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忘却难免留个疤 从前,有个大明国。 大明国有个昌武府。 昌武府有座小仓山。 小仓山上没有庙,却有一座白云观。 时值仲夏,正是傍晚,后山的一间静室内,激鸣的蝉噪,惊醒了邓独秀。 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胸口的剧痛袭来,让邓独秀忍不住叫了一声。 下一瞬,他睁开眼来,却见幽静的竹屋,四壁空荡荡,一个绣了锦鸡的挡帘,在山风地撩拨下,搔首弄姿地飘飞着。 “这,这……” 邓独秀霍地坐起,抬起自己的双手,反复细看,十指纤长,洁白无瑕,“这怎么可能,我因为错炼赤炎掌,一双手早已磨损不堪,指甲都没了,怎会这样?” 忽地,他目光转到了墙角的脸盆,急急奔过去,水中倒映着一张冷硬的瘦脸,眼神温润。 邓独秀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石床上,眼中竟是骇然,“回来了,我竟然回来了,还回到了白云观,这,这,这是静房,我才和王侃打了一架。这么说距离我入幽狱,险被制成人彘,还有不到三天了……” 记忆的闸门打开,回忆如潮水奔涌而来。 “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一道温和道声音传来,“秀儿,是你吗?” 那道声音才入耳,青年眼皮急跳赶忙在床上躺了,声音压低,“是我,大师兄,我没事。”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进门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目俊朗,身材欣长,一身绿袍,衬得他俊逸不凡。 俊逸青年端着个大红托盘,托盘中的土陶碗,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黄油漂浮,香气袭人。 俊逸青年将鸡汤在邓独秀身前放了,“你也是,躲到这儿也不说一声,我找了好几个静房。不过,王侃也太混蛋了,明明是比试正阳引灵诀的修炼,他怎么敢用蛮力欺人,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这是小师妹亲手为你炖的鸡汤,趁热喝了。” “小师妹。” 邓独秀心中闪过一抹温柔,记忆中跳出个温婉可人的柔美女子的形象,“多谢大师兄,王侃这混账,我迟早要找回来。” “我相信你。好了,你先喝汤,实在不想见人,就在这里睡一觉,稍后,我让小师妹给你抱两床被子来。” 俊逸青年站起身,准备离开。 邓独秀道,“师兄,那事儿就今天办吧,银票在我卧室床头第三块青砖下面藏着,房门没落锁。” 俊逸青年怔了怔,“何必如此着急?不如等几天,你伤好了再说。” 邓独秀道,“小师妹如此待我,我一刻也等不及了,要办就今日办吧。” “好吧,既然师弟有此心愿,师兄必全力帮你达成的。今夜戌时二刻。” 说着,俊逸青年行出门去。 听得俊逸青年脚步行远,美手少年紧紧握住胸口的震寰珠,双目充血,“张扬,忘却难免留个疤!” 目送张扬远去,往事一幕幕重现眼前。 上一世,邓独秀十七岁拜入的白云观,迄今一年有余。 观中师兄弟欺生,他受的刁难极多,每次都是大师兄张扬站出来,为他遮风挡雨,还有小师妹李宛儿温婉可人,屡屡给他温暖。 短短一年时间,他已暗暗将张扬当作亲大哥。 可他绝想不到就是他最信重爱戴的大师兄,关键时刻捅了他一刀,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而那个改变他命运的时刻,按原来的轨迹,应该是在两天后。 两天后,张扬拿了他积攒的银票,购来大量的烟花,按计划是在戌时二刻燃放于素女坡附近,张扬会安排李宛儿在那时赶到素女坡下。 然而,两天后的戌时一刻,烟花便被点燃了,焰火升腾,绘彩星空。 素女坡下,邓独秀苦苦守候,只有萧瑟西风相伴,根本没有李宛儿的身影。 璀璨的焰火,不仅点亮了星空,也点亮了素女坡。 邓独秀亲眼见到素女坡上,张扬指着无垠星空,深情地对李宛儿说着什么。 李宛儿娇羞无限,任由张扬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拥入怀抱。 彼时的***脑子要炸开一般,怒火烧天,疯了一样冲向坡顶。 等他到时,张扬和李宛儿已消失不见,他又发疯一样冲向张扬的炼房,才入观中,几名执法弟子从主殿奔出,不由分说,一举将他拿下。 当天夜里,罪名就定下了,邓独秀盗窃司库。 赃物就在他床底下暗格中,证人正是张扬。 而且张扬还提供了佐证,当夜他邓独秀之所以要燃放烟花,就是为了吸引大家注意力,方便作案。 人证物证俱在,证据链完整,白云观报官,他就打入了汉阳县幽狱。 若不是突发劫案,他就被变态掌狱使制成了人彘。 邓独秀正沉浸回忆,咚咚两声,房门再度被敲响,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师兄,我给你送被子来了,山上夜风大,湿气重,当心着凉。” 邓独秀起身开门,一道俏丽的身影行了进来,正是白云观观主李沐风的独女李宛儿。 十六岁的李宛儿娇俏可人,抱着两床被子,立在灯下,巧笑嫣然。 “多谢师妹。” 邓独秀接过被子,心中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分明记得自己当年,无比痴恋桑李宛儿,每次相见,怦然心动,面红耳赤。 可今次重逢,心中半点涟漪也没荡起。 念头一转,暗暗自哂,“自己早已是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了,哪里还有少年情怀。” 但心中还是十分感念李宛儿。 “王师兄真是太过分了,我一定要禀明父亲,不,我要禀明秦师叔,看王师兄怕是不怕。” 李宛儿将被子在石床上放了,忽然瞥见那碗鸡汤,“是不合口么,要不我下面给你吃吧。” “不,不用了,喝汤就好。”说着,他端起鸡汤,一饮而尽。 “那师兄好生休息。” 李宛儿将碗放上托盘,打开门来,顿时,放出满地月华,门窗立时形成对流,清凉的晚风一鼓而入。 待李宛儿脚步行远,邓独秀翻身从窗口溜了出去。 ------------ 第2章 套中套 夜幕初临,正是晚课时间,只有幽幽月华泄在白云观青白色的屋脊上,邓独秀躬着身子,在错落的屋宇间缓悄然穿行。 待行到西北角丙子号房时,他缓缓推门闪了进去,此屋正是他在白云观的寄身之所。 进得门来,他径直朝床底寻去,取出靠着床脚往内的第三块方砖,底下是个凹槽,银票已经被取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巴掌大的满是铜锈的三足鼎。 “这也称得上司库重宝么?” 他冷笑一声,抓出铜鼎,合上了暗格。 “就凭这个,自己就能被定下如此重罪?” 邓独秀想不明白,却也懒得深思了。 此时距离戌时一刻,烟花点燃,已经不远了。 邓独秀快速潜行,半道上,他将那枚铜鼎,沉进了院中的荷花塘。 数十息后,他潜到了东厢房,那处灯火昏暗,小窗前,竹影摇曳,仿佛勾勒出一道魅惑的影子。 虽然过去许多年了,客居此间远道至此挂单的秦师叔的形象,邓独秀还能记得很清楚。 当带着一顶白纱斗笠的秦师叔,披着一身微雨,缓缓踏上青石板道时,宛若一朵清冷的水莲花迎风飘来。 白云观中,二十几名弟子挤在各房的栏杆处围观,邓独秀也不例外。 就在众弟子都屏住呼吸,欣赏秦师叔绝美风姿之际,师叔解下斗笠,露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来,完美贴合面目,仿佛真容。 霎时,整个白云观一片惊恐嚎叫。 秦师叔在白云观待了十余天,好像是在自己被捕前一两天离开的。 这十余天中,秦师叔受观主李沐风之托,监督众弟子课业,辣手无情,动辄重罚,短时间内,便聚出凛然之威,成了出了名的鬼见愁。 以至于众弟子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摸清了秦师叔的生活规律。 邓独秀敢此时潜来,也是因为知晓这个点,秦师叔必定还在山顶引灵,要到申时三刻才会归来。 邓独秀悄无声息地溜到厢房边,刚要将备好的纸笺从门缝里塞进去,忽地发现竹制的轩窗微微开启着,可以清晰看见黄花梨木地书桌上,摆着一本文集,封面是隶书写就《一卷冰雪文》。 邓独秀将纸笺在文集边放了,快速离开。 纸笺上只写了:戌时一刻,素女坡上。 他料定以秦师叔的骄矜,必定会去素女坡,惩罚传书之人。 所以,纸笺上的八个字,是他在一卷书上裁下来粘上去的。 他断定,越是如此小心翼翼,越显做贼心虚;越是做贼心虚,秦师叔越会穷追不舍。 投完纸笺后,邓独秀朝如意苑行去,李宛儿的炼房在那处,路过素女坡时,借着皎洁的月华,可以清晰地看见张扬正在指挥着十几个脚夫,摆放着堆成小山的烟花。 “小师妹,戌时一刻,素女坡上,万星辉耀,到时……” 邓独秀才行到如意苑外,听见曹吉在邀请李宛儿,无须说,这必是张扬的手段。 待李宛儿应下,曹吉哼着小调离开,邓独秀从竹林的阴暗处闪出,快速进了如意苑。 李宛儿送了曹吉几步,给了邓独秀时间差,她才要将门带上,邓独秀将门打开,闪身进入。 李宛儿长大了嘴巴,满眼惊诧,“师,师兄,你,你不是睡了么?” 邓独秀悄声道,“我托大师兄买了些烟花,一会儿有烟花表演,你要和我一起看么?” 他非是想赢得李宛儿芳心,不过是想找个不在场人的证明,没有谁李宛儿这个观主女儿更合适的了。 而且只要他先截走李宛儿,让她不要出现在戌时一刻的素女坡上,他给张扬安排的好戏便要上演了。 “啊,好,好的啊,只是现在是晚上,若叫我爹看见,师兄,你先到外面等我,我换个暗色的衣服,马上就来。” 李宛儿先是诧异,继而满脸兴奋。 邓独秀应下,退出李宛儿闺房,继续隐在如意苑外竹林阴影处等候,山风吹来,竹林作响,宛若鬼呜。 不多时,一个绿衣婢女从如意苑的圆拱石门钻了出来,四处打望。 借着月光,邓独秀一眼认出那婢女正是李宛儿的贴身婢女小荷。 他轻轻打了个呼哨,小荷急急奔过来,低声道,“老爷突然从通天苑过来了,招小姐说话,小姐让我过来传讯,让你等上一等,他稍后就来。”说完,急急跑了回去。 通天苑和如意苑游廊相接,从邓独秀所立之处,并看不到那边的游廊。 等了约莫一刻钟,李宛儿出来了,她换了一身墨绿色的贴身长裙,娇俏身姿,一览无余。 “等久了吧,师兄。” 李宛儿俏脸挂着甜甜微笑。 邓独秀微微颔首,“来得及,但要快些了。” 此时距离戌时一刻,只有不到一炷香了。 李宛儿点点头,二人快步朝素女坡行去。 月柔风清,星空灿烂,邓独秀不禁暗暗感叹:可惜这月色了。 行不过半柱香,两人便到了素女坡下。 一路上,李宛儿的肚子咕嘟不停,这会儿,李宛儿尴尬不已, “师兄,我……” 一张俏脸已如红纸。 “师妹,你先去吧。” 人有三急,邓独秀也无奈,好在时间差不多了,有李宛儿旁证,这一劫暂时避过。 “谢谢师兄,我一定赶在戌时一刻前回来。” 李宛儿急急离开。 邓独秀沐浴着山风,仰望星空,星河浩瀚,永照千古八荒,不禁摸了摸胸口的珠子,喃喃道,“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沙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素女坡西,一个窈窕的白衣身影,快步行来,苍茫月色下,好似晚风推来一朵雪莲花。 “她,她怎么来了?这……” 邓独秀心念电闪。 嗖! 轰! 烟花炸响,尚不到戌时一刻。 ------------ 第3章 发端 数百朵艳丽的烟花,腾上云霄,瞬间压服了星空,万千璀璨,刹那光华,似要将瞬间惊艳凝成永恒美好。 灿烂烟花,不停变化图案,时而凝成巨大红心,时而凝成男女分明的两只手紧紧相握…… 不知觉间,数百烟花尽数放尽,璀璨星空也重新化作苍青色天幕。 “挺不错,很有巧思,这是我来昌武府难得有趣的一晚,可惜了,如斯美景,却被你的龌龊黑心给毁了。” 秦师叔声音冰冷,取下纱巾,鬼脸面具散发出阵阵阴寒,令人不寒而栗。 邓独秀没有说话,他的念头根本不在眼前这秦师叔身上,他在想哪里出了问题。 有了先知这个金手指,自己竟还能被装进套里?是不是太惨了点儿。 念头闪动,今夜所发生的一幕幕纷至杳来,很快,他便有了答案。 心中忍不住冷笑,“狗屁的少年情怀。” 前世今生,直到李宛儿离开,他也没想过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师妹,还有另一副面孔。 所以,照顾是假的,关怀也是假的,娇俏可爱、毫无心机,更是假的。 被白云观里的师兄弟们欺负,那不过是为了制造关怀他,接近他的理由。 张扬需要这个理由,李宛儿也需要这个理由。 张扬和李宛儿互相勾结,形成了双重保险。 前世,他亡命天涯,夜深人静,回首前尘,偶尔也会想起白云观上的小师妹,仿佛心头的一道白月光。 会想如果那一夜的璀璨烟火下,是自己伴在小师妹身边,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现在看来,这一切根本就是个笑话。 不是因为一场烟花秀,成全了张扬和李宛儿,人家本来就在一起。 前世的他以为,自己入狱,是张扬恼恨他追求李宛儿才设的局。 现在看来,张扬和李宛儿背后,必定还立着别人,最大可能便是那个始终面目和蔼,令人如沐春风的观主李沐风。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绝不认为自己值得李沐风这般处心积虑地对待。 他陷入沉思,眉头紧锁,落在秦师叔眼中,分明是吓呆了。 便听秦师叔冷声喝道,“既然无胆无才,就不要挑战能力以外的事,不但愚蠢,而且会死得很惨。” 邓独秀面色忽转凝重,“师叔教训的是,但星空绘彩,刹那芳华,邀请心中敬仰之人一并欣赏,师叔不会介意吧?” “他竟然没吓晕,还敢说话,还说出这话来,这,这怎么可能……” 距离邓独秀所立之地七八丈外的树林内,张扬,李宛儿,王侃等七八个白云观弟子皆瞪圆了眼睛。 众人浑然没察觉到丝丝清灵气,从头顶溢出,遥遥没入邓独秀胸口。 望着遥遥投来的清灵气,邓独秀暗暗舒了口气,这宝贝功效还在,自己还怕什么呢? “不敬尊长,你竟然还敢大言不惭。” 秦师叔森森鬼面散发出越发酷烈的阴寒气息,柔和的月华也被染得阴森了。 她也忍不住暗暗惊讶,暗道,“这几日的观察,看来还是有不全面的地方。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废柴一根,岂能配得上盈蓉。” 震惊才起,丝丝清灵气也从她头顶冒出,投入了邓独秀胸口,同样她也毫无察觉。 邓独秀用注目礼迎接着清灵气的到来,熟悉的热流从胸口弥漫全身,最后在他的导引下,回到了龙睛窍。 龙睛窍宛若快要干涸的河床,随着这些清灵气的投入,缓缓聚成浅洼。 “师叔误会我了。” 邓独秀依旧淡定,已将今晚的变故全部捋清了。 必定是自己去见李宛儿,漏的破绽。 原因很简单,李宛儿必是知晓张扬的设计,知道邓独秀要的就是给她突然惊喜,怎会无端私下来约,破坏这突然惊喜。 李宛儿让婢女小荷通知等在如意苑外的邓独秀,说是观主相召,不过是要这个时间差,去向张扬报信。 张扬知晓了变故,也调整了策略。 可笑的是,张扬竟和自己想到了一处,都想到了用冰冷酷烈的秦师叔做掌中剑、手中矛。 “误会你?你觉得我瞎,还是觉得我脑子不好使?烟花彩绘出的爱心,牵手,我不知何意么?有这样表示敬仰的?” 秦师叔心中鄙夷至极,若是邓独秀敢作敢当,说不得还得高看他几分。 邓独秀含笑道,“既然师叔直率,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师叔只是在白云观挂单,与我并无伦常之论。何况,少年情怀总是诗,师叔不会怪我太坦白吧。” “……” 秦师叔罩着一张鬼面,看不清表情,只是,刷刷刷,连续的清灵之力从她体内溢出,足见她心中是何等的卧槽。 不远处的树林中,腾腾的清灵之气狂飘而来。 “这,这还是人么?” “他,他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 “秀儿,还是你么?” 张扬一干人全看傻了。 邓独秀猜的不错,收到李宛儿报信后,张扬虽然诧异,但处乱不惊,临时变计,立时想到了秦师叔。 借着秦师叔对李宛儿的青睐,让李宛儿飞信给了秦师叔。 秦师叔本来就对突然放上她书桌上的纸笺心生不满,李宛儿又传书让他来素女坡下。 她心中越发好奇,便想着不管是坡下坡上,都一并踏去探个究竟。 岂料,才见到他从坡下行来,张扬就提前引爆了烟花,给秦师叔和邓独秀创造了个完美邂逅。 本来,他憋了劲儿要看一出好戏的。 熟料,邓独秀突然换了人设,根本不按原定剧本进行。 这一句句的词儿,他听都没听过,邓独秀淡定得宛若情场老手。 “好,好得很,你竟敢这么狂悖……” 秦师叔深吸一口气,惊得气息都有些乱了。 她生平见过各种大场面,却还没见过这样的,心中的感觉很奇怪,有鄙夷,有可怜,有冷漠,但唯独没有生气,最多的还是震惊,震惊邓独秀的脑回路和不要碧莲。 ------------ 第4章 啪,啪 秦师叔来白云观挂单,本就为考察邓独秀。 十余天观察,她心中有数,并做好了这一两日就回程的打算,却没想到邓独秀又作出这等妖来。 邓独秀幽幽道,“师叔想怎样处罚我,我都甘之如饴。我只想让师叔知道,自从师叔踏进紫苑的那条青石板路上,我便中了师叔的毒,常常明明做着不相干的事,却总会在心里转几个弯想到师叔。我生平无大志,只在见到师叔时,起了强烈的愿望,只愿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师叔……” 邓独秀满目烟云。 “嘶!” 秦师叔倒吸一口冷气,忽地撮唇轻啸,一匹白马从天而降,秦师叔什么也不顾了,翻身上马,白马嘚嘚,缓缓腾空,踏月而去。 白马已经去得极快,秦师叔还在不停扬鞭,心中打鼓道,“似这样的人,盈蓉怎能拿得住,这哪里是什么木讷寡言,宝荣巷里最会撩的浪荡子也不过如此,这就是个街(gai)溜子啊……” 她策马在白云观上空绕了一圈,朝李沐风住所飞书一封,转瞬出了小仓山。 秦师叔人随马腾空之际,扑簌的清灵气,还是从她身体内腾出,直直朝邓独秀投来。 望着秦师叔远去,邓独秀忽然觉得有必要去收了秦师叔厢房书桌上的那本《一卷冰雪文》。 他分明记得昔年他游历东都,也见过这《一卷冰雪文》,知道此物是东都那些自负文艺贵女们的标配。 正是得益于在秦师叔书桌上见到的这册《一卷冰雪文》,他才判断出秦师叔的闷骚性格,成功撩走了她,不然这一关他还真不知怎么过。 目睹邓独秀用一种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手段,“逼”退了秦师叔,不远处张扬等人的头顶,简直要漏成了漏勺,丝丝清灵气不停腾出。 忽地,邓独秀盘膝坐了下来。 此时,他龙睛窍内的浅洼已经汇聚成了湖泊,他不停地搬运着龙睛窍内的灵力,游走周身。 漫天星辉下,他心无旁骛。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王侃惊声道。 “小点声。” 张扬低声喝道,他心情很差,一直以为尽在掌握的鱼虾,忽然有脱网的迹象,他不能不心生忧虑。 “是谁?” 正盘膝打坐的邓独秀,忽然喊了一声。 “是我。” 张扬只好硬着头皮行出了树林,“秀儿,今天的事是师兄办差了,居然算错了时间。” 秦师叔没有处罚邓独秀,他的计划也只能跟着调整,只能继续扮演知心大师兄。 邓独秀缓缓起身,“没关系,这也不是你的本意。只是那三十五两银子,是我多年积攒,大师兄你赔一下吧。” “啊!” 张扬头顶又长出一丝清灵气,邓独秀的人设正在他心里急速崩塌。 “三十五两银子要攒很久的,大师兄你该不会想赖账吧……” 毫无预兆,邓独秀忽然下手,啪的一声脆响,邓独秀一巴掌抽在张扬脸上,抽得他打了个趔趄。 “你疯了!” “卧槽!” “找死!” 李宛儿箭步冲出,俏脸含煞,王侃等人紧随其后,高声怒骂。 丝丝清灵气继续从众人头顶冒出。 “师妹,三十五两银子,你可知要攒多久。” 邓独秀满脸真诚。 “赔,我一定赔,是师兄的不是,小师妹不必怪秀儿。” 演了一年多,张扬演技已入化境,强忍狂怒。 “那你倒是赔啊。” 啪的一声,邓独秀又一巴掌抽在张扬脸上。 “泥麻痹,卧槽!” 终于,张扬忍不了了,怒吼。 啪,又一巴掌。 “邓独秀!” 李宛儿厉声喝叱。 “我在!” 邓独秀错身,挥掌,啪,一记耳光映在李宛儿娇俏弹嫩的脸上。 “这,这……” 所有人都惊呆了,邓独秀的表现宛若被鬼附身,丝丝清灵气从众人头顶冒出,李宛儿头顶溢出的尤多。 “到底让你发现了?” 就在众人惊诧之际,张扬寒声说道,一张脸上已是一片青肿。 “废什么话,赔钱。” 邓独秀冷声道。 “狗䒤的,找死啊。” 王侃怒喝一声,当先冲上。 这一年多,他是欺辱邓独秀的主力,泥巴一样任意搓圆揉扁的邓独秀,不许这么猖狂。 王侃一记飞踹,直奔邓独秀胸口,这招是他对付邓独秀的拿手好戏。 邓独秀在静房重生前,便是挨了王侃的窝心脚,受伤加气闷,昏死过去。 这回,王侃含怒而发,劲道十足。 可惜,此刻的邓独秀已非彼时的邓独秀,王侃这一记窝心脚,在他眼中,尽是破绽。 他侧身错步,王侃一脚踹空,邓独秀一脚踢出,正中王侃裆部。 “啊!!” 王侃惨叫一声,摔在地上,邓独秀跨前一步,一脚狠狠剁在他蹬出的那条左腿的小腿处,王侃撕心裂肺地惨嚎。 邓独秀连剁两脚,王侃的小腿处依旧没有传来咔嚓的声音,邓独秀不禁暗暗感叹自己的肉身还是太弱。 嗖地一下,一枚青枣大小的飞石砸来,砸在邓独秀的胸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再定睛时,空中已腾起七枚石子,有的摇摇晃晃,有的起起伏伏。 “引灵境而已,称术士都勉强,还当自己是修士不成?” 邓独秀冷笑,身形晃动,不停换位,朝众人逼近。 张扬等人也催动那些石子射来,能击中邓独秀的极少。 但邓独秀仗着独特的搏击手段,不过二十余息,便将张扬等人尽数放倒。 “这,这是什么手段,仙武不能同修,你怎么可能修得武技?” 张扬瞪圆了眼睛怒喊。 邓独秀懒得理会他,专心吸收着张扬等人身上溢出的清灵之力,此刻他龙睛窍的灵液已盈出如海的伟容。 “师兄,你到底要干什么,我是你的小师妹啊,你是疯了么?” 李宛儿又恢复了原来的甜美,长长睫毛下的美目泛着晶莹的泪光。 “你们好大的胆子,是谁放的烟花,谁气走的秦师叔。” 一道浑厚的男中音忽然响起,一个身材欣长,气质温和的中年道人从素女坡上,踏着月华,缓缓而来,正是白云观观主李沐风。 ------------ 第5章 师父又如何 “是邓独秀,都是邓独秀干的,师父啊师父,救救我吧。” “师父,邓独秀大逆不道,掌掴大师兄,小师妹。” “父亲,嘤嘤……若是你再晚来片刻,女儿就见不到你了。” 李沐风摆手,冷冷盯着邓独秀,“孽徒,还不知罪么!”双目如电,寒光迫人。 “知你麻痹。” 邓独秀眼中寒光爆射。 前世,他虽拜在李沐风门下,却没见过李沐风几面。 白云观在昌武府内并没多大的知名度,只是在汉阳县有些名声。 李沐风这个观主,现在只有驱物境的实力。 眼下,他龙睛窍内的灵力快要沸腾,冲开龙颌窍只在顷刻。 换言之,只差一步,他也要入驱物境了。 何况,这个仙武不能同修的世界,成就了驱物境,并没有多了不起。 厘清因果后,他心中对张扬的愤怒有八成,都转到这李沐风身上来了。 李沐风懵了,这小子是真疯了吧。 邓独秀的家世,他早就掌握了,绝不仅仅是汉阳县内的一个富家子弟。 否则,他也犯不着自此子一拜入观中,就安排张扬接近邓独秀。 他一直没动邓独秀,不过是在等机会,等诚意伯府那边来人考察。 如今考察结束,诚意伯府来的那位秦道友失望而归,作别时,只往他院子里投了一封书信,信里根本没有提邓独秀半个字。 接下来,就该他出手安排邓独秀了,可没想到这姓邓的小子先爆了。 李沐风掩藏不住的震惊,导致他头顶开始扑簌地溢出清灵气。 邓独秀大喜,收了这些清灵气,他的龙睛窍已经有隐隐震动之意了。 “作死!忤逆的东西!” 李沐风厉喝一声,怀中腾出两个铁胆,每个铁胆皆有一握大小,重铁铸成,重达五斤,遍生倒刺,泛着寒光。 邓独秀不敢怠慢,打跌起全副精神应对。 李沐风不是张扬等人可比的,张扬等人虽号称修士,但和他一样,只有引灵境,只是在龙睛窍内引入了灵力,勉强能驱动些石子,再大一点的物体都奈何不得。 这点本事,用以战斗,还比不过寻常的庄稼汉。 而李沐风是驱物境的强者,驱物一境便能勉强驱动十斤重物。 李沐风能自如驱动两个五斤重的铁胆,显然已经突破到了驱物二境。 这和他前世掌握的情况差不多。 灵力得来不易,修炼艰难。 白云观作为昌武府中一个寻常小门小派,李沐风能有此等实力,已经很不错了。 轰的一声,一枚铁胆砸中一颗碗口大的樟树,刷的一下,樟树裂掉一大块树皮。 “秦师叔救命。” 邓独秀才避开另一枚铁胆,急声呼救。 李沐风面色急变,四下打望,哪里有秦清的影子。 邓独秀暗道,“看来这秦师叔还真为我而来。” 前世邓独秀至死,也不知晓秦师叔的到来,竟会和自己相干。 此番重生,他回忆过往,有一件事儿,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世那位秦师叔离开白云观后未久,他就出了事儿。 他适才故意叫一声秦师叔,就是为看李沐风的反应。 实验证实了他的猜测。 嗖地一下,铁胆翻飞,连续擦过邓独秀的身体,打在树干上,邓独秀借着稀疏的树木,勉强应对着。 忽地,他一个前滚翻,避过铁胆,再翻身站起时,掌中多了一根前端锋锐的拇指粗细的树枝。 “师父当心,这混账武技非凡。” 张扬急声喝道。 若不是顾忌邓独秀的身手,和那呼呼的铁胆,他们早就合围了。 “气血衰微,哪里来的武技,不过是寻常的江湖技击术,没有气血做支撑,沙上城池而已,且看为师破他。” 李沐风大手一招,两枚铁胆呼呼转了起来,交替缠绕,走势立变诡异。 轰!轰! 时不时有树木被砸下大片树皮,邓独秀不停闪避,也开始呼哧带喘了。 他现在的身体还是太弱,即便有先进的技击手段,但没有强健身体支撑,也撑不了多久。 嗖的一下,一枚铁胆绕过一棵梨木,从背后袭来,他才避开前一枚铁胆,身形未稳,眼见这一枚无论如何避不开。 砰的一声,一个巴掌大的砖块飞起,砸在那铁胆下,那铁胆歪到了一边,侧着他身子,擦了过去。 “这……这不可能!” “那砖块至少有半斤,除非他已经到了引灵三境!” “他入门才一年,就是每天都消耗古物引灵,也断不可能这么快就达到引灵三境。” 张扬,李宛儿,王侃等人全懵了。 李沐风双目怒睁,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当今之世,除了那些显赫存在,有着天量资源,可以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修为。 似李沐风这样的底层修士,每前进一步,不知要跨越多少艰难关隘。 邓独秀的情况,李沐风了如指掌,他无非想象邓独秀是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用短短一年时间,从一个凡人,一跃成了引灵三境。 丝丝的清灵气,从李沐风和众人头顶,扑簌腾出,没入邓独秀体内。 就在这时,邓独秀周身发出炒豆一般的爆鸣。 “开新窍了!” “突破了!” “龙颌窍,驱物境了!” “这,这……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众人癫狂了。 李沐风一双眼睛几要瞪得从眼眶里掉下来。 轰然爆鸣声中,邓独秀周身冒出丝丝白气,就在这时,新的穴窍开辟,龙睛窍内的灵力开始在龙睛、龙颌两个穴窍之间来回游走。 就在这时,邓独秀胸前的那枚温热,开始慢慢变凉,他暗暗苦笑,“就不能多坚持坚持?罢了,趁着没凉,多弄点清灵气也好。” 刷的一下,两根树枝腾起,直取李沐风头顶。 劲风鼓荡,李沐风大吃一惊,想要避开,却没有邓独秀的身手,只能催动两枚铁胆回援,将两根树枝砸断。 “一灵二用,你才入驱物境,怎么能有这本事?” 李沐风要疯了。 ------------ 第6章 师妹很好 “大家快跑,去通知诸位师……” 王侃急声呼喝,话才出口,一枚树枝便扎进了他喉头,整个人兜头便倒,滚滚热血从他口中涌出。 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瞬死在了眼前,张扬,李宛儿等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混账!找死!” 李沐风大怒,沧浪一声,腰中弹出一把软剑,软剑才现,月华便在剑身上凝成冰寒。 “银蛇剑!” 邓独秀暗惊,出幽狱后行走江湖,他也听说过李沐风,当时他只恨张扬,并未来寻李沐风的晦气。 当时李沐风秘剑银蛇的大名,也相当响亮了。 只是他没想到,李沐风早在这时就有了银蛇剑。 李沐风大手一挥,长剑腾空而至,剑势飘忽,迅猛无比,直取邓独秀周身要穴。 只要邓独秀一个不小心,顷刻间身上就得多个血窟窿。 刷刷刷,李沐风运剑如风,邓独秀只能不断催动树枝来挡。 银蛇剑犀利异常,无论多粗的树枝,都被一剑两段。 他催动树枝只能干扰李沐风的剑势。 不多时,李沐风便斩断上百根树枝。 而邓独秀周身衣衫,也被划破多处,皮肉间隐隐见血,狼狈不堪。 “孽障,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杀了他,师父,一定要杀了他!” “父亲,女儿好怕,此贼不死,必为大患。。” “师父神威,诛灭逆徒。” 李沐风终于大占上风,众人被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素女坡离白云观有十余里路,这边大喊大叫,白云观那边也依旧道观幽深,灯火悄然。 嗖地一下,软剑回旋,剑身如蛇,眼见便要刺入邓独秀左眼。 刷的一下,三根断枝腾空,聚成一个三角,竟精准地卡住了剑柄。 “这不可能!” 李沐风惊声呼出,驱物境最难的不是驱动重物,而是一灵多用,除非有上等驱物妙法。 便是他这些年,也不过粗粗掌握了一灵二用之法,催动两枚寒龙铁胆。 但要论及精妙熟练,也只是催动腰下这把重金求得的银蛇剑。 此刻,邓独秀在他眼皮底下,催动三根截断的短枝,卡住了剑柄,让他难以置信。 霎时,他脸上的惊容化作狞笑,银蛇剑的剑柄根部,攸地一下动了,抽出一柄银亮匕首,直刺邓独秀胸口。 “去死吧!” 李沐风仰天怒吼,似乎要将今晚积蓄的郁闷,全部发泄出来。 仓促之际,邓独秀已是躲避不及,只能横臂胸前,银亮匕首刺在他左臂上,铛的一声。 他左臂处的护腕被扎透,剑尖入肉,鲜血长流。 李沐风恍惚间,有些失神。 他的秘剑乃是杀手锏般的存在,绝不可能失手,何况还是对付一个引灵小辈。 他做梦也想不到,邓独秀二世为人,他的秘剑,从一开始就在邓独秀预料之中。 下一瞬,一根尖锐地树根,从李沐风突出的眼珠子中戳了进去,直灌入脑。 “一灵四用,嗬嗬……” 李沐风喉头嗬嗬有声,终于,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上一世恩怨,这一世了断了吧。” 邓独秀摘下扎在手臂处的子剑,大手一招,便将那把跌落在地的母剑抓入掌来,细细摩挲剑身,锋锐逼人。 比剑光更锋锐的,是他的目光。 他忽然扭头,目如鹰隼,寒光直射张扬,李宛儿等人。 张扬等人做梦也想不到一夜之间,绵软可欺的废柴,陡然化作索命厉鬼。 “师兄,师兄,是我,我是小师妹,你的宛儿啊,我知道你喜欢我,我知道的。我也喜欢你,我给你炖汤,听你讲故事,陪你聊天,你还记得去年一天夜里大雪,我们一起围炉夜话,烤着红薯,今年春上,我们一起去北山采摘,我走不动了,是你搀着我……” 李宛儿激动地倾诉着,她心中没有半点因李沐风死去的哀伤,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满满的求生欲。 她自然看得出邓独秀对自己一往情深,他的少年情丝,一丝一缕都瞒不住她。 嬉戏林下,围炉夜话,吟赏烟霞,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他和李宛儿一起的一幕幕画面,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回转。 过往种种,都是很好很好的。 师妹也是很好很好的。 那些温暖的一幕幕,师妹怎会没有投入真情? 她无非是被张扬和李沐风逼迫的。 如诗如画的年纪,能有多坏的心思呢? 他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心中生起万缕柔情。 月华西下,银蛇轻飚,剑光如雪,大好美人头颅,腾于半空…… 干净利落地解决掉所有人,邓独秀铲掉一块血色土壤,上面沾染的是他的血迹。 他扯下一段衣襟包了那些血土,又抹去铲土的痕迹。 随后,他急速地打扫了战场,也不过得银十数两。 接着,他催动银蛇剑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留了个五芒星的符号,快速离开。 路过回春溪时,他小心翼翼地将浸了他鲜血的土壤尽数抖入水中,将包土的半截衣衫塞进袖口中,径直潜回白云观。 月光正好,山风清冷,才出杀斗场的少年一颗心稳如老狗,无声无息地潜回了自己的炼房。 “嘶!” 他忍着痛,解开衣衫,左腕处的铁皮护腕,已裂开个口子,手臂被子剑的剑尖钻出个浅浅的血洞。 他不禁暗暗后怕,亏得知晓李沐风的秘剑,提前带上母亲备的护腕,不然,那一剑即便不刺中要害,这手臂也保不住了。 他取出临行时母亲放入行囊的金疮药,动用驱物妙术,很快就给自己包扎好了。 即便身上没有血迹,但到底才从杀斗场归来,浑身血气无法遮掩。 他不得不举着伤臂,接了外面竹管里导流来的溪水,仔细沐浴一番。 随后,他换上一件干净的道袍,闪身出门,提了水壶直奔东面的灶房。 白云观里的师叔师伯们嗜好饮茶,热水不能断,灶房的炉火也不断。 他到时,看守灶房的老翟头趴在破旧的矮桌上,睡得鼾声四起,桌上还摆着歪倒的酒壶,酒气熏天。 他将才换下的道袍,悄无声息地投进了燃烧正旺的炉灶里,一边假装要灌热水,一边耐心地等道袍化尽。 ------------ 第7章 震寰珠 直到道袍的最后一丝布片,化作灰烬,邓独秀灌满了水壶,步履从容地返回了炼房。 泡了一壶茶,不疾不徐地饮了两盏,他盘膝坐回了石床。 他轻轻解开脖颈间的金丝绳锁,一枚半黑半白的珠子,现在他掌中,温热的珠子已化作冰凉。 他轻轻摩挲黑白珠子,不由暗暗感叹,“老伙计,你带我回了这里,正要好好表现,何故才崭露头角,便要罢工啊。” 无须说,他能屡次从秦师叔,张扬,李宛儿,王侃,李沐风等人身上吸起清灵气,正是得益于这枚黑白珠。 这枚黑白珠,他取名叫震寰珠,是他前世从星河中的一个九龙拉动的巨棺中所得。 珠子内藏着无数典籍,文字和此界一样,但似乎是来自一个叫地球的所在。 珠子的妙用在于,只要装十三成功,引发震惊,便会从装十三对象头顶溢出清灵气。 可惜的是,他前世得到这枚珠子太晚,未等大显身手,便遭了暗算,身死道消。 此番重生,震寰珠相伴而生,他猜测多半是他一缕残魂不灭,被震寰珠带到此处,回到他十八岁时的肉身。 他轻轻摩挲着珠子,心绪漂浮,往事种种,过眼云烟,一股浓浓的思念萦绕心头,他想母亲了。 前世的他,虽脱出幽狱,但已是黑户,不敢再见母亲,此后亡命天涯。 仔细算起来,他上一世自逃亡后,也就只一年路过昌武府时,远远见过母亲一面。 那时,母亲已满头银丝,步履蹒跚了。 碍于见不得光的身份,他只在远处跪着磕了几个头,悄悄往自家院子投了一包银子,就急急遁走。 及至他终于成就一方豪强,再想见母亲时,已经永远没机会了。 他盯着身上青衫,手臂上的金疮药,被刺破的护臂,桩桩件件,无不是母亲替他置办的。 以前这白云观的少年,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获得李宛儿的青眼,何曾有一刻,想到那个总是默默为自己付出的母亲。 此刻独坐静思,他惭愧已极。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熟睡中的邓独秀被激鸣的钟声吵醒,不久,惊呼声四起。 未到午时,汉阳县掌狱司派来一队人马,上了小仓山。 随后,白云观众人,被约束在规模最大的清心堂内,等候问话。 原来,素女坡下的杀戮现场被人发现,并第一时间举告。 彼时杀戮结束,邓独秀不是没想过重新布置现场。 但他稍稍思索,便放弃了。 因为要抹去杀人现场的所有痕迹,根本不可能。 越是遮掩,越是欲盖弥彰,越是将凶手的方向,指向白云观内部。 反倒什么都不做,显得自然,何况,临去之时,他在树干上留了赤练邪魔张可久的特殊标记。 不出预料,能将掌狱司那帮人的视线带偏。 此刻,他混在人群中,心安神宁。 不管怎么查,绝不会有人将怀疑对象,锁定到一个才上山一年的小透明身上。 问询流程走得很快,很快便轮到邓独秀了。 将午时分,敞开式的芳洲亭内,日暖风和,邓独秀才跨进去,仿佛入了冰窖,周身寒毛竖起。 他一眼就认出了亭中背对着自己的那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正是汉阳县掌狱使洪承。 洪承主掌幽狱,专司捉拿不法修士,身负皇权,威权极大,整个汉阳县境内,其名能止小儿夜啼。 前世,邓独秀被李沐风设计,落入幽狱,亲眼目睹了一个少年修士被洪承制成人彘的全过程。 少年的痛苦,哀嚎、屠宰场一样的现场,洪承的冷静的双眸,沉稳的双手,让他永远难忘。 当时,他亲耳听洪承吩咐押送他的两名狱卒,说等上一段时间,若还没有消息,就要将他也带入这制作人彘的暗房。 邓独秀依旧能清晰地记得,他当初是何等的窒息,脑子里空白了整整一夜。 今番再见,那梦魇般的回忆再度袭来,但他已能从容待之。 “烟花炸响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 “我睡着了。” “那么大的动静儿,你怎么会睡着?” “昨日我和王侃师兄起了争执,他踢了我一脚,我胸口疼,便躲入了静房,那边偏远,没听到有燃放烟花的声音。” “……” 所有的说辞,早就想好了,包括回话时的情绪,他都控制得极好,不露丝毫破绽。 “行了,你先下去吧,想到什么异常的地方,随时上报。” 一个生着一双倒三角眼的青年,挥退了他。 邓独秀认识这个三角眼,知道他是洪承手下的得力走狗,勾魂使者闫冰。 邓独秀起身,才踏上皂荚树映在亭中的影子,一直背对着他眺望山景的洪承忽然说话了,“等等。” 邓独秀立定,后背一凉。 他缓缓转过微微蜷缩的身子,貌似害怕,实则在蓄势待发。 “白云观要解散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洪承声音清朗,面目温润,一眼望去,宛若教书先生。 邓独秀怔了怔,一脸迷惑,“为什么要解散,我才上山一年,尚未修得大道。” 洪承微微皱眉,觉得这家伙有些拎不清。 闫冰瞪眼,“滚。” 邓独秀仓惶退走。 “大人,可是这家伙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闫冰目送邓独秀下了山道,沉声问道。 洪承摘下一枚戳进亭中的一根皂荚树枝上的皂荚,在指间缓缓碾碎,“是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他似乎很怕我,但又有些古怪。” “大人威名,横压全县,区区竖子,岂能不惧?” 闫冰言出由衷。 洪承微微摇头,“这小子不一样,他的怕在心里,血里迸发着胆气,我闻得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这案子是他干的?” 闫冰懵了,“这不可能啊,这小子的资料我也看过,他不可能有这本事。 另外,属下在林中发现了赤练邪魔张可久留下的徽记,作案手法也颇为吻合。” “张可久还在淮西,怎会来这里,何况,这是我的地头,他犯不上…” 洪承觉摆摆手,话说一半就停了。 闫冰听出些话缝,不敢继续纠缠,另行汇报情况,“此外,案发当夜,诚意伯家的客卿匆匆离开,此事大有蹊跷,要不要……” 洪承摆手,“那是诚意伯府,你我够不着,再说真是诚意伯府下手,也犯不着弄得这么鲜血淋漓。不必费神了,此案就栽在张可久名下吧。” 闫冰领命,忽然又想起适才洪承突然叫住邓独秀,问他下一步打算,心中生疑,“那邓独秀,您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在闫冰看来,洪承从来都不会说废话,更不会做无用之事。 闫冰脑子转动飞快,他忽然想起,半个月前,李沐风曾深夜来洪府投帖子求见,按时间算,那时诚意伯家的客卿才到白云观两日。 莫非是因为诚意伯客卿的到来,让李沐风挖出了邓独秀的隐藏身份? 洪承见他闫冰眼神飘忽,笑道,“不必猜了,直接告诉你。邓独秀是张好牌,弄好了能换不少好处。但在此前,要判定诚意伯府对他到底是什么观感,这需要时间。” 洪承这么一说,闫冰就彻底领悟了。 洪承又不是头一次干这买卖,找个罪名,扣了人,什么好处也要的来。 可既然邓独秀出身不俗,连诚意伯府都惊动了,按常理,洪承是不会惹这个骚的。 洪承诡秘一笑,“你少操些心,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你着人将邓独秀给我盯紧了,最多两个月,消息一旦探明,咱们就开嚼这只肥鸭子。” “遵命!” ………… 素女坡下的惨案,惊动实在太大,昌武府也派了人来,并很快下了结论,案子是赤练邪魔张可久做下的。 白云观上空的恐怖疑云虽然消散,但众弟子早已破胆,纷纷求去。 当天,两位师叔辈的就因为瓜分司库,闹起了矛盾,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官府的大人们出面,压下乱局,直接结果就是本就不丰的司库立时见底。 如此一来,人心彻底涣散,官府的人马才撤围,整个白云观便消散一空。 ------------ 第8章 如海 邓独秀背了个包袱,揣着那夜劫的十几两碎银子,腰内缠了银蛇剑,径自下山。 下了小仓山,沿着汉水,一路向西,穿过城关镇,临近午时,他便望见了汉阳县的城门楼子。 忽地,邓独秀足下腾起一缕微尘,他依旧缓步前行,微尘却坠在原地,被他用灵力摄住。 此乃微末术法,名唤衍尘术,预防跟踪之用。 前世得的小小术法,恰适合他现在的微末道行。 自打下了小仓山,他一直觉得有人坠在后面,既然已经跟到汉阳县城了,他觉得有必要做个证实。 没费多大工夫,邓独秀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这是阴魂不散啊!” 邓独秀猜到这必是洪承的首尾,因为他身后的两条毒蛇是一路从小仓山跟来的。 他不想将麻烦带回家,牵连上母亲。 可此时,他若不回家,也无处可去,贸然远遁,说不得会逼得洪承立下毒手。 他只能硬着头皮阔步向城门行去。 脉脉斜阳撒满浅白色的巷口之际,他望见了自己家的黄色矮梨木大门,门前的几丛鸢尾花正在夕阳的晚风中招摇。 吱呀一声,他推开大门。 一个气质婉约的美貌妇人正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缝着一件簇新的羊皮袍子,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一片岁月静好。 听见开门声,美妇抬起头来,蹭地一下立起身来,眼中的欢喜炸开了阳光,膝上的竹制簸箩翻倒,针头线脑撒了一地。 邓独秀疾步上前,紧紧抱住美妇,眼泪决堤,“娘,我回来了。” 这美妇正是他母亲刘氏。 细算起来,他已经太久没叫一声“娘”了。 上白云观前,他懒得叫,觉得母亲最烦。 亡命天涯后,他再想叫,没了机会。 “秀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刘氏知晓邓独秀个性强硬,眼泪珍贵,此刻见他流泪,心疼极了,不停轻抚他的背脊。 邓独秀抹一把眼泪,“娘,我没事儿,就是好久没见娘了,有些想娘了。”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哭鼻子。没吃饭吧,翠荷,翠荷,少爷回来了,快来厨房给我打下手……” 刘氏高兴坏了,再没有什么比儿子回来,更让她开心的了。 西厢房里奔出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来,正是邓家唯一的婢女翠荷。 邓家家资不丰,勉强够过活,本来是不会添婢女的。 翠荷被人牙子发卖到这汉阳县,发着高烧,人牙子见多半是救不活了,扔在邓家的街门口,被刘氏救下,自此便养在家中。 待到再大一些,翠荷已能帮上家里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邓独秀游学时,便是翠荷和刘氏相依为命。 “少爷好。” 翠荷冲邓独秀福了一福,眼神有些畏惧。 平日里,邓独秀满脑子想的都是修道成仙,扬名天下,对刘氏不亲近,对翠荷更是呼来喝去。 “翠荷好。” 邓独秀回了个微笑,再世为人,这院子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比亲切。 “啊!” 翠荷花容失色,好似被癞蛤蟆舔了一口,裙裾旋舞,急急蹿进厨房去了。 晚间,蛤蟆少爷逼着战战兢兢的翠荷也在桌边坐下,陪着母亲吃了饭,又说了好一阵话,直到二更天上,邓独秀才返回房间。 不多时,刘氏吃力地端来一个盛满了热水的脚盆,在邓独秀床边放下。 她先将手指放进盆中,微微皱眉,抬手看了看,手指上已满是厚茧,试不出水温。 随即,她又撩起衣袖,用手腕处的嫩肉放入盆中,扬起脸笑道,“脱袜。” 邓独秀忍不住眼眶又红了,从小到大,母亲一直给他洗脚,他从来没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有一天,他再也见不到母亲,这世上再无一人将他视作至高无上的珍宝,他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邓独秀忽地起身,将刘氏扶到了床上,“自幼便是母亲给儿子洗脚,今日换儿子给母亲洗脚。” 刘氏顿时泪目,双手合十,连连祝祷,却是在感谢白云观观主教徒有方。 邓独秀不愿败母亲的兴,由着她感谢李沐风。 他满怀诚挚地替刘氏洗完脚,又送刘氏回房,伺候她躺下,这才转回自己的房间。 他在书桌边坐下,眉头渐渐锁紧。 和母亲相聚时,他不愿让母亲看出担心,但他清楚现在的局面已相当险恶了。 若只他一人,他有的是法门,杀出一条血路。 但中间隔着母亲,他必须慎之又慎。 他用衍尘术探查过,追踪他的人,一直跟到了他家门口才离开,现在指不定猫在那个地方窥视。 “不管怎样,提升实力,总是硬道理。” 邓独秀暗暗咬牙。 如今震寰珠在休眠期,重启需要一个过程。 修真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修武便是必然之选。 还是那句话,修行的初始阶段,武修的实力比修真之士的实力强了太多。 前世,他从幽狱得脱后,也放弃了修真,而转作了武修。 这是不得已的选择,为了求活,他只能选择快速扩充实力的道路。 至于为何不能仙武同修。 只因世有铁律:仙武不能同修! 说到底,修仙和修武,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 修仙求的是,吾以天地济吾身,引天地之灵入体,淬炼精神,壮大神识,从而求得神魂壮大。 修武求的是,“能以精诚致魂魄”,也就是以肉身的强大,来促使神魂的壮大。 从结果来看,修仙修武殊途同归,最终求的都是神魂壮大,超脱性命,渡劫不坏,逍遥长生。 看着所求相同,两条腿走路当能更快。 但坏就坏在,修仙所取的天地之灵属极阴,修武所壮之气血属烈阳。 极阴和烈阳,互相消抵,好似冰炭不能同炉。 二者兼修,注定原地踏步,越修越乱,一场白忙。 ------------ 第9章 仙武同修 然而,此番邓独秀想着走武修的路子,并不需要放弃修真。 “仙武不能同修”的铁律,因为震寰珠的存在,被打了个粉碎。 这一点,前世他得到震寰珠后,就仔细验证过。 破局的关键,就在那清灵气上。 修真,要引天地之灵,何为天地之灵? 天地之灵,散于自然,化作万千。 在儒,为浩然之气。 在佛,为众生愿力。 在道,则为自然之灵。 日月之华,草木之精,乃至古董文物上凝聚的沧桑古意,皆属自然之灵。 值得一提的是,邓独秀在白云观时,被张扬诬陷偷盗司库的那个铜鼎,就属于古物。 此等古物是邓独秀等白云观弟子,用作引灵之用的。 然而,不管是浩然之气,众生愿力,还是自然之灵,一旦引入体内,都会和武者霸烈气血的烈阳属性相抵消。 唯独这清灵气,超脱于寻常天地之灵,可以在体内自如游走,不会被烈阳属性的气血吞噬。 所以,此刻邓独秀并不担心专修武道,会败坏修真之路。 此刻,他想的是怎么快速修行,突破炼皮境。 要快速修行,有两个条件需要补全,一个是功法,一个是壮大气血的手段。 至于武道筑基的功法,他前世收集极多,直接锁定了“烈阳铁布衫”。 这套功法,是他破一个叫做“煊赫门”的门派时得到的,乃是一等一的武道筑基法门。 而壮大气血的法门,无非是借助食补和药补。 食补速度稍慢,邓独秀自然钟意药补。 若配合上等修炼法门,短时间内,武修筑基之路就能见奇效。 提到壮大气血的神药,邓独秀立时就想到那些著名猛药。 “煞普爱肆膏”、“鸿茅三鞭酒”、“曹清华凝血丹”…… 很快,他便放弃了幻象,这些神药,短时间内,不可能求得。 哪怕是有些凝阳散,紫血丸什么的,他也知足的。 奈何,以他如今的身家,便是要弄到凝阳散和紫血丸,也十分困难。 “怎么办,怎么办?” 忽地一道电光在他脑海中炸响,他想起一件大事来。 按时间推算,这件大事应该是发生在四天后。 也就是他前世入狱后的第三天夜里。 那天夜里,发生了大规模的劫狱,他也得于趁机出逃,避免被制成人彘的厄运。 那场劫狱事件的引子并不在他身上,也就意味着,即便他没有被关入幽狱,那场劫狱还是会发生。 他记得那场劫狱的大规模战斗,最后爆发在小仓山附近,也就意味着,四天后的深夜,小仓山有可能成为战场。 他的目标不是卷入战斗,而是想要趁着混乱,打扫战场,坐收渔利,也许在那里,就能弄到大量壮大气血的药剂。 当然,这其中的风险,他也不会回避。 但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不搏一把,还能躺倒任草不成? 计较已定,邓独秀便不再烦扰,安然入睡。 次日一早,他陪着母亲吃了早饭,说要出外去拜访私塾的陈夫子,刘氏替他理了理衣衫,给了他三钱银子,要他去前记得在香远斋置办些点心果品。 邓独秀应下,出门,在城中游荡起来。 其实,他根本不是去看陈夫子,而是要将潜伏在家门左近的两条毒蛇挖出来。 才转出街口,便有两人跟了上来,他并不回头,先进了一家点心店,尔后又进了龙阳书坊,接着又朝最热闹的中央大街行去。 他有意识地走位,巧妙地借助街市上能投身光影的光滑平面,轻而易举窥见了两条毒蛇的真容。 令他讶异的是,这两人他竟都识得,生着一双断眉的矮胖中年唤作张元,身量细长的青年唤作宋野,皆是招魂使者闫冰手下。 当初他被捕进幽狱,没少吃这两人的苦头。 弄明白这两条毒蛇的身份后,邓独秀继续闲逛,逛到午间,在一家包子铺吃了两笼包子,这才起身回家。 回到家,他和母亲聊了一会儿,上了二楼。 说是二楼,其实就是个二十来平的杂物间。 透过杂物间的矮小气窗,邓独秀可以清晰地看到,张元和宋野二人,就在街角的茶棚里闲坐。 从那处茶棚,正好能瞧见自己家门口。 见了二人这个架势,邓独秀心里就有底了。 显然,人家没把他当回事,连后面的院墙都不把守。 弄清这个关键点后,邓独秀稍稍放心,余下几日里,他都在陪伴母亲。 或守在母亲身边,看着她给自己缝制衣衫:或一起捣米,制作年糕:或一起采摘架上的葡萄,酿制果酒…… 当然,更多的时间,他还是遵从母亲的愿望,开始温习书本。 在听说了邓独秀不再慕仙求道后,刘氏便越发希望他能苦读诗书,求取功名。 邓独秀对夫子之教没什么兴趣,但为了让刘氏开心,他还是愿意捧着书本。 看着他是在温书,实则意念沉入了震寰珠,翻阅起里面的网络小说来,一本名曰《我从凡间来》的小说,看得他流连忘返。 如是过了几天,终于到了行动的日子。 这天夜里,邓独秀等母亲第二遍来给自己盖好被子离开后,翻身坐起。 他换上一身深色的袍子,取出一块黑布,做了个面巾,绑好裤脚,从床底下取出银蛇剑,在腰间的内衬缠了,悄悄出了房门。 入得堂屋,他随手从母亲置放针头线脑的簸箩里,取了两根针,出门,将堂门掩好。 是时,天气转阴,夜色暗沉,飒飒东风摇得葡萄架哗哗作响,完美掩护了邓独秀翻墙弄出的动静。 这几天下来,他已经摸清了张元和宋野盯梢的规律。 但因为他毫无异常,这两人的警觉性已经极低了,今天下午干脆就没见这二人。 即便如此,邓独秀还是小心翼翼,才翻墙而下,立即快速远遁,钻入这茫茫黑夜,宛若水消失在水中。 一路疾行,很快就绕到了城墙西段的荒僻位置,取出缠在臂上的麻绳,催动灵力,长绳顿如活龙,攀墙而上,在一个墙垛上牢牢打结。 邓独秀用力扯了扯,确认固定无误,攀绳而上。 他费了足足老大的功夫,终于攀上三丈高的城墙,累得气喘吁吁,汗水已浸透后背。 他不敢歇息,赶忙又借着绳索,攀下墙来。 随后,腰间银蛇剑飞出,将固定墙垛的绳索隔断,又催动灵力将两截绳索一并收了,埋入西边的一处密林,急急朝南奔去。 ------------ 第10章 白忙? 邓独秀抬头看天色,已近子时,按原来时间节点,劫狱大战,早已结束。 此时赶去,并无危险。 夜黑风高,邓独秀疾步前行,跑得汗流浃背,这三十里的路,耗了他快一个时辰。 到了地头,他浑身湿透,急喘不停,依着棵大槐树靠了,灌了半葫芦水,从兜里摸出早备好的粘牙糖,小口小口的嚼着。 与此同时,他不停搬运龙睛窍和龙颌窍内的清灵之气,流转全身,透骨的疲乏,快速消退着。 前世他得到震寰珠的时间不算短,邓独秀基本研究透了清灵之气。 和其他天地灵气的区别,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这清灵气游走全身时,不会被烈阳属性的气血吞噬。 二,清灵气游走全身时,有消减疲乏和痛苦的奇效。 他曾仔细思考过清灵气有此妙用的原因,得出的结论是因为清灵气的来源有独特之处。 清灵气,只能来自于修士。 不管是修仙之士,还是修武之士,不管是人族,妖族,还是异族,皆能溢出青灵之气。 他认为,不管人族,妖族还是异族,皆属万灵之灵,人族、妖族、异族中的的修炼者更是更是灵中之灵。 因此这清灵气才有别与浩然正气,愿力、自然之灵等天地灵气。 有此推断,他也找到过佐证的。 因为普天之下,引炼天地灵气的术法万千,绝不曾听说有能从人身抽炼灵力的。 搬运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周身疲乏全消。 他起身往小仓山山脚摸了过去,打算从南到北,地毯式搜索一遍。 夜黑风高,山魈啼叫,夜风扑簌,万木呜咽,淡淡的月华,时不时流泻在几座断碑、荒坟上,平添几分阴森恐怖。 邓独秀心如止水,蜷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推进,努力地耸动着鼻子。 行出三里多路,他捕捉到了一丝血腥气,缓缓朝那处推进,前进五六丈后,见一人倒在血泊中。 他潜藏在草丛中,等了片刻,见没有异样,这才快速靠近。 只见那人背后中刀,被捅了个透心凉,衣衫褴褛,旧伤累累。 显然是逃狱的囚犯,趁着今夜大乱越狱后,被追兵杀死在此处。 他仔细查验了下鲜血浸入土层的程度,推测战斗结束至少有一个时辰了。 没有寻到战利品,他只能继续往前推进,沿途遇到的死尸越来越多,仔细查验,全是越狱囚犯的尸首。 “没道理会这样啊?” 他回忆前一世的那场大乱,劫狱爆发的极为突然,掌狱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量囚犯外逃,修为低微如他,也侥幸逃脱了,怎么眼前尽是死囚尸身? 又行进了数里,几乎将山脚下翻了个遍,他还是没有收获。 一路搜寻,他也不是没遇到有官差战死,但战场仿佛被人打扫过了,只留下一些散落在血泊的铜钱,他自己都懒得捡。 “难道这一夜辛苦,要白忙了?” 邓独秀正生郁闷,扑簌簌,几只夜枭猛地展翅,从树梢飞去。 邓独秀一个闪身,扑倒在道边的灌木丛中。 十余息后,两架马车疾驰而来,轰隆声响,惊得夜宿的鸟群扑簌簌腾飞,仿佛整座小仓山都被吵醒了。 马车到得邓独秀伏倒之地的六七丈外停下,两个车夫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开始搬运尸体。 月华幽暗,邓独秀只看得清两人体型一壮一瘦,身高相差不多,身上的皂衣鳞纹,显示两人为掌狱司的狱卒。 “奶奶的,这特么叫什么事儿,那帮府兵真不是东西,截杀的苦差事,让咱们掌狱司干,追杀的肥差,他们抢过去。 咱们的人死了不少,好处全没落下,反倒是那帮府兵,乘胜追杀,好处全特么得去了。” “谁说不是,我可是看得真真的,他们一箱子一箱子往典库里搬东西,箱子都合不上,金锭子都滚出来了,奶奶的,这回咱掌狱司的亏吃大了。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小仓山大案,引来了府里的大人们的重视,调来了府兵,忠义会的那帮会匪,这回可真就劫狱成功了。 奶奶的,谁特么能想到小小一个忠义会,名声不显,竟弄出这么大阵势来。” “忠义会算个屁,我可听说了,忠义会的背后是同袍会,这次抓的那个悍匪头子,据忠义会的会匪交待,就是同袍会派过来的。 这人真是硬气,独自断后,中了两箭,死战不退,最后力竭被捉,连县令都惊动了。 洪大人正忧心呢,生怕府里来的左大人和他抢功劳。” “去特么的,咱说这些干嘛,和咱有球毛干系,那是他们大人物该操的心,咱命苦,还要来帮府兵的那帮杂碎收尸。 真特么气不过,奶奶的,不管了,这几个死鬼收了,老子就回,管他娘蛋的,看谁能把老子怎么了。” “就是,不干了,咱赶紧回,大伙儿都不痛快,闫大人也不痛快,弄不好有好戏看。” “那特么还等什么,赶紧着……” 两人一边高声聊着,一边捡了死尸往车上扔,还不忘在死尸身上寻摸一番,看能不能弄出些仨瓜两枣。 邓独秀这二茬贩子都没摸到一根毛,这两人自然白给。 两狱卒又是一番咒骂后,驾起运尸马车,调头回返。 轰隆隆的马车远去,邓独秀也跟着远去,他躺在胖狱卒驾乘的那架马车的尸堆里,睡着真皮大床,滋味不错。 前世他没少在尸山血海里翻滚,这点“享受”不算什么。 此番,他偷潜上马车,目的有二。 一,回程已经太远,他两条肉腿赶回去,怕要到天亮了,若是母亲发现自己没回,嚷嚷起来,惊动了两条毒蛇可就不妙了。 二,他对两个狱卒骂骂咧咧的聊天内容很感兴趣,想多了解一番。 一路马蹄嘚嘚,两个狱卒也废话不停,邓独秀的确收获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他弄明白,为什么预料中的打扫战场的美差变了徒劳。 原来是府兵掺和进来了,将追捕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这样的局面,战场自然被胜利者从容打扫,哪里轮得着他? 而引发府兵突然加入,正是他自己这只蝴蝶扇动了翅膀的缘故。 ------------ 第11章 趁火打劫 小仓山案发,引起了府里的注意,突然调派府兵而来,准备围捕赤练邪魔张可久。 劫狱的忠义会没掌握这个消息,被突如其来的府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番阴差阳错,邓独秀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不多时,两架马车进了城门,穿过中央大街,邓独秀盘算着离家不远了,正待翻下马车。 忽地,四面八方喧腾起来,遥遥火蛇,从四面八方汇聚。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自己漏了?这是来围捕自己的? 他正惊疑,驾着马车的两名狱卒兴奋得嚷嚷起来。 “丢特么的,早就该干了,瞧见没,连检字房的兄弟们都出动了。” “干干干,最好抄了典库,奶奶的,咱们死了多少弟兄,连他们的那份遗财,也被府里来的那帮玩意儿抄走了,什么东西!” “狗屁的府兵,他们的大头是临近几个县的差役,没见他们的服色五花八门,真正的府兵怕连一成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 “收了那么多死尸,看衣服还分不出来?” “奶奶的,这是看咱们好欺负啊,不行,干,必须干狗䒤的。” 两名狱卒顿时意气昂扬,马鞭挥得啪啪作响,马车开始剧烈颠簸。 邓独秀透过缝隙,望见外面嘈乱的队伍,缭乱的火把,一颗死寂的心渐渐躁动起来。 忽地,他翻身坐起,在马车内淅淅索索地折腾起来。 此时,马车因为陡然加速,翻腾得厉害,他在车里的动静儿,外面丁点也没察觉。 马车轰隆了小半盏茶的工夫,终于停住不动,两名狱卒呼喝一声,奔了出去。 邓独秀透过马车缝隙,朝外打望。 所处之地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营房,落着不少帐篷,中央黄土垫地的七八亩地大小的校场上,五六百人分作两边,正高声嚷嚷着,嘈嘈杂杂,最后化作五花八门的叱骂。 那两名狱卒也加入了骂阵,场面濒临失控。 邓独秀已弄清了眼前矛盾的焦点所在:汉阳县的武装,认为府中的武装,干轻活,抢重利,咽不下这口气,打上门来要求分利。 然而府兵们既已经将肥肉吞入口来,怎么可能甘心吐出来。 一个强要,一个不给,矛盾渐渐激化了。 双方越骂越下道,宛若两堆浇了汽油的干柴,就差一颗火星,立时就要爆燃。 就在这时,邓独秀翻身下车,身着一身府兵战袍,虽然破旧,染血,毫不扎眼。 适才他在马车中淅淅索索,便是在更换衣衫。 此刻他所躺的尸车,正停在大营门口,同样的尸车还停了七八辆。 不远处数百人吵作一团,没人注意到他的动静儿。 邓独秀旁若无人,大步流星地加入了府兵队伍中,跟着嚷嚷起来。 他才钻进队伍,指间轻点,惊变突发,几匹拖着尸车健马的尾巴忽然被点着了,受惊的马匹惊声嘶鸣,拖着尸车扬蹄冲撞起来。 众人慌忙散开,才有人奔出要去控马,就在这时,邓独秀躺过的那辆尸车车厢忽然散架,十余具府兵的尸体摔在了地上。 乱马奔腾,马蹄践踏,转瞬,这十余具府兵尸体被踩踏得不成形状。 “草他妈,这帮混账不把咱们府兵当人啊,咱们死了兄弟,还要被辱尸。” 邓独秀扯着嗓子大嚎,一颗火星终于溅进了柴火堆里。 轰的一下,府兵们全爆了。 县兵和掌狱司的狱卒们,也怒火滔天,毫不退让。 霎时,两道洪流奔涌着绞杀在了一处。 四处火把乱飞,一只火把精准地飞向了东头最华丽的那座营房。 霎时,营房被引燃。 “救火,救火,那是典库,那是典库。” “快救典库。” 所有人都疯狂了。 众人吵吵这么久,为的可不就是典库里的那些浮财么? 不必谁号令,霎时所有人都疯狂朝典库抢去。 谁都清楚,这档口抢到了就是自己的,天王老子也夺不回去。 而奔在头前的,正是邓独秀。 只因那引燃典库的火把,根本就是他用驱物妙术扔过去的。 火把还没丢出,他就潜到典库附近。 典库才烧起,他就先冲了。 他率先冲进火光深处,随后大量的金银细软从火光中,往外狂射。 所有人都红了眼,拼命争抢,奋力厮杀,整个营地狂沸如煮。 终于,越来越多的人冲进了典库,满地的金银细软,引发新的哄抢。 这时,邓独秀已奔出了典库,混乱的人群为了满地金银,已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黄白之物,和一个个药瓶上。 邓独秀飞速闪出了已快要化成火海的营房,一头扎进沉沉黑夜。 值得一提的是,久在乱世的黎庶,自有生存之道。 营地快要打翻天了,城中家家户户熄灯闭门。 府兵的营房和黑夜笼罩的汉阳县城仿佛两个世界,一半是炽烈火焰,一半是冷寂海水。 邓独秀在黑暗中穿行,才驰过两个巷口,忽地,背脊处的汗毛陡然乍起。 再拐过一个巷口,他忽然折回,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阻住了前路。 来人身量八尺有余,身披府兵战袍,肩头绣了个飞虎,这是府兵中至少什长的军官,才有资格佩戴的纹饰。 “看不出来,小小江夏县还真出了人物了,好一个火中取粟,玩得漂亮。” 高个军官盯着邓独秀戏谑道,目光阴冷。 “江夏县”三字一出,邓独秀便知道对方是根据自己身上的战袍,判断的自己的身份。 显然,对方并没怀疑他府兵的身份。 “大人,误会,这是误会……” 邓独秀面露惊慌,不断后退。 高个军官狞笑着压上,“废什么话,还不把你抢的赃物交出来,还要本官亲自动手不成?” 邓独秀连连点头,不情不愿地朝怀中摸去,忽地,他闪电般挥手,两枚细针迎着搞个军官面门射来。 高个军官猛地仰头,挥手,准准将两枚细针捉在掌中,“米粒之光,也放……”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直射他脑后。 他后仰的脖子勉强避开,那寒光竟似化作银蛇,扭曲着身子,朝他眉心咬来。 ------------ 第12章 三境 “你……” 高个军官出手如电,双掌死死捉住那银蛇,却是一把银色软剑,割得他双手鲜血淋漓。 “术士,怎么可……” 他才喊出声,刷地一下,银蛇剑的剑柄处,分出一把子剑,攸如电光,高个军官再也无法躲避,被那子剑刺入左眼,直没剑柄。 高个军官怒目圆睁,头顶冒出丝丝浊气,直朝邓独秀胸口投来。 不过数息,当场毙命。 邓独秀取走银蛇剑,掏空高个军官的袖口、腰囊,借着夜色,急速潜行。 他心中得意,暗暗感叹,术士用作刺杀,果然好用,叫人防不胜防。 他仔细看过那高个军官的手掌,掌纹上都已经覆盖上老茧了,已是炼皮三境的修为,距离突破明劲境也只一步之遥。 这样的武修,若正面放对,他这个驱物一境,绝非敌手。 一路快速潜行到房屋后墙,他麻利地翻墙而入,悄无声息入得堂门,重新将门栓上,蹑步返回房间,坐回矮桌边,借着微弱星光,开始清理鼓囊囊的腰袋。 八瓶凝阳散,十二瓶紫血丸,还有两个五两重的金元宝。 这些都是他率先冲进典库夺取的,驱物妙法用好了,比资深单身狗的手速快得多。 要不是他此番的关注重点全是药瓶,他能抢回十几个金元宝。 即便如此,他对这回的夜间行动,心满意足。 除了在典库的收获,他又点验了高个军官的腰袋。 袋中有三四两散碎银子和几枚紫血丸,此外,还有一枚无色线团。 视线才打到那枚无色线团上,邓独秀脸上有了笑意。 这枚线团他前世见过,唤作千韧丝。 极细的千韧丝,乃是秘法炼成,可承重五百斤而不断裂,这细细的一枚线团,全部展开,足有十丈。 轻轻扯开线团,展开丝线,即便在灯光下,若不细察,也很难看清。 这千韧丝用好了,妙处极多。 点验完毕,他将所得的药瓶和金银,尽数塞进床下,翻身上床,不多时就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邓独秀用过早饭,出门去了。 张元和宋野都已经就位了,两人脸上皆带着红肿。 邓独秀原以为昨天闹了那么一通,这两人应该没时间也没精力过来值班。 而两人的“忠于职守”,让他明晰了洪承誓要抓他的决心。 他假装没看见二人,直接奔老王家铁匠铺,给了五两银子,定了三十斤铁砂,一口大铁锅,和四个十斤重的大铁球。 他才走,张元和宋野就到了,才亮了掌狱司的令牌,王铁匠竹筒倒豆子全撂了,“邓家少爷说了,武修才是正途,他找人买了两本秘籍,要炼铁砂掌和铁布衫,所以才找我定了这些材料。” 张元捧腹大笑,“这蠢货修仙把脑子修傻了都,铁砂掌和铁布衫是街头就能买到的么?没有内炼功法,就是找死。 何况,没有壮大气血的药剂,如此蛮炼,迟早落一身病根。” 宋野笑道,“你还真以为那小子能坚持下去?不过作妖,不出三天,就得消停。 不过也好,他一直闷着,我还真怕他静极思动,出门远行。 现在好了,他愿意瞎折腾,咱们也落得清净。 要不了多久,诚意伯府那边的消息就该回来了。 那时,你我也就彻底松快了。” 两人聊了几句,又威胁了王铁匠不准泄露他们到访的消息,也离开了。 王铁匠不敢多事,当天就置办好邓独秀要的货物,傍晚时,给他送去,还帮着将货物放进了二楼杂物间。 那处邓独秀已提前清理好了,做了临时的炼房。 刘氏问过他,为何置办这些物事,邓独秀怕她担心,推说是研究夫子的格物之道。 刘氏最喜他用心读书,不疑有他,只叮嘱他千万注意身体。 王铁匠去后,邓独秀和母亲交待一声,闭上房门,调息一番后,服下一枚紫血丸,待丹田处有热气腾起,默运搬运内息法诀,站到盛满了铁砂的锅边,开始抽插起来。 若叫外人来看,他这番架势,分明是在炼铁砂掌,和铁布衫根本不相干。 实则,他是一法两炼。 前世,他修炼的赤炎掌,就是极高明的武道功法。 只是他的武道根基打得不牢,赤炎掌虽然修成,一双钢琴家般美手也炼毁了,变得恐怖不堪。 此番,他要修烈阳铁布衫,先要筑牢根基。 所谓根基,便是要跨入炼皮的门槛,什么时候气血壮大到鼻喷白息,便算成了。 要进门槛,他前世修炼的赤炎掌,是最佳选择。 而此番再修赤炎掌,对他而言就是轻车熟路。 第十三日上午,他抽插百余次后,浑身气血鼓胀,元阳暴涨,忽地鼻翼喷出浓重的白气,一泄如注,双掌的肤色随着气血的翻涌化作紫赤。 这正是赤炎掌入门的征兆,而鼻息喷出白气,也是他气血勃发到相当程度的征兆。 毫无疑问,他跨入了炼皮境的门槛,单掌已有百斤之力。 短短十三日,突破炼皮一境,便是放在武道天才身上,也是了不起的成就。 邓独秀算不得武道天才,他能快速突破,除了前世的经验让他选择了合适的功法外,壮大气血药剂的充分供应,也是关键因素。 但要说最大的助力,还是他体内的清灵气。 这十三天的时间,他每天几乎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抽插铁砂。 这放在寻常修炼者身上,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 先不说精神层面能不能坚持,但肉身是绝对熬不住的。 硬撑的结果,只能是精尽而神疲,重伤当场。 得亏清灵气缓解疲劳的神效作用,极大地缓解了他肉身上的疲惫。 以至于他成功突破炼皮一境后,还有能力继续冲关。 只是这回,四个十斤重的大铁蛋也被他运作起来。 他利用灵力驱动四个大铁球,不停地撞击胸腹和肩胛处的要穴。 与此同时,他还是保持着沉腰扎马的拳架,继续抽插铁砂。 体内的气血在内息功法的搬运下,不停地在体内游走,一旦气血有了后劲不足的征兆,他便会补充药剂。 在这种非常规的极限修炼下,第二十六日上午,他突破了炼皮二境。 第三十九日夜间,他突破了炼皮三境。 ------------ 第13章 线人 至此,他已将烈阳铁布衫炼成,气血鼓动时,一身皮肉,粗如牛毡,运转功法时,刀剑砍在身上,只留下一道白印。 与此同时,赤炎掌也有所成就。 此番修炼,功法得当,他的一双钢琴家的美手并没有炼出茧子,反倒因为磨掉了多余的角质,显得晶莹剔透。 若拿到太阳下去观赏,保管晃得许多大姑娘心事重重,小媳妇羞得合不拢腿。 如今单凭这双肉掌,他能抽插得一锅铁砂腾起烟气。 正是得益于赤炎掌小成,让他拥有惊人的手速。 第四十日上,他还想继续在炼房用功,刘氏不能忍了,非要他下楼来,晒晒太阳,说总是闷在房中研习夫子之道,未免太伤精神。 邓独秀领命,只得下楼来陪着母亲说了会儿闲话,一起吃了午饭, 饭罢,邓独秀说要出去走走,刘氏塞给他个银角子,嘱咐他在外多玩会儿,最好吃了晚饭再回。 邓独秀出门不久,张元、宋野跟了上来。 这段时间,邓独秀虽闭关苦修,但都会挑个空档,在院子里晃一晃,为的就是让这两条毒蛇安心。 此番他出门,不是静极思动,而是迫切地想搞明白洪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段时间,他一直进行非人般的苦修,全因为洪承给了他如山的压力。 洪承一日不除,他头上悬着的那个达什么之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落下来。 此时他有了相当的实力,有把握从容直面张元、宋野这两条毒蛇,没道理不找两人探一探究竟。 转了一圈后,邓独秀折回家中,母亲正在午睡,翠荷在和面,准备包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蛤蟆公子冲翠荷招呼一声,返回杂货间,通过气窗远远打望,两条毒蛇转上了街口的三江酒楼。 估摸着是料定邓独秀不会再出门,二人松懈下来,要去消遣一番。 邓独秀疾步下楼,出门往三江酒楼行去,路过张记杂货铺,买了一顶斗笠戴上。 他刻意鼓动气血,堂而皇之地也上了二楼,选了个离二人不远的地方落座,要了一壶酒四蝶小菜。 当今天下,纷乱四起,他这种装扮的江湖客,多如过江之鲫,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张元和宋野盯梢邓独秀四十天,实在是被坑得不轻,一肚子委屈,借着酒意就喷了出来。 初始两人还有分寸,到得后来,骂骂咧咧起来。 话里话外,竟是在怪闫冰和洪承瞎眼,派了这苦差给他们。 听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邓独秀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洪承已派人去探诚意伯府,一旦诚意伯府那边的消息一定下来,就要对自己下手。 邓独秀联想到那位秦师叔,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和诚意伯府发生了联系。 局势依旧晦涩难明,但邓独秀已经有了最基本的判断:洪承要弄自己,不是为了私仇,而是想从哪个大人物哪里换来好处。 弄明白这一点后,邓独秀心念电转,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这念头一冒出,便再也难以抑制。 他不再听两人说话,往桌上扔了一个银角子,出了三江酒楼。 一路向西,绕到城北的一片白房子的地方,他就近找了个茶楼,上到了最高层,临窗寻了个位子,一边假模假式的喝茶,一边观察起那片白房子来。 那片白房子正是幽狱所在,前世他进过幽狱,对里面的情况很熟悉,但对外面的环境布局,却不曾留心。 此番,他来观察幽狱外围,不为别的,而是为自己进入幽狱,做最后的准备。 在他看来,如果洪承在等消息确定,就要冲自己下手,他就拖不了多久。 有母亲在,他也不可能逃亡。 唯一能破此死局的办法,就是干掉洪承。 靠他自己的力量,要干掉武力强大,护卫重重的洪承,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若是借助体制的力量,他认为自己成功的机会极大。 他已通过张元和宋野的对话,知道了前番府兵营地骚乱,洪承已经受了上峰的严厉申饬。 如果这回,幽狱再弄出劫狱的大新闻。 洪承即便不死,也定要脱一层皮。 如此谋划,只能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他已别无选择。 前世他有太多遗憾了,未能向母亲尽孝,是他最刻骨铭心的几个遗憾之一了。 上天既然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绝不能让这些遗憾再发生。 解决洪承,迫在眉睫。 打望许久后,邓独秀相中了花马巷西侧的一个巨大柴垛。 他在茶楼里挨到入夜时分,结账下楼,在那柴垛边绕了一圈,随后赶回家中。 陪着母亲吃了晚饭,又一起在院中纳凉,一边聊天,一边吃着翠荷新买的西瓜。 趁着母亲心情大好,邓独秀说了他要出外访几个应考的朋友,好为将来进学,交几个同道。 刘氏心心念念地就是邓独秀进学的事,虽然担心,还是同意了。 次日一早,邓独秀背着母亲准备的厚实行囊,带上一千叮咛和一万嘱咐,辞出门去。 他去得老远了,一回头,母亲还立在门边盯着他,见他回头,又冲他招手。 邓独秀眼眶泛红,一咬牙,转出了街口,行到老王铁匠铺前,高声道,“掌铁的,来一把匕首。” 王铁匠正赤着精壮的身子打铁,见是邓独秀,怔了怔道,“小哥儿要出门啊,出门好,出门好啊,是要防身吧,巧了,我这儿正有一把百炼钢锻的匕首。” 说着,折入棚中,取出一把匕首,朝邓独秀递来,匕首森寒,刀身还镂刻了血槽,锋刃迫人。 “多少钱?” 邓独秀接过匕首,细细摩挲。 王铁匠摆手道,“上回的铁砂和铁球,多算了小哥的,这把匕首就当添头了,路上当心啊。” 邓独秀微微颔首,“如此,就多谢了,我出外游学,访友,不往生僻地方去,掌铁的不必挂心。” 他绕来此处,非为求购匕首,不过是将自己外出的目的,通过王铁匠的口,告知给张元、宋野。 前番他从王铁匠处购买铁砂,铁球,就料到张元、宋野会赶去询问消息。 索性一事不烦二主,还让王铁匠做这个线人。 ------------ 第14章 被捕 收了匕首,邓独秀转身离去,随着将一枚银角子,抛入铺口的台面上。 他知王铁匠是因为心怀愧疚,所以白饶他这把匕首。 但王铁匠不欠他什么,他犯不着白得王铁匠一把匕首。 果不其然,他才离开,张元和宋野便追了过来。 张元继续尾行,宋野则找了王铁匠逼问究竟,王铁匠不敢隐瞒,只能如实说了,心中着实替邓独秀捏一把汗。 问清究竟,宋野急急去追了张元,说明情况。 张元道,“这下麻烦了,这小子要走,我继续盯着,你去上报吧。” 宋野应下,急急奔去,不多时奔回,“司使有令,不能让他离开汉阳县,立刻捕入幽狱。” 张元长舒一口气,“总算特么地熬到头了。” 当下,两人不再隐匿行踪,径直赶上邓独秀,一左一右夹了,张元用一把匕首顶在邓独秀腰眼处,“掌狱司问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此处正是热闹街市,宋野亮出掌狱司的令牌,才要成围观之势的行人,顿时流散。 邓独秀故作惊惶,连连分说小仓山的案子,和他全无关系。 张元道,“有没有关系,等过了堂,自然就清楚了,与你无关,自然放你回来。” 二人夹了邓独秀,径直带进了幽狱。 正是仲夏时节,酷暑未退,幽狱的那扇惨白色的铁门才开启,一股刺骨阴寒扑面而来。 邓独秀在宋野和张元的包夹下,走过阴暗的长廊,浓郁的血气和腥臭肆虐地奸淫着他的口鼻。 嗡的一声,一扇铁门被开启了,这是一间逼仄的囚室,阴暗潮湿,地上的尿渍滋生出一块块泛黄的苔藓。 “不是说过堂么?带我来这里作甚,我又没犯法。” 邓独秀叫屈。 张元狞笑道,“废话不少,到了这里,老子就是法,这些日子,你这龟孙可坑苦了咱们弟兄。” 说着,蛮横地将邓独秀抵在囚室中心的铁锈十字架上,取出一团破布,塞进他嘴巴,随即用绳索将他双手绕后打个死结捆紧。 便在这时,宋野从腰间拔出三根三寸长的银针。 张元吃了一惊,“犯得着么,老兄,你也太抬举他了吧,这家伙拜入白云观才几天?只怕连根绣花针都驱不动。” 宋野嗤道,“这龟孙让咱遭了不少罪,岂能让他好过?” 说着,刷刷刷,三根银针分刺邓独秀额头,胸口,肚脐三处。 邓独秀疼得龇牙咧嘴,心中却一阵窃喜。 被捕,本就是他自己策划的。 他不能等下去了,若真等到洪承那边探明了情况,他面对的就不是张元和宋野,而是洪承了。 此番,张元和宋野用金针刺穴,锁禁隐窍,在他意料之中。 幽狱捕入的皆是修士,修士又分修武和修仙。 遇到修武的,不可能释放的,多数直接挑断筋脉,有可能释放的或者能用来弄好处的,则直接用锁龙钉,钉穿肩胛骨。 遇到修仙的,则金针刺穴,锁禁隐窍,任你术法再高的修士,也不过废人一个。 而邓独秀没想到的是,宋野给他上了金针刺穴后,张元还用绳索死死捆缚,又将他身上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头发也不放过。 仔细之处,分明是积年狱吏的手段。 此刻,让邓独秀窃喜的是,他的试验无错,金针刺穴,果然限制不了清灵气。 捆缚好邓独秀后,张元、宋野就离开了。 二人离开足足半个时辰后,邓独秀便开始开解绳索,他没用驱物的本事,而是想试试这段时间辛苦抽插铁砂的成果。 但见他双臂用力,气血鼓胀,无声无息,小指粗细的麻绳被崩断。 挣脱了绳索,邓独秀依旧靠在铁架子上,也不摘掉三根扎在身上的三根金针,要应对来来往往的狱卒,便不敢做的太过分。 他静静等待着,终于三更的漏声响起,他开始行动了。 他拔掉身上的三根金针,悄然到了牢门边,金针被他弯曲,轻轻在锁眼里捅了两下,牢门便开启了。 他前世钻研极丰,区区开锁小术,不算什么。 出了牢门,是一条长长的阴暗走廊,十几间牢房分列两侧,墙壁上点着昏暗的油灯。 邓独秀缓步前行,夜已深,连犯人痛苦的呻吟都停止了,整个幽狱寂静如坟场。 很快,他潜到两个门房夹着的过道边,贴着墙壁立住,老大的酒气从左侧门房传了出来。 他矮着身子贴着墙根偷瞄,左侧门房有六人正伏桌大睡,喝得东倒西歪。 右侧门房,有三人也倒在八仙桌上,桌上散落着叶子牌。 邓独秀快步闪入右侧门房,出手如电,轻而易举地拗断了三人的脖子,右侧门房的几人依旧在呼呼大睡。 邓独秀再度闪入右侧门房,惊讶地发现张元、宋野正在其中,也陷入了沉睡。 “新仇旧恨,正好一起清了。” 他麻利的出手,三人哼也没哼一声,便赴了西游之路。 解决这些狱卒,邓独秀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 在洪承的掌握下,掌狱司招入的都是人间邪魔。 因为洪承有个筛人的法子,每一个狱卒要想留用,都必须亲手制作一个人彘。 解决掉几人后,邓独秀开始打扫战场,他取走各大号房的钥匙,搜拣几人身上的药剂。 王铁匠赠送的那把百炼钢的匕首,他也从张元处摸了回来。 此番,他的计划绝不仅仅只是越狱,他要来一次狱中龙大暴乱。 了结了几名值夜的狱卒,偌大的幽狱,只有邓独秀成了自由人。 他直奔天字号监牢,那里关押的都是重犯,若有强者,也必在其中。 邓独秀也不寄望那里存在成符境的修士或者锻骨境的强者,这样的强者,必定要被挪往府中的幽狱了。 咔嚓一声,天字号监牢的锁匙才被开启,六道霍亮的眼神,同时打在邓独秀身上。 此刻他用黑布覆面,却宛若漆黑夜里的萤火虫,极为醒目。 ------------ 第15章 解脱 “阁下何人?” 