在紫燕密室已经见识过了,那玉面侠被玄铁链子锁住,困了几十年。可是玉面侠只是被锁住了手和脚,像这样将索绳穿过一个人的两边肩膀,生生地穿进骨头里,这样的方法羽衣从来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亲眼见过。 一阵阴凉迅速袭遍羽衣的全身,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团阴云压上心头,禁不住自问:“是谁想出了如此阴毒的法子来关押这个人?用这样残酷的办法将一个人关着,真不如一刀杀了来得干脆。像这个样子活着,那需要忍受多少屈辱和痛苦的折磨啊?” 一阵怜悯充满了羽衣的心头,她忽然断定这肯定是魔教教主区央君干的好事,除了他,谁还会这样心狠呢? 她望着漆黑的洞窟世界,忽然想起一件事:“玄秘洞分为白虎、玉狮、黄豹、青狼、紫燕五门,谁知道这五个门内的石窟世界有多大?关押着多少魔教的异己?” 这一想法令羽衣心情顿时无比沉重,便如压了千斤巨石一样。 羽衣附身再次摸索这个人,他倒在石地上,斜斜地睡着。 羽衣赶忙抹鼻子,没有呼吸;摸一双手,冷冷的,显然是一双死人的人。羽衣不甘心,再摸胸口,心口那里热着一坨。 羽衣顿时一喜,心口留有热气,说明还活着,只是太虚弱了,已经失去了知觉。 羽衣将这人抱起来背靠石壁坐住,伸出双掌贴住他后背,学着玉面侠给张一年疗伤的样子,慢慢地往里输送真气。 她自从接受了玉面侠的功力,体内便一直流淌着一股真气,到处流窜,暖烘烘活波波的一股,很是明显,只是她还不会熟练运用操纵罢了。近来练了“竹林清风赋”,这门拳脚本来和玉面侠的内功极为相配,就算羽衣丝毫不懂武功,着急之下,竟然也能糊里糊涂地凝聚起来一些真气了。只是这真气好像水里的鱼,滑来窜去,有时候她能顺利传输出去,有时候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极难掌控。 羽衣胡乱地发着力,一股真气顺着掌心流出,灌输到对方体内,一会儿功夫这个人身子有了动静,嗯了一声,羽衣一见有了效果,高兴不已,谁知她想继续使劲,掌心里却空荡荡的,那股暖烘烘的气流在内体胡乱游窜,却怎么也无法凝聚到掌心里来。 急得羽衣头上的汗水直流。 可是着急有什么用呢? 只能是干着急罢了。 面前的人慢慢地苏醒了,张开口来问道:“是谁救了我?像我这样的残朽躯体,不救也罢,早一天死了,便早一天解脱了这无边的苦难,唉,谁叫你来多事的?” 听这口气竟是在责备羽衣救活了他。 羽衣大惑不解,愣愣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7 忽然,羽衣心头一颤,这声音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在哪里听过呢? 羽衣苦苦思索着,却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候那个人幽幽地叹一口气,说:“你究竟是谁?谁放你进来的?林月妃?不,她答应过我绝不将我在此的消息外露。难道……会是区央君? 哈哈,区央君我的乖徒儿,你终于还是知道为师活在人世的消息了吗?你派人来干什么?杀了为师,还是继续羞辱与我? 哈哈,你怎么来的还怎么滚回去吧,回去告诉区央君,林一叹这些年之所以不死,苦苦活在这个世上,只是舍不下我那苦命的女儿,当初我没能给她择一门良婿,是我的过错,我对不住她,她要我活着,我便活着,虽然我们父女天各一方,很少相见,可是我活着彼此的心里便能存个念想,有个依靠。 区央君啊区央君,你可真是厉害,我们苦苦隐瞒多年的实情,还是被你识破了,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欺师灭祖的贼子如何对待自己的授业师父?” 说完之后接着又是一番哈哈大笑,他明显气力不足,笑声勉强,但是内心悲愤之情激荡,所以这笑声里自然含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羽衣听了不禁心里颤抖。 忽然,羽衣“啊”了一声,呼喊道:“我知道啦。知道你是谁啦!死老头儿,坏老头儿,油嘴滑舌老没正经的老头儿,怎么是你?果然是你?你没有死?呵呵,没想到我还真将两个石洞挖通了,我见到你啦!” 说着,扑上前一把抱住老头子,将脸贴在人家怀里呜呜大哭。 老头子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醒悟过来,一把紧紧揽住羽衣,激动地连连说道:“真是你吗?真是你吗?小丫头,真的是你啊?没想到啊,老头子怎么会想到有一天真能活着见到你呢……呜呜,你再不来老头子就真的要死啦,再也见不上你啦……呜呜……”他显得远比羽衣还要激动,竟然紧搂羽衣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老一小互相搂着,呜呜哇哇地哭着,叽叽呱呱地笑着,闹成了一团。 忽然,林一叹一把推开羽衣,疑惑地问:“不对啊,你不是曾说过你不会一点武功吗,怎么体内充盈着这么一股巨大的内力?” 羽衣被他这么一问,心里便有些难过,忽然想到玉面侠曾经说自己在万丈深崖之下摔断腿后,是被林月妃背上光明顶的,而当时身为教主的林一叹也没有为难于她,还为她提供衣食,庇护于她。玉面侠至死都不知道林一叹还活在人世,可惜的是当时时间太过紧迫,自己没来得将林一叹尚在人世的消息告诉给她。 羽衣现在想起这件事来觉得遗憾万分,便哽咽道:“玉、玉面侠,是玉面侠前辈传给晚辈的,玉面侠她、她死啦。” 林一叹一听这话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喃喃问道:“玉面侠?这人是谁,我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呢?” “……?”羽衣也愣住了。 “玉面侠?玉面侠?……”林一叹尚在喃喃重复,一遍又一遍,口气慢慢变得怪异极了,似乎他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洞被关押多年,这时候看到了一丝光亮,可是他已经忘记了人间光亮的样子,所以茫然而迷惑。 忽然林一叹“啪啪”扇了自己几个耳光,骂道:“死老头子,臭不要脸的死家伙,竟然连玉面侠都忘了,记不起来了!嗨嗨,越老越糊涂啦,唉,还活在世上有个什么劲儿,不如早早死了干净!” 这耳光很是响亮,羽衣想不通他刚从昏迷中活过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力。 羽衣伸手抓住林一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玉面侠就是玉面侠,您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等时间长了自然会想起来的。” 林一叹反过来一把抓住羽衣的手,恳求道:“你快告诉我,玉面侠究竟是谁?我怎么觉得十分耳熟呢?不会是我的女儿吧,可是她叫月妃啊,怎么又变成玉面侠啦?你快告诉我!” 羽衣心下惊骇,想:“这老人也不知道被关在这里有多长时间了,看来内心已经颠倒,接近疯痴,曾经的一代魔教教主,落到如此下场,真是可怜可叹呐。” “您别急,我慢慢说给您听好不好?”羽衣尽量口气平缓,使气氛缓和下来,这才说道:“这玉面侠不是别人,是您的一个故人,老朋友。那时候您还年轻,当上教主不久,那时候您年轻有为,胸怀宽广,您的志向是将神教治理成一个正大光明的武林帮派,脱掉邪魔外道的帽子,走上罚恶扬善的道路。那时候昆仑山光明顶的神教处处呈现一派蒸蒸日上太平祥和的气象。 有一天,您的女儿林月妃从后山背上来一个女人,这女人的腿断了,残废已久,您才知道她便是很早之前,前一任教主时代被教内弟兄逼下山崖的江湖奇女子玉面侠,您……” “玉面侠?哦,我想起来啦,玉面侠!那个可怜的女人!不错,有一年我那月妃孩儿确实从后山背上来一个断腿女人,便是玉面侠。 我知道她落得如此惨状,都是我们神教干出的好事。我便将她收养在光明顶,可是有一天她忽然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几乎将光明顶翻了个底朝天,终究还是没有找到。 难道、难道她没有死,还活在人间?” 林一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显然此刻他的内心惊异和激动在交织。 羽衣叹一口气,说:“是啊,前辈她当年并没有死,而是被人关进了玄秘洞紫燕密室,一关就是几十年,见不到光明,吃不到人间的食物,在黑暗冰冷的石窟里苦苦撑到了如今。” 林一叹呆了一呆,激动地叫起来:“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哈哈,好啊,活着就好!咦?究竟是谁把她关起来了?哪个狗贼?还关进了紫燕密室,怪不得我们父女苦苦寻遍光明顶就是没有踪影!谁能想到就关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啊!” 羽衣说:“区央君,关她的人正是您的二弟子、当今的教主区央君。” “啊?!” 林一叹呆住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三章 沧海遗珠 8 显然这一消息是林一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不由得陷入了沉默,许久,情绪却变得出奇平稳下来,说:“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他身上去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能坏到如此地步。 现在回头一想,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唉,只是苦了玉面侠啊,在万丈深崖下面困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重回人间,想不到最后又被关入石洞几十年。 她的命运真是多舛,甚至比我还要悲惨得多。” 羽衣想起玉面侠骨瘦如柴的身躯,一生苦苦追求爱情却终究不能实现的人生经历,终老之年有落得那么凄惨,不由得心下凄然,难过不已,便也默默无语。 林一叹忽然气愤愤说:“老天真是不长眼,区央君这卑鄙小人怎么不会遭到天打雷劈呢? 想我当初把他从乞丐堆里收留下来,当亲生骨肉一样看待,谁能料到这一念之慈竟害了不少人,唉,都是我看人不准,埋下的祸患啊。”语气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 羽衣忍不住说:“怎么能全都怪您呢?那时候他还小,谁能知道一个人以后会长成一副什么心肠,要是真能看得那么长远的话,这人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明争暗斗了。” 林一叹说:“是啊,这么想来倒是未尝不是。可是我这心里还是难过啊。哦对了,你说玉面侠她把内功传给了你,那么她自己岂不是变成了毫无武功的废人?” “她已经死了,为了让我能够逃下光明顶,她把全部武功传了给我,自己力竭而死。已经被我们就地火化了。” 林一叹听了羽衣的话,不再言语,默默坐着。 过一会儿忽然问道:“玉面侠为何要把自己一身功力传送给你?” 羽衣想了想,缓缓说道:“因为我的名字叫梅羽衣。” 林一叹不解,反问:“梅羽衣?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羽衣无声地笑笑,知道这人便是自己爹爹的师父,按辈分那便是自己的师爷爷了。 但是她知道老人脾性爱玩耍,就故意卖个关子,不急于告诉他,而是一字一顿说:“我叫羽衣,名字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您不觉得我这姓有些耳熟么?” 林一叹吃了一惊,喃喃道:“梅羽衣?那么你便是姓梅了?这个姓倒真是特别,和我那大徒儿是同一个姓,唉,只是我那徒儿早就离开我,再也不回来了,当年我对他很器重,想把唯一的女儿嫁了给他,神教的教主之位也是准备传给他的,可惜他淡泊名利,生性狂放,一点也不愿意受到束缚,所以根本不愿意当教主。而且也不愿意做我的女婿,唉,世上的人啊,就是说不清楚。” 羽衣知道他在说爹爹离开光明顶,在唐门招亲的事情,这件事伤透了林月妃的心,自然,林一叹心里也不好受,可以说,正是这件事,为日后区央君杀害师父、夺取教主之位埋下了隐患。 羽衣心里一时充满了愧疚,替自己的爹爹而羞愧。 “长河这孩子终究和区央君不一样,他心地善良,为人坦荡,即便后来走上了另一条路,对于他的为人我还是很称赞的。只是不知道这些年他怎么样了,留在蜀地终究是寄人篱下,以他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惯那种日子。” 羽衣一听就知道林一叹至今尚不知道他的大弟子已经辞世的消息,往深处一想,这最正常不过,他被关押在这黑暗世界里,终年不见一个人,不知道外界江湖上的消息,原来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羽衣强抑制住内心的伤悲,说:“您的大弟子梅长河,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今年晚春时候走的,这会儿只怕身子都已经随着泥土化了。” 林一叹一把扯住羽衣,抓住羽衣生疼,但是她忍住没有呼喊一声。 林一叹的身子颤抖得筛糠一样,听得出连嘴唇都在打颤,哆哆嗦嗦地说:“你胡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就会胡说!你为什么要骗一个老头子?我已经这么老了,你也忍心来骗,呜呜,呜呜呜……” 他竟然哭了起来。 羽衣知道他是不愿意相信心爱的大弟子已死的噩耗,试图以这种方式否决事实。 然而,这样的事实又是如何能够否决的呢? 羽衣眼里流下泪来,一颗一颗落在老人的手背上,她口齿清晰,加重语气说:“我为什么要骗您呢?难道我便愿意他死吗?可是人死不能复活,我骗您对我又有什么益处呢?追风侠他真的死了,追风刀如今也落到了区央君的手里。” 忽然,林一叹梗长脖子,望着虚空喃喃说道:“长河,长河啊,你好……” 仿佛梅长河此刻正在他的前方,他能够看到一样。 羽衣望着眼前重重黑影,想起爹爹生前的一幕一幕,心里凄凉,不由得低低啜涕起来。 而林一叹的身子被雷电击穿了一样地剧烈抖动起来。 羽衣觉得很害怕,真担心这老人的身子就这样抖得散了架,便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喃喃说:“他死了,我也很难过,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愿意他死啊,他死了我在这世上变成了孤儿,孤零零一个人,青梁山也待不成了,一下山便受人欺负,呜呜,我好想他啊,就算他心里只装着唐家姨娘一人,抛下娘亲不管,可我好歹也是有爹爹的孩子啊,他一死我便什么都没了,呜呜呜……娘亲死了,爷爷死了,爹爹也死了,留下一把追风刀,也被人抢走了,我好命苦啊……” 羽衣本来只是为了安慰林一叹,才说出这些,可是说着说着想到那些过往的事情,一幕幕就在眼前,禁不住真正的伤心起来,扑在林一叹怀里大哭不止。 林一叹伸手抚摸着羽衣的头发,喃喃说:“孩子原来你是长河的女儿,呵呵,你该叫我师爷爷的啊,唉,长河那么早就走了,我真是没想到,我还常常在心里恨他,怨他,可是他已经先我一步而走了,我还怨恨个什么劲儿呢?我苦命的爱徒啊,为师还好端端活在世上,你怎么能先走一步呢?” 说着泪如雨下,冰凉的泪水落在羽衣脸上,和羽衣眼里流下的泪水会合了,沿着羽衣娇嫩的脸颊往下流淌。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1 羽衣眼里虽然泪水横流,但是心里暖烘烘的,觉得说不出的踏实,就像重新回到了爷爷的怀抱,爷爷疼爱地抱着她,而她像小时候一样地撒着娇。 感觉林一叹就是自己的爷爷。 羽衣便痛痛快快地哭着。 “是谁害死了长河?难道又是区央君?”林一叹哭了一阵,不哭了,疑惑地问。 羽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了爹爹,爹爹临死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顿了顿,说:“爹爹常年不回家,娘亲说他外面还有一个女人,所以就不要我和娘亲了。 他好几年中才回来一趟。那年娘亲死了半年了,他才回来,身上带着伤,我和爷爷给包扎了伤口,等伤养好后,他就离开了。 过了一些日子,他忽然又回来了,给我教追风刀法,刚刚教完爹爹就死了,临死叫我去蜀中找唐家姨娘和唐韵哥哥。说我们是一家人,他们会收留我的。 我就带着追风刀离开了老家。 可是我没有走到蜀地,是洛阳望江楼的江楼主把我带到洛阳,骗去了我的追风刀,把我交给了魔教的月妃娘娘,我便被带到这昆仑山上来了。” “哦……”林一叹吸一口气冷气,“长河他临死的时候没有提到什么人吗?” 羽衣努力想了想,“没有。哦,我到了洛阳后遇到一个青年男子,他说追风侠是被人害死的,他也想追查其中的死因。只是,只是后来我们便分开了,再也没有见过面。”羽衣说着眼前显出汤无用那张笑嘻嘻的脸,不禁有些怀念。 “是啊,长河他一向体魄强健,怎么会好端端死掉呢?这其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呢?”林一叹陷入了沉思。许久都没有声息,忽然羽衣感觉老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好像就要死掉了一样。 羽衣大吃一惊,赶忙扶住他,追问:“您怎么啦?师爷爷你究竟怎么啦?” 林一叹孱弱地说:“快再替我输点真气,我不行了,说了这许多话,气力不济了。” 羽衣慌忙伸掌对住他掌心,又慌又乱地帮他输送真气。 谁知这次一点也送不出去,体内那股气息完全不听她的指挥了。 急得羽衣冷汗直冒。 林一叹说:“原来你还不会运用内功呢,哦,玉面侠把体内功力传了给你,但是没教你基本气功的方法,你自然便不会了,只是长河他也没有教你吗?这就奇怪了。” “爹爹他从来不教我学武功的,说女孩儿家识得几个字就行了,被必要学什么武功,他既然这么说,为何到最后又要我牢牢记住追风刀法,这其中缘由我便不知道了。” 林一叹想了想,说:“他不教你自有他的道理,可是长河啊,你一生厌烦江湖纷争,自以为这样便能让孩子远离江湖恩怨吗?她不还是卷进来了吗?好吧,孩子,他不教你,师爷爷便来教你,你坐下,盘膝而作,目视前方,调匀气息,静气凝神,按我说的法子慢慢做。” 羽衣依言坐下,跟上学。 这林一叹练了一辈子武功,在武学上的修为早就到了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地步,要他调教一个初学者,真是极为容易。加上羽衣体内已经储藏着玉面侠所授的七十年功力,练起来自己极为容易,进步神速。 片刻之后,羽衣已经掌握了搬运气息的初步方法。 林一叹说:“现在你过来,按照我教的法子给我输入真气。” 羽衣依言尝试,一试之下果然一股活波波的气息沿着手臂往外流,流出掌心,送进了林一叹的双掌。 羽衣大喜过望,一口气为林一叹输送了好些真气。 林一叹挣脱了她的手掌,闭目默默调匀一遍气息,待体内气息平和,即将枯竭的心力重新获得了生命力,便不要羽衣再为他输送,笑呵呵说:“你这小丫头,哦,师爷爷的徒孙女,倒是很有悟性啊,是块学武的好料子,比起你爹爹当年,有过之无不及啊。乘着师爷爷还活在人世,索性便把自己压箱底的一点东西都教了给你吧。” 林一叹说完,当下就给羽衣教了一整套内功心法。 羽衣总算是开始正式练武了,她学得极为认真,进展竟也十分顺利,两个时辰后便已经完全掌握了。 林一叹也觉得意外,说:“你这孩子说话老老实实的,可是心性儿很灵啊,真是块璞玉,呵呵,这就好,师爷爷这就给你教一套少林拳脚吧。” 这套拳脚功夫是林一叹师父少林和尚传给他的,当下他便传了给羽衣。 羽衣一会儿功夫就背会了口诀,可是动作就难了,石洞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即便两个人在黑暗里呆久了,可眼前还是迷迷糊糊一团暗影,要看得清楚,却是千难万难。 羽衣去石壁四周摸了摸,没有找到火把。 她失望地坐回到林一叹身边。 忽然,林一叹一拍大腿,吓了羽衣一跳,林一叹却兴冲冲说:“有了,孩子你再给我输点真气,哎,我越来越不行了,只能靠你输送的真气吊住性命了。” 羽衣现在给人输送真气,已经容易多了,很熟练地就完成了。 林一叹精神稍有复原,站起身来,抓住羽衣的手,在黑暗里给她比划动作。 这一来自然慢得多,但是条件限制,也只能这样做了。 羽衣想到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奇特的练武方式了,一想到机会难得,就全心全意学习,加上她对武学的感悟竟然高得出奇,加之林一叹生性幽默,教导的方子极为灵活,深入浅出,所以羽衣学得很快,一个动作林一叹稍微比划一下,她便已经做出来了。 林一叹这辈子带过的弟子不少,但还没有遇上羽衣这样有悟性的,真是越教越有信心,乐呵呵的教起来就不想歇息,一口气将一套拳脚教完了,才坐下喘气。羽衣赶忙又为他输入真气。 爷孙俩就这样一直练,实在累了,歇一会儿,看看林一叹气息弱下去,羽衣便用体内真气帮他吊住一条命。这样也不知道练了几天几夜,羽衣把林一叹所有的武功都学会了,梅长河临终授给羽衣的那套追风刀法,羽衣当时囫囵吞枣,学得不透彻,现在林一叹又给她教了一遍,羽衣本来是记得刀谱的,只练了两遍便已经十分熟练。 这天,两人吃过饭,林一叹喝了点水,告诉羽衣从今天起要传给她一套特别的武功,有了这套武功,羽衣就能闯下昆仑山去,逃得一条性命。 他还没有说出武功的名称,羽衣已经惊喜地叫了起来:“‘八荒六合’!您要教我‘八荒六合’了吗?!”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2 林一叹果然要把那套“八荒六合”功传给羽衣了。 只是这时候的林一叹身子越来越差,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时日不长了,便咬紧牙关硬撑着,不叫羽衣感觉出丝毫异常来。 羽衣兴冲冲跟着林一叹学,一会儿林一叹气息变得微弱下去,羽衣就替他输一些真气,再不行了,羽衣赶忙再输一些。如此不断重复,一直硬撑到林一叹将一套八荒六合功全部传给了羽衣。 这门功夫偏于阴柔,当年林一叹练习时一个不慎以至于走火入魔,差点断送了性命,今日练习的羽衣是个女子,恰好暗合了这门功夫的内在要旨,所以羽衣一路练下来竟是出奇顺利。 日子便在不断的重复中一天一天过着。 在这玄秘洞黑暗的世界里,林一叹和羽衣几乎忘掉人间的白天和黑夜是怎么更迭的,他们只能凭借多年形成的作息习惯,估摸着是夜晚了才睡上一觉。 林一叹身子高大,但是很瘦,羽衣摸到林一叹石床上居然铺着一层厚厚的草垫子,就将林一叹抱起来放上石床,等送饭的把饭和水送进小洞口,她便端过来,喂给林一叹吃。这样早晚伺候着,一面是感激他对自己传授了武功,另一个方面是想到他是爹爹的师父,爹爹当年离开师门,惹得他伤心不已,如今就权当羽衣在替爹爹赎罪吧。 林一叹身子很差,羽衣不敢爬回自己的石洞睡觉,便每日从那小小通道里爬过去将饭吃了,再爬回来,夜晚也不敢离开,隔几个时辰,便为他输送一点真气。 这晚羽衣为师爷爷输完真气后,实在很累,便趴在石床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吓了一跳,惊醒过来,那手却缩了回去,羽衣忙往石床上一模,空空如也,师爷爷不见了。 羽衣吓一跳,慌忙喊:“师爷爷,您在哪里?您怎么下床啦?” “唉……”林一叹的身音在身后响起。 羽衣赶忙转身,摸到了林一叹,他坐在石头地上,手和脸都冰凉冰凉的。 羽衣赶紧抱起来往床上放,林一叹说:“对不住啦,孩子,我想摸摸你的头发,你的头发一定很黑是不是,可惜我看不到。但是我感觉是很黑的,就像我那月妃孩儿,她也是一头乌黑的秀发,小时候她不会梳头,总是由我梳的,可是一个大男人,总是梳不好,惹得她常常哭鼻子。 后来我收了长河做弟子,长河竟然会给女孩子梳头,便给月妃梳。扎一对辫子,高翘翘的,可漂亮了,我那月妃孩儿可喜欢她大师兄扎的辫子啦。 唉,这一对孩儿一起长了好几年,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我看着好好的一对孩子,若是成了亲,便是天上地下绝少的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啊,长河心里没有月妃,总是把她当小妹子来看。 唉,现在说这些干什么呢?都过去几十年了,长河都已经离开人世了……” 羽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又提起爹爹来,便默默听着不言语。 气氛沉沉的。 林一叹性子爽朗幽默,一旦沉默起来,就给人很不好受的感觉,羽衣觉得很压抑,为了调剂一下气氛,惹得师爷爷笑一笑,羽衣忽然憋着嘴巴说:“师爷爷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怕的是什么吗?” 果然林一叹不再沉默,问:“是什么?毒蛇还是狼?还是老虎?” 羽衣故意严肃着声音说:“都不是。狼虎都不怕。就害怕一样东西,可害怕了,我只要一看到就吓得哭鼻子。偏偏我们那山谷的树林草丛里经常能见到,蹦蹦跳跳地从草里钻出来,可讨厌啦。” 林一叹来了兴趣,追着问:“那是什么?能够蹦蹦跳跳的,还那么可怕,究竟是什么呢?” 羽衣扑哧一笑:“蛤蟆呀,您不知道,我们那山里专门长一种歪嘴巴蛤蟆,嘴巴歪到脑后,瓜瓜瓜地乱叫,晚上都吵得人睡不稳觉呢。” 羽衣说完故意不笑,紧紧绷着脸。 林一叹想了一想,哈哈笑起来,骂道:“好狡猾的小丫头,绕着弯子骂你的师爷爷呢,你明明知道我便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歪嘴蛤蟆’。好啊,你这丫头心思敏捷灵巧,很合我的心意,师爷爷真没想到在有生之年遇上了你这么个小精灵鬼,这几十年待在黑暗中的痛苦,也算是没有白受。哈哈……” 说着伸出手摸着羽衣的头发。 羽衣觉得幸福极了,心里颤抖得厉害,真觉得就像爷爷没有死,坐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说话呢。 羽衣也跟上笑起来。 这一闹,羽衣也觉得没有瞌睡了,便靠在林一叹怀里,撒着娇说:“师爷爷我有个疑问一直解不开,您快告诉我吧。” “什么疑问,快快说来。” “我刚被关进这白虎门的时候是在最前面一个仅能容身的小石洞里,那时候您便敲得洞壁当当作响,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声音一会儿再头顶上,一会儿在脚底下,感觉您是上下不断跳窜着敲击着,是也不是?可我如今见了您,才知道您是被锁住了双肩的,这铁链子明明将您固定在方寸之地,那么您是如何做到的?” 林一叹呵呵笑起来,带着点得意,说:“你知道吗,我呆在这里寂寞无聊,为了打发时光,便沿着洞壁到处胡乱敲击,我做过神教的教主,这神教玄秘洞里有什么秘密,是如何设置的,我最清楚不过了。 师爷爷先给你讲讲这玄秘洞设置的道理吧,万一有一天你逃不出去,便有用得上的地方了。 这玄秘洞是神教第一任教主设置的。 这第一任教主叫张乐华。 他本是中原衡山派最得意的大弟子。 据说有一年,衡山派和华山派因为一本武功秘籍发生了争斗,两派弟子在一座树林子里发生了僵持,饿了渴了便打发小弟子到附近集市上去买回来,夜里便胡乱睡在林地上,双方盯着彼此,谁也走不脱,就那么打打歇歇,再打打,再歇歇,整整打斗了半个多月。 最后华山派人多势众,击败了衡山派。 衡山弟子铩羽而归,很长一段日子在山上养精蓄锐,不愿意下山走动。 你道真是因为打架打输了而羞于见人吗?其实才不是呢,是衡山派掌门的独生爱女怀上了华山一名弟子的孩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3 “你道这孩子是如何怀上的?原来就在两派互相僵持的过程中,这一对男女不知道何时互相产生了好感,并且偷偷溜出人群,在附近发生了肌肤之亲。” 衡山派回到山上一段日子后,掌门的爱女便呕吐不止,掌门对这女儿爱如珍宝,当下请来大夫给她诊治,大夫一看才知道她已经有了身孕。 本来这掌门的女儿已经许配给了大弟子张乐华,就等着到了冬天大办喜宴成亲呢。 谁知道女儿未婚先孕,肚子里有了孩子。 衡山掌门真是又羞又气,便将女儿好一顿暴打,追问孩子出处,那女儿吃痛不过,哭着说出了华山弟子。 这衡山掌门向来最好面子,女儿的行为无疑就是拿大巴掌扇他的耳光。 衡山掌门弄了副堕胎药逼着女儿喝下去,偏偏这女儿倔强得很,宁可死就是不喝。这可逼急了当爹的,当即拔出剑来,就要杀了这个女儿。 这时候张乐华闯了进来,跪在师父面前,恳请师父放过师妹,说他愿意娶了师妹,还有师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愿意抚养,绝不嫌弃。 衡山掌门本来最担心的便是女儿失了身子,大弟子会闹着退婚,没想到大弟子不但不退婚,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当下极为感动,便不再追究女儿罪过,择日子匆匆为两个人完了婚。 本来这张乐华十分喜欢师父的这个独生女儿,即便她和别人怀上了孩子,他还是没有计较,他以为这样一来师妹一定会对自己心存感激,好好对待自己。 谁知新婚夜里,这师妹怀里揣着一把剪刀,张乐华想要近前,新娘子便拿出剪刀来要拼命。 张乐华无法和新娘子亲近,自然心里极为苦闷,但又不敢给别人说,生怕传出去别人笑话自己,也给师父丢脸。 过了大半年,这师妹终于临盆,产下一子。 衡山派众弟子纷纷向张乐华道喜,贺他喜得贵子。 可是张乐华只能苦在心里,还要强装笑脸。 大家便拉着张乐华去喝喜酒。 晚上张乐华带着一身酒气返回内室。 妻子躺在床上,旁边的襁褓里睡着刚出生的孩子。 张乐华带着酒劲要看一看孩子。 妻子坚决不允,两人起了争执,妻子在张乐华脸上打了几巴掌,张乐华终于忍受不了这恶气,酒劲上来,一把抓过襁褓,狠狠摔在地上。 可怜那孩子刚出世,就这样被活活地摔死了。 妻子一看孩子死了,披头散发扑上来要和张乐华拼命。 张乐华恶向胆边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也杀掉了妻子。 一口气杀掉两个人后,张乐华的酒被吓醒了,他才明白自己闯下了塌天大祸。 妻子是师父的掌上明珠,杀了她,只怕师父绝不会轻饶自己!张乐华越想越怕,不敢继续留在衡山,当夜跑下山去。 他能跑到哪儿去呢?世界虽大,可也很小,凭着师父在武林的威望,只要他向四处散布出消息,张乐华便寸步难行,无论如何也脱不出师父的手掌心。 张乐华惊恐之下,决意远去西域。那里天高皇帝远,不在中原武林范围之内,师父自然难以找到。 张乐华历尽艰辛终于到了西域雪山,也是他机缘凑巧,遇上了一位武林异人,这异人收留他做了徒弟。十年后,张乐华的武功成为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他打败西域无敌手,闯出了名头,便创立了神教。 神教创立之初,名声很响,吸引得很多江湖异人纷纷赶来投奔,成为教中成员。 神教尤其注重吸收那些擅长歪门邪道、奇门异术的人,不论身份地位不论男女老少,只要会一两门特别的武艺就行。 张乐华虽然做了教主,自然这时候他师父早就不在人世了,可他想起来还是心怀歉疚,心里不安,总是觉得有一天衡山派的人会来杀了自己。 张乐华在这光明顶后山设置了三个洞窟,这些洞窟是天然形成的,张乐华只是依照洞窟特点,加以巧妙利用做了些改进罢了。他将全部洞窟分为三个,就是玄秘洞、玄幽洞和玄云洞。 玄云洞只有教主一人才能进去,是教主修炼武功的地方。 玄幽洞里藏有天下所有门派的上乘武功,可以说各门各派,无所不有,应有尽有。 玄秘洞便是关押我们的这个地方。” 林一叹说着说着便会气息微弱下去,羽衣就及时给他输入一些真气。 羽衣之前听玉面侠和张一年说起过这玄秘洞,但现在听林一叹说起,还是觉得极为神秘,便津津有味地听着。 “现在关押我们的地方叫白虎门。其实是把一道幽深无底的洞窟分作无数个小的石洞,每一个洞就是一间监牢,里面关押着教内试图叛乱或者犯下大罪的要犯。 越往里走,地势越低,空气越潮湿,自然,关在里面越受罪。 你第一次被投进来的时候,恰好那几日我心里郁闷难耐,就试着逗你玩,自然我不知道你是个小年轻,还以为是教中哪个护法或者坛主,所以我不出声,用手指敲击石壁,手劲之中灌输了上乘内力,所有声响很有力道,能穿过厚厚的石壁传送过去。 我实在无聊得很啊,就用内力操控声音,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墙上击打,所以你听到的声音自然是上下左右奔窜不停。” “哦!”羽衣长舒一口气,觉得新奇又好玩。 “那时候我身体还没有现在这么糟糕,我能凝聚起一些内力,所以我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将声音送入你的耳朵。 还有,你丝毫不会武功,所以你发出的声音非常微弱,我要隔着这么厚的石壁收听清楚,那是极为困难的,我便凝聚心神,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你所在那个方向的那面墙上,你可别以为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可是十分地耗费精神呢,我每每和你说完一番话,就像大病一场。 唉,孩子,上天垂怜,叫我们爷儿俩在这里相遇,真是苍天有眼呐。 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武功也传了给你,我老头子就可以安心地死啦。” 他嘴上说着死字,语气却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悲伤,羽衣听了以为他在开玩笑,便也笑嘻嘻的。 她哪里知道,此刻的林一叹就像一棵站在万丈悬崖边的枯草,只要稍稍来一阵风,他便会随风折断,一头栽下深崖,再也无法生还。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4 林一叹说完后,忽然说他累了,要羽衣扶他上石床去,羽衣却没有察觉到的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十分孱弱,缠着他继续追问:“师爷爷那日给我讲述自己当年去少林寺求《易筋经》,没有如愿,最后在洛阳牡丹节上晕倒在了一株黑牡丹旁,那么以后便怎样了?谁救了您?您最后练到《易筋经》没有?走火入魔的难题最后怎么解决了?” 原来羽衣忽然想到玉面侠临死时候的交待,说她没有自己从小练武的根基,现在忽然从外界输入巨大的内功,好是好,可是就像一个一直处于饥渴状态的人,现在忽然吞下了十来大碗干饭,饱是饱了,却为身体埋下了隐患,现在需要《易筋经》那样纯正的武功来加以导引疏通,方可根治已埋下的顽疾。 林一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走在大沙漠里的人,被烈日炙烤,眼看就要死去,只想闭上眼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可是他真怕这一觉睡过去,便真的再也醒不来,从此永别了这个人间,对于他来说自然不再留恋此生,只是身边这个孩子是爱徒的孤女,他自然不能就这样扔下她,就算搭上自己这条老命,也得帮她做个长远的打算。 便硬撑着不睡,说:“孩子再为我输点真气,我困得不行了。” 羽衣现在为人输真气很是拿手,就高高兴兴为师爷爷输入一些,林一叹精神忽然一振,重新讲起往事:“孩子我那日晕倒在黑牡丹丛中,等我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床上。那床那个好啊,软绵绵,暄腾腾的,还带着股香味。我看见床头上还挂着一些香荷包,穗子一类,都是女孩子家喜爱的小物件儿。 一个女孩子背对着我在梳妆台上写字。 我自然看不见她在写什么,但见她写一张,不满意,团起来扔了,再写,再扔,脚边一个纸篓子已经装不下了,好几个纸团子躺在地上。 我慢慢地回忆这是在哪里,可是除了昏倒在黑牡丹旁之前的事情能记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怎么来到了这里,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我不敢出声,望着这姑娘的背影偷偷打量,她十六七岁模样,身形匀长,穿一件淡粉色稠衫,头发乌黑而长,露在外面的那一段脖颈雪白而细腻,很是好看。 我断定她是个美丽的姑娘,因为我从她身上感到了一股特别的气息。 她还在写,却还是不满意,忽然墨汁弄脏了手,却不洗,双手托着腮帮子一个人生闷气。 她生气的背影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在室内飘浮,我不知道这药香来自哪里,是有人给我用了药吗? 忽然我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她听到了,转过脸来。 我慌忙闭上眼。 她却已经过来了,看一眼我,忽然伸出手摸我的头,我再也无法装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把拧住我的鼻子,骂道:‘原来你醒了呀,还跟我装什么呢?吓我一跳!醒了就好,姑姑说你今儿下午一定会醒转过来,我还不信呢,这倒真是应了姑姑的话。’ 她说话的声音清丽、明翠,像一只鸟儿在林子里叽叽喳喳地叫,可好听了。 我就眼不错珠地盯着她看。 忽然她不高兴了,骂我:‘别这么痴眉白眼盯着人家看,没见过女孩儿家吗?’ 她骂人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 我一点也不害怕,还是盯着她看。 我觉得她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儿。 从前我一直跟着师父,过的是一半凡人一半僧人的日子,也从来没有留意过女孩儿家,她是我第一个感到美丽的女孩儿。 她转身出去,一会儿端来一碗红枣米粥,熬得烂烂的,可香了。 我要爬起来,她一把按住我肩膀,说:‘身体还没有好,就躺着吧,不然累着了,回头姑姑该骂我偷懒了。’ 她用勺子给我喂,舀一勺,怕我烫,嘟着嘴吹一吹,然后才喂给我。 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香的粥啦,香得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咽下肚子里去啦。’” 听到这里,羽衣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林一叹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扭捏起来:“你这小丫头是不是在笑话我?笑我一个遭老头子心里还惦记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念念不忘?” 羽衣干脆哈哈大笑,说:“我想你这个糟老头子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姑娘啦?所以觉得她哪儿都很好,连普通的米粥也是世界上最难得的珍馐佳肴啦?” 说到这里羽衣忽然想到一碗热腾腾的粥摆在眼前的样子,那可真是香啊。被关到这里以后,每日里除了一碗硬邦邦的面饭,再也没有一点别的可吃,现在想起米粥来真是说不出的想念。 林一叹也跟着哈哈笑起来,骂道:“你个鬼精灵家伙,敢拿你师爷爷开玩笑!给你说实话吧,我真是喜欢上那姑娘啦,她叫黑牡丹。” “黑牡丹?”羽衣不无惊诧地重复道。 “对,就叫黑牡丹。那日赏花大会上,她跟着她姑姑在人丛里挤来挤去,为的就是看到黑牡丹。她说自己名叫黑牡丹,便想看一看和自己同名的真正的黑牡丹长什么模样。 她们刚来到那几株黑色牡丹旁边,正要仔细观看,忽然有人惊呼一声,接着大伙儿纷纷嚷起来,原来有个人昏倒了,身子压倒了一株最大的黑色牡丹。 这黑牡丹最是珍贵,极难培养,每年育出来的也就那么几株。 大家一看压倒牡丹的是一个小叫花子,顿时纷纷喊打,说把这不懂事的小家伙抬出去喂狗。 可是这小叫花子一直昏迷着,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 黑牡丹的姑姑一看这情景,眼看这少年就要丢了性命,便施展开小擒拿手,极快地从人丛里窜过去,一把抱起少年,不等众人做出反应,已经穿过人群,飞奔离去。 她走远了,大伙儿才反应过来,议论纷纷,乱作一团。 黑牡丹和她姑姑救了我,把我带到了一座山上,原来这山叫做鸡鸣山,这姑侄俩是山里隐居的药师,每日里上山采些药材,配置药丸,然后卖给山下的百姓,换得一些粮食用来糊口。 姑侄俩的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可是自打她们把我救上山后,她们的日子便再也难以清净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5 从此以后我便留在了鸡鸣山。 黑牡丹的姑姑从小跟着一位江湖异人学习药理知识,善于诊治疑难杂症,同时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武艺。 只是这个女人实在脾气古怪得很,暴躁,易怒,动不动大声斥骂人,很叫人害怕。 早在见到她之前,黑牡丹就悄悄告诉过我,说她的姑姑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要我提前有个思想准备。 等见了面,却是个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看得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比黑牡丹还要美丽上好几分。 姑姑从山上采草药回来,进门看到我呆呆看着她,俊美的脸上立时布上了一层寒霜,冷笑一声骂道:‘贼小子没有死掉活过来啦?你知道吗你可是白白捡回了一条性命!别这么看人,尤其是女人,你懂不懂人情世故?难道爹娘没教导你这些个道理?’ 我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在心里无限委屈地说:‘我爹娘在我三岁的时候便已经被中原群雄逼死在西域雪山,我从小伴着师父一人长大,师父又是个出家人,哪里有人告诉我这些呢?’ 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女人是不喜欢被人直通通瞪着看的。 姑姑见我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笑着骂道:‘原来是个傻小子啊,什么都不知道啊?呵呵,不过眉眼倒是生得挺逗人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走过来坐到我床边,伸手来扣我手腕的脉管。 我吓一跳,慌忙往后退,师父早就告诉过我,习武之人最忌惮的便是全身脉搏被人制住,这样一来整个人都会被人家擒住,那时候便只剩下任人摆布的份儿 我动作极快,想不到这位姑姑更快,动作一闪,我的右手已被她抓在手里,她格格笑着骂我:‘贼小子还不放心我吗,我若有害你之心,便不会将你从赏花大会上的人群里救出来了。好好地配合配合,让我给你抓抓脉,看你内伤究竟如何。’ 她这么一说,我便知道早在我昏过去之后,她已经替我诊断过了,我的命也是她和黑牡丹救下来的。 我不由得对她很是感激,便对着她笑了笑,谁知这一笑竟惹恼了她,她一把甩开我的手,骂骂咧咧走了。说我贼眉鼠眼,总是望着女人傻笑,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听到这里,羽衣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大笑,边笑边叫:“师爷爷,她真的这么骂你吗?这可太有意思了,哈哈,师爷爷您的嘴巴是不是那个时候被气歪了的,所以便落下了歪嘴蛤蟆的外号?” 林一叹伸手在羽衣头上拍了拍,说:“她这可是大大的冤枉我了呀,我哪里贼眉鼠眼了,我也没有望着女人傻笑啊,只不过我觉得她长得好看,便多看了几眼嘛,难道这也有错?” 羽衣一听林一叹好像至今还在觉得委屈呢,不禁莞尔一笑,顺着他说:“是啊,师爷爷最是正正经经的大男子汉了,不然到后来也做不了一代堂堂教主。只是您后来怎么样了快点全都讲给我听听吧。急死我了。” 说着不等林一叹提醒,又给他输一些真气过去。 林一叹重新说道:“姑姑怪异,但是医术着实高强,她说我练一门武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如今内息错乱,一股真气到处乱窜,即便有外人用深厚内力替我输入真气,也只能助我暂时压住这股真气不叫乱闯乱窜,要想真正调顺它们并增进武艺,还需要亲自练习一门特别的内家功夫,才可能救下我的一条性命,如果任其这样发展下去,最后我不是七经八脉一齐断裂惨死就是变成一个全身瘫痪的废人。她还告诫我暂时再也不敢调理内息修炼真气,不然对自身每没一丝一毫助益,相反只能加速内息混乱。 我一听这话一颗心突突乱跳,要知道我为了抵御体内伤势,每日里都暗自调运真气,修炼内功,盼着这样便能减轻一二分苦痛,也希望伤势能有所好转,却不知道原来是有这么多危害存在其中。 姑姑自从给我珍视脉相之后,我便好几天再没见到她面,只有黑牡丹一个人每日里伺候我的衣食起居。 我们已经相熟得很了,我问过黑牡丹,才知道姑姑给我抓脉之后便闷闷不乐,现在正把自己关在后面一件小屋里翻阅医书。 我溜下床和黑牡丹去后面小屋的窗口行偷偷看,只见屋子里满地都是书,姑姑在地上走来走去,边走边嘴里念叨着什么。 一看她的样子我就知道我的伤势真把她难住了,我看她那么投入不由得心里对她很是感激,除了师父,这世上还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呢。 后来姑姑告诉我,当今世上唯一能救我的那本秘籍叫做《易筋经》,是少林迷藏经书,少林将它视如珍宝,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有机会练习到这门功夫;剩下另外一个办法是她给我想出来的,便是每日里服用草药,她开了药方,我和黑牡丹到山上去挖回草药来,熬了给我喝。 我在鸡鸣山待了整整四年。 这四年里坚持吃草药,没想到真把我混乱的内息给调理好了。 伤势一好,我便不想继续留在鸡鸣山了,我想去少林寺找师父,因为自从我离开后,便不知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了,因为我的事情他肯定要受到寺中责罚,不知道这责罚重不重,他会不会被逐出师门? 我真的很想师父,日思夜想,寝食不安。 但是当我想到自己自从上山后,便给这姑侄俩增添了多少麻烦,姑姑整天守着药罐子给我熬药,过几天就苦思冥想调剂一个新的方子出来,过几天又换一个方子,真是费尽了心思。还有黑牡丹,成天跟着我上山,一个女孩儿家成天被风吹日晒的,脸上肌肤都在脱皮呢。 现在我好了,就这样匆匆离开吗?我该怎么报答人家呢? 就在我打算把离开的想法告诉这姑侄俩的时候,忽然一天姑姑把我叫到跟前,问我愿不愿意娶了黑牡丹,陪着她过一辈子,这样姑姑将来有一天走了,也能放下心来。 我愣住了,说实话我很喜欢黑牡丹,她单纯,大方,机灵,很能体贴人,这几年中把我照顾得舒舒服服的,真是细致入微。 但是我忽然想到了师父,我便说我得首先问问师父,我没有父母,师父便是唯一的亲人,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不问问他总是不太合适吧。 姑姑一听便答应了我,叫我立马下山去少林寺一趟,见了师父的面当面讨个回话,然后再返回山上,那时候她就为我们举办婚礼。 我便高高兴兴下了山,踏上了前往少林寺的路途。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6 我在少林寺见到了师父。 师父看到我简直不认识了,因为这几年中我长高了不少,五官也变得更像个大男人了。 我喊了声师父,师父才认出我来。 我把黑牡丹姑侄俩对我相救的经过详细说了,师父自然高兴,立马答应我快回去娶了那位姑娘。 师父却不能跟着我回去亲眼看着我成亲了,他如今依旧在藏经阁看门,鉴于上次过错,寺中严格规定再也不许他私自踏出寺门半步。 三个月后,我兴冲冲回到了鸡鸣山。 可是当我喊着黑牡丹的名字,高高兴兴推开门跑进去,屋子里没有人,桌子上尘土有一寸厚,梳妆台前的铜镜子破成两半,两只绣花鞋,一只挂在床前挂香包的地方,另一只放在妆台上的梳妆匣子里。 别的东西都是好好的放在原地,显得井然有条,我一一查看一番,感觉黑牡丹和她的姑姑不像是仓猝之中匆匆离去,而是有所准备,将家中收拾得整整齐齐,然后从外面关上门,然后上山采药去了。 可如果是采药,一般都是早出晚归,绝没有好久都不回来的道理。 姑姑是个爱干净的人,决不允许屋子里积攒这么多尘土。 我取下那两只绣花鞋,一只是黑牡丹的,她跟上我上山采药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崴了脚,我脱下鞋子给她包扎脚的时候,她就穿着这双鞋,鞋头上绣的花朵给我了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另一只鞋子是姑姑的。我好像见过姑姑穿着这双鞋。 我拿着鞋子翻来覆去地仔细观察,看不出异样,我又细细查看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还是看不出端倪。 鸡鸣山上只住着这姑侄俩,没有第二户人家。 我一个人住在鸡鸣山上,白天上山采药,过去四年里我跟着黑牡丹和她的姑姑学到了不少草药方面的常识,我把药采回来,晒干了,收进屋子里。 我总觉得黑牡丹和她的姑姑到远处出诊去了,说不定忽然有一天就会回来,我便一耐心等待着。 草药越积越多,直到堆满了地。我才感觉她们也许真的永远离开了鸡鸣山,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奈之下,我重新锁上门,怀里揣着两只绣花鞋,到哪里去找她们呢?我不知道。我好像重新回到了四年前,从嵩山上走下来,心头茫然,不知所措,世界之大,没有我一人安身的地方。 有一天我在一条街上看到一群人押着一辆车子,向西而去。 这群人都带着刀剑,一看装扮就是武林中人,我实在无聊,便信步跟上他们,他们白天赶路,夜晚打尖住宿,我也变成白天赶路,夜晚留宿。不同的是他们花钱从自己的腰包里掏,我没钱,怎么办,总不能不吃不睡吧,我便做一回梁上君子,从沿途一些富户家里偷一些银两,这一路有钱花,日子便过得逍遥得很。 后来我弄清楚这伙人是京城一家镖局走镖的。 我对走镖没什么兴趣,过了敦煌,我便跟这伙人分开了,他们押着车往北边而去,我呢,看见远处白雪皑皑,雪山高大,忽然想上雪山去看一看,便一个人慢慢地上了山。 谁知道这一无意之中做出的决定,等我上了昆仑雪山后,便彻底改变了我后半辈子的命运。 唉,当我处在这无边黑暗的玄秘洞里时,我曾经细细地回想过自己这一辈子的经历,我觉得真是短暂又漫长啊,像古戏文里演绎的那样,一波三折不断起伏,酸甜苦辣都要,真是一言难尽呐。” 羽衣入神地听着,忽然觉得林一叹的声音变得很低,几乎变成了呓语。 她慌忙举起手掌为他输入真气。 但是林一叹却不再积极配合,而是徐徐将手垂落,身子也向着羽衣缓缓倒下。 羽衣惊吓不已,慌忙扶住他,追问:“您怎么啦师爷爷?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我再给您输点真气就会好起来的。” “不,孩子,没有用了。”林一叹的声音低得只有屏气凝神才能听得到,幸好羽衣现在身怀的武功相当不凡,耳目变得比过去聪敏了很多,所以才能听得到。 林一叹吃力地吐一口气,说:“本来我是活不了这么长日子的,自从你来之后每日里靠输送的真气帮我续住了一口气,可是我的身体本身已经不行了,就像一个泥做的水罐,本身破开了很大的口子,就算你再怎么努力,不断地用泥土和水在外面修补,它终究不会和过去一样了。我能苦撑这些日子,连自己都没有想到。 我要走了,孩子你要想办法逃离出去,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过上三两年你的眼睛会失明,什么都看不到了。所以今早想法出去。 帮我杀了区央君,告诉我那月妃孩儿,义父这辈子没能为她找个好丈夫,对不住她。” 羽衣慌了,追问:“谁把您锁到这里的?区央君吗?” “……这你可冤枉他啦,他至今不知道我还活在人世。是、是我那月妃孩儿。好孩儿,将我的琵琶骨穿透了,让我全身功夫大减,不然这玄秘洞哪里能将我一困便是几十年?” 羽衣好像突然遭到了五雷轰顶,惊呆了,嘴里喃喃问道:“月妃?月妃把您锁在这里?铁索穿破了琵琶骨,教您再也不能逃离黑暗?啊,这怎么可能,她可是您的女儿啊……” 林一叹的身子却已经滑倒。无声地倒在地上去了。 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其实都是硬撑着的,现在像气球破开一个大洞一样,气息猛地微弱下去,几近无声。 羽衣伸手抱住他,一连声嚷道:“您不会死,您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呢?您还没有告诉我后面的故事呢,还有区央君将您推下雪海后您又是如何获救的,您都没有告诉给我,这便走吗?还有我爹爹的很多事情呢,您都没有告诉我呀,呜呜……要是知道您这么快就死我一定早点向您询问了……呜呜……” 羽衣以为他已经死了,只顾着哭,没想到林一叹缓了一阵,忽然又有了气息,悠悠吐出一口弱气,嗓子眼里发出一串声音:“……万丈雪海……雪窟……火妖……所有的秘密……” 羽衣赶忙帮耳朵放在他嘴边,可是他只说了这断断续续的几句,便脖子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7 羽衣不甘心,忙又为他输入真气,然而,林一叹的脉搏实实在在的已经停止跳动,真气输进去就像流水遇上了坚硬的石头,再也无法顺利地流进去,而是四处满溢,回身反旋。 羽衣还不死心,解开林一叹衣衫去摸心口,心口一片冰凉,那颗心静静躺在胸腔里,一动也不动。 羽衣便知道他确实死了,没有和自己开玩笑,本来冰冷的身子现在更加地凉了下去。 羽衣愣愣坐着,怀里抱着这具高大而干瘦的躯体,抬眼望着前方,在黑暗里呆的时间太长,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居然能迷迷糊糊地看东西了。 她俯身去看林一叹,脸颊很瘦,两腮没有肉,一层皮紧紧贴在骨骼上。 一把胡子很茂盛,将嘴巴包裹了一圈儿。 头发乱蓬蓬堆在脑后。 眼睛闭着,羽衣记起他曾经说过自己是瞎子,那么一定是在黑暗里待了几十年,眼睛长时间见不到光明就变瞎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眼睛,一对眼珠子深深陷在眼眶里,现在已经变得僵硬而冰凉。 她还是没法将老人的容貌长相看得清楚,凭借想象便在眼前浮现出一张布满胡子的瘦长脸颊,一对眼睛闭着,但是脸上幽默地笑着,总是很乐观,乐哈哈笑个不停。 一颗泪落下来,落在林一叹的眼眶里。 羽衣叹一口气,将林一叹身子放在地下,然后整理一下衣衫,恭恭敬敬跪在他脚下,磕了三个头,说:“师爷爷您放心,我便给你解开了这铁索带您闯出这玄秘洞去,您生前没能活着再见到光明,我一定要把您的尸骨埋在有光亮的地方,叫您天天晒上暖洋洋的大太阳。 羽衣说完强忍住悲伤,将自己的衣衫撕下一片,苫在老人脸上。 然后动手去解铁索,这铁索不粗,筷子一般细细两根,捏在手里沉甸甸的。 羽衣顺着铁索一路往下摸,摸不到接口,整个铁索是一个完完整整闭合的链子,羽衣不死心,心里说:“既然当初能穿过师爷爷的琵琶骨锁进去,那么就一定有个断口,不然当初怎么锁上去的?” 羽衣这么念叨着,摸了一阵,忽然在林一叹左肩琵琶骨里面摸到了一个硬块。 她眼前一亮,便知道接口在这里了。 她将铁索一寸一寸往外抽动,链子缓缓地从林一叹似乎生锈的琵琶骨里挪动出来,羽衣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吧嗒吧嗒流淌,原来林一叹的琵琶骨深处被穿凿出一个洞,一把锁子就深深地镶嵌在这洞里。 羽衣忽然不敢抽了,感觉这样林一叹一定很疼的很疼的。 她的手也软得厉害,就在地上坐着歇了一口气。 过一会儿,羽衣咬咬牙,起来重新往外挪那枚锁子,心里默默说:“师爷爷您忍忍,我给您把这锁子取出来,取出来您就再也不疼啦。呜呜,我不知道您身体里居然镶嵌着这么大的东西,好好的琵琶骨被凿出了大洞,呜呜,您生前一定一直忍受着巨大疼痛的折磨,可是您还一直笑着,呜呜……” 羽衣哭着从林一叹琵琶骨洞里拿出一枚铁锁,又去另一个肩头摸索,也有一个深洞,里面也藏着一枚铁锁。 等到羽衣终于把两个铁锁都取出来,这才发现经过一番忙碌,汗水早就湿透了衣衫,她顾不上别的,捏着铁索,试图打开,但是这铁锁和铁索是同一材质铸成,黑沉沉的,却极难对付。她试着将内力灌输上去试图挣断锁扣,试了几次,锁扣好好扣住,纹丝不动。 一股人肉腐烂的味道从林一叹肩头破洞里散发出来,羽衣伸手压一压,一股脓水从洞里流了出来,气味恶臭难当,几欲逼人。 看来这几十年里,林一叹被穿破的琵琶骨一直在不断地化脓、腐烂。 羽衣在心头想象可怜的老人苦苦抵御疼痛折磨的情景,不由得心头一阵痛彻,直达脏腑,抬起头望着绵密无尽头的黑暗,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啊,月妃,你个臭狐狸,对收养你的义父都能下得了如此毒手,你这个女人可真是蛇蝎心肠!我、我……” 她心头说不出的悲愤,却不知道真有一天面对月妃的时候,自己要拿她怎么样,凭她的武功能打过魔教五明子中的妙火使么,她不知道,但是她忽然觉得就算打不过,把一条小命葬送她它手里,也一定要打的,死也要为师爷爷讨回一个公道来。 心头的主意一打定,羽衣忽然觉得自己目前活着的目标就是找月妃拼命。目的明确了,便开始发愤练功,将玉面侠传授的功夫练完,再练爹爹的追风刀法练一遍,然后练习林一叹教的“八荒六合”功。 这八荒六合功自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成,羽衣现在仅仅是强迫自己记住了所有的招数套路,距离真正的练成却还根本谈不上。其实每一门功夫都是一样的道理,都需要经过天长日久持之以恒的练习才能一点点精进,直至最后达到随心所欲、出神入化的程度。 这天羽衣练完功后,无聊得很,坐在林一叹身边胡思乱想,石窟里即便寒冷,可要是一直这么耽搁下去,林一叹的尸身还是会腐烂的,那时候可怎么办呢? 得尽早想法把林一叹带出去,找个地方埋葬才好,不然等到尸骨腐烂了,自己如何对得起师爷爷呢? 羽衣心里焦急,便起身试着寻找石洞的出口。 四下里都是石壁,没有门,出口是一道巨大的石板,铜墙铁壁一般横在眼前,羽衣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羽衣心里气苦,不由得伸出双掌,鼓一口气,对着石板狠狠地击打出去。 她知道凭着自己的武功,对这样的石板是丝毫作用都没有的,无疑于蚍蜉撼大树。 然而意外的是,一对掌劈面打出去,一股劲风从掌心窜出,直直冲向石板,石板仿佛受到了巨大力道的冲击,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 羽衣大吃一惊,去摸石板,依旧站立不动。 可是羽衣分明感觉到刚才的颤抖了,心里疑惑:“难道是我的掌力撼动了石板,这么说来我的掌力已经很大了?我的功夫真的这么厉害了吗?” 羽衣提起手掌不由得呆住了。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四章 豆蔻年华 8 羽衣不敢确定自己的掌力真的如此厉害,又试着打了几下,果然每一掌击打出去,掌下都带着呼呼风声,拍打在石板上,石板便如雷电劈过一样,发出一阵颤抖。 羽衣一口气击打了八九下,掌心生疼,这才收了势,内心惊喜不已,在石洞里蹦了几蹦子,跑回去重新击打石板,这样累了歇,歇一会儿重新起来击打,一遍又一遍,终于石板变得松动了。 当夜羽衣觉得心里很满足,趴在林一叹床上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接着再去击打石板。 这样不断地重复,也不知道过了几天,这天羽衣像平时一样,准备一直打到筋疲力尽才歇息。 谁知她刚出了两掌,忽然石板剧烈地摇晃起来,羽衣感觉到了,慌忙躲回去,过一会儿,没了动静,摸过去再试,试了几下,石板再也承受不了击打,便斜斜地裂开一道口子,她顺着裂缝摸,边摸边钻了出去,没想到竟然从石洞里钻了出来。 外面是一个更为宽大幽深的石洞,有如一道走廊,而关押林一叹和羽衣的石洞,便如这走廊里许多房间中的两间。 羽衣顺着走廊摸,居然摸到了火把。 可惜没有火石。 她分不清哪里可以通往白虎门的出口,哪里又是洞窟更深处,正犹豫呢,忽然左边传来脚步声。 一束火光在黑暗里燃着,慢慢地往前走来。 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是火光是实实在在的。 羽衣赶忙摒住呼吸,把身子紧紧靠在石壁上,静观变化。 火把静静地燃烧着,好像静止不动一般。 但是羽衣看得出它在移动,很缓地移动几步,停下了,一阵钥匙打开铁锁的的声音,一会儿,重新上锁。火光又开始移动。 这一过程诡异而神速,眨眼之间已经距羽衣非常相近了。 羽衣借着火光才看清是三个白衣人,最前面一人右手擎一个火把。第二人胳膊上挎一个巨大的篮子,篮子里装着很多饭碗,他每走几步,打开一扇小洞门,将一饭碗塞进去,再拿出里面的空碗。 第三个人提一个更大的筐子一样的东西,里面挤满了小水罐子和便桶,紧跟在送饭之人的后面,给每个洞里换上新的水罐和便桶。 三个人一色的白衣,动作僵硬而机械,仿佛他们不是大活人,而是一排木偶,在毫无意识地重复着一连串早就熟烂于心的动作。 羽衣大气也不敢出,仔细打量这几个人。他们的衣着是白虎门的标志,这么看来他们就是白虎门的守卫了。 他们给羽衣的石洞放进饭和水之后,便轮到林一叹的石洞了。 忽然,前面拿着火把的白衣人看到了林一叹洞口石门裂开的口子,“咦?”了一声,刚要张嘴呼喊,羽衣一看别无他路可走,脚下一蹬,身子一纵,已经扑上前去,右掌直直向着第一个白衣人拍出,左手一晃两根指头变成钩状,去抓第二个人的眼睛,正是一招双龙戏珠,便是要挖人的眼珠子。 这是情急之下逼出的招数,羽衣也没希望能有什么威力。没想到随着啪的一声,第一个人被击中了,他身子立时向着后面倒去,像一片被大风刮落的树叶子。 后面一人大惊,慌忙提起手中篮子前来格挡,羽衣双指戳在篮子之上,发出扑哧扑哧声响,两个手指一齐插入竹篮边沿。 第三个白衣人连忙放下手中大筐子,一招黑虎掏心,直取羽衣前心。 羽衣眼疾手快,伸左手往右搁架,右手从下面抽出,向着白衣人“啪”抡出一个大巴掌。 距离太近,白衣人根本来不及躲闪,这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脸上。 白衣人被扇得有些昏头转向,慌忙后退一步,怎耐他三人都是前来送饭的,没料到洞里有人会突然袭击,所以手中并没有准备武器。 三个人赤手空拳招架几下,一看形势不利,其中一人口里打个呼哨,三个人一起后撤,将篮子筐子丢在地上也不管了。 羽衣万没想到自己的武功能具备如此神奇效果,惊得呆呆站着,眼看那三个人慌忙逃窜,心里说:“能否逃离这里,出门的钥匙还着落在他们身上,如此放走人,只怕打草惊蛇,便再也出不去了。” 她当下不管一切,使出轻身功夫,向着洞口猛蹿,顿时身子轻飘飘的,几步便追上了三个白衣人。 三人听到脑后风声飒然,前面两人加紧快跑,最后那人慌忙回身迎战。 羽衣顾不得许多,双掌并在一起发力,猛地推出一掌,最后面的白衣人躲闪不及,已经中掌,轰地倒在上,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羽衣没时间理他,大大跨出两步,掌力催动,向着前面两人劈去。 那两人已经奔到门边,前面一人双手搬住石门上一个巨大白虎头像的鼻子,吃力地拧转,显然那便是打开洞门的开关,另一人回身掩护。 羽衣眼看情势危急,便深吸一口气,突下杀手,不容那白衣人看得清楚,已经将后面一人放倒在地,然后一把扣住前面拧转开关那人的命脉,厉声问道:“亡灵、幽冥怎么不见?去哪儿了?你们三人和他们比,武功差距有多大?” 羽衣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原来她一口气击败三个白衣人,这叫她又意外又惊喜,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从前她即便心里记着一整部《追风刀谱》,然而却不会使用,自然没法发挥绝世武学的威力,就像一个小孩子怀里揣着一大块黄金,却不会卖掉换钱花,而只能眼睁睁挨着饥饿。 当她一口气连败三个白虎门的手下,心里自然极为高兴,没想到自己的武功达到了这样厉害的程度。 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万一这三个人只是白虎门下最差劲的小角色,那么自己制服他们并不能说明自己的武功真的多厉害。 白衣人在羽衣掌下被封住了咽喉,眼睁睁看着羽衣,却不说话,羽衣以为扼住了脖子说不成话,便松开手,冷笑道:“乖乖交待,别想给我耍花招。”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1 谁知这白衣人还是眼巴巴望着羽衣,却不说话。 忽然羽衣感觉脑后一阵冷风袭来,便知道另两个白衣人乘她一不留神要进行偷袭。 羽衣也不回头,右手继续牵制前面这一人,左手劲力暗运,忽地向后斜斜地挥出一掌去。 一股凌厉掌风顿时逼得那两人连连后退。 “你说不说?”羽衣手劲加大,心里焦急不已,她知道此刻最好的办法是速战速决,不然拖下去只会麻烦更多。 白衣人的喉咙被羽衣重新扼紧,他眼里迸溅出一串泪花,嗓子里挤出“呃呃呃”的声响,吃力地张大嘴巴叫羽衣看。 羽衣仔细一看,原来这人嘴里根本没有舌头,只剩下一截舌根在焦灼地乱颤着。 羽衣心里一惊,丢开他,过去捏住其他两人脖子,逼得张大嘴巴,却也没有舌头,只余下短短一点舌根。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羽衣心间闪过:“他们没有舌头,没有舌头自然不能说话,那便是哑巴了!怪不得进到这洞里便没有听到他们说过一句话。” 他们都是哑巴,这倒是羽衣万万没有想到的。 就在她稍稍犹豫的瞬间,其中一人已经爬了起来,擎着手中的火把向着羽衣猛地投掷过去。 他将内力催送在这一投掷上,火把忽地砸了过去。火光扑哗哗摇晃着。 羽衣知道他内功尚浅,便不惧怕,径直伸出手去,稳稳接住了火把。 这时另一个人忽地跃起身子,挥掌向着羽衣头顶劈来,羽衣忙身子一矮来个滚地龙,轻松躲过了一击,然而掌力来得迅猛,将火把上本来摇晃不定的火光灭掉了。 三个人一看洞里黑暗下来,顿时大喜,忙围着羽衣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等待伺机行事。 他们哪里想到羽衣这些日子呆在黑暗里早已经习惯了漆黑一团的环境,所以并不慌张,静静站着等待他三人主动上前挨打。 这三人却并不习惯一团漆黑的洞窟,沉默片刻便慌忙出手攻击。 羽衣隐约看到其中一人摆的童子拜佛架势,看样子要扑上前用脑袋撞击她,一人使的是擒鹰式,准备双手同时出击,一手抓头部,如果不成,便顺势身子下蹲,另一手抓她下盘。 那第三人却双手交叉护胸,不敢太近上前。 羽衣本来看到他们没舌头全是哑巴,便心生可怜,不想痛下杀手,谁知他们这样纠缠不休,羽衣想到不敢耽搁,便紧皱眉头,招式一变,使出玉面侠所授的“竹林清风赋”来。 显然这三人没有见过这门奇异的功夫,八九招后便纷纷露出败象,左右支拙。 羽衣身子轻飘飘的,像一束风穿越在竹林当中,三个白衣人只觉得耳畔清风阵阵,看不清对方使的是什么招式,便一一被人家点了穴道,躺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羽衣不再理他们,从他们身上跨过,爬进林一叹的石洞,将林一叹的尸身从洞口往外拉,林一叹身子高大,死后硬邦邦的,实在很难抓取,她想了想,干脆过去将其中一个白衣人的衣衫剥下来,将林一叹头和脖子包裹起来,又剥下一人衣衫,将林一叹双脚裹了起来,这样在拉动的过程中也不至于蹭到师爷爷的身体。 火把早就灭了,洞里黑乌乌的,三个白衣人看不清这女子在干什么只觉得人家前来剥下衣衫,以为这是要将他们剥光了身子再杀掉,气得嘴里哇哩哇啦乱叫,羽衣也不理睬,拉着林一叹缓缓走向洞口。 羽衣放下林一叹,试着去开启白虎门的石门。 前面她看到一个人白衣人双手抓住石门上石刻白虎像的鼻子拧,她也仿着他的样子拧,拧了一阵,好像动了动,她赶紧再拧,却又没有动静了。她干脆一咬牙,向左拧一拧向右拧一拧,奇怪的是白虎的鼻子竟然纹丝不动了。 羽衣急出一身汗,慌忙回身去抓刚才开门的那个白衣人。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有记住开门的究竟是这三人当中的哪一个? 她定睛去看三个人,三个人都眼巴巴望着她,嘴里嘤嘤嗡嗡嚷个不停,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可是却说不出来。 蓦地,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羽衣心头,怎么他三人的情况一模一样,都没有舌头?而且舌头都是齐根断掉? 世上的哑巴难道有这么相似的,三个人商量好了一般,都长出了一样的舌头? 她蹲下身,望着其中一个说:“你们都不能说话是不是?” 哑巴不明白她的用意,只能点点头。 “但是你们能听到声音是不是?” 哑巴又点点头。 “你们究竟是怎么变哑的?我觉得不是天生的!” 哑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有人将你们的舌头割掉,将你们弄成了哑巴,对也不对?”羽衣嘴里这样问,但心里却十分地希望哑巴不要点头,不要承认这是事实,而仅仅是她突发的猜想。 然而她看见哑巴在向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一阵寒栗袭过心头,羽衣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难道世上真有如此冷酷之人?能干出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再看另外两人,正眼巴巴望着她,目光里满是乞求之意。 羽衣不明白他们在乞求什么。 她忽然伸手解开一人被封的穴道,拉着他走到洞口,指指白虎石刻的五官,示意他打开。 哑巴摇摇头,回过头望了身后一眼。 羽衣顺着他目光向后看,一瞬间便明白这个人不是开门的那人,能打开石门的是后面的另一个。 羽衣过去将那人穴道解开,拉过来叫他开门。 这个哑巴早就明白羽衣的意图了,但是他看一眼羽衣,再看看两个同伴,脸上显出十分惊恐的神色来,两手举起来胡乱摇晃着,嘴里呕呕乱叫,看样子是在告诉羽衣这门不能打开。 羽衣等不及了,拉开架势又要打他三人,通过前面的较量,她知道这三人武功实在稀松平常,自己很容易就能将其制服。 不等羽衣动手,这个哑巴忽然双膝一软,冲着羽衣跪了下去。然后伸手指着石门,又指指自己的脖子,呕呕的呓语声中夹带着哭音。 羽衣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另一个人也向着羽衣跪下,两个人一起咚咚磕头,那一个穴道被封的动不了,但是眼里的泪水一串一串往外流。 羽衣彻底呆住了,想不明白打开玄秘洞这扇门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能叫这三人如此痛苦惊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2 羽衣面对着三个哑巴,一时有点发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呆了片刻,想到情势十分紧急,耽搁下去只会对自己更加糟糕,便狠下心,提一把眼前这人的身子,向着他腰间穴道猛地一戳,这人立时痛苦难当,满地打滚,羽衣抓起他一只手按到白虎鼻子上,示意他旋转开启。 这人自然不肯配合,羽衣举起手来,伸出双指,向着他双眼戳去,嘴里冷冷笑道:“你虽然哑了,还留着耳朵能听,眼睛能看,我便先废了你一双眼珠子,叫你变成瞎子,再弄聋耳朵,那时候你便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我看你还靠什么给白虎门效力?” 双指一点一点往前凑,哑巴受不住惊吓,只好乖乖地伸出手来,拧住白虎鼻子,向着左边旋转一圈,再向右旋转两圈,再向左旋转三圈,如此左右交替往复,羽衣都没记住他究竟旋转了几圈,这时候一道沉重的石门扎扎扎笨叫着缓缓启开,一缕明亮的光线顿时映射进来。 外面竟是个大晴的天,一轮太阳刚到头顶上。 羽衣吸取上次的教训,不敢立时睁开眼向着太阳去看,而是低着头,一点一点慢慢睁开来。 羽衣走出洞四下查看,洞门口寂静无声,不见一个人影子,她这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却不敢磨蹭,回身将林一叹尸身小心拖出来,再看三个哑巴,他们却挤作一团,躲在洞里,不愿意出来的样子。 羽衣心下不解,心里说:“看样子他们不愿意出来,而是要呆在石洞里的黑暗当中,这却是为何?” 她冲他们三个挥挥手,示意出来,他们却越发往后缩去,身子哆哆嗦嗦抖着,羽衣借着洞口斜射进去的光亮,吃惊地看到这三个人的眼里布满了难以言说的神色,好像是愤怒、惧怕,还有绝望。 