左侧一名毛发宛若雄狮般的男子沙哑着嗓子问道,他胸前被一根锁龙钉钉穿了肩胛骨,形貌可怖。 邓独秀送目四望,其他几人皆被钉穿了肩胛骨,其中一个血衣青年左右肩胛皆钉入锁龙钉。 邓独秀看向那血衣青年时,那血衣青年冲邓独秀微微颔首,目光竟清澈如水。 在这种地方,忍受着这样的酷刑,竟还能如此泰然自若,邓独秀暗暗喝一声彩。 “在下许易。” 邓独秀偶然想起他十分钟意的震寰珠中的那本《我从凡间来》的男主,心念一动,便借了他的名号,“诸君放心,外面的狱卒我都解决掉了,此番越狱,已成功了三成……” “为何只成功了三成?” 东北角的白胡子老者嗡声说道。 邓独秀道,“临难心难齐,前番劫狱失败,幽狱司已在幽狱附近驻扎了县兵,虽说府兵已经离开,大家皆身负重伤,战力消减,除非同心协力,否则即便冲出了幽狱,也未必有生机。” 白胡子老者道,“许兄放心,你是恩主,皆听你号令,快解开老夫。这回老夫便是死,也不会再被钉在此处了。” 邓独秀要的就是这个承诺,他快步行到白胡子老者身侧,银亮匕首刺出,奋力一挑,借着巧劲,便将那锁龙钉拔除。 霎时,白胡子老头周身烟气滚荡,却是在催动衰微的气血,游走全身。 “许兄,许兄,赶紧,我,我……” 东南角的长发壮汉急了。 不待他出口,邓独秀已将白胡子老头左侧的血衣青年肩胛处的两根锁龙钉拔除。 “大恩不言谢。” 血衣青年依旧微微颔首,眼神依旧清澈。 邓独秀冲他点点头,快速移动,转瞬便将所有人体内的锁龙钉拔除。 随后,他挥手分出一些紫血丸,众人大喜,接过赶忙服下。 顿时,整个天字号监牢,如开了桑拿房,烟气滚滚蒸腾。 “诸位,分头行事,速速将所有人都放出。” 说着,邓独秀将一挂钥匙,挂在门栓上,疾步遁出。 他直奔通道最里间的暗房,那处暗房并没有闭锁,才推开暗房大门,一股浓郁的阴煞气冲出,令他彻骨冰寒。 他拼命鼓动周身气血,身子才勉强有了暖意。 霎时,丝丝浊气,从暗房的八口大缸中,朝他胸口的珠子狂涌而入。 原来,邓独秀胸口的震寰珠要想再度开启,需要吸收的正是一切的压抑的情绪。 此前,他灭掉高个军官时,高个军官临死前,生出了强烈的愤恨和不甘。 那些压抑的情绪,便形成了这丝丝浊气,灌入震寰珠来。 只是高个军官那点怨气,和这八口大缸中传来的怨气完全不可同日而已。 如果说那一个是溪流的话,这八个就是大海。 邓独秀前世,被带入过此间暗房,洪承威胁要将他做成人彘的画面,他永远难忘。 而这八口大缸中,存着的就是八个人彘。 洪承丧尽天良,将人制成人彘,用秘法蕴养,往往一个人彘数月不亡,受尽世间最残酷的痛苦。 此番,他才打开暗房,八口大缸中的人彘,便将他当作了洪承,滔天怨气全奔着他来了。 否则,他便有震寰珠,不被当作怨恨的对象,也无法吸收这滔天怨气。 然而,邓独秀赶到此处,并非是为了吸收怨气。 他前世历劫极多,走上过极高的位置,见得阴暗多了,心早就冷硬。 此番二世为人,不知是融合了少年邓独秀的情绪,还是历尽劫波见性情,他的心柔软了许多。 他自己不敢想象被制成人彘之苦,也怜悯这些被制成人彘的可怜人。 不待震寰珠吸收足够的怨气,他直接驱动百炼匕首,分别射破八个怨缸,助那八个可怜人永久地解脱了。 八个人彘才死,缸体发出呜呜响声,哗啦一下,八口大缸裂开,流出腥臭的黑水,和八个可怖的人彘,还有八个猩红的石头。 “怨石!” 邓独秀吃了一惊,“圣辉会善用此邪物,莫非……” 他猛地想起来,前世他离开汉阳县后,圣辉会就在这昌武府一带闹出过极大声势。 难道这洪承,竟是圣辉会的人? 将人制成人彘,就为了替圣辉会蕴养怨石? 如此邪物,留不得。 邓独秀驱动匕首,割破手指,用灵力摄住血滴,分别滴上八枚怨石。 顿时,八枚怨石冒出滋滋烟气。 就在这时,本来幽寂的监牢,沸反盈天起来。 “干他妈的……” “来人啊,他们要跑……” “别,别杀我……” 原来,天字号监牢的六人听从邓独秀的建议,分别去开释其他监牢的犯人。 绝境中获救,自是万千之喜。 但有的囚犯已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根本无力走脱。 这个档口,所有囚犯都自顾不暇,不可能带上那些无力行动的犯人。 就有那心存不甘的,开始鼓噪起来,存的便是要完蛋一起完蛋的心思。 这一嚷嚷,所有人都乱了。 有的叫嚣立即开动,有的立时出手结果那叫嚷的,整个幽狱顿时乱成一团。 邓独秀知道,这一鼓噪开,先机已失。 他急急朝外遁去,等他到时,幽狱的大门已被拉开,数百囚犯亡命奔逃。 如此混乱,便是天神下凡也止不住了,邓独秀自不会傻到以为要能号令群囚,只能坠在队伍尾稍,拼命向前奔逃。 设在左近的县兵的反应极快,众人才冲出那片白房子,县兵已经分作两部,一左一右夹击而来了。 若只按账面上的实力,这些修为强悍的囚犯聚合一处,远胜过哪些县兵。 奈何这些人个个带伤,又是不成建制的乌合之众,双方才一接战,就成了乱战。 亏得天字号释放的那几人皆悍勇之极,硬生生击穿了县兵左翼,杀出一条血路来。 邓独秀大手一招,一条银亮电光从左侧柴垛蹿出,闪进他腰身来,正是他入狱前在此藏好的银蛇剑。 他趁乱又捡了一把朴刀,继续跟着大部队,朝前猛冲。 嗖嗖嗖,激鸣的破空声传来,整个夜空被点亮,却是县兵聚阵,释放火箭。 ------------ 第16章 独逃 霎时,整个逃犯队伍全乱,邓独秀拼命挥刀,奈何箭雨实在太密。 眼见两只火箭要刺中他的面颊,躲避不及,忽地,一只大手拍来,将两只火箭拍飞。 他定睛看去,出手的正是那血衣青年。 他才想起来,适才在队伍尾稍的也有此人的身影,莫非这家伙故意坠在后面等自己。 此念只是一闪即过,他继续发足狂奔。 撑过这拨箭雨,众逃犯已经转过了一个街角,顿时四散奔逃。 “往左,不出城死路一条。” 血衣青年高声喊道,说着,一把揽过邓独秀肩膀。 邓独秀肩膀一凉,凝目看去,清冷月华下,才看清这血衣青年粗服乱发,容貌俊美,陡生恶心,正要将他推开,忽地足下生风,竟被他带得飞奔起来。 “想不到阁下原来是术士,如此血性,佩服。” 血衣青年揽着邓独秀狂奔,速度竟赶得上奔马,还能从容说话。 邓独秀暗暗惊心,“这至少是明劲巅峰的本事了,这家伙明明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怎么炼的这一身本事。” 自打幽狱现身,他就在刻意掩饰自己武修的身份,即便适才挥动朴刀,也没动用全力。 仙武不能同修,乃是铁律,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 血衣青年带着邓独秀狂飙,不多时,便到了城墙边,逃犯的大部队也基本都抵达了。 奈何城高人虚,许多囚犯无力攀登,急得如热锅蚂蚁。 邓独秀探入腰中,取出那枚千韧丝来。 此物被他缠在银蛇剑上,打了个小结,关键时候,便用上了。 他才要动作,便听血衣青年怒喝一声,“都跟我来!” 众囚皆惊诧莫名地盯着他。 “这是又要作什么妖?” 邓独秀茫然不解。 血衣青年如离弦箭矢,直射城门洞。 巡夜的值守,早就在大部队的冲击下,作了鸟兽散,无人阻挡。 忽地,血衣青年周身腾起滔滔烟气,仿佛化作一颗出膛的炮弹,迎着城门撞了过去,轰然一声巨响,半天里起个霹雳。 足有半赤宽的城门,竟生生被撞出个人形大洞。 “吼!” 一众逃犯高声呼号,叫声几要冲破苍穹,发了疯一般,从那破洞狂涌而出,随即分散投入黑沉沉的旷野,没有人向扶着城门口城墙大口吐血的血衣青年多看上一眼。 “这是个十三娃啊。” 邓独秀无力吐槽,取出一瓶凝阳散,塞进他手里,“给,不装不舒服斯基。” “什么斯基。” 血衣青年也不客气,仰头将一瓶凝阳散全干了,顿时一阵面涌红霞。 “着不起这份急,许某先走了,后会有期。” 邓文秀一拱手,朝黑沉沉的旷野撞去。 岂料,他才移步,又被那血衣青年揽住肩膀,“救命之恩,岂能不报?你脚程慢,我再送你一程。” 说着,竟又带着邓独秀飞奔起来。 “这人怕不是党员吧?” 邓独秀暗暗心惊,适才在监牢里拔下血衣青年身上的两枚锁龙钉,这家伙已只剩一口气了,补了点紫血丸,立时就生猛起来。 一路狂奔后,又头铁地撞破了城门,大口吐了半桶血,这会儿又要带他邓独秀飞奔。 扑簌簌,大片树林飞速向后倒去,劲风扑面。 一口气奔出十余里后,邓独秀才要松口气,忽地,嗖嗖劲风从身后传来。 “别动,找机会自己走。” 血衣青年将邓独秀按进一人高才茅草丛中,身形毫无凝滞,却调头向东奔去。 邓独秀伏在草窠中,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停了。 嗖嗖,惊人的劲风袭来,大片茅草倒伏,便见幽暗月华下,洪承双臂张开,宛若一直苍鹰,双足在树梢一点,便滑出数丈,仿佛御风飞行。 “身轻耐草,这老阴比竟进阶了锻骨境,境差一线,生死之隔,十三娃能逃走吧。” 邓独秀泛起了嘀咕。 劲风从耳畔消失,邓独秀立起身来,急急朝远处遁走,他暗暗给自己宽心:我便是凑过去,也帮不上十三娃,还是别给他添累赘了。 邓独秀才遁出一里开外,数里外的坡地上,洪承追上了血衣青年。 夜风猎猎,两人相距五丈左右,血衣青年单掌擒着邓独秀的那把朴刀,凝视洪承,心道,“废柴应该走远了吧。” 劲风呼啸,拉扯着他的如瀑墨发,忽地,他的一双星眸寒光爆射,竟然先攻了。 白色匹练般的朴刀在空中连挽数个刀花,又闪电一般连劈三记,铛铛两声后,噗的一声,洪承的衣衫竟被削下片。 “默刀!” 洪承连退数丈,眼中的轻蔑已消失不见,掌中阔刀映着月华,泛着寒光,死死盯着血衣青年掌中朴刀。 适才交战,他大意了,未料到血衣青年有默刀的手段。 出刀无声无息,连激起的劲风,都被刀势一并斩断。 叫他听声辨位的神技,没了用武之地。 “有些本事,难怪前番劫狱,你敢独自断后。 可惜你只有明劲巅峰,境界上的差距,光靠技巧,是很难弥补的,束手就擒吧!” 洪承大喝一声,身形猛地旋舞起来,掌中阔刀卷成狂风骤雨,常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 铛铛铛,一阵急雨般地双刀交击的声音后,两道身影分开,洪承面沉如水,持刀的左手微微有些颤抖。 血衣青年持刀的右手虽然沉稳,可掌中朴刀已经遍布缺口。 “可惜了,原以为你能陪我战个痛快,现在只能先让你躺下来了。” 洪承一声长啸,密如暴雨的刀法再度旋出,铛铛,刚刚交击两下,血衣青年掌中的朴刀从中间断开。 洪承冷笑一声,长刀挽花直取血衣青中路,血衣青年伸手竟朝刀身拿去。 “空手破白刃,找死。” 洪承狞笑,大手一番,阔刀在掌中旋转起来,直朝血衣青年的手掌切去。 就在这时,血衣青年猛地挥出断刀,直取洪承左肩,洪承一偏身子,轻巧避开。 岂料,那断刀竟然脱手,在血衣青年脖颈间凌空绕一圈,直斩洪承头颅。 “回风斩!” 洪承双目怒睁,刀势回旋,勉强将那断刀打飞,脖颈处却被拉出一条血痕。 ------------ 第17章 许大师 “死来!” 洪承勃然大怒,阔刀再度狂舞,血衣青年失了朴刀,没闪避两下,阔刀如龙,直捅入他腹部,穿着他的身子,飞速前进,嗡的一声,钉在一根合抱粗细的老槐树上。 血衣青年满嘴喷血,眼神宁静,双手死死握住阔刀。 洪承冷笑,“死到临头……” 话音未落,洪承猛地回头,便见一个蒙面人凌空踏步,身形飘摇,如随风摆柳,潇洒不凡。 刷的一下,洪承汗毛都竖起来了,御空而行,这,这是什么境界! “放开那个煞笔!” 蒙面人冷声喝道,洪承赶紧松了手,远远退开。 便见蒙面人大手一招,扎进血衣青年肚子里的阔刀,竟缓缓抽出。 “真罡御物,这,这……” 洪承已经懵了。 血衣青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暗暗嗔怪,“没那本事,何必硬装?作甚在我身上折腾,这痛……不如再给我扎一刀!” 他一眼就认出了邓独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当然,他也弄不明白邓独秀是怎么装的这一波,御空而行,连他也被震住了。 也亏有这一步,洪承才会将驱物认成真罡御物。 只是,血衣青年实在受不了这慢悠悠地抽刀了,刀可是扎在他肚子里。 这滋味,真实再现了什么叫钝刀子割肉。 他也猜到这大概是邓独秀实力的极限了,他实在忍无可忍,自己双手握住刀身一送,嗖地一下,阔刀终于离开他痛苦的身体,朝半空中的邓独秀飞去,绕着邓独秀周身旋舞。 忽地,邓独秀大手一招,摘过阔刀,细细打量,“好一把雪饮刀,可惜辱于庸人手。” 洪承颤声道,“前辈可是许易,在下洪承,有礼了。” 他是从一名囚犯口中拷问出许易名号的, “不必套近乎,若不是昔年和老蒋在银海有一番交情,你现在已经是一堆碎肉,还不快滚!” 邓独秀声音清冷,透着高深莫测。 “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洪承打个寒颤,慌不择路地去了。 实在是邓独秀最后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老蒋在银海”五字一出,他立时就联想到了的圣辉会的双龙堂主蒋干成,蒋堂主昔年正是参加过银海武墓争夺战。 更麻烦的是,这许大师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蒋堂主,分明知道自己和蒋堂主的关系。 可自己在圣辉会的身份,何等隐秘,这马许大师怎么会知道? 他得和蒋堂主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蒋堂主才会向他吐露如此秘密? 洪承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是庆幸,亏得蒋堂主和许大师有交情,不然今晚自己就凉了。 洪承思绪万千,脚下却是极快,深恐许大师反悔,转瞬已奔出数里。 “虚空踏步,怎么做到的?” 血衣青年盯着正拿了药剂往他口中灌的邓独秀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特么说话,十三,你真是作死必死。” 邓独秀扯下一片衣襟,想要给他腹部伤口裹住,惊讶地发现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凝结了一块巨大的血痂,已经停止了溢血。 “十三,什么十三。” 血衣青年挣着站起身来。 邓独秀摆手道,“废话少说,赶紧跑路,洪承这老阴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过味儿来了。” 他话音方落,嗖嗖嗖,破空声自远处射来,洪承如苍鹰一般扑来,几个起落,便到近前。 他满脸铁青色,死死瞪着邓独秀,“你到底是谁,如何知道这许多秘密?” 邓独秀冷声道,“洪承小儿,不知死活,真以为蒋干成的面子一定能护住你的小命儿?” 蒋干成圣辉会北堂堂主的身份,现在是秘密,但他在上一世,早就因为淮西暴乱,而闹得天下皆知了。 “是么?你若真和蒋堂主有旧,要带走这个同袍会的余孽,何必费尽心机劫狱?蒋堂主一句招呼的事儿,我就给办了。 所以,你和蒋堂主没什么交情。 我就说若真有你这等强者出手,整个汉阳县谁能挡你,出逃的那些人也用不着十死七八,混账行子,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洪承怒喝一声,身形一晃,迎着邓独秀扑来。 邓独秀大手一招,四块大石朝洪承砸去,洪承出手如电,瞬间抓住四个石块,反手朝邓独秀掷来。 四个石块回射的威力大了十倍不止,邓独秀连续几个懒驴打滚,才堪堪避开,暗骂自己怎会蠢到和洪承动武。 “术士!” 洪承怒发冲冠,自己居然被小小的一个术士耍弄了,传扬出去,岂不要被人笑掉大牙。 便在这时,丝丝浊气从洪承头顶溢出,朝邓独秀胸口灌去。 “洪承老儿,今晚你对本大师摇尾乞怜之事,定当传扬天下。” 邓独秀立在树林中,朗声喝道。 浊气一发,他就知道洪承在恨什么。 他继续撩拨,洪承继续生气,头顶浊气狂冒,继续朝邓独秀怀中投去。 “找死!” 洪承一个鹞子翻身,闪到近前,邓独秀急退,随手一甩,百炼匕首直射洪承眉心,洪承挥掌来抓,匕首折向飞走。 先前吃了大亏,邓独秀如何还敢招术用实,只能不停虚晃,干扰洪承。 匕首才飞走,攸地又飞回,洪承干脆不管,双手直奔着邓独秀抓来,眼见便要抓实。 轰的一声,洪承似乎被什么绊住了,凌空翻个跟头,一头栽倒在地,脖颈间呼呼冒血。 机不可失,邓独秀催射匕首,直取洪承眉心。 岂料,洪承猛地立起身,一脚踢飞匕首,身子倒飞而回。 他死死盯着邓独秀,滔天怒火迸发,头顶浊气由一丝丝变成了云气,疯狂朝邓独秀胸口投来。 “洪承老儿,也不过如此,我今日就要为汉阳县的百姓,除你这祸害。” 邓独秀声虽沙哑,做出的气势十足。 ------------ 厚颜求打赏推荐,冲下签约榜 惭愧惭愧,作者君从业多年,从不敢厚颜求赏。本来看书,订阅就是情分了,再求打赏,实在不好意思。 捂脸遁走。 ------------ 第18章 回风斩 “旁门左道,也敢张狂,等着被老夫制成人彘,受尽这人间至苦。” 洪承怒吼,头顶才要熄灭的浊气,又蹭蹭冲了出来。 吼声方落,洪承弃了邓独秀,奔着血衣青年来了。 适才毫无征兆险被割喉,邓独秀的诡秘莫测,让他捉摸不透。 他决定调转方向,先解决血衣青年。 “十三,这边!” 邓独秀高喊。 血衣青年急速蹿进树林,洪承果然驻足不前。 “你这是什么术法?” 血衣青年又惊又喜。 不待邓独秀说话,洪承眼睛猛地亮了,“该死的,区区千韧丝!” 邓独秀眉峰一跳,暗暗叫苦。 适才,他御空而行,正是踩在千韧丝上。 趁着洪承和血衣青年苦斗之际,他用驱物妙法,悄无声息就在树林中来来回回结好了千韧丝。 只因千韧丝极细,便在白天不凑近些,都看不真切。 放在夜间,这千韧丝和隐形无异。 故而,才有踩线如御空踏步的效果。 方才,他诱导洪承入林,洪承追击他时,脖颈正是挂到了这千韧丝上,被绊了跟头。 若非洪承修为强横,骨肉强健,当场就得被割喉丧命。 千韧丝的秘密被窥破,洪承狞笑着挥掌击断一株锤头粗细的梨木,搓手成刀,转瞬劈出一把木刀来。 他提了木刀,风驰电掣般冲出林中,木刀在他掌中舞成旋风,才挑中丝线,右掌匕首便闪电般朝千韧丝切割而来。 邓独秀再想收线已是不急,刷刷刷,几个起落,洪承便将树林间拉扯出的千韧丝线尽数切断。 血衣青年劈手摘过邓独秀掌中阔刀,不退反进,先迎着洪承去了,“你先撤!” “撤个鸡毛。” 邓独秀既然选择回返,就不会再退。 洪承步步紧逼,已逼得他重生后满满的傲娇无处安放。 嗖地一下,百炼匕首投出,闪击洪承。 “一起来,一起死。” 洪承身形抖动如浪,周身如炒豆一般炸响。 全身血气弥漫,出手如电,赤手空拳和血衣青年战成一团,竟丝毫不落下风,邓独秀的匕首袭扰,只要不是奔着面门,他干脆不管。 好几次,邓独秀催动的匕首扎在他身上,也只能刺破衣衫,连皮肉都伤不着。 砰的一声,洪承竟用一双肉掌夹住了雪饮刀,才要使动空手破白刃的手段,血衣青年暴喝一声,一拳击在刀身,轰得一声,雪饮刀化作无数碎片,被他挥手扫中,直射洪承。 洪承一挥袖,将全部的碎片掀飞,心中恼恨到了极点。 他自然明白,血衣青年自知保不住雪饮刀,拼着毁了,也不让他夺回。 “死来!” 洪承怒喝一声,双掌在空中如波浪般闪动,急速下落,一连三掌正中血衣青年胸口。 血衣青年被拍得口吐鲜血,竟发了蛮劲,一把抱住洪承腰身,怒声吼道,“再不撤,就都交待在这儿了,留得性命,给我报仇。” “老子要报的仇多了,你算老几。” 邓独秀暴喝一声,竟持了匕首迎着洪承扎来。 血衣青年死死抱住洪承,一连又挨了七八掌,死不撤手。 “找死!” 洪承怒极,一只手狂击血衣青年,一只手臂暴涨,迎着邓秀抓去,眼见便要抓住百炼匕首。 忽地,邓独秀腰间钻出一条银蛇来。 “李沐风!” 洪承怒眼圆睁,大手才抓住那银蛇剑,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是你祖宗!” 银蛇剑剑身被捉,剑尖依旧游走,铛的一声,洪承竟张口咬住剑尖,便在这时,子剑从剑柄脱出,直刺洪承眉心。 洪承大惊失色,他识得银蛇剑,却也不知银蛇剑藏有子剑,电光石火之间,哪里还避得开,只得弃了血衣青年,挥掌隔在眉心,噗的一声,子剑刺在他手掌上,竟扎不进去。 便在这时,百炼匕首已攻到他面门处,他猛地挥掌来挡,那匕首忽地被邓独秀大手弹中,从邓独秀脖颈间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地切在他受伤的脖颈间,刺啦一声,血箭如柱飚射。 “回风斩!嗬嗬……” 洪承满目的难以置信,轰然一拳,击在邓独秀胸口,邓独秀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他轰地砸落在地之际,洪承也轰然倒地,邓独秀的意识陷入了黑暗,洪承的意识则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嗬嗬,好个仙武同修,嗬嗬……” 血衣青年倒在地上,气若游丝,浑身冒血。 寂静的山林,月华柔柔地泄了一地,风也停了,只余下血衣青年的喘息声。 他在地上喘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挣着爬起身来,捡起银蛇剑的子剑,缓步行到邓独秀身边,喃喃道,“这样的妖孽,偏偏脑子缺根弦,可惜了。” 说着,竟拿子剑在自己眉心处轻轻一刺,一滴淡金色的血液溜了出来,他抱起已经鲜血染透前大襟的邓独秀,将那滴淡金色的血液导入他口中。 随后,他打扫完战场,抱着邓独秀深一脚浅一脚往树林的尽头行去。 …… 夏日有风,阳光很燥。 邓独秀微微睁开眼,一股泥土腥气灌入他鼻中,他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面纱已经掉了。 再在身边摸一把,抓起一把泥沙,他挣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躺在江滩边的软泥里。 不远处,血衣青年躺在烂泥里,脸色发白。 他定了定神,想起昨日的状况,自然知道自己是被血衣青年拖到此处。 一想到洪承已经完了,他没由来一阵轻松,忍不住扩了扩胸,猛地怔住了,才想起到洪承最后一掌,几乎将自己五脏六腑震得挪了位,若不是修了烈阳铁布衫,恐怕当时就得送命。 即便如此,他受伤也是极重。 可现在他一身轻松,鼓动气血,双手玄关处气血已能冲得突起个龙头小包,这分明是突破入明劲一层的征兆。 这是怎么回事? 一夜之间,重伤痊愈,竟然还进阶了。 下一瞬,他的目光投向了血衣青年,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异变的起因只能出在这家伙身上。 他走过去,将血衣青年拖到青草坡上,取来清水,和着最后一瓶凝阳散,一股脑儿灌入他口中。 ------------ 第19章 神州巨侠 时值正午,邓独秀腹中饥火难耐,忽见江面上有鳞光闪动,缓缓将灵力投放过去,刷地一下,四条肥大的江鱼被他灵力稳稳托住,取上岸来。 他不由得暗暗苦笑,修仙一回,差点死在洪承这样并不算多高明的武者手中,唯一拿得出的本事,竟然是在捕鱼上面大显神通。 一番自嘲后,他将驱物的能力在烤鱼方面发挥到极致。 他先摄来一些干柴,又操控着匕首飞速地给四条江鱼开膛破肚,挪到江中清洗一番。 点火,串鱼,开烤,金黄色的油脂才滴入松木枝上激发出奇异的香气,他开动了。 一口气将两条江鱼吃完,饮了一葫芦甜滋滋的清江水,打了个饱嗝,瘫在草坡上,终于舒坦了。 “手不错。” 不知什么时候,血衣青年忽地坐起身来。 邓独秀瞥了他一眼,催动灵力,熄了篝火,“虽然没盐,但自有别样香甜,还有两条是你的。” “我说你手生得不错,快赶上我了。只是可惜了,如果你长得不丑的话,其实也挺英俊的。” 血衣青年盯着邓独秀那双修长的钢琴手,一脸的认真。 “……” 邓独秀一阵恶寒,觉得天气突然转冷。 血衣青年微微摇头,一个鱼跃跳入江边,在江中洗漱起来,从头发到衣衫,一个不落。 洗了半个时辰,才跃上岸来,取了一条鱼,用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地割了,一点点取食。 气血鼓胀之下,他周身烟气腾腾,没多久,衣服和头发都干了,他扯下一缕布条,作了头绳,将如瀑的墨发在脑后束了,美玉一般的容颜,几乎要将阳光比了下去。 “吃鱼就吃鱼,你摇头晃脑做什么?” 邓独秀看不下去了。 血衣青年根本不理他,不停地调换角度,终于微微点头,似乎满意了。 邓独秀这才意识到这货竟然把江水作了镜子,在江边顾影自怜起来。 他脑子完全凌乱了,这家伙在自己心中竖起的形象,要么是冲天一怒,化身炮弹,撞碎城门,要么是慨然轻啸,独身引敌,哪一个都当得上盖世英豪。 眼前这顾影自怜的家伙才一出现,便将他脑海中的英雄豪杰击得粉碎。 “鱼不错,再来一条?” 血衣青年丢掉啃的干干净净的鱼骨,冲邓独秀招了招手。 邓独秀一挥手,最后一条烤鱼飞到他身边。 血衣青年接住烤鱼,又慢条斯理地割食起来,“仙武同修,了不起,最后那记回风斩,你跟谁学的,我看你使得比我还溜。” 邓独秀眼中寒光一闪,“想学么,我教你啊。” 血衣青年盯着他,“你刚才一闪念,想杀人灭口?” “吃你的鱼吧。” 邓独秀无语了,这货太直。 血衣青年又割下一块肉,轻轻咀嚼,“味道真的不错。”说着,眼神又瞟向了江面。 “我说你能别照了么?” 若不是亲眼看这家伙洗澡,上下皆平,胯下鼓鼓囊囊,他真要怀疑这家伙是女扮男装了。 “知道了,该照顾你的。” “什么你就知道了,照顾我什么……” 血衣青年叹息一声,“我这副容颜,可惜不生在盛世。” “停停停,我服了,十三兄。” 邓独秀听得想死,他觉得自己应该痛快一点将震寰珠老老实实交给这货才好,大概这才叫物归其主。 “十三到底何意?” 血衣青年问。 邓独秀淡然道,“我母族的家乡话,美男子的意思。” 血衣青年眼睛一亮,“头一回听说,挺别致的,我这个十三,名副其实。” 邓独秀不行了,觉得再不换话题,自己非死在他的口下,“你本事不俗,也不像作奸犯科之辈,怎会被抓进幽狱。” 血衣青年幽幽一叹,“师傅领进门,判刑在个人,总之是一言难尽。” 邓独秀觉得和这家伙真聊不下去了,“行了,你我之间,各有隐秘,何必多言。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血衣青年点点头,“留个名姓吧。别拿许易糊弄我,连面目都要遮住,怎会通真名。”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邓独秀抬头看了看天,觉得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太大了,把江水快烤得冒烟了。 血衣青年怔了怔,“好吧,我叫楚狂歌。” 邓独秀脑海中陡然炸开了。 神州巨侠楚狂歌,好大的名头。 谁能想到眼前这装十三犯,十几年后,竟能成为名震天下的人物? 天下英豪多如过江之鲫,但当世公推为大侠的,只有楚狂歌一人。 “干嘛做这副表情,我到这边时间不久,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号吧。” 楚狂歌很诧异邓独秀的反应。 邓独秀道,“名字不错,听着不憨傻,提醒你一句,以后做人做事,多过过脑子,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拼命的。” 他前世颇听闻过几桩楚狂歌的事迹,根本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家伙。 这回亲见,他不得不感慨,有些人的豪迈是熔在血脉里的。 楚狂歌哈哈大笑,“我喜欢仰望星空,也愿意理解尘埃。” 说着,他大手一挥,一个腰囊朝邓独秀飞来,“这是洪承的遗物,人是你杀的,东西归你。许兄,就此别过。” 楚狂歌一拱手,脚下急点,几个晃动,去的远了。 目送楚狂歌远去,邓独秀打开洪承的腰囊,内中有两名药瓶,一把金瓜子,一封信,别无他物。 邓独秀拆开信封,阅读起来:“洪承吾弟,见字如面。 淮西局势已危若累卵,若探明诚意伯府无意邓独秀。 当第一时间,将邓独秀押解至淮西,若堂主真能用此子钳制住飞虎卫邓孝先,岐川被困的三千兄弟才有脱身之望。 切记切记,甚急甚急。” 邓独秀反复读了几遍,一把将信连着信封揉碎。 “飞虎卫邓孝先”、“诚意伯府”,邓独秀对自己身世起了强烈的好奇。 自幼他被母亲带大,懂事后他也问过自己父亲去哪儿了。 刘氏只说他父亲出身农家,应召戍边,战死沙场。 ------------ 20章 舅父 当时,邓独秀并没有怀疑,他自出生至今,不但没有见过父亲,连父亲的族人也不曾见过。 这也太奇怪了。 思维继续发散,他忽然想起母亲这些年带大自己,并没为银钱上的事烦心,光靠县里给阵亡士兵的那点补助,显然是不可能维持家里生活的。 以前的少年邓独秀心思单纯,没想过这些。 如今“飞虎卫邓孝先”和“诚意伯府”陡然闯入他的感知世界,让邓独秀没办法不往深处想了。 “飞虎卫邓孝先的名头,前世也听过,出身威远侯府,乃是当今威远侯邓介中的幼子,时年三十岁左右。 圣辉会想用自己来威胁邓孝先,只能说明自己和威远侯府有脱不开的干系。 不过,即便自己真有威远侯血脉,那又如何? 除了母亲,威远侯算个叽霸。” 邓独秀并不把威远侯府当一回事,反倒是圣辉会当了一回事,要拿自己去威胁邓孝先。 如此一来,圣辉会方必定不会轻易罢手,成了黏在他身上的狗皮膏药。 但不管怎样,眼下他得先回家,离家有几日了,母亲肯定担心了。 他跳进江中,洗漱一番,催动气血,蒸干了衣衫,阔步朝汉阳县城行去。 就在邓独秀返回汉阳县城的途中,汉阳县以北三十里外的屈家岭、望冷峰山腰,圣辉会驻淮东大智分舵舵主钱少卿收到一封飞书, 阅罢,钱少卿拍案而起,“区区一个蝼蚁,怎么这么麻烦,派天字号的兄弟出马,只要苏青老儿一离开,立即将邓独秀给老子捉来。” “天字号的弟兄们都在外面执行任务,只剩莫再提,莫再讲兄弟。” 掌舵师爷眉间拧起个疙瘩。 钱少卿倒吸一口凉气,“犯不着吧。” 掌舵师爷道,“实在无人可用了。” 钱少卿拍案道,“罢了,便让他二人出马。” 傍晚时分,微霞漫天,邓独秀踏进了汉阳县城门。 他是被洪承私捕入狱的,掌狱司并没有他的档案,他堂而皇之的出现,没有掀起丝毫的涟漪。 昨夜的掌狱司大乱,城门口多了不少兵士,城内一切如常。 行不过数里,便见一队兵马押解着若干人犯行来,邓独秀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闫冰。 闫冰整个人披头乱发,浑身血迹斑斑,身上戴着沉重镣铐,没了往昔的神采飞扬。 不必探究,邓独秀知道定然是昨夜的狱中暴乱的连锁反应发生了。 洪承身死,人死债消。 闫冰倒霉,成了背锅侠。 闫冰这一被捕,他心情就更好了,至少在这汉阳县中,不必担心再被哪条毒蛇盯上。 沿着街市上的商铺,他采买了不少礼物,有给母亲刘氏的,也有给翠荷的。 满以为到家后,会上演一出喜相逢。 未料,才推开街门,就听见了母亲的抽泣声。 院中立着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正瓮声瓮气地说话,“五妹子,此事不管与你家秀儿,还是与我刘家,都是美事一桩。 你还犹豫什么呢,总之,我已经替你应下了,有道是长兄为父,我也当得起你这个家。” “公子。” 翠荷从堂间蹿了出来。 五短汉子转过头来看见邓独秀,脸上的横肉绽开了,“你这家伙,见了二舅父也不知行礼问好。 咦,像是长大了,知道舅父来了,还备了礼物。 行了,你二舅父这回替你办了桩大事,也当得起你孝敬……” 说着,二舅自顾自从邓独秀手中摘走了大大小小的礼盒,临出门还不忘冲堂屋内的刘氏嚷嚷,“两日后,就是苏提学行县的日子。 我这边替你回个准信,保管秀儿能得个好前程……” 堂内的刘氏没有回应,抽泣声愈重。 邓独秀叫来翠荷,询问究竟。 翠荷道,“为了公子进学的事儿,主母托人去求了县里的周夫子。 周夫子门下出了许多童生,还有好几位秀才公。 谁料周夫子收了仪金,竟然语出轻薄,要那中人传讯,想纳主母做小。 主母不应,今日二舅爷竟也找上门了。” 邓独秀面色平静地道“我知道了,你去陪母亲,让他万事宽心。 我有位同学乃和提学官有亲,他已答应抬举我了,不必托请外人。 我还有事,去去就回,记得给我留饭。” 说完,邓独秀闪身出门。 才将街门掩上,邓独秀的脸色阴沉下来。 二世为人,他有太多东西需要守护。 而母亲则是最重要之一。 什么狗屁周夫子,二舅父,比洪承如何? 前世,这周夫子并没有闯入他的生活。 倒是他的几位舅父,堪称狗皮膏药,屡屡给他母亲添堵。 今日到来的二舅父,名唤刘淌,乃是他母亲的堂兄。 刘淌四十岁上,才勉强混了个童生的身份。 总以斯文一脉自居,和县里的文痞们多有来往。 为人吝啬、奸邪。 平时不仅处处刁难刘氏,从刘氏处混赖银钱。 对邓独秀也常以“野种”呼之,给邓独秀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小的创伤。 刘淌将邓独秀带回的大包小包尽数摘走,行动速度不快。 邓独秀追上他时,他正雇了街面上一个相熟的车夫,将那大包小包丢上了马车,进了对面的三江酒楼。 邓独秀随手从附近的摊上买了个斗笠,在头上罩了,也行进三江酒楼。 他目送刘淌上了三楼,那里专设雅间。 瞅准了他进了甲一房,邓独秀招来店小二,要下了相邻的甲二号房。 点了一桌酒菜,给了小二十几个铜板,吩咐小二没有招呼,不要打扰。 小二忙不迭应下,欢天喜地去了。 邓独秀拴上门,闪步到了隔墙边,大手一挥,匕首飞出。 十余息的工夫,将隔墙上厚实的隔音草纸掏空,甲一房内的动静立时传了过来。 “东来兄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最多两日,必让桃芳公抱得美人归……”“ 哈哈,你小子未免也太上心了吧,这可是你妹子,给我家老爷做小,传出去怕要丢人吧。” “东来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桃芳公名传全县。 手下叫出多少佳弟子,能侍桃芳公,是那贱货的福分。 再说了,能和桃芳公结亲,也是我刘某人的荣幸啊。” ------------ 21章 贤雅集 “结亲,你想多了,也就是你老刘了,我不妨给你交个实底。 我家老爷这些年纳的小不少,但没有谁能在他身边待上三两年。 对外报的都是病逝,实际上,都被我家老爷玩腻了给发卖了出去。 不过,你那妹子我听说过,虽然上了春秋,但仍然美丽。 正是我家老爷喜欢的那款,说不定能在我家老爷身边待的久些。” “哈哈,那就行,那贱货能伺候桃芳公几年,也是她的福……” 刘淌话音未落,刺啦一声,整个隔墙裂开,一道身影撞了进来。 正是怒发冲冠的邓独秀。 他直接掏空了隔音草纸,切开了木板隔墙,无声无息撞了进来。 周东来和刘淌只修得些引灵诀,不曾修习武道。 面对邓独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两人甚至没回过神来,就被邓独秀制住。 两大坨才刨下来的草纸,直接灌入两人大张的嘴巴。 邓独秀含恨而发,下手极重,不少草纸直接被塞进了两人的食道。 两人痛苦不堪,心中生出万千怨念,头顶溢出丝丝浊气,朝邓独秀胸口没去。 下一瞬,痛苦升级,邓独秀各取两人一只手按进了沸腾的铜火锅里。 偏偏两人嘴巴塞满了草纸,连惨嚎也发不出来,疼得四目泪珠狂飙。 浊气腾腾从两人头顶溢出,投入邓独秀胸口。 “我问什么,你们写什么,敢有一个字的废话,请你们吃火锅。” 说着,邓独秀又抓着两人被烫得通红的大手,塞进了铜火锅,这两人疼得眼泪决堤。 半柱香后,邓独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也得到了大量的浊气。 这两人溢出得浊气太多,到得最后,生生昏死过去,连身子都明显枯瘦了一圈。 邓独秀弃了二人,抓走二人按了手印的供词,返回甲二包房,坐回桌边,将自己点的那一桌酒菜,吃了个碗空盘空。 堂而皇之地出了雅间,在一楼会账完毕,辞出三江酒楼。 随后,他重新采买了礼物,这才回家。 陪着刘氏吃了晚饭,告知母亲,两日后,他会参加贤雅集,有同窗好友的提携,必定万无一失。 得了这番话,刘氏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关上母亲的房门,邓独秀没有返回房间,而是上到了阁楼的炼房,盘膝坐了下来,仔细思考眼下的局势。 得出的结论是,参加贤雅集势在必行。 他想快速弄到一个身份,不然别说应付圣辉会的追捕,便是刘淌之流的小人也能让他疲于应对。 而要快速弄到身份,走科考当然是一条路,也称得上捷径,但他没有科考的才能,这一条路其实走不通。 但明知走不通,他还是打算踏上去。 因为他不需要走通,他只要披上一层儒生的皮就够了。 须知,当今大明国,虽然烽烟四起,诸侯割据,会匪丛生,但朝堂中占主流的还是儒家出身的官员。 科考上进的观念,深入人心。 连刘淌这样的粗鄙小人,也要想尽办法,厮混多年,获得一个童生的资格。 邓独秀要走的,其实和刘淌是一条路,只不过他要的更多,求的更快。 两天后,昌武府提学使苏青行汉阳县,察举汉阳、江夏,蔡甸,新洲诸生。 与他而言,就是个极好的机会。 科考之路,除了应考,还有察举,提学使用六品观人法,察举明秀风流之辈,直接拔擢为童生、秀才。 这套察举法初创,的确是为避免野有遗贤。 到了如今,基本已经成了当权者提携后辈子弟的一大弊政。 不过,即便如此,每此的察举,也定会提携几个寒门出生的读书人,点缀门面。 邓独秀的目标,就在那几个充当门面的名额。 摸了摸胸口的震寰珠,流转体内的清灵气,他自信心爆棚。 转瞬两日即过,一早起来,邓独秀沐浴一番,换上一套绿衫,墨发轻束脑后,隆鼻瘦面,英气勃勃。 出门一路向东,过了七里桥,远远便望见了十里坡。 仲夏时节,草长莺飞。 十里坡南倚小秦山,襟带汉江,既成山环水绕之势,虽是夏天,也凉爽非常。 今日贤雅集,就设在此处。 一早昌武府诸生便从各方汇聚于此,各路名门媛女或扮作俏书生,或扮作婢女,穿梭其中。 此种情况,已成贤雅集的一大亮点,监管方乐见其成,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站住,出示告身!” 邓独秀才行到十里坡南麓,被两名公差阻住去路。 “在下尚未进学,未有告身。” “既然没有告身,那就出示请柬吧。” “在下亦无请柬。” “既无请柬,亦无告身,来凑什么热闹,速速退走。” 邓独秀知道这二人在刁难自己,贤雅集从来不禁未进学的寒门学子参加。 这又是告身又是要请柬,根本不是未进学的寒门学子所能获得的。 “在下有此物,不知能通行否?” 邓独秀大手一挥,两枚银角子现在掌中。 两名公差的眼睛顿时亮了,这一枚银角子抵得上他们半月薪俸了。 “俺们有眼无珠,公子请,公子请。” 两名公差麻利地收了银角子,连忙让开路,让邓独秀上了十里坡。 此时距离贤雅集正是开幕的时间,尚有一个时辰,邓独秀爬上半坡,寻了棵背人荫凉大树躺了下来,静观坡上坡下的热闹。 昨夜睡得迟,今晨起得早,树下凉风习习,坡上坡下的喧腾,成了催眠的乐曲,不知觉间他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哄堂大笑将他吵醒。 定睛看去,七八个青年书生,围在他身前,眼含戏谑,大笑不止。 邓独秀视线越过围在他身前的书生们,但见坡上下的书生们或观书,或抚琴,或吟啸,或仰望苍穹,还有人狂笑不止,便知晓贤雅集已经开始了。 六品观人,观的就是放浪不羁,潇洒风流,以气质观才学。 在这里做出什么离奇举止,都不会被判失仪,至多被认为标新立异,过犹不及。 是以,这帮人围着他狂笑,也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 22章 狂生 邓独秀不愿理会这家伙,但深恐混在人群中的察举官,已开始察举,他不能不有所表现。 他起身振衣,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树下深睡足,天外日迟迟。” 一番吟咏,声音颇大,诗意新颖,惹得左右皆朝这边看来。 “这是花了多少心思,才攒的一首诗,可惜了,媚眼抛给了瞎子。 再说,如果你这种卖妈求荣的,都能被选上察举,这贤雅集不如改成卖妈集好了。” 一个圆脸青年瞪着邓独秀,一脸地嘲讽。 此人正是周桃芳独子周坤,周桃芳要纳刘氏的消息,周桃芳正妻已经知晓了。 这些年,周桃芳纳了不少小妾,都被发卖,都是周桃芳正妻的手笔。 她性子奇妒,提前侦知了周桃芳要纳刘氏的消息,便嘱托了周坤,万不能让邓独秀在今日的贤雅集上出头。 周坤一到场,就满世界寻邓独秀,好容易才在这里寻到。 周坤一番奚落话,众人纵声大笑。 这帮人是眼热周桃芳的势力,平日里和周坤走得极近,本就是一丘之貉,心存邪僻。 邓独秀亦笑,伸手一挥,轻轻拨弄,周坤一个倒栽葱,从坡上栽倒下去。 邓独秀睡觉的地方,几乎接近坡顶,周坤这一栽下,立时化作滚地葫芦,远远滚了下去。 周坤才滚下去,其余几名书生无一能避过邓独秀的毒手,在坡上“争先恐后”地翻滚起来。 “卧槽,这也太能耍了吧。” “还要不要脸?” “这是谁这么没有底限?” “…………” 一个人翻滚已经引人瞩目了,一帮人翻滚,可以成团了,当然更吸引眼球。 周坤等人遭了暗算,本就憋闷,听了这些议论,简直要气疯了。 这帮人修不出浩然气,但个个引灵入体。 霎时,头顶滔滔浊气,疯狂朝邓独秀胸口投来。 才在坡脚落定,周坤等人发了疯一般冲上坡顶,“你踏马找……啊!” 邓独秀轻轻绊腿,周坤又从坡上翻了下去,其余几人想躲,邓独秀催动灵力,一帮人又开始翻滚起来。 “卧槽……” “沃日……” 周坤一干人心里要气炸了,滔滔浊气不要钱一般,又朝邓独秀胸口投来。 周坤一干人再度冲上坡时,另一侧转出一行人来。 领头的方脸中年瞪着衣衫不整,满身乱草的周坤叱道,“便是标新立异,尔辈也太过了,此乃贤雅集,不是斗兽场。” 这方脸中年正是昌武府派下的三大察举官之一的谭明。 他身后跟着的有汉阳县教谕马然,江夏县教谕刘哲,几名举人,三名教学成就不俗的夫子。 周坤的老子周桃芳,正在其中,其人一身大红袍,虚胖的身子,顶着个偏小的脑袋,一脸的虚青色,瞪着周坤双目几要喷火。 周坤一指邓独秀,“大人,是他,此人出手伤人。” “是啊,诸公,此獠猖狂,在贤雅集上,对我等大打出手,实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周坤的跟班们同声鼓噪。 周桃芳冲谭明抱拳一礼道,“大人容禀,邓独秀自幼不学无术,好神仙道。 早些时候,还入了小仓山的白云观修习,今日混来贤雅集,分明是想投机跟风。” 他正打着刘氏主意不假,但此刻不站出来将邓独秀打入泥淖,他儿子的前途可就渺茫了。 谭明审视着邓独秀,微微皱眉,“你有什么说的?” 周坤一帮人,邓独秀只一个。 周坤等人娆娆不止,邓独秀一言不辩,孰优孰劣,谭明心中了然。 邓独秀正待说几句高风亮节的话,忽地,胸口传来阵阵温热。 他忍不住一阵激动,震寰珠复苏在即,到口边的话就变了,“大人容禀,学生正在树下晾书,这几人偏要在我耳边聒噪,说些不遵圣贤之语。 学生听不下去,便要换地方晾书,这些人就开始这荒诞不经的溜坡之举。” “胡说。” “他放……胡说。” “哪里有书,根本没有书,撒谎撒到白日见鬼。” 周坤等人叫起撞天屈。 一干人绝没想到,无才无势的邓独秀不仅不怯场,还敢在诸位大人面前,大放撅词。 刷刷刷,周坤等人头顶的浊气扑簌飚去,直没邓独秀胸口。 随着这些浊气的投入,邓独秀胸口的震寰珠也越来越热。 “晒书,此间可有一书一页?” 周桃芳高声道,“谭大人,此獠生性狡诈,当着诸位大人的面,还敢扯谎,如此胆大妄为,实非善类。” 邓独秀解开衣襟,拍拍腹部,“满腹经纶,尽在其中,平日不得舒展,怕闷久了,成了满腹牢骚。 今日贤雅集,敞在树下晾晾,不碍着谁吧。” “哈哈,满腹经纶,晒书,好一个狂生。” 谭明大笑,众人陪笑,看向邓独秀的眼神,都开始起了变化。 周桃芳目瞪口呆,心中恼恨之极,丝丝浊气,从他头顶狂冒而出。 周坤等人做梦也没想到邓独秀三言两语,竟得了察举官的赏识,嫉妒得面目全非,腾腾浊气溢出。 轰的一下,邓独秀胸口传来惊人的灼热,那灼热才生,便即消失。 随即,他胸口又传来熟悉的温润感觉,震寰珠复苏了。 “来的正是时候。” 邓独秀暗喜。 “邓独秀,我问你,你可进学,治的哪一科,习得何艺?” 汉阳县教谕马然笑着问,周桃芳给他使了眼色,思极此人平日对自己也算孝敬,不愿周桃芳太下不来台。 邓独秀抱拳道,“教谕是要考教我?” 马然问的三个问题,他若直接回答,那是自找没脸,索性反守为攻。 马然微笑不减,转视谭明道,“大人看见了,这小子当众讨教,看样子是要定了今日的风头。” 他虽有意帮扶周桃芳,但绝不愿喧宾夺主,得罪谭明。 谭明笑道,“也罢,且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满腹经纶,还是满腹牢骚。” 邓独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我有满腹经纶,便是满腹牢骚,亦能化成锦绣文章。” 谭明给他定了“狂生”的调子,这帽子他还就戴定了。 “敢请大人赐笔墨。” ------------ 23章 抄袭 谭明一挥手,两名随侍立时支好了条案,铺好锦丽庄的雪缎纸,点开汇祥墨,设好狼毫笔,恭谨退开。 邓独秀上前,提起狼毫笔饱蘸浓墨,并不急着书写,而是沉思运气,寻找感觉。 他前世习练书法多年,虽然重生,书写的感觉仍在。 几个呼吸,他找到了感觉,刷刷刷,运笔如飞,一个个苍劲飘逸的文字跃上纸来。 “好!” 雪缎上才现出两个文字,有人忍不住叫出好来。 此间的动静已闹得极大,左近的人都朝这边汇聚,也吸引了更远处的人。 “如此笔力、意境,是从娘胎里开始练的么?” 谭明微微颔首,“这一笔字,非十数寒暑苦练,出不来。” 众人颔首称是,周桃芳狠狠瞪一眼周坤,怨恨他无事生非。 邓独秀心无旁骛,笔走龙蛇,几个起落,一首诗写就: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君房文章徽州骨,中间新竹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邓独秀才搁笔,围观人群发出震天价的喝彩,哗哗哗,大量的清灵气不要钱一般朝他涌来。 当今之士,修行已是普世价值,便是文弱书生,修不出浩然正气,也都会引灵入体。 是以,参加贤雅集的书生们,八成以上都有引灵入体的经历,自动获得供应清灵气的资格。 望着扑簌投来的丝丝清灵气,邓独秀爽爆了,由衷地默默感慨,“原来装十三的感觉,是这么得好。江南兄,谢了。” 这首诗作,正是他从《我从凡间来》这本小说中看来,觉得气象极大,潇洒不凡。 奈何《我从凡间来》那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作者君,借用太白诗作时,没有标明出处。 邓独秀还真以为是想见江南所作,一腔感激全奔着他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邓独秀前世见识极深,有足够的文学水平。 将原文的“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结合此世界历史上著名诗人张君房,沈新竹,以及有名的徽州学派,化而用之,丝毫不见违和。 “好!” 谭明一声喝彩,压过全场。 他死死盯着邓独秀,眼中满是异彩,高声道,“牢骚满腹,果然牢骚满腹,偏却又豪气冲霄,妙人妙作!” 谭明没办法不激动,这种成色的诗作,诗坛上已经许久未见了。 一旦问世,定是要流传下来的,连带着作为此诗作引子的他,也会名传于世。 谭明一锤定音,江夏县教谕马然等人皆赞不绝口。 唯有周桃芳眼神游离,心神不定,似乎在做着什么艰难的抉择。 邓独秀朗声道,“诸位大人谬赞了。 学生看周夫子面色不渝,想必有话要说。” 此来贤雅集,一为求功名,二为灭周桃芳。 周桃芳不撞上,他还得找过去。 周桃芳自己送上门来,正合他意。 周桃芳暗暗吃惊,随即了然,猜到必是邓独秀知道了他要纳刘氏的消息,记恨自己。心中冷笑,“你以为一首诗作,就能翻天? 且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老子非让你跪着把你妈献上。” 周桃芳微微一笑,“邓生,做贼心虚了吧。”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谭明脸色阴沉下来,“周夫子有话不妨说在明处。” 他对周坤观感不佳,连带着对周桃芳也没多少好感。 眼下,周桃芳似乎要破坏这有他谭某人参与的名场面,他不能忍。 周桃芳冲谭明一礼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今日不说明,大人险为宵小所趁。 十天前,我游小仓山时,曾与白云观观主李沐风一晤。 便听李沐风吟诵过这首诗,当时我惊为天人,以为是李沐风所作。 李沐风却说是三天前一位来游小仓山的长者所作。 此诗旷达不凡,气象极大,非有大胸襟者不能为也。 而这位邓小友,自幼没有诗文之才,性好求仙访道…… 嗯,想起来了,这位邓小友才因小仓山大案发,才下得小仓山,莫非……” 周桃芳并不直指邓独秀剽窃,先指出邓独秀无诗文之才,再编了个曾在小仓山听过这首诗,又弄出个游山长者。 一连串指摘,却不须出示任何证据,轻而易举地将邓独秀至于尴尬之地。 霎时,所有人看邓独秀的眼神变了。 自古文人相轻,何况大家还同场竞技,同争功名。 不需要见到证据,大盆的脏水便朝邓独秀头上浇来。 “我就知道他是抄的,太过分了,今天贤雅集,大家都有所准备不假,这小子也太过分了。” “弄巧成拙,便是抄也不想着自己什么水平,弄个差不多的就行了,非要抄流传级别的作品。” “汉阳县谁听过邓独秀,这样的人也参加贤雅集,简直是我们的耻辱。” “……” 满场议论,邓独秀八风不动,面带微笑,谭明本来生疑,见他淡然,动摇的心思立时就安定了。 旁人站出来指摘邓独秀也就罢了,周桃芳分明和邓独秀有私仇。 再说,邓独秀写完满场叫好时,不见周桃芳站出来,后来才站出来指摘,显然这中间的时间,是在盘算利弊。 何况,如此名篇佳作,听过第三只耳朵,就得传扬开来,哪里会沉寂这许久。 “邓独秀,你有什么话说?” 谭明朗声道。 邓独秀道,“周夫子算计得面面俱到,学生欲辩无言。” 周桃芳冷笑道,“被戳穿了,还敢攀诬,速速退下,勿要丢我汉阳阖县的脸。” 邓独秀正待继续诱敌深入,却听一声道,“周夫子说十天前,到过小仓山和李沐风会晤过,可是属实?” 说话的声音清澈,如流水出清泉,话音方落,围观的人群忽然自动分开,又一行人行了过来。 居中的是个方面老者,着一件绯色官袍,一头白发极为扎眼。 他身后跟着数人,皆气度俨然。 ------------ 24章 我寄人间 “见过提学使大人。” 满场众人皆向那白发老者行礼,此君正是朝廷派驻昌武府的提学使苏青。 苏青摆手,“免礼。” 视线忽被条案上的文字吸引,不由自主走到近前,一诗读完,抚掌道,“我昌武府还有如斯人物!是谁!” 不待谭明指认邓独秀,周桃芳抢先发言,一口气将因果说尽。 他已经下水了,必须将邓独秀溺死。 他知道先入为主的厉害,不肯让邓独秀占这个先手。 “十天前,李沐风正在闭关,不可能见过你。” 那道清冷的声音又起,一道身影从苏青背后闪出。 那人才闪出,众人心中皆忍不住暗暗喝一声采,这才是浊世佳公子。 但仔细凝视,很多人都发现问题不对,那玉面公子,白袍宽大,身姿窈窕,一张白玉般的俊秀脸庞,并没有突起的喉结相称。 无疑,这是位女公子。 如此姿容,换上女装,却不知要勾走多少魂魄。 “不知这位……” 谭明看着苏青问道。 苏青摆手道,“这是我的一个师妹,十余天前,她的确在小仓山待过一段时间。” 周桃芳后背腾起一粒粒白毛汗,“当时我并没见到秦先生,但确实见到了李观主。 想来秦先生也不能时时刻刻,都伴于李观主左右吧。” 秦先生冷笑,“巧言令色,令人作呕。” 她冷脸一挥袖,不屑与之争辩,视线凝在邓独秀脸上,似在说好自为之。 原来,这秦先生正是当日在白云观挂单考察邓独秀的秦师叔秦清,她今日随苏青造访贤雅集,是来散心游玩。 适才,她诘问周桃芳,并不知道周桃芳对立面站着的是邓独秀。 只是听周桃芳言之凿凿十天前见过李沐风,摆明了是在说假话。 她听不下去,才站出来。 待周桃芳向苏青叙说前因后果时,她才看到邓独秀。 她反感邓独秀的油嘴滑舌,但相比周桃芳的指认,她却更相信邓独秀。 毕竟,她亲眼见过这个街溜子白话的能力的。 那句“林深时见鹿,海蓝时见鲸,梦醒时见你”的无赖话,被她截掉了“梦醒时见你”,悄悄记在了句子集中。 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实话实说,没想替邓独秀伸张正义。 苏青看着邓独秀道,“除此篇外,你可还有佳作?” 这的确是验证一名文士成色的极好办法。 邓独秀看着周桃芳,周桃芳微笑道,“小友看我作甚?莫非这佳作在周某脸上写着。” “哈哈哈……” 满场轰然。 邓独秀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佳作岂是说有就有的。” 此话一出,满场轰然冷寂,嗖嗖的清灵气再度从四面八方投来。 这时,他龙颌窍内的灵液已经缓缓汇聚成了溪流,效果极为可观。 “好一句文章本天成,传说中的出口成章,也不过如此。 看来,这篇明朝散发弄扁舟,真是你所作……” “提学大人,晚生亦有拙作一篇,想请提学大人斧正。” 周坤忽然戳了出来,高声道。 谭明冷道,“今日贤雅集,乃是观诸生风采,非是品卷改文章,还不退下。” 苏青摆手道,“无妨,且道来。” 周坤才要行动,周桃芳使个眼色,周坤才想起自己的一笔字虽然不差,但邓独秀珠玉在前,他再凑上前去,那是自打耳光。 便听他吟道,“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一首诗读完,满场无声,周坤强掩心中得意,冲苏青深深一鞠,“提学大人伉俪情深,自尊夫人故去后,提学大人一夜白头。 十载孤身,如此深情,令世人赞叹。 晚生听闻后,感慨良久,一夜未眠,才翻成此作,希望能入大人青眼。” 他念的是一首悼亡诗,算得上是上乘作品,是周桃芳花大价钱购来的,只为今日扬名。 而选中这首悼亡诗,正是周桃芳悄悄把准了苏青的脉,才下的钩。 周坤念完诗,全场没有声音,不是惊叹于这诗有多好,而是不明就里。 此刻周坤说了缘由,众人无不佩服周坤的用心之深。 苏青微微颔首,“小友好意,我心领了,我与亡妻之间,并无小友所写的那般深情动人。” 他心中并不满意周坤的作品,悼亡诗除非自抒自感,旁人代写,便辞藻再是华丽,也难有温度。 满场轰然,周坤看在眼里,正暗自得意,却没想到苏青竟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心中不免失望。 “可惜,可叹……” 邓独秀幽幽道。 周坤正不痛快,冷声道,“你有何资格评判我的作品,你若真有真才实学,不如也做一首悼亡诗。” 邓独秀摆手道,“我是可惜苏大人的伉俪情深,叹人世无常。 非是评判你的诗作,何况,你那诗作也不过如此。” 周坤还待说话,被周桃芳眼神止住。 却听周桃芳道,“想必邓小友又有佳作?想起来了,小友曾有文章天成,妙手偶得,仓促间,怕也难以成文,便有一二句也是好的。” 周桃芳从心眼里不信,邓独秀先前诵念的“弄扁舟”是邓独秀所作。 是以,处处紧逼。 谭明道,“提学使当面,正是展露你才华的时候,邓生,切莫自误。” 他很看好邓独秀,乐见他扬名。 “谭明向来目无余子,竟对你有这么大信心,你且作来。” 苏青含笑盯着邓独秀道。 邓独秀行到条案边,抓起狼毫笔,手起笔落,一张崭新的雪缎纸上,只落了一句。 此句才现,苏青眼睛便红了,满场鸦雀无声,只听苏青语带悲怆吟道,“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连吟诵十余遍,仿佛入迷。 众人也都惊呆了,悼亡诗难做,最大的原因在于难以共情。 邓独秀此一句,将遗憾和深情写进了骨头里。 尤其提学使苏青,这一头白发,简直再应景不过。 大片清灵气从众人头顶浮出,嗖嗖朝邓独秀胸口没去。 ------------ 25章 诛杀 秦清头顶亦漂浮着丝丝清灵气,眼神安静,正沉浸在诗意中,暗自销魂,忽又瞧见邓独秀朝她看来,目光饱含莫名情绪,心中恼恨,“这混账是疯魔了么?” 她当然知道邓独秀认出自己了,毕竟,他指认周桃芳时,说了自己那几天就在小仓山,结合自己的姓氏,邓独秀那么鬼精,自不能猜到。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自打她在此间现身,邓独秀便用一种无比异样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刺挠。 直到周桃芳插进来,邓独秀才转移了注意力。 没想到,这家伙一闲下来,又故态复萌。 “多谢小友。” 苏青忽然冲邓独秀深深一鞠。 “大人折煞我了。” “这一礼,老夫代亡妻答谢。 得此一句,亡妻九泉之下亦能含笑了。” 苏青衣袖已被眼泪沾出斑斑点点。 “大人深情,我等同感。” 周坤忽然声音提高,放声吟道,“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今春兰蕙草。来春复吐芳。悲哉人道异。一谢永销亡………” 这首诗他适才诵读过,只是此次诵出,一个个文字,凭空生成。 “凭空显字,这是浩然气,浩然气,他竟修出浩然气了。” “天呐,想不到周坤竟有如此天赋。” “恭喜桃芳兄,得此佳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如此天赋,不教贺锦一专美。” “…………” 满场轰然,众书生看向周坤的眼神都流露着艳羡。 只因功名好取,浩然气难成。 当今天下,多的是科考取得功名的士子,有的是在修行路上走得极远的士子。 但修出浩然气的儒生,百中无一。 因此,不管你才高八斗,文章盖世,只有修出了浩然气,才会被认为儒门正统。 但修出浩然气,全凭天赋和机缘,强求不得。 故而,修成浩然气,成了所有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儒门正统,也大开方便之门,一旦谁修出浩然气,进入引灵三境,便能自动获得儒士的身份。 儒士身份堪比举人,却远比举人珍贵。 说堪比举人,是因为一旦获得了儒士的身份,便如举人一般,有担任佐官的权力。 说远比举人珍贵,是因为儒士被视作读书种子,被儒门视作自己人。 只要肯上进,不管是科举还是任官,进步的速度都远非举人可比。 “不错,是个好苗子,距离浩然气,只有一步之遥,继续努力,也许真能跨入我儒门。” 苏青微微颔首,以示嘉许。 许多不明就里的书生,大发议论。 “什么!吐口成字,还不算修出了浩然气么?” “吐口成字,只算征兆,若修出浩然气,吐口成就的文字可持续许久不消。 周坤的吐口成字,只能持续几息,显然不曾修成。 浩然气修到高处,是能因字显形的,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么多,家父家叔都修出浩然气。” 这位老凡尔赛一开口,场中立时安静了。 周坤脸上的得意不减,他的确没修成浩然气,但至少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双足跨进去是迟早的事儿。 就凭这一点,他就不信提学大人能不点自己的功名。 他斜睨着邓独秀,眼中尽是讥讽,“才高又如何,可能比得过我的浩然气。” 周桃芳更是得意,不停冲左右行礼致意。 “周坤人才难得,可以直接授予秀才功名,苏大人您以为呢?” 江夏县教谕刘哲读懂了周桃芳微屈的四指的意思,含笑问道。 谭明道,“真是奇了,汉阳县的人,反要江夏县的刘教谕来推举。” 马然一脸淡然,他不是没收到周桃芳的示意,但周桃芳今日表现的急功近利,让他很是反感,他不愿意深踩,假装没看见。 刘哲道,“我这是举贤不避外。” 苏青正要发话,邓独秀上前一步,“启禀苏大人,周桃芳、周坤父子,丧尽天良,为祸乡里。 七八年间,拐卖妇女三十余,所开设的缘来客栈,谋害过往客商三十余人,有三人被埋入缘来客栈厨后竹林。 此乃证词,桩桩件件,尽皆在录,大人一查便知。 如此禽兽父子,大人若赐予功名,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周桃芳如坠冰窖,厉声喊道,“大人切不可听他一派胡言” 周坤死死瞪着邓独秀,“是你!好个恶贼!” 两日前,周家大管家周东来在三江酒楼,被人弄了个生不如死,却成悬案。 此刻,邓独秀一将这些证词搬出来,周氏父子自然想到三江酒楼的案子。 “老大人,此人胡言乱语,胡搅蛮缠,万不可信,他与我有私仇,他母亲倾慕于我,想委身老……” “老匹夫住口!”邓独秀怒气勃发,恨声吟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上则为河岳,下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一句句话出,吐口成字,因字化形,霎时,一股沛然难当的浩然正气,在半空聚成,形成强大威压,朝射周桃芳眉心。 周桃芳不过引灵一境修为,身体本虚,人又奸邪,哪里经受得住如此宏大堂皇的浩然正气。 强大气息才压来,他七窍流血,轰然倒地。 满场一片死寂,连周坤都看傻了。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此为正本清源之论,老夫今日得闻此论,死亦瞑目。” 苏青一脸的沉醉。 刷刷刷,疯狂的清灵气从他头顶溢出,直直灌入邓独秀胸口。 被震翻众人,个个争先,“哭着喊着”供应清灵气。 终于,龙颌窍内的溪流缓缓聚成湖泊。 “吐口成字,经久不消,他,他修成浩然气了!”“ 起止是吐口成字,没见他吐出的文字已经化形,这是因字化形,分明将浩然气修到了驱物境。” “他才多大,看来传闻皆谬,此诚数年不鸣,一鸣惊人。” “…………” 满场议论沸腾,震惊也沸腾,供应的清灵气也快沸腾了。 终于,邓独秀龙颌窍内的灵气湖泊定型,达成驱物二境。 ------------ 26章 二手 “要是能一直这么快就好了。” 邓独秀暗暗感慨,他当然知道,即便有震寰珠,修行的速度也不可能一直这般快。 越到后面,每跨越一步,需要的清灵气就越多,自不可能这般迅速。 即便如此,他对这震寰珠已经不能更满意了。 没有此物,就没有清灵气,没有那个地球的知识,这十三怎么能装得这么清奇。 清灵气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嗖嗖。 当然,最让他满意的还是清灵气,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天地灵气中的极品,万化万用。 他当然没修处什么浩然气,但这清灵气偏偏自带浩然气属性。 这点,早在他前世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没往这方面发挥。 今次一听说要召开贤雅集,他就料定机会来了,正是这有浩然气属性的清灵气给他的底气。 “父亲!” 周坤惨呼一声,扑到苏青身前,高声嚎道,“提学大人,列位大人,邓独秀当众行凶,杀害我父,还望诸位大人做主,还我公道!” 谭明冷哼一声,“周桃芳之恶,我亦有耳闻,今日邓独秀出示证据,他心生惶恐。 魂不守舍,若非如此,怎会被浩然正气所伤。 此等奸邪之辈,死于浩然之气,死得其所,还哭号什么!” “你,你……” 周坤懵了。 马然朗声道,“浩然气下,不存奸邪,周桃芳乃是咎由自取,怨得谁人?” 他和周桃芳没什么深厚交情,如今,邓独秀异军突起,修出浩然气,功名在望。 这是他马教谕的教化之功,今年的业绩表好做了不少,他当然要死保邓独秀。 苏青挥手道,“速报县衙,着人去缘来客栈后厨挖尸。” 两名随侍得令,急急退走,周坤一屁股跌坐在地,忽地,一咕噜起身,竟然要逃。 谭明冷笑,“大胆!” 两字吐出,聚而成气,正击在周坤头顶,打得他一跟头跌坐在地。 霎时,苏青带来的随身护卫,一拥而上,将周坤拿下。 不多时,去报信的两名随侍折回,带来了挖出尸身的消息。 县衙也来了一名师爷,向苏青见礼后,陈述案情后,便着衙役将周坤五花大绑捆了带走。 一段插曲后,苏青道,“浩然正气,攘除奸邪,今日贤雅集又添一段佳话。 好了,诸生,今日是你们的盛会,且吟啸,放歌,抚琴,吹笙,老夫将一一观之,奖掖出类拔萃者。” 苏青话音方落,一道悠扬笛声响起,声音自天际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一张巨大的风筝飘摇在天际。 一个锦衣青年驾驭着风筝出场,横笛唇前,卖相十分不俗。 终于,风筝缓缓落下,那锦衣青年弃了风筝,一边继续吹奏,一边缓步迎着苏青行来。 到得近前,一曲奏罢,听那锦衣青年吟道,“节物相催各自新,痴心儿女挽留春。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 一诗吟罢,锦衣青年向苏青躬身行礼,“学生贺锦一,见过提学大人。” “免礼。” 苏青摆手,贺锦一起身抬头,发现场面的气氛不对。 他今日的出场,是设计许久的,定场诗也是精心准备的,剧本展开了,观众的情绪不对啊。 “久闻提学使大人伉俪情深,尊夫人仙逝,提学使大人终身不娶,学生感佩不已,作诗一首,还请提学使大人雅正。” 贺锦一决定直接上大菜,他话音方落,忽然发现众人皆用怪异的目光望着自己,提学使的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尴尬。 “这到底是怎么了?” 贺锦一懵了,但话已出口,还是硬着头皮将诗句念完。 他准备的这首悼亡诗,水平极高,远超周坤那首。 他满以为定会博个满堂彩,谁知一诗读完,全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山里互舔粪门的猴子。 “这也太奇怪了。” 贺锦一一咬牙,决定发动绝招,他竟再念一遍适才的悼亡诗。 此次,他吐口成字,浩然气显化的文字,经久才歇。 “浩然气,入了门槛了,不错,还需努力。” 苏青缓缓点头,终于有了嘉许之色。 贺锦一要疯了。 惊呼声,呐喊声,名媛们眼中的异彩,到底哪里去鸟。 “贺生不错,好好研习圣人之道,前程可期,诸生且散去,勿要自误前程。” 苏青挥散诸生,贺锦一呆若木鸡。 直到半柱香后,追随他的一名跟班,急吼吼凑到近前,告知了他因果,贺锦一双目如电,直射邓独秀。 而邓独秀正在和苏青等人谈笑风生,根本没瞧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贺锦一心中如有火烧,他就像辛辛苦苦搭了戏台的戏子,还没登台,好戏让人家先唱了。 “你眼神畏畏缩缩,到底在躲闪什么,又怎么了。” 贺锦一怒叱跟班,气不打一处来,早知姓邓的如此卖弄风骚,自己何必弄那一出。 跟班怯懦不敢言,贺锦一大怒,再三逼迫,跟班终于鼓起勇气道,“他,他们私下里,给你起了个……外号。” “什么外号!” 贺锦一瞪眼。 “二手比王!” 跟班说完,抱头鼠窜。 “比王……还是二手。” 贺锦一捂着胸口,连退十余步,一个没站稳,从坡上摔了下去。 贺锦一惹出的动静,并未波及到远方的邓独秀。 只因他那边也起了波澜,有人要收他为徒。 “独秀小友,还未有师承吧,不如……”说话的白须老者正是淮东名士段蒲芳。 苏青疾言厉色打断,“蒲芳老儿,你待作何,此乃我门下佳士,三十年一出,收起你那花花肠子。” 众人皆笑,段蒲芳亦笑。 苏青正色道,“独秀小友,你可愿拜我为师。” 段蒲芳恨恨瞪着苏青,苏青一脸得色。 邓独秀道,“不敢欺瞒大人,独秀已有老师,不敢背叛师门。 大人为昌武提学使,昌武诸生皆为大人门生,独秀又何能例外。” 他有自己的骄傲,苏青虽然不错,并不入他法眼。 苏青心胸壮阔,瞥一眼一脸满意的段蒲芳,含笑看着邓独秀道,“你师承何人。” ------------ 27章 秦小乙 邓独秀心念一动,“我不知家师名讳,只知他有号曰:想见江南。” 写出《我从凡间来》这本书的作者,的确是邓独秀生平最佩服之人,认他为师不尴尬。 “想见江南。” 苏青吟哦这个名号,环视左右,众皆不知。 邓独秀吟道,“柳叶鸣稠绿暗,荷花落日红酣。 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此乃家师常吟之诗,料得家师字号出自此诗。” 苏青慨然道,“能教得你这般高徒,自是名师了,我真想见想见江南。” 邓独秀道,“家师云游四方,他日回归,定能和大人一会。” 苏青含笑点头,大手一挥,一枚五色玉盘现在他掌中,便见他掌中挥动,灵力氤氲,五色玉盘陡放光华。 苏青运指如飞,五色玉盘上,字符翻动:邓独秀,年十八,昌武府汉阳县人氏,少年才高,修浩然气,至驱物境,特发玉牒,录为儒门门徒。 字符没进,五色玉盘上,光影聚成一块玉牒,飘到邓独秀身前。 邓独秀摘过,再度向苏青行礼,“谢过提学使。” 苏青瞪着他。 邓独秀赶忙道,“谢过座师大人。” 苏青这才拈须微笑。 诸生散在十里坡,看上去或吟咏,或放歌…… 实际上,所有的注意力还是悄悄投向这边,得见邓独秀被苏青亲赐儒门玉牒,这一瞬不知催生多少柠檬精。 当然,这些柠檬精也供应了最多的清灵气。 得赐玉牒后,谭明替邓独秀引荐了诸位前辈,邓独秀一一行礼。 忽地,不知谁发一声喊,段蒲芳扯走邓独秀留在案上的两张墨宝,疾步远去。 “呔,好胆。” 苏青气急败坏,“蒲芳老贼,盗匪呼。” 段蒲芳不理会他,闷头直走,转瞬没了踪影。 苏青哭笑不得,转视邓独秀,邓独秀只好再度挥毫,苏青取走了墨宝,转视眼放精光的谭明等人,“物以稀为贵,谁敢找独秀浪费笔墨,须找老夫说话。” 说完,大袖一挥,径自去了。 邓独秀告个罪,赶忙遁走,他是真受不得谭明等人看他的眼神。 邓独秀并没离开十里坡,他早就锁定好了目标。 山风渐凉,邓独秀向十里坡西侧行去,沿途所过,不少人向他点头示意,邓独秀一一回应。 直行出两三里后,人迹已稀,山风渐起。 不远处的汉水波光粼粼,一个秀气的身影正独坐绿柳树下养着精神。 邓独秀正是锁定此人的轨迹,一路追寻过来的。 他缓步行过去,脚步有些虚浮,仿佛一步步踏在回忆的神经上,让他心神剧痛。 邓独秀行到距离那人丈许左右的时候,那人头也不回地道,“我不过是见不得人说谎话,并不是帮你,所以你不必来谢我,我想静静。” 那人正是秦清。 “静静未必想你。” 邓独秀心中有火,言语无忌。 秦清起身转头,一张宜嗔宜喜的俊面上,眉峰蹙起,“你这人不要不知进退,别以为成了儒士,便有多了不起,世界之大,你尚在井底。” 邓独秀道,“你又何必动怒,我来只是还你旧物。” 他掏出一本书,正是那本《一卷冰雪文》。 秦清劈手夺过,眼神飘忽,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这本《一卷冰雪文》,乃是私密性的读物。 上次走得急,将此书落在白云观,她还好生懊恼。 邓独秀道,“少看这些宝荣巷文学,对你没什么好处。” “宝荣巷文学?” 秦清不明所以。 邓独秀道,“这里面有一篇你的文章,记得一句是这么写的;一早起来,呵霜试手。 出门时,称了称自己的体重,轻了五斤,心情雀跃,一路上便连漫天风雪也觉温柔可亲了。 快要行到宝荣巷时,我才想起来忘了穿昨天才买的那件五斤重的极北驼绒和雪山羊羔绒混纺的雪缎皮袄……” “你住口!” 秦清顿足,玉面流红。 这文章的确是出自她手,也是她的风格,目的的确是为了炫耀她新得的那件珍贵皮袄。 可她炫耀是一回事,邓独秀怎么敢当着自己的面指出来? 邓独秀正色道,“宝荣巷的贵人们就是这样,用最低的调,炫最高的耀,我只是实话实说。” 秦清羞恼不已,瞪着邓独秀,“你便是这样和师叔说话的。” 她心中实在尴尬,以前读《一卷冰雪文》时,上面充斥这样的文章。 她也渐渐被浸染此类文风,恍然不觉。 今日被邓独秀无情地扒皮拆骨,这样的文章真是无处不矫情。 可这矫情,自己知道也就得了,被这讨厌的家伙当面指出来,算怎么回事? 忽又想到邓独秀促狭地将这样的文风,统称为“宝荣巷文学”,再联想到那一个个病娇的贵女们,真的觉得再合适不过。 想着想着,她嘴角不由地浮现出一抹浅笑。 殊不知,这一抹浅笑,落在邓独秀眼中,仿佛给了他一记惊雷,他的思绪一下被拉得很远。 那是血海地狱一般的杀斗场,无数的人死了,剩下的人也将死去。 “队长,别忘了把我带回墨水湖。” 秦小乙凄然一笑,用指尖血捏碎了古兽符,召唤出了凶兽穷奇,自己却被抽干了血脉,化作一具僵尸,遇风化作飞灰。 那一幕邓独秀永远忘不了。 秦小乙死了以后,他才开始回忆和秦小乙在一起的一幕幕,他忽然发现,从他和秦小乙相识后,就不曾见她笑过。 是的,秦清就是秦小乙。 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当在十里坡,秦小乙现身后,他就失神了。 直到此刻,才稍稍回过神来,接受了这弄人的造化。 前世,他初见秦清,秦清带着鬼面面具,她不知秦小乙就是秦清。 而秦清再见他时,他已满面刀疤纵横,气质大变,秦小乙只叫他队长,甚至不知他名姓。 两个早就有过纠葛之人,一世活尽,却不知曾经相识。 此刻,再见秦小乙,她的一抹浅笑,便勾起他万千感慨。 “不对,不对,谢玉,说明现在的秦小乙还没有遇到一手造成她悲凉命运的人渣谢玉。” 邓独秀心中怒火狂涌,“无论如何要赶在谢玉找到秦小乙之前,灭掉这人渣。” ------------ 28章 群鬼拍门 前世,秦小乙一直在找一个叫谢玉的人,邓独秀知道了因果后,也帮着她在找。 只可惜,谢玉仿佛人间蒸发了,不管他费尽多少辛苦,始终无法觅得。 只是这一世,便是天王老子来说情,他也必杀谢玉。 “你做什么这么直钩看着我,别以为你现在不在白云观了,我这个做师叔的就治不了你。” 秦清冷脸叱道,邓独秀这样看着她,让她毛骨悚然。 尤其是这家伙眼中时不时流露出的一种近乎慈爱的目光,让她头皮阵阵发麻。 邓独秀心中温暖,“师叔?哈哈,你当真不记得墨水湖畔的秦小乙了么?”说完,他转身去了,“若遇到一个叫谢玉的当小心再小心。” 秦清惊呆了,他,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怎么会知道墨水湖。 忽地,她展开那本《一卷冰雪文》,翻到自己写的那篇文章,署名正是秦小乙,嘴角不禁浮起冷笑,“这街溜子,好生无耻!” 念头才起,又觉不对,没道理这家伙会一眼知道秦小乙就是自己啊。 谢玉又是怎么回事? 思来想去,念头不畅,干脆不想了。 在她看来,邓独秀诡计多端,变化莫测,防着、远离这号人就是了。 ………… 砰的一声,邓独秀家的街门被撞开,一伙人冲了进去。 “给老子砸,狠狠地砸。” 刘淌怒声高呼,他浑身多处缠着绷带,连说话腮帮子都抽抽地疼。 “二弟,太过了吧,这小子到底取了功名,非比往昔。” 说话的塌鼻子中年,唤作刘汉,立在他身后的圆脸胖子是刘涌。 刘汉是刘淌兄,刘涌是刘淌弟。 昨日,贤雅集结束,两个大新闻就在县里传开了。 一个是周桃芳家族被治罪,一个是邓独秀获得儒士的功名。 刘淌才收到消息,稍稍打听了情况,当场就暴了。 他立时就知道周桃芳的那些事儿是怎么爆出来的了,当日三江酒楼上,神秘人拷问周东来时,他就在场。 邓独秀能得到周东来的口供,只能说明那神秘人就是邓独秀重金聘请的。 邓独秀对他这个二舅父的嫉恨,刘淌又不是不知道。 这一串线索顺下来,刘淌恨毒了邓独秀。 邓独秀成就了功名又如何,他不认自己这个舅父?认不认得宗**常? 占据了舅父的大位,他有的是办法制得这混账服服帖帖。 当即,刘淌命下人火速去召了刘汉、刘涌,还搬来了远在城郊的老父。 “大哥,我又不瞎,就是邓独秀害得我,今日若容了他,改日他还不蹬鼻子上脸。” 刘淌棱着眼珠子发狠。 刘涌冷笑道,“二哥说的是,这混账行子,若不是我们刘家照料,他们孤儿寡母早就饿死了。 如今得了功名,也不上门来拜舅父,外公,还得让我们先上门来。 听说这家伙得了提学使青眼,大哥,你家我那两侄子,难道就不想功名?” 刘汉脸红心热,“二弟三弟说得极是,这混账行子,出息了也不想着抬举自家兄弟,要是他这功名可以转让就好了。” 铛铛铛,刘老太爷的龙头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你们这些蠢货,从来不想着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会嚷嚷。 梅这些年拉扯邓独秀,也不容易,这孩子自幼无父,无宗可归。 我老头子不能坐视不理,今日就让他改姓归宗,过继到你们死去的四弟名下,给他继承香火。 如此,这功名便是我刘家的了。” “高,还是父亲见识深远。” 刘氏兄弟和一干族亲由衷赞叹。 “这家还砸不砸?” 刘汉小声问。 刘老太爷捋着花白胡须道,“怀柔须得先立威,非雷霆手段,不足以立威,砸!” “听见没有,砸,给老子狠狠砸!” 刘淌怒吼,他恨邓独秀入骨。 一阵乒乒乓乓,引来不少观者,刘氏族人则高声叫着,“舅舅打外甥,打的着,骂的着,没什么好看的。” 有一阵乒乒乓乓后,围观人群发一声喊,让出条道来,“儒士公回来了,儒士公回来了……” 一身绿袍的邓独秀正提着一袋包子,吃得额头见汗,阔步行了过来。 昨天贤雅集结束,他托了谭明的关系,将刘氏送入了静侣山上的贤福观,那处是个尼姑庵,是整个昌武府最著名的祈福之所。 不少贵妇每年都会去贤福观常驻,一是修身,二是祈福。 贤福观有东都背景,传闻是哪位王爷所建,既清净又安全。 唯二的缺点是,寄居贤福观,需要官人作保,还须一笔不菲的香油钱。 有圣辉会在暗处潜伏,他一直担心母亲安全,将母亲送往贤福观暂居,他就没了后顾之忧,心里轻松一截。 至于花掉了十两黄金,他丝毫不觉心疼。 就是作别时,母亲依依不舍的眼泪,让他心中不是滋味。 今番归来,他准备研究一下怎么助秦清破掉谢玉噩梦之事,未料刘家这帮恶狗先找咬上门来。 “邓家小儿,认得你舅爷么!” 刘淌怒吼。 “二舅,你,你这是怎么了,头被门挤了么?怎么这么不小心。” 邓独秀一脸关切,眼中的讥诮,丝毫不加掩饰。 “你,你……” 刘淌抬手要打,手才抬起来,扯动伤口,疼得眼泪狂飙。 “秀儿,你太不像话了,你二舅的伤真是你弄的!” “没大没小,见了舅舅,外公,也不行跪拜之礼 。” 刘汉、刘涌双鬼拍门。 “行了,老二,你做的那些丑事,我也都听说了。无怪秀儿要生你的气,你确实没有个当舅舅的样子。” 刘老太爷剁着拐杖,一脸和善地注视着邓独秀。 小小少年郎,骤然得意,又有多深的城府呢? 还不任由自己搓圆揉扁。 “二外公错怪二舅了,二舅向来待我极好。” 邓独秀宛若纯洁的小白兔,心中腾腾黑色的火焰快要扑出来了。 刘家这帮人,从老到少,除了欺侮自己和母亲,对自己没有一丝恩情。 今次这帮人上门,邓独秀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他们要干什么。 看在母亲的面上,他本来不想和刘家人纠缠。 现如今,这帮恶狗咬上门了,若不一棒打死,将来有的是麻烦。 他正盘算如何料理,忽听一声喊,“是独秀老弟家么?” ------------ 29章 伦常 一个蓝袍中年阔步行了过来,围观的人群被蓝袍中年带来的队伍如波浪般排开了。 “王员外!” 刘淌惊声道。 刘汉刘涌兄弟快步上前,向王员外迎去,远远作揖。 王员外微微点头,从二人身侧抹了过去,径直行到邓独秀身边,抱拳一礼道,“独秀老弟,想煞我也。 昨日贤雅集后,为兄一直找你来着,奈何遍寻不得。 我乃是甲子年被提学大人点的秀才,从提学大人那儿论,咱们是亲切的世兄弟。 来啊,把我给我弟的礼物给抬上来。” 两队家丁抬着沉甸甸的礼物进门,领头的细长脖管家唱道,“金元宝一对,白银五十两,鸭绒被两套,驼绒毡两件,锦缎十匹……” 长长的礼物单,惹得围观的街坊连连惊呼。 刘淌,刘汉,刘涌三兄弟更是瞪圆了眼睛。 他们知道邓独秀得了功名,今非昔比,但也绝想不到邓独秀竟然生发到了这等地步。 王员外是什么人,那是县里的名流,他们平日垫脚都望不到的存在。 今日竟然纡尊降贵,和一个少年郎,称兄道弟起来。 不就是一个儒士么,这么邪门? 三人正疑惑间,又听一声喊道。 “孔员外到。” “王夫子到。” “朱捕头到。” “马教谕到。” “谭察举到。” 每报一个名号,外面的街坊就散开一些,刘家兄弟脸上的表情便精彩上一分。 待听说“谭察举”也到了,刘家兄弟已经惊得面无人色了。 他们三人也就刘淌勉强混了个童生的身份,刘汉、刘涌欲求一个童生的功名尚不可得。 如今来的马教谕,谭察举是可以轻而易举决定一名童生命运的存在。 “我刘家祖坟一定冒青烟了,出了这么个妖孽。” 刘老太爷激动地胡子直抖,朗声道,“老大,老二,老三,还愣着作甚,不知道帮你外甥忙活,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这位是?” 道贺众人皆看着刘老太爷。 “老朽是独秀的外公。” 刘老太爷一脸的矜持。 “原来是老先生,晚生这厢有礼了。” “老先生养的好外孙啊。” 众人皆向刘老太爷致意。 刘氏兄弟逮着机会,急忙凑上前去,刘淌行动不便,也忍着剧痛往前掺和,实在是眼前的机会太重要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邓老弟你家里像是遭了盗了。” 孔员外指着满堂屋的狼藉道。 “什么!” 朱捕头大惊失色,“哪里的贼人如此大胆,敢捣毁朝廷儒士门庭,简直无法无天。” 朱捕头是汉阳县的权力人物,但地位不高,今日是厚着脸皮凑过来的,想参加儒门盛会,提升名望。 他万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状况,眼前的一片狼藉,好似一张擦屁股纸,糊在他脸上,他一张脸又红又热。 “误会,都是误会,此乃……” 刘老太爷早想好了说辞,正待说他们是特地来给邓独秀改换门庭,除旧布新。 邓独秀忽然奔进堂中,蹿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块断裂的神位牌,满脸悲怆地看着刘家众人,恨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邓独秀与你们何仇? 