对,是一种巨大的难以形容的绝望。 羽衣心头的疑云更重了,可是他们不能说,打手势她又看不懂,没法交流,便弄不懂他们是在害怕什么,一想时间紧迫,还是先带着师爷爷离开吧,当下将林一叹身子斜竖起来,背在身上,记得来的时候是从左边上来的,便往左边赶紧走。 羽衣刚走了几步,忽然感觉身后有些异常,然而却来不及回转过身,一缕风已经吹到身后。 她沉下心压住惊慌,左手抓住林一叹一只手,腾出右手向后猛地挥出,同时脚底下猛地加力,身子一纵,已经远远跃出原地五六步外。急忙回头去看,却是亡灵、幽冥二人,全身白衣随风摇摆,亡灵站在远处观看,而刚才偷袭的正是幽冥,他正抬起手掌冷冷看着,显然不敢相信刚才出手接下自己致命一招的人会是羽衣,那个丝毫没有武功的女孩子。 亡灵的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来。 羽衣一看是他二人,心里暗暗叫苦,知道他二人武功高超,要逃出他们的手心,她实在没有把握,又怕伤到师爷爷尸身,便将林一叹轻轻放下来,立在刻有白虎虎头的那面石崖之下。 亡灵、幽冥看到了林一叹的脸,迅速交换一下眼神,霎时间两双眼里都布满了吃惊,随之涌上了警戒的神色。 “唰――――”亡灵从腰间拔出一把薄刃长剑,幽冥掌心里却无声无息地窜出一根蛇形软鞭。 “啪――啪啪啪――”软鞭向着半空甩动,撕扯得空气急剧流动,仿佛空气也能感觉到被鞭梢摔砸的疼痛,因为疼痛难当而在微微地颤抖。 羽衣心下一凛,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横下心退开两步,亮出门户,准备迎接一场恶战。 谁知亡灵扫一眼林一叹,扫一眼敞开的石门,冲幽冥低低吩咐一声,幽冥便甩开蛇鞭来战羽衣,亡灵则提着薄剑走进白虎门里去了。 这幽冥手中的软鞭十分灵活,猛地甩出来,猛地收回去,又突然向着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卷了过去。 每一鞭子都精、狠、准,带起的风声在呜呜直叫。 羽衣慌乱地招架着,很快便落了下风,脚步稍微一慢,便被鞭梢抽在了脚面上,左脚顿时火辣辣的,被大火烧了一样疼痛。 幽冥的攻势越来越凌厉,招招都痛下杀手,毫不手软。 一条鞭子硬是在羽衣眼前舞出了一片鞭网,攻势密不透风,直让羽衣喘不过气。 她忽地想起爹爹的追风刀法来,追风刀,千里追风,万里赶云,讲求的就是一个快字,一个狠字,一个准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功得敌手手足无措。 眼下她手里不要说追风宝刀,连一柄最普通的废铜烂铁之刀也没有。 她决定用掌代刀,试一试爹爹这门功夫自己掌握了几成。 羽衣将主意打定,便不再慌张,跳出两步,稳下心神,换了招式,正是追风刀法。 幽冥鞭子忽地直飞过来,直抽羽衣面颊,羽衣双肩收缩,右手向下划出半个圆圈,左手手背平伸,双手一齐向着前方径直划出去。 幽冥见这一招姿势平平,以为没有什么威力,嘴里发出得意的长笑,鞭子并不回收,而是猛地长出一大截,向着羽衣挟裹下去。 羽衣并不惊慌,双手继续缓缓前推,嘴里悠悠吟道:“‘行云式’,姿势优美,状如云朵,举重若轻,慢中孕快,先慢后快,慢似行云,快如流云,慢中有快,快中有慢……” 她声音和缓、清丽、委婉,虽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但姿态神情宛若一个沉稳成熟的中年人。 幽冥看不懂她这是在干什么,动作不由得缓了下来,羽衣却疾风一般突然加快速度,一招行云式用完,换做了飞花式。 幽冥也没看清这小丫头使了个什么招式,倏忽之间手中鞭子一紧,不容他作出发应,鞭子已经脱手而出,向着半空斜斜飞了出去。 幽冥惊呆了,吃惊地看着羽衣。 羽衣缓缓收回姿势,却不看他,双目向着洞开的白虎门望去。 亡灵从石门里带出三个人来,正是那三个哑巴。 哑巴们蜷缩着身子,很安静地跟着亡灵走。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3 羽衣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亡灵冷哼一声,骂道:“你们如此大意,造成白虎门内在押要犯逃离,该如何惩罚你们比我清楚,还――等――我――动――手――吗?” 说到最后,声音很慢,好像一字一句不是从嘴里说出来,而是自牙缝里挤了出来。 说话的同时缓缓举起长剑。 三个哑巴中两人的白色衣衫被羽衣剥了下来,露出里面的黑衣,剩下那个还穿着白衣的哑巴走在最前面,他忽然抬头看一眼羽衣,回头看看同伴,猝然嘴里发出咕噜一声哀鸣,一把抢过亡灵手中长剑,对着自己胸口猛然扎了进去。 羽衣身子一颤,低低“啊”出一声,想要出手相救,然而已经太迟,长剑的薄刃已经有一半插进哑巴身体,血水顺着剑柄汩汩涌出。 另两个哑巴呆眼看着,目光呆滞,神情木然,仿佛这样的结局他们早就有所预料,所以一点也不意外。 再看亡灵、幽冥,他二人却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 一股巨大的悲愤剧烈地撞击着羽衣的心。 霎那间她双眼之中喷火一般灼烧起来,颤抖着牙齿,喃喃问道:“你、你们?你们逼死了他?你们竟然逼他自杀?你们,他是个哑巴你们也不放过!” 亡灵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道:“他们犯了白虎门规矩,自当受罚。你呢?不好好在白虎门内待着,跑出来干什么?还将这个要犯弄死带了出来,你要干什么?” 羽衣简直肺都气炸了,结结巴巴道:“你、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师爷爷不是我害死的,是你们关押着他,几十年都不叫他见到阳光,吃不好饭,睡在冰冷的石床上,还、还用铁索锁住了他的琵琶骨,叫他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你们丧尽天良没有人性! 如今是我自己跑了出去,又关这个三个哑巴什么事啦? 凭他们的武功,哪里是我的对手,一起被我打得哭爹喊娘,所以是我自己逃了出来,你们、你们有本事来抓我,别为难他们!” 羽衣这一番话倒是很出乎那两个哑巴的意外,他们哪里能想到这个姑娘言语间会为自己开脱辩护,立时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眼巴巴盼着亡灵、幽冥能听得进去,不要再来逼杀他俩。 亡灵忽然发声狂笑,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说:“小丫头好大的口气,连我们都不放在眼里啦,好啊,我们可以放过这俩臭哑巴,但是要看你能不能胜过我手中这把薄剑了。” 口中话音刚落,脚底劲力催动,手中长剑晃一晃,已经合身扑了过来。 羽衣一看来势凶猛,便全力以赴,和亡灵斗在一处。 那幽冥刚才尝试过羽衣的厉害,有点胆怯,便站在边上观看。 亡灵气势凌人,一副丝毫不把羽衣看在眼里的样子,一把剑舞得呼呼生风,只向着羽衣全身要害部位刺落,动作凌厉、诡异,羽衣只觉得这把剑哪里是剑,而是一道虹光,瞬息之间变幻无常,一道亮光紧紧缠绕住她全身,叫她眼花缭乱,难以看清对方的具体招数。 羽衣招架一阵后,感觉明显不行了,这亡灵的剑胜在一个奇字上,往往从出乎意料的位置刺了过来,叫人防不胜防。 眼看羽衣节节败退,只能防守,无法进攻,败象明显。 亡灵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酷笑。 羽衣瞥见那抹笑,忽然心头大惊:“我这一败,自己重新落进魔教白虎门,不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折辱不说,师爷爷的尸体自然带不出去,就连那两个剩下的哑巴也肯定要跟着遭殃……我,不能认输,不能……” 心里念头转换,手中招式顿时一变,八荒六合,对,她记起师爷爷传授的八荒六合功来了,这门功夫她还没有拿出来试过呢,何不现在就试上一试? 她记起林一叹教她背诵八荒六合秘籍开篇语的话来:八荒也叫八方,指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等八面方向,泛指中原以外地区。六合指的是上、下与东、西、南、北四方,合起来便是天地四方,泛指天下或宇宙,八荒六合便是天下寰宇之意。这八荒六合功融化天下所有门派武功的精华,采其优长,避免短处,初看是一门天下武功的杂烩,实际却是经过武林异人的精心提炼所成。 羽衣使一招二郎担山,亡灵一见这一招太过普通常见,便想也不想就用平常拆解的招式去化解,却不料羽衣不等一招用老,突地变换姿势,却是一个左右开弓。 亡灵身子左右躲避都不得法,便来个左右插花,却不料羽衣中途收回双手,身子后转,右脚飞扬,正是一个倒踢紫金冠,一只纤纤细脚擦着亡灵的头皮飞过,亡灵慌乱中身子极速后仰,双脚点地,噌噌噌后窜几大步,这一招躲得惊险而漂亮。 亡灵舒一口气,心里正洋洋得意,却不料羽衣忽然身子旋转,拔地而起,在半空中来个千斤坠,双脚盘旋,向着亡灵面部压下。 这一招来得出乎意料,亡灵眼看躲闪不及,便要被双脚踩上脸面。 他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只能闭上眼等着挨踩。 幽冥眼见亡灵受挫,慌忙抡起手中蛇形鞭子,向着羽衣劈头砸下。 羽衣不敢大意,只能丢开亡灵又去应付幽冥。 亡灵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呆呆看着羽衣,眼里满是疑惑,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两月前还什么都不会的姑娘,短短两月居然具有了这么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居然一口气能将自己制服。 要知道亡灵、幽冥的武功在魔教中已经十分不凡了,可以排在中等部位。 羽衣觉得被这俩人轮番缠住苦斗,拖延时间,对自己自然是有害无益,便想速战速决,就又一次使出“竹林清风赋”来,幽冥一看心下首先就怯了,不上十招已经落了下风。 亡灵却没有上前援助,看着羽衣的身手,更是吃惊不已,他真是不能理解,这姑娘这些日子以来都被关在玄秘洞里,她又上哪儿学到了这么高妙的武功? 玄秘洞这位白衣守卫越看越是惊讶,苍白的脸上布满了迷茫。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4 羽衣第二遍使出“竹林清风赋”来,已经远比第一次熟练顺手得多,但见她一招一式滔滔不绝使了出来,姿势曼妙、轻灵,如行云,如流水,如清风吹越一大片竹林,风声涛涛,竹林摇曳,竹叶沙沙作响,回音阵阵清脆。 然而美丽无比的姿势之中却含着一股阴柔的杀伤力,只要对方稍不留意,便会被她击中,只逼得那幽冥步步后退,难以招架。 亡灵眼看幽冥难以继续招架,却不上前帮忙,只顾自己呆呆看着。 幽冥脚步凝滞,一步跨得慢了一点,羽衣一脚飞去,踢中了大腿,幽冥直觉左腿膑骨挨了重重一击,“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一股疼痛钻心般袭来,他身子晃了一晃,强撑着才没有栽倒,噔噔噔退开几步,直愣愣瞧着羽衣,再也不敢踏上前去半步。 羽衣看看亡灵、幽冥都不敢上前,便过去扶起两个哑巴,朗声说:“如果你们白虎门说话算数的话,那么就不要再追究这俩人的过错,你们也试过了,你二位都没有本事将我留住,更不要说他们了。” 说完不再理睬亡灵、幽冥,走过去重新将林一叹的尸身负在背上,向着山下就走。 林一叹个头远比她高,变成死人后身子僵硬,更是整整高出一个头来,不管羽衣怎么努力,都不能将他完全背起来,始终有一双脚在地面上拖拉着。 随着羽衣的走动,那双脚在冻得坚硬的地面上咚咚咚敲击着。 亡灵、幽冥哪里就能这样放她走,两人交互一下眼神,一剑一鞭同时出手,带着风声,忽地一齐扑上前去。 羽衣慢慢转过身来,眼睛静静望着这俩进攻者。 她的眼神竟然安静得出奇。 亡灵和幽冥,这一对配合了很多年的残酷杀手,在玄秘洞下不知道杀掉了多少江湖好汉,今天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在这双眼睛的安静注视之下,他们感到一股冷风沿着后脊梁缓缓上升,一直到达脖子里,后脑勺那里凉飕飕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手中的攻势顿时缓慢下来,幽冥的鞭子本来已经抡了出去,不由得忽然改变主意,将鞭子硬生生收了回去。 亡灵手中薄剑在阳光下反射出昆仑山千年积雪的寒光,要映衬出他自己一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亡灵的剑既然已经挥出,便无法收住,只能向着羽衣刺去,羽衣却不躲闪,眼睛直直看着剑刃刺入自己身体。 两个哑巴惊得同时“啊―――”了一声,这一声竟然和常人一模一样,仿佛他们压根就不是被人割掉舌头的哑巴,而是口舌健全之人。 幽冥也惊得张大嘴巴,呆呆看着。 亡灵的剑一寸一寸往里推,分明扎入羽衣身体深处去了。 时间停滞了一般。 忽然,一个声音“哇―――”地惨呼一声,紧接着一个身影倒在地上,胡乱地打起滚来,边翻滚,边锐声喊痛。 几双眼睛一起被吸引过去,躺在地上呼痛的不是预想中的羽衣,而是一身白衣的亡灵。 没有人看到羽衣如何躲过了亡灵那一剑,更没有谁看清亡灵是如何倒在地上并受了重伤的。 连亡灵自己都没有看清。 他双手捂住左肋骨,但是献血从指缝里咕咕往外冒,又哪里是能捂住的呢? 薄刃长剑斜斜插在亡灵的左肋骨上,还在颤颤地抖动呢。 羽衣却还是保持着那个站立的姿势,奇怪的是,她的眼里也露出惊异的神色来,看那样子,好像她也说不上亡灵是怎样受伤的。 “鬼,鬼、鬼、鬼……”忽然,亡灵望着羽衣大喊,边呼喊,便极力往后退去,血水滴滴答答落了一路。 两个哑巴也忽然往后退去,身子后退,眼睛却一直盯着羽衣的头顶,仿佛那里真有一个鬼,正在望着他们。 羽衣发现大家盯住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再看另一个人。 她不由得好奇,背着林一叹缓缓转过身看,没有人,背后空空如也。 再看亡灵、幽冥和那两个哑巴,他们还是满眼惊恐,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他们的目光依旧越过羽衣的头顶,向着后面穿了过去。 看那样子分明她背后又站着另外一个人。 羽衣也感到了害怕,瞬间就冒出一身冷汗来。 她知道自己此刻再不敢转身,转身就要冒出天大的惊险。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呼吸,尽管这呼吸声很轻,简直接近无声无息,但是此刻的羽衣武功已经不凡,具有相当的内功,所以耳力已经十分灵敏了。只是刚才忙于应对亡灵、幽冥,一心不能二用,所以没有留意到后面。 她的后面分明多出了一个人。 自然不是死去的林一叹,而是个能呼吸的大活人。 这人距离她的身子不远,可以说紧紧贴着她身后,她移动,人家跟上移动,她站立人家同样站立。 羽衣想到了阳光下的影子,一个人只要在阳光下行走,便有一个影子跟着自己,形影不离便是这么来的。 可是羽衣此刻的影子不在身后的方向,而是在前面。她闪眼偷看,自己的影子就在脚底下,因为背上多出个林一叹,所以两个人的影子叠加在一起,显得臃肿而笨拙。 羽衣不动声色打量着脚底下的影子。 她看到紧贴在她和林一叹影子之后,还有一个影子,一个淡白色的身影,狭长,飘逸,轻灵,像猿猴一样紧紧附着在她的身影之后,一动一静,紧密配合。 她故意扭动身子,那个影子也跟着扭动身子。 羽衣忽地收住扭动,后面的影子显然没料到前面的人会突然收住动作,一时难以刹住,向着左边多摇摆了一下。 凭借这多出的一个动作,羽衣迅速断定了后面的人是个女子,身形优长,身子轻盈,而且一定长得不错。 再看亡灵、幽冥和那一对哑巴,四个人退在一起,只退到白虎门石门前,然而石门已经被亡灵关闭上了,他们无法退入门里,只能眼巴巴看着眼前的人。 惶急中亡灵不忘伸出一只手在袖子里摸索,那里藏着白虎门钥匙,他想打开门躲进去。 忽然,一声清亮的笑声在羽衣背后响了起来:“嗬嗬,嗬嗬嗬……”这声音清爽极了,仿佛雪山上的积雪被暖阳晒化,凝结的露珠在阳光下滚动,显得那么晶莹,那么悦耳。 羽衣站着不动。 一个姑娘从羽衣身后缓缓走了出来。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5 两个哑巴眼睛都看直了。 亡灵、幽冥二人同时低低惊呼一声。 这姑娘真是长得太可怕了。 简直其丑无比,头十分大,脸却极小,狭长形的脸上肤色白得瘆人,鼻孔朝天,鼻翼附近布满了大麻子,嘴不大,可是却向右边咧着,一双眼睛倒是好看,黑白分明,眼眸深处射出精湛的寒光来,正冷冷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亡灵迎着那目光打了个照面,顿时心头一寒,他江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刚才这一对视,便看出这丑姑娘身负极高的武功,内功尤其深厚,不然那一对眼里绝不会射出这样精湛的寒光来,这是需要苦练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武功才能达到的境地。 一个疑问顿时在亡灵心头浮起:她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大年纪,内功怎么会练到如此程度?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我的感觉出了差错? 丑姑娘不理羽衣,缓缓走上前几步,指着地上那个死去的哑巴,对亡灵、幽冥说:“生生逼死残废之人,你们说该当如何责罚?” 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呆了一呆,这声音太好听了,分明是个十八九岁妙龄女子才有的声音。 这声音和这姑娘的外貌实在不般配。仅仅听声音,给人感觉她一定是个十分俊美的女子,可是长相却如此悲惨。 不等亡灵作出发应,幽冥冷笑一声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敢来白虎门下撒野,连我门下私事也来插手,可是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手中软鞭一甩,鞭梢像蛇一般向着那丑姑娘面上抽去。 “小心!”亡灵大喊,然而已经迟了,丑姑娘不知使了什么招数,一把抓住鞭子,幽冥一个踉跄,她忽地伸掌拍向幽冥面门,幽冥仓皇仰起脸孔,面部是躲开了,胸部却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去,只听得“啪”一声巨响,幽冥身子向后甩出十几步远,躺在地上痛苦万端地挣扎着。 亡灵忙赶过去查看。 丑姑娘出手不凡,羽衣完全被镇住了,愣愣瞧着她,一时拿不准她是敌是友。 丑姑娘掉头看一眼羽衣,说:“还不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我来替你断后!” 羽衣一听这话,便知道她至少不是敌人,慌忙去背林一叹尸身。 丑姑娘皱着眉头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管一个死人?” 羽衣想也不想答道:“不管什么时候,情势如何危机,都不能丢下他老人家不管!”说着拉起林一叹的手往背上扯。 丑姑娘一看不是个办法,提起一个哑巴的衣领,指挥:“来,你来背,跟我们下山,反正你们留下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豁出去跟上我们走,说不定便能逃出一条活命。” 两个哑巴互相看看,一个还在犹豫,另一个一把拉起他就走。 其中胖大的一人背起林一叹,两一个在后面扶着,向着山下道路就跑。 亡灵、幽冥一看要犯要逃,连白虎门的哑巴也要跟着逃走,又慌又急,幽冥挣扎着要起身追,亡灵提着薄剑追了几步,羽衣和丑姑娘边走边做着防备,亡灵不敢再追,从腰间拔下一个竹筒,打开来,一按机括,顿时竹筒里冒出一至小箭,呼啸一声尖叫着向天空高处猛地发射上去,到了最高处忽地炸裂了,一束黄色烟雾立时散开,状如一朵火焰。 羽衣看到烟雾不解其意,丑姑娘着急万分地催促说:“快走,快走,他们向光明顶报信了,再迟我们只怕真就走不脱了。” 一行人沿着一条弯弯曲曲铺满石子的道路向前疾奔,怎奈这道路实在狭窄难走,石头缝里残余着积雪,时不时脚底打滑,林一叹的身子在哑巴身上趴着,后脚拖拉在地上,时不时撞在沿途的石头上,羽衣看着心里不忍,但是情势实在紧急,根本不容她说什么。 这魔教总坛光明顶在昆仑山最高峰处,后山更是在几千米的绝顶之上,羽衣等人直跑得气喘吁吁,但就是无法跑下山去。 转过了几个弯子,眼前道路忽然变得陡峭无比,哑巴一个不留意,被石头绊了一跤,身子摔在地上,林一叹的尸身从他头顶上甩了出去。 哑巴摔破了双手掌心,一时鲜血淋漓,痛得他哇哇大叫。 羽衣冲过去抱住林一叹身子,心里连连说着:“对不住,师爷爷对不住啦,让您死了都不能安生。” 忽然丑姑娘大声说:“找个地方把他掩埋了吧,我们也好轻装上路。照这样拖下去,不但这死人带不出去,只怕我们几个都要跟着他葬身于这茫茫雪海了。” 两个哑巴跟着连连点头。 羽衣看着四下里都是白茫茫的雪,心头有些不舍,面上显出为难之色。 丑姑娘冷笑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着一个死人,好吧,你就陪着他去死吧,我们先走了。” 说完竟也不再理睬羽衣,带头往山下疾驰而去。 两个哑巴一看,便也跟上往山下仓皇奔窜。 羽衣哭笑不得,但是她很快就镇静下来了,抱住林一叹的身子,说:“师爷爷您放心,我便自己把命送在这千年雪山上,也一定不能随便丢下您不管。” 说着,将林一叹斜放在陡峭的路面上,自己站在下面,拉起来顺着山势往下走。 羽衣这样跌跌撞撞走了一程又一程,只累得腰都要断了,嘴里哈出的气息急促而热烈,在半空中立即凝结成一道道白色的雾霜。 她抬头望山下,终于能看到山脚了,顿时信心大增,便加快了步子。 就在这时,羽衣忽然听到雪地上传来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还是能感觉到。 而且这脚步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向着她所在的地方围拢了过来。 她很快冷静下来,慢慢抬眼望,白瘆瘆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很多黑衣人,一个个正站在远处瞧着羽衣。 羽衣身上冒出一层冷汗。 她舔了舔嘴唇,雪山苦寒,风头强劲,吹在脸上疼痛无比,连嘴唇都被吹裂出口子来了。 可能双唇破了,在流血,嘴里咸咸的,一股腥味在鼻息下蔓延。 羽衣慢慢地品尝着自己的血味。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就是一只落单的羊,而围拢在周围的,正是一群虎视眈眈的饿狼。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6 羽衣的目光冷下来,沿着围住自己的一群人,缓缓看了一圈,一张张苍白的脸颊在黑色衣衫和千年积雪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惨白无色。 羽衣的目光和每一对眼睛对视,然后挪开。 每一双眼睛都冷得像冰,看不出内心的悲喜,只有冷漠。 忽然,羽衣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对,这眼神她绝对是熟悉的,在哪儿见过。 张一年?对,真是张一年! 羽衣在心里惊呼一声,一股暖流袭上心头,眼眶顿时湿润了,就像在狼群里看到了自己的一个亲人。 然而,张一年却就像压根不认识羽衣,他的目光和羽衣稍一对视,便很快滑了过去,不再看羽衣,而是盯着前方的虚空,仿佛那里另外有一双眼睛在看他。 羽衣的目光滑过张一年,移向下一人。 忽然羽衣心有些恍惚,那真的是张一年?她又不能确定了。毕竟每个人都是黑衣黑裤,纯粹的黑色淹没了每个人详细的外貌标志。距离又远,羽衣实在不能肯定了。 一个念头在心头闪过,她在无声地问自己:“就算他是张大哥那又怎样,难道还能叫他冒险再来救我?我是他什么人?需要他冒着生命危险倾身相救?再说他也只是教中一个低等侍从,哪里有什么权力放过我呢?” 就在羽衣踟蹰的这一刻里,那些黑衣人悄然向前移动了半步多,围绕着羽衣的圈子在无声无息地缩小。 羽衣知道一场恶战是难以避免了。 她回身看着林一叹,心里默默说:“师爷爷真是对不住了,本来想尽早找一个清净的去处把您安葬了,让您入土为安,可是羽衣无能啊,这一路带着您受了多少罪呢,眼下又要委屈您了。” 心一横,把林一叹立在一道雪坎上,然后站稳了,目光炯炯地望向每一个包围自己的黑衣人。 那些围困上来的黑衣人看到,就在这短短瞬息之间,这个是十五六岁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现出一股坚毅而冷冽的寒光,像一柄刀子,划过了大家的目光。 大家心头不由得有些颤抖。 但是包围的圈子在继续收缩,越来越小,羽衣能看到眼前那些人脸上五官的轮廓了。 她不动声色,依旧静静地站立,等待着。 一双双手不约而同地抬起来,按在了腰间,黑色衣襟下掩藏着武器,刀剑或者匕首、三节棍。 而羽衣两手空空,腰间同样空落落的,手无寸铁。 羽衣能感觉到这群黑衣人的呼吸了,被极力压制住的呼吸,无声、短促,像一颗颗碎裂的雪沫子在半空里簌簌落着。 羽衣转过头,向着张一年的方向又看一眼。 这一回她看清楚了,确定他就是张一年。 张一年也在看她,看了看她的脸,又看了看她的手,她的手空空如也,没有一件可以御敌的武器,哪怕是一根干枯的树枝也都没有。 忽然,张一年望着羽衣笑了,笑容像结冰的水面上忽然裂开的纹线,沿着那张略微肥胖的脸颊扩散开来,水纹一样布满了脸。 羽衣有些愣怔,不明白他在这种情况下为何要笑,哪里来的勇气,难道就不怕他的同伴们看出端倪。万一同伴们回去打小报告说他和要犯相熟,那么他一定会受到追查。 魔教光明顶的规矩严苛而残酷,羽衣早就领教过了。玄秘洞白虎门下那三个送饭的哑巴,仅仅是无力看住洞门,叫要犯逃了出来,他们便被逼得自杀。 而张一年这样的侍从,责罚只怕会更加严苛一些。 忽然张一年拔剑在手,却没有像他的同伴们预想的一样,向着魔教在逃要犯刺杀,而是将剑高高抛起,扔进了被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圈子,嘴里高喊:“快接住了,这是江湖上有名的青玄剑,紧急时候你便使出‘竹林清风赋’逃命去吧,那个死去的老人,你就别再管了,魔教之人虽然狠辣,但也不会为难一个死人的。” 话音未落,宝剑已经抛在眼前,羽衣赶忙伸手接在手里。 果然是把好剑,握在手里不轻也不重,感觉说不出的趁手。 羽衣刚要问张一年宝剑给了自己他怎么办。 然而另外一把宝剑已经戳进了张一年的肋骨。 那是一个脸色黝黑身形健硕的男子,他就站在张一年后面,此刻他嘴角露出残忍而狡诈的笑,一把拔出剑来,朗声宣布:“妙火使手下侍从张一年对我教心怀不轨,时日已久,我奉张坛主之命暗中监视张一年,刚才大伙儿都看到了,他胆敢公然相助我教外敌,所以我便斩杀了他,为神教除去隐患!” 他说着,提剑在张一年后背上蹭了蹭剑刃上的血痕。 羽衣眼里泪水和火焰同时喷射。 她看得很清楚,张一年绝不是这个黑脸汉子的对手,况且人家又是在背后下的手。 奇怪的是,张一年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他脸上没有惊恐,疑惑,也没有痛苦,望着羽衣淡淡地笑着,说:“我要去了,羽衣妹子,你多多保重,日后想法为玉面侠前辈报仇,为我报仇……好妹子,我这辈子能认识你,我很快活,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嘴里断断续续说到这里,身子晃了一晃,向前扑倒,鲜血从腰间喷涌而出,直溅到后面两步开外。 羽衣心下大痛,就要扑上去将他抱起,忽然“刷刷刷”几十把兵刃出了鞘,齐刷刷对住了她。 羽衣愤怒了,一股巨大的悲愤像喷泉一样在胸口喷涌而出,她再也不能忍受了。 青玄剑被举起来了,看似一把很普通的剑,剑身黑乌乌的,并不锋利,但是魔教中谁都知道它不是一把普通的剑,是妙火使亲手奖赏给她最为器重的侍从的。 青玄剑在前,羽衣在后,一剑一人同时跃然而起,卷起一股寒风,向着张一年身后那个黑脸汉子扑去。 刷刷刷,青玄剑极速旋转着,剑刃卷起的风浪在空气里丝丝流泻,羽衣的身形在半空里飘摇,她一上来便使出了最拿手的奇功“竹林清风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7 眨眼间三个回合过去了。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从神教玄秘洞逃出来的姑娘使的招招都是不要命的招式,整个人也显得很激愤,本着一副豁出去不要命的架势。 这黑脸汉子本是魔教四大坛主中张坛主的手下,武功在教内属于中上流,手中一柄短剑使得风生水起剑术十分不凡,原来他加入神教前本是武当门下弟子,只因品行拙劣,被掌门逐下了山,可他心狠手辣,极能吃苦,将武当剑法已掌握了十之**,尤其这套太乙玄门剑练得炉火纯青。 太乙玄门剑是武当太乙门剑法,其剑法特点是快慢相兼,刚柔相含,练习时要求剑随身走,以身带剑,神形之中要做到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 **之中亦需要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 但见这汉子使出的剑法行如蛟龙出水,静若灵猫捕鼠,动静之中,手分阴阳,身藏八卦,步踏九宫,内合其气,外合其形,果然这太乙玄门剑是武当剑中镇山之宝,这汉子舞出一团剑花,亮闪闪的,一个黑色身影挟裹其中,身形轻灵,煞是好看。 羽衣被这上乘剑法吸引住了,很快就忘了身外的危险,一心一意跟这汉子对剑,边打边学习他剑法中的精妙之处。 羽衣的“竹林清风赋”只在几十年前玉面侠行走江湖的时候使用过,后来随着玉面侠的沉寂,这套剑法在江湖上再也没有显现过,所以现在由羽衣使了出来。这黑脸汉子虽然见多识广。但也很是惊异。 况且这套剑法以轻灵、飘逸见长。配上羽衣这样的女儿之身,舞将出来真是剑花团团,身姿飘飘,在茫茫白雪世界里,说不出的好看。 其他围观的黑衣人望着这一男一女的决斗,都被深深吸引其中,简直看得如痴如醉。 羽衣通过前面和白虎门的哑巴、亡灵、幽冥的打斗,算是稍微积累了一点御敌经验。所以此刻并不十分慌乱,压稳了气息,全心全意只在眼前这个人这柄剑上,眼里心中再无杂念。 她却不知,自己这个状态恰恰暗合了剑术的最高境界, 最精妙的剑法需要在最合适的状态之下,才能将剑术的精魂发挥到极致地步。 可是世上习武之人大都心术杂乱,俗念太多,斤斤计较,根本无法做到纯粹的心无挂碍。所以即便剑法再熟,也只是按着练就的套路出剑而已。远远不能将剑术中最精妙的境界演绎出来。 羽衣自然尚不知道这些道理,其实话说回来,有些剑客即便练剑一辈子,也未必能将这其中的精髓领悟通透。 羽衣从小生长乡野山间,生活朴素,性格随和,没有功名利禄的观念,心性单纯如水,所以自打下了青梁山便一路随遇而安,随性而为,要是换做别人,这一路不断遭遇坎坷挫折,只怕早就怨天尤人,心生不满了,偏偏她能一步一步跋涉而过,这不能不说和她本人的性子有着极大的关系。 此刻的羽衣,心里没有别的杂念,只想着逃离雪山,将师爷爷的尸体带到一个阳光温暖的地方安葬了。 幸好张一年冒死送给羽衣一柄好剑,羽衣手中有了此剑,情势和在白虎门前赤手空拳斗亡灵、幽冥时大为不同,这柄剑锋利无比,在风中挥舞,劈得风声呼呼作响。 这黑脸汉子脚下踏着九宫八卦格式,绕来绕去,极难对付,羽衣看不明白他的路数,干脆不再理睬他剑法中的变化,而是按照竹林清风赋套路一招一式使了出来,刺、劈、挂、点、垮、砍、抹、穿……看看又过了二十几个回合,任然难分难解,苦斗不息。 这黑衣汉子本来以为羽衣一个小姑娘,武功自然高不到哪儿去,没料想却极难对付,眼看他一套太乙玄门剑法施展了一大半,可这姑娘还能坚持缠斗,真是叫他苦恼不已,身边很多教中同道都在看着,见他这么长时间内连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内心念头盘算,手下顿时加紧了攻势,一把剑舞出一片剑雨,简直密不透风,将羽衣层层裹在其中,大有连气也无法透过来的危急。 渐渐地,羽衣终于露出败象。 毕竟她临敌经验缺乏,加上习武时间太短,很多武中要义没有吃透,更谈不上融会贯通,再说这汉子着实厉害,每一剑都直取羽衣要害部位,真是一个不小心,身上便会被刺穿十个八个透明窟窿出来。 羽衣一套竹林清风赋使完,心下慌了,慌乱中竟然记不起该用什么武功来对付这个汉子,眼看人家一把剑就要刺中身子,只能重新使出竹林清风赋来应对。 这汉子一看,心下大喜,好啊,原来这小姑娘只练会了一套剑法,而这套剑法的招式他刚才已经看过一遍,再使出来,他便心里有数了,当下振作精神,一口气连连进攻,直将羽衣逼得走投无路,眼看就要命丧在此。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忽然山下传来马蹄声。 “哒哒哒……”一串清脆的声响,敲击在雪地上,由远及近,转眼便已经来到大家眼前。 围观的魔教中人纷纷调头观看。 羽衣眼看一条小命都要丢在这黑衣汉子剑下,哪里顾得上别的? 黑子汉子此刻胜局一定,便将手中攻势缓和下来,侧目去看来者何人。 一匹雪白的马,马上一人一袭白衣,正疾驰而来。 大家很快就看清了马上之人的相貌,顿时一阵失望,看身形是个妙龄女子,可是一张脸却极为丑陋,这等丑姑娘简直世上少见。 大家纷纷握紧手中兵刃,做好了防备。 魔教中人没人认识这个姑娘是谁。 “咯咯咯咯……”马上的姑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马蹄哒哒,笑声清脆,真是说不出的好听。 有人觉得真是遗憾,听声音这姑娘应该十分美貌才是啊,可是她也长得太寒碜了吧! 丑姑娘却不理睬大家的心思,丝毫也不惧怕这些粗壮的汉子,一路向前,好像看不见眼前的那场恶斗,竟是要冲过大家的包围圈子去。 她双脚一夹马腹,白马不敢弛缓,向着人群横冲而上。 “唰唰唰……”几十把利器齐刷刷横在眼前,将丑姑娘的去路死死封住。(未完待续。。) ps:《江湖羽衣曲》第十五章马蹄声碎7 ------------ 第十五章 马蹄声碎 8 “咯咯咯……”丑姑娘继续笑着,白马突遇阻挡,前蹄瞬地直立而起,整个身子在原地滴溜溜打转,马上姑娘身子轻飘飘像一只风筝,任由白马打转,她自己则笑吟吟看着每一张面孔。 这些面孔都显得呆板而冰冷,似乎早就见惯了各类厮杀砍伐,对她这样一个面貌丑陋的姑娘也不感兴趣。 羽衣正苦苦挣扎在黑脸汉子的剑下,听得这笑声有些熟悉,恍然觉得在哪里听过,心间这一恍惚,不由得门户大开,对方的剑已经向着左肋刺下,羽衣一个激灵,慌忙吸一口气,右手挥剑去斩对方左臂,同时身子向右倾侧。 然而终究慢了,左肋躲开了,臂膀却无法躲闪,一剑刺中,伤口很深,一股疼痛立时袭遍全身,羽衣咬紧牙关,挥剑狠劲乱舞,这才逼退了黑脸汉子的第二剑。 鲜血顺着左袖口潸潸流淌,羽衣感觉左臂再也无力提得起来,便低低垂下,坚持打斗。 魔教中众人看到同伴已经得手,这小姑娘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脱了,一个个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来。 白马上的丑姑娘定睛望着羽衣和人苦斗,眼看就要栽在那男子手下,丑姑娘却笑吟吟看着,一点也不焦急的样子。 羽衣连着又被刺中好几剑,肩头、臂膀、后背,七八个伤口都在流血,她还是不肯认输,咬着牙苦苦支撑。 但是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咯咯咯……”丑姑娘又笑了起来,边笑边抬起手来,魔教众人看她手势。以为她要出手相帮羽衣。便齐刷刷握紧武器。准备随时把这丑姑娘拿下。 谁知她并没有拿出什么刀剑来,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头部,那是一只细白的芊芊玉手,在昆仑山漫天白雪的世界里,这样一种纤细玉手真是很少见,只见这手抓住姑娘自己的头皮,沿着发际线,缓缓拉了下来。 她竟然将自己的头皮扯下来了。 但是魔教的人没有惊呼。因为大家分明看见她这是在头上套了一个发套。 发套揭下之后,丑姑娘又抬手从耳后缓缓往下撕扯。 这一回大家都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这姑娘不光戴了一个发套,面上也贴了人皮面具。只是她这易容术也实在太高超了,他们这些老江湖都没有看得出来。 这时候一个汉子低低地笑了,对身边同伴说:“这丫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只怕是生得太丑,无脸见人,无奈之下这才弄个易容术出来混江湖吧。” 他旁边几个人顿时嘻嘻窃笑。满脸不屑。 但是丑姑娘不理睬众人,将一张人皮面具一点一点剥离了肌肤。露出面具下一张真实的面庞来。 一只雪域苍鹰可能看到了斜斜立在路边的林一叹死尸,盘旋着一圈一圈往下落,巨大的翅翼在凛冽的空气里滑动,发出很响的声音来。 然而,却没有人理睬那只苍鹰。 仿佛大家都听不到头顶的声音,看不到苍鹰的身影。 几十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牢牢吸引住了,吸引大家的焦点不是雪山古道上这一场殊死格斗,而是那匹白马背上的白衣少女。 正是刚刚还其丑无比的丑姑娘。 她的面具揭下来了,大家看到的不是想象中丑陋无比的面孔,而是一张美得离奇的玉人脸颊。 这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了。 这姑娘太美了。 臃肿巨大的发套下原来裹藏着一束黑乌乌亮闪闪的秀发,皱巴巴的面具下竟然遮住了一张世上罕见的美丽面孔。 说实话,这些魔教中的汉子任何一个都是见识广泛的江湖老手,像这样的易容术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意外,所以真正让他们惊诧并集体陷入惊呆状态的不是这姑娘的易容术,而是她的美貌。 只见眼前这个姑娘长着一张瓜子脸,眉毛淡淡的,微微地蹙着,让人不由得去猜想她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对眼睛亮闪闪的,眼眸深处闪烁出水波一样的光彩;细致高挺的小鼻梁下一张嘴巴小巧得惊人,下巴尖尖的,脖子细长而白腻,真是肌肤白嫩胜雪,五官玲珑如雕。 这副容貌配上这个身形,还哪里是人间的常见脂粉,分明就是从天而降的白衣仙子! “咯咯……”她还在清脆地笑着,目光从大家的脸上一一掠过,被看到的人,无不心头大为震颤,一刹那间,几乎每个人心里都涌上这样一个念头:如果此刻这姑娘叫他去死,他也绝不皱一下眉头,只要能讨得这美貌女子的欢心就行。 羽衣身上鲜血点点,脚步踉跄,早就站立不稳了。 所幸黑脸汉子只顾着看了美貌女子,才没有步步紧逼,不然她可能早就被人家生生擒拿住了。 羽衣艰难地扭过头,看一眼马上,她也愣住了,这个白衣女子真是太美了!美得叫她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便也呆呆站立着。 白衣女子分明知道所有人都被自己的美貌给迷住了,便不无得意地浅浅一笑,边笑边轻轻抓一把马鬃,白马性灵,缓缓移动四蹄,竟然在原地掉过了头,面向着山下的方向站立。 忽地白色衣袖一晃,一条宽大的白色绸带从白衣女子的袖管里飞出,冲着羽衣直飞过去,不容羽衣有所反应,已经被拦腰卷住,白衣女子娇斥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手臂用力一扯,羽衣只感到一股劲力在她腰间托了一把,她顺势而起,身子便飞了起来,向着白马落下。 白衣女子瞬地抽掉绸带,一手在羽衣背上一拍,在她耳边喝一声:“快逃!”绸带在白马臀上狠劲一抽,白马吃痛,即刻撒开四蹄,向着山下急冲而去。 羽衣听得一股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惊得她慌忙抓紧马鬃,伏低身子,一来山路向下,二来这白马实在脚力强健,这一跑开再也难以收住,一路风驰电掣一般,把所有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这时候魔教的人才醒过神来,一齐向着羽衣骑马逃走的方向便追,谁知白衣女子舞动着手中绸带,挡住了去路,一条绸带在她手中像一柄剑,竟然能使出杀、刺、劈、插等一系列剑法来。 她一边挥舞着绸带阻拦众人,一边嘴里咯咯娇笑不已,说:“各位大哥哥,瞧在小妹面上便放过那小姑娘吧,她一个丫头片子,已经受了重伤,只怕不用各位费心去追,便已经死在半路上了,所以就饶过了她去,各位恩情,小妹一定铭记在心,此生不忘。” 马蹄达达,越响越远,声声如鼓,敲击在雪域古道上。 马蹄声碎,踩碎了千年积雪,雪沫点点,在刺骨寒风里横飞。(未完待续。。) ps:《江湖羽衣曲》第十五章马蹄声碎8 下一章预告:第十六章空谷幽兰1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1 这帮男子见挡路的是这美貌姑娘,顿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便把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黑脸汉子,征询他的意见。这汉子刚在本来已经能将羽衣生生擒住,没料到却被这姑娘半路上冒出来横插了一杠子,现在可好,让玄秘洞要犯逃走,叫他回去如何向上司交待? 所以他比较清醒,就算这女子再美,那也不能听她一番花言巧语上她恶当,不然回去之后肯定要掉脑袋。 想到这里,他牙一咬挥剑喊道:“来呀,你们几个快将这妖女拿下,你们几个跟我去追要犯!” 众人立时清醒,刷地分作两队,一队跟上黑脸汉子疾驰去追羽衣。 白衣女子一看慌了,双袖一舞,身子轻飘飘纵跃而起,一只纤纤玉足在一个汉子肩头一踩,那汉子尚在愣怔,她已经燕子一样越过几人肩头,双足连连在众人肩头蹬过,奇怪的是魔教的这些人并没有追杀她,而是一齐看得傻了。 她袖子猛地向着前方甩去,袖管里飞出一枚枚石子,带着风声“呼呼”直窜,竟然冲着已经去追羽衣的那队人而去,小石子发射方向极为精准,啪啪啪击中了好几个人,一律打中在腿腕子上,吃了石子的人痛得立时停了下来,在原地抱腿呼痛。 “啪啪啪――”石子乱飞,不断有人中了石子,倒在地上。 追赶羽衣的人手只剩下三五个了。 就在这一番纠缠中,眼见那白马上的羽衣已经跑出很远,变作很小的一点在苍茫白雪的世界里渐渐消失。 最厉害的是那个黑脸汉子。他遥遥领先。坚持追赶。一副不追上羽衣便誓不罢休的样子。 白衣女子在他身后追赶几十步,眼看再也无法赶上,便停下脚步返回来,却不理睬众人,将斜靠在路边的林一叹拉过去靠在张一年身上,从怀里摸出火石火绒,打起火来,对着两人头发点燃。 头发最是易燃之物。转眼之间便呼啦啦燃了起来。 她又打火从脚底下点起来。 一会儿火便大起来,将林一叹张一年的尸身团团围在中间。 魔教众弟子看着,他们只顾看着这美貌女子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她一笑一颦都含着说不出的美,大家看得痴了,哪里记得去阻拦她烧死人。 过一会儿,死人身子完全燃烧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皮肉焚烧的味道直扑鼻子。 众汉子都皱着眉。抬手掩住了口鼻。 这白衣女子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神情淡淡地看着火光。捡起路边一根干枯树枝伸进火里慢慢拨动着。林一叹身子枯瘦,很快烧得没有形状了,张一年肥胖高大,饱含油脂,火光腾起老高,发出很响的啪啪炸裂声。 教中和张一年相熟的几个人,眼看着他先前还和自己在一起,活生生一个人,只这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惨死并化作了一缕青烟,不禁心头有些难过,望着火光觉得有如白日做梦一般。 白衣女子将两个人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青灰,她才站起身来,望着那堆灰轻轻吟哦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声音越来越高,清丽的女声在这苍茫白雪世界里传出很远很远,很显然她将体内真气鼓荡起来,灌输在声音当中,所以这吟哦声中除了女儿家的婉转柔和,还添了几分豪迈和激扬…… 声音在半空里飞旋,那只本来想贪一口人肉的苍鹰被惊动了,扑棱着翅膀往更高更远的苍穹里鼓翅飞去。 魔教众弟子痴呆呆看着眼前一幕:白衣女子忽然站起身来,伸出袖中白色绸带,对着一堆还在冒热气的骨灰挥舞起来,真气鼓荡,绸带恰如一柄最刚劲的利剑,那骨灰被激扬得四下乱飞,一时间飞得到处都是,此景此情,正好印证了那句“樯橹灰飞烟灭”的诗句。 “人生如梦,人生如梦啊……”白衣女子长长叹息一声,再也不看身后那些泥塑一般发着长呆的魔剑弟子,身子倏忽间纵跃而起,兔起鹘落,几个起合,人已经在十丈开外。 魔教弟子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握着兵器嚷嚷:“怎么能叫她走了?放脱了她我们如何向上面交待?” 但仅仅只是乱嚷嚷而已,却谁也不愿意向前去追,白衣女子美丽的面影还留在他们的心头,叫他们回味良久,舍不得忘掉。要将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苦苦追拿回来,他们好像都不怎么热情。 ************ 白马疾驰,羽衣伏在马背上,大风在身后吹来,呼呼作响。 羽衣心里一片空茫,瞬息之间什么都不记得了。 唯一的念头便是抓紧马缰,跑快点,跑得再快点。 可是,她慢慢记起来了:“师爷爷呢?是啊,师爷爷哪儿去了?还有张一年呢?他们两个虽然死了,可也不能就这样扔下了他们的身子只顾自己逃命吧?” 她使劲地去勒缰绳,可是白马就像疯狂了一般,加上这一路一直向下,即便这是一匹良驹,也实在不好轻易收住脚步。 羽衣将缰绳一再往紧拉,手都快勒断了,白马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停下。 羽衣心里焦急,身上伤口疼痛起来,脑中渐渐显出大片空白,好像眼里心里和这外界的白雪世界一样,都是茫茫一片,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了。 一个念头在心里倔强地叫着:“师爷爷,张大哥,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师爷爷……” 血越流越多,羽衣终于在白马疯狂的颠簸中昏迷了过去,身子一歪,栽下马来,倒在路边的雪坑里去了。 白马背上猛然一轻,顿时轻松无比,便越发疯狂地向前奔驰而去。 忽然,路边深坑里跃起两个身影,互相打个手势,其中一人将昏迷的羽衣背在身上,另一人用剑将路面上染了鲜红的积雪胡乱劈了一阵,看看白雪重新覆盖住了血痕,这才去追同伴,两个人不再沿着正道走,而是向着另一条岔道上快速跑去。 他们走后不久,四五个黑色身影飞一般追上前来,正是魔教中那个黑脸汉子带着的追兵到了,他们展开陆地飞行术,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便如一只只疾驰的野鹿,脚步擦着地面刷刷刷就过去了,向着前面那匹远逝的白马追去。 却没有人留意到雪地上留下的那些被掩埋过的血痕,还有拐向另一条岔道的一串脚印。 也许当他们追上白马,发现马上空空如也,再回来重新寻找的时候才能发现,可是很显然,到那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未完待续。。) ps:《江湖羽衣曲》第十六章空谷幽兰1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2 羽衣悠悠醒转过来。 睁开眼,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定定望着自己。 她觉得头疼得厉害,就要炸开来一样地膨胀着。 便重新闭上眼,缓一缓,再慢慢睁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还在望着她,她眨眨眼,映照进瞳孔里的眼睛是黑褐色的瞳仁,眼底却是淡绿色的,眼睑周围是一圈长长的睫毛,眼睛眨巴眨巴,睫毛一闪一闪。 羽衣疑惑地再往大睁眼,看到的范围扩大了,这双眼睛的周边生着很多灰色的细毛。她目光顺着这眼睛往下移,看到了一个灰糊糊**的鼻子,鼻子下面是一张扩大的嘴巴,嘴巴没有合严实,露出上下两排尖利的獠牙。在往上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左右两个耳朵直直竖立着。 是一只狼。 一只狼正一动不动地看着羽衣。 它的脸距离羽衣的脸庞只有几寸远,简直就是面对面的距离。 羽衣差点重新晕了过去。 狼?狼!真的是狼!一只灰褐色的狼正和她面对面看着彼此! “啊……”羽衣在心里惊叫一声。 但是她很快就镇静下来了,是身上具备的武功帮助她很快镇静了惊诧得快要炸裂的心,她立时握紧拳头,暗运内力,一股真气从丹田快速升起,贯通到臂膀上、拳头上,她对着狼狠狠地挥出了拳头。 “小白,叫你别理她那么近,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万一她醒来第一眼看到你。还不吓坏了。快过来。过来呀。”忽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带着斥责说道。 羽衣慌忙收住了拳头,静观变化。 那只狼眨巴眨巴眼,忽然退开了,不大情愿就这样离开羽衣似的,一步一步走远了。 羽衣吐一口气,只觉得一颗心早就打鼓一样疯狂地跳动着。 差一点就吓死了。 狼的凶残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山里孩子小时候的必修课。一个人进山打柴、采药、寻找野味,难免会遇上饿狼,所以怎么防备野狼,爷爷给她讲过无数遍。 幸运的是她长了这么大还没有真正独自一人遇上过狼。 今天是第一次。 距离最近的一次。 “小白你在干什么?那是给姐姐熬的草药,你别给打翻了,小心烫着你!哎呀呀,这你小东西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呢?再这样娘亲可要打屁股啦。” 那个好听的女声又响起来了。 羽衣试着动了动,浑身疼得刀子剜肉一样,稍微一动就疼痛难忍,便不敢再动。静静躺着。 心里忍不住好奇:“这女子是谁?说话声这么好听?一定是个美貌女子!还有这小白是谁?听口气应该是这女子的孩儿吧?男孩还是女孩?好像十分地淘气呢?” 她吃力地转动脖子四处看,但见自己躺在一个木板床上。身下铺着一张很大的兽皮,再往远处看,原来是在一间茅草屋里,屋门开着,不远处那个屋角支着一个火炉,上面坐了一个沙吊子,吊子里咕嘟咕嘟翻着滚,一股浓郁的草药味满屋子飘散。 奇怪的是火炉边并没有孩子,只有那只狼蹲在那里,正竖着一对耳朵望着火光出神。 “这是在哪里?屋子里怎么会有一只狼呢?那个叫小白的孩子呢?怎么看不见?难道家里窜进来一只狼这女子会不知道?这可是很危险的啊。”羽衣一边在心里思量,一边急出了一身汗,万一这只狼再转过身来扑向自己,那可怎么办?那时候便顾不上浑身的伤口了,只有拼上命和它决斗了。 这时候门口一暗,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羽衣一愣,这不正是昆仑山半道上冒出来的那个骑着白马的白衣女子吗? 羽衣顿时想起来了,真是她,用一匹白绸带将羽衣卷起来扔上马背,然后叫她快逃,然后羽衣就被白马带走了,身后一伙人在疯狂地追赶,但是她很快就昏了过去,好像昏迷中从马上滚了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再也记不得了。 女子却不再带着发套和人皮面具,换掉了那身白色衣衫,此刻穿一件灰褐色家常布衫,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一个几髻,用一支素色钗子别住了。 不论是丑姑娘还是白衣胜雪的美貌少女都不见了,眼前的她更像是一个乡野间的普通村妇,布衣裙钗,在辛勤地操持着家务。 这女子的目光分明看到那只狼了,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惊讶,从狼的身边走过去,蹲在地上给火炉里添了几块碎木头,用筷子搅一搅草药,这才回过身来走向羽衣。 谁知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白兰,小白呢,快叫它出来,看看我给它带什么了!” 不容女子做出反应,那只狼闻声飞一般窜出门去,嘴里发出亲昵的呜呜声,显得十分激动。 女子顾不上看视羽衣,应身出去了。 一男一女站在门外说话。 “怎么样,她好点了吗?”男子问。 “还在睡。已经敷过药了,问题不大,都是皮外伤,就是失血过多才昏迷过去的。等我用草药调息几天,便会好起来的。你呢,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女子问。 “这不打了一只兔子,一个人吃不完,剩一点给小白送过来了。我知道你平日里不吃肉,也不许小白自己追杀野物,你不吃肉不馋,可苦了小白了。” 女子轻笑一声,带着微微的薄怒,反驳道:“你还说呢,都是你把小白惯坏了,隔上四五天你不给送肉来,它便围住我呜呜叫个不停,可烦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你又经常不来的,有时候到外面去便是一两个月甚至半年,那时候小白便再也受不了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总不能老是指望你吧?” 男子好半天没应声。 女子忽然叹了一口气。 那只狼在急切地吞咽着肉,嘴里发出呜哇呜哇的鸣叫。 忽然女子斥责道:“死小白,真是不要脸,八辈子没见过肉一般!等明儿你李叔叔再出山去,他去多久,我便多久不许你吃肉,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羽衣听得大为诧异,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叫小白的不是孩子,而是那只狼的名字。(未完待续。。) ps:《江湖羽衣曲》第十六章空谷幽兰2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3 世上还有人将狼养在家里,并且给起了名字,这可真是少见。 羽衣正纳闷呢,忽然门外又传来“呜呜哇哇”的声音。 随着一阵脚步声,显然门外又多了两个人。 不用到外面去看,羽衣便知道这回到来的是那两个哑巴,是光明顶上白虎门内给要犯送饭的哑巴。 果不其然,就听得门外那女子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结交的两个朋友,他们暂时要跟我在这里住一阵子。” 男子“哦”了一声,再没了回音。 倒是两个哑巴显得很兴奋,嘴里哇哩哇啦地争抢着说什么,可能还配合着手势在比划。 那个男子:“这两人在比划什么?我一点都看不明白!” 女子:“大哑说他观看了一下,这山谷里幽静,正是躲起来安静过日子的好地方,所以他不想走了,要我收留他,他要一辈子跟着我。二哑说他也想留下来,躲在这里,魔教的人便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男子轻轻地笑了:“大哑二哑?这不是他们原来的名字吧,又是你的独创吧?” 女子咯咯地轻笑:“是又怎么样?反正很好听吧?唉,这两人可真可怜,被魔光明顶那帮混蛋割掉了舌头,再也说不出话来,被人家像牲口一样关在山上专门照料监牢里的犯人,而且有严苛的规定,石牢里的犯人死一个或者逃一个,就要他们中的人自杀谢罪。 他们这样的人光明顶上还有几十号呢。 可是光明顶的石牢关押的一般都是当今世上武功最高强的武林好手,他们要逃。看守有什么办法? 还有。那石牢里条件极差。有的人被关进去便是十几年几十年,常年不见天日,吃喝不和,身子垮了,心智疯了,自杀的病死的大有人在,难道也是这些哑巴看守的过失?” 她说着声音激动起来,好像要和人吵架一般。 那男子却心平气和。笑一声道:“瞧瞧,瞧瞧,我们的白兰姑娘又愤世嫉俗看不惯这些人间惨事了吧?我告诉你,这类事情世上多了去,凭你我单薄之力又哪里能声张得了所有的正义?” 被称作白兰的姑娘苦笑起来:“是啊,这多灾多难的人世间,人心险恶,又哪里是我一个小小女子能够阻拦得了的?” 说着吩咐哑巴:“大哑二哑你们把那些草药给我翻搅一下,晒干了就收起来。小白你要干什么?去去去,姐姐还在睡觉。你不要进去打搅她!” 羽衣看见果然那只狼在茅屋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 原来白兰把羽衣给这只狼介绍成姐姐,她自己则是娘亲。这可真是好笑,羽衣不由得抿着嘴角笑了。 她这一笑不要紧,小白看到了,拖着尾巴跳进门来,嘴里“呕呕”叫着,在羽衣床边欢跳,神情十分高兴的样子。 门外的白兰和那个男子都被惊动了,赶忙跑进来看视。 “你醒啦?”白兰俯下身来温柔地问。 一股幽幽的香味钻进鼻子里来,羽衣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味道真是说不出的好闻。 “嗯。我这是在哪里?”羽衣边说边要坐起身来。 白兰赶忙按住道:“你流血过多,身体还没有复原,就静静地躺着吧,好好歇息上三五日再下地不迟。” “我?”羽衣低头看自己,身上到处缠着白布,两条胳膊裹得像粽子。 她慢慢回想着,想起来了,在从光明顶上往下逃的过程中,她遭遇了魔教一二十号人的围追堵截。在和一个黑脸汉子交手中,她受了伤,身上被戳了一剑又一剑,后来,后来便…… “我,我在这里,我师爷爷呢?”羽衣说着再也不听白兰的告诫,一骨碌翻起身来,这一挣扎,有些伤口裂开,疼得她直咧嘴。 “你的师爷爷?”白兰轻柔地一笑:“就是那个已经死去多时的瘦老头儿吗?哎呀,你连自己的小命儿都差点掉了,还记挂一个死人干什么?” “不!”羽衣惨痛地呼叫一声,身子跌落在枕上,眼睛瞪得老大:“他是我爹爹的师父,就是我的师爷爷,他、他、他……”她嘴里连连说了几个“他”字,却忽然结巴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世人只知道魔教的前任教主早在几十年前就不知所终,现在他忽然又冒出来,这合适吗? 羽衣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这件事只有自己一人知道,况且师爷爷已经死了,奇怪的是师爷爷只承认将自己推下雪谷的是区央君,可是后来他又是如何获救,又如何被人穿了琵琶骨、锁进了玄秘洞白虎门,他都没有来得及说清。还有,他说那个锁住他的人,不是区央君,而是林月妃。这怎么可能?当时羽衣慌乱中根本没有去细想一想,现在一想,这其中真是疑云重重,难以理清。所以她先不想将这件事在江湖上传出去,而是设法去查当年师爷爷受害的真相,等拿到确凿证据,再找区央君和林月妃报仇不迟。 主意一打定,羽衣便不再说林一叹是谁了,而是追问:“我师爷爷的尸身哪儿去了?还有张大哥,他被魔教的人杀死了,是为了我而死的,怎么能叫他们落入魔教的手里?” 白兰伸手将羽衣额前一片乱发拨到脑后,轻声安慰说:“你放心,别说你,就是我也不能叫他们落回魔教手中,拿去喂了恶狗!我将他们火化了,骨灰也随风而散了,今后你要是有机会再上光明顶,路过那一段路的时候,别忘了告诉他们一声你来了,他们能听到的,他们英魂不散,一定会保佑你的。” “呵,他们已经烧成了灰,再也见不上了吗?”羽衣一把抓住白兰的手,认真地问,问完了,便放声恸哭起来。这一激动,又扯动得身上各处剑伤裂开,臂膀上的白布下立时渗出丝丝鲜血来。 那男子进屋后便一直没有言语,只是定睛瞧着羽衣,这会儿才插嘴道:“你重伤在身,不敢这么激动,对伤口复原不利。” 不急不缓的男中音,十分清爽,像一缕和风在这屋子里轻轻地吹拂而过。(未完待续。。) ps:《江湖羽衣曲》第十六章空谷幽兰3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4 羽衣不由得抬起头来打量他,但见他穿一件白色长衫,头发很长,在脑后用一根白色飘带扎束起来,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身长如玉,面相俊美,神态悠然,给人感觉是一个饱读诗书的清秀书生。 羽衣不由得呆了一呆。 心里暗暗纳罕:“在这僻静乡野,哪里来的书生?还生得这么俊美?” 说实话,面对这样的秀雅男子,她都有点自惭形秽了,她身为女儿,也没有长得这么一副清秀的外貌。 再看白兰,这一男一女往一起一站,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绝佳璧人。 她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是羡慕这女子的好福气,还是有点儿嫉妒?说不清楚,可是这念头确确实实在心里那么一闪现。 但仅仅是一闪而过。 这么荒唐的想法,只能在它刚冒出来的时候就赶紧扑灭。 她想到了张一年,那个肥胖高大的汉子,性子却是那么憨实,为了一个并不相熟的女子,甘愿舍身,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 羽衣慢慢回想着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旧事,从中原被掳往西域雪山的路上,他教她骑马,和她共乘一匹马,给她喂吃喂水,后来还背着她,遗憾的是那时候她和他都不知道心里喜欢上了彼此,还在不停地闹别扭,冷眼相向。 唉,那样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无比甜蜜呀。 还有在玄秘洞里,要不是他涉险相救,她哪能来到玉面侠跟前学到武功。以至于后来的林一叹。更是不可能见到了。 还有如今逃下光明顶来。追根溯源,都和张大哥的帮助有关系。 “张大哥,张大哥,你为我做的太多了,可我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回报于你。如今你又为我搭上性命,你叫我如何把你相忘呢?”心里这么想着,眼泪断线珠子一样一颗颗滚落下来。 白兰见她伤心,并不来劝慰。也不打搅,过去将草药取下来,虑在一个瓷碗里。 一股浓郁的药味在草棚里弥漫。 “你收留了两个哑巴,可叫他们住哪儿呢?”男子跟在白兰身后看她忙碌,忽然轻轻问道。 “他们有名字的,大哑、二哑!可不敢再哑巴哑巴地喊,我告诉你人家嘴里说不出,耳朵可灵性着呢!叫人家听到心里一定很难过,本来被人害成了残废,就够难过了。到了哪儿都被人喊成哑巴,换了你你会愿意啊?” 白兰娇声斥责道。 “哎呦呦。好厉害啊,收下他们便不认我这老朋友啦?呵呵,我这不是给你操心呢嘛。” “我的事你什么时候操过心啦?你还不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哪儿住?这还不简单,屋后那空地上有现成的干木头,叫他们再搭一个茅屋不就得了,反正这山谷里枯草多的是。” 羽衣望着他们说话,听上去他们很相熟,言语间能随便打趣,但是又好象含着点陌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反正怪怪的,好像很亲近,又好像极疏远。 这是一种什么关系呢?羽衣也被自己的猜疑弄糊涂了,难道他们不是夫妻?那么便是情人了? 这时候男子轻轻迈步出去了,白兰端着药过来喂羽衣吃。 羽衣扳住药碗,问道:“姐姐你告诉我,我那师爷爷和张大哥真是火化了?骨灰也洒在了路上?” 她好像还不死心,总觉得他们还存在世上,尤其张一年,好像还没有死,还在某个地方笑眯眯等着自己。 她忽然很渴望白兰不要承认他们已经被火烧得无影无踪,再也见不上了,而是还在那路边等着自己,她只要再去那儿就还能见到他们。 可是白兰点点头,十分肯定地说:“你放心,真是我亲手火化的。在光明顶上我叫你跟上我们逃,可你守着那老人尸身死活不走,我便知道再怎么勉强你都不会听话,我就带着俩哑巴下了山,然后我骑上大白,重新上山找你,有了马毕竟脚程快得多,我把两个哑巴埋伏在山下路边,我自己上山找你。 等我来到半山果然见你已经被魔教围困,眼看就要不行了。 我无奈之下只能将你抛上马背,叫大白驮了你走。 我看你连命都不要也要护着那老人的尸身,就知道他一定和你关系非同一般,可是在那种危急之下,我也没法将他带下山来,但也不能落入魔教,我便将他烧了。 那个胖子,我可不知道他是你什么张大哥,我只是顺手拉过去一块烧了罢了,反正不管是江湖正道还是邪魔外道,都是一条命嘛,况且人已经死了,扔在路上还不是喂了野兽。 没想到我无意中烧掉的是你的熟人。这就好,免得你伤好之后再嚷着回去找他。 你这姑娘也真是倔强得很,一点也不会审时度势。幸好今日出面的都是魔教中二三流的角色,要是那四大坛主、五明子或者六大护法中的任何一位出马,你哪里还能踏下昆仑山半步?我也不可能从光明顶将你救下来。” 她说完了,望着羽衣默默看。 羽衣点点头,她说得一点没错。 羽衣默默望着白兰,眼里又垂下泪来,哽咽道:“白兰姐姐谢谢你,我、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我还以为自己今日要葬身在那雪山里了。” 白兰轻柔摇摇头,“不,我哪里能够知道你今日有难便巴巴地赶去相救呢?再说我们之前压根就不认识。我也是受人之托,才救了你的。” 羽衣大感惊奇:“谁?是谁托你去救我的?” 白兰无声地笑一笑,半晌才幽幽说:“还能有谁?他刚才不是亲自来看你了吗?要不是为了看你,他才不会轻易来我这白云谷呢。” 羽衣一愣,随即觉得更奇怪了:“你是说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吗?可是我并不认识他啊。” 白兰:“你不认识他,其实他也不认识你,他也是收了别人的托付才这样做的。” 羽衣越发迷惑了:“那他又是受了谁人托付呢?姐姐这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呢?” 这时候门口一暗,那个男子又进来了。 白兰无声地一笑:“我们刚才还说起你呢,这姑娘要感激救命之恩呢,可就是找不到该谢的人!” 男子走近床边,正眼看着羽衣,羽衣忽然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他的目光真是太奇异了,盯着人看的时候,就像目光里含着水,清凌凌的,那里面能清晰无比地映射出对方的面影来。 羽衣不敢迎着他的目光直视,微微斜开了,他手一抬,袖管里飘出一张白纸来。(未完待续。。) ps:《江湖羽衣曲》第十六章空谷幽兰4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5 羽衣捡起来看,素色纸页上显出一行细细的墨迹:“光明绝顶,玄秘洞外,追风遗女,身陷危急。望君念旧,速去相救。” 羽衣盯着字看了两遍。 白兰拿过去也看了一遍。 白兰觉得惊讶:“你一大早就跑到我谷里说有人郑重相托,叫我去救一人,原来所谓的托付就是这样一页纸?”边问边又看了一遍,更惊讶了:“连落款都没有啊?究竟是谁托付于你的?” 男子将白纸拿在手里,缓缓道:“清晨我刚打完一套拳,正要回屋呢,忽然脑后飞来一只银镖,钉在树干上,我忙去追,可是发镖之人身手实在太快,我追了一阵,只看见一股背影,像是个年轻女子,一晃眼就不见了。 我再回来,就看到银镖上钉着这张纸笺。 你知道我最近实在不想再登上光明顶去,便只能来麻烦你了。 就算我不知道是谁送来这个纸条,但是我看出来了,这个深陷危机的人是追风侠的遗女,那么我便不能不管了,为什么呢?因为我早年和追风侠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我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下华山办事,遇上了追风侠,我年轻气盛,三句话不对头,就和他打了起来,可是我压根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他问清我是华山四剑中最小的弟子,便叫我走。 我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追风侠。 我回想起来对他的武功、为人都很敬佩,就很想再见他一面,和他切磋切磋一下武艺。求他指点一二。可是不容我见到。江湖上便传出消息说他死了。 现在有人说追风侠的遗女有难,我怎么能眼看着不管呢? 呵呵,话说回来,这次不管怎么说,我李松寒都记着白兰妹子的大恩呢,妹子在上,愚兄这厢郑重道谢啦。”说完弯下腰去,认认真真地给白兰鞠了个躬。 羽衣吃一惊:“什么?你是李松寒?你就是李松寒?” 男子眉毛一挑:“我是李松寒没错啊。怎么,你知道我?” 羽衣一时语结:“我,我,我不知道,只是这个名字实在很熟,好像听谁说起过。”说着,诚挚地说:“谢谢你李叔叔。” 白兰舒一口气,带着点幽怨:“你心里就知道感激你李叔叔,独独将我的大白遗漏了,它为了你连性命都搭进去了。我可怜的大白。现在叫我再上哪儿去寻那么一匹良驹呢?” 羽衣顿时明白了,喃喃道:“姐姐是在说那匹白马吗?难道它死了?我可真是对不住它。也对不住姐姐了。” 白兰:“大白驮着你跑到半路你摔了下去,被我提前安排埋伏在路边的大哑二哑救起来带到了这里,大白一直沿着大路跑,后来被魔教的高手追上杀害了。等我赶到现场,它已经死了,是被人用大力金刚掌劈碎了头颅而致死的。可怜的大白,鞍鞯上还挂着我装水的小皮囊呢,皮囊里的水还好好的装着呢。你想想,要不是它,被大力金刚掌生生劈死的有可能便是你了。” 羽衣一听这话,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李松寒:“大白死了我也很遗憾,它陪了你那么多年,忽然死了,我也觉得这白云谷里清冷了不少呢。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它终究不过是一头牲口,你也用不着一直闷闷不乐的,这样吧,以后只要我遇上好一点的马驹就一定给你物色一个怎么样?” 白兰眼里竟然落下泪来,哽咽道:“你说得轻巧,别看只是头牲口,可是它从小就跟着我,跟了五六年呢,就算是块石头,也舍不得丢了。况且我的大白那么通人性,我走哪儿它把我驮到哪儿,我们形影不离,朝夕相伴呢。” 羽衣看了觉得实在不好意思,那匹叫大白的马是为自己而死的,现在叫她怎么安慰白马的主人呢。 三个人正默默相对着,屋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白兰忙跑出去看。 李松寒凝神看着羽衣的脸,忽然问:“你果然是追风侠的女儿,我从你脸上看到他的影子了,尤其在你眉梢微微紧蹙的时候,那个神态真是很相像。只是我觉得很疑惑,从前怎么没听人说起过追风侠还有个女儿留在世上?你又怎么跑到光明顶去了?还被人家关进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玄秘洞里?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连着问了一大堆,神情显得有点激动。 羽衣抬起头望着他,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犹豫间眼眶里盈满了泪花,她不好意思让李松寒看到,就低下了头。 沉默一会儿,羽衣忽然抬起头:“其实你已经救过我一命,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呢。” 李松寒好奇:“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也没听说过你,上哪儿救你去?” 羽衣:“初冬的时候,我被掳上光明顶,魔教教主区央君正在逼着我将《追风刀谱》写出来,我不写,他们真要对我用刑呢,忽然有人跑进来说有人攻上了光明顶,已经到前厅了。区央君一看顾不上审我了,这才将我押到后山关进了白虎门。 这一关就是好长日子。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打上山来的人便是你,华山四大剑客中的李松寒。” “哦,有这回事,我那天恰好有事找区央君,没想到无意间倒帮了你一点小忙。” 羽衣忽然想到一件事:“就在魔教中有一个你们华山派的弟子你认识吗?” 李松寒摇摇头:“不认识,不过也不奇怪,这些年魔教广泛收罗人才,中原各大门派中有不少心术不正之徒纷纷叛出本派,加入魔教当中,我华山派也不能例外的。” 羽衣慌了:“这你可冤枉他了,张大哥他不是、不是坏人,他之所以离开华山,做了让人唾骂的弃徒,其实是有不能说的苦衷的,他、他其实就是华山大侠风眉老前辈的孙子。” “风眉?你是说我的风师伯?对对,你这一说我记起来了,我风师伯是有个孙子,前几年我好像见过的,风一年,挺可爱的一个小伙儿,胖乎乎的,可是后来我好像听说他不学好,被我掌门师兄赶出山去了,在后来怎么样我便不知道了,因为我也离开华山了,很多年都没回去了,尤其近几年来对本派的事情知道得更少了。” 羽衣早就从张一年口中得知这李松寒自从师兄当上华山派掌门后,他对师兄的很多做法看不惯,两人难免产生分歧,于是李松寒干脆下了华山,满世界漂泊,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躲开了山上的许多纠葛。