我幼时起,你们刘家人便凌辱我和母亲,家里的好东西,你们只要看中了,说拿走就拿走。 前日,你刘淌为了买好周桃芳,竟连我母亲也要出卖。 今日,又来捣毁我家门庭,毁我父亲神位。 我邓独秀立誓,自今日始,刘家和邓家再无干系。” 铛!铛!铛! 刘老太爷和刘氏兄弟等人如遭雷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邓独秀会来这么一出。 本来,当众砸了邓独秀的家,便是这些大人们来了,也奈何不得。 娘亲舅大,舅舅打外甥,当世的伦常也绝对支持,外人根本插不上手。 所以,谭明等人来贺,刘老太爷也依旧稳坐钓台。 他不觉得邓独秀一个孺子,有在自己面前耍弄手段的余地。 然而,他料错了邓独秀。 这个换了魂的邓独秀,见惯了险恶人心,满腹都是毒计。 这种小场面,如何会料理不来。 刘氏所依仗者,不过是世俗伦常。 这也正是儒门教化世人,所尊崇的。 邓独秀作为儒士,也必须被置于伦常的规则之下。 邓独秀不会傻到去硬抗,但用巧法破之,不难。 他的办法,就是用伦常对伦常。 他料定贤雅集结束后,刘淌会收到消息,打上门来是迟早的事儿。 这块他死鬼老子的神位,邓独秀提前就备好了。 有这块断裂的神位作伐,刘氏所依仗的伦常自然就破了。 毕竟,舅父再大,也没有亡父大。 亡父神位被毁,身为人子便身负血海深仇。 刘家依仗的伦理纲常,立时被破的干干净净。 “谁,谁干的,给我滚出来,老夫要活剐了他。” 刘老大爷急得额头冒汗,高声呼喝。 刘氏兄弟也要急疯了,疯狂逼问着一干下人。 “够了!” 邓独秀一声断喝,“我孝顺母亲,因母亲之故,我屡屡敬着你们刘家这些人面兽心的禽兽。 既然你们如此逼迫,毁我父亲神位,自今日始,邓刘两家再无情分可言。 二舅父,你从我母亲手中借去的八百两纹银,我也不找你要了。 这笔钱,我捐给县学了。” 说着,邓独秀掏出一张欠条,朝马教谕递来,“某自幼在县里求学,沐浴教谕教化之德,区区报偿,还请教谕收下。” 马教谕激动地胡子直抖,“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邓独秀道,“我知县学经费紧张,不少学子缺衣少食,学生只能助此微薄之力,还望教谕不要推辞。” “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 马教谕竟冲邓独秀拱手一礼。 “啊啊!” 刘淌发出杀猪般怒吼,“狗䒤的,我就知道是你,你敢欺侮你舅父,你这无父无君的混账,我打死你……” 刘涌气得脑门充血,当日,他被神秘人折腾得欲仙欲死,还被逼迫着写了欠条。 今日,他打上门来,本就为了结此事。 却没想到邓独秀不仅翻脸,还将这欠条赠给了县学。 他没把邓独秀看在眼里,这欠条在邓独秀手里,就是废纸。 可若入了马教谕手中,他就是典房卖地,也得偿还。 八百两啊,几乎是他全副身家。 ------------ 30章 再提再讲 刘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叫嚷着朝邓独秀扑来,刘汉刘涌也挤了上来,三人将邓独秀团团围住。 刘汉、刘涌只是推搡,刘淌举着另一只没烫伤的手臂,来打邓独秀,却连邓独秀的衣角也摸不着。 “反了!反了!” 谭明大怒,“朱捕头,你是死的么?辖下竟有如此凶悍刁民,王县令不知道么?” 朱捕头一个激灵,才想起这位谭察举职位不在县令之下,清贵尤甚,若是他歪歪嘴,自己怕是要糟。 “刘淌,刘汉,刘涌,作死呐,给老子滚开。” 朱捕头大喝一声,半天起个霹雳。 刘淌刘汉刘涌见谭明发怒,早就怕了,朱捕头这一吼,三人连忙退开。 撕拉一下,邓独秀衣襟被扯破,滚下个晶亮物件,正落在刘淌脚下,又从刘淌脚下,踢到刘涌脚下,最后被刘汉踩住。 “儒门玉牒,你,你们……” 马教谕惊得眉毛都掀飞了。 “反了反了,朱捕头还不将这帮狂徒拿下。” 谭明激动不已。 朱捕头冷汗狂冒,大吼一声,在院外维持秩序的差役涌进来一对,立时将刘淌三人拿住。 “冤枉,我冤枉!” 刘淌高声喊冤。 刘老太爷也跺着拐杖,“不当人子,不当人子,独秀,你便是成了儒士,也须得认你母家舅父,你这样猖狂,到底是为什么。” “刘老丈,你教子无方,焉敢在此大放厥词。” 谭明大手一挥,那被踩进泥里的晶亮物件,落入他掌中,他小心拂去上面的泥土,“此乃我儒门玉牒,皇统所崇,儒门共尊,如此圣物,是尔等这些浊物可辱的? 如此罪大恶极之辈,朱捕头,县里通常是怎么判的。” “父亲,救命啊。” “秀儿,秀儿,我是你三舅啊,和你母亲共一个祖父啊。” “秀儿,你和二舅有什么龃龉,那是你们的事儿,你不能牵连上你大舅啊。” “…………” 刘氏兄弟撑死也就是个乡间恶霸,一听扯上官司,立时就慌了。 刘老太爷终于急了,甩着拐杖道,“梅呢,梅呢,去把梅找来,我倒要问问,她还管不管她生的好儿子,就让她的好儿子把她亲叔叔一并抓了吧。” 邓独秀面如枯井,心中冷笑。 朱捕头看了眼邓独秀,“这个,此罪重大,少说也得判监十年。” “啊!父亲!” “我的老父亲,我最亲爱的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父亲,去找五妹,去找五妹。” 刘氏兄弟并一堆族亲彻底乱了。 刘老太爷挥舞着拐杖,恶狠狠指着邓独秀道,“独秀,不要做得太绝!” 邓独秀看向朱捕头道,“没有别的余地么?” 刘老太爷稍稍松了口气。 朱捕头道,“若是儒士公亲自说情,县尊应该会酌情考虑的。” 邓独秀道,“那就好,我记得大诰上明文写了,可以用流刑抵监刑,希望县尊看在我的面上,就流三千里吧。” 朱捕头怔住了,“啊!好好,好,我一定禀明县尊。” “你,你……” 刘老太爷一口气没倒上来,昏死过去。 刘氏众人又开始哭天抢地,转来围攻邓独秀。 谭明看得心烦,朱捕头早有准备,立时调来大队衙差,乱棒打出一片清净来。 ………… 墙头红杏三两枝,月光如水照绿衣。 邓独秀指掐剑诀,一柄银蛇剑绕着周身,如闪电般游走,若仔细探查,当能发现,丝丝月华正缓缓融入剑身。 邓独秀演练的这套剑诀,唤作千霜剑。 昨天送走了道贺的谭明等人,任由王员外的下手替他重新布置好了家宅,他就专心闭门练剑。 前日的贤雅集后,他龙颌窍内的清灵气已汇聚成了湖泊,并稳固了驱物二境修为。 到了这一层后,他终于可以修炼御剑诀了。 他前世收集的功法极多,现在的境界还是太低,只能走迅捷轻灵的路子,千霜剑便以轻灵迅捷见长。 以灵御剑,剑凝月华,什么时候,剑出如霜雪,这套千霜剑就炼成了。 一天一夜的打熬,他进了那个玄妙的境界,剑意绵绵,气势不绝。 全副心神已完全沉浸在剑意之中,忽地,一朵乌云遮蔽了天上的月华,空中光影陡黯。 嗖地一下,他长剑挥出,直取水缸中的一朵并蒂莲花,剑光闪动,霜雪遍洒,整个水面都被照亮了。 剑光洒过,莲花轻摇。 左侧墙头忽然飘来丝丝清灵气,朝他胸口投来。 邓独秀收剑立定,“墙上君子来都来了,何不下来一会。” 两道身影落定,皆是粗豪大汉,一身黑衣,一人眉毛粗厚,一人眉毛细长。 粗眉大汉手中提着大刀,细眉大汉怀中抱着长剑。 “好手段,我们兄弟如斯隐匿妙术也能被你发现,阁下尊姓大名。” 细眉大汉抱拳道。 粗眉大汉嗤道,“有什么好问的,老二,这你还看不明白么? 他必也是来抓邓独秀的,屋中没有灯火,邓独秀不在家。” 细眉大汉道,“何以见得?” “他若是保护邓独秀的,肯定要随邓独秀同行动。他自己在邓宅中练剑,分明是在守株待兔,咱们是同行。” 粗眉大汉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淡定。 “有理。” 细眉大汉缓缓点头,盯着邓独秀道,“人我们兄弟要定了,阁下回吧。” 邓独秀一阵蒙蔽,这是支什么队伍? 他定了定神道,“二位好大的口气,敢不把我圣辉会放在眼里。” “啊,你也是圣辉会的!” 粗眉大汉瓮声道,“钱舵主这是特么什么意思,信不过咱们兄弟么?这些年,咱们兄弟出的任务,是没完成过几件,但咱好歹是老弟兄了,他踏马是什么意思?” 细眉大汉道,“这事儿不算完,非要找钱舵主说道说道,这么干,伤害性不大,侮辱性也太强了。” 这粗眉大汉和细眉大汉,正是圣辉会驻淮东的大智分舵派来捉拿邓独秀的两名杀手。 粗眉是大哥,唤作莫再提。 细眉是二弟,唤作莫再讲。 ------------ 31章 夜访 莫氏兄弟皆是明劲巅峰的实力,在大智分舵也算一流强者。 奈何这二人的性子一言难尽,屡屡出任务,都弄得七零八落。 大智分舵的舵主钱少卿被伤得太深,已经许久不派二人出任务了。 这回,因为淮西那边大战,淮东这边的强力人物都调过去了,只有他们兄弟二人赋闲。 钱少卿实在无人可用,再一想邓独秀不过是个引灵境小菜鸟,派莫氏兄弟出马,怎么算也够了。 谁能想到,这兄弟二人才到场,便故态萌发,一番自以为是的分析,将邓独秀定位成了竞争对手。 邓独秀早料到二人多半出自圣辉会,顺水推舟一试,果然验明正身。 “不行,这事没完,这单生意我们兄弟接定了。” 莫再提盯着邓独秀,冷声喝道。 “荣耀即吾命,你想好了,可要与我们兄弟拼命。” 莫再讲横剑身前。 邓独秀道,“既然钱舵主请了我,我自然要帮钱舵主把事情办妥,只是大家同出一脉,同室操戈,未免不好。” 莫再提嗡声道,“看你也是个明事理的,我们兄弟也不是不讲理的。不瞒你说,我们兄弟是大智分舵的王牌,钱舵主轻易不用我兄弟。 我兄弟已经好几个月没下望冷峰了,今次既然接了任务,就必定要干成,不然岂不砸了我们兄弟招牌。” “望冷峰,原来圣辉会的老巢就设在那处,好得很。” 邓独秀暗暗记下,朗声道,“也罢,既然你们这么说了,这单生意,让给你们兄弟就是了。但我也不能白跑这一趟。” 莫再讲笑道,“都是江湖一脉,道上的规矩我们懂。”说着,大手一挥,一个钱袋朝邓独秀飞去。 邓独秀摄住钱袋,打开一看,满满一袋子小银元宝,差不多有二三十两。 “二位是实诚人,我也不能不讲信誉。” 邓独秀收了钱袋,银蛇剑遥指二人,“在下邓独秀,还未请教。” “什么!” 莫再提粗眉几要掀翻天灵盖,“你就是邓独秀,我不信,我的判断力是不可能出错的。” 莫再讲如梦初醒,从怀里拽出一张纸,上面有人物画像,“哇呀呀,大哥,就是这厮。” “好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莫再提大喝一声,“老二,为我掠阵,且看大哥破敌。” 他掌中阔刀横扫,一道银光闪动,肩头已爆开一团血花。 “二弟救我!” 莫再提一个懒驴打滚避开。 莫再讲长剑射出,邓独秀晃身避开,千霜剑诀催动,银蛇剑飚若电光,寒如霜雪。 “二弟快撤,点子扎手。” 莫再提死死拦住邓独秀,已不指望进攻了,一把阔刀护住全身,舞出团团刀花。 即便如此,银蛇剑还是在他周身啄出团团血花。 终于,莫再讲跃上墙头,莫再提阔刀一振,翻身上了墙头,瞪着邓独秀恨声骂道,“钱少卿,我草你大爷。” 邓独秀的实力,和钱少卿通报的完全对不上号,莫氏兄弟觉得自己受了深深的欺骗。 邓独秀莫名其妙,你骂钱少卿,盯着我喊作甚。 噗通,噗通, 莫氏兄弟忽然从墙头倒栽下来,摔了个狗啃泥。 才要动弹,一道身影从墙头扑下,运指如飞,点在两人要穴处,两人顿时动弹不得。 那人落定,颀长的身影投在西墙上,美玉一般的英俊面容,让天下男人都恨不能拿最钝的刀子,往他脸上划拉。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几天,独秀兄的名头已快要飘出淮东地界了。” 一袭白衣的楚狂歌丰神如玉,一脸浅笑地注视着邓独秀。 邓独秀心中一暖,“楚兄千万别说是恰逢其会。” 楚狂歌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独秀兄往边上稍稍。” 邓独秀茫然,退开两步,这才发现,楚狂歌在看对面墙上自己的影子。 邓独秀心里“卧槽”一声。 “这两家伙怎么处置。” 楚狂歌对着月华投下的半墙身影,捋了捋鬓角处垂下的发丝。 “要杀就杀,老子皱下眉头不算好汉,只是,能不能放了我兄弟。” 莫再提铜铃一般的眼睛闪过一丝祈求。 “要死死一处就是了,别丢人了。” 莫再讲一脸淡然。 “老二,是我谋算不精……” “大哥,别说话了行么,都要死了,就不能洒脱点。” “你这是在教我做人?” “这时候你还摆什么大哥谱?” “……” 邓独秀醉了,这两憨批都这样了,还能吵起来。 他怀疑自己最近睡觉的朝向不对,坏了风水,不然怎么遇到的尽是些奇葩。 心念一动,邓独秀道,“我可以放了你们,回去跟姓钱的说一声,没必要这么麻烦,不就是威胁邓孝先么? 邓孝先没见过我,你们让你们钱舵主儿子去装我,邓孝先也认不出来。 何必来来回回跟我折腾没完,对了,你们可以说,这是你们自己想的主意。 以你二位的智慧,我觉得想出这个计策,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他挥手虚点,解开两人穴道。 莫再提瞪圆了眼睛,冲邓独秀一抱拳,“你小子还有点识人之明,且等着,我必让钱少卿不再与你为难。 今日之事,你也不要在外面瞎传,我们兄弟纯是受了暗算。 不然,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莫再提道,“算我们兄弟欠你个人情,以后定然还你,对了,我叫莫再讲,他叫莫再提。” 啪的一声,莫再提头上挨了一记,莫再讲瞪眼道,“没大没小的东西,规矩都忘了,要介绍也是先介绍你大哥我。” “握草,你特么敢打你弟,我特么要打我哥。” 莫再讲怒了,长剑一挥,直取莫再提。 好一阵乒乒乓乓,两人打出了邓家宅院。 汉阳县治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城内一片静悄悄。 目送二人远去,邓独秀忍不住面露苦笑,暗道,“原来是这对奇葩兄弟,缘分,还真是奇妙。” ------------ 32章 安寿 “这可不像你,杀心小了不少。” 楚狂歌含笑道。 邓独秀道,“少扯没用的,你们同袍会是在圣辉会有暗线吧。 不然,不会圣辉会才有动静,你就知道了。” “你知道同袍会?” 楚狂歌眼睛亮了,他没有对邓独秀说过自己的来历。 邓独秀道,“你们新晋纳了不少帮会,是憋着劲儿要搞大新闻吧。” 当今天下,诸侯割据,盗匪纷起。 两淮有圣辉会为祸,同袍会现在是星星之火,后来发展壮大得吓人。 相比圣辉会这等邪恶信仰为祸的组织,同袍会杀富济贫,行事方正,在初期称得上光明组织。 楚狂歌道,“天地不仁,万物为狗,生民实艰。 我们这些渺若蝼蚁的人,若不互相帮助,与子同袍,只怕就再没有活路了。 只是独秀兄你现在贵为儒门高士,看不起同袍会也正常。” 邓独秀指着楚狂歌道,“少跟我玩路子,我这个儒士,只不过是披一层儒门的皮。 我就是我,颜色特异的焰火,我升腾高空时,一定会照耀到楚兄你就是了。” “好大的麻袋,你是真能装啊。” 楚狂歌无语,苦笑。 “彼此彼此。” 邓独秀一拱手,“你且稍后。” 说着,他转入厨房,不多时,弄出四碟小菜,两坛竹叶青。 摄了桌椅到院中,邀请楚狂歌入席。 两人算得上患难之交,偏偏话不投机,相看两相厌,只能频频举杯。 不过半柱香,两坛酒喝罢,两人舌头开始打结。 楚狂歌推桌而起,“酒逢损友,话不投机,告辞。” 邓独秀歪在桌上,“不送,以后没事少往我这儿凑。” 楚狂歌斜睨,“若不是上面有任务,让我护送谢玉,我会来淮东?会掺和你的破事儿?” “谢玉?哪个谢玉!” 邓独秀一跃而起,气血鼓动,酒气折腾,整个人立时清醒了大半。 楚狂歌道,“淮东侯谢昆独子谢玉,你瞎激动什么。” 邓独秀双目有火光跳动,怀东侯,谢玉,对上了,全对上了。 恰好秦清也在淮东,难道秦清被谢玉凌辱的惨剧,就是这次谢玉的淮东之行上演的? “你要杀谢玉?” 楚狂歌酒意也消了大半,他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邓独秀爆发出的强烈杀意。 “正是。” 邓独秀并不隐瞒,因为眼前立着的是楚狂歌。 “不行!谢玉是淮东侯独子,我同袍会在淮东发展壮大,朝中贵戚支持者不多,淮东侯谢安是仅有的几人之一。” 楚狂歌瞪着邓独秀。 “我必杀谢玉。” “要杀谢玉,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你别逼我。” “是你在逼我,你到底因为什么要杀谢玉。” “此人将要凌辱我故友。” “啊!该杀!” 楚狂歌忽地钻进堂屋,不多时,扯出一张干净被单,在地上铺开,躺了上去。 “你作什么?” 邓独秀瞪圆了眼睛。 “大丈夫言出必践。” 楚狂歌定睛道。 “病的不轻。” 邓独秀无力吐槽。 忽地,楚狂歌一咕噜爬起身来,“不对,你刚才说谢玉将要凌辱你的故友,将要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还未发生,但一定会发生。” “你当你是谁,铁口直断,开什么玩笑。” “你还是要挡我?” “谢玉若真有恶行,该杀,我帮你杀。但没有证据,不能胡乱杀人。” 夜风拉得楚狂歌衣袂鼓动,他一脸坚毅,寸步不让。 “我要杀谢玉,岂是你拦得住的。” “拦得住的。这一段时间,我跟定你了。” “你!滚!” “口出恶言,非待客之道。” “……” 一番唇枪舌剑,双方达成了妥协。 楚狂歌同意邓独秀加入护卫谢玉的队伍,但要时刻置于自己眼下。 若谢玉真有不轨行为,邓独秀要杀,他绝不阻拦。 反之,邓独秀不能对谢玉妄下杀手。 难得达成共识,两人又是一阵酒意上涌,双双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两只黄鹂跃上枝头,喳喳乱叫,吵醒两人。 邓独秀摄了水上来,胡乱抹了一把。 楚狂歌耐不得这一身酒气,竟然搬出浴桶,大早上地沐浴一番,梳洗停当,享用邓独秀买回的包子、熬煮的清粥,优哉游哉点评着邓独秀手艺不佳。 用罢早餐,两人出门。 楚狂歌有护卫重任,邓独秀急着一睹谢玉真容,更怕悲剧发生得太早,自己没赶上。 日暖无风,清晨的汉阳县城,已十分热闹,两人穿行在人群中,楚狂歌不停地转头四顾。 邓独秀叹息一声,“老兄,你纵有绝世容颜,也犯不着这般孤芳自赏吧。” 他可是瞧见了,这家伙连猪肉佬的杀猪刀都不放过,只要能映出他的容颜,他都要审视一番。 楚狂歌微微一笑,“我知道和我走在一起,你压力很大。” “我有毛线压力。” 邓独秀只觉手心痒痒得厉害。 楚狂歌微笑摇头,“我知道的。” 邓独秀瞪眼,“我说你能歇会儿么?” “别嚷嚷,不照就是了。” 楚狂歌答应得飞快,眼神还是不停扫视一切能映出他容颜之物。 邓独秀定住脚,“忍一忍不行么?有点自律精神好么?说了不照还照。” “谁不自律了,既然我说了不照镜子了,一直说就是了。” “…………” 邓独秀险些栽倒。 行出中央大街,楚狂歌不四处转头了,邓独秀甚至不适应了。 楚狂歌忽地顿住脚,邓独秀斜睨着他,“你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快看,我左眼眼皮是不是在跳。” “是在跳。” “我要发财了。” 邓独秀无语,堂堂神州巨侠,著名大帅比,早年竟是这种屌丝气质么? “真的要发财了,左眼跳财,真的很灵的。” 楚狂歌扯着邓独秀衣袖喊。 邓独秀盯着他那双似乎时刻都在放电的眼睛,“不好意思,你的右眼也在跳。” “啊。” 楚狂歌摸了摸右眼,瞪着邓独秀,做人不要那么迷信。” “……” 邓独秀拔腿就走。 楚狂歌一脸沉思,追上邓独秀道,“你说左右眼一起跳,意味着什么。” “我给你买的保险要生效了。” 邓独秀一脸麻木。 ------------ 又被审核了 无语凝噎,大家稍等,我想一夜想不通,两个男的喝酒,有啥涉h的。 我都是定时发,如果没发,就是被审核关小黑屋了。 ------------ 33章 命运 当世没有保险业务,邓独秀也是在震寰珠中见的。 楚狂歌不知何意,以为邓独秀在敷衍,放心不下,忽地,看到街口有个中年瞎子支了个算命摊子。 他扯过邓独秀,三两步行了过去。 “测吉凶。” 不待瞎子开口,楚狂歌开门见山。 瞎子取出个签筒,“摇来。” 砰,砰,砰,竹签在签筒内撞击了十余息,跌落一支。 瞎子用手抚摸竹签上的文字,哑着声音道,“一别吴松二十秋,败荷枯柳总新愁。白头交友凋零尽,赖有寒江几个鸥。下下签,主交友不慎。” 楚狂歌瞪着邓独秀。 邓独秀瞪着瞎子,这分明是要和我胖虎为敌啊。 “一个签,能说明什么?” 邓独秀耸耸肩,“就你信这个。” 楚狂歌抓过签筒,接着摇晃,砰砰十余下,又一根泛黄的签文落上摊案。 瞎子抚摸竹签文字道,“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淘洗旧刀枪。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下下签,主血光之灾。” 楚狂歌瞪着邓独秀。 邓独秀瞪着瞎子,和楚狂歌。 这回不待他提议,楚狂歌自己抓过签筒,又摇晃起来,足足摇了近百下,才落下一签。 瞎子抓过竹签,“白骨蔽野纷如雪,高树悲风声飒飒。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百年劫。” 念完签文,瞎子不再解说,将签文放进签筒,开始收摊子,“二位尊客非是凡人,小老儿不敢再测,不要钱了,二位自便。” 楚狂歌一脸的“我要死了”,邓独秀一拍他肩膀,哂道,“看我的。” 说着,一把抓过签筒,砰砰摇了几下,一根竹签落下,扫了一下,下下签。 他径直将竹签折断,继续摇动竹筒,又落下一支竹签,又是下下签,再度折断。 继续摇动签筒,竹签才落下,邓独秀吟道,“水聚山环旺气连,荣华富贵各搀前。劫从无始认为我,数到有终还是天。上上签,大吉。” 楚狂歌死死瞪着他,邓独秀将那根上上签塞进他手里,“这就叫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说着,他掌中现出一颗金瓜子。 刷地一下,瞎子眼睛睁开,“老朽叹服,尊客真乃念头通达之人,必有上苍佑之。” 说着,麻利地将那枚金瓜子摘过,熟练地收摊去了。 楚狂歌盯着瞎子的眼睛,呆若木鸡,“这也能假?” 邓独秀指着他手里的上上签,“这个不假!” 楚狂歌无语,忽地,望见远处有人冲他招手,他冲那人挥了挥手,指着不远处的三江酒楼道,“你且在那儿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着,混进熙熙攘攘的人流。 邓独秀不听他指挥,转身进了左边的药房,采买了一些药粉,要折去左近的木匠铺,铁匠铺,弄了一堆木屑,铁粉,这才转回三江酒楼。 他要了个雅间,好酒好菜点了一桌,却不急着吃喝,问掌柜的要了杆秤,和几张白纸,开始鼓捣那些粉末。 才鼓捣明白,坐回酒桌边,楚狂歌推门进来,一脸凝重地道,“谢玉已经到了振明山庄,祭祖就在明天,今日已经有不少客人到了,我现在要过去护卫,那边已经在催了。” 邓独秀撕扯一只香酥鸡腿,指着桌面道,“边吃边说。” 楚狂歌摆手,“少跟我扯这个,你要折腾风浪,能不能过两天再说。” “过两天,谢玉对你们同袍会就不重要了?” “你这是抬杠。” “你先抬的。” “现在跟我走,说好了,谢玉没有不轨行为之前,你别瞎折腾。” “吃饱再说。” “没那个时间。” “你结账,三两银子。” “小二,再来一壶洞庭春。” 吃饱喝足,邓独秀结账,两人出了三江酒楼,直奔振明山庄。 振明山庄是谢家祖产,建在汉阳县城西北十余里的小秦山腰上。 小秦山是屈家岭余脉,背抵汉江,遥对小仓山。 正是夏日,小秦山林壑尤美,浓阴茂盛,正是消暑的好去处。 才进到山脚下的梯道,邓独秀便觉一身酷暑消了大半。 楚狂歌有谢家临时颁发的腰牌,邓独秀跟着他,一路畅行。 入得振明山庄后,他一身暑气已全消了。 邓独秀到时,已经有了不少贺客,散在山庄各处游玩,消暑。 他甚至还看见到不少前几日参加贤雅集的熟面孔,他心中存了事,有意隐匿身形。 一时间,倒也没人发现他这个汉阳县的当红炸子鸡。 振明山庄占了半座山,又引山泉水入内成湖,山庄内处处是景。 邓独秀无心观赏,眼神四处搜寻,生恐见到那个窈窕的身影。 “楚公子,您怎么在这儿,真叫我好找,少侯爷找您有急事。” 一个锦衣小厮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一脸着急地道。 邓独秀眼皮一跳,楚狂歌盯了他一眼,“我这就过去。”冲邓独秀悄悄压了压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便随那锦衣小厮离开。 楚狂歌才去,邓独秀轻轻催动衍尘术,一粒微尘附在那锦衣小厮身上。 待两人转出湖上游廊,他这才跟了过去。 行不多时,他见锦衣小厮将楚狂歌引进了后院。 后院的石拱门,有两个小厮把手,他无法跟上。 他正准备退走,忽听院内传来声音。 却是那锦衣小厮叫看门的两个小厮好生把守,他要赶去通知少侯爷。 感情谢玉不在院中,邓独秀心念一动,继续跟着那锦衣小厮,穿越了大半个庄园,那小厮进了一处湖心亭。 邓独秀不敢跟的太近,隐在十余丈外的假山处,朝那处打望。 一望之下,他险些魂飞魄散,一个气质阴柔的白衣青年,正和一个俊秀公子对面而坐。 即便隔着十余丈,邓独秀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俊秀公子正是女扮男装的秦清。 无须说,另一人必是谢玉无疑,因为锦衣小厮已经冲那阴柔青年拜倒行礼了。 他费尽心机要替秦小乙扭转命运,却没想到命运的齿轮竟是如此无情。 秦小乙还是和谢玉撞在了一处。 他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静伏在假山后观察。 ------------ 34章 美人 锦衣小厮凑到谢玉耳边低语几句,谢玉冲秦清含笑一礼,随那锦衣小厮离开了,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 秦清盯着身前的碧玉茶盏,怔怔出神。 适才,谢玉再三邀她品茶,她始终没有动作。 只因她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几日前在贤雅集上,那个莫名其妙家伙对自己说的话:若遇到一个叫谢玉的家伙,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她心里其实对那莫名其妙家伙的话并不以为然,和谢玉相识的这几个时辰。 谢玉温文有礼,谈吐不凡,见识更是高明,比宝荣巷里见过的那些贵公子们,胜过了太多。 这样的一个人,和自己又没有利益纠葛,自己又何必太过提防呢。 她心里已经无数次这样想了,可那讨厌家伙的话却如种进她心里的心魔,让她始终不能释怀。 “他装神弄鬼惯了,我何必听他的。” 秦清端起碧玉茶盏,正要往口中送,又凝在了半空。 “怎么不喝了,一杯停神无思,两杯解衣失身,挺好的。” 说话之际,邓独秀已出现在凉水亭中。 秦清瞪圆了眼睛,“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邓独秀摘过他手中的碧玉盏,放在鼻间嗅了嗅,忽地,舌尖挑起一点唾沫,呸进杯盏。 “咦。” 秦清掩鼻,花容失色。 邓独秀将茶杯在她身前放了,杯中的茶水,顿时变得五光十色,仿佛烟霞。 秦清诧异地盯着邓独秀,邓独秀淡然道,“可看明白了?” 秦清点头,“看明白了,你至少三年没刷牙了吧。” “……” 邓独秀瞪眼,他又取过一杯茶盏,摘过茶壶,重新倒入一杯,“想必你天天刷牙,你来。” 秦清微微皱眉,还是接过茶杯,鲜嫩红舌弹出,一滴晶莹唾液滴入茶杯。 霎时,茶杯中的水面同样变得色彩斑斓。 “此乃噙烟罗,只有淡淡茶香,一丝微甜,若不细嗅,根本不能察觉。一旦入口,骨酥筋软,只能任人为所欲为,乃采花大盗必备良药。” 邓独秀冷声道,“你顶着一张千娇百媚的容颜,在许多人眼里,就是稀世之宝,不要连这点谨慎都没有。我只能助你驱散这一回的噩梦。你还有漫漫前路需要独行,小心小心。” 秦清怔住了,他忽然在邓独秀眼神里,看到太多的情绪,有怜惜,有责备,竟然又出现让她无所适从的慈爱。 她使劲摇了摇头,“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师叔。 今日之事,我当禀明苏青师兄,让他狠狠参奏淮东侯一本。” 邓独秀将两杯色彩斑斓的茶水,泼进湖里,“不要犯傻了,谢玉什么身份?无凭无据,奏本除了打草惊蛇,没别的作用。 你记得远离谢玉就是了。对了,适才那小厮对谢玉说什么,他竟会放弃对你下手,转而离开。” 谢玉已经上了他的必杀榜,他杀之,不为秦清,只为前世的秦小乙。 所以,他想要弄到更多的关于谢玉的情报。 秦清想了想道,“那小厮好像说什么楚……对,楚美人到了。” “楚美人!!!” 咔嚓一下,邓独秀捏碎了碧玉盏,火急火燎地朝先前跟踪到达过的后院奔去。 “这是怎么了?被谢玉抢了老婆?” 秦清满目迷惘,也急急跟了过去。 她仙道修为不错,但脚程还是太慢,才转出连接凉水亭的游廊,就失去了邓独秀的影子。 ……………… “谢玉,你是不是疯了,我是男人……” 楚狂歌抱着一根蚊帐腿,依着墙壁,大口喘气。 自从喝了两杯茶水后,他身上软得厉害,若不是天赋异禀,他早就站不住了。 谢玉舔了舔舌头,一脸的淫笑,“男人长成你这样,可比美人儿还要勾人呐。 楚美人啊,你不知道,我自昨日第一次见你,就抓心挠肝的想。 这一路上,我收了多少美人,他们加起来连你的指甲盖都比不上。 你就从了我吧,跟了我以后,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 楚狂歌自幼受母亲教诲,不会骂人,即便要骂人,此刻他要骂的也不是谢玉,而是邓独秀。 他现在算是领教了什么叫乌鸦嘴,昨夜,他才听邓独秀说谢玉将要凌辱他的故人。 现在就应验了,这故人,竟,竟然是特么自己。 “楚美人儿,我来啦。” 谢玉哈哈笑着,朝楚中天扑来。 楚狂歌猛地挥动蚊帐腿,不过三四斤的木头杆子,在他掌中似有千百斤重。 谢玉大笑,伸手一拨,蚊帐腿立时被他击飞。 楚狂歌早料到是这般结局,他深吸一口气,蓄势许久的一掌拍出,正中谢玉胸口。 谢玉连退数步,哈哈笑道,“有趣有趣,楚美人,你越反抗,我越是兴奋。” 他身形一晃,再度朝楚狂歌逼来。 楚狂歌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抵抗,不消片刻,他一身白衣,被谢玉抓成了乞丐服。 谢玉双目“银光”爆射,不停地舔着舌头。 “邓独秀,老子信了你滴邪!” 楚狂歌悲愤到了极点,从不骂人的他,忍无可忍,终于憋出句掌舵龙头家乡的骂词来。 谢玉道,“看来美人心有所怨啊,不过,自今日始,美人你只准怨我一人。” 话音未落,他大手一挥,扯过幔帐,随手挥舞,转瞬便将楚狂歌五花大绑起来。 楚狂歌满心绝望,死死咬住牙关,眉心突突急跳,隐隐有蓝光冒出。 便在这时,砰,砰,屋外传来两道闷声,像有沙包砸落。 “本公子说过多少次了,把守门禁,谁特么都别在这时候烦本公子。” 谢玉对着窗外怒吼。 下一瞬,窗子飞了,一道身影扑了进来,正是邓独秀。 “你还知道来啊!” 楚狂歌悲声啼道,满目烟云。 “大胆!” 谢玉还没看清人影,一条银色匹练便朝他咽喉取来。 刷的一下,他惊出一声冷汗,他如何看不出这人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 谢玉勉强一个铁板桥,避开要害,砰的一下,他肩头爆开一团血花。 ------------ 规避神兽,征集主角名 神兽太猛了,主角要死了。 没办法,只能换主角名了。 不然天天被神兽按在地下摩擦,时间久了,都受不了啊。 趁着船小,咱赶紧调头。 希望读者大大们,有好的思路,赐我一个主角名。 邓x秀,优先。 不是邓x秀,有更好的作者名,亦可。 拜托拜托,万谢万谢。 一经录用,为表答谢,江南随即抽取幸运观众一名,给我打赏个盟主。 ------------ 35章 剑甲 谢玉痛得大叫起来,一个懒驴打滚,滚到床下。 邓神秀一边催动银蛇剑直射床下,一边挥动匕首,解绑楚狂歌,大战之余,还不忘叱道,“什么造型,有伤风化。” “……” 楚狂歌死死瞪着邓神秀。 铛的一声,银蛇剑被荡开,谢玉再从床下钻出时,多了一柄乌沉宝剑。 又是铛铛两声,银蛇剑竟被那乌沉宝剑崩开老大缺口。 “寒钢宝剑!” 邓神秀瞪圆了眼睛。 银蛇剑材质本就不凡,又被他密炼了月华,称得上一等一的宝剑。 但在寒钢宝剑面前,又不算什么了。 每一柄寒钢宝剑皆是万炼钢,直到将钢炼成银雪,再揉以乌金,方能锻成。 每一把寒钢宝剑皆是稀世珍宝,他记得大明立国时曾锻造过一批,传给一众开国勋贵。 此后,再未听说谁祭炼过寒钢宝剑。 “谢玉掌中的这把,多半便是祖传。 如此奇珍,落到一个荒淫之徒手中,实在是辱没了。 今日既得见,合该此宝与我有缘。” 邓神秀大手挥动,不再操控银蛇剑和寒钢宝剑硬碰硬,千霜剑发挥到极致,只有明劲中境的谢玉根本抵挡不住。 不过数十息,他周身染血,只能用寒钢宝剑护住要害,双肩双腿,多处受伤。 谢玉终于熬不过了,纵身跃出院中。 本来此间丑事,他不愿外人知晓。 可再撑下去,便要有性命之忧。 邓神秀急急追出,银蛇剑死死封住谢玉去路,银亮匕首投出,院中几处厢房的门锁,尽数被射断。 邓神秀来时,就听见那几扇门里,有众声啼哭。 霎时,大量莺莺燕燕从厢房中钻了出来,瞧见了院中的打斗,挤满了游廊,眼神中充满了惶恐。 这些女子,皆是谢玉一路上劫掠的,被他**多日。 “好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死来!” 邓神秀催动银蛇剑,急速点动,变化莫测,正点在谢玉持剑的手腕处。 一团血花爆开,铛的一声,寒钢宝剑坠地。 “救命!” 谢玉高呼疾呼,发足狂奔,再也顾不得祖传宝剑。 邓神秀摄过寒光宝剑,银蛇剑射出,正中谢玉胸口,诡异的是,银蛇剑竟然不能灌入。 “金丝甲!” 邓神秀暗骂这混账宝物众多,眼见谢玉已遁出数丈,要出了院门。 他再也顾不得显露手段,脚踏八方,步振乾坤,八极游身术展开,几个起落,便追到近前。 谢玉大惊失色,再想躲避,银蛇剑自左,银亮匕首自右,寒钢宝剑自前,三方夹逼。 谢玉再度懒驴打滚,邓神秀学自王侃的不传之密炼窝心脚,踢得谢玉一口老血喷出。 下一瞬,银蛇剑暴起,再谢玉脖颈处,缠绕一圈。 “杀人啦!” “救命啦!” “有刺客!” “护驾,护驾,少侯爷被劫!” 此番打杀,追击,已出了后院,往来的下人瞧见的有不少。 这一番呼喝,不过十余息,四面八方的人马皆朝此处汇聚,有贺客,有护卫,有家丁。 不消片刻,数百号人围在左近,挤得水泄不通。 邓神秀擒了谢玉,倚着墙立定,剥了他的金丝甲,在内衬中套了,面如平湖,八风不动。 他在人群中发现了谭明,马然,刘员外,朱捕头,还有贺锦一等不少参加贤雅集的名流公子。 秦清挤在人群最前端,怔怔望着他,目光中有探询,有关切,有疑惑。 “大胆狂徒,放开我家少侯爷,赏你个全尸。” 大管家谢明利怒声喝道,四五十岁年纪的他,养尊处优惯了,望之三十几许,平素白白净净的胖脸上,此刻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动着。 他惶恐,无比的惶恐,淮东侯只此一子,若是有失,他怕只有一死了。 “你这么害怕,还这么大声?” 邓神秀冷笑一声,轻轻挥手,银亮匕首直扎入谢玉大腿。 “啊!” 谢玉惨嚎,“我要将你千刀万……啊……” “都这会儿了,还敢嘴骚。” 匕首再度腾起,又是一刀,扎在另一条腿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是谁,到底是谁……” 谢明利心急如焚。 谭明等人皆惊呆了,丝丝清灵气从众人头顶冒出,直朝邓神秀胸口腾来。 “此人是汉阳邓神秀,乃是新封的儒士……” 护卫谢玉的左卫将姜茗已打听到了邓神秀的情况,快步行到谢明利身侧,低声告知了邓神秀的底细。 谢明利瞪着谭明道,“谭大人,你就是这么教化一方的么?座下竟出了如此凶顽,你作何解释。” 谭明对邓神秀观感极佳,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着实让他发懵。 “干谭大人何事,谢家老狗,瞧瞧谢玉这条狗崽子干的好事。” 邓神秀扯着谢玉饶进后院,众人跟上。 谢明利和姜茗同时变了脸色,再想阻拦,也拦不住了。 但见后院四面游廊,挤满了妙龄女子,几乎人人面色凄惶,衣不蔽体,皆双手捂脸,怕见来人,皆奔涌回房间。 “诸位都见着了吧,谢玉这条恶狗入境我淮东,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邓神秀朗声喝道。 “一派胡言,这些人我家少侯爷一个也不认识,姜卫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明利铁青了脸喝道。 “我知道了,邓恩,一定是邓恩,我说这些日子,他为何频繁外出,竟然做下这等好事。” 姜茗朗声说道,先前传讯楚狂歌的锦衣小厮,大吃一惊,正待分辨。 姜茗腰中长剑一跳,他大好头颅,立时和身子分家,“背主之奴,死不足惜。” “好一出大戏,可惜丑不堪言,谭大人,学生有一事相求。” 邓神秀朗声道,“屋中女子,皆是不幸之人,还请谭大人着人护送他们下山。” “你敢!” 谢明利怒视谭明。 谭明冷然道,“义之所在,当仁不让。” “一条为虎作伥的老狗,还敢哔哔,跪下说话。” 邓神秀冷哼一声,嗖地又是一刀,削飞了谢明利的耳朵。 “啊,啊……” 谢玉苦不堪言,鬼也怕恶人,他对一言不合就在自己身上开槽子,卸零件儿的邓神秀恐惧到了极点。 噗通,谢明利跪倒在地。 ------------ 36章 驱散噩梦 “姜卫将,只给你半盏茶,一百个面纱,一百套衣衫,若不能到位,准备给少侯爷再补个耳朵吧” 邓神秀持拿匕首,轻轻在谢玉右耳处虚晃一下,谢玉已吓得魂飞魄散,不停喝骂姜茗。 姜茗仓皇退去,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大量衣衫,面纱被送进了各个厢房。 不多时,上百丽人皆换好了衣衫,罩好了面纱。 在这个女子名节大如天的时代,邓神秀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办法。 “谭大人,速速带这些女子离开,大恩容后再报。” 邓神秀朗声道。 谭明默然点头,他虽为一方察举官,也无力和当朝权贵对抗,心中着实敬佩邓神秀。 众丽人行到邓神秀身前,齐齐拜倒,皆口称恩公,不少人已泣不成声。 “诸位速行,不要耽搁。” 邓神秀催促道。 当下,众女跟着谭明下山去了。 “你吩咐的,我们都照办了,你还要什么,我们都竭力满足,现在能不能让我们给少侯爷止血,这样下去,少侯爷会撑不住的。” 姜茗沉声说着,缓步上前。 “滚回去。” 邓神秀一亮匕首,姜茗眉心一暗,赶忙后退。 邓神秀迅速析场中局势,他最忌惮的是姜茗,此人气势犹在洪承之上,弄不好便是锻骨中境。 除此外,谢玉的护卫中,也多的是好手,基本都进了明劲境。 他更看到不少小厮朝外奔逃,显然是去召集更厉害的人物去了。 谢家百年勋爵,底蕴深厚,绝非他能轻侮。 姜茗被逼退,谢明利狠狠逼视马教谕。 马教谕无奈,高声道,“邓神秀,你当三思,纵使谢少侯真有恶行,当由有司论处,岂可私刑。” 邓神秀道,“有司若能秉承公理,此獠焉能猖狂至今日。邓某自入儒门,便牢记夫子教诲。 我辈读书明理,所求者,不外呼成仁取义,否则,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教谕不必再劝,义之所在,虽万千人吾往矣!” “壮哉,邓神秀!” 人群中忽然起了惊呼。 姜茗循声看去,却不知何人所呼,他鼻头冒汗,深恐邓神秀搅动人心。 “邓神秀,你到底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很痛,真的好痛。” 谢玉哑着嗓子嘶喊。 邓神秀冷笑,“你也会痛?那些被你抢掳至此的女子,她们向你祈求时,你可知她们的痛苦?” “我身为王侯,享用几个民女,有什么过错。她们伺候我,荣华富贵,岂会少了?” 谢玉强辩。 邓神秀盘算着谭明已经带着诸女去远,哈哈大笑,“好一条恬不知耻的恶犬,你这样的人,存在这世上,该是多少人的噩梦。今日,我就替她们永久地除了你这噩梦。” 话音方落,缠在谢玉脖颈处的银蛇剑,刺啦游动。 谢玉缺了一只耳朵的头颅,冲天而起,热血狂喷。 谢明利哼也没哼一声,昏死过去。 隔着飘洒的血雨,秦清望见邓神秀正冲自己微笑,嘴唇轻动,似乎在说,“秦小乙,看,我终于替你消了这噩梦。” “我杀了你!” 姜茗疯魔一般朝邓神秀冲来。 邓神秀大手挥出,几枚灰色圆球洒出,轰的一声,圆球爆开,滔天雾气腾起,四散弥漫,瞬息,遮天蔽日。 此乃雾丸,他前世没少摆弄,制作方法并不复杂。 此前,楚狂歌让他在三江酒楼等候时,他先后去了药铺,木匠铺,铁匠铺采购一番。 正是采购制作雾丸的原材料,没用多大工夫,就制成了雾丸。 烟气弥漫,人群四散奔逃,混乱的人群成了邓神秀最好的掩护,姜茗怒吼连连,却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抓到。 待得烟尘散尽,院内院外,哪里还有邓神秀的影子。 姜茗用水喷醒了大管家谢明利,谢明利才看见谢玉的残尸,险些又昏死过去。 “杀,杀,给我杀。” 谢明利宛若一条嗜血老狼,从喉头发出嗬嗬声音,“封山,悬赏,生擒邓神秀者,赏黄金千两。取他头颅来见者,赏黄金五百两。” 姜茗应诺,遣了一干护卫出去,霎时,数十只青羽虎头鹰脚上绑缚了纸条,穿云而去。 失魂落魄的谢明利,将整个振明山庄全部的武备力量都派了出去。 他撑着几乎麻痹的身子,行到后院拱门的门槛上,一屁股跌坐在上面,再也挪不动身子了。 傍晚时分,一直青羽虎头鹰穿云而至,窥见青羽虎头鹰头顶的一撮金毛,谢明利终于有了精神。 这只金顶青羽虎头鹰,淮东侯谢昆专用之物。 谢明利颤抖着手,取下青羽虎头鹰脚下的纸条,快速阅览一遍,他冰凉的身子,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谢侯爷的要求很简单,凡此次和谢玉之死相关之人,一个也不许放过,否则提头来见。 谢侯爷既然如此表态,谢明利觉得自己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他终于有了精神,送目远眺,喃喃道,“姓邓的,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 随即,谢明利折回谢玉的卧室,忽又折出,提了个沉重的袋囊,才跨出院门,便吩咐家丁备马。 谢明利绝未想到,他才离开后院,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湖边浮了起来,借着夜色,那黑影爬上岸来。 不多时,他周身腾起阵阵水汽,有沉沉夜色遮掩,蒸腾的水汽悄然无踪。 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邓神秀。 他压根就没离开振明山庄,而是潜进了振明山庄的人工湖。 此举,进可攻,退可守。 他听楚狂歌介绍过,振明山庄的人工湖,和外面的瀑布、山泉,是连通的。 形势不对,他可以顺着人工湖,潜出振明山庄。 除此外,他潜入湖中,也可顺势观察谢家的排名布阵。 谢家要封山悬赏,搅动风云,他自知暂时出不去。 与此同时,他也冒出个包天之想,再潜回谢玉居住的后院,避敌锋芒。 念头既定,他就隐在湖中,贴着湖岸藏了,悄悄观察谢明利的动静儿。 当谢明利从谢玉房中拎着一个厚重的袋子离开,邓神秀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忘了件事。 ------------ 37章 苟起来 堂堂少侯爷,不可能寒酸到只有一把宝剑和一件金丝甲傍身,所藏必定极丰。 这些民脂民膏,谢明利摸得,自己就摸不得么? 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邓神秀揭开瓦片,从屋顶落入房中,又用驱物妙术,将揭开的瓦片,完美地复原。 落定后,他小心地四下打望,不敢掌灯,只能借助幽暗的月光,在房中探查。 一番扫视,并无所得。 念头转动,他催动驱物妙术,开始搜检地面、墙壁。 若墙壁、地面,藏有机关、暗道,驱物妙术一点点查探,一定能发现端倪。 这套办法,是他前世总结出来的,此番使用,早就驾轻就熟。 半柱香后,邓神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转动一个花瓶,墙面立时裂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 他钻进裂缝,到了一间密室,密室有纵横三丈,沿着东西墙壁设了阔大的立柜。 东面立柜上,也有一个花瓶,转动花瓶,裂开的墙壁顿时闭合。 邓神秀来了精神,立时在两侧的立柜中搜检起来,一边搜检,一边眉飞色舞,一边低声骂着,“仇恨似海洋……” 这次所获实在丰厚,两侧立柜中,除了搜出大量金银,还有一盒十二枚壮血丹,右侧立柜更像是兵器库,各种兵器都设有。 最令邓神秀满意的是,他甚至在立柜中找到了一大锅紫阳砂。 严格说来,紫阳砂也是铁砂的一种,但此物聚阳而生,天生的天阳属性,用来垂练筋骨,比寻常铁砂强了百倍不止。 “地方不错,还很安静,就在此间歇上一阵吧。” 邓神秀打望一番整间密室,决定在此安营扎宅,反正外面已是层层封锁了,他何必出去凑这个热闹。 念头既定,他便在这密室待了下来,闲来无事,开始服用壮血丹,抽插紫阳砂。 饿了,就趁着夜色,潜出密室,从屋顶脱出,遁入湖心,捉上几条肥鱼,直接生撕了鱼肉吃。 没办法,要想长住久安,苟上一苟,很有必要。 当然,他也有所担心,担心的不是母亲刘氏,也不是谢明利忽然闯进来,而是担心楚狂歌。 刘氏被他送往了贤福观,出世、安全,是贤福观铁打的招牌,百年不破金身。 即便谢家找过去,在居住时限未到期前,他确信自己的母亲是安全的。 何况,当初转移刘氏的事情,他托谭明办的,知情者绝少。 至于谢明利突然闯入,邓神秀有一百种办法让谢大管家闭嘴。 唯有楚狂歌,这位神州巨侠明显还在幼崽期,除了有治愈的作用,办起事来那是相当不靠谱。 同袍会有求于谢家,现在谢玉死了,楚狂歌若非要冲出来救他,下场只怕不好。 因为邓神秀清楚同袍会是个什么货色,这个组织早期还颇能蛊惑人心,到得后期,原形毕露,简直是野心家集中营。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淮东同袍会的掌舵之人,未必是光风霁月之辈。 他虽担心,于事无补,只能苟着修炼。 邓神秀料的很准,他才潜入谢玉的密室,楚狂歌爆发了。 彼时,邓神秀巧用雾丸脱身后,楚狂歌还瘫在谢玉房间内,最后被同袍会的人救走。 直到当日晚间,噙烟罗的药力才褪尽,楚狂歌立刻点起人马,要杀往振明山庄。 砰的一声,朱红色的大门被撞开,一道玄衣身影阔步踏进堂来,冷冷盯着楚狂歌道,“作死啊,让你去护卫少侯爷,少侯爷惨死当场,你现在还要去救杀人凶手,你猪脑子啊。” 暴喝的玄衣人唤作冷枫,三十四五年纪,明劲巅峰修为,乃是同袍会驻淮东分舵的左头领。 楚狂歌为右头领,二人皆是同袍会淮东分舵掌舵龙头龚元的左膀右臂。 冷枫冷傲孤高,楚狂歌热情义气,在淮东分舵,楚狂歌的人望要远远超过冷枫。 对此,冷枫常常耿耿于怀。 如今,楚狂歌犯了大错,在冷枫看来,这是将楚狂歌踩在脚下的天赐良机。 “左头领,话不能这么说,谢玉做下的丑事,都传遍了。邓神秀所作所为,哪一样不和咱们同袍会宗旨暗合,此等英雄豪杰,如何能不救?” “我同袍会自创始之日起,就是要招揽天下英豪共襄盛举,替天行道。”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左头领,你不敢和谢家为敌,我们去便是。” 正如邓神秀所见,眼下是同袍会早期发展阶段,集结了不少有志之士,真的将同袍会的主张,做了自己的行动指南。 冷枫死死瞪着楚狂歌,“你可想清楚了。” “废话少说,谢玉这混账,死不足惜。” 一想到丧心病狂的谢玉,楚狂歌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若是龙头不准你去呢!” 冷枫亮出一块令牌,上面金龙飞腾,鳞爪飞张,正是掌舵龙头令牌。 楚狂歌默然,忽地,昂扬道,“邓神秀的人情,是我欠下的,我自己还便是。龙津,邵甫,你们退下。” “我们誓死与右头领共进退。” “对,我们与右头领共进退。” “…………” “你,你们要造反么!” 冷枫厉声喝道。 楚狂歌心忧邓神秀,懒得和他分辩,身形一晃,已到门边。 他才将门拉开,一道身影立在门外,正是掌舵龙头龚元。 “见过龙头。” 楚狂歌抱拳行礼。 龚元盯着他,眼神复杂,“谢玉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不管他怎么不对,人到底死在你的眼前。 人死为大,谢家不找我们算账,已是万幸。 你还要阻止谢家复仇,天下只怕没有这样的道理。” 龚元像老农,气质沉郁古朴。 楚狂歌道,“我没护佑好谢玉,对不住龙头,愧对同袍会。欠同袍会的,我以后还。欠邓神秀的,我现在必须还。” 龚元定定凝视着他,“你执意如此?” “同袍会誓词,妖邪横行世间,吾等替天行道。狂歌无时敢忘。如今不能斩杀妖邪,替天行道,狂歌已然不安,绝不能再让义士心寒。” 楚狂歌朗声说道,毫不回避龚元的凝视。 ------------ 38章 还命 楚狂歌手下的龙津、邵甫等人热血沸腾,同声高呼,“妖邪横行世间,吾等替天行道!”气势骇人。 龚元眼神敛尽,“楚狂歌还是那个楚狂歌,我没看错你。 也罢,今日之事,由我起,当由我终。 谢家已经请动了淮东十数暗势力,已围绕小秦山,小仓山,屈家岭一带,设置了多个关隘。 人去得多,目标太大,我随你走这一遭便是。” 楚狂歌大喜,“多谢龙头,龙头深恩,狂歌没齿难忘。” 他自十岁起,便跟着龚元,一身本事得自龚元,此番致谢,言出肺腑。 龚元挥退众人,和楚狂歌闪出门去,一直绕到后山的归元堂,正是龚元住所。 龚元让楚狂歌稍待,他去准备两套夜行者衣。 楚狂歌立在庭院中,焦急等待,足足过了半盏茶,才听见动静。 奇怪的是,动静不是来自归元堂,而是来自脑后。 一道劲风袭来,楚狂歌才要动作,一张牛绞网已兜天罩来,他躲避不及,被罩个正着。 霎时,冷枫引着十数劲装大汉,将他团团围住,牛绞网的四个角的蟒绳,被四个劲装大汉,分立四方,死死扯住。 “为什么?” 楚狂歌不看冷枫,望着归元堂的方向,低声问道,又似乎在自语。 这些劲装大汉,他虽不认识,但通过他们肩头的星辉标志,一眼便认出这些是直属掌舵龙头龚元的亲卫。 “大胆楚狂歌,身负龙头深恩,却玩忽职守,和妖邪邓神秀沆瀣一气,衍生诡情,败坏同袍会大计,实属十恶不赦,还不引颈就戮!” 冷枫取出一道手令,当众宣读,念罢,将手令布展给楚狂歌,上面正落着龚元的亲笔签名。 楚狂歌如遭雷击,他绝想不到龚元会真的签署诛杀自己的命令。 他十岁加入同袍会,十二岁开始为同袍会征战,那时,龚元连统领都没当上。 他这些年拼死冲杀,光救护龚元的性命,就有七次之多。 每次出战,他都是冲杀在前,撤退在后。 前番,汉阳县劫狱,他是同袍会派驻下面地方组织的首领,为完成同袍会的任务,也是独力断后,力竭被俘。 他无法理解龚元的这个决定,心中无比的苦涩,暗道,“罢了罢了,这条命是他所救,还他就是了。” “来吧!” 楚狂歌闭上眼睛。 冷枫狞笑,一切如他所料,这蠢货绝不会反抗龚元。 仓啷一声,他抽刀出鞘,长身直进,刀身在地上托出一串火花,猛地挥刀,直取楚狂歌脖颈。 刷的一下,楚狂歌忽地睁眼,“等等。” 冷枫哪里还等得了,一刀砍下,楚狂歌猛地挥拳,巨大的力量,登时撑开了牛绞网。 后发先至,一拳凿在冷枫腰眼处,打得他横飞出去。 长刀被楚狂歌劈手摘过,凌空几个刀花,转瞬,牛绞网被斩了个七零八落。 “你,你敢使诈!” 冷枫懵了,厉声呼喝。 楚狂歌并不看他,正对归元堂道,“欠龙头的命,狂歌稍后会还,但现在我这条命,要先还别人。” “怕死就是怕死,还敢狡辩,弟兄们,给我上。” 冷枫狂啸一声,从一位劲装大汉手中,又摘过一柄大刀,当先迎着楚狂歌飚来。 他一动,十数劲装大汉同时动了,一时间,刀光剑影,劲射楚狂歌。 陷入重围的楚狂歌丝毫不乱,长刀在他掌中仿佛有灵性,明明是同样的招式,在他手中永远比别人快,比别人有力。 不过十余息,他的刀背已经拍中了七八名劲装大汉的背脊。 若他存心杀人,场中的龚元亲卫早就倒下一多半了。 “龙头,我欠你的命一定还,莫非你信不过我!” 楚狂歌高声喊道,他无意纠缠,但不杀人,决然冲不出去。 他喝声方落,两道身影如电光毒龙一般,从归元堂冲出,分取他左右。 砰砰两声,他左右两肩同时挨了一掌,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龙头。” 楚狂歌又喷一口血,悲声呼道,难以置信地盯着横在身前的龚元,和他身边的姜茗。 龚元古朴如老农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盯着楚狂歌道,“我不愿杀你,但你惹了不该惹的人。 同袍会发展不易,你若真想报恩,就不该坏了同袍会百年大计。 谢少侯因你而死,谢侯爷点明要你的命,我又能奈何? 你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想报答我和同袍会的恩情,自裁吧。” “三百两黄金,这是谢侯给你的头颅标的价,你想报答师恩,这个价钱不错了。” 谢明利晃着身子,缓步从归元堂行了出来。 龚元微微皱眉,还是没说什么。 “三百两黄金,哈哈……” 楚狂歌纵声大笑,“好吧,龙头,这条命我还你。但还是那句话,我得先办完我的事儿。” “救邓神秀么?他已经死了,首级已被快马送入东都。” 姜茗冷声道,“你还要找什么借口。” 楚狂歌眼神骤然疯狂,“那我就宰了你,替他偿命。” 姜茗冷笑,“杀我,你以为你是……” 他话音未落,楚狂歌如暴龙一般,直取姜茗。 长刀在他掌中化作一片光影,几个呼吸,姜茗连退十余步,肩头被削飞了大片皮肉。 “龚元,你特么是死的么?” 姜茗惊声高呼,“这哪里是明劲大成,这混账已入锻骨境……” 众人无不变色,龚楚眼中亦现骇然,楚狂歌进阶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他甚至有一丝后悔,不该为了谢侯爷的一个承诺,和三百两黄金,自断这条得力的左膀右臂。 但此时后悔,哪里还来得及,他呼啸一声,加入了战团。 他一加入战团,姜茗压力顿减,终于缓过劲来,与龚元合力围杀楚狂歌。 不过数息,他又撑不住了,高呼,“都是死人啊,一起上,一起上。” 他敢对天发誓,半辈子行伍,也没见过这样的凶人,狂乱的招数,明明不如龚元。 但在这家伙手中,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威力,更可怕的是,这人一打起来,就是疯子。 ------------ 39章 秘密 龚元已经在楚狂歌背脊上,连砍了两刀,这疯子恍若未觉,只一味地追着自己猛打猛杀。 好几次,逼得自己不得不滚入龚元刀下,搅乱了龚元的攻势。 冷枫长啸一声,率众加入了战团。 楚狂歌的境遇立时险恶起来,他对龚元和曾经的同袍,始终下不了杀手。 但众人对他,都是杀之而后快,他一味追着姜茗狂杀,姜茗干脆跳出了外围。 “龙头,你不要逼我!” 楚狂歌背身再中两刀,出刀架住龚元砍向他头颅的一刀。 龚元眼中俱是骇然,他和楚狂歌并肩作战过,那时他的修为远高于楚狂歌。 且楚狂歌的对手是敌方,他知道楚狂歌悍勇,往往能力挫修为远超他的武者。 而今,他还是头一次站到了楚狂歌的对立面。 一战之下,他才算彻底领略了什么叫悍不畏死的血战之士。 “杀,给我杀了他。” 谢明利高声怒喝,眼前的局面,和龚元承诺的完全不一样,他气急败坏。 他这一声呼喝不要紧,楚狂歌弃了龚元,一刀扫开两名劲装护卫,如大鸟一般,直取谢明利。 离谢明利最近的姜茗,已被楚狂歌杀得丧胆,见楚狂歌扑来,不来搭救谢明利,竟一个懒驴打滚,当先避开。 “找死!” 龚元长刀脱出,如电飚射,正中楚狂歌左肩,长刀从他肩头贯穿而出。 楚狂歌仿佛铁打的身子,已浑身浴血的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长刀已架在谢明利肩头。 “住手!” 龚元绝望高呼,若谢明利有个三长两短,今日的一番谋算,可就全毁了。 楚狂歌提了谢明利在身前,再度朝前狂奔,有了谢明利作盾牌,局面全打开了。 不消片刻,他便要冲出包围,长刀如电,砰的一下,拍飞了冷枫掌中长刀,大手一挥,将冷枫擒入手来。 “给我退!” 他大手一挥,刀锋斩断了谢明利一根手指。 谢明利养尊处优惯了,哪受得了这个,立时杀猪也似地惨嚎起来,“退,都给老子退。” 他见识过邓神秀的蛮横,生恐这货也和邓神秀那家伙是一个师父教的,逼急了,真给自己脖子一刀。 楚狂歌拖着谢明利和冷枫两人,狂奔下山,速度丝毫不减。 龚元目眦欲裂,追又不敢追,舍又不愿舍,尤其是见识了楚狂歌如此战力,心中悔恨不已。 姜茗忽地向天打个呼哨,一只青羽虎头鹰从树林间扑簌展翅遁走。 “姜兄!” 龚元瞪眼。 姜茗道,“侯爷点名要邓神秀和楚狂歌的人头,大管家虽死,又岂能消侯爷之恨,龙头是想和侯爷合作,还是想和大管家合作?” 姜茗话音落定不久,数十精干队伍,从山腰下,狂掠而上,人人手持强弓劲弩,煞气冲霄。 “追!” 姜茗大喝一声,一马当先。 龚元大手一挥,率领一众劲装大汉,随后压上。 才奔行至半山腰,便见谢明利瘫在地上,捂着断指,不停呼痛。 姜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满以为谢明利落入楚狂歌手中,一定玩完。 他怎么也想不到楚狂歌会放了谢明利,他诧异地盯着龚元。 龚元悄声道,“此獠迂腐,不伤无辜。” 姜茗无语了,世上还有这种人? “都是死人呐,给我包扎,抬上,追,追上那小王八蛋,老子非灭了他。” 谢明利瞪着姜茗怒喝。 姜茗无奈,他不认谢明利,他手下的一干护卫却认。 不得已,他只好着人用上好金疮药,给他包扎断指。 就这会儿折腾的工夫,楚狂歌已经提着冷枫下了坐忘峰。 他受伤颇重,激战多时,又仓促远遁,整个人宛若血洗过一般,浑身软绵绵的。 他跑不动了,丢下冷枫,长刀一划,横在冷枫肩头。 冷枫大恐,“楚兄弟,楚兄弟,冤枉啊,这都是龙头的主意。 你也知道我这人,虽然平素不和兄弟们亲近,其实我没什么坏心眼啊……” “我的命只值三百两黄金么?” 楚狂歌不惜弃了谢明利,也要擒拿冷枫,就是想弄清龚元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冷枫道,“不是的,不是的,除了三百两黄金,谢侯爷还答应帮忙咱们的人马在淮西开辟疆域。” 楚狂歌眸光发冷,“龙头不知道我当他如师如父么?”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他不信龚元不知道。 冷枫眼神闪过一丝惶恐,拼命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刀锋擦过冷枫肌肤,划断了他一缕头发,寒光闪过刹那,冷枫肝胆俱裂,“我说,我说,我都说……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龙头么,那时我也在,你是黑旗营的奴隶,是龙头给你赎的身,后来,让你跟着他。 其实,当时龙头赎买的奴隶,多达数十,分散在各处,和你一样,那些奴隶都把龙头当恩主,都跟定他。 只是,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死在了后面的战乱中,多数都为龙头战死了,活下的寥寥,但都成了精英。楚兄弟,你是其中最出类拔萃的。 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这些年龙头又源源不断地赎买了不少奴隶,分布四方,所以……” “所以,我只是数百分之一是么?” 楚狂歌眼中流出血泪,长刀划空,斩在地上,裂出半尺深的口子。 楚狂歌只觉人生如此,了无意趣,生了自尽之念,长刀再举,正要引刀自刎。 冷枫早就吓破了胆,以为楚狂歌羞愤之余,要杀自己灭口,扯着嗓子喊,“我还有关于你的秘密,饶……” 铛的一声,长刀落地,冷枫浑然冷汗狂冒。 楚狂歌盯着他,冷枫连连摆手,“我真不知道别的,真的不……” 嗖地一下,长刀又从地下落上了他的肩头,“一次说完,你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了。” ------------ 40章 龚元,你该死 冷枫绝望地摇头,楚狂歌眉头微皱,手腕才要抖动,冷枫急道,“黑旗营就是同袍会开设的,里面的孤儿都是黑旗营劫掠来的。 其中不少孤儿,都是黑旗营造就的。 我见过你母亲,一个罕见的美人,那天她带着只有两三岁的你,乘马车路过岭南,身边有不少护卫。 但遇上黑旗营了,她的那些护卫个个厉害,杀了黑旗营不少人。 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你母亲自刎死了。 临死前,用一把匕首,在自己脸上划了许多刀。 我那时跟着龙头,什么也不懂,只记得龙头说可惜了。 那时,龙头也只是黑旗营里的小人物。 那场大战,他也受了重伤。 本来他是要杀了你的,但不知怎的又没下手。 只用匕首,在你的手腕处,划了个口子,才把酣睡中的你吵醒。 我就知道龙头迟早要将你纳入麾下,报当年重伤之仇。 果不其然,十年后,你成了他的手下,为他南征北战,开疆拓土。 真的,这些年,你立的功劳很多。 上面早就听说你了,也曾找龙头要过你,但龙头说,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他身边。 所以一直不肯放你。楚兄弟,你命不好,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 但你对弟兄们真诚,热情,心地善良,简直活菩萨一般。 兄弟我就是嫉妒你的人望,才屡屡与你作对,其实我心里最佩服的就是你啊……” 冷枫后面求生欲爆棚的吹拍,楚狂歌一句也没听下去。 他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模糊了视线。 他对母亲的记忆很少,只隐隐记得,自己说脏话时,母亲会生气,好打自己的手心。 他庆幸打手心的疼痛加深了这唯一的记忆,他现在连母亲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至于母亲的惨死,他也没什么印象,听冷枫的意思,那场截杀爆发时,他正在酣睡。 “龚元,龚元……母亲,母亲……” 楚狂歌宛若疯魔,口口声声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个词,眉心处突突急跳。 冷枫瞪圆了眼睛,他分明见到楚狂歌眉心处被一道蓝光点亮了。 忽地,他的记忆一下被拉扯得很远,他隐隐记得,那场截杀爆发时,楚狂歌母亲的护卫发怒时,眉心皆有蓝光点亮,但没有一个像楚狂歌这般恐怖。 楚狂歌眉心处仿佛被安置了一枚蓝色的太阳。 “妈呀。” 冷枫惊呼一声,拔腿就逃。 嗖,嗖,弓如霹雳,两只劲弩射中了他,一只穿过他的眉心,一只穿过他的左肩胛骨。 冷枫哼也未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他身体才歪倒在半空,密集的箭雨就迎着楚狂歌爆发了。 “孽障,纳命来。” 龚元一马当先,跃出阵中,紧随箭雨,迎着楚狂歌杀来。 当他才看清楚狂歌面容,一个倒栽葱,摔倒在地,口中只剩了吼叫,玩命朝后遁去。 “龚元,你该死!” 楚狂歌怒喝一声,一步跨出,竟到了五丈之外。 正拼命催动劲弩的护卫们,才看清楚狂歌形貌,齐齐怔住了。 此时的楚狂歌浑身布满大块的鳞甲,额前生出一个红色弯月形的犄角,背后拖着短而厚实的尾巴,整个人的身量,足有两米四五,一双眼睛宛若一对深不见底的血洞。 “龚元,你该死。” 又是一个踏步,楚狂歌赶上了魂飞魄散的龚元,大手一挥,便将龚元抓入掌中。 “我是你师父,狂歌,我是师……” 话音未落,楚狂歌已将他扯作两段。 随即,楚狂歌又扑入人群,口中嗬嗬有声,“龚元,你该死。” “龚元已经死了啊。” 姜茗欲哭无泪,玩命奔逃。 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让他肝胆俱裂。 “妖怪,妖怪啊,太上乾元,老君借法。” 谢明利一边狂呼,一边咬破了中指,胡乱在空中画着法诀。 身后的楚狂歌已越追越近,后面的惨叫声渐渐稀少,谢明利眼泪横飞,“龚元,你特么真该死,这么好的一个人,被你祸祸成什么……” 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又两个呼吸,楚狂歌口口声声念叨着“龚元,你该死。” 他又抓上了姜茗,一团血浆爆开后,楚狂歌又对满山的树木发动了攻击。 他仿佛不知疲倦的魔神,半山的巨木都被放倒后,他攀上了崖顶。 一汪圆月铺满了崖下的汉江,他心里烧起无尽的火,整个人仿佛要爆燃了。 他对月狂啸,忽地,纵身一跃,跳下了二十余丈的悬崖,轰然一声巨响,半天汉江仿佛都要爆开。 ………… 坐忘峰杀戮起时,秦清抵达了淮西大营。 四个辰时,一刻不停地狂奔,让她的俏丽容颜沾染了不少灰尘。 她顾不得整理仪表,出示了令牌,不多时,在中央营帐中,见到了当今的淮西镇守使,飞虎卫卫将邓孝先。 身在大营,邓孝先并未身着甲胄,一袭白袍,手捧经卷,容颜儒雅,不像百战沙场的将军,反似满腹经纶的书生。 “清儿,想煞我也。” 秦清才跨进营帐,邓孝先抛飞了书卷。 他才迎上,秦清瞪着他道,“邓将军,请自重。” 邓孝先含笑道,“怎么,你老远来找我,不是想煞我了么?我说了,跟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知道,我对我家的黄脸婆……” “邓将军,你和你夫人的事,与我无关,我此来,的确是想谈你的家事。” 秦清正色道。 邓孝先笑道,“哦?你什么时候,对我的家事感兴趣了。” 秦清道,“你有个未入门的侄子,叫邓神秀,你知不知道?” 邓孝先眉头一凝,“你操的心还真不少,诚意伯打什么主意我知道,但他想的也太简单了吧,纵使我大哥膝下人丁稀薄,老爷子还在,也绝不可能认那个野种,我劝你别瞎搅合。” 秦清道,“你们血脉至亲,他危在旦夕,你也不管。” 邓孝先打开营帐大门,指着外面的旗杆道,“圣辉会也这样想,还送来个人,说是邓神秀,我连正身都没有验明,直接取了他的头颅,挂在旗杆上,你看,腔子里还冒热气。” 秦清面罩寒霜,“如此,算我多事。” ------------ 41章 明劲巅峰 “又生气了?不如咱们坐下来细细谈谈。” 邓孝先伸手来拉秦清,才抬起的大手,毫无征兆地加速。 秦清冷笑,身子先滑了出去,邓孝先大手被一股凭空生出的力道拦了一下,秦清已出了大帐。 “好手段。” 邓孝先含笑赞道,脚下一滑,追了出去,“你还是那么调皮,既然来了,就多陪陪我。” 他身形暴涨,速度拉起,一步丈许,眼见便要追上秦清。 忽地,秦清腾空而起,一匹生着巨大翅膀的天马,掠空而来,秦清如凭虚御空的仙人,跃上了马背,跨月而去。 “千韧丝,这是早备好了后路,这丫头,什么时候多了这许多心眼。” 邓孝先跌足叹道。 到了这会儿,他当然知道,秦清能破空而去,必是早就缚了千韧丝在腰间,天马腾空,将她带走。 “启禀卫将,发现不明敌人,腾空探查我方敌情,是否放裂云箭。” 一名银甲将官来报。 邓孝先遥望月空,摆手道,“不是什么敌人,是我安排的监使,好生值夜。” 银甲将官告退后,邓孝先忽然对邓神秀起了强烈的好奇,他很清楚秦清虽为诚意伯客卿,但对诚意伯家的事,不会太上心。 如今,秦清竟然为了诚意伯家的一个没谱的姻缘,表现出了如此的关切,不能不让他生出好奇。 当夜,他放飞了一只青羽虎头鹰,要求探查邓神秀的情况。 夜风如浪,鼓荡着秦清的长发,她心里有火,眼中无光,轻轻拍着座下天马,喃喃道,“师叔已经尽力了,你怕只能安心去了。” 她话音方落,天马带着她陡然折返了方向。 她轻轻拍着天马,“作甚,回东都,不去昌武。” 天马扬声嘶鸣,口喷白气。 “你也敢蔑视我。” 秦清怒了,在马头上轻敲一记,“回东都。” 天马踏空,行进的方向,依旧是昌武。 秦清胀红了脸,坐在马背上自生闷气。 天马和她心意相通,当然知晓去往昌武,是她的本意。 偏偏她是老宝荣巷了,明明心里放不下,偏要口是心非。 别人是在人前口是心非,她便是对着一匹马,也要如此。 无怪天马看不下去了,对着她喷出了鄙视的白气。 ……………… “吼、哈” “吼、哈” 密室内,邓神秀浑身精赤,周身白气蒸腾,一条条筋脉宛若蠕动的蚯蚓,此起彼伏地行进着。 他双手如鬼魅般翻飞着,急速地翻炒着身前的那锅紫阳砂。 剧烈的翻炒下,紫阳砂彼此摩擦,爆发出惊人的烈阳之力。 一粒粒紫阳砂,被翻炒成了纯金色,与此同时,邓神秀周身热浪越涌越烈。 吧嗒,最后一枚壮血丹吞入口中,他周身发出噼里啪啦爆响声。 他猛地抓起一把紫阳砂,嗖地一撒,上百粒紫阳砂,尽数没入墙壁间,在墙壁上精准地组成了一个心型。 “明劲之秘,百发由心,成了。” 他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七日苦炼,终于成就了明劲巅峰。 所谓明劲巅峰,意在明晰劲力之秘,其标志便是能分劲、御劲,说白了,就是能进行广幅度的微操作。 正如他此刻,一掷之下,能操控上百紫阳砂,成此心型图案。 除此外,他周身皮肉、血气,也随之生出相应的变化。 此刻,他双臂有不下两百斤的力道,横炼的烈阳铁布衫,也更上层楼。 即便铁布衫大成,死过一次的邓神秀格外珍惜生命。 从谢玉身上扒下的金丝甲,就是将来和老婆睡觉,也不能脱下。 大功告成,他心生狂浪,身形一晃,错过丈许,到了左侧墙边,右手虚抱,左手横推,整个后背的肌肉如巨蟒缠绞,狰狞游走。 他大吼一声,他左手印在金铁浇筑的墙壁上,轰然一声巨响,周身筋骨爆鸣。 他面上涌过红潮,再收掌时,精铁浇筑的墙壁上,被印出浅浅一道掌印。 “赤炎掌也终于到第二层了。” 邓神秀心情越发好了,暗暗感叹,“清灵气真是无敌妙用神器。” 他修为快速突破,清灵气同样居功至伟。 在他抽插紫阳砂的同时,若没有清灵气按摩周身要穴,他决计坚挺不了这许久。 除此外,清灵气快速缓解疲乏的能力,简直就是他修炼武道路上的绝佳臂助。 当然,谢玉的十二枚壮血丹,亦是幕后的大功臣。 无此等神药,邓神秀便有清灵气相助,想要连破明劲中期,明劲巅峰,要费不少磋磨。 咕,咕, 他腹中鸣响,仔细一想,沉迷修炼,已经两日没进食了。 当下,他扭动墙壁处的花瓶,出了密室。 身子一翻,双足在墙壁虚点几下,身形腾空,紧接着,头顶上的瓦块无力自开。 他才翻上屋顶,吃了一惊,整个振明山庄,宛若坟场,没有一点灯火。 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看见,湖心的荷叶上,一只青蛙被一条水蛇缠住了身子,正发出悲惨的鸣叫。 除此外,整个振明山庄,安静地让人心里发颤。 邓神秀翻下屋顶,快速在振明山庄游走一圈,期间没忘了用驱物妙术,救了那青蛙一命。 他心里忍不住有杠精翻起,“蛙吃虫,蛇吞蛙,自然天道,何须干预?” 他忍不住回敬一句,“老子行事,全凭心情,干你何事。” 杠精遂死。 绕行一圈,邓神秀终于确信振明山庄没人了,他溜到后厨,找了一些肉干,大米。 捅开灶火,闷了一锅偏咸的腊肉饭。 一个星期没吃热食了,一大锅腊肉饭,被他迅速干光。 吃完丢碗,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自己的饭量竟增长到如此程度了。 祭完五脏庙,邓神秀第一时间潜回了密室。 眼前的情况有些怪,他需要重新分析局势。 在密室坐定,他很快捋清了思路。 不管千条路,万条路,找人多的地方装十三,似乎是他唯一的出路。 趁着震寰珠还没罢工,快速提升实力,一切的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他进阶到驱物二境,再往上走,需要的清灵气越多不说,纯度的要求也上来了。 ------------ 42章 破围 上次贤雅集,邓神秀就发现从苏青等诸位大佬身上腾出的清灵气,比周坤之流身上的清灵气精纯十倍不止。 这些精纯的清灵气,汇入龙颔窍时,产生的效用,也是十倍胜之。 换言之,他想快速提升实力,不是随便找个小镇、村庄,去震惊村民和小镇青年就行的,非得加入到大场面不可。 “也许我就是为大场面而生,低调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邓神秀握着胸前的震寰珠,喃喃语道,“时间差不多的,该发酵的应该也发酵的差不多了,该我出山了。” 念头既定,他将密室内的金银收拢,在胸前背后,结了两个厚实的包袱结。 若不是突破明劲三境,光是背负这些金银,都将成为巨大问题。 何况,他还舍不下那包紫阳砂。 真细究起来,这包紫阳砂的价值,不在那包银子之下。 至于密室内的兵器,他带不动,干脆舍弃不要。 勉强负重出了振明山庄,他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将三个包袱一起埋了,打算将来取出,只随身带了一包金瓜子备用。 他并不知晓外面的世界到底出了怎样变化,小心谨慎却是必须的。 所以他不直接下山,而是打算在山中游荡一番,看看风向。 免得一个不小心,落进了谢家的口袋阵里。 当下,他弃了山路,持了寒钢宝剑在手,斩木开路。 才翻过小秦山,上了屈家岭的青石板路,一记银色飞镖直取他咽喉。 邓神秀闪身避开,一道身影翻身落定,却是个身形瘦长的中年道人,手中拿着一张画像,一番比对后,笑了,“天叫本道长成功劳,不枉贫道这七日七夜的守候。” 话音方落,道人连续扬手,数枚飞镖爆射,随即,手持一柄鱼肠细剑,挽着剑花,迎着邓神秀席卷而来。 激射的飞镖劲道十足,驱物境想要捕捉到如此快速的飞镖都难,何谈控制。 偏偏这些飚射的飞镖,被邓神秀展开八极游身术,轻松避开。 “好手段!” 中年道人一声喝彩才出,铛的一声,他掌中鱼肠剑断成两截,喉头裂开一道血线,刺,血箭飚射。 与此同时,他胸口现出一个血手印,整个人哼也未哼一声,倒在地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且祭山丘吧。” 邓神秀在尸身摸索一阵,搜刮得几个散碎银两,和一瓶药剂,轻轻抬脚,将那道人的尸身,踢进了山涧中。 有了这番遭遇,邓神秀再行进时,小心多了,驱物妙术开启,衍尘术发动。 四个方向,皆被他摄住微尘,编织了四道警戒线。 然而,接下来一路行进数十里,再无异常。 山林寂寂,幽冷月华下,虎豹归穴,猛禽伏巢,这里的夜色静悄悄。 “堂堂谢家,所谓封山、悬赏,就弄出这等阵容?” 邓神秀难以置信。 才跨上望冷峰,摄在左侧的微尘忽然动了,邓神秀才要挺剑杀过去,两道身影从山林中撞了出来。 “果然是你,让老子好等。” “天意呼,人意呼,非也,非也,此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两人正哔哔,邓神秀已经仗剑杀来。 两人落荒而逃,口称“误会”,邓神秀不管其他,仗剑飚射如风。 铛铛几个回合,两人掌中刀剑,便毁在寒钢宝剑下。 “误会,天大误会,我们兄弟为了给你留一条口子,苦守七天七夜。” “姓邓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有本事你先砍我大哥一剑,你看我跟不跟你拼命。” “卧槽,你这是要飘啊,凭什么先砍老子。” “你敢当我老子,这是要乱纲常啊……” “……” 邓神秀还没捋清头绪,这两人先吵起来了。 邓神秀认识的人中,如此奇葩的兄弟组合,除了莫再提和莫再讲两兄弟,再无旁人。 刷,寒钢宝剑从两人胸前划过,正吵得热烈的莫氏兄弟终于噤声。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莫老大你说,莫老二闭嘴。” 邓神秀太知道了,如果让这两人一起开口,他注定什么都听不明白。 莫再提斜睨了莫再讲一眼后,高声道,“姓邓的,你也太不识好人心了。 不错,上次你是放了我们兄弟一马,还给我们兄弟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 虽说送去的人被邓孝先杀了,但你的情我们弟兄领了。 这次听说你被围剿,谢家在小秦山,屈家岭,四处设置关卡。 我们兄弟二话没有,给你专门打通了一条生路。 只是遍寻你不到,可我们兄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邓神秀道,“你说谢家此处设卡,重金悬赏,为何我这一路寻来,没见到什么人?” 莫再提道,“这谁知道?悬赏的头两天,掀起的声势极大,淮东地下势力都惊动了。 哪知道到了第三日上,谢家的人就联系不上了。 要工钱的堵在振明山庄,总也不见谢明利。 再后来,就听说谢明利死在坐忘峰了,那里是同袍会的地盘。 谢家没了主事的,还欠了车马费,围堵你的活儿自然就没人干了,各大势力骂骂咧咧的退场了。 也只有那寥寥单干的散户,消息不灵通,还想得了你头颅去换赏金,其实整个屈家岭已经很清净了。 本来,我们兄弟打算这两天,若还等不到你,就往淮西去了。 巧了不是,上天还真给面子。只是你未免太毒,下手太狠了。” 邓神秀收了寒钢宝剑,抱拳道,“二君高义,我先谢了。谢明利是怎么死的,你们有没有消息?” 莫再提摇头,莫再讲忽然大笑,“哈哈,终于该轮到我登场了吧。 莫老大,我就说了,你光知道干事,不动脑子,不搞交际,在黑恶势力这条道路上,注定走不远的。 我可是打听过,说是当晚,有强力人物杀往同袍会,恰逢谢明利和姜茗在场。 这不,谢明利和姜茗也是倒霉,遭了池鱼之殃。 当日到来的强力人物,手段太狠了,毁了坐忘峰半座山峰,你说这是不是天诛。” 他话音方落,邓神秀一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嗖地一下,他射了出去。 ------------ 43章 做人标准 莫再提道,“这算什么,如今的江湖人也太不地道了,酒都没请咱喝上一顿。” 莫再讲哂道,“你也配和人家喝酒?就冲他敢当众宰了谢玉,如今江湖上,谁不高看他一眼,你算干嘛地。” “哎哟,卧槽,管不了你的是吧。” “有种别动手,卧槽,你敢打你弟,我就敢打哥……” “…………” 莫氏兄弟纷争起时,邓神秀林下穿行,急速赶往坐忘峰。 望冷峰和坐忘峰,虽都属屈家岭山脉,但相隔足有七八十里。 邓神秀挂念楚狂歌,在林中急速奔驰。 这一奔行便是一夜,直到次日一早,他赶到了坐忘峰。 整个坐忘峰已经没了人迹,因为那次大战,同袍会设在那处的分舵自动瓦解。 邓神秀在峰下峰上一番寻觅,很快,锁定了战斗现场。 他一路追踪战后留下的蛛丝马迹,一直追上了被楚狂歌异化后发狂毁掉了大半树木的那座山峰。 不用仔细观察,他就能发现有人纵身跃下山崖。 望着山林中那一个个明显比常人要巨大的脚印,他不由得暗暗咋舌,情知必定是楚狂歌生出了什么异变。 不然,他是不可能从那样的杀局中冲出来,也不可能产生这么恐怖的破坏力。 邓神秀前世经历丰富,对天下各路邪魔基本都心中有数。 楚狂歌变个身什么的,他眼皮跳都不会跳一下。 当初大战洪承时,他可是亲眼目睹了楚狂歌惊人的恢复能力。 还有他重伤濒死却被救活,还提升了修为,这背后必定也是楚狂歌的首尾。 邓神秀在山崖上驻足良久后,催动驱物妙术,结出一个十数丈的长藤,在一株大树上拴了。 他牵着长藤的一端,朝崖下滑去。 崖下是奔腾的汉江,他纵身跃入江中,仗着极佳的水性,漂浮在水面,任由江水冲刷,将他带往下游。 江水漂浮一昼夜,来到一处浅滩,他陷在泥沙中,睡了一觉。 才爬起身时,他看见了被江水泡得发白的楚狂歌。 这家伙衣衫褴褛,臭得周遭已经聚蚊了,一条扬子鳄,和一条水蟒,正隔着他互相对峙。 邓神秀横身插了进来,扬子鳄和水蟒受惊,顿时飚退。 邓神秀一把将楚狂歌抄起来,扔进江中,“瞧你臭的。” 楚狂歌跌入江中,听见声音,睁开眼睛,才见邓神秀,猛地瞪圆了眼睛,“你,你没死!” 他听姜茗说,邓神秀首级已经送往东都,信以为真。 兼之龚元的事,他母亲惨死之事,都让他接受无力。 短短一夜间,他精神的殿堂已经崩了,一番发狂后,顺流飘荡在此处,便打算死在此处。 “亏得你干死了谢明利和姜茗,那边自动撤围了,不然我这条小命还真的难保了。” 邓神秀知道这货这个时候心理脆弱,最需要宽慰,最需要被需要。 “那就好,你走吧,我要死了。” 楚狂歌淡然道。 邓神秀道,“你死吧,我等着收尸,总不能你这乱世红颜,就葬在这烂泥沼中吧。” 说着,邓神秀大手一挥,一枚铜镜朝楚狂歌飞去。 这玩意儿,也是他在谢玉密室中搜罗到的。 铜镜十分精美,把手处还掐了金丝,点缀了玉石,明丽华贵。 见得镜子飞来,正漂在江水中的楚狂歌,猛地跃起。 他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会邓神秀,可见了这面精美的镜子,他仿佛被唤醒了血脉,唧唧不能控制叽叽。 镜子才落入手中,他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满头污泥,头发结成了一团团,这能忍? 他翻身站起,仔细浣洗起来,一套流程走完,他心中的死志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岸上有浓香传来,邓神秀又在烤鱼。 这回他带了从振明山庄顺来的调料,江中肥鱼被烤得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讨厌的家伙。” 楚狂歌饿了七八天,本来已经饿过劲儿了,不知道饿了。 这会儿,烤鱼的香气一袭来,他的五脏庙立时就造了反。 他从江中爬了起来,一身衣衫烂得无语,勉强遮羞罢了。 他也顾不得这些,到了篝火边,自顾自取了烤鱼,也不顾往日形象,大口撕咬起来。 一连吞了七八条肥鱼,他脸上才有了几分血色。 邓神秀解下绿袍,扔给他,笑着道,“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所以我也不劝你什么。毕竟,巴掌没打在我脸上,不知多疼。 屈辱没加在我身,不知多生气。 从来没有感同身受四个字。 但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把我做人的标准,跟你分享一下。 我做人,真的只看心情。 所以希望你也一样,想生气就生气,想骂街就骂街,不必在乎旁人眼光。” 楚狂歌穿上绿袍,叹息一声,开始诉说着他和龚元之间的过往,和那夜的惊变。 邓神秀默然无语,他绝没想到楚狂歌的出身竟是这般悲惨。 自己已活得卑微如风中烛火,还总想着照亮、温暖别人。 “……呵呵,最可笑的是,我竟然不是人族。” 楚狂歌抬头望天,眼神凄凉。 噗通,邓神秀往江里扔了块石头,“年轻人,你的眼界还是太低,等有朝一日,你走到足够高的位置,你会发现,世界之大,万类争锋,人不人族的,谁care?” 他最近的阅读有点杂,这些字母是什么意思,怎么读,他并不知道。 但不妨碍,他猜测着理解,瞎扯着读。 “你能不能长点心,我现在正难受。” “你就是心里有结,其实这不是龚元的人设崩塌,而是你的预设崩塌。 龚元本就是这样的龚元,何曾变过,你难受个六。” “你!” “我时间很紧,抽不出太多空来哄你,你好了没?好了,我得撤了,赶时间。” 邓神秀话音方落,远处的官道上忽然荡起阵阵烟尘,大批流民奔涌而来,随后听见嘚嘚马蹄声,一队士兵正在追赶着、劫掠着流民。 “官不如匪,诸侯为祸,该杀。” 楚狂歌长啸一声,当先冲了出去。 邓神秀立足未动。 救弱恤孤的事儿,还是让巨侠去办吧。 ------------ 44章 府台 不过半柱香,楚狂歌杀退了追兵,将追兵劫夺的财物尽数散给了流民。 一干流民却畏他如蛇蝎,收了财物,一涌而散。 “苍天无眼,生灵涂炭。” 楚狂歌沉声叹息。 “那是董国公的乞活军吧,打草谷都打到淮东来了,朝廷的纲纪简直就是笑话。” 邓神秀盯着散去的匪兵,眼神飘忽。 楚狂歌冷声道,“你莫不是还想为这个朝廷效力?” “怎么?你要造反?” “反了又如何?” “祝你成功。” “…………” 楚狂歌瞪眼,“无聊。不和你扯了,我有事,先撤了。” 他倒先急了。 邓神秀双手一摊,“意思是不打算管我死活了?谢家再找过来,我怎么办?” “怕死就跟我混。” “跟着狂歌混,三天饿九顿,不去不去。” “你还带着家伙事儿来的,走了。” 楚狂歌阔步前行,头也不回。 和邓神秀打的交道够多了,他知道这是个无比灵透的家伙,想让他吃亏的人,怕还没生出来呢,替他担心,不如想明天中午吃什么。 “好个绝情的家伙,吃我一剑。” 邓神秀大手一挥,寒钢宝剑从背后脱体飞出,直射楚狂歌。 楚狂歌头也不回地伸手,将寒钢宝剑抄在手中,剑柄处吊着个包袱,内中装着满满一袋金瓜子。 接了宝剑,金瓜子,楚狂歌脚下丝毫不停,连个“谢”字也欠奉。 不多时,他那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邓神秀的视线里。 送走了楚狂歌,邓神秀身无长物,连外袍都丢了,只剩了个内衬。 银蛇剑也毁了,就剩了两柄匕首,这惨状他自己想想都不敢相信。 “这十三娃,看来要少接触了。” 他正盘算着,去哪里搞身衣服,嘚嘚嘚,又有马蹄声传来,远远望去,又见大队兵士驰来。 邓神秀扯下一片衣襟,蒙了脸,展开八极游身术,朝那队官兵扑去。 砰,砰,砰, 赤炎掌每次拍出,必有一名骑士落马。 他夺了领队骑士的那匹枣红骏马,一掌拍在马屁股上,骏马吃痛,驮着他狂飙起来。 这队兵士本是追击楚狂歌和流民而来,邓神秀这一闹腾,兵士们全恼了,立时奔着他来了。 霎时,大量箭矢迎着他攒射。 邓神秀控马技术极高,双腿夹着马匹,身子直立,双手抓拿,轻松将箭矢打落。 为了拖延时间,他甚至故意放慢马速,任由那帮匪兵追击。 追追赶赶,差不多了耗了半柱香左右,邓神秀估摸着流民和十三娃都去得远了,这才打马遁走。 枣红马脚力不俗,一路风驰电掣。 有了坐骑,邓神秀觉得没必要将金银深埋了。 当下,他打马赶到振明山庄附近的埋包点,起出三个包袱,在马上驮了。 一路打马向西,绕过汉阳城,进入江夏地界。 路过城关镇,他找了个成衣铺,里里外外换了一通,又寻了个钱庄,将金银兑换成了银票,和一袋金瓜子、一袋金叶子。 又买了几屉包子,灌了两壶清水。 随后,他穿过了城关镇,一路上了官道,又开始疾驰。 到得昌武城时,已是傍晚时分。 入得城来,邓神秀找了个上好的客栈,丢下一粒金瓜子,将枣红马,托付给面目和善的掌柜代为喂养。 见了金瓜子,那掌柜的眼睛眯得都快瞧不见了,一迭声应承,保管用最好的麸料,上好的泉水。 出了客栈,邓神秀直朝前四大街行去,那里是府衙所在地。 邓神秀阔步向昌武城府衙行来的时候,昌武府知府陈鹤,正呆滞地坐在后院的藤椅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葡萄架下的那张朱红色条案。 这条案本是他平素用来描画丹青摆放画纸所用的。 此刻,这张条案,却被谢塘用一根根金灿灿的金条铺满。 “谢某素知大人清廉,日子过得清苦,区区千两黄金,买大人个两袖清风,为民做主无后顾之忧,谢某觉得千值万值。” 一身锦衣的谢塘,气度不凡,毫无行贿者卑躬屈膝的姿态。 “谢兄,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陈鹤惊得站起身来。 这谢塘正是当今淮东侯谢昆的三弟。 如今谢玉身死,谢塘的来意,他再清楚不过,无非是逼着他发拿捕杀害谢玉凶手的海捕文书。 如果杀掉谢玉的是个普通贼寇,这海捕文书说发也就发了,偏偏杀人的是汉阳县新冒出的一位儒士邓神秀。 这位少年儒士,新近成名,但名声扶摇之上,便连他幽居府衙,也听过此人的名头。 士林舆论,对此人的“散发弄扁舟”一诗,和“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一句,极为赞赏。 但作为科举出仕的陈鹤知道,真正让此人名动儒门的,却是那首“天地有正气”的歌诀。 浩然气自问世以来,先后好几位儒门圣贤对“浩然气”做出过诠释,因论出多门,为此也引发了大量的争论。 如今,这位少年儒士的“正气歌诀”一出,简直要开浩然气诠释新风。 随着这“天地有正气”歌诀的流传,此人的名声在儒门中想不响亮都难。 这样一位儒士,便是犯了刑罚,他也只能慎重对待。 何况自上百丽人被谭明遣返后,士林内外的舆论对谢玉和淮东侯都不利到了极点。 这样的舆情背景下,谢塘送上这千两黄金,无疑是块烫手的山芋。 可到口的肥肉不吃,陈鹤觉得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 收,为难;不收,也为难。 陈鹤很痛苦。 谢塘含笑道,“陈大人的忧虑,我知道,无非是此獠现在还披了层儒士的皮,陈大人不好主持正义。若我将这家伙儒士的皮扒了,陈兄不会还为难吧。” 陈鹤眼睛一亮,“若果如此,我立时签下这海捕文书。只是苏提学向来持重,不知谢兄计将安出。” 除却邓神秀儒士功名的权力,掌握在提学使苏青手中。 谢塘笑道,“陈兄既然问及了,我为你引荐位新朋友。”说着,他冲陈鹤交待一句,陈鹤冲身后伺候的婢女挥了挥手。 半柱香后,婢女引着一位锦帽锦衣的富贵中年行了进来。 ------------ 45章 双鼓 谢塘引荐道,“这位是柳朝元柳兄,乃是……” 介绍完柳朝元身份,谢塘道出一番因果, 陈鹤听罢,击掌道,“若如此,大事成了。” 忽地,咚咚咚,一阵让人心惊肉跳的响动传来。 “是谁击鼓!” 陈鹤厉声喝道。 门口的随侍急忙遁出查探,旋即折回,“听人议论中,是叫邓神秀。” “什么!” “呵!” “好胆!” 陈鹤三人同时站起身来。 砰,砰,砰, “警学鼓,敲响了警学鼓,他这是要疯么?” 陈鹤面黑如炭。 府衙前立着两扇大鼓,一为鸣冤鼓,一为警学鼓。 前者为民伸冤,后者为儒生警奸。 鸣冤鼓已极少敲响,警学鼓更是数年难得一响。 似这般两者同时被敲响,昌武府有史以来,还是头一遭。 咚咚咚, 苍青色的鸣冤鼓,才被敲响,前四后四两条大街上的行人,全被惊动了。 砰砰砰, 朱褐色的警学鼓被敲响,微妙的音波,震动了官学的凤鸣锣,锣声爆响,整个府学都惊动了。 霎时,人流开始往府衙前汇聚,府学大门不知被谁推开了,大量的学子也朝那边涌动。 有身份加持,学子们很轻易便霸占了围观的有利位置。 “何人击鼓。” 堂内有掌衙班头高声喝问。 “汉阳儒士,邓神秀!” “什么,他就是邓神秀。”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的邓扁舟。” “这就是写出我‘寄人间雪满头’的人间惆怅客邓神秀?”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能诵出此句者,必有一身浩然正气,竟是此子!” “诚哉此言,吾闻振明山庄,邓神秀匹夫一怒,谢玉这王侯之子血溅五步,如此血性男儿,当为王某榜样。” “…………” 邓神秀才通了姓名,全场热议。 他的名头自那日贤雅集后就传开了,不知多少人想见他一面而不可得。 及至振明山庄一役,他强杀谢玉,拯救上百丽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简直成了书生眼中的侠客,百姓眼中的读书种子。 这七八天里,整个昌武府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流涌动。 汉阳邓神秀,简直成了所有话题中的绝对热点。 此刻,邓神秀自爆大名,自然引爆全场。 只见邓神秀静立在衙前,双目锁定公堂上的“明镜高悬”匾额,目光无比的坚毅。 任谁见了他这番模样,都以为他身负奇冤,壮怀激烈。 实际上,邓神秀正被一波接一波的爽感冲得快要高潮了。 还得是楚狂歌看准了他,这货根本就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他来昌武府击鼓鸣冤,真的是有冤屈要伸么? 当然不是。 他弄死了谢玉,助秦清驱散了噩梦,得了谢玉的宝库,刷爆了名声,何冤之有? 要说冤枉,谢玉才是冤枉。 前世的谢玉,成功祸祸了秦清,大概率也成功祸祸了楚狂歌,最终逍遥法外。 这一世,可怜谢小侯爷被上天降下穿越客,给直接被弄死了。 这是多大的冤屈? 此刻,邓神秀哪里是击鼓鸣冤,根本就是在昭告全城,这里有天大热闹,赶紧来围观。 围观为何?为的还不是那清灵气。 此刻,他才通名姓,震惊全场的同时,大量的清灵气滋生,滚滚朝他袭来。 虽说吃瓜群众力量微薄,有修行经历的比率不高,但架不住基数庞大,供应的清灵气着实不少。 最让他庆幸的是,警学鼓敲得实在太对了。 这帮府学的书生们一来,清灵气供应就变得嗖嗖地了。 “呔,大胆邓神秀,要造反么?敢同时敲击鸣冤鼓和警学鼓,是何道理?” 公堂中忽然奔出两队衙役,拥着一个官服威严的中年人。 只扫了一眼官服,邓神秀就认出此人身份,乃是昌武府通判周星耀。 邓神秀抱拳一礼,“见过通判大人,学生被淮东侯家奴囚禁,历经艰险,才得脱身。 淮东侯家奴如此嚣张跋扈,学生乃堂堂儒士,受此奇耻大辱,岂能有冤不申? 岂能不禀明提学使,敲击警学鼓,又何错之有。” “一派胡言,好一个奸邪狂生,当众杀人,还敢现身府衙。如此匪类,还不拿下,更待何时。” 斜刺里,谢塘杀出场中,朗声喝道。 “你又是何人?” 新换上一身官袍的陈鹤阔步行出堂来,高声喝道,仿佛真的不认识谢塘一般。 “在下谢塘,当今淮东侯之弟,死者谢玉三叔。此来,非承淮东侯之意,只为家侄伸冤。” 谢玉一脸悲痛。 “这两人一前一后,来得也太巧了,说不得早就穿一条裤子还嫌肥了。” 邓神秀心中了然。 陈鹤道,“邓神秀,你当众杀害谢玉之事,当时所见不止百人,来啊,押入堂中听判。” “且慢!” 邓神秀才要掏出证明他儒士身份的玉牒,苏青阔步行了进来。 苏青冲陈鹤拱了拱手,“府台大人明鉴,此子既敲鸣冤鼓,又敲警学鼓,乃是两案归一, 入提学衙门审问不妥,入府衙审问亦不妥。不如就在此间,你我两方会审,当众断个明白如何?” 苏青乃是昌武府提学使,若论品级,在陈鹤之下。 但提学使一职尊贵,非儒门名士不能担任,陈鹤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 毕竟,从根上论,陈鹤也是儒门中人,不好太过开罪苏青。 “苏提学所言有理,就在这府衙前论断。此案既是周通判所接,便由周通判和苏提学共同会审。” 陈鹤老奸巨猾,见苏青掺和进来,他赶忙将这烫手山芋给抛了出去。 谢塘瞪眼,险些没骂出声来。 一旁的柳朝元低声道,“周通判乃是勋贵门客出身,老陈将案子交给他来断,既是甩锅,亦是襄助你我,不必横生枝节。” 果然,周通判毫不推辞,立时着两班衙役,将官座、案桌从堂内挪了出来,请出老大一片空地。 待苏青、陈鹤落定,周通判一拍惊堂木,“大胆邓神秀,当众杀人,罪在不赦,还有何强辩之词?” ------------ 46章 倚仗 邓神秀冷声道,“通判此言,学生不敢苟同。谢玉作恶多端,罪大恶极,众所亲见。 若非我撞破此獠丑事,不知还要有多少人受害。如此丧心病狂之辈,说是禽兽,已是侮辱禽兽。 我杀谢玉,乃诛一禽兽不如,非是杀人!” “好!” “说得好!” “谢玉禽兽不如!”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反正法不责众,聚在一处骂人,官府也奈何不得。 谢塘恨恨瞪了苏青一眼,他才意识到这老狐狸提议当场问案的用心。 周通判重重一拍惊堂木,“如此说来,你承认杀了谢玉?” 他并不和邓神秀玩弄文字游戏,只是诱导邓神秀承认杀人事实。 邓神秀昂然道,“谢玉确是我杀的,但……” “好!来啊,给我拿下。” 周通判截断邓神秀的话,当堂投下一根令签。 令签还未落地,悠忽一下,飞回签筒,却见苏青轻轻摆手,“周大人这是何意,邓神秀乃是儒门儒士的身份。 岂有不去儒士功名,就当堂拿下的道理? 嗯,是老夫想得差了,通判非是我儒门中人,不知此中道理,非通判之过。” 周通判胀红了脸,他是荫官出身,在儒生占据主流的官场上,没少受这样的夹板气。 “老匹夫,原以为你是温润君子,没想到也如此阴毒。” 周通判心里骂翻了天,冷声道,“那就请苏提学现在就去除此獠儒士功名。” 苏青道,“理由呢?” “当众杀害勋贵之子,罪大恶极,还要什么理由?” “周通判精于刑名,岂能不知杀人还分过失杀人,防卫杀人,名目不同,罪亦不同,岂能一概而论。” “可因提学使是此獠座师,才如此回护?” 周通判出离愤怒了,他觉得苏青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正是!” 苏青回答得风轻云淡,“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上则为河岳,下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能写出如斯佳句的正直读书种子,苏某当然要回护。” 周通判懵了,谢塘也听傻了。 头一次见人将护犊子说得如此清醒脱俗,大义凛然,好似护犊子成了天然正义。 周通判怒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邓神秀纵是儒士,又岂可逍遥法外。” 邓神秀道,“通判扣得好大帽子,学生既承认诛杀了恶贼谢玉,便不会回避什么。 当此之时,大人连案情经过也不问,就想定我之罪。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苏青微微颔首,“老夫的意思也是如此,就事论事,就案论案。周通判,你又担心什么呢。” 周通判老脸微红,谢塘听不下去了,高声道,“案情没什么好论的,不过是我家恶奴,强抢了几个民女。 淮东侯向来军法治家,此事一发,我家卫将当场诛杀恶奴。 当时在场所见者极多,所谓强抢民女,和我谢家有什么干系。” 邓神秀仰天大笑,“谢家真是好家风,随随便便一个家丁,就能抢得上百良家女子。这等鬼话,亏你也说的出口。” 谢塘冷笑,“公堂之上,凭证据说话,我淮东侯府还怕你攀诬不成?” 他一挥手,立时数人站了出来,皆言当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姜茗诛灭了恶奴,也亲见邓神秀杀害了谢玉。 “诸多人证俱在,邓神秀你还不认罪?” 周通判冷声喝叱。 邓神秀八风不动,“敢问大人,我为何杀谢玉?” “你……” 周通判没词了。 谢塘也怔住了。 他们只想着罗织罪名,却忘了帮邓神秀编杀人动机了。 “学生乃新晋儒士,前程大好。生平和谢玉素不相识,学生是天生的杀人狂魔么?还是活的不耐烦了?要冒着得罪淮东侯府的风险,去杀谢玉。” 邓神秀朗声喝问。 “是啊,天下岂有无故杀人之人。” “便是杀人魔王也不会如此” “义之所在,王侯又如何?此真儒也。” “就凭随便找的几个认人证,就想定人罪名,荒唐。” “…………” 议论声如潮,吃瓜群众也有最朴素的是非观,邓神秀讲的是最直白的道理,自然戳中人心。 谢塘厉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你和谢玉有什么龃龉,说旁的没用,你杀了谢玉是铁一般事实。 你指摘谢玉为恶,除了你嘴上的两张皮,可有任何证据?” 谢塘当然知道,邓神秀不可能有证据。 除非真的有被谢玉糟蹋的受害丽人前来指认,但这是不可能的。 当世女子最重名节,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谁敢将自己失了清白之事,在大庭广众之下,昭告天下? 自己不要脸了,难道自己家族也不要脸么? 周通判显然也清楚这个道理,冷笑道,“正是此理,公堂之上,只讲证据,你可有证据?” 邓神秀当然没有证据,他此番过来闹腾,纯粹是奔着装十三,吸收清灵气来的。 至于坐监判刑,他有心理准备。 他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儿,为的就是扬名。 而坐监无疑能加剧他名声的传播。 当然若无倚仗,贸然入狱,被稀里糊涂弄死,那就太冤枉了。 他的倚仗,就在于他现在的名声。 他等了七天才动,就是在等事件发酵。 而此刻,到来的这数千观者,让他确信了整个事件的热度已经发酵到了相当程度。 这个时候,他的名声就为他披上了一道护身符。 他很清楚当天大明国内,虽然各大势力雄踞一方,但儒门从来就是一支谁也不敢忽视的重要力量。 谢家的能量看似很大,但相比儒门这个群体,却是远远不及。 只要邓神秀搅动起了民意,俘获了足够的声望,不管是为了里子还是面子,儒门都得死保他。 “怎么,你终于没词了么?” 周通判冷笑。 邓神秀昂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正待说几句壮怀激烈的话,煽呼一下场面,装完最后一个十三,就从容入狱。 忽地,三道身影抢入场中,皆头戴面纱,身形窈窕,必是妙龄女子。 邓神秀心中咯噔一下,立时猜到三人身份。 ------------ 47章 认祖归宗 三女拜倒,同声道,“大人们要证据,我们就是证据。 谢玉那猪狗不如的畜生,强行掳掠我等,对我等百般折磨,银虐。 若非邓恩公出手,上百姐妹,皆要受尽谢玉无穷尽的屈辱。 此等畜生,大人们不治罪,却来问罪恩公,难道上苍真的无眼么?” “荒唐!” 周通判怒喝。 “一派胡言。” 谢塘瞪圆了眼睛,“邓神秀,你从哪里找的这些托。你们三个贱人,口口声声说谢玉强掳你们。 有何证据?既然你们说的头头是道,请解下面纱,道出名姓、出身。” “谢塘!” 邓神秀冷喝一声,眼中杀机迸现。 “你待如何?” 谢塘冷眼斜睨邓神秀,丝毫不惧。 “大人们要证据,我们给。” 话音方落,三名女子竟同时撞上府衙前的石狮子。 砰,砰, 两声闷响,两名女子脑浆崩裂,死在当场。 邓神秀勉强用灵力摄入一人,那女子忽从腹中扯出一把匕首,深深戳进了心窝,“恩公,谢……” 转瞬三人皆死在眼前。 满场一片死寂,周通判面白如纸。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证据,比这三具死尸,更有说服力。 “此三个贱人闹事,不值一提。通判大人,宣判吧。” 谢塘面色发白,连声催促。 毫无征兆邓神秀晃身到了他身前,啪的一声脆响,邓神秀大巴掌抽得谢塘身子一歪,倒在了三女尸身溢出的血泊中。 谢塘才要弹身而起,邓神秀一脚踏在他心窝上,踏得他哇哇大叫。 “打得好,打死他。” “畜生,这就是个畜生。” “淮东侯出身淮东,本是我淮东荣耀,自今日始,淮东侯是我淮东耻辱。” 人群中积压许久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与此同时,对邓神秀的崇敬也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嗖嗖嗖,清灵气疯狂投向邓神秀胸口。 周通判连忙指使几名衙差,隔开了邓神秀和谢塘,连发好几根令签,派出大队衙役,才镇压住了场面。 “疯了,疯了,此獠疯了,他打我,他敢打我?” 谢塘惊声狂呼,愤怒已极。 周通判重重一拍惊堂木,“大胆邓神秀,竟敢当众殴伤谢塘,藐视王法,该当何罪。” 周通判只觉今日的惊堂木分外无力。 忽听人群中一人朗声道,“谢塘未进学,亦未袭爵,不过白身一个。根据大明律,儒士殴伤平民,罚银五两。” 透过茫茫人海,邓神秀一眼望见了小嘴叭叭的秦清。 “该死的,又来了。” 秦清受不了他的眼神,悄悄跺脚。 “原来堂堂谢侯之弟也不过是贱人一个,一个贱人,打一顿五两银子是吧,这里是十两,过来,老子要抽死你。” 邓神秀冲谢塘甩出两片金叶子。 满场轰然,讥笑声响彻云霄。 三名可怜女子死在众人眼前,只要长了人心的无不悲愤,正恨谢塘恨得牙痒痒,口下自不会留德。 谢塘不停后退,干脆退到了周通判身后。 他心中的羞愤,无以复加。 他乃当今淮东侯三弟,虽然没有袭爵,也未有功名傍身。 但谈笑皆勋贵,往来无白丁。 时日一久,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白身的事儿了。 直到此刻,被邓神秀当众一顿暴揍,却被砸下两片金叶子抵了罪。 这等若是将他也打入了他最看不上的贱民行列,无异于让他受了一场精神上的凌迟。 “好一个狂生,勋贵子弟,岂能和贱民等同,即便未有袭爵,亦是贵人,此乃常理。” 柳朝元晃身踏进场来,一脸盛气地审视着邓神秀,“不过死了区区几个贱人,漫说谢少侯没拿她们怎样。 就是拿她们怎样了,按照律法,死一个贱民,也不过赔偿银二百两,值得你这么大呼小叫。” 柳朝元气势惊人,此刻一显露,竟然还在谢塘之上。 见他发言,谢塘陡然想起自己费尽心力和这人搭上线,到底是为什么,立时心气暴涨。 “你又是何人?周通判,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此大放厥词?” 苏青看不下去了。 他当然知道柳朝元说的确是大明律的原文,但那是大明立国之初的律法。 虽然至今未有废止,但当世文官断案,绝不会将人命等同银两来判罚。 柳朝元道,“在下柳朝元,乃威远侯府二公子管家。好叫苏提学知晓,我今日来,是要说明一桩公案。我说完后,邓神秀儒士的身份,还请大人革除。” 柳朝元先声夺人,立时吸引了全场目光。 邓神秀眼角微眯,暗暗道,“狗䒤的威远侯府,还是不可避免地闯进了老子的生活。” 苏青微微皱眉,他甚至不用听,就知道柳朝元要说什么。 关于邓神秀身世的传闻,这两日炒的十分热闹,他本不信。 但威远侯府的人既然找上门来了,传言多半是真了。 “邓神秀之母刘氏,未婚生子,有失妇德,按大明律,其子邓神秀为贱人,根本没有获取功名的资格。” 柳朝元斜睨着邓神秀道,“当然,除非有朝一日,邓神秀认祖归宗,回归我威远侯府……” “什么,邓神秀竟然是威远侯府公子。” “威远侯府何等威名,这姓柳的既是威远侯府的管家,多半所言非虚。” “他说他威远侯二公子管家,莫非邓神秀是威远侯二公子所出。” “…………” “肃静!” 周通判一拍惊堂木,镇住场面,“邓神秀,你还有何话说?” 邓神秀昂扬道,“通判昨天借了我一千两黄金,不知何时归还。” 满场又是一片哗然。 周通判暴跳如雷,“胡说八道,胡搅蛮缠,我何时借了你千两黄金。” “那学生又何时和威远侯府扯上的关系?” 邓神秀冷声道。 “大胆!” 柳朝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乃是奉威远侯二公子邓孝严夫人柳袂的指令前来。 几乎一夜之间,淮东侯要收拾威远侯遗外之孙邓神秀的消息,就遍传开来。 作为二房夫人的柳袂,当即就坐不住了,派了管家柳朝元前来。 ------------ 48章 无罪 柳朝元是柳家出身,到了邓家,还能担任二房管家,足见柳袂在二房的权势。 正是知晓了柳袂的心思,柳朝元才要借此机会,让邓神秀永世不得翻身。 按他的设想,邓神秀出身威远侯府的消息,肯定是邓神秀自己透出去的。 无非是邓神秀承受不了淮东侯的压力,只能自爆身世,裹一层威远侯府的光环。 这样的遗外子,在各大勋贵之家,也不少见。 似此辈,无不将认祖归宗,当作毕生野望。 一旦成功认祖归宗,便立时身份一变,成了人上人。 这个诱惑有多大,柳朝元门清。 他笃定邓神秀也是作此打算,这才当面喝叱,侮辱刘氏。 他料定,邓神秀只能忍,根本不敢撇清自己和威远侯家的关系。 因为这样做,无异于自绝威远侯府。 偏偏邓神秀就这样干了。 他眼里还有没有威远侯府?还想不想认祖归宗? “你还真是聒噪。” 邓神秀缓步朝柳朝元行来。 柳朝元昂然道,“大胆,你今日的话,我一定会完完本本传回侯府,你且等着。” “威远侯府算个叽霸。” 邓神秀行到柳朝元近前,轻轻说了一句。 柳朝元眼珠子险些没从眶里掉出了,紧接着,又听邓神秀朗声道,“弄了半天,你也不过一介家奴,分属贱民。 你先前说了,按大明律,杀一个贱民,赔银二百两。 既然你明码标价,我就不还价了。” 话音方落,邓神秀悍然出手,刺啦一下,一把银亮匕首,划开了柳朝元的喉咙。 呲呲,血线狂冒。 “你,你……” 柳朝元至死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轰的一声,他倒在了地上,正巧看到七八枚金叶子落在了地上。 “按当世金银比率,应该超过二百两了……” 柳朝元最后的意识,竟是在折算金银价比。 满场一片死寂,滔滔清灵气,疯狂朝邓神秀胸口涌来。 十余息后,一声暴喝,“大胆,大胆,反了,反了……” 周通判快要将惊堂木拍烂,“来人,来人,抓起来,抓起来……” 他歇斯底里了。 邓神秀持拿玉牒在手,涌上前来的数名差役,只能将他围住,不敢妄动。 “苏大人,当街杀人,此獠如此凶顽,你可是亲眼所见,还要悍然回护么?儒门就是这样使用功名的么?” 周通判声音凄厉。 威远侯府的管家,死在他面前,他压力空前。 “老夫看得清楚,柳朝元此人求仁得仁,自己对自己的性命明码标价。邓神秀已经照价赔偿了,我又何必多言。” 邓神秀悍然出手,苏青也着实吓了一跳。 但他既然护犊子了,就决定护到底。 反正要他革除邓神秀的功名,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天下物议在谁那边,场中的百姓已是明证。 柳朝元横死,满场众百姓脸上可都透着解气,这样一个不把他人当人的恶奴,自食其果,有什么好可惜的。 “周通判,银两我已经赔付了,按柳管家的要求,只多不少。 学生不是滥杀之人,但辱及家母,学生怒不可遏,如何品断,大人自决。” 不待周通判发言,人群中的秦清又发言了,“大明律开国典例,杀奴罚银二百,于今据此判案,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前例可援。 但辱及人母,子怒杀人,合当世孝道。 何况,亡者以奴仆之身,辱及儒士。咎由自取,按例,罚银二十两,或可因功免罚。” 秦清精于刑名,娓娓道来。 周通判都听懵了,转视刑名师爷,后者缓缓摇头,周通判亦是无奈。 “无论如何,邓神秀杀谢玉乃是事实,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谢塘厉声高喝,依旧躲在周通判身后,干脆不敢现身,声音也在发颤。 他绝没想到,邓神秀竟是如此凶悍,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头顶上的淮东侯府的招牌,没那么好使。 周通判道,“正是如此,苏提学,即便你不革除他功名,本官亦要将他收监。邓神秀,你还有何话可说?” 邓神秀振衣昂首,“董曰成仁,朱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董子和朱子,是当世儒门共尊的两位圣贤。 邓神秀一番话罢,满场久久无声。 不知谁喊一声“此真儒士也”,满场同声高呼,“此真儒士也!” 呼声震天。 尤其是一干府学学子,被邓神秀的几句话,激动地热血上涌,涌上前来,血脉喷张地嚎叫。 “成仁取义,就在今朝,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谢玉该死,邓神秀无罪。” “谢玉该死,邓神秀无罪。” “…………” 周通判面色惨白,谢塘呆若木鸡。 嗖嗖的清灵气,灌得邓神秀恍若醉酒,整个身子几乎要麻痹。 龙颌窍内的灵液已盈出如海伟容,距离驱物三境,仅剩一步之遥。 看戏良久的知府陈鹤,忽地起身,朝周通判行去。 周通判连忙起身让位,陈鹤在主座落定,一拍惊堂木,“谢玉之死,案情清晰,邓神秀乃防卫致死,情有可原,法有可恕。本府宣判,邓神秀无罪开释。” “你!” 谢塘死死瞪着陈鹤,这老货才收了自己千两黄金,这么快就翻脸了? 周通判气急败坏,奈何人家官大一级,憋得他说不出话来。 “不行,好容易弄出的大场面,不赶着再收割一波,肯定要后悔终身。” 邓神秀已经感觉到震寰珠的热度开始退却了,知道这货将要罢工,立时急了。 便听他急声道,“淮西暴乱,流民千里,前日学生亲见,流民已入我淮东境内。 天下骚然,生民何辜?学生虽贫,变卖家资,得金三十两,愿全部捐出,以供开粥赈济。” 说着,他解下腰囊中的钱袋,将数十枚金叶子,全部倒在了陈鹤身前的条案上。 “邓生高义。” “轻财仗义,真儒所为。” “在下愿捐银十两。” “城北赵家米铺,愿捐上好精米十担。” “…………” ------------ 49章 驾到 邓神秀搅动风气,围观众人正是热血上涌之际,他这一开捐,众人纷纷解囊。 已经熄灭的滔滔清灵气,又开始卷动起来。 终于,他龙颌窍的灵液海洋,终于缓缓成型,彻底稳固。 当下,邓神秀冲着众人团团一鞠,“诸君高义,我昌武民风,必将万古流芳。” 说着,邓神秀又向苏青一礼,指着三名丽人的尸身道,“我想安葬这三位烈女,斗胆请大人为三人撰写碑文。” 苏青拈须道,“巾帼不让须眉,能为她们撰写碑文,是苏某的荣耀。” 陈鹤见状,立时喝令随堂衙役,取来三具上好的棺木,收敛了三女尸身。 随后,邓神秀亲自扶棺离开,不少人竟随他扶棺而去。 好大一场热闹,才要散去,忽地,一彪人马斜刺里杀来。 这帮人个个书生打扮,头前一人双手高高托举着一个大红托盘。 托盘上放了一扎厚厚的雪缎纸,纸上透着殷红血色。 头前那书生步履从容,额上绑着红绸,满目坚毅,一步步朝着府衙方向行来。 陈鹤才着人将捐赠的财货搬走,就看见了额勒红绸书生率领的队伍。 额勒红绸书生才立定身形,慨然道,“学生乃汉阳县秀才贺锦一,当日亲见谢玉作恶。 遗憾的是,学生没能有机会亲手诛杀谢玉此贼。但谢玉所犯之罪恶,桩桩件件。 学生已记录在册,有我汉阳万民作证,并在册上录下指印,还请大人亲自一观。” “行了,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好。谢玉的罪孽,他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填了。” 陈鹤太阳穴一阵发酸,觉得眼前这家伙太能装了,拾人牙慧,算什么东西。 “……” 贺锦一懵了,知府大人这是什么态度? 还有围观群众也不兴奋,难道世人已经这么麻木了么? 他为了今次的行动,准备了整整七天。 自那日邓神秀弄死了谢玉,他就敏锐地预见到了,将有大风浪起。 他苦求功名,深知风浪孕育着机会。 这七天时间,他发动家族力量,动员了上万人,在谢玉为恶的册子上落下了指印。 今日,他不辞百里,率众随从赶赴昌武城,就为了玩一票大的。 他想的很明白,即便淮东侯势力惊人,只要自己搅动风云,儒门必定死保自己。 大不了坐上几年牢,将来一出狱,自己立时就是儒门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他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为此,他下的工夫极深,甚至将陈鹤的为人、生平,也调查研究了。 按他的计划,陈鹤一定会大怒,进而处罚自己。 可陈鹤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谢玉有罪”。 谢玉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有罪呢? 没有反转,没有矛盾,没有冲突,我这出大戏怎么往下唱? 贺锦一脑子一阵阵发懵。 “贺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鹤盯着贺锦一,丝毫不掩饰眼神里的不耐烦。 贺锦一深吸一口气道,“谢玉有罪,邓神秀该无罪开释,若明府判邓神秀有罪,学生愿以身替之。” 坐牢这么好的事儿,可不能又让邓神秀抢了。 “邓神秀也无罪了,行了,无事了,贺生且退。” 陈鹤大袖一挥,立时走了。 围观的吃瓜群众,看完了邓神秀的大戏,对贺锦一弄出的小场面,实在兴趣缺缺,不消片刻,也散了个差不多。 风起,树叶飘零,正落在贺锦一肩上。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喃喃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了?世人之愚,竟至于斯?” 终于,他发现一位粗衣大婶,始终立足不动,目光坚定地看着自己,心中不禁得到一丝安慰。 大婶见他看过了,回了个腼腆的微笑,“你那纸还要不要,不要给我,灶里引火,就这纸最好用。” “呜哇”一声,贺锦一吐了,正喷在万民请命的纸上 大婶满眼嫌弃,“真小气,同是读书人,和邓神秀差远了。” 一边说着,一边小碎步跑开。 “什么,邓神秀来过!” 贺锦一心中有火,眼前发黑,竟昏死过去。 ………… “陈府台,你到底是何意?” 才在府衙后院见到陈鹤,谢塘就忍不住吼了起来。 他怕邓神秀这种二愣子,却不怕陈鹤这种官油子。 二愣子不服就干,官油子总是要思前想后,筹谋利弊。 陈鹤在靠椅上半躺着,指着一边的藤椅,“坐,坐,坐下说。” 谢塘气鼓鼓落座,死死盯着陈鹤。 陈鹤道,“当时的情况,你也看了。就是周星耀强行判了邓神秀,不过是激起民怨,替他助涨威名,还有别的的效果么? 尤其是邓神秀此人,太会挑动气氛了。更可怕的是,他总有注定要流传于世的句子道出。 这些句子每流传一次,他的声名就上涨一分。 这样的人物,儒门不可能不关注,注定不是我小小昌武府的幽狱,能关住的。 所以,我不如顺水推舟,放他在外面。谢侯爷想要复仇,说不得还能轻松一些。” 说着,他大手拍了拍,便有下人将那千两黄金捧了出来。 谢塘连忙站起身来,“陈府台这是何意,适才我不是没想明白么,多亏陈府台,否则,我要犯天大的糊涂。 我说过,这些黄金不是贿赂陈兄的,只为昌武府能留下一个两袖清风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谢塘坚决不肯收回黄金。 陈鹤挥退了下人,“如此,老夫就生受了。关于邓神秀之事,老夫也有些想法,说出来,谢兄也参谋参谋……” 一番分说后,谢塘眼睛亮了起来,“高,果然是高,如此,谢某就静候佳音了。” ……………… 花间一壶酒,举杯有两人。 “谢玉的事儿,你办的终究是冲动了,律法奈何不了你,但谢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青放下酒杯,略带愁绪地看了一眼邓神秀。 他不提被邓神秀灭掉的柳朝元,乃是知道邓神秀的出身。 不管邓独秀认是不认,他都是邓家的公子。 公子灭掉一个恶奴,邓家还能致邓神秀死地不成? ------------ 来来来,说下真实感觉 我感觉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我想看下诸位秀儿有什么脑洞,和真实感想。 最后真实说一下,能不能看下去。说句实话,笔者自我感觉比凡间开头好太多了,但现实似乎给我了个大耳刮子。 ------------ 50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邓神秀道,“老师教训的是,但学生也是血性男儿,当彼之时,实在见不得贼人嚣张。” 他杀谢玉纯粹是因为要替秦清扭转悲剧性的命运,但当着苏青的面,万不能这么说。 苏青微微颔首,“或许真是我老了,为你的少年意气,喝一杯。” 两人对饮一杯,苏青道,“你既然叫我一声老师,我不能不为你的前程考量。 现在你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我再附上一封荐书。 你进入几个名书院,应该不成问题,不知你意下如何?” 邓神秀起身一礼,“多谢老师,但学生更想在世俗间领悟大道,闭门读书非学生所愿。” 诗词并不是儒门唯一的主流,各类儒学经典的地位更加重要。 若入了书院,光是应付各种考试,邓神秀都会觉得要命。 何况,他的目标,从来都是生命不息地装十三,静静地苟着,静静地壮大。 苏青略感诧异,“人各有志,红尘里也有大文章。你既不愿加入书院,可是想补个官身?” 苏青话音方落,有随侍来报,“陈府台请见。” 苏青起身迎了出去,邓神秀随后,不多时,便接了陈鹤到了院中。 “二位好雅兴,花间小酌,雅趣非常。” 一番见礼后,陈鹤坐了下来。 几杯酒后,陈鹤直抒来意,却是想要让邓神秀担任府衙录事房的主事。 苏青吃了一惊,他深知府衙录事房主事的份量,虽然是个不入流的佐官。 但权柄惊人,管着三班衙役和监房。 陈鹤肯舍出这么个重要位置,显然是极爱邓神秀才华。 苏青满以为邓神秀会答应,毕竟邓神秀不愿去书院进学,摆明了是想在官场上有所发展。 他也能理解,他知道邓神秀的家世,孤儿寡母,日子颇为艰难。 邓神秀想要早些进入官场,改变家庭命运,也属正常。 “多谢知府大人抬举,只是学生年岁尚浅,又乏治事之才,实不敢担此大任……” 邓神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多鸡贼啊,他若得官,不过小吏佐官,较之寻常百姓,算是进了统治阶级。 但实际上,一进体制,立时就要受体制约束。 陈鹤这样的府台之尊,随便拿眼皮就能夹死自己。 哪里能像现在这样,相对而坐,谈笑风生。 因为在野,他就是名士儒生。 谈笑无忌,交游广阔,便是傲王侯,慢公卿,也只会被当作风流雅士。 如何择取,何须多言。 这笔账,他算得明白。 何况他还有大棋要下,不可能久在淮东沉沦。 陈鹤和苏青都怔住了,都没料到邓神秀会如此抉择。 当世读书人,谁不热衷功名,大好机会,怎会有人弃之不取? 陈鹤以为他是谦虚,又劝了几句,邓神秀一点口子不留。 陈鹤懵了,天下还有不爱权柄的人? 何况眼前立着的是个热血青年,正是醉心功名的年纪。 这人怎么如老僧一样,八风不动。 又劝了一会儿,邓神秀只是婉拒。 陈鹤无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即告退。 返回府衙,见了一直在后院等候的谢塘,开门见山道,“这就是条滑泥鳅,我是没办法了,你们谢家自由发挥吧……” 他当时给谢塘出的主意,正是要将邓神秀引入官场。 只要邓神秀接受了,便等若是落在他手里了,他有的是办法消磨邓神秀。 万没想到,邓神秀滑不留手,死活不接招。 谢塘傻眼了,再找陈鹤要金子,他自己也说不出口,沉沉一叹,“如此,只能玩硬的了,陈府台……” 他才要开口,便被陈鹤打断,“我说了,你们自由发挥,我不干预。” 谢塘一抱拳,再不说话,抹身退走。 陈鹤离开不久,邓神秀也告辞离开了提学府。 才出提学府大门,便见秦清正立在不远处的月牙湖边,远远看着他。 邓神秀快步行了过去,秦清依旧立在原地,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在这儿等我?” 邓神秀温声问道,他总忍不住把秦清当作秦小乙。 毫无征兆,秦清出手,一张杏黄符纸贴到了他胸口。 随后,秦清猛地退开丈许,紧紧盯着邓神秀。 邓神秀莫名其妙,揭掉胸前的符纸,一眼就认出这是天师道的驱鬼符,对鬼物有些作用,这小妮子贴自己干嘛。 “你,你怎么没事……” 秦清藏在袖口中的玉手已握紧了一把桃木匕首。 “什么毛病。” 邓神秀揉碎符纸。 秦清一脸地难以置信,“你没有被鬼物附身?这不对啊,小仓山上,我见过你什么德行。 怎么可能有人在短短几十日间,就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有,你看我的眼神……” 话至此处,她猛地住口,这种事不好意思出口。 邓神秀暗赞她的机敏,从某种意义上说,秦清料得不错,自己可不就是被鬼物附身了么? 只不过这鬼物,是他自己。 “你找我就为验证这个?” 邓神秀晃了晃揉碎的杏黄符,“你自己画的?” “要你管。” 秦清劈手摘过,“行了,你没事儿,师叔我就放心了。 为了你的事儿,师叔我汗湿了两件云锦衣。 当然了,这种云锦衣也没什么好的,才五两银子一件,除了宝荣巷,别处也采买不到。” 邓神秀以手扶额,觉得秦清是没救了。 前世,他认识的秦小乙,永远一张冰封的脸,话都没几句。 这一世再见,除了模样没什么变化,其它方面简直不敢认。 邓神秀的表情,让秦清猛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宝荣错了对象。 “呃,那个,还有个事儿,你的身世是我说出去的,抱歉啊。” 秦清难得给了个略带歉意的眼神。 “无妨。” 柳朝元出现时,他就猜道了。 更猜到秦清的出发点,必是想用威远侯的威名制衡淮东侯,给他减轻压力。 “这丫头总算还有几分良心。” 一念至此,他终于又从秦清身上找到了秦小乙的丁点影子。 “又来了,又来了……” 秦清最受不了邓神秀的眼神,灵机一动,定定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邓神秀瞪圆了眼睛,这,这是什么画风。 ------------ 51章 桑姑娘 “虽然我是你师叔,不过没关系,你要是喜欢我,就跟我表白。” 秦清眼神如湖水般清澈,翩翩白衣,临于月下,风姿如仙。 邓神秀心中没荡起半点涟漪,只有蒙蔽。 是她换了人设,还是自己坏了预设。 秦清一脸认真地盯着他,声音温柔,“人这一生,总要体味被美女拒绝的滋味吧。” 说着,她打个口哨,一匹天马翔于天际,秦清腾空而上,瞬息去远。 被她一阵骚操作,邓神秀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这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啊,悔不该酒醉错斩了谢贤弟……” 哀叹一会儿,瞅瞅时间不早了,邓神秀去客栈取回了枣红马,采买一番,赶在城门落锁前,出城去了。 月上东山时,他赶到了静侣山上的贤福观外。 母亲被他安顿在此处,如今,风波暂时平静,他当然要来探视。 贤福观占地近百亩,建筑优美,门规森严。 男客一律不得入观,探访也只能在在观东头修建的一排客舍中暂歇。 邓神秀出示了门条,不多时,值日的小道姑,将刘氏请了过来,在客舍相会。 母子重逢,还没说话,刘氏又下泪了。 翠荷宽慰道,“主母,公子来得匆忙,怕是还没吃饭呢。” 刘氏被翠荷一搅,顾不得伤心,便要去张罗吃食。 邓神秀取出个两个食盒,摆了一桌,邀请母亲和翠荷坐下。 多日不见,母亲和翠荷的气色,比之在汉阳时,好了不少。 许是此间清幽,又无刘淌等人搅扰,吃得好睡得好,将养了身子和精神。 邓神秀暗道:将母亲寄居在贤福观,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你舅父他们这几日没去扰你吧。” 刘氏给邓神秀夹了一筷子油泼春笋。 邓神秀刨了一大口饭,吃得香甜,“舅父们出去游历了,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回来了。” “出外游历,都去了?” 刘氏难以置信,在她的认知里,她的那几个堂兄弟可不似有这个雅兴的。 邓神秀道,“是真的,走的时候,还来和我打了招呼。 我还送了他们几条链子,他们可开心了。说是此番游历天下,没有成就,就不回来了。” 刘氏连忙双手合十,“无量天尊,道君显灵。” 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几乎足不出户,即便这样,寡妇带着个儿子,也少不得风言风语。 刘氏又不给他撑腰,屡屡作践她,还将她作了摇钱树。 这会儿,听说刘氏兄弟出门游历,秀儿少了麻烦,她真是长舒了一口气。 “你舅父们不来烦扰你了,你以后就要静下心来,好生求学了,切莫虚度这大好年华。” 刘氏无比爱怜地看着邓神秀。 咚,咚, 房门被敲响,翠荷开门,一个白衣女郎行了进来。 第一眼看过去,邓神秀心里便似被撞了一下,暗暗道,“天下还有如此女子。” 那白衣女郎,二十出头年纪,在女子中算是身量极高,快要和邓神秀齐平。 惊人的大长腿配上一条收腰的水漾齐膝长裙,衬得臀隆腿直。 一件偏紧的白色短袍,从肩头便开始走窄,使得窈窕美好的曲线一览无遗。 而胸前的宏伟壮丽,让人不忍直视。 偏这妖娆艳丽的女子,用一方儒巾压着满头堆鸦墨发,衬得一张偏饱满的鹅蛋脸,棱角分明,气质出众。 “娘娘,听说你家公子来了,我特意备了些茶点。呀,你们在吃饭呀,打搅了,打搅了。” 白衣女郎端着托盘,便要退走。 刘氏赶忙起身离席,脸带笑意地拦住了她,“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 邓神秀瞳孔微缩,立时起了警惕,在他心里有个朴素的公式:艳若桃李者,多心如蛇蝎。 这青衣女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矫情得很,真要离开,脚下加快就是了,不信母亲能拦得下。 “秀儿,忘了跟你说了,这位是桑姑娘,观主的俗世的侄女。这两日才过来的,和我一见如故,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是啊,公子,前天晚上,夫人想要热水,恰好水房没碳了,还是桑小姐给送过来的呢。” 刘氏和翠荷都对这位桑姑娘表现出了极大的好感,邓神秀心中警惕越甚。 “原来是邓公子,奴家有礼了。” 桑姑娘将托盘在桌上放了,福了一福,腰下划出一道饱满的弧线。 “桑姑娘客气了,这是我儿邓神秀,你叫声兄弟就好。” 自打桑姑娘进门,刘氏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我代家母谢过桑姑娘这些日子的照料。” 邓神秀面如冰湖。 桑姑娘却“呀”的一声,花容失色,“邓神秀,莫非你就是传的那个今之真儒,汉阳邓神秀。” 刘氏惊讶地看着邓神秀,“秀儿,什么今之真儒?” 桑姑娘拉着刘氏的手道,“娘娘,你还不知道呢……” 她樱桃小口吧啦了小半盏茶,竟将邓神秀在贤雅集和昌武府衙前的种种,说了个一清二楚。 刘氏惊呆了,拉着邓神秀的手道,“秀儿,你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你这样,娘心里……” 邓神秀冷冷瞥一眼桑姑娘,桑姑娘道,“娘娘放心,现在我家秀弟弟可是苏提学的弟子,身负大名,坏人躲他还来不及,哪里敢来害他。” 刘氏这才稍稍宽心,忽又想到邓神秀真得了功名,一会儿又忍不住垂泪,双手合十,感谢起了道君。 “母亲,还有外人在呢,您这是做什么。” 邓神秀最见不得母亲的眼泪,恨不能一巴掌抽翻桑姑娘,“桑小姐,多谢你的美意,我难得和母亲相聚,所以……” “秀儿,不许无礼。” 刘氏轻轻在邓神秀手背上拧了一记。 桑姑娘剜了邓神秀一眼,笑道,“秀弟弟说得对,娘娘难得母子重逢,是我搅扰了。” 说着,她将托盘上的四碟点心取出,在桌上放了,正要取了托盘离开。 忽地,身子一软,朝邓神秀歪倒。 邓神秀一把扶在她手臂上,触手间弹腻惊人,桑姑娘拍开他手掌之际,手指轻轻在他掌心勾动。 ------------ 52章 驱物三境 “你看我这笨手笨脚……” 她以托盘遮面,快步退了出去。 翠荷前去相送,刘氏含笑望着邓神秀,“你这孩子,得了功名怎么也不和娘说。 本来,我还怕你高攀不上这桑姑娘。 现在好了,你既得了功名,我就踏实多了。 我仔细看了,桑小姐有宜男之相,你若……” 温柔贤惠如刘氏,在儿女婚姻大事上,也不能免俗。 邓神秀无力吐槽,也不愿分辩。 他的志向,只有他自己清楚。 儿女情长什么的,太影响大哥行走江湖了。 邓神秀好容易安抚住母亲转换话题,陪着她吃完饭,又聊到半夜,这才将母亲送出门去。 他一直将母亲送到贤福观门口,看着母亲进去,这才返回客舍。 他盘膝在房内坐定,取出胸前的震寰珠,细细摩挲。 此时,震寰珠已经变得冰凉,彻底进入了休眠状态。 邓神秀搬运体内灵力,龙睛窍、龙颌窍内的灵液,立时全身奔涌起来。 才两个周天下来,他满身疲乏全消了。 驱物三境达成,他心中隐隐生出兴奋来。 因为一旦突破驱物境,到达了成符境,才算是彻底跨进了术士的门槛。 除此外,到达驱物三境,他修为大增。 单只驱物的重量上,相比驱物一境,已经强了十倍。 他现在能驱动上百斤重物,借用妙法,能达到一灵十用,也远远超过了当初的一灵四用。 “还是得弄点杀手锏傍身。” 邓神秀嘀咕着。 银蛇剑被寒钢宝剑毁了,寒钢宝剑被他赠给了楚狂歌。 思极楚狂歌,他念头一下子远了,暗暗道,“也不知这十三娃到底怎样了,堂堂未来的神州巨侠,十三界的翘楚,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过早夭折吧……” 就在邓神秀神思远游之际,远在东都的威远侯府二公子邓孝严的家宅芙蓉苑内,也有人正碎碎念叨着他。 锦绣庄严的明华厅内,邓孝严的夫人柳袂正捧着一张人物肖像图,看得入神。 数十根北海鲨鱼膏熬制的雪花蜡点燃着,整个明华厅内,恍若白昼。 明丽的灯火下,柳袂明艳有余稍些尖刻的脸上阴郁之气,越聚越重。 啪的一下,她将画像拍在了桌上,对着客座上正捧着一卷《皇庭道经》苦读的中年书生娇叱道,“邓孝严,看你做下的好事,真是你的野种啊,和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邓孝严放下书,瘦硬的脸上聚起一丝愁容,“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你翻它做什么,我困了,睡了先。” 说完,起身,施施然去了。 “你!” 柳袂气得一张俏脸发青,却又无可奈何。 她素知邓孝严的脾性,这是个万事不管,只顾读书的窝囊废,即便和他说天要塌了,他也只会应一句“等我先看完这页再说”。 “好好,你们老的少的都不管,我管。” 柳袂一挥袖,一个茶盏打烂在地,一名婢女赶忙冲了进来。 “去,叫柳朝先来。” 不多时,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阔步行了进来,看面目和被邓神秀弄死的柳朝元有几分连像。 二人正是嫡亲兄弟,一个习文,一个习武,皆是柳袂从娘家带过来的老家臣。 “谢家的人联系的怎么样了?” “回夫人,谢塘说,只要咱们动手,他愿意全力配合。” “好得很,你现在就带人去昌武,见机行事,即便动不了那野种,也要把那贱人给我带回。” “遵命!只是……” “有什么事就说,吞吐什么。” “邓神秀到底是老爷的……老侯爷那边……” “邓神秀当众宣称和邓家没有关系,老侯爷岂会怜惜他这个不认祖宗的野种。” “夫人,大爷来了。” 把门的婢女疾步入门来报。 不待柳袂相请,一个面目粗豪的中年男子已阔步行来,正是当今威远侯长子邓孝勇,二等轻骑尉。 “这么晚了,大哥怎么来了。” “老二的那个野崽子是怎么回事儿,事情怎么闹得那么大?” 柳袂吃了一惊,“大哥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邓孝勇大马金刀地落座,“还风声,连老爷子也惊动了,他的老友可是向他道了恭喜。 说什么,我邓家是马上取功名,粗豪了几代了,终于出了文曲星。 老爷子让我过来问问老二,那崽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不能落准。” 柳袂眉心一跳,“这根本就是个误会,夫君已经否认了。 再说,那小子自己也否认了。若他真是侯爷血脉,岂有不抢着相认的道理。 这事儿,大伯一定要和公公说清楚。 夫君向来不理俗物,若真弄回来这么个祸害,岂不也给大伯添堵。” 邓孝勇哈哈一笑,“还是弟妹明事理,咱们这个家啊,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外面杂七杂八的人和事,也就不要混进来了。 有弟妹给老二当家,我就放心多了。” 说完,邓孝勇起身去了。 柳朝先从帷幕后转出,“夫人,想不到这小崽子已经惊动了老侯爷,这下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越是如此,越要当机立断,做得干净些。” “是。” ………… 山风幽冷,夜色寂静,邓神秀裹着厚实的棉被,一夜好眠。 本来,他还能多睡上一会儿,却被几声啼叫吵醒,“秀弟弟,秀弟弟,救我一救。” 邓神秀翻身下床,奔出门去,便见不远处的一株李子树上,桑姑娘半挂在上面。 一袭白袍的她,后背的衣衫被树杈挂烂,露出大片晶莹如玉的肌肤。 她卷着身子,半吊在树杈上,本就玲珑肉感的身子,顿时化出一道饱满夸张的曲线来。 大清早的,帐下精兵本就不好安抚,邓神秀顿时口干舌燥。 “你还瞧什么,秀弟弟,还不救我。” 桑姑娘的声音仿佛油锅化开的冰糖汁饱蘸了慢火熬煮好的红烧肉。 邓神秀挪开眼睛,纹丝不动,“桑小姐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此非待客之道。” “秀弟弟,你还不救我,人家难受死了都。” 桑姑娘哀啼,轻轻扭动弹腻的腰肢。 ------------ 53章 美是真美 邓神秀懒得理她,转身就走。 忽地,桑姑娘从树上翻身落下,几个起落,拦在了邓神秀身前,棱角分明的鹅蛋脸上挂着薄嗔,“好一个狠心的秀弟弟,当真见死不救。” “桑姑娘,请自重。” “你是嫌我瘦要我增肥么?秀弟弟,你看我哪里瘦啊。” 桑姑娘扭动着诱人的身子,向邓神秀靠近。 邓神秀两世为人,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惊得快要合不拢腿,“桑姑娘,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处心积虑接近我母亲,到底有什么目的。” 桑姑娘扑闪扑闪着会说话的大眼睛,柔声道,“你说我有什么目的了?当然是听闻了秀弟弟你的过往,心生钦慕,觉得你是如意郎君,想要……。” 邓神秀冷声打断,“既然桑姑娘对我了解的那么清楚,自然就该知道,谢玉、柳朝元之流是怎么死的。” 桑姑娘暗暗惊诧邓神秀这一身杀气,退开一步,收敛媚态道,“好吧,既然你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也犯不着硬缠着你,自贬身价。 就一件事,下月八号,我姑母也就是贤福观官观主雅娴师太,想要在醉白池举办祈福会,想邀请你参会。 当然,我姑母也想让你担任这个祈福会的联合发起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桑姑娘仿佛千面,此刻又变得温若处子,目光清澈如水。 “我应下了,桑姑娘请回。” 邓神秀答应得干净利落。 桑姑娘心中咯噔一下,暗道“糟了”。 她猛然意识到今天的戏有些过了,若只是请邓神秀答应这么个条件,犯得着自己委曲求全演那么一出么? 若对面的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或许不会往深处想,但眼前立着的青年书生,明显有着远超他年纪的稳重。 桑姑娘强做镇定道,“如此甚好。对了,贤福观自今日起,要闭观一段时间,没什么事儿,就请你先下山吧。” 刷的一下,邓神秀脸色阴沉了下来,“桑小姐,当心玩火自焚。” 桑姑娘猜得不错,当她说完请求时,邓神秀就意识到这里面逻辑不畅。 如果单纯是想要借助自己的名气,召开一个祈福会,贤福观观主没必要搞这么复杂。 自己母亲还住在贤福观,就冲这点,只要正常开口,他不会拒绝。 偏偏这位桑小姐,非要演一回小姐,这未免用力过猛。 他口上应承着,就是想等合适的机会,将母亲带出贤福观。 偏偏桑姑娘立时就说了贤福观要闭观一段时间,根本不给他留丁点机会。 话至此处,双方等若是扯破了脸。 “秀弟弟不要生气,我对娘娘可没有恶意,对你,更没恶意。不然人家怎么会一见你,就把持不住,乱了芳心,这才漏了马脚,叫你抓住。” 桑姑娘妩媚一笑,眼含秋波。 邓神秀微眯了眼睛,心里快速评判着利弊。 桑姑娘笑道,“秀弟弟千万别犯傻,我可不是谢玉和柳朝元,记住,姐姐吃软不吃硬。” 适才桑姑娘的身手,他也见了,至少有锻骨境的实力,在自己之上。 但他修武同修,何况如今他已突破驱物三境,若真动手,他有把握拿下桑姑娘。 可拿下了又能怎样,母亲陷在贤福观。 搞人质交换,双方比狠,他一个宝妈男,妥输。 “放心,我说了,我不会伤害娘娘,也只是借你名气一用,你不用想太多。 我也有难言之隐,等哪天咱们混熟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桑姑娘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的柔情,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饱满的红唇,“姐姐美么?” “美是真美,可惜有嘴。” 邓神秀一脸的冰霜,恨不得一刀结果了这蛇蝎女。 “哈哈……” 桑姑娘笑得花枝乱颤,“秀弟弟果然是才子,世皆传言秀弟弟诗文双绝,不如赠一首给姐姐如何?” “没那个心情,桑姑娘请便吧。” “你若不写,我叫娘娘来帮我讨。” 邓神秀怒目以视,桑姑娘含笑对视。 他耗不过,恨声道,“且等着。” 他转回房间,不多时,取了一张折好的雪缎纸出来,道,“这首诗有四句,我写了三句,剩下一句,我相信以你的智慧一定能补全,拿回去细细琢磨。” “补诗,有趣。” 桑姑娘收了雪缎纸,冲邓神秀眨了眨眼睛,“姐姐叫桑雨绮,有空常来找姐姐玩。”说着,一阵风去了。 咔嚓一下,邓神秀踏断了一截木枝,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桑雨绮,他记得自己混迹瀚海北庭,被迫拜在李道缘门下时,李道缘的夫人也叫桑雨绮。 换句话说,桑雨绮是他前世的师娘。 前世,他没机会和师娘照面。 唯一接触过一次是李道缘身死后,桑雨绮辣手整顿了瀚海北庭的实力,成了一方霸主。 只是,桑雨绮那时皆以纱巾覆面,他没机会见得她容颜。 世界却广有传言,北庭之主桑雨绮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是当世雄主们最渴望采摘的一朵娇艳玫瑰。 “看此女的心性手段,只怕真是一个人,这叫特么地什么事儿!” 邓神秀像“男足看了王霜的表演”一样,骂骂咧咧地退了场。 那厢,桑雨绮已经躲进了香闺,怀着几分雀跃的心情,打开了邓神秀给的雪缎纸。 这几日,她耳朵里早就灌满了邓神秀的名字,对他诗文上的造诣是极为佩服的。 如今,能让这号曰当今真儒的邓神秀为自己写诗,亦是难得的趣事。 雪缎纸才展开,桑雨绮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却见雪缎纸上写着: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接在后面的是一条笔直的黑线。 显然,是要桑雨绮完形填空。 桑雨绮棱着美丽的眼睛,抓起雪缎纸便要揉碎,忽地,又放了下来,冷笑道,“还挺有刚,看你能硬到几时,本姑娘接招就是。” 她取出笔墨,又盯着雪缎纸读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桑雨绮? 不对不对,出韵了,最毒女人心?最毒妇人心?最毒美女心……” 最后,她大笔一挥,落上鸡爬猫跳的几个字:最毒美人心。 吟诵几遍,她丢了墨笔,恨恨念道,“小小书生,不知天高地厚,且等着吧。” ------------ 54章 献窑 “从不曾见姑娘这般模样,自打姑娘修行纯阴无极功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姑娘施展媚术。”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桑雨绮身后,来人是个中年道姑,正是贤福观观主雅娴师太。 桑雨绮面色骤冷,“师太想说什么?是觉得我会淹死在邓神秀这个小水坑里?无妨,你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大可向主上汇报。主上不是给了你专奏之权么?” 雅娴师太微笑道,“姑娘言重了,我现在是姑娘手下,自然唯姑娘之命是从。 只是那邓神秀,自出名以来,处处血光之灾,姑娘和他打交道,当慎之又慎。”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 雅娴师太退出门去。 桑雨绮清澈的星眸陡然放出冷光,轻轻挥手,落了诗文的雪缎纸化成碎片。 ………… 就在雅娴师太找上门的档口,邓神秀下山去了。 他很清楚,桑雨绮既然打定了自己的主意,是断不会让自己接走母亲的。 他也猜到桑雨绮要借祈福会搞大动作,也回忆了前世。 奈何,他前世在淮东待的时间不久,只知道大约是明年四月,圣辉会起事,在淮东掀起好大声势。 现在距离明年四月,还早得很。 他想不明白桑雨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知道越是在这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没有别的,只有实力。 他如今已晋升为驱物三境,能驱动百斤重物,且能一灵多用。 有这个基本盘,他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枣红马脚程极佳,当天傍晚,他就返回了汉阳县城。 将枣红马在缘来客栈寄存了,辞别了热情过度的老板,他返回家中。 才到家,正要将那一袋紫阳砂挪回阁楼,便有客来访了,正是刘员外。 伸手不打笑脸人,邓神秀再是着急,再是不近人情,也只能请了刘员外入内。 不用他奉茶,刘员外自己带了队伍,在邓神秀院中忙活起来。 邓神秀正要询问原因,又有客至。 不过半柱香,邓神秀家的小小院落,支起七八张从三江酒楼借来的桌子,几十号人坐得满满当当。 没办法,如今整个昌武,邓神秀都是绝对热点,更何况他的家乡汉阳县。 来道贺的汉阳名流,官佐,儒生,无不对邓神秀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热情。 对他在昌武府所作所为,激赏不已。 整个宴会,众客乘兴而起,尽兴而归。 邓神秀再躺回床上时,已过三更天。 他一觉睡到次日正午,才洗漱完毕,猛地想起昨日在宴会上,向诸人请托之事,急急出门朝城东行去。 他赶到城东野坟场时,那处被人用白灰圈了个数百平的空地。 空地上,堆满了各种漆黑的砖块。 见得他过来,不少人涌了过来。 “在下刘员外家家丁刘三,我家员外贡献两个窑口。” “小人王员外管家王伟岸,贡献三个窑口。” “在下张举人妻弟,我姐夫下手晚了,窑口被卖光了,他去邻县江夏,给公子买了两个窑口,连夜拉了回来……” 众人纷纷自报家门。 邓神秀拱手道,“多谢诸君,也劳诸君替我多谢诸位贤兄,就说邓某深为感激,来日摆酒相谢。 对了,这是此次购入窑口的费用……” 他才掏出银票,众领头如避蛇蝎,率领各自队伍,落荒而逃,只留下堆成小山一般的漆黑砖头。 原来,这一块块漆黑砖头,来历不凡,皆是三年以上铁匠铺窑口的火砖。 邓神秀的目的,当然不是这些火砖,而是火砖内积累的精铁之精。 铁匠在打铁时,会不停地有铁屑脱落,坠入火口,天长日久,这些铁屑会有相当一部分融入火砖中。 随着持久的累积,反复的煅烧,火砖之内就会形成精铁之精。。 当然,时间越长的窑口,积累的精铁之精,就越是丰富。 邓神秀弄来这些三年以上窑口的火砖,正是为了提炼这些火砖中的精铁之精。 值得一提的是,铁铺窑口中存有精铁之精,这个秘密要到四五年后,最先在北地爆出来。 提取这些窑口内的精铁之精的法门爆出,则要到七八年后。 那时,邓神秀修为已高,早就看不上这精铁之精了。 但在当下,此物对他效用非常。 此番他回汉阳县,正是奔着此物来的。 此物在别地也有,但要弄到这么多的铁匠铺窑口,非要有强大影响力不行。 只有在这汉阳县,邓神秀才有如斯影响力,此事才办得成。 当然,他托众人弄窑口,也编了合适的借口,说要参修浩然气,需要此烈阳之物聚阵。 没人细究他要这些破砖干什么,但都把弄到这些破砖,当作结交他的机会。 面对这成小山般火砖,邓神秀盘膝坐定,缓缓放出清灵气。 精铁之精性属烈阳,清灵气很容易就能感知到。 花了两个时辰工夫,邓神秀挑了近八百块烈阳气息浓郁的火砖,托了几个民夫,没费多大力气,就将这八百口火砖,挪进了家中的阁楼。 八百口火砖一挪进来,本就不阔的阁楼,顿时拥挤得只容一人之身。 邓神秀取出那包紫阳砂,倒入一口大铁锅,又倒入三口火砖,沉腰扎马,开始抽插。 半柱香后,整个砂锅开始冒出腾腾青烟,三口火砖顿时炸裂成七八块。 邓神秀催动灵力,将碎裂的火砖挪出,于此同时,数枚糖粒大小的晶莹之物,被挪入一个空置的海碗中。 灵力催动,攸地一下,又是三口火砖落入砂锅中,邓神秀继续抽插、翻炒。 时间一点点流逝,邓神秀仿佛不知疲倦。 如是过了五个昼夜,近八百口火砖化作满屋碎土,海碗中多了小半碗晶莹。 与此同时,一锅紫阳砂化作乌黑色,触手间,已经没了多少温热。 显然,在这一通抽插中,紫阳砂已经亡了。 邓神秀不忧反喜,他小心翼翼如侍珍宝一般,将那小半碗精铁之精,尽数倒入一个口袋中,紧紧封住。 随即他抹身下楼,出得门来,已是一天黄昏时候。 ------------ 55章 托付 夕阳缓缓将落,晚风习习吹来。 他一抬头,几片树叶落在肩上,邓神秀抹掉肩头的树叶,阔步行到了老王铁匠铺。 见得邓神秀,王铁匠脸上堆起笑来。 他一个打铁的,并不知道邓神秀成了什么儒士,汉阳县名人。 他只是觉得有些亏欠邓神秀,又见邓神秀躲过了灾劫,心里头舒坦。 邓神秀指着王铁匠新置的窑口,直抒来意,他要借用这窑口几日,希望王铁匠能帮着控一控火。 王铁匠知道邓神秀身上牵着事儿,并不多打听,当即应承下来。 三日后,邓神秀离开了铁匠铺,离去的时候,他身上的精铁之精消耗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他腰带内侧多了七根指长的细针,取名岩心针。 他盘算得很清楚,他眼下的驱物能力,只能驱动百斤,这个力道说弱不弱,但也绝对不强。 用来御剑,能对付一般的江湖好手,但遇到锻骨境的强者,就要拉胯。 用来御针则不然,百斤力道加持在这小小飞针上,恐怖的速度带来的自然是可怕的杀伤力。 七根岩心针入腰,他腰杆都不由得挺直了不少。 返回家中,饱餐一顿,一夜好眠。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邓神秀洗漱完毕,扫到床头的大红请柬,才想起来,这请柬是七天前送来的。 城东苏举人嫁女,请他过府祝贺。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两日,他打开请柬一开,婚宴竟在今日。 如今他也成了汉阳县名流的一份子,这样的场合,该参加还得参加。 耐着性子参加完冗长的婚宴,邓神秀饱餐一顿归来。 临回前,苏举人拉着他的手,很是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实话实说,他今日到场,的确为苏举人哄抬了好大声势,县城中的名流基本都到了。 连城西和苏举人不对付的吴主薄也派了公子参加,苏家今天赚足了脸面。 临去,苏举人非要用车相送,待将邓神秀送到家,又从后面马车搬下不少礼物。 都是各式精美的点心,和七八坛上好的美酒,以及不少腊货。 苏举人显然是个有心人,饭桌上,邓神秀对这几样食用最多,他就记下了。 待苏家下人将礼物搬入院来,退走后,邓神秀盯着成堆的礼物,暗暗感叹,“这名与利,果然不分家。” “道与义,也是同生共死。” 一道声音从他家堂屋出来。 邓神秀吃了一惊,微醺的酒意顿时清醒,定睛看去,却是楚狂歌从堂中行了出来。 幽微月华下,楚狂歌丰神依旧,只是衣衫凋敝,满面风霜,显然这一段过得很是艰辛。 “楚兄,咱俩熟归熟,闹归闹,别拿私隐开玩笑。” “到底是成了名人,今非昔比。既如此,楚某告辞。” “哎,你小子怎么这么不识逗呢。” “那我就多谢了。” 楚狂歌移步到了礼物山边,搬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往口中狂灌起来。 猛灌一通后,他又拆开糕点盒,大口大口吞食,像是饿死鬼投胎。 邓神秀摄来桌椅,“坐下吃,幸亏没听你白话,不然真就成了跟着狂歌混,三天饿九顿。” 他一边数落,一边挪进厨房,灵力催动,不多时,麻利地收拾出一大盆肉丝汤面来。 楚狂歌也不客气,抄起筷子,猛吃起来,转瞬连汤带水七八斤面条入腹。 他又灌了几口酒,终于收了禽兽资态,变得温文起来,慢条斯理地掰着糕点。 眼神也不往邓神秀这边投送,对着满满一碗酒,怔怔出神。 酒碗中,正投射着他朦胧的影子。 邓神秀醉了。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自己给了这家伙酒碗,这家伙偏偏不喝。 他拽过酒碗,一口饮尽,“十三,吃饱喝足,没事儿咱们就睡吧。” 他确实有些倦怠了,这几日都在折腾,好容易得了空,正打算休息好了,再折回静侣山,想办法将母亲偷出来。 楚狂歌的目光忽然变得凝重,“城外义庄,有三十几个孩童,大的六七岁,小的三四岁,我只能托付给你。” “你灭了黑旗营?” 邓神秀一下惊醒了。 他听楚狂歌自述过身世,知道他和同袍会的过节,也想过楚狂歌会对同袍会出手。 却没想到,这十三娃反应如此强烈,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山呼海啸。 “只要同袍会在,黑旗营是灭不了的。我们袭击了黑旗营的一个点,抢回了这些孩子。” 楚狂歌神情不复轻快。 “最大的只有六七岁?更大的呢?” “都死了。” “畜生!” “我们杀的!” “……” 邓神秀蹭地立起,难以置信地盯着楚狂歌。 楚狂歌神情默然,“那些孩子中毒太深,身上绑了火箭筒冲向我们……” 邓神秀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记,“楚兄,别想太多,那些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太清楚邪娇洗脑的威力了。 “我知道。” 楚狂歌声音冷静,双手却在微微颤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灭黑旗营。” “你不如说灭同袍会。” “同袍会暂时灭不了。” “你也说了,同袍会不灭,黑旗营必存。” “五日后,飞鹰崖下,有商旅过,实为北静王萧海里运往向东都运送的皇纲。 内中多有金银、珍宝、丹药,但有一物最是珍贵,名唤至寿丹。 此丹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乃是同袍会费了极大气力,才得来进献给了北静王。 北静王残暴不仁,网聚匪类,残害生民。朝中已有不少正义大儒弹劾他。 北静王是收到消息,才赶忙张罗了这批皇纲,希望买好那昏君。 昏君贪生怕死,最是喜爱这至寿丹。 一旦皇纲被劫,此物落入我手,我就有了和同袍会谈判的筹码。” “消息从何而来?” “我潜入怀龙堂三日三夜……” “如此紧要之物,押解队伍的实力岂可小觑。” “此行北静王府求的是安稳,皆扮作商旅,为不漏行藏,派出的皆是他府中下人。” “就凭你一人?” “还有上百志同道合的旧部。” “你这是作死!” “死有何惧?” “好走不送。” “告辞。” 楚狂歌身形晃动,翻出院墙,随后翻回,竟抓了几盒点心,背了两坛酒。 “给我放那儿。” 邓神秀怒喝。 楚狂歌定住脚,转身看他。 ------------ 56章 合作 邓神秀叹息一声,“其实,我觉得那天瞎子算得不错,我就是交友不慎。” 他从腰囊里抓出全部的银票,“东西留下,这个拿走。” 楚狂歌二话不说,接过银票,却不将挂了满身的礼盒、酒坛留下,足下一点,出了院墙。 虽然挂了满满当当一身,楚狂歌身形轻盈如水,飞速攀上城头,折向城南的乱葬岗。 楚狂歌才出现,死寂的乱葬岗仿佛复活了,数十道身影朝楚狂歌围来。 楚狂歌赶忙将美酒、点心分发下去,众人狼吞虎咽地大吃大嚼起来。 “楚大哥,就弄了这点东西么?” “还有这个。” 楚狂歌大手一扬,借着月光,众人看清是一沓银票,皆忍不住呼啸起来。 当下,楚狂歌将银票散开,着众人全散去,采买补给。 除了日用物资,兵器铠甲,也是他们急缺的。 众人散去后,只剩了他的心腹大将龙津、邵甫未动,聚在他身边。 “邓神秀怎么说,他不愿加入?” “我没邀请他。” “为什么?” “他也有他的难处,他不比我们,他还有母亲,还有牵挂。” “亏楚大哥还认定他是当世豪杰,我看是浪得虚名。” 楚狂歌挥手,“邓神秀如果不是当世豪杰,这世上就没有豪杰了。他已为我倾尽所有了,接下来的好戏,要看咱们自己怎么唱了。” ………… 楚狂歌离开后,邓神秀连夜去造访了谭明,说了义庄幼童事。 谭明身为察举官,也没有安置这么多幼童的能力,但他到底交游广阔,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说刘员外家的义学,往日里也有收容孤儿,或许可以问下刘员外的意见。 当下,谭明便和邓神秀连夜造访刘府,待说明情况后,邓神秀道,“此事因邓某而起,刘兄能施以援手,邓某已经感激不尽。 若刘兄肯收容这些幼童,邓某愿每年资助义学纹银三百两。” 刘员外大笑,“神秀兄这是骂人呢。这个关头,神秀兄能找到刘某,刘某脸上有光啊。 不就是三十个幼童么,刘某收了。至于这银钱,我若真收了你神秀兄的。 消息传出去,姓刘的还活不活了。” 谭明笑道,“刘先生乃当世真善人,神秀,现在你信了吧。” 邓神秀拱手,“名不虚传。” 刘员外摆手笑道,“二位且莫拿高帽子罩我,我不受。若真想谢刘某,神秀兄若能给刘某留下一副墨宝,刘某感激不尽。” 谭明指着刘员外道,“你是真会见缝插针啊。” 刘员外满是希冀地看着邓神秀,“谁不知神秀老弟文墨珍贵,平日不敢开口,也只能今日斗胆相请为吾家门庭补一个门联。” 邓神秀道,“这有何难。” 当下,刘员外着人摆下文房四宝,邓神秀挥毫写到:传家有道唯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 刘员外心花怒放,对着邓神秀连连作揖,“此吾家传家宝。” 谭明亦笑,“刘先生慧眼识金。” 名人效应很是强大,一副对联,便解决了这巨大麻烦事。 从刘员外家离开后,邓神秀谢过谭明,饱餐一顿后,便早早上床歇息。 次日一早起来,他出了家门,直奔缘来客栈,取了那匹枣红马,策马朝屈家岭望冷峰赶来。 ………… 望冷峰上行人稀,秋风瑟瑟明月低。 一座山洞洞口处,不少劲装男子正肩挑手提,往山腹中搬运着物资。 圣辉会大智分舵舵主钱少卿和掌舵师爷张也,正含笑注视着众人的行动。 “看来,我大智分舵终于要扶摇直上了,蒋堂主慧眼识人呐。” 钱少卿忍不住一阵自得。 张也道,“蒋堂主联系乞活军这步棋走得极妙,乞活军驱赶流民,冲击了邓孝先的飞虎卫,终于打开缺口。 淮西被困的弟兄们总算解了围,蒋堂主趁势将重心放到淮东来,也是顺应时势的明智之举。” 钱少卿道,“蒋堂主当然明智,只是咱们在这边的行动要加速了,这么多物资转运过来,虽然是机会,给我大智分舵造成的压力,其实也不小哇。” 张也道,“这是自然,当务之急,咱们要守稳分舵,内外戒备都要加强。 说来也是舵主调度有方,我大智分舵开辟五年了,圣辉会的旗号在淮东也算够响亮了。 愣是没几个人知道我大智分舵舵口所在,如此神隐,不能不说是奇迹啊。” “报!莫队率带了客人上山了。” 一名斥候飞身而来。 钱少卿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张师爷手快,一把将钱少卿扶住,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两人一并化作风火,朝聚英堂赶去。 才入聚英堂,便见莫再提、莫再讲,正陪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家伙喝茶。 才看清那书生,钱少卿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邓神秀么? “莫再提!莫再讲!” 钱少卿在心里怒声吼道,恨不能将这两货撕成碎片。 “舵主,不用我介绍吧,这位就是名震淮东的邓神秀,也是我们兄弟的好友。” 莫再提嘚嘚瑟瑟坐在椅子上,晃着二郎腿,“今次,邓神秀登门,说有大事禀告,我就带过来了,都别紧张,大家都是自己人。” 莫再讲道,“老钱,老张,看你们这一脸的紧急集合,有什么呀,放松点。有我们兄弟在,还能打起来不成?” “老二,你也太上不得台面了,舵主和师爷,也是你能冒犯的。” “你平日里不也是这么叫么?装什么独瓣蒜。” “卧槽,你还有没有体统,我那是私下,什么叫私下你懂不懂。” “老子不懂,怎滴,搞得跟你先碰上神秀兄一般,来来,舵主,师爷,我来说一下情况……” “有我在,你说什么情况,赶紧滚出去,瞎掺和什么?” “…………” 眼见钱少卿脸上已经乌云密布,这两人还浑然不知,吵吵得厉害。 若不是这两人在圣辉会根脚颇深,又没什么心计,钱少卿早就不能容他们了。 平日里,钱少卿尽量不派这两兄弟出任务,形势还能勉强维持。 却没想到,就出了一次任务,这两货和杀人对象成了朋友,还特么把人引进老巢来,来介绍什么合作。 ------------ 57章 馋狼 “再提兄,再讲兄,兄弟此次来,一位探望二位。二呢,也是有点私事要和钱舵主分说。 稍后,等我和钱舵主分说明白了,我做东,请二位喝酒。” 邓神秀看钱少卿憋得难受,只好出声阻止这二位。 莫再提道,“这怎么话说的,难得你来了我们兄弟的地头,哪有让你做东的道理。我摆酒,舵主,师爷,都来哈。” “这还像话,行了,你们先谈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叫我们兄弟就行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凡事商量着来啊。” 莫再讲冲钱少卿挤了挤眼睛。 钱少卿一脸茫然,神特么能懂这货的暗示。 莫氏兄弟退走后,场中的空气似乎都平宁了不少。 “邓神秀,你胆子不小哇,敢单枪匹马闯入我大智分舵。” 张师爷冷声喝道。 邓神秀摆手道,“大智分舵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今天来了,是为了和二位算账。” “算账?” “算账!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算这个账。” 钱少卿冷笑喝道。 邓神秀含笑道,“大智分舵几次要邓某小命,这笔账不该算么?当然呢,这是一笔私账,咱们可以往后押押。 在此之前,可以先解决公账?” “公账,我和你有什么公账?” 钱少卿瞪眼。 张师爷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你现在是儒门中人,你若和莫氏兄弟有什么牵扯,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不要扯上我大智分舵。” 钱少卿和张师爷对视一眼,这才想起,这家伙今非昔比。 若是因为这家伙牵扯上了儒门,可真是大大不划算。 邓神秀道,“和莫氏兄弟无关,只单纯是我看上了望冷峰,嗯,其实也不是邓某的事。 还没和二位介绍我如今的身份,兄弟我如今已入了岳麓书院,添任执师。 书院有意在淮东开辟一座下院,正好兄弟出身淮东,选址重任就落在兄弟身上了。 兄弟特意用观山望气术查验一番,这望冷峰奇峰突起,啸聚风云,是一块福地。 若是立作书院,将来必能发扬光大。我将此提议上报后,岳麓书院的师长们就同意了。” 邓神秀说完,钱少卿和张师爷蒙蔽了。 邓神秀大手一挥,一枚令牌现在掌中,铁质令牌上镂刻着一座俊秀山峰,正是岳麓山。 邓神秀当然没加入岳麓书院,这令牌是他制作七枚岩心针时,顺手自己炼的一块。 糊弄行家不行,但钱少卿之流肯定分不出真假。 令牌是假的,岳麓书院来淮东开办书院的消息却是真的。 说假话若全假,自然容易被识破,真真假假,才是高明。 而他执师的身份是假的,相中望冷峰自然更是假的。 