所以他说对华山近年的事情知之甚少,一点也不奇怪。 “张大哥本来就叫风一年的,后来为了在魔教卧底,便连姓也改了。装作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完全的一副浪子模样,才被华山派逐出门户,加入了魔教。为了取得魔教的信任,他吃了不少苦。后来即便取得了魔教五明子中妙火使的信任,但他的处境还是很艰难,生怕一个不慎暴露了身份,那便是粉身碎骨的后果。 可是他最终还是死在了魔教人的手里,为了救我而死的。” 最后一句,羽衣是一字一字极慢地说出来的。 李松寒听完不由得对着她注视,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可是这口气,却分明就是个饱经沧桑的中年妇人。(未完待续。。) ps:《》第十六章空谷幽兰5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6 羽衣就这样留在了白云谷,第二天就能下地走动了,便再也睡不住,屋子里也不愿意呆,跑到茅屋后面看大哑二哑为他们自己搭建茅屋。 这大哑二哑身子强壮,很能干活,短短数天就在平地上搭起了一座小茅屋,羽衣跑前跑后帮这帮那,很是勤快,白兰却不帮忙,站在边上含笑看着,有时候忍不住叫羽衣悠着点,身子刚恢复别累坏了。 羽衣便坐着看别人忙,有时候望着深蓝的天空出神,有时候盯着明晃晃的太阳发呆,有时候埋头看一群蚂蚁搬家,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心头却交替想着在玄秘洞的那些黑暗日子,想到玉面侠和林一叹,想到亡灵、幽冥,想到张一年。一时慨叹,一时感伤,有时候便怔怔地落下泪来。她真是不能相信自己已经逃离了那个黑暗的世界。那个地方留个她的印象真是太深了,简直刻骨铭心。 白兰觉得纳闷,却不来打搅她,她觉得这个女孩真是有点奇怪,这么小年纪怎么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虽然有时候也调皮,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可是更大的时候总是默默无语,显得心事重重的。 过了几天,羽衣总觉得不见李松寒来,便忍不住问了白兰一句“怎么老不见李叔叔来咱们白云谷呢?” 白兰说:“他呀,闲云野鹤一个,什么时候来,完全由他一时兴起,他的心思,我也猜不着的。”说完叹了口气,望着通往山谷口那条路。似乎在盼望那个白色挺拔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那里。 羽衣大为不解:“我看他和你挺熟的。难道他的行踪连你也不告诉啊?” 白兰苦笑:“我是当他做最好的朋友。他也对我很好的,有什么困难只要他知道了,总是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可是,他心里都想些什么,要去哪儿,我就不知道了,他怎么会全都告诉我呢。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羽衣揣摩着白兰的语气,觉得其中含着说不出的幽怨,心里吃惊:“他们不是夫妻这一点已经很明确,现今看来,连情人都不是,那么是什么呢?” 这天白兰带着羽衣、大哑二哑到白云谷四处走了走,但见这白云谷地势极为隐蔽,出谷的口只有一处,是一个狭窄的山谷,谷口树木繁茂。遮天蔽日,不仔细寻找是不容易发现的。 进了山谷地势渐渐开阔起来。茅屋后开辟出几片土地,茅屋屋檐下挂着锄头、耙子、铲子等农具,原来白兰在这里定居,衣食靠全自己种地织布解决。 羽衣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影,觉得真不可思议,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亲手挖地种田、择麻织布呢? 但是到了晚上,一盏油灯下,白兰坐在当地,摇起一架织布机,吱吱呀呀地响着,这就织起布来。 谷中日子清苦,寂静,粗茶淡饭,幸好羽衣和大哑二哑都不是出身富裕的人,所以觉得这般日子挺好,清净,安宁。 白兰一有空就指点大哑二哑武功,羽衣看着机会难得,就也跟上练习,不久便将一般武学中最基本的东西都给掌握了。本来这一方面她是欠缺的,也是急需弥补的,没想到在这里恰好把这一课给补上了。 这天清晨羽衣在屋后将所有学来的武功练了一遍,练完后深吸一口气,一股真气立时从丹田处冉冉升起,慢慢汇通全身,只觉得四肢百骸懒洋洋的,真是说不出的舒泰,看看四下没人,便乘兴将林一叹所授那套“八荒**”功夫从头到脚打了一遍。 经过这一段日子白兰的细心调养和指点,羽衣的武功修为有了很大的进步。 羽衣兴冲冲走进茅屋,一抬头撞上白兰,她坐在那里面沉似水,正冷冰冰看着羽衣。 羽衣身上一冷,觉得不解,白兰姐姐一向都是很温柔很平和的,今儿这是怎么啦? 白兰噌一声站起来,唰一把剑架上了羽衣的脖子。 羽衣凭着本能,立即出手相抗,两个人当下就在茅屋内叮叮当当打了起来。 响声很大,连大哑二哑听到也都赶来了,两个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法出语相劝,急得在门口团团转,嘴里呕呕啊啊乱吼着。 白兰的武功以轻功为主,手中一柄剑使得神出鬼没,此刻的羽衣也不简单,两个人正是棋逢对手,这一打斗起来,整整持续到中午时分,羽衣将所有掌握的武功从头到脚使了一遍,最后只能用到“八荒**”功。 白兰好像就是为了看一遍这套武功的,硬是逼着羽衣一招一式全部使了出来。 等最后一招使出后,白兰忽然撒手了,“当啷”一声,剑掉在地上,她望着羽衣,无限惊喜地嚷道:“八荒**功?真的是八荒**功!你这孩子怎么会八荒**功呢?” 说着脸上的怒色一扫而光,上前来紧紧拉住羽衣的手,神情出奇激动。 羽衣疑惑极了,她这是怎么了,开始凶巴巴的,现在又忽然变了? 白兰把羽衣拉进屋,赶忙问她在哪儿学到这套功夫的。 羽衣犹豫了,不明白她这么问用意何在。 白兰说:“你知道这套八荒**功的来历吗?这是魔教前教主林一叹的一门神功,当时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这门功夫。随着他离世,这功夫便失传了,我没想到能在你身上看到。”说完看一眼羽衣,摇摇头,“这林一叹你肯定不知道,你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他便死了,所以你不知道这个人一点也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你究竟在哪儿学到了这门功夫?难道林一叹临死还设法将这功夫遗留在了哪里?” 羽衣反过来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便是失传了的八荒**功?” 白兰:“因为我见过这门功夫,亲眼见的,魔教前教主林一叹亲自施展的。”说着抬起头来,往着窗外,眼神飘远了:“那时候我还很小,比你还小呢,跟着师父住在雪窟内,有一天师父出去办事,忽然带回来一个昏死的人。我师父性子古怪,要是一个大活人跑来求她救人,她一定不答应,可是碰上一个快要死的人,她不管人家想不想活,就硬是给人家输送自己的真气,靠精纯的内力将对方救活过来。 这个人自然也被我师父救活了。 别人只要活过来,最先做的事便是对着我师父痛哭流涕,说一番感激涕零的好话,包括自己之所以濒临死亡的原因。 而这个男子可真是奇怪得很,醒过来不感激师父,对我们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直通通盯着屋顶走神。就这样死了一样直挺挺躺了一整天。” 羽衣被吸引住了,禁不住问道:“你们救回的人是谁?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白兰幽幽道:“他就是魔教已故教主,林一叹。”(未完待续。。) ps:《江湖羽衣曲》第十六章空谷幽兰6 欢迎点击、收藏,支持。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7 羽衣惊呆了,心里忽然记起林一叹临终艰难地吐出来的那些话:“……万丈雪海……雪窟……火妖……所有的秘密……” 忽然一道亮光在羽衣心间闪过,她望着白兰重新打量,喃喃地问:“你、你便是、是?你是火妖?哦不,你是火妖的弟子?当年我师爷爷被区央君推下万丈雪海,就是被你师父搭救了?” 听了这话,白兰比羽衣还吃惊:“什么,你说林一叹是你师爷爷?那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李松寒叔叔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林一叹是我爹爹的师父,自然也是我师爷爷。” “你的师爷爷……”白兰埋头在地上用脚画圈,画完一圈,心头一亮:“你口口声声说的师爷爷,是不是那天你背着不丢的死老头?” 羽衣心情复杂地看她一眼,心里觉得就这样把师爷爷称作“死老头”,是对师爷爷的不敬。 白兰却哪里知道这个,惊讶极了:“你怎么不早说呀?唉,林一叹呐林一叹,这些年你竟然好端端地活在世上,我还以为你早死了,害得我白白为你伤心了几十年呢。” 羽衣:“当年师爷爷被奸人所害,推下万丈雪海,真是你们救他的?” 白兰点点头:“对啊,当然,刚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还是魔教的教主呢。他整天躺在那里一句话不说,直愣愣看着头顶,基本上不吃不喝。一副迅速求死的样子。 这倒好。他这样的脾气真是很投我师父的喜好。把我师父的胃口给吊起来了,她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边,他越是要寻死,我师父偏偏越想要把他救活……” 这时候趴在白兰身边的小白忽然“呼”一声站起来,向着门外飞窜出去,带起很大的一股风来。剩下白兰和羽衣直愣愣坐着,不明白它为何会突然这么疯狂。 羽衣刚要听白兰接着往下说,大哑二哑跌跌撞撞跑进门来,嘴里呕呕啊啊地吼叫着,脸色苍白,满身尘土,披头散发,显得十分惶急。 两个人马上站起来,白兰一把拉住大哑的手:“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你们怎么这副样子?” “呕呕……呀呀……啊……”两个哑巴指手画脚,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可就是说不清楚。 羽衣目光向着外面扫一眼:“不会是有人闯进谷里来了吧?” “有人闯进白云谷?这不可能!自打我住进这谷里,除了由我带进来的熟人。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进谷的路,就算进来,我这里的途径也是按照八卦图设计的,一般的生人进来,走不了几步就会迷路,寸步难行……” 话没说完,“啪啪啪!”一些东西从远处飞来,击打在茅屋前墙上,那墙壁本来不怎么坚牢,这一击打泥片子刷啦啦乱溅,屋顶的茅草也刷啦啦乱飞。 白兰脸色立时变了。 二哑一把拉住她,嘴里啊啊乱吼,眼仁都急红了。 “有强敌入侵!”白兰迅速做出判断。但是她很快就不再惊慌了,去墙上取下面具和发套戴上,这一打扮又变成那个其丑无比的姑娘了,提剑在手,告诫羽衣和两个哑巴:“我出去看情况,你们几个别出来!” 声音还在屋内,人已经飞跃而出。 羽衣也要跟出去,谁知大哑一把拽住她,急切地比划着不叫她出去,二哑也拉住她不叫走。 羽衣看见这两个人眼里充满了恐惧,这恐惧叫她立时想起在光明顶上的时候,她逼着他们打开白虎门石洞石门的那一刻,他们的眼里也曾出现过这样的神色。 羽衣不由得心头一凉:“难道攻进来的是魔教的人?” 大哑身子一哆嗦,二哑赶紧点头,嘴里“呕呕”应着,表示正是这样,一点不错。 羽衣再也坐不住了,从墙上摘下白兰的另一把剑,就要往外跑,二哑眼尖,死死拉住她,就是不叫她出去。 这时候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声,显然白兰已经和来人交上手了。 声音繁杂、慌乱,听上去是很多人在一起缠斗。 “大概来了几个人?多不多?” 大哑伸五个指头,又摇摇头否决了,伸出两只手,叉开十个指头。 二哑一把打掉他的手,双手乱摇,“呕呕,哦哦哦”地乱叫,羽衣惊讶:“难道比十个还多?多得数也数不清?” 两个哑巴争着点头,羽衣傻了:“会来这么多人?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一定是来追杀我们了!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急得在地上打转转。 忽然“噌”一声,一只飞镖穿透窗户纸,直直扎在内墙上,没有扎稳,还在摇晃呢,接着更多的飞镖、鹅卵石子飞蝗一般噼噼啪啪打进屋来,震得墙壁上泥土、尘烟纷纷乱飞。 羽衣再也不能躲了,将墙上一个很大的斗篷罩在头上,甩开两个哑巴冲出去,这一出门更多的暗器四下里乱射,她忙提一口气,身子顿时轻飘飘的,向着谷口飞一般窜去。 身后追赶的暗器噼噼啪啪落了一地。 羽衣刚走了十几步,迎面撞上小白,它竟然满身是血,身上扎满了各种飞镖、匕首、箭头,就像一只全身刺毛倒竖起来的刺猬。 小白看一眼羽衣,嘴里“呜呜”叫着,显得十分悲痛,向着羽衣跑了几步,便一头栽倒了,在地上打着滚,痛苦万分。 羽衣吃惊非小,慌忙追问:“小白你怎么啦?谁伤害你了?你怎么啦?” 小白睁圆眼,吃力地看她一眼,脖子扯长,爪子乱刨,刨了几十下,便断了气。 羽衣心里忽然十分悲痛,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就和这只狼交上了朋友,才知道它是很小的时候被白兰收养回来的,已经养得很熟,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它对人很依恋,有时候还能用嘴巴帮人干活,用牙齿叼个东西,跑来跑去,很是机灵。羽衣才知道狼在不同的环境里竟然也改变了凶残的习性,但是她还是记着爷爷说过的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改。所以她对它还是怀有警戒的,怕它什么时候万一再显出凶残的本性来而伤了自己。 所以这些日子它虽然喜欢围着她打转,显得恋恋不舍,但羽衣还是有所防备,尽量地敬而远之。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它这么快就死了。 小白死后身子舒展开来,一身雪白的毛,被血燃得斑斑点点的,风吹过去,绒毛翻卷,就像白色毯子上染了大朵的红色花朵。 吆喝、打斗声越来越明显,就在前边树丛里,羽衣一想白兰孤身奋斗,一定危急异常,便再也顾不上小白,扔下它赶去救援。(未完待续。。) ------------ 第十六章 空谷幽兰 8 等羽衣赶到,白兰已经难以支撑了,白色衣衫上溅满了血点,她提着剑在苦苦搏斗。 五六个黑衣人团团围住她,进行的是车**战。 还有十几个黑衣人在远处观战,另外几个人则围住了茅草屋,眼看就要把门窗都给砸碎、拆掉了。 羽衣冷静下来四下扫了一眼,这些人全身黑衣,果然是魔教人的打扮,她留心查看一下,好像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看着这熟悉的衣饰,羽衣立时想到了张一年,他要是还活着的话,会不会也将出现在这群人中间? 她又挨次看了一遍,自然不会再有张一年那张胖乎乎的脸,她失望地叹一口气,缓缓举起剑来,缓缓地向外划去。 这一剑,平平稳稳,没带一点劲力,看上去十分平淡无奇。围住白兰苦斗的几个黑衣人根本没有在意。 然而,这平平无奇的一剑划过去,像一道流星从大家眼前划过,黑衣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一道光尖锐地刺入眼帘,不容他们看清楚,眼球顿时火辣辣灼疼,他们立时丢掉剑,捂住眼睛惨声呼痛,血水喷溅,竟然是全部刺瞎了眼睛。 羽衣一看这一剑下去结果这样悲残,并不是自己所希望的结果,顿是手臂颤抖起来,腿也软了。 另几个人一看同伴如此,惊得慌忙退后几步,白兰也觉得奇怪,回头一看,一个人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斗篷,上半个身子都被遮住了。这斗篷她熟悉。是她雨天出门时戴的。顺着身子往下看。露出羽衣的衣衫和鞋子。立时明白这个人就是羽衣。 不容她多想,刷拉一声,好几个黑衣人围上来,补上了刚才那几个被击退的位置。 白兰不敢大意,集中全力应付。 羽衣心一狠踏上前一步,魔教的人现在知道这个戴斗篷的要比丑姑娘厉害得多,刷拉一声,七个人撤过来。围住了羽衣。 白兰急了,叱道:“谁叫你跑出来的?” “茅屋被毁了,藏不住了。再说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 “往后退,退到我跟前来,后背靠住我。” 羽衣一步一步边打边退,试图和白兰汇合。 几个黑衣人早就听到她们的对话,哪里会让她们靠到一起呢?那样只会增加她们的抵抗力。他们迅速而无声地移动,堵住了羽衣的去路。 先前那几个人被羽衣刺瞎了眼睛的疼得满地乱滚,其他人见她这么厉害,便不敢离她太近。只能紧紧缠住白兰,眼看白兰左右支拙。难以应付。 白兰发现围困自己的人当中最右边一个矮子身手稍微弱一些,便声东击西,向着左边猛刺几剑,忽然剑刃翻卷,向着右边那个瘦子猛地刺去。瘦子防不胜防,一个疏忽,大腿被刺中了,顿时鲜血直冒。 白兰乘这个空隙抢出一步,距离羽衣近了点,可是旁边一个秃头立马踏上一步,手中使一对流星锤子,呜呜生风,又把她重新逼回原地。 这时候那小茅屋在一伙人的攻击下被拆毁推倒了,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尘土烟雾冒起老高。一团凌乱中传出两个哑巴哦哦啊啊的叫喊,听上去惊慌至极,看样子情势十分危急。 白兰一看再不敢拖延,刷刷连出几剑,逼开了身边一个黑衣人,向着羽衣方向移动,那个秃子的流星锤飞过来,直接砸向脑袋,白兰眼看无法躲避,情急之下脖子后仰,一个趔趄,脑袋是躲开了,发套却没躲开,被锤子挂上,哗一下拽了下来。 秃子没想到自己这一锤子竟然得手,将对方的脑袋拽下来了,吓一跳,却没有看到血喷如注的场面,而是一个黑乌乌的假套,发套下露出一张小巧的女子脸来。 秃子呆住了。 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没有人不为这个姑娘的美丽而震撼。 白兰带着发套正憋得慌呢,一看挑下来也好,乘着众人愣神的空隙,身子拧转,连续刺出几剑,一把拉住羽衣低声喝道:“快去救大哑二哑!” 羽衣随即醒悟,手中一柄剑毫不停歇,连连刺杀,一边往后迅速退去。 几个黑衣人围住两个哑巴,等羽衣赶过去,看见大哑二哑瘫痪在地上,丝毫没有抵抗能力。 羽衣冷笑一声,心里说你们把好好的人害成哑巴,现在还苦苦相逼,别怪我心狠手辣! 身子飞起,剑光闪闪,舞出一团火化,身子裹在中间,竟然是“竹林清风赋”,只逼得几个魔教弟子连连后退。 羽衣赶过去伸手去拉大哑二哑,他两个战战兢兢站起来,眼里满是惊恐。 “被抓回去一定会受到极为严酷的惩罚,所以他们才会怕成这样。那么就一定不能叫他们重新落入魔掌。”羽衣主意一打定,便拼力护住他们,不允许他人靠近。 但是眼看这样不是办法,双方人数差距太大,耗下去对自己极为不利。 她眼都红了,边护住两个哑巴往山谷口突围,边下了狠手,一时逼得别人不敢上前。 几个人向前奔突几十步,围住白兰的人一看这边危急,忙撤过来增援。 白兰衣袖里甩出一条白色绸带,团团地舞了起来,将一伙人困住了,难以脱身。 羽衣冲着两个哑巴大喊:“快跑,别管我们,出了谷口就往左边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永远不要在昆仑山脚下露面。” 两个人一听顿时箭一般往前冲,跑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后面,那里白兰正和七八个黑衣人鏖战,白色的衣衫上溅满了血点子,整个人就像变成了血人。 大哑拉一把二哑,嘴里哦哦啊啊说着什么。二哑点点头。两个人不走了。回过身往回跑。 羽衣又气又急,“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不要命啦?回来就是找死!” 一对哑巴脸上显出毅然决然的表情,好像忽然不怕死了,拉开架势,向着围困白兰的那些人冲了过去,原来他们舍不得就这样扔下白兰而私自去逃命。 可是他们的武功实在太低,不容他们跑到白兰身边,一个黑衣瘦子手中一条三节棍轮了过来。一下子扫到了二哑脑袋上,只听得“砰”一声响,砸了个正着,一股殷红的血立时窜起半人高,二哑的身子在半空中晃悠悠颤抖着,打了个转儿,轰然一声倒在地上,不等大哑伸手去拉,已经气绝身亡。 大哑和二哑这些年一直在一起,极少分离。在艰苦的环境里,早就变得像亲兄弟一样了。他一看二哑遇害,眼都红了,悲鸣一声向着那个瘦子冲去。 瘦子武功远比他高,又抡起三节棍就要往下砸。 羽衣哪里还能容他再行放肆,一招举火烧天,向着瘦子裆部刺去,瘦子身子左拧,以为已经躲开,没料到羽衣这只是虚晃一招,紧跟着一招仙人指路,利剑飞一般刺过去,脆生生刺进了瘦子的胸膛,扑哧一声,竟然刺了个透心穿。 她手剧烈地颤抖着,但是很快就拔出剑来,剑身倒转,剑尖向着身后穿去。众人眼前一花,一个黑衣人惨叫一声,原来他正要偷袭,却已被羽衣斩在剑下。 羽衣一口气连杀几人,将大哑护在身后,可是她一个不留神,大哑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羽衣慌忙回头看,他脖子里明晃晃扎着一只袖箭,却是有人偷袭,他登时气绝身亡。 白兰眼看着两个哑巴顷刻间都已毙命,这俩人自从来到白云谷,早晚和白兰相伴,将她当仙女一般敬着,三人间早就有了依恋不舍的情感,在心里彼此像亲人一样相待。她把他们从光明顶上带下来,也是为了救两条性命,可是现在他们双双丧命在她面前,她一时间说不出的心痛,一股悲愤从胸膛里升起,不由得对着长空长啸一声:“二位哑兄对不住啊,仔细想来还是姐姐害了你们。” 说着,刷刷刷手里宝剑闪电一样,连连使出狠招,一副豁出性命全然不要的样子。 羽衣赶忙配合她,两个人都被逼到了绝地,便再也不顾性命,两把剑两股力往一起使,竟然逼得魔教众弟子连连后退,她们一会儿便汇到了一起,向着谷口冲杀出去。 魔教弟子中一个中年汉子,看样子是个头领,他一看这两个女子就要外逃,慌忙传下命令:“那个白衣女子可以放走,那个叫梅羽衣的如论如何也要留下,带回去教主自有重赏。” 话音一落,一群人呼啦啦围向羽衣,形成一个巨大的圈子,竟是水泄不通了。 白兰在外层连连拼杀,可是她武功再高,也是难抵敌手众多。 羽衣被他们围住,一时间气也难以喘过来,眼看魔教那些弟子都是红了眼睛,毫不手软,从各个方向不断进攻,羽衣渐渐地变得气力不足,只能勉强招架。眼看情势一步步陷入危机,难以自救。 白兰在外圈不断干扰,拼杀,这时候那个头领发出话来:“这个梅羽衣要生擒,那个白衣女子再纠缠的话就杀了,用不着客气。” 话音一落,几个黑衣人影子一般缠绕住白兰,长长短短的兵器寒光闪闪,每一招都直指要害。 眼看白兰要是一着不慎,便会立时葬送性命。 羽衣慌忙喊道:“白兰姐姐,你快走,他们要抓的是我,和你没有干系,你走吧,不要为我白白搭上性命。” “光明顶不是你家大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也想得太简单了!你这回要是落入他们手中绝不会有好下场,你快走,他们的目的是你,不会对我怎么样……”白兰话未说完,右肩上被一支飞镖刺中,没入数寸,疼得她一趔趄,慌忙一把拔掉飞镖,继续应敌。 很是她刚打了七八下,气血流窜,右臂上一股酸麻迅速向全身扩散,她暗叫一声不好,放缓速度,神色凝重,不敢大意。原来这飞镖头上喂了毒药,一会儿毒性发作,她渐渐地难以支持了。 羽衣一看白兰身子摇摇欲坠,便知道她万分危急,慌忙荡起残余的一口真气,大喊一声,杀开重围,向着白兰奔去。 白兰此刻毒液迅速扩散,再也难以抵抗,眼前一花,眩晕过去。身子像一只花蝴蝶落倒在地上。 几个黑衣人一看大喜过望,操着武器立时上前就杀。 羽衣又是惊吓又是伤心,不顾命地扑上前拼杀,然而已经迟了,眼看白兰就要被各种利器砍做碎片。 一股热血冲上羽衣心头,她情急之下早就忘了使什么武功招数,像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傻丫头,直挺挺向着白兰扑去,竟然是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白兰。 不容她伸出双臂抱住白兰身子,后脑勺上重重挨了一下,轰一声,眼前一黑,心头一阵翻江倒海的难过,便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ps:下一章“洛阳落日”,欢迎收藏、点击,投票、支持便是动力。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1 塞外古道上,一匹骡车辚辚而行。 一个脸色黧黑身形粗胖的中年汉子驱车赶路,他坐在前面车辕上,一边轮着鞭子不停地吆喝牲口,一边不断回头往后面看,然而不管他内心如何焦急难耐,也还是难以走快,毕竟古道凸凹不平,极难行走,况且驾车的骡子已经很累了。 车辆离开昆仑山,向着东边而去。 车轮骨碌碌滚动,不断地颠簸中,左边一个车轮的车轴渐渐松动,终于一步一步脱离了车轴,哗啦一声掉脱了。车身顿时失去平衡,哗啦一声散了架。车里传出一声惊叫,却是两个女子掉了出来。拉车的骡子顿时觉得身后轻飘飘的,不用主人吆喝抽打,便快步疾行,跑出几步,便已经完全和车子脱离了关系只剩下两根车辕绑在它身子左右,它拖着车辕越跑越快,真是轻松无比。 中年汉子慌忙去扶两个女子,一边抬头大声吆喝,叫骡子停下来,但是骡子早就被他抽打害怕了,他越是吆喝它反而跑得越快,最后竟然飞一般往前奔去。 中年汉子为了照顾两个女子,哪里还能顾得上撵它,便只能眼巴巴看着这畜生自顾自地逍遥去了。 两个女子都身穿普通农家女子的粗布衣衫,脸上落满尘土,显得神情疲惫,不堪其苦。 看来这一路上没少受罪。 男子对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子说:“羽衣,你把她扶起来,放到我背上。车坏了。骡子跑了。现在只能由我背着她了。” 被称作羽衣的女子点点头,土黄的皮肤下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原来她正是从白云谷里逃出来的梅羽衣,而受伤严重不能自己走路的女子就是白兰。这个男子便是李松寒。原来当时羽衣和白兰在鏖战中筋疲力尽昏死过去后,魔教众弟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拉起羽衣五花大绑,就要带回光明顶去,而白兰他们为绝后患。决定杀掉。这时候教中有个弟子看白兰长得实在美貌,便有些动心,舍不得就这样杀调,为此几人起了争执,正在僵持,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李松寒赶来了。 他本来闲着无事,忽然心里一阵一阵不踏实,老觉得要出什么事了一样,就到白云谷来看看。不想正好救了羽衣和白兰。 魔教众弟子自然不是李松寒的对手,加上他们刚才和羽衣白兰等打斗过。有些疲倦,加上李松寒武功实在神出鬼没,没一会儿功夫他们便一个个抱头鼠窜了。 李松寒当下找了辆车,拉着两个女子逃离了昆仑山。 羽衣本没有受伤,只是惊吓过去,很快就好起来了,便坐在车里照顾白兰。 这白兰也不知道中了什么毒,连李松寒都不认识,自然无法解毒,他只能用纯阳内功替她把毒逼出丹田,封存住右臂中,不叫随着气血流入五脏六腑立时送掉性命。但这毒实在中得太深,要想根除却难上加难。 那些魔教弟子眼看着李松寒带走了两个女子,因为他们当中死伤过半,又亲眼领教了李松寒的武功,不敢追赶,慌忙飞鸽传书上光明顶请示。 区央君大怒,当下派月妃亲自出马,带十来号人下山追赶。 魔教追兵快马加鞭下了山,他们对西域一带地域路途十分熟悉,沿途又布满教内眼线,这一路吃饭、打尖、换乘骑都十分方便。所以尽管李松寒等人先行了几天,到最后还是被追上了。 李松寒一边赶车一边和他们打斗,竟然击退了好几次进攻。 不幸的是现在骡车没了。 羽衣把白兰扶起来,放到李松寒背上,白兰睁开眼,气息微弱地说:“谢谢你李大哥,妹子又来拖累于你。” 李松寒呵呵一笑:“你我还说什么谢字呢?你就安心养伤,等我们逃出魔教的追杀,我马上给你找名医看病,我可告诉你,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自己撑着,心里的信念不能倒,这样多重的伤都能挺过去。” 白兰听了默默无语,半晌,才悠悠地说:“你知道吗李大哥,我这些年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一天能够趴在你背上,你背着我赶路,我能听到你的心跳,能感受到你呼出的气息。可是,都这些年过去了,你、你终究是不愿意……”后来声音小下去,听不到了。 羽衣把这话听在耳内,呆了一呆,心里说白兰姐姐看着挺羞怯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抬头看一眼,发现白兰软软趴在李松寒背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李松寒脸上戴了一层面具,看不到他内心的喜怒,只能看到经过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奔逃,他原本精光闪闪的眼睛里显出疲倦的神色来。 “但愿前面有些人家,我们就买一匹马,你们俩骑上,脚程便会快一些。” 李松寒不看后面,自顾自说。 羽衣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便喘一口气,说:“是啊,但愿天无绝人之路。” 话音未落,李松寒忽然“咦”了一声,脚步略微一停顿,随即加快步子。 羽衣吃了一惊,难道追兵又上来了? 刚行了几十步,羽衣耳内听到一串哒哒声,果然是马蹄声。 李松寒内功要比羽衣深厚得多,所以他的听觉范围要比羽衣远一些。 李松寒并不慌张,只是加紧步子赶路。 过了一会儿,后面响起一串马蹄声,哒哒哒,由远及近,正在往这里疾驰,渐渐地能望见影影绰绰的人影了。 李松寒叹一口气:“又来了,真麻烦。” 说着把白兰缓缓放下来,靠在路边,叫羽衣给喂点水。他自己则斜靠在几步开外路边一棵老杨树下,伸开腿,干脆闭目养起神来。 羽衣知道他心里忧烦,是在缓解内心的紧张。便不去打搅他,解下水囊,对着白兰双唇倒一点水,白兰双唇没一丝血色,干裂得厉害。 羽衣撕一点衣角,蘸上水给她擦嘴唇,边擦边在心里难过,她初见白兰真面目的时候,是在魔教弟子揭下她发套的时候,但见她唇红齿白,皓齿明眸,真是水灵灵的。自从中毒后又加上没命地逃命,她越来越虚弱了,即便隔着人皮面具,羽衣也得出来,白兰姐姐很憔悴。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羽衣扫一眼,大概有十几个人,正气势汹汹地向这里奔驰。(未完待续。。) ps:请大家多多支持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2 蹄声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畔响彻,这时候白兰忽然睁开眼来,看一眼羽衣,又看看远处的李松寒,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羽衣把耳朵凑过去,才听到她气息奄奄地说:“告诉李、李大哥,叫他带上你,你们、你们逃命去吧……我、我是不行了,中毒太深,没救了……只能拖累你们……”说完了,一双眼直直望着羽衣,满是恳求之色。 羽衣心下大痛,慌忙一把捂住她嘴,嚷道:“姐姐说什么话,你是给我连累才落到这样的田地,就算我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带你一块走!绝没有把你丢下独自逃命的道理。” 说完伸手抓住白兰右手,紧紧握住,意思是生死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白兰焦急万分,苦于没有气力和她争辩,只能躺着眼巴巴看着一群人越追越近,已经来到眼前。 羽衣抬头看,一共十一个人。清一色黑色衣饰。都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马中良驹,每一匹都显得神骏异常。 最前面一匹枣红马上一个人竟然是独眼,右眼瞎了,一个幽深的窟窿黑乌乌张着,他用剩下的左眼打量着前面。忽然脖子一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低沉,雄浑,羽衣一听便心里暗叫不好,这人显然有着极为深厚的内功,别看瞎了一只眼睛,可是估计武功要比一般双目俱明的人都难对付。 果然,这独眼笑够了,勒住缰绳。枣红马四个碗口大的蹄子在原地滴溜溜打转。显得很不耐烦。 独眼嘴里发出优长的“吁―――”声。回过头去看后面:“要犯就在眼前,怎么处置还请月妃娘娘示下。” 第三匹马是一匹全身纯黑的小母马,身形娇小、灵巧,马背上一身黑衣的女子果然是月妃。她一双眼冷冷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 李松寒依旧斜斜躺在地上,一副累得虚脱,再也爬不起来的样子。 李松寒和羽衣、白兰三人都戴了人皮面具,衣衫也换过了。 月妃的目光扫过去,李松寒不抬头。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微微一低头,躲过了月妃的目光。 月妃也觉得这个人实在平常不过,况且样子畏缩、胆怯,便没有怎么在意,目光从他身上滑过,向着羽衣看去。 她迎着羽衣的目光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丫头正是自己要追的人了。她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有些惊讶起来,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啊。这丫头秋天随我西来的时候根本不懂武功,一式半招都不会。短短两月,她的目光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分明是身怀绝技的样子。这是为什么?难道这两月里她遇上了什么江湖异人不成?” 后面一个粗短身子的汉子赶忙回答:“娘娘说的不错,这小丫头当初来咱们光明顶可是什么都不会,可是前几天逃下山来时,可厉害了,张坛主手下那几位弟子的眼睛就是被她在白云谷里用剑给刺瞎了的。” 月妃“哦”一声,口气淡淡的,似乎不愿意相信这是实话,一来她觉得一个没有武功根底的人,就算在这两月内遇上了武林高手帮她调教,那也绝不会达到如此厉害地步,二来,她觉得张坛主手下那几个弟子武功不怎么样,这才吃了大亏。 她望着羽衣心思转动,忽然笑起来,笑声轻飘飘的,尖利,刺耳,一点也不好听。羽衣早在被她掳到西域的路上就领教过这笑声,当下不由得心惊胆战,立时记起那一段风餐露宿幸苦无比的日子来。 “梅羽衣啊,你这小丫头真是不懂事,我们光明顶把你当尊贵的客人留着,你为什么要偷偷逃跑呢?害我亲自下山不说,还惊动了我们区教主。呵呵,你这小丫头真是调皮得很。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羽衣嘴唇抖动,一股热血直冲心头,但是她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害怕这个女人了,便反唇相讥:“是啊,你们光明顶真是对我很好的,玄秘洞白虎门黑洞洞的监牢里我还真是没有被关押够呢!今天还得麻烦您再亲自把我带上山关进去。我知道您是念着昔年和我爹爹师兄妹之间的情谊,这才把我送到那个好地方的,不然像我这样的无名小辈,只怕一辈子都没有福气住进那种地方去。” “你、你……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口齿伶俐得很啊,从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月妃气急了,身子一提,右腿一撇,双膝一收,一个灵巧的身子已经下了马背,轻飘飘落在地上,竟然像一枚枯叶落地那样无声无息。 她慢腾腾向着羽衣逼近。 羽衣刚要放下白兰起身迎战,忽然斜躺在地的李松寒轻轻一笑,说:“看好你白兰姐姐,这些‘武林绝世高手’嘛,先由我这无名小辈来挡上一挡吧。”他故意压制住气息,显得一副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容月妃发话,身后两个侍从已经无声地划过去,双双出剑,直指李松寒全身要害。 羽衣知道凭李松寒的武功,这些魔教弟子不是对手,麻烦的是月妃。心里说我便想法绊住了月妃,叫李大哥消消停停地收拾那几个小喽罗吧。 便笑嘻嘻望着月妃道:“从我爹爹那里算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师姑姑吧?师姑姑,您老人家今日把我带回去怎么折磨呢?继续关进那不见天日的黑暗世界里,还是用酷刑来逼我写出刀谱来?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不会放过我的,是也不是?”说着打开皮囊,往手心里倒一点清水,往脸上抹去,过一会儿,慢慢地揭下面具,说:“既然你已经认出来了,我带着它又有什么用呢?”说完也替白兰揭下面具来。 但见白兰一张脸上没丝毫血色,相反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黑气,显得很是明显。 羽衣一看心头不由得一沉,知道白兰的毒势还在扩散。 那棵树下眼看两个魔教弟子已经完全制住了李松寒,他们一看李松寒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心里一愣,随即便得意起来,断定这家伙只是个乡野间的无名汉子,不懂一点武功,但是却不打算放过他,一个人用剑尖对着李松寒身上臃肿破旧的棉袄一挑,立时挑开一个大口子,露出白花花的棉花来。李松寒装作很害怕的样子直往后缩身子。 另一个人手腕翻转,掌中短剑忽地吐出,向着李松寒肋下刺去,眼看这个无能的乡间汉子立马就要被刺穿了身子。 魔教众弟子瞅着,没人阻拦。 短剑扑哧一声刺穿了棉衣,向着肉里刺去。 忽然一个声音惨痛无比地啊了一声。 魔教众弟子哗啦啦笑了,笑这个乡野汉子愚笨无能,这个样子竟然也敢跟这两个江湖女子混在一起,这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一个身子轰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目光闪过,却完全惊呆了,倒地的不是那个懒散汉子,而是一身黑衣的魔教弟子!(未完待续。。)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3 不容魔教众人看清,忽然轰又一声响,另一个黑衣人栽倒在地。 两个黑色的身子互相叠压在一起,挣扎着,发出“哎呦哎呦”的惨叫声。 却看不到伤口,显然并没有受到剑伤,而是中了暗伤。 再看李松寒,照旧斜着身子躺在地上,那两柄剑斜插在他右肩上的棉袄上,荡秋千一样悠悠晃荡着。他一副悠闲无比的样子,嘴里吹着小曲儿,对着眼前一干魔教高手,睬也不睬,好像看不到似的。 月妃等人大吃一惊,顿时明白这个人绝不是乡野间的庄稼汉子,而是一个武林高手,只是伪装得太巧,才骗过了大家的眼睛。 月妃冷笑一声,不再理睬羽衣,转身打量李松寒。 李松寒伸脚将脚边一个魔教弟子踢了一脚,嘴里嘟嘟囔囔抱怨道:“人家走路走得乏死了,刚找个树荫想歇一会儿,哪里来的山猫野狗都来挡道!”他故意皱着鼻子说话,声音闷闷的,笨笨的,语气又装得很可笑,好像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 说完了将右脚架在左脚上,看也不看眼前的一伙人,自顾自睡觉。 月妃:“别装了,你究竟是谁,我们神教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要来这样搅扰我们的事?识趣的话,我劝你还是快走,我们和这两个丫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何苦惹祸上身呢?” “哎呦呦,我这人怎么这么命苦,在家里被婆娘欺负得不行。好不容易逃出来摆脱了那个肥猪一样的恶婆娘。这又哪里来了一个瘦猴子一样的女人呢?你汉子呢。也不管管你,叫你在这里撒野?真是没有妇德!” 李松寒打着哈哈说完,将一个疼得打滚的魔教弟子又踢了一脚。 月妃哪里受过这样的恶气,当下恶向胆边生,噌一身拔出怜月剑,喊一声“纳命来―――”剑刃闪着寒光向李松寒劈头就砍。李松寒傻傻看着,就像一个吓傻了的无知村汉,不知道躲避。不知道招架,等着被劈作两半。 羽衣尽管知道他武艺高强,不用太过担忧,但见他面对高手还这么托大,不由得替他捏了一把汗。 看看剑刃带着风呼呼罩住了头顶,叫李松寒根本无路可逃,李松寒脸色一凛,脱下一只麻鞋,向前一抛,哗一声。麻鞋被剑刃劈作两半,李松寒已经跃起身子。站在三步开外,他却不站端正,故意拧着胯子,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说道:“哎呦呦,你这恶婆娘可真是心狠手辣,连我这样的可怜人也不放过吗?你杀了我不要紧,只是这么一来我老婆便没了亲亲的汉子,孤苦伶仃一个人活着,一个寂寞得很呢。你又不会把自己汉子借给她作伴!哦,看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只怕没有汉子吧?世上哪个男人敢要你做婆娘呢?哎呦呦,换做我我就不要,宁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敢要!” “你,休得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我看你这婆娘眉梢上吊,眼角斜瞪,嘴巴叉子老大,哎呀不好,这副容貌就算你男人勉强娶了你,那也是不爱你的是不是,这副模样只能招人厌恶,一点也不会惹人怜爱!” 他样子实在滑稽,插科打诨,满嘴乡野人间骂架的样子,羽衣瞧着不禁扑哧一声乐了,月妃却早就气歪了鼻子,刷刷刷,怜月剑连出狠招,恨不能一剑将他劈做碎片。原来这月妃本来婚姻不幸,最怕的是被人揭疮疤,现在这汉子倒是口口声声说她没人要,男人不疼等等,句句戳她疼处,叫她哪里受到了呢?况且她一向自恃颇为美貌,现在被这汉子一说,好像她真是很丑一般。 怜月剑剑剑带风,甩出的寒风劈面而过,李松寒只觉得这剑刃上隐隐带着血腥,他不由得在心里大呼好剑,不敢大意,认真拉开门户和月妃过招。 月妃一看他终于不再耍赖,便使出怜月剑七十二招来。 李松寒伸手从胳膊上摘下魔教弟子戳上去的短剑,便也使出华山功夫来,他两人见招拆招,你来我往,叮叮当当打斗在一起。 羽衣早在前来西域的路上便偷偷背会了怜月剑的剑谱,可真正的套路招式却还是不太熟练,自己摸索练习的难免有些偏差,现在看着月妃一招一式使了出来,真是个绝好的学习机会,便全心全意学了起来。幸好魔教那些弟子没有乘机前来为难她和白兰。 看看两人已经战了几十个回合,月妃越战越吃惊,这个穿得臃肿无比的汉子,一旦使出剑法,还哪里是个乡野汉子,但见身形飘逸,动作潇洒,神定气闲,分明就是个武林成名高手的气度和风范。 她才知道自己开头真是轻敌了,越打越不好对付,便将完全的进攻改为攻少守多,边应付边查看对方武功路数。 她毕竟是老江湖,只留心看了十来招,便看出是华山派功夫来。 不由得大感惊异,华山派什么时候又冒出这等高手来了?华山当世的几个有名剑客她都见过,没有身形这样粗胖的。难道华山四剑中有人发福变胖了,可也没有变形到这般地步的呀。那会是谁呢? 正疑惑呢,忽然一个弟子叫起来:“就是他,在白云谷的时候本来属下等人已经将那两个丫头生生擒住,就是这个人忽然冒了出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救走了那两个女子。别看他现在扮作这个样子,又戴了人皮面具,可他的武功招式骗不过我的眼睛,月妃娘娘,您留心了,他的身手不是一般的厉害!”喊话的是个面皮黄瘦的干巴汉子,他擅长易容术,所以瞧出李松寒是经过易容的。 其实哪里用得上他罗嗦,月妃是何等样的高手,早在过招时就看出来了。 只是她记不起来这个人是华山派的谁?她知道华山派新一代弟子中绝没有这样的好手,那么便是老一辈了? 可究竟是谁呢? 当日魔教弟子在白云谷吃了大亏,向光明顶求救时说有个中年汉子前来救走了人,她下山后曾经询问过几个没有受伤的弟子,他们说这个汉子长相俊美,是个书生。手中不拿兵器。至于用什么武功,他们没看出来,更说不上他是哪门哪派?她苦苦思索了一路,就是想不起这个人是谁?另外,她当时听了受伤弟子的转述,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一定是那些弟子武功太过稀松平常,吃了亏就信口夸大,将对方吹到天上去了,这样也便能显出他们输了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现在亲眼见了,她才知道那些弟子没有说谎,这个人真是厉害。 可是他是谁呢? 月妃怜月剑法用完了,双方打了个平手,她招式一变,换了另一套绝学,李松寒身子后撤,缓了一缓,动作迟缓下来,依着月妃的招式,轻飘飘一招使了出来,却是独孤九剑。 他曾用这门功夫和区央君在光明顶对决过。 别人还没看出来,月妃一看他身形动作,顿时心头一亮,喝道:“我道是谁在和我装神弄鬼呢,果然是华山四剑中的李大侠。李大侠别来无恙啊。”(未完待续。。)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4 李松寒知道再也瞒不住她,干脆笑呵呵说:“是啊,光明顶一别已有些日子了,不知贵教区教主伤势如何了,小弟可是记挂得很呢。” 月妃一听肺都气炸了,心里说世上哪有你这么阴损的嘴巴,把人打伤了,现在又在这里说这样的风凉话,你哪里是记挂呢,分明就是卖乖。但是她身份较高,哪能村妇骂街一样对骂呢,笑吟吟说:“多谢李大侠惦念,我们教主早好了,日日和我谈论起大侠来,对你的武功为人都极为敬佩,盼望李大侠哪日能来山上再给我们指点一二呢。” 李松寒知道她一向阴损惯了,对她这番反话完全不去挂怀,知道自己今日身上担着羽衣、白兰两个人的安危,便不敢大意,暗提一口气认真地对待月妃的每一个招式。 这独孤剑法原本没有固定剑法招式,只是依着敌手的强弱而定,对方武功越是高超,独孤剑法便跟着孤僻奇险,令人难以捉摸。 那日李松寒和区央君对剑时月妃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她觉得自己对独孤剑法已经有了了解,令她意外的是,今天李松寒使出来的招数却和那一天大为不同,一柄短剑在他手里却一点也不显短,被他轻飘飘挥洒着,但是每一剑都蕴含着极大的劲力。 “仓啷啷……”两柄剑砍在一起,月妃只觉得右臂发麻,撤回身细看,自己的怜月剑自然不会有损,再看李松寒手中短剑,竟然也是好端端的。毫发无损。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里说李松寒果然不愧是华山四剑。能在我这宝剑之下保住一柄普通短剑,他的内功真是达到了难以预测的地步!要是换作他人只怕早就被我削断了武器。 魔教众弟子早就看得痴了。这样的高手对决,他们一辈子都极难遇上几场。当日李松寒和区央君在光明顶苦战,他们这些教内普通弟子自然没有踏上光明顶一饱眼福的机会。只是事后教内暗暗流传当日的情形,有人说李松寒武功并不怎么高超,只是区央君一时大意才被他得了手。也有的说李松寒武功高深莫测,简直出神入化。 今日总算亲眼一见,大家都不想错过这个开开眼界的大好机会。 羽衣一直望着他们。早就呆了。心里默默地记着李松寒的一招一式,恨不能找个本子将每一个动作都给记下来自己也好慢慢研习。可是高手过招,哪里容她仔细思量,只能强迫自己暂时先生吞活剥地记下去。 时间一寸一寸流逝,一颗太阳孤独地在头顶上移动,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西边去了。 古道上的一男一女还在苦苦缠斗,剑光闪闪,人影翻卷,只斗得尘烟漫天,昏天黑地。 月妃不愧是魔教的五明子之一。武功果然极为厉害,她使完一套剑法。再换一套,不用重复,竟然是一套一套使了出来。李松寒一套独孤九剑施展结束,竟然没有赢她。只能从头到脚重新使了出来。但是这一回的独孤剑法和前一回并不重复,月妃看了真是又惊又气,心里说独孤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魔教众弟子目不错珠地看着,看到这里还以为李松寒又换了一套剑法。 羽衣倒是看出来了,知道这依旧是独孤剑法。但是绝不重复前面的剑法招数。一招一式缓缓划出来,不急不躁,像个隐在深山的世外高人,再也不去计较人世间的恩怨纠葛,而是整日里下棋、品茗,伴着青松野鹤,日子过得悠闲散淡,完全是横卧青松古道上,闲看天上云卷云舒……完全不会伸手打人,只是对方的兵器已经落在身上,这才懒懒划出一招,闲散至极的一招,却能将对方的招数轻松地化解,逼得对方不敢上前……无招胜有招,完全是无招胜有招。 羽衣边看边胡思乱想,心头迷迷糊糊的,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达到过的全新境界,这里和她熟悉的环境完全不同,很多从前不曾明白的疑难,豁然都通了。眼前一片清亮……但是又有新的疑难产生了……她心头一片迷茫,喃喃地自语:“独孤剑法,原来独孤剑法的要义便是没有剑法,没有招数,随意而走,见招拆招……孤独无依,可是招招制敌……” 魔教众弟子听她自顾自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便不去理睬,李松寒却不由得心里一惊,抽空看一眼羽衣,大感惊讶,朗声说:“好悟性,假日时日一定不会输于李松寒。羽衣妹子细心听了,首先是总决式: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甲转丙,丙转庚,庚转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他竟然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背了下去。 羽衣心头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过来,知道他这是在指点自己武功,便凝神静气,排除杂念,一心一意记诵下去。 李松寒口中念着口诀,手中短剑却不停歇,随着月妃移行换身,拆解招式,一点也不落败。 那些魔教弟子听得迷迷瞪瞪,都知道这是绝上的武功口诀,可是这李松寒念得也太快了,又没有停顿,像大江河水汤汤不绝地一路流淌下来,他们只记了几句便再也跟不上了。月妃远比手下聪明,便也跟上强记了一些,可是十几句后便再也记不住了。 李松寒还不停歇,像个好为人师的老学究在对着弟子掉书袋,摇头晃脑滔滔不绝,再看羽衣,闭目端坐,也不不看李松寒的剑法,老和尚入定一般喃喃重复着李松寒的剑诀,完全一副沉醉其中难以自醒的样子。 月妃瞅着他两人这副样子,竟然是一个在教一个在学,把这里当作了课堂,哪里还把这么多魔教好手放在眼里,顿时火气大冒,冲身后喊道:“杀了那个臭丫头!” 众弟子一愣,那个独眼反应最快,右手摇动利剑,一个箭步冲向羽衣就刺。 眼看羽衣就要身首异处。 可是独眼忽然硬生生收住了剑,他在疑惑,这个女子是区教主亲自吩咐要带回去的要犯,就这么杀了行不行?别看月妃娘娘下了命令,可万一她是气昏头发错了话呢?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自己? 他正犹豫不决,那个黄瘦汉子也冲了上来,手中一柄银钩刷一下向着羽衣头顶钩去。 独眼慌忙挥剑格挡,银钩挂在剑刃上,发出仓啷一声响,黄瘦汉子一个趔趄,一看是自己人,不由大怒:“郝老三你干什么?怎么护起敌人来啦?难道怕兄弟抢了你的头功?” 独眼大骂:“你知道什么?杀了她不要说立功,弄不好落个人头落地的大罪呢?” 黄瘦汉子还不明白:“躲开,你就是吃独食吃惯了,今日这功劳我还就和你抢定了!”说着银钩一晃,重新挥出一招。 “蠢货!”独眼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却不再阻拦,冷冷地躲开了。 黄瘦汉子一看,大喜,银钩重新刺向羽衣,这一回却直直对着面目,这一钩下去,羽衣就是不能立时毙命,但是面目一定会被抓个稀巴烂。(未完待续。。) ps:年终了真是忙,但还是坚持更新,订阅、投票的朋友请留言,也叫传奇心里记着念个好。放心,作品一定会很负责地更下去,直到画上圆满的句号。2013年最后一个月里大家要快乐。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5 此刻的羽衣一心沉浸在武学的全新境界里,全然忘却了外界的人与事。 什么你争我斗,什么敌我相抗,对于此刻的羽衣来说,全部就像过耳清风,再也不去挂怀,全心全意只在思索李松寒传授的武功之精妙。 独孤剑法本来立意巧妙而无固定章法,很多人就算有机会学到这套武功,也拘于早年修习的武功套路,意识固化,思想狭窄,难以完全打开,所以对独孤剑法这样的上乘武功难以理解,就算生搬硬套勉强学得一些,也还是不能悟到其中的精要所在。 机缘凑巧,羽衣从小不会武功,只是这一年来才开始断断续续接触武学,却没有名师指点,没有按照一般武功的基本要求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扎实苦练,走的是投机取巧的路子。这便致使她对武学的感悟不像一般人那么固定,还没有形成一个较为惯性的路子。 再加上她悟性极高,所以对独孤剑法有了无师自通的领悟能力。 李松寒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子竟然具备如此之高的悟性,当下大喜,心神舒畅,不由得将自己本门的绝世武学口诀念给羽衣,而羽衣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武林规矩:如果不是磕头拜认的师徒关系,一般是不能随便将自己门派的武功外传的,而学习的人也不能随便就学。 这李松寒本来生性疏懒散淡,于江湖俗事绝少挂怀,加上看看年过四十。却从没遇上过悟性这么好的孩子。便萌生了将这门功夫倾囊相传的念头。 而羽衣这傻丫头哪里知道那么多江湖规矩。只是觉得这门功夫在李松寒身上演绎出来,说不出的潇洒俊朗舒畅练达,禁不住羡慕至极,现在李松寒主动相授,哪有充耳不闻不去学习的道理? 此刻她的内心里没有一丝杂念,心头一片空明,李松寒说出的那些话便像一朵朵雪花,落在一片洁净无比的石面之上。一瓣瓣清晰无比,然后缓缓消融,化作清水,融进她那深广无边的心海里…… 黄瘦汉子手中那把银钩径直勾向羽衣面目。 此刻的她就像一个三岁孩童,纯明、娇弱、物我两忘,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 她眼睛微微闭合,看不见外界的纷扰,自然同样察觉不到这把银钩投来的致命一击。 银钩带着一股厉风,“呼”一声刺入羽衣额骨,“哗啦”一声撕下一片血肉来。 钩子尖利无比。黄瘦汉子一看,钩子上挂着一片人皮。血肉模糊。 再看羽衣,她还是闭目坐着,口中兀自喃喃念个不停。 她额前却没有创口,受伤的却是她怀里躺着的白兰。 白兰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睁眼恰巧看到敌手进攻,而羽衣傻了一般没有反抗,眼看这一钩子下来,羽衣立马就会皮开肉绽,万分情急之下,她才奋不顾身出手相救,可是她身子虚弱,难以动弹,只能伸出未曾受伤的左手,迎着那把银钩伸出去,银钩比鹰爪还要锐利,自然一下子就撕掉了白兰手背上的皮。 鲜血立时冒出来,顿时那只手变成了血手。 一股痛彻心扉的感觉一下子抓紧了白兰的心,她呻吟一声,身子一仰,昏了过去。 血还在咕咕涌流。 黄瘦汉子一看被击中的不是羽衣,而是另一个人,极不甘心,便重新挥舞银钩,恶狠狠向着羽衣脖子抓来。 月妃一个二郎担山,李松寒身子下蹲,手中短剑斜挥,却是一招流星赶月。 李松寒剑刃向上扬去,月妃正好下压,来不及躲避,“当―――”一声,两柄剑撞在一起,发出一声优长的铁器鸣声。 两个人都觉得身子有点发麻,禁不住都在心里暗暗敬佩对方臂力惊人,但是脚步并不迟缓,你来我往,重新斗在一起。 李松寒此刻身边环境有些危急,便暂时停止念诵独孤剑法的剑诀,全心应敌。 羽衣耳内听不到他的声音,便如一股清清溪流忽然断了流淌,心头一个恍惚,蓦然醒了,刹那间觉得面前刺痛,一股恶风就要揭开面皮那样厉害。 处于本能,她体内立时一股真气激荡,涌上丹田,不由自主地一伸手,右手硬生生向着那把银钩抓去。 黄瘦汉子心里骂一声“找死!”手劲加大,向前狠狠抓来。 却好像这钩子挂在了一匹极为结实的布上,被它黏住了,撕不下,扯不开,不要说抓破对方皮肉,就是连扯动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惊得这汉子身子前扑,双手抓住银钩护手,使劲往后拽,他已经不希望能伤害到对方,而是要将自己的银钩夺了回去。 可是眼前的情势却完全不依照他的心思发展,这柄银钩就像长在了羽衣的手心里,无论如何都拽不下来。急得黄瘦汉子一张焦黄面皮变得赤红了起来。 独眼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因为这黄瘦汉子不听自己劝告,反而为了立功而争抢着和自己对着干,所以内心极为不舒服,只是碍于这人是月妃新近较为看重的侍从,所以不敢太过得罪于他。 羽衣只觉得一股热热的气息从自己掌心里源源不绝地流出去,黏住了那把银钩,比焊接上去还要牢固。 她细细体味着体内的变化,就在刚才这几个时辰,仿佛有人为她体内灌注了一些新鲜力量,她觉得精力充沛,身体说不出的舒泰、通畅,丹田那里暖烘烘的,像揣着满满一皮囊热水一样无比温暖。 她看着眼前的黄瘦汉子,他脸色已经憋得泛紫,但是要他当着这么多教内伙伴松手丢下银钩不要,那可是十分丢人的事,从此可叫他怎么在教内立足?便死死撑着,就是不肯撒手认输。 羽衣玩心顿起,提一口气,缓缓将那银钩拉近,这汉子只能跟着自己的武器踉踉跄跄奔前几步,正在双手拉得紧绷的时候,羽衣疏忽一收力,一股力道从掌心顿时消失,那银钩便如断裂的紧弦,轻飘飘向着后面飞去。 黄瘦汉子还在拿出吃奶的劲紧紧后拽,冷不防前面撤了力,他顿时身子失重,向着后面猛然栽倒,一屁股蹲在地上,还没收住,跌了个仰面朝天。 羽衣甩甩右手,有些疑惑地看看它,内心还不敢确信自己的武功又猛然精进了一步。 忽然怀里发出浅浅的一声呻吟。 羽衣一惊,自己刚才只顾着对付敌手,竟然忘了留意白兰。 白兰血淋淋的左手赫然入目,羽衣吓了一跳,抓起来看,一道道裂痕翻卷起来,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来,她顿时明白是被银钩抓破,不由得心头大怒,但是那黄瘦汉子识趣,吃亏后已经退到最后去了,远远站着,再也不愿上前来。 羽衣慌忙点住白兰左胳膊上主要穴道,扯下白兰身上薄软的白绸布替她包扎起来,然后右手对着她掌心,替她输送真气。 李松寒还在苦战月妃。 月妃那些随行之人中不乏想乘机出手讨个便宜之人,可是看了刚才黄瘦汉子的遭遇,不由得都怯了,远远站着观看,不敢上前搅扰。羽衣抓住这个良机,赶紧为白兰疗伤。忽然她察觉到笼罩在白兰眉宇之间的那股黑气森然可见,竟然是又加重了。明白这是因为白兰在受伤后血气流窜,被李松寒封闭在右臂当中的毒液乘机向着全身扩散开去,她慌忙捋起白兰衣袖,一只胳膊已经黑乌乌的,黑色还在沿着大臂快速上升。 羽衣惊吓无比,幸好白兰左臂的流血已经止住,便放下左臂,学着李松寒的样子对着白兰后背穴道输入真气,试图也像李松寒那样替白兰把体内的毒液再行逼回右臂封闭起来。 但是她毕竟对人体穴道、经脉等不太熟悉,一股真气在她的催逼下在白兰体内缓缓流动,她心里一喜,觉得一定是自己做对了,便将体内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白兰身体中去。 这种以自己本身真气渡入他人躯体的做法,是十分耗损精力的,渐渐的羽衣额头上冒出一层汗珠,她不愿意收手,一心想着替白兰姐姐压制住毒液的侵蚀,可就这时候,白兰忽然身子一挺,脖子一梗,就这样死了过去。 她脸上中毒的痕迹不见减弱,相反,连鼻翼、嘴角都泛出黑色来。 羽衣呆呆看着,发现经过她这一番努力,白兰的毒好像中得更深了! 这怎么可能? 羽衣傻眼了。(未完待续。。)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6 李松寒在全副心神对付月妃。 这月妃位列魔教五明子之一,自然不是浪得虚名,武功果然有着过人之处。 李松寒这是和她第一次交手,刚开始时他稍微有点没把她放在眼里的想法,觉得一个女流之辈,厉害不到哪儿去。可是一旦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才发现真是不好对付。她的武功很杂,江湖上各大门派的功夫她竟然都会一些,将各个门派的绝学揉杂在一起,取其中精要所在,所以施展出来极难对付。 他们已经打了近两个时辰,还是分不出胜负。 华山四大剑客中的李松寒,什么时候能和人打斗这么久? 今天真是例外了。 忽然羽衣抽抽搭搭哭起来,喊道:“李大哥白兰姐姐不行了,你快来呀她好像死了!” 本来羽衣在极力硬撑着,她自然知道现在是万分紧要的关头,不能打扰李松寒,以免分他心神。 可是白兰晕过去便再也不见醒来,她不敢继续往她身体里输送内力,就往她嘴里灌了点水,水灌进去,又沿着双唇流出来,她的嘴唇竟然都变成了紫黑色。 羽衣看看再不想法相救她可真就要死了,这才冒险喊了一声。 李松寒一愣,并不停滞,手中短剑呼呼呼叫嚣,连着使出几个杀招,逼退了月妃,这才一个箭步窜过来,匆匆扫一眼白兰。 月妃不是傻子,这时候自然不肯容他喘一口气,怜月剑嚯嚯嚯挥舞着直扑上来。 李松寒无法。只能回身和她狠斗几招。抽空子再来看白兰。然而月妃像索命鬼一样已经紧紧纠缠上来,李松寒无法,只能又回转身去迎战。 羽衣心头异常焦灼,可是李松寒这么被苦苦缠住,再拖下去,只能对白兰大为不利,她急中生智,将白兰身子缓缓放在地上。喊道:“你快来看我白兰姐姐,这只臭狐狸交给我好啦!” 说完迎着一名魔教弟子突然出拳,砰一声,竟然是个通天炮,在那魔教弟子脸上落个正着。这名汉子在一心观看月妃缠斗李松寒,哪里能料到本来坐在地上的羽衣忽然会偷袭。顿时鼻子破了,一股酸辣疼痛直袭心头,疼得他嗷了一声,双手捂住鼻梁直跳脚。 羽衣早就伸出手去一把扯下他斜背在肩的一柄大刀。 这柄刀和追风刀比起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握在手里轻飘飘的。但是此刻情势危急,只能用它来凑和一下了。 李松寒本来要说羽衣根本不是月份的对手。但不容他阻拦,羽衣已经冲到前面去了。 李松寒低声吩咐一句:“小心,不行就往后撤。”说完赶紧附身去看白兰。 一看之下,他立时脸色巨变,一双手剧烈颤抖起来。 白兰的毒势远比他料想的严重,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他慌忙抓起她左手,被抓破的手背血虽然止住了,但是手背上没了肉皮,显得十分残忍。 他慌忙从衣兜里摸出一瓶消肿平炎的药沫,撒一层上去。然后又摸出一丸黑色蜜丸,捏扁了喂进白兰嘴里。白兰牙关发硬,自然不能吞咽,他慌忙拿起水囊准备给她灌一点水,谁知那个黄瘦汉子先前得了便宜,这会儿正洋洋得意呢,一看他要给白兰喝水,呼一声伸出银钩,向着李松寒面皮就抓。 李松寒身子一侧,人是躲开了,盛水的皮囊却没能幸免,被银钩挂破个大口子,里面的水呼啦啦就往外涌。 李松寒一看皮囊再也无法存水,慌忙伸双手捧住一捧水,就往白兰嘴角送,那黄瘦汉子逼上前两步,一把钩子不断乱舞,加上白兰死人一样紧紧闭着嘴唇,眼看一捧水从李松寒掌心里渗漏得一滴不剩,却没有为白兰灌进去多少。 李松寒低头找皮囊,它早已经像张被风吹干的兽皮,干巴巴扔在地上,李松寒不死心,抓起来控水,却哪里还会残留一滴水呢? 李松寒一下子跪在白兰面前,从嗓子深处呜咽了一声。 黄瘦汉子中了魔一般还在挥舞着武器不断进攻。 刹那间,一层寒霜罩上了李松寒的眉宇,只是他戴着人皮面具,五官被遮蔽着,外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大伙一起上吧,他要护着那个快死的娘们,根本腾不出手来对方我们,这可是天赐良机啊――――”黄瘦汉子扯着公鸭嗓子吆喝一声,重新逼上前,一把银钩闪着亮灿灿的光,恨不能一下就揭掉李松寒的后脑勺。 李松寒却像完全傻了一样,望着白兰,不知道该怎么办,竟然丝毫不去理后面的偷袭。 黄瘦汉子嘴角浮上一丝残忍的冷笑。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眼看他银钩抓住了李松寒的脑皮,不等他往回拉扯,忽然眼前一花,手臂一软,银钩已经脱手而出,调转了方向,冲着他的脑门抓了一下。 只这一下,这黄瘦汉子的前额已经被揭下来了,露出一大片粉嫩的头盖骨。 观看的众魔教弟子一个个惊得差点瘫痪在地,但见那一层头盖骨刚刚还粉嫩嫩的,一会儿便渗出一层血珠子来,一粒粒脆生生滚落而下,一时间鲜血珠子纷纷滚落。 那黄瘦汉子愣了一会儿,才感觉到疼痛,忽然啊了一声,双手抱住头狂跳狂跑起来,呼痛声尖利极了,说不出的残酷。 李松寒举起那柄银钩,说:“这等残忍兵刃怎么能叫它留在世上?”一把折成了好几截,向着虚空抛去,银色的断钩在夕阳下发出最后一抹亮光,然后就消失了。 而银钩的主人还在凄惨地痛叫着,向着远处胡乱地跑去,越来越远,很快就看不到人影了。 李松寒叹一口气,重新跪下身来,把药丸放自己嘴里嚼成泥糊,掰开白兰嘴角,伴着自己的唾液,用舌尖一点一点给她喂了进去。然后单掌对着她后心缓缓输送真力,助她将药泥咽下肚腹。 魔教其他弟子傻愣愣站着观看他做这些动作,没有一个胆敢上前干扰,黄瘦汉子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此刻就算借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伸手。 李松寒不理睬众人,脱下那件臃肿的棉衣铺在地上,将白兰的身子缓缓放上去,然后又脱下一件长袍盖在身上,他自己则只剩下一件中衣。 此刻大家才看清这李松寒根本不是个粗壮的胖子,而是身形瘦长,分外挺拔,只是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在,一张脸乌突突的,和身材极不般配。 李松寒把白兰放妥切了,这才有功夫回头去看羽衣。(未完待续。。) ps:要把白兰写死了,有点伤心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7 羽衣手里握着那把抢来的刀,施展的是追风三十六式,正和月妃你来我往地战在一处。 刚开始羽衣走到月妃面前的时候,月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心里说你个小丫头片子也太自不量力了,就算这两月之中你有幸遇上了什么人,传了点武功给你,但是也只能用来对付那些二三流的小角色吧,胆敢站出来挑战我,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当下使出怜月剑法,恶狠狠冲着羽衣就上,因为她的本意不在羽衣,而是拿下李松寒。 现在李松寒为了那个叫白兰的女子而心神不稳,正是乘机进攻的好机会,可是这个自不量力的小丫头硬插进一杠子来,不在三五招内撂倒她,她月妃在江湖上这几十年就等于白混了。 唰――――怜月剑划出一道凛冽寒光,直挺挺刺向羽衣。 这怜月剑为当世名剑,锋利无比,加上月妃武功高超,羽衣丝毫不敢松懈,赶紧举起手中的大刀迎接。 可是这刀子哪里是怜月剑的对手,仓啷一声,剑刃擦着刀身斜滑了过去,羽衣右臂发麻,手中一轻,低头看,半个刀身已经不见,竟然被怜月剑给削掉了。 羽衣不由得倒退一步,心头有些怕,但是一想此刻情势危急,能多拖延一阵便拖一阵,只要能把这月妃绊住脚,好叫李松寒有时候救白兰就行。 再说白兰落到如此下场,全是因为她拖累导致的,现在白兰危急。她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为她做点什么。 羽衣心思快速转动。心意已决打定。便再不后退,相反向前大大踏进一步,低声说:“林月妃,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我苦苦相逼?当初把我从洛阳带到山上,又关进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我好不容易逃下山来,你们又一次次追杀不舍,这次又是你亲自带队。难道你就这么恨我?非得把我逼进万劫不复的境地而后快吗?对你又有什么用处呢?你已经学会了怜月剑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月妃轻轻一笑,叱道:“梅羽衣你少跟我花言巧语,谁叫你命不好呢,偏偏遇上了姑奶奶我,我自然有恨你的理由,谁叫你是梅长河的女儿?梅长河不是个东西,他的杂种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羽衣想起先前李松寒面对魔教追兵的时候装作根本不会武功不说,还装得傻头傻脑,完全是一个乡野间的莽撞汉子。把魔教这帮人捉弄了好一番。尤其李松寒那装疯卖傻的样子,她一想起来就偷偷乐了。 她觉定学习李松寒。真要靠真功夫去打,自己肯定不是月妃对手。那么便边应付边想法子拖住她吧。 和月妃斗嘴,她自然不是人家对手。 月妃的伶牙俐齿她早在西去的路上领教过。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拖延时间呢?什么能够扰乱这个女人的心思,最好让她大动肝火,难以自控,那样就更好了。 林一叹?对,林一叹! 羽衣心头一亮,但是随即又一阵难过。心里说“师爷爷对不住了,您活着授我武功,死后还要被我拿出来当挡箭牌,羽衣真是对不住您老人家了。” 月妃手中利剑毫不留情,一招催着一招,每一招都恶狠狠的,恨不能将羽衣立时打成残废。 这追风刀法本来和怜月剑法是相辅相成互为依靠的,但是此刻拿出来互相打斗,彼此的威力都有了消减,但是月妃使出来远比羽衣高深得多,一把剑形成了无数剑花,绕着羽衣团团转,只把羽衣死死困在方寸之地难以逃离。 羽衣身子一矮,躲过了劈头而落的一剑,不等她站起来,又一剑向着左肋刺出来。 羽衣一个黄龙翻身,躲了开去,同时手中半个残刀向前递出,隔开了紧随其后的又一剑。 眼看情势越来越危急,再不想个办法,羽衣就会伤在月妃手中。 “你可真是心狠手辣,非要置我于死地?”羽衣问。 月妃阴恻恻笑道:“不,我不杀你,而是将你打成残废,只留一口气,然后将你再带上光明顶去,交给我们区教主,他可是对你牵挂得很呢。” “呸―――”羽衣拧脖子啐一口,“真不要脸,他一个堂堂教主,竟然要来为难我一个不懂一点武功的人,真是枉担了一代教主的虚名!” “好啊,你个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竟敢连我们教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羽衣凄然一笑,沉声说:“他凭什么要我将他放在眼里?我虽然是江湖小辈,可是我只敬佩真正行侠仗义的好汉子,像区央君那样的卑鄙小人,就算坐在教主位置上又有什么呢?还不是枉披了一张人皮。” “哇呀呀――――”月妃简直肺都要气炸了。 羽衣不依不饶,躲开怜月剑的砍杀,看一眼观看的魔教众弟子,提高了声音道:“当年光明顶上你们的前任教主林一叹老先生出于怜悯之心,先后收留了一男一女两个孤儿。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穿,可是到后来怎么样啦?这一对男女长大后竟然联手害死了老先生。” 月妃一听这话顿时脸色大变,骂道:“你休要胡说八道,小姑娘家知道什么?” 羽衣学着她的样子冷笑一声:“我想请教月妃娘娘,这江湖传闻是不是真的呢?不知道这林老先生当年收留的那一对男女如今还活在世上吗?活着的话,会是谁呢?” “你……”月妃一张俊脸气得涨紫起来。 羽衣一看她狂怒的样子有点胆怯了,忽然想起林一叹的死因还没有调查清楚呢,自己今儿贸然说出来只怕会引起光明顶上那些人的怀疑,便收住了话头,只是一个劲儿冷笑,悄声给月妃说:“我是梅长河的女儿,你是我爹爹的小师妹,便是我的师姑姑了,我们本来出自同一门派,你何苦又要苦苦把我闭上绝路呢?” 月妃一愣,但是这话丝毫打动不了她的心,她冷冰冰回敬道:“别跟我提梅长河那个死鬼!我恨他,自然也要恨你,谁叫你是他的女儿呢?他生前不让我活得舒心,我要叫他在地下也不能舒舒服服地躺着!” 最后一句,月妃的声音有些颤抖,看来她内心还是有些触动的。 羽衣抓住时机继续道:“我就算是他的女儿那又有什么用呢?他并不爱我的娘,将我们孤零零扔在山里面过着凄苦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受尽欺凌。我从小虽然知道自己有个爹爹,可是常年都见不上面,那又跟没爹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呢?他若是疼我爱我,岂有不把一身武功传了给我的道理?还能允许你们这般欺负于我?” 羽衣本来是为了说动月妃而临时想起来这些话,但是说着说着她自己禁不住难过起来。 月妃静静听着,手中怜月剑竟然忘了攻击,在右手里斜斜地垂下去,支在地上。 