邓神秀想起望冷峰上的大智分舵,倒不是惦记着报仇。 而是他的腰囊空,手上没钱,心里发慌,自然要找个金主充值。 圣辉会大智分舵,是个极好的选择。 钱多把柄大,甚好摆弄。 所谓把柄大,乃是邓神秀清楚明年,圣辉会就会以大智分舵为中枢点起事,迅速糜烂淮东。 所以,大智分舵这个点,对圣辉会极为重要。 当然,对钱少卿这个舵主,更为重要。 他相信钱少卿不可能放弃这个点。 “岂有此理!” 钱少卿拍案而起,“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凭什么你们看中了,钱某人就要让。” 邓神秀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岳麓书院是朝廷敕封的四大书院之一。 书院看上哪座山,一封奏章,朝廷就敕封下来了。 却不知钱舵主是从哪里得来敕封,还是打算昭告天下,要占山为王?” “你……” “老钱,兄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不是莫氏兄弟在谢家合围我时,救过我,今天我就不来这一遭了。” 钱少卿正待说话,张师爷扯了扯他的衣袖,“如此说来,邓兄是愿意通融通融。” 邓神秀道,“师爷误会了,我只是来通报一声,让你们急速转移,免得到时候弄得大家面上不好看。” 钱少卿要急,张师爷道,“明白明白,此事我得和舵主私下商量一番,再来和邓兄定夺。” “请便。” 当下,钱少卿和张师爷疾步转回后堂。 “老张,你怎么回事儿,这事儿还有得谈么?” “舵主诶,你怎么就看不明白,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奔着占山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的身份是假的?” “那也未必。姓邓的如今名头惊天,我早就收到消息,四大书院都想招募他。 所以他进岳麓书院,反掌之间。至于岳麓书院开办下院之事,不好核实,也来不及核实。 但一旦是真的,咱们和姓邓的闹翻,可就没了回转的余地了。” “老张你到底是何意?现在是什么状况,你还不清楚么? 起事在即,大批物资已经运抵,怎么可能让出望冷峰。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 “不可!姓邓的敢来,未必没有后手。他必已做好了咱们翻脸的准备,杀他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还能真让了让望冷峰。” “舵主误会了。你细想,姓邓的若真非要这望冷峰,他会走这一遭么? 他前面说了,这回既要算公账,又要算私账。若他真强要这望冷峰,这私账还有得算么? 所以,公账是假,私账是真。他就是借机来敲竹杠的。 没听他说么?这望冷峰是他选址给岳麓书院的。依我之见,他即便真看上望冷峰,也未必就真的上报了。” “明白了,多亏了师爷。师爷的意思是,只要摆平了这小子,即便岳麓书院真要来淮东,和我望冷峰也没有干系了。” “正是此理。” “走,咱们去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大的胃口。” 不多时,钱少卿和张师爷又转回了前厅,邓神秀一壶茶正喝得没什么滋味。 “邓老弟,前面是兄弟冒犯了。今日,兄弟设宴赔罪,赔罪。” 钱少卿一改满脸冷峻,春风满面。 他心中着实好奇,洪承是得有多蠢,才会屡屡上报出那样一份邓神秀的资料。 什么不谙世事,迂腐书生,学武所长,一事无成…… 有一个词儿是挨得着边的么? 这哪里是什么书生,分明就是一头馋狼,张开血盆大口,口角挂着老长的涎水。 ------------ 58章 公厕 邓神秀面无表情,“既然商量得差不多了,事情就这样办吧,兄弟先告辞了。” “且慢,神秀兄何必着急。” 张师爷含笑拦住他,“前面不说了么,要算两笔账,一公一私,公账了了,私账也得算呀,我们舵主最不喜欢欠债,尤其是人情债。” 邓神秀落回座上,“洪承杀我,莫氏兄弟也来杀我。邓某是费了多少劲儿,才逃了这条小命。我这条命,价值几何,舵主和师爷看着开价就是。” 张师爷轻轻击掌,一名随侍捧着个托盘,阔步行了进来,铁盘上摆满了银锭子,足有百两之多。 邓神秀轻哼一声,不待他说话,张师爷又拍了拍手掌,又有一名随侍托着一盘银锭子出来。 邓神秀站起身来,张师爷又拍手。 “好了,老张,你手不疼么?跟我玩葫芦娃救爷爷呢,一个又一个的。 还真不是兄弟不开眼,这年月谁还使银子? 这么说吧,金瓜子和金叶子我已经使顺手了,旁的真的不习惯。” 钱少卿似乎听见了狼嚎声。 张师爷挥退了随侍,“神秀兄,你开个价便是。” 邓神秀比出一根指头,钱少卿瞪圆了眼睛,讥讽道,“一百两黄金,神秀兄不愧是当世真儒啊。” 邓神秀笑道,“看得出来,钱兄心疼了。我就不明白了,旁人花钱心疼,贵会干得都是无本的买卖,有什么好心疼的。不过这数目,钱兄少说了十倍。” “一千两?你不如去抢!” 钱少卿暴走。 张师爷一脸无语地看着钱少卿,似乎在说,“他不是在抢,是在弄啥泥?” 丝丝浊气,从两人体内腾出,流入邓神秀胸口。 “看来钱兄是真没花过钱,那就不说了,准备搬家吧,钱兄。” 邓神秀起身要走。 “搬家?也不看看你今日还走得出去么?” 钱少卿冷喝一声,按剑在手。 邓神秀哈哈一笑,伸长了脖子,“舵主瞄准些,最好一击毙命。” “你!” “舵主息怒,何苦呢。” 张师爷加重了声音。 钱少卿无奈,他当然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他想不通的是,邓神秀仿佛看破了自己底牌。 “八百两,再多实在拿不出。” “老钱,你以为菜市场买菜呢,我这一千两才拿就得开销出去大半,你以为我一个人做得成这笔买卖?” “该死的莫再提,莫再讲。” 钱舵主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派这两个铁憨憨去杀邓神秀。 “老钱,你怪错人了。你这老巢虽然隐秘,但对我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大千分舵在王盘山飞鹰岭,没错吧。” 邓神秀不想坑了莫再提和莫再讲,努力回想起前世的一些和圣辉会有关的消息。 钱舵主惊得眉毛都要飞了,张师爷也一脸莫测盯着邓独秀。 “别想那么多,我的身份不便向二位透漏,总之也算半个自己人。” 邓神秀虚虚实实地秀着。 话说到这份上,钱少卿还能说什么,当即吩咐备货。 “那个,金叶子和金瓜子弄个两小袋就行了,剩余的,还是换成银票吧,自己人,互相照顾。” 上千两金子,携带起来,太过麻烦。 钱舵主无力吐槽,要银票也好,省得折腾了。 不多时,邓神秀要的财货就准备妥当了,他轻轻松松,在腰间缠了,向钱舵主一抱拳,“钱兄放心,我收钱肯定办事,等我通知,你们做好配合就是。” “配合,还要配合什么?” “你真当兄弟是来要你金子的?岳麓书院真要开办下院,不立在你望冷峰,总得选别的地方吧。” “那你要我们如何配合?” “现在还不清楚,无非是我观山望气时,需要你们震动山气,你们等通知就是了。” 钱少卿和张师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疲倦。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现在去找两位莫兄,把酒言欢吧。” 钱少卿心碎的跟什么一样,还把酒言欢。 张师爷道,“不打不相识,邓兄过门是客。舵主,咱们该做这个东道。” 钱少卿立时醒悟,张师爷是想借机探探邓神秀的底。 “报,有客造访。” 一名随侍忽然闯入,高声禀报。 张师爷懵了,钱少卿一脸黑线,他辛苦打造的大智分舵防御重地,现在竟有成公共厕所的趋势,谁都特么能来上。 “哪里来的客人,到底怎么回事。” 张师爷怒喝。 通报的随侍吓了一跳,颤声道,“他们中有一人持拿双龙令。” 钱少卿大惊,双龙令乃是双龙堂堂主蒋干成的招牌,大智分舵就分属于双龙堂之下。 蒋干成向来珍视双龙令,绝不轻易送出,这是什么情况。 “他们几个人?” “一共三人,持拿双龙令的,好像姓谢。” “舵主,对上了,蒋堂主曾送往淮东侯府送了一枚双龙令。” 张师爷念头一动,冲邓神秀抱拳道,“神秀兄,情况你也见了,看来这酒你是喝不成了,不如你先行一步?” 邓神秀道,“这怕什么,都是自己人,等接完了客,咱们再一起喝。” 说着,他大手一挥,西侧帷幕上挂着的一枚斗笠飞入他手中,转瞬,他将斗笠在头上罩了。 钱少卿一脸无语,这人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仔细一想,姓谢的和邓神秀有梁子。 这档口,邓神秀不肯离开,想一探究竟,也在情理之中。 钱少卿打定主意,谢家的浑水他懒得蹚了,就是蒋干成下令,他也有办法拒绝。 邓神秀愿意在这儿,就让他在吧。 不多时,那随侍迎了三人进来。 “钱舵主,张师爷,久仰大名,在下谢伟阳,乃是淮东侯家臣,在侯府曾见过蒋堂主,早听蒋堂主说过二位大名。今番到此,也是得了蒋堂主指引。” 谢伟阳卖相比谢塘强了不少,长身阔面,身形雄壮,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武道强者。 自我介绍完毕,谢伟阳又指着他左侧高大中年介绍道,“这位是威远侯府二公子夫人的家臣,名唤柳朝先,江湖名声极重,唤作奔雷手。” 说着,他又一指右侧儒雅中年道,“这位是岳麓书院的执师张克清。” ------------ 59章 有话好好说 钱舵主和张师爷对视一眼,皆暗暗道,“看来姓邓的所言非虚,不然,怎么这么巧,岳麓书院又派了执师过来。” “久闻大名,不知几位找钱某何事?” 钱少卿对到访的三人没什么兴趣,他很清楚谢伟阳到此,即便真是蒋堂主指引,也多半是蒋堂主碍于面子的缘故。 他早就受了蒋堂主的严令,近期他大智分舵没有旁的事,只专注于储备物资,整训队伍,为起事做准备。 既如此,蒋堂主又怎么会安排其他事务来分他的心。 谢伟阳看出钱少卿兴致不高,扫了一眼戴着斗笠的邓神秀道,“不知这位是……” 邓神秀道,“我是钱舵主新招募的客卿。” 说完,八风不动,端坐座上。 钱少卿一肚子不痛快,也不能否认。 谢伟阳哈哈一笑,“既然都是自己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不瞒钱兄,我和柳兄到此,就是为了收拾邓神秀。 贵会在淮东经营多年,我需要钱兄提供帮助。 尤其是关于邓神秀的详细资料,对了,还有他母亲的下落,这位柳兄很感兴趣。 除此外,就没什么好麻烦钱兄的了。 还有,这位张先生,马上就要到汉阳走马上任了,收拾姓邓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然,我和柳兄也绝不会让钱兄白忙一场。 事后,必有一番心意。” 钱少卿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接茬,邓神秀起身道,“舵主,邓神秀我听过,此人英明神武,英雄盖世,要杀他,可不容易。” 钱少卿、张师爷,目瞪口呆,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我懂,都懂,价钱的事儿好商量。” 谢伟阳以为邓神秀先提难度,是为涨价。 邓神秀缓步朝几人靠近,行到柳朝先身前,“柳朝元是你什么人?” 柳朝先吃了一惊,忽然明悟,柳朝元死在邓神秀手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乃是家兄,阁下到底何人,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乃是锻骨强者,蛮霸惯了,非常讨厌邓神秀的说话方式。 “在下汉阳邓神秀。” 邓神秀从容解开斗笠。 “你……” 谢伟阳和柳朝先同时立起身来,张克清却没起来,瘫坐在了椅子上,眉心处多了个血洞。 却是邓神秀毫无征兆,突施岩心针,瞬息解决了张克清。 谢伟阳、柳朝先、张克清这个复仇者联盟,是相当严密的。 谢伟阳奔着邓神秀来,柳朝先迎着刘氏去了。 至于张克清,邓神秀早就听谭明说过,近期他可能要动一动,派来接任汉阳县察举官的,极有可能是谢家的人。 没想到,张克清这么快就来了。 此刻他先解决张克清,不是张克清最好解决,而是他不能容张克清开口。 “同门相残,列位见笑了。” 邓神秀风轻云淡地坐了回去。 谢伟阳、柳朝先全看呆了,钱少卿、张师爷也瞪圆了眼睛。 忽地,谢伟阳如梦初醒,高声呼道,“钱舵主,你这是疯了么,他是邓神秀,是邓神秀啊,还不拿下,拿下啊。” 钱少卿仿佛蜡像,一动不动。 “老谢,你若能活着出去,给淮东侯带个话,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呢?非要动刀动枪。” 话音方落,蹭地一下,两枚飞针迎着谢伟阳眉心射去。 谢伟阳早防着邓神秀,大手一拍,整个茶几,瞬间横在身前。 腾地一声轻响,砰,茶几跌落在地,谢伟阳眉心多出两个孔洞,整个人歪倒在了太师椅上,没了动静儿。 仓啷一声,柳朝先提刀在手,满眼的震惊,仿佛见鬼。 “你到底是何境界。” 柳朝先怒喝,丝丝浊气,朝邓神秀腾来。 他看得分明,谢伟阳挡在身前的茶几,是硬梨木制成的,木板足有寸许厚,飞针能够刺穿。 这得是什么修为。 喝问才出,柳朝先长刀在空中化作一片烂银,十几把飞刀如电投出,直射邓神秀。 “老钱,此人当面行凶,何等嚣张,你管是不管。” 邓神秀展开八极游身术,满场游走,于此同时,灵力发动,只盯射向他头颅的两柄飞刀。 超卓的灵力控制,竟然精准地捕捉到了两柄飞刀。 但柳朝先飞刀劲力奇大,单靠灵力他没办法捉住,只能在飞刀上施加外力。 嗖嗖两下,两柄飞刀从头两侧飞过。 嘭嘭嘭,其他几柄飞刀,射中他腹心,刺破衣衫,被金丝甲弹开。 钱少卿恨不得生吃了邓神秀,他没想到此人如此凶悍,转瞬之间,连灭两人。 张克清也就罢了,谢伟阳明显已是明劲巅峰强者。 最麻烦的是,邓神秀灭了谢伟阳,等若是斩断了他的后路,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老钱你再不出手,老子就死在姓柳的刀下。” 邓神秀忽然顿住身形,任由柳朝先迎头一刀砍落。 说时迟,那时快,邓神秀才要错步避开,一柄秋水长剑隔开了柳朝先的大刀。 钱少卿出手了。 他没办法不出手,总不能看着邓神秀真死在此处。 此人一旦身死,极有可能导致整个大智分舵搬家,破坏蒋堂主大计。 这个罪名,他承担不起。 若是张克清还在,他或许还能向张克清打听一下消息。 谁料姓邓的下手太狠太快,上来就干掉了张克清,断绝了他探问消息的希望。 思前想后,他竟只剩了护住邓神秀这一条选择。 铛铛铛,钱少卿和柳朝先展现出了超卓的武打特效,一刀一剑,光影交织,满室生风。 嗖,嗖两声,钱少卿一剑削飞了柳朝先的头颅,头颅腾空之际,可见一个血洞正中眉心。 却是邓神秀枉顾江湖规矩,趁钱少卿和柳朝先战得难解难分之际,出手偷袭。 他如今的修为今非昔比,偷袭的威力,非同小可。 柳朝先单战钱少卿,都已经很吃力了,哪里防得住邓神秀的电闪岩心针。 望着柳朝先眉心处的孔洞,钱少卿后脊梁一阵阵发寒,暗暗道,“洪承真特么该死啊。” 他觉得当初听信洪承的计策,去弄邓神秀来要挟邓孝先,简直就是今生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 60章 抵命 若没有洪承,他今日怎么会和这个年纪轻轻杀人如麻阴险狠毒的魔头,发生如此不清白的关系。 不是说是真儒吗? 不是说是君子吗? 现在连举世公认的好人都可以这么无良,自己这种坏人还有前途可言么? 世间正义还能让谁去维护? “钱舵主好刀法。” 邓神秀比出个大拇指。 “我特么想砍你。” 钱少卿心中嘶吼。 “吃饭啦,吃饭啦,这顿饭准备的……握草,保护舵主。” 莫再提惊呼一声,抽出腰间长刀,拦在钱少卿身前。 “神秀兄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 莫再提提剑在手,横在邓神秀身前。 两兄弟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钱舵主,不管怎么说,神秀兄,是我请来的客人,不至于到动刀动枪的地步吧。” 莫再提沉吟数息,一脸深沉地道,“这样吧,舵主非要神秀兄性命,用我这条命抵了,反正我们兄弟欠他两条命。” “用我的,大哥,圣辉会可以无我,不能无君。” “二弟别说了,大哥虽有不世之材,但也明白舍身取义的道理。钱舵主,动手吧。” “我抵命,大哥。” “我抵命,二弟。” “我抵命,大哥,你就别犟了” “我弟抵命。” 莫再讲懵了,眼睛红红似在说话,“大哥,你,你不跟了?” “我怕跟乱了。” 莫再提郑重一点头。 “莫氏昆仲情深,令人动容,钱舵主能有二君为辅佐,前途无亮啊。” 邓神秀抚掌赞道。 钱少卿,“……” “神秀兄如果用得上,可以暂时让莫氏兄弟相伴左右,也好做咱们之间的联系纽带。” 张师爷一脸诚挚。 莫氏兄弟脸上满是意动。 邓神秀后背一凉,他自知当不起这两位大聪明的辅佐,朗声道,“莫氏昆仲皆乃当世俊杰,非同凡俗的人物。 若邓某果真经营事业,少不得要三顾相请,奈何,邓某只是一介书生,无事可谋。 不敢耗费莫氏昆仲天赋英才啊。钱舵主,我真是羡慕你啊。” 钱舵主想招来一名身患尿毒症的手下,用最黄最毒的尿滋在邓神秀脸上。 他被憋得丝丝浊气,疯狂朝邓神秀胸口没去。 莫氏兄弟则是一脸矜持,情绪内敛地微微颔首。 “好了,时间不早了,今日状况颇多,邓某还有要事。等咱们的大事办完,邓某做东,相请几位。” 说着,邓神秀一抱拳,阔步行出殿外。 莫氏兄弟一路相送,直到看不见枣红马荡起的烟尘,才折身回返。 一路上,两人不停喟叹。 “今日始知邓神秀名不虚传,竟有如斯识人之明。” “诚哉斯言,这些年,能看出你我兄弟有不凡之材的,也就钱舵主,蒋堂主了。” “照我说,邓神秀的眼光应该还在钱舵主、蒋堂主之上。” “真替他可惜,他不干事业,你我兄弟便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成了。” “嘿,我就不明白了,什么叫我弟抵命。” “我说了么,我说的是我抵抵命,口音拖了一下而已。” “…………” 就在莫氏兄弟返回大智分舵的档口,一只青羽虎头鹰落在了张师爷的掌上。 就在一炷香前,他放飞了一只青羽虎头鹰。 取下青羽虎头鹰脚下的密信,一眼就看完了上面的内容。 钱少卿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小子并不是虚张声势,岳麓书院真有意在淮东开办分院。” 原来,自邓神秀离开后,钱少卿便第一时间让张师爷给淮东的秘谍去信问询。 他现在不敢和邓神秀翻脸,就是担心岳麓书院。 如今消息确准,他心里空落落的。 他当然想不到,邓神秀既然拿岳麓书院作伐,是准备了干货的。 “没办法,且忍这一段时日吧,好在不须太久。” 张师爷宽慰道。 钱少卿缓缓点头,只能如此了。 辞别莫氏兄弟,邓神秀又打马往昌武城外的静侣山赶去。 柳朝先和谢伟阳、张克清联袂造访大智分舵,让他生出了警兆。 这三人冲他来,他没什么压力,但柳朝先竟然想要弄到他母亲的下落。 这无疑是动了他的逆鳞。 虽然柳朝先已然身死,但隐患依旧未除,他放心不下,只想急急赶去贤福观探个究竟。 他赶到静侣山时,夜色已深,山风清冷,带着草木幽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震。 他将枣红马在不远处的镇子上找了间客栈寄存,自己悄悄摸上山来。 他担心母亲,打算夜探贤福观,若是条件允许,他打算擒了桑雨绮或者是雅娴师太,先把母亲弄出来再说。 才摸到半山腰,便听见山上有打斗的动静儿,他隐在暗处,快速前插。 又蹚出数百丈,终于瞧见那边的动静儿了。 打斗爆发在贤福观外,距离邓神秀曾经住过的外客雅室,只有数丈之距。 交战双方足有二十余人,桑雨绮在一旁掠阵,她率领的一方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 将六名黑衣人围在阵中,其中一名高个黑衣人手段极为霸烈,一双肉掌宛若金铁,连续荡开刀剑,拍翻了好几个桑雨绮的手下。 忽地,那高个黑衣人又拍开两人,身如灵蛇,直朝桑雨绮扑来。 桑雨绮冷笑一声,一双玉掌摊开,在空中如波浪一般,极有韵律地漾动几下,如青葱般的玉掌正朝那高个黑衣人大手拍去。 高个黑衣人不惊反喜,大吼一声,双掌势如奔雷,岂料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两只肉掌相击到只剩一寸左右之距, 高个黑衣人如挨雷击,身子横飞而出,半空中呕血不止,刷的一下,便被一刀砍在脖颈处,丢了性命。 躲避在茅草丛中的邓神秀棱起眼珠,暗道,“隔空一寸,这是暗劲了,看不出来这小娘皮,好厉害的本事。不对,她适才使得掌法,怎么那么眼熟。 纯阴无极功,是了,应该是纯阴无极功。果然是那个桑雨绮,师娘,这玩笑开的。” 他正陷入沉思,那边的大战已经随着高个黑衣人的死亡,而落下帷幕。 ------------ 61章 神算 几名黑衣人的面罩都被剥落,便听一人道,“惊雷手赵忠义,这,这是同袍会的人,他们如何会来找我贤福观的晦气。” 邓神秀心中了然,多半是谢家和同袍会有过沟通,以同袍会的实力,要查到自己母亲的下落,不难。 “谢昆啊谢昆,不让你死都不行了。” 邓神秀暗暗咬牙。 “行了,把这些人远些埋了,一个时辰后,过来打扫战场。” 桑雨绮素手一挥,众人麻利行动,瞬间退散干净。 邓神秀暗道,“这等局面,只怕就是闯进去了,也带不走人,看来只能再找机会了。” 他生了离去之意。 “出来吧,看了这许久,还没看够么?” 桑雨绮的声音传来。 邓神秀心里一惊,身子稳如老狗,一动不动。 他暗暗揣测,焉知不是桑雨绮使诈,江湖上多的是谨小慎微的家伙。 啪嗒,一枚石子远远抛来,他不敢躲,那石子正砸在他头上,生疼。 焉知不是巧合? 他继续苟。 嗖,劲风灌耳,一块花岗岩抛了过来。 他再也苟不住了,再苟就要狗带了,连忙翻身避开。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如此风雅之夜,桑姑娘满手血腥,未免不雅。” 邓神秀一脸淡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阔步行到桑雨绮身前。 他快速评判着形势,思考按倒桑雨绮到底有几回可能。 “真是文人一张嘴。” 桑雨绮冷哼一声,冷冷凝视着他,“你来作甚?” 她一袭白袍,神情冷淡,仿佛禁欲系御姐,和前番相见,判若两人。 邓神秀并不惊诧,那日桑雨绮看似柔媚,不过是在对自己使用媚术。 今日这副禁欲模样,只怕才是此人本来面目。 “咱们谈笔买卖吧。” 邓神秀开门见山。 “你能有什么买卖?” 桑雨绮冷笑。 邓神秀猜得不错,那日她的确是想借助媚术,将邓神秀折服。 若能将邓神秀收入麾下,祈福会办起来,必事半功倍。 奈何邓神秀仿佛八十老僧一般不解风情,她勾引不动。 既勾引不动,她索性收了媚术,以本来面目见他。 “桑姑娘今年二十有三,尚是处子之身吧,应该是西北人氏。” 邓神秀掐动手指,一副资深神棍模样。 桑雨绮当年过三十三岁生日时,他亦曾献礼。 而修炼纯阴无极功,未至大成,是不能破身的。 桑雨绮美目圆睁,继而柳眉倒竖,“你敢查我!” “桑姑娘言重了,一点儒家望气术,区区小技,让桑姑娘见笑了。”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凡是他不能用逻辑解释的,都往儒家术法上推。 只要对方没修出浩然气,最终解释权就归他。 “桑姑娘偏爱酸甜口,武道修为不可限量,二十九岁成亲,夫家是淮东人氏……” 邓神秀继续预言。 桑雨绮脸上红霞,生出强烈好奇,忍不住道,“我二十九才结婚,夫家也在淮东?姓什么?前程如何,我有几个孩子,男孩还是女孩……” 邓神秀前面说得都对,她也确信她的年纪对外是虚报的,家世更是编纂的,邓神秀便是查也没处去查。 甚至邓神秀连她是处子身都知道了,这怎么解释? 儒家望气术,真的很灵诶。 “望气术不是预言术,不能洞彻一切,有些事就不是我能多说的了。” 邓神秀道,“现在桑姑娘不会觉得我说合作的事,不是在开玩笑了吧。” “说说看。” 桑雨绮来了兴致。 邓神秀一番分说,桑雨绮瞪圆了眼睛,“这么紧要的事,怎么就让你知道了,你想设局害我?” 邓神秀道,“我母亲还在你手里,我敢和你刷花样么?再说以你的智慧,我能骗得了么?” “那倒也是。” 桑雨绮缓缓点头。 邓神秀道,“何去何从,你自己定夺,只一点,照顾好我母亲。” 邓神秀摄住两张银票,向桑雨绮飞来。 桑雨绮摘过两张银票,“看来你身家颇丰。放心好了,只要你不轻举妄动,娘娘,我自会照顾好。对了,娘娘给你缝了一件袍子,就在你上次住过的那件客舍。” 邓神秀心中一阵温暖,灵力放出,隔着数十丈,开门取物。 转瞬,一件绿袍落在他手中。 桑雨绮眼中精芒闪动,她没想到邓神秀竟将驱物妙术,修到此等地步。 邓神秀展开绿袍,扫见腰间的牡丹纹饰,又看向桑雨绮腰间,亦有牡丹纹饰。 桑雨绮剜了他一眼,“若消息有假,当心你的小命。” 说着,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邓神秀也快速下山,他憋着要搞大新闻,未来一段时间还有不少手工要做,时间上也着实耽搁不起。 ……………… 月明星稀,水何澹澹。 飞鹰崖上,上百人潜伏在丰茂的茅草丛下,众人刀枪齐备,劲弩开张,静静等待着。 “龙津,待会儿冲阵,我在前,邵甫居中,你在最末,率队放箭即可,不要往前冲。” 戳在队伍最前头的楚狂歌回首冲一名满是风霜色的少年说道。 那少年十六七岁年纪,稚气未脱,目光坚毅,正是追随楚狂歌最久的两名心腹之一的龙津。 坐忘峰一战,楚狂歌灭杀龚元,基本摧毁了同袍会淮东分舵。 而楚狂歌在淮东分舵人望其实早就超过了龚元,他灭杀龚元现身后,众人推举他担任淮东分舵新任龙头。 楚狂歌如实陈述了他杀掉龚元之事,也道出了他出身黑旗营之事,并当众宣布退出同袍会。 早期的同袍会,靠宣传的力量,的确吸收了大批的仁人志士,志在与子同袍,替天行道。 往日里,龚元也伪装得极好。 当楚狂歌将同袍会血淋漓的本来面目揭开后,近半数同袍会成员宣布出走。 少数去投奔其他分舵,亦有数十人愿意追随楚狂歌,随他覆灭黑旗营。 随着时间的推移,楚狂歌的旧部纷纷回归,迄今已过百人。 得益于邓神秀的慷慨解囊,这几日里,楚狂歌通过各处黑市,大肆采购。 如今刀枪齐备,兵精粮足,士气极高。 即便如此,大战在即,楚狂歌的心情也忍不住压抑。 ------------ 62章 天上有人 楚狂歌非是担心任务失败,他做事但尽全力,结果如何,交给上天。 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这些弟兄,这些人都是热血青年,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岁。 这些人跟着他楚狂歌,时时连肚子都混不饱,过的却是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心中很是惭愧。 眼前即将到来的一场大战,他清楚有多么凶险,即便得了邓du秀,哦,他改名了。 得了邓神秀的资助,有了齐备的武装,恐怕也不会有多少人活下来。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他也劝说过众人不必搅合进来,但这些热血青年义无反顾。 “老大,你别太有压力,弟兄们生在一起,死在一处,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若不砸碎了,老百姓还有什么活路。” 龙津一笑,露出一排白生生的牙齿。 楚狂歌微微点头。 趴在他左侧的邵甫是个圆脸青年,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老大,你说邓神秀会不会来?他是个怎样的人,真的如传说中的凛然正气,诗文无双么?” 楚狂歌眼中生出一抹光彩,丰神如玉的脸上有了笑意,“那小子怎么说呢,时而狡诈如狐,时而勇猛如虎,时而又很憨,反正是个挺复杂的家伙。 他还有老母要奉养,否则,他一定会来的。要是他来了,我觉得我们的希望会大上很多。” “老大怎的对他有那么大的嘉许,我不信他比老大还厉害。” 龙津棱着眼珠子道。 楚狂歌道,“这人你们没接触过,等有机会,我带你们见见他。世上若有妖孽,大概就是他那样的吧。” 嗖,一只白羽箭从山下射来,箭矢正落在楚狂歌嘴边上,他一动未动,没发出丁点声响。 嗖,嗖,漫天的白羽箭从天而降,漫山遍野地坠落。 “嘶。” 有人被射中了腿,疼得冷汗直冒,但始终没人嚷嚷出声。 好在众人甲胄齐备,便有中箭者,也多被铠甲弹开,只有极少的倒霉鬼被射中四肢。 “老大,来了来了,这帮混账正用箭矢扫山呢……” 龙津满是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兴奋。 楚狂歌没有搭话,他紧紧锁定着山下的队伍,已行至百米开外。 这些人皆身着暗沉的服饰,一大半人头上戴着斗笠,十几两马车装载了几十个硕大箱子,在地上压出极深的车辙。 “都注意了,听我口令,十个数后,所有的劲弩全部发射,劲弩发射完毕,三个呼吸,所有人都要冲下去。” 邵甫低声传达着命令。 终于,在十几两马车行到崖下时,邵甫正好查到第十个数。 霎时,三十几张劲弩同时发射,每支劲弩放出十支箭矢后,楚狂歌一跃而下,当先冲了出去。 几乎一个照面,残存的十余人便被杀散。 楚狂歌眉头紧锁,猛地挥剑,一个木箱被斩开,露出满满当当的石块。 “不好,中计了。” 邵甫惊声道,“结阵,结阵。” 楚狂歌摇头,“不是中计,是人家故布疑兵,兄弟们,接下来有硬仗打了。” 他话没说完,便有嘚嘚马蹄声传来,约莫八两马车组成的商队,逶迤而来。 商队两侧的骑士,却有上百人之多。 单论兵力,双方无比的接近,但对方骑士展现出的狂暴气势和冰冷杀意,让楚狂歌一颗心沉了下去。 “破甲士,随我冲阵,剩余的弟兄们原地结阵。” 楚狂歌高呼一声,仗剑突前,三十余名手持长矛的甲士,紧随其后,一往无前地朝前冲去。 迎向他们的正是十余精骑,人如虎,马如龙。 楚狂歌是整支队伍的箭头,寒钢宝剑是他最大的依仗,突在最前的骑士,沉声暴喝。 一柄点钢枪如毒龙一般,直刺他咽喉,与此同时,骏马四蹄腾空,粗壮的马蹄,直朝楚狂歌身上踏来。 寒钢宝剑猛地划空,枪断,人死,马两半。 “吼!” 龙津等人气势大震。 就在这时,一众执矛士和精骑撞到了一处。 骑士倒下了三人,执矛士倒了七八个。 楚狂歌剑出如龙,然则马上骑士个个皆是好手,有了第一个骑士的惨痛教训在前,纷纷避开楚狂歌,攻向一众执矛士。 就在这时,商队的其他骑士也发动了,竟分作两支队伍,一左一右,朝龙津、邵甫等人包抄而去。 楚狂歌心寒如铁,厉声告喝,“速退,我断后。” 他早看出了这些骑士各个实力非凡,至少都有明劲中境的修为。 一群这样的精甲骑士冲阵,绝不是自己这些人能应付的。 尽管行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 可真当他手下的兄弟有可能万劫不复之际,楚狂歌还是心疼得厉害。 他一声喝罢,腾身而起,仗剑朝最前的骑士冲杀而去。 “楚大哥,要死死一处便是。”、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杀!” 龙津、邵甫等人皆面无惧色,怒声高吼,杀气冲霄。 楚狂歌眼睛发热,怒声道,“那就死一处吧。” 寒钢宝剑划过,又一位骑士连人带马被斩作两截。 眼见双方就要陷入血战,忽听一声喊,“看,那是什么,天上。” 霎时,所有人抬头望天,便见苍青色的天幕上,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下面吊着个圆溜溜的东西。 “妖怪,那,那是妖怪。” 那妖怪腾飞的姿态十分不自然,最诡异的是,根本不见那妖怪有翅膀扇动,偏偏却能御空飞行。 且行进的方向,正是此间。 “是人,是人,妖怪肚子里有人。” “敌袭,敌袭。” 商队居中调度的斗篷客罩着一张鬼面,厉声高喝。 他自知这一路行来,不会风平浪静,他不怕楚狂歌这样的明骚,就怕天空上这种来路不明的暗贱。 “是他。” 楚狂歌眼睛发酸。 “是谁?老大。” 邵甫问。 “还能是谁,肯定是他,真是别出心裁的出场方式,只是靠这个能吓退北静王的人?” 龙津不信。 就在这时,风筝上开始下东西,砰,砰,一个接一个瓷瓶落地,迅速腾起巨大烟雾 ------------ 63章 你们好吗 “咳咳,咳咳,雾丸,是雾丸,快撤。” 楚狂歌疾声高呼,众人得令,疯狂后撤。 沉沉白雾遮掩,伸手不见五指,双方人马又彼此交织,没有人敢胡乱出手,因为伤着自己的人可能性,不比击伤敌人更小。 不消片刻,楚狂歌竟神奇地带领龙津等人和北静王的骑兵队伍脱离了接触。 “追上去,杀光这些蝼蚁,且看他的雾丸是不是无穷无尽。” 鬼面人冷声暴喝,众骑士狂飙。 两面皆是陡峭山崖,即便是武者,也是下来容易,上去难。 中间一条羊肠小道,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条腿。 尤其是十余里后,天上再也没有雾丸降下。 鬼面人一声令下,三十余骑脱离队伍,迎着楚狂歌等人狂飙而去。 就在这时,天空上的那人摇摆手臂,山崖四面,忽然有火光飘忽。 紧接着,嗖,嗖,轰,轰,大片烟花从山崖南壁腾空而上,照得崖上宛若白昼。 烟花炸响的刹那,钱少卿惊了,张师爷心都凉了。 “这是什么情况,焰火表演?” 莫再讲惊声道。 “焰火表演个屁,咱们中埋伏了。” 莫再提一脸深沉。 “中埋伏不应该是在山下么?咱们在山上,怎么中埋伏?” “嗯,这个问题值得深思,舵主,咱们怎么办?撤不撤。” 钱少卿才要搭话,他就看到了吊篮里的讨厌家伙。 即便邓神秀用黑布蒙面,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那可恶的家伙正端坐在吊篮里,冲这边招手,“南面的朋友们,你们好吗?” “我好你大爷。” 钱少卿怒不可遏。 他可不似莫再提和莫再讲这两位卧龙凤雏,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明白,自己被邓神秀涮了。 当日,邓神秀从望冷峰带了银票、黄金离开,并留下话,说到时候会通知他们,为岳麓书院选址做些贡献。 钱少卿本着快些糊弄邓神秀这麻烦精的心理,应承下来。 昨日,邓神秀传来消息,圈定了飞鹰崖这个点,说在夤夜之时,希望他们帮忙布阵,激发山气。 好方便邓神秀使用望气之术,观察这鹰嘴崖的山气,适不适合建设书院。 钱少卿哪里会想那许多,直接带齐了队伍,按邓神秀的要求布阵。 哪知道,等来等去,竟是这种场面。 说中埋伏,那是胡扯。 山崖下的情况,他又不是看不到,分明是两队人马绞杀,其中一队,还带着丰厚的物资。 他立时就猜到,邓神秀想要借自己之力,帮山崖下被追击的那一方。 “可老子为什么要配合?” 钱少卿心头怒火狂飙。 “山下北静王的队伍,你们听着,放下你们运送的皇纲,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包围你们的是……” 吊篮上,邓神秀气运丹田,高声喊道。 钱少卿只觉亡魂大冒,下面竟是北静王的人! 北静王何等势力,如果让他知晓了,自己率领圣辉会的人马参与了截杀,大智分舵还不得被连根拔起。 好在关键时候,邓神秀住了口。 “舵主,不行啊,不杀邓神秀,我们都得死啊。” 张师爷厉声道。 钱少卿狞笑,“你以为我不想么!他现在是逼着我们冲北静王的人下手,我就说这些骑士,怎么特么的如此犀利,原来是北静王的人。” 两人正急得脸红脖子粗。 嗖嗖,轰轰, 北面崖壁下,又有烟花炸响,五彩斑斓的烟花布满天空,照亮了北面山崖。 “北面的朋友们,摇一摇你们发财的小手,让我看到你们。” 邓神秀催动吊篮,往北面崖壁飚飞。 钱少卿瞪圆了眼睛,“这,这,这混账到底埋伏了多少人,他怎么有那么大势力。” “我早就说了,邓神秀能看出我的不凡,非是凡人。” “就是啊,舵主,我哥说的对极了,我早就知道这人不简单,才努力化敌为友的。” “闭了!” 张师爷怒吼。 北面崖壁上,蒙面的桑雨绮心头怒火狂飙,“该死的家伙,好大的胆子,竟敢玩我。”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初邓神秀上山来谈买卖,说的是同袍会有批金银要运送,有邓神秀母亲在手,桑雨绮料定邓神秀不敢扯谎。 她点齐兵马也就来了,到场一看,哪里是同袍会,竟然是北静王的人。 “堂主,这如何是好,姓邓的太阴了,咱们干不干。” 桑雨绮麾下的大将张川拧眉喝道。 吊篮上的邓神秀高声道,“北面的兄弟们,现在不冲,放走了大鱼,后悔莫及。” 桑雨绮心惊,的确,若是让下面的人逃走,事后一旦查清是自己等人设伏,便有滔天之祸。 她一咬银牙,“干!” 便在这时,邓神秀又开始鼓动,“要劫劫皇纲,要嫖嫖娘娘,成龙成蛇就在今日,弟兄们冲啊。” 钱少卿一咬牙,手中长剑一挥,“都给老子蒙面,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冲,要恨你们就恨邓神秀这混账,就把底下的骑士当邓神秀一样砍,狠狠地砍。” 他真是狂恨无极,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敢撤了,只有灭了下面北静王的骑兵,让自己等人参与截杀的消息不透出去。 南面山崖上的钱少卿一动,北面崖壁上的桑雨绮也动了,“先解决下面的骑兵,和这混账的账,待会儿再算。” 她志在金银,即便邓神秀谎报军情,但三杀一的局面,赢面太大了,没道理不干。 刷刷刷,双方人马从两侧崖壁上冲下,转瞬便对北静王府的骑兵形成了反包围。 “神了,天上的是邓神秀吧,这真是个奇人啊。” 龙津悄声喊道。 “亏得老大去招呼了他一声,不然这回咱们可真就交待了。” 邵甫一脸兴奋。 楚狂歌遥遥冲天际一抱拳,随即杀入阵中。 邓神秀瞟也没瞟楚狂歌一眼,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吸收着滔滔而至的浊气,不敢有丝毫分心。 他敢对天发誓,他从来不知道被百人怨、千人恨的滋味,是这么特么的好。 他简直要心花怒放了。 浊气如浪,滚滚而来,瞬息震寰珠已经有微微热意传来。 ------------ 64章 速杀 邓神秀深知,震寰珠沉寂的时间越短,启动时,需要的浊气就越多。 眼下他已是百人恨,千人怨了。 且怨恨他的,都是武道强者,这浊气填补起来,不要太快。 值得一提的是,邓神秀营造今日场面的初衷,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楚狂歌。 当日,楚狂歌来通报消息,让他去义庄接收那些从黑旗营中救下的孩童。 楚狂歌虽没请求邓神秀出手相助,但他在叙述中点明了行动的时间、地点,邓神秀立时领悟了楚狂歌的矛盾心理。 楚美人难得开口,他也只能竭尽全力了。 往大智分舵,敲诈金银是虚,设谋此局是实。 至于诱使桑雨绮,不过是恰逢其会。 在见识了桑雨绮的实力后,顺便给今日行动上一道保险。 更深一层的意思,他想看看桑雨绮的根脚,到底扎在何方。 替楚狂歌某设的同时,邓神秀当然会想,如此大场面,不往自己口袋里划拉点什么,似乎对不起钱少卿和桑雨绮的鼎力配合。 所以,才有了眼下的局面,才有了这滔滔不绝的浊气。 相比桑雨绮和钱少卿两方势力提供的浊气,鬼面人率领的骑兵队伍供应的浊气要多了一倍不止。 无疑鬼面人等人将邓神秀作了此次设伏的首脑,万千怨念全奔着他来了。 “此人精准投放雾丸,必是灵力控制,修士无疑。大人,连山、连海请求出战,扑灭此獠。” 两名灰衣人拜倒在鬼面人身前,正是北静王府的两名修士客卿,段连山,段连海。 鬼面人微微点头,“你们出马我自然放心,只是此人升腾高空,如何破之。” 段连山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大人请看。” 他大手一挥,十几个水囊从马车上腾起,凌空自开,大量清水倒出。 段连山、段连海同时出手,在空中聚成一个巨大水球,那水球腾空而上,速度惊人,直奔吊篮来了。 适才,烟花腾空,众人都看清了吊篮上的装置,知晓这就是个大号的花灯,只要灭了吊篮上的火焰,自然叫它升腾不起来。 水球才扑来,邓神秀便知要糟,他输送灵力朝水球探去,立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 他只能催动灵力,不停挪移热气球的方向。 岂料那水球如影随形,砰的一声,水球爆开,正中吊篮上扑腾的焰火。 焰火才熄灭,吊篮便飘摇着缓缓坠落,邓神秀努力操控着热气球往南飘飞。 终于,噗通一下,坠在南面的崖壁上。 他才翻身出了吊篮,段连海、段连山借助灵力,精妙配合,已扑上崖来。 山崖下,楚狂歌见势不妙,几次想往崖壁上扑,却被一名修为强大的灰衣人死死缠住。 “我说这一切都是误会,你们信吗?” 邓神秀迎着连山、连海,双手一摊,不停后退。 “信,如何不信。” 段连山、段连海一脸狞笑,朝邓神秀逼近。 适才交锋,他二人已判明了邓神秀的实力,驱物境而已,不足为惧。 “可老子不信。” 邓神秀左右手各握了一把匕首,身形一晃,不退反进,转瞬竟杀到了近前。 “武者,这怎么……” 段连山,段连海都惊呆了。 仓促间,两人同时出手,八把飞刀飞射邓神秀。 邓神秀双刀在手,只护住头颅,胸腹交给金丝甲。 转瞬他攻到近前,匕首划空,段连山脖颈间血线飚射,哼也没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段连海惨叫一声,一连退开数丈。 早知邓神秀是武者,他说什么也不会欺到如此近的距离。 “混账,老子要你死。” 他怒吼一声,空中四柄飞刀如龙爆射,全力施展之下,飞刀的威力被发挥到了极致。 铛,铛,铛, 邓神秀连续挥动匕首格挡,四柄飞刀强悍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 看出邓神秀身负宝甲后,段连海不再攻击他的胸腹要害,四柄飞刀环绕邓神秀头颅,不停爆射。 邓神秀身形渐乱,黑发被割断不少,但双臂如风,始终能护住头颅要害。 咻!咻! 山崖下,忽然传来急促的短笛声。 段连海面色剧变,这是大人在催促回归,必定是战斗到了紧要关头,阵中需要自己的远程攻击辅助。 “罢了,耗费一张符送你上路。” 他深吸一口气,一张符纸凌空显现,他指间破开血滴,血色瞬间在杏黄色的符纸上布线。 瞬间,符纸上开始闪动奇异的光芒。 眼见光芒便要由盛到衰,快要彻底敛尽,忽地,段连海惊呼一声。 原来,趁着段连海画符的档口,他悄无声息地将七枚岩心针,运转到了段连海身后。 毫无预兆,发动突袭。 段连海做梦也想不到邓神秀是武者的同时,还是修士。 但他修为着实强大,即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间还是催动灵力打中了六枚飞针。 六枚飞针偏转了方向,从他双侧耳畔射落。 只有一枚飞针,被邓神秀灌入了大量灵力,没有变向。 嗖地一下,从他脑后钻入,从眼眶中钻出,段连海哼也没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双隆目死死瞪着邓神秀,至死弄不明白,邓神秀到底是武者还是修士。 邓神秀身形一晃,绕到那杏黄符后。 霎时,成型的杏黄符发动。 由于没有施术者加持,杏黄符的攻击方向无可改变,还是朝着邓神秀先前所立方向来了。 十几根土锥凭空从地上钻出,爆射而出,空中发出剧烈鸣响,烟尘漫天,气势极盛。 轰然几声后,回归平宁。 “成符一境,土矛符,不过如此。” 邓神秀风轻云淡地点评一句。 他麻利地收了两人的腰囊,在腰间绑了,晃身就到了吊篮边。 不多时,焰火重新点燃,吊篮再度腾空,邓神秀自如地操控着热气球。 砰,砰,大量的燃烧瓶,从吊篮中扔了下去。 这些燃烧瓶,他保护得极好,即使先前坠落崖上,他也用灵力控制着,不使这些燃烧瓶炸裂。 每一个燃烧瓶落地,便暴起一团焰火。 煤油流溢,火焰迁移。 “奶奶的,真不是人。” 钱少卿怒骂。 “这小混账,真是皮痒痒了。” 桑雨绮杏眼圆睁。 ------------ 65章 猛个六 鬼面人抬头望天,从鬼面中透出的一双瞳孔,几乎要喷出火焰。 燃烧瓶看似无规律的投放,实则是封禁了残余骑兵的退路,火焰扑簌,战马嘶鸣不前。 “都是此獠,都是此獠……” 鬼面人几要咬碎银牙。 然而,地上众人的愤怒,邓神秀全然不care,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扑簌的浊气,几乎在下方汇成云朵,扑腾地朝他胸口投来,震寰珠的越来越热,距离复苏只剩一步之遥。 就在这时,鬼面人厉喝一声,双手合抱,竟生生抱起一架马车,上面的箱子四处滚落,溢出大量的银锭。 轰地一下,马车的被倒插进了土里,两个粗长的扶手遥对天际。 鬼面人出手如电,扯掉数匹剜挽马身上的牛筋绳,迅速缠在马车的扶手上,大手挥动,抓过一柄长矛。 矛尾抵住牛筋绳,奋力一扯,牛筋绳和马车扶手瞬间形成一支巨大的长弓,长矛为箭。 吱,吱,牛筋绳被鬼面人的霸道的力量一寸寸拉开,转瞬弓弦如满月。 砰地一声,长矛如电光一般,迎着半空中的邓神秀飚射而来。 鬼面人发动之际,邓神秀看得并不真切,直到那长矛破空飞来,他才大吃一惊。 大手挥动,银亮匕首划过,迅速将热气球上的绳索斩断。 他双手并用,死死拽住这些绳索,纵身一跃,从吊篮上跳了下去。 借助热气球罩制成的简易降落伞,又靠灵力平衡着简易降落伞的方向,他总算飘摇着朝地上坠去。 轰然一声,长矛射中吊篮,在空中炸开好大一片焰火。 鬼面人冷笑一声,身如鬼魅,大手一翻,气流激荡,一柄长刀落入他掌中。 他轻轻挽个刀花,便有两人倒下。 他长啸一声,如大鸟一般连续腾空,瞬间便杀出重围,迎着邓神秀坠落的地方去了。 他恨毒了邓神秀,眼下虽然败局已定,失了皇纲,但最重要的至寿丹还在他身上。 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突破重围不在话下,这帮家伙为的也就是金银,根本不会拼命来围杀自己。 走,容易。 但走之前,若不干掉这个一直在天上搞高空抛物的可恶家伙,他会抱憾终生。 鬼面人才遁走,楚狂歌也放弃了对灰衣人的追杀,这已经是和他对位的第三名灰衣人了。 这些人的实力,都超过了他,但最后都被他以超卓的勇气和更强的横手段给解决掉了。 若是旁人去追杀邓神秀,他决计不会担心。 先前两名修士冲上山崖去抓邓神秀,他也只是开始急了,想冲过去,被一名灰衣人缠住。 没多久,他的念头就通达了。 他才想起来那妖孽是仙武双修,两个不明就里的修士追过去,不一脚踏进深渊,那才怪呢。 事实证明,他所料不错。 但眼下情况完全不一样了,鬼面人矛射邓神秀的那一幕,他看得分明,只怕是暗劲巅峰才有的本事。 若让他追上邓神秀,怕要凶多吉少了。 楚狂歌交待龙津、邵甫一声,身如鬼魅,追了出去。 桑雨绮、钱少卿等人,一边杀得性起,一边被那满箱的金银财晃花了眼。 他们根本不关心鬼面人遁走,巴不得少了这个强力人物,他们好快些结束战斗,赶紧分润财货。 邓神秀才在地上落定,便挥手将七枚岩心针撒了出去。 几息后,他看见了鬼面人,正提着长刀急速朝他射来,所过之处,茅草尽伏。 嗖,一枚岩心针从地上弹起,毫无预兆直射鬼面人眉心。 鬼面人冷笑一声,挥掌轻拍,气流激荡,才要卷中那岩心针,岩心针遁走。 嗖,又三枚岩心针从脑后袭来,鬼面人大手一握,劲气排空,岩心针尽数荡开。 与此同时,他周身衣衫鼓荡,刺向他胸口的几枚岩心针,被鼓荡的衣衫弹开。 邓神秀小心地操控着几枚岩心针,围着鬼面人穿花一般乱射,虚虚实实,一时间竟然限制住了鬼面人前进的步伐。 鬼面人长啸一声,掌中长刀忽然脱手,在空中旋舞起来。 铛铛铛,岩心针不管怎么激射,都无法脱出那把长刀的拦阻。 “死来!” 鬼面人大喝一声,一步丈许,朝邓神秀狂飙而来。 刷,一枚拇指大小的瓷瓶被邓神秀撒了出去。 瓷瓶才跌落在地,腾起火焰,随着煤油流溢,焰火扩大。。 鬼面人吃了一惊,竟住了脚。 他看不懂邓神秀这是在什么,一个缩小版的燃烧瓶而已。 这区区一点火焰,能挡住自己不成? 若是旁人,他绝不会多心。 但邓神秀太诡诈,让他心中打鼓。 “鬼面,有种冲我来。” 楚狂歌拖着寒钢宝剑已杀到二十丈外。 鬼面人冷笑一声,不再多虑,长身划空,直射邓神秀。 与此同时,他掌中长刀依旧急速旋舞,叮叮当当,精准护住周身要害。 他很清楚,对付邓神秀这样的修士,只要一靠近,结局就注定了。 “速走!” 楚狂歌追之不及,目眦欲裂,厉喝一声,不得已手中寒钢宝剑掷出,如长虹划空,直射鬼面人。 邓神秀不理楚狂歌,竟不退反进,砰地一声,一记雾丸爆开。 鬼面人心中冷笑,大手如毒龙般探出,如此距离,漫说雾丸,他就是闭上眼睛,也断不会让邓神秀逃走。 至于那激射而来的宝剑,他早就瞅准了,这么远距离射来,能有多少力道,他根本不关心。 果然,他一把探出,准准抓在邓神秀,温热的手感才传来。 他肩头一阵剧痛,下意识低头看去,一片雾气茫茫。 但身体的疼痛,让他清楚地知道那把寒钢宝剑竟然射穿了他的身体,他没有抓住。 “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楚狂歌冲到近前,劈手就冲鬼面人轰了过去,邓神秀惊呼一声,被鬼面人的尸身冲得带出十余丈,砸出了雾区。 楚狂歌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我,我竟然这么猛?” “猛个六,疼死老子了,和你小子合作,就没有不受伤的,你嘚嘚瑟瑟跑过来作甚。” 邓神秀吐出一口血水,怨气冲天。 ------------ 66章 致敬 楚狂歌也不生气,回了个明媚的微笑,帅得邓神秀心情大坏。 “这是什么。” 楚狂歌终于从鬼面人的尸身上发现端倪。 鬼面人的面具破了个洞,汩汩血液,正从眉心处溢出。 “你何时竟有这般手段了?” 楚狂歌瞪圆了眼睛。 邓神秀道,“谁过年还不吃点猪肉,赶紧找吧,若真有至寿丹,多半在这人身上。” 他说的风轻云淡,实则当时的场面凶险至极。 他完全是在赌,不过胜算颇高。 他的后手正在那岩心针上。 他费尽心力,炼这几枚岩心针,可不仅仅是此针坚硬,能穿透寸许厚木板。 真正的根本,还着落在精铁之精的材质上。 用精铁之精锻成的岩心针,除了锋利惊人之外,还有一种特质,便是只需稍稍过火,立时聚热,犀利程度会剧烈增加,穿铁如缟素。 自打和鬼面人交锋,他一直催动岩心针,将鬼面人的长刀打得叮当作响。 好似那岩心针根本奈何不得他掌中长刀一般,给鬼面人的这个思维定势一种下,他的设谋基本就成了。 纵火,放雾丸,以身诱敌,六枚岩心针继续加强这种思维定势,缩小版燃烧瓶聚火,一枚岩心针悄悄过火,再到穿刀入脑,一气呵成。 只是他没想到,楚狂歌射剑不说,还玩命扑过来,轰出一拳。 他没被鬼面人伤了,倒险些死在这家伙手里。 数息后,楚狂歌找到了一枚金色盒子。 拆开封皮,一枚金灿灿的丹丸,静静躺在盒中。 他又惊又喜,冲邓神秀一抱拳,不待他说话,邓神秀道,“感恩戴德的话少说,以后下手轻点,不,没特么以后了。” 楚狂歌孤傲一笑,根本不接茬,冷傲地道,“那批财货,我也要一份,你负责去谈。”说完,一把抽走寒钢宝剑,飘然远去。 看气度,仿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盖世侠客,衬得衣衫褴褛,毛发乱飘的邓神秀宛若丐帮中人。 “这是跟谁俩呢?” 邓神秀无语了,“真是最好交情见面初,人生若只如初见,学好三年学坏三天……” 他无尽的吐槽,也挡不住他还得把楚美人交待的事放在心上。 人有时就是这样,王八和绿豆看对眼了,赴汤蹈火也就甘之如饴了。 邓神秀再赶到战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三个方面军彼此对峙。 场中的气氛依旧是剑拔弩张,围着中央乱堆的金银,各自寸步不让。 远远望了一眼,邓神秀扯紧了脸上的黑布,赶到近前,这才注意到全场除了楚狂歌等人,都是蒙面人。 显然,都在忌惮北静王。 即便战斗结束,也不愿向对方泄露身份。 邓神秀一指血染衣衫的钱少卿,“看看,都看看,人家是下了死力的。我以为,今天的这些金银,全部归他们所有。” 嗖! 桑雨绮胸前的饱满剧烈起伏,一双秀美的眼皮誓要夹死邓神秀。 滔滔浊气,从桑雨绮等队伍中弥漫而出,直投入邓神秀胸口。 与此同时,楚狂歌这边的队伍,也溢出不少浊气。 “看样子有人不满意,要不这样,所有的金银都归这边队伍所有?” 邓神秀一指桑雨绮。 他的调解,简单粗暴得宛若小孩过家家。 钱少卿要爆,怒道,“你还有没有点原则。” 他身后的队伍也开始溢出滔滔浊气,直扑邓神秀。 轰的一下,邓神秀胸口传来一阵炽烈的灼热。 随即,震寰珠缓缓化作冰凉。 他哪里是没有原则,根本就是在撩闲,趁机制造怨气。 功夫不负猥琐男,在他坚持不懈不要脸地折腾下,震寰珠终于复苏了。 “既然都不同意,那就三家平分,别扯什么你出力多,我出力少。老子一个子儿不取,谁还要哔哔。” 邓神秀怒喝,煞气逼人。 桑雨绮死死瞪了他一眼,终究忌惮邓神秀实力。 她把楚狂歌和钱少卿,都当作了邓神秀的人马。 钱少卿也不满意,他带的人最多,凭什么平分。 可转念一想,此番本来就是来陪邓神秀扯淡的,弄出这么个结果,似乎也可以接受。 何况,邓神秀这混账是个不好相与的,另外两拨人似乎也听他的。 惹翻了这混账,怕不好收场。 楚狂歌一句话也没有,抱着一具尸体,宛若木雕。 夜黑风高,才杀人盈野,没有谁想在此间久困。 众人快速分润了金银,物资,留下一地尸身,各自归去。 邓神秀也累得够呛,就近在山里找了株参天大树,爬了上去,在粗壮的树杈上歇了一夜。 次日一早,他赶到庆安镇,楚狂歌一行,在那处有个据点。 他赶到据点时,众人都在,一个个表情很肃穆,并没有一战成功的喜悦。 邓神秀也能理解,昨夜大战,这支队伍虽说战损不高,但也死了近二十人,几乎人人挂彩。 他是戴着斗笠来的,进门后也没解下斗笠,但他那声装束,众人都识得,没有人阻拦他。 绕过前院时,遇见邵甫,听邵甫说,楚狂歌已经在厢房枯坐一夜了。 他赶到厢房,楚狂歌如木头人一样,盯着窗外的蓝天。 他身后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张纸笺,和一个柔软的荷包,还有一包七彩糖。 他捡起那张纸笺,上面就写了一句话:谢谢你来收拾我的东西,请你吃糖。 他放下纸笺,又捡起那个荷包拆开,里面包着一缕乌黑的头发。 他疑惑地望着邵甫,邵甫红着眼道,“这是龙津的遗物,头发是他妈妈的,三年前,他离开家乡,加入同袍会,只悄悄减走了他母亲一缕头发。 他是家中独子,淮西龙家也是名门望族,他自幼锦衣玉食,最见不得穷人受苦。 老大失踪的那一阵,他便和我说过,想要离开同袍会,返回家乡探望母亲,却不料是这个结局。那包彩虹糖,是上次从你那里弄到银票后,老大一人给分了一两银子,龙津喜欢彩虹糖,一两银子全买了,无事便拿出来把玩,闻闻气味,到底没舍得吃 ……” 说着,邵甫已泣不成声。 邓神秀心里仿佛灌满了冰,他前世见多了人心鬼蜮,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赤胆少年。 震撼至于,他觉得自己的价值观有崩坏的迹象。 ------------ 67章 惆怅 邓神秀重重拍了下楚狂歌的肩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龙津千古,我们都不会忘记他。” 楚狂歌终于有了动静儿,“邵甫,这两句刻在龙津碑上。” 说着,他缓缓立起身,拍了拍邓神秀手臂,“我无事。同袍会那边已经收到消息了,他们已经同意永久解散黑旗营了。 并且在同袍会各部做了通告。通告出去的事,他们不会反悔。 过几日,我会将至寿丹送回。 再送龙津的遗体返回淮西,以后也许不会回淮东了。” 邓神秀深吸一口气,以手扶额,“这是我最近几年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楚狂歌被闪得不轻,本来哀戚至极的心思,也被搅乱了,作出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表情。 楚狂歌这种状态,邓神秀便是想走也不行。 他在据点待了两天,等楚狂歌给龙津等人办好后事,这才告辞。 夕阳西下,秋天的阳光洒在楚狂歌身上,这家伙虽然憔悴,仍然俊美得让人叹息。 “缘分随风飘荡,缘尽此生也守望。 今日一别,再见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遥望西天凄绝的晚霞,邓神秀还真有几分感伤。 前世今生,他能看得入眼的人不多。当然,若不是重生,内心变得柔软许多,楚狂歌这种敢当巨侠的存在,他也是要敬而远之的。 而如今,几番同生共死,还真有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难分难舍了。 “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可以报我的名字。当然报了,可能也没多大作用。” 邓神秀碎碎地交待着,已经进了情绪。 楚狂歌依旧全无反应,邓神秀偏转昂起四十五度角的下巴,朝楚狂歌看去,惊讶地发现这家伙的下巴至少昂起比自己多十五度角,怔怔望向远方。 邓神秀顺着他的视线寻去,心中的“草泥马”立时拉不住缰绳。 原来这家伙看去的方向,正是隔壁卖炊饼的武大爷正房。 房顶中央置了一面镇宅铜镜,隔了有七八丈远,还是没逃过楚狂歌的毒手。 “放弃吧。” 楚狂歌似乎发现了邓神秀在瞪他,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他终于收回了昂起的下巴,捋了捋鬓角,正视邓神秀没有说话,只微微摇头。 “…………” 邓独秀险些没喷出一口老血来,这特么什么跟什么。 忽地,远方一人挑着担子经过,邓神秀急忙招手,“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几橘子。” 他追了过去,挑担子那人唬了一跳,急急遁走。 邓神秀紧追不舍,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楚狂歌的视野。 楚狂歌懵了,喃喃道,“何以见得挑的一定是橘子?” 他到底没有等到邓神秀给他买的橘子。 当天傍晚,邓神秀回到汉阳县的家,才打开街门,便见门口倒着一封牛皮纸封的信。 他谨慎地用灵力拆开信封,却是秦清写的信,说她这两日就在察举府,让邓神秀收到信后,立即去察举府见面。 邓神秀不名其妙,还是往谭明府上去了。 到得谭明府上,才通了姓名,门子立时入内通报,不多时,秦清娇俏的身姿飘了出来。 “前一世,怎么不觉秦小乙竟有如此姿色呢?” 邓神秀不禁微微摇头。 “摆什么脑袋,若不是为了你的事儿,师叔我何必千里迢迢走这一遭。” 秦清径自从邓神秀身边抹了过去,行到屋外空地的绿柳树下站定。 月亮正爬上梢头。 邓神秀跟了过去,“您这话说的,我又有何事?” “你母亲何在?” 秦清沉声道。 邓神秀面皮绷紧,盯着秦清。 秦清皱眉,“你这是什么眼神,要吃了谁?我收到消息,你那大娘柳袂……” 邓神秀打断道,“我没有大娘,威远侯府算个……球。所以,你不要把我和威远侯府扯上关系。” 秦清摆手,“你怎么说怎么是,这堆乱麻我也理不了。有个事儿,你必须知道。 威远侯府的实力很强,柳袂娘家的实力也不小。 这些勋贵能动用的力量,超出你的想象。 你的身世是我泄露的,我不能袖手旁观。旁的忙我也帮不上,但护佑你母亲安全,应该不难。 你大可将你母亲,放在师叔处,师叔自有安全去处。” 邓神秀抱拳道,“多谢师叔好意,有劳有劳。” 邓神秀赶忙同意,事实上,他一直在伤脑筋,将母亲带出贤福观后,又该放去何处安顿? 秦清目光忽然变得悠远,“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但觉得你尚堪造就,所以还是要劝你几句。 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有些时候,吃亏是福……” “吃亏是福?你吃吧,我不吃。” 邓神秀怼得很用力。 秦清才找到点感觉,被他这用力一怼,弄得心情大坏,瞪着他道,“你这家伙怎么不通世情,现在力量尚弱,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退吧,我不退。” 邓神秀继续发力。 秦清面上涌过阵阵潮红,“你这么硬下去,对你没什么好处。”说着,转身要走。 邓神秀叫住她,“师叔,你前面说的还算不算数。” 有求于人,也只能“师叔”了。 秦清转过身来,明月如玉的脸上挂着七分不爽,“君子一诺,你饶哪门子的舌。” “但我怕师叔没那个能力,你也说了柳袂超凶的。” “我会怕她!” 秦清恼了,脸上的不爽已增到十分,“你以为我只是诚意伯府的客卿,我……算了,和你说多了没用,信不过我拉倒。” 邓神秀道,“我自然信得过师叔,但我要说服家母,总要告知她去何处安身。” 秦清道,“翠玉峰,慈航斋。” 邓神秀心中一惊,慈航斋的名头,他听过,在大明国鼎鼎有名。 贤福观只是淮东之名,不可同日而语。 “师叔必有惊人成就,真叫我刮目相看,今日大恩,神秀日后定然相报。” 邓神秀一脸舔相 ,若真能将母亲安顿在慈航斋,他可就真踏实了。 秦清瞥了他一眼,摆手道,“我又有什么成就?十二岁才修成驱物境,至今已卡在成符中境两三年了,如此资质,真真是叫人惆怅……” ------------ 68章 师叔 邓神秀心里咯噔一声,像是受了万点伤害,怎么就忘了眼前这是个老宝荣了。 “原来是顶级玩家,告辞。” 邓神秀冲天抱拳,急急避走。 秦清喃喃道,“顶级玩家?有些意思,我可不就是游戏红尘的绝代风华么?” 她伸了伸纤腰,打个哈欠,“应该不欠这家伙什么了。” ………… 回到家中,邓独秀直上阁楼,拽出震寰珠开始摩挲。 自在飞鹰崖收集了大波怨气,震寰珠被重新激活后,邓独秀就觉得震寰珠生出了些改变。 但变在何处,他也说不明白,他尝试着将清灵气送入震寰珠内,并没有引起什么异变。 他正思索着,一声轻噗传来,有人翻墙入内。 透过阁楼的气窗望去,见一个黑衣人怀里抱着个颇大的物件儿,蹑手蹑脚朝堂门靠近。 “不好,火药包。” 邓神秀下意识以为要糟,直接从气窗钻了出去,翻身才在院内落定,两枚岩心针刺出,正中黑衣人涌泉、关元二穴。 黑衣人登时动弹不得,邓神秀挥手解开黑衣人面罩,露出个年轻版的吴孟达式的脸来,不是莫再讲又是何人。 邓神秀收了岩心针,“莫兄这是唱的哪一出。” 莫再讲却不说话,伸手从袖口掏出一枚枣,和一个鸭梨,将二物塞到邓神秀手中。 随即,揭开了怀中的包裹,露出个大冬瓜,却不塞给邓神秀。 这一顿骚操作把邓神秀给整懵了,“莫兄是说不出话来么?” 莫再讲微微摇头,指了指邓神秀手中的大枣和鸭梨,又指了指自己怀里的冬瓜。 邓神秀诧异地道,“枣,梨,冬,怀抱,莫兄可是要我早些离开淮东。” 莫再讲眼睛一亮,比出大拇指道,“邓兄不愧是这世上罕见能和我们兄弟比拼智慧的存在,此事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我哥不方便过来,只能我传消息。有道是,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我只能用如此隐秘的办法了。我相信,即便是我哥来,也绝想不到如此隐秘的办法,来通知你这个消息。” 邓神秀被莫再讲秀懵了,你特么人都来了,又叭叭了一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什么失臣、失身。 “好了,多的我不能说了,此事只能隐秘进行,你知道就好,十万火急,务必明晚之前,离开……嗯……” 话至此处,莫再讲指了指邓神秀怀里的大枣、鸭梨、冬瓜,似乎这样比直说出来,更符合他地下工作者的身份。 随后,莫再讲翻出院去,消失不见。 邓神秀放下手里的水果和蔬菜,在院中落座,陷入了沉思。 莫再讲的举止虽然荒诞,但夤夜远来传讯,必定是得到了确凿的消息。 可他为什么让自己早离淮东呢,还必须是明天入夜前。 一定是大智分舵要有什么动作,也不对啊,圣辉会起事,应该是在明年,现在应该是风平浪静。 明天,等等,明天是几号? 啪的一声脆响,邓神秀一巴掌拍在腿上,他才想起来,明天晚上,就是雅娴师太举办祈福会的日子。 当初,桑雨绮说雅娴师太希望和他联名作为祈福会的主办方,邓神秀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只因当时他手上事多,祈福会时间又很远,他并未深究。 但祈福会的时间,和圣辉会要搞动作的时间,如此接近,他不可能不将两者往一起联系。 越想,他越觉得这里面问题大。 莫非桑雨绮背后的人,和钱少卿背后的圣辉会有勾结。 上次飞鹰崖截杀,桑雨绮和钱少卿都蒙面行动,熟人对面不相识也是可能的。 抑或是桑雨绮背后势力和圣辉会之间的接触,并非由桑雨绮和钱少卿完成。 他仔细回溯上一世的历史,圣辉会祸乱淮东后不久,被董国公曹孟山剿灭。 再后来没多久,曹孟山就裂土分茅,封了王爵,割据了两淮。 “不对,圣辉会祸乱淮东,仅仅一个月就被董国公扑面,未免太快了。” 前一世,他还真没关心过这个消息,此刻深思立时觉得这里面滋味大了。 他稍稍整理了思绪,大概捋出些头绪:桑雨绮是董国公的人。 圣辉会举事背后也有董国公推波助澜,圣辉会叛乱,尔后再被董国公快速扫平。 明晚的祈福会就是动手的时候,祈福会的召开就是为了将淮东上流人物一网打尽。 使得圣辉会起事的时候,整个淮东的指挥系统失灵。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使得圣辉会的起事提前了大半年?” 邓神秀默然无语。 忽地,他又想到一件事。 他曾听莫氏兄弟说过,因着流民冲散了飞虎卫的阵营,圣辉会在淮西的危局已经解了。 那日他和楚狂歌一道正撞着乞活军劫掠流民,而乞活军正是董国公的队伍。 再往深了想,淮西圣辉会人马被飞虎卫合围,关键时刻,董国公动用乞活军驱赶流民,冲散飞虎卫,恰好让淮西圣辉会的人马破围。 这样一应证,圣辉会和董国公搅合到了一处,基本是板上钉钉了。 “这下麻烦了。” 邓神秀头皮发麻,闪身出门,直奔察举府。 “你还没完了,都什么时辰了?” 秦清是被人从被窝里叫起的,披了件短衫,一头墨发松松束在脑后,少了清冷,多了些俏皮可爱。 “师叔,十万火急,随我去一趟静侣山。” 有求于人,邓神秀嘴上抹了蜜糖。 “这大晚上的,要作什么妖?” “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师叔说得有道理,我母亲现在就在贤福观,我想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老人家。 但师叔您知道,我这人油嘴滑舌惯了,怕母亲不信,还是师叔您的话有说服力。所以……” “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你迟早要坏事在你这嘴巴上。好吧,念在你一片孝心,我随你走这一遭便是。” “师叔稍等,我再去要一匹马。” 说着,邓神秀翻身上了枣红马。 “秦某出身寒微,勉强有一匹天马代步,就不劳你费心了。” 秦宝荣一出,杀伤力惊人,邓神秀打马前行,秦清打个呼哨,一匹天马踏空而来,秦清晃身就上了天马。 有千韧丝相助,秦清腾空上马的动作无比飘逸,仿佛凭虚御风。 ------------ 69章 尺与剑 枣红马虽然脚力不俗,但无论如何不是天马的对手。 “我在静侣山等你,” “等……” 邓神秀才要厚了脸皮说让他也上天马,秦清已经踏月而去,没了踪影。 他只能打马疾驰,赶到静侣山时,已近酉时。 时间太晚,他到时,当值的小道姑已经睡下,他通了名姓,出示了门条,又献上一枚金叶子。 那小道姑立时困意无踪,替她开了一间客舍,上了一壶大麦茶,让他稍后,自去通报。 半柱香后,桑雨绮行进门来。 她依旧作书生打扮,衣袍不再紧绷,却还是遮不住劲爆的曲线。 “你还好意思来,上次的账怎么算?” 桑雨绮似嗔似怒地说道,手上端着一盘枣花糕,在邓神秀身前古旧的八仙桌上放了。 “咱们之间的账目的确要算算,我一下送了桑姑娘那么大一笔银钱,却不知桑姑娘当如何回报我。” “还真是书生两片嘴,怎么搬弄都有理,是是非非,你清楚,我也清楚,说多了无趣。” “正是此理,来喝茶,喝茶,千错万错,咱们杯茶浇块垒。” 邓神秀伸手替桑雨绮倒了一杯茶。 桑雨绮轻皱琼鼻,哼了一声,一手端起茶杯,一手将那枣花糕推了过去,“我新做的,给娘娘端了两盘,你也尝尝。” 邓神秀盯着桑雨绮的茶杯,不动声色摘过一枚枣花糕,轻轻咬了一口。 就在这时,桑雨绮也喝下一口茶,忽地,她朝杯中吐了浅浅一丝唾液,霎时,杯中腾起五彩烟云。 “无耻!” 啪,邓神秀摔了那枚枣花糕,身子一退数步,歪了身子扶在窗棱上。 枣花糕里有内容。 “下贱!” 桑雨绮在身上数处要穴急点数下,指着邓神秀叱骂,恨不得吃了他的肉。 谁也没想到,都是千年的狐狸,竟然同时讲起了聊斋。 不错,邓神秀确实在茶水中下了噙烟罗,这玩意儿,他灭谢玉时,搜到了一些。 他从没想用此物祸害大姑娘、小媳妇,不过是将之当了一个高等安眠药。 眼下的局面已十分危险,他必须穷尽一切手段,将母亲救回。 要救回母亲,桑雨绮就是他必须翻过的一道坎儿。 此女心思缜密,手段狠辣,一身修为十分了得。 邓神秀没有把握一击必擒,只能用这盘外招。 邓神秀没想到的,桑雨绮舌头极灵,喝惯了大麦茶,茶水才入口,便觉不对。 她谨慎惯了,立时往杯中挤了一点口水,立时验证了杯中端倪。 同样,在桑雨绮看来,邓神秀今夜能来,真是再好不过,明天便要召开祈福会了。 声势都造出去了,若邓神秀不能到场,还不知明天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而明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有大文章要做,是万不能容忍有任何意外发生的。 于是,她就动了留下邓神秀的心思,她在枣花糕里下的乃是五蕴散灵散。 此物微甜,混在糕点中,常人根本无法察觉,一旦服下,修士数个时辰,无法聚灵。 谁料邓神秀也不是常人,五蕴散灵散这种下三滥的玩意儿,他前世不要见的太多。 糕点才咬了一口,他就觉出了熟悉的味道。 却说,桑雨绮才封住周身几处大穴,控制药力扩散,身形一晃,鬼魅一般朝邓神秀扑来。 她恨毒了邓神秀,打定主意,一旦擒住这混账,非将那一整壶加了噙烟罗的茶水全灌进他嘴里。 邓神秀歪着身子,站都站不稳,眼见桑雨绮玉掌便朝脖颈间抓来,嗖地一下,七根飞针,毫无预兆,自四面八方射来。 “这,不可能!” 桑雨绮大惊,丝丝清灵气朝邓神秀胸口投来,玉掌连挥,劲风飚射,将七根飞针尽数荡开。 与此同时,她挥动的玉掌余势不衰,直朝邓神秀胸口砍来。 砰地一下,一团雾气凭空腾起,整个雅舍雾气昭昭,伸手不见五指。 桑雨绮大恐,一掌劈空后,凭着记忆,身形朝大门方向投去。 岂料,她才动作,七根飞针如跗骨之俎,自四方刺来。 雾气腾腾的雅室内,桑雨绮听风辨位,劲力勃发,竟始终控制着飞针不能近身。 就在她快要奔出雅室大门之际,一根千韧丝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她的脖子。 岩心针进攻是虚,千韧丝才是实,前者的滔滔不绝,正是为后者的悄无声息做足了铺垫。 千韧丝才要收紧,桑雨绮双手垂下,放弃了抵抗。 如此局面,已经没了抵抗的余地,千韧丝细极韧极,一旦发动,立时就能将她雪白的天鹅颈划开。 还不认输,那是找死。 何况,她知道邓神秀此来,并不是为了她的性命。 “要杀便杀。” 桑雨绮做足了姿态。 嗖地一下,两根岩心针分别刺中他的云门穴和关元穴,她顿时动弹不得。 邓神秀催动灵力,驱散了雾丸腾出的雾气,面带微笑地道,“桑姑娘也太卑鄙了,连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使出来了。” 噗,桑雨绮嘴角溢血,气得脑门子嗡嗡的。 邓神秀摆手道,“罢了,我大人不见小人怪,原谅你就是了。” 桑雨绮站不住了,邓神秀伸手扶了她在椅子上坐了,弹腻的腰肢体验感极佳。 “做人不要太无耻,姓邓的,你不就是想拿我交换娘……你母亲么,你堂堂儒士,竟使出如此下贱的手段。” 桑雨绮怒叱。 “桑姑娘好像很委屈,我分明记得当初咱们谈的买卖就是,我助你取财货,你放还我母亲。桑姑娘得了财货,送还我母亲的话只字不提,现在来怪邓某阴险,未免不大妥当吧。” “我就是出尔反尔了,你能如何?” “看来桑姑娘是真把我当了正人君子。” 刷地一下,邓神秀撕开了桑雨绮的长袍,露出大片雪白粉嫩的肌肤。 桑雨绮唬了一跳,胸部剧烈地起伏,正要呼救,却发现邓神秀竟然抬头不看。 她心中立时托底,“到底是个腐儒,装什么风月老手。” 她正稍稍松气,刷地一下,一枚飞针扎在她玉堂穴处,飞针捻动,她周身忽然无比燥热起来。 ------------ 70章 道缘 “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桑雨绮无比惊恐,仿佛见到了怪物。 “桑姑娘悍不畏死,邓某也没有旁的办法,桑姑娘若是顶不住了,说一声就是。” 飞针继续捻动,桑雨绮面如红纸,光洁的玉颜上,布满了汗粒,浑身说不出的痒麻。 “认输了,认输了……” 桑雨绮急声道,嗖地一下,玉堂穴处的飞针挪走,她亵裤已然湿透,亏得有长袍遮掩,不然立时就要出丑。 此时,她再看邓神秀,满目震恐。 与此同时,清灵气源源不绝朝邓神秀体内涌入。 适才邓神秀冲她的玉堂穴下针,一旦她坚持不住,她苦修的纯阴无极功立时就会被破掉。 此功一破,她的一身修为就废了。 其实在被邓神秀擒住的时候,她并不慌乱,她的底牌比邓独秀更好。 她早就探明了邓神秀至孝,绝不会将刘氏弃之不顾。 只要拿住这一点,周旋下去,胜利的一定是她。 可她做梦也想不到,邓神秀竟然知道如何破她的纯阴无极功。 当初邓神秀装神弄鬼,算出了她修炼纯阴无极功,她至今不明就里。 如今邓神秀竟然连破功之法也知道了,她就不能不惶恐了。 若真被他破了玄功,废了道行,那就太冤枉了。 除此外,她至今也想不明白,邓神秀为何没有受五蕴散灵散的影响。 虽说,邓神秀吃的那口糕点不多,但下五蕴散灵散时,份量给得很足,那一小口按常理也够邓神秀喝一壶了。 偏偏邓神秀什么事儿也没有,这家伙简直太神秘了,越接触越叫人毛骨悚然。 桑雨绮当然想不到,邓神秀是仙武同修,五蕴散灵散固然是暗算修士的灵丹妙药,但对武者来说,要破之就太简单了。 只需不停搬运气血,霸烈的烈阳属性的气血,会轻而易举地将体内的五蕴散灵散药力顺着毛孔排出体外。 邓神秀适才扶窗站立,欲倒不倒,当然全都是做戏。 “别玩花样,桑姑娘,我不想害你,但前提是,你也别害我。即便我带走了母亲,明天的祈福会,我照常到场。” 邓神秀承诺着,只希望减弱桑雨绮的反抗意识。 这位前师娘的脾气,他可是记得真切,绝对不是什么娇花照水的柔弱女子。 “你想怎么办,要我传讯,让人带了你母亲出来?” 桑雨绮沉声道,“在此之前,你能不能把人家胸前的扣子系上。” 邓神秀催出神念,立时将她扣子系好,一片耀眼的白被收进衣服后,似乎整个室内的光线都差了一些。 “你还真是****。” 桑雨绮嗔道。 邓神秀冷道,“桑姑娘,我没时间跟你逗闷子,你也别想七想八,我和你一起进去,然后你再把我送出来,我和我母亲无事,你就无事。” 桑雨绮的确是想用借助传讯,将自己的情况透出去,却没想到邓神秀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当下,邓神秀去掉桑雨绮云门穴上的岩心针,只留了关元穴上的岩心针不动。 与此同时,天鹅颈上的千韧丝不动。 如此幽暗夜色下,即便是近距离,旁人也断不能察觉千韧丝的存在。 如是,在桑雨绮的掩护下,邓神秀从容骗过了值夜的小道姑,混进了贤福观。 以前他只是在门外望打量贤福观,见得内中小桥流水,林壑幽深,。 日入内,一睹真容,即便是夜间,他也暗暗赞叹不绝。 有桑雨绮引路,邓神秀无惊无险地避过一道道明哨暗哨。 终于,桑雨绮引着邓神秀在一间厢房前定住,指了指左侧一间厢房,“那是我的住所,你得暂时在里面待会儿,我想办法找人去叫了你母亲和翠荷来。” “你和我一道进去,我隐在暗处,你再叫人。” 他当然不会放桑雨绮脱钩,眼前他已入了龙潭虎穴,桑雨绮已成了他唯一的护身符。 桑雨绮无奈,指着打开的窗子道,“开门声音太大,从窗子翻进去,你先放开我关元穴,我带你进去。” 她话音方落,邓神秀提了她,轻轻聚气,便跃进了窗内。 桑雨绮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沉声道,“你还真是让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刮目相看。” 桑雨绮着实震惊邓神秀的运动能力,是的,她并不认为邓神秀修习了武道。 毕竟,修武同修的铁律,是牢不可破的。 “废话少说,你赶紧叫人。” 邓神秀心神不安,他清楚,桑雨绮的小心思一刻也没停过。 桑雨绮探身到了窗外,左瞧右瞧,竟不见人影,心中也着实纳闷。 往日里,这偏院虽罕有人来,但不至于连洒扫、值夜的道姑也没了踪影。 她正纳罕间,身子一紧,整个人已飘到了窗外,嗖地一下,两枚岩心针扎上了云门穴、中府穴。 再加上本来就被针刺的关元穴,桑雨绮已被三针锁定。 现在她不仅动弹不得,而且连话也说不得。 “这贼子,莫非是发现了?” 桑雨绮暗叫糟糕,斜眼朝邓神秀看去,见他一脸凝重地望着大门方向。 不多时,一个约莫三十五六岁、面目英俊的男子,和一位美貌道姑联袂行了过来。 邓神秀能提前发现二人,自然是衍尘术的功劳,入得这龙潭虎穴,他不得不处处小心。 月华幽暗,但邓神秀还是一眼就看清了那中年帅哥的模样,心中忍不住炸开了,“李道缘。” 那男子竟然是李道缘,前一世的瀚海北庭之主,也是邓神秀捏着鼻子被迫认下的师父。 他是在一次意外,重伤流落在瀚海北庭的,以至于一身修为几乎半废。 李道缘名为师父,其实是将他们这些人当作奴仆,让他着实受了不少屈辱。 “等等,师父李道缘,师娘桑雨绮,难道他们现在就认识了?” 邓神秀看向桑雨绮时,发现她双目通红,脸上冒着热气,情绪极为激动。 他顺着窗子的缝隙看过去,李道缘竟和那美貌道姑拥到了一处,两人好一阵摸索,才喘息着分开。 ------------ 71章 人生如马 “死相,着什么急啊,若让你那桑大美人见了,还不生吞活剥了我呀。” 美貌道姑娇嗔道。 邓神秀不认识此人,若是她母亲,当了一眼认出这美貌道姑,正是贤福观德高望重的雅娴师太。 “这个时候提她干什么,没的扫兴。” “怎么?不得劲儿了?早干嘛去了,作甚来撩拨我。” “雅娴,你这说的哪里话……” “哪里话,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妖精修的是纯阴无极功,你只怕连手指头都没碰他一下。” “既然知道,非要说出来?” “我只是见不得你这鬼样子,她千好万好,也注定不是你的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公子看上她了,已经点了名了,怎么,你还要和小公子争么?” “什么!” 李道缘棱起眼睛。 雅娴师太越发不喜,起身要走,却被李道缘一把拉回怀里。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公子怎么知道她的?” “如此娇艳欲滴的大美人,谁不眼馋,消息自然藏不住。小公子也知道人是你带过来的,说了,只要你把那妖精送过去,北海那边就交给你主持了。” 李道缘默然不语。 “到底是舍不得了,那我替你回绝了小公子吧。” 雅娴师太一脸冰冷。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个贱人而已,小公子看上她,是她的福分。” 李道缘握紧了拳头。 雅娴师太大笑,声音清冷,“想不到,风流李道缘,想不到还是个清种,却不知你对我用了几份情。。” “明月当空,我心可鉴,雅娴,为待你与旁人都不同。” 李道缘满面深情。 邓神秀趁着那边你侬我侬,提了桑雨绮蹑手蹑脚地离开。 再不走不行了,桑雨绮明显是受了强烈刺激,气血喷张,又被岩心针锁死要穴,眼睛,鼻子已经有血线冒出。 提着桑雨绮转到一处偏殿角落,邓神秀取下了扎在她云门穴上的岩心针。 桑雨绮的眼睛和鼻子终于不再冒血。 她倒不是多痛彻心扉,只是觉得恶心。 李道缘一直在她面前演深情款款,她也只觉得这人不让自己讨厌,算是一个对自己极好的兄长和修行上的引路人。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姓李的私下里和雅娴搞得这么脏也就罢了,还想将她送给小公子作进身之阶。 简直无耻之尤? “那间房就是李道缘住的吧,虽然你引我过去是为了害我,但我这人不记仇……” 邓神秀冷声道,桑雨绮的胳膊艰难地动了动。 她虽被取掉了云门穴上的岩心针,还是不能说话,只能艰难挪动四肢。 邓神秀收紧她脖子上的千韧丝,取下关元穴处的岩心针,放她说话。 只要她敢稍有意动,邓神秀会毫不犹豫用千韧丝切断她的脖子。 “我放你母亲出去,只有一个条件,明天一早,你必须宣布你不参加祈福会。” 桑雨绮声如寒冰。 邓神秀暗暗吃惊,桑雨绮分明是受了李道缘和那道姑的刺激,准备要搞事情报复渣男渣女。 这种剧情,他并不喜闻乐见。 但如果能顺利将母亲带出,他举双手赞成。 “你吩咐,我照办,我生平也最恨这些乱搞男女关系的家伙。这口气我一定帮你出了。” 邓神秀连忙表态,深恐桑雨绮反悔。 他口号喊得山响,但放在桑雨绮脖颈处的千韧丝,始终不肯松懈。 这回,桑雨绮没有再折腾幺蛾子,引着他悄然进了刘氏的房间。 见得桑雨绮和邓神秀,刘氏和翠荷都惊呆了。 邓神秀解释说,有外敌将要入侵淮东,贤福观的人要悄悄分批转移。 有桑雨绮做背书,刘氏并不疑心,和翠荷赶忙收拾了两个简易包裹便走。 “往偏殿走,那里有条密道,直通山下。” 桑雨绮在前,邓神秀断后,四人有惊无险进了偏殿。 一路上,邓神秀高度紧张,除了警惕用衍尘术设置的小小禁制区,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桑雨绮上。 事实证明,被绿了的女人报复心超乎想象。 桑雨绮眼里早就没了什么大局,只有满腔无法发泄的怒火。 她开启了密道,头前引路,径直将邓神秀、刘氏一行引到了山下。 邓神秀打个呼哨,枣红马嘚嘚而来,他扶了母亲和翠荷上马,也不和桑雨绮废话,急急引马前行。 行出数里,一路上他不住抬头望天,始终不见秦清影子。 “这是什么合作伙伴?” 邓神秀无语,灵力催动,一枚瓷瓶上天炸响,化作一团焰火。 十余息后,秦清终于跨乘天马赶到,没等邓神秀发飙,她先恼了,“你怎么回事,说也不说清楚,我满山绕了这许久。” 见得秦清骑乘天马而来,刘氏和翠荷都看傻了,眼前的一切无疑在重塑她们的世界观。 “这位是姐姐吧。” 秦清冲刘氏福了一礼,“我叫秦清,神秀的师叔。” 邓神秀双目无神望天,碎碎念叨,“这小娘皮是要板上钉钉啊。” 刘氏被邓神秀扶下马来,惊讶地打量秦清,“您,您是神秀……” “姐姐叫我秦清就好了,我在……” “秦师叔是苏提学的师妹,苏提学是我的座师。” 邓神秀生怕秦清提什么白云观。 他着实无语,不管从白云观那儿绕,还是从苏青那儿论,秦小乙还真就是铁打的师叔。 一听秦清是苏提学师妹,刘氏肃然起敬,便要拉着秦清的手,开始长篇大论,邓神秀赶忙叫停。 秦清亦说此间不是说话地方,请了刘氏和翠荷上了天马,她也跨坐了上去。 身长四米多的天马,坐上三个人,竟还显宽绰。 秦清取出挡风斗篷,让刘氏和翠荷裹好,一拍马背,天马肋下伸出一双巨翅展动,腾空而上。 即便坐着三人,天马的速度,丝毫不见降低,眨眼,消失不见。 人比人得死,马比马得扔。 看着被天马威严压得蜷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枣红马,邓神秀深以为人生如梦不可悲,人生如马才可怕。 他轻轻抚摸枣红马,清灵气涌入枣红马体内,枣红马终于安静了,缓缓起身。 ------------ 72章 有血有肉npc 邓神秀才要翻身上马,一道身影飚了过来,跃上枣红马,啪的一掌,拍在马屁股上,枣红马嘚嘚狂奔,立时弃他而去。 “卧槽……” 邓神秀看清了,竟是桑雨绮夺了他的马。 他正惊疑间,李道缘和雅娴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她往那边去了,你们要追,现在还赶趟。” 邓神秀往桑雨绮遁走的方向一指。 “找你也一样,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要你原原本本说给我听,少一个字,我让你身上掉一块肉。” 李道缘一脸阴沉地盯着邓神秀。 问题还是出在密道上,雅娴精细,竟然每晚都会去查验密道。 多年不曾开启的密道,一旦开启,难免留下蛛丝马迹。 一查,刘氏房内空空如也。 李道缘和雅娴顺着密道追来,桑雨绮立时就漏了。 而刘氏的出逃,邓神秀的出现,他用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桑雨绮必是和邓神秀勾在了一起。 一想到桑雨绮妖娆的身姿,绝美的容颜,自此和自己无缘,他一腔怒火全本邓神秀来了,觉得自己就是被这混账绿了。 “如此说来,大家是不能愉快地交谈喽?” 啪的一下,一枚圆盒落在地上,火焰随着煤油流溢。 不待李道缘动手,腾得一下,雾丸升腾,李道缘远远退开。 雅娴师太冷声道,“不过一个书生,习得点浩然气,有什么……” 话音未落,蹭地一下,一枚透红的岩心针激射她眉心,雅娴师太冷笑一声,袖中长箫弹出,直扫岩心针。 蹭地一下,岩心针直接从长箫中穿了过去,雅娴师太眉心多出个红色小孔,下一瞬,便有血色在她白皙的脸上晕染开来。 “雅娴!” 李道缘怒喝一声,正要发功,七根通红的飞针迎着他射来。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李道缘掌生波纹,气旋震动,才要震飞飞针。 岂料,七根岩心针悠忽飘回,如鬼魅一般走位。 另一边,邓神秀已脱身到了雾气屏障的另一头。 “该死!” 李道缘手掌一翻,气流激荡,雅娴师太腰间宝剑弹射进了李道缘掌中,他仗剑便要杀进雾区。 忽地,七根飞针如鬼魅飚射,李道缘挽个剑花,漫天光影,连续地铛铛声后,再定睛时,整枝宝剑只剩了剑柄。 李道缘大吃一惊,咬碎银牙,厉声呼道,“纳命来!” 他双掌急拍,荡开岩心针,身形电闪后撤,消失在莽林中。 “这老阴比。” 邓神秀毫不意外。 没有这绝顶的谨慎,当年瀚海北庭那么多的英雄豪杰,怎么就他李某人混到了北庭之主。 此地不宜久留,邓神秀也急急撤走。 没了枣红马,行程快不了,他是到了后半夜才赶到谭明住处的,他以为秦清会在那里等他。 岂料,他到时,谭明只给了他两封留书。 一封是秦清给的。 秦清要他尽管放心。 照料他母亲的事儿,她会办妥,权当还他诛杀谢玉的情分,自此之后,双方两不相欠。 另一封是刘氏留下的。 刘氏要他一定要好生向学,多听他秦师叔和苏提学的教诲,还说她和秦清很谈得来,要他勿要挂念。 末了,提了一嘴,希望下次,邓神秀去探望她时,若能带上桑雨绮就最好不过了。 邓神秀默默道,“娘哎,师娘那种类型的,我可把握不住。怕是潘子和嘎子一起来了都把握不住。”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邓神秀虽然疲倦,却没有困意。 不出意外,明天夜间,圣辉会就要举事了。 母亲已经离开了淮东,按道理说,他没什么隐忧了。 明日一早起来,离开淮东这个是非之地就好了。 即便明天的祈福会如常举行,只要他不现身。 与他名声,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换作前一世的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心结,但重生以后,情绪上的副作用真的不少。 他发现自己变得儿女情长了许多,已经严重威胁他行走江湖了。 “奶奶的,不管了,我又不是楚狂歌那个十三娃,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 他摇了摇头,似乎甩出了杂念,不多时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站在院子里洗刷,听见砰砰敲门声。 开门一看,一个六七岁的童子一手捧着一碗饺子,一手藏在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你是李婶家的毛毛吧?” 前世今生加一块儿,他也没和邻居说上几句话,这些npc只存在于母亲和翠荷的聊天中。 “这是我娘包的饺子,送你一碗。” 小家伙一只手端着一大碗饺子,蜡黄的小脸皱巴巴的,显得很是吃力。 邓神秀接过饺子,“替我谢过李婶。” 他知道李婶家也不富裕,这碗饺子已见情义。 他正想着如何回礼才妥当,那小家伙见他收了饺子,舒了一口气,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却是一本对折打开的书本。 书本上的文字稚嫩,但一笔一划很是工整。 小家伙道,“他们都说你是文曲星下凡,这上面的正气歌诀,是你作的么?” 邓神秀定睛看去,书本上的文字,可不就是那“天地有正气”的残篇。 “怎的?” 他还真不好意思,当着一个稚童的面,将想见江南的原创据为己有。 小家伙小脸胀红道,“夫子说,能写出这样文字的人,肯定是济世救民的大英雄,值得尊敬。” 说着,冲他深深鞠了一躬,远远跑开。 邓神秀端着那碗饺子,怔了怔,道,“醋,醋呢。” 李婶的手艺不错,即便没有醋,不过十余息,一碗堆尖的饺子被他清空。 放下碗筷,邓神秀长叹一声,喃喃道,“悔不该识得楚楚,生生变成了和他同样段位。” 一声叹息后,他出门租了匹马,一路疾驰,朝望冷峰的大智分舵赶来。 他本已打定主意一觉起来,就离开淮东。 可看着一脸童真的毛毛,他才意识到这些不是NPC,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他没多高尚的情操,也没有伟大愿望。 此番重生,不过是想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顺带着能弥补遗憾。 当然,捎带着能窃取长生,也就知足了。 他这人不贪心。 可现在要他坐视毛毛这样的孩童,凋零于战乱,而无动于衷。 他发现自己真做不到。 ------------ 投下票呗 微弱的声音恳求投票。更新确实不快,上架会走一波,投下票,赶紧奶一口,孩子已经面黄肌瘦了。 ------------ 73章 抢救 “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邓神秀一边打马,一边查找着自己计策中的漏洞。 邓神秀赶到望冷峰时,望冷峰的气象和曾经又大不一样了,岗哨延伸到了山脚下。 看这阵势,他料定此番圣辉会起事的大本营,就在此处。 没行进多久,他被两名劲装大汉拦住。 邓神秀满面倨傲,“我是你们蒋堂主的世兄弟,有急事请见,耽误了,小心你们的狗头。” 两名劲装大汉大吃一惊,邓神秀的口气实在太大,口口声声说和蒋堂主是世兄弟。 若是平时,他们定不会理会,直接开打。 偏偏今次蒋堂主真的在此,而且蒋堂主在此的消息,极为隐秘,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二人凑在一处,悄悄议论几句话,不敢怠慢,将邓神秀引上望冷峰,交给了一脸麻子的郝队长。 郝队长比头前两人更谨慎,见邓神秀气度不凡,也不敢慢待,只说蒋堂主在会客,让邓神秀稍候。 “十万火急之事,如何稍候。” 说着,邓神秀取出一张纸笺,递给郝队长,让他传给蒋堂主。 郝队长盯着纸笺看了好一会儿,上面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云雾缭绕的山门,山门中有电光氤氲。 见邓神秀说得严重,他亦知此番蒋堂主号集这么大力量,是有大事要办。 一旦邓神秀真有重要消息要通报,反被自己耽搁了,罪过可就大了。 当下,郝队长急速入内,不过半柱香,郝队长折返,请邓神秀入内。 大智分舵,邓神秀不算陌生,但这回进入的是座开在山腹的大殿,气势宏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占地五百平的宽阔大厅,装饰得简洁明快。 他到时,整个大厅已经有二三十人在座,莫氏兄弟立在厅前作门童,钱少卿和张师爷坐在后排。 居中的虎皮座椅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胖大汉子,赤发飘摇,霸气侧漏。 只一眼,邓神秀就认出了这是壮年版的蒋干成,如今这位蒋堂主虽然没有后世的响亮名声,但气质已经有了。 蒋干成紧紧盯着邓神秀,微微眯着眼神,脑汁都快搅浑了,还是想不明白,到底在何处见过这位。 “赤发红颜,义薄云天,想必是蒋世兄当面吧。” 邓神秀冲蒋干成一抱拳,一声“世兄”的称呼才出,钱少卿、张师爷,莫氏兄弟便慷慨解囊,嗖嗖供应着清灵气。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啊,这才几天功夫,他都和堂主成了世兄了。” 钱少卿紧紧捏着张师爷的手臂,想拿小拳拳锤他胸口。 蒋干成抱拳道,“阁下如何称呼?蒋某似乎不认得阁下。” 邓神秀道,“我和蒋兄乃是初见,但百里世叔,乃是我师父想见江南的知交好友,蒋兄的师父摩崖世叔相交莫逆,我称蒋兄一声‘世兄’不算高攀吧。” 蒋干成震惊了,他的师门极为隐秘,他从不曾对外吐露过,邓神秀竟然直接说出来了。 而且他自艺成下山,已经有快十年没见过他师父魏摩崖了,而这也是魏摩崖的严令,不让他返回宗门。 但郝队长传上来的那张纸笺上面的图案,正是他师父魏摩崖腰间令牌的纹饰,此事绝无几人知晓。 只要邓神秀说的那位百里世叔,蒋干成猜到必定是百里锋。 十年前,他就见过百里锋造访宗门,他师父魏摩崖以兄事之,极为尊敬。 他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师父,如此尊重一个人。 十年了,他已经十年没有收到来和师父有关的信息了。 “蒋兄似乎不信,无妨,告辞。” 邓神秀转身要走。 蒋干成霍地起身,“这是怎么话说的,世兄留步,不瞒世兄,我也是太久没有家师的消息了,以致震惊失神,怠慢了,快快请坐。” 立时便有随侍搬来厚重的条案,蒲团,在靠近主座的地方摆了。 邓神秀安然落座,蒋干成道,“不知家师近来可好?” 邓神秀道,“摩崖世叔现在应在归墟历险,说实话,我也没见过摩崖世叔。今番我来,是受了百里世叔之命。说世兄近来有血光之灾,刀兵之劫,让我前来化解。” “归墟?” “归墟何在。” “蒋堂主令师是……” 场中顿时起了惊疑声,发问之人皆是头排落座,气度不凡的大人物。 更多的人交头接耳,似乎连归墟是什么,都不曾听过。 蒋干成面带微笑,双手虚压,“家师有严令,不肖孽徒行走江湖,不得提及他老人家的名讳。他老人家的事儿,我也不敢多谈,只能遥祝他老人家一切安好了。 至于这归墟,我也是幼年的时候,曾随他老人家进去过一次。内中景象,实在不敢外传,今日从这位世兄口中得知家师的消息,实在是意外之喜。” 说着,蒋干成又冲邓神秀抱拳致意,目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世兄,我也知百里世叔有望气神术,他老人家怎会突然想到我呢?” 邓神秀道,“我亦不知其中原来,只是奉命前来传讯。听百里世叔的意思是,好像是摩崖世叔点评他门下众徒时,提及到蒋世兄的。或许,就是在那时,百里世叔给你课算了一回。 数日后,我师约见百里世叔,百里世叔提及此事,我师着人来淮东与我传讯,我才走这一遭。” “这鬼话扯得都要上天了,你信么?” 钱少卿附在张师爷耳边,低声语道。 张师爷道,“我脑子又没被门挤了,这鬼话谁能信?” “原来如此,师父,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老人家还惦记着我这不孝孽徒……” 蒋干成眼圈发红,语带哽咽。 “这,这……” 张师爷懵了,“舵主,你赶紧劝劝堂主,千万别被小人所趁。” 钱少卿瞪眼道,“此贼太过诡诈,堂主平日精明,但就好信个望气术,我怎么劝?一个劝不好,自己怕也被绕进去。 你以为这小子敢来,就没做万全准备么?” 张师爷叹道,“真是出了鬼了,他怎么知道堂主这么多事儿,连堂主的师父都知道,此人可怖啊。” 嗖嗖清灵气,再度从两人体内溢出,投向邓神秀怀中。 ------------ 74章 好物 和钱少卿、张师爷相比,门边把守大门的莫氏兄弟要慷慨得多。 “真是能人无所不能,神秀兄一定是给堂主用了大降智术,不然这通神扯,堂主也能信了。大哥,我觉得神秀兄在智商这一块儿,离我们的差距已经不远了,咱们得抓紧提升啊。” “确实如此,我已经感受到了莫大压力。不过也好,英雄之间,惺惺相惜,互相砥砺,传扬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这回,莫氏兄弟迅速达成了共识。 “堂主当心,千万不要中了小人奸计。” “是啊,堂主,此人定然是偷偷了解了堂主的信息,这才赶过来招摇撞骗,正为坏我等大计。” “…………” 钱少卿不敢劝,却有人忍不住了。 今日圣辉会起事在即,蒋干成掌总,调集了大半圣辉会的势力,还有不少聘请来的强力客卿。 此间聚集一堂的,都是此次起事的核心人物。 他们不是蒋干成,不能代入蒋干成的情绪里,邓神秀说的这些,他们怎么听怎么离谱。 蒋干成大手一挥,“都把蒋某当三岁孩童么?你们谁去过归墟?谁知道那是个什么存在,没有人比我更懂归墟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插话了。世兄,百里世叔还说了什么?” 邓神秀道,“仅此而已,但以我之见,百里世叔的望气术还不曾错漏过。所以,我劝世兄谨慎行事。不要辜负了令师的一片怜徒深意。” 蒋干成,他前一世在北海抢盗取武墓时,没少打交道。 此人粗中有细,精明强干,是个人物。 他给邓神秀留下的最深刻印象有二。 一个是极度迷信望气之说,抢夺武墓时,随身带着望气士,什么地方坐下休息都有讲究。 另一个,则是抢夺武墓结束后的若干年,魏摩崖被仇家所害,蒋干成泣血追凶,引发好大一场风波。 结合此二点信息,和他知道的魏摩崖的一些信息,邓神秀编了这么个说辞。 在旁人看来,破绽未免多了一些,但他选准了蒋干成的软肋下手,由不得蒋干成不入彀。 “既然百里世叔说了,看来此番行动必须要暂停了。” 蒋干成一脸的凝重。 “不可,万万不可。”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堂主三思。” “此乃妖人,定是用了妖法,迷惑了堂主,我替堂主除此妖邪。” “…………” 霎时,全场一片混乱。 蒋干成怒喝,“够了,姓蒋的还没死呢。望气之说,岂是虚妄,你们连归墟都没去过,知道什么? 再说,如今的行事,真的就是一片大好么?一切顺利的表象下,藏着多少危机?你们懂几个问题,就敢瞎吵吵。 没有人比我更懂造反了。就这么定了,起事的时间往后推推。” 蒋干成话音方落,便听一声道,“好一张伶牙俐口,蒋堂主怕还不知道吧,此人乃是汉阳邓神秀,新晋的儒士。汉阳本地的一介书生,他的资料我收集得很齐。此人此来,必是听到了风声。 想要说服堂主,放弃起事。这不,昨夜此獠还夜袭贤福观,杀死了雅娴师太,就是为了让今日的祈福会失控,给咱们起事制造矛盾。” 说话之人面目英俊,三十多岁年纪,气度儒雅,不是李道缘又是何人。 随同李道缘一起入内的还有三人,其中两名老者气度俨然,似乎是护卫,居中的的绯衣公子气势迫人,眼神肆意地扫视全场。 李道缘一番话罢,全场议论如沸,邓神秀的名声,近来十分响亮。 蒋干成瞪圆了眼睛,眼神满是迷惘。 若李道缘所言是实,邓神秀是处心积虑的说客,可他怎么可能弄到那些几乎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李道缘,不要因为桑姑娘钟意我,你就狂犬啸日的污蔑我。邓某的身份要你来揭露么?钱舵主,张师爷,咱们的合作还算愉快吧。” 邓神秀冲后排的钱少卿、张师爷拱手说道。 满场视线皆朝钱少卿汇聚,钱少卿额头见汗,一边暗骂瘟神邓神秀,一边急忙组织语言。 蒋干成急了,怒声道,“钱少卿,从实招来。” 钱少卿一溜烟跑到近前,凑在蒋干成耳边低语几句,“这家伙神秘得很,绝不是什么良善书生。前次,打劫北静王的商队,就是他挑的头。他如果只是什么儒士,我这颗头可以喂狗。” 蒋干成本来以为邓神秀是故意隐匿名姓。 钱少卿这么一说,反倒证明了邓神秀根本没打算藏头露尾,而是坦坦荡荡。 再一联想邓神秀说的那些只有他知道的事儿,心中顿时笃定,挥退钱少卿,含笑看着邓神秀道,“一场误会,让世兄见笑了,他们见识浅薄,不知者不怪罪。” 蒋干成从心眼里觉得这些连归墟都没去过的人,和自己不是一个档次,看不到自己能见的风景,也可以理解。 他心中不禁暗暗道,“也许只有邓神秀才能理解我心中的寂寞啊。” 李道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什么操作,自己都挑破了脓疮,这蒋堂主还硬说是美妆。 “世兄多虑了,我能理解道缘兄这样的人,他们毕竟没看过你我所见的世界。没什么,至少还有世兄懂我。” “哈哈,妙哉妙哉,今日相逢,还真是不浅的缘法。” 蒋干成大笑,冲李道缘身边的绯衣公子抱拳道,“小公子,来来来,我替你引荐一位新朋友。”说着,一指邓神秀道,“此乃……” 小公子摆手道,“此君我知道,淮东名士邓神秀嘛。”说着,冲邓神秀微微颔首,从他身边抹了过去。 “干成兄,旁的话都不说了,今日我新得了一批好东西,拿来和干成兄还有诸位一道分享。” 小公子轻轻拍手,两名护卫送上一个巴掌大的墨绿色盒子,和一个三寸高的青花龙口瓶。 小公子先打开那个墨绿色盒子,盒中盛放着一片片精致的美人,五官精细,身姿婀娜。 “这,这……” “此是何物。” ------------ 75章 考教 满场俱惊,蒋干成瞪眼道,“莫非是舌美人?” 小公子道,“干成兄见识过人,诸位,勿要惊慌。这舌美人乃是茶中至品,晶莹如玉,形似美人,味妙绝。相逢有缘,请茶。” 蒋干成一声令下,立时每一张条案上,都摆上了一杯温热清水。 小公子微微颔首,捧着墨绿盒子的长眉老者手掌轻轻一震,数十片舌美人从盒中腾起,凌空散开,精准地落入每一个水杯边上。 邓神秀微微眯眼,心中暗惊,这一手好生惊人,说是易筋境,他也绝不意外。 所有人都来了兴致,拾起那片舌美人茶叶,投入茶杯中。顿时,那舌美人果如活过来一般,在茶水中飘摇起来。 蒋干成哈哈大笑,“你们呀……” 小公子挥手打断了蒋干成的话,盯着邓神秀道,“神秀兄,请茶。” 蒋干成若有所思,盯着邓神秀,邓神秀捻起那片舌美人,才要放进杯中,忽地双掌合拢,用力搓揉起来。 小公子登时变了脸色,蒋干成也瞪圆了眼睛,十余息后,邓神秀捏着一片轻轻冒着烟气的舌美人,丢进茶杯中。 霎时,整个茶杯氤氲出光彩来,一个柔美鲜活的微小丽人,从杯口盛腾起来,蹁跹着舞动了一会儿后,落入杯中,化作一片朴实无华完全舒展开的茶叶。 邓神秀轻轻抿了一口,“好茶。” 反观众人,茶杯中的舌美人已经没了灵动,不再浮游,如败柳般沉在杯底。 蒋干成笑道,“小公子,我早说了,我这位世兄不是凡品。说实话,我也只知道要泡这舌美人,须得滚烫开水。今日才知道,还可以这样喝,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蒋干成粗中有细,他当然看得明白,小公子弄这舌美人,是为了试探邓神秀。 其目的无非是要证伪邓神秀不过是普通的县城书生,根本没有什么归墟的师父,以此来说服他蒋某人按原计划行事。 而在蒋干成看来,小公子此举完全是多余,他对邓神秀早就深信不疑了。 “我想起来了,章华博物志对舌美人的用法有着清晰的记载,邓神秀一介书生,博闻强识,又有什么奇怪的?” 李道缘沉声道,“蒋堂主,此人口口声声吹嘘自己有个了不得的师父,既如此,当有了不得的见识。 我们公子最近新得了一壶凝血月的美酒,想请蒋堂主和诸位一起品鉴一下。” 小公子挥手,捧着青花龙口瓶龅牙老者,径直朝邓神秀行去。 蒋干成一挥手,一名随侍送上一个透明的水晶杯,酒落杯中,殷红如血。 蒋干成惊声道,“如此色泽的凝血月,蒋某也不曾见识过,真乃上品也。快快与我一杯。” 李道缘道,“蒋堂主稍安勿躁,且等神秀兄品鉴了再说。” 邓神秀轻轻嗅了嗅,微笑道,“淡淡柚香,不错,蒋世兄,我要一个温酒的火炉,一碗碎冰。” 李道缘挥手,不多时,一只燃得正旺的红泥火炉,和一大碗碎冰。 蒋干成眼含笑意,悄声道,“小公子,你真的多虑了,又损失了美酒吧。” 小公子笑而不语,紧紧盯着邓神秀的动作,却见邓神秀伸手去舀那碎冰,他眼睛亮了。 就在邓神秀舀起碎冰之际,另一只手却提了那水晶杯,放上了火炉。 所有人瞪圆了眼睛。 “不好,神秀兄要糟,待会儿若动手,你去劫持蒋堂主,我和神秀兄先撤。” 莫再提一脸坚毅地悄声说道。 “我这实力去劫持堂主?” 莫再讲死死瞪着他,“我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就在莫氏兄弟再掀风云之际,水晶杯在炉火上炸裂,鲜血的酒水没有一滴溢出,忽然化作一道红色雾气,在空中聚成翔龙。 邓神秀轻轻呼吸,那翔龙径直朝他口中投来。 他美滋滋地舔了舔舌头,“好酒,真的是好酒,好些年没喝了,真叫人回味。” “这,这是怎么回事……” 蒋干成莫名其妙。 邓神秀道,“好叫世兄知晓,这杯酒不是凝血月,乃是景升鸿龙,瞧着颜色对,香味也对,但景升鸿龙明显更厚重一些。 凝血月需要冰火相济,激发酒气,在杯中凝成血月。而景升鸿龙则只需烈火炙烤,酒水直接气化,聚成翔龙。 轻轻一吸,翔龙入口,化作甘美酒水,回味悠长。” 满场死寂无声,众人都听傻了,谁能想到一杯酒而已,竟还有这许多门道。 但邓神秀一口吸掉翔龙的那一幕,着实惹人惊叹。 “这,这还是人吗?” 莫再提瞪眼。 “大哥,你也感受到威胁了么,我怎么觉得他的见识好像已经快赶上我们了。” 莫再讲诧道。 小公子和李道缘相视一眼,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李道缘深信自己的调查不会错。 明明如此简单的一个迂腐如生,怎地会有如此惊人的见识?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有挂壁降世? 就在邓神秀震翻全场之际,他自己也被震翻了。 从众人身上溢出的清灵气,不奔自己,竟然奔李道缘和小公子去了。 清灵气没入二人体内,随即飘出,结出两朵清灵气之花,遥遥着朝邓神秀胸口投入。 刷的一下,邓神秀龙颔窍如海的灵液翻腾起来,如山呼海啸一般,他甚至感受到了另一个未开辟的隐窍正在悸动。 “这,这是要开辟新的隐窍了么?要突入成符境了?” 邓神秀激动不已。 与此同时,他也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这两朵清灵气之花,是怎么结成的? 他想到震寰珠的异变。 自上次在飞鹰崖,他强行激发众人怨气,短时间内复苏了震寰珠。 而复苏后的震寰珠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变,他一直没研究明白。 直到今日这朵清灵气之花长了出来,他好像有些明悟了,暗暗道,“装比和打脸,看来真的是一对孪生兄弟啊。” 就在这时,听一声道,“奇技淫巧,多看几本博物志,就什么都有了,腐儒书生不是最擅此道么?” ------------ 76章 斗剑 说话的是一个蓝眼修士,三十六五年纪,长发披肩,膝上横剑,正坐在第一排。 此君名为陆巢,江湖上有个字号魔雨剑。 “还未请教。” 既然这里已是大型装比现场,邓神秀觉得自己似乎没必要端着。 不待陆巢自报名号,莫再提先开口了,报了陆巢字号,又将陆巢在江湖上立住字号的几场战斗做了简短的介绍。 “原来是魔雨剑。” 邓神秀拉高了调门,忽又降下,“抱歉,没听过。” “你!” 陆巢怒了,他没想到邓神秀如此不给面子,怒目道,“你号称去过归墟,又自称高人门徒,可敢接我一剑。” “神秀兄乃是修士,不过驱物境,你陆老大已是易筋境,怎好意思叫阵。” 莫再提替邓神秀打抱不平。 李道缘补刀,“高人弟子,岂能与常人等同?我觉得陆巢兄说的有道理,所谓的见识,书本上都学得到,反倒是手上的真本事,非高人教导不可。” 小公子跟上,“陆兄未免难为人家了。这位高人弟子修为实在低微,不如陆兄自降修为,和咱们神秀兄来上一局。如此,神秀兄不会还觉为难吧。” “你吩咐,我照办。只是,我若胜了,道缘兄腰间的那把宝剑归我如何。” 邓神秀早看出李道缘腰间宝剑和他送给楚狂歌的那把寒钢宝剑是同一品种,眼馋得不行。 李道缘剑眉倒竖,“你若输了,又当如何?” “我若输了?输了就输了,你们的目的不就是要我输么?你们达到了目的,还有什么不满。” 邓神秀寡廉鲜耻,振振有词。 李道缘要气炸了。 “好,就这么定了。” 小公子拍板了。 邓神秀料得不错,小公子有大棋要下,蒋干成是关键中的关键。 如今蒋干成被邓神秀忽悠瘸了,他的棋走不下去了。 他连续出手,舌美人也好,景升鸿龙也好,不但没有弄垮邓神秀,反倒帮他镀了一层金身。 看蒋干成的状态,对邓神秀已是深信不疑,这样下去,他的计划可就推不动了。 当务之急,他必须要破邓神秀金身,让蒋干成脑筋清醒清醒。 一把寒钢宝剑,虽然贵重,若能成事,并不值得可惜。 邓神秀应下后,双方很快划下道来。 邓神秀以灵力御剑,陆巢也御剑,双方各催宝剑,必须维持在相同的速度,以招破招。 与此同时,两柄宝剑的剑尖都沾染墨汁。 比斗时,谁的宝剑剑柄先被点上墨汁,即为败者。 不多时,两把同样制式的铁剑被送上来,沾满墨汁。 陆巢冷笑,“这也算陆某艺成以来,最弱的一场战斗。”说着,大手一抓,一股气旋,从他掌中放出,一柄铁剑竟被他虚空摄住。 “易筋境,内力生,好手段。” 邓神秀暗吃一惊,灵力催动,铁剑跃起。 两人先按规定,虚过了几招,设定好了相同的剑速。 小公子一声令下,两柄宝剑凌空激射。 陆巢卖弄手段,竟不持拿宝剑,单纯以气御剑,铁剑竟也灵动非常。 便见陆巢摄住的宝剑,气势如虹,剑花荡漾,迫得邓神秀摄住的那柄宝剑摇摇晃晃,东躲西藏,宛若醉酒。 “干成兄,可瞧见了么?这就是所谓高人门徒么?我看和普通毛贼没什么区……” 小公子正调侃着。 场中的剑斗发生惊人的转化,邓神秀摄住的宝剑,忽然也挽动剑花,以一种螺旋式的状态,攻向了陆巢。 陆巢摄住的宝剑竟似失灵了,就像一个高速转动的马车,车轴中央突然被戳进了一个粗大木棍。 整个宝剑行进的速度变得无比凝滞,不管陆巢怎么变招,都被邓神秀那倒卷的长剑压制地死死地。 便听铛的一声闷响,陆巢摄住的那柄铁剑的木制剑柄,竟被邓神秀削了下来。 满场一片死寂。 早在开战之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即便双方将剑速控在同一水平,但对剑术的理解,必定是天差地别。 魔雨剑陆巢乃是当世著名的用剑好手,邓神秀能在他手下撑过几个回合,已经足能证明他确是高人门徒。 可眼下的结局,无疑在挑战众人的心理底线。 嗖嗖清灵气腾起,同时没入小公子,李道缘,陆巢体内,结出三朵清灵气之花,扑入邓神秀体内。 嘟嘟,邓神秀只觉龙颔窍内的灵液有渐渐煮沸的迹象,体内另一处将开未开的隐窍,有了明显震动的感觉。 啪,啪,啪, 蒋干成轻轻击掌,“小公子,现在信了吧,没有人比我更懂归墟。也没有比我更懂百里世叔,能和他老人家交友的岂是等闲人物。 邓世兄的师父绝对是当世高人,不然何以有如此优秀的弟子。好了,起事的时间,咱们往后推推,大家伙也难得聚在一处。 今日咱们放开怀抱,把酒言欢,开怀痛饮吧。” “蒋堂主说得好,英雄欢聚,岂能无酒?道缘兄,我的大宝剑呢。” 邓神秀含笑望着双目几要喷火的李道缘。 李道缘冷哼一声,解下腰间宝剑,大手一挥,长剑如龙,直射邓神秀。 邓神秀放出灵力,卸下宝剑的一部分力道,大手探出,连续如封似闭地拨动,宝剑在他掌中滴溜溜乱转。 李道缘加持在宝剑上的巨力,被他轻而易举的全卸了下来。 他摩挲着宝剑,仔细看去,剑柄处刻了“鹤影”二字,他抽出宝剑,寒光湛然,果然又是一柄寒钢宝剑。 “无妨,且让他过过干瘾。” 小公子低声劝罢李道缘,朗声道,“蒋堂主和神秀兄说得好,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秘宝,想请蒋堂主还有列位鉴赏一番。干成兄,可有安静一点的密室。” 蒋干成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既已决定推迟起事的时间,他不好再拂小公子的面子,便让钱少卿去安排密室。 他粗中有细,为免小公子出什么幺蛾子。 他点了手下的几名重量级客卿,随他一道入进入密室。 ------------ 77章九妖 “既然是鉴定秘宝,怎么能少了咱们的世外高人呢,神秀兄,一起吧。” 小公子面带微笑地邀请道。 “小公子肯定没憋好屁,我很担心。” 莫再提一脸凝重地低声说道。 “英雄所见略同,要不咱提醒一下神秀兄,以他的智慧未必能想到这一层。” 莫再讲很是忧虑。 莫再提轻蔑地瞟了莫再讲一眼,“提醒什么,小公子这种世家公子吃点苦头也好,有助于他的成长。” “你,你是担心小公子?” “你以为呢,难道你觉得还有人弄得了神秀兄,也不看看神秀兄和谁一个段位。” “额,我也是这个意思。” 卧龙凤雏都能看出小公子不怀好意,邓神秀自然也能看出来,但他欣然接受邀请。 不管小公子要出什么幺蛾子,只要自己将蒋干成的脑壳洗得明明白白,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钱少卿准备的雅室,就在大堂的隔壁,粗厚的山石隔出一个四四方方,干干净净的密室。 钱少卿退出密室后,李道缘挥手封闭了沉重的石门。 入得密室的总共九人。 除了邓神秀,小公子,李道缘,蒋干成,剩余五人,皆是蒋干成结交的一方豪强,为响应此次起事而来,暂时充作蒋干成的客卿。 若论气势,这几人皆不在蒋干成之下。 众人在蒲团上坐定后,蒋干成呵呵笑道,“小公子,你这关子卖得极深,却不知有什么宝物,要让我等大开眼界。” 小公子微微一笑,“不是曹某卖弄,待会儿我取出宝物后,场中若有谁能识得此宝,曹某输他黄金千两。” 他这么一说,众人皆来了兴致,都催促他快取出宝物。 小公子探手入怀,取出个锤头大小的暖黄玉制成的圆盒,玉盒开启,一个洁白的圆球放了出来。 圆球上只有两个黑点,和一条黑线,隐隐有光晕从白球中放出。 自那白球出现后,整个密室内忽然多了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清新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像闷热的天气,下了一夜雨,第二日风住雨歇,你推开山中茅屋的窗户时,迎面撞上一窗清风的滋味。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邓神秀前世堪称见多识广,却从记忆里搜不出此物的资料。 小公子轻轻一挥手,那白球落入蒋干成手中,蒋干成轻轻摩挲片刻,看不出端倪,笑着将这圆球传给了身边的绿袍老者。 绿袍老者研究了好一会儿,无奈摇头,又将白球传给了下一位。 足足过了半柱香,圆球走了一圈,传到了邓神秀处。 邓神秀用灵力摄住那圆球,朝李道缘送来,“道缘兄,怎么不研究研究?适才,曹兄取出这宝物,我看道缘兄眼神里也流露出好奇之意。我借花献佛,曹兄没有意见吧。” 他很谨慎,李道缘不碰,他就不碰。 小公子哈哈一笑,“道缘是我故友,我能有什么意见,道缘兄,你快研究吧。不然,神秀兄得以为我要起坏心眼害人了。” “公子何必理会鬼蜮小人说什么。” 李道缘接过那白球,仔细研究起来,他是真起了好奇心,若非邓神秀,他自知捞不到研究这白球的机会。 “行了,道缘兄,放弃吧。在我看来,最有希望赚到我千两黄金的,只能是神秀兄了。” 小公子说完,李道缘将白球朝邓神秀抛去。 邓神秀小心翼翼,并不用手触碰那白球,只用灵力摄住。 初始并无异样,很快,他发现这白球仿佛无底洞,竟有吞噬灵力的作用。 他赶忙撤掉灵力,啪的一下,白球竟啪的一下黏在了他的手上,似乎还想继续吸取清灵气。 邓神秀的大手才和白球接触,仿佛摸到了一团流动的水。 水流轻轻漾动,似乎想要钻进皮肉里。 但从表面看去,白球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白生生一团。 邓神秀对这白球的感觉不是太好,轻轻一抛,将那白球抛回给小公子。 小公子哈哈大笑,“神秀兄,可看出什么端倪。” “看出来了。” “什么。” 小公子笑声戛然而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迅速发动。 就在这时,小公子掌中的白球毫无征兆地扩大,好似瞬间吹胖的棉花糖。 众人大吃一惊,不停后撤,不敢用手去接触那快速逼近的还在扩张的胖大白球。 众人纷纷内力外放,想要抵住白球的扩张。 岂料内力才放出,便被白球吸走。 下一瞬,白球加速扩张,将所有人挤入边角,迅速完成了接触。 邓神秀也懵了,有了清灵气被吸收的教训,他根本不敢外放清灵气,直接用双掌死死抵住白球。 下一瞬,滚滚热力竟沿着他双手筋络涌入,游走全身。 “就要,就要。” 那白气顶端忽然喷出一口白气,发出了声音。 哐的一下,邓神秀脑海炸开了。 云九妖,这特么是传说中的云九妖。 他前世就听过云九妖的大名,此妖生于云霄,本云气聚合而成,无形无相。 终年昏睡,极少被世人发现。 此妖最广为人知的作用,就是通达平衡之奇效。 所谓通达平衡,是说,只要和云九妖接触之人,就自动成了一个等高的容器。 容器内的气血,内息,内力,就是溶液,修为越高的人,积累的溶液就越高。 而云九妖损有余补不足,抑高补低。 此刻,众人都和云九妖发生了关系,邓神秀就是最短的那个。 霎时,滚滚热力从蒋干成等人身上被抽出,朝邓神秀奔涌而来。 邓神秀当然知道,此状况发生,绝不是小公子这小银币心存好意。 这混账是奔着用众人内力胀死他来的。 不过,他丝毫不惊,弄清楚了此物是云九妖后,他迅速镇定下来,暗暗发狠,“姓曹的,你小子打错算盘了,今天有多少,老子吞多少。” 当下,他彻底放开双手处的穴窍,催动《逆龙诀》,逆转筋脉,任由澎湃的内力冲刷他逆转的筋络。 他周身筋络暴涨,整个人宛若血色筋脉人,痛苦不堪。 ------------ 78章 吸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李道缘,这到底怎么回事。” 小公子厉声喝道,“不是说是奇宝么,为何我的内息一点点被抽走。” 他的叫声充斥着慌张,好似他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般,似乎一切都是意外。 如果非要说意外,他今日动用云九妖,的确算是他计划外的安排。 自打他得了云九妖后,想着的便是有朝一日,聚齐一帮内力强者,再来动用。 毕竟,这云九妖是熟睡状态,一旦惊醒,就不好控制了。 所以,这云九妖,他要用,也只能利用一次。 但今天的情况太特殊了,他受父亲董国公曹孟山的托付,前来辅助蒋干成起事。 这是董国公下的一盘大棋中的重要一步,事关重大。 邓神秀突然戳了进来,把大好局面全搅和了,迫不得已,他才动用云九妖,其目的有三。 一,灭掉邓神秀。 只要和云九妖发生接触后,就会在云九妖体内留下印记,只要云九妖被惊醒,一定膨胀。 如此密闭空间内,和云九妖发生接触是一定的,曾经接触云九妖所留下的印记,就会唤醒云九妖开启抽调、平衡的异能。 邓神秀是修士,他早知道了。 但只要是人,总有气血,只要有气血,就得受云九妖抽调。 场中九人同时被接入云九妖体系,立时就像九个蓄水池。 按小公子的预测,邓神秀连内息都没有修出,自然是蓄水池中水位最低的池子。 云九妖损高补低,立时就会抽调众人的内息、内力,涌向邓神秀。 一个修士,陡然遇到这么狂暴的内息,内力,有没有秘法,除了筋脉爆裂而亡,他想不出还有别的结果。 二,提升小公子自己的修为。 邓神秀暴亡后,小公子就成了那个最浅的池子,内息、内力什么的都将是他的。 他现在是暗劲初境,靠着“龙牡壮骨术”分筋扩穴,吸收这许多内力,一举冲到暗劲巅峰也有可能。 三,挟持蒋干成。 眼下蒋干成是他老子董国公下的一盘大棋上极为重要的一枚棋子,圣辉会的起事,决不能押后。 一旦云九妖完成了抽调,蒋干成暂时肯定不能恢复战力,就是他笼中鸡,网中鱼,想怎么摆弄都成。 即便是早就盘算明白了前后套路,小公子还是演得逼真,惊声大呼,好似他也不知这云九妖怎么生出的异变。 蒋干成等人无不大惊,场间除了李道缘是暗劲巅峰,蒋干成等人皆是易筋境大佬,修出了内力的绝对强者。 此刻,内力如水一般外溢,不管怎么逆转筋脉,都抑制不住。 小公子的惊呼,让蒋干成等人一时间也判不明白整个事件到底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 兼之,邓神秀又传来痛苦的嘶吼,一时间场面混乱如麻。 内息,内力,皆化作滚滚热力,沿着邓神秀催动“逆龙诀”完全开启的筋络,涌了进来。 他的身高硬生生被拔高了两寸,整个身体也胖大了一圈。 亏得他修的是烈阳铁布衫,打下的基础极为坚实,筋络比同境的武者粗壮了太多。 与此同时,他也拼命运转清灵气,平复着恐怖热力侵袭,带来的巨大痛苦。 他咬牙承受着这巨大的痛苦,筋络一点点坟起,气血一寸寸撑开肌肉,骨骼缓缓被撑开,扩大,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污秽,从他周身裂开的毛孔中胀了出来。 轰的一下,他右手焦阳脉,和左手玄阴脉,竟完成了贯通,这是突破明劲巅峰,达成锻骨境才有的表征。 然而,奔涌的气血,并没有因为他突破了明劲巅峰,就停止肆虐。 源源不绝的内外冲刷,打开了他一个又一个闭塞的穴窍。 三元经通,关元经通,地肺经通,短短半柱香,三奇经贯通,整个壮大的肉身开始收缩。 狂涌的气血,带来爆炸性的力量,他觉得自己挥手间,能撕碎一切。 三奇经贯通,锻骨巅峰成。 然而,奔涌的热流还在汇聚。 白色巨球那头的小公子要疯了,剧本写好了,演员开始特么耍大牌了,根本不按套路演。 邓神秀的嘶吼声才传来时,他听得十分悦耳。 可这嘶吼声持续了小半柱香,忽然停了,时不时传来几声闷哼,似乎还夹杂着申银。 半柱香啊,小公子想想都觉得脑壳疼,半柱香都没胀死邓神秀,这一切已经脱出了他的认知。 最麻烦的是,他自己撑不住了。 按原计划,他是打算撑死了邓神秀,自己再当那个最浅的池子。 现在是他的池子抽干了,但云九妖还是根据气血判断池子里的水。 他虽然干了,但他是暗劲中境,还是比邓神秀境界高,抽干了内息,也得继续供应气血。 小公子要疯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我为神秀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么? 终于,小公子体内气血抽到一半时,他再也坚持不住,昏死过去,进入“待机”状态。 至此,他和云九妖的联系被切断了。 即便他还瘫在云九妖庞大的身体上,但已经没有气血上的联系。 事实上,难受的不止小公子一人,蒋干成等人无不是又惊又怒,偏又奈何不得。 有那脾气爆的,已经开始痛骂起小公子了,却不知小公子昏死过去,光挨骂不能回嘴。 他一不回嘴,那人越是暴怒,骂得越是恶毒。 唯有邓神秀接受了这“不幸”的遭遇,平复了心情,委委屈屈地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虽然邓神秀已突破至锻骨巅峰,但云九妖本着“有不平者吾吸之”的原则,仍然在倔强地抽调着众人的内力。 终于,李道缘坚持不住,步了小公子的后尘。 又过半柱香,只剩了一位绿袍老者还在坚持了,连蒋干成都被吸晕了。 而此时,邓神秀又打通了三正经,突破至暗劲巅峰。 此刻,他浑身已经被污浊浇透,散发着无比的恶臭,但整个人精神得仿佛吞了太阳。 轰地一下,天元窍被贯通,三奇经和三正经建立了联系。 一股汩汩的热力在体内流转,奔流不息。 ------------ 79章 易筋 邓神秀兴奋得要疯了,他如何不知这奔流的热力就是衡量普通武者,和超凡武者的分界线:内力。 内力生,无可辩驳地证明了他已突破进了易筋境。 若是可以,他真想抱着小公子狠狠嘬上几口。 浪迹江湖若许年,就没见过这么可人疼的。 邓神秀已突破至易筋境,没想到那绿袍老者还能坚持,邓神秀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但他说了不算。 云九妖是有不平就要贯彻到底的,又撑了二十余息,终于那绿袍老者也昏死过去。 邓神秀也终于能收回双掌,嗖地一下,云九妖开始收缩,又化作一个西瓜大的白球。 出乎意料,白球身上的黑点和黑线,变得灵动起来。 邓神秀这才发现,那两个黑点是云九妖的眼睛,黑线是他短短的尾巴。 至于鼻子、嘴巴、腿在何处,他还真发现不了。 “就要,就要……” 忽地,云九妖吐出个啾啾小嘴,忽地,腾空到了邓神秀头顶,停住不前,刷地一下,又吐出个啾啾小嘴。 那啾啾小嘴中开始掉出稀稀拉拉的白金色粘稠物。 “九妖粪!” 邓神秀不怒反喜,赶忙用灵力摄住云九妖的粪便,送入一个空瓷瓶内。 这小东西乃是云气郁结而生,要生出灵意,不知要多少岁月。 而这小东西的粪便,更是万金难求的奇珍,用来疗伤,回补元气,都有奇效。 更遑论这玩意儿还能入药,炼丹。 “就要,就要……” 云九妖拉完,声音轻快了不少,忽地,落到邓神秀头上,擦了擦粪门。 邓神秀不敢嫌弃,连忙用灵力摄住匕首,将头上沾了九妖粪的一撮毛切掉,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粘的粪便,也剔入空瓷瓶中。 “就要,就要……” 云九妖围着他团团转。 邓神秀知道这货绝不是要跟自己搞什么认主仪式,八成是馋自己身子了,对,就是馋那清灵气了。 不然,就凭此妖的精明,绝不会在此处盘旋。 找个云朵睡觉,才是此妖最爱。 他见识过这家伙的霸道,可不敢溢出清灵气,关键不是舍不得,而是担心步小公子等人的后尘。 “就要,就要……” 云九妖继续绕着他飞行,短短的黑尾巴越摇越快,似乎要发怒了。 邓神秀暗叫要糟,忽地,双眼翻白,身子一软,也倒在地上。 “就要,就要……” 云九妖愤怒地朝他冲来,一看他这满身恶臭,忽地拔高而起,轰地一声撞在墙壁上。 霎时,哗啦,整个密室仿佛挨了火箭弹,炸出个老大洞窟。 密室就在大堂隔壁,云九妖才把墙壁撞出个大窟窿,大堂内的钱少卿等人立时看明白内中状况。 霎时,众人皆奔涌而来。 小公子的两名护卫动作最快,一个抢了小公子,一个抢了李道缘。 “事泄了,老刘,老张,还不动作更待何时。” 陆巢高呼一声,霍然出剑,瞬间两剑解决了两名蒋干成请来的客卿。 “大举就在今日,堂主昏聩,诸君且莫自误。” 一名粗豪大汉怒声吼道。 他是圣辉尚义分舵舵主刘江。 此次圣辉会起事,董国公甚至比圣辉会更为关注,前期的准备工作早就做透了。 不仅混到蒋干成身边的客卿有他们的人,比如陆巢。 连蒋干成手下的舵主也有几人被收买了。 此刻,密室内倒了一地,适才又轰隆巨响,谁都以为里面发生了火并。 本来,陆巢等人心里就鬼,一见这场面顿时就以为事情败露了,索性一搏。 蒋干成昏死,圣辉会群龙无首,陆巢杀了两名舵主,刘江和另一名舵主又在蛊惑人心,局势一下子竟被陆巢翻转过来。 眼见场面就要崩溃,便听一声高呼,“钱少卿,速速调兵,蒋堂主无事,只是力竭昏死。” 却是邓神秀从人堆里戳了出来。 钱少卿“啊”的一声,看向张师爷,他二人正犹豫时,莫氏兄弟已经先冲了出去,不多时,便有甲兵涌入。 此间是钱少卿的地头,其他舵主虽也率兵而来,但都囤积于他处,至多三五随从来此开会。 倒是钱少卿的人马为了准备今夜起事,甲胄齐备,刀枪犀利。 “该死的混账,老子宰了你。” 陆巢大怒,将邓神秀当了罪魁祸首,他仗剑杀来,飚若流云,直取邓神秀咽喉。 全力施展的陆巢,可不是先前和邓神秀较技的状态,魔雨剑名不虚传,一把长剑在他掌中竟密如暴雨般朝邓神秀卷来。 于此同时,邓神秀已经按剑在手,鹤影剑出鞘,寒光闪动。 陆巢冷笑,“凭你也配使剑!” 话音方落,铛的一声,他立在原地不动,脖颈间破开一个血洞,难以置信地盯着邓神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便在此时,邓神秀一把扶起蒋干成,内力导入蒋干成三奇经,霎时,蒋干成转醒过来。 “都不要动。” 蒋干成吃力地说道,他被抽干了内力,损耗了气血,衰弱得厉害。 好在根基未损,加以调息,用不了多久就可恢复。 当务之急,是控制乱象,即便是才清醒过来,他也迅速理清了状况。 他喝声方落,数道人影直冲大门。 奔行的正是小公子的两名护卫和参与叛乱的两名舵主,还有露了行藏的几位客卿。 蒋干成已醒,先机已失。 小公子的两名护卫实力不俗,一心冲击,才涌入的甲士未及列阵,根本防不住,立时让他们冲了出去。 “追,给老子追。” 钱少卿激动地大喝,起事不起事的,他不看重,但他立功了是切切实实的。 “追什么追,没有人比我更懂平叛,让他们走。” 苏醒的蒋干成服下几粒丹药,强撑着身体,迅速完成了调度。 他在双龙堂威望极高,派出几名强力人物,持拿他的令牌,很快就镇压了三名叛逃舵主的队伍。 见大局底定,邓神秀便要告辞,蒋干成死活不放,让莫氏兄弟拦住他,“若非世兄,我险些被小人暗算,百里世叔望气之术竟神妙至斯,干成五体投地。” ------------ 80章 剑蟒 邓神秀道,“我亦未想到世兄身边竟藏了这么多鬼,那个小公子到底是何身份。” 他早就猜到小公子身份,此番发问,不过是看蒋干成怎么想整件事。 蒋干成挥退左右,“他是董国公的最小的儿子,人称小公子。本来,此次举事就是我方和董国公合谋。 利益划分方面,整个淮西都让给了他。我原以为他会知足。看他的安排,要的分明不止是淮西,还想吞了我。” 邓神秀点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当今天下,世道纷乱,隐于暗处,虽不如裂土分疆轰烈、滋润,但至少可以活着,还活得不错,世兄三思。” 蒋干成缓缓点头,“我会考虑清楚的,下次即便要行动,我也一定先通知世兄。我算是看明白了,干这种大事,还得咱们自己人。对了,世兄你身体……” 邓神秀灭了陆巢的事儿,蒋干成已经知道了,那不应该是邓神秀该有的本事。 他当然猜到必是邓神秀在白球纷乱之际,得到了些什么。 邓神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没什么,终究遭了小公子暗算,才修的一些灵力被汹涌的烈阳之力浇灭。现在我空有一身武力,却再没了灵力。真不知再见师尊,该怎么向他老人家解释。” 蒋干成宽慰道,“事已至此,世兄不必忧虑。天缘如此,非人力能抵挡,委屈世兄了。” 邓神秀神情落寞,“也只好如此了,世兄好生调养,我改日再来探视。” 见邓神秀去意甚坚,蒋干成也疲乏得不行,只好令钱少卿好生将他送出。 出了望冷峰,邓神秀看看天色还早,又打马向江夏县赶去,祈福会就在江夏县的曲水廊亭举办。 虽说这祈福会本身就是个阴谋,他也只是挂名,且雅娴师太已经死了,这祈福会召不召开,意义不大。 但邓神秀觉得一切大场面,都是提升实力的良好机会,怎能放弃。 事实证明,他来对了,到场的达官贵人们根本不关心雅娴师太,只关注他。 邓神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刷声望和赚取清灵气的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他修为的提升,对清灵气纯度的要求有了极大提高,也就变向要求供应清灵气的人有不俗的修为。 此外,单一的手段不足以造成持续的震撼。 事实证明,因为他曾经在诗文上的出众表表现,大大提升了众人对他的期待和想象。 以至于在祈福会上,他抄袭所作的诗文水平颇高,却并没有起到多好的效果。 反倒是他灵机一动后,表演的丑书和射墨,引起了轰动,让他成功装了一波,收割了不少清灵气。 大会持续到将近子时才结束,邓神秀假笑了一晚上,脸都僵了。 他是在凌晨后,返回汉阳家中的,用冷水搓了好几把脸,表情才自然起来。 这漫长的两夜一日,他先后经历了贤福观救母,独闯望冷峰,参加祈福大会,所有的行动都称得上完美。 但邓神秀的心情却十分不美丽,究其根源,还是因为他身体出现了问题。 本来,他距离开辟龙明窍,成就成符境,只有临门一脚了。 此次祈福会,他成功收割一拨,怎么算也足够开辟龙明窍了。 而且他龙颌窍内的灵液,也的确积攒到了极限,整个龙颌窍内,灵液几乎一直呈现沸腾状态。 邓神秀甚至担心继续收割下去,会不会因为过量的清灵气,撑爆龙颌窍。 好在,这一拨收割后,震寰珠又进入了休眠期,而且珠子冰凉得厉害,恐怕短期内,很难恢复。 迟迟不能突破至龙明窍,沉思片刻,邓神秀大概找到了症结。 应该是遭遇了修行中极为罕见的被锁隐窍,要想破除,必须要找寻先天精气。 “罢了,锁窍就锁窍,老子现在靠剑吃饭。” 仓啷一声,他拔出鹤影剑,内力涌动,剑身轻颤,宁静院落内,忽然腾起阵阵微风。 他微微皱眉,不停运剑,半柱香后,终于剑气腾出,三丈之外,几颗秋枣扑簌从树上落下,枝叶安然无恙。 “可惜了,才内力五品,也只能使出这剑蟒来。” 邓神秀持剑在身,嘴上说着可惜,眼中却放着光彩。 他做梦也没想到能这么快修成易筋境,成就易筋境后,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当世强者的门槛了。 易筋境往上,为真元境,真元境再往上,就到了神通境,神通境再上,修士和武修的界限就要渐渐模糊了。 武者修到了易筋境,生出了内力,已属于超凡武者了。 这一关卡住了绝大多数武者,是横亘在平凡与非凡之间的巨大分水岭。 入了易筋境,内力按质与量,从低到高,划有五品。 每超越一品,难度超过了前面的大境界跨越。 重生以来,头一回,邓神秀觉得自己有了把握命运的资本。 他不停运剑,剑蟒越运越熟,剑气纵横间,仿佛无物不斩。 “剑十三问世百余年,从中总共也就悟出了这么几招,如今剑十三还是谜团。老子整出剑蟒来,不说横推此世间,浪几把应该够用了。” 邓神秀才收剑,咣咣,有人捣门。 他才要开门,一道身影从院墙后跃了进来,即便蒙着脸,邓神秀也认得出来是凤雏兄。 莫再讲背着个大布袋子,哗啦一倒开,瓜果梨桃,针头线脑,应有尽有。 一见这阵势,邓神秀一阵头大,立时知道这位又要整绝顶密探那一出,赶忙摆手道,“莫兄放心,此间隐秘得紧,有事直接说。” 莫再讲缓缓摇头,嗡声道,“大意不得。” 说着就搬起个南瓜来。 邓神秀急了,“莫兄谨慎小心,令人钦佩,不如笔录下来如何?” 莫再讲一听有理,从地上捡出纸笔,伏在桌上,一顿笔走龙蛇,邓神秀眼睛直了。 莫再讲冷静地点燃烛火,引燃信纸,从容地从地上捡起一根丝线,截作三段,排在石桌上。 随后,一言不发收了一众物事,背着个麻袋,翻出了院墙。 ------------ 81章 天灭此獠 莫再讲心中满满的骄傲,这一番操作其猛如虎,缜密到了这等地步,焉有不成事的道理? 殊不知,邓神秀盯着这三根丝线,楞了足有半柱香的工夫,才醒悟过来,莫再讲这是让自己三思。 “三思个六!” 邓神秀一把扯开门,遁了出去。 ………… 昌武城外,名玉山庄。 中央景华大厅内,银烛高照,灯火通明。 主座上端坐一人,面白无须,气质冲淡,微眯了眼睛,左手虚握,掌心向天,右手掐着法诀,在课算着什么。 此君名唤曹远山,乃是董国公曹孟山的堂弟,负责替曹孟山把握江湖事。 本来,淮东今日将有大动作。 他准备等圣辉会一动,就开始着手布置。 小公子、李道缘等人今日去望冷峰,便是受了他的委派。 而小公子一行兵败如山倒,赶回名玉山庄,齐齐来向曹远山请罪。 众人才要说话,曹远山就挥手让众人噤声,盘膝坐在主座上,掐算开了。 小公子疲乏欲死,心情极差,没空看曹远山起这幺蛾子,自顾自去了。 李道缘等人不敢怠慢曹远山,只能在厅中站了,静等曹远山掐算的结果。 足足半柱香,曹远山缓缓睁开眼来,用特有的鹤音道,“如我所料不错,祈福会伏击之战,颇为艰苦吧。” 李道缘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在说什么。 “说说吧,是不是昌武城府没有攻下?我早料到昌武城的城门楼子是块难啃的骨头,老夫就是崩了门牙,也要在飞虎卫的增援前咬开他,传我命令……” “曹公且慢。” 李道缘终于确定了,感情曹远山课算了半天,根本就是在一通瞎祭吧乱扯,连状况都没搞清楚。 李道缘一番分说后,曹远山蹭地立起身来,重重一拍扶手,“老夫早料到此次行动,难以一帆风顺,没想到百里锋这样的高人已经提前预测到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道缘想死,这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在和敌人的师长玩神交。 他忽然觉得小公子突然离开,真的是太有远见了。 感慨良久,曹远山道,“事情既然出了,还是要往好的地方努力。蒋干成那边,我去说服。这个邓神秀是个什么货色,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好似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般。” 李道缘道,“此贼狡诈非常,今日之败,可以说全坏在此贼一人之手。国公辛苦为小公子求得的云九妖,也便宜了这混账。 此獠凭借云九妖,一举从修士转成易筋境武者,实力大增,危害百倍于从前。” 他恨极邓神秀,认为桑雨绮完全是被邓神秀勾引,偷走了刘氏,让他丢掉了钳制邓神秀的最大底牌。 曹远山眼睛放光,“这不可能,从修士转成易筋境,这要跨越多少关?即便有庞大内力供应,他一个腐儒哪里来的逆转筋脉的秘法?便是小公子早准备的秘法,也不足以将他提升到易筋境。” “此乃孟、姜二位先生亲见。” 李道缘指向两名先前在大智分舵搭救他和小公子的两名实力超卓的护卫。 曹远山看向两人,两人缓缓点头。 当时,邓神秀灭杀陆巢,李道缘和小公子在昏睡,但孟、姜二人却是亲见。 “如此说来,此子真有个了不得的师尊。” 曹远山轻轻抚着光洁的下巴。 “…………” 李道缘想死,他总算知道为何董国公明明没有多少本家兄弟,却还要把这位堂弟远远打发出中枢。 “报,威远侯府、淮东侯府有人请见。” 一名随侍入内禀告后,曹远山微微皱眉,“不见。” “曹公,不可不见,此两家皆和邓神秀有深仇,说不得是听到风声了,要找咱们联合。” “联合什么,区区一个邓神秀,要碾死有多难?老夫掐指一算,便知他命在旦夕。” “曹公所言极是,但这种脏活既然有人抢着接手,咱们有何乐不为呢?” “也罢,传他们觐见。” 不多时,两人行了进来,皆是三十出头的汉子,虎步生威,显露非凡实力。 高个汉子自我介绍名唤柳放歌,乃是威远侯府二房夫人柳袂的堂弟。 隆目汉子则是淮东侯麾下的得力谋士贾羽。 双方见礼罢,柳放歌开门见山,“惊闻邓神秀得罪董国公,我和贾兄为此獠的疯狂而深感震惊。此獠不灭,天理难容……” 曹远山不耐烦地摆手,“废话就不听了,上主菜。” 他常以清净高士自诩,生平最不耐俗人。 贾羽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和柳兄皆欲诛杀邓神秀。若曹公有意合作,活儿我们办,希望曹公能提供有关邓神秀的情报。 此次邓神秀是如何与圣辉会有了纠葛,又是如何得罪的曹公。我们需要这些消息。” 曹远山摆手道,“说了半天,不过是来探消息的,你们什么方案也拿不出来,送客。” 柳放歌瞥了贾羽一眼,道,“曹公勿急,在收拾邓神秀方面,我们是专业的。此次,我们已经制定了初步计划,打算对和邓神秀有很深瓜葛的人来一次全方位打击。 这一波打击,就是要逼得邓神秀自绝于汉阳,让他无处容身。此外,我们也准备了精干的杀手队伍,双管齐下,邓神秀蹦跶不了几天了。” 曹远山掐动手指,“既如此,你们还来找老夫做什么?” “邓神秀这厮已连续坑害我们多名兄弟。此番,我们两家是下了最大决心,不愿再有丝毫闪失。 所以,邓神秀母亲的下落,我们想要掌握。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邓神秀母亲最后是消失在贤福观。” 贾羽若有深意地说道。 曹远山哂道,“看来你们是真下了功夫了,只是你们如此肆无忌惮,真当昌武府的掌狱司是废物么?” 柳放歌道,“好叫曹公知晓,此一节我们早想到了,只要曹公肯告知邓神秀母亲下落,万事无忧。” “好!” 曹远山微微点头,“如此算来,是上苍要灭此獠,岂能不顺天意而行?道缘,火速查明邓神秀母亲下落,将这张王牌捏在手里,不愁邓神秀不就范。” ------------ 82章 百里杀人 李道缘抱拳道,“曹公放心,已经着人去打探下落了,只要擒得桑雨绮那贱人,必不愁刘氏下落。” 曹远山微微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区区一个邓神秀,竟要你我三家联手,传出去岂不是天大笑话。 也就是你们了,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若是老夫出手,漫说一个邓神秀,便是十个,百个,也轻松消化了。” “是吗?” 轻轻一声出,所有人都蒙了。 只见大门外,出现了一道黑影。 来人一身夜行者之衣,却没蒙面,才看清那人面目,李道缘等人眼珠子都快从眶里滚出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邓神秀。 莫再讲前来禀报的消息,正是大智分舵侦知到了,有人在搜寻刘氏的下落,并且指明了方向,就是名玉山庄的人。 莫再讲又指出,名玉山庄就是董国公在淮东的老巢,小公子等人若逃走,多半也是逃到了彼处。 邓神秀心里的火焰顿时就压不住了,惹他倒没什么,惹了宝妈男的妈,这能忍? 当下,他提剑出门,骑了从谭明处借的照夜狮子马奔袭百余里,直接杀到了名玉山庄,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堂而皇之地现身。 “你就是邓神秀,好大胆子,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某乃柳放歌,今日就拿你的人头祭了柳朝元、柳朝先。” 柳放歌长啸一声,拔刀在手,迎着邓神秀狂飙而来,他身形飘忽,刀法严谨,半空中满是刀影,叫人辨不清他刀势指向何方。 铛,一声脆响,刀断,头飞,血雾飘蓬。 “嚯!” 贾羽瞪着眼睛立起身来,“这,这,这是修士?” 他话音未落,胸口便多出个血洞。 “劈空掌,嗬嗬……” 叛逃的圣辉会舵主刘江喉间嗬嗬有声,捂着胸口的血洞,倒在了地上。 几乎和他同一时间倒下的,还有贾羽和另一位舵主,以及追随他们的两名心腹。 一瞬间,能在场中立着的只有曹远山,李道缘,孟、姜两位护卫。 曹远山表情凝滞,似有惊天谋划。 李道缘神情冷峻,不发一言,心中实已炸响万千雷霆。 他早知道邓神秀通过云九妖完成了修为上的巨大晋升,但绝想不到此人竟在一夜之间,在武道上修出如此惊人艺业。 适才邓神秀挥掌杀人,绝不是江湖不传之秘的劈空掌,而是远比劈空掌更为高明的神功。 劈空掌纯以掌力伤人,威力不至于这么惨烈。 可邓神秀掌力一发,中招之人,竟身现血洞,何其恐怖。 若不是他始终跟在曹远山身边,邓神秀发掌,被孟、姜二人阻住,说不得他也中招了。 “赤炎掌,想不到已经失传的神功,今日又问世了,你师父是谁。” 姜护卫声音冰冷。 “姜兄何必多言,先擒了此贼,要问什么不得?且为我掠阵,我单杀他。” 孟护卫轻啸一声,手掌一挥,背后长剑无力自动,直弹入他掌中,长剑一挥,剑气如浪,激射邓神秀。 与此同时,他展开身法,朝邓神秀扑去。 “好强的剑气,曹公,国公手下真是能人异士辈出,孟护卫已修到了内力四品,如此强者,雄霸一方也不为过,竟愿意在国公帐下效力,国公得人啊。” 李道缘由衷赞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邓神秀再是厉害,也不过是刚进阶易筋境,内力微弱得只怕还没入品。 孟护卫既是老牌易筋境强者,要灭邓神秀,岂是难事? 更何况还有姜护卫在一旁掠阵,这样的阵容,哪里还有意外。 曹远山面上的表情终于有几分生动,切齿道,“狗贼,狗贼,给老夫杀了他……” 曹远山话音方落,四面八方脚步渐急,却是护卫闻讯,终于赶到。 曹远山心气顿高,“好,好,姜护卫不必管我,老夫何等实力。你一并下场,先拿了此贼再说。” 他话音方落,身子一紧,却是李道缘拿住了他,横在身前,一声轻噗,曹远山胸腹间炸开血洞。 李道缘夺命狂奔,临去之前,他甚至通过曹远山胸腹间炸开的血洞,看到了倒下的孟护卫和姜护卫。 他心中的“握草”简直如山呼海啸。 因为他不仅看到了邓神秀也激发出了剑气,且灵动的剑气仿佛活物,孟护卫激发出的剑气根本不可和邓神秀的剑气同日而语。 那灵动的剑气宛若巨蟒一般,轻而易举地咬中了孟护卫。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姜护卫的死法,邓神秀一记赤炎掌后,姜护卫额头出现一个血红的孔洞。 天下竟有人将掌力练到出掌如针发的境界么? 李道缘当然不知道邓神秀还能用灵力催动岩心针。 李道缘亡命奔逃,邓神秀催动衍尘术,牢牢锁定他。 与此同时,数十护卫从两边的侧门涌入,朝他夹击而来,邓神秀提前遮住面目,赤炎掌催发。 瞬间,七八人中招,余者顿时做了鸟兽散。 邓神秀身形一展,朝李道缘追去,几个起落,便瞧见了李道缘的身影,却见李道缘转入一间正房。 下一瞬,便听李道缘发出一道撕心裂肺地惊呼,“贱人!啊……” 邓神秀闪身飘入,便见李道缘左眼流血,疾风一般朝左侧大开的窗子往外跳去。 邓神秀才要追上,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他才要挥掌,那人昂首,扬起雪缎也似的脖颈。 “你作什么妖。” 邓神秀大怒。 “留着这狗贼的性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拦住他的正是桑雨绮,此刻,桑雨绮只着一件粉色亵衣,滚滚和圆圆粉雕玉琢地堆彻胸前,下身一条纯白的紧身绸缎裤,送目看去,无处不圆润,无处不饱满。 只一眼,邓神秀就被晃得眼花耳热,快要忘了今夕何夕,自己正百里来杀人。 “我美么?” 桑雨绮浅笑低语,“可惜我这样的美人,注定是你把握不住的。” “作什么妖?” 邓神秀瞬间化作道学先生,目光清澈,不再看桑雨绮,指着躺在床榻上被血液浸透的小公子道,“你作何要杀他?” ------------ 83章 记忆边界 邓神秀心中着实震撼桑雨绮的行动能力,当夜,这娘们儿横空出手,抢了自己的马匹遁走,此刻又悄无声息潜回名玉山庄诛杀小公子。 如此手段,心计,着实叫他佩服,不愧是未来的瀚海北庭之主。 哎,师娘很美,也很好玩,就是费命。 “你强闯大智分舵,阻止圣辉会起事,但光劝了蒋干成还不成。董国公这个内因不拔除,淮东迟早糜烂。 我杀小公子,乱了名玉山庄,董国公在淮东的布局立时会全部大乱,不也是变相帮你么?你怎么那么没良心,还舍得来怪我。” 她不经意间透出的风情万种,让邓神秀很不适应,心中默默念叨,“不嫁别撩。” 与此同时,邓神秀也对桑雨绮的背景产生了好奇。 此人能单枪匹马闯入名玉山庄,还能洞悉自己在望冷峰的动作,若说背后没有推手,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放走李道缘又怎么说?” 他对李道缘的感觉很不好,不是因为李道缘修为强大,而纯是此人阴毒。 毕竟前一世,这家伙也做到了瀚海北庭之主,岂是等闲人物。 “此事我与你日后再说,总之不会亏了你。” 桑雨绮死不揭底,邓神秀盯着桑雨绮,眼神渐渐不怀好意。 桑雨绮心生忧虑,邓神秀毫无征兆地变得又强又硬,完全超出了她预料。 让她不得不打叠起精神和邓神秀纠缠。 刷地一下,一个小方盒落入邓神秀手来。 桑雨绮道,“里面有枚驻颜丹,有养颜之功,替我送给娘娘。娘娘曾经替我缝制一件衣袍,我一直未有回礼。” 邓神秀收了方盒,眼中的冰冷缓缓退去。 桑雨绮暗舒一口气,赶忙转移话题,“小公子身边的孟、姜两位护卫,你可知去了何处?” “死在大厅了。” “什么,谁能杀得了他们?” 桑雨绮美目圆睁,“你不要说……” “你猜的没错,所以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 桑雨绮怔怔盯着邓神秀,心中彻底炸开了。 孟、姜二人的实力,她再清楚不过,易筋境大高手,身兼秘术,怎么会死在邓神秀手中。 “恭喜秀弟弟神功大成。” 桑雨绮冲邓神秀福了一福,臀后怒张的曲线,让邓神秀如避蛇蝎般挪开眼睛。 “假道学,伪君子。” 桑雨绮轻笑一声,匆匆朝大厅行去,才行几步又折回,取了一件长袍,裹住自己曲线玲珑的丰腴身段,又从邓神秀身边抹过,不忘白他一眼。 入得大厅,桑雨绮快步奔到孟、姜二人身前,在二人身上搜检,口中念念有词,忽地,她一把扯开两人衣衫。 “什么毛病。” 邓神秀大惊,这里有活的不用,非要用死的么? 两人衣衫被扒开,邓神秀眼睛直了,他在二人肩头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徽记纹身,纹的是一个双头八臂的女体鬼面神祇。 “至善宫,至善宫。” 邓神秀喃喃语道,双手握拳,关节处吱吱作响。 至善宫,多么遥远的一个组织,也是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一个组织。 前世,他也是其中一员,还单独率领一支小队。 本以为九死一生的任务完成后,会有奇赏,却怎么也没想到等待他们的却是九幽炼狱,无尽痛苦。 他不知费了多少辛苦,才从那炼狱中脱出,从此浪迹天涯,辗转求生。 而那时,至善宫的谋划基本已经达成,在暗中推动各大势力争霸,左右逢源,扩大信众,最终成为和儒释道相抗衡的巨大宗派。 他再想报复至善宫,已是有心无力了。 此刻,他见得那神秘而熟悉的徽记,心神激荡,滔天怒火从心底涌出。 他开始努力回想自己从至善宫幽狱脱出后的画面,许多记忆竟渐渐模糊,连他最后被暗算身死的画面也开始模糊。 “啊!” 邓神秀惨叫一声,猛地抱住头,一股从灵魂深处的颤栗和痛苦袭来。 仿佛是回忆触到了记忆的边界,触发了什么禁制一般。 他心里越发不安了。 他惊讶地发现,体内有一股强大禁制,控制着他回忆的边界。 是谁在自己体内种下的禁制? 难道这禁制种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还是说自己的记忆深处,潜藏着什么巨大秘密,有人不想让自己触及? 邓神秀停止了回忆,疼痛立止,桑雨绮惊讶地盯着他,“你也知道至善宫?秀弟弟,我越来越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废话少说,你从小公子那里弄到了什么,我不全要,见面分一半总是要的。若使无我,你觉得李道缘能放过你么?” 桑雨绮身上的谜团越多,邓神秀就越怀疑她潜入此间的动机。 初始,他还以为桑雨绮潜入此地,阴杀小公子,是为了报复李道缘,让李道缘在董国公面前无法交代。 现在看来,桑雨绮的目的未必单纯。 桑雨绮心中一惊,眉眼忧愁,“你当时也见了,我身上只着亵衣,哪有藏东西的地方?你想借机轻薄人家就直说,何必找此种理由。” 说着,她闭上眼睛,微微蹙眉,一副无力抵抗,任君采摘的模样。 邓神秀挥掌,内力外吐,轻而易举解开了桑雨绮衣袍上沿的两颗扣子。 “你!” 桑雨绮唬了一跳,死死瞪着邓神秀,“好个小色披,我告你妈去。” 她和邓神秀打的交道不算少,本来吃准了这小混账有色心没色胆,却没想到这小混账真的敢下手了。 “最好交出来,大家都好做,前番你抢我一匹马,眼下我又救你一条命,不管怎么算,都是你欠我的。” “秀弟弟,你何必咄咄逼人,你如此强硬,真的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看来桑姑娘觉得此地安全得紧,誓要和邓某在此纠缠下去。” 仓啷一声,邓神秀已拔剑在手。 桑雨绮终于收敛了媚态,反掌现出一块令牌,朝邓神秀抛来,“就这个了,别的真的没什么了,至善宫给小公子的一块令牌。 我也不瞒你,至善宫信仰的大梵神有种莫名魔力,极易让人沉迷。小公子已背着董国公,加入了至善宫,这是他的那块至善令。 我亦不知此物到底何用,你苦苦相逼,给你就是了。下次再见娘娘,我定要向娘娘狠狠告你一状。” ------------ 84章 新的世界 邓神秀的本事让她心生忌惮,她只能不断打感情牌,搬出刘氏来,心中怨念万分。 与此同时,腾腾浊气从她头顶溢出,朝邓神秀胸口没去。 邓神秀没有说话,冰冷坚硬的至善令落在他掌中,一瞬间将他的回忆又拉出去好远。 桑雨绮说至善宫信仰的大梵神有莫名魔力,让人不知觉间沉迷其中。 曾经加入过至善宫的邓神秀却知道,至善宫迅速扩大,不是大梵神有什么莫名魔力,根本在于至善宫的超强洗脑能力和严密的组织架构。 “令牌归我了,其他东西归你。” 邓神秀将至善令拢入袖中。 “没有其他东西了,真的。” 桑雨绮一脸真诚。 “看来桑姑娘是真信不过邓某,邓某堂堂儒士,至诚君子。桑姑娘既不实话实说,我亲自检查一番便是。” 说着,邓神秀不怀好意地在桑雨绮身上扫描。 “且慢,有,还有。” 桑雨绮玉面生霞,恨不能将邓神秀千刀万剐,腾腾浊气又起。 “既然有,拿出来瞧瞧吧,我的宝贝你都看了,公平起见,我也该看看你的宝贝。” “你……” 桑雨绮气得山峰起伏,头顶的浊气快要压不住了,“世间怎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她深吸一口气道,“不过一张船票。”说着,掌中现出一张血色纸笺,上面画着一艘乌蓬巨舟,舟上的旗杆绑着七颗森森骷髅头。 “秀弟弟,你若是看中了这张船票,我拿船票和你换至善令可好?” 桑雨绮星眸灿灿,我见犹怜。 邓神秀沉默许久,忽道,“朝北海兮暮苍梧,原来你打北海武墓的主意。” 说完,他一晃身消失不见。 桑雨绮立在原地,彻底呆住,“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在他面前简直像没穿衣服,世上怎能有这样的混账。” 离开名玉山庄,邓神秀连夜赶回汉阳县,去往察举府,找到谭明,归还了那匹照夜狮子马。 邓神秀看到自己家的街门时,天边已升起一抹鱼肚白,一轮红日将喷薄而出。 他铁打的身子,这点疲劳,根本不算什么,何况还有清灵气舒缓疲乏,返回家后,他简单洗漱一把。 买了十笼小包,一锅小米粥,半斤大头菜,两斤油条……(为避免说水文,还有十几样早餐,就不一一列举了) 饱餐一顿后,邓神秀摄过躺椅在院中的老枣树下躺了,手里摩挲着那枚至善令,心情又忍不住激荡起来。 他闭上眼睛,前前后后想了好几十遍,确定可行后,他从厨间摄来一个熬粥的小铁锅,和一个红泥小锅炉。 随后,他破开了手腕处的动脉,丝丝血箭飚射,数十息后,小铁锅内聚了差不多一矿泉水瓶的血液。 他筋脉自动封闭,血液停止外溢。 紧接着,他将至善令扔进了铁锅里,点燃了红泥火炉,将铁锅架上了火炉。 不多时,铁锅内浸泡至善令的血液,冒起了血泡,开始咕嘟起来。 随着锅内的气血愈发蒸腾,邓神秀开始催动意念,使那块至善令悬浮在锅口处,导引着沸腾的血水,一点点沿着至善令的纹路游走。 他弄这至善令,不过是想多一层身份,至善宫的能量颇大,有这块令牌,办起很多事都会方便许多。 而这洗令的活计,在当下还是秘密,直到十几年后,至善宫才发现有人能用洗令的手段,重造身份。 此后,旧的至善令被全面废除,新的至善令被推出。 作为在至善宫厮混过好几年的老人,尤其是作为一名赏令使者,洗令的本事,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何况,如今他有灵力相助,洗令的效率大大的提升。 约莫半个时辰后,至善令发出一道幽光,幽光一闪而逝,紧接着,邓神秀发现自己和这至善令产生了联系。 他大手一招,紧握住至善令,掌中气血涌动,在至善令的中心位置,用血液勾勒字符。 瞬间,一个乙三六的编号,便潜入到了令符中央。 至善令是按在至善宫的地位,分作甲乙丙丁四个大等级,再佐以数字区分小等级的高低。 数字从一位到三位,数字越少地位越高。 甲级令牌,整个至善宫也没多少,邓神秀上一世混迹至善宫时,都没见过持有甲级令牌的大人物。 而他编纂的“乙三六”字符,绝非随性而为。 上一世,他担任赏令使者,至善宫高层曾下令将超过三十年以上不曾到总堂激活的令符统统废弃掉。 其中等级最高的便是这枚“乙三六”,当时还引发了一阵议论。 既然这枚“乙三六”注定不会出现,他决定自己拿着用,即便将来要作废,也是几十年后的事,谁care。 鲜血组成的字符缓缓融入至善令中央,渐渐消失无踪,又一阵幽光闪动,至善令恢复原来模样,似乎什么变化都不曾发生。 邓神秀握紧至善令,正准备藏入袖中,忽觉不对劲儿,至善令中仿佛多了些什么。 他催动血气,朝“令”字涌动,嗖地一下,一粒亮如星辉的微粒浮起。 邓神秀惊呆了,他敢对天发誓,上一世处理过数以十计的至善令,也绝没见过这种状况。 岂料,他的念头才和那枚晶亮的微粒发生联系,嗖地一下,微粒沉入至善令中,他的念头也随之沉入至善令中。 意念深处,他看见了一片无垠星空,无数的星辰,汇聚成星河。 他的意念在星河中遨游,渐渐沉入一片星辉之中,紧接着,他看见了一个晶亮的幕布,上面写满了文字。 他定睛看去,这一看就看得呆滞了。 他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理出些头绪来。 这些文字,和他在震寰珠中见到的小说中描述的一个叫“论坛”的东西,极为相似。 那一排排文字,分明就是一个个帖子,有人发帖,也有人跟帖。 只是震寰珠小说中论坛里讨论的内容,和这里讨论的内容完全不一样。 经过他分析,这里的帖子应该全部来源于至善宫内部。 而在至善宫,只有相当身份的人,才能得到至善令,才有在此间议论、发帖的资格。 ------------ 85章 星耀 值得一提的是,发帖之人,都会显露一个假名,看了半晌,邓神秀才知道,这个假名叫作“星名”。 星名和至善令的编号,完全看不到相关性。 邓神秀一直翻阅着帖子,整个过程持续了好几个时辰。 一路下拉页面,忽地,他看见一条帖子,愣住了。 那条帖子的贴名为:汉阳新出超级名士邓神秀,传闻姿容不俗才华横溢,老娘要如何扑倒此君? 用意念点开一看,发帖的楼主叫“我见犹怜”,文风张狂霸气,怼得跟帖讥讽她的众人纷纷败退。 邓神秀怔怔道,“难道我的名声已经传得这么远了么?我是如此的出类拔萃,引得蜂狂蝶浪,该如何是好。” 他还真担心这“我见犹怜”不是简单的嘴炮,倘若此女真来汉阳生事,又该如何是好? 当下他用意念聚成文字,在回复框写到,“老夫这几日正来往于淮东,亲见邓神秀,所谓才华横溢,不过是背后有团队运营。 所谓容貌不俗,但比之老夫亲见一人,判若云泥,特此附上那人相貌图。” 意念催发,不多时,一张楚狂歌的人物肖像便跃然对话框上。 即便是黑白图像,已得了楚狂歌五六分神韵。 意念一点,上传完毕。 邓神秀默默道,“楚楚,对不住了,你长大了,也该为哥抗事了。” 才回复完毕,邓神秀惊呆了,他才看到自己的星名,竟然叫什么“特污兔”。 回复未久,“我见犹怜”就回信了,“此人只应天上有,还请脏兔将此人抓回,老娘必有奇赏。” 邓神秀没工夫理会“我见犹怜”,只想快些这将这无语的星名给改了。 一通折腾后,邓神秀并没有找到更改星名的办法,反倒是将整个论坛摸了个七七八八。 据他统计,整个至善宫论坛,大概分以下几个板块:异闻,任务,悬赏,答疑,资源。 所谓异闻,就是灌水区,适才浏览的要扑倒邓神秀的帖子,就在这个板块。 里面各种奇奇怪怪的帖子都有,有讲炼尸传闻的,有用纯男精血祭奠大梵神的,有准备参加今春科考,希望获得好名次,让大家帮忙祈祷的。 各形各色,不一而足。 据邓神秀分析,至善宫搞这个论坛,其目的无外乎是希望内部人员进行资源交流,而这资源不是什么具体的丹药、药材,而集中在见识、知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至善令中会突然多了这么个论坛。 他浏览过异闻板块的贴量,总数不算多。 如果没有删减的话,证明这个论坛开启的时间,应该不长。 他不禁想,莫非是因为自己穿越,用地球的话说“是产生了蝴蝶效应”,引发了这场异变?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是庚寅年寅月寅日魂穿至此的。 如果是因为自己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产生的这至善宫论坛,第一个帖子的时间应该是晚于自己穿越时间的。 他翻了许久,奈何帖子没有标记时间功能,让他无功而返。 他郁闷片刻,也就放弃了。 论坛怎么来的,似乎没必要穷究,关键是弄明白论坛里的道道,如何能更好的为己所用。 他研究了半个月,大致弄清楚了。 整个至善宫论坛,很关键的一样东西,叫做星耀值。 这个星耀值是用数值的方式来标记,升到一定的程度,会出现特殊的徽标。 不似星名,是给别人看的,徽标和数值只有自己可见。 他的星名上,现在只有两个星耀值,连晋升最低级的青铜徽标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低级别的星耀值,是没资格开启任务、悬赏、资源板块的。 至于那答疑板块,人人可见,乃是提出自己的疑惑,由他人来解答。 解答之人,可以获得提问之人奖励的星耀值。 而被解答正确的问题,会自动被收入资源库。 下次谁还要看此问的答案,便需要支付星耀值。 弄清关键后,邓神秀来了精神。 当下他将关注的重点,全放在答疑板块。 他见识极广,于修炼一路,掌握的知识点极多。 混迹于答疑板块,他真是如鱼得水,短短两个月的工夫,他积累了总分超过一百二十三分星耀值。 邓神秀正沉迷于收集星耀值不可自拔,他的动作却惊动了至善宫总堂。 哀牢山,赤壁峰,后山,至善宫总堂秘地所在,两名白胡子老者,正对着密室内的一块巨大晶幕怔怔发呆。 那晶幕纵横十丈长,如水光一般漾动,单看造型,和邓神秀意念沉浸入至善令所见的那块晶幕没多少区别。 但这块实体存在的巨大晶幕明显多了不少东西,首先一点,他可以清晰地见到哪些人沉浸意念在线。 其次,哪些人在回答哪些问题,书写了哪些答案,他们也能见到。 唯独,私信不可见。 此刻,邓神秀正回答着一个关于“如何在修炼六阳掌时,破解少商和关冲穴酥麻,劲力不透”的问题。 问题书写完毕,提问的人还未验证,给予星耀值,两名白胡子老者眼中出了讶异。 以他们的见识自然知道这个问题,特污兔又回答对了。 “龙兄,你说这特污兔到底是谁?两个月来,他疯狂一般答题,积累了一百多分,若是给他权限,做上几个实验,那还得了。” 左首的圆脸白胡子老者一脸沉思地道,他乃是至善宫总堂天机殿长老东王三。 “看他的见识,说是真元境强者我都信,如此人物,不该没有权限做试验啊。莫非他喜欢参与答疑?” 说话的方脸老者亦是天机殿的长老唤作龙首道。 东王三道,“我看此人是急着积累星耀值,只是苦无门路,” 龙首道微微颔首,“我也是这么觉得,哪有人两个月时间,几乎不眠不休在内中答疑的,等等,东兄,还有一种情况。 除非他的令牌已经十几年没回总堂激活了,这次咱们捕获天机,开演这星河幕,的确是关联了所有的至善令。 但没有回总堂激活的,只能是最低权限,除非他自己晋升段位,星河幕自动授予权限。” ------------ 86章 霸龘兄 东王三击掌道,“还真有可能,我来找找看。” 