羽衣这才有时间望一眼白兰,此刻李松寒将她抱在怀里,看不到具体的情势。 李松寒望一眼这边,脸上显出无比焦灼的神色来。 羽衣心里一凉,便知道一定是白兰的伤势不大好,不然李松寒那样性子豁达的人是不会轻易愁眉苦脸的。 羽衣心念转动,忽然“当啷”一声丢掉了手里的那半截残刀,望着月妃说:“你杀了我吧?现在就杀了我!用我爹爹教给你的怜月剑法杀了我!” “……”月妃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当年我爹爹手把手教给你怜月剑法,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会用这宝剑亲手杀了他的女儿。” “不……”月妃又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你是他的女儿,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孽种……可是他原来是不爱这个女人的……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生出女儿来呢?又将她抛弃在江湖上,让她什么都不会,傻乎乎地受人欺负……长河啊长河,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的心思我怎么就猜不透呢……” 月妃抬头望着长空,似乎梅长河的脸面出现在那里,她在和他对话。(未完待续。。)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8 “你们走吧!”随着语声落地,月妃手中长剑“当啷”落在了地上。 李松寒早就等得焦灼万分,当下左臂抱住白兰,右手贴着她后背心,一边替她输送真气,一边缓缓站起来就往前走,看也不看身后的人。 羽衣低声撂下一句“多谢。”便急忙去追李松寒。 他们走向几匹骏马,那是魔教的追兵骑来的马匹。 李松寒看准一匹白马,呼啸一声,脚一蹬马镫,稳稳翻身上了马背。 羽衣挑一匹红马跨了上去。 幸好这些马是昆仑山上马场里的马,平日里谁用马就牵出来,乘骑之人经常轮换,所以马匹不认生,谁骑都一样,对李松寒一点也不欺生。 几个魔教弟子傻愣愣站着,还没回过味儿来,拿不解的目光看着月妃,心里不明白她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把他们放走了? 月妃缓缓提起怜月剑,转过身子,眼里含着笑,目光挨次在教内弟子们脸上移过。 众弟子很少见到她这么近距离地对着自己笑,这笑容妩媚而妖娆,透着说不出的诱惑,大家都看傻了。 忽然,那个独眼惊呼一声:“不好,她要杀人了!”撤腿就跑。 然而已经迟了。 怜月剑已经抡了出来,剑刃像一匹银白的月光,哗一声泼洒开去,擦着每个人的脖子根儿飞旋过去。 “噗嗤”“噗嗤”一颗一颗的人头西瓜一样骨碌碌滚落下来,砸在地上。 独眼的脑袋滚出好几步,才不大情愿似的缓缓停住。那一颗独眼愤怒地圆睁着。分明不甘心就这样死掉。 但是他们确实全都死了。一个不留。 月妃抬起胳膊,把怜月剑缓缓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股血腥味很浓烈。她厌恶地皱皱眉,在一个教中弟子身上擦了擦剑,这才将它背在后背,向着远处的马群吹一个口哨,小黑马带头向她跑来。她骑在马背上,看看还剩下几匹马。想起来的时候好几个人,热热闹闹的,这会儿就剩下自己一人,冷清清的,禁不住有些伤感,望着李松寒等人远去的方向张望,他们快马加鞭,正在向着东去的方向疾驰。 她抬起头,望着无边无际的碧蓝晴空,喃喃道:“长河呐长河。你真了不起……你救了你的女儿!” 说完忽然一咬牙,在黑马臀上猛抽一鞭。向着昆仑山光明顶飞一般奔去。 此刻,李松寒和羽衣正心急火燎地赶路。 尽管两匹马十分神骏,步伐矫健,一会儿功夫便走出好远,但是李松寒还是嫌它们太慢了,他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出这西域蛮荒之地,到中原去,好给白兰觅一个良医来诊治诊治。 白兰昏昏沉沉睡着,唇角脸颊之上都泛着一层黑色。 他知道这意味着毒液已经浸入到她的五脏六腑深处了,再没有解药的话,她很快就会死去。 他不说话,全心全意赶路。 羽衣赶上前大声问:“李大哥我们这是去哪里?为什么我们没有向魔教弟子讨要解药,当日下毒的就是魔教中的人,他们一定知道这是什么毒,怎么个解法。” 李松寒不说话,弯下腰赶路,白兰在他怀里静静躺着,马背上如此颠簸,她都没有直觉,一直昏昏沉沉的。 “李大哥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给白兰姐姐喂点吃的,她可能饿坏了。”羽衣还在身后喊。 李松寒终于不耐烦了:“你真罗嗦!她都这么严重的了,哪里还能吃东西呢?快点赶路。” 羽衣不敢再多嘴,拍马加油追赶。 看看暮色完全落尽,他们才在一个荒僻小村里找了户人家安歇下来,这半天时间早把马匹累垮了,等马背上的人下来,将马牵往槽上的时候,两匹马商量好了一样,身子一斜,栽倒在地,嘴吐白沫,再也没能醒过来,竟然死了,活活地累死了。 李松寒回头看一眼它们,眼里浮上歉疚的神色,那意思是:对不住了,为了赶路救人,活活累死了你们! “客爷,这死马怎么处理?”主人家跟在身后问。 “它们没病没灾,是赶路累死的,你们那去吃肉吧。” 主人家大喜,当下带着家人在院子里剥起皮子来。 幸好李松寒身上带的银子多,第二天到村里去买马,但是在这小山村里压根就没人养马,只能买来几匹驴子,套了辆驴车,将白兰放在车上,重新起身赶路。 驴车远比马慢得多,李松寒一路不停地抽打着驴子,车轮詹詹,车轴吱吱呀呀,还是向着东去的道路前进。 白兰已经张不开嘴,跟本不会自己吃东西,羽衣找来稀饭,一点一点给她喂。 过上一两个时辰,李松寒就为白兰输一会儿真气,为她续住性命,不至于立马死掉。 两个人带着昏迷不醒的白兰就这样风餐露宿,丝毫不敢磨蹭,提着心只是赶路,这天终于穿过长长的甘凉古道,经过秦晋之地,来到洛阳城外。 晚冬时候的洛阳远没有塞外苦寒,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羽衣远远望见洛阳城门,不禁欢呼了一声,道:“李大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总算到洛阳了!赶在日落之前我们便能赶进城里去了。你不知道洛阳城里可热闹了,等我白兰姐姐好了以后我要带着她好好地逛一逛呢。”她终究是孩子心性,这些日子闷头赶路,真是枯燥单调极了,一看到曾经来过的洛阳,玩心便难以抑制地冒了出来。 谁知李松寒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淡淡应道:“我们不进城。” 羽衣吃一惊:“不进城去哪里?城里才能找到名医啊?” 李松寒不理她,果然不向城门方向赶去,而是驱车向着城外的一片树林奔跑。 驾车的牲口早就不知更换了多少遍,现在是一匹身材高大的杂色马驾车,它性子急躁,不用李松寒驱赶便一个劲儿往前冲。 车辆跑进树林,羽衣看见树林当中一条较为狭窄的石道通往幽深之处,两旁被高大的树木掩映着,车轮在铺了鹅卵石的道路上辚辚而行,除了车辙声,竟然没有一丝杂音。 石道尽头,露出一间青瓦白墙的精致屋舍来。 夕阳降落,无数道霞光泼洒在屋顶上,远远望去这屋子真是说不出的好看,真让人有一种置身幻境的怀疑。 但是这念头只在羽衣心里一闪而过,她哪有闲情逸致看风景呢,早跟上李松寒抱上白兰向着小屋冲了进去。 屋子里陈设简单而洁净,当地蹲着一个巨大的仙鹤状香炉,一股香冉冉从鹤嘴中吐出,在半空里盘旋着,久久不散,缭绕出一缕缕淡淡的香味。 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道人盘膝坐在榻上,双眼微闭,仿佛沉浸在极为悠远的境界里,迟迟不肯睁眼看一看闯进屋子来的人。(未完待续。。) ps:又增了订阅的朋友,我很高兴,一定会坚持写下去。大家写作快乐。阅读快乐。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9 “你终于来了?”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外传来。 老道士身子不动,双眼不睁,只有执在手里的拂尘微微抖了抖。 “来了。”李松寒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回答。 “怀里抱的是谁?”他依旧闭着眼,但是似乎能看到李松寒怀里抱着的身子。 “白兰。” “啊?兰儿怎么啦?”老道再也不能悠然闭目养神了,站起来接住白兰放在榻上,赶忙伸手给她搭脉。 老道人这一个脉足足把了半个时辰。 羽衣趴在一边耐心等着,李松寒却早就失去了耐心,心神不安地在地上走来走去。 白兰右边整条手臂都黑了,竟然已经腐烂,发出恶臭味来,十分难闻,左手上被抓破的伤痕赫然还在,这些天根本没有愈合,相反也溃烂了。 再看她的脸,被一层黑气笼罩着,羽衣心里暗暗盼望这老道士能妙手回春,快一点将白兰姐姐救活过来。 谁知老道士却放开白兰手腕,叹一口气,说:“太迟了,九味断肠散本来毒性极大,她中毒之后又没有立时封住血脉静静躺着,而是强撑着和人打架,这一来气血流窜,毒液已经浸入到肺脏深处,扩散到全身脉络,入了筋骨,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了。” 羽衣惊讶得几乎叫出声来,她赶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李松寒却没有她吃惊,好像早就预料到结局了,说:“果然是九味断肠散。当日我在白云谷救起她时就隐隐猜出会是这种毒药。可我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是我猜错了。根本就不是这种毒药。所以我才不远万里带她来这里给你瞧上一瞧。唉,不幸的事依旧被我猜中了!既然是这种毒药,那么便是大罗神仙也不能相救了。”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透着千万斤重的力道,一字一句落在羽衣心里,她不由得喃喃问:“九味断肠散?那是什么?难道就没有解药了吗?白兰姐姐难道就没有救了吗?” 她这么重复问了几遍,心头猛烈地涌上一阵痛感。就像一颗心给人撕碎了一样,双膝一并向着老道士扑腾跪下,哭出声来央求:“救救她,我求您救救我的白兰姐姐,她是为了我才落到这般田地的,要不是因为救我而和魔教的人结下怨仇,她好好地住在白云谷,又有谁能找到她呢?谁又会去伤害她呢?她不能死,我不要她死,求求你救她……” 老道士扫一眼羽衣。愣住了,侧目去看李松寒。 李松寒苦笑道:“追风侠的遗女。被魔教囚在光明顶玄秘洞内,白兰妹子为了救她得罪了魔教的人,后来行踪又被暴露,所以魔教的人摸进白云谷展开了围攻,等我赶到,白兰已经中毒了。” “追风侠的遗女?”老道士仔细看着羽衣,眼前一亮,惊讶地叫起来:“莫非你就是三个月前在望江楼内被魔教月狐掳去的那个女孩子?那孩子往日亲口承认她便是追风侠的女儿。” 羽衣点点头,心里说那日的事情老道士怎会知道的呢?难道他当时也在现场?她望着老道看,不是,他没在现场,当日在场的道人是几位武当弟子,她大概都留下了印象,可以确定没有这个道人。 “哦,原来是你啊,魔教血洗望江楼那天贫道不在现场,所以无缘亲眼看到追风侠遗女大义凛然舍身救众的义举,不过后来我听说了,这事早在洛阳城里传开了,现在是人人皆知呢。小姑娘了不起啊,小小年纪就胆识过人,真不愧是追风大侠的后裔,一点不失侠客之后的风范啊。” 羽衣听着耳朵稍儿都烧起来,心里连连叫着:“惭愧、惭愧!” 老道士古道热肠,一听羽衣身份,顿时对她分外热情,拉起她手问长问短,最后叹息道:“可惜追风侠一代江湖好汉子,竟然英年早逝,他若活在世上,魔教一干人等不至于这么猖狂无度,唉,老天不长眼,好人命不长啊。” 羽衣这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完全地肯定爹爹,禁不住有点自豪,心里说:“我可是第一次沾爹爹的光啦,他被人夸,连我也跟着面上光彩呢。” 李松寒俯身趴在榻前,抓住白兰一只手,按在自己脸上慢慢摩擦着,眼色雾蒙蒙的,里面含着说不出的伤痛。 羽衣不敢过去打搅,远远站着看。 老道士见了摇摇头,叹息道:“冤孽呀,真是冤孽,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李松寒似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是痴痴凝望着白兰。 忽然李松寒抬起头来问:“她还能醒过来吗?还能听到我说话吗?我要亲口告诉她,我喜欢她,一生一世都喜欢她,愿意陪着她守着她,哪儿也不去。就在白云谷里过日子,开一点荒地,种几亩庄稼,养几只鸡鸭,过着粗茶淡饭平平淡淡的日子,闲云野鹤,神仙眷侣,再也不会离开白云谷半步,再也不离开她半步!”说着扑过来一把攥住老道士的胳膊使劲摇着央求,老道士干瘦的胳膊在他手里就像一截竹竿在晃荡。 羽衣默默看着,又是惊讶又是伤心。 惊讶的是李松寒原来真的爱着白兰。白兰对他的倾慕羽衣早就瞧出来了。但是李松寒总是若即若离的,让人摸不透具体的心思是什么。现在他终于说出来了,亲口承认了。 伤心的是李松寒说出来的太迟了,白兰已经昏迷不醒了,就算李松寒他亲口说出一个喜欢来又能怎么样呢?她再也不能活过来,高高兴兴地和他相伴着过日子…… 老道士被李松寒缠不过,苦笑着推开他,去丹炉里摸出一颗白色药丸,取清水化了,用一根细竹竿缓缓灌进白兰嗓子。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白兰竟然醒过来了,悠悠睁开眼,看一看眼前的人,看到了一张道士的老脸,想了想,眼里露出欢喜的光彩:“呵呵,是你啊二师叔?一别数年,你还是那么精神矍铄……” 老道士赶紧笑笑:“是啊是啊,我很好,我们又相见了,别后这些年你可过得好啊?” “一个人躲在白云谷里,日子过得可逍遥了,无牵无挂的……只是,有时候难免牵挂二师叔啊……” 她口齿迟缓,语音模糊,每说出一句话后就喘着气歇一歇,显得十分吃力。(未完待续。。) ------------ 第十七章 洛阳落日 10 羽衣在一边呆呆望着,不由得想起初次见到白兰的情景,那天她相貌丑陋,但是声音清脆无比,好听极了。这才过了多长日子,她已经变成了这样……泪水悄悄迷糊了羽衣的眼睛,她真是不忍心看着白兰这般受罪的样子。 白兰的目光越过老道士,落到李松寒身上,一抹无比惊喜的神色在眼底一闪现,但是很快就消失了,重新盈满了哀伤。她闭上眼,歇了一口气,再次望着李松寒,“李大哥是你吗?你能走近点吗?我看着像是你,可是离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你过来叫我好好看一眼。” 李松寒身子缓缓前移,紧挨着床榻而立。 白兰想抬手擦一下眼睛,然而她哪里还有气力抬起手来呢? 她眨巴眨巴眼,笑着说:“果然是李大哥。只是你为什么要穿着这件衣衫呢?这不是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在身上的那件稠衫吗?你怎么还没有换掉呢?让我看看,衣领和袖口上都磨破了啊,哦,这里还有我缝补过的针脚呢……” 她说着闭上眼,黑色笼罩的眼眶深处渗出两滴分外清亮的泪珠。 那泪珠越变越大,像不断鼓胀的气球,终于破裂了,沿着脸颊缓缓滑下。 李松寒缓缓落地,双膝跪在地上,他抬起右手,想去擦拭那一缕泪痕,然而那只手抖得厉害,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放到白兰的脸上去。 白兰望着他认真看了一会儿,叹一口气,说:“李大哥这件衣衫你还是别穿了吧。真是太过破旧了。你是江湖上的成名剑客。穿成这样也有点太寒碜了吧?”说着咧开嘴笑笑,她一张脸枯瘦乌黑,笑起来早就没有了明眸皓齿时候的那一份俊俏,相反给人惨不忍睹的样子。 羽衣望着这凄惨变形的笑容,真是心里比滚油灼烫还难过。 李松寒似乎看不到白兰已经凋残的面容,目光空荡荡地望着前方。 白兰喘几口气,说:“你还不脱下吧,唉。我的话李大哥就是不听,什么时候都不会听进去的。” 口气淡淡的,竟然很是失望的样子。 李松寒只能解开衣衫脱下来,穿着中衣说:“我已经脱了,那件二十年前的旧稠衫我已经换下了,你看看我这件新衣如何?它可挺值钱呢。” 白兰瞪大眼费力地瞅瞅,噗嗤笑一声:“你果然换掉了!这么说来,你还是愿意听我的话是不是?是不是……” 李松寒使劲地点着头。 但是白兰却不再看李松寒,目光往后移动,看到了站在脚边的羽衣。她的目光忽然变得迷茫起来。似乎不认识羽衣了,合眼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你可是羽衣妹子?” 羽衣赶紧点点头,满腹心事,但是嗓子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白兰努力笑了笑,说:“你不是被魔教的人在追杀吗?怎么逃出来的……那帮人也真是奇怪得很,连一个小姑娘也不放过……” 羽衣看见白兰好像已经记不起过去的事情了,说话颠三倒四的,目光有些涣散,表现出临近死亡的神态来,不由得心里堂堂直跳,她虽然年级小,但已经目送过好几个人死去,白兰这些特征正是即将死亡的表现,不由得惊慌起来,哭道:“我早就逃下光明顶了,是在你的相救之下逃出来的,我……” 白兰微微地摇摇头,眼睛里露出一丝儿光彩,随即就黯淡了,羽衣大慌,一把抓住她手摇晃:“白兰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年救林一叹的那些事情呢?这是一桩很重要的事情,它牵扯到很多江湖隐匿的旧事,你还没有告诉我呢,呜呜,你这么走了我问谁去?我怎么对得起师爷爷呢?” 但是白兰的双眼微微阖上,疲倦之极,再也无力睁开来了。 羽衣还在喃喃念叨:“你走了我去问谁呢……” 这时候老道士走上前来用双手对住白兰背心,缓缓发功,一会儿白兰又悠悠醒转过来,眼睛眨了一下,但是瞳孔里已经没有光彩,显然已经涣散了。她徐徐吐出一口气,一个哑沉的声音挟裹着大量的痰鸣音迷迷糊糊说道:“西域雪山……万年雪窟……火妖的信笺……真……相……” 她忽然睁大眼望着大家,样子恐惧极了。 老道士伸手探一把鼻息,早就断气了。再摸脉搏,也已经停止了跳动。 “她死了。”老道士站起来,替她合上眼,大声说:“兰儿你一路走好,二师叔要把你葬在树林后的草地上,那里幽静,你可以安安静静地睡个踏实觉。” 羽衣喃喃重复着白兰那句临终遗言:“西域雪山,万年雪窟,火妖的信笺,真相……那是什么意思?白兰姐姐要告诉我什么呢?” 李松寒却没有哭泣,替白兰摆正五官,把自己的那件衣衫拉开,方方正正苫在白兰身上。转身对着老道士深深鞠一躬,说:“白兰丧事就托付给你了,她这一生苦苦缠恋于我,我却薄幸无情,一味伤害与她,就算我悲痛欲绝,也已经于事无补了。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生死相许,以前我总是嫌她太过多情,处处对我留心,如今我才知道我的人生里已经不能没有她,她走了,我的人生一定也会变得苍白无色,我李松寒枉为当世赫赫有名的剑客,终究做了对不住这小女子的事情啊……白兰白兰,你生平最大愿望便是李大哥陪着你,在白云谷里过日子,等我查清用那九味断肠散害你的恶人,亲手割下他的头颅,然后来这里陪你,地老天荒、再不分离……” 说着脚步缓缓移动,待最后那“分离”二字吐出来,人已经出了房门,展开陆地飞行术,沿着鹅卵石道箭一般飞射远去。 羽衣张张嘴,想要喊一声他,但是嘴巴苦涩极了,嗓子哑了一般,什么都没有喊出来。 这时候窗外西天的最后一抹残阳被遥远的山峦吞没,大团的火烧云染了血一般,红灿灿铺展在天幕上。老道士的房子坐北朝南,门帘挂起半边,一些夕照的残光映进来,落在白兰脸上,白兰像一朵带血的花朵,凋残之后,静静地睡在大地上……(未完待续。。) ps:下一章人海茫茫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1 几个雇来的青壮劳力很快在平地上堆起一个坟包,然后从老道士手里接过埋葬死人所得的酬劳,几个人平均分了,扛着锄头、铁铲等家具走出树林子,向着各自家中走去。他们走出几十步外,忽然说笑起来,打闹声很响亮地传回林子里,羽衣听进耳内,觉得一切不是真实的,有一种恍如做梦的感觉。 但是那个坟包实实在在就横在眼前,这里面睡着白兰姐姐。 白兰姐姐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她坟头的泥土还散发着潮湿的新鲜味道,但是她们已经阴阳相隔,这辈子再也不能相见了…… 老道士一辈子经历了数不清的人事,早就对生死之事看得很淡了,他附身抓一把泥土扬在风里,看着风把最后一抹尘土带走,声音朗朗地道:“人生在世,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都有定数,小丫头不要再伤心了,回去吃饭啦,我们都两天没顾上好好吃一顿饭了。”说完也不等羽衣,率先甩开大步回去了。 羽衣扭头看,他身形高大干瘦,宽大的衣衫被风吹动,从后面看上去灰色衣袍飘动,显出好一副仙风道骨的风貌来。 老道士一走,羽衣倒觉得松一口气,她干脆放平身子,就在白兰坟脚的泥土上席地坐了下来。 泥土的温湿浸透了衣裤,慢慢浸入到身上来,双腿也变得麻木了。 羽衣呆呆坐着,细细感受着双腿的潮湿难受,想起在光明顶上玄秘洞里被困的日子。那里石板地面远比这里潮湿。还终日黑暗。极难见到天日……后来虽然是自己逃出石窟来,但是真正能逃出魔教追兵的手掌,完全依靠了白兰的精心策划和苦苦恶斗…… 那时候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其丑无比的姑娘有一天会因为自己而葬送掉性命。 “姐姐,我对不住你,你的大恩大情,叫我这辈子怎么偿还于你呢?” 她絮絮说完,抓起泥土,慢慢地碾碎。然后重新撒回原地,站起身,深情地看了最后一眼,猛地转过身,离开了。却没有回老道士的居所,向着树林外的石道走去。看看就要走出树林,禁不住停住脚步,回身瞥了最后一眼,此刻那屋顶上冒起一股柴烟,袅袅地向着天空盘旋。 羽衣望见那炊烟不由得痴了。忽然觉得人活着就像这柴烟,离开烟囱。在辽阔的天空里飘摇,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来一阵风,便卷上它四处飘零而散,最终被卷向哪里,却完全不由自己来决定…… 顿时一种人生苦短,身世飘零的感伤袭上心头,只觉得天地辽阔,人世茫茫,而自己就是一缕青烟,随风飘逝,身不由己…… 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歌声,苍茫暮色掩映的树林尽头,一个老翁,披一件破衫,头顶斗笠,脚穿草鞋,挑一副挑子,晃悠悠走着,边走边唱,但听得歌声悠远、苍凉,带着说不尽的余味。 他从羽衣眼前走边,身子佝偻着,问道:“姑娘,可是要打酒啊?上好的陈年佳酿,好喝!” 羽衣呆呆站着,被他唱出的歌词吸引了。 老翁摇摇头,自言自语:“唉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打酒喝喽!哎呦呦―――隔山望远天,天水紧相连……人生天地间,衣食居贫寒……转眼岁月尽……复归泥土中……”随着挑子颤悠悠抖动,他一步一步走远了,待最后一句词儿唱完,他的身影已经很远了。 羽衣默默念叨着听来的歌词:“人生天地间……复归泥土中……”眼前显出一副情景:一个人刚刚生出来,家里人真是说不定的高兴,盼着他(她)长大后有所作为,对(她)他寄托了很大的期望……转眼间(她)已经变老了,岁月忽忽,紧接着他(她)便死了,被埋进泥土中去了…… 一个人最后留存在世的,只剩下最后那个坟包。 那么人生在世,还计较什么得与失呢?恩与怨,悲与欢,都不过是一场云烟,从眼前绕过去便化作虚无罢了…… 这么想着,她原本哀伤、郁塞的心情豁然开朗了,是啊,既然人生如此苦短,又如烟似梦,我为何还要陷在悲伤之中难以自拔呢?乘着眼前的时光,还是赶紧去做内心想做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羽衣觉得罩在眼前的阴云都散去了,心里默默说:“白兰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安息吧,妹子心里记着你,一辈子都不忘,再见了―――” 说完不再留恋,向着那老翁走去的方向大踏步撵了上去。 毕竟羽衣年轻,身上又没有任何重物,不大会儿就追上那个卖酒老翁了。老翁上了岁数,走路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真叫人担心他一个不慎,担子便跌落在地,将那一对装酒的木桶给摔碎了。 羽衣怕惊扰了他,不由得放轻脚步慢慢跟在他身后走。 老翁边走边唱,这回羽衣听出来了,他还是在唱刚才唱过那几句,翻来覆去一直重复,感情他不会别的,只学会了这么几句? 这时候小道到了尽头,一拐弯,一条宽阔大道现在眼前,却是通往洛阳城的官道。官道上时不时有行人经过,徒步的,骑马的,赶车的,形形色色,穿梭往来。 忽然一串马蹄声风一般卷上来,羽衣回头看,一匹马上一个身着皂衣官差模样的人疾驰而来,他到了人多处竟然毫不勒马减速,径直向着前行的人群横冲而过,惊得路人纷纷避道让路。 羽衣觉得诧异,什么人这么猖狂,简直目中无人,要是踏伤了路人还了得! 一转眼,才看到那老翁还在路中间颤悠悠走着,他耳朵背,没听到马蹄响,等听到后,以他僵硬的腰身、迟钝的动作,要想很快躲开,显然没有可能了。 眼看那马碗口大的蹄子轮将起来,就要将老翁践踏在地,惊得羽衣大呼一声:“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尽管她知道相救已来不及,但出于本能,还是冲了上去。 “啊―――啊―――”随着一声惨呼,一个身影滚落在地,抱着肚子连连呼痛。 马也摔倒在地,四个蹄子朝天扬起,痛苦地胡乱踢蹬着。(未完待续。。) ps:新的一章开始了,加油。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2 羽衣心里直为老翁叫苦,等到抬眼细看,却惊呆了,躺在地上打滚的不是老翁,而是刚才还骑在马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那个男子,而那老翁依旧挑着担子,在前方慢悠悠走路,头也不回一下。 羽衣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赶紧揉一揉再看,这才发现那老翁腰身虽然佝偻得厉害,但是走路时候的摇晃却不是双腿难以自持发出的颤抖,而是一根竹竿做成的扁担在两个木桶的拉拽下自然而然发出的摇摆动作。他的双腿一步一步迈出去,竟然很有力道,十分地稳健。还有,那一对木桶绝不是普通人间使用的桶子,竟然大得出奇,羽衣在青梁山上常常帮爷爷挑水,她家那一对木桶还不到这木桶的三分之一吧。 这些发现让羽衣大感吃惊。 她再也不去理会那自寻倒霉的官差,不由得加紧脚步,跟着老翁往前走去。 一会儿功夫便进了城门口,渐渐地街市热闹起来,竟然是来到闹市区了。 羽衣这些日子一直离群索居,早就闷得荒了,猛然间见到这热闹熙攘的市景,不由得有些喜欢,迷恋地打量着,一双眼这里瞅瞅,那里望望,真是看什么都稀罕,觉得什么都好看。 那老翁却好像对什么没兴趣,一副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样子,依旧缓缓往前走去。 羽衣为了跟上他,只能忽略眼前花花绿绿络绎不绝的好看景象,紧紧跟上他走。 忽然,一个小摊儿上的情景吸引了羽衣。一个衣着肮脏的干瘦汉子。手里牵一根细绳子。绳子另一头拴着一只猴儿,那汉子另一只手里拿条鞭子,鞭子一甩,猴儿就蹦一蹦,再甩,猴儿继续蹦上一蹦,皮鞭上扬,猴儿就蹲下来向着围观的人作揖打躬。搔搔头,抓抓腮,样子比大活人还要滑稽……羽衣哪里见过这等热闹景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谁知就是这一个疏忽,等她回过头来,才发现那挑酒桶的老翁竟然不见了。 羽衣再也没心看什么猴儿,急匆匆豁开人群,向着前方寻觅、追赶,然而。到处都是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哪里还有老翁的身影呢? 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竟然挤出了一身热汗,看看那老翁再也找不到了,便停下脚步撩起衣袖擦汗,心里禁不住嘲弄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寻他?这一路为何一直跟着他?又和他不相识,却是为了什么?”这么一想,自己被自己逗笑了,是啊,为什么要跟着人家,还巴巴地跟了一路?真是莫名其妙。 这么一想,顿时心里轻松下来,回过头重新去找那只猴儿瞧,可找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这洛阳城真是大得无边无际,她一个乡间出来的野丫头哪里识得路径,转了一会儿就把自己给转迷糊了。 这时候她觉得嗓子里渴起来,肚子也早就饿了。忽然闻到一股香味扑进鼻子,掉头循着香味走,在另一条街上果然看到了许多卖吃食的摊儿,她摸摸身上,自然是没有一文钱在身,便只能望着那热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面条悄悄地舔嘴唇,咽口水了。 羽衣把一口唾沫咽下嗓子,肚子里发出一声“咕噜”的脆响。 她怕叫别人听到,慌忙捂住嘴巴,这时候忽然有人拉住她衣袖轻轻扯了一扯。 羽衣慌忙回头看,一张脏兮兮的笑脸正对着她笑呢。 她吓一跳,这才看清是一个乞丐模样的小青年,年纪和羽衣差不多大小,穿一个破旧的棉衣,脚上的鞋也很破,头发乱蓬蓬的,被一根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带子胡乱地扎束起来,脸上脏得看不清脸面本来的颜色,只有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里面闪着狡黠的光泽。 他见羽衣不解地看自己,就咧开嘴巴笑,露出一口牙齿倒是十分洁白,糯米一样齐齐整整地排列着,羽衣一眼就看到了这口出众的好牙,心里不由得遗憾,这么一口好看的牙齿偏偏长在了一个乞丐的嘴里,乞丐的日子一般都苦,整日里只能吃糠咽菜过苦日子,岂不是委屈了这么一口好牙齿,真是替它们遗憾呐。 “来来来,你跟我来,有话跟你商量!”小乞丐笑嘻嘻冲羽衣摆手,声音压得低低的。 他的声音怪怪的,不像个男孩子该有的嗓音,倒像一只公鸭子在嘎嘎嘎地叫。 羽衣不由得跟他走开几步,来到街边。 “你想吃肉包子吗?那热腾腾的刚出笼的包子?” 羽衣情不自禁地点点头,心里说:“废话,我早就前心贴着后腔了,没有不想吃的道理!”不由得对他点了点头。 小乞丐眼睛眨巴眨巴,鬼兮兮说:“想吃那还不容易,我教你一个法子,保准叫你马上吃到热乎乎的大包子。” 说着指指一个胖乎乎的妇女叫羽衣看,羽衣看见那大婶正忙着往火炉里添柴火呢,低下头,脖子里的肥肉臃了一圈儿,真让人怀疑她没有长脖子。 “你不要害怕,大模大样走过去,坐在那个桌子前,大声说你要吃包子,要最下面那一笼。等她端上来,你问她是什么肉馅儿的。她一定会说牛肉的。你掰开一个闻闻,假意跟她吵起来,说你明明要吃牛肉馅儿,可包子却是羊肉馅儿的。她肯定会和你吵起来,你装作不想吃的样子转身离开就是。接下来,你就能吃到包子了,我请你吃。” 羽衣觉得疑惑:“慢慢慢,你说了半天,我怎么没听懂呢?为什么我和她这么一胡搅蛮缠,你就能给我包子吃?你要是有钱就直接去买啊,多省事,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呢?” 小乞丐嘻嘻笑,白牙咧出来亮闪闪的,说:“你这是初到洛阳城里吧?” 羽衣不明白他什么用意,不由得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她是第二次来洛阳,可是对这里很陌生,可以说是第一次来闹市区走动。 小乞丐却不再细究究竟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神秘一笑,说:“我看你对我们洛阳城真的一点也不熟悉,要在我们这里混啊,有好多需要注意的事宜呢,可千万得注意啦,不然就会很吃亏呢。这样吧,等我们吃了包子我再一一告诉你好不好?”说着眨眨眼,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彩。 羽衣觉得这眼神很亲切,不由得点点头,站起身向着那个包子摊走去。(未完待续。。)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3 “大婶我要吃包子,来一笼。”羽衣边说边装出一副很有钱的样子,捡了张靠边的椅子落了座。 胖妇人转脸看一眼,见她穿得还可以,应该是吃得起包子的顾客,就愉快地答应了。 羽衣心里有点虚,在人群里搜寻小乞丐,看见他也已经站在胖妇人蒸包子的火炉边,正冲着羽衣一个劲儿挤眼睛,同时一个手指暗暗指着最下面那层笼。 羽衣醒悟,记起他的交待来,便清了清嗓子,说:“大婶我要最下面那一层,熟透了好吃!” “哎―――热包子一笼,马上到―――”胖妇人高声应着,肥胖的身上一圈赘肉在颤抖,就在她躬身端最下面那一层蒸笼的时候,小乞丐飞快地伸出手来,已经在上面抓了几个包子抖进衣襟。 羽衣恰好看见了那一幕,惊得呆了,不由得喊道:“有贼!” 胖妇人咣当一声放下笼,一把抓住小乞丐,一把抓住擀面杖就往他头上招呼,小乞丐来不及逃跑,衣衫一松,几个包子滚落在地,还冒着热气呢,胖妇人丢开他,弯腰去捡包子,谁知一只瘦狗早就瞅见了,抽空子窜过来,一口叼住三个包子飞一般窜走了。 小乞丐不甘心,又飞快抓了三个包子,也不怕烫手,瘦弱的身子一矮,往人多处溜去。 胖妇人轮着擀面杖在后面追打他,羽衣看见小乞丐头上挨了好擀面杖。 羽衣一看形势不妙,才知道自己被小乞丐当猴儿刷了,继续坐在这里。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乘那胖妇人还没回来。就赶紧溜开了。 羽衣被那小乞丐无端地捉弄一回,心里说不出的低落,肚子里的饥渴也不那么强烈了,觉得市上的景物也没以前好看了,低下头闷闷地信步往前走。 心里正没理会处,忽然一个人跳出来挡住了她,一张脸笑嘻嘻瞅着她。 来的正是小乞丐。 他居然又来了。 “你?……”羽衣气得无话可说。 “嗨,我们又相遇啦!真是有缘呐。想分开老天却不要我们分开!你饿吗?吃包子吗?” 说着伸手在衣袖里摸,小心翼翼摸出三个包子来,雪白的包子在他手里被糊脏了,落着几个灰糊糊的指印,清晰可见。 羽衣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小乞丐一把拉住羽衣,来到僻静无人处,“给―――”将一个包子递给羽衣。 面对包子,羽衣还能说什么呢,饥饿让她没有抵抗力了,也不嫌弃小乞丐的手脏。两口就吞下了包子。 小乞丐也吃一个。 吃完了,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个小小的包子哪里能抵御满腹的饥饿呢? 两个人都觉得肚子空空的,羽衣甚至觉得饥饿的感觉比没吃以前更强烈了。 “给―――”小乞丐笑嘻嘻的,将第三个包子递了过来。 羽衣接过来又塞进了嘴里。 已经咽下嗓子里去了,羽衣才记起来:“你一共偷了三个包子,两个给我了,那你岂不是吃的比我还少?” “嘻嘻,我不饿,昨天运气好,晚上路过一家面馆正要打烊关门,老板娘端出来一盆子面汤准备倒掉,见我可怜,就发了善心,让我足足喝了一肚子,这会儿还饱着呢。”说着,为了显示他真的很饱的样子,故意拍拍肚子。谁知肚子偏偏不会撒谎,很响亮地高声咕咕叫了起来。 羽衣心里说昨晚上喝的面汤,都到这时候了,还能不饿吗?再也没法对他生气了,就算他刚才作弄了自己,可是他自己挨了打,仅仅偷了三个包子,把两个给了自己,还能再责怪他吗? 不由得柔声问道:“那胖大婶用擀面杖打了你,还疼吗?” 小乞丐嘻嘻道:“不疼,不疼,我早就忘掉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哪一天不挨几顿好打呢?刚才那几下子真是没什么,就像挠痒痒一样呢,真正歹毒的打法你没见,那才叫惨呢。” 羽衣不由得伸手去摸他的头,小乞丐赶紧躲开了,连连说不疼,明天就好。 羽衣却分明摸到那后脑勺子上有一个肉包,凸出来老高。 这一来羽衣再也对小乞丐责怪不起来了,觉得自己有点冤枉他了。 只是,这小乞丐为什么要偷人呢? “你以为我愿意偷人啊?其实我才不愿意偷鸡摸狗地活着呢,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去干活挣钱,人家嫌我身子瘦弱,根本不要我。靠乞讨吗?唉,你初来乍到,根本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现在的人啊,穷人想可怜我们,可是他们的日子也很紧张,没什么可以给我们;富人嘛,一个个为富不仁,根本没有怜悯之心。我就是跪在街上乞讨一天,有时候连肚子都混不饱,可我不能活活饿死啊,没办法,就只有偷了。”说完,望着羽衣狡猾地笑了。 羽衣不由得也跟着笑了。 小乞丐总是很乐观,即便遭际这么可怜,但还是乐呵呵的。 “你从哪儿来?看着不像个要饭的?” “我……“羽衣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他,转念想到自己这一路的遭遇,觉得还是不说为好,就算和他有些投缘,但毕竟还不了解底细。” 便撒了个谎:“我父母都死了,洛阳城里有一门远亲,我特地赶来投奔,可是我没记住这亲戚家具体在洛阳城什么位置,就迷路了,正要找人打听呢,谁知你主动找上我了。” “嘻嘻,说明我俩有缘嘛。我叫小蝶。你呢?” “小蝶?一个男孩子干嘛起这么个娇嫩的名字?”羽衣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没好意思说什么,顺嘴答道:“你叫小蝶,我嘛,叫小蛾。蛾子的蛾。” “嘻嘻,这么说来我们都是昆虫啦。”小蝶嘻嘻一笑,好像没起疑,拉住羽衣的手问:“小蛾姐姐你渴不渴,我带你去喝水,我们洛阳城里喝水可不会收银子,我们穷人都能敞开肚皮喝的。” 羽衣一看他拉住自己的手,不由得有点窘迫,慌忙甩开了。 小蝶却一点也不尴尬,笑眯眯拉起羽衣要走。 羽衣心里说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乞丐在一起混呢,还是分开了好吧。 可是分开了我又要去哪里呢? 回头看,太阳就要落山,天气不早了。 看那街上,人群越来越稀疏,店铺门也都纷纷落下门板,要打烊了。 每一个人都有着温暖的家庭,天黑下来就往回赶,她能去哪里呢? 人海茫茫,哪里是我的立身之地呢?羽衣不由得自叹自嗟起来。 再看身边的小乞丐,好像很喜欢羽衣,一直跟着,一副舍不得离去的样子。 “我能去哪里呢?”羽衣暗自发问,忽然想到了汤无用,还有江兰天。心头一喜:“是啊,他们俩不是在望江楼吗?我为何不去找他们呢?” 就告诉小乞丐:“我要走了,因为我记起来了,我那亲戚住在望江楼,很好找的,打听一下就能找到。” 小蝶大吃一惊,语气都结巴了:“你、你要找的人在望江楼?怎么会是那个地方的人呢?” 羽衣听他口气古怪,不由得反问:“在望江楼有什么不对吗?” 小蝶摇摇头,一直笑嘻嘻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笑意了,绷得紧紧的,说:“望江楼,恕我直言,那不是个好地方,所以,你要找的人,我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未完待续。。) ps:求点击、收藏。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4 羽衣顿时语塞,往深处一想,便明白了,那望江楼虽是洛阳地面的一大门派,但自从江少云接任楼主以来,便不断勾结西域魔教,暗中往来,后来干脆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公然和魔教亲密沾染,在东窗事发之后他无法在中原立足,干脆跟上月妃一行去了魔教总巢昆仑山。这事情只怕江湖上早就传开了,江少云的行为受人唾弃,望江楼百年清誉自然会跟着受累,被人诟病,也是难免。 想到这里,羽衣轻轻一笑,说:“我的这个亲戚不是坏人,原本是个好人,只是被坏人蒙蔽了很多年,幸好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与坏人划清了界限,在他的带领下,我相信望江楼一定会在江湖上光明正大地立足。” “你这个亲戚究竟是何人?能带领望江楼上上下下,难道是个头领?” 羽衣干脆不再瞒着小蝶:“他叫江兰天,望江楼如今的楼主。他可和他的养父江少云不一样,是个心胸坦荡的好人。” 谁知小蝶冷笑一声,满是嘲讽地反讥:“江兰天,他是好人?他要是好人,只怕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好人便没有坏人了!” 羽衣吃了一惊:“小蝶你为何这么说他?说他不是好人,你有何凭据?” 小蝶小脸气得变色:“黑的自是黑的,白的自然清白,难道我会颠倒了黑白不成?我这么说肯定是有缘由的,你要是不信便可跟我去亲眼看上一看,到时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跟你去哪里?” “青石坞。” “青石坞?那是什么去处?” “洛阳城外东郊五十里外的一座荒坟。” “荒坟?去荒坟干什么?” “干什么?去了亲眼一看不就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好。去就去。难道我会怕了不成!” 两个人争论方休。转头看,残阳已经落尽,暮色很浓地落了下来。 “这就去吗?”羽衣问。 “等一会儿。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半夜子时。” “谁跟谁的约定?你又怎么知道?” “丐帮和望江楼相约今晚半夜子时在青石坞会面,估计会有一场恶战。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至于别的嘛,等会儿我们去看了就会知道。”小蝶说完冲着羽衣眨巴眨巴眼,神态又是娇憨,又是狡猾。羽衣看着心里苦笑,只拿他没办法。 羽衣忽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一件事情:这个小蝶绝不是一般的乞丐。因为从他的言谈中能感觉出他知道很多江湖上的事情,一般靠乞讨为生的乞丐,最关心的莫过于吃饱肚子找个墙根睡一觉,哪里会去理会什么江湖上的望江楼,就算偶尔听路人论说,那也只是一个耳朵进去,另一个耳朵出来,哪里会留心在意呢? 小蝶不但留心了,还知道这么多。说明他不是一般的乞丐。 那么他是谁呢? 羽衣偷眼仔细打量他。但见他还是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神情惫懒、油滑。但也机灵、警觉,就算不说话,嘴角总是噙着一抹微笑。给人感觉他活在世上很快乐,心里根本没有忧愁,不知道世上愁为何物。 羽衣本来想去望江楼找江兰天,最重要的是汤无用。 分开这么些日子了,不知道他们好不好,尤其对于汤无用,本来自从分别后就再也很少有空闲记起他来,现在忽然想起,才感觉有点想念他。 但是一想小蝶的话,她觉得望江楼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而且是向着不好的方向进展,究竟是什么事,她一时难以知晓,她想先跟上小蝶去青石坞看看吧,反正现在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就干脆也改个装,扮作一个小乞丐吧。 想到这里羽衣眼前一亮,提出要和小蝶换衣衫穿。 小蝶听后有点发蒙,羽衣赶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我们俩在一起呆着,你是个小叫花子,我呢,虽然不算好,但是也算个一般人家的穿戴吧,叫别人看了怎么想呢?会觉得我们不像好朋友吧?而且你知道我现在等于就是一个乞丐,只是还差着一身行乞的衣衫罢了。” 小蝶搔搔头,眼睛眨巴眨巴,嘻嘻一笑,脱下自己外衫,里面还是一件破衫,他将里面那件脱下来给了羽衣,又重新穿上外面这件。 羽衣赶忙穿戴起来,又把头发梳了个发髻,像十六七岁男孩常见的样式,完了从地上抓一把尘土抹在脸上,这一来完全是个混在市井中的小男乞丐了。 小蝶望着她吃吃笑,说:“这下好了,我是小蝶,你是小蛾,反正都是小叫花子。这就去叫花子群里看热闹去啦。” 两个人乘着夜色撒开脚丫子出了洛阳城,往东北方向赶去。 初夜寂静,夜色溶溶,两个人少年踏着夜色快步赶路,刚开始羽衣只是和常人一样地赶路,谁知身畔的小蝶越走越快,竟然渐渐地将她丢在后面。羽衣一看小蝶施展的正是陆地飞行术,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说:“原来这少年本身具有武功,却隐藏得这般好,也是我大意,一开始只觉得他就是个脏兮兮的乞丐,却哪里知道他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呢。”便也展开轻功纵提术,一点一点加快步子,不一会儿便赶上了小蝶。 小蝶调头看一眼羽衣,笑嘻嘻道:“你果然是个武林中人,白天我一看你的身形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果然没有看错。” “你也不是可怜兮兮的小乞丐,真是深藏不露啊。” “嘻嘻,嘻嘻,一般般吧,哪里谈得上深厚呢。” “小蝶不是你的真实名字吧?” “不,你错了,我真的就叫小蝶,是我娘亲给起的名字呢。你呢?我倒觉得小蛾不会是你的真实名字。” “如果你给我说的没假,那么我便也没有跟你撒谎。” “嘻嘻,名字有什么要紧呢,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姐姐有意思,就想跟着你一起玩儿。别的都不要紧。” “……”她这一番话倒叫羽衣无法对答。 两个人并肩走一会儿,羽衣越到前面,一会儿小蝶赶上来,越到前头去了。 羽衣试着赶了几次,感觉这小蝶武功只是根基扎得结实,但是水平上没有自己高超,但是她有意隐藏了一些,一直把小蝶让在前面。 两个黑色身影在黑暗里嗖嗖穿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青石坞。 羽衣放眼四望,原来这青石坞真是个宽阔无比的大坟场,但见西南边上乱石堆积,层层叠叠,像山峦一样起伏着,东北那里长了一些杂树杂草,乱蓬蓬的,在夜色里看上去黑黢黢的,像有无数的鬼魅潜藏在其中。中间一个扩大的场地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坟堆,一个个坟头在黑暗中显得分外静谧、瘆人。 羽衣刚要张嘴说什么,小蝶猛地捅了她一下,低声道:“不要出声,有人来了!”(未完待续。。)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5 果然西南方向闪过来几个夜行的黑影子,只是夜色太浓,一时难以看清来人具体模样。 羽衣和小蝶伏低身子,藏在乱石丛里,眼睛滴溜溜望着坟场中央。 工夫不大,嗖嗖声不断传来,一个接一个身影飞跃进来。 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嗓子很响亮,说:“苏长老来了,李长老来了,于长老呢?” “回禀田副帮主,于长老本来带着弟子们就要启程,谁知有人隔窗户扔进来一个纸团,于长老一看便临时改了主意,追着那个送信人消失的方向去了,要弟子给您老人家特地送个信来,说他晚一步就来。”一个较瘦的影子赶紧回答,他身子细长,但是羽衣感觉他好像是个驼背。 “于长老究竟遇上了什么事,连这么重要的帮中大事都不能参加?”被尊为田副帮主的汉子不由得望着大家发问。 “难道于长老遇上了什么比今夜还要重大的难事?”旁边一个矮胖子随口念叨。 一阵嗖嗖声,好几个影子呼啦啦窜过来。 “贝长老也到啦?!”众弟子纷纷退开,一个大个子老者脚步轻快,几步奔上前:“不好意思,小老儿迟了一步。” “不算迟,我们也刚刚到。”田副帮主摆摆手,“只是不知于长老究竟遇上了什么大事?” “于长老一向行事稳重,不是万分重要的大事,在这般紧要关头他绝不会私自脱离帮中弟子独自行事,这不是他一贯的为人风格。”贝长老说。口气十分肯定。 他这一番话。像一枚石子。在每个人心里激起了一点涟漪,大家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做着猜测,但是没有人能猜得出来。 这时候西北方向传来嗖嗖嗖夜行之声,坟场里早到的一拨人顿时静默无语,哗啦一声分散开来,**个围绕着田副帮主站立等候,其他人退后,躲到乱石丛里来了。 有几个人差一点就能撞到羽衣和小蝶身上了。 她俩不敢声张。屏声敛气,静静观察着事态变化。 一个个黑影子像夜行的大鸟,擦着夜色飞速而来,稳稳地落在坟场中央。羽衣粗略数了一下,后者一共来了二十来号人。 “哈哈,田副帮主,叫您久等了,江某迟到一步,抱歉抱歉。”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抱拳高声说道,他声音洪亮。中气很足,底气充裕。这话客气里却含着一丝儿不加掩饰的不恭。 田副帮主也抱拳寒暄:“呵呵,江兄谦虚!田某带着一群花子邋里邋遢,自然是要提前赶到一步了。” 羽衣瞅着场地中留在田副帮主身边那几个人,觉得奇怪,怎么他们一个个脊背上背负了什么重大的东西,黑乌乌的,凸起来老高,难道他们都是驼背,后背上一个肉瘤子都长得一般大? “哈哈,田副帮主真会说话,只是今夜的事情,要说害得大家劳顿不安,那却怪不得我望江楼了,依我们楼主意思,贵帮乘早将那打狗棒交了出来,也不至于伤及我们大家一向不错的和美关系,又对贵帮今后的发展大大有利,只是您一意孤行,不听良言相劝,我们只是担心一会儿大家动起手了,刀枪不长眼睛,到时候对大家都不好。”那个自称姓江之人身后闪出另一个大个字朗声说道。 他这口气很大,连羽衣等人都听出来了。 田副帮主等人自然也听得出来,他很不愉快地哼了一声,冷冷道:“叫花子们今夜要解决的是和望江楼的事情,不知阁下是谁,难道要来插上一手不成?” “哈哈,恕不相瞒,在下姓胡,正是望江楼内一名小卒,属于无名小辈,田副帮主自然没有见过罢了。” 羽衣很吃惊,心里说:“难道他们真是望江楼的人?那个人被称为江楼主,当今的江楼主,自然不是江少云,难道正是江兰天?而这个自称姓胡的大个子,我怎么没见过,望江楼有这号人物吗?就算现在看不清脸面,可声音也是陌生的,望江楼那些中上层人物,羽衣基本上都有印象,可就是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羽衣盯着“江兰天”费力地端详,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江兰天。 江兰天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了?从身形上一看就能肯定不是,跟不要说声音和说话的口气了。 羽衣这么一想顿时满腹疑惑,刚要询问小蝶,谁知小蝶伸过一只手来,紧紧抓住了羽衣的手,使劲摇着,示意她不要出声,先看事态发展再说。 羽衣感觉小蝶这只手滑腻腻细溜溜的,哪里像个男孩子该有的手呢,分明就是个小女孩儿的嫩手。 “难道他竟是个女孩儿?只是女扮男装罢了?”这么一怀疑,羽衣顿时醒悟过来,在心里连连责备自己太过粗心了,怪不得第一眼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孩子怪怪的,滑稽、腻歪的外表下总是给人一种阴柔有余阳刚不足的感觉,尤其说话的时候嗓子怪怪的,像公鸭嗓子,她一直觉得难以理解,如果她是个女子,那么一切便都没什么奇怪的了。 “她究竟是谁,为何要扮作男子来骗我?究竟有什么企图?”羽衣不由起了疑心,仔细回想和她在一起的细节,应该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么她不会知道我是追风侠的女儿,自然也不知道我心里装着追风刀谱了。 羽衣这么一想便坦然了。 她自从离开青梁山就处处遭人欺骗,在魔教又遭到囚禁,所以早就变得成熟起来,再也不是那个初次下山的懵懂小丫头了。 她既然看出来小蝶的女儿身份,但是决定不急于揭穿开来,倒要偷眼看着接下来这姑娘究竟要干些什么。 “哈哈哈……”那个“江兰天”仰天长笑,笑声狂放至极,待笑够了,忽然口气一紧:“田副帮主请别见怪,刚才我胡大哥的意思也正是我江兰天的意思,我们奉劝丐帮的弟兄们能够识清时务,和我们好好合作,等我们拿下了少林、武当,中原其他武林门派自然不在话下,到时候我们联手统治整个武林,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他这一番话,不但羽衣、小蝶呆住了,丐帮众弟子也都听得傻眼了。 田副帮主顿时气得身子直颤抖,伸手指着江兰天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望江楼怎么会如此猖狂?望江楼历来行事光明正大……怎么能、能……”他一向健谈,情急之下竟然词不达意,难以表达内心激愤了。 江兰天却不理他,冷笑数声,淡淡道:“田副帮主今夜就带了这几号人吗?你们杨帮主也太是大意了,难道就不怕你们有来无回?” 他这话完全是在挑衅了,并且一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田副帮主等人早就气炸了肺。 大家摩拳擦掌,纷纷握住腰间兵刃,霎那间,空气里充满了刀剑即将激战的味道。(未完待续。。)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6 不知何时,一轮明月爬了上来,起先月色淡淡的,一会儿功夫就变得明亮起来。 月光像一匹薄纱,将地面上的一切笼罩在下面。 空旷、沉寂的坟场在月光的沐浴下,也变得柔和起来。 如果不是一个个隆起的坟头,还有那剑拔弩张的紧张气势,这其实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月夜。适合发生一些吟诗、喝酒、品茶、论道的风雅之事。 然而,偏偏有一场刀光剑影就要上演。 借着月色,羽衣惊奇地看见,丐帮中的弟子很多人背后都背了一摞东西,灰不溜溜的,有点臃肿,怪不得她先前总觉得那些人中有些是驼子,原来是背上东西造成的假象。 “那是什么?那些人为啥身上要背那么个破东西?不嫌累赘吗?” 羽衣悄悄问小蝶。 小蝶捏一下她的手,示意不要出声。 羽衣已经知道小蝶是女儿身,所以被她捏着手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了,只觉得她的手绵软无骨,十分娇小。 这时那田副帮主朗声说道:“我们杨帮主本来要亲自赶赴江楼主的约,只是临时有事不能来了,不过请朋友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就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江楼主有什么吩咐只管招呼,在下不才,武功没练好,可是人品绝对不含糊,从不干那些勾结邪魔外道的勾当。” 他话音刚落,“江兰天”已经恼羞至极,刷一声跳出身。身子下沉。双手挥舞。摆出了一个决战的姿势。 田副帮主也不示弱,亮出门户积极迎战。 两个人乘着月色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其他人静静站着观看。 羽衣已经看出这“江兰天”绝不是和她有过八拜之交的义兄,就留心他的武功招式,希图看出他的门派来。可是她毕竟经验极为缺乏,于江湖之上的各门派武学招式不大了解,看了一会儿还是看不出他是哪个门派,不过可以肯定绝不是真正的江兰天。 “这人是崆峒派弟子,因为他施展的正是崆峒派秘传武功。先不要揭穿他。等一会儿再见机行事。”小蝶抓住羽衣一只手,悄悄送过来一句话。 羽衣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人的动作、姿势,她目前最缺乏的便是临阵实战经验,现在亲眼静观,真是学习的大好机会,就目不转睛地看着,边看边在心里默默记诵,同时品评两个人的高下。 五十多个回合过去了,羽衣看出这丐帮的田副帮主有些气力不支了。渐渐地露出败象来。 只是他毕竟是老江湖,不可能三五下就力气枯竭。尚在苦苦支撑,只是越来越吃力了。 忽然,小蝶扯扯羽衣衣袖:“姐姐你得帮我一个忙。” 羽衣心里说“她要耍什么花招,我得仔细着,可别又上了她的当。” 便嘴里不言语,只是拧过头去看,但见她一张女扮男装的脸脏乎乎的,眼神却依旧清澈灵敏,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眼里闪着求肯的神色。 羽衣记起被她捉弄去偷包子的情景,偷到三个包子,她却把两个给了羽衣,自己只吃了一个。 羽衣不由得心里一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人“啊”了一声,接着数人齐声惊呼。 羽衣小蝶慌忙看坟场中央,田副帮主已经一头栽倒在地,闷声不语,其他丐帮弟子围上前查看。 月色里那“江兰天”哈哈大笑,道:“怎么样田副帮主,还是叫你们杨帮主来跟我比划吧,你嘛还是回去再跟上师父好好练习上几年,说不定到时候能和我打个平手。” “你、你,你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田副帮主痛彻心扉,大声斥责。 “哈哈,我们比武之前又没有言明说不能使唤暗器不是?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银针上可是喂过毒的,这毒嘛,来自西域一个道士手中,据说中毒之人如果不用这道士独门配制的解药,要想逃得一条性命,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一般来说,大罗神仙也难以幸免。回去告诉你们杨教主,明夜子时,还是这里,拿打狗棍来换解药。过时不候。” 说完挥挥手,二十来个人跟上他,刷刷刷已经窜出坟场,向着淡白色的夜幕深处窜去。 丐帮众弟子忙于照顾田副帮主,也是心里胆怯,竟然没有人胆敢出面阻拦一下。 “田副帮主您感觉怎么样?”“我们赶紧回去找杨帮主吧。”“救田大哥性命要紧!”…… 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一时乱纷纷的,有些群龙无首的样子。 可怜那田副帮主一条汉子,只一会儿功夫便已经疼得昏了过去,昏迷不醒了。 几个人抬起他风一般撤走了。 这时候月亮已经移到中天,月色更为清亮了,烂银子一般明晃晃照耀着大地。 小蝶刚要拉住羽衣手说我们也回去吧。 猛然,羽衣一把攥紧了小蝶的手,使劲一拽,把小蝶原本要站起来的身子给拉得重新矮下去。 羽衣抬起一个指头,悄悄指着坟场中央要小蝶看。 小蝶感觉羽衣的反应十分奇特,气氛也十分古怪,不由得敛声静气,目光顺着羽衣手指望去。 这一望,小蝶几乎灵魂出窍,吓得昏死过去。 本来自从丐帮和“江兰天”的两拨人向后撤走之后,这坟场里便恢复了宁静,和没人时候一模一样了。 可是小蝶看到场地中央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一身白衣,不是女孩儿家喜欢穿的白色稠衣或者纱衣,而是粗糙的白布衣衫,头发很长,把一张脸完全遮住了。 这种白布小蝶自然见过,正是死人身上穿的裹尸布。 更奇怪的不是衣着和长发,而是她的动作,她好像身子僵直了,走路不会弯膝盖,直直地抬腿,直直地迈步,整个人像什么呢,小蝶从小在外面乱混,见过不少世面,顿时想到了一种叫提线木偶的玩物,玩木偶的人提一提线,木偶就跳一跳,蹦一蹦,但姿势永远是僵硬的,不会弯腰不会弯腿。 现在,这个女人就像一个巨大的提线木偶。 她在原地跳着走动,走一走,跳一跳,蹦一蹦。 只是没有人跟在她身后操纵着她罢了。 小蝶看了一几眼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刚要给羽衣小声嘀咕什么,但见那女人忽然停了下来,左看看右瞧瞧,伸双手抓起脸边的乱发,往脑后推了推。 这时候露出长发下的一张脸来,羽衣和小蝶同时看了个真切。 两个人的四个眼珠子差点同时崩裂出眼眶,掉到脚面上去。 她们分明看到这女人长着一张鬼脸。(未完待续。。)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7 花白的乱发下真的是一张鬼脸。 脸形狭长尖瘦,下巴可笑地向前突出,一对獠牙露在外面,她忽然仰起头望着明月,久久不动,好像在冥思苦想什么疑难的问题,久久想不出答案,便一直苦苦思索着。月色倾泻在那张脸上,将五官全部映照得清清楚楚。 羽衣和小蝶看见这女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仿佛一匹旧白布蒙在上面。 鹰钩鼻子,淡眉毛,小眼睛。 这是那女人的全部长相。 汇总在一起去看,就是活脱脱一个女鬼。 世上还有长得这么丑陋的女人? 两个女孩都觉得不可思议,要不是亲眼见到,谁敢相信呢? “啊,啊哈哈……哈哈……” 一个声音从女人口中发出,提前没有任何征兆,声音像一支支无比尖利的短箭,从她张大的嘴巴里飞射而出,向着幽远空邈的夜空扩撒开去。 声音里明显灌输了一股精纯真气,发出之后传出老远,只惊得附近矮树丛里的猫头鹰不敢停留,呼啦啦拍打着翅膀窜起老高,向着更为遥远的地方逃去。 “啊……呕,呕呕……”女人在继续发声,扯长脖子,双手高高举着,胸部打开,仰面望着一轮青幽幽的明月,一声声长嚎从嗓子眼里窜出去,像一只发情的母狼在寂寞地嚎叫。 “真的是鬼吗?”小蝶压低声音问,身子在情不自禁地颤抖着,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了。 “不是。我看是一位武林异人。” 羽衣却情绪平稳。说完了一把按住小蝶。不让她颤抖,以免被那女人捕捉到躲藏在乱石丛里的人。 “啊,呕呕……啊啊……”女人忽然抡起双臂甩起来,甩得像车轮一样,欢快地转悠着,转了一圈又一圈,直扰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在干什么?” 小蝶又忍不住问。 羽衣慌忙一把捂住她嘴,然而女人已经听到了声息。忽地停下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羽衣和小蝶吓坏了,伏低身子,紧紧贴着地面,连呼吸也停止了。 女人冷笑一声,身子一矮,陡然间飞了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黑鸟,在夜空里看上去真是说不出的恐怖。眼看她就要向这乱石堆里窜过来。 羽衣已经做好了暴露的最坏打算。 小蝶将气息压到最低,游丝一般说:“快跑。落到她手里肯定完了。” 羽衣一把压住她,心里说就算暴露也得等到她过来再说,不能自己毛毛躁躁地逃跑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忽然一个黑色影子扑棱棱腾空而起,带起一团旋风,小蝶吓得直缩脖子,羽衣定睛细看,是一只猫头鹰,原来它也藏在乱石丛里,这会儿终于隐藏不住,只能仓皇逃窜而去。 “一只扁毛畜生,却原来是你藏在这里,吓老娘一大跳!” 女人长笑一声,身子落地,不再向这里细看,回到原地,重新面对明月,开始“呕呕啊啊”喊叫起来。 “她在干什么啊?狼哭鬼号的?”小蝶抬起头,悄声问。 “我看她一定是在练一门极难的武功,面对着明月,慢慢地吸气,然后猛地喷气,将蓄积在胸腹里的气息全部喷出,这气息里含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你仔细看她正前方那几堆石头,看,就是最大的那一块,留心细看,当她呼出气息的时候,那石头会有什么变化?” 小蝶睁圆眼一动不动望着石头。 但见这女人长长吸一口气,小腹那里风袋一般高高凸了起来,她吸足了气,顿了顿,忽然“啊……”一声喷将出来。 小蝶看到她眼前五步开外的那块石头动了动。 小蝶惊得直了眼,那石头有一头小牛那么大,她真的隔着几步之遥就用气息将它冲击得颤抖起来? 这怎么可能? 她疑心自己花了眼。 然而,这女人恢复了站姿,重新吸气,又一次喷气。 这一回小蝶看得仔细,那石头分明在动,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下面掀动了一下,在原地晃荡几下,这才重新恢复原状。 “什么功夫,这么厉害?”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羽衣摇摇头,不看小蝶,全心看那女人练武,这样奇异的练功方式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那女人不断地吸气,不断地喷气,始终对着那一块石头。 羽衣和小蝶怕她察觉,一直卧在乱石地上,足足等了三个时辰之久,看看那轮明月已经从东边转到了头顶上,又向着西边慢慢移动。小蝶早就瞌睡了,困得不行,抓住羽衣右手悄悄地摇,意思是我们回去睡觉吧,这女鬼练武一点也不好看,乏味死了。 羽衣武功要比小蝶高出许多,尤其领悟能力方面,两人不在一个层面上,她早就瞧出这女人的这门功夫十分厉害,隔着约莫五步远的距离,竟然能一口气喷得石头有了晃动,要是用手或者脚或者脑袋去推动、撞击,出现这等现象倒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用体内发出的气息,这就不是一般的厉害了。 羽衣仔细观察,发现这女人发出的气息不像常人那样无声无形,她这气息猛地从胸腹部位冲出,气贯长虹,隐隐闪出一股白色光芒,像有一柄剑,剑刃闪着寒光从嘴里射出;又像一匹白练,被一股真气鼓荡着,吐了出去。 这究竟是一门什么功夫呢?羽衣苦苦思索,但是见识有限,实在看不出来。 忽然女人眼望明月良久,好像是在蓄积气息,好一会儿,忽然双眼圆瞪,肚腹高高鼓起,看看再鼓就要破裂,她嘴一张,“啊……”一声喷了出去。 面前的大石头应声晃了几晃。 又一只夜鸟“呱呱……”长叫一声,冲向夜空而去。 女人望着石头摇摇头,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经书上明明写着是这般练法,可为什么就不能精进呢?”说着过去摸摸石头,忽然来了气,伸脚狠狠踢了两脚。 她看看夜色不早,便整理了一下衣衫,转身回去了。身子直直的,脚步轻飘飘的,若不是羽衣两人早就近距离看到她是一个人,从远处看到的人,只能以为那是一截干木头,直戳戳立在原地。 羽衣心里说我倒要瞧瞧她要到哪里去,这附近一定有她的住所。 那女人并不转弯,沿着一条线直走,渐渐地变作了一个越来越小的黑影。 忽然羽衣眼前一花,那个黑影不见了。 照样没有看到她转弯,没有蹲下身子,也没有蹿到空中去,而是凭空就消失不见了。 羽衣揉揉眼睛,凭她现在的内力,眼里是相当不错的。可是一个大活人,眼睁睁在她眼皮底下看丢了。 她慢慢站起身子,目光沿着那一片空地搜索,除了密密麻麻的坟头,就是坟头上的衰草,没有别的建筑物或者高大的树木可以在瞬间隐身。 那么她去哪儿了? “她就是一个鬼嘛,鬼能去哪儿?自然是回到棺材里去了!”小蝶嘟嘟囔囔地说。 “对呀,棺材!”这倒提醒了羽衣,她眼前一亮,一把拉起小蝶:“快走,我们过去看看。” 小蝶平时古怪精灵,什么事都敢干,可那是在活人当中呀,这会儿要她去乱坟堆里找什么棺材,她胆怯得不行,一个劲儿往后缩。(未完待续。。)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8 羽衣一把拉住她,厉声低喝:“你还是个男孩子呢,怎地胆子比我还小?这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连我一个女儿家都不及,心里不觉得羞惭么?” 小蝶一听慌了,赶忙求饶:“姐姐饶命,我老实交待还不行么?我本来不是个男孩儿,只是、只是为了在江湖上混得下去,才把自己装扮成男孩子的。嘻嘻,难道姐姐竟然没有看出来?” 她说着眼睛不停地骨碌,眼神闪闪烁烁,难以捉摸。羽衣知道她一定又在想什么坏点子,便使劲捏一把她的手警告道:“最好不要给我动什么歪心眼儿,不然我把你拉到那个女鬼跟前去。” 小蝶果然怕这一招,顿时慌了,老老实实说:“我听姐姐的吩咐还不行吗?”紧接着放低了声音嘟囔:“人家什么时候怕过别人来着?偏偏落在你手里,真是倒霉。” 羽衣不理她,慢慢站起身子,向着坟场中央女鬼练过功的地方走去。 小蝶害怕,留在原地,可羽衣刚走出十几步,她往身后瞧一眼便慌了,觉得羽衣离开后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乱石丛里,说不定更是危险呢,就赶忙追了上去。 两个人在女鬼刚才站立的地方仔细察看,此刻月亮西斜,月光越发清幽了,羽衣借着月光查看那块大石头,圆溜溜的,上半部分较大,往下渐渐地变小,整体呈现出一幅蘑菇的形状。 羽衣伸双手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她不说话,鼓一口气。发动内力再去推。石头摇晃了起来。 “姐姐原来你也能推动它呢。你比那个女鬼还厉害呢。”小蝶见了小声说。 羽衣伸出手一个劲儿摇晃,示意她不要出声。 这时候羽衣对那女鬼又感好奇,又无比佩服。 好奇的是她明明是一个江湖异人,为何还要弄出一副鬼样子,在哪儿不能练武呢,偏偏跑到这荒僻的坟场里来,难道一个人不觉得害怕? 佩服的是她的武功已经达到了常人根本难以达到的地步。 用嘴巴发力,发出的真气居然能够撼动这块牛一般大的巨石。更匪夷所思的是她是在隔空发力。 羽衣要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真是不敢相信世上还有人将内功练到了如此地步。 玉面侠前辈被困在魔教光明顶紫燕门内几十年,以她七十年的精纯内家功夫,也只是练成了飞石击打蝙蝠的功夫。可是当今世上,居然有人练出了这隔空运气撼动巨物的奇异武功,明显要比那玉面侠高出许多,真是罕见。 羽衣压下内心的惊叹,向着那女鬼先前消失的地方慢慢走去。 小蝶想跟上去,怕被女鬼抓住;不跟吧,又觉得一个待着更不安全。一时苦恼无比,矛盾不已。 羽衣却不再理睬于她。独自一个人轻轻迈开步子向着前方慢慢靠近。 小蝶不由得凭住了呼吸。 绕过一个坟头,又一个坟头…… 这里的坟头真是多得数也数不清,看得人眼花缭乱。 两个女孩儿都不出声,提着一口气,向着坟堆最密集的中心部分靠近。 忽然,羽衣的动作迟缓下来。 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孩子的哭声。 不错,是孩子的哭声。 “呜,呜呜……我不明白,就是不明白……你就算一掌打死了我我还是不明白……” 小蝶吓得气息慌乱,一只手在羽衣手心里直抽搐。结结巴巴说:“真、真是鬼啊,还、还有小鬼,是不是小鬼要来索命啦……” 羽衣一把捂住她嘴,把嘴伏在她耳边宽慰道:“不是鬼,分明是个小孩子,能哭,还能说话,说明是大活人!你不要胡思乱想,只管跟上我就是。” 哭声时断时续,隐隐从地下传来。 羽衣伏低身子倾听一会儿,断定是从前方地底下发出来的。 便绕过一个很大的坟堆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坟堆后面出现了一个深坑,黑乌乌向天张着,好像地面张开的一张嘴,幽幽地等待着吞噬地面上路过的人。 小蝶无声地溜到羽衣身后就,紧紧跟着,一步也不愿落后,生怕自己一个疏忽便被厉鬼扯住了衣襟。 羽衣心里说:“魔教光明顶玄秘洞那样的地方我都去过了,被关在里面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一个人鬼一样呆着,不还是挺过来了,眼前这点情况怕什么?” 羽衣因为在玄秘洞里一直面对黑暗,所以眼睛夜视能力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常人,她望着那黑洞仔细看,原来是一坐坟茔坍塌下陷了,向里陷进去一个深坑,这坑黑漆漆向着更幽深处延伸了进去,孩子的哭声就是从那幽暗深处传出来的。 “呜呜……我只认得出这些汉字来,它们是什么意思,我爷爷没有教过我,所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呜……就算你真的打死了我我还是不知道……”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这一回羽衣两人听得十分明白,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边争辩,边抽泣。 “好啊,你这小鬼头就是鬼精灵,敢跟我斗心眼儿,好啊,惹恼了老娘,老娘便真的一掌打死了你,叫你爷爷满世界找去。你怕也不怕?”一个女声说,恶声恶气的。 羽衣听出来了,这正是刚才在外面练功的那个女人。 “呜……我给你再念一遍还不行吗?太阴玄天功,适宜选择明月高照之夜,夜静风清,无闲人杂声打扰,万念俱静,内心空明,对天发功,五步移石,隔山打牛……” “行了行了,怎么又念那些话,你都念过多少遍了,我自己也能背下来了。我要你给我念念后面的文字,厚厚一本经书,难道后面会没有文字?” 孩子委屈地小声争辩:“真的没有文字了,我怎敢哄骗你呢?不信你自己来看看……”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孩子脸上。 孩子“哇”一声哭起来。 “啪啪啪”耳光声更密集了,可以想象那个女鬼此刻正抡开了巴掌,对着那个孩子的面颊左右开弓,连连打个不停。 “姐姐我怕……”小蝶哑着嗓子带着哭音说。 羽衣不理她,继续留心黑坑深处的声音。 “小鬼头儿,真是人小鬼大!敢当面揭老娘的短儿!欺负我是瞎子看不见是吧?好啊,我便将你的两眼也给刺瞎了,叫你变作和我一般的瞎子!那时候你我都是瞎子,在一起说话聊天做伴,倒是很不错啊,哈哈……”笑声凄惨而冷酷。(未完待续。。) ps:平安夜,都平安。 亲笔耕,广丰收。 大漠荒颜传奇祝大家开心。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9 听到这笑声的人,如怕都会不由得头皮发麻,身子发冷。 “求求你饶了我,不要刺瞎我的眼,我再也不说了还不行吗?求求你了……” 小男孩的声音尖利地响起来,直往人心里钻。 小蝶一把捂住耳朵,不敢再往下听了。 羽衣松开她的手,当机立断:“你等着,我下去看看。” “啊?”小蝶一听这话几乎大哭起来。 羽衣一看就要坏事,慌忙伸手点了她腰下几处大穴,叫她哭不出声。 小蝶顿时动不了了,只能直挺挺躺着,任由羽衣将她拖起来,掩藏在一个坟头上的窜草丛里。眼看着羽衣扔下她,转身走向那个洞穴。 小蝶心里又怕又气,只是苦于穴道被点,身子动不了,嘴里说不出,只能眼巴巴躺着,目送羽衣走向那个深坑。 羽衣提着气,丝毫不敢大意,使出轻身功夫,身子像一只凌空的鸟儿,取一个盘旋姿势向着坟坑深处飘落。 这坑深得出乎意料,羽衣身子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踏到实处,直通通一个深坑到底了,向着右边又一个深洞,往里面延伸进去。洞坑足可以容一个人猫着身子往里走。 羽衣静气凝神,慢慢走了进去。 忽然眼前显出一片光亮。 原来是一根小儿手臂粗的牛油大蜡燃烧着。 羽衣慢慢转动脖子,看到洞坑深处联通了一个十分宽阔的黑洞。洞里迎面能看到一口棺材,棺盖上立着那根蜡烛。烛火十分明亮。将整个深洞映得亮如白昼。 烛火下。一个女人盘膝坐在一口小棺材上。一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站在女人面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边哭边给女人念书上的文字。 女人脾气暴躁,动不动伸手在孩子脸上抽一个耳光子。 男孩面向女人站着,所以看不到面孔,从侧面看去,他一边脸颊已经肿了,突起老高。 “你说这太阴玄天功究竟是需要子时练习好呢还是丑时?只说是月明之夜。人静时分,却不说得更为确切些,真是叫人好生费神呐。” 女人口气淡淡地说,听这口气,好像是在和男孩拉家常。 男孩却极为紧张地缩了缩脖子,猜度着女人的心思,试探性地说:“那就是从子时到丑时吧,再到寅时,再到卯时吧。反正这几个时辰里月亮都是在天上的。” “哼,越说越离谱了不是。从子时一直到卯时,岂不是要整整练习四个时辰?一般的功夫也就罢了。这可是太阴玄天功,最是耗费精神内力,照你说的练下去,不等功夫练成,只怕老娘已经给活活累死了。哼哼,你别装作是在好心为我出主意,其实你这小鬼头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在盼着我早一点累死了你好逍遥自在去啊?” 男孩害怕,连连后退,嘴里喃喃道:“不,不是,不是那样的……” 女人忽地伸出一只手,那只手好像瞬息之间暴涨出好几尺,一把抓住男孩衣衫,将他重新拉到自己面前,“啪”一记清亮的声音,男孩脸上又挨了一个大巴掌。 羽衣瞧着这男孩年纪小小,长得虎头虎脑,模样甚是可爱,又见他这样不断挨打,顿时心里不愤,想这样打下去,还不给活活打死了。 心里念头转动,便伸出手在墙上摸索,摸到了墙壁上的泥土,轻轻掰下一块来捏在手里。 看看那女人又抡起巴掌打人,羽衣五指并拢,中指蜷曲,将那枚土块对准了女人的掌心猛地弹出。 “啪”一声,击了个正着。 女人丝毫没有防备,只觉得右掌心顿时刀子扎了一样,一股疼痛直钻心窝。 她“呀”地怪叫一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捣什么鬼?你敢伤害老娘?你手里究竟拿了什么兵器这么尖锐?” 男孩吓得连连后退:“我什么都没拿啊,我……”他本来想辩解说不是自己打的。 可以女人已经气昏了头,哪里容他辩解,伸出一只手掌忽地向他头上劈来。 羽衣一看再不出手只怕这孩子便会立时脑浆迸裂,送掉小命儿,赶忙一招飞花摘叶,对着女人脸部打去。 女人何等厉害,早就感到一股冷风挟裹着凌厉内力扑面而来。 她冷哼一声,双臂分开,一招野马分鬃,向着羽衣左右两边直击。 羽衣不敢大意,慌忙双掌合十,护在胸前,一个老和尚撞钟,向着她小腹顶去。 女人忽地脚尖一点地面,身子已经腾起老高,却不待落下来便已经换了一招双脚连环踢,向着羽衣头顶蹬来。 羽衣急中生智,身子就地一滚,一个懒驴打滚,躲开了这危险的连环踢,单膝跪地,单掌前推,使出来的正是玉面侠所授的五台山的大力金刚掌。原来这是玉面侠当年痴缠玉龙和尚的时候,躲在树丛里看到五台山和尚在练功,无意中学来了这套掌法,她不屑于偷学别派武功,即便看在眼里,也没有用心刻意去练。只是心里一直记着,没有忘记,后来在紫燕密室一并传给了羽衣。 这大力金刚掌偏于阳刚,需要硬气功打底才能发挥威力,羽衣身为女儿家,使出来威力自然远不及五台山和尚。 谁知那女人却没有躲开,被拍了个正着,随着啪一声响,一掌结结实实落在女人左胸口。 女人身子晃了一晃,伸手捂住胸口,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盯着羽衣,然而那眼里却没有黑色瞳仁,只剩下一片白色雾霭,在茫然地蹬着前方。 “你、你是何人?怎么来到这里的?”她又惊又气,喝斥道。 羽衣不说话,担心对方根本没有受伤,只是在伪装迷惑自己罢了,便冷着眼静观变化。 意外的是女人没有继续进攻,身子直挺挺站了会儿,忽然一斜,向着后方软软地栽倒下去。 小男孩起先还傻愣愣看着,当看到那女人受伤倒地,他立时慌了,哭喊一声扑了上去。 这又出乎了羽衣的预料,她瞪圆眼望着眼前: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孩子在为这个女人哭泣?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一直在欺负他么?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小嫩脸儿肿成了热馒头。 可是他居然不恨她,而是为她的受伤而大哭。 这是为什么? 难道他竟然不恨这个丧心病狂的古怪女人?(未完待续。。) ------------ 第十八章 人海茫茫 10 “娘、娘、娘你怎么啦?你起来,起来啊,阿只再也不调皮啦,阿只好好听娘的话,好好给娘读《太阴玄天真经》行吗?娘,娘你要死了吗?你死了阿只怎么办?呜呜……” 羽衣听到他如此哭诉,只惊得僵在原地,气也透不上来,不由得喃喃自问:“难道这鬼一样的女人竟是这男孩的娘亲?这怎么可能,世上哪有娘亲这么狠毒地糟践自己孩儿的?” 可是那孩子分明在抚着女人的身子哭个不停,口口声声喊着娘,这就奇怪了。 而她前面分明听到这女人说要刺瞎了孩子的眼睛来着。 哪有当娘的要刺瞎自己孩子眼睛的道理? 天理不通啊。 羽衣惊诧之余不由得附身去看那女人,但见她一张马脸一样狭长的脸上乱发覆盖,几颗牙撑破嘴唇露在外面,这张脸真是丑得叫人不敢直视。 但是这个叫阿只的孩子却一点也不害怕,伸出小手紧紧抱住了那张脸,哭诉道:“娘你要死了吗?你死了阿只也不活了,你扔下阿只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一点也不好玩,阿只也要跟上你走……” 羽衣十分奇怪,心里说这女人难道真没有伪装,而是真正受了伤?这怎么可能?凭我的武功,还不会达到这么厉害的地步吧?而且她也不是一般的毫无武功之人,我在她在月光地里用气流击打巨石,景象很是惊人,绝不是一般习武之人能够做到的。 那女人一双惨白眼仁直勾勾盯着孩子。嘴角浮上一丝淡淡的笑。 羽衣被这惨淡的笑容震撼了。呆呆瞧着。 那女人分明想看到孩子。然而她确确实实瞎了双眼,什么也看不到,她忽然抬起一只手来,向着孩子头上摸去。 孩子被她打怕了,以为又要挨打,小小的身躯立时颤抖起来。 但是女人的手掌没有劈下来,而是软绵绵落在脸上,分外温柔地摸着孩子的脸颊。喃喃说:“对不住,阿只对不住了……可怜的孩子,来到这世上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受尽别人的欺凌也就罢了,还要忍受娘亲的打骂,唉,孩子真是委屈你了……你不要伤心,等娘死了你就离开这鬼地方,去外面溜达溜达吧,要是别人家孩子欺负你。你不要怕,狠狠地揍他们就是。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要怕,你要牢牢记住,这世上的人心都是黑的,你要是害怕、软弱,他们便往死里欺负你,你要是强横,一般人便不敢随便都来欺负你。你记住了吗?” 阿只一个劲儿点头。 女人叹一口气:“你这孩子,你忘了娘眼睛瞎了,看不见你点头,你总是不爱说话,就知道用点头和摇头来表达心里的意思,可是娘看不见啊,为这个你多挨了多少毒打呢?唉,你这性子一点也不好,不该这么郁郁不乐的。你还小,正是高高兴兴长大的年纪。” 羽衣听着这女人气息竟然越来越弱小下去,那虚弱的样子并不像刻意装出来的,便靠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前辈,您觉得如何?看您的情形真是我被伤到了吗?” 女人一顿,白眼窝狠狠瞪了一眼,却不理睬羽衣,只管对着阿只说:“好孩儿,你看看身后那个人,她长得什么样子,看仔细了告诉娘亲。” 阿只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擦着眼泪说:“他、他没什么特别的,穿得和阿只一样破烂,脸上脏兮兮的,只是比阿只大了一些,是个大哥哥。” “胡说!”女人忽然来了怒气:“你又跟娘撒谎是不是,我都要死了,你还在骗我。她明明是个女孩儿家,哪里来的大哥哥?” 阿只回头再看,眼睛瞪圆了,辩解:“他真是个男孩子,娘你什么时候能信孩儿一回呢?” 女人叹一口气,白眼仁吃力地瞪了瞪,调头望着羽衣:“你说话声音明明是个女娃儿,呼吸气息也是女孩子,却为何要装扮成男子来骗我阿只小孩儿?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这死人墓里干什么?” 羽衣张大嘴巴,有点惊讶,这女人从声音上判断自己是个女儿身也就罢了,本来她说话声不像男子,就算极力模仿也还是不像;只是从气息上断定,又隔了这么老远,她就能做到,可见这女人确是厉害。 “怎么样,女娃儿,不敢否认了吧?” 羽衣干脆在脸上摸一把,老老实实说:“我确实是女扮男装的。只是这装扮的技艺太拙劣了,自然瞒不过前辈去。只是晚辈有件事不能明白,前辈似乎身受重伤,难道,真是晚辈刚才那一掌造成的?” “哈哈……”女人忽然脖子一扬笑道:“小女娃子口气倒是狂妄,以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想一掌伤得了我,做梦去吧!你刚才那一掌,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五台山的大力金刚掌,只是你使得不大像,力道也不够足。要是稍微再往左边一点,对准了心脏,只怕老娘这会儿已经上了西天。” 羽衣一想她是瞎着眼睛的,还能说出这一招功夫的出处,还能将当时使出来的力道、方位说得这么清楚,似乎她睁眼看到的一样,顿时对她无比佩服。 “你的功夫虽然不高,但是体内真气很足,这股真气十分精纯,没有几十年的时间是练不成的,这就怪了,听声音你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却哪里能有几十年的练武经历?”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仰面望着头顶,眼里两团雾霭白茫茫的,冥想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有过什么特别的巧遇?因为只有机缘巧合的人,才能遇上那么的好事啊。” 羽衣不由得点点头,老老实实回答:“不瞒前辈,晚辈确实有过一段非同一般的机遇。” “这就是了。”女人说完,喘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倒是挺老实的,嗯,老娘很喜欢老实孩子,老实孩子不骗人,嗯,不错,不错。” 羽衣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便茫然站着。 女人忽然说:“阿只你过去把那个蜡烛端过来吧,端到我眼前来。” 阿只乖乖过去,将那牛油大蜡连根拔起双手擎到女人面前,一团亮灿灿的光顿时全部映照在女人脸颊之上,眼前一片雪亮,几近白昼。 羽衣借着烛光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1 这张脸真是太恐怖了,让人不敢直视。 阿只却好像早就习惯了,捧着烛火安安静静站着,等着女人吩咐。 女人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她借着烛光能看清眼前的人,说:“把烛火给她。你过来,掀起我右边的衣衫,我有话要给你交代。” 阿只将烛火递给羽衣,自己依言上前揭开了女人的衣衫。 羽衣看着,惊呆了。 粗糙的白布衣衫下,露出女人的胸口,右边的胸部,没有妇女该有的**,而是溃烂成一团,黑乌乌的,似乎还在化脓,一股恶臭立时扑鼻而来。 羽衣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阿只小脸儿蜡黄着,却不躲避,看样子这女人身上的情况他早就知道,所以一点也不惊讶。 女人忽然说:“你过来,那个女孩儿,我在叫你呢,你过来看一看,我本来收了很重的内伤,我想借助一门极厉害的武功来治好这个伤,可是我已经试了半个月了,伤越来越重,看来是治不好了,今夜冷不防又被你打了一掌,这一回怕真的是活不成了。” 羽衣默然无语,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愧疚。 女人忽然柔声一笑,“你是不是心里有点难过呢?” 羽衣点点头,一想她什么都看不见,便语气沉重地说:“前辈你身上负着重伤,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晚辈呢,晚辈知道的话也不会这么鲁莽呀。” “呵呵,果然是个实在孩子。”女人居然在脸上挤出一抹笑来,然而这样的笑真是比哭还要叫人难受。“你不用内疚。本来我已经活不长了。就算没有你来送上一掌,我也难以活过这个月去。” 羽衣内心忽然真正的内疚起来,就算这女人被别人打成重伤面临死亡,可终究是在挨了自己一掌之后伤势变得严重起来的。说到底,是跟自己脱不了干系的。 “那女孩儿,你过来,叫我摸摸你的脸。”女人忽然说。 羽衣心里一动,不敢上前。心里说这女人的手鬼爪子一样,被她摸一把不知道有多可怕。 然而,女人伸出一只手在半空里等待着。 羽衣忽然想万一她乘我不注意一下子扣住我的命脉,岂不是十分危险? 便犹豫着,不肯上前一步。 女人将手缓缓垂下,叹一口气,说:“你始终不肯过来么?你是不是看我这副模样有些惧怕?唉,我这样子本来就丑陋,谁见了都要躲避的,又怎么能够强求于你呢?” 阿只忽然狠狠瞪一眼羽衣。一步跨上前,抓起女人手臂。将自己的脸伸上前去,叫女人用掌心摸。 女人那只手一哆嗦,等察觉到掌心里多出一张脸,有点意外,顿了顿,颤抖着摸索起来,从额头上摸到下巴处,又从下巴那里摸到头上,松开手,带着惊讶的口气:“怎么这么小一张脸,竟和我的阿只孩儿一般大,孩子你究竟多大了?” 羽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阿只回过头向她投来恳求的目光,她一看这目光顿时心里一软,答道:“我十二岁了,秋天刚刚满的十二岁。”她说了谎。为了让这盲眼的女人相信那张脸就是自己的,只能这样撒一个谎,不然就没办法瞒过她去。 女人果然被欺瞒过去了,舒一口气道:“原来你也还是个孩子,比我的阿只孩儿大不了多少。”说完闭上眼,不再说话。 羽衣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手里的蜡烛燃得十分旺盛,不断有烛泪往下掉,掉落在手上滚烫滚烫的。 忽然女人睁开眼来,说:“我就要死了,我这辈子算是熬结束了,只是我这阿只孩儿,叫我怎生放心得下呢?” 这么说着,眼里涌出泪来,混浊的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流淌。 羽衣呆站着看她,心里说:“原来这女人要死了,放心不下孩子,所以有些牵挂,可是、可是,就算一千个一万个地放心不下,那又如何呢?一个人寿命到了尽头,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唉,都怪我,为什么要打她一掌呢?” 羽衣还在胡思乱想,这女人忽然睁开眼,命令阿只:“你把那口小棺材打开,把那本《太阴玄天真经》拿了出来吧。” 阿只依言过去掀起棺材盖子,伸手进去摸了一会儿,果然拿出一本书来。黑色封面,上面一行黄色文字,果然是《太阴玄天真经》几个大字。 “你把它交到那个姐姐手里去吧。” 阿只很听话地捧到羽衣面前来了。 羽衣不明白,不去接也不拒绝,不解地看着。 “你拿上吧,这本真经里记载的功夫虽然不能和少林寺的《易筋经》、武当派的太极拳相比,但也算是一门级厉害的武功。我把它送了给你,只盼你能在我死后替我照顾这阿只孩儿,把他带出死人墓去。眼下他实在是太小了,又没有武功,一直跟着我在这深墓里长大,根本不懂得江湖上人心的险恶,所以我要你帮我照顾他几年,等他长大了,有一天自己能照顾自己了,你便由着他四处飘零去吧。” 这倒是羽衣没有想到的一个情况。 她看着那本黑色书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人冷笑一声道:“你可别小看了这本《太阴玄天真经》,你知道我是如何得到这本秘籍的吗?” 羽衣摇摇头。 阿只忽然插嘴道:“我娘亲当年在陕甘道上遇上一个道士怀里揣着这本真经,就开始追杀,一直追到了江南西子湖畔,这才杀了那道士,谁知这时候福建南少林的一个和尚显身而出,夺走了真经。我娘不肯放弃,又一直跟着和尚,从江南跟到了塞外,和尚被她苦苦纠缠不已,无奈之下只能将真经送还我娘。呵呵我娘就是凭着这不屈不挠的精神把真经拿回来的。” 羽衣听完不禁莞尔一笑,心里说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呢,却原来是这样平淡无奇呢。 “唉,阿只你又胡说什么了,那些都是娘亲编来哄你的,根本不是那样的。” 阿只顿时嚷起来:“娘亲原来你在骗我,一直在骗我是不是?哪有娘亲骗自己孩儿的,真是的。” 女人呵呵笑起来,羽衣一愣,发现这女人笑起来原来没有那么恐怖了,竟然还带着一点点温情。(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2 女人摇摇头:“孩子,有些事情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娘亲在过去几年里都没有告诉给你,便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想让你知道的了。世上的事情啊,有些你知道了好,有些不一定好,你就乖乖地跟上你这个姐姐去吧,我把我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送给了她,她不会亏待你的。只是你要听话,一直跟着她,以她的武功,应该能保护你不受别人的欺凌。” 阿只听她声音好好的,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便站着不动。 女人不理他,白眼睛翻了翻,吐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孩子,绝不会亏待我的孩儿,我将她托付给你,便可以放心地去……”这句话却是对着羽衣说的。 阿只还在心里计较一件事,就是关于这本《太阴玄天真经》的来历,娘亲骗过他。娘亲怎么能骗他呢?如果娘亲以前说的那些话真的都是在骗他,那么这本武功秘籍她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他眼泪汪汪地望着女人,意思是叫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女人对着这倔强的目光,认真想了一下,说:“孩子,其实你不是我的亲生孩儿,所以这些年我每每心里气不顺,便打你吗、骂你,欺负你,而你一直以为我便是你的生身母亲,所以能忍受所有的遭遇,唉,我本来想一辈子都瞒着,不叫你知道,因为你知道了只能给你增加痛苦,没有一点别的好处。我想一辈子保护你,将你罩在我的羽翼之下保护着。一辈子保你平安。唉。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不要紧,你怎么办?你从小无父无母,如今爷爷也死了,我也要死了,以后你便要孤零零一个人活着了……所以我宁愿拿那本真经和人做交换,换来别人对你的保护,我希望你一辈子都活得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说完这番话。她不再向着阿只,而是冲羽衣点点头:“等你拿了我的真经,便是答应了我承担照顾阿只的任务,如果你胆敢半路上食言,做出违心的事情,那么我就是变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要苦苦缠着你,叫你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叫你良心难安,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当中。” 羽衣吓一跳。赶忙说:“不,我没说要接受你的什么真经啊。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要不你给了别的人,将你孩子也托付给别人去吧。” 女人不理羽衣的抗议,闭上眼喘一口气,呵呵地笑着说:“……等他长到二十岁,长成大人的时候,就可以去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所有的秘密都在、在西域雪山魔教光明顶,后山之下,万丈雪窟……火妖留下的……手……笺……用绝世宝刀开启机关……” 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双眼一瞪,脖子一梗,再也没了声息。 阿只静静瞅着她,以为她累了,只想歇上一会儿。但是羽衣分明看到这女人已经死了,死的过程很短,没有什么挣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地死掉的。 一根牛油大蜡已经燃过了一大半,烛泪落了羽衣满满一手。 阿只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扑上前一把抱住女人,哭道:“娘亲你怎了啦?为何不说话了?你醒醒啊……” 然而女人的身子已经渐渐冰凉。 阿只也是奇怪,当确认这女人确实已经死去,便不再哭啼,转过身看着羽衣道:“你答应过我的娘亲要带我离开这里,我们这就走吧,我在这死人墓里待着都快要闷死啦。” 羽衣觉得迷惑,心里说:“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娘亲刚死,却不再伤心,就一味惦记着跑出去玩耍,看着样子他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孩子,就算这女人没有生养了他,但也拉扯过呢,怎么能一点都不伤心呢?” 阿只却已经过去踮着脚尖使劲推搡那口大棺材的盖子,可能这盖子经常推拉,很是顺溜,吱嘎嘎响着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爬上去,小小的身子哧溜一声竟然钻进棺材内去了。将里面的铺着的一条草帘子提起来抖了抖,然后爬出来,将小棺材里一条棉毯子抽起来,铺到大棺材去,然后对着羽衣说:“你能不能帮个忙,把我娘亲放进这棺木里去,这是她早就替自己准备的,只等着有一天死后睡在里面。” 羽衣看着那棺材有订过又撬开过的裂痕,心里说这个女人生前哪里弄的棺木,又如何抬进这坟墓里来的呢? 忽然看见棺材尽头扔着一堆白骨,阴森森的。 她顿时身子一冷,一个激灵,便明白了,原来这女人刨开死人坟,将棺木里的死人骨头扔掉,而自己鹊巢鸠占,把棺木当作房子住了进去。生前住,死后便可以在里面长眠了。 羽衣将蜡烛坐在小棺材上,去抱女人身子,这女人真是瘦得严重,身子轻飘飘的,羽衣抱着毫不费力,她给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材里仰面躺着。 羽衣瞅着这女人心头很是恍惚,刚才她还活着,这次多长时间,她已经变作了一具冰冷的死尸,再也不会说话、练功,训导这个叫阿只的孩子了。可是为什么,羽衣的心里只剩下满肚皮的伤感。她轻轻合上棺木盖子,去看阿只,意思是我要走了,你怎么办? 阿只将那本《太阴玄天真经》不给羽衣,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拔起蜡烛对着棺木烘烧,一会儿功夫棺材盖子首先燃烧起来。 羽衣想要阻止,但是阿只一脸坚毅,小小的人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好像早就想好了一切。叫羽衣感觉插不进手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棺木整个都引燃了,火势大起来,坟洞里顿时浓烟弥漫,叫人呼吸困难。 阿只忽然对着大火中棺材跪下去,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说:“娘亲,阿只按照你生前的交待,把你火葬了,你便安心去吧,阿只这就到外面去了,阿只一定会照顾好自己,您就放心吧。” 这时候坟洞的小小空间里已经充满了浓烟,薰得人睁不开眼。 阿只拉一把羽衣,两个人钻出长长的坟洞,然后爬上坟坑。 一股浓烟跟在身后,一直追赶着他们。 阿只回头再看一眼后面,却不说话,默默地紧跟着羽衣。 羽衣一出来,才发现那轮月亮已经转到了西边天幕上,原来她这一进去竟然耽搁了好几个时辰。 羽衣猛然记起小蝶了,对啊,还有个小蝶呢,被她封住穴道后放在了乱坟头上,不知这会儿急成了什么样子? 羽衣顺着自己放过的路径走过去,在一个坟包上寻找,这一寻找,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坟头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小蝶的人影?(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3 羽衣找不到小蝶,不由得急出了一身汗。 她明明记得是放在这个地方的啊,怎么就会不见了呢?难道中途有人来过将她掳走了?还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将她叨去做了果腹美味? 反正都不是好结果。 羽衣真正着急起来,赶忙扩大了搜寻的范围,将附近好几步外的坟头也都一一找寻一番,还是没有小蝶身影。 阿只极为聪明,一看羽衣又着急又慌乱的样子,便想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多问,跟上羽衣一个劲儿寻找,一会儿扒拉扒拉野草,一会儿踢踢石子。 “小蝶,小蝶,你在哪里?”羽衣轻声喊道。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中,除了夜鸟时不时咕咕嘎嘎叫唤一声,哪里有人影呢,自然更不会有小蝶的回应声。 “小蝶,小蝶你在哪里?你在哪里?”阿只学着羽衣的样子,也在叫喊,喊了一遍又一遍,他好像觉得这样喊很有意思,便不停地喊着。 羽衣心头说不出的焦灼,虽然和小蝶那女扮男装的小丫头相处时间甚短,但是一想到是自己将她点了穴道,放置在坟头荒草中的,她若是遭遇什么不测,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后果,真是太对不住她了。 羽衣轻轻施展开轻功,满坟场乱窜,将搜寻范围一再扩大,然而除了一片死沉沉的坟地和坟地里密林一般的坟头,依旧没有小蝶的身影。 此刻天边泛起一大片云彩,一会儿功夫就散落开来。形成一片片鱼肚白。一抹曙色从东方冉冉升起。 天就要亮了。 羽衣彻底失望了。小蝶真的丢了。 羽衣脚步沉重地往回走,此刻还能去哪里呢? 先去望江楼找江兰天、汤无用吧,今夜丐帮和那个自称江兰天的人发生了那场争斗,她看出那个人绝不是真正的江兰天,她便有一种很想见到江兰天的念头。究竟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有亲眼见到江兰天,才能弄清究竟。 羽衣刚走了几步,后面一个声音追嚷上来:“你等等我。你去哪里带上阿只,你不是答应了阿只的娘亲要照顾阿只的吗?” 阿只边嚷嚷边跌跌撞撞撵上来。 羽衣不由得苦笑,心里说我自己要去哪里还不知道呢,哪里又能照顾得了另外一个人呢。 但是阿只紧紧跟上她,一步也不离开。 羽衣只能任由他跟着了。 两个人来到洛阳城门口,太阳已经出来了,当他们穿过闹市区,经过一个个热闹的去处时,阿只被深深吸引住了,一只手拉住羽衣的手。边走边侧目贪婪地看着沿途的风景,样子恰如昨天的羽衣。 忽然阿只锐声喊叫起来:“包子。我要吃包子,阿只肚子饿啦要吃包子!” 羽衣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卖吃食的小摊。 阿只指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而不远处就是昨天被小蝶偷过包子的那个胖大婶。 羽衣不由得看看自己,怕她认出自己来,心里有点发虚,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变作男人打扮,料想那大婶认不出来。 阿只拽紧羽衣的手往包子铺前走,羽衣慌了,她兜里空空,哪里有钱买包子?便抓住阿只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 阿只不依,双手抓住羽衣硬拉,羽衣心里气苦,这会儿自己也是说不出的饿,便想起小蝶来了,她要在身边的话,说不定可以演一出双簧,偷几个包子来压压饥,可惜…… “哟,这不是傻阿只吗?这几月时间你去哪儿了,没见你再来街上讨要,大伙儿还以为你早饿死了,怎么又冒出来了?还养得白白胖胖的,躲哪儿去啦?”一个男人高声大嗓地忽然嚷嚷道,羽衣赶紧侧目看,原来是一个卖炊饼的瘦高男人,说着解开笼布取一个炊饼,喂狗一样扔给阿只。 阿只好像和他很熟悉,早就伸出手等着了,身子在半空里扑出去,接住了饼子,身子却扑倒在地,滚了一身土。 阿只爬起来,顾不得拍土,捧起饼子大口吃起来,边吃边冲着那炊饼汉子呵呵乐。 羽衣在一旁瞧得仔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说:“傻阿只?这人喊他傻阿只,什么意思呢?难道这阿只竟是个傻子?” 不由得低下头仔细去瞧,阿只只管大口咬着饼子咀嚼,竟然不理睬羽衣。 这时候一个卖果子的老汉拣出一个有点发烂的果子递给阿只,阿只呵呵一笑,果子伴着饼子,吃得更香甜了。 “阿只,阿只……”羽衣轻轻呼唤。 阿只耳朵很灵敏,转眼瞧着羽衣,眼神十分明亮,却哪里有傻的迹象。 羽衣觉得奇怪,这孩子看着好好的,为什么要叫做傻阿只呢? 这时候他已经吃完了炊饼,将小手在嘴边舔舔,重新伸向炊饼汉子,意思是再讨一个。 汉子怒了,打一下他的手骂道:“好你个傻阿只,许久不见,我才送你一个炊饼,想不到你老毛病一点没改,吃一个还想要一个!没了没了,我还指望卖钱呢,都可怜你了,我自家光景谁可怜呢?走开,快走开!” 阿只眼睛翻了翻,不理他,径直往前走,到那个胖妇人的包子摊前去了。 羽衣还是担心被她看出自己来,便站着没有动。 阿只刚到摊前,那胖大婶已经夹了一个包子放他手里,包子烫热,阿只不停地双手倒着轮换,嘴里发出呵呵的笑声。 这时候羽衣忽然发现阿只笑起来的时候神情有点怪,不像正常人在笑,而是咧着嘴巴,口角流出涎水来,流到包子上了,他不管,两口就吞掉了包子。 阿只眨巴眨巴眼,还是饿,又向胖妇人伸出手。 旁边一个老汉见了笑:“阿只还要吃是不是?叫娘亲,叫一个娘亲她自然给你包子吃,管你吃个够。” 阿只果然眉开眼笑,张嘴便喊:“娘―――娘亲……娘亲我要吃包子,阿只要吃好多好多热乎乎的包子……” 周围的人顿时哗啦啦笑起来,好像阿只喊娘亲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 胖妇人抡起一把勺子向着阿只手背狠狠打去,阿只乖觉,早就躲开了,但是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喊着“娘亲娘亲……” 胖妇人大骂:“喊你娘的个头,谁是你娘,你娘早就死了……谁给你当娘谁倒霉,你就是个吃货,那个娘养活得起你!”(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4 胖妇人嘴里这么骂,手里却还是又夹了一个包子递给阿只,说:“这是最后一个啦,吃完就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老娘的生意。” 阿只捧了包子,还在一个劲儿喊着娘亲。 羽衣发现他喊娘亲的口气和神态,竟然和在死人墓内喊娘亲时候一模一样,顿时惊了,暗暗自问:“难道他真是个傻瓜?见了谁都喊娘?这么说来,那个已死女人竟然真的不是阿只的亲娘?既然不是亲生的孩儿,她又怎么舍得拿一本武功秘籍来和我交换,托我照顾阿只呢?” 这时候边上一个卖调料的中年人摇着头叹息道:“唉唉,这可怜孩子,消失了这么久,都以为他已经冻死饿死了,谁知道他还在世上晃悠呢,唉唉,可怜人老天爷都不愿意收回去啊。” 羽衣听见了,不由得转过身去问他为何有这番感慨。 中年人说:“你不知道啊,这阿只是我们洛阳城里出了名的傻子,不知道从哪儿来,反正没日没夜地晃荡在街市上,起先跟着一个老叫花子混日子,那老叫花子真是奇怪,对他真是很好,管他吃穿教他识字念书,有一天不知道为着什么事儿,老叫花子忽然给人活活打死了,阿只抱着他死身子哭,大伙儿看着可怜,给凑了几个钱买了领草席将老叫花子卷了送到乱葬岗子上埋了,当夜这阿只就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在洛阳城里露面,我们还以为早死了,谁知道简今日忽然又出现了……嗨。可怜的孩子。心智残缺。少着心眼儿,又没有亲人照顾,活在世上真是造孽得很。” 羽衣听了这番话僵在原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那女人和自己做交换托付照顾阿只的原因了,原来阿只是个傻子,一个傻子活在死人墓内,有人照顾着。生活自然是安全的,可是一旦跑到外界去,那就难以预料了。而且他还那么小,只有托付给一个健全的人照顾,才能活得下去。那女人困在一座死人墓里,面临死亡,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冒险用秘籍做交换,将孩子托付给贸然闯进去的羽衣…… 以前这些问题羽衣想不明白,现在知道阿只是傻子,这疑问便不难理解了:那女人自己有武功。为什么不教给阿只叫他防身?而是大费苦心托付别人?原来阿只是傻子,练不了功。甚至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照顾,只有托付别人了。 羽衣不由得对那个女人肃然起敬,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世,但是她在临死还念念记挂着一个傻孤儿,说明她是真心疼阿只的。 阿只还在一些小摊前厮磨着,向这个讨一点吃的,向那个要一点。虽然大家都在骂他,但还是会给一点。羽衣看得出,阿只在这里显得胆怯而油滑,显然他在这里厮混得很熟悉。 羽衣忽然有些担心,这孩子既然缺着心眼,那么自己把他带在身边就是一个累拽,要不就先把他留在洛阳城里吧,看样子他能乞讨,估计一时半会饿不死。 羽衣注意打定,转身就走。 谁知身后传来喊声:“你去哪儿?你要去哪儿?你得等等阿只,你答应了娘亲要带着阿只照顾阿只的……” 羽衣听得分明,是阿只追上来了。 羽衣哭笑不得,但是掉过头看到阿只一张可怜巴巴的脸,那脸上还留着昨夜被那个女人用巴掌扇打而留下的肿痕。 羽衣忽然想起自己的遭遇,父母和爷爷死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青梁山,那种无依无靠孤苦凄凉的感觉真是刻骨铭心。现在这阿只和自己一样,也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漂泊,而且又是个心智残缺的孩子,情况比当日的自己还要可怜。她要是就这样丢下他,还有谁会照顾他呢? 就在她愣怔的关头,阿只向着她跑起来,跑了几步,不小心栽倒了,啃了一嘴泥,他却不哭,爬起来又往前扑,神情那么急切,就像羽衣不是一个昨夜才认识的陌生人,而是他在世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他不能离开她,一刻也不行。 羽衣心里忽然难过起来,自己差点就犯了一个错误…… 她拉起阿只软乎乎的小手,在一群小摊贩诧异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向着望江楼而去。 望江楼在洛阳城里家喻户晓,羽衣没费什么劲儿就一路来到了望江楼的大门外。 望江楼的大门紧紧关闭着。 羽衣站在远处看了一阵,想起上次来这里,那时候被江少云带着,这里中门大开,里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想不到几个月不见,这里竟然冷清成这个样子,看来义兄江兰天做了楼主后并不顺利,昨夜在青石坞所见的那场争斗蓦然浮上心头…… 羽衣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阿只抬眼望一望高处“望江楼”几个巨幅大字,觉得很新鲜,兴奋地嚷道:“这是哪儿,这么威风,可比死人墓好玩多了!里面一定有好多好吃的,我们进去吧。”说着跑上前去敲门。 羽衣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心里说你就知道吃。 出乎意外的是门很快就开了,一个门客伸出头来,羽衣赶忙上前说要找楼主。 门客眼睛主骨碌碌盯着羽衣两人却不去通报,羽衣一想忙笑道:“我和你们江兰天楼主是故交,你只管去通报,就说他的‘三弟”到了,他自会明白我是谁人。” 羽衣和阿只随着门客跨进了望江楼。 羽衣一边往前走,一边闪眼打量四处,楼内倒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以前可是随处都能看到丫鬟仆妇杂役和门人弟子在四处忙碌不停。眼下竟然静悄悄的。 门客带路的步子踏过青砖甬道,发出寂寞的声音。 千雄厅的门紧闭着,只开了一个小边门。 门客将羽衣带到小边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就静悄悄地离开了。 羽衣觉得有些不对劲,望江楼的热闹哪儿去了,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要不要就这样进千雄厅,她还在犹豫,没留意阿只已经小跑着窜进门里去了。 羽衣心里突突跳起来了,分明觉得情况不妙,但还是紧追着阿只扑了进去,试图一把抓住阿只将他拉出来。 然而一切都迟了,随着咔嚓一声轻响,边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 羽衣和阿只顿时陷入一团漆黑。(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5 视线黑暗的刹那间羽衣心内懊悔无比,谁都知道这千雄厅是望江楼防御重地,厅内机关重重,望江楼之所以上百年来立于中原江湖而不到,很大程度上就是依靠了千雄厅。当日魔教月狐独身闯进望江楼大破机关的情形羽衣就在厅外混在下人当中观看,那过程真是充满了惊险…… 羽衣心头直呼自己愚蠢,犯了常识性的错误,还没见到江兰天,怎么就敢糊里糊涂地进入千雄厅呢?自己有什么不测倒在其次,身边还带着阿只呢…… 不容羽衣懊悔,耳内听得几股暗风顿生,从四面发射而出,向着中间部位齐齐射来。 羽衣知道暗器到了,幸好她在魔教光明顶玄秘洞待过,眼睛很快便适应了黑暗,她微微眯缝上眼,听风辨器,查准暗器射来的方向,一把压倒阿只,自己身子在地上滴溜溜旋转,躲过一枚暗器,又一枚,第三枚……暗器没有射到目标,只能继续飞射,撞到墙壁这才击落,一时间室内发出叮叮当当铁器撞击的鸣响声,不绝于耳。羽衣左手抓着阿只衣衫,时而将他提起跃在空中,时而趴落在地,用身子护着他,这千雄厅内暗器布置复杂,飞射方向诡异,令人防不胜防。 只一会儿功夫,羽衣便折腾得气喘吁吁,难以支持。 她赶忙使出“竹林清风赋”,登高窜低,身子像狸猫一样穿梭在飞蝗石子一般的暗器丛中。 阿只却不知道此刻身处如何危机的环境,慌乱中竟然腾出手一把抓住羽衣左手,大叫起来:“你干嘛抓我后脖子。难受死我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羽衣哪里顾得上理他,只是紧紧抓着,全力对付四下里乱飞的暗器。 忽然阿只伸嘴一口咬住了羽衣的手,疼得羽衣一哆嗦,不由得手一松,阿只已经挣脱开去,掉在了地上。 一只飞镖从斜刺里窜过来,扎在他大腿上。疼得他哇哇大哭起来。 羽衣又气又急,一边阻挡暗器的攻击,一边附身保护阿只。 但是环境实在险恶,又在黑暗当中,冷不丁羽衣脊背上扎了几支飞刃,疼得她直咧嘴,赶紧运内功,试图将飞刃逼出去,有几个被逼得飞溅出去,还剩下一把扎得很深。一时间陷在肉里怎么也逼不出去。 阿只还在地上一个劲儿呼痛,边哭叫边乱打滚。 羽衣干脆不理他。施展开手脚,真气灌输全身,衣衫飘飘鼓荡起来,像全身罩了件粗厚坚硬的外罩,挥舞着双掌,随着呼呼风声,暗器叮叮当当不断落地,像开了间打铁铺子一般热闹。 然而这望江楼的千雄厅百年来屹立于江湖不倒,自然有着它过人之处,里面机关是望江楼前辈创业之际,倾尽毕生心血所设立,哪里是羽衣一介江湖小辈所能破解的。 羽衣苦苦撑着,不叫自己倒下,幸好这暗器之上并没喂毒,不然只怕铁打的身子也早就躺在地下了。 羽衣又连着中了几枚暗器,身上已经麻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觉得有血在流,沾湿了衣裳,黏糊糊的,神志越来越模糊,感觉这身子不是自己的,再也无力支撑了。 但是她知道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白白把一条性命葬送在这里,真是太冤枉了,况且还有个阿只呢。 她咬牙硬撑着,然而身子摇摇欲坠,神志几近模糊。 “想不到我会死在这里……”她迷迷糊糊想,双掌使尽最后一丝气力,推了出去,只觉得无数暗器撞在掌心里,噼噼啪啪落了一地,有几个暗器扎进了掌心,疼痛顿时袭遍全身,眼前一黑,一头栽倒过去。 就在羽衣栽倒的一刹那,千雄厅内灯火齐明,但见数不清的火把、蜡烛明晃晃燃烧起来,只把厅内照耀得亮如白昼。 随着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数十位打手跑进厅内,排成两排,火光下一个男子缓步走了进来。 羽衣挣扎着抬起头,注目去看,这男子十分面熟,但见一副赤红面膛,神色冷峻,不怒自威。 这个人我在哪里见过呢?羽衣挖空心思,就是一时记不起来。 “呵呵,哪里来的小子,胆敢擅闯我千雄厅,真是好胆量,怎么也不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望江楼虽小,但也在武林之中占着一席之地,岂能容你随便就来找茬。”红脸汉子呵呵笑完,忽然一怕桌子骂了起来。 羽衣一怔,顿时心头一亮,这不是望江楼江少云手下那个红脸汉子吗,当日他还对着自己摔过一支飞镖呢,要不是义兄江兰天接住,自己肯定就会受伤。 这人是江少云的死党,江少云干的那些坏事,他十有**都参与其中,出谋划策,献计献力。 羽衣再看看围绕着红脸汉子的一些手下,都是陌生面孔,没有认识的,自然没有江兰天,顿时心头一阵冰凉,知道大事不好了,当日望江楼发生巨变后,当即由江兰天继承了楼主之位,现在不见楼主,看样子已经由这个红脸汉子掌了大权,那么江兰天哪里去了?处境一定不妙。 这时一个汉子请示:“这俩不知死活的小子如何处置,请张楼主示下!” 羽衣心头一惊,他们称这个张姓之人为楼主,那么他便是楼主无疑,看来江兰天果真遇上了麻烦。 “那个小孩没有武功,乱棒打一顿,赶出门去吧。这个大的身怀武功,又来指明要找江兰天,肯定是江兰天的什么人,先吊起来拷打一顿,叫他好好交代,具体和江兰天什么关系,从哪里来。问清楚了来向我回报。” “是。”立马上来两个汉子拉住羽衣双手,倒拖着往门外走去。 羽衣不敢出声,只怕被他们听出自己是女孩子来,幸好她身上内功高强,便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一路被拖出大厅,耳内听到阿只杀猪般的呼痛声,知道他这会儿正在挨打。 他们把羽衣拖出前院,径直拖往后院,经过弯弯曲曲好长一段路,来到一间小房子前,羽衣一看,这不是当日汤无用住过的地方吗,自己也曾在这里住过。 但见柴门紧闭,一个汉子一脚踢开了门,里面灰尘漫天,只呛得人连连咳嗽,羽衣一看心里又一阵失望,结义大哥汤无用也不在了,这里分明很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两个人把羽衣丢在地上。 羽衣赶忙闭上眼装死,尽量将呼吸压制到若有若无的程度。 两个汉子用麻绳将羽衣捆了起来,挂起在屋梁上,一个人:“这就拷问吧,张楼主还等着回话呢。” 另一过来摸一把羽衣的鼻子,打个哈欠,说:“急什么,没见这小子已经死过去了吗?我们先歇会儿再审问不迟。”说着一屁股坐在一对木柴上,懒洋洋说:“兄弟你去给咱们弄坛酒来,这几天跟着张楼主没日没夜地忙碌,真是困死人了,乘着这个空闲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他的同伴有点犹豫,这个人伸手推了一把“去去去,磨蹭什么,哥的酒瘾上来八头牛都拉不回呢。” 他那同伴只能小跑着走了。(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6 剩下一个汉子斜躺在柴堆上,看样子确实很累,就闭上眼小憩。 羽衣赶忙调理内息,其实她只是受了外伤,这会儿一股真气沿着丹田缓缓上升,注入四肢百骸,顿时浑身懒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一会儿功夫她便已经搬运了一个小周天,浑身气息充足,脊背、手掌上的伤痕也不十分疼痛了,只觉得体内充满了力量。 那个汉子竟然睡着了,发出很响的鼾声来。 羽衣一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便将一股真气缓缓运到双手之上,渐渐加大力道,麻绳一点一点裂开了缝隙。眼看捆住双手的麻绳就要断裂开来,柴门一响,那个找酒的汉子回来了,怀里果然抱着一个小坛子,羽衣赶忙闭上眼装死。 他疑惑地扫一眼羽衣,就抬起交咣咣踢着同伴,的骂道:“就这一会儿功夫,便睡得死猪一样,害得我不断跑路。”睡觉的汉子揉揉眼,叫苦连天:“这两天跟着张楼主没日没夜的,真是累垮了。你出去没人看到吧。” 那个汉子捣他一拳,两个人咕咕笑着,蹲在地上喝起酒来我的暧昧女神全文阅读。 羽衣又将真气灌输到双脚上,捆脚的绳子一点一点绽裂。 “我看我们还是悠着点儿审这个小子吧,三下五除二地就完成任务,天黑后去青石坞的差事又得我们跟上了。我真的快要累死了。”一个汉子抿一口酒说。 另一个摇摇头,不置可否,过一会儿。轻轻笑起来:“你说,那个丐帮田副帮主中了我们张楼主的剧毒,这会儿正痛不欲生吧?” “那是,你可别小看张楼主这毒,是从蜀中唐门得来的。唐门历来是下毒高手,据说这一回的毒啊,更是剧烈,没有唐门的独门解药,大罗神仙也难以活命呢。” 两个人摇摇头,争抢着喝酒。 一坛子酒很快就被喝完了。 两个人还在争抢坛子里余留的最后一点残酒。 争抢中坛子落在地上,哗啦,破了。 一个汉子哗一声,从腰后撤出一把短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吊在半空里的羽衣。呲牙冷笑道:“臭小子,不识好歹,遇上你大爷,便自认倒霉吧。” 说着举起刀子,对着羽衣鼻尖摇晃:“说。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和江兰天什么关系?” 羽衣慢慢睁开眼,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 汉子吃了一惊,这个人刚才还奄奄一息,这会儿目光里流露的神色精锐无比,分明是身上藏着高深的武功。 不容他想明白怎么回事儿,羽衣已经鼓起一口气,全身血脉喷张,嘴里“啊”了一声,顿时一阵“嘭嘭嘭”脆响。所有的绳索全部齐刷刷断裂,羽衣身子掉下地来,忽地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那汉子眼前一花,一个坚硬的拳头已经掏进眼窝里来了。只打得他满脸开花,血水顺着鼻梁杆子往下淌。他疼得“嗷”了一声,跳着脚在地上蹦跶。另一个汉子吃了一惊,抡双掌直劈羽衣面孔,羽衣右手往右格架,左手紧跟着一个黑虎掏心,直往这家伙心口捣去。 这一拳捣得结实,只疼得这汉子捂住心口蹲在地上半天没了声息。 羽衣后背上还扎着一把飞刀,她忍痛咬牙一把拔了下来,然后一把揪住一个汉子的耳朵,将飞刀在他眼前挥舞:“说,望江楼的楼主是谁?” 汉子眨巴眨巴眼:“张柏里,张楼主。” “什么时候当上楼主的?” “半个月前。” “江少云出事后,不是由他的义子江兰天接任楼主吗?怎么又换做了这个姓张的?” “这个……” “说!”羽衣狠狠拧一下他肥厚的耳朵,疼得他直咧嘴。 另一个汉子这时候已经爬起来,捡起一根粗大的木柴,对着羽衣的脑袋狠狠劈下来。羽衣感觉到一股风贴着后脑勺子冲过来,便头也不回,一只脚飞起来向后踢去,一个倒踢紫金冠,竟然踢中了那汉子的裆部,疼得他喊了一声娘,捂住小腹坐在地上,半天没了声息。 “说不说?想跟我玩花样吗,这可是你们望江楼千雄厅里的暗器,你想试试它究竟有多锋利吗?”羽衣说着,刀刃一寸寸挨近,寒光映在这汉子惨淡失色的脸上。他一张脸憋成了猪肝,慌慌张张道:“说,说,我说还不行吗?” 原来当日羽衣跟着月妃等魔教中人远赴西域,望江楼由江兰天接任楼主官道最新章节。江兰天当上楼主后谦虚勤恳,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不输于当日的江少云。 这时候何胡子等人提议江兰天将楼内几名曾经跟着江少云的死党秘密铲除,以免留下后患。因为那几个人虽然当时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向年轻的江兰天臣服,但是他们一向目中无人跋扈惯了,眼里根本看不起江少云收养来的这个儿子,由他接任新楼主,他们自然不服。 谁知这江兰天优柔寡断,心肠软弱,竟然不听何胡子等人劝解,已然像过去一样重用那几个心怀不轨之徒。还反过来开导何胡子等人说人心都是向善的,不能用小人之心猜度君子之腹,既然都是楼中兄弟,又是跟着老楼主一起出生入死地为望江楼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叔伯之辈,叫他怎么忍心疼下杀手,全部铲除。 这就为后来的变故埋下了隐患。 江兰天忙于整顿楼中事务,根本没察觉到一股势力在暗中悄然涌动,一场巨变正在紧锣密鼓地策划当中。 半月前的一个晚上,江兰天正在聚众谈论琐事,忽然手下弟子来报,说楼中一个弟子在门口巡逻,等人发现已经倒在地上,胸口流血,断气多时。 江兰天当下派何胡子出去查看究竟。 这时候忽然又一个弟子来报说早晨骑马去采办兵器的王二哥回来了,只是已经死在马背之上。 江兰天站起身就要出去看情况,被张柏里等人拦住了,说他贵为楼主,这点小事何必亲自出马,江兰天一想也是,只能又派一个人出去查看。 只一会儿功夫前前后后竟然发生了五起这样的事件,江兰天不断地派人出去,奇怪的是出去的人再也不见回来回话。 江兰天等得焦急,转脸问下属怎么还不见回来。 忽然张柏里冷笑一声,将手中茶盏“哗”一声砸在地上,忽然抽出兵器,“呼啦啦”一声响,在座的一干人也都兵刃脱手,齐刷刷包围了江兰天。 江兰天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家生擒了,他挣扎着大喊“何叔,李叔!” 张柏里哈哈大笑,说:“江楼主,江大公子 ,不要枉费口舌了,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来救你,因为你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这会儿都已经命赴黄泉了。” 果然,几个弟子噔噔噔跑进来,手里竟然提着血糊糊的人头,殷红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 江兰天惊恐万状地看见,那几颗人头分明就是他刚刚派出去的何胡子等人。 江兰天这才明白自己落入了张柏里等人的圈套。 刚才门外一个接一个的杀人事件,正是张柏里派人设计出来的阴谋。 可怜何胡子等人,跟着江兰天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被杀害了。 张柏里将江兰天囚禁起来,他自己当了楼主。 羽衣听完这个汉子的一席话,心里又气又痛,气的是张柏里狼子野心,篡夺楼主之位,痛的是何胡子那么一个颇具侠义之气的汉子,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真是可惜至极。还有义兄江兰天,竟然也被囚禁起来,想必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她心里焦急,一把抓住汉子衣领,厉声喝问:“江兰天被关在哪里?快点告诉我!” 汉子见她脸色巨变,眼仁充血,不由得害了怕,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这、这是秘密,除了张楼主,只怕、只怕没有人知道。” 羽衣沮丧地松开了手。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7 羽衣眼珠子转转,重新将刀刃逼在这人眼前:“江兰天被囚禁在哪你不知道,那么他有一个结义兄弟你总见过的吧?他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是不是也遭了张柏里的毒手?” “是不是叫汤无用的那人?见过,见过!他呀,不在我们望江楼,你们当时前脚一离开,他就跟上走了,骑着一匹马,样子很古怪,显得失魂落魄的,至于去了哪儿,我们就不知道了。” 羽衣刀刃逼近一寸,划在肌肤上,划出一道白色线痕,汉子以为已经划破了皮肉,惊恐万状地叫起来:“真的,我没有说谎,我要说谎便叫我不得好死,马上就死,大爷你绕过小人吧,小人不敢说谎。” 羽衣仔细查看,发现他目光惶恐,不像在说谎,便收起了刀子。 那个被踢中小腹的汉子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哼哼,羽衣没工夫跟他废话,飞快地点了两个人的穴道,将其中一人的外衫剥下来,自己穿上,然后将他们塞在一堆乱木柴下,这才拉开柴门,也不慌张,装出很镇静的样子,大步走出了望江楼的大门。 现在去哪儿呢? 肚子还饿着呢。 阿只也不知道被赶到哪儿去了。 想到阿只,她不由得沿着洛阳城的街市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闹市那一块,闪目打量,做买卖的小摊贩依旧挤作一团,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至极。那个胖大的包子大婶自然在卖包子,只是她身边没有阿只小小的乞讨的身影。 羽衣的目光搜寻了好大一圈儿。哪里都没有看到阿只。 说明他没有来这里。 那么他能去哪里?她明明听得张柏里吩咐手下说将阿只打一顿撵出去的。 羽衣肚子实在饿得慌,正在人丛里漫无目的地游窜呢,忽然有人拽她的衣襟,回头一看,一张脸笑嘻嘻望着她。小眼睛冲她一个劲儿眨巴。 正是小蝶。 羽衣又惊又喜,一把拉住她手,生怕她忽然又消失不见了,小蝶夸张地喊起来:“疼,疼死我啦,你慢点好不好?” 羽衣一松手,手里却多了两个软乎乎的东西还带着热气呢,低头看,正是包子。 小蝶挤挤眼,“你怎么穿成了这副样子。害我差点不敢相认了。吃吧,我看见你拧着屁股满大街游窜,就知道你肚子饿得受不了啦,我饿得挨不住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羽衣觉得偷东西吃不是好事,有点犹豫。小蝶哧哧地笑起来:“吃吧。君子不吃嗟来之食,可这不是讨来的,是顺手牵羊拿来的。” 羽衣苦笑着,肚子里早就饿得咣当咣当作响了,哪里还能顾虑什么呢,就往嘴里塞。她边吃,小蝶边往她手里塞,羽衣一共吃了五个,感觉饱了,这才顾得上仔细看小蝶。小蝶抖着衣衫,变戏法一样又拿出好几个包子,张大嘴巴大口吃了起来。 胖乎乎的包子大婶正往这边看,羽衣顿时一惊,就要撒腿溜之大吉,谁知小蝶笑嘻嘻喊道:“怕什么,“放心,这不是偷的,是买的,我自己有钱,买的!” 羽衣拉起小蝶的手,问她昨夜去哪儿了,害自己白白担心一场。 小蝶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你真担心我啦?没有说谎?” 羽衣伸手捧住她小脸蛋,微笑道:“是真的,谁撒谎谁就是小狗。” 小蝶小嘴一瘪,没有任何征兆,就呜呜地大哭起来土鳖领主。 周围的人以为她受了欺负,纷纷调头来看。 羽衣慌了,赶忙拉起她手一直走出热闹的街市,到僻静处才停下。 “姐姐你得帮帮我,小蝶遇上困难了。” 羽衣一愣,这小丫头就是个鬼精灵,每天只要吃饱了肚子就乐呵呵的,会有什么困难? “丐帮的那个田副帮主,昨夜我们看到的,他中了望江楼江少云的毒,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姐姐你得帮着丐帮的人把解药抢过来,救那个田副帮主,他是好人,不能就这么死了。” “田副帮主……望江楼的楼主……下毒……”羽衣沉吟着,忽然眼前一亮,一个疑惑的谜团刹那间解开了,怪不得她今天在望江楼内感觉那个张柏里的声音有些熟悉,原来他便是夜里和丐帮的田副帮主对打的那个人,正是他冒充江兰天。 “这个卑鄙小人!”羽衣咬牙切齿道。 “姐姐你在骂谁?” “坏人。好,这个忙姐姐一定帮,我们这就找个地方好好地歇上一会儿,天一黑就去青石坞。” 却去哪里歇息呢,他们在这里举目无亲,没有容身之地。 最后小蝶拉起羽衣,跑到城边上一家农户,这家人大门外堆积着一个高大的柴禾垛子,两个人避开主人的视线,在柴禾上掏出一个大洞,钻进去,又将洞口用柴禾封堵起来,柴禾软和干燥,躺在里面暖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服,俩人枕着自己的胳膊一会儿功夫就睡熟了。 等她俩睡够了爬起来,外面已经是一轮红日西沉,天边飘满了火烧云,红彤彤的,半个天空血染了一样。小蝶揉揉眼睛,笑嘻嘻说:“姐姐你先等等,我去去就来。”也不等羽衣允许,便泥鳅一样溜了出去。 羽衣苦笑着一个人坐着等,这小蝶真是滑溜,有时候她甚至摸不清那小丫头的心思。 小蝶果然很快就回来了,怀里抱一个包布,打开来,里面竟然是干粮,蒸馒头,烙饼子,还带着一个大白萝卜。两个人都饿了,便摔破萝卜,就着干粮大口吃起来,饼子还带着热气呢。边吃小蝶边笑嘻嘻,说:“城边上的农户就是比城里人老实,那个农妇只管埋头忙碌,竟然没发现自己烙出的饼子少了好几个。” 羽衣苦笑道:“你总是这样偷吗?也不怕有一天被人家抓住打折了腿。” 两个人吃完之后,暮色已经落下来了,便收拾了一下,乘着夜色掩护往青石坞赶去。 羽衣发现这小蝶本身会武功,而且还不差,两个人并排施展开陆地飞行术一会儿功夫便到了。 坟场里静悄悄的,看来那两拨人都还没有到。 羽衣绕着坟地中央转悠,找到了阿只曾经待过的那个坟墓,但见里面黑洞洞,什么都看不清。 “阿只,阿只……”她心中灵光一闪,忽然望着墓道口轻轻呼唤。 “姐姐你干什么?这里黑乎乎的哪有人呢?” 羽衣摇摇头,“我把一个孩子带丢了,他吃苦受罪,我便对不住他的娘亲。” 小蝶好奇心强,便跟上羽衣一起喊。 就在两个人都感到失望的时候,忽然黑森森的墓道里传出一个声音来:“阿只在这里,阿只和娘亲在一起。”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8 羽衣大喜过望,赶忙窜进墓道,往深处走,一直钻到墓室内,里面一股烟熏过的味道十分刺鼻。 “阿只,阿只你在哪里?你叫我找得好苦。” 羽衣边喊边慢慢摸过去,摸到了一个冰冷的脸蛋,一双冰冷的小手,果然是阿只,他坐在棺木焚烧后化作的灰烬堆上,抽抽搭搭哭道:“娘亲死了,不要阿只了。你也被坏人带走了,没人理睬阿只了,坏人打阿只,骂阿只,呜呜……” 小蝶从怀里摸出一个大饼子递给阿只,阿只饿坏了,捧住饼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几个人坐了一会儿,阿只又累又饿,吃饱了便沉沉地睡着了,羽衣将他留在死人墓里,自己和小蝶轻轻跃到外面,但见一轮明月已经高高爬了上来,皎洁的月色下,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但见他们穿着十分破烂,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有几个背上鼓囊囊的,竟然背着一个个破布口袋。 “他们就是丐帮的人,背上背的是什么?”羽衣悄悄问小蝶。 “口袋。丐帮就是叫花子的帮派,由帮主管辖着天下所有的花子。帮主之下还有几个长老,还有舵主、香主、九袋弟子、八袋弟子……等等等等,背上的袋子越多,在帮中的地位就越高,我一时也给你说不明白,等有空了再说好吗?” 羽衣一看形势,确实不是说事儿的时候,便点点头,一面凝神细看。但见那些人背上的袋子有的多有的少。他们好像早就习惯了。背在身上也不觉得麻烦,行动很自如,丝毫不受影响,羽衣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奇异的事情,觉得十分好奇。再看那些人脚边,地面上一个门板,上面躺着一人,正是田副帮主。他无声无息,显然中毒太深,已经昏迷不醒了。 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几股风声,随着风声一个身影忽忽窜了过来,这些人穿戴华丽,一看就不是丐帮中人。 是望江楼的人到了。 领头的果然是张柏里。 “哈哈,贵帮果然守信,来得很准时啊。”张柏里笑呵呵说。 丐帮弟子听了这话,一个个气得身子打颤,张柏里这话哪是什么寒暄之词。傻子都听得出来,这完全是在讽刺丐帮。 “江楼主。我们准时赴约,为的就是向江楼主讨个人情,我们田副帮主昨夜中了江楼主的毒,现在情势危急,生死攸关,还请江楼主大人大量,赐给解药,丐帮上下感激不尽。” 羽衣感觉小蝶忽然抓紧了自己的手,她的小手心里满是冷汗,凉津津的,小小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给人感觉她此刻内心十分紧张。 羽衣觉得诧异,就算田副帮主身遭剧毒,看着可怜,小蝶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啊,又不是她什么人,用得上这么担忧吗? 一抹疑云掠过心头,羽衣忽然眼前一亮:“小蝶会不会和田副帮主有什么关系?对啊,只有至亲的人之间才会这么担忧这么焦灼。” 但听得那张柏里朗声说道:“好啊,想讨解药,还不简单,只要一句话的事,”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小瓷瓶儿,擎在掌心里高高举着,丐帮弟子的目光齐刷刷紧紧盯住那个瓷瓶,他们都知道田副帮主的命就装在那小瓶儿里,所以一个个显得十分紧张,气都透不上来了,只盼着这张柏里能好好地将解药送上。 但是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果然,张柏里将瓶子重新收了回去,拍了拍手,笑道:“江某还是那句老话,只有你们丐帮能够答应我们的条件,解药江某立马双手奉上。” 这时候,一直没有声息的田副帮主醒过来了,挣扎着抬起一只手,积攒起残余的力量喊道:“不,不要,不能答应……我一条性命算得了什么,不能拿丐帮百年声誉做交易……我、我看出来了,他根本就不是望江楼那个新任的楼主,江兰天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少年有为,侠义心肠,绝对不会干出这样有悖江湖侠义的事情……” 张柏里急了“你、你胡说,我怎么会不是江兰天?” “你根本不是,你这卑鄙小人……” “你、你说我不是江兰天,可有什么证据?” 田副帮主一口气上不来,又气又急,竟然昏了过去。 丐帮的弟子慌了,两个人赶紧跑过去附身喊叫。 张柏里得意地笑着,气静神闲地静观着一帮叫花子的反应。 “要是有一个人能证明你不是江兰天,那么你便会乖乖交出解药么?”一个怪怪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这声音显得分外突然。 几十双目光顿时齐刷刷向着发声的地方寻找。 声源不是来自丐帮弟子的队伍。 也不是张柏里的队伍。 “谁?”张柏里武功深厚,一下子准确地捕捉到了发声的地方,目光刀子般盯住了羽衣藏身的地方。 “我。”羽衣缓缓站了起来。 她为了掩饰女孩儿身份,故意压制着声音,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所以听上去十分别扭。 小蝶也藏不住了,她也不愿意再藏着了,抢在羽衣前边一步,撒腿就跑,羽衣吃了一惊,心里说你就算会点武功,可一点算不上高强,连我都不如,就这样扑向张柏里,不是自寻死路么?慌忙伸手去拉她,一面赶紧窜前几步试图将她挡在身后。 意外的是小蝶却向另一个方向奔去,直接扑到田副帮主身上,大哭起来,嘴里喊道:“爹爹,爹爹你怎么样了?你要撑住,我们一定会给你讨得解药的……” 羽衣有点意外,小蝶和丐帮有关系,她已经预感到了,但她喊田副帮主为爹爹,这倒有点意外。但已经没有功夫去想这个了,她走向张柏里,很大胆地迎着他如锥的目光。 张柏里眼里露出了诧异:“这个人是谁?看样子年纪很轻,身形单瘦,面容陌生,只是,这个穿戴……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呢?这、这不是我们望江楼弟子的穿戴吗?难道他是望江楼弟子?可是,望江楼人数有限,我都认识,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人?” 张柏里调头去看后面:“于管头,我们望江楼最近可是进了什么人手?” 一个矮胖男子赶忙上前一步,疑惑地打量着羽衣,很快就摇摇头:“没,没有,没有这个人。” “林贤弟,你最近是不是又瞒着我给自己收了弟子?” 一个身形端正长相清爽的中年人摇着折扇走上前,扫一眼羽衣,摇摇头:“我是收了一个弟子,但不是他。我压根就没有见过他。” 羽衣冷笑道:“不用盘查了,我压根就不是你们望江楼的人。”(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9 “你是谁?难道要插手我们的事情?”张柏里看清这只是个小年轻,脸上脏乎乎一团黑,穿得鼓鼓囊囊的,说话的嗓子像噎着什么,身后也没有跟着什么大人物,顿时放了心,对话的口气顿时变得不耐烦起来。 羽衣心里顿时庆幸自己刚才在死人墓内摸着那些灰烬,在脸上狠狠涂了两把,不然难保不被这狡猾的张柏里看出自己就是白天困在望江楼的那人。 “我只是一个无名小辈,只是半月前的晚上,我路过望江楼,不巧得很,恰好遇上了一桩好戏正在您的操作下上演,所以,您还坚持说自己是江兰天吗?”羽衣脸上挂着笑,口气却一点也不含糊,反唇相讥道。 “你?我……”张柏里顿时语塞,目光不由得疑惑起来,心里说:“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小子,听这口气竟然知道我们很多内幕?” 但是他何等老道之人,哪里会轻易露出心虚的迹象来呢,但见他很快冷笑一声,沉声说:“小子我看你年纪轻轻,还是别在这里混说八道的好,今夜这里要解决的,是我们望江楼和丐帮的事,你一个外人,识相的话,还是乘早走吧。” 听他这口气,倒是真的不想再提及自己身份的事,而是要全力对付丐帮。 羽衣却并没有像他所希望的那样及时“知难而退”,而是踏上前一步,含笑说道:“您真是很会说话啊,本来你们望江楼和丐帮的事情是没有我一个无名小辈多嘴的份儿的,只是。如果有人冒充了江兰天。打着他的名头。还有望江楼的百年声誉,在江湖上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您说我是该插手呢还是向您说的那样,乘早滚得远远的呢?” “混蛋,你这混小子全是一派胡言,休怪老夫不客气了!”张柏里恼羞成怒,亮出一对掌心,直冲着羽衣劈头盖脸打来。姿势之难看,样子之凶狠,竟是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了。 羽衣不敢大意,当下退开一步,不再客气,和张柏里打在一起。 这张柏里果然武功高强,施展的是硬功夫,看样子他少年时候就开始练功,功基打得很扎实,但是羽衣很快就看出他的不足来了。他强硬有余,灵巧却有些不足。 羽衣看清了这一点。顿时有了主意,立马使出“竹林清风赋”来。这套功夫以轻灵见长,拿出来对付张柏里,恰好是避其所长,攻其所短,一时间但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月光地里穿花蝴蝶一般来来去去地缠斗着。那大的身影掌掌疯狂,但是并不能打到那个小身影,那小身影太灵活了,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一会儿窜前,一会儿奔后,只绕得对方昏头转向眼花缭乱。 张柏里没想到这个无名少年会这么厉害,真是越斗越来气,越斗越焦躁,心里想道:“我们和丐帮的正事还没有落实,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野小子来搅和我的大事,要是和他纠缠,我可真是不划算了。”便越发想立时将这少年毙在掌下,可是他越是心浮气躁,羽衣却越是沉稳,渐渐地张柏里露出败象来了。 丐帮的众弟子本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首先和对方好言相商,讨得解药,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要是商量不果,就只能硬抢了,但是双方武功差距实在悬殊,那么丐帮众弟子只能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为田副帮主去抢解药。但是能否最终拿到解药,他们心里却没有底,因为丐帮中很多高手并不在这里,一时间也赶不过来,而田副帮主性命危在旦夕,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半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羽衣,武功还这么好,年纪轻轻的,竟然能和这个自称江兰天的人打成平手,而昨夜他们都眼看着田副帮主栽在他的手里。 丐帮弟子的内心不由得都倾向了羽衣,希望这个少年能够取胜,最好将这个望江楼的坏人打死或者打伤,夺来解药。 就在这时候,张柏里左右支拙,难以支撑,他狗急跳墙,忽然伸手入怀去摸什么,羽衣一看这个姿势,顿时猜度他不怀好意,马上提高了警惕性,退后一步,定睛瞅着他的动作。 果然,张柏里犹豫了片刻,忽然手一扬,一把牛毛飞针撒了出来,向着羽衣全身罩下。 同时他目光飞射过来,看见羽衣面对突然出现的飞针像细雨一样绵绵洒下,惊得呆了,傻傻站着,一副不知该如何躲避的样子。张柏里得意极了,心里说:“别看你刚才蹦跶得挺欢实,现在才知道本大爷不是吃素的吧,我叫你追悔莫及。” 眼看羽衣再也难以躲避,就要身中毒针,惊得小蝶喊道:“姐姐小心,针上有毒……”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丐帮众弟子还有小蝶都惊呆了。 可是,奇迹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没有人看到这个穿着一副特别宽大衣服、脸色灰糊糊的少年施展了什么身手,大家只觉得一股风从面上刮过,像细薄的刀刃刮过一样,带着隐隐的刺疼。 风声中少年宽大的衣袍全部涨起,整个样子像一片膨胀的皮鼓,那些细碎的牛毛毡齐刷刷扎在“皮鼓”的表层。 紧接着响起“啊”的一声惨叫。 这惨叫声明显不是羽衣,而是已过中年的张柏里。 “快,快,快给我解药,解药……”张柏里失声大喊,手指指着自己带来的望江楼弟子。 几名望江楼弟子还在愣怔,他们明显不敢相信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年会在眨眼的功夫间将他们的张楼主制服在地,并且中了张楼主自己发射的毒针。 “快,你们快呀,再迟就晚了,我会变得和丐帮的田副帮主一个样,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变成残废啊……” 几个弟子醒悟过来,赶忙上前从他身上搜寻解药。 羽衣冷眼看着。 在张柏里自己的指引下,一个弟子很快从他衣衫深处翻出一个小瓷瓶儿,羽衣早就留心了,看见这次拿出的小瓶儿并不是张柏里刚才拿出来和丐帮谈条件的那个小瓶儿。 她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卑鄙!”(未完待续。。) ------------ 第十九章 落花飘零 10 望江楼一个小弟子按照张柏里的指示,启开了瓷瓶盖子,倒出三枚小小的白色药丸,喂进张柏里嘴里。张柏里吞下药,便不再呻吟,静静躺着等待药效发作。 那名小弟子捏着药瓶正要放回张柏里怀中,忽然觉得手腕一紧,已被一个脏乎乎的手抓住了。他一看正是这个刚才和张楼主打斗的无名少年。顿时心里紧张,手腕颤抖,药瓶早就到了羽衣手中。 羽衣一待拿到解药,赶忙捏开盖子,倒出三粒,叫小蝶给她爹喂上。 这边张柏里眼看到解药落入别人手里,却并不焦急,也不理睬,只是闭目加紧运功,企图短时间内恢复气力,再做困兽之斗。 羽衣哪里能容他恢复过来,当下探进一步,面对着张柏里问道:“真正的江兰天哪儿去了?” 张柏里眼睛眨巴两下,装出一副可怜样子说:“死了,早就病死了,我们大公子从小身体不好,后来稍微受了点惊吓,就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呜呜,对于他的英年早逝我们都很可惜啊。” “胡说,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死就死呢?你究竟将他囚禁在哪里?”羽衣见他到这时候还在用谎言欺骗自己,不由得心头火气,不再客气,伸出一只脚踩在他身上喝问。 “刷刷刷”一阵风声紧急,几条身影窜过来,齐刷刷围住了羽衣,手里的兵器明晃晃闪着寒光。 羽衣扫一眼,是望江楼的弟子,要救他们的楼主。 羽衣冷然长笑一声。忽然。她的声音不再故意拿捏成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而是恢复了女声,带着江湖女儿特有的清爽朗声说道:“我以为是什么人呢,原来是望江楼的各位大哥兄弟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围住我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救护你们的楼主是也不是?” 众人眼珠子乱翻,没人回答她,因为她这话问得简直等同废话,要不是碍于张柏里楼主的身份,他们谁愿意冒这豁出性命不要的危险呢? 羽衣的武功他们已经目睹了。知道单打独斗谁都不是她的对手,只有群起而攻之了。 羽衣那只脚还踩在张柏里身上,同时转过脸,正面对着望江楼的众弟子,含笑说道:“各位大爷大伯大哥,先不要急着跟我动手,听我说几句话,说完了你们再动手,那时候我乖乖挨打就是,绝不后悔。” 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老者点了点头。算是代表大伙儿做了同意。 羽衣一看时机宝贵,赶忙抓住机会大声说:“各位。你们以为我是谁,我不是别人,正是你们望江楼楼主江兰天的朋友,他接任楼主那天我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江兰天大哥还邀请我留下来,待在望江楼辅佐他共同治理望江楼,但是我这人生来性子单薄,只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游荡在山川河流之间,所以我就离开了。后来我因为有事又返回洛阳,当我要去见江兰天大哥的时候,我碰上了望江楼内一场逆天阴谋真在上演,自然,主事的领头便是这个张柏里,你们现在的楼主,这个贼子不仅乘机大肆杀戮江兰天的手下,还将江兰天囚禁了起来。望江楼谁做楼主,我才懒得去管这事呢,只是,这个贼子做了楼主后竟然又和西域魔教的人勾搭上了,干出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一席话都是实情,所以望江楼众人静静听着,当听到望江楼又和西域魔教勾结的消息时,人群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惊诧声,顿时议论纷纷,窃语不止。 羽衣冷眼看着他们,用心捕捉着他们的反应。 同时悄悄摸一把脖子里的冷汗。 刚才这一番话,是她临时想起来说出口的,看样子确实说到了点子上。她又杜纂了自己的身份,其实也不全是杜纂,她把自己想象成了汤无用。 那些跟着张柏里的人并不都是他的死党,当日楼内发生政变后,他们眼看江兰天的大势已去,而张柏里完全掌控了局势,情势所迫,他们只能选择支持张柏里,但是内心并不完全臣服。现在由一个外人揭穿此事,又言之凿凿,顿时激起了一些人内心的不愤,大家的情绪顿时出现了大的波动。 “各位大爷大叔,本来这件事是你们望江楼的私事,没有我一个外人说话的份儿,但是你们想过吗,张柏里作为你们的楼主,学那江少云的样子,公然和魔教不清不楚,后果只会对望江楼不利,连累望江楼百年清誉,自然也会带累你们各位的侠义美名。我知道你们都是饱经江湖风雨的真英雄、好汉子,望江楼百年声誉,你们肯定不愿眼睁睁看着毁在张柏里一人手上是不是?所以,我奉劝大家赶紧救出江兰天,重新振兴望江楼。” 羽衣乘热打铁,赶忙大声提议。 她这话说到了问题的关键关节,顿时有人公开应和,说:“这个人说得有道理,我们望江楼这些年一直在江湖上声望不错,颇受人尊敬,都是因为我们秉持正义,除暴安良,从不与邪魔外道有什么关联,现在倒好,短短半年时间,频换楼主,手下弟子死伤不少,为了什么,还不是某些人的私欲和不可告人的勾当。” “对!”“不错,确实如此!”…… 一时间望江楼弟子们议论纷纷,只有几个张柏里的死党慌了,赶紧站出来试图阻止,羽衣看着他们冷笑道:“谋杀何胡子等人,囚禁江兰天,还有好多我所不知道事情,一定是你们帮着张柏里干的,谅他一个人也没精力干得过来,好啊,现在你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站出来了,那么我便替我那江兰天大哥清理门户了。” 话音刚落,羽衣已经动手,不知从谁手里夺了一把利剑,刷刷刷,剑刃翻卷,白光闪闪,连着有两个张柏里的死党已经中了剑,痛得捂住胳膊大呼,原来全被羽衣斩断了右手手臂。 剩下几人一看这少年武功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再也不敢上前打斗,一个个直往人后缩去。 羽衣不再理睬,回来重新面对张柏里,只问一句话:“江兰天囚禁在哪里?” 张柏里何等聪明,知道此刻江兰天就是自己手中的一个保命符,哪里能直接告诉羽衣呢,就支支吾吾着,提出了两个交换条件。 羽衣急于救出江兰天,等张柏里的条件一开出来,便赶忙点头答应了。 此刻她只想见到江兰天。(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1 张柏里仗着自己是老江湖,老奸巨猾,向羽衣提出了两个交换条件,一速速叫人护送他安全回归望江楼,二江兰天离开望江楼,隐姓埋名,从此再也不是望江楼人员,不准踏进望江楼半步。 羽衣不想拖延时间便立马点头,便有几个望江楼弟子上前,就要抬起张柏里回去。 “慢着,”羽衣一伸脚重新踩住了张柏里一只脚,“救活了丐帮田副帮主再走不迟吧?” 张柏里眼睛一瞪:“解药你们已经拿去,还要我做什么?” 羽衣看到丐帮弟子确实已将药丸喂给田副帮主,至于结果怎样,只等药效发作,才能知道。 羽衣急于见到江兰天,便吩咐小蝶跟着丐帮的人照顾她爹,自己则跃下死人墓去,一会儿手里抱着阿只返回来,将阿只交给丐帮一个年岁稍长显得稳重的长老,吩咐他暂时代为照顾,等自己解决了望江楼之事,就一定回去接阿只。 此刻夜气寒凉,羽衣看了眼阿只,遂将自己身上那件从望江楼弟子身上剥来的灰色衫子脱下,苫在阿只的小身躯上。 丐帮弟子看着都觉得惊讶不已,但见羽衣脱了这层衣衫,又露出一层破烂的叫花衫子,却是小蝶送给她的那件。 她也不管自己此刻像个男孩还是女孩儿家,只管埋头忙碌。 众人却早都从声音上听出来了,原来她是个女孩儿,只是刚开始时候装扮的男音太过拙劣。显得她不男不女。这会儿虽然看不出她打扮成女儿装的样子。可从从声音上听,一定不会太难看。 丐帮众弟子都很感激羽衣为他们解困,所以一齐点头,答应一定照顾阿只,她只管放心去办事就是。 羽衣忙乱中忽然记起一件事需要澄清,就赶忙喊道:“各位丐帮的大哥,刚才你们已经亲耳听到了,前夜打伤你们田副帮主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人,他叫张柏里,正是他谋夺了望江楼的楼主之位,而真正的楼主江兰天已经被他囚禁,所以往后希望你们丐帮见了我那江兰天大哥千万不要为难与他,此事与他完全无关。” 她这一番话,考虑长远,因为此刻她已经打定主意,等救出江兰天,一定要设法助他重新夺回楼主之位。所以这会儿就得替他解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免留下什么后患。小蝶说了,他们丐帮统领着天下所有的叫花子,要是得罪了一帮叫花子,他们天天跟你屁股后面找麻烦,那可真是烦不胜烦的事儿,所以她乘着现在时机难得,就提前给义兄把这个后患给清除了。 丐帮众弟子纷纷颔首,表示早已听得明白,也早就知道其中的是非曲直了。那个年岁长一些的老者带头说道:“少侠尽管放心就是,此事是张柏里这狗贼一手策划,和那江兰天江楼主没有半分干系,即便往后有什么纠葛,我们也只管找这姓张的,绝不为难江兰天江少侠就是。” 羽衣见他发话,顿时心里大感宽慰,便跟上望江楼一帮人,踏着月色往望江楼赶去。 “自从上次分离之后,这些日子没有见面,不知江兰天大哥好不好?被囚禁在什么样的地方?吃得可好?睡得可好?身子怎样……”羽衣禁不住有些走神。 等一行人赶到望江楼门口,是半夜时分,人们大半已经熟睡,望江楼内静悄悄的,只有一盏风灯在门角上孤独地亮着。 几个抬着张柏里的人就要进门,忽然羽衣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张柏里的脉搏,此刻张柏里毒势已经大为缓和,他哪里就肯这样被羽衣控制,双手反剪,忽地对羽衣发起袭击,羽衣早有防备,右手招架,左手探出,一把捏住他右臂的命脉,牢牢扣住,只叫他再也动弹不得。 张柏里顿时浑身酸麻,这才试出这年轻人内功要比自己高出一筹,况且自己刚中过毒,便不敢再挣扎,乖乖地任由人家扣着一只手,向楼里走去。 他两人这一场较量在暗中发生,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到了院内,有人问:“去哪里?大厅还是卧室?” 不等张柏里安排,羽衣冷冷道:“先去见江兰天!” 几个抬着张柏里的人踟蹰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因为他们不知道江兰天囚禁在哪里。 而张柏里的几个死党这会儿互相瞅着彼此,眼神疑惑、活络,他们倒是亲自参与了关押江兰天的活动,自然也知道关押地点,但是不知道楼主此刻的真实用心,所以他们不管贸然作出决定。 羽衣一看这阵势,知道不能再耽搁,不然形势对自己极大不利,便暗地运力,扣住张柏里命脉的手指一使劲,疼得张柏里吸一口冷气,不由得气恼地嚷道:“快,快去后院,江兰天关在哪里还用我告诉你们吗?”众人一听楼主命令,赶忙往后院奔去。 这望江楼的后院十分宽大深广,羽衣熟悉的是厨房、柴房一带,这一会儿他们却是向着另一个方向前进,也不知道绕了几个来回,才在一座暗沉沉的屋子前刹住了脚步。 这时候楼内人员已经得知楼主归来的消息,都纷纷起来了,羽衣闪眼打量,满院子到处都是人,黑影重重,分明都带着兵刃,寒光在黑暗中不断闪烁。 早有掌管事务之人吩咐手下点起火把,几十把松油火把明晃晃燃着,只将前后院子映照得白天一样明亮。 羽衣知道此刻自己已经独身陷入望江楼的包围,便豁出心态,再也不去理睬身边的威胁,也知道只要张柏里在自己控制之中,投鼠忌器,便不会有人胆敢伤害自己。 借着火光,羽衣看见了一扇黝黑的铁门横在眼前,门边守着四名粗大汉子,手里握着兵器,她心里顿时一喜,看样子这里守卫森严,说明是需要重点防范的地方,那么江兰天被关在这里便不会有假。 但同时她心里又是一沉,从这阵势上能看出来,这里一定是关押重要人犯的地方,就像那魔教光明顶上的玄秘洞。那么义兄江兰天在这里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想到这一层,羽衣顿时心里焦灼起来,恨不能马上就见到江兰天的面。见到他好好的,她才能放心。(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2 羽衣心里越是焦急,那张柏里却越是慢腾腾的,羽衣虽然年轻,不及他老奸巨猾,精于算计,但她还是能猜出这条老狐狸的用意,那就是在想法拖延时间。 望江楼是他的地盘,时间拖延下去,只会对他有力。 而对于羽衣则是越来越危险。 羽衣不能等了。 她手底下劲力加大,疼得张柏里嗷了一声。 听到声音的人顿时擎着火把往这边看,羽衣口气冰冷:“快点开门,不然,只要我再加点劲,你们的张楼主就变成废人了!” “哎呀痛死我了,快开门,开门!”张柏里终于疼痛难忍,失声喊叫起来。 “哗啦!”铁索打开了,一扇铁门无声而快速地被推开了。 里面一团黑暗。 “光!”有人喊道。 立即有下属擎着火把跑上前来。 火光照进室内去了。 其实对这里的情况好奇的不仅仅是羽衣,望江楼众多从没机会靠近这里的弟子们也纷纷拉长脖子,想瞧一瞧这个秘密关押重要人犯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火光慢慢照亮了室内的世界。 等大家看清里面情况,顿时有些失望,其实里面没什么骇人的场景,就是地面上扔着几张破草席子,几个饭罐子,没有别的什么。 一股发霉的为在里面弥漫。 看来这里经常关闭,很少与外界通风,以至于空气都变霉了。 一个人直挺挺躺在地上。 羽衣定睛去看。只见这个人头发乱纷纷披在肩头。见脸面也覆盖住了。 能看出这是个男人。身形较高,偏瘦,露在外面的双手和脖子里有血,血痕已经干了,显得黑乌乌的。 羽衣心里一疼,这分明就是江兰天。 “江兰天,江大哥!大哥,是你吗?你怎么啦?你回答我……”羽衣失声喊道。 那个身子静静躺着。没有动静,好像已经死去。 “他不是江兰天!你骗了我!”羽衣忽然恶狠狠说道,同时手劲急剧加大,张柏里只觉得像有一把刀子直接戳进了自己的手臂,同时还在不断地切入。 “啊,我没有说谎,他真的就是江兰天!快,你们快把他拉过来,叫这位少侠瞧得仔细点!”张柏里大喊起来。 两个下手乖乖过去从脚腕子上拉起那个人,一直拖到门口。为了让大家看清面孔,一个人掀起了乱发。 一张苍白的脸面露了出来。 羽衣瞧得仔细。除了江兰天,还能有谁? 望江楼一些不知内情的人看了此情景,人群里顿时掀起了一阵骚动。 “真的是江兰天?”“不错,正是他。”“不是说他不愿意在望江楼待,离开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原来被关押在这里!”“看样子命在旦夕啊!” …… 这些议论羽衣都听在耳内,直觉得像一把把刀子,在不断地挖着她的心。 义兄却是受了很大的折磨,不然那么一个大男人,又身怀武功,又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肯定经历了残酷的折磨。 “现在你已经看到了江兰天,那么也该放开我了吧?”忽然,张柏里的声音冷冷响了起来。 羽衣手心一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结果远远超过了她本来所设想的范围。 本来她以为见到江兰天,就能带他离开这里。 可没有想到他已经陷入昏迷。 这可怎么办? 他究竟昏迷得是深是浅?伤势重不重? 她无从得知。 因为要过去试探的话,就得丢开张柏里的右臂。 那样她就等于失去了最后的护身符。 空气有些艰涩地流淌着。 松油燃烧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 羽衣咬着牙,忽然一个胆大的念头冒上来。 只能这么做了,因为此情此景,她没有余地可供选择。 “备一辆车,要最好的车,最好的马。”羽衣说。 同时一扯张柏里胳膊。 “备车!”张柏里命令手下。 只是片刻功夫,便已经备好了。 “将江兰天抬上车去。”羽衣说。 很快,她的话通过张柏里的嘴巴,变成了命令下达给望江楼的下属。几个下属赶忙将江兰天抬上车厢,这些人都曾经是江兰天的手下,和他朝夕相处过,现在见他落得如此下场,却是可怜,不由得手底下很小心,生怕弄疼他。 直到躺进车厢里,江兰天都始终死死躺着,昏迷不醒。 羽衣真想丢开张柏里,过去亲自看一看他的伤势究竟有多严重,可是情况危急,她不敢这么做。哪怕是稍微松开一点点,此刻,对于自己,就是将一把刀子递给敌手,再由对手来杀了自己。 羽衣的眼睛里充满了血。 江兰天已经躺好,驾车的两匹马极不耐烦地刨动着蹄子,显然它们觉得一旦备好了鞍鞯,就该快点出发。 “上车!”羽衣扣着张柏里的手,因为扣得极紧,张柏里疼痛难当,只能乖乖跟着她一起坐上了马车。 “送我们走,出了洛阳城大门,我自会送还你们的楼主!”这句话是对着望江楼的下属们下达的。 在张柏里杀猪般的呼痛声中,望江楼的人只能派车夫赶着马车,马蹄达达,车轮粼粼,一步一步驶出了望江楼的大门。 望江楼众弟子跟在身后,一个个伸手按在腰间的兵刃上只等张柏里一声令下,就要将羽衣和那辆马车劈作碎片。 一个土头巴脑的年轻人,竟然能从望江楼内带出想要的人,这实在是对整个望江楼的蔑视,等日后传出去,望江楼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叫江湖上怎么议论?难道说整个望江楼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对付一个无名的后生小辈? 但是张柏里还在车内,他们怕伤到了张柏里,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子指挥着马车走远。 他们不甘心,远远跟着。 等到了城门口,时辰还早,城门还没有开。 羽衣抬头望望天上,星星正一颗接一颗落下去,东边天空翻起一大片鱼肚白。 曙色一寸一寸晕染着沉睡当中的城市。 一些做小生意的摊贩却不敢贪恋瞌睡,早早地起来了,借着曙色准备这一天需要做的活计:卖肉的开始宰杀牲口,卖包子稀饭的开始熬粥、和面……叮叮当当声渐渐地稠密起来。 江兰天一直昏睡不醒,羽衣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焦灼,但是眼前的情势就如骑虎难下,现在除了这样等待天亮出城,她实在想不起别的更好的办法来。 那张柏里渐渐地恢复了武功,眼里时不时闪烁着不服输的光泽,看样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突起反攻,羽衣不敢大意,越发紧紧地扣住对方手腕,不叫他有机会反攻。(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3 天终于亮了。 在一阵吱嘎噶的钝响声中,守卫的士兵打开了城门。 驾车的车夫早就昏昏沉沉睡着在前面的车辕上。 这会儿被开启城门的声音吵醒,睁眼一看,眼前红日万丈,洛阳城已经恢复了活力,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帷幕。 “驾,驾……”鞭子扬起,马匹奔走,车子在粼粼声中离开了洛阳城,向着城外走去。 一条车马大道出现在眼前。 该如何摆脱张柏里呢?羽衣开始犯难。 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歌声,随着歌声,大路旁边一条小道上闪出一个人影,却是一个老翁,披一件破衫,头顶斗笠,脚穿草鞋,挑一副挑子,晃悠悠走着,边走边唱,歌声悠远,苍凉。 “这不是那天我遇上过的卖酒老翁吗?怎地忽然又遇上了他?”羽衣觉得诧异。 老翁的酒挑子晃荡着,紧紧擦着羽衣的车子走过,他身子佝偻着,问道:“各位大爷,可是要打酒啊?上好的陈年佳酿,好喝!” 但是没人理睬他,他目光向着车身扫了一眼,就晃晃悠悠走开了,边走嘴里边唱起了起来:“人生在世嘛……” 羽衣凝神望着这个身影,眉头紧紧皱作一团,不由得自言自语道:“这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就是那个卖酒翁,可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好像不仅仅是卖酒翁这么简单……” 忽然羽衣眼前一亮:“二师叔,二师叔……别再装啦,我看出你的身份来啦……”羽衣嘴巴一咧。向着那身影大喊起来。 卖酒翁身子一抖。脚步有些凌乱。但是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步态,重新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身子颤颤悠悠,一副不堪酒桶重压的吃力样子。 “您别再装啦,我早就瞧出来啦!我遇上大难啦,正要去找您呢,难道您见死不救,那还算什么英雄好汉。回头我见了李松寒李大侠一定告诉他您见死不救铁石心肠……” 马车夫疑惑地拧过头来瞧了一眼。 张柏里听到李松寒三个字,不由得身子颤了颤。 羽衣见那卖酒翁不理睬自己,径直向前走去,顿时气恼,觉得刚要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就这样被水冲走了,顿时气恼异常,破口大骂起来:“臭道士,死道士,装什么疯卖什么傻?别以为你戴个斗笠。穿件蓑衣我就认不出来了,就算你化成灰。我也照样认得出来,不就一个臭道士吗,亏了人家跟着李松寒把你喊作二师叔,一口一个师叔地喊着,知道你转眼就能六亲不认,我还不如对着一堆臭牛粪喊个二师叔呢……” 谁也没想到这羽衣骂起人来这么难缠,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马车夫干脆停下车子,手里扯着缰绳,一面跑到后面来看究竟。 “走,照旧往前走,我怎么指点你就怎么赶路!”羽衣好像余怒未消,冲着车夫命令道。 “好嘞……”车夫吆喝一声,重新上路。 谁知车辆刚跑了几十步,忽然马车夫“吁……”一声长喊,猛地勒紧了缰绳。 这两匹马真是神骏异常,在这突然出现的变故前面硬生生刹住了蹄子。 羽衣被颠簸得身子乱颤,不由得大声喝道:“怎么啦?你想颠死人啊,不知道江公子身子虚弱吗,还这么颠簸?” “少、少侠,不、不好啦……” 好半天,马车夫的声音才结结巴巴传到后面来。 “究竟怎么啦?好端端的为何不赶快赶路呢?”羽衣很恼火地嚷了一声,说实话她本来要带着江兰天去白兰二师叔哪里求医,他的艺术很高明,她是亲眼见过的。可是刚才她分明看到那个卖酒翁就是老道士,可是老道士对她的喊叫,为何充耳不闻,看样子是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却是为什么呢? 现在就这样赶到小树林子去,要是他闭门不见,或者干脆不在家里,到时候怎么办?江兰天情势危急,急需诊疗,要是那个老道士袖手旁观不愿救助呢?这一趟岂不是白白折腾了? 这样一想,羽衣内心真是糟糕透了。 偏偏车马停滞不前。 “快走啊,你磨蹭什么?”羽衣扯长脖子,冲着车夫大喊。 “可是,少侠,马匹害怕,不愿意往前走啊。”车夫带着哭音说。 这一回羽衣听清了,不由得心里疑惑,喝问:“究竟怎么啦?你说清楚点。” “一个、一个死人,死人挡住了去路……” “死人?”羽衣和张柏里同时惊呼出声。 羽衣看看张柏里,张柏里也在看羽衣。 羽衣不能丢开张柏里,只能抓着他的手,两个人一齐下了车,去前面查看情况。 两双目光不看则已,一看全都惊呆了。 确实有一个死人躺在路上。 奇怪的不是出现一挡道的死人,而是这个死人他们看着都有点眼熟。 一顶斗笠斜躺在路边,露出斗笠下一颗方正的大脑袋,一张俊朗的脸膛,此刻这脸膛上裂开一个大口子,献血正沿着裂口潸潸地流淌。 一双大脚上穿着一对破烂的草鞋。 一对酒桶斜躺在路上,酒水全部倾倒了,将路面都打湿了,一股浓郁的酒香在风里飘散。 死者身子横放着,堵住了道路。 “咦,这不是刚才那个卖酒老翁吗?”张柏里率先问道。 “对,就是他,只是,只是他刚才明明从我们身边走过,沿着大路往前走了,和我们走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这会儿怎么能死在这里呢?这不可能啊,难道、难道他会分身术?……这怎么可能,他一点不像武林中人,完全就是一个乡村老翁嘛……”马车夫絮絮叨叨地说着。 “对对对,我也这么认为,只是,这老人现在不是直挺挺躺在我们眼前吗?难道,大白天的见鬼了……”张柏里边说,边陷入了沉思。 这老翁的死相真是可怜,看样子有什么车辆或者马匹撞翻了他,然后从他身上直接踩踏了过去,腰间断裂了,血水浸透了粗布衣衫,在身下流出一大滩,还在汩汩地涌流呢。 马匹也好像看得懂这副惨象,不忍心直接从他身上踩过去,以免将他踩做一团肉酱。 羽衣俯下身子瞧了一眼,也觉得十分伤心,只是心里不由得疑惑起来,这一回她瞧清楚了,这张面孔正是老道士的,好像已经死去的样子,以他的武功,怎么可能呢? 羽衣陷入了沉思。 马匹恢恢叫着,不耐烦地竖起前蹄乱刨,试图后退,调头沿原路返回去。 忽然,羽衣伸手一把夺过车夫手里鞭子,甩开长长的鞭梢,向着那老翁的死身子狠狠砸去。(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4 “啪……”牛皮鞭裹着一股凌厉劲风,直直向着老翁头上缠去,眼看这一鞭子下去,要是打在肉上,一定会皮开肉绽的。 车夫是个老实人,心肠有点软,眼看着一个人死了,羽衣还要用鞭子抽打,不由得“呀……”叫了一声。 但是,他很快就惊讶得把后半个“呀”字直接咽进了嗓子。 他分明看见,羽衣的鞭梢已经落在了死人的脸上,可是死人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鞭梢。同时那张糊满泥巴的脸上露出嘻嘻笑意,边笑边咧开大嘴骂道:“好你个小妮子,越来越没有正形了!”嘴里语声未绝,身子已经轻飘飘弹起,抹一把脸上,竟然撕下一张脏乎乎的面具,露出另一张面孔来。这一回却是个十分俊雅的道士。 羽衣大喜过望,回敬道:“好你个臭道士,怎么忽然装神弄鬼起来了?原来那一日就是你,骗得人家好苦!”说着手里鞭子不停留,嗤一声向着他腰间抽去。 道士抖抖身子,笑呵呵道:“这些累赘玩意儿,可够人麻烦的。”竟然从腰间抖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树皮草叶一类的伪装,原来他臃肿的身子、腰间的伤口,都是伪装出来的。 “你这小妮子还有脸来说我?李松寒不声不响走了,那意思就是把你留给我了,你却一声不吭就走了,害我好找啊。你说你什么江湖经验都没有,就这样跑出去万一栽在坏人手里,可叫老道士如何向李松寒交待?” 羽衣却不再扣着张柏里手腕,大大方方丢开了,甩着手腕子叫苦:“哎呦呦,还真叫您给说中了。这不,一出门就遇上这个坏人啦!害我一路抓着他赶路,就像跟他拴在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得时刻提防着他使什么坏心眼儿,真是累死我了!” 张柏里这一路都被这小年轻控制着,其实远比羽衣难受。 这会儿他一旦得了自由。真是喜不自禁,眼里闪烁着狡诈的神色,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佯装成卖酒翁的道士,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又和羽衣熟识。自己该怎么办?现在逃跑是不是有点冒险?道士会不会阻拦? 果然被他猜中了,那道士看一眼他,笑眯眯道:“这不是望江楼的张柏里吗?他可是望江楼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被你这小丫头给钳制住了?” 张柏里顿时脸红,觉得真是说不出的耻辱。要不是当时他中了毒身体虚弱,加之没有提防,不然以他的武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叫这么一个小年轻控制住的道理。 羽衣小脸一板道:“您别看这个人在江湖上名声赫赫,但却干出了两桩十分阴损的事情呢。一谋篡楼主之位,将真正的楼主关押了起来,这不车内载着的就是,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折磨,从昨夜到这会儿一直没有声息,我自然没本事救治。就给您拉来了。二嘛,他和魔教勾结,威逼丐帮,丐帮的田副帮主不知中了他什么毒……” 老道士一听这话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个张柏里。 张柏里赶忙低下了头。 “丐帮的田副帮主?哦,那就是田宇文了,这小伙子不错,为人磊落、豪爽,是条汉子!” 羽衣扑哧一声笑了,心里说那田副帮主看着粗黑面孔,一副上了年纪的样子。哪里还像个“小伙子”呢? 张柏里被这道士瞧得心里发毛,不由得出声辩解道:“他是中了我下的毒,可是已经好了,我把解药给了他,估计这会儿已经好起来了盛宠薄情娇妻。” 羽衣见道士不相信,便也点点头,说:“没错,那田副帮主确实已经吃了解药。” 道士看看张柏里:“你走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 张柏里得了大赦一般,跳下车子,飞一般往后窜去。 道士瞧着他狼狈逃窜的样子不禁莞尔:“呵呵,羽衣你这小丫头真有本事,人家好歹也算一代武学大家,被你折腾成这个样子,你也太不像话了!” 羽衣小嘴一咧:“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儿,您要是亲眼看到,一定连肺都要给气炸的。” “望江楼离我这里不远,但是我一向不愿过问江湖的纷争,想不到如今连这样的人都成了气候,唉,老道士真是老喽。” 羽衣坐上车子,催促车夫赶快赶路。 一会儿一行人进了小树林,来到老道士的住所。 两个人赶忙把江兰天抬下车,放到床上。 老道士一看江兰天的样子,不敢迟缓,当下就搭脉诊治起来。 本来他脸色平缓,神色自若,谁知等五指扣住江兰天手腕的脉搏后,眉目间完全变得严肃起来,羽衣不敢打搅,在一边赶忙烧了点热水,等候化药喂水。 等她回头一瞧,看见老道士原本一张风雨不惊的脸上深色大变,眉头紧紧皱作一团,一双眼里闪出愤怒的火焰来,连手腕子都颤抖起来,嘴里喃喃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羽衣心头跟着紧张起来,不由得轻轻地问:“他究竟伤得怎样?您可要好好救治啊,他是我结义兄长,又是个苦命人,您一定要救活他。” “摧心掌?什么人竟然忍心下这样的毒手?唉,迟了迟了,要是三天前送来,老道士就是拼上一生本事,也要救他活转,只是,现在太迟了。”说着摇摇头,颓然松开了手指。 江兰天的右胳膊软软地垂落下去。 羽衣瞪圆了眼,不敢相信:“什么?您不愿意救他?为什么?是看我掏不起药费吗?我求求您,先救救他,药费我回头一定给您补上,就算去偷、去抢,我也一定不会拖欠着您的,您快救他啊……”羽衣恳求一番,老道士却很坚决地摇摇头,表示已经无能为力。 羽衣忽然愤怒了,一把抓住他颔下一把山羊胡子,吼道:“你算个什么狗屁名医,还起个什么‘邪医’的外号,我看就是狗屁庸医一个,连个病人都看不好,也好意思称作名医,真是老不要脸!当日我和李松寒带着我白兰姐姐不远万里赶到中原,为的就是让你救命,结果怎样,你眼睁睁看着她死了!现在又来重新玩这一套把戏,你还懂不懂医术?你这臭道士、死道士,不要脸,没心肝,呜呜,江大哥你不能死……” 哭到后来,她竟然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十分伤心。 老道士被她扯痛了胡子,但是他没有挣扎,等羽衣渐渐松开手,手里拽落了四五根胡子。 “摧心掌是一门十分厉害的掌法,施掌之人对着别人心脏发力,外表看不出伤痕,但是已经震碎了对方心脏,”他边说,边从枕边拿起一片丝绸,双手缓缓使力,向外拉扯,那丝绸承受不了拉力,缓缓地裂开了无数细碎的缝隙,接着一点点化作丝丝缕缕的丝线。 “你这个义兄的脏腑,就像这片丝绸,已经化作了无数断丝,就算我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你说,我还能接续上这些断裂的丝络吗?” 羽衣含泪瞧着,终于点点头,说:“对不起,我明白了,对不起老前辈,是晚辈失态了。”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5 老道士为人性子豪爽,却不计较,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说:“要是人都像你这样蛮不讲理,把将死的人抬来,又用拔胡子的办法来威逼我救治,那老道士的这点胡子可就跟着遭了大殃玄门妖孽最新章节。呵呵。” 羽衣心里伤心,没有被这番话逗笑,相反嘴一咧,又落下泪来,说:“您不知道,我带着他这里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有一个人能够救活他,所以我心里怀着满满的希望,现在您却告诉我说不能相救,呜呜,叫我如何是好呢?这世上还有没有比您更厉害的大夫,您告诉我,我这就带他去求医……” 她看到老道士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没有了。洛阳一带是没有了。‘邪医’是洛阳城内外最好的名医,可惜他来去无踪无影,脾气古怪,很多人只是听说过他的大名,要见到本人,求得他的诊治,却是难上加难。而你却是幸运的,至少你带着人见到了邪医本人。” 羽衣垂着泪道:“就算见到了那又有什么用呢?您还不是告诉我说没救了吗?早知道这样,我也没必要费那么大的周折了。” “唉,你这孩子真是没法沟通。”老道士摇摇头,叹息着。 “他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呢?难道就这样一直昏迷下去,知道死去吗?” “对。但是,如果你想和他见最后一面,做个告别,我可以帮助他醒过来。” 羽衣想了想,含泪点点头,心里说既然江大哥横竖都免不了一死,还不如叫醒他,我们见上最后一面,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老道士用清水化开一个药丸喂给江兰天,然后伸双掌在江兰天后心缓缓注入内功。 一炷香功夫之后。江兰天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显得涣散而迷离。 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和眼前守着的两张脸。 首先看到的是老道士的脸。 他有点愣,嘴唇蠕动着吐出两个字:“你……是……?” 老道士赶忙闪过一边,叫羽衣过来。 江兰天又睁开眼看,待到看清眼前的是羽衣。不禁有些怀疑自己花了眼。闭上眼歇一会儿,再看,正是他的结义妹子羽衣,正用一双含泪的眼睛炯炯地望着他。 “羽衣……”他嘴唇翕动。 “江大哥……呜呜……”羽衣哭出声来。紧紧抓住江兰天一只手。 “我怕是要死了吗?这是在哪里?你怎么来了?” 羽衣想起自己初次见他的时候,他面相英俊,身材修长,神情忧郁,像个大姑娘一样地害羞。短短数月不见,他竟然已经性命危在旦夕,真是人生苦短,难以预料。 “江大哥,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张柏里那个狗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羽衣咬牙切齿地说。 “不,”江兰天嘴里冒出一口血沫子,“谋权篡位的是他,可是,用‘摧心掌’震碎我五脏六腑的。不是他,他没有这本事,而是、是魔教的人,他是谁我也不认识,好像张柏里把他喊做秦、秦护法……” “秦护法?这么说来那是魔教六大护法中的某一位了,六大护法在魔教中地位尊贵,武功高强,怪不得能将你伤成这样,我明白了,原来张柏里干出这些谋逆之事,竟然又是魔教的人在后面撑腰。”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会使‘摧心掌’这个没有错。自从我担任楼主以来,魔教的人就三番五次找上门来,要求与我合作,其实就是要我依附魔教,整个望江楼听他们指挥,将望江楼作为魔教在中原洛阳地区的第一个落脚站点x处首席特工皇妃最新章节。然后、然后进一步扩大势力,他们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就是丐帮……” 江兰天气喘吁吁,口齿模糊,渐渐地不行了。 老道士慌忙在身后替他输入真气。 他喘息一阵,复又缓了过来,望着羽衣,觉得疑惑:“小妹子,你不是被魔教的月狐掳走了么?怎么回来了?我们本来以为你落入魔教之徒手中,肯定凶多吉少,难以逃出魔掌。为了救你,汤无用二弟去找你了。” 羽衣吃了一惊:“他去找我?却去哪里找呢?” “西、西域雪山啊,光明顶,魔教总坛。” “啊呀,谁叫他去找我来着?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哪里用得上叫他寻找呢?光明顶危机四伏,凭他的武功,这一去肯定是凶多吉少。” “……”江兰天无声地苦笑了,“你一个小女儿家,落入魔教手里,我们自然是不放心的,谁叫我们情同手足,把一个头磕在了同一片地上呢?” 羽衣默然了,忽然感觉手心中江兰天这只手变得冰冷起来,慌了,又去抓起另一只手,那只手却火炭一样烫热。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老道士。 老道士冲她摇摇头,目光里满是无可奈何的意思。 羽衣曾经目送过很多人离世的情景,这会儿瞧着江兰天竟然也不行了,顿时心里难过无比,泪如雨下。 江兰天却望着她,无声地笑了笑,说:“小妹子,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哭呢?不要哭,你是个坚强的女孩儿,你忘了,你一个人背着一柄刀,从塞外青梁山下走出来,那时候你多勇敢。这会儿干么又哭呢?女孩儿家,一哭就不好看了,眼睛红红的,脸蛋肿呼呼的,真的一点也不好看了。” 羽衣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江兰天竟然变得乐观起来,想起他身世不幸,从小被江少云夺去当作儿子养着,却不好好待他,叫他十几年中和亲人难以相认,真是活得辛苦无比。所以性子总是闷闷不乐,忧郁不堪,可是就要死了,却变得乐观起来。面对这样的乐观,只能叫人更加替他惋惜,更加心疼。 江兰天笑了一笑,忽然抬起一只手,从有手腕深处褪下一个圆形手镯一样的玉色圆环,戴到羽衣臂上,羽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敢阻拦,只能乖乖戴上。 江兰天好像拼尽了全力,闭上眼歇一歇,才悠悠地吐出一口气:“白玉手镯,望江楼历代楼主的标志……张柏里费尽心机,也没有找到……我传给你……有它做凭,你就是望江楼新任楼主……为兄要走了,你完成我的心愿……一杀了那个秦护法,振兴望江楼……二,找回汤无用,团圆……”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停止了呼吸。 羽衣如梦初醒,赶忙褪下白玉手镯,放回江兰天手里,哭道:“不,我不要,我不要做你们的什么楼主,我不要你走,你还这么年轻,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我们一起去找汤无用,我们三个人团圆,永不分离……” 然而,这些话江兰天早就听不到了。 他静静地躺着,没了气息。 羽衣望着那张脸,他这会儿解除了痛苦,肤色变得就像活着一般,粉嫩中带着淡白,真是比一般的女孩子还显得俊美。 羽衣伸手捧住这张脸,泪水又一次落下来,打湿了他的睫毛。 只是他再也不会感觉到了。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6 当几个农人又一次堆起一个坟包的时候,羽衣和老道士坐在一边看着。 羽衣有一种恍如做梦的感慨。 距离上次埋葬白兰姐姐才过了几天呀,江兰天这个年轻的生命也已经划上了句号,埋到土里去了,真是人世无常啊。 她摸索着手腕上那个白玉手镯,似乎还能感觉到它所带来的江兰天的体温,然而江兰天已经永远地里告别了这个人世。 她站起身,向着老道士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告辞的话,一个人踉跄着脚步向着洛阳城的方向走去。 老道士目送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也不阻拦,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羽衣边徒步疾行,边在心里整理着接下来的事情。 首先得去找丐帮的人,阿只还留在他们那里,先找到阿只再说吧,既然答应了他的“娘亲”,好歹也得对他有个交待,不能叫他无依无靠地到处漂泊。 她只顾着为别人着想,却忘了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到处飘零,无依无靠。 等进了洛阳城,看着闹市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羽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阿只,丐帮在哪里,她并不知道。 她先去卖小吃的那道街上走了走,转动着眼珠子在人堆里寻找,没看到阿只,她又盼着忽然有人来拉扯自己的衣襟,而这个人正是淘气精灵的小蝶。 然而,她走了好几个来回,始终没有人冒出来拉扯她的衣襟。她有点失望,确定小蝶今日没有在这街上。 那么现在去哪里?她犹豫着,将手伸在袖管里摸索着,忽然手心里一凉,摸到了江兰天留下的那个白玉手镯,顿时记起他临终时候的交待,他叫她拿着这个手镯,去见望江楼的手下。凭借此镯她就是望江楼新的楼主。 她对什么楼主不感兴趣,可是,这个手镯是望江楼历代楼主必备的证物,放在自己手里算怎么回事呢? 要不给人家送回去? 不,江兰天义兄既然至死都藏着它,并且在最后关头郑重相托,那么他一定不想叫它落入别人手里。自己就这样送回去,怎么对得起义兄的一番托付呢? 她捋下衣袖,掩住手臂,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行行好吧,善心的大哥,可怜可怜我这孤老婆子吧,我已经两天都没有吃东西了!”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是个花子。 羽衣不由得想起小蝶来。小蝶说过,天下的花子都归丐帮管辖,那么这个花子在街上乞讨,会不会就是丐帮的人呢? 她不由得回过头去看身后。 却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身子伏在地上,对着路人不断地磕头,边磕头边轻声恳求着,右手里端着一个脏兮兮的破碗,里面空空的,没有一个铜板。 羽衣不由得留心细看她的脊背。上面没有口袋,连半个都没有,只有一个很大的破洞,风吹过,从破洞里钻进去,衣服就鼓胀起来。 老人神情悲苦,样子可怜,好像饿得快要死了。声音很微弱。 羽衣见此情景,顿时起了隐恻之心,不由得去摸自己的衣衫,当然她身上连半个铜钱都没有最强乡村最新章节。 人群流水一样从老人身边拥挤而过。并没有人给她施舍,有人还厌烦地捂上口鼻,侧身走过。 羽衣无奈地摇摇头,世上之事就是这样,有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有人却吃糠咽菜,艰难度日,食不果腹,世界总是没有完全的公平。 她走开几步,已经离开了,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好像平地里卷起一阵疾风,人们纷纷躲避,就不由得回头去看,却是有人驾着一匹骏马,从街上疾驰而过,马蹄疾驰,竟然一点也不顾及街上的人群。 马上那人一身锦衣华服,神态倨傲,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人群顿时乱纷纷往街边退却,可怜那老婆婆行动迟缓,眼睁睁看着马匹越来越近,她急得双手在街面上乱爬,可速度哪里及得上骏马神速,眼看碗口大的马蹄子就要践踏在她身上头上。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讶的喊叫声。 可是马背之上的人并不勒马,而是扬起手中辫子,狠狠抽了马臀一下, 嘴里发出一声蛮横的呵斥。 老婆婆看着自己无法躲开这匹大马,顿时又慌又乱,身子抽搐成一团,滚落在地,吓死了一般,竟没了声息。 随着马蹄踏落,一个脑浆飞溅、鲜血迸溅的场面就要上演! 一股怒气早就击穿了羽衣的胸膛。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马蹄就要落在老婆婆乱蓬蓬的脑袋上,羽衣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忽然闪身而出,施展出竹林清风赋的招式,周围的人只觉得眼看一个身影闪电般一晃,随着一声“去!”的呵斥,紧接着一个惊恐的声音“啊―――”了一声。马匹笨重的身子向后猛地倒去,马上的青年一个跟头栽倒在地,随着“咔嚓”一声响,青年一双腿竟然断了,顿时软塌塌垂着,压在了马背之下,疼得他杀猪般喊叫起来。 众人定睛观看,只见一个其貌不扬身穿灰布衣衫的瘦个子青年直直站在前面,用身子挡住了身后的老婆婆。 老婆婆本来以为自己这下难免被马匹踩死的悲惨遭遇,所以横了心,只等一死,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她小心翼翼睁开眼来,看到那个骄横的骑马人此刻趴在地上,大声地嚎哭着,那匹马也斜躺在地上,四个蹄子乱绕,疼得乱打滚。 “王老爷的独生爱子,可不是好惹的,一向在我们洛阳街上横行惯了,人人见了都得给他让道,这个小年轻倒是胆大,竟然惩治了他。”人群里忽然有人说。 “是啊,这王公子可不是好惹的,他爹是洛阳数一数二的大官,我们小老百姓谁敢得罪他呢?”有人附和。 “这小年轻是谁?武功这么出众?真是老天开眼,给咱们派了个为民除害的人物。” ……一时,街道边聚集了一些百姓,大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羽衣把这些话听在耳内, 心中有些快意,心想听大伙儿这么说,这个所谓的王公子原来是个大大的坏蛋,今日我叫他吃一顿苦头倒是应该的。 她跑回去扶起那个老婆婆,谁知这老人竟然身子溜到,对着羽衣一个劲儿磕头,羽衣以为她在感激自己刚才的救命之恩,便一个劲儿说:“不用谢,您不用这么客气,我没做什么,就是举手之劳嘛。”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谁知这老婆婆一把抓住羽衣衣衫,哭道:“你可把我害苦了,你这是好心办坏事你知道吗?” 羽衣吓了一跳,心里说:“世上还有这样的臭事,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是哪里帮得不对了?难道这老婆婆想要讹上我不成?”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7 眼看这老婆婆身子像一滩软泥一般,死死拉住了羽衣不丢手,羽衣真是说不出的懊恼,心里说我怎么就好心办了坏事呢? 老婆婆拉住羽衣的手,嘴里唠唠叨叨说个不休:“孩子啊你知道你教训的人是谁吗?他可是洛阳城里的霸王,你把他的腿弄断,你救了我,我感谢你,可是等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之后,可把麻烦留给我了,回头他们家人找来,还不会把我生吞活剥了。我老婆子孤寡老人一个,哪里有势力和大官对抗?孩子你真是害了我啊。” 羽衣这才听明白是怎样回事。顿时心头一阵轻松,心里说:“原来这老婆婆担心这个才来纠缠于我。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她说的可都是实情。要不我将她带离这里,去一个王家势力所不能波及的范围,她自然就能生存得下去了。” 但是送她去哪里呢?她忽然又烦恼起来,还有阿只呢,也需要她照顾,现在又多出个老婆子,这孤儿寡婆的,叫她如何养活得了?自己的衣食都成问题呢。 那个王公子上在路上痛得打滚,叫声渐渐力竭。 羽衣还在傻傻愣着,忽然有人喊道:‘你这小哥儿怎地还不快走?等会儿王老爷家赶来,你可就走不脱了,他家手眼通天,有人在当朝做官,势力很大,谁也得罪不起。” 羽衣一想,这倒也是,就算到时候自己能走得脱身,这老婆婆可就真的遭殃了,再说真要被官方势力纠缠起来。那可真是无比麻烦。 主意打定。她当下附身去扶老婆婆。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老人家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一个王家找不到的地方。” 老婆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爬起来跟上羽衣走。 周边围观的都是平头百姓,心地善良,都看着这老婆子可怜,自然没人上来阻拦,羽衣和老婆子一会儿功夫就走出了大家的视线。 羽衣拐过了几条街,看看已经远了。料想王家的人就算此刻赶来,也不会立马找到这里,便停下里,故意撕破身上衣衫,将自己弄出一副衣不蔽体的样子,去敲附近一户人家的门,却不讨要吃食,只要两件旧衣来穿。也是她运气不错嘛,这户人家日子富裕,两身旧衣自然不缺。加上主人心地善良,就真的送了旧衣出来。 羽衣带着老婆婆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先脱下自己外衣,换上新讨的衣衫,又给老婆婆也换了。遂将两个人换下的旧衣撕碎了,扔在垃圾堆中。然后又拿起路边泥巴,在自己脸上摸了几把,又要给老婆婆也摸。这老婆婆倒是个聪明人,瞅着羽衣的样子跟先前大不相同,若不是自己一路跟着亲眼所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人便是那个当街教训王家公子的灰衫少年。她眼波闪动,顿时明白了羽衣的意思,便不反抗,伸出脸来叫羽衣给自己装扮。 一会儿之后,羽衣和这老婆婆都已经换作了另外两个人。 羽衣像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孙子,而这婆婆便是一个慈祥的奶奶,现在奶奶带孙子在外面散步,料想就算王公子的家人找来,也不会认出她们来。 羽衣望着老奶奶做难了,她本来要去找阿只的,还有好多事情都没有结果呢,带着个老婆婆自然十分不便,可是要把她送到哪里好呢?她本来依靠乞讨为生,现在不能在这洛阳城里行乞,却靠什么为生呢? 犹豫间,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胳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她摸到了那个白玉镯子。 真是江兰天临终赠送的白玉手镯。 这是真正的上好白玉,料想拿出去卖钱,所换银两足够这婆婆丰衣足食地度过后半生。 她捋下镯子来,撕一片衣襟包住了,递到婆婆手里,郑重地交待:“我身上只有这个东西值钱,您带着它走吧,洛阳城里是不敢再露面了,去别的地方吧,哪怕依靠行乞也好,只要能走远就行,然后找一家当铺或者首饰铺子,将这个东西变卖了,您的后半生再也不会这样漂泊无靠,吃不饱穿不暖了。” 老婆子接了过去,展开衣襟查看,这一看之下,她却猛然变了脸色,掌心抚摸着玉镯,双眼痴呆一般,嘴里喃喃念叨:“天儿,天儿的玉镯,我的天儿,你在哪里?叫为娘的找得好苦。” 羽衣觉得惊疑,不自禁地问道:“天儿?什么天儿?你的天儿?老婆婆您说什么呐?难道您认识这个玉镯?” 老婆婆抬起头来,双眼盯着羽衣:“你是从哪里得来这个玉镯?你快告诉我,它从哪儿来?” “我……”羽衣犹豫了,这玉镯是江兰天大哥留下的,能告诉这陌生婆婆吗?再说她一个叫花婆子,为什么要问这一番话? “你快告诉我啊……”老婆婆小声哭了起来,神情焦急万分。 羽衣只得回答她:“这是我一个好朋友的遗物,老婆婆您问这个干什么?” “好朋友?遗物?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这玉镯的主人竟然已经不在人世?”老婆婆逼问,目光变得万分焦急,眼珠子都红了。 羽衣点点头。 “你说什么,天儿他真的死了?我的儿,我苦命的孩儿,难道你真的已经遭了毒手?我可怜的孩子,难道我们母子这辈子就真的没有再见的缘分了吗?”老婆婆顿时扑在地上,痛哭起来。 羽衣心头轰然作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心里顿时愣愣自问:“难道这婆婆就是江兰天大哥的母亲?不是说她早年就已经和江少云的女儿一起被烧死柴房了吗?难道她还活着?” 羽衣上前扶起老婆婆,看着她哭。 这婆婆却不像普通人家的婆子那样罗嗦麻烦,她只哭了几声,便收了泪珠抬起眼问:“你当真是这玉镯主人的朋友?他死在哪里,怎么死的?你带我去看看行吗?” 羽衣为难了半晌,只能据说相告:“实不相瞒,这玉镯的主人是我结义哥哥,是望江楼的现任楼主张柏里害死了他,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洛阳城外有个大夫叫邪医您知道吗?我带着他去找邪医,可当我找到的时候,邪医告诉我,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给摧心掌震碎了,就算是神仙都救不了了。他临终的时候将这个交给了我,让我带着它去望江楼,设法给他报仇。我将他埋在了邪医居所后面的小树林,我喜欢那里的安静优雅,我想我的义兄他也是喜欢的。” “孩子,让我摸摸你的脸行吗?”老婆婆听了羽衣的话,默然坐了一会儿,忽然提出了这一要求。 羽衣伸过脸去叫她摸。 老婆婆的手掌心真是粗糙得可怕,羽衣只觉得摸索在脸上扎得肌肤生疼,但是她强忍着。 “你果然是个好孩子。”老婆婆说完,将玉镯递了过来:“你带着它吧,这东西贵重,就算我带着它逃到外面去,也没办法兑换银两,因为它关系重大,我带着它只怕连命都会葬送在它上面。我可怜的孩儿,其实就是为它而死。你带着它吧,既然我的孩子将它托付给你,那你就带着它去给他报仇吧。” 羽衣一听这话顿时心头一亮,对这老婆婆不由得肃然起敬,没想到她看着只是一个普通妇道人家,却有着这么一番不俗的见识。 “我只想知道我孩儿埋葬的地方,我要去守着他,这辈子哪儿都不去了,就守着我的孩子过日子,我们母子生前无缘相见,剩下的日子,也该好好团圆了。”她说到后来,声音竟然是十分地喜悦,好像她的儿子还活着,在一个地方好好地等着她前去团圆呢。 羽衣心里大疼,当下扶起她向着城外走去。(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8 羽衣将江兰天的母亲送到小树林里,到老道士屋前看了看,邪医不在,门开着,屋子里一切照旧。 她用桌子上的纸币留下了一张便笺,托付邪医照顾江兰天母亲的衣食,然后便很放心地离开了,这一回目标十分明确:去望江楼,铲除张柏里,为江兰天报仇。 她踏着地上的浮土快步往前边走去,身后传来江兰天母亲的哭声,她知道此刻那可怜的女人就趴在儿子坟前哀哀恸哭。 这对母子这辈子活得真够可怜,江兰天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江少云用女儿强行换了过去,从此再也没有归还。后来江少云竟然让人将江兰天母亲寄身的柴房一把火烧掉了,江兰天母亲从此下落不明,众人以为她已经死了。谁知她活着,逃了出去,从此流落街头,乞讨为生。忽然有一天,她在叫花子堆里听得大家议论说望江楼发生了权力更迭,新的楼主叫江兰天。她心头大喜,曾借着讨饭机会靠近过望江楼,可惜她身份低贱,自然没机会走进望江楼去。人家隔着门用一个馒头一碗冷饭就能将她打发。她只能趴在望江楼外的路边,天天等待着,终于看到了儿子,儿子骑在马上,被众人簇拥着,威风极了。她心里真是欣喜无比,骄傲极了,为儿子终于熬到了今天而喜悦。她是个明智的人,没有上赶着去和儿子相认,因为儿子既然已经贵为楼主,那么叫人知道他有着这么一个低贱的母亲,只能给儿子脸上增添不光彩。她觉得只是这样远远地看一眼就很满足。她继续留在街上乞讨。可是有一天。忽然又听得大家风传说望江楼又发生了变故。楼主已经移了位。叫一个姓张的做了楼主。她真是忧心如焚啊,辗转打探消息,多日后才听说儿子被张柏里囚禁起来,至于关在哪里,情况如何,她怎么也打听不到。直到在街上遇上羽衣,才得知儿子已经死去。 羽衣展开轻功,飞一把往前奔驰。耳边的风不断吹过,凉飕飕的,脸上不知何时落下泪了,两行清泪沿着脸颊滚落而下,落在了风尘里,她数不清这是在为江兰天母子悲伤,还是在触景生情,由他人联想到自己身上,产生了同病相怜的伤悲…… 江兰天的悲剧是江少云造成的,他最后的死却是张柏里迫害的直接结果。她要去找张柏里,亲手杀了他。报仇雪恨。就算她并不在意望江楼的楼主,可是叫这样卑鄙小人继续担任楼主,那便是对义兄江兰天的极大不公。 她不再犹豫,向着望江楼直直奔去,脚步匆忙,不再停留,沿着洛阳城的街道横穿而过,连两旁喧闹的市声都不再理睬。 “田副帮主这样的好人,最后竟然会落得如此悲惨结果,真是叫人伤心呐。” “三年前我孤苦无依,流落街头,就要饿死,正是田副帮主路过洛阳,他救了我,给我饭吃,还带我投入丐帮,我这才活了下来,他的恩情我还没有相报呢,想不到他就已经、已经走了,呜呜……” “唉,这世道啊,好人没有好报,坏人都是到处横行,老天爷怎么就不长眼呢?” …… 在乱纷纷的市声中,羽衣忽然捕捉到几个低低的哀叹声。 有人在说田副帮主。 莫非是丐帮的田副帮主? 羽衣顿时刹住脚步,回头去看。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蜷缩着一群花子,个个衣衫褴褛,面目肮脏,要不是她从小蝶那里对丐帮有了初步的了解,也不能相信这群花子会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弟子。 她扫了一眼,发现他们背上都没有口袋,就知道这是些最末尾的弟子。 众花子别看衣着破烂,神情惫懒,但是当羽衣留心细看,便有一个老花子立时留意到了羽衣的目光,他立时悄悄伸手捅一下旁边一个正喋喋不休说话的中年花子,那花子十分机警,抬眼看一眼羽衣,顿时伸懒腰打个哈欠,懒洋洋说:“哎呦呦,饿死了,各位好心的大爷大娘叔叔婶子姑姑姐姐行行好吧……” 边说,边向着羽衣的方向双手打躬,嘴里流着哈喇,道:‘这位小哥儿生得面如满月,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大富大贵,您就行行好吧……” 羽衣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很快就踏上前去,蹲下身子,避开了中年花子,向着那个老年花子小声问:“你们刚才所说的田副帮主,是不是丐帮的那个田副帮主?他是不是两天前刚中了剧毒?” 老年花子疑惑地打量着羽衣,同时不由得点点头。 羽衣追着问:“我刚才听得你们说田副帮主死了,是真是假?怎么死的?他不是已经拿到解药了吗?” 她口里这么问,但是一个不祥的预感已经在心里产生了。 这时候好几个花子都凑了过来,一个小年轻一脸悲伤,愤愤地骂道:“田副帮主是服了解药不假,可那根本不是解药,而是毒药,田副帮主本来还有一口气呢,服下所谓的解药,一时三刻就气绝身亡了。呜呜,老天真是不长眼,好人怎么就命不长呢?” 羽衣只觉得心头轰然一声响,立时记起夜里看到张柏里受伤的情景,他所服的解药,装在另一个小瓷瓶里,当时她看着就觉得诧异,原来果然被那狗贼做了手脚,这么说来,张柏里当时交给丐帮的根本不是解药,而是毒药! 一股悲愤顿时在羽衣胸口冲撞,她一把抓住那小年轻的衣衫,急切地连连逼问:“田副帮主现在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我要亲自看一看?还有小蝶呢?她在哪里?” 小年轻扭着身子挣扎一下,觉得疑惑:“你是谁?难道认识我们田副帮主?连小蝶姑娘你也知道啊?” 羽衣没时间跟他解释,只能点点头,说:“在下和小蝶姑娘相熟,快带我去见她吧,我还有一个朋友叫阿只的,也在你们丐帮当中,我需要见到他们。” 几个花子疑惑地看着羽衣,眼里闪烁着不大相信的神色。羽衣着急之下,掀起衣襟,拉出里面小蝶那些衣衫道:“你们看看,这件衣衫你们认识吧,正是你们的小蝶姑娘脱下来送给我的,我们真的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我真的想马上见到她,请你们带个路好吗?” 几个花子望着那衣衫瞅了瞅,其中一个点点头,“是小蝶姑娘的不假,可是,她的衣衫又怎么会跑到你一个大男人身上去了?” 羽衣一看这倒把事情弄糊涂了,干脆实话实说:“不瞒各位伯伯大哥,我也是女儿身,只是乔装过来罢了,这易容术还是你们在小蝶姑娘教给我的呢。” 说着,她把衣袖往起稍微一捋,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肤叫那个老花子看。 老花子看样子是这群花子中主事的,他看了一眼,知道这样的肌肤只要女孩儿家身上才有,大男人是万万做不了假的,心里有了主意,断定她真的和小蝶等人相熟,就点点头,叫一个跛脚的花子给她带路。 这跛脚花子一只脚歪着,但是走路竟然十分神速,羽衣跟着他往前走,只觉得在闹市上绕来绕去的,也不知道绕过了多少街巷,才在一个隐蔽处的院落前停下了脚步。 这院落高大宽阔,看样子有些年代了,外表十分陈旧,但是围墙高大整齐,整体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你等一等,我去唤小蝶姑娘出来。”跛脚花子犹豫不前了,回过身看着羽衣说。 羽衣知道人家可能是为了安全起见才这么做的,便点点头,耐心等待。 忽然,这花子趴在地上,高声地乞讨起来,嘴里唱的却是行乞的“莲花落”:“小小姑娘生得俏啊,小小心肠好又好啊,可怜花子腹中饥啊,好心姑娘舍顿饭啊……”(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9 这跛脚花子唱了三遍,那扇大门才缓缓打了开来,门内走出几个人来,这几人全部衣衫破旧,但是羽衣一眼就看到他们中一人的后背上负着几个破口袋。 跛脚花子上前去不知说了什么,那背负口袋的人点点头,看一眼羽衣,转身向另一个弟子说了句什么。 那弟子跑回院子里去了。 一会儿一个小姑娘走了出来,她身穿粗布白色衣衫,头上顶着白色帽子,脚上缠着白色布带,竟然是一副重孝的打扮。再看她脸蛋红嘟嘟的,显得眉清目秀,十分可爱无尽丹田。 羽衣顿时又惊又喜,来的真是小蝶! “你找我啊?”小蝶刚刚问出声,看一眼羽衣,喜不自禁,失声喊道:“姐姐……”边喊边扑进羽衣怀里来了。 身后几个花子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知道羽衣是个女子,便不再讶然了。 羽衣扶起小蝶仔细查看,分开才短短一日,她竟然瘦了,小脸蛋上挂着泪珠儿,眼里泪珠还在纷纷不断落着:“姐姐,我爹爹死啦,你快去看看,他服了望江楼那个楼主给的解药,就、就、就死了,死得很惨, 大伙儿都说那压根不是解药,而是毒药,姐姐,我爹爹真是死得冤啊,呜呜……”说着失声大哭。 羽衣赶忙扶着她走进院子。 院子里搭着一座灵棚,灵堂前一副棺木,里面静静躺着田副帮主。 羽衣上前查看,这田副帮主嘴角留着黑血,她翻起他眼皮看,眼底泛出黑色血液,血液发出一股恶臭味道。 分明便是中剧毒而死。 “张柏里!狗贼,我不杀你,难解心头大恨!”羽衣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这一来,她要杀张柏里的决心更坚定了。 忽然灵堂后一人闻声闪了出来:“呜呜。是你吗?娘亲死了,不要阿只了,把阿只交了给你,可你也不要阿只了吗?呜呜,阿只一直在等你,可你就是不来接阿只。” 来的正是阿只。 羽衣一把拉住他,抚摸着他的头。他看上去好好的,看来在丐帮没受什么委屈。 小蝶本来脸上带着泪。看到阿只的样子顿时苦笑起来:“他可调皮了,我们害怕他跑丢了,就紧紧看着他,可把他憋闷坏了。终于等到姐姐来了,我们这就把他交给姐姐,我们也能放心了。” 羽衣摸着阿只的头忽然为难了,看着丐帮众弟子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贵帮各位朋友在帮个忙。我要去望江楼有个事情了结一下,这阿只还是先寄养在这里吧,等我办完了事回头就要带他走。” 一个九袋弟子当下抱拳道:“少侠、哦。不,女侠,对,女侠!女侠在青石坞就帮过丐帮,大恩大德丐帮众人不敢相忘。女侠有事尽管去办吧。阿只留在这里你尽管放心就是。” 羽衣点点头,看一眼阿只心慌意乱的样子,心里一动,道:“这孩子从小一个人乞讨为生,到处乱跑,散漫惯了,我看你们不必将他看得太过严格,还是相对自由一些好吧。” 九袋弟子听了这话一喜,连连点头,向着一个小弟子招一招手,吩咐:“带阿只下去玩吧,把咱们花子常戏耍的那些玩意儿都拿出来,哄他开心就是。” 小弟子向着阿只招手,阿只依恋羽衣,不肯过去,那小弟子忽然伸手探入袖口,转眼摸出一条花青色的小蛇来,他手指在蛇头上叩击两下,小蛇立时向着阿只点点头,扭扭脖子,身子跳舞一般摆动起来。 阿只贪玩,一见这个立时大喜,丢开羽衣奔了过去。 小蝶知道羽衣身上寒酸,一定没有吃饭,当下带她先去厨房饱餐一顿,吃饭中羽衣才从小蝶嘴里了解到,原来这小蝶的爹爹田副帮主生前并不曾成亲,某一日在行乞途中遇上一户人家,那人家的一个小媳妇看上了他,就邀请他进屋喝水吃饭。 他进屋后才知道这户人家的人都不在家里,去远方走亲戚了,只留这小媳妇一人看门。他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大妥当,当下就要告辞离去。 谁知这妇女拦在门口不放他走,说饭菜已好,吃了再走不迟阐教第一妖全文阅读。田副帮主肚中饥渴,闻到饭香,便真的坐下来吃了起来。 那妇女烫来一壶酒放在桌上,酒香扑鼻,田副帮主性子豪爽,生来好酒,闻到酒香难以自持,便一杯一杯喝了起来。 这一喝起来,便将一整壶酒都灌在肚中,醉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当夜醉得不省人事。 等他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竟然和一个大姑娘钻在一个被窝里。 再看这姑娘,正是白天那个小媳妇。 田副帮主当下惊得魂飞魄散,要知道丐帮帮规森严,奸淫妇女更是大罪,万一这小媳妇嚷嚷起来,传了出去,他便是长有一千张嘴也肯定难以说清。 谁知这小媳妇扯住他依依不舍,告诉他自己自从嫁了过来,丈夫不能生育,公公婆婆却来怪她不能怀胎生子,总是怪责于她,她日子过得凄苦,这日恰好家中无人,她见这田副帮主虽然是个要饭的,但是生得相貌英俊,就觉定留下来陪自己过夜。 田副帮主一听这个,更是惊吓不已。 这小媳妇也不纠缠于他,只是哭着求他有空再来看看自己,只要能叫自己怀上一个孩子就行。 田副帮主当下离开,自然再也不敢去找这小媳妇。 几年后某一日他有事路过这户人家,无意中看到门口跑着一个小女孩,一个妇女在一边不停地喊着孩子的名字。 他看了一眼,就呆住了,那妇女正是当日留他过夜的小媳妇。 那小女孩名叫小蝶。 又过了几年,田副帮主忍不住偷偷摸摸跑去看那个小女孩。他有一个预感,那孩子是自己的。 等他去了才知道那户人家遭了横祸,家人俱死,只留下一个女孩跑到街上去卖东西,才逃过了劫难,女孩回来后家里已经变作一团灰烬,什么都没有了。 她无依无靠,从此只能流落街头,变成了叫花子。 田副帮主赶忙去花子堆里寻找小蝶,苍天开眼,他很快就找到了她。 但是此刻他已经是丐帮的副帮主,谁都知道他不曾婚配,所以他不敢和女儿相认,只能偷偷摸摸地照顾于她。 这小蝶聪明十分,又是个鬼精灵,在花子堆里混,竟然一点也不曾吃亏,她对这个爹爹不认自己并不心生怨恨,相反觉得这样倒好,自己也好落个自由。 直到田副帮主命在旦夕,生死垂危,小蝶才哭喊着叫出了那个深藏在心底的称呼:“爹爹。” 小蝶说到这里,眼里落下泪来,哽咽道:“姐姐,我爹爹真是可怜,这几年中不能和我父女相认,不能听我叫他一声爹爹,他就这样死了,他死了我才敢和他相认,呜呜……” 羽衣不由得伸手去轻轻拍抚小蝶后背,心里觉得这田副帮主的为人也算光明磊落,便起身对着他棺木轻轻鞠下躬去,心里默默说道:“田副帮主,这个仇我一定要给你报,就算我们并不相识,但是张柏里必须死。” 她当即告辞丐帮众人,转身大踏步离开了这座院子。 ps: 谢谢订阅的朋友,虽然是个潜力签约,但是我会认真对待,一直写到故事完满结束。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10 暮色刚刚落尽,望江楼楼门紧闭,因为近来楼中事故频发,所以整个望江楼都显得有些萧条。 门子落下门闸后,便去下人房里歇着了。 一对守卫却不能休息,石桩一般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全心全力地尽着守卫的职责。 忽然,左首那个守卫感觉到有一股冷风从脑后吹过,凉飕飕的。他不由得地拧过脖子去看,后面黑乎乎的,什么都没有。他疑惑地望望不远处的树木,树木静悄悄立在黑暗中,枝杈没有一丝摇摆。 这时候,右边那个守卫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个黑影从眼前极速滑了过去。 他挤挤眼,又伸手揉搓眼睛,眼前一切照旧,没有人影,再看大厅的方向,前檐上挂着几盏巨大的红纱宫灯,发出朦朦胧胧的淡红色光芒来。 整个望江楼静悄悄的。 这时候一个黑影子舞着巨大的翅膀从头顶上飞过,边飞边发出了“咕嘎―――”一声鸣叫。 却是一只夜鸟路过此处。 “这畜生!吓我好大一跳!”一个守卫狠狠地嘀咕道。 另一个也点了点头。 他们哪里知道,这时候一个轻灵如狸猫的身影已经越过望江楼的大门,来到千雄厅外。 黑影好像对望江楼十分熟悉,知道千雄厅易进难出,里面遍布机关,她捡起一块石子在手心里掂了掂,身子忽然飞起,手臂飞快一甩。石子挟裹着一团巨大的劲风。飞进了千雄厅的窗口。直直飞向八仙桌上的那盏最亮的大灯。 扑哧一声,灯灭了,几乎就在同时,分布在四处的烛火一根跟着一根扑哗哗摇晃起来。 夜色浓黑,大厅里这些蜡烛同时摇晃不定,有些蜡烛摇晃几下便熄灭了。 一时间千雄厅内变得昏暗起来。 “谁?” “什么人?” “保护楼主!” 一时间语声纷纷,兵器仓啷作响,场面有点乱。 “大家慌什么?!”张柏里的声音响了起来。 纷乱顿时被镇住了。 但是大家的手都依旧伸出来按在腰间。准备随时兵器出击。 张柏里扭动着脖子四面瞧了一圈儿,威严地咳嗽一声,道:“大家不用慌,没什么,只是起了一阵风罢了。我们继续讨论发展我望江楼的事宜。” 原来他们今夜聚在一起,却是在商讨望江楼下一步的发展大计,因为是楼中大事,所以望江楼的重要人物都在现场。 “李兄弟你刚才说到哪儿了?请继续往下说,我觉得你的主意很有道理。”张柏里把脸掉向一个黑脸汉子,鼓励他说。 被称作李兄弟的黑脸汉子受了鼓舞。顿时来了精神,侃侃而谈:“我觉得我们望江楼能立于中原江湖百年而不倒。一方面依靠的是我们千雄厅内的重重机关,另一方面,全凭了历代楼主的英明决策,像我们这样的小帮派,要是旗帜鲜明地在江湖上摆出自己的立场,无疑于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还是审时度势,按照形势及时调整自己所站的立场,才能为自己赢得立足的可能,才能在夹缝中求得生存。就拿眼下来说吧,江兰天太过年轻,不知道江湖的险恶,考虑问题不够全面,竟然公然和西域神教作对,自然没有我们的好处,其实神教的人只要伸出一根大拇指来,我们望江楼就够呛,更不要说公然和人家作对。所以,属下觉得还是不要公然和神教对立的好。而是要设法取得他们的信任和支持……” “李虎你放什么屁,公然说这种不要脸的话,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望江楼向那魔教摇尾乞怜,甘心当人家的走狗、帮凶,帮着他们来对付中原各大门派?我望江楼百年清誉,这不是要毁于一旦吗?” 一个爽朗的女声,忽然打断了李虎的话,气哼哼说道。 一时间气氛有点异样。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最中间的张柏里。 张柏里本来含着笑意的目光,这时候忽然冷了下来,威严地沿着大伙儿的头顶扫了一圈儿,最后停留在李虎和那个妇女中间。 “麻九娘你什么意思?说话嘴巴最好干净点!”李虎暴跳如雷,指着人群里骂了起来。 “呼啦――――”一声,对面的人群里站起一个中年妇女来,这女人长得极美,一张粉白的脸俏生生的,浓黑的眉毛直直延伸到鬓发深处。穿一件大红色英雄大氅,足蹬牛皮大靴,脸上不怒自威,给人一股英气逼人的飒爽感觉。 “我嘴巴就是不干净了,你敢拿我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别总是谋算着将望江楼出卖给魔教,你这样的心思别人不敢说,我麻九娘可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是啊,是啊,望江楼凝聚着大家共同的心血,怎么能随便依附于他人,仰他人鼻息生存呢?” “就是,我们望江楼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帮派,可在江湖上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怎么能随便就给糟践了呢?” …… 麻九娘的话,像一枚石子投进水里,终于激起了千层浪花,大家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没有人留意到,就在此刻,一个黑色身影轻飘飘倒挂在屋檐下,正盯着厅内凝神静听。 