说着,他掌中现出一块玉珏,但见他指间轻点,流光滑过,浮现出一个个字符。 忽地,光影定住,一个“乙三六”的字符在空中定住。 龙首道诧道,“乙三六,这,这是霸龘兄的至善令,十几年了,他都没回总堂,我还以为他陨落了,想不到这回天机变,星河幕降临,连他也惊动了。” 东王三喃喃道,“姬师弟,嘿嘿,想不到你还活着,有意思,真有意思。” 龙首道规劝道,“东兄,你和霸龘兄系出同门,都十几年了,有什么放不下的了。现在宫中正是用人之际,霸龘兄若愿意回来,再好不过。” 东王三摆手,“行了,龙兄,东某岂是小肚鸡肠之人。自今年寅月天机变,衍发了这星河幕奇宝,天机已降,正是大争之世,东某岂会为儿女情长,败坏我至善宫大计。” “还是东兄胸怀广阔。” 说着,龙首道也取出一枚玉珏,轻轻虚点几下,密室的中的巨大晶幕忽然化作一片混沌 ,东王三怒视龙首道。 龙首道微笑道,“宫主有令,星河幕随天机变,自然演化,造化之功,此物降于我至善宫。能用以精英交流,为宫中弟子推升修为,已是无上至宝。 咱们多多用心论坛板块建设就行,其余的,还是不要干预了吧。一旦让宫主推算到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东王三皮笑肉不笑,“龙兄所言极是,东某也正是此意。” 龙首道含笑道,“东兄胸怀令人佩服,其实我最佩服的还是宫主。数月前,初得星河幕,谁知宫主会如何运用。 如今,我至善宫内部,欣欣向荣,全受益于宫主的广阔胸怀。按宫主的意思,这至善令是要面向低阶成员搞大派送了。越多的人加入到咱们的星河中来,这条星河才会欣欣向荣。” 东王三眼神也热切起来,“我以为当今之大机遇,就在这星河幕。你我为宫主选中,维护建设至善宫论坛,确是身负重任。” 龙首道笑道,“才开辟这几个板块,你我已是殚精竭力。空闲时间,我也得帮着试验、出任务,提升段位。 东兄,我敢断言,这星河幕自备的段位,作用必定极大。” 东王三缓缓点头,“你说咱们在这儿维护至善宫论坛,会不会有人站在更高的视觉,维护整个星河幕?” 龙首道哈哈大笑,“谁知道呢?” “行了不想了,少陪了,龙兄,我也得忙着去看我的实验结果了。” 东王三大手一挥,原地腾起一道轻烟,消失不见。 邓神秀浑然不知,一场关乎他的危机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 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论坛中。 在他最后回答了一个星名“当今天下我最英俊”的问题后,又成功得到了三点星耀值。 星耀值才到账,刷地一下,论坛消失,只剩了一块晶幕。 晶幕上落着一行文字:你的星耀值已达到晋升青铜段位的资格,是否选择晋升。 “不晋升老子陪你蘑菇呢?” 邓神秀熬了两个月,答题答到已足够参加开心辞典,幸运五十二,一站到底的水平了,为的可不就是晋升青铜段位,好早点开启其他版块。 他用意念选择晋升后,特污兔的星名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奇异变化,反倒是晶幕上又现出一排文字:观察异鸢花的花期,详细记录花期中异鸢花的变化。 “这算什么,培养花匠?至善宫好端端一个斜教,不考杀人越货,为非作歹,出的什么幺蛾子。” 邓神秀心情大坏,气得他吵了一锅青椒鸡蛋,连干三盆米饭,蒙着被子,呼呼睡觉去了。 ……………… 东都,芙蓉苑,明华厅。 柳袂面如寒霜,端坐厅中,左右两排七八张椅子上,座无虚席。 “三妹,看你这脸色,想必又是邓孝严那窝囊废给你气受了?无妨,我亲自去找他谈,他威远侯府固然尊贵,咱们侍郎府也不是白给的。” 说话的是柳袂的远房堂兄柳立本,在柳家没有出路后,寻到芙蓉苑讨了份差事,时时以邓孝严的大舅哥自居。 “是啊,三姑,咱们柳家何等门第,您是何等高才,嫁给三姑夫已经是下嫁了,怎的,咱柳家欠他邓家的?” “三姨把心放肚里,谁想给三姨气受都不好使。” “我柳家人才济济,二伯,三叔,六大爷,都是顶尖人才,咦,对了,好久没看见这他们三位了。” “…………” 此话一出,火热的场面瞬间冰封。 连先前叫嚣最凶的柳立本也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了。 “说话啊,叫嚣啊,怎么都不说了?” 哗啦一下,一个精致的梅瓶砸落在地,柳袂厉声道,“废物,都是废物,一个野种你们都料理不明白,养你们做什么……” 往日里,柳袂真没发现她的这些娘家人是如此的无用。 她原以为靠着将这些娘家人引入芙蓉苑,让她得以在整个威远侯府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 可如今,只一个邓神秀就将她眼中的强大势力化作了泡影。 整个淮东简直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她手下的三员大将柳朝先、柳朝元、柳放歌先后派了过去,一个接一个的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便是人死见尸也是好的。 这无声的沉默,令她胆寒。 柳袂的一通怒火后,并没有打开局面,柳立本等人仿佛瞬间消去了浮躁,个个如得道高僧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任柳袂狂风呼啸,他们自岿然不动。 “三爷到。” 有随侍小步入内禀报。 柳袂眉头微跳,素手一挥,柳立本等人瞬间复活,瞬息如群蚁归巢,散了个干净。 柳袂也收了眉间愁色,婀娜着身段朝外迎去,远远望见一袭白袍的邓孝先,嫣然巧笑,“三叔今儿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 邓孝先道,“二嫂忧心,我这个做小叔子的岂能安眠,特来给二嫂您送一剂安神汤。” ------------  87章 初代喷子 柳袂嗔道,“少没正经的,你在人家处吃了排头,到我这里撒哪门子娇,咋不去寻你大嫂,她可是最擅宽抚人心的。” 邓孝先挨着柳袂坐下,深吸一口道,“大嫂可没有二嫂这满身芳香,不过,二嫂可比大嫂心狠,惯会往我心窝里扎。” 前番,他率领飞虎卫驻守淮西,围困圣辉会会众。 被董国公的乞活军驱赶流民,冲散大营,受困的圣辉会会众得脱。 邓孝先吃了弹劾,入京待参,有威远侯在,他自然有惊无险,但被停了职位,心中愤懑,无处排泄,自去寻花问柳。 一日听闻,秦清返回东都,要参加宝荣巷的一场诗会,他精心准备后便去参加。 未料,没有博得美人芳心不说,反而他的言笑无忌,令秦清大怒,当众下他面子,弄了他个老大没脸。 一直以来,邓孝先自以为秦清屡次拒绝他,不过是和他玩一出欲擒故纵的把戏,内心深处早就归属他了。 如今,秦清如此大的反应,必有原因。他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认为是秦清出了轨。 前次,秦清因为邓神秀来大营见他,他还以为是因为诚意伯府的原因。 后来一打听,诚意伯府的盈蓉已经嫁人了,他不由得往深处想了想。 再联想到秦清那一段时间就在淮东,邓神秀声名鹊起,也发生在淮东。 秦清爱诗文,邓神秀擅诗文,秦清貌美,传闻邓神秀也不是安分人。 秦清被邓神秀诱骗,再正常不过。 他爱慕秦清已经好几年了,一直将追逐秦清当作难得的乐子,如今发现自己盯了许久的美肉,竟然有被另一只狼狗叼走的可能,他五内俱焚。 柳袂一直在对邓神秀用力,他虽未刻意调查,但心知肚明。 如今双方既然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乐意助柳袂一臂之力。 两人好一阵调笑后,柳袂猜到邓孝先来意,她开门见山说明了眼下境况,邓孝先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二嫂,如此说来,这野种已成大患,单靠他一人断不能有如此能量,说不得背后有什么势力戳着。” “是啊,我最担忧的也不是不知所踪的柳放歌他们,而是这野种日渐壮大的名声。时间一久,会聚成人望。” “二嫂所虑极是。所以,我认为这档口堵不如疏。与其看着他慢慢成气候,不如助他一臂之力。三月后,岳麓书院召开鹿鸣会……” “三叔的意思是,让此子参加?他名声已经够响亮了,若在鹿鸣会上让他得势,岂非搬石头砸自己脚。” “非也。二嫂岂不闻文人相轻?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鹿鸣会上多的是想要成名成势的公子,邓神秀不出头则罢。 只要出头,必定和他们结怨。届时,或许根本不用你我费心,这小崽子便自受其灾。” 柳袂眼睛亮了,白了邓孝先一眼,“要说还得是老三你这歪心眼多,我看咱家这爵位,正该由你老三来承袭。” 邓孝先即便知道是柳袂故意在点自己,心中也忍不住一阵火热,威远侯的爵位,他非是没有想过。 大哥邓孝勇粗豪,二哥邓孝严文弱,只有自己文武双全。 且论子嗣,邓孝勇、邓孝严膝下皆人丁单薄,唯有他膝下人丁兴旺,正适合光大威远侯门楣。 “二嫂这玩笑开得过了,上面有大哥二哥,哪里就显着我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去了。” “三叔怎么还急了。你二哥什么德行,我不说你不知道,大伯这心性也是一言难尽。 罢了,今日不提这些。三叔既然提出了解决办法,可有具体方案。 毕竟那野种参不参加鹿鸣会,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二嫂,你这芙蓉苑多久没有热闹过了,我记得你新嫁给我二哥的时候,芙蓉苑可是终日通宵达旦。” “你就别绕圈子了,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不就是要我办一场诗酒会么,邀一邀那位秦娘子。 这没问题,关键是上次闹了那么一场。人家秦娘子定是要躲着你的,我办诗会,人家怎能愿意来?” “二嫂会有办法的。” “你这老三。那野种参加鹿鸣会的事儿,我也撒手不管了。” “成交。” ………… 一夜好眠,次日醒来,邓神秀洗漱完毕,出门买了十几笼包子,又窝回了床上,捧着至善令开始刷论坛。 即便至善宫论坛只有最初级的贴吧功能,但这种独特的感受,也令初代网民极为沉醉。 一令在手,联通所有。 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用意念刷着帖子,他在找寻关于异鸢花的信息。 上一世,他还真没有关注过异鸢花,记忆中并无此花的资料。 如今要寻觅此花,他也不能满世界瞎打听,只能寄望于这至善宫论坛。 在“异闻”板块狂刷一通后,邓神秀并没有得到关于异鸢花的丝毫信息。 无奈,他只能忍痛消费三枚星耀值,发了个求告异鸢花下落的信息。 帖子发布没多久,就有人回复了。 乌云密布:异鸢花乃是神隐花,十分难见,不过在下正种了几株,你若要,我匀给你,五个星耀值。 邓神秀正评判着私下交易的利弊,又有人跟帖了。 落日的余晖:楼上的也太黑了,异鸢花是什么奇花异草么,你好意思要人家五个点? 乌云密布:关你何事,我们谈我们的,你乱插什么嘴,你有异鸢花么? 落日的余晖:大路不平旁人铲,没有异鸢花就没有说话资格了呗?莫非我评价一下冰窖,还非要会制冷呗?评价作者书写得差,还要自己写一本呗? 乌云密布:喷子不得好死。 落日余晖:死你马一户籍书。 乌云密布:找死!敢亮真名么,老子亲自灭你。 落日余晖:有种你先亮字号。 穿花蝴蝶:二君可真有意思,人家问个资讯,又没说买花,看把你们急的。 乌云密布:关你屁事。 落日余晖:你又是哪个扁桃体,轮得着你发言? 穿花蝴蝶:哎呀,握草,明日辰时,大王峰,谁不来谁孙子。 乌云密布:………… 落日余晖:不和傻叉论短长。 ………… ------------ 88章 第一次交易 邓神秀盯着被拉得老长的晶幕,心里好几万匹草泥马腾过,老子就问个异鸢花信息,招谁惹谁了,这帮混账。 滴滴,忽地,他的星名闪动了,意念催开,“倔强的萝卜”发来私信:阁下要异鸢花,正好我知道哪里有,但我要六个星耀值。 邓神秀:可以,但仅限两淮地区,远了不行。 异鸢花不是什么奇花异草,他犯不着来回上千里地折腾。 倔强的萝卜:巧了,此花就在淮东。 邓神秀:我不知你所说真假,你可有异鸢花的相关资料。 等不多时,“倔强的萝卜”便将异鸢花的资料发了过来。 邓神秀终于明白,为何他要晋升青铜段位,后台会发布这样的任务。 异鸢花花期很短,不过个把月。 但整个花期内,异鸢花的异变很多,后台发送这样的任务,多半是想收集关于异鸢花花期变化的全部资料。 异鸢花的花期虽短,但周期也不长。 从败到开,中间也不过间隔半个月。 邓神秀回复:同意交易,发地点吧。 倔强的萝卜:屈家岭左岭十三峰山顶,这两日先别去,再过五天左右,应该就到花期了。 邓神秀意念催动,六枚星耀值消失。 六枚星值才消失,邓神秀惊讶地发现他星耀值一裂为二,一个依旧是一百二十三,一个则是一百一十七。 稍稍思索,邓神秀弄明白这两个数值的意义。 一百二十三是总积攒的星耀值,这个数值应该就是进阶的凭据数值。 换言之,他获得晋升青铜段位的资格,必定是因为这个积攒的总星耀值触线。 而一百一十七则是实时数值,这个数值的变动,并不影响总积攒的数值。 弄清这一点后,他长舒一口气。 一直以来,他执着于收集星耀值,冲击青铜段位。 但根本目的还是想在论坛上,找到关于如何冲破锁窍的资讯。 一直以来,他没敢发帖,便是担心消耗了星耀值,影响了段位晋升,现在他放心了。 现在,他的全部目光都放到了资源板块。 那个地方沉淀了大量的资讯,只要晋升到青铜段位,开启资源板块,应该就能破解隐窍被锁的谜团了。 论坛上交易就是这样,简单明快。 他的星耀值才衰减,“倔强的萝卜”就有了回应,随即下线。 邓神秀不担心倔强的萝卜弄假,论坛上就那些人,虽有也有互黑的,但总体来说,都是注重自己形象的。 一旦有不守信用的风评传出,对整个星名在至善宫论坛生存的打击,是无比巨大的。 吃完最后一个包子,邓神秀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宅家的快乐,他初领略。 一晃三天过去了,邓神秀终于出门了。 “倔强的萝卜”说花期还要五天,他可不敢真等到了花期才过去。 左岭距离汉阳有两百多里,寻常健马赶过去,是个苦差事,届时马累他也累。 念头一转,他又想到了谭明的照夜狮子马。 出门买了两包点心一壶酒,他去造访谭府。 他的到来,令谭明很是意外。 原来这一阵,邓神秀一直宅家,深居简出,连邻居都不知道他在家,更遑论谭明。 谭明拉着邓神秀聊了一会儿,便要请他赴宴,说李主薄的小儿百日,既然撞上了,无论如何得赏这个脸。 邓神秀最怕这个,所以才一直神隐。 谭明话音方落,他起身就走,直接绕到后院的马厩,牵出照夜狮子马翻身而上,冲追过来的谭明一抱拳,“多谢谭老师借马。” 轻轻用脚勾动马腹,照夜狮子马纵身一跃,竟从丈许高的围墙跃了出去。 前次,邓神秀连夜驱驰百里赶赴名玉山庄杀人,骑的就是照夜狮子马,一人一马算是老相识。 兼之谭明终日忙于公务,照夜狮子马虽是宝驹,只辱于奴隶之手,终日饱食,很是憋屈。 反倒是跟着邓神秀驰骋,让它好不快活。 这回邓神秀再来,照夜狮子马心中骚然,等邓神秀翻身上马,照夜狮子马连主人的口哨声也不管了,翻墙而出。 一路风驰电掣,将将到正午,头戴斗笠的邓神秀上了左岭十三峰。 照夜狮子马的确神骏,登山如履平地,路遇虎狼,也敢咆哮亮蹄。 一路攀到半山腰,再往上,山路断绝,绝壁倚天,前行无路,邓神秀只好下马,放照夜狮子马自己在山间溜达。 欢喜得照夜狮子马扬脖嘶鸣,四蹄翻飞,撞入山林,仿佛他本来就该生活在此间,而不是马厩。 送走照夜狮子马,邓神秀轻身而上。 眼下他修为已高,借力用力的本事精妙,足下急点,不管是山石还是树枝,都能轻松借力,助他升腾。 不过二十余息,邓神秀攀上十三峰峰顶,一番寻觅后,发现异鸢花踪迹。 一株大槐树下,几丛枯黄的花骨朵委顿余地,仿佛折断的纸鸢,看不到任何生机。 “莫非还没到生长期?” 邓神秀暗暗揣度,“可这玩意儿实在不像还活着。” 忽地,他眉峰一凝,挥手一撒,一柄银亮匕首电闪射空,嗖地一下,一只巨大的青羽虎头鹰摔在地上。 咔嚓一声,一块巨大的水晶屏落地碎裂。 邓神秀正凝神探查,忽地,西北方有了动静儿。 他腾空而起,跃上古槐树梢,凌空飞度,竟在树海顶峰踏行起来。 数十息后,他追上一个疾驰的头戴斗笠的青衣人。 见得邓神秀迫近,青衣人忽然止步,噗通一下,转身跪倒在地,“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也是被逼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邓神秀挥手射出一道劲气,掀翻他的斗笠,露出个圆乎乎的脸来,年约二十八九,满面惶恐,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在眶里乱转着。 “你是倔强的萝卜?” 邓神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他的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分,除了斗笠,变声,一双手也用手套罩住。 “是,是我,前辈饶命,看在大家同出一脉,看在大梵神的面子上,前辈饶过我这次吧……” “你说你是被逼的,谁逼的你?” “我,我也不知道啊……” 啪,一道劲气射出,“倔强的萝卜”耳边坠下一缕黑发被削断。 ------------ 89章 认罚 “倔强的萝卜”大恐,“我,我说,我全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的。当时就在我家中堵住我了,逼着我那么跟你回信的,又让我来此查看前辈面目。 那人必定是识得前辈,我敢断言,那人定然也是至善宫中人,肯定是前辈的老对头,只要前辈用心回想,肯定能想起那人是谁。” 邓神秀暗暗思索,“背后之人到底是特污兔的敌人,还是乙三六的对手?不对,特污兔在论坛上活动的迹象不多,发的帖子也有限,结下深仇大恨的机会不多。 莫非是因为这段时间,特污兔的表现太过亮眼,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想要探一探特污兔的真身?当然,也不能排除是奔着乙三六来的。 仔细算时间,乙三六至少十几年没有出现了,此番激活星名,乙三六的活动迹象被总堂侦知,也不奇怪。” “那人还说了什么,一句都不许漏,否则当心你的小命。” “是是是。” 倔强的萝卜陷入了沉思,忽地眼睛一亮,“那人还说了,要我千万不要上十三峰顶,不许靠近,只能远程观察,用青羽虎头鹰配显影晶屏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如此算来,那人应该和前辈很熟悉,知道前辈的厉害,所以才不肯让我靠近。” 至此,邓神秀确定那人是奔着乙三六来的。 因为星名是隐秘的,但至善令的序列号在有心人眼里,不是秘密。 多半是因为特污兔的高光表现,让那人生疑,恰好那人查到了突然激活的乙三六,并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那人命“倔强的萝卜”前来,应该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测,确认乙三六和特污兔是同一人。 “那人还说了什么。” “再没有了,他让我有了消息,将情报放在门前的梧桐树上,他自会取走。前辈,你若想抓那人,尽管下手,但我真的是被逼的。” “逼不逼的,跟我说不着,老夫不是杀人狂魔,但有罪当罚,你认是不认。” “认认认,前辈吩咐我照办。” “到论坛里提个问题吧。” “啊!” “愣着作甚。” “我没问题啊,前辈。” 倔强的萝卜立时想到这位要干什么了,心中极度不安。 “不,你有问题。” “不,前辈,你不能啊。” “既不愿认罚,我只好取你性命了,下辈子投胎做个好人。” “前辈且慢,我有问题了,前辈,我什么问题来着。” “修炼赤炎掌,上三阴经不畅何解?” 倔强的萝卜一脸的生无可恋,头顶冒出腾腾浊气,朝邓神秀胸口没入。 他有气无力地取出至善令,一番操作后,一个崭新的帖子出现在论坛里,邓神秀早取出至善令在一边等着。 帖子才出,邓神秀便完成了回答,三点星耀值到手。 “接下来的问题,给高一点赏额,放五个点吧。” “前辈。” 倔强的萝卜发出悲鸣,“我总共就二十多星耀值值啊。” “生存和毁灭,这不应该是个问题。” “……” 倔强的萝卜双目下泪,半柱香后,他的星耀值已经空空如也。 他本来打定主意,只要脱身,就要将特污兔逼迫他交易的事,散播出去。 偏偏邓神秀只取了十五点星耀值,剩余的简单问题,放过不取,让旁人得去了。 让倔强萝卜有苦难言,取证都难。 邓神秀拍拍倔强萝卜的肩膀,取出纸笔,写下一段文字,递给他,“好了,你现在安全了。来,照着这个纸上的文字书写一张,签上名,按上你的指印,就可以离开了。” 倔强的萝卜才瞟了一眼,浑身抖了起来,颤声道,“大,大逆啊……” 原来那纸上的文字,全是诽谤大梵神之词。 能加入至善宫的,虽不说个个信仰虔诚,但对大梵神都心存敬畏。 在倔强的萝卜眼里,邓神秀虽然又凶又霸,但好歹是至善宫中人,怎敢对大梵神不敬。 “没想到你对大梵神竟是如此崇敬,既不愿大梵神受辱,我送你去那边伺候大梵神便是。” “不不,大梵神更需要我在这边伺候他,我写,我写还不行么?” 倔强的萝卜挥笔写就,按下手印,宛若木雕。 邓神秀不再理他,腾身就走。 他不是没想过顺藤摸瓜,找出倔强的萝卜幕后之人。 但他很清楚,对方是足以和乙三六匹敌的准在,他顺藤摸瓜跟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至于让倔强的萝卜去作反间,这念头才生,就被他掐灭了。 索性,他放倔强的萝卜,布一手闲棋。 一路翻山越岭,穿镇过县,次日晚间,倔强的萝卜才回到家中。 才打开房门,便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斗篷客坐在乌梨木制的书桌边。 “失败了,那人带着斗笠,什么也没捕捉到。” 对神秘人的突然出现,倔强的萝卜早有心理准备。 “他没发现你?” “被他发现了,他的本领太大,我根本逃不掉。” 倔强的萝卜选择实话实说,毕竟,他在论坛上突然发了好几条提问的帖子,瞒得过别人,不可能瞒过这神秘客。 “算你老实,他除了夺走你的星耀值,就没有要你做别的?” “没有,能当前辈的对手,岂能是蠢货,难道他还敢指望我能帮他算计前辈不成? 他放我生路时也说了,我这条命留给前辈去取,他不屑为之。” 斗篷客霍地起身,心中怒骂,“姬霸龘啊姬霸龘,你不屑为之的事,老夫就屑为之么?你不就是想留着这条尾巴,钓老夫么,也罢,就看谁钓出谁来。” 斗篷客不是别人,正是东王三,自打知道乙三六极有可能就是特污兔后,他翻涌的心绪停不下来。 这次派倔强的萝卜出马,本来就为捕捉到特污兔的真容,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现在好了,虽然仍旧没有捕捉到特污兔的真容,但他已经确准了特污兔就是乙三六,就是姬霸龘。 斗篷客霍地一挥袖,消失无踪。 倔强的萝卜一屁股跌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回神。 ………… ------------ 诸君接受不了仙侠世界出现论坛吗 听下真实心声,最近几章的反馈让我心里冰凉啊,我已经存了十万稿子了,你们用脚投票,我那些稿子就要撕了啊,哭死中。 ------------ 90章 二次交易 获取异鸢花失败,邓神秀很是不爽,回到家中,报复性地连吃十几笼包子,又罚自己睡了一日一夜,最后被捣门声弄醒。 惺忪着睡眼,开门一看,却是谭明立在门外。 “你这小日子过得着实不错,难怪苏大人让你出仕你不肯,换我我也不肯,这养猪式的日子何其痛快。” 谭明自在院中坐了,打趣着衣冠不整的邓神秀。 邓神秀没心情和谭明逗闷子,他现在是资深宅男,一机在手,天下我有,只想着吃饱睡足,刷帖子。 偏偏谭明这一落座,屁股就像生了根,没有起来的打算。 毕竟好几次借了谭明的照夜狮子马,邓神秀再是不耐烦,也不好意思下逐客令。 谭明哂道,“水冷茶淡,我也看出来了,主人家是急着赶客。” 邓神秀暗惊,难道我的城府现在已经浅成这样了么? 谭明挥手,“用不着解释,我心里有数。不过我这回来,还真不是找你来闲话,而是奉了苏青大人的命令。”说着,他摘过一瓣秋海棠,在鼻尖嗅了嗅。 “老师何意?” “苏大人想让你参加今年的鹿鸣会。” “谭大人,我现在文思枯竭,提笔也难,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什么文会。” 若是往日,邓神秀是十分愿意参加这样的盛会的,装比界岂可一日无他。 奈何,他如今隐窍被锁,兼之震寰珠又在休眠期,主观和客观的条件,都让他不得不暂时退出装比界。 “你要搞清楚,鹿鸣会不是一般的文会,乃是皇家敕封的岳麓书院举办的盛会。 参加此场盛会的不仅有四大书院的佼佼者,还有各路要员、贵人,这样的盛会,也不是每年都有的。” 谭明一脸地凝重,简直要为邓神秀的不上进而痛心疾首了。 邓神秀双手一摊,“非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有心无力,还请谭大人回禀老师,生而习文,我很抱歉。” “此事无可推脱,苏大人已经替你应下了,除非你想他身败名裂。” 谭明一脸冷峻。 这回,邓神秀惊到了,他知晓苏青为人稳重,怎会在自己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如此专横地替自己做决定。 “你也不必怪你老师善做主张,你是不知当时的情况,根本没有苏大人婉拒的余地。说来,要怪也怪你,谁让你如今的名声扶摇直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既有长成参天巨木的趋势,就要有承担狂风暴雨的心理准备。 你可知外面如今怎么传你,‘天生汉阳邓神秀,横压诗坛无敌手’、‘神秀诗书在,光焰万丈长’……” 初始,邓神秀还觉得这些溢美之词十分入耳,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了。 其中竟有这么一句“传我诗者非师也,汉阳神秀也”。 当今天下,不管儒释道哪一家,尊师重道都是主流观念。 而这个观念,在儒门尤甚。 这样的句子流传,简直就是将他竖成了一个“反尊师重道”的靶子。 “现在你知道,苏大人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了吧。这次的鹿鸣会,我建议你参加。 诗文扬名的同时,也要让人看到你的风度、人品。唯有如此,那些谣言才能不攻自破。” “既如此,我参加。” 送走谭明,才掩上门,邓神秀就陷入了沉思,到底是谁在煽风点火,给自己招祸? 念头转了转,没有头绪,却有了大方向,无外乎柳、谢组成的复仇者联盟。 “且等着吧,下回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邓神秀暗暗发狠。 很快,他又缩回被窝,取出了至善令。 刷了一会儿帖子,忽然在异闻板块,看到有人在出售异鸢花。 点开帖子,险些没喷出来,发帖的家伙叫“知污猪”,简直和他这特污兔简直异曲同工。 “早期的贴友都这么脑残么?” 他叨咕着,点开了知污猪的星名,进入了私信页面,给他发了个求购的消息。 那边回信很快,“早等着阁下呢,前些天就看见阁下发帖求告异鸢花的下落,恰好今日得了一株,就想着联系阁下,却找不到阁下的帖子了。” 才见这帖子时,邓神秀不是没怀疑过又是神秘人的钓鱼贴。 但这知污猪明言找的就是自己,让他打消了一些余虑。 “什么价钱。” “五点星耀值。” “三点。” “阁下求告异鸢花的消息都是三点,如今我直接将异鸢花给阁下,五点不过分。” “你说的有理,但我收和你卖是两回事,主体的意愿不同,价钱自然不同。” “既如此,没什么好谈的了,告辞。” “不送。” 等了不过半盏茶,知污猪又发来消息,“四点,不能再低了。” “成交。” 邓神秀也懒得蘑菇了,他磨了半天,非是看重那一点星耀值,而是觉得论坛中交易,不磨价会显得自己不够专业。 “地点。” 知污猪又发来消息。 邓神秀回复:“淮东。” 知污猪:“既选淮东,不如汉阳县城。” 邓神秀暗道真巧,回复:可。 知污猪:明日午时,汉阳县城,三江酒楼天字号雅间,不见不散。 邓神秀:一言为定。 约定完毕,两人结束了交流。 对于知污猪选择汉阳县城交易,邓神秀虽觉颇巧,并未深思。 因为他约定了淮东,能选择的县域就那么几个,对方选择汉阳县,实属正常。 至于为何要在县城交流,还选了人多眼杂的酒楼,邓神秀认为这是对方给自己设定的保护措施。 相比与深山老林,到了城内,便是谁动了歪心眼,也当有所顾忌。 对方越是缜密,邓神秀越觉得这场交易大有可为。 转眼到了次日正午,邓神秀洗漱一把,换了一身黑袍,罩上一顶斗笠,来到三江酒楼,报了天字号房。 小二笑着道,“爷来得巧了,那边客人正等着呢。” 邓神秀扔过一枚银角子,要他等半个时辰再上菜。 小二欢天喜地地应了,要送邓神秀上楼,被邓神秀挥退。 三江酒楼算是汉阳县最高的几座建筑物之一,足有四层,天字号在最高层,能远眺汉江之流小镜湖,景致颇好。 ------------ 91章 专业户 邓神秀才推开门,见一名斗笠客正凭栏远眺。 远处的小镜湖波光粼粼,鱼帆点点,湖风远远送来,虽然夹杂着淡淡的腥气,却让人胸怀一阔。 邓神秀照例用沙哑的声音说话,“劳阁下久候了,我要的东西,可曾带来。” 斗笠客转过身来,声音竟然也沙哑,“自是带了。”说着,他转回桌边,从桌下拽出一个颇大的行李箱,在桌上放了,手上也遮得严严实实。 “打开瞧瞧。” 邓神秀有些小激动。 本来他没把异鸢花当一回事,但屡次求而不得,也就当了珍宝了。 斗笠客依言打开行李箱,内中盛了一小半浮土,一株异鸢花只剩了光秃秃根茎。 斗笠客沉声道,“还有四五天就到花期了,阁下既然求购异鸢花,自是熟悉其花性,当知我没有弄假。” 邓神秀在十三峰见过枯死的异鸢花,一看眼前的根茎,就知道斗笠客所言是实。 “价钱还有没有的商量。” 斗笠客全无反应,邓神秀笑道,“生意嘛,成不成的,在于怎么谈,阁下……” “啊,你说什么。” 斗笠客竟然走神了,这一惊呼,忘了用沙哑的声音伪装,露出了原声。 邓神秀眉头一皱,盯了眼斗笠客身前宛若镜面的茶杯。 他心中一惊,大手探出,直取斗笠客面门。 斗笠客大惊,仓促挥掌来迎,两人闪电般交手十余记,邓神秀竟破不了对方的防御。 不得已,他催动内力,轻而易举得掀翻了斗笠客的斗笠。 阳光正好撒过来,泄在他的脸上。 一张宛若雕塑的美玉般的脸上,仿佛披上一层圣光,一见令人忘俗,再见令人仰慕。 邓神秀见得多了,直想吐。 “阁下好没……” 知污猪急了,恼羞成怒。 便在这时,邓神秀揭开斗笠,知污猪瞪圆了眼睛,“握……你,你小子……” “少小子,小子的,跟谁俩呢。” 邓神秀含笑望着知污猪。 除了楚狂歌,也没哪个男的长得需要这么长的形容词来铺垫。 “怎么回事,你怎么也进了至善宫,这也太巧了吧。” “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带着邵甫他们继续跟同袍会为难去了么?怎地也混进了至善宫?” “是邵甫先被至善宫的人联系上的,双方接触过后。至善宫就派接引来,向我们陈述了至善宫的宗旨。 至善宫要建立一个无处不饱暖,无处不友善的大同世界。这和我的理想不谋而合,这样的组织,不加入还等什么呢。 这不,我加入没多久,经过他们的考核后,就获发至善令,这真是一件神器啊。我这次选择汉阳和特污兔交易,就是想着等交易完毕拉你一把。 没想到,你小子也混进至善宫了。这下好了,咱们兄弟终于可以一起共事了。我就知道你小子和我是同道中人……” 楚狂歌绣口嘚吧不停,心中有火,眼中有光,兴奋得不行。 邓神秀挥手打断他,“我说你能先别美了么?你知道几个问题,就敢胡乱加入社团?我算是无言了,你小子就是一个斜教专业户。 什么至善宫的宗旨就和你不谋而合。你知道多少内幕?泗水大tu杀,开元焚城,至善宫的接引没跟你说吧……” 楚狂歌懵了,难道自己真的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若是旁人说,他定然不会轻信,可邓神秀口中说出的话,他不得不信。 霎时,他的神情委顿下来,好似被抽了筋的虾,忽地,他又昂扬起来,“你说我不该加入,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跟你不一样,好比咱俩同进怡红院,你这种生瓜段子进去,一准是没想好事。我就不一样了,我看是带着批判的思想进去体验,本质是为了更好的批判。” 邓神秀振振有词,“不过也好,不在血里火里滚三回,你怎么能成长呢。暂时别退出至善宫,尤其是这块至善令,大有用处。” 连楚狂歌这新加入的都获得了至善令,邓神秀猜到至善宫高层有意识地在扩张论坛,其目的无非是想掌控更多的资讯、资源。 站在至善宫领导者的层面,这是无可厚非的,换他也会这么做。 “道不同不相与为谋,楚某还没到那份儿上。” 楚狂歌满面决绝,痛心疾首。 邓神秀还待再劝,楚狂歌道,“那个星耀值,你能不能涨点。” 邓神秀瞪圆了眼睛,“你不是要退了么?” “我想清楚了,至善宫虽恶,好比一把邪恶的刀,但握在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手中,未必不能用这把邪刀济世救民。看在天下黎民的份上,我要十个点。” 楚狂歌的声音温润如玉。 邓神秀怒目,“你不如去抢。你小子是怎么了?以前虽然憨一点,却没这样啊,现在又滑又奸了都。” 楚狂歌目光悠远,“既然你问了,我说点人生感悟与你共勉。人的一生应该是不断受锤的过程,若不滑一点,锤头一次次砸在身上,实在太疼了。 我似乎没必要向你传授奸与滑,因为你小子早就在身体力行了。楚某也是认识了神秀兄你,才知道人还有这种活法。话不多说,十个点,不给我就不走了。” 邓神秀无言了,“老子服了。”忽地,他又冲楼下喊一嗓子,“楼下卖橘子的,送两筐橘子上来。” “你怎么又买橘子,什么毛病。” 楚狂歌莫名其妙,不多时,两筐橘子送了上来。 邓神秀递给一枚银角子,卖橘子的老汉接了,千恩万谢去了。 “不用给我送礼,送礼也没用。旁人不知道你,我可是知道。你别跟我哭穷,我才加入至善宫,家里没米没柴,都揭不开锅了。” “给,老子给,再不给你特么还要唱北风那个吹。” 当下,他取出至善令,一番操作后,握着至善令的楚狂歌脸上有了笑模样,他用肩头拱了邓神秀一下,“跟我透个底,你攒了多少星耀值。” 邓神秀才被宰,心情不好,面目冷峻,“少废话,我可跟你耗不不起了,我还有事先撤了。” ------------ 92章 青铜一段 “咱一起走,咱们故人重逢,晚饭也别太隆重了,有二十七八个菜也就行了。” “你!” 邓神秀想撕了眼前这张帅绝人寰的脸。 “我知道的。” 楚狂歌幽幽道。 邓神秀瞪着他,“什么你特么就又知道了。” “放弃吧。” 邓神秀,“……” 全是没头没尾的半截子话,这种意识流对话,邓神秀真接不上。 “论容貌你是赢不了我的。” “小二,小二……” 邓神秀仿佛被眼镜蛇亲了一口,惊声大呼。 小二被这凄厉的叫声吓了一跳,以为天字号的土豪客人被开水烫了,一道烟冲上来,“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上,赶紧上……” 邓神秀觉得只有吃的能堵住这货的嘴了。 小二连声应承,一道烟下楼去了。 “算你小子识相。等等,不对,大不对,你这一身本事怎么回事?” 楚狂歌才想起来适才交手,自己竟然没挡住邓神秀。 邓神秀冷笑,“无他,唯勤学苦练尔。” “不可能,这几个月,我费尽辛苦,也才从锻骨冲到暗劲中境,你就是日夜不眠地修炼,也没道理能有现在的修为。” 楚狂歌摇头不信,“你必是有什么奇遇。不过,这个不用说与我听,因为我也有奇遇。你我要一决雌雄,且看将来吧。” 打趣归打趣,楚狂歌自有分寸,并不愿过分窥探邓神秀的隐私。 两人饱餐一顿,一道返回邓神秀家中,楚狂歌歇了一夜,次日未和邓神秀道别,径自去了。 昨夜邓神秀和楚狂歌交谈,言说至善宫也在同袍会安插了人马,以至善宫的实力,要毁掉同袍会不难。 楚狂歌听进心里去了,他对同袍会念念不忘,如今有了具体的方法,他心中火热,便想着去布局实施。 楚狂歌才离开,邓神秀醒了过来,洗刷一把,用过早餐,他躲进了二层阁楼,开始和那株异鸢花较劲。 十天后,邓神秀弄明白后台为什么要将观察异鸢花花期,作为进阶青铜一段的关卡了。 这活儿实在太磨人了。 四天前,异鸢花由败转开,正式进入花期。 邓神秀开始全神贯注地记录整个过程,没想到异鸢花变化特异,毫无规律。 有时一炷香转动一下花枝,有时半个时辰收掉几片花瓣,整个过程无比繁琐。 而整个花期持续时间又长,正常情况下,没有三五人轮换,非被折磨疯了不行。 偏偏邓神秀没有人轮换,只能靠他一人硬顶着,也亏得有清灵气助阵,他硬生生地苦熬。 整整三十三天,他感觉过了三生三世,阅尽十里桃花。 这天夜里,他用双手撑着黑沉沉的眼皮,死死盯着异鸢花,直到最后一瓣花朵也彻底枯萎。 邓神秀用尽全力,在纸笺上录完最后一个字,吧嗒一声,墨笔跌落在地板上,他整个人坐着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被饿醒了。 他摇动小阁楼的横杆,不多时,左老掌柜拎着个粗大布袋上了阁楼。 邓神秀接过麻袋,扯开,顿时烟气腾腾。 整整十余斤大肉包子,被他一口一个,转瞬清空。 左老掌柜赶忙下去弄了一瓢水,邓神秀咕噜咕噜一通猛灌,才终于舒服了。 “小先生如此用功,无怪有惊世之才,佩服佩服。” 左老掌柜表达完敬仰,提了布袋溜出门去。 这左老掌柜乃是他家不远处卖包子的掌柜,邓神秀不愿自己返家的消息扩散,惹得门庭若市。 他托了左老掌柜,做他的运输队长,还给了左老掌柜家里的钥匙。 对外宣称,他不在家时,由左老掌柜代为打理老宅。 左老掌柜办事精细,将邓神秀交待之事,兜得明明白白。 左老掌柜去后,邓神秀下了阁楼,返回房间,瘫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明月西斜,才醒转过来。 他钻入厨房下了一盆面,吃饱喝足,转上阁楼,将厚厚一沓纸笺,搬下楼来。 他斜靠着床头躺了,取出至善令,用意念将纸笺上的文字,一点点传入对话框。 半柱香后,文字转录完毕,确认上传。 忽地,邓神秀意念炸开了,仿佛看见整个星河扑面而来。 数息后,庞然星河消失不见。他“特污兔”的星名左上角多了个极小的青铜标记,右上角标记个极小的“一”。 “青铜一段?” 邓神秀暗暗揣度。 他顾不得深究这标记的意思,意念迅速沉浸入至善宫论坛,选中资源板块,意念沉入,哗的一下,资源板块撞开。 邓神秀全神贯注地浏览。 这一浏览就是三日三夜,数以万计的帖子被过了一遍。 各式各样的问题都遇到,包罗万象。 他在其中甚至还看到了如何提高成功配冥婚几率的帖子。 这些帖子,都属于资源库所有,想要查阅详情,必须付出星耀值。 但这数以万计的帖子,并没有邓神秀想要的如何解锁隐窍的内容。 “这算怎么回事儿,辛辛苦苦一趟,难道要白忙?” 邓神秀无言了,气闷片刻,忽地,一咕噜翻身坐了起来,“别人能发答疑帖,我就不能么?” 他觉得自己原来的思维进入了误区,一直想的都是赶紧进阶到青铜段位,好开启资源库,在资源库中找到答案。 此刻理顺了思路,他在答疑板块,发出了问题:隐窍被锁,如何冲破? 为了吸引强力人物答疑,他给这道答疑颁出了八个点的奖励。 因为高额奖励,答疑帖才出,就成了热帖,不少好事者在下面留言,都是些灌水的废话,邓神秀懒得理会。 帖子发完,他翻个身就睡了,再醒来时,窗外艳阳高照。 他摸到至善令,意念沉入,却发现他那条帖子还挂在答疑板块的前列。 下面的跟帖已经超过了两百条,还有人帖内打起了售卖兵器的广告。 浏览一遍帖子,他才意识到晋升到青铜一段有个特殊的权限,发布的帖子可以在板块中被安排在前列两天。 ------------ 93章 至纯精气 忽地,邓神秀的星名闪烁起来,用意念点开星名,有人给自己私信。 私信有两条,一条是知污猪发来的:小子,你也太不做人了,青铜一段,你竟成了青铜一段,怎么办到的,在线等,挺急的。 邓神秀回复道:还是那句话,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耕耘一分才。年轻人,不要总想着走捷径,好好努力吧。 楚狂歌立时收到邓神秀的回复,剑眉紧锁,暗暗道,“难道这家伙真的是表面上装懒,暗里一直在勤学苦练。不行,不能这家伙撇下,要奋起直追了。” 没等来知污猪的回复,邓神秀点开了另一条私信,发信的叫“血杀三千”:你的问题很关键,没几个人能回答,恰好我可以。但这个问题绝不只值八点星耀值。 邓神秀回复:你开个价。 他点开对方的星名,看不到对方的段位。 邓神秀猜测段位应该是隐匿的,楚狂歌能知道自己晋升了段位,应该是自己发帖被置顶的缘故。 “二十星耀值。” “没有这个价。我最多能出到十三。” “二十星耀值。” “十五。” “二十星耀值,最后一次。” “成交!” 邓神秀咬牙切齿,对面的血杀三千实在太不专业。 当下,邓神秀修改了奖励金额。 很快,血杀三千回复:要冲开被锁隐窍,可用至纯精气。 “何为至纯精气?” “神山之岚、大海之心、风暴之眼,镇国龙气,此四者皆为至纯精气。” “多谢。” 邓神秀选择给出奖励。 很快,帖子消失不见。 他进入资源板块,果然见到了自己发的帖子,已经被收入了。 资源库有专人审核,错误的答案,是不可能被收录进去的。 邓神秀本以为答疑完毕,双方的交流会自动切断,血杀三千竟又发来消息:你修的何种术法,缘何被锁隐窍。 邓神秀:是我的一个朋友,这个消息是帮他问的。 血杀三千:呵呵。论坛之上,皆为虚妄,你又何必遮遮掩掩。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何等样的人会被锁隐窍。 邓神秀:你还见过别人被锁隐窍? 此问一出,算是变相承认自己被锁隐窍。 血杀三千:典籍中见过,所以好奇。要知被锁隐窍的,都是犯了身躯之忌的。而所谓身躯之忌无一不是修行铁律,能违之者,必在修炼奇功。 他这一说,邓神秀忽然明悟了,莫非是因为自己仙武同修到了一定境界,犯了身躯之忌,才被锁隐窍? “多谢见告,我还有事,改日再聊。” 邓神秀回复了消息。 血杀三千再没回信。 “至纯精气,神山之岚,大海之心,风暴之眼,镇国龙气,啧啧,都是些什么至奇至怪,该向何处寻呢?” 邓神秀沉吟不绝,心念电转,翻拣着记忆深处。 忽地,他眼睛亮了,“龙气!昔年北海武墓大战,忠武侯墓被发现,墓中就有龙气溢出,这是三十年后的事儿,现在应该是个机会……” 忠武侯是大明开国功臣,昔年也是一方诸侯,本有资格和大明太祖虎争天下,后来因为一个女人,放弃了江山。 有得国机会的忠武侯身上蕴有镇国龙气,再正常不过。 而且忠武侯墓的大致所在,在上一世早就昭告天下了。 邓神秀虽未去过,但大致所在,还是清楚的。 “还真是个机会。” 邓神秀喃喃语道,心中立时有了决断。 此念才起,他又暗叫一声“麻烦”,深深后悔当初让桑雨绮带走了那张海妖船票。 北海,乃是气运所钟之地,也是早年许多望气士钟情之地。 因此,北海自古多墓葬。 早些年,朝廷特意往北海派驻了兵马,镇守古墓,这才遏制了各种盗掘古墓的歪风邪气。 然而不知何故,北海生玄波,滋生出了海妖,整个海域交通被阻隔,北海几乎成了空悬于外的不毛之地。 后勤资源供应不上,朝廷也就不再派兵守卫那处。 渐渐,北海成了匪盗横行之地,盗墓的,夺宝的,开采禁区资源的,不一而足。 值得庆幸的是,北海生出一个门派,名曰海妖派,他们研究透了海妖的习性,开设的船队能安然无恙的穿梭北海。 北海和中土的联系,这才又得以建立起来。 这些内情,邓神秀在上一世,已经掌握了。 他盘算时间,如今的北海已经被海妖垄断,海妖帮应该也才建立没几年,航船运营业务,应该也才开展没几年。 关键是海妖船的船票很不好弄,海妖帮每年只往北海发一次两艘船。 船票不对外发售,似乎是有特定组织帮忙分销,船票基本都落到了大势力和大人物手上。 思来想去,邓神秀只能将目光再投回至善宫论坛。 至善宫的发展速度惊人,后来成为能和儒释道三教抗礼的存在,底蕴自然非凡。 单看至善宫已经在行将举事的董国公身边潜伏了力量,便知他们这盘棋下得有多大。 所以,从至善宫论坛上下功夫,弄到船票的可能性,应该不小。 不过,这回邓神秀并不打算亲自下场了,混迹江湖,谁还没几个小号。 很快,邓神秀联系了小号甲“知污猪”,小号乙“倔强的萝卜”。 没多久,论坛里就出现了“求购海妖船票”的帖子,发帖的是倔强的萝卜。 过了半柱香,帖子下面有了回应:我有海妖船票,要三十点星耀值。 回帖的正是知污猪。 倔强的萝卜:我只有二十星耀值,能不能出? 知污猪:二十真出不了,你还是去市面上打听打听价钱吧。 倔强的萝卜:我打听过了,海妖船再珍贵,也不过能换金银,要换星耀值只怕也是头一次。阁下岂不知金银有价,星耀值无价。 知污猪:罢了,罢了,二十五,这是我的极限。 倔强的萝卜:咱们还是私聊吧。 破碎的鸡蛋:私聊个蛋蛋,交易达成,楼主不在此汇报结果,木有小吉吉。 孤独的我:海妖船票是个什么东东,有这么大价值么,劳资去问问。 残花败柳:有点道理诶,若真值二三十星耀值,老娘可以松快好几个月了。 ------------ 94章 滋醒 半柱香后,倔强的萝卜现身回帖:成交了,二十三点星耀值,本楼主总算保住小吉吉了。 邓神秀始终关注着帖内的热闹,这场大戏就是他导演的。 在初代的论坛中,大家都很稚嫩,虽然网络用语发展迅速,但出现的套路还没那么多。 这一手简单的钓鱼贴,起到了不错的效果。 邓神秀导演这一出,基本思想就是想让真正持有海妖船票的人,来此贩售。 海妖船票对有志于北海探秘的人的确珍贵,但对无志于此的人,不过是废纸一张。 但星耀值对整个论坛里的至善宫众人,都是极为珍贵的。 而他恰巧知道,至善宫发展速度惊人,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顶着脑残的马甲在论坛里发着荒诞不经的言论。 实际上,这些人都潜藏在暗处,或者隐匿于某个组织的高层,都有着不俗的身份。 这些人如果发动起来,真要搜寻海妖船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等了不过一天,论坛里有了动静儿,“似水流年”发布了帖子:现出海妖船票一张,欲购者从速。 碎碎的鸡蛋:呵,还真有手快的,这热度追的。 孤独的我:八点星耀值,出不出。 残花败柳:老娘出十点。 似水流年:楼上的别捣乱,瞎喊什么价。我也不贪心,倔强的萝卜二十三出的,我也二十三出,欲购从速,谢绝还价。 邓神秀正看热闹,知污猪发来消息:好小子,你这手鱼钓得绝了。我说你不下手,还等什么?当心被人抢了先去。 邓神秀:山人自有妙计,学着点吧,楚楚。 知污猪:别特么叫老子楚楚。 邓神秀:你不是不骂人么? 知污猪:老子近墨者黑。 邓神秀暗道,楚楚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他退出私聊,继续关注论坛。似水流年的那个叫卖海妖船票的帖子,渐渐没什么热度,已经快要沉贴了。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帖:十一出不出。 似水流年回帖很迅速:我说了没有二十三不出。 邓神秀下线,让左老掌柜送一袋包子,吃完睡觉。 睡到次日正午醒来,直接登入论坛,似水流年的帖子已经沉了,头排又看到有人在叫卖海妖船票。 他点开一看,内中的竞价已经降到了个位数。 他立时回了个帖子:十一出不出。 楼主韦扬仁立时回复:十三,十三,跳楼价了,诚心一口价。 邓神秀正要回信,他的星名闪烁起来,有人向他发私信。 点开一开,发信的是似水流年:十一,我出了,绝不能再还价。 似水流年心里苦得跟什么似的。 他满以为自己费尽辛苦弄到了海妖船票,不说是卖个高价的话,按上次倔强的萝卜和知污猪交易的价钱,平价出售,他也知足了。 岂料这海妖船票到手后,真心问价者寥寥,捣乱的一大堆。 好容易熬了一天,本想着第二天情况会有好转,没想到又有人弄出了海妖船票在论坛叫卖。 独家经营的生意已经这么难做了,还特么引入了竞争,这日子没法过了。 当他看到那熟悉的特污兔开始在韦扬仁的贴下竞价,出的还是“十一点”的老价钱,关键这个价钱已经逼近了韦扬仁的要价。 他深恐韦扬仁同意交易,赶忙发私信截胡。 邓神秀:交易时间、地点我定。 似水流年:可。 邓神秀:淮东汉阳城三江酒楼,后天午时一刻。 似水流年:一言为定。 约定完成后,邓神秀便准备下线了。 忽地,他的星名又闪烁起来,点开一看,韦扬仁又发来私信:十一,出了。 邓神秀:我已经买到了,不要了。 韦扬仁:你既已经竞价,我现在答应出了,你若不要。我就把聊天记录,转入论坛,让大家看看你是何等样人? 邓神秀无语了,这是要给自己搞差评啊。 思虑再三,邓神秀回复:也罢,我要了,淮东汉阳城三江酒楼,后天午时三刻交易。 韦扬仁:一言为定。老兄见谅,我这也是没办法,谁知道这海妖船票的行情就是一阵风,我是亏大了。 韦扬仁下线后,邓神秀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太飘了。 论坛购物的水太深了,把握不住啊,可惜没一个个子不高的知心长辈来劝谏自己。 转瞬两天过去了,两场交易无声无息地在三江酒楼完成了交割。 回到家后,邓神秀握着两张海妖船票,怔怔出了会儿神,立时有了决断,“不行,这个亏不能吃,得想办法把剩的那张海妖船票倒出去。” 念头既定,他又召集了自己的两个小号。 很快,论坛里又放出了新帖子。 倔强的萝卜:再出一张海妖船票,据我所知,整个市面上仅剩这一张了,五十点星耀值。 惊悚的价钱,顿时引来了大量的围观。 碎碎的鸡蛋:但凡楼主有一盘花生米,就不会醉成这个吊样。 孤独的我:谁有隔夜尿,来滋醒楼主。 残花败柳:“又是楼上的俩货,怎么哪儿都有你们。楼主卖个票,管你们鸟事。 就是你们这些货色,饱食终日,无所事事,逛论坛,灌大水,起哄架秧子,唯恐天下不乱。 不能向老娘学学?来来来,都往后稍稍,楼下的尿毒症患者,赶紧滋醒楼主。” 韦扬仁:滋醒你!!你要是五十能成交,老子的星名倒着念。 似水流年:大家都散了吧,这就是个骗回复的,鉴定完毕。 倔强的萝卜:这可是最后一张海妖船票,有望气士看过,今年北海肯定要出大墓。我的价钱很公道。 自卖自夸式的解释,并不能缓解楼里嘲讽的气氛,反而让吐槽变得更热烈了。 忽地,一条回帖插了进来:三十,我收了。 回帖人是“人间正道”。 邓神秀很快收到倔强的萝卜的私信,问他出不出。 邓神秀也懵了,难道这么顺利? 倔强的萝卜高价叫卖,当然是他的手笔。 目的是为了炒热气氛,自卖自收,拉一波价格,诱出接盘侠收了他手中多余的那张海妖船票。 没想到,他这边还没来得及自收,就钓到了大鱼,不能不说是意外之喜。 ------------ 95章 刺不刺激 “出!” 邓神秀回复了信息,只要脑袋没被门挤了,就不会拒绝。 他还让倔强的萝卜议定了交易地点,还是定在汉阳城的三江酒楼,家门口就把东西卖了,有种江浙沪包邮的优越感。 很快,邓神秀就收到了倔强的萝卜的回信,“人间正道”同意了。 邓神秀心情不错,为了安抚倔强的萝卜,他去答疑区提了一个难度颇高的问题,并把问题的答案私发给了倔强的萝卜。 通过这种模式,他回馈了倔强的萝卜三点星耀值,感动得倔强的萝卜不停私信表示感谢。 邓神秀不管倔强的萝卜真感谢还是假感谢,他清楚要长久地将倔强的萝卜这个小号养下去,光靠威胁肯定是不够的。 转瞬,到了第二天傍晚,这是约定交易的时间,他来到三江酒楼的天字号房,打算一边观赏湖景,一边等着交易者的到来。 未料,门推开时,交易对象已经到了,人家先占据了凭栏的位置,背身远眺天外。 “阁下真乃信人也,不如现在就交易,稍后我请阁下喝酒。” 这不过是客气话,彼此都戴着斗笠,手套,拢得严严实实,为的就是怕泄露真容,谁会留下来喝酒? 人间正道沙哑了嗓子:那就先喝酒,再交易。” 邓神秀懵了,这是什么操作?但客气话他已经说了,收不回来,只好叫来小二,正准备点菜。 人间正道又说话了,“不必麻烦了,上一菜单就是了。” 小二眼睛都直了,赔笑道,“客人真是豪气,鄙店从没这么上过。” “那是我没来,我来你早这么上了。” 人间正道的气势足得很。 小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尊客容禀,小店本小利薄,这,这个……” 人间正道,“兔兄,你看?” “我看个六。” 邓神秀暗骂,送出三片金叶子,“可够了?” 小二忙不迭地点头,收了金叶子急急下楼去了。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一菜单的菜品,酒水,果品,点心,才上齐了。 整个房间,六张八仙桌并排了,才勉强摆下。 人间正道挥退了小二,“兔兄,请吧。” 邓神秀还没来得及动筷,那人先开动了,解下手套,露出一双白皙的美玉一样的手来,扯下烤乳猪的一只烤得金黄酥脆的肉腿,便掀飞了斗笠。 “握草。” 邓神秀懵了,眼前坐着的不是楚狂歌又是何人。 邓神秀蹭地起身,“你特么玩什么。” 楚狂歌回了个明媚的微笑,“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我……” 邓神秀怒得想打他人。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吃你一顿饭,你至于么?” 楚狂歌大口啃着猪蹄,吃相也不复曾经的温文。 邓神秀怒道,“人间正道是谁?” 楚狂歌举杯饮尽,“除了邵甫还能有谁?再说你去北海,怎么能少了我?”说着,又撕下一块肉来。 邓神秀气得连做深呼吸,指着楚狂歌道,“你,你还有没有点样子,看看你现在都混成什么德行了。粗话张口就来,吃相猛如恶犬,行事尖酸刻薄,油腻得不行……” 邓神秀简直痛心疾首。 楚狂歌笑道,“这样不挺好?以前的楚狂歌不痛快,现在一改,痛快多了。说来,我还得感谢你小子啊,没有你,我还真不知道人还有这一种活法。凭心情做人,挺好,挺好。” 见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邓神秀气得脑血栓都要发了,干脆化悲痛为食欲,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下起了毒手。 就凭楚狂歌这无赖模样,那张海妖船票定然是保不住了。 这满桌美食,花了他三个金叶子,再不抓紧吃,损失又得大了。 一通山吃海嚼,总算完成了光盘行动,邓神秀挪步就走。 “你哪儿去?” “管得着么?” 邓神秀赶回家中,才将门栓上,楚狂歌逾墙而入。 邓神秀装作没瞧见,奔入房间,就在床上倒了,楚狂歌在另一头倒了,还将折好的被子压在了脑后,“你不打呼噜吧?” “你……” “打也没事儿,你先睡,我刷会儿至善令。” “我……” 邓神秀翻身坐起,从袖口滑出一张海妖船票拍在床上,“滚!” 楚狂歌哈哈一笑,收了船票,“早这样不就结了,仨瓜两枣,扣扣索索。”说完,竟又翻身躺下。 “你还没完了。” “吵吵什么,夜色深了,我如此容貌,出去你放心?” 邓神秀觉得再搭话下去,能被这货气爆炸,不停地默念,“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 不知觉间,他竟沉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次日清晨,楚狂歌已没了踪影。 出到堂间,却见桌上摆了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一锅米粥,依旧没瞧见楚狂歌。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邓神秀自语一句,吃饱喝足,便转出门去,逛了一遍铁匠铺,木匠铺,药铺,杂货铺,才返回家来。 随后,邓神秀闭门不出,折腾了几日,腰囊里多了不少雾丸、和微型燃烧瓶。 他自问是正人君子,平素行事不愿用下三滥的手段。 奈何江湖险恶,他也不得不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为使用,只为时时警示自己。 时间过得飞快,转瞬就到了登船的日子。 中间谭明来过一次,提醒他千万不要忘了参加已确定在岁尾召开的鹿鸣会。 一想到这无穷尽的麻烦事儿,沐浴着海风的邓神秀无比地想念他在汉阳城中的小窝。 躲在房间,裹了被子,弄些点心,刷着帖子,这才是神仙日子。 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远远接着仓暮色的天际,天上海鸟盘旋,时不时吹来腥咸海风。 越驰向大海深处,海景便越发壮丽,但看得久了,什么样的美景,也就那样了。 此种情况就好比屌丝眼中的女神,其实每一个女神背后,都有一个睡她睡得想吐的男人。 即便海景枯燥,邓神秀还是觉得甲板上,比逼仄的船舱,舒服太多。 海妖船在大海上航行了三天,邓神秀忽然有些想念楚楚了。 ------------ 96章 巨海妖 天意弄人,邓神秀和楚狂歌被分在两艘海妖船上。 没了越来越爱叨叨的楚楚,本就平淡的日子,越发没了滋味。 不止是楚狂歌,邓神秀也没找到桑雨绮。 师娘虽然和自己和不来,但至少美艳逼人,一颦一笑,当作风景看,也比这海景动人。 他能确定桑雨绮没有和自己同船,是因海妖帮有规定,严禁所有人遮掩面容。 虽未说明原因,邓神秀也能猜到海妖帮的用意,必是防止来头各异的客人在船上生事。 若没有这硬性规定,必定是要人人斗篷遮身的。 人一旦隐匿于暗处,难免行无所忌。 “所有人都注意,马上进入雾区,不管遇到任何情况,任何人都不许发出声音。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红胡子船长苍劲的声音传来。 忽地,整个海妖船冒起腾腾焰火,甲板和围栏同时燃烧起来,甲板和围栏中似乎加了什么药剂,燃烧得格外迅速 突如其来的燃烧,并没有提前通知,但众人并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皆学了船上的海员,跳进海里,静静等待燃烧完成。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整个海船化作另一番面目。 船身显露真容,整艘海船乃是森森白骨锻成,巨大的乌色顶棚缓缓升起,桅杆上吊着七颗骷髅头。 此时的海船和海妖船票上的图腾,已有了八分相似。 火焰褪尽刹那,数十海员提了水桶,往甲板上倾倒大桶的绿色汁液。 那汁液仿佛活的,才攀上白骨便自动渗透进去,不多时,整艘大船化作碧绿色。 “都上船,切记,除了呼吸,一切停止。” 红胡子船长苍劲的声音再度传来。 众人跃回船上,或在甲板上落座,或入船舱隐匿。 邓神秀选择了甲板一角坐定,紧紧盯着大海西面,那里有一艘碧绿大船正朝此间靠近。 两艘海妖船,直到此刻才完成了汇合。 而在大海的南面也就是海妖船行进的方向,已能见到淡淡的雾气。 不多时,海妖船撞进了雾气中。 航行了约莫一炷香,整个海面的雾气已十分浓郁,能见度大大降低。 两艘海妖船相距不过百米,但遮掩在这浓郁的雾气中,竟只能看见彼此的轮廓。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便连经惯风浪的船员们表情也变得凝重。 “啊啊……” 忽然海面上有忧伤而深情的呼唤,随着声音的袭来,海面上的雾气缓缓散开。 居中立在甲板上的红胡子船长掌中忽地竖起一面红旗,船舷处忽然戳出数十床子弩,嗖,嗖,大量的布袋被射了出去。 那些布袋才落入水中,平静地海面上掀起波涛,无数赤裸的男人女人冲破海面,露出光秃秃的脑袋,伸出枯瘦手臂,撕扯着那些布袋。 他们全身惨白,通体没有毛发,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个鲜红的圆圆的裙摆,摊开在水面上。 布袋被他们犀利的指甲抓破,霎时,流溢出鲜红的血水和各种人的兽的断肢、内脏、头颅。 海妖们疯狂地争抢着,丝毫不顾两艘急速向前推进的海妖船。 邓神秀知道一些关于海妖的资料,海妖长期生活在幽暗的水底,视力大幅衰退,听力和嗅觉极为敏锐。 他猜测那些海员们在船上涂抹的那些绿色涂液,应该就有遮掩气味的特殊功效。 海妖船平稳快速地推进着,时不时地用床子弩发出一些血食,吸引着海妖。 本来一切顺利,忽地,不远处平静的海面掀起巨大的波涛,一座黑山突兀地从海底戳了出。 定睛看去,却是一头高约十三四米的猿猴,浑身火红色的毛发,竟然踏波行走,直奔最近的一团血食。 “火霸王。” 邓神秀心中一惊,再看红胡子船长,一张脸如罩寒霜。 山岚一般的火霸王才扑中血食,海妖们四散奔逃,火霸王巨大的毛茸手臂如电射出,顷刻抓住一只海妖,轻轻一扯,便将那海妖扯作两半。 他并不吞吃海妖,而是抓起浮在海面上的血食,大把送入口中。 吞食完毕,又朝别的血食赶去,中途捕杀几只海妖,肆意地扯成两半,时不时用拳锤击自己胸口,爆发出惊天怒吼。 忽地,红胡子船长竖起了双红旗,两艘海妖船速度拉到了极致,水面上荡起了巨大波涛。 岂料,这边的动静才起,惊动了火霸王,朝两艘海妖船狂扑而来。 他如山的身躯竟能在海面上自如奔行,速度惊人,呼啸间,和海妖船距离迅速拉近。 红胡子船长猛地打出白旗,床子弩全力催发,大量血食投放而出,凌空散开,下起了血肉、血雨。 火霸王终于停止了追击,肆意地吞噬着血食。 而这时,海面忽然开了锅,红胡子船长脸上竟隐现一抹喜色,同时打出红旗、白旗。 整个海妖船立时停止了催动,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海面裂出个巨大的黑洞,一只白生生足有十米长的巨大手臂,从黑洞中探了出来。 下一瞬,一个足有水缸大的白浩浩的光秃女人头也跟着从海面上探了出来。 火霸王忽地停止了进食,浑身毛发开张,嗖地一下,冲天而起。 几乎同时,那从海水黑洞中爬出的巨型海妖现出了真容。 他的伸长超过二十米,身体枯瘦,腾空时,巨大的圆裙环住整个身体,好似一只特大号的海星。 她腹部微微隆起,胸前、身下皆缀着厚重的海草,仿佛知羞。 连续几个跳跃,巨型海妖追上红霸王,霎时,整个海面掀起巨浪,两大海中霸主绞杀一处。 就在这时,红胡子船长再度打出旗语,海妖船开始狂飙突进,大量的海妖竟尾随而来。 红胡子船长再度下令投射血食,投出的血食竟只能吸引少部分海妖,绝大多数海妖还是直奔两艘海妖船来了。 这下,船上众人不淡定了,议论纷纷,红胡子船长喝令众人噤声,却没什么效果。 ------------ 97章 此人不祥 “还噤哪门子声,这帮邪门玩意摆明冲着咱们来的,准备迎战吧。” “胡子船长,还有多久可以冲出雾区?如果不久的话,咱们坚持坚持就是了。” “区区海妖有什么实力,保持全速前进,咱们杀一阵就是了。” “…………” 船上气氛轻松,究其原因,还是两只大个妖兽远离,这些小个的海妖,哪怕群集,众人也不怎么忧心。 红胡子船长没有分辩,只喝令传言,全速前进。 几乎红胡子船长话音方落,第一波海妖潮就到了,嗖嗖,一个照面,数十海妖就扑上船来。 众人早有准备,各按兵刃在手,齐齐发动,霎时,一波血雾飘蓬,奔涌上船来的海妖瞬间被屠尽。 “老子就说了,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也就是传得吓人。” “就是,来十个老子杀十个,来一百老子宰一百。” 满场俱是豪气干云的呼喝和肆意的笑声。 很快,笑声化作抽气声,只见海妖船四周的海面猛地倒卷,密密麻麻的海妖如沙丁鱼罐头,一个摞着一个,堆叠着涌上船来。 瞬间,海妖船上来不及清理的海妖残尸,就被这如浪涌来的海妖吞噬殆尽。 所有人都拼命催动兵刃,砍杀着源源不绝的海妖。 “发弩,发弩。” 红胡子船长厉声喝道。 霎时,十余架床子弩发动,天空中炸开大量血雾,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气。 特制的血食包才炸开,挤满海妖船的海妖如潮水般散去,疯狂追逐着血腥气奔涌。 精干的船员,迅速冲洗干净甲板,大桶的绿液被泼满整个甲板,瞬间,整个海妖船再没有丁点血腥气。 而四周的海面,也恢复了平静,所有的海妖都被那特制的血食包吸引。 然而,甲板上的气氛无比凝重,再没谁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海妖易灭。 适才那铺天盖的海妖袭来的场面,必定镌刻进了所有人的记忆深处,只怕要化作梦魇,经久不散。 没有人刻意地清点船上的人数,但任谁一眼望去,就能知晓至少有二十余人,永远长眠于这片海域了。 邓神秀倚剑独坐,大口吞吃着牛肉干,目光凝视着雾气昭昭的海面,感觉船只似乎在偏航。 他摇了摇头,认为是幻觉,雾气中没有参照物,海风缭绕,的确容易误判。 适才大战,他有鹤影剑相助,海妖潮虽然凶猛,但并未给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一通持续砍杀,消耗他不少气力。 忽地,一道压低的声音传来,“是他,就是他吸引的海妖。所以众海妖才不顾血食,对咱们穷追不舍。” 正往口中灌着果酒的邓神秀怔住了,一个灰袍中年如剑戳出的手指,正指向他,全场的视线皆朝他投来。 “勿要胡言。”红胡子船长低声喝道。 灰袍中年厉声道,“我绝不会弄错,我精修望气术二十余载,此人面带死气,活不过今日。有他在船上,咱们就躲不过这一劫。” 满场一片死寂,众人目光各异,或冷笑,或怀疑,或渐渐狰狞,却无一人显露怜悯。 “这又是哪里冲出来的鬼?” 邓神秀暗暗盘算灰袍中年的身份,到底是出自柳、韩的复仇联盟,还是北静王、董国公。 仔细一算,他才惊觉自己的仇家着实不少。 “既如此,就让这位兄台下船吧。” “我就说怎么这么诡异,一直以来,抛投血食的效果都很是不错,怎么就那一阵,这帮海妖发了疯似的,直奔咱这儿来了。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事关大家的生死,这位兄台不要太自私,其实下船,未必就危险,还是顾全一下大家的感受吧。” “…………” 灰袍中年眼中闪过一抹讥诮,并不多言。 “也罢,诸君皆信此望气说,某照办就是,但在此之前,我要问这位望气士一个问题。” 千夫所指,无疾而死,这是个死结,邓神秀不好解。 灰袍中年含笑道,“在下和阁下无冤无仇,只是为了拯救大多数人的性命,阁下要怨就怨我一人吧。” 邓神秀摆手道,“舍我一人之身而救众人,某死而无怨。只是有一点,我想问明白先,阁下可确定是因为我的存在,才导致了众海妖穷追不舍?” 灰袍中年道,“非是我这样认为,而是望气术如此显示。” 邓神秀道,“按阁下的望气术显示,只要我下船,这些海妖便不会再追逐了么?请阁下立刻回答。” 灰袍中年斩钉截铁道,“正是如此。” 他绝不给邓神秀任何反咬的机会。 他用不着考量妄言的后果,只要将邓神秀逼下船去,成海妖腹中美餐,便万事大吉。 邓神秀眼中闪过一抹黯然,“既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为了不连累诸君,我愿下船。只一点,倘若我下船后,海妖还是来追,还请阁下自杀以谢天下,阁下若不自杀,诸君可愿助之?” “你就放心去吧,若他说得不准,我们会给你交待。” “你为我等送命,我等自会给你公道。” “好歹是一条命,若这位望气士可以不承担任何后果地胡乱指认,岂不要闹得人人自危。” 众人纷纷表态,灰袍中年面色有些阴郁,他没想到邓神秀被逼到绝境,还能镇定自若地反咬一口。 他对眼下的局面做过很多设想,他想过邓神秀会反抗,会诡辩,会趁机发乱劫持红胡子船长,唯独没想到他会引颈就戮。 这和资料上显示的邓神秀的行事风格,完全对不上。 就在灰袍中年忧思之际,邓神秀纵身跃下大海。远处的海妖潮正在疯抢特制的血食,丝毫没有被惊动。 “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重义轻生的汉子。” “竟未留下姓名,我欠他一份人情。” “但愿此后行程顺风顺水,再无风浪,如此便不负此君舍生一跃。” 捍卫了自己的利益后,鳄鱼群集体流下眼泪。 灰袍中年神色很冷,红胡子船长微微摇头。 ------------ 98章 自伤 没有了海妖的追击,海妖船稳稳前进,不多时,终于看不到海妖潮的踪影。 灰袍中年暗松一口气,“我早说过,此人不祥,会招灾惹祸。瞧,此人一祭海,一切风平浪……” “那是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汹涌的海妖潮再度奔涌袭来,灰袍中年面如死灰,众人呆若木鸡。 红胡子船长再度打出旗语,海妖船遁速拉到极致,床子弩也再度发动,大量的血食被抛投出去。 然而那汹涌的海妖根本不关注血食,直扑海妖船而来。 “船长,船长,速想办法。” “不是说那人跳海,就风平浪静么,你望得哪门子气?” “现在还扯这无用的作甚,想办法,胡子船长,你必须想办法。” “我乃飞鹰教少主,我若死在此处,你们海妖帮的船以后也别想再发了。” “…………” 再经历过海妖潮的疯狂扑击,又见这群妖奔涌的画面,众人皆极度不安。 红胡子船长面沉如水,一咬牙,打出旗语,特制的血食抛投而出,凌空炸开血雾,海妖潮立时被吸引,不再追击。 “我说吧,只要那人下海,咱们必能有惊无险。”灰袍中年硬着头皮说道。 “人也是你,鬼也是你,还不滚下船去?”一个金发大汉怒目暴喝。 “无耻骗子还敢招摇,胡子船长,这样的人还不赶下去更待何时?” 群议纷纷,红胡子船长道,“客人的事,我们不参与,这是规矩。” 灰袍中年抱臂冷笑,“这档口,不想着同舟共济,还要自乱阵脚不成?谁要乱了安定团结的大局,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话之际,已有三人稳稳立在他身后。 满场的嘈杂立时止歇,众人似乎集体失忆,没有人再记得对邓神秀的承诺。 灰袍中年轻蔑地扫视全场,眼前的局面早在他预料之中,因为他见惯人心。 可笑那邓神秀读书把脑子读迂了,竟然相信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真的会为他讨回公道。 就在灰袍中年得意之际,轰的一声巨响,两座小山砸落,天上下起了血雨。 众人定睛看去,哪里是小山,分明是红霸王的断成两截的尸身。 巨大的尸身从腰部断裂,砸落下来,荡起大片海浪,掀起的水波灌满了甲板,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天空之上,巨海妖庞大的身躯缓缓地落在海面,惨白的身躯被鲜血染红,左手有两根手指断折,两条十余米长的巨大手臂现出许多裂纹。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腹部,原来是微微隆起,此刻正闪烁着点点光斑。 没有人敢轻轻挪动一下手指,巨海妖坠落的地方距离海妖船不过十余米。 忽地,巨海妖一个转身,就跨越了十余米的距离。 她那水缸也似的巨大头颅,几乎要挨着船舷了,惨白的双眸,死死盯着众人,粗重的鼻息直扑在众人脸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化作木雕。 唯独红胡子船长忽然打出了旗语,他清楚海妖的视力几乎完全退化,只有听觉和嗅觉敏锐 此刻风高浪急,船上又有染料遮蔽气味,即便是近在咫尺,这只巨海妖并没有发现众人。 吱吱吱,十余张床子弩同时被搅动,巨大绞盘声惊动了巨海妖,她迎着声音的方向,举起了惨白的巨掌。 便在这时,轰地一声闷响,一根利矛刺穿了她左肩胛骨,利矛的尖端竟生着倒竖的五爪金钩,瞬间卡在巨海妖的骨缝中。 巨海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就在这时,红胡子船长令旗挥动,数十只带着锁链的长矛,迎着巨海妖飚射而去。 嗖嗖嗖,绝大多数长矛射中巨海妖后,被弹了出去。只有两根长矛射中了巨海妖薄弱的肩胛骨处,深深扎了进去。 霎时间,绞盘艰难转动,数根锁链缠绕,仿佛在两艘海妖船上生根,一左一右竟将巨海妖拉得双臂张开。 “吼!” 巨海妖发出惊天怒吼,远处的海妖潮骤然惊动,朝此间浪涌而来。 “投食!”红胡子船长厉声喝道。 霎时,两艘船上,无数的特制血食包被投放而出,才要涌来的海妖潮顿时又按捺不住血脉里的渴望,不再理会巨海妖的嘶吼,迎着那些血食包奔涌而去。 嗖,嗖,又是两柄长矛,刺入了巨海妖薄弱的股沟处。 巨海妖声嘶力竭地痛呼,一双巨手猛地握住身上的两条铁链,奋力一扯,霎时间,船上众人一阵天旋地转,两艘海妖船竟被扯得撞到了一处。 船上众人皆东倒西歪,下一瞬,两艘海妖船竟被巨海妖扯到了半空中,急速旋舞,轰地一下,砸落在海面上。 霎时满船的人皆跌落海面,而两艘白骨锻成的海妖船稳定性惊人,遭遇如此剧烈的折腾,竟安然无恙。 嗖,嗖,众人展动身形,从海面飞速跃回海妖船。 红胡子船长望着满身血色的巨海妖,狞笑道,“差不多了,上弑火矛。” 霎时,床子弩下方露出个圆形的海碗大的孔洞,内中炉膛烧得透红,扳动床子弩边的机括,霎时一根根通红的长矛,架上了已覆上铁皮的床子弩。 转动磨盘,床子弩上劲,嗖,嗖,嗖,几乎同时,两艘海妖船激射出总计近三十支通红的长矛。 巨海妖不住嘶吼,一只手臂死死护住发光的腹部,一只手臂急速抽打,绝大多数火矛都被他拍打落海,然则还是有三只火矛,刺中了她的身体。 巨海妖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嚎,红胡子船长再度发令,又一批火矛再度架上床子弩。 眼见磨盘搅动,床子弩将发,一道身影从海上冲天而起,几乎那道身影才冲出海面,又一道身影从另一艘海船腾空跃出。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跃上捆住巨海妖的两条锁链,对视一眼,一眼万年。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楚狂歌和邓神秀,两人没有约定,也没打出暗号。 楚狂歌是被巨海妖深深的舐犊之情震撼,感怀身世,难免自伤。 ------------ 99章 识恩义 邓神秀则是另有盘算,自觉这世上的坏东西未免太多,需要他出手净化一下。 不然这世间的正义,岂不是没人主持了? 两人没工夫玩什么日久生情,同时挥剑。 两柄寒钢宝剑斩在禁锢巨海妖的粗壮锁链上,咔嚓数声响,如迎风裂纸,锁链应声而断。 巨海妖怒喝一声,巨大的手臂猛地挥出,霎时,两艘海妖船被掀飞出去,凌空射出的火矛,也改变了方向,飚向了虚空。 就在巨海妖张开巨口呼啸的瞬间,早有准备的邓神秀用灵力裹了两滴血液和几粒金色小疙瘩,送入巨海妖口中。 几乎同时,巨海妖一双巨掌迎着楚狂歌和邓神秀同时拍落,巨掌还没临身,楚狂歌就被凌厉的掌风压进了海面。 而巨海妖击向邓神秀的巨掌毫无征兆地改压为托,邓神秀凌空一个晃身,落在巨海妖断指的巨掌上。 才跌入海面的楚狂歌几乎看傻了,这是什么情况,凭什么? 难道海妖一族在审美上,和人类的差距竟已大到了此种程度么? 远处两艘才跌落在海面上的众人也看傻了,红胡子船长双目几要喷火。 几名灰衣人向他靠近,低声询问还要不要继续发动攻击,红胡子船长恨声道,“先机已失,速撤!” 旗语挥动,两艘海妖船立时发动,就在这时,巨海妖怒吼一声,巨掌探出从海中抓出数条锁链,巨掌一绞,本就粗壮的锁链被绞成一条。 嗖地一下,巨海妖扬鞭挥出,那粗如腰身的锁链如电光般扫出,正中左侧那艘海妖船。 轰然一声巨响,白骨锻成的海妖船竟在那一击之下,断作两截,十余人被砸成肉酱。 眼见得锁链再度扬起,所有人仓惶弃船遁逃。 便在这时,一道悠扬的口哨声响起,正暴躁怒吼巨海妖忽然停止了嘶吼,扬起的锁链也不再砸落。 轻吟的口哨,技艺并不娴熟,却仿佛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声音。 红胡子等人都漂浮在海面上,双目无神地都盯着他,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这还是人吗? 岂不知邓神秀没有得意,反而心中闪过一抹悲痛,口哨也变得哀婉起来。 他再痛惜,痛惜失去这大好的装比良机,若非身体出问题,又恰逢震寰珠罢工,单就这一拨收割,必能盆满钵满。 “楚楚,桑美人,上来。” 邓神秀停止了口哨,高声喝道,紧接着,用脚轻轻在巨海妖手掌处点了两下,巨海妖降低了手掌的高度。 桑雨绮和楚狂歌一个从甲板,一个从海面,跃上巨海妖宽阔的手掌。 “你小子到底是人是妖?怎么好似无所不能。” 楚狂歌朝他肩头擂出一拳,被邓神秀探手抓住,“少扯没用的,一切行动听指挥就是。咦……” 邓神秀忽然发现桑雨绮瞅他二人的眼神不对,赶忙松开楚狂歌,瞪着桑雨绮道,“今日又救你一命,你该如何报答?” “妾别无他物,只能以身相许……”桑雨绮抛个媚眼,一袭白袍的她,虽刻意将脸染得蜡黄,这一颦一笑,也流露出万种风情。 桑雨绮自觉一直以来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初见邓神秀,她就使动了媚功,按照常理,邓神秀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是绝没有抵抗能力的。 但现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邓神秀竟如古寺老僧一般,怎么也撩拨不动。 直到此刻,看见了楚狂歌,桑雨绮才有了答案。 “还楚楚,真肉麻。” 桑雨绮心中作呕,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邓神秀不理会桑雨绮的撩拨,“废话少说,赶紧将海妖身上的长矛取出,你们自管动手,我来安抚她。” 邓神秀吩咐罢,腾身跃上巨海妖肩头。 桑雨绮和楚狂歌同时动手,一根根拔除射入海妖身体里的长矛。 巨海妖痛得仰天怒吼,远处的海妖潮再度被惊动,不远处的海妖船再度抛投特制的血食包,勉强镇住躁动的海妖潮。 而邓神秀则时不时往巨海妖口中投入一粒粒老鼠屎大小的金色颗粒,脸上时不时流露出痛惜之色。 只因这些金色颗粒,正是那日得到的九妖粪,疗伤有奇效。 只是他也留存不多,十分珍贵。 巨海妖才吞食几粒,妖躯上的创伤就有明显好转。 至于邓神秀和巨海妖建立联系,并不是邓神秀有多神,而纯粹占了先知的便宜。 眼下,海妖一族方兴,北海诸派并未完全摸透海妖的脾性。 也就海妖帮占了先机,弄清了海妖一族喜爱血食,并研究出了血食配方,以此组建了海妖船,来往北海。 而眼下还无人知晓巨海妖的脾性,直到十几年后《异闻志》才收录巨海妖,明确记载:巨海妖,食血气,性偏僻,知好恶,识恩义。 至于和巨海妖建立联系的秘法,《异闻志》并没记载,但邓神秀却在一篇秘密典籍中寻觅到了。 因此他在向巨海妖投食九妖粪时,同时掺加了自己的血液。 巨海妖吞食了他的血液,自然就记住了他的味道。 因着九妖粪化成的热力,快速滋润巨海妖受伤的身躯,她立时体悟到了邓神秀的好意,心生感激。 不多时,七八根长矛被拔除,邓神秀又喂食了三粒九妖粪,巨海妖虽通身染血,神情已不再狰狞。 “桑美人,楚楚,上船。” 招呼一声,邓神秀当先朝海妖船跃去,桑雨绮和楚狂歌随后跟上。 三人跃上海妖船时,整个海妖船已显得异常拥挤。一艘船被巨海妖打爆,此刻两艘船的人现在全挤到了一艘船上。 邓神秀打个口哨,巨海妖竟缓缓点头,众人无不惊讶,红胡子船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妖帮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海妖,不知花费了多大代价,勉强熟悉了普通海妖的脾性,巨海妖的脾性,他们连皮毛也没掌握。 但此时不是排解情绪的时候,红胡子船长打出旗语,海妖船开始前进,但装的人实在太多,速度却怎么也上不来。 ------------ 100章 角色 众人胆颤心惊地盯着巨海妖,好在巨海妖没有任何行动。 终于,船越行越远,巨海妖如山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众人才要舒一口气,忽地一座巨山远远压来,几乎瞬息,巨海妖就追到了近前,一双巨手把住两侧的船舷,海妖船就再也动弹不得。 巨大的头颅如从天上掉下来的太阳,悬在众人头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巨海妖忽地将发光的肚子,挪到了邓神秀所在的船舷边,邓神秀微微一笑,轻轻在她腹部摸了摸,打个悠扬的口哨。 罕见地,巨海妖竟然红了脸,松开双手,沉下海面。 众人目瞪口呆,集体失语,更有人失禁。 红胡子船长木讷地打着旗语,海妖船哼哧哼哧地在海面上航行着。 航出足有半个时辰的工夫,船上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 “阁下到底是何意?为何要助那海妖。”红胡子船长瞪着邓神秀喊。 他憋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当时的机会简直旷世难寻,没有邓神秀和楚狂歌的突然插入,巨海妖必定陨落。 “船长弄错了吧,怎么是我帮了海妖,不是我救了大家么?现在风平浪静,大家再不用担心,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呢?”邓神秀含笑道。 红胡子船长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就是,大家的眼睛又不瞎,你不掺和进来,那巨海妖也一定完蛋。