先前莫名其妙熄灭的灯火,早就有人上前重新点燃起来。 千雄厅内灯火亮如白昼。 尽管张柏里暗沉沉的目光刀子一样压了过去,可是那个叫麻九娘的已经横了心,气冲冲和李虎大争大吵起来,她口齿尖利,语言尖刻,且句句都切中要害,只骂得李虎节节败退,难以招架。 渐渐的,望江楼众人分成了明显的两派,一派向着麻九娘,坚持反对与魔教苟合;另一派围绕在李虎周围,力主和魔教联手,将望江楼作为魔教在中原的一个前站,等魔教一举拿下中原各大门派,一统江湖,那时候自然亏待不了有功之臣望江楼。 而谁都看得出来,他们的楼主张柏里是明显向着李虎的。换句话说,李虎就是得到了张柏里授意,所以才敢当着这么多人和麻九娘等人掀起纷争。 但是围绕在麻九娘身边的那些人竟然十分强硬,毫不让步,并且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张柏里等人的真实意图:并不是为望江楼的发展前途打算,而是某些人为了向魔教献殷勤,将望江楼做为牺牲品拱手送给魔教,这分明是在将望江楼百年声誉毁于一旦…… 争辩越来越强烈,竟然发展到了双方拔刀相向的地方。 眼看局势危急万分,一场内部火拼一触即发。(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11 张柏里看着不耐烦了,恶狠狠咳嗽几声,站起来,倒背双手,在地下走了几步,慢慢地踱到麻九娘身边,麻九娘本来坚强不屈的身子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张柏里的心狠手辣谁都知道,麻九娘只觉得脑后凉飕飕的,真怕这张柏里恼羞成怒,在背后向她突下黑手。 一种不详的预感紧紧攫住了她的心。 然而不等她想出对策。张柏里忽然身子突转,双掌齐并,向着她后背突施袭击。 麻九娘擅长的武功不是掌法,而是手中一双虎头双钩。此刻她毫无防备,双钩犹在百宝囊中,要她刹那间取出双钩应敌,已是没有可能,情急之下,她只能伸出一双肉掌仓促去接张柏里的大掌。 谁都知道,这一掌要是挨个正着,麻九娘定会吃个大亏,身边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几个与麻九娘关系亲厚之人,眼看麻九娘这下定然无幸,顿时大惊。 张柏里的双掌挂着凛冽劲风,呼一声就到了,麻九娘银牙一咬,心里喊一声:“我命休矣―――” 众人耳内听得“砰――――”一声巨响。 同时厅内烛火一齐摇曳,光线明暗不定。 过了半晌,只听得一个声音“啊”了一声。 大家闪眼细看,那麻九娘推在几步开外,看着自己双手,呆呆出神。 张柏里则大为光火,气冲冲吼道:“谁?本楼主清理门户,你敢插手?” 随着语声。一个身影笑吟吟走了出来。 却是一个少年。一身麻灰衣衫。脸上染满泥巴,只有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眼里神采奕奕。 几十双眼睛顿时齐刷刷望向这个突然现身的造访者。 大家立时看出这不是望江楼内弟子。 这少年刚才不知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又用了什么招式拆解了张柏里对麻九娘的突袭,大家竟然丝毫没有看见。 “阁下是谁?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张柏里吃了一个哑巴亏,这会儿双掌掌心还在发麻,他便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身上一定藏着极为深厚的武功。便不敢托大,上前一步问道。 羽衣却干脆不再捏着嗓子刻意去模仿男人声音,就用自己真实嗓音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大楼主刚才那一招怎么好像是拼命的招式呢?您难道不知您要对付的不是强敌,而是望江楼弟子麻九娘?看样子张楼主这一掌下去,是想要取了麻九娘的性命呀!敢问张楼主,这麻九娘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行,却麻烦您亲自出掌,痛下杀手!” 她开始时候声音还带着笑意,到了最后竟然变得冷冰冰的。一张脸上也罩了一层寒霜一般。 “我、我……你究竟是谁?放着大路不走。难道真要来我望江楼趟浑水?”张柏里恼羞成怒,一字一顿恶狠狠说道。 “是啊。天堂有路我不在,地狱无门我自投。”羽衣缓缓说着,慢慢捋起衣袖,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来,“只是,我想知道,张大楼主所说的这个地狱究竟是什么样儿的?” 众人见她露出肌肉,大为不解,麻九娘身为女人,毕竟心细,立时轻嚷一声:“她是个女子,只有女子才生着这般娇嫩的白色胳膊!” 众人留意细看,果然,那正是女孩子才有的一段雪白臂膀。 再看她身形动作,和细细的嗓音,分明就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羽衣继续捋起袖管,露出一个纯白色的镯子来。 她缓缓捋下镯子,拿在手里,擎了起来,放在大家眼前。 几十双眼睛顿时呆住了。 “白玉手镯?正是白玉手镯!望江楼百年秘传信物,只有楼主才有的信物!”一个苍老的声音惊讶地喊道。 这声音十分清晰,字字入耳,大家都听到了。 “啊,果然就是白玉手镯!” “正是,我曾经见过这手镯,好像不假!” “张楼主不是说这白玉手镯到江兰天手里便不幸遗落了吗?怎地会在这个少年手内出现?” ……一时间望江楼众弟子议论纷纷。 张柏里瞪着眼睛看了几眼,看出那手镯好像不假,顿时慌了神,撒开两步,喊道:“我望江楼众弟子听令,这少年人来路不明,又拿着一个什么假的手镯,不知受了什么人指使,前来我望江楼寻衅闹事,分明是想浑水摸鱼,你们还不快快将他拿下!”说着仓啷啷首先抽出身后兵刃。 一些平日里跟着张柏里的弟子也都纷纷撤出兵器,却不敢往上冲杀,纷纷观望。 剩下一些弟子却没有往外亮兵器。 羽衣目光望着众人扫视一群,最后停留在麻九娘脸上,轻喝一声:“接住了―――”随着呼一声轻响,一股劲力拖着那手镯向着麻九娘直直飞了过去。 麻九娘不由得伸手去接。 “小心暗器!”身后一个汉子低声喝道。 但是麻九娘心一横,赤手接住了手镯,只是一枚手镯,并没有附带什么暗器。 麻九娘暗叫一声“万幸!”拿起手镯仔细查看,但见这镯子玉质优良,做工精纯,显然是玉器中绝佳上品。 麻九娘看了几眼,递给身后一位年事稍长者道:“麻烦余三哥看看,我怕自己看走了眼。” 余三哥接过去,众人顿时围了过去,争相查看,辨别真伪。 余三哥是楼主资历最长的老人,在众弟子中名望甚高,一向为人处事极为稳妥,所以麻九娘才请他辨别这玉镯真伪。 余三哥擎着玉镯左看右看,身边几人也都轮流查看,看完了,他们互相瞅瞅对方,交换了一下目光,忽然,余三哥身子突然矮了下去,单膝跪地,双手握着玉镯,高声呼叫:“白玉手镯现世,余三见过望江楼新任楼主!” 余三哥身边几个也已经单膝跪地,高呼楼主。 其余人等都大为惊讶,但是很快一大片人跪了下去,齐声高喊楼主。 “这、这、你们、你们这是?……”张柏里慌了,失声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才是真正的楼主!这小子来路不明,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你们稀里糊涂就这样……” “秉承祖师爷遗训,望江楼历代楼主必须佩戴白玉手镯为证,没有手镯者没有资格担任楼主大任。张柏里,当日你囚禁江兰天楼主,夺了他楼主之位,我们便叫你拿出楼主信物,你却说玉镯已被江兰天弄丢,我们迫于你的威力,只能抬举你暂作楼主,现在白玉手镯现世,我们只能谨遵祖师爷遗命,认这少年做楼主啦。”余三哥带头喊道。 “是啊,是啊,白玉手镯便是凭证,无手镯者皆非楼主!” 众弟子竟然一起喊了起来。 “好啊,敢来我望江楼讨便宜,我先毙了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再说!” 张柏里拉开架势,神情凶恶,就要向着羽衣大打出手。(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12 千雄厅内气氛顿时十分萧杀。 连空气里都布满了危险的味道。 羽衣抿着嘴角轻轻一笑,却不理睬张柏里气势汹汹的攻势,避开一步,朗声道:“各位叔伯,各位兄姊,我的来路,对于你们来说确实不太熟悉,但是请你们相信,这枚白玉手镯正是出自望江楼不假。至于它为什么会落入我的手里,还得问我们这位光明磊落的张楼主。张楼主麻烦您来给大伙儿解释解释你是怎么对付你们的江兰天楼主的?” “放屁―――他自作自受!白玉手镯和他有什么关系了?”张柏里沉声怒骂,同时双掌挂风,恶狠狠向着羽衣迎头劈来。 羽衣脚底下暗自一提力,身子轻飘飘躲了过去,运一口气,真气灌注丹田,声音十分地洪亮:“怎么会和张楼主没有关系呢?难道江兰天不是你害死的?难道公然勾结西域魔教之事不是你干出的?你还干了多少出卖望江楼的丑事,需要我一一细说出来吗?” “小混蛋,敢来我这里捣乱,我、我跟你拼了―――”张柏里嘴里低声骂着,脚下步子紧紧逼近,双掌呼呼生风,恨不能将立时羽衣劈做碎片。 羽衣不敢大意,拉开架势,当下施展出林一叹的八荒**功来。 这八荒**功本来世上会的人极少,这张柏里等人哪里见过这个,所以羽衣一招一式施展出来,只用了片刻功夫,张柏里便已经慌了神。被逼得团团乱转起来。 羽衣心里恨他。边打边骂了起来:“你卑鄙无耻。和魔教勾结也就罢了。还妄图将丐帮也拉下水,人家根本不愿意苟同,你竟然将蜀中唐门的毒药下在丐帮田副帮主身上,这也就罢了,你竟然又将毒药诈做解药送给人家,你活活害死了田副帮主,这是其一。其二,你已经将江兰天囚禁起来。夺了他的楼主之位,也就罢了,你却还不满足,竟然用摧心掌击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心脉俱断,吐血而亡。我不杀你难解我心头只恨。” 张柏里一听这话,知道再也难以狡辩,便脖子一梗,说:“这些事我确实干了,只是这都是我望江楼门派之事。没有你一个外人多嘴的余地。” 羽衣很响地冷笑一声,道:“好啊。你承认了就好。你这里口口声声说这事只是望江楼自己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大明白了,发起谋叛、囚禁江兰天的是你,但是打碎江兰天脏腑之人并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不是望江楼弟子,是真正的外人!” 此言一出,不仅张柏里一愣,望江楼其余人等也都纷纷惊讶。 “不是张楼主?那会是谁?” “何人这般心狠手辣,下了此等毒手?” “江兰天楼主虽然年轻,但是心地善良,对我等不错,真是可惜可叹。” …… 张柏里一看情势对自己不利,赶忙呼呼连着推出几掌,嘴里大喝道:“江兰天就是张某打死的。你这小子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扰乱人心!纳命来吧―――” 羽衣躲开他一个连环八卦掌,身子下蹲,忽然又拔地而起,在半空里双脚并拢,只向着张柏里脑袋踩下,张柏里一个懒驴打滚,躲了开去,羽衣身子轻飘飘落地,左手后扬,右手前探,左右夹击,逼上前一步,嘴里骂道:“好不要脸!打死江兰天的是摧心掌,这门掌法极难练习,以你这样的资质,你敢说自己练成了摧心掌吗?不用再狡辩了,真正打死江兰天的是西域魔教六大护法中的秦护法!张楼主,不知你什么时候和这位秦护法勾搭上了,是准备将望江楼全部出卖给魔教任他们摆布吗?” 羽衣声音很大,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那麻九娘首先就急了,跳着脚骂道:“张柏里你真不要脸,害死江兰天也就罢了,还敢将望江楼全部出卖给魔教!你问过我们大伙儿的意思吗?经过我们的同意了吗?人活一口气,我麻九娘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绝不会看着你将望江楼拱手让给魔教,做人家的帮凶、走狗!我跟你拼了!”说着撤出双钩,银光闪闪,向着张柏里刷刷进攻。 一旁的余三哥一看麻九娘出手,便将手伸在身后,慢吞吞拿出一条软鞭来,哗一声抖开了,竟然是一条长有丈余的鞭子,呼啦,鞭子卷起一阵疾风,只向着张柏里身后扫去。 “上啊,为江兰天楼主报仇!”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顿时有**个人纷纷撤出兵器,围住了张柏里。 “哗啦啦―――“另一些跟随张柏里的弟子也纷纷亮出家伙,出面增援张柏里。 一时间千雄厅内兵器相撞之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竟是望江楼众弟子火拼上了。 羽衣一看急了,心里说:“江大哥托付我做望江楼的楼主,肯定是希望我能保护大伙儿,现在他们却火拼了起来,这一打了起来,结果不是鱼死便是网破,最终的结局只会削弱望江楼的势力,肯定是江大哥在地下不愿意看到的,我得想办法制止他们。” 羽衣知道此刻不拿出点绝技是不足以震慑众人的,她左右环视一下,看见千雄厅正座前上方高高挂着一副书画,画中一人穿一身青色长衣,腰悬一柄长剑,右手微微抬起,露出手腕上一枚白玉手镯,正是江兰天义兄临终送给她的白玉手镯。 羽衣运一口气,身子猛地一提,双足一蹬,身子轻飘飘向着画中人物飞去,在半空里左脚一点,踩住画中那柄长剑的剑尖,右手高高举起白玉手镯,朗声喊道:“诸位请住手,请看这里!” 大家被这喊声吸引,不由得纷纷调头来看。 羽衣将手中玉镯和画中人物手腕上玉镯跟前一放,说道:“请各位看仔细了,我这玉镯可是有假?” 在几十把蜡烛的光芒之下,大家看见两枚玉镯真是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一时间打斗声安静了下来。 连那张柏里都没了主意。 羽衣乘机喝道:“大伙儿不是一直想知道这玉镯我从哪里得来?我便说出来吧,正是你们刚刚遇害的江兰天楼主在临终之际托付给我的,至于这玉镯到了我手里意味着什么,相信在座的各位远比我清楚。本来我不想来做望江楼的楼主,可是张柏里这个狗贼实在太过狂妄,公然和人人唾弃的西域魔教勾结,接二连三地残害望江楼兄弟,还公然和魔教的人联手,残害丐帮众人,这样下去,只会将望江楼的名声毁坏殆尽,将望江楼各位弟兄拖入无尽的江湖纷争,在中原各大江湖门派中再也没有立足之地,这等于将望江楼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我拿着这玉镯来找你们。”(未完待续。。) ------------ 第二十章 人去楼空 13(两章 放一起了,求支持) 别看羽衣是个女儿身,年岁又不大,但是这一番话却是慷慨激昂,铮铮有词,全部出自她内心的真情实感,所以说出来自是带着一番威严和震人心魄的力量。 望江楼内一些道高望重一心为公之人无不点头称是。 张柏里越发慌了,伸手高喊一声道:“大伙儿不要被这野小子迷惑了,张某才是真正的望江楼主,张某才是一心一意为我望江楼百年发展大计耗费心血,大伙儿一起上啊,将这小子撕成了碎片吧――――” 说着晃动双掌,疯了一般向着羽衣站立的方向扑来。 羽衣一个燕子穿云,从半空里飞下来,却不落地,突然伸出双掌,啪啪啪向着张柏里还击,她所使出的却是张柏里刚才进攻她的那套掌法,也是张柏里的拿手绝学。 张柏里依仗这套掌法打败了无数成名江湖好汉。 他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年轻居然也会使自己的秘传掌法,一时大感惊讶。 便也施展出掌法来,认真应敌。 望江楼众人都看呆了,只见张柏里和羽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青砖地上走马灯一般团团转,两个人打出的掌法竟然一模一样,恰如同一个师父教授的徒儿一般。 其实羽衣哪里去学张柏里的掌法呢?只是她刚才看着张柏里施展出来对付自己,便留了心看了一遍,并暗自硬记下了招式,这会儿使出来,全是依着葫芦画瓢。很多地方并不十分相像。只是她张着内功深厚。就把有些地方的短缺给遮蔽过去了。 张柏里真是恼火无比,没想到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小子冒出来揭穿了他的真实面目,叫他眼看在望江楼再也无法立足不说,这小子竟然还会自己的秘传掌法,和自己打得难分难解,他真是越想越气,几乎连鼻子都气歪了。 羽衣却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应付着。 一会儿功夫。张柏里一套掌法打完了。 张柏里跳开一步,牛一般喘着粗气,样子狼狈至极。 羽衣看着他这副落水狗一般的样子实在可怜,不由得动了隐恻之心,喝道:“张柏里,我可以放你一马,但是你必须当着望江楼众弟子之面亲口承认自己的过错,将自己背着大伙儿所干的那些昧天良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交代清楚,然后从此离开望江楼。再也不准回来插手望江楼之事。” 张柏里一听这话,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顿时顾不得羞耻,点点头。狠声应道:“好,张某今日既然栽在你这小子手里,认输便是了。”说着慢慢地往后退去,羽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要逃出门去,正要出手阻拦,忽然麻九娘喊道:“小心,他要开启机关了……” 麻九娘一语未了,然而已经迟了,张柏里忽然窜在厅中,伸手摁住一个黄铜仙鹤的嘴巴很近往右边拧去,仙鹤嘴里发出“嘎巴”一声脆响,忽然仙鹤身上绽开很多小孔,无数细巧的暗器一齐发射而出,向着羽衣站立的方向乱箭一般射了过来。 张柏里双手调节着发射暗器的方向,那暗器竟然不仅仅向着羽衣发射,连羽衣周边的望江楼众弟子都在被射范围之内。 羽衣一个旱地拔葱,身子飞在半空,不等落地,忽然听到一声惨叫,原来一个望江楼弟子躲闪不及,已经被一枚飞镖扎在咽喉之上,顿时见血封喉,倒在地上死了。 “张柏里你干什么?” “连我望江楼弟子也不放过吗?” “你疯了吗?” 众人又惊又怒,一边施展绝技躲避着暗器,一边纷纷怒骂起来。 张柏里忽然发出阴恻恻的笑声,高声喊道:“臭小子,快点乖乖认输吧,不然的话,张某就让这望江楼几十号人给我陪葬!” “啊?!”大伙儿惊呆了。 这时又一个弟子中了暗器,疼得躺在地上乱打滚。 羽衣一看张柏里狗急跳墙,彻底露出了真实面目,便不敢大意,快速脱下外衣,将一口真气运出去,外衣鼓荡起来,身子躲在后面,恰如一只巨大的飞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张柏里扑了过去。 张柏里狠劲拧着仙鹤嘴巴,向着羽衣飞蝗一般发射暗器,但是这千雄厅内暗器发射机关有好多处,这仙鹤只是其中一处机关,所以暗器发射之势远远没有上次那个夜晚厉害。 羽衣鼓起的衣衫上叮叮当当落满了暗器,长的短的,飞镖、匕首,什么都有,幸好羽衣内功高强,所以还没有被暗器伤及皮肉。 张柏里恨不能将所有机关开启起来,让羽衣立时葬送性命。 可是羽衣已经欺近身边,伸手抄住一枚飞镖,向着张柏里脸上飞射过去。 一股强大的真气逼压过来,张柏里无法躲避,只觉得脸上一凉,飞镖已经结结实实扎在左脸颊上。 他双手拧着仙鹤脖子,不敢放松,脸上的飞镖无法取下,疼得他一个劲儿晃荡脑袋,可那飞镖扎得太深,就是无法摇晃下来。 一股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羽衣不再客气,伸手不断地接应暗器,又反手射向张柏里。 一会儿功夫,张柏里脸上鼻子上扎满了各式暗器,密密麻麻的,好像他变成了一个稻草人。 他手里的劲道也渐渐地弱下去了,发射暗器之势终于减弱下来。 羽衣见他已经没有攻击之力,便丢下被扎得刺猬一般的外衣,喊道:“张柏里乖乖认输吧,不要负隅顽抗了。” 张柏里嘴角浮起一丝残酷的冷笑,不吭声,仍然紧紧抓着仙鹤脖子。试图发射暗器伤人。 麻九娘忽然窜上前来。一双银钩呼呼生风。向着张柏里狠下杀手。 张柏里这半天已经耗尽了气力,但是他不甘认输,反手用双掌去招架。 麻九娘心里气氛难当,骂道:“张柏里你真不要脸,死到临头还不放过我们,我们可都是望江楼的人,好歹跟你是多年的同僚,你竟然连我们都不放过。好歹毒的心肠啊……”说着,手里双钩银光闪闪,向着张柏里刺去。 其他人等也都气愤难当,纷纷拔出武器向着张柏里包围过去。 张柏里彻底慌了,忽然伸手去怀中一模,伸手向着众人眼前一晃,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刺鼻臭味迅速扩散开来,“我的眼睛!”“什么东西?”大伙儿立马乱作一团,都觉得眼睛疼痛难当。视线模糊不清,便纷纷揉着眼睛。却再也顾不上去追杀张柏里。 羽衣也闻到了那股刺鼻味道,只是她张着武功高强,立时闭住一口气,眼睛微闭,身子后跃,躲了开去。 她情急之中还是盯着张柏里身影不放,发现他撒出一把粉末后,人已经窜向大门口,眼看就要逃跑。 羽衣想起他害死义兄和田副帮主,眼下又用暗器打死打伤好几个望江楼弟子,心里气愤,这般恶人,再也不能放任他逍遥法外,便捡起一枚短剑,向着他身后猛地飞刺而去。 张柏里一只脚已经迈出厅门,心里正大感得意,没料到身后一股风飞驰而到,后背上一凉,一柄剑已经深深插进了后心。 他不甘心就此死去,挣扎又伸手入怀,试图抓出更多粉末来,羽衣眼明手快,再也不允许他得逞,又捡起另一把兵器投掷过去。 这一回不偏不倚扎在了张柏里的后脖子里。 他挣扎了几下,死狗一样瘫在地上死掉了。 羽衣赶忙上前查看众人伤势。 原来这张柏里所撒粉末是一种毒药,所幸毒性不是太强,望江楼自有常备大夫,一会儿功夫就为大家擦拭干净眼内的药物,大家赶忙清理千雄厅内现场,将死者抬出去,伤者一一抬回住所诊治。 等刚刚清理完千雄厅现场,羽衣觉得奸雄已经铲除,自己该走了,谁知那余三哥等人商量好了一般向着羽衣一齐单膝下跪,齐声喊道:“属下见过新楼主。望江楼众弟兄愿意跟着楼主,出生入死绝不退缩,一切全凭楼主领导。” 羽衣被这严肃的场面震慑住了。 一股威严肃穆的情绪笼罩在大厅里。 羽衣知道这个楼主自己是一时无法推脱的,便只能暂时做了。 第二天望江楼厚葬了那些死去的弟子。 第三天为羽衣举办继任楼主仪式。 楼内一些老人指点羽衣举办祭拜望江楼历代楼主的仪式,羽衣去庙堂看了看,发现历代楼主都有牌位,偏偏缺了江少云、江兰天父子俩。 羽衣想了想,吩咐将江氏父子、还有张柏里都给补上。 众人觉得意外,羽衣说:“不管他们为人怎样,却是真真切切做过我们楼主的,我们还是补上去吧,他们干的那些对不起楼内弟兄的事情我们都应该记着,还有江兰天,他为了望江楼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我们更应该铭记在心。总之我觉得我们的胸襟因该宽大,能包容是非,但同时要记住教训,这样望江楼才能继续沿着名门正派的路子往下发展。” 这一席话叫那些望江楼弟子纷纷点头,都觉得羽衣年纪轻轻,胸襟却是这么宽大,真是少见。 羽衣本来想公开自己的女儿身份,又说出自己曾在望江楼遭遇的那些事情,但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她抽空去后面柴房里看了看,到楼内到处走了走,心里想起义兄汤无用来了,不知道他此刻却在哪里。 夜里,羽衣自然在楼主的居所内居住,有专门的丫鬟伺候着,衣食住行一下子豪华起来,她忽然由一个江湖上无名的小辈做了中原赫赫有名的大派望江楼的楼主,心里却没有预料的那样高兴,相反,面对着一盏孤灯,忽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孤单。一种孤独的感觉水波一样在心头弥漫上来。这原本是江兰天义兄该拥有的一切,现在却由自己继承了,不知道江兰天地下有知,该做何感想呢? 夜已经很深了,她一口气吹灭了灯,面对着窗外无尽的黑暗夜空,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想当初,自己和汤无用、江兰天义结金兰,多么热闹,现在他们两人却是走的走死的死,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守着。 望江楼还是那个望江楼,只是羽衣的心里始终空落落,有一种人去楼空的悲凉在心头弥散。(未完待续。。)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1 时令虽然已经是初春天气了,但是在京杭大运河上,因为轻风掠过河面的时候,挟裹着浓重的水汽,所以还是能感觉到一丝丝微凉的寒意。 一艘兰舟在河面上缓缓前行,这是从北边出发,南下的河流。 小船本身有些陈旧了,只是看样子新近又花费心血装修过,外表新上的油漆显得分外新鲜,在清凉河水的浸泡下,越发显得无比鲜亮。 船舱入口处挂着一方精巧的帘子,将船舱遮掩了起来。 一个姑娘一身淡白色短衫,从帘子下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来,她正斜身趴在栏杆上,一手托住了腮帮子,痴眼望着那清凌凌的运河水在船夫的木浆下一波连着一波往后荡去。 她一直呆呆望着,竟然看得物我两忘。 “小羽,小羽我有些口渴了,给我倒杯水来。你在干什么啊小羽?”一个女音从舱内传出,这声音十分细微,给人感觉说话之人十分虚弱,全身没有力气,奄奄一息。 那被称作小羽的丫头却分明没有听到舱内的呼唤,只管瞧着水面发呆。 “小羽……小羽……你在干什么?听不到我的声音吗……”那个虚弱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 小羽始终呆呆的,忽然,两滴清亮的泪水从她俊秀的脸颊上滚落而下,落进了水里。 缓缓荡漾的水面上蓦然滴落进去两滴泪水,便如一滴水汇入大江一般,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小羽叹一口气。爬起身子,进仓去了。 刚才这一幕。被兰舟之后另一艘船尾之上的一个少女悉数瞧在眼里。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宇。 她置身的船只也是一只颇为陈旧的小船,只是床舱里极为简单。自然没有挂着帘子遮挡什么,船内一切都是暴露在众人眼中的。 这少女十六七岁模样,身穿一件深紫色长衫,衣衫下隐隐鼓起,分明是佩戴着一柄什么兵器。 她姿色并不十分出众,但是神色严峻,眉目清秀,威严中天然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青春芳华少女特有的馨香和清新。 她舟中船夫是一个颇为精壮的青年汉子,他将一把木浆摇得十分神速。转眼就和前面的兰舟并驾齐驱了,一会儿功夫又将那兰舟抛在了后面,远远往前而去。 就在小船的前方,远远行驶着一艘大船。 那船十分巨大,船身装饰极为华丽,舢板上站着几名腰悬长剑的黑衣汉子,一个个显得不怒自威,再往里面看,船舱的第三层上是一个凉棚。那里放置着极为精致的桌椅,此刻,一个华服少妇正坐在桌边慢慢喝茶。 几个丫鬟仆妇垂手恭立,悄无声息地在一边随时准备伺候。 少妇抿了一口茶。展眉问道:“林家丫头的事宜,办妥了吗?” “少奶奶请放心,已经办妥了。”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人站在少妇下首。这时候赶忙回答道。 “说说具体怎么个妥当法子?”少妇追加一句。 家丁一愣,随即朗声道:“林大鹏死因已经查明。确系死于西域魔教之手,是被摧心掌震碎了腹内心脉。奴才已经出资给林大鹏置办了棺木。并购买地皮,将他在洛阳城东安葬。这一切都是林家丫头亲眼所见,她对我们少奶奶十分感激,所以情愿跟着少奶奶,鞍前马后地陪伴着少奶奶,以报少奶奶葬父之恩。” “嗯。很好。林家的丫头,很好。”少女微微颔首,轻轻应道。 这时候,一大两小,三艘船只一字排开,前后相距不过几步之遥,依次在河面上平稳地行驶着,无风,水面十分平静,船体滑过,波澜不兴。 “小羽,你说我爹爹真是被西域魔教的人打死的吗?”那个虚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姐,我、我也不知道。只是,我觉得这事还是有蹊跷的,我们姑苏林家,历来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加上老爷喜欢清净,虽然练了一身武功,可是从来不和那些江湖之人来往,好端端的,西域魔教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来找老爷的麻烦呢?”小羽边思索边说道,她声音清亮,口齿伶俐,看得出她是个十分灵活的丫环。 船舱内一阵沉默。 那叫做小羽的丫环终究调皮,一会儿功夫就嫌舱内闷得慌,重新从帘子下探出半个身子,趴在栏杆上继续看水面。 看得出这丫头心事重重,一会儿功夫就望着水面陷入了沉思。 没有风,但是小羽身后那个帘子轻轻地动了动,好像有一股风,在轻轻地托起了帘子。 一个少女从帘下缓步走了出来。 前面小船尾那个少女本来一张脸向后,望着水波在船尾打转,目光无意中后扫,忽然就看到了那个帘子下走出来的少女。 她顿时呆住了。 她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就伸手揉揉眼睛。 然而,没有看错,除了趴在栏杆上那个短衫小少女外,现在从船舱内又走出一个年岁稍大的少女来。 她一身白衣,一束黑发随意垂在脑后,双眉紧蹙,脸上带着明显的病容。 然而,就是这浓郁的病态,却遮掩不住这少女的绝世美貌。 世上真有生得这般好看的女子?她疑惑地问着自己。 可是,毋庸置疑,现在就有一个这样的女子正站在那里。 她的身子很单薄,宽大的白色衣衫裹住了细长的腰身,真叫人担心忽然来一阵清风,就能把她一下子刮走。 她神色郁郁不欢,神态、行动却超凡脱俗,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小羽”少女轻声唤道。 走神的小羽吓了一跳,回头看着少女,慌忙起身去扶她,一面慌乱地说:“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外面有风,小心你的咳疾又犯了。” “不要紧的,我心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唉,你说,三个月前,我们跟随着爹爹背上洛阳,一路上有说有笑,多么快乐,那时候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们会这样凄凄冷冷地返回姑苏去。而爹爹已经永远留在了洛阳,唉,我对不住爹爹,我不是个男儿身,又生成这样一副身子,爹爹的仇,我是无望替他报了……”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那眼里落下泪来,泪水清亮无比,一粒粒落在白色的衣衫上,很快,她的衣衫前襟上打湿了一大片。 小羽不由得也跟着落下泪来,扶住小姐身子要将她扶进舟中去,可是这小姐偏偏倔强,单薄的身子一直站着,目光向后,望着渐行渐远的北边方向,嘴里喃喃道:“爹爹,羽儿对你不住,将您一个人留在了人生地不熟的洛阳,羽儿一个人回老家了。爹爹,您安息吧……”说到这里,她竟是泪如雨下。 前面小船中那个少女一直在留心细看后面兰舟中人物的动静。 这会儿她不由得暗自回味道:“原来那个小一些的丫头名叫小羽,而这个小姐又叫做羽儿,怎么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个‘羽’字?竟然和我是有着相同的一个字。这是巧合呢?还是机缘凑巧,叫我们在这里相遇?那个叫羽儿的小姐,看来是遇上了什么大麻烦,自己一人无力解决,只能哭天抹泪了。这小姐看上去身子十分娇弱,显然是不会武功的,相反,文文弱弱的,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富家小姐。她究竟遇上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要这么哭啼呢?她说将爹爹留在了洛阳,那是什么意思?又说要爹爹安息,难道说她的爹爹死在了洛阳,而她现在一个人要独身返回老家去?” 她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前面那艘大船上的美貌少妇抬眼望一下后面的小小兰舟,忽然有些不耐烦了,吩咐一声:“告诉后面的舟子,叫他快一些跟上来,这般慢吞吞地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得了姑苏呢?” 一名小丫头得了命令,忽然走到船边,拿过一根细长的竹篙,向着水面一点,身子借着巧劲,轻轻地飞了起来,竟然是向着后面的船只飞跃而来。看看到了中途,身子下落,就要落在水面之上,她双足在中间小船上一蹬,借着这股后蹬之力,小小身子重新跃起,在半空里一个翻滚,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最后面兰舟的尾梢之上。 “好俊的轻功!”中间小船上的紫衫少女不由得暗自喝了一声彩。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2 却说那小丫头从大船之上跃起落在兰舟尾梢,动作干净利落,轻灵无比,一个人从半空里落在船上,那小船儿竟然没有一丝承重、震荡的反应。 小舟之上的人也都没有感觉到船上已经悄然多出了一人来。 那一对身着白色衣衫的主仆已经进舱去了,只有舟子在慢悠悠摆渡。 小丫头看一眼弯腰埋首划船的舟子,忽然手一伸,一个巴掌轻飘飘落在舟子肩上。 舟子大吃一惊,回过头来看,忽然脸上一凉,接着一股疼痛尖锐起来。 脸上热辣辣的,一股水顺着左侧脸颊往下流淌。 他腾出一只手去摸,摸下来满满一掌心的血。 “……?”他刚要张口惊呼,一支剑已经冷冰冰架在脖子上。 一个面上笼着黑纱的女孩儿,正无声地逼视着他。 他吓得不敢吭声了。 “我警告你,快点撑船,赶上前面那艘大船,午饭时候要还是赶不上,你就等着尝尝你小姑奶奶这把剑的厉害吧。至于这个耳朵嘛,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走了”随着语声,舟子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子已经跃在半空,像一只水鸟儿,在半空里翻了个身,已经向前方飞速射去,落入茫茫水面深处,没了踪影。 舟子眨巴着眼,只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左耳却是确确实实没有了,半边脸顿时疼了起来。 他不敢声张,胡乱擦一把脸上的血。赶忙弯腰撑船。 兰舟一步一步追撵着前面的船只。 中间小船上的紫衣少女一直遥望着后面。自然也看到了那个小丫头和舟子的动作。也看到了舟子脸上流下的一大片红色血液。 “咦,真是奇怪,好端端的,那个小丫头为何要为难后面小船上的舟子?而她走后,那兰舟的行速明显变快了。难道,前面那艘大船和后面的兰舟,竟然是有些关联的?既然是一起的,大家为何不坐在同一艘船上。而是分开了,这样多不方便?难道,这其中又有着我所不知道的隐情?” 那个小丫头往回走的时候还是在半空里落下来,在中间的小船上借了一下力,这才重新跃起,身子向着大船直直射去。 她人是走了,但是有一样东西掉了下来,落在了船弦上。 紫衣少女一直看着她离去,然后信步来到船尾,捡起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一片肉乎乎血淋淋的耳朵。 紫衣少女手指夹着这片耳朵。抬起头去看前面的大船,眼里疑惑的神色愈发浓厚了。 大船上。那美貌少妇依旧在慢慢地品茶。 那小丫头忽地翻回船里,跑上顶层去复命。 “回少奶奶话,您交办的事情翠云已经办妥了。”小丫头清脆的声音蓦然响起。 少妇徐徐抬起头,目光闲散地一扫,一个字从珠玉般整齐洁白的齿缝间吐出:“好。” 小船上紫衣少女忽然站起身来,懒懒伸一个长腰,从衣袖里摸出一些闲散银子,道:“舟子大哥,麻烦您个事儿,将船摇慢些吧,等等后面那艘小船。” 舟子得了银子,自然高兴,便放缓了速度,徐徐摇着桨儿,有意向那后面的兰舟靠去。 “小羽,老爷的坟茔在哪里你记住地点、方位了吗?”兰舟内那个叫羽儿的姑娘问她的丫环。 “记下了小姐,洛阳城东青石坞,往东数第三排第二十七个坟头便是老爷。”小羽赶忙回答。 此刻两只小船几乎并肩而行,紫衣少女闲坐在船边,看神态就像是一个贪图风景的人在凭栏揽胜,其实她一双耳朵一直侧竖起来,留心着旁边兰舟内的动静。 当“青石坞”三个字钻入耳内,她顿时一凛,心里暗道:“那不是洛阳城外的青石坞吗?就是张柏里和丐帮田副帮主交手的地方,怎么这个丫头忽然提起那里来了?听这话,好像他们的林老爷被葬在了那里。青石坞只是个乱葬岗子,这两个姑娘怎么竟然将自家人葬在那里了?” 不容她想清楚这其中的原委,兰舟内又传出语声:“小姐,我们就算回到姑苏去,可是老宅子已经被老爷变卖了,现在已经是虎林家的私宅了,我们回去在哪里安身呢?这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打发呢?”是那个小羽在问。 没有回答,舱内一阵沉默。 忽然,小羽的声音高了一些:“小姐你不要哭啊,你每日里都这么以泪洗面,终究不是个法子,你身子单薄,再要是一直这么郁郁不乐,闷坏了身子,老爷地下有知,一定心里很难过呢。” 一阵啜泣声传了出来。 “小羽,你说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懂。可是我们回到姑苏去真的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老宅子是回不去了,我林家在姑苏只是单门独户,连一个可以暂时去投奔的亲戚都没有一门,真是叫我左右为难呐。”伴随着啜泣声,那羽儿姑娘缓缓说道。 “要不我们还是去投靠那个李家少奶奶吧,她心底善良,又会武功,还替我们给老爷买了坟地、棺木,请人帮我们安葬老爷,不然依我们两个,就算是把自己买了,只怕也不能把老爷稳妥下葬呢。” “小羽,这个不妥。我们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呢。哪里还有再去麻烦人家的道理?再说我们又不相识,仅仅是萍水相逢而已。还有,仅仅是替我安葬爹爹这一点的恩情,我们都无力回报人家,又哪里有脸面再去央求人家解决生计的道理呢?”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把小羽难住了,她也跟着忧愁起来,嘴里喃喃说:“是啊,我们已经麻烦人家一次了,真的不好意思再去求人家了。可是,我们两个回到姑苏了难道就要流落街头,沿街乞讨不成?” 一主一仆同时陷入到愁苦当中去了,一时舱内默默无语。 这时候,前面的大船之上,那个家人模样的男子怀里抱着一只鸽子,美貌少妇在埋头写信,写完了交给家人,家人不敢展开信笺看一眼信的内容,只是将那信笺卷做细细一条,装进一个极小的竹筒,然后用蜡密封了筒口。 最后将竹筒绑在鸽子一只腿上,抱起鸽子,向着西南方向放了出去。 鸽子得了自由,拍着翅膀在半空里稍一盘旋,看准了方向,就径直向着西南前方飞驰而去。 美貌少妇闪目向着后面望去,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来,众丫环仆妇也跟着向后看去,原来那叶兰舟果然已经加快速度,向着大船靠拢上来。 ********* 预祝订阅的朋友小年快乐。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3 紫衫少女附身望着船外水面,水面一片茫茫白色,似乎这河面辽阔无边,没有尽头。 她在心里思虑了一下这趟出门的行程安排,觉得时间充裕,身上盘缠足够,便轻轻一笑,自言自语道:“你啊,一个小丫头片子,侥幸做了中原第一大楼的楼主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又生出多管闲事的心情来了?嗯,只是这姓林的姑娘处境倒着实可怜,爹爹死了,死因不明,自己又面临着无家可归的困难,而且,这件事好像有点复杂,绝不是一般的寻常事件,瞧前面那艘大船的情形,那个小丫头都有着那么好的轻功,那个美貌少妇想必会更厉害。瞧那情形,那少妇绝不是一般寻常的人家,分明就是江湖之辈……” 想到这里,她调头望望前面那大船,再看一眼小小的兰舟,感觉这两艘船看似毫无关系,只是各走各路罢了,但其实却有着微妙的关系,要不,那个小丫头就不会去割掉那舟子的耳朵了,只是,这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内情呢? 她不由得紧紧都皱起了眉头。 忽然,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动,一抹调皮的笑意浮现在眼内,她打定主意,便不犹豫,从怀里又摸出一点碎银子给了舟子,神色语态间故意装出一副极为害怕的样子,说:“大哥不好了,我的仇家在后面追上来了,你拿着这点银子只管将船往前撑去,到了河那边就靠了岸回家去吧。如果想顺顺当当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的话,这一路上再也不要回头张望。不然。会是什么结果。谁又能预料呢?”她说着一只手慢慢举起来,手里拿着那片捡来的耳朵。 此刻这耳朵萎缩变形了,血痕已经凝固,看上去丑陋无比,像一片即将干枯的木耳。 舟子将耳朵接过去细细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手一松,耳朵掉进了水里。 紫衣女子望着他微微一笑。轻声说:“这是那叶兰舟上撑船大哥的耳朵,可惜被人给割下来了,大哥要是走得慢点,只怕……” 这舟子聪明,一点即通,当下对紫衫少女说一声“谢谢”已经加快速度,小船向着前方极速划去,他这一路上果然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后面。 就在两艘小船擦肩而过的时候,紫衫少女身子轻轻一滑,鱼一样划出小船。落进兰舟舱内。她躺在船尾歇了一会儿,这才起身。附身捞起清水,洗了把手脸,简单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掀起小帘子缓步走了进去。 舱内那主仆二人却正在愁眉相对,不知所措,只听得那羽儿姑娘道:“小羽,我想了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可是妥当?等到了姑苏城里,我就摆一个字摊儿,写字卖画,好歹换几个小钱我们两人吃饭住店。” 小羽闻言呆了一呆,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妥不妥,小姐,这个主意万万不妥。” “你是怕掉身价吗?我们都到了这步田地,还顾及什么身份?再说我本就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的女儿,只是依赖着爹爹有几分家业,这些年不曾吃什么大苦罢了。人活在世上,荣华富贵本来就没有什么定数,有的时候我们便安享,没有的时候,只能随遇而然,适应外界罢了,难道你叫我们活活等着饿死不成? 说完,望着小羽不再言语,神态却是十分坚定,好像她已经做好的这个决定再也不会改变了。 紫衫少女站在门口,一听这话不由得一呆,眼睛望着那林姑娘,心里一动,暗赞一声道:“好一个锦心绣口的林姑娘!真是心境豁达,生性疏淡,看这年岁也就比我大不了几岁,却拥有如此胸襟,在此等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情形之下却依然能够安静沉稳,却比我当日离开青梁山时候强得多了。就凭这一点,我也该伸手帮她一把的。” 小羽却还是有所顾虑,皱着眉头说:“小姐,小羽觉得您这决定还是不大周全,您不知道,我们要是站在大街上卖字画,那就等于抛头露面了,我们两个年轻轻的姑娘,这样总归是不好的吧,老爷要是在地下得知小姐流落街头,卖字为生,也会牵挂难安的。再万一、万一遇上一些心术不正的流氓地痞可就不好了!” 羽儿却不再理她,抬头望着窗外的河水,但见那河水滔滔,流淌不止,这小小船儿,在这茫茫白河水面上,恰如一叶随风飘落的树叶,不知道命运的浪涛将要把它送往何处。 她不由得暗自叹了一口气。 紫衫少女看这情形,不再等待,走上前一步,柔声道:“两位姐姐请了,妹子前来打搅,冒昧了。” 小船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大活人,吓得小羽惊呼一声,眼睛瞪得鸡蛋大,一叠声连问:“你是谁?哪里来的?怎么到我们船上来了?” 姓林的羽儿姑娘却没有这般惊讶,只有一抹淡淡的诧异在眼眸中一闪现,便不见了,只是抬眼望着来者。 紫衫少女近距离看清了羽儿姑娘。 她不由得在心里大呼一声,本来她在远处就看到这姑娘生得美丽,没想到近观,却是更加地美了十分,真是肌肤胜雪,唇红齿白,皓齿明眸,再看身形,单瘦细长,显得弱不禁风。 紫衣少女心里说:“这般美貌女儿,真要跑出去在大街上摆个摊儿写字卖画,只怕全姑苏城的人都会排着队前来观看奇景。” 这时那小羽气哼哼站在她姑娘身前,伸臂相护,道:“你是谁?哪里来的?别只管望着我家姑娘发呆!听不见我问话啊?” 羽儿神色平稳,轻轻谴责丫环:“小羽,不要这么无理,你看这位姑娘,眉目周正,面目和善,绝不会是心怀不轨之人。” 说完看着紫衫少女,微微笑道:“这位姑娘,前来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紫衫少女赶忙一敛衣袂,说:“姐姐不用惊慌,我只是这河上普通渔家的女儿,只是前月河上起了风浪,将渔船打翻,爹爹葬身鱼腹,留下我一个孤零零的到处奔波,刚才在船上远远看到姐姐像是个读书人家的出身,穿戴打扮又显出几分富贵,想必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妹子就想着前来央求姐姐,能不能把妹子收留了下来,给您做个粗使丫环,我细致的活儿干不了,但身体却是壮实的,干起粗笨活儿来保准能叫您满意呢。” 不容小姐发话,那小羽眼睛一瞪,嚷道:“你说什么呀?要来给家我小姐做丫环?我家小姐可不缺丫环,有我一个就够了。再说,我们已经、已经……” 林小姐接住了丫环的话,道:“是啊,这位妹妹,实不相瞒,我们主仆二人其实已经落魄无依,已经、已经连吃饭、住店都是困难了。所以不能收留你,还请你见谅。” 紫衣少女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慌乱,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我不要你们一文工钱,也不会要求吃好穿好,只是跟着你们,粗茶淡饭,能保全一条性命就是了。” 小羽上下打量着紫衣少女,觉得她衣衫半新不旧,果然不像是富裕人家出来的样子,倒像是个渔夫家普通的女孩儿。 小羽还想极力排挤,谁知林姑娘一听这少女和自己一般,家遭不幸,落得孤身一人,这么可怜,便点了点头,说:“好吧,我便收留了你,你跟着我们就是了。” 紫衣少女大喜,当下轻轻说了声“谢谢”,算是留在了船上。 林姑娘左右看着紫衣少女,脸上忽然显出为难的神色来。 小羽嘴巴尖利,抢先说道:“你既然跟了小姐,便是小姐的人,我们家老爷去世不久,我和小姐都是热孝在身,你也得……” 紫衣少女打断了她,说:“不用姐姐强调,我自然也该换上孝衫的。只是不知你那里还有白布没有?” 小羽马上打开一口箱子,却是有一些剩余的白布,当下动手就给紫衣少女缝出一件孝衫来。 紫衣少女换下自己衣衫,穿了孝衫,这才向着林小姐缓缓施了一礼,说:“多谢小姐收留之恩。我名叫梅羽衣。今年一十五岁。小姐日后只管喊我羽衣便是了。” 林小姐见她礼数周全,为人一团和睦,不由得也有几分喜欢,当下拉起羽衣一只手来,说:“我姓林,叫羽兰。这是我的丫环,叫小羽。你却叫做羽衣,我们三个名字中都有个羽字,真是巧得很,想必我们真是有缘这才相遇在一起。日后大家便姐妹相称吧。” 小羽一听这话,眼睛向着羽衣一瞪,说:“这哪里妥当,小姐便是小姐,永远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身份低贱,哪能跟小姐姐妹相称呢?” 羽衣一呆,心里说:“世上哪有这样自轻自贱之人,首先自己便不把自己当人,还怎么叫别人尊敬你呢?” 她发现这小羽对自己怀有成见,很是不欢迎自己到来的样子,却想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她? 其实,这小羽的心思羽衣哪里能明白呢?原来她一个人跟着林小姐时日长了,见今日又冒出来一个做丫环的,只怕日后在小姐面前得了势,对自己不利,这才对羽衣心怀防备,不断排斥。 羽衣心里想着正事,便不理睬小羽,只管去船尾坐了,看着汤汤流水从船尾缓缓流逝。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4 原来羽衣自从担任望江楼楼主之后,便勤勉学习,精心治理,不久就将一盘散沙般的望江楼治理得好转起来。 看看到了春天,某一日她正在千雄厅内和众弟子们议事,忽然收到飞鸽传书,原来发信之人正是峨眉派掌门,信中说有一件事牵扯到这个武林兴衰的大事,峨眉一派不敢擅作主张,所以请中原江湖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到峨眉山相聚,以作定夺。时间定在农历三月初三。 羽衣看看楼内诸事发展顺利,而麻九娘十分擅长管理俗杂事务,羽衣便将楼主大小事务暂时委托麻九娘,让她代行楼主之权,而自己则提前出门去峨眉山赴约。 麻九娘等坚持给楼主配备专人相伴,再雇佣精美车辆乘坐,都被羽衣一口回绝了。她虽然做了楼主,但是一直保持着从前的简朴生活习惯,一来她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生活来之不易,所以最讨厌那些贵族式的享受了。二来,她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一楼之主,统领一大帮年纪、经验都比自己强得多的武林高手,本身就很勉强,只怕一个不慎,出了什么闪失,所以一直毕恭毕敬,小心翼翼,不敢大意。别看她人暂时留在望江楼,其实一颗心一直盼望着早一天结束这重担在身的日子。所以,一接到峨眉的邀请,便立马安排好楼中事务,离开了望江楼。 羽衣决定一个人去参加聚会。 这一路上她也不认识其他派别的掌门,也不怕被别人认出身份,所以一个人乐得十分自在。 她先去丐帮看望了阿只。阿只自从上次被羽衣留在丐帮。等羽衣再次找到他。他却已经和一帮丐帮弟子玩得十分投契,那些大花子小花子老花子,都有各种各样哄小孩儿开心的技艺,什么耍蛇、捣鸟、玩打狗棍子,都很吸引阿只,所以阿只见到羽衣竟然再也不愿意跟着她了,丐帮的众弟子感念羽衣在田副帮主的事情上帮过他们,所以十分愿意收留阿只。 羽衣看着阿只在丐帮生活得确实开心。便彻底放了心,就放心离开了。 羽衣从洛阳出发,本来要向西南方向直行,但是时间充裕,她一直以来向往苏杭胜景,所以干脆决定先乘船从京杭运河直下苏杭,看看古扬州风景,一饱眼福,然后再赶向西南而去。 这日她雇了辆小船,独自在河面上前行。无意中却留意到河面上前后一大一小两艘船,以及船上的人物。 这一留意。自然而然就发生了她后来投身到林家姑娘船上做丫环一事。 羽衣心里数着时间,距离峨眉大会还有足足两月半时间,自己如果赶赴峨眉山需要一个月时间,那么现在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可以在路上自由玩耍。 那么,接下来自己便不用着急,只管安心在这林家小姐处做一个“小丫环”便是。 其实,话说回来,以她现在的身份,以堂堂一代楼主之尊,却来这里做一个人家的使唤丫环,是十分不妥的。只是羽衣年纪尚小,一心贪玩,图个好耍。二来,她凭着直觉,觉得林家和前面那艘大船之上的人一定要发生什么大事,而且这事与整个江湖有关系,所以她决定潜伏在这里,做一个不被人注意的粗使丫环,静观事变,也好查清其中的内幕。 在初春的料峭风里,羽衣穿着一身白色孝衣,坐在船尾,一动不动只是发呆,孝衣袍角被风卷起,在风里只管猎猎作响。 那小羽看不惯羽衣这个样子,心里说:“你我都是丫环,你怎么就没有一点眼力见呢,我在这里辛辛苦苦伺候小姐,你却跑到一边只管偷闲舒服。” 所以她眼珠子一转,一会儿喊羽衣过去倒水,一会儿又喊她给小姐洗一洗手帕子。又嫌弃羽衣这个没干好,那个没干好,直把个羽衣指使得团团转,羽衣便也不能停地忙碌着,一直忙到了暮色降落,天黑下来。 晚饭后,主仆三人早早安歇了。 羽衣却睡不着,躺在床舱里,透过布帘子,看着外面运河两岸沿途的风景,尤其在这暮色掩映之下,但见两岸灯火璀璨,景象热闹,想必那些人家的生活都是十分富裕安康的。 羽衣又想到了青梁山。 转念之间,思绪又飘到了西域昆仑雪山,继而又来到了洛阳城。 她思索一阵,迷迷糊糊地刚要入睡,忽然一阵凉风从耳边掠了过去,有夜行人途经此处! 她仔细留心,目光透过布帘子,但是河面上一个身影已经跃了过来,稳稳落在了她们置身的小船尾梢。 却是一个身材娇小轻灵之人,一看就知是个女子,一身黑衣,用面纱罩住了面孔,难以看清她长相五官。 此刻林姑娘和小羽都已经睡熟了。 她便也装作沉睡的样子躺着,调匀呼吸,只有眼睛悄然眨巴,查看情况。 那黑衣女子脚步轻轻走了过来,掀起帘子看了几眼舱内,忽然探手入怀,从中拿出一个绳索,无声无息地伸过来,绳子挂钩吊住了林小姐放在枕边的一个灰布包袱。轻轻拉了过去,她解开包袱翻检一番,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裳,一些女孩儿家的针头线脑,几本女儿经女则女训之类的书籍,几两碎散银子,再也没有别的值钱东西。 那黑衣女子将银子一粒粒捡起来放入怀里,然后将包袱包起来,重新放回原处,然后又四下里打量,借着外面迎撒来的星光,看到了做饭的工具堆在舱角,她走过去查看一番,提起一个装米的袋子,那袋子里剩了几碗米,她忽然倒提袋子,向着河水倒了下去,米粒簌簌而落,顷刻之间,袋子空无一物,她将空袋子放回原处,然后轻轻走了出去。 羽衣觉得诧异,心里说:“好生奇怪啊,这人半夜冒险潜入,难道就为偷那几两少得可怜的银子?看样子她轻功不错,比白天那个割掉舟子耳朵的小丫头还要厉害一些。一个如此身手的人,难道就急需这么点银子?另外,为何要把人家的米都倒进河里去呢?这可好生奇怪啊!” 那黑衣女子已经身子跃起,夜鸟一样消失在茫茫水面上,羽衣赶忙爬起身跟出来查看,远远看见她身子几个起落,竟然是向着前面那艘大船去了。 果然和大船有关系! 羽衣心头一凛,断定那黑衣女子绝不是一般的小毛贼,此来也不是穷途末路只为偷盗那点银子,这其中肯定有着她所不知道的内幕。 她没有吵醒林姑娘主仆二人,只是悄悄和衣而卧,也跟着入睡了。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5 次日一早,羽衣还在迷糊,耳边听得瓦盆碗筷碰撞的声响,看样子小羽起得早,要淘米煮饭了。 谁知,这小羽却喊了起来:“小姐小姐,这可怎么办呢?昨天袋子里还留着好几碗米呢,可是现在却没剩下一粒,米究竟全部哪儿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呢?难道会凭空消失了不成?这可叫我们拿什么煮饭呢?” 林锦轩为人沉稳,微微带着点不悦,道:“小羽你不要动辄大惊小怪了,可能昨夜掉河里了也未可知,我们不是还有几两银钱吗,待会儿叫船靠岸,你上去买点米来就是了。” 小羽嘴里还在兀自念叨不停,复又去包袱里找银两。 可是她很快就惊叫起来:“完啦完啦,小姐不好啦,银子不见了,真是奇怪得很,昨天你还让我查看了包袱,明明剩下一些银子的,可是现在一钱银子都没了。” 即便林小姐一贯沉稳,但是当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也变了脸色,喃喃说:“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还指望那点银子度日呢,这么一来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 这时候羽衣不由得摸摸怀中,那里揣着银两和银票,她真想拿出来接济这个林小姐,但是转念想到昨夜所见,忽然想到:这虽然看似一件小事,但是仔细去想,却又能发现其中的蹊跷,昨夜那人盗去林姑娘的米和银子,原来便是今日要将她们主仆二人逼入绝境,无路可走。 这是为什么? 难道有人和林姑娘有仇,才要将她逼得走投无路? 可是。如果真的有仇。那么昨夜乘着这主仆二人酣睡之际只管一刀杀掉了便是。何苦想出这个费劲的法子来?岂不是多余? 这么看来,好像并不是真的要取林姑娘二人的性命。 那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这其中还有难以预料的内幕? 难道这林姑娘身上隐藏着什么大的秘密?所以才有人如此费尽心思。 羽衣决定先不拿出银子来解困,静观事态发展。 这一顿早饭她们三人便无法吃了。 小羽生起火来煮了点开水,端给小姐喝了,又端给船尾的舟子,那舟子已经悄悄洗净了脸上血污,但是一只耳朵没了,他不敢叫人看到。所以侧着脸接过水去一口气喝进肚子,什么都不说,只是弯腰撑船。 这时候兰舟已经紧紧跟在那华丽大船后尾,连大船上人烧火做饭的情景都看得明白。 转眼又到了午饭时刻,林姑娘船上依旧无米下炊,三个人饿着肚子也就罢了,只是那舟子腹中饥饿,力气渐渐不支,小小兰舟纵然轻便,但他也已经划不快了。眼看兰舟渐渐地落后。距离前面大船越来越远。 漫长的一天终于捱过去了。 第二天,大家已经十分饥饿了。 舟子再也划不动船。丢下木桨,合身睡在船上。 羽衣眼看着那林姑娘饿得昏昏沉沉的,心里十分不忍,正想拿出银子,招呼附近船只靠拢,买一点米过来,谁知一艘小船已经向着兰舟靠了过来,船头上站着两个年轻姑娘,向着兰舟靠近了之后,才轻声问讯说:“这边可是姑苏林姑娘的船只?” 随着语声她们已经上了船,林姑娘听到有人前来,硬撑着站立起来,抬眼去看。 来者看一眼前景象,一脸惊讶,忙问怎么回事? 林姑娘脸显难色,却不回答。 小羽麻利,抢在前面答道:“我们的银子丢了,无米做饭,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了,快要饿死了,姑娘你们行行好,帮我们一把吧。” 两个姑娘听了此话,互相对望一眼,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羽衣在一边悄悄盯着,看到了这两人的眼色,心里一凛,暗道:“果然如我所料,事情向着别人设计的方向发展了。” 两个造访者中一位眉眼细致的姑娘说:“我们是李家少奶奶的使唤丫鬟,少奶奶自从和姑娘分手之后,就一直对姑娘的安危挂念不已,所以今日特地遣我们俩来看看,想不到,你们却已经遇上这等困难。这样吧,等我们回去向少奶奶禀明事实,请少奶奶的示下看怎么办吧。” 说完,也不停留,径直调头就走。 羽衣目送她二人登上另一艘小船而去,她看得出来,这两个李家的丫环,也是身怀武功的,只是比起昨夜那个黑衣女子,却要差着一些。 工夫不大,果然那艘小船又靠了过来,这一回走下来的却是另外两个中年仆妇,她俩见到林小姐深施一礼,齐声道:“奉少奶奶之命,奴才特来接林姑娘去大船上相聚,姑娘孤身一人,又身无分文,还是去大船上,早晚和我们少奶奶在一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我们少奶奶说了,我们恰好也是去姑苏有事,和姑娘同路,所以大家可以一路同行。” 林姑娘身子娇弱,加上许久没有进食,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只是撑起身子点了点头,便昏了过去。 当下一个仆妇掏出一点银子给了舟子,叫他自己撑船回去,她二人抬了林姑娘上自己的小船。 小羽、羽衣是丫环,自然没人来相抬,她们只能自己爬到小船上去。 其实羽衣身怀高深内功,饿了这两日虽然腹中有点难受,但是却还没有达到不能支撑自己身子的地步,只是她不想叫别人看出自己底细,所以便也装出和小羽一般的样子,显得快要饿死了一般。 小船载着林姑娘主仆三人,片刻就来到了大船之上。 羽衣闪眼悄然查看,看见船上装饰华丽,布置豪奢,远远胜过了望江楼楼主的居所和生活用度。 有人搀扶着她们慢慢走上顶层去。 但见一张桌子前端坐着那位貌美异常的李家少奶奶。 桌子上满满摆着一桌饭菜,热气缭绕,香气扑鼻。 看样子这少奶奶已经等待良久了。 羽衣不由得疑心顿起:林姑娘落魄至此,衣食都成问题,为何这个富贵尊崇的少奶奶却要如此重视眷顾于她呢? 只能说明这背后一定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6 林家姑娘自从带着羽衣等两个丫环来到李家船上,便再没有饿肚子,从此留在船上,船只向着姑苏方向开进,日夜前进,不日便要到达目的地。 最后一天,吃过饭,大家漱了口,坐着闲谈。 羽衣一直跟在小姐身后,极少出声,只是悄然观察着周围。 她发现那李家少奶奶衣着华贵,言语稳重,有她在场,大家都觉得很是不自在,只怕哪里出了差错,被她看在眼里去了,引发责怪。所以别看伺候的丫环仆妇很多,但是大家始终静悄悄的,没一丝儿噪杂纷乱。 忽然,李少奶奶打量着林姑娘,说:“姑娘啊,我们已经到了姑苏城外,眼看船只就要靠岸,我们就要分别了,只是不知姑娘今后要如何打算自己的生活?” 林姑娘闻言不由得脸上显出愁色,说:“我还能做什么打算呢?父亲死了,老宅子早在我们去洛阳之前就已经变卖了。那里现在已经住进了别的人,成为别人的家了。”说完了,轻轻叹一口气,道:“前路茫茫,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算她是个沉稳之人,这会儿也内心熬煎,茫然无定,脸上显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来。 李少奶奶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忽然一把抓住林姑娘一只手,说:“瞧瞧妹子这肤色,竟是凝脂一般,这等绝色人儿,要是流落街头。我看了都觉得是罪过。唉。我怎么觉得和妹子特别投缘呢。竟有着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尤其妹子长得面善,看见你我就想起自己一个从小失散了的妹妹,觉得说不出的亲切呢。” 说到这里,她脸上显出愁苦的思念之情。 她旁边一个俊俏的丫环忽然含笑插嘴道:“既然少奶奶觉得和林姑娘投缘,你们两个人何不结为金兰姐妹呢?互相也好更加地亲近亲近。” 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稍微地愣怔了一下。 李家少奶奶偷扫一眼林姑娘的脸色,见她不动神色。便忽然发了怒骂道:“好你个小蹄子,越发胆大了,主子们在这里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儿?就算我仰慕林姑娘,可我哪里高攀得上姑娘和她结义呢?亏你也想得出这等主意,不怕辱没了我们林姑娘?” 那丫环被骂,立时伏下身子抱歉:“对不起林姑娘,是奴婢多嘴,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等林姑娘发话,身后的小羽悄悄捅捅她主子的肩膀。耳语道:“这真是个好主意,姑娘还不快答应和少奶奶结义。只要一结拜,我们的生计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姑娘你快答应了吧。” 羽衣在一边冷眼看着,却不发一言。 林姑娘也觉得机会稍纵即逝,不敢错过,当下款款站起身来,对着李家少奶奶深施一礼,道:“羽儿落魄至此,已经无家可归,承蒙姐姐没有嫌弃,能和姐姐结为金兰之好,是羽儿的福分,还望姐姐不要嫌弃为好。” 她这意思,自然是同意和李少奶奶结拜了。 李少奶奶闻言大喜。 当下过来携了林姑娘的手,吩咐下人准备结拜仪式所需香烛物件,两个人就在船舷之上对着碧水蓝天行了八拜之交的礼仪,然后林姑娘向着林少奶奶磕了三个头,算是认了姐姐。 仪式完毕,众丫环仆妇纷纷上前向李少奶奶贺喜,李少奶奶喜不自禁,当下吩咐管家大赏,上下人等均有份儿。就连羽衣、小羽也每人拿到了几串铜钱的赏钱。 李少奶奶自言她名叫张彩云,只是嫁了李家,所以便被人称为李少奶奶。她要求林姑娘以后只管喊她彩云姐就是了。 林姑娘喊了一声彩云姐,说自己全名林羽兰。 张彩云拉着林姑娘的手很是高兴,一副亲近不够的样子。 当下商议决定,林羽兰带着两个丫环先跟着张彩云走,回头再想法安排生计问题。 那小羽眼见自己主子的生计问题暂时解决,再也不用流落街头去卖字画了,自然十分高兴,一张小脸上浮现着兴奋的笑。 羽衣却没有她那么高兴,她一直悄然打量着这个张彩云,却没有看出她究竟武功多高,属于哪个门派,热情收留林姑娘又出于什么目的。 不过江湖经验告诉她,世上没有自动上门的好事,林姑娘走投无路之下,遇上张彩云,并不是偶然,倒好像有人在暗中牵引着,一步一步将她送到了张彩云的身边。 张彩云身份尊贵,为什么要和一个落魄如丧家之犬的陌生姑娘结义,这其中一定不像张彩云自己所说那么简单,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羽衣决定先潜伏下来,不要露面,接着静观事态发展。 林姑娘等人随着张彩云弃船登岸,在姑苏城里沿街往前走,途中路过了一个深宅大院,忽然,林羽兰站住身子迈不开脚步了,扭头望着那朱红色双扇大门,眼里怔怔地滚下清泪来。 张彩云见了,一把搂住林姑娘肩膀,爱怜地说:“好端端的,妹妹为何忽然眼含热泪?不知道能否说给姐姐,也许姐姐能帮你一把呢。” 林羽兰指着那紧闭的大门,轻声道:“不瞒姐姐,那正是我们林家的老宅子,三个月前,我跟随爹爹从姑苏出发之前,它还是我们的家,就是在那时候,爹爹忽然将宅子卖了,然后我们就离开了姑苏北上。我是在那宅子里出生并长大的,那扇门里留着我十几年的生活记忆,我、我看到它如今成为别人的家,而爹爹已经葬身异乡,就心里有点难过……”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下。 “不知道当日林伯父将这老宅子卖给了什么人家?卖了多少银子?”张彩云忽然扶着林姑娘肩头轻轻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些家中大事,历来都是爹爹打理,我从来不曾过问的。” 这时候忽然一只袖箭不知从那个方向射了过来,啪一声,射进张彩云高挽的发髻,张彩云面不变色,从发髻上取下袖箭,箭头上别着极窄一点纸笺,上面写着一行字,张彩云目光扫过,字迹已经落入眼里,却是:“黎万强,姑苏土财主。无江湖背景。纹银一万辆。” 张彩云轻轻撕碎了纸笺,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微笑被站在身后斜面的羽衣看得清清楚楚。 羽衣心里一惊:这果然是一个圈套!而且羽衣已经看清发射袖箭之人就隐在后面的众多仆妇中间。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7 张彩云俊俏的脸颊转过来,向着身后微微一掠,又抬头看看林家曾经的宅子,这宅子高墙深院,占地面积足有十几亩,墙头上冒出森森古木,显得年代有些久远。 林羽兰见张彩云注目,便轻轻介绍道:“这是我林家祖上传下来的宅子,据我爹爹说,已经传了三辈人了。可惜到了我爹爹手里没有生出男丁,所以爹爹说香火都要断了,还空留个宅子干什么,迟早是要落在别人手里的,还不如乘早变卖一些银子使唤。所以就卖掉了。” 张彩云微微点头,向身后一招手,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躬身听候差遣。 “尉迟离,你去打听一下,看究竟是何人买进了我这妹妹家的老宅,如果我们想返赎回来的话,人家愿不愿意再卖给咱们。” 名叫尉迟离的男子点一点头,快速离去。 林羽兰听了这话,有点疑惑地去看张彩云。 张彩云微微一笑,一行人继续前行,穿过了姑苏城的主街道,来到城西一家镖局门口停了下来。 羽衣闪眼打量,看见一面巨大的幌子,挂在眼前的门额上,幌子上“姑苏第一镖局”几个大字在风里轻轻摇晃。 “到家了,妹妹请进。”张彩云拱手相让,十分客气。 林羽兰抬头看看,看明白了,吃惊地问:“原来姐姐家开着一家镖局?看这气派,想来姐姐这第一镖局在我们姑苏竟是大门户了。” 张彩云抿嘴一笑,竟不答话。挽住林羽兰右手就往门里走去。 原来这姑苏第一镖局在姑苏甚至真个江浙地面都十分出名。只是林羽兰从小养在深闺。一心读书,专习女红,对外界江湖的事情竟然丝毫不曾了解,所以她家和这第一镖局虽然相距不远,她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镖局。 镖局的伙计、丫环,还有趟子手都闻声赶了出来,见了张彩云纷纷问候,称呼“少奶奶”。 羽衣一直留了心观察。发现这个“少奶奶”在镖局地位很高,绝不止于一般的少奶奶所具有的身份,好像全局上下都对她很是敬畏。 “我公公呢?”张彩云四下里环视一周,问伙计。 “回少奶奶的话,李总镖头出镖了,走了有六天时间了。” “什么镖这么重要,需要公公亲自出马?”张彩云觉得意外,禁不住追问。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总镖头临走留了封书信,在正房里呢。吩咐说等您回来就交给您呢。” 张彩云不再罗嗦,带着大家进了正房。 林羽兰等人一路舟船劳顿。早就疲劳不倦,坐在李家正房里喝了一盏茶,那张彩云打开公公留下的书信略微看了一下,就安排大家休息,说晚上专门设宴给结义妹子接风。 饭桌上,羽衣看到尉迟离回来了,伏在张彩云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张彩云举起酒盏,对着林羽兰笑呵呵说:“恭喜妹子,贺喜妹子,有个好消息,相信妹子听了会很高兴的。妹妹的老宅子,原来被姑苏城中的黎万强卖去,巧的是这黎万强恰好是我李家的远房亲戚,尉迟离代表我已经去拜访了黎万强,给他讲了妹妹一家的遭际,那黎万强通情达理,愿意将老宅子退还给妹妹。最迟三日,妹妹就可以住回到原来的家里去了。” 这真是太意外了。 林羽兰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抓住了张彩云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里,张彩云安排了专门的房间给林羽兰主仆住宿。林羽兰住在里面,羽衣、小羽两个在门口打了个地铺,随时等候小姐差遣。 第二天闲来无事,羽衣借着买针线的机会偷偷溜出了第一镖局的大门。 她一个低贱的小丫环,悄悄地跑出去,自然没有人前来过问、干涉。 羽衣在姑苏城里游逛着。 姑苏城有些老旧,青色的石板路,白色的屋墙,青色砖瓦,高大葱绿的树木……景象自然和北方大大不同。 羽衣却没有心思专心游玩,向路人问明了方向,急急往林大鹏家的老宅子赶去。 等她赶到,却有点意外,但见昨天他们路过时还大门紧闭的林宅,这会儿中门大开,里面人来人往,一些人正在忙着搬运东西,几辆骡车停在门口,专门拉运家具细软。 羽衣便知道张彩云昨夜的话并非信口骗人,原来这黎万强家真的在搬家,那么三日后林羽兰搬回来,应当不会是一句空话。 羽衣刚要转身离去,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心头:怎么这些搬家的人都显得急慌慌的,动作粗鲁,神情粗暴,竟然不像是在帮人搬家,对那些家具细软一点也比疼惜,随意摔打,粗暴至极。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将一包细软扔进马车里,包袱里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想必什么瓷器杯盏一类的碎了。 两个伙计合伙抬着一口大水缸,刚要往车子上放,其中一个身子一软,脱手了,水缸掉石板地上,哗啦碎了。 两个伙计咕噜一声道:“黎万强真是个土得掉渣儿的财主,连这些粗笨家具都搬到这里来了,看样子是准备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了,吝啬鬼!” 另一个道:“是啊,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角色!到头来还不是白白忙活一场,落了个一场空!倒是害得我们这些人又来将他这些破烂儿搬出去扔掉,真是白白受累。” “那老家伙只怕临死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别多嘴,这事儿不能到处嚷嚷。姑苏第一镖是什么,势力强大,手眼通天,说一不二。他只能怪自己倒了狗血霉运!” ……两个人咕咕哝哝说着跑进院子里搬东西去了。 羽衣饶有兴味地隐身在一棵树下看着这一切。 天阳落山之前,搬家的队伍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不见了。 羽衣看看左右无人,轻轻跃上墙头,盘膝飘下院子。 夕阳的笼罩下,整个林宅竟然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恐惧感。 羽衣觉得身上袭来一阵寒意。 她一扇一扇地推开那些门,查看情况,但见屋内收拾得整整洁洁,一些古老陈旧的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院子也清扫了,给人感觉这里的主人从来都没有离开,只是关上门,在某个房间里睡觉去了。 天色渐渐黑下来了,羽衣记起留在李家镖局的林羽兰主仆,要是万一张彩云发现少了一个丫环,问起来就不好应付了,便不敢滞留,转身离开了林家老宅子。 ------------ 第二十一章 轻舟远泛 8 三天后,果然张彩云告诉林羽兰可以搬回林家老宅了。 林羽兰没想到卖出去的老家还能再回到自己手里,十分高兴,对张彩云这个结义姐姐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当下张彩云陪同大家一起去往林家老宅。 这一路上最兴奋最激动的人,莫过于林羽兰和小羽了。林羽兰性子稳重,还能撑得住,小羽没有城府,一路上蹦蹦跳跳的,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等大家将马车停在门口,几个伙计跑过来替林羽兰打起帘子,扶她下车,大门口一个人笑眯眯迎了出来。 小羽“呀”地惊叫了一声,说:“老李伯?是您?还有小张小孙小田,你们也都在啊?” 林羽兰看到这些人,一时感动,热泪盈眶,一把抓住身边张彩云的手,哽咽起来:“姐姐,您想得真周到,不光替我赎回了宅子,还把原来的老管家老伙计都给我找了回来。妹妹真是没想到,姐姐大恩,妹妹铭记在心,请受妹妹一拜。” 说着弯下腰去轻轻给张彩云施礼道谢。 张彩云笑呵呵扶住林羽兰,搀着她走进门去。 十几个丫环仆妇从不同的房子里跑了出来,迎着林羽兰纷纷问好。 小羽兴奋极了,忙着和大家打招呼,原来这些丫环仆妇也都是林家曾经使唤过的老人,后来宅子出卖,这些人也都散了,想不到如今张彩云又把大家一一找了回来。 林羽兰回到家里心情大好,忙着招呼大家。带着张彩云到林宅的各处走了走。 张彩云显得对这里很有兴趣。这里问问。那里摸摸,不断地询问着林羽兰。 羽衣初来乍到,和那些丫环婆子们不熟悉,所以不像小羽那么繁忙,她一直默默跟在林姑娘身后陪伴着,目光冷静,沉默,谁也没有察觉到这个丫环的与众不同。 大家看过了正堂、偏殿。又去耳房里走了走,然后去后面的厨房、柴房、牲口棚等地方看了看。 林羽兰心里高兴,话就多了一些,不断地给张彩云介绍着自己的家。 忽然,张彩云伸手指着偏殿后面一个有点低矮的旧房子问:“那是谁的房子,怎么妹妹没有介绍?” 林羽兰一愣,目光扫了远处一眼,说:“这房子啊,我很小的时候它就在那里了,我也曾问过爹爹。爹爹说那是一件废弃的老房子,屋顶的横梁已经十分脆弱了。可能会随时倒塌,所以不能住人,我们更不敢推门进去。可是,奇怪得很,我都长了这么大了,很多年过去了,年年雨水泡着,那房子却一直都没倒塌……”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老房子。 羽衣仔细打量着,这房子确实很老很旧了,屋檐下露出来的椽子头上长满了木耳,像一块块牛皮癣,顽固地紧贴在上面。墙面被雨水浸泡腐蚀,裂开了很多小口子。屋顶的瓦片常年给雨水浇灌,黑糊糊的。看样子屋顶上每年都会长草,瓦楞草死后一层层堆积着。门窗紧闭,窗棂被细小的木条横七竖八地钉住了,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张彩云凝神望着,样子有点忘神。 林羽兰觉得奇怪,说:“姐姐觉得这房子有什么不妥吗?您要是看着不好,回头我就叫下人把它给拆了,说实话我觉得早就该拆了,只是爹爹不同意,现在我爹爹没了,我可以做主拆了它。” 张彩云回过神来,赶忙摆着手说:“不不不,不要拆不要拆!不能拆!拆了就不好了。” 林羽兰发现张彩云的反应有点奇怪,忍不住问:“姐姐怎么和我爹爹说的是一样的话?一座老房子嘛,为什么拆了就不好了?” 张彩云这才发觉自己失态了,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自己,拉住林羽兰的手,说:“妹妹啊,林伯父生前一直不愿意拆这房子,那你也就别拆了,你要是做主拆了,林伯父地下有知,一定会心里难过的。” 这倒提醒了林羽兰,她赶忙点点头表示不拆了。 夜里,张彩云没有回去,陪着林羽兰住了下来。 丫环仆妇们的房间在偏殿的一排房子里。 林羽兰吩咐小羽带着羽衣回去同住,小羽有点不大情愿,但是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只能别别扭扭带着羽衣回去休息。 羽衣一躺在床上就装作睡着了,呼呼地拉着鼾声。 小羽临上床,将羽衣的胳膊恶狠狠往边上推了一把,气哼哼嘟囔一句:“我才是小姐面前的红人,你算什么,想来和我争,哼!” 羽衣心里十分好笑,赶忙继续装睡。 半夜时分,小羽睡得死沉。 羽衣轻轻掀被下地,拉开门飘了出去。 林小姐的房间里静悄悄的,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羽衣不死心,悄悄隐身在屋前一株老梧桐树下,盯着偏殿后那间老房子瞅。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时候一个身影从林小姐屋子的门缝里挤了出来。 夜色太黑,看不清具体衣着,但看那身形分明就是张彩云,只是她脸上蒙了片黑巾。 张彩云四下里看看,狸猫一样往前窜着,几步就来到了老房子之前。 她又转身警觉地四面看了看。 此刻的林宅里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吹过梧桐树枝发出轻微的晃动。 天上几颗星星寂寞地亮着。 忽然,张彩云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迎着风晃了晃,火光燃了起来,映照出她的一身黑衣和蒙了黑布的脸面。 不等羽衣看清,张彩云已经轻轻撬开门锁,推开了老房子的双扇木门。 羽衣心里突突跳着,说不出的紧张,好像就要走进那老房子的不是张彩云,而是自己。 张彩云动作极快,只是一闪眼间,她人影已经滑进门去,门被重新关上了。 窗户上隐隐透出火光来。 羽衣使出轻身功夫,轻轻滑了过去,挨近窗户,将眼睛贴在窗棂上,细看里面。 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到处都是蛛网,密密麻麻的蛛网上挂着各种小昆虫。 张彩云厌烦地挥着手,拉破了那些讨厌的蛛网。 这屋子真是太旧了,里头的墙面上也是泥土剥落,看不出曾经住过什么人,因为人生活过的痕迹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所剩无几。 张彩云弯下腰,在墙面上寻找着什么。 她的样子焦急而小心翼翼的,好像这空屋子里隐藏着什么巨大的危险,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中了埋伏。 她会找什么呢? 一团迷雾爬上了羽衣的心头。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1 羽衣生怕这张彩云武功高强,听力非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一直俯身窗外看着她在旧房子里翻检寻找。足足耽搁了两个时辰之多。 忽然一个声音“呼啦啦”叫着风头顶上飞了过去,吓得羽衣一缩脖子,慌忙稳住情绪转身去瞧,同时做好了打斗的准备,可那却是一只夜鸟,挥动着翅膀没入到黑夜深处去了。 张彩云在室内侧耳听了一下,复又开始寻找,样子急切、焦躁,好像恨不能一下子将整个老房子给翻过来寻找一番才行。 她在找什么呢? 一团疑云压上羽衣的心头。 其实,早在来这里之前,她就有一种预感,感觉张彩云对林羽兰主仆的照顾、继而收留、送返林家老宅子,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目的,不然的话,林姑娘一个落魄之人,孤身一人,凭什么张彩云会热情帮助她?难道张彩云是个爱心泛滥之人? 原因只有一个,张彩云另有所图。 此刻天上的星星出全了,一颗压着一颗,满天都是窜在一起的小亮点。 羽衣抬头望一眼,心里说张彩云另有所图,不知道要图谋林家的什么东西,不知道林姑娘察觉到了没有? 那林羽兰看着老实,就知道读书做针线,秉持的是温良恭俭让的家训,看样子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出张彩云这个老江湖的别有用心。 这时候张彩云终于失去了耐心,灭了火光轻轻往出走,羽衣赶忙提着步子轻轻滑过窗口。隐身到梧桐树下。 但见张彩云出了老房子。回手锁好铁锁。左右查看一番,然后身子轻飘飘返回屋去。 羽衣便也跟着回去睡觉。 这时候小羽还在酣睡,羽衣刚要脱衣入水,忽听得里间传出轻轻的呼唤声,是林姑娘在喊人,喊的是小羽,想来这小羽伺候得她久了,她总是很顺口就喊出来了。 羽衣见小羽还是没有醒过来。就自己披衣走了进去。 淡粉色帷幔轻轻垂落,将林姑娘的床严严实实遮了起来。 “姑娘,您喊人。”羽衣轻问。 “小羽,哦,羽衣啊,我口渴得紧,你给倒点水来。”果然是林姑娘需要人侍奉。 羽衣倒了水双手端着轻轻递进帷幔中去。 忽然手中一轻,杯盏翻掉了,一个不详的预感掠过羽衣心头,她赶忙吸一口气。猛地往回收手,然而已经迟了。手腕子被一个铁抓一样的手紧紧抓住了,这人五指紧紧扣住了她手腕关节脉管,只叫她再也难以脱身。 羽衣挣扎几下,发现无望脱身,只能稳定下来,轻声喝问:“什么人?竟来算计于我?” 一个声音阴恻恻答道:“你又是什么人?明明身怀上乘武功,却扮作下贱的小丫环混在林府,究竟为了何事?” 尽管帷幔中的人捏着嗓子,看样子在刻意改变原来的声音,但是羽衣还是听出来了,她竟然是林羽兰。 林羽兰?! 羽衣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你、你?林姑娘,你竟然是个武林高手?那些文弱不堪的样子,却原来都是你装出来的?”羽衣惊诧得声音都变了味儿。 “哼”林羽兰冷哼一声,不再答话,手上的劲儿却越大了,她扯住羽衣一把将她拉进帷幔中去,迅速伸指往羽衣身上点来,却是要封住羽衣全身的穴道。 羽衣哪里能再叫她得寸进尺,受制于她? 她深吸一口气,一股热气从丹田迅速升起,身子一缩,忽地反手出击,使的正是玉面侠所授的“竹林清风赋”中的内功心法。 林羽兰没想到羽衣功夫这么厉害,不容她发功搏击,已经被羽衣反剪住双手,点了大穴。 羽衣这才舒一口气,看清林羽兰全身衣着穿戴整齐,头发不乱,好像根本就没睡的样子,不禁好奇,心里一动,问道:“你明明身怀武功,却装作什么都不会?一副天真娇憨的样子,你究竟为了什么?” 林羽兰脸上红一团白一团,喘着气挣扎着,说:“要杀要剐由你!想得到我们林家的秘籍,却是万万不能!” 这话来得蹊跷,羽衣诧异:“什么秘籍?我又什么时候想要你们的秘籍了?” 林羽兰嘴角冷冷一撇,讥讽道:“别再装啦,从你靠近我们,装作走投无路的样子投我这里做什么丫环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出你不对劲了。可笑你还在那里跟我装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已经来了,还不敢承认来的目的吗?” 羽衣还是诧异:“林姑娘,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到你身边只是想保护你,并不是为了什么秘籍。” 林羽兰好像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只是冷笑不已,再也不理羽衣。 羽衣想了一下,忽然有点明白了,上前噌噌噌对着林羽兰大穴拍打,顿时解开了林羽兰的穴道。 林羽兰有点意外:“你,怎么不拷问我了?” 羽衣一笑:“谁要拷问你?我说过了我不是为你们的秘籍而来!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真的有一个人是冲着你们林宅的某一样贵重东西而来的。所以你需要防备一下。” “张彩云?我早就看出来了。”林羽兰说。 “林姑娘果然不笨。只是连我都骗过了,可笑我还自以为武功高强,路见不平,拔刀来助你,其实却早就被你当笑话看了去。这样吧,我原来以为姑娘并不会武功,恰好那日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对,所以冲动之下才来姑娘这里叨扰,现在既然姑娘自己身怀武功,那么我便走了,告辞” 羽衣说完,双拳一抱,身子已经飘出老远,就要开门而去。 林羽兰呆呆看着,也不来阻拦。 羽衣顿时觉得全身一阵轻松,本来她以为林家主仆文弱女子,落难无助,所以才路见不平,准备出手相助的。现在既然林姑娘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中人,那么还要她羽衣担心什么呢?她轻轻一笑,使出轻功,身子轻飘飘盘旋而上,越过墙头,像一只大鸟一般,竟然已经消失在漆黑一团的暮色深处。 身后,林羽兰趴在窗口怔怔望着,嘴里喃喃道:“难道我真是冤枉她了?她并不是为了我家的秘籍而来?”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2 羽衣离开了林家老宅子,一个人在姑苏街上信步走着。 夜色黧黑,伸出手很难看清五指。 去哪儿呢,她一时没了主意。 掐指一算,距离峨眉约会时日还早,她决定先去姑苏名胜风景处走走看看,解解眼馋。 但是姑苏都有些什么好去处呢?她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着,街上寂静无声,商铺店面都落下门板,处于一种深沉的黑暗当中,仿佛白天的那些热闹就被黑夜的幕布遮住了。 这时候远远的地方传来敲更声。 她不由得循着声音往前走。 走了一程路,那更声却消失了,她感觉迷路了。 忽然,耳边又响起来了“当当”的声音。 这声音在长夜里听上去清晰、沉缓、忧郁,却又好像模糊、有力、沉稳…… 羽衣读的书不多,但是有一首诗却是熟悉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现在,这首诗蓦然出现在心间。 是啊,这里不正是姑苏了吗? 难道这里便是寒山寺所在的姑苏? 这一回她侧耳辨清了声音的来源,然后向前奔去。 她要去看看寒山寺,亲眼看一看和尚敲钟的情景。 寒山古寺和江枫古桥是姑苏出了名的古风景,就算羽衣孤陋寡闻,但这个却是听说过并且向往过的。 原来这寒山寺并不远。羽衣奔驰了一会儿。就到了。 寺院不大。门前立着高大的树木,黑夜里看去,好像是白墙青瓦,大门紧闭。 她身子轻轻腾起,越过墙头,向着钟声而去。 这钟声还在缓缓响着,悠扬清亮,恢宏浑厚。感觉传出去很远很远,消失到无尽黑暗深处去了。 羽衣抬起头望天上,感觉那满天星星顿时明亮了许多,但是天色却正是半夜时候。 只见撞钟的却是一个小和尚。 这和尚可能瞌睡难耐,所以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撞着钟,巨大的钟声发出的撞击带着嗡嗡的余音,人站在远处都能感觉到这种震颤在一拨一拨不断地传递过来。 但是小和尚单瘦的身子却好像一片青翠的叶子,虽然有些摇摆,却没有丝毫费劲之感。而是显得随意、自然,一点也不吃力。 羽衣站在远处看着这巨大的钟。又看那钟声之后一张单瘦的秃头瘦脸。 忽然,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头流淌,只觉得心胸间荡满了豪迈而忧伤的感触。 抬头望天,远处的古运河上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感觉时间一下又回到了唐朝,一个叫张旭的落魄书生,此刻躺在船内,耳畔钟声悠悠,张旭却是愁绪满腹,禁不住随着黝黑夜空吟出了那首千古名诗…… 又有谁知道,在这样一个夜晚,有一个叫梅羽衣的小女子,一个人在寺内望着钟声痴痴发呆。 那小和尚敲完了钟,趔趄着瞌睡至极的脚步,往住所走去。 羽衣忽然想到:“这和尚别看年纪不大,但是却日夜在这里听着这样美好的钟声,却是一种难得的幸福。我要是生为一个男儿,他日便一定来这里出家,也做一个扫地烧火敲钟挑水的小和尚吧。只可惜已经生为女儿身,这辈子要做和尚,只怕是不行了。”心里胡思乱想,脚步软腾腾走着,心里一时高兴一时悲伤,只觉得天地广阔,而自己一个人这样走着,却是一件十分伤心不已的事情,又想起刚才的钟声,悠悠远远,就像敲打着人内心的孤单,将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寂放大到了千倍万倍,真是叫人有肝肠寸断的感觉…… 羽衣想到此处,遂联想到为自己而死的张一年,惨遭毒手的江兰天,下落不明的汤无用,中毒而死的白兰,几欲发狂的李松寒……心里一时欢喜一时悲伤,真是喜喜悲悲,交替不已,一颗心被揉做了千瓣万瓣……不由得仰起头望着幽深的夜空,撑不住怔怔地落下泪来。 那泪水一旦落下,便如决堤的河流,哗啦啦流淌不止。 而伤感则淤泥一样,被流水冲涮着,渐渐地流淌而去。 “阿弥陀佛……小施主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为何又要独自在这里流泪不止呢?”一个苍老迟缓的声音稳稳地传了出来。 吓了羽衣一大跳。 慌忙循着声音来源转身去瞧,却见身后的一间小禅房里亮起了灯光,而问询声正是从那小小的窗棂内传出。 羽衣觉得这声音平淡冲和,极为亲切,不由得紧紧前行几步,双手抱拳,很有礼貌地回道:“晚辈原是听着钟声而来,因感觉这钟声十分好听,引发了内心的一些伤心事,所以禁不住伤心流泪,却不想打扰了大师父清修,真是抱歉!”说着向着灯火之处深深鞠下躬去。 “小施主不必多礼……即是来了,便是缘分,何不进来一谈……”那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 羽衣不由得循着声音向着灯火走去,一间不大的禅室,室内布置极为简朴,一个老和尚盘膝坐在蒲团之上,一张古朴的脸上神色和善,眉眼慈悲。 而他身后则站着一个小和尚。 羽衣借着灯光细看,但见这小和尚长得十分清秀,身子单瘦,细看身形,却正是刚才敲钟那人。 老和尚见羽衣果断进屋,深感意外,心里说这姑娘看去年纪不大,但是却已经有着这般心胸胆识,就是一般男儿却也不及。 老和尚微微笑道:“小施主深夜一个人前来敝寺,难道只是为了听一听钟声?” 羽衣正色答曰:“小女子不敢打诳语,正是。” 老和尚闻言不由得开颜一笑,说:“寒山寺的钟声已经敲了上千年,引得无数人纷纷赶来,只是为了听一听这钟声但是依老衲看来,却是人云亦云,等亲耳听了,才知是徒具虚名罢了。不知道小施主内心却又做何感想?” 羽衣想了一下,依旧是神情严肃地回答:“世上之事,原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罢了,各人内心遭遇不同,听着钟声的感触自然不同罢了。在小女子听来,却是满心凄苦、孤单,随之想起无数已故的亲人和朋友来了,可惜这一种凄凉、清冷却是无法说与他人,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心相谈之人。此刻只是伤心无比,所以还请大师父指点迷津,点化心事。”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3 那老和尚听了羽衣一番话,却不言语,只是望着羽衣定定看着。 羽衣心里渐渐地平和下来,只觉得这老和尚的目光像一道静静的溪流,在清澈无声地流淌,将她的内心映照得清澈一片,再也没有什么杂念。 她目光明澈,一动不动看着老和尚。 “阿弥陀佛,”老和尚诵一声佛号,道:“小施主目光纯净,内心清明,竟是我佛门有缘人。” 羽衣吓了一跳,赶忙喃喃反驳:“我、我不是,我是女孩儿家,自然做不得和尚的。大师父您一定看错人了。” 老和尚呵呵一笑:“老衲一生阅人无数,自然不会看错。只是你尘缘未了,还需要去尘世中磨砺磨砺,好好地经一番风雨,经过风吹雨打的锤炼之后,到那时候说不定就会重新想起老和尚今夜所说话语。去吧,将我这小徒儿了缘也带了去吧,他整日价向往外面的江湖世界,你带着他去历练一番吧,等你们都厌烦了江湖的纷争,还可以再回到这里。” 他身后那个了缘一听这话慌了,带着哭音道:“师父,徒儿什么时候说过要去江湖上走走了?徒儿哪都不去,就陪着您老人家,好好地孝敬您老人家。” 了缘的嗓音清亮极了,十分好听。 羽衣顿时被吸引住了,不由得对着他多看了两眼。 了缘却狠狠瞪她一眼,深怪她半夜闯入寺中听什么钟声,听钟声也就罢了。跑来和师父说这么一番叫人难以琢磨的浑话。如今惹得师父要撵他走。 羽衣没来由地被这小和尚瞪了一眼。顿时有点心里虚了,赶忙央告老和尚:“您的弟子要是想外出走走,我看他完全可以独自出去的,可千万别叫我带着,我一个弱女子,一缺乏江湖经验,二武功不够高强,一点也不会照顾人。您还是收回成命吧。” 老和尚哈哈大笑,上下打量一番羽衣,道:“小施主是个爽快人,怎么这会儿跟老僧这般客气。你即是如此不济,又怎么统领望江楼一大帮派呢?” 羽衣吓了一跳,心里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望江楼的楼主? 去看老和尚,原来他目光正盯着羽衣左手手腕。 原来羽衣不知何时袖管上缩,露出一枚亮灿灿的白色玉镯来。 羽衣觉得诧异:“敢问大师父,凭什么就断定我是望江楼的楼主?” “呵呵,施主腕上那枚白玉手镯。九十多年前老僧有幸在望江楼第三代楼主身上见过,所以至今还是记得的。” 羽衣大吃一惊:“九十多年前?那时候您多大?” “阿弥陀佛。老和尚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当是十八九岁,和我这小徒儿差不多大小。” 羽衣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将九十岁加上十八岁,那么这个老和尚至少一百零八岁了。 她不由得再次细细观察老和尚,但见他却是面泛红光,鹤发童颜,显得精神矍铄。 羽衣顿时想道:“也许这老和尚练就了一门什么高奇的武功,能够保持精力旺盛,容颜不是十分显老,而且能延年益寿。” 老和尚见她踟蹰,独自笑道:“小施主不必费劲猜想,老和尚压根就不会武功。之所以能活得这么大岁数,全仰仗了一门最普通的养生之术。” 羽衣不信,左瞅瞅右看看,觉得不大可能。 老和尚伸出右手:“你来试试,看老僧可否练过武功?” 羽衣架住老和尚一条胳膊,将内力缓缓注入,只感觉这老和尚的脉管空空荡荡,这内力灌输进去,竟然没有一丝力量相抗,这才知道老和尚果然是不会一点武功。 羽衣觉得不解,追问:“什么养生之术,这么厉害,大师父也教了给我吧,我也想和您一样活到一白多岁呢。” 这时候那了缘忽然冷笑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 “很简单,那便是心无挂碍,万物只当过眼云烟,从不去认真计较,也不去挂怀,将自己想做一株草一棵树,自然界的一枚石子,每日里粗茶淡饭,泉水清流,忙了种田念经,闲了看看清风明月,心境自然旷达清澈,无欲无念,寿数自然就会增加。” 羽衣听了,呆了半晌,想了想,终于缓缓点点头,说:“既是这般,那便是了……”后面却没了声音。 老和尚闭目不语。 小和尚觉得奇怪,躬身轻轻问道:“师父,您在和她打什么哑语,徒儿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 “小施主,我这徒儿心中有惑,你来给解一解吧。” 羽衣看见老和尚双眼微微闭合,入定一般,好像把外界的诸般烦恼都忘却了。 她忽然心中一动,轻轻笑道:“既然大师父真心相托,那么我便带了了缘师父出去走走吧。只是,什么时候归来,却是要看了缘师父自己的决定了。” 老和尚开颜长笑,大声赞道:“小施主真是绝顶聪明,只可惜不是男儿身子,不然老和尚一定收了为徒,可惜啊可惜……” “相见是缘,没什么可惜的,女儿身却又何妨?我便以这弱女之身行遍大江南北,那又何妨?” “妙哉!小施主不禁悟性奇高,心胸又是这般开阔旷达,真是一般男儿都难比及。去吧,去吧,江湖之大,任由你们去吧。” 说完双掌合十,再也不言不语,岿然不动,便如一座大山般安稳,沉重。 小和尚了缘等了好久都不见师父言语,禁不住上前推推师父,一推之下顿时大吃一惊,这才发现师父不知何时已经坐化而去。他又慌又乱,探手去师父鼻翼下测试,哪里还有气息,早就无声无息一团冰凉了。 了缘顿时抱住师父身子大哭。 “阿弥陀佛”羽衣在一边缓缓说道。 了缘这才记起身边还有个羽衣,顿时大怒,骂道:“都是你,莫名其妙地半夜跑来和师父清谈什么,云里雾里的,这倒好,害我师父就这样坐化而去,你还我师父来,还我师父,还我师父……” 他终于确信师父已死,再也无法救活转来,附身嚎啕大哭。 羽衣呆眼望着了缘,在心底深叹一口气,道:“这般痴儿,原是可爱,只是像个女孩儿一般哭哭啼啼,往后和他相伴,倒是有些麻烦。”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4 半月之后,羽衣带着寒山寺的小和尚了缘离开了姑苏古城,前往峨眉方向赶路。 原来这寒山寺老和尚死后留下了一纸长长的遗书,书中记述了小徒弟了缘的出身来源。 原来这了缘本名李程,十六年前,老和尚在福建一带乘船而行,遇到一艘船上有人打架。老和尚本想绕道而行,避开是非。谁知行了不久,眼见船上人纷纷倒地而死,只剩下一个孩子在啼哭不止。 老和尚动了恻隐之心,不由得赶过去查看,原来所有船上男女都已死去,只有一个两岁左右孩子俯身在一个华服美妇身上大哭,喊着妈妈。 老和尚看看船上再无一个活人,问这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喊妈妈,哭着要妈妈。 老和尚从美妇身边一名主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身上翻出一封书信。 老和尚将这封信留了下来,现在,这封信就在羽衣和了缘手里。 了缘看了一遍,羽衣也看了一遍。 信是写给姑苏林大鹏的。 而寄信人落款则是李燕山。 信中内容是李燕山欲将儿子李程送到隐侠林大鹏处学艺,期盼林大鹏能好好教授,如果孩子聪慧,是块学武的料子,那么恳请林大鹏能够将林家秘传绝技相传,如果林大鹏看上李程,那么等孩子长大,就可以将他入赘,让他做林家的上门女婿,给林大鹏养老送终。 从信的口气看来,这个李燕山和林大鹏的关系绝非一般。显然十分亲厚。非同一般。 而老和尚又在遗书中写了他这些年明察暗访和推测出的结果:李燕山是江浙一带的一名商人。家业巨大,极为富有。但是他一介书生,常常遭受一些凶恶之徒的敲诈勒索,外出做生意更是担惊受怕。他决定让长子李程从小习武,以后也能保护李家富贵。 谁知就在他带着夫人儿子前往好友姑苏林大鹏处的路中,遇上了湖面盗匪,盗匪见他行李丰厚,仆妇丫环穿戴不凡。遂起了歹意,将船只包围起来,李家船上也是带了家丁打手的,当下双方展开了一场恶战。 结果是同归于尽,全都死了。 只留下那个孩子李程,因为当时被他母亲情急中塞进行李细软当中,所以逃过了一劫。 这个李程就是今日的了缘。 老和尚收养了李程之后,起名了缘,他没有送他学习武功,而是教他一心学习佛法。做一个平凡的僧人,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然而。七天前,老和尚忽然改变了主意。 老和尚近来身体不太好,露出下世的光景来,寺中众和尚见他已经不行,就聚在一起商议寺中往后的权力大计。他们说老主持一死,肯定会把支持位子让给了缘,了缘年纪轻轻,凭什么做主持。一个人说那么我们干脆将了缘赶出寺去,叫他难以在这里立足。不想其中另一人却说干脆将了缘小和尚一刀杀了干脆,免得留下后患。 老和尚当时气得差点吐血,他没有想到人心歹毒,能够达到如此地步,就算是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也还是这般利欲熏心,难以超脱。老和尚知道了缘心地善良,心思单纯,自己死后他留在寺中,就算他没有争夺主持之位的心思,但是一条小命还是难保。 老和尚心里烦闷,谁知道深夜遇上了赶去听钟声的羽衣,老和尚一眼看出羽衣身负武功,但是言谈间却慷慨豪迈,很具有男儿风范,心底却又纯净磊落,不像那些龌龊之徒,便当即决定让她带着了缘离开这里,至于去哪儿,了缘往后怎么办,老和尚没有再做要求,他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海角天涯,清风明月,随遇而安,一生平安。 了缘和羽衣同时咀嚼着这句话,久久难以从悲痛中醒过来。 了缘哭了一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如今亲人仇人都已死去多年,对自己有着深恩的师父也已经去了,从此自己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再也没有牵挂了。 所以他按照师父的意愿,跟着羽衣离开了这座寺。 羽衣觉得这了缘身世真是可怜,凄惨程度真是胜过了自己,如今他孤身一人,在一班如狼似虎的师兄弟中自然不会保护自己,所以羽衣便带了他上路。 羽衣发现她两人走在人多处总是招来一些诧异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原因在于了缘是个出家人,而自己是个女孩儿,一个女孩子伴着个和尚同行,确实有点令人讶然。 她在街上买了套男子服饰换上,又将自己脸上化装成男子模样,这一来倒是能和了缘一路同行了。 只是了缘知道她是女孩儿家,这样朝夕相处,他总感扭捏难安。 倒是羽衣豪爽,也不多想,神态动作一派自然,毫不拿捏,如此过得几日,了缘才渐渐自然起来。 这日两人正在道上赶路,忽然,身后传来马蹄踩踏石道之声。 响声清脆、急促,声声入耳,震人心肺。 羽衣一惊,赶忙拉一把了缘,两人躲在道边。 倏忽之间,七八匹骏马疾驰而来,马上乘着三女四男,清一色白色衣衫打扮,头束包巾,腰悬宝剑,但见一个个气宇轩昂,神态非凡,真是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羽衣只看得暗叹不已,想世上真有生得如此齐整之人,真是惹人眼羡。 这七人快马加鞭,飞驰而过,经过羽衣、了缘身边并不减速,恰似看不到这渺小的二人一般。 羽衣忽听得前面一个女子说道:“大师姐,这次峨眉聚会,不知能否真的凝聚中原各派武林势力,一致对付西域魔教?”一个清脆悦耳的女音轻盈盈问道。 “小师妹,这等大事岂是我们应该费心劳神的,自有师父他们谋划。你我只要赶在聚会之前赶上峨眉山顶就是。”答话的是一个略带几分沙哑的中年妇女。 她二人话音刚落,忽听得后面一个男声插嘴道:“据师父师叔们的估计,这次聚会集聚所有力量,团结一致对付魔教,中原所有门派都问题不大,只有那姑苏第一镖李家,可能不会好好配合。” “姑苏第一镖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家小小的镖局吗,历来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难道小泥鳅想掀起大风浪?”有人提出异议。 “六师弟你错了,这姑苏第一镖从前确实没什么名望,可是近两年却是风头日胜啊,李家人丁兴旺不说,据说长房媳妇是江南名锤张家的女儿,从小习武,后得过高人指点,一身本事,自她打理镖局后,姑苏第一镖在江南的名声蒸蒸日上。而且,”这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父说据可靠消息传闻,说这张氏最近带人成功谋害了姑苏隐侠林大鹏,将林家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籍弄到了手中。” 羽衣闻言顿时呆了,心头嗡嗡嗡直叫:“林大鹏?姑苏第一镖?张氏?武功秘籍?……难道,这些人都正是我前些日子遇上过的?”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5 羽衣正在诧异,忽听得那个中年女人忽然手指压在唇上,打出一个呼哨。 跑在前面的几个人闻听顿时勒住马缰,回过身来,纷纷问道:“什么事大师姐?” 那大师姐道:“这样吧,三师弟你先带着大伙儿往峨眉山赶路,我和二师弟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 三师弟依言点头。 那个小师妹却深感好奇,追问:“你们要去哪里,为何不带着我?” 大师姐微微怒道:“张翎儿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掺和?这可是师父临行前悄悄给我吩咐过的,我只是按照师父命令行事,你不要中途捣乱,你就乖乖跟着三师弟他们走吧。” 原来这小师妹名叫张翎儿。 羽衣在心里喝了一声彩,觉得真是好名字。 张翎儿嘴巴嘟起老高,老大不愿意,可是大师姐已经变了脸,她有点害怕,只能嘟嘟囔囔地低声骂着什么,却不敢再缠着大师姐了。 很快,两拨人分开了,大师姐带着二师弟两个人沿着来路调转马头,向前驰去。 留下这五人是一拨,要继续前往峨眉方向。 “走吧,峨眉山是天下名山,风景自然不会错,我们尽早赶过去,好好地游玩上几天。”三师弟说。 张翎儿还在嘟着嘴,顶嘴道:“峨眉有什么稀奇的?难道能比我们天山好看?哼哼,我可是听说峨眉派的女弟子倒是个个水灵得紧,三师兄是不是要多用点心了,说不定啊。遇上一个投缘的!” 三师兄噗通红了脸。却一时无言辩驳。 原来这三师兄生来性子宽厚。言语迟缓,最不善于和人捉对相骂,况且这小师妹又最是伶牙俐齿的。 另一个高颧骨瘦高个子的女子却不悦了,冷笑一声道:“张翎儿你不要动不动欺负三师兄,峨眉山猴子最多,小心到时候缠上你,你可不要哭喊着求我们救命。” 张翎儿脸蛋一红,道:“我才不怕呢。”口气却软多了。看来她平生最怕的动物便是猴子。 这张翎儿本来长得极美,这时候显出羞色来,但见半边脸蛋红彤彤的灿若晚霞,真是无比好看。 羽衣看见身边的了缘直眼望着那张翎儿,只看得眼神都直了。 她不由得心里好笑,轻轻拉一把了缘衣角,了缘醒悟过来,顿时满脸通红,羽衣却不理会这个,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他们是天山派的。” 了缘摇摇头。一脸茫然,这呆和尚从小就知道跟着师父诵经、敲木鱼、撞大钟。于江湖上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晓。 只听得张翎儿猛然憋着嘴巴道:“我知道啦,大师姐不带我去,一定是去姑苏城里找那个隐侠林大鹏啦。” 瘦高个儿的女子赶忙斥责:“小师妹你胡说什么?林大鹏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是死了,可他女儿还活着!据说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不会一丝一毫的武功,只是读了一肚皮书,竟然是个女书呆子呢。” “大师姐既然是尊了师父的命令行动,我们就不要猜度了吧,还是赶快上路要紧。”好脾气的三师兄赶紧打圆场,同时手中鞭子一扬,马儿迈开步子哒哒而行。 其余人等也都跟上三师兄启程。 只有那张翎儿调皮,望着大师姐消失的方向怅望一眼,喃喃道:“林家的武功秘籍啊……你究竟是一门什么武功秘籍呢,害得多少人命丧黄泉,又吸引得多少人夜不能寐,疲于奔命……” 说完不再停留,手中小鞭子向着白马臀一甩,白马飞一般疾驰而去,追赶前面的人去了。 了缘呆呆目送那少女远去,眼里满是好奇和不舍。 羽衣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说:“走吧,等了这些时候,早把我累死了。” 了缘揉着眼睛:“去哪儿?” “姑苏。” “姑苏?我们不是刚从姑苏离开吗?” “你没听那张翎儿说吗,她的大师姐去姑苏找隐侠了,所以我们也得去姑苏林家老宅子。” 当下两个人在附近集市上买了两匹骏马骑上赶路。 不日便重新返回姑苏城内。 这一路上羽衣心里真是疑云重重,她眼前不断地显出那天夜里在林羽兰卧室里看到林羽兰的情景,林羽兰分明是会武功的,而且很高强,可是,为何天山派弟子又会说林大鹏的女儿丝毫不会武功?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她这一思量,越发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自从她遇上林羽兰起,林羽兰就一直是个娇弱的小女子,说话的语气,神态,站立行走的姿势,都显出一派文弱,哪里也不像个会武功的练家子。 那么,为何那夜黑暗中她又忽然变得那么厉害? 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什么不对? 是我疏忽了什么? 羽衣越想心里越乱,隐隐有一个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但是她不敢承认这会是事实,所以她极力压制着这个念头,心里说反正究竟是何内幕,再去林家老宅走一遭,不就知道虚实了? 转眼到了林家老宅门口,羽衣却踟蹰了,回头看了眼了缘,心里说就这样进去吗? 这样未必能查到什么。 她眼珠子盯着了缘看了看,忽然计上心头,把这了缘拉到僻静处去商量。 …… 晚饭时分,一个十八九岁的和尚双掌合十,托个小钵,站在了林家老宅的门口,口诵佛号道:“施主,行个方便,给小僧布施一点斋饭吧。” 和尚身后跟着一个比他稍微矮一些的男子,却是陀头打扮,不言语,只是定睛望着林家大门。 和尚喝叫几声,门开了,探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门又关上了。 过一会儿,门重新开了,一个小丫环探出半个身子,道:“我家主人说了,出家人游荡在外,多有幸苦,所以特意吩咐厨房里已经做饭了,还请师父进去稍微等上一会儿。” 和尚念了一声佛,也不推辞,跟上那丫环迈进了门。 几个伙计模样的男子出来招呼,将小和尚小头陀带到前厅一个小偏房里,等候斋饭。 和尚一副十分感念主人家心意的样子,问道:“不知贵主人是何人,如此慷慨好客,说出来好叫和尚记得,日日里替他在佛爷跟前念声好儿。” “我家主人啊,姓林,只是这老主人亡故了,只留下一个小姐,年方一十九岁,林小姐如今一个人守着这院子过日子。她菩萨心肠,遇上她真是你们的福气。”一个年轻人嘴快,一番话涛涛说了出来。 一个年老些的拉一把他,责怪道:“小李你胡说什么,主人家的事情岂是随意胡说的?” 小李一吐舌头,不敢说了。 和尚微微一笑,他身后的小头陀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打量着四下。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6 一会儿斋饭端上来了,两个出家人吃完之后,没别的可干,只能告辞出来。 到了僻静处,陀头一把掀掉头上的一堆乱发,丧气地说:“这一趟什么都没有查到,我发现我们以出家人身份根本就见不到林家姑娘。”之前这头陀一直装哑巴,这会儿一说话却是女声,原来她就是羽衣乔装的。 另一个人却是了缘和尚了。 了缘抹一把额上的冷汗,说:“阿弥陀佛,我可再不干这种事了,你明明是个女孩儿家,却装扮什么头陀,我们想讨斋饭,那就光明正大地讨吧,这么鬼鬼祟祟的,佛祖知道了一定会怪罪的。再说万一被人家认了出来,可大大有损我出家人的名声呐。” 羽衣看他呆得可爱,禁不住展颜一笑:“佛祖要怪就叫怪我一个人吧,到时候你只管说自己不是自愿的,而是被我胁迫的就是了。” 了缘苦笑一下,真是拿她没有办法。 羽衣一看要了缘做这些事情真是难为他了,就安排他先在客栈里歇息,到了晚上羽衣一个人悄悄溜出门,向着林家老宅子摸去。 这一回她早就轻车熟路,所以一会儿就已经翻墙进去,摸到了正房门前。 看样子伙计仆妇们都还没有歇息,各个屋子里亮着烛火。 羽衣不敢露面,隐身在梧桐树下静观情势。 一会儿交更的梆子从街上传来,再看各处房屋,不知何时灯火俱灭。夜色朦朦胧胧的。不太亮。但也不是太暗。 忽然,一个身影紧擦着羽衣的身边一闪而过。 羽衣一个激灵,赶忙轻轻跟了过去。 这身影来到了林家那间旧房子前站住了。 又是旧房子。 羽衣一点也不诧异,只是觉得好笑,什么人也惦记上了这旧房子,他们到底要在这眼看就要倒塌的旧房子里寻找什么呢? 那人影已经撬开门锁,闪身进去,很快。破碎的窗棂间闪出一点灯光来。 羽衣在外偷看,那身影跟上次的张彩云一个样,也是在空荡荡的老破屋子里东瞧瞧西看看,这里敲一敲,那里打一打,分明是在寻找什么。 究竟是什么? 那人找得很仔细,找完了里面,转过脸来,慢慢地找到窗户边来了。 灯光尽管微弱,但羽衣还是看清了这个人的脸面。竟然是天山派那个大师姐。 羽衣倒吸一口冷气。 天山派也掺合进来了?! 她在找什么? 秘籍?! 对,秘籍! 可是。究竟是什么秘籍呢,值得这么多人惦记? 而且这房子空荡荡的,哪里能藏得住一本武功秘籍呢? 羽衣的不由得也仔细打量这屋子,除了到处蒙蔽着一层厚厚的污垢之外,真的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再说,这些人在这么仔细地寻找,只怕就是一根针也早就被找出来了。 天山派的大师姐抽出宝剑,在墙上轻轻敲击,将整个墙面几乎敲遍了,所敲之处发出沉默的老屋子就要倒塌的声音,没有空音,看样子四面的墙上都不可能设有暗藏。 大师姐又开始查看屋顶,连每一根椽子都不放过,幸好这屋子低矮,不然可就费劲多了。 羽衣看着这情景实在太累,也枯燥得很,真不知道这疯女人要寻找到什么时候去,就想离开了,谁知不容她伸直腰,忽觉得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右边肩头。 羽衣大吃一惊,直后悔自己太过粗心大意,竟然疏于防范了。 这下子完了,不知落谁手里了。 她飞速地吸气收腹,肩头下沉,一股劲力灌输双手,一下子甩开了那只手,双手伸出,直取对方面门。 对方却没有反击,放开了她,然后笑吟吟看着她。 羽衣深感意外,身后所站之人正是林羽兰林姑娘。 “嘘”林羽兰把手指压在唇上,向着羽衣示意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羽衣只能跟着她走,返回到林羽兰的闺房里,林羽兰这才轻轻一笑,说:“羽衣小妹子,要是想来看看姐姐就光明正大地来便是了,为何深夜偷偷摸摸地来了,来了却不进屋,躲在外面干什么呢?难道要和姐姐捉迷藏啊?” 羽衣不由得有点难为,一笑,却不回答。 林羽兰嫌屋子里烛火不够亮,喊小羽再来点一根。 外间的小羽闻声赶进来,揉着惺忪睡眼,看到羽衣大感意外,却不打招呼,而是皱起来了眉头,原来她好不容易盼着羽衣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心里正高兴呢,谁知她又冒出来了,谁知道她待在这里会不会夺去自己在小姐面前独一无二的位子。 所以她狠狠瞪了一眼羽衣。 又一个大蜡烛点起来了,闺房里顿时亮堂堂的。 羽衣留心细看,看见林姑娘的床前帷幔轻轻落地,遮住了里面的被褥和枕头,隐隐可见被褥好像是随意地堆积着的。 一股淡淡那的女孩儿家特有的馨香在屋子里飘动。 羽衣忽然觉得有点尴尬,等那小羽出去了,这才一把拉住林羽兰胳膊追问:“我走了就这几日你还好吧?林家老宅子还太平吧?” 林羽兰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我自然是好好的,现在有我的结义姐姐照顾,我们林家一切恢复了过去的样子,一切照旧,也没有人敢随便上门来欺负我们。再说,你也知道我是能保护自己的。所以你就放心去吧,谢谢你上次的提醒,有些地方我自然会留意的。” 这一番话很圆满,无懈可击,羽衣只能告辞而出,她几个箭步便消失在林家老宅之外。 羽衣边走边心里嘀咕:“这么看来是我多事了,林姑娘好好的,并没有出现什么不测,可见天山派弟子的话并不可信。可是,可是为什么我这心里总感觉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难道哪里出了纰漏?” 羽衣苦恼地摇摇头,同时对自己说:“你呀你,好好的管什么闲事,人家身怀武功,根本不需要你做什么,可是你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插手,你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真是多事!从运河上乘船南下那一日就开始多事了!” 忽然,羽衣心头一跳,记起了初见林羽兰的情景。 那一日在河面上的小船中,自己听到的林羽兰声音轻轻的,文弱,稳重,给人不胜风力,无限文弱的感觉。可是,现在的林羽兰说话却不是这个感觉。两个人前后是有点相像,可是仔细一回味,却发现是有差异的。 羽衣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难道这个林羽兰竟然不是真正的林羽兰?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7 自己见到的人不是林羽兰? 那会是谁呢? 是不是有人装扮了她? 难道连小羽也认不出来? 怎么可能?小羽可是跟着她家小姐很多年了。 什么人手段这么厉害,连小羽都瞒过去了? 那么,真正的林羽兰又去了哪里? 羽衣越想越疑惑,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不由得回转过身,向着那林家老宅子又走了过去。 双扇大门紧紧关闭,前门寂静无声,但是羽衣忽然听到了打斗声。 是从后院深处传出来的。 羽衣抬头望,但见这时候月亮爬了上来,一盘圆圆的大明月挂在梧桐树枝上,把林家老院子照耀得一片雪白棋人物语最新章节。 羽衣轻轻越墙进去,看见梧桐树下两个身影正缠斗在一起。 这两人身形一般大小,看样子都是女流之辈。 两人都是纯黑衣衫打扮,脸上全蒙着黑色面巾。 一人使剑,但见剑花一团团飞舞着,溅起一片片雪白的剑光,甚是好看。 另一人却身手较为沉稳,手中一柄单刀,动作看似缓慢,但是却一招一式间充满了力道,逼得那使剑女子不能近前。 从那使剑女子嘴里时不时蹦出一句“嗨嗨”之声,她是在为自己打气加油。 一转眼间便是十几个回合过去了。 羽衣看出了一点门道,这个使剑女子并不想在此恋战逗留。而是极想脱身,而这单刀女子却死死缠住了她,不放她走。 工夫不大,那使剑女子发出呼呼喘息之声。胸膛鼓风一般高高起伏不定。 忽然单刀女子看准一个破绽,忽然向对手头上刺去,对方急忙抬剑护头,单刀却唬晃一招,闪电一般向对方下盘扫去。 使剑女子发现上当,赶忙撤腰闪腿,回剑去救,然而终究迟了,只听得耳边吃啦一声响,那女子大腿上已经被刀刃挑破。露出一片肉来。鲜血随即溅了出来。 “当啷”一声。那女子手中宝剑落地,双手捂住大腿,连连后退。嘴里惊道:“你、你、你……”这一刀伤得极深,她眼看疼得直咧嘴。 单刀女子却不肯轻饶,乘势连连进攻,几招都是厉害杀招,逼得这女子只能赤手搁架,然而只躲得几下,便已经软了,身子一下倒在地上,眼看已经是完全败了。 单刀女子叱道:“说,秘籍在哪里?” 使剑女子银牙一咬:“要杀便杀。既然落在你手,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哼,嘴巴倒厉害得很!那么姑奶奶就试试,看到底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宝刀硬?” 她嘴里说,手里刀子果然一寸一寸递进,直直刺向对方胸脯。 羽衣看见这使剑女子身材较为丰满,胸脯鼓鼓的,这刀刃竟然真的刺了进去,刺破了衣衫,向着肉里陷去。 “说不说?” “不说!你死心吧!有种的话给你姑奶奶我一个利索的!” “咯咯……”单刀女子嘴里发出一串响亮的笑声:“脾气倒是挺倔啊。不过你这倒是提醒了我,我想起来了,你便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玉指一剑’蒋玉姑是不是?天山派掌门李云海的弟子。手中宝剑倒是没什么厉害,出名的是脾气倔强,据说连李云海本人有时候都不得不让这他这个弟子二分,是也不是啊,亲爱的玉指一剑?” 她边说边伸刀挑下了对方的黑色面巾。 黑巾之下露出一张中年妇女的脸来。 果然是天山派的。 羽衣吸一口冷气,认出正是她和了缘在山道上曾经遇上过的那个“大师姐。” 原来她叫蒋玉姑。 对方单刀继续前刺,眼看蒋玉姑丰满的胸部就要被刺个对穿,羽衣心里惋惜不已,虽然她年岁还不够二十,但是也知道胸脯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地方,就这样被刺穿了,蒋玉姑往后有了孩子可怎么哺乳呢? 但见雪白的月光下鲜红的血已经顺着刀刃往外流淌,但是那蒋玉姑还是紧咬银牙,就是不肯讨饶道破九天。 羽衣再也看不下去,就要出手相救,但是不容她出手,忽然头顶上梧桐树哗啦一声响,乱枝深处跃下一人,手中一根狼牙棒向着单刀女子霍霍乱刺,逼得那女子只能荡开单刀,去和狼牙棒相斗。 狼牙棒长,且上面布满铁刺,极为厉害,很快那单刀女子便已经落了下风。 “玉姑快走―――”来人冲身后低喊一声。 是个男子。 蒋玉姑挣扎着要站起来,然而大腿、胸部都受了创伤,鲜血汩汩流淌,她站起来刚刚走了几步,便身子一软,缓缓萎顿在地,竟然昏了过去。 那男子回头看一眼,但是不容他救人,那女子单刀已经跟着追到了脑后,他只能扔下蒋玉姑回身迎敌。 两个人苦苦缠斗不休。 羽衣看着蒋玉姑这么昏迷下去情况不妙,说不定会流血过多而死,就轻轻落地,拖起蒋玉姑就走。 身后那两人只顾了殊死打斗,竟然没有留意到这里有人出现。 羽衣拖着蒋玉姑心里说这去哪里呢,林姑娘的房间?对,林姑娘的房间! 这里离林姑娘的房间最近,她便一路拖着蒋玉姑沉重的身子走了过去。情急中竟然忘了自己之前刚对林姑娘产生的怀疑。 小羽揉着睡眼来开了门,见是羽衣,一脸不高兴,说:“你不是刚走了吗?怎么又来了?还带着个人?这谁呀。一身的血?” 羽衣寒着声低沉地命令道:“别多话,是小姐吩咐我救的人,耽误了小姐的事情你担待得起吗?别罗嗦,闪开,我急需见小姐!” 小羽一看羽衣发怒,顿时蒙了,赶忙打开了里间的门,点上灯,说:“即是小姐叫你救的人,你就带给小姐吧,只是我们小姐从小心善,见了这么个血人不会吓坏吧?” 羽衣不理她,径直把蒋玉姑拖进去放在地上,这才过去打起了林羽兰的床帏,她心里想着这是先斩后奏,已经把人带进来了,要是林羽兰不高兴,那就得好好跟她道个歉。 帷幔一拉开,林羽兰躺在枕上,竟然睡得沉沉的。 羽衣推了一把,她竟然一动不动,羽衣觉得不对劲,伸手摸一把,跟死了一样,只是鼻息里有一股微弱的气息在缓缓流动。 分明是被人点了昏睡穴。 羽衣连忙给她解了穴,一会儿林羽兰才缓缓醒转过来,睁开眼看到眼前是羽衣,一脸诧异,问:“羽衣,是你?你不是不辞而别走了吗?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对你不好,你走的时候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心里直难过呢。”说着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疑惑地说:“我这是怎么啦?近来瞌睡多得厉害,一躺在枕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醒来已经是天色大亮了。” 小羽觉得诧异,问道:“小姐你说什么啊?你说你一夜睡到了天亮?不久前你还向我要水来着,这不,我给你倒了水你喝了一半,剩下那半杯还在那桌子上放着呢。” 几个人回头去看,果然杯子里有残余的水。 林羽兰也觉得诧异,说:“我明明没有起来啊,还哪里喝水了呢?小羽你记错了吧?” 羽衣一看这阵势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8 在羽衣的抢救下,天山派的蒋玉姑醒了过来,等止住血包扎好伤口,她抱拳道:“多谢这位妹子仗义相救,此恩此情,蒋玉姑铭记在心,永不相忘。”说完挣扎起来,就要离开。 羽衣见她执意要走,实在无法相留,便直言问道:“我已经知道你是天山派弟子,来林家宅子是为了寻找一门武功秘籍,只是,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愿不愿意说出来让我们大家解一解心头的疑惑。” 蒋玉姑眼里闪过警惕神色,反问:“你又是谁?为何知道我的身份?我可有言在先,我此趟来林家宅子,是我一个人的行为,和我天山派没有丝毫关系,我师父师伯等人一点也不知晓。” 羽衣知道她这是在极力为自己门户撇清,生怕传出去为天山派蒙黑,就淡淡一笑,道:“据我所知,目前江湖上惦念这本秘籍的不仅仅是天山派,一些名门正派都在其中,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江湖之人嘛,谁不是以高超绝顶的武功秘籍为重,人人都想夺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姐姐何必这副样子呢?” 蒋玉姑没想到这个女子说话这么干脆,一语中的,一想她所说的何尝不是事实,自己实在不好辩驳,就难看地咧了咧嘴。 这时候忽然屋外传来一阵风声,明显是有人来了。 羽衣赶忙让林羽兰躲进床帏之内躺好,怕小羽多事。干脆点了她昏睡穴放在外间床上,然后拉着蒋玉姑躲在床后,静候事变。 门忽然一响,果然有人进来了。 一个影子黑糊糊从窗口跃进。直接进了林羽兰的卧室。 忽然火折子一晃,来人点亮了灯,然后解下头上黑巾,脱下外面黑衣,露出里面的衣服,竟然是林羽兰日常见所穿的衣服,而且她本人正是林羽兰。 蒋玉姑刚才见过林羽兰,没想到这里又冒出一个,顿时一惊,羽衣赶忙揽住她手。示意暂时镇静。 但见这林羽兰掀起床帏。看到林羽兰好好睡着。不由得笑了,轻声说:“好妹妹,你睡得倒香。却不知道姐姐顶着你的名分和人打了好几架呢。想不到江湖上的消息真是灵通。那么多所谓的名门正派也都苍蝇闻到腥味一样地追逐赶来,看来妹子这林家老宅真是不得安宁了啊……” 她边说边又解下了林羽兰那一层衣服,在脸上摸一把,摸下一层人皮面具来,喃喃说:“妹妹你好好睡着,我也该走了。” 羽衣看得分明,这冒充林羽兰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彩云。 张彩云过来要给林羽兰解开穴道,忽然看见林羽兰根本不像平日里那般一动不动地昏睡,而是身子筛糠一般簌簌抖着空间至上。 她略感诧异。顿时知道情况有变,顿时身子一缩,往后躲去,却没有人突发袭击,而是有一个声音在床后笑吟吟响了起来,道:“我道是谁呢,变着戏法儿和我们捉迷藏,却原来是姑苏第一镖的李少奶奶。少奶奶真爱逗着玩啊,半夜三更地还和我们林姑娘玩这个。” 张彩云闪眼去看,说话的正是羽衣。 这时候林羽兰也坐了起来,揉着眼睛看着张彩云,疑惑地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姐姐穿着我的衣服呢?” 张彩云一看再也瞒不住了,便把心一横,冷笑道:“谁是你姐姐,你这死妮子表面上看着文文弱弱的,却是狡猾得紧,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少功夫,林大鹏将秘籍藏在了哪里你却始终不愿告诉我,想我替你葬父,为你赎回林家老宅,对你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你却口风把得那么严密,还跟我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姑奶奶我今夜既然被你们看穿,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快点把秘籍交出来,不然的话,只要我姑苏第一镖发一声话,就能将你林家老宅踏成平地。” 林羽兰又惊又气,顿时煞白了脸,结结巴巴说:“你、你,怪不得对我这么好,却原来包藏着这样的祸心,你,枉为我一直把你当作了好姐姐。 之前你不断地转着弯儿向我打探秘籍的下落,还美其名曰说什么是出于保护秘籍不落入坏人之手的考虑,我瞎了眼,差点就要将秘籍拿出来给你了,现在,你就做梦去吧,我宁可撕了烧了,也绝不会叫它落入你手。” 张彩云一听秘籍果然在林羽兰手里,冷笑一声,身子一紧,忽然窜出窗口,隐没到黑暗中去了。 羽衣知道她武功厉害,所以便没有追赶。 林羽兰看着羽衣和蒋玉姑,又想起张彩云从洛阳就开始在自己身上煞费苦心地做手脚,真是江湖险恶啊,她一个弱女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羽衣和蒋玉姑谁知道又是什么底细,是不是也冲着她家的秘籍而来? 她顿时垂下泪来,拿起身边一个针线包儿打开了,里面都是一些女孩家做针线用的针头线脑,和几本女则女训之类的常见书。 那林羽兰拿起其中一本女则,打开看了看,忽然银牙一咬,向着火上烧去。 羽衣等人不解她意,一看这等书籍没什么可稀奇, 就看着她烧了下去。 那本书却很顽固,见火不容易引燃,林羽兰举着它在烛火上烤了好一会儿,它才哔哔啵啵响了起来。 忽然蒋玉姑惊呼一声,身子腾起扑向林羽兰。 然而那本书已经全部燃起来了,林羽兰躲闪着身子,哭道:“烧吧,烧了这祸根儿大家都干净!当日早就该烧了它,可惜爹爹想不开,留着它却断送了自己的性命!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保护得了它?爹爹你好糊涂啊……” 剩下残缺的半本书被蒋玉姑躲了过去。 她顾不得烫热,赶忙摔打着,抢救着。 火终于全息了,羽衣等人细看,却还是那本女则,边角里面都被烧得严重。 蒋玉姑看着书,惊呆了,嚷嚷道:“我刚才分明看到了红字,就写在黑字中间的,怎么这会儿不见了,你这妖女,你使的什么招数?” 说着扑向林羽兰,竟是要逼迫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羽兰身子娇弱, 一下子扑在地上,只是喘气。 羽衣上前拦住蒋玉姑,捡起破损不全的女则细看,实在不像是一本所谓的武功秘籍啊。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9 此刻林羽兰站了起来,忽然夺过这本残缺的女则,将两边的残叶撕掉,然后将中间的部分撕一页下来,向着火光伸去。 蒋玉姑又要阻拦,羽衣挺过身子拦住了她,轻轻说:“她愿意烧就叫她烧吧,即便是什么武功秘籍,那也是她林家的东西,我们又有什么来由阻拦呢。” 林羽兰眼里落下泪来,一滴一滴落在手中女则上,哽咽道:“世人都以为我身为姑苏隐侠的女儿,一定很幸福,却没人知道我娘亲早死,爹爹痴迷武功,我从小便没人疼爱,爹爹又生性古怪,并不叫我练习武功,说什么女孩儿家,安安静静地读一些女儿经,将来找一户好人家嫁出去,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太平日子就是最好的了。实在不宜卷进江湖的风雨中,打打杀杀的,刀尖上舔血,实在凶险得紧。所以他宁可我丝毫不懂武功,也不愿意让我跟他练得一身绝世武艺。 爹爹就算自己远避江湖纷争,然而身怀美玉,就算本身无罪,那也便要被世人视作有罪的了。爹爹苦心隐逸,也只躲得几十年安静,他最后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只是爹爹隐藏在姑苏的消息怎么泄露出去,爹爹临死才告诉我,他思前想后,唯一知道自己行踪的,只有一个生前挚友,最后想来,出卖爹爹的,只能是那个好友了。 爹爹伤心欲绝啊,说被别人陷害也就罢了,遗憾的是栽在了自己过命之交的好友手下,他真是死不瞑目啊。 可是爹爹不曾教我一点武功。如今叫我如何给他报仇雪恨呢。 那暗害他的敌手。出卖他的挚友。肯定在逍遥法外,如今却叫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去报仇呢。” 羽衣忽然心里一亮,问道:“敢问林姑娘,你爹爹生前的这个挚友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林羽兰想也不想,慢慢吐出一个名字:“李燕山。” 顿了顿,又补充道:“江浙人。” 羽衣心头忽然一疼,嗓子有点堵塞。清了清这才叹息道:“林姑娘你错了,你的爹爹也错了,你爹爹隐居姑苏的行踪并不是这位李燕山泄露出去的,所以李燕山从来没有出卖过你爹爹。” 林羽兰苦笑道:“你又哪里能知道实情呢?” “我自然知道,因为这个李燕山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被人害死在运河水面上的一艘船中。全家都死了,只留下一个两岁的小儿。林姑娘你想想,一个十多年前就被人害死的人,又怎么会在今日出卖你爹爹呢?” 林羽兰吸一口冷气,“姑娘你究竟是谁?你怎么知道李燕山一家遇害了呢?” 羽衣沉吟片刻,忽然道:“林姑娘。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极要紧的事。你跟我走一趟,这就走。”说着过来拉林羽兰的手。 林羽兰不明所以,自然不敢随便跟她走。 羽衣犹豫一下,道:“你等着,我去去马上就来”话音还未完全落定,人已经跳出门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剩下林、蒋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个羽衣在捣什么鬼。 林羽兰落座在椅子上微微喘气,三更半夜的这般闹腾,她身子娇弱,已经累坏了。 谁知不容她一口气喘匀,忽然一把明晃晃的剑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一个声音冷冷命令道:“听你先前那番话,你知道林大鹏将秘籍藏在了哪里,快点说出来,不然的话本姑娘就不客气了!” 林羽兰吓呆了,脖子上凉飕飕的,剑刃直接紧挨在肌肉上,只要稍微再递进一点就会刺进皮肉。 执剑相逼之人,正是天山派的蒋玉姑。 然而蒋玉姑低估了林羽兰。 这位林姑娘身体娇弱,不会一丝武功不假,但是她这些日子以来跟着爹爹从南往北,又从北返南,这一路的事故和经历,早就磨砺了她,她也知道了爹爹的死因,所以,她拧过脖子,冷静地看着蒋玉姑的脸,不慌不忙地答道:“秘籍是我林家祖传之物,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它在哪里,因为现在江湖上几乎所有的门派都盯上了这本秘籍,你要是就这么拿去,后来还会有比你更厉害的人找来向我逼要秘籍,你说那时候我该怎么办?我说秘籍被天山派的蒋玉姑拿去了,他们会相信吗?那时候他们想尽办法来难为我,姑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所以,这本武功秘籍我不能给你,你今夜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你知道我爹爹死后的那一夜吗,有个蒙面人也是这样将刀架在了我的脖子里,要划破我的脸,苦苦相逼,我还是没有交出秘籍。我宁可死,宁可破了这皮肉之相,但是那秘籍,是绝对不会轻易交出来的。” 这一番话斩钉截铁,虽然从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嘴里说出来,但是却带着另一番铁骨铮铮的豪迈感觉。 蒋玉姑呆了一呆,将剑刃推进一点,眼看就要划破皮肤,鲜血迸溅了,她看到林羽兰竟然闭上了眼,一副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样子。 蒋玉姑心里焦急,轻声斥道:“你当真不要命了?我蒋玉姑可是江湖上说一不二的暴脾气,别人下不了狠手,可能是怜香惜玉,在我眼里你却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副臭皮囊而已!”说着,剑尖又推进半寸。 鲜血顺着剑刃潸潸而流。 门哗啦一声开了,一股掌风顺着蒋玉姑右胳膊往前一窜,蒋玉姑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手中宝剑被一股风托着轻飘飘荡了开去,身后一声轻笑飘了过来;“姐姐这是干什么?有话可以好好说嘛。”却是羽衣到了。 蒋玉姑一看来了个碍事的,“唰!”手中长剑回转,向后飞一般刺出,这一回却是向着羽衣左斜下击来。 羽衣知道蒋玉姑武功一般,便不躲闪,只伸出右手轻轻一挥,便轻轻松松将那宝剑搁架开去,往身后喊道:“进来吧,别扭捏了。” 一个身影不大自然地跟了进来。 “阿弥陀佛,贫僧出家人,半夜三更怎么能进人家姑娘的闺房呢,羽衣施主,我、我还是回去吧” 羽衣一把拉住他衣襟,喊道:“快别迂腐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究这个,快来看看,这就是那个林家姑娘。” 林羽兰看到灯光底里显出一个明晃晃的脑袋,一张俊秀的和尚脸,却是个小和尚到了。 ------------ 第二十二章 静水深流 10 林羽兰又惊又气,盯着羽衣问道:“你、你,你我好歹做过一场名义上的主仆,你怎么能把人半夜里领来我房间,又是个出家的僧人,这要是传出去,我清白的名声可就毁了。” 而了缘一只迷迷糊糊的,被羽衣强行拉出来了,这会儿才看清是在一个姑娘的闺房里,红烛高烧,香味飘逸,一个妙龄女子站在光影下,正诧异地看着自己。 了缘不由得伸手摸一下自己的脑袋,往后缩着身子,寻找着门户要逃出去。 羽衣一把拉住他,另一只手拉住了林羽兰,说:“都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再走不迟。林姑娘,你看仔细了,这个人就是李燕山的后人。” 林羽兰听到李燕山三个字,顿时身子颤抖起来,目光灼灼,望着了缘看,但是眼泪已经一颗颗落了下来。 羽衣轻轻笑道:“你错了,你和你爹都错了。还有了缘,你师父也错了。” 羽衣说着,让了缘拿出一封信来递给林羽兰。 林羽兰展信看了一遍。 脸色变了,看着了缘:“这是真的?你爹爹十几年前就遇害了?” 了缘觉得诧异:“女施主,贫僧的先父确实十几年前就遇害了,我师父在信内写道清清楚楚,贫僧以前也不知道这些,直到师父圆寂后,贫僧看到这书信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林羽兰拿着书信,抬眼望着窗外的黑暗,不由得喃喃自问:“爹爹啊。这是真的吗?难道真的是您错怪了李叔叔吗?” 羽衣打断了她。说:“其实你们都错了。了缘的师父当年遇上李燕山一家遇害后的船只。查看了现场,以为是一伙盗匪无意中碰上李燕山的,被他的富庶打动,所以贪财起意杀了李燕山全家。但是,现在我发现事情的真相并不仅仅这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 这一回轮到了缘惊讶了:“另有隐情?什么隐情?” 羽衣缓缓道:“我仔细分析过。十几年前李燕山一家遇害,而十几年后的如今,林大鹏在姑苏隐居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让林大鹏遭到了暗害。再加上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盯着林家老宅不放,所以我怀疑,当年李山一家遇害,并不是江洋大盗偶然间见财起意,而是江湖人干的,而且是早就有预谋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李燕山这么讲义气,宁可全家葬送性命然愿意说出好友的隐居之所。所以才遭了毒手,至于他们为何又留下了了缘的性命,我却想不通了。” 了缘呆呆仔细听着这番话,忽然双掌合十。缓缓道:“羽衣施主你在说什么?贫僧听不明白?” 林羽兰已经眼里落下泪来,一把拉住了了缘的手颤声说:“李家兄弟。你,就是我的李家兄弟?我爹爹当年常跟我说起你呢。 你不知道,我爹爹和你爹爹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爹爹为了躲避江湖人的纠缠,化身一个富户,隐居在姑苏城内。爹爹常跟我说起你爹爹,说李叔叔家也有一个孩子,比我小,爹爹一直等着李叔叔带着你来我家里做客呢,可惜你们一直没来。 后来我们竟然失去了李叔叔的消息。 直到今年,忽然大批江湖好手找上门来,逼我爹爹交出一本武功秘籍,我爹爹思来想去,自己这些年隐藏得很好,怎么会露了痕迹呢,而我们在姑苏的行迹,只有李叔叔知道。 我爹爹就认定是李叔叔向外泄露了我们的消息。 爹爹很恨李叔叔,骂自己瞎了眼,错误地结交了朋友。 然后我们的就离开林家老宅,去了洛阳。 至于去洛阳干什么,爹爹并不告诉我,直到他被人害死,在临终之前才跟我说了实话。 可是我们都没想到,李叔叔早在十几年前就遇害了呀,遗憾的是爹爹临死还在恨着李叔叔,说自己是李叔叔害死的。 爹爹啊,原来我们都错了,李叔叔他对得住你,而是我们对不住李叔叔一家啊。” 了缘听了这番话,怔怔望着林羽兰,慢慢地才把事情想清楚了,顿时心如刀绞,眼里泪落纷纷,却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声念着佛。他从小在师父的潜心教诲下,只是一心向佛,早就把报仇之类的打打杀杀的事情看得很淡,所以猛然闻听父母当年遇害的实情,有可能敌手还活在世上,但是他却没有报仇的心思,只是觉得心里无限地悲苦,觉得师父说得不错,苦海无边,人生在世,真是苦海无边啊。 这时候天山派的蒋玉姑一看这个情况,发现这三个人是站在一起的,自己要逼问秘籍的下落好像不容易了,心里想杀个措手不及,就悄悄拔出剑来,忽然一把拉过林羽兰,将剑架在脖子上,喊道:“别动,都别动!谁动我就杀了这姑娘!” 了缘退后一步,嘴里喃喃地念佛,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看到那么明晃晃一把剑架在林羽兰洁白细瘦的脖子上,疼得林羽兰只咧嘴,他心里忽然不忍了,看准蒋玉姑的腰身,头一低,一个小和尚撞钟就冲了过去。 蒋玉姑没料到他会来这个,而且一副不顾性命的样子,抬起脚就是一下,直踢在了缘面门上,只听得“砰”一声响,了缘眼前一花,一头栽倒在地。 蒋玉姑不知道这个和尚是不会武功的,顿时有点歉疚。 羽衣望着蒋玉姑,看了好半天都不言语,她的目光冷冷的,只把蒋玉姑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了。 羽衣忽然笑起来,给林羽兰说:“林姑娘,秘籍在哪里,交给她吧,你又是不会武功的,留着它有什么用呢?人活在世上最要紧的只有性命。交出去你可以落个清静,再也不会有人前来麻烦你了,你何乐而不为呢?”她站在林羽兰前面。边说边弯腰去扶了缘。乘着弯下腰的机会向着林羽兰挤了挤眼。 这个角度低。所以蒋玉姑炕到羽衣的眼色。 林羽兰愣了一下,羽衣冲她笑笑,轻声说:“给她吧,给了她就会走,我们都能清净清净。” 林羽兰绝顶聪明,知道羽衣这话里含着别的意思,就佯装想了一想,忽然说:“好吧。秘籍给你,请你放开我。” 蒋玉姑冷笑一声:“放开你?先拿秘籍来吧。我见了秘籍再放人。” 林羽兰想了一想,才告诉羽衣:“麻烦你去旧房子拿吧,进门往前数,第七块青砖之下就是。” 羽衣拉一把了缘的手要走,蒋玉姑喊道:“我们一起去,我要亲眼看着才放心。” 几个人只能一起去。 蒋玉姑怕有什么变故,只是拿剑逼着林羽兰脖子,一寸也不敢离开,因为她知道羽衣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所以处处留心。 旧房子的门开了,羽衣打起灯火。羽衣在地上仔细看,果然是青砖铺地,羽衣从门口往里数,数到第七块,伸手去揭,并不牢固,慢慢地揭起来,里面却是一层浮土,什么都没有。 蒋玉姑变了脸色,吼道:“耍猴呐?姓林的你敢跟我耍心眼?你这花容月貌的,就不怕我划破了你的脸蛋?”说着剑尖果然在林羽兰脸上比划起来。 林羽兰吸一口气,疼得眼里闪过一层泪花,说:“从后往前数,揭了第三块。” 羽衣按照她授意,将浮土拂去,果然里面又是青砖。从后往前数,第三块,她伸手揭开。又是一层浮土。 “再往下,向右。”林羽兰说。 羽衣接着往下挖,最后手伸进去,摸索一阵,手里拿出来一个油布包袱。 蒋玉姑眼睛都直了。 羽衣缓缓解开油布。 竟然包得很严实,足足包了三层,羽衣一层一层解开了,露出一个黑色的本子来。 纯黑色封面上一行红色大字赫然入目:《林氏点穴秘籍》。 蒋玉姑眼前一亮,剑刃逼着林羽兰,一步一步走过来,伸手去接秘籍。 羽衣将秘籍递过去,就在蒋玉姑接过去的一刹那间,忽然一阵疾风刮了过来,扑哧一声烛火灭了,众人眼前一黑,羽衣只觉得手里一空,秘籍不见了。 一个人影一晃,扑出门口不见了。 羽衣哪里能放他走,一口气提起来,慌忙追出门去。 但是外面静悄悄的,只有梧桐树的影子在静静悄立,再看四处,哪里还有人影。 羽衣觉得诧异,难道世上还有人武功这么厉害?简直是来无踪去无影 难道是蒋玉姑? 她赶忙返回屋子,了缘已经重新点起烛火。 烛光映照,林羽兰呆呆站着,而蒋玉姑却伸出双手在眼前乱晃,喊道:“秘籍呢?我的秘籍呢?我的秘籍哪儿去了?” 羽衣傻眼了,秘籍不在蒋玉姑手里?那么去了哪里? 竟然有人当着羽衣等人的面拿走了秘籍。 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件事确实在她们眼皮底下发生了。 蒋玉姑看看羽衣,再看看林羽兰,看看自己的空荡荡的双手,顿时明白是有人从她手里拿去了秘籍。她哪里还敢再来找林羽兰的麻烦呢?而羽衣此刻正冷冷地看着她,她心里一紧,忽然收起剑,转身就走,几个箭步,身子一个消失在曙色微露的夜空里。 羽衣抓住林羽兰的手,林羽兰手心里被汗水湿透了,可能想起刚才的危险情形不由得后怕了,身子颤抖着,软软地靠在羽衣身上,说:“带我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呆了,一天都不想了。” 羽衣扶住她肩,柔声说道:“不要怕,我这就带你去安全的地方,这林家老宅已经没有你什么亲人了,所以还是离开好一些。” 林羽兰点点头,看一眼了缘,了缘也望着她微微地笑,好像在鼓励她这么做,林羽兰顿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一手拉住羽衣,另一只手伸出来,却是向着了缘。 了缘愣了一下,随即轻轻念了一声佛。 羽衣笑着将林羽兰那只手拉回来放在自己手心里,笑道:“小羽呢,也要把她带上吧?” 林羽兰笑了:“这些年在一起朝夕相处,我早就把她当亲妹妹了,除了去死,不管去别的什么地方,我都不会丢下她的。” 说完,三个人走出这所被无数人翻遍的旧屋子。 姑苏城中最后一遍更鼓敲过之后,四个年轻的身影走出林家老宅,借着追后一抹曙色的掩映,几个人向着远处走去。 至于去哪儿,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