如此巨大的海妖,通身是宝,却让你放走了。” 帮腔的正是先前的望气、逼邓神秀跳船的灰袍中年。 邓神秀横空出世,惊爆他的眼球。 眼见得邓神秀惹翻了红胡子船长,他没道理不趁此机会煽风点火。 邓神秀含笑道,“听你的意思,船长阁下好像故意布阵要灭这巨海妖一般。 胡子船长,你们海妖帮肩负护卫全体乘客的安全重任,绝不会故意设局围捕这巨海妖,将危险转嫁给全体乘客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凡事就怕往回想,这么一想,今次和海妖潮的连续遭遇,真的颇有几分诡异。 “胡说什么,我们海妖帮航运这么多年了,何曾会干这样的事?坏口碑的事,我们海妖帮是绝不会干的。”红胡子船长斩钉截铁地说道。 邓神秀道,“我赞同船长的话,海妖帮不会蠢到做这一锤子买卖。”说着,他一挥手,灵力催动,一抹看不见的粉末,落到了红胡子船长鼻翼处。 红胡子船长轻轻一嗅,将那抹粉尘吸入鼻腔,随即瞪圆了眼睛。他绝没想到邓神秀,竟然连这细枝末节地小动作都察觉到了,心中立时叫着苦也。 原来,邓神秀说得没错。 此番海妖帮的确早在航运之初,就动了猎杀巨海妖的念头。 好几次海妖船明明已经甩掉海妖潮了,却还是被海妖潮先后追上,这一切都是海妖帮有意为之。 靠着悄无声息地在船舷上涂抹肉眼难以察觉的粉末,来吸引海妖潮的追击。 因为海妖潮的追击,必定会吸引巨海妖。 这也是为何邓神秀觉得海妖船航行方向有问题的原因所在。 在抛投了特制血食包引走海妖潮后,海妖船根本就是在原地兜圈子,静等着巨海妖上门。 因为,巨海妖怀孕的档口,战斗力是最弱的时刻。 海妖帮为这次行动,其实策划了很久。 可惜邓神秀戳出来,打乱了所有的布局。 这已经让红胡子船长极为恼火了,可他没想到的是,邓神秀完全洞彻了海妖帮的小心思。 只寥寥几句话,船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若是邓神秀真拿出粉末,摊在众人面前,只怕要引得群情激愤了,海妖帮的名声立时就得坠在地上。 “不要转移话题。人家海妖帮费了多大代价,眼看就要猎杀巨海妖了,凭什么你来插一杠子。”灰袍中年继续煽动。 “转移话题的似乎是阁下吧,我分明记得当初可是阁下亲口许诺,若这位客人跳船,海妖潮再来追击,阁下也当跳船,却不知阁下何时兑现承诺?” 红胡子船长冷声说道。 灰袍中年懵住了,他弄不明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红胡子船长的精神出了问题。 “正是此理,我们大家都做了见证。” “阁下若不履行承诺,我等少不得要为自己的信誉讨个说法。” “…………” 有红胡子船长挑头,兼之危机已过,众看客又开始挑动新的热闹。 灰袍中年冷声道,“诸君且听我一言,我敢笃定,此人虽然跳船却必然隐匿船下。不然,他绝没道理,在船行许久后,又追上来。换言之,他根本就没离开这艘海妖船,分明是他不遵守承诺。” 灰袍中年说的一点也不错,邓神秀的确没有真的离开海妖船。 他跳下船的刹那,便用灵力催动千韧丝,挂在了床底的海钩上。 随后他牵着千韧丝一直下潜,潜到水下十余丈,催动龟息功,进入半休眠状态,任凭海妖船拖着他前行。 以他现在的修为,在催动龟息功的情况下,足能在水下支撑两个时辰。 而普通海妖的活动区域,也不过在水下三五丈,换言之,两个时辰内,他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于是他一边龟息,一边等待,每次海妖船静止不动时,他就会缓缓上潜,观察情况。 直到窥见巨海妖被锁定,命悬一线,他抓住时机,精准切入。 却说不待邓神秀辩驳,楚狂歌先炸了,怒视灰袍中年吼道,“大胆妖道,竟敢妄言害人,找死。” 他才从其他人口中弄清事情原委,没想到邓神秀还遇到如此险情,心中怒火中烧。 桑雨绮瞥了他一眼,暗道,“这就护上了?啧啧,看这状态,他和邓神秀两人,他是女性角色呀。” 红胡子船长忽然表态,指着灰袍中年道,“大家都有眼睛,由不得你说三道四,滚下船去,别逼我动手。” 灰袍中年心中冰凉,他当然看得出来红胡子船长一定是被邓神秀拿住了什么把柄,而围观众人畏惧于那巨海妖,根本不可能替自己说话,只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结局注定了,多说何益? ------------ 101章 天罚 灰袍中年暗道,好在此刻已经出了雾区,距离海岸也就几百里了,以自己的修为就是浮海,也不至有性命之忧。 他冷冷瞥了眼邓神秀,“姓邓的,你不会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等等。” 邓神秀叫住了他。 “老子不会多说一个字,你就死了从我口中掏话的心吧。”灰袍中年大义凛然。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把跟你一起来的几个家伙都带走吧。” 邓神秀料定此人不会独行。 灰袍中年脸上一僵,散在他左近的几人立时变色。 红胡子船长道,“都别磨蹭了,你们几个先前凑一块,气势壮得很呢,现在一起上路,就不要我挨个儿点名了吧。” “刘兄放心,区区海域,难不倒你我,且等来日再收了邓狗性命。” 一名红袍大汉冲灰袍中年一拱手,腾空而起,几乎同时,灰袍中年几人也腾空而下,坠入海中。 “伸钩吧,船长。”邓神秀微笑说道。 红胡子船长怔了怔,下达命令,随着机括的扳动声,海妖船船底,顿时冒出无数锋锐的钩子,急速转动着。 “握草!”海面上立时传来怒骂,灰袍中年等人跃出海面,踏海奔行出数百米。 原来,他们打的和邓神秀一样的主意,想要在船下借力而渡。 岂料,被探熟了门路的邓神秀直接断了后路。 “姓邓的,你若能安然从北海返还,老子刘字倒着写!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灰袍中年立在海上,怒吼咆哮。 “聒噪。”邓神秀冷哼一声,打个口哨。 忽地,海面如开了锅一般,霎时,海面裂开个黑洞,巨海妖庞然的身形再度显露。 邓神秀口哨不停,忽地,巨海妖猛地挥手,先前钳制她的粗大铁链,现在成了她最趁手的神兵。 长达百米足有腰身粗细的锁链如毒龙射日,轰然射出。 灰袍中年等人修为最低的也到了暗劲中境,巨海妖挥链之际,他们有的沉入水下,有的高高跃起遁走。 然而,那势开江河的恐怖一击,恍若九霄雷霆击中海面,激荡出的恐怖水珠,如子弹一般爆射,凡高高跃起的,无不千疮百孔。 而那沉入海下的更是凄凉,在下沉的过程中就被剧烈震荡的水浪压成了肉饼。 一击之威,仿若天罚。 “这,这……” 红胡子眼中已然失焦,他既震撼于巨海妖的恐怖实力,又后悔为何要动用如此粗壮的锁链,如今好了,简直给这巨海妖献上了无上神兵。 当然,最令他难以理解的还是邓神秀,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么? 海妖一族才现世十几年,普天之下,论到对巨海妖的研究,海妖帮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 偏偏邓神秀竟然能自如地和巨海妖沟通,分明是极度熟悉巨海妖的性情。 红胡子还是头一次在巨海妖脸上看到拟人化的情绪,若不是邓神秀看着哪儿都不合适,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和巨海妖勾搭成奸了。 大海航行靠舵手,红胡子船长这个舵手已经完全懵了。 巨海妖一击得手后,又在邓神秀的口哨中,沉入海下。 红胡子船长怔怔立在甲板上,满船无人说话。 所有人的表情都很沉默,唯独桑雨绮美目放光,一对黑漆漆的眼珠滴溜溜转着。 “我觉得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撤,红胡子船长肯定没安好心。等了到了地头再想走,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楚狂歌靠在邓神秀耳边低语。 邓神秀右侧的桑雨绮赶忙别过头去,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两人正在耳鬓厮磨。 邓神秀低声道,“是这个道理,不能拖了,想办法闪人。” 就在这时,桑雨绮朗声说话了,“红胡子船长,还有诸位同乘,今日若非舍弟,诸位可能安全度过雾区?” “不能,不能。” “这是明摆着的,若非邓兄出手,我等早就葬身鱼腹了。” “今日能平安渡过,全赖令弟之恩。” 巨海妖之威才立,众人肝胆未稳,本来就没什么节操,自然都顺着桑雨绮说。 “这小娘们要干什么?”邓神秀心中好奇。 楚狂歌凑到他耳边道,“你什么时候又多一姐姐,以我的经验,此女烟视媚行,你把握不住。” “你有毛线的经验。”邓神秀嗤道。 楚狂歌罕见地没有回嘴,似乎陷入了沉思。 “胡子船长,你觉得我说的对么?”桑雨绮含笑盯着红胡子船长说道。 到架在脖子上,红胡子船长能说什么,“你说的太对了,若没有令弟,我这艘船怕也保不住了。” 桑雨绮道,“诸位有这个认知,还算是有良心。舍弟没有别的意思,他救了诸位,也不指望诸位回报。但就怕到时候上岸,有人恩将仇报。” 邓神秀隐隐抓住些什么,朗声道,“对,我看群众里面,坏人不少。” 众人虽是头一次听“群众”这词,立时就理解了,赶忙纷纷表明立场。 实在是巨海妖给众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节操什么的,掉就掉了吧。 桑雨绮道,“也用不着诸位指天誓日地发誓,更用不着诸位写什么承诺书。依我看,诸位且不要忙着上岸了,咱们不如在海上将细节想清楚。胡子船长,回航吧,舍弟觉得在雾区大家的思路会更清楚。” 说着,桑雨绮回了邓神秀个媚眼,邓神秀如梦初醒,他终于想明白桑雨绮要干什么呢。 这小娘皮八成是看中了巨海妖垄断北海航运的能力。 他的思路也打开了,暗怪自己真是其蠢无比,捧了金饭碗在手,竟还想着要饭。 红胡子船长懵了,邓神秀道,“胡子船长,别墨迹了,回航吧。” 忽地,他打个口哨,一只巨大的手臂从海底探了出来。 红胡子船长如梦初醒,“右满舵,回航!”不多时,海妖船又返回了雾区。 “你这桑姐姐到底要干什么,咱们就这么在海面上飘着?她怎么想的?你这不行啊,找女人归找女人,把握不住的可不能找。”天字号船舱内,楚狂歌忍不住和邓神秀抱怨道。 ------------ 102章 大统领 邓神秀和楚狂歌二人入天字号舱休息,也是桑雨绮力主的。桑雨绮和邓神秀摊过牌了,她需要邓神秀完全放权,并承诺会给邓神秀一个极好的结局。 邓神秀大概猜到她要干什么,有巨海妖相助,他自信桑雨绮翻不出手心,便由得她折腾。 楚狂歌话音方落,咚咚两声,门被敲响,桑雨绮开门而入,扔过两个金色面具。 邓神秀和楚狂歌一人捡了一个,莫名其妙地盯着桑雨绮。 桑雨绮道,“你们不似我命苦,你们注定还要回去,而我这次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咱们还要在海上飘上一阵,要见的人还多,你们最好遮上一些。” 她束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辫在脑后,换了一身劲装,既性感妖娆,又透着干练。 “现在可以摊牌了吧,桑小姐?我希望你给我个满意的答复。否则你我之间的这层膜捅破之后,我怕你没有日后再说的机会。”邓神秀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桑雨绮明显在此列。 桑雨绮撩了撩鬓角的发梢,妩媚之意如清泉般流淌,“秀弟弟,你对人家也太狠了,人家真是悔不能成男儿身。” 邓神秀懵了,这跟男人有什么关系。 桑雨绮道,“秀弟弟,人家这次来,就是要跟你坦诚相待的。你还记得上次我缘何阻止你杀李道缘么?因为董国公有意将北海这边的力量交给李道缘来掌握。 我这次来北海,就是想从小公子那里盗取的令牌,抢先一步掌握这些力量。李道缘再来,就失了先手。而且我熟悉李道缘,知道他很看重自己在董国公面前的表现。 一旦他发现被我捷足先登,他想的一定不是向董国公求救,而是会选择靠自己的能力解决我。换个人来替他,我可就没这个好运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上天垂怜雨绮,降下一个秀弟弟给我……” “咳咳……”邓神秀咳嗽两声,“好好说话。” 他着实受不了桑雨绮的风情,本就花容月貌,性感妖娆,他又血气方刚,经不起勾引,脑海中时时冒出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抱歉,抱歉。” 桑雨绮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楚狂歌,以为邓神秀是怕楚狂歌吃味,赶忙道,“咱们眼下的局面大好。我先为秀……神秀兄你分析一下北海的局面。 北海现在基本势力,大概分作十三派。 有航运能力的只有三家。分别是巨鲸帮,海鲨派,海妖帮。其中,巨鲸帮,海鲨派势力胜过海妖帮。三家达成过协议,来往北海的航运,三家共享。 海妖帮负责运人,巨鲸帮和海鲨派则垄断货运,也就是说北海和中原的物资沟通,全得依靠巨鲸帮和海鲨派。离谱的是,海妖帮还得出船,帮助他们两家通过雾区。” 楚狂歌道,“这是何意?海妖帮又不是开善堂的?” 桑雨绮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海妖帮的实力不如这两家,被逼给人家当长工。” 邓神秀摆手道,“说重点。” 桑雨绮道,“雾区是必经之路,现在有巨海妖在,咱们就可以卡死这条航道,我问过胡子船长了。巨鲸帮有一支船队,也就这两三天一定会通过雾区,到时候……” “打劫?就凭咱们仨?” 楚狂歌插了一嘴。 桑雨绮诡秘一笑,“当然不是靠咱们三人。”说着,推门而出,不多时返回。 邓神秀和楚狂歌听见脚步声,提前带好了面具。 约莫有二十余人涌进门来,桑雨绮冲邓神秀拜倒,抱拳道,“见过北庭大统领。” 二十余人同时拜倒,抱拳道,“见过北庭大统领。” 邓神秀很快就反应过来,挥手,“免礼。”他已经意识到桑雨绮要玩一票大的。 若是常人少不得要质疑桑雨绮一介女流的能力,但邓神秀见识过这位师娘上一世的风光,并不生疑。 这才多会儿工夫,她就收拢了这许多力量。 桑雨绮从众人中点出两人道,“谢辉,赵抚,你们将消息扩散出去,愿意加入我瀚海北庭的,我们双手欢迎。将打劫行动也透出去,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加入。” 众人轰然应诺,随即告退。 “瀚海北庭?”邓神秀瞪圆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上一世成立于北海的强力组织,这一世还是成立了,且阴差阳错自己被推上了大统领的位置。 桑雨绮道,“中原朝廷位居南方,是为南庭,我们居于北海,自然就是北庭,无边瀚海是大有作为之地。神秀兄,男儿一世,岂能久居人下,我愿辅佐你成为瀚海北庭之主。” “瀚海北庭之主,就他?我怎么没看出他有什么王霸之气。”楚狂歌懵了,眼前这两人不知哪里来的自信,一盘花生米都没有,就醉成这样,敢想称王称霸的事。 邓神秀含笑道,“桑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瀚海北庭之主的位子,还是你来做比较合适。” 桑雨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邓神秀道,“你看我像在开玩笑么?我的志向从来不在江湖霸业。瀚海北庭之主的位子,你喜欢,拿去好了。”他说得很认真。 桑雨绮眼生秋水,已溢出眼眶,“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啊。”邓神秀觉得偶尔调戏师娘,也是个乐子。 桑雨绮玉面飞红,罕见当了真话,因为她实在想不明白除此之外,邓神秀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天下英豪万千,谁不想称王称霸?忽地,她瞥见呆若木鸡的楚狂歌,以为惹得正宫娘娘打翻了醋坛子。 眼下,她急需邓神秀相助,生恐楚狂歌吹起枕头风,连忙摆手,“少跟我扯没用的,我还不知道你。至于这北庭之主的位子,你愿不愿意,我都替你留着。 当务之急,是咱们一定要把巨鲸帮的这支商队截下。只要禁锢了雾区,咱们就封锁了北海,由不得那十三家不低头。” 邓神秀道,“你放心就是,雾区之内,片板不过。” ------------ 103章 悬赏 看着巨海妖已不见,实际上邓神秀可以随着和她发生联系。 随着巨海妖对他认同的加深,他送入巨海妖口中的那滴血液,被巨海妖炼入血脉中,一人一妖渐渐达到心意相通的地步。 邓神秀已经知道巨海妖可以自如地指挥全部的低阶海妖,除非这些低阶海妖受到特殊的引诱。 有如此庞然的海妖大军散布在雾区内,任何船队的动作,都不可能瞒过他去。 第三日傍晚,桑雨绮率队堵住了巨鲸帮的船队。 出发之前,桑雨绮在海妖船顶升起了一面巨海妖模样的大旗,并打出了瀚海北庭的字号。 两支船队才对峙,桑雨绮命手下喊话,要巨鲸帮立即投降。 瀚海北庭只有一条船,而对面的巨鲸帮足足二十余条大型货轮,喊话才传出去,巨鲸帮的货轮上传来轰然大笑。 笑声未落,轰地一下,巨海妖从海底升起,邓神秀跳上她肩膀。金灿灿的阳光照射在蔚蓝的大海上,雾气散开不少。 戴着金色面具的邓神秀,长剑一指,粗壮的锁链如一条毒龙,从海底抽了出来,凌空划过,雷霆万钧,只一击,咔嚓一声巨响,一艘足有七丈高的巨轮从中断作了两截。 灭世般的景象,震撼了所有人。 “不降即死,不降即死。” 瀚海北庭的船只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 尽管桑雨绮用纵横术,将船上绝大多数人都收录在瀚海北庭名下,但这些人大多首鼠两端,畏惧巨海妖的神威,不敢不从。 直到此刻,巨海妖再展神威,巨鲸帮的船队成了笼中鸡鸭,所有人都意识到瀚海北庭前途无量,必将一跃成为北海首屈一指的力量。 加入这样的组织,又有什么不好?尤其是那些乘客,他们入此间,少部分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无聊,纯为探险。 而绝大多数人是为了获得超额的回报。 而眼下加入这草创的瀚海北庭组织,未来获得的报酬,是可以想象的。 巨海妖加持巨型锁链,让任何船队的防御和反击都成了笑话,巨鲸帮领队的副帮主蒋瀚海无奈竖起了白旗。 桑雨绮并未大开杀戒,而是以礼相待,在她的筹划中,一切的海上力量,都将是她定鼎北庭的奠基石。 巨海妖扫平巨鲸帮后,邓神秀又给巨海妖一粒九妖粪,并让桑雨绮亲自给巨海妖喂食海妖帮特制的血食包。 他也希望能帮助桑雨绮和巨海妖建立一定的联系,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待在北庭。 说到底,北海的装比场面到底还是小了,容不下他这位装比界的大佛。 至于桑雨绮要他称王称霸,小啦,格局太小啦,他虽距离见识修炼界最顶端的风景,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但一个瀚海北庭之主远不能入他法眼。 很快,一艘货轮被清空,作了邓神秀和楚狂歌这两位统领的专属座驾。 自三方媾和后,都是桑雨绮负责对外,她自称是瀚海北庭的三头领,大头领和二头领始终不露面,无意中给新降之人营造了一个瀚海北庭深不可测的感觉。 邓神秀才和楚狂歌在新座驾上选定舱房,相邻的海妖船上,便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显然,桑雨绮正在犒赏三军,收拢人心。 邓神秀才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楚狂歌咣咣来捣房门,邓神秀拉开门,楚狂歌惊声道,“快看至善令,悬赏板块开启了。” 邓神秀吃了一惊,一把将楚狂歌推了出去,盘膝坐回床上。 在邓神秀看来,进入论坛,就好比和老婆行房,如此私密时刻,他可不愿被谁近距离观摩。 “好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门外楚狂歌嘟囔一句,很快也回了自己房间。 邓神秀意念沉入至善令,还不及他进入悬赏板块,星名开始连续闪烁,冒着红光,这和以往来私信的动静大不一样。 他点开星名,果然收到私信,发布私信的竟然是至善宫,换言之,来的是至善论坛官方私信。 私信的内容是:所有人努力提升修为,越快提升到易筋境内力四品越好。 阅读完私信,邓神秀点开了悬赏板块,果然看见以前根本点不动的悬赏板块,轻轻一戳就开了。 内中只挂着一条简短的信息:辛丑年前,武修至易筋境内力四品者,或仙修至成符境者,增一段位。 看完这个消息,邓神秀陷入了沉思。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至善宫论坛,或许不是至善宫依托至善令独自开发出的法宝。 道理很简单:如果这至善宫论坛背后没有更高一级的存在。没道理至善宫发布完悬赏,又特意来私信通知,好似生怕至善宫会众遗忘此事一般。 也就是说,这个星耀段位,极有可能不是独属于至善宫一家的。 邓神秀又仔细回想,初得至善令时,至善令就和上一世不一样,多了一个星点。 也许那个星点,才是至善论坛得以存在的关键。 如果至善论坛的背后,还有更高级的存在,那会是谁呢? 或者说,这至善论坛就是至善宫依托某一次机遇中得到的某件法宝。 这件法宝可以批量产生星点,在此基础上建立了至善论坛。 念头到此,他努力回忆在震寰珠中看到的关于地球上的知识。 至善论坛应该可以比作是一个小型的局域网,这个论坛唯一的阶级,就是星耀段位。 从现在得到的消息判断,这个星耀段位并不是至善论坛颁布的,而是有更高一级的存在发布。 且从至善论坛官方发布私信来提醒,希望会众提升修为,晋升段位来看,多半还存在着其他论坛的竞争者。 说不定将来不同的论坛会并网,星耀段位依旧是显示阶级的存在。 莫非至善宫已经在做长远打算了? 邓神秀一番烧脑的推断,却无办法证明。 但他唯一确信的是,提升星耀段位真的很重要,必须当作头等大事来抓。 而提升段位,要在辛丑年年前,将修为提升至内力四品,这个难度还是挺大的。 眼下距离庚子年结束,也就三四个月时间了。 他现在的修为勉强挂在内力五品上,但修到了易筋境,内力每往上晋一品,难度极大。 ------------ 104章 通吃 修行的精进,既要靠补充大量气血,又要靠勤修苦练,当然,若有天材地宝加持,当然可以事半功倍。 但那些天材地宝,想要寻觅,难如登天。 邓神秀并不认为自己有如此好的运道。 他苦思冥想,勉强想到一条捷径,用七针激穴法,或许可以一试,但这是一步险棋。 以针刺穴,激发血气,逆行筋脉,强行将身体的潜力逼出,固然是壮大内力的捷径,但整个过程凶险万分。 一旦有所失误,就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换作以前,邓神秀是不敢动这邪念的,但现在他有清灵气加持,能极大程度地缓解肉身的痛苦。在这种情况下,七针激穴,风险很小。 即便可以行此秘法,但三光宁血膏也是必不可少的药剂。因为一旦行针激穴,气血沸腾到相当程度,很难迅速平息,非要有外物相助不可。 这三光宁血膏,就是平宁气血的上好宝药。配置方法,邓神秀正好收集过,但要弄到配置三光宁雪膏的药材,又成了问题。 三光者,日月星。 要配置三光宁雪膏,需要用到三种珍贵的药草,极星草、漏月花,大日果。 此三种草药,在寻常的药剂配伍中并不常见,要找寻起来,有相当难度。 念头一转,他就有了主意,这事儿自己去办,肯定极难,若是交给桑雨绮,难度应该会大幅降低。 正想着桑雨绮,门外又有了动静儿,开门前,他先戴上了金色面具。 “挺警觉,不错,大统领这样,我就放心了。” 来的正是桑雨绮,她一身白袍,满身肃杀,但身姿性感,别有一番魅惑。 邓神秀发现甲板上还有人,朝外望了望,桑雨绮道,“新加入北庭的成员,前来拜见大统领,请大统领点阅。” 邓神秀跟着桑雨绮行出门去,却见甲板上站了四五十人,皆是暗劲以上修士。 诡异的是,这些人脸上且刺上了金印,金印中正有北庭二字,金印处红肿未退。 只一眼,他就明白这金印是何用意,不由得暗暗佩服桑雨绮的用心。 在这个没有毒药控制,有没有有效禁制的当下,用金印来约束众人,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金印一旦上脸,就成了瀚海北庭的标志,用不了多久,这个标志就会在北海传开。 到时候,刺上金印者就是剜却带金印的皮肉,也一定会被北海其他帮派针对。 这一招,等若是断了投诚之人的后路。 邓神秀点验一遍,见到不少熟人,这近五十人中一多半是海妖船上的同乘。 红胡子船长出现在阵营中,着实令他意外。 他点验完队伍后,桑雨绮便命众人退下。 邓神秀道,“我看这帮人士气不错,即便被刺金印,也没见忧愤。” 桑雨绮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往来于北海者,无不是用生死搏富贵。现在瀚海北庭虽是草创,但优势无俩,便是瞎子也看得出北庭的发展趋势。 何况我又以你的名誉犒赏三军,士气想不高都难。这还是我刻意控制名额的缘故,只有在先前的行动中立下功劳之人,才有资格头一批成为北庭的正式成员。” 邓神秀嗤道,“如此说来,现在是想刺金印而不可得喽?当心队伍里的野心家。” 桑雨绮道,“放心,看着心眼不对的,我已经寻了由头解决掉了。光施恩不立威,是压不住阵脚的。” 邓神秀见她说得风轻云淡,忽然觉得自己小看这位前师娘了。 没有自己的帮助,十几年后,这小娘皮还是成了瀚海北庭之主,驾驭人心的本事,人家是天生的。 桑雨绮又说了一些人事上的调派,邓神秀挥手打断,“你全权做主,北庭的江山,我送给你了。绝不反悔,不用事无巨细地向我禀报。” 这是邓神秀第二次承诺,桑雨绮从不轻信人言,可邓神秀的态度,让她真的摸不到头脑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这人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你不会是男女通吃吧?” 桑雨绮鼓足勇气道。 邓神秀瞪圆了眼睛,“什么男女通吃,胡咧咧……” 不待他雷霆落尽,桑雨绮先行逃窜,暗道,“糟了,糟了,不该怀疑的,人家两个就是情比金坚。” 桑雨绮这一去,便是十来天。 这日傍晚,她再度到来,带来一个消息,海鲨派的船队进入雾区。 邓神秀来了精神,他在海上漂了这几日,着实也有些腻烦,终日刷帖,刷的至善令都发烫了。 若不是等海鲨派的船队,他早就先往北海去了。虽然占海为王,但他未忘初心,说到底他这次来是弄镇国龙气的。 此次海鲨派和巨鲸帮的船队是一前一后走的,消息是确准的,巨鲸帮已经落网,就差海鲨派了。 只要海鲨派也落网,桑雨绮的实力必定要更上层楼,至此彻底垄断雾区航运,有了抗衡北海十三派的绝对优势。 桑雨绮来找邓神秀,也不是寄望于邓神秀再度出手,而是希望邓神秀能助她压一压阵脚。 这回,她想单独驱动巨海妖。 这十多天时间,她每天都要和巨海妖待在一处,一日三餐的投食,也是她亲力亲为。 她很清楚,北庭能立足北海的关键,全在这巨海妖身上。 所以她竭力和巨海妖建立良好关系,虽然这段时间双方相处得不错,但她心里还是不托底,请来邓神秀兜底。 未料,整个打劫行动,极为顺利,巨海妖完美地配合她的行动。 毒龙般的巨锁链将一艘巨轮斩为两段后,原巨鲸帮和海妖帮的成员开始喊话,他们多和海鲨派的人马相熟,如此死局,海鲨派没有激起半点斗志。 巡视完一座座满目琳琅的货舱,桑雨绮喜出望外,她最兴奋的不是劫夺了丰厚的财货,而是巨海妖也能配合自己。 假以时日,她有信心让巨海妖和自己亲密无间,到时候,她就不必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邓神秀何时会翻脸。 ------------ 105章 撕心 桑雨绮如此作想,并不是对邓神秀生了什么歹意。 而是她经历的苦难太多,养成了她不轻信任何人承诺的秉性。 行动成功,邓神秀立即告辞,他没兴趣观摩桑雨绮如何整顿队伍。 桑雨绮知道前往北海,是邓神秀既定的计划,不可能改变。 邓神秀要去,她并不再劝,替他准备了一条小船和日用物资,亲自登舟相送。 倒是楚狂歌,在十天前闭关,便再也没了动静儿。 桑雨绮很会做人,彻底掌控局面后,供应给邓神秀和楚狂歌不少壮大气血的散剂。 邓神秀暂时用不着这些,全扔给了楚狂歌,楚狂歌穷惯了,骤然暴富,完全把握不住,激动地躲进船舱闭关去了。 邓神秀临去,并未惊动他。 当晚,他趁着月色,驾一叶扁舟,挥别桑雨绮,缓缓划动船桨,一路向北。 望着邓神秀远去的身影,桑雨绮感慨万千,她对这家伙的感觉复杂极了,有恨有怨又有感激。 然而,目送他远去时,她心里更多的是庆幸和喜悦。 没了这座大山,整个瀚海北庭将由自己来把握。 还有那巨海妖,只要没有邓神秀,时间一长,巨海妖会拎不清谁和她更亲么? 桑雨绮轻快地拍打着围栏,忽地,远处只剩一点的小船上传来悠扬的空灵的吟唱,撕裂了桑雨绮的心肝。 只剩一点的小船边上,忽然升腾起一座大山,正是巨海妖。 她喂食巨海妖多日,从来不曾听过巨海妖为她吟唱,而邓神秀的笛声越来越婉转,巨海妖的吟唱也越来越动人,仿佛一位知交在诀别再难相见的故友,又好像一位妻子相送出征的良人。 桑雨绮气得眼泪都下来了,喃喃道,“恨吾不是男儿身。” 渐渐地,巨海妖随着那一抹消失不见的黑点,也没了踪影,桑雨绮心里一片冰凉。 没有巨海妖相助,她再能纵横捭阖,眼前的局势迟早也会崩盘。 她怔怔立在甲板上,痴痴望着远方,咸湿的海风,吹不散她眉弯的苦恨。 时间不知不觉地走着,她仿佛化作了望妖石,忽地,一抹鱼肚白从东方的天际滑了出来,不久,第一抹晨曦吻上了海面。 巨海妖庞然的声影出现在天际的镜头,桑雨绮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酸涩的眼泪又滚了出来,低声骂道,“算你还有良心。” 随即,她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红胡子,准备血食,超大份血食,妖儿姑奶奶要进补。” ……… 远行向来是磨人的,何况在苍茫的大海上远行。 一艘捕鱼小舟,远渡上千里的海域,即便邓神秀修为不凡,即便有充足的物资,和指北针相助,整个过程还是枯燥且痛苦的。 得亏是巨海妖有情有义,用半夜的工夫,推着小舟飚进了五百余里。不然这一路上,他有的苦头吃。 即便如此,他也耗了将近两天一夜,经历了狂风暴雨,才终于看见了海岸线。 相比他前世到过的北海,现在的北海无疑荒凉了很多,沿海岸线甚至看不见多少建筑。 太阳正暖的时候,他翻上了一块礁石,来不及整理物资,双手一伸,两腿一蹬,就躺在被太阳烤得温暖的礁石上,将要美美地睡上一觉,西北和东南两侧的林间,都有了动静儿。 邓神秀顾不得拾捡物资,身形一晃撞入密林。 “不好,贼子警觉,往东边去了。” “抓活的,一定要抓活的,奶奶的,他从海上偷过来的,一定知道那边的情况。海鲨派和巨鲸帮的船队已经超期很久了,再拖下去,咱们的日子都没法过了。” “盟主说了,只要抓到从海上过来的人,就是奇功,弟兄们这时不拼命,什么时候拼命。” “…………” 嗖嗖,几只穿云箭腾空而起,才探清追兵实力准备反杀的邓神秀立时放弃了突袭,罩着金色面具,身形展动,一路飞快朝北突进, 很快,身后的追兵就被他甩个没影儿。 才突出密林,正想歇一口气,忽地,四支利箭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激射而来。 仓啷一声,鹤影剑从背后脱出,无力自动,剑芒闪过,四支寒铁箭跌落在地。 “点子扎手,一起上。” 一个红袍中年大喝着从北边密林冲出,十余铁甲大汉从四面密林袭来。 只看奔行的速度,邓神秀瞬间确准这些人的实力,那名红袍中年至少是内力四品,而十余铁甲大汉,有三人入了内力五品,余者皆为暗劲巅峰。 占据如此大的优势,红袍中年还要聚众合围,摆明了是要动用全力。 十余铁甲大汉明显演练过阵势,出手极有章法,刀光剑影瞬间聚成狂风骤雨之势,笼罩到邓神秀头顶。 红袍中年一声厉啸,手中大刀剧烈震荡,刀芒横布八方。合围才成,他眼中已流露出喜色。 落入如此局面,这条肥鱼已经入网。说时迟,邓神秀掌中长剑暗吐,剑芒聚蟒,如有灵性。 剑芒凌空三点,哗啦啦,便听一片刀剑落地声,随即剑蟒游走,精准地点向红袍中年掌中长刀。 红袍中年虎口剧震,长刀已现出裂纹,就在这时,十余铁甲大汉周身铁甲尽数被割裂开来,有的已口喷鲜血。 “撤!” 红袍中年疾呼一声,刀势聚如暴雨,勉强抗住剑蟒轻扑,让十余铁甲大汉撤入密林。随即,他一个翻身也闪避入林。 邓神秀并不穷追,闪身遁向远方。 见得邓神秀遁走,红袍中年长舒一口气,众铁甲大汉围聚在他身边,一脸的惊魂甫定。 “副盟主,那人什么来路,如此犀利的剑术,简直闻所未闻。”一名长脸铁甲大汉瓮声说道。 原来,他们乃是北海十三派之一星河盟的帮众,红袍中年是星河盟副盟主冷秋水,这十余铁甲大汉,俱是星河盟中大将一流的人物。 此番,巨鲸帮和海鲨派的船队迟迟不至,为此,北海十三派已经起过好几场纷争,若不是强力人物压阵,早就酿成大乱。 ------------ 106章 真龙 眼见巨鲸帮和海鲨派的首脑指天发誓,各派首脑也实在想不到巨鲸帮和海鲨派有独吞货物的动机和胆量,只能暂时信了巨鲸帮和海鲨派首脑的誓词。 各方约定在海岸线布置层层瞭望哨,近期更是不许片板下海。海上只要有船只归来,各方会第一时间拿捕来人。 邓神秀正是撞进了星河盟的防区,穿云箭一响,星河盟立时出动了强大力量围捕,冷秋水本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不管了,立时通知盟主,消息必须尽快扩散,来人如此实力,焉知他背后没有藏着惊天阴谋,必须全力捉拿此人。”冷秋水冷声喝道。 然而,北海广大,密林极多,邓神秀既已脱出,再要想找寻他的下落,无疑是大海捞针。 邓神秀一路翻山越岭,走了十余天,连人影都没撞到一个,倒是虎豹豺狼之类的猛兽见了不少,部分还成了他腹中美餐。 这日正午,他攀上了烽坨岭,在他记忆中,忠武侯墓就在烽坨岭对面的银杏峡谷中。 立在烽坨岭上,四下打望,根本没有银杏峡谷的影子。他心里咯噔一下,总不能连这个也被蝴蝶的翅膀扇没了吧。 他立在烽坨岭上打望良久,念头闪动极快,顿时有了思路,暗道,眼下不比十几年后,银杏也许并未长成,先翻到山对岸去寻银杏群。 当下他翻下烽坨岭,朝对岸赶去。 望山跑死马,折腾一昼夜,他才翻到对岸。 在大树上歇了一夜,次日才有天光,他就漫山遍野地找起银杏来。 银杏峡谷,不过是后人起的名字,以银杏繁多而得名。 邓神秀并没费多大气力,就寻到了银杏幼苗群,心里的石头就此落地。 他看好方位,捏土为盆,取草为香,恭恭敬敬对着选好的方向,给忠武侯磕三个头。 忠武侯在史书上的名声不佳,但只看他愿意放弃虎争天下,不管是为美人还是为别的,但终究是少造了杀孽,造福苍生。 就冲这一点,就值得敬重。 三拜过后,邓神秀取出了鹤影剑。削铁如泥的鹤影剑用来掘土,虽有暴殄天物之嫌,但效果着实不错。 铛的一声,鹤影剑触到坚硬石块,他掘开浮土,见到了一块青色巨石,正是墓门石。 邓神秀挥动鹤影剑,剑蟒轻吐,不多时,墓门石中央挖出个仅容一人身的方洞。 他没急着入内,而是静静等待,待内中浊气排了一段时间后,点了几个火把丢了进去,火把落地,正常燃烧。 确认无误后,他闪身闯进了墓室,捡起两根火把,踏平其余,继续前行。 越前行,墓道越是宽阔,一种莫名的神圣感涌上心头。 他心中警惕提到极致,鹤影剑紧紧握在掌中。他前世的确在北海因为武墓之争,和人大打出手。 争的都是别人挖出的武墓,自己进墓道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全部的盗墓经验,还是来自于震寰珠中的几本小说。 若真的遇到粽子,暗道机关什么的,他并不担心,怕就怕遇到奇妖、怪兽。 他一颗心正半吊着,暗暗念叨,“诸神保佑,诸邪避退。” 岂料,才行到墓道的尽头,眼前的视线才一开阔,他整个人就傻眼了。 身子一阵阵发软,手中的火把、鹤影剑仿佛有千万斤重。 在他身前五六米处,一个足有两人高的巨大真龙的龙头挡住了他的去路。 龙头遮挡,他看不到龙身有多长,但龙头都大到了这等程度,用脚趾头也能想到龙身是何等可怖。 “要是死的该多好。” 邓神秀心里冰冰的,凉凉的,真想这一切都是幻觉啊。 偏偏他能感觉到真龙的粗重鼻息,也能看到被呼吸喷吐得微微颤动的龙须。 邓神秀做梦也没想到会遭遇这些,脑子空白好一阵,才醒过神来。 他不敢妄动,甚至不敢熄灭火把,怕光影的明暗会惊动真龙。 他取出至善令,意念赶紧沉入,快速寻到血杀三千,发出私信:“老兄,镇国龙气没找到,找到一条真龙,该怎么办,速回,在线等,挺急的。回晚了,我就死了。” 当初,告诉他至纯精气的就是血杀三千。 邓神秀来北海找忠武侯墓,也全是血杀三千说的镇国龙气生出的由头。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找血杀三千求助。 消息过去,血杀三千没有立时回复,又等待片刻,邓神秀熬不住了,缓缓退开几步。 就在这时,真龙巨大的龙头忽然昂了昂,邓神秀赶忙在墙壁上靠了,半边身子都酥了,再不敢动弹。 好在那真龙抬了抬龙头,又趴下了,继续酣睡。 就在这时,血杀三千终于有了回复:“你找到真龙了?这不可能。当世哪里还有真龙,除非是归墟之中,你到底在哪儿,发个位置,我现在就赶过来。” 邓神秀回道,“十万八千里之遥,等你赶过来,给我收尸都嫌晚了。血杀兄,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我就撤了。” 血杀三千秒回,“等等,你等等,我知道你是宁死也不肯将消息透给我。但我希望你能提供尽可能多的消息,或许我可以帮你想到脱身的办法。” 邓神秀知道血杀三千绝不是心地善良,而是想尽可能地从自己这里多探听情报。但事已至此,似乎也只有血杀三千能提供一些智力上的帮助。 他回复道,“我现在置身于一座古墓中。” 血杀三千回道,“我早料到是这样,镇国龙气,在历代皇帝身上最好寻觅。你是怎么潜入皇陵的?那里的守卫如此森严。不对,莫非你在前朝皇帝古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邓神秀反感至极。 血杀三千回复道,“我能助你脱身,龙气我要一半。” 邓神秀回复,“可以。” 血杀三千;“你回答的太干脆了,我信不过。” 邓神秀:“我纵是在此指天誓日,你怕也不能相信,说点实际的吧,多少星耀值,你肯助我?” ------------ 107章 剑十一 血杀三千心在滴血,他想要镇国龙气,却也知道无论邓神秀怎么承诺,他都不可能相信。 他回复道,“这是救你命的问题,我要一百星耀值。” 邓神秀回复:“你这是趁火打劫,我看不到你的诚意。既如此,我不如去答疑区悬赏,我相信至善宫不会只有你一位明白人。” 血杀三千大惊,他倒不是担心有人抢先回答了特污兔的问题,而是生恐特污兔把得到镇国龙气的消息,散布得到处都是。 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能随意扩散? “你能出多少。”血杀三千很烦,明明是对方求自己办事,现在弄得自己竟抓不到丝毫的主动权。 邓神秀:“现在我只有十八点星耀值,你若是同意,我全部给你。” 血杀三千想一把掐死邓神秀,“十八点,你好意思说出口,你快去答疑区,这么点星耀值,我倒要看看哪个大人物会答题。” 邓神秀道,“我只有十八点,你不肯答疑,我只能撞大运了,再会。” “等等,我可以助你,但这振国龙气,你要匀一点给我,我不白要,我可以高价收购。” 血杀三千服了。 邓神秀早试探出来了,血杀三千对这镇国龙气的紧迫,远在他之上。就冲这一点,他吃定血杀三千。 “可以,我若用不完,留着也无用,便宜点匀给你也行。”邓神秀满口谎话。 血杀三千:“给星耀值吧,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 邓神秀同意后,双方用答疑的方式,完成了十八点星耀值的转移支付。 血杀三千:“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遇到的绝不是什么真龙,不过是镇国龙气显化。历代雄主,抑或是开国之君,上顺天命,下得人心,得到的龙气,会超出普通帝王。 他们死后,龙气或消散,或沉郁墓中,时间久远的,龙气可以显化真龙模样,镇守墓中。所以你看到的真龙,应该就是龙气显化而成。你到底在哪座古墓?” 邓神秀回复;“你不用总关心我在何方,告诉我该怎么办?阁下真想得龙气,有且只有一种办法,从我这里购入。我奉劝阁下,少生旁的心思。” 血杀三千彻底无语了,特污兔严防死守,不留丝毫破绽,他彻底熄了从特污兔口中溜话缝的心思,回复道:“你先绕到主棺去,轻轻……” “我䒤……”邓神秀只来得及用意念回两个字,心态彻底炸了。 只因他才按血杀三千的方法,准备绕到殿中的主棺去,刷地一下,巨大龙目睁开,滚滚龙威袭来,邓神秀险些跪了。 巨龙张开大口,仰天咆哮,却没有声音传出。邓神秀终于确信这只是龙气显化,顿时放下心来,样子货,没什么好怕的。 他才来精神,巨龙尾巴扫来,砰的一下,他被扫飞出去,撞在殿壁上,五脏都险些挪位。 “这踏马到底是真龙、假龙。” 他赶忙将意念沉入至善令中,血杀三千急得已经回复了一排排的消息,深恐特污兔有个三长两短。 就在这时,巨龙如山的巨爪从天踩下,眼见便要将邓神秀踩成肉酱,邓神秀两只手腕处的动脉同时破开,血箭狂飙,浇在巨龙身上。 忽地,整个巨龙周身冒出腾腾烟气,准备踏下的巨爪也凝在了空中,邓神秀不敢怠慢,继续飚射血箭。 直到意念沉进至善令,看见血杀三千回复“血气过多易损龙气”,他才罢手。 他觉得和血杀三千的交流,就没有这么顺利过。 他这边一句话不说,那边的血杀三千如竹筒倒豆子,什么都发过来了,似乎生怕他死在墓穴中。 很快,他又看到了血杀三千的有效回复:“气血会混杂龙气,龙气无从显化,但需注意。倘若墓主执念深重,身前修为强大,极有可能借助气血,压制龙气而显化。 不过古之帝王,修为绝世者不多,你只需想办法消除其执念即可……” 邓神秀觉得血杀三千就是个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蒸腾的烟气散尽后,真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一身布袍,满面风霜的中年人,面容粗犷,满身慷慨悲歌之气。 “忠武侯?”邓神秀惊声道。 刷的一下,中年人双目如电,射向邓神秀,而面现疑惑,喃喃道,“今夕何夕,吾何人哉?” 邓神秀抱拳道,“前辈乃大明开国忠武侯李定国是也?” “忠武侯,忠武侯,李定国,忠武侯,李定国,你又是谁?贼子,纳命来。”忠武侯怒喝一声,双掌急拍,身如闪电。 邓神秀剑气激荡,剑蟒仿佛有灵性,直射忠武侯双掌,忠武侯晃身退开,冷冷盯着邓神秀,似乎陷入了沉思,忽地,他大手一招,“剑来!” 主棺忽地松动开来,一柄满是灰尘的乌沉宝剑落入忠武侯掌中,宝剑才入忠武侯手中,顿时尘尽光生,剑光霍霍。 “剑十一!”邓神秀惊声呼道。 剑十三乃至高剑术,早期正是由剑十一推演进化而来,后世剑士只能从剑十三中悟出剑招,其中剑蟒就是从中悟出的。 至于剑十一,早就失传了。 此刻,忠武侯持剑在手,剑气如虹,他的剑蟒对上忠武侯的剑十一,竟是处处束手束脚。 嗖嗖,他连中两剑,亏得有金丝甲护体,才勉强不曾受伤。 只是对抗之中,他剑招渐乱,心知再这样打下去,这条小命就得交待在此处。 当下,他沉凝心神,不再想着闪避,以剑对剑,努力思考前世所学,开始想办法破解忠武侯的剑招。 与此同时,他也催动岩心针,不停袭扰。 他情知岩心针对显化的忠武侯没多大作用,但忠武侯凭本能在战斗,仍然会对激射的岩心针做出反应。 苦撑了半柱香,邓神秀胸口又多出几个破洞,他终于摸到些门道,前世他研究剑十三多年,毫无建树。 后来从他人处学来剑蟒,才稍稍窥到些门径,此刻他和忠武侯对战,借助剑十一的剑招,生出颇多感悟。 ------------ 108章 山河无恙 终于,反复演练之下,邓神秀掌中宝剑剑芒变得盛大起来,忠武侯的剑十一终于再也越不过他的剑芒。 以前的剑蟒是灵动非常,而此刻他剑芒如江河汇海,极为盛大,滔滔如汹涌之浪。 “便叫剑浪吧。”邓神秀心生欢喜。可这欢喜没持续多久,他立时意识到不好。 他的内力快要枯竭了,反观忠武侯,简直如永动机一般。再这样战下去,他这条小命就得玩完。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邓神秀高声吟道。 忽地,忠武侯停止了挥剑,低眉细思,转而怒目,“婉转缠绵烟花巷,误国奸臣从此出,受死。”忠武侯仗剑杀来,剑势愈急。 邓神秀懵了,连忙应招,朗声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史载忠武侯因一美人放弃江山,应当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 岂料,忠武侯根本不理睬,怒吼连连,仗剑急杀。 邓神秀惊恐地发现鹤影剑在忠武侯的狂击下,已经遍布裂纹,体力内力已有枯竭之相,急道,“忠武侯,你后人公侯万代,福泽绵长。” 邓神秀心道,先人执念,多忧后人,忠武侯一世英雄,料来也不例外吧。 果然,忠武侯忽然收剑,眼中生出一缕柔情,喃喃道,“佩儿,泳儿,别恨爹。贼子,替我儿偿命。”话罢,忠武侯势如疯魔一般狂扑而来。 邓神秀要疯了,不为美人,不为后人,还能有什么执念? 忠武侯的史料,他也看过,虽有功于国,但并无太多建树,一世醇酒美人,享用无尽。 死后,皇帝还加谥“忠武”,已是谥之极美。人臣如此,还有什么遗憾呢? 他一边苦苦抵御,一边努力回想忠武侯的史料,忽地,灵光一闪,发现问题不对。 忠武侯原来叫“山阳侯”,忠武这个美谥,是他死后的三年才加上的,世上才呼之“忠武侯”。 而那时明太祖已崩,太宗即位一年崩殂,这谥号是宣宗敬上的。 也就是说,忠武侯死后,他的好兄弟明太祖并没有给他上谥。 这说明什么?说明忠武侯在世的时候,朝廷对他防备极深?连谥号都不肯加,忠武侯在史书上的形象不佳,也就可以理解了。 而到了宣宗时,前人的恩怨已消,往往可以客观地评价已逝的朝廷大员。 宣宗给忠武侯加封如此美谥,反倒证明了忠武侯的真实形象,绝不是史料上的那寥寥几笔矫饰之词。 这样的英雄,真的会是因为一个女人,才让了江山么? 邓神秀心中涌起敬意,虽被忠武侯一剑击退,高声道,“忠武侯容禀,大明国传三百二十年至今,山河无恙,国泰民安,忠武侯勿忧。” 他话音方落,狂暴的忠武侯忽然定住了,眼中时而迷惘,时而疯狂,最后,化作一抹欣慰的微笑,冲邓神秀缓缓点头,大手一挥,一枚令牌从他主棺中飞出,送入邓神秀掌中。 刷地一下,忠武侯周身冒起腾腾烟气,形象开始解体,烟气散尽,一抹金光乱飞。 邓神秀取出一枚早备好多时的锁灵瓶,用灵力摄入那抹乱飞的金光,缓缓导入锁灵瓶,小心地封紧。 咔嚓一声,他掌中的鹤影剑断成两截,剑身已被打出无数豁口。 他大手一招,忠武侯使用的那把宝剑落入他掌中,他轻轻弹了弹剑身,宝剑非金非玉,看不出什么材质。 剑柄暗处有极小的两个篆字“镇邪”。 他大吃一惊,“这必定是传说中的镇邪剑?可惜了,竟没听过。” 他收起宝剑和那枚令牌,开始清扫墓室,他不再打望忠武侯主棺中有什么陪葬品,直接将打开的主棺封闭。 随后,他在忠武侯主棺前,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退出了墓室。 他对忠武侯的崇敬,是发自肺腑的,此等人物连死后都还惦记天下黎民。 可以想见,当初忠武侯到底是为了什么,才罢兵让国。 这样的英雄豪杰,足以让万事敬仰。 邓神秀重新封禁了忠武侯墓穴,不辞辛苦,挪移来大片松柏,将裸露在外的山石,尽数遮掩。 大功告成,他离开了银杏峡谷,一路向西,找到一片溪流,猎了两只野鸡,取了三条肥鱼,用他随身带的调料包,做了个叫花鸡和烤鱼。 饱餐一顿后,取出那块忠武侯临执念消散时,送给他的那块令牌,细细打量。 忽地,心中竟腾起一阵惭愧来。 眼下的大明国,妖孽横行,纷乱四起,距离诸侯割据,朝纲沦亡,也就十几年的时间了。 “忠武侯,这世道,靠我一人之力,救护不得众生。若有可能,我护你后人周全。”邓神秀喃喃语道。 他收了令牌,攀到一株参天古木顶端,睡了一觉。次日,伐木作舟,猎了些野味、肥鱼烘成肉干,放舟顺流而下。 一路蜿蜒三十余里,终于汇入大海,凭着指北针,他锁定了方向,划动船桨,一路向南行进。 海上的天气变化莫测,前一息还风和日丽,后一息就电闪雷鸣,仿若世界末日。 远航过一次,邓神秀早有准备。 一见漫天铅云,就知风暴要来,他赶紧开吃鱼干、肉干,这玩意儿一泡水,保质期基本就完了。 趁着暴风雨还没来,他赶紧先把五脏庙填满。 其他的随身物品,他早用千韧丝在身上扎紧。 他这边正大口吞噬,大海如被子一般被风暴掀开了。 他死死抱住小船,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被巨浪拍中,连人带船一下被卷入了海底。 转瞬,又被抛上了云霄。 “痛快!” 邓神秀在风暴中高呼,一只手还在往嘴里塞着大半块肉干。 随后,他又被拖进了海底。 就这样,一上一下地来回抛飞着,他的体力在飞速流失,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饱满。 与天地之威争锋,睥睨雷霆,笑傲风暴。 连天地之威,都不能让他降伏,何惧之有? 与此同时,他的精神力飞速增长着。 ------------ 109章 遭遇 风暴肆掠了不知多久,终于平静下来,邓神秀筋疲力竭地爬上已经平稳的小船,昏睡过去。 一觉醒来,一条彩虹横跨天际,夕阳的余晖铺满了湛蓝的海面,几只海鸥扑簌着落在他的小船上。 邓神秀腹中生饥,却不好意思猎杀这几只海洋上的精灵,遂用灵力摄来附近游荡的几条白鱼,生撕了蘸盐吃肉,一边吃一边叨咕,“动物界,不可爱是原罪,莫怪莫怪。” 有指北针指明航向,他并不会迷航,只是单人双桨,横跨这千里海域,即便他修为不俗,也着实是件苦差事。 不知道过了几个昼夜,就在他渐生麻木之际,海面上终于有了可喜的变化,西南方向,出现一条足有三丈高十余丈长的大船。 在这北海深处,出现如此大船,除了桑雨绮的队伍还能是谁? 邓神秀长舒一口气,往脸上罩好面具,远远冲那大船招呼开了。 很快,他发现问题不对,那大船背后,竟然跟着一长溜的大船,船只上悬挂的旗帜各异,根本没有瀚海北庭的海妖旗帜。 邓神秀的招呼,很快惊动了主舰上的人,隔着上百丈,星河盟副盟主冷秋水还是一眼认出了邓神秀这面具男。 “盟主,列位掌门、帮主,此人就是上次走丢的舌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天教我等成事。”冷秋水一脸的惊喜。 原来,这支船队乃是北海十三派联合组建的。 那日冷秋水围捕邓神秀失败后,北海十三派发动了联合围剿,但北海广大,邓神秀钻山入林,根本寻不到他的踪影。 各派首脑因为此次围捕,召开了高级别会议。商讨来,商讨去,众人一致决定发动力量,组建联合船队,深入到雾区一探虚实。 可真到了雾区边沿地带,众人又裹足不前了,即便有海妖帮的帮主赵文都掌舵,众人还是觉得沉沉雾区中,存在太大的不确定性,贸然入内,怕有极大风险。 就这样,联合船队就在雾区外围停住了,各方商议不决,正士气低迷之际,邓神秀出现了。 冷秋水说完,众首脑一致认可。 若真能擒拿邓神秀,问清雾区的虚实,联合船队是进是退,就能一锤定音了。 “冷副盟主,一事不烦二主,你带人过去,把舌头给我抓来。” 星河盟盟主左星海一脸冷峻,仿佛要派冷清水去树上摘桃子。 “额……我这两日,身子不爽利,不宜对敌。”前番,冷秋水被邓神秀击退,回去却说,是邓神秀狡诈,他们追丢了。 上次和邓神秀交战,实在令他心有余悸。此刻他若贸然下场,只能是无功而返。 众目睽睽,他可舍不起这面子。 “看来老冷是被人家打怕了,哈哈,老冷你这谨小慎微的小媳妇模样,我还是头一遭见。”沧海派长老陈慧祖大笑讥讽,他和冷秋水不对付不是一日两日了。 冷秋水冷声道,“久闻陈兄断魂刀已炼至化境,陈兄既有这惊人艺业,何不下场一试。也省得北海尽是传言,说陈慧祖的刀还没有嘴快。” 陈慧祖大怒,“你当我不敢,瞪大你的狗眼好生瞧……” “够了!”立在船头的白袍老者一挥手,众人皆朝他看去,此君乃是四海帮帮主龙啸,内力二品修为,名副其实的北海第一人。 眼下北海十三派组成联合船队,龙啸被公推为联合船队总指挥。其人风头、威望一时无俩。 “发炮,先将他赶落海,问他降是不降。” 龙啸话音方落,主舰上的炮口立时调整,霎时,如雨般的炮弹射出。 邓神秀抢先入水,海面上百十人同呼,“降是不降。” 他暗叫麻烦,身子一拧,朝海下钻去。 龙啸冷声道,“还是个硬骨头,派几个水鬼下去探探虚实,不要靠近。大队散成包围圈,决不能让他浮水遁走。” 嗖嗖,十余名水鬼坠入海中,开始搜寻邓神秀下落,海面上各船进退有序,散成包围圈。 不多时,海面上冒出血水,有水鬼从海底探出,高声道,“不好,他在凿船,目标主舰,他有神兵,船体豁口很大。” 龙啸厉声道,“下海网,布海钩。”命令才传出,船上一阵忙乱。 霎时,船底伸出大片急速转动的钩子,数张海网从四面八方罩来。 镇邪剑固然削铁如泥,但在水下,威力要打不少折扣,邓神秀见先机已失,不再凿船,远远遁走,左右皆有水鬼远远跟随。 既然做不到行迹无踪,他索性浮上水面,踏浪而行。 “出来了,出来了……” 主舰上传来惊呼。 龙啸高声道,“慧祖兄,多伦兄,沉北兄,劳烦你们三位,去擒了那人来。” 龙啸点的皆是北海十三派中的副帮主一级的人物,这三人皆是内力四品修为,北海知名强者。 他也看得明白,邓神秀行动间,显露出的实力,应该只有内力五品。派出三名四品强者,也算是狮子搏兔,用了全力。 陈慧祖,冯多伦,韩沉北得令,闪身跃下船,飞速朝邓神秀迫来。 这三人一动,邓神秀就判明三人实力,情知一路遁走,也决计甩不开这三人,若将内力耗得枯竭,只怕彻底没了还手之力。 邓神秀这一反身,陈慧祖三人吃了一惊。 陈慧祖三人在看明白邓神秀的深浅后,心里的弦早就松了,岂料只一个照面,三人都挂彩。 陈慧祖肩头挨了一掌,半边身子都酥了,连续吐血,冯多伦被削掉了两个手指,鲜血长流,韩沉北面颊多出几个血洞,险些丢了性命。 如此凶悍的内力五品强者,陈慧祖三人闻所未闻。主舰上龙啸等人也看呆了,龙啸朗声道,“镇北兄,封肆兄,此獠凶顽,非二君不足以扑灭。” 他说话之际,主舰再度发炮,掩护陈慧祖三人撤退。而龙啸点的两人,乃是镇海派宗主孙镇北,和巨浪帮的帮主封肆,皆是内力三品强者。 两人得令,直扑邓神秀。 ------------ 110章 凭什么 邓神秀不退反进,迎着二人杀来,他狂放的作风,让孙镇北和封肆心生震怖,警惕提到极致。 短短十余息,双方交手二十几合,孙镇北、封肆心中一片冰凉。 邓神秀诡异的剑术和强悍的掌力,再配上神出鬼没的飞针,只一个照面,他们就落在了下风,空有强悍内力,却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龙啸面沉如水,“诸位,此獠的手段,诸位也见了,若不能擒拿,咱们今日联兵之举,便要成了笑话。当此之时,不必讲江湖规矩,合力擒拿此獠。” 他话音方落,又有七八人下场,其中一派之主足占了半数。眼见诸人就要合围,邓神秀弃了孙镇北和封肆,直沉入水。 众人立时也沉入水中,紧追不舍。下一瞬,邓神秀从水中冲霄而起,几乎同时,众人也从水中拔起。 说时迟,邓神秀竟不再遁逃,镇邪剑布展,剑浪发动,剑芒呈山呼海啸之势,横扫一片。 铛铛铛,一阵暴雨般暴击过后,半数追兵落入海中,血染海面,剩余半数落在水面,手握残兵,眼中写满了惊恐,再无先前的气势。 “如此神功,阁下绝非无名人物,龙某手下不死无名之鬼,报上名来。”龙啸轻轻在栏杆上一拍,身形横空,竟在空中踏出十几丈,飘落在海上。 他大手挥出,海浪狂涌,每一滴水柱宛若钢珠飚射,劲射邓神秀。 邓神秀迎着水珠,剑芒喷吐,直袭龙啸头颅。龙啸厉喝一声,双掌连拍,掌中生出气浪,死死绞镇邪剑,让镇邪剑不得寸进。 邓神秀运掌挥出,龙啸也反手击来,赤炎掌才喷吐,击在一堵无形气墙上,邓神秀闷哼一声,倒飞而出,口中喷出鲜血。 龙啸冷喝一声,暴退数丈,脸颊处带开一道血槽,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空中飘忽的岩心针,实在想不明白邓神秀五品的内力,是怎么做到全方位兼顾的。 海风猎猎,北海诸强皆踏海而立,身形随着海浪起伏,所有人面色都凝重到极点,看向邓神秀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眼前的战局,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连龙啸亲自出手,也拿不住邓神秀,自己还挂了彩。 这样一个恐怖的敌人,背后该潜藏着怎样的势力?想想都令人心惊。 “阁下不必如此紧张,我等邀请阁下,不过是想问阁下几个问题,问明白了,自然放阁下离开。”龙啸沉声说道。 邓神秀的诡秘,让他心寒,他不打算再贸然出手,若邓神秀肯识时务,最好不过。 邓神秀心念一动,鼓动气血,又往海中喷出一口血,“我猜诸位一定想问,缘何巨鲸帮和海鲨派的船队没了踪影吧。”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 龙啸拧眉道,“看来真的和阁下有关?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北海十三派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阁下划下道来就是。” 邓神秀朗声道,“北海混乱太久了,诸位各自为战,斗于北海这块宝地,真乃暴殄天物。某今日来,正为混一北海,再造太平。” “阁下好大的口气,却不知阁下凭什么?”龙啸喝道。 邓神秀从腰中摘下一支笛子,握在手中,“就凭这个。” 说完,他吹奏起来,笛声悠扬,仅此而已,连海浪声都盖不过。 龙啸冷声道,“阁下若存心装神弄鬼,那就打错了算盘,若阁下还不肯好好回话,龙某只能……” 龙啸的话堵在嗓子眼儿,全场一片倒抽冷气声。 不远处,他们先前乘坐的主舰从海面腾空而起,两只惨白的巨手握住巨轮两侧船舷,将大船高高举了起来。 随着巨轮的腾空,龙啸看清了那巨物的面目,随后也看到了一只庞大的船队正从雾区的方向快速驶来。 到来的自然是巨海妖,他和邓神秀心意相通,当邓神秀被龙啸打伤,第一口鲜血喷入海中后,巨海妖就感应到他,与此同时,他也感应到了巨海妖。 他忽然意识到鲜血能加剧这种感应,因此,他又主动喷出了第二口血。 趁着和龙啸白话的档口,巨海妖火速赶到。 轰的一声,巨海妖将巨轮砸了出去,巨轮轰然破碎,大量人员落海。 随即,巨海妖庞然身躯一个俯冲,荡起滔天浪花,冲到邓神秀身前。 她巨大的手掌伸出,托住邓神秀,将他放上肩膀。忽地,她看见邓神秀嘴角流溢的血迹,忍不住嘶声怒吼起来。 凄厉的叫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海面上浪花翻滚,咕噜咕噜冒起了水泡。 邓神秀横笛唇前,笛声响起,巨海妖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不远处高悬北庭旗帜的主舰上,桑三统领又是一脸的醋意,委屈得眉毛都弯了。 龙啸等人震惊得完全失了神,桑雨绮率领船队赶到,北庭的船队开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劝降声。 “那,那是老子的船队。” “老曹,狗䒤的老曹,他反水了。” “刘有盛,你敢背主?” 众首领怒声喝骂起来,忽地,龙啸身形一闪,沉入水中,消失不见。 邓神秀轻轻吹笛,巨海妖巨掌探入海中,轻轻一扯,整个海面翻出一个巨大黑洞。 龙啸惊呼一声,腾空而上,跃过船只,凌空渡步,落在海面,在海面疾行起来,转瞬已到数十丈外。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邓神秀冷声喝道。 忽地一条巨大锁链从海底腾起,迎空下击,荡出百丈巨浪,恐怖的海珠化作枪弹,已遁开百余丈的龙啸被射得千疮百孔,跌入海中,染出老大一片红。 龙啸以这种方式陨落,让北海十三派一众首脑,连最后一丝反抗的心气也没了。 至于北海十三派的帮众们,早就肝胆俱裂,失去抵抗欲望。接下来的局面,是桑雨绮最喜闻乐见,也是最擅长处理的。 邓神秀和巨海妖合奏三曲后,登上自己的专属座驾,路过楚狂歌房间时,这家伙依旧大门紧闭,门缝中有惊人热量透出。 ------------ 111章 水文 邓神秀听桑雨绮交待过,说楚狂歌终日闭关,趁着一次休息时,楚狂歌还要求桑雨绮对他的舱室做了专门改造,四壁和地板,皆铺设了硬铁。 一看这惊人的热气冒出,邓神秀就知道楚狂歌在内中用功。 他知道楚狂歌天赋异禀,一直以来只是修炼资源不饱和,并不能发挥他的全部天赋。 即便如此,这家伙修炼的速度也相当惊人。如今资源充足,楚狂歌正好狂补一番。 楚狂歌闭关,他不愿打扰,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不多时,有随侍送来晚饭,全是大荤重油的菜品。 他暗赞桑雨绮心思细腻,抄起筷子,山吃海嚼起来。 一桶米饭下肚,十几盘荤菜扫光,随侍入内清走满桌狼藉后,他关门在精致的楠木软床上躺了,一觉到天亮。 次日一早,用罢饭食,他立在甲板上沐浴海风,巨海妖的身影忽然浮现,邓神秀投食一粒九妖粪,尔后用笛声传出意念,说此物珍贵,要用在关键时刻。 巨海妖竟将那粒九妖粪吐了出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邓神秀无奈苦笑,又用笛声传出意念,巨海妖才安心服下,眨了眨眼睛,沉入海下。 楚狂歌闭关,桑雨绮整顿队伍,左右无事,邓神秀问随侍要了不少肉干和清水,交待一声,也返回舱中闭关。 镇国龙气既已到手,他打算趁着这个空档,迅速炼化,破解隐窍被锁之忧。 镇国龙气这种高端货,他以前也没用过,念头一动,又想到血杀三千,回过去一条消息:如何炼化镇国龙气。 而此时,至善宫总堂,哀牢山,赤壁峰半山腰的明玉洞府内,一个瘫在蒲团上奄奄一息的中年道人宛若打了鸡血,一跃而起。 他捧着至善令火速回了消息,“你怎么回事,活着也不回信,你可知道老夫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此君正是血杀三千,至善宫戒律长老曹达化。自那日邓神秀消除忠武侯执念,捕获龙气后,他就没回复血杀三千消息。 在海上飘着的这些日子,他没少刷至善令,但就是不回血杀三千的消息。他觉得必须熬一熬这家伙的脾气。 特污兔这一不回信,曹达化简直度日如年,他生恐特污兔死在了墓穴,不停地给特污兔消息,但得不到任何回复。 偏偏他对特污兔的镇国龙气念念不舍,无时能忘。 这段时间,他就像一个苦等网恋对象出现的纯情少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直到此刻,特污兔的消息到来,他才仿佛重生,满腔怨念喷薄而出,很快就将对话框填满。 特污兔:“阁下这是在怪我喽?既然阁下不愿意解答,那就不打搅了。” 血杀三千急了:“等等,等等,咱们聊聊,聊聊,你那个镇国龙气弄到手了吧?既然墓中的镇国龙气足以显化真龙形体,显然粗壮非常。以我观之,你冲破隐窍决计用不了这许多龙气。 咱们打个商量,你匀我一份龙气,我出一百星耀值如何?” 特污兔:阁下是在糊弄小孩子么?看不到阁下的诚意,暂时不出售龙气。 血杀三千:你要怎样? 特污兔:看我心情。 血杀三千:你不要太过分,老夫不想显露身份,更不想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举动。 特污兔:瞧瞧,不经意间就露出了流氓嘴脸。现在我宣布,镇国龙气和你没关系了。 血杀三千:我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的话。 特污兔: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镇国龙气和你没关系了,镇国龙气和你没关系了。(怕被说水文,干脆就说两遍,大家就按三遍理解。) 血杀三千:好吧,我收回我之前的话。咱们好好谈谈。 特污兔:“没什么好谈的,你还想要镇国龙气,只需听话。下面的问题,我只问一遍,如果没有答案,我会删除咱们之间的对话。如何炼化镇国龙气?” 血杀三千气得快要吐血,偏偏发作不得:“用食气法即可,此法乃是不传之秘,除了我,整个至善宫论坛,没几个人知道。如果你不肯坐下来和我好好谈谈,我是……” 他惊讶地发现对话框消失了。哇的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来,怒声高呼,“气煞我也。” 痛呼三声后,他取出了至善令,一通联系后,一个黑衣人闪身到了他的洞府前。 黑衣人抱拳行礼,“启禀长老,东长老和龙长老都不肯开放后台,我也秘密调查过,查不到特污兔的下落。” “废物。” 曹达化怒叱。 “是,属下废物。” 黑衣人道,“长老要调查此人身份,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要他还要出现,迟早能钓上的。此人发布过帖子,求购异鸢花,以此观之。 此人是将至善宫论坛当了资源、消息集散地。只要长老有耐心,不怕他不露面。” 曹达化微微颔首,挥退了黑衣人,双手握拳,恨声道,“特污兔啊特污兔,整个至善宫还没有人能占老夫的便宜。不管你是谁,老夫一定要把你揪出来。” 远在海上的邓神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与此同时,他取出了锁灵瓶开封,催动法诀,吸入一缕金光。那金光从他鼻孔钻入,舒服得他了打个激灵。 血杀三千想用“食气法”来卡他脖子,殊不知他上一世早就掌握了此法。只是不知道镇国龙气也能用此法炼化。 如今弄明白这一点,他当然懒得和血杀三千废话。 他对血杀三千这活跃于论坛世界,却老想着奔现的家伙,一点好感都欠奉。 太不成熟了嘛。 镇国龙气缓缓被炼化,如是过了五天,果如曹达化所言,只炼化这一缕龙气,他体内立时百窍轰鸣,原来的屏障立时被打破了。 只是可惜,龙颌窍内的灵液已彻底平宁下来,无法助他冲破龙明窍,成就成符境。 他没有沮丧,只要隐窍正常,提升修为对他而言,真不是什么难事。 忽地,胸口的震寰珠微微震颤。 ------------ 112章 妖女 邓神秀暗道,莫非是因为自己炼化龙气,这家伙受了刺激。 岂料,他的意识才加持震寰珠上,震寰珠剧烈震颤起来。 刷地一下,源源不绝的龙气从锁灵瓶中冒出,投入邓神秀胸口,邓神秀赶忙扯开衣衫,便见那金光绕着震寰珠游走,一点点没入。 任凭他怎么用灵力摄住那金光,也阻止不了金光拼命往震寰珠中灌入。 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镇国龙气才停止从锁灵瓶投出,他赶紧封死锁灵瓶,好容易积累的镇国龙气,只剩了十分之一。 震寰珠吸饱了龙气,周遭覆盖一层薄薄雾气,甚是诡异。 他闹不明白震寰珠这是要闹哪样,观察良久,没有结果,索性暂时不管。 饱餐一顿后,他出舱室,耳畔生风,拧腰避开,一掌拍出,啪的一声响,和偷袭之人对了一掌,连退数步。 定睛看去,偷袭他的不是楚狂歌又是何人。 “好小子,暗劲巅峰了。”邓神秀大赞一声。 楚狂歌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吃我一拳。”他再度展开身形,朝邓神秀攻来。 邓神秀没和楚狂歌交过手,只知道这家伙天赋异禀,这一交手,他立时倍感难受。 别看楚狂歌的修为和他还差着一个大境界,可这家伙举手投足间,劲力奇大,再是普通平凡的招数在他手中也能爆发出莫大威力。 即便他施展赤炎掌,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反倒被压在下风。 “堂堂大统领,也不过如此嘛。”楚狂歌得意大笑。 “好小子,癞蛤蟆上秤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嗖地一下,邓神秀解剑在手,一招剑蟒才出,就抵住了楚狂歌咽喉,楚狂歌才拔剑在手,根本没有出剑的余地。 楚狂歌脸上写满了震惊,眼泛异彩,“这是什么招数?咦,你的剑……”他看出邓神秀的剑不对。 邓神秀收剑,一言不发,长啸一声,转过身去,海风吹动他的衣袂,飘飘有出尘之气。 “好个臭屁的家伙。”楚狂歌身形一晃,拦住去路,“话没说明白,走什么走。” 邓神秀道,“想学剑法就直说,绕什么弯子,也不用你三跪九叩的拜师了,只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楚狂歌瞪圆了眼睛,他对武学兴趣极大,一直苦于没有名师。 即便是练了些破烂招式,到他手里也发挥出了超乎常人的威力。 如今见了邓神秀的神剑,如何不激动。 邓神秀道,“凡是该显着我的时候,你小子往后稍稍,忍忍行不?” 楚狂歌扬眉,“你不如直说,该你装的时候,我不要装好了。不过,我根本就没装过,因为我一直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只有你这种心存邪僻之人,才认为我自然处事是装。” “还能不能聊了?” “行行行,我忍了,以后凡是该你装的时候,我退避三舍。” 楚狂歌十分不满,不是不满邓神秀阻止他装,而是不满邓神秀将他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等同于邓神秀自己的矫揉造作。 “哎,人与人之间最难的果然是理解。” 他微微叹息一声。 刷的一下,邓神秀扔过一沓纸笺,上面录着的正是“剑浪”和“剑蟒”的剑诀和心得,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到了剑十三这种层次的剑法,他其实没有多少传授的余地,只能是用剑诀和心得,引楚狂歌入门。至于楚狂歌能领悟多少,能不能学会,只能看他的悟性。 楚狂歌才去,桑雨绮就来,她面带春风,美得冒泡,远远含笑道,“你和楚兄可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心中想的却是“伉俪情深,琴瑟和弦。” 原来,她远远看见了邓神秀和楚狂歌对招,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在打情骂俏。 邓神秀摆手,“少跟我扯没用的,过两日我就要回了,我要的东西,你准备的怎样了。” 桑雨绮一反掌,掌中多出个盒子,“极星草、漏月花,都找到一些,唯独大日果,遍求不得。”原来,邓神秀临去北海前,就将寻常配置三光宁雪膏药剂的任务,交给了桑雨绮。 邓神秀接过盒子,打开看了看,收了盒子,“也不错了。你那边的情况如何?可都料理明白了?” 桑雨绮巧笑嫣然,“正要和大统领汇报,队伍收编得很是顺利,我打算重做建制,将人马分作天地玄黄四堂,下面再设各舵,中枢设总掌办,一应人等全部打算重编。 按修为先设定虚职,今后按贡献授予实职。不知大统领意下如何?” 邓神秀道,“你是搞组织的行家里手,我没什么要交待的。只一点,那些老奸巨猾的家伙,和心怀叵测的家伙怎么处置?你也说了,北海还有董国公的一支秘密队伍。” 桑雨绮笑道,“这才有大统领的风范嘛。大统领放心,在我看来,要招揽人心,无非是利益。只要利益给的够了,就没有留不住的人。当然,强拧的瓜不甜。 两日前,我打散了各派原来人马,分给刺印的队伍统带。又明确了各人所得,大大提高了他们的福利,现在士气极高。 当然,以前的帮派的首脑们,不管我怎么许诺,他们也是不会满意的。所以,我也没打算强留这些人,我给了他们一条船,让他们承诺只要不回北海,大家两清。” “所以你送走了他们?”邓神秀含笑说道,眼中别有深意。 桑雨绮嗔道,“你和巨海妖亲密无间,自然什么都能知道,何必要我说透。我先斩后奏,大统领不会责罚奴家吧。”不经意间,又显露风情。 邓神秀忍不住心中一阵火热,桑雨绮嗅到危险,退开几步,暗暗生疑,“难道楚楚不能满足这家伙?” 邓神秀若知道他在桑雨绮的意识里已经邪恶到了这等份上,非拔剑斩了这妖女不可。 “我想听听你对瀚海北庭未来的规划。” 虽说他不在乎瀚海北庭之主的位子,但瀚海北庭如果有良好的发展,对他将来的发展肯定有极好的助力。 ------------ 113章 生产 桑雨绮伸出两根青葱一般的指头,“一,移民。二,贸易。” 只听了这两点,邓神秀就知道桑雨绮走对路子了。 当今天下纷乱,中原处处烽烟,若北海开放移民,一定能吸引大量流民来闯北海,有了人自然就有了希望。 最重要一点,有雾区这道天然屏障,北海完全可以从容发展,一边移民,一边和中土贸易,大势可成。 “如此我就安心了,两日后,我要走了。” 大事已成,邓神秀还惦记着老母,只能回返。 桑雨绮杏眼圆睁,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低落下来,她才意识到,不知不觉,这讨厌的秀弟弟已经成了她心底最坚实的倚靠。 依靠在时,她不觉得,现在倚靠要走了,她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你还有什么问题?” “呃,我听红胡子说,巨海妖可能要生产了,产期应该就在近几日。” 邓神秀大惊,立时招来红胡子,红胡子脸上刺了金印,神采飞扬,看着竟显年轻不少。 见得邓神秀,他大礼参拜,心中忍不住暗暗自得,“也就是老子这运道了,随便拉一回客,就拉回了真命天子。” 他对自己的现状再满意不过,以前在海妖帮,他只是一个普通船长,但现在他是瀚海北庭的第一批刺印者,正儿八经的核心骨干。 即便没有这个身份,他也会乐意在瀚海北庭干,因为相比在海妖帮时,他现在待遇提升不要太多。 大家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干活儿,为的可不是什么空洞的口号,只想奔个更好的前程。 何况如今的瀚海北庭已经一统北海,他的未来只会越发光明。 如今他对瀚海北庭是越来越有归属感,进而对邓神秀这个大统领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说,早些时候他和众人一样对这个神秘的大统领心存轻视,私下里没少议论此人得势,也不过是靠一个巨海妖。 可当北海十三派和大统领在海上一场大战后,这种论调已经无影无踪了,大统领超卓的武力值惊爆了不知多少眼球。 有这样的大统领在,整个瀚海北庭的未来,必定会越发光明。 邓神秀招红胡子船长来,详细询问了巨海妖生产一事,在听红胡子说了,巨海妖生产时,会无比虚弱,需要准备大量血食,最好选择一处幽静所在。 邓神秀立时让红胡子着人准备血食,并亲自驾船离开大部队。 桑雨绮也知道巨海妖的重要性,将手头工作分派给了新成立的总掌办,随同邓神秀一并驾船南移。 知道巨海妖要生产,邓神秀就不在闭关,日日或在甲板,或在海中陪伴巨海妖。 这日晚间,月华初上,风平浪静,巨海妖本来平躺在海面的巨大身躯,忽地剧烈扭摆起来,发出尖利的叫声,腹中的光晕猛然大盛。 任谁都知道巨海妖临盆在即,桑雨绮指挥红胡子等人精准地往巨海妖口中投掷血食,邓神秀则吹奏着笛声,助巨海妖平复情绪。 巨海妖在海上翻腾了一夜,体内溢出的血水,染红了海面,引来嗜血鲨鱼群,邓神秀率领红胡子等人下海,将上百嗜血鲨斩杀殆尽。 这个档口,他顾不得心疼九妖粪,一连往巨海妖口中投掷了十余粒九妖粪,她惨白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些血色。 又从日出撑到日落,终于,巨海妖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啼后,海面上多了一个发光的半人高的小袋囊。 筋疲力竭的巨海妖躺在海面上,动弹不得,邓神秀催动灵力,将那小袋囊推进巨海妖怀中。 巨海妖抱住小袋囊,惨白的脸上竟有了光辉。无须邓神秀吩咐,红胡子又开始投放血食,那小袋囊闻着血腥气,忽然戳出一个光秃秃圆滚滚的脑袋来,吐出猩红的舌头,吞噬着海面上飘来的血食。 邓神秀踏浪行到小海妖身边,将两粒九妖粪投到他嘴中,小海妖发出悦耳的啼叫,瞪圆了眼睛望着邓神秀。 忽地,巨海妖吟唱起来,邓神秀知她心意,便破开指间,立时有血溢出,他用灵力摄住血液,送入小海妖口中。 小海妖忽地看向他的眼睛,没了凶光,变得温柔了许多。 从生产到恢复,巨海妖用了十来天,邓神秀陪了她十天。 这天,他正想着如何向巨海妖告辞。 巨海妖忽然吟唱起来,告诉他,她要远行,带着孩子回探家乡。 说完,巨海妖吐出两枚珠子,交给邓神秀。 红胡子眼睛立时直了,“这,这是海妖珠,百年才孕育一颗,持此珠者,虽不说能号令海妖,但足令海妖秋毫无犯。” 邓神秀谢过巨海妖,又让红胡子继续投递血食。 红胡子说,巨海妖一族极为罕见,不知其习性,但海妖一族,的确都有在固定时间回游故乡的习惯。 数日后,巨海妖恢复得差不多了,邓神秀驾船一路将巨海妖送出近百里,才又吹笛送别。 在他,只是一场感伤的送别,但在桑雨绮,却是如丧考妣。 邓神秀道,“迟早你要离开巨海妖,自己操弄这一盘,好在巨海妖离开的消息极为隐秘,你只要杀了红胡子,就能保守秘密。” 立在一旁的红胡子差点没直接跳海,做什么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三统领容禀,小人发誓,用我儿子的性命发誓,绝不敢透露此秘密。再说,巨海妖又不是去而不返……”红胡子求生欲爆棚。 “红胡子,这一段时间,你自己入炼房修行,资源我供应,巨海妖归来后,我自然放你出来。” 桑雨绮不信红胡子的承诺,但也不愿因为怀疑害人性命。 三日后,邓神秀准备返回中土,楚狂歌没来送他,说什么时候悟透了剑诀,什么时候返回。 楚楚皮糙肉厚,最耐摔打,邓神秀不关心他。 趁着夜色,桑雨绮着一位海妖帮出身的心腹,驾一艘海船,送邓神秀出了雾区。 临别,桑雨绮送了邓神秀不少盒子,都是给刘氏准备的。她越来越量不准邓神秀的长短,只能从刘氏身上入手,打感情牌。 邓神秀则分了一颗海妖珠给她。 ------------ 114章 大欲 待海船送出雾区后,邓神秀自驾一艘小船,往中土驰去。 这日傍晚,他正躺在小船上仰望星空,乌沉沉的海面平静得没有一丝风,忽地,他胸口爆发出一道奇光,震寰珠竟从他胸口挣脱,悬浮半空。 本来一直缭绕着震寰珠的丝丝龙气,缓缓渗入震寰珠中,便在这时,震寰珠的光芒愈盛。 整个天际仿佛诞生一道极光,他目力所及处,整个大海都被照亮,这一刻,无数潜藏在海下的生灵,探出了脑袋。 邓神秀看得呆住,他虽不明白震寰珠在发哪门子的疯,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无数的灵力正往震寰珠蜂拥灌入。 日月星辰、海洋、山岚,天风……似乎所有的自然存在,在这一刻都被引动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半盏茶,忽地,天际的极光消失,震寰珠恢复本来面目,直直落入他手中。 他才一把抓住震寰珠,立时从小船上跃下,直沉海底。 他并未感知到什么诡异和恐怖,但震寰珠闹出这么惊天动地的动静儿,真惊动什么了不得的存在也不稀奇。 岂料,他才沉下海底,十余道恐怖的气息,铺天盖地压来,整个海面如开了锅一样,他根本不敢放出感知,趁乱逮住一条丈许长的旗鱼,死死抱住不放。 旗鱼受惊,拖着他直往海下扎去,他在海底憋了足有一个时辰,胸中如烧火一般辣辣的疼时,才壮着胆子浮出海面。 海面已恢复了平静,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高悬半空,仿佛就坠在他头顶,他浮在海上,大口大口喘气,再想找小船时,早没了踪影儿。 好在指北针之类的必备、贵重之物,他早牢牢缚在身上,并未遗失。 他取出指北针探明方向,又从腰中解下水囊,一通猛灌。 随后,他平躺了漂在海面上,借助释放的一点灵力,托举着身体,能毫不费力地悬浮不沉。 紧接着,他开始抓起胸口的震寰珠,细细摩挲,岂料念头才接触震寰珠,就陷了进去。 邓神秀一惊,险些沉底,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海水,再浮上海面时,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再度将意念沉入震寰珠中。 轰地一下,一记大道雷音灌入他心灵深处:大道无边,大欲胜天,得我欲珠,遇祸莫怨。 大道雷音才散开,刷地一下,一头黑漆漆的西瓜大小圆脑圆脑的飞猪迎面撞来,险些将他灌入其中的意识撞散,那头飞猪面目狰狞,眼生怒火,邪气凛然。 邓神秀懵了,尽管他得震寰珠前世今生加一块儿也没几年,但也算使用频繁,从没见过这么邪性的玩意儿。 “莫非是那镇国龙气激活了震寰珠。” 他意念才生出,黑猪竟然传出了意念,“此为大欲珠,不叫震寰珠。激活大欲珠的是至纯精气,不是镇国龙气。” 邓神秀被震惨了,用意念道,“你是?” 黑猪道,“吾乃器灵怨渊。” 邓神秀道,“这大欲珠从何而来,你存在多久了,可还需要至纯精气,现在你处于何种状态,可能提供清灵气与我……” 他本来就对震寰珠存在诸多疑问,如今震寰珠彻底激活,生出了器灵,他没道理不打破砂锅问到底。 熟料,黑猪不知是灵智低下,还是才复苏的缘故,对邓神秀的许多问题,根本不做理会。 问了半天,邓神秀才勉强弄清楚,器灵有两个,一个叫“怨渊”,一个叫“显”。 现在整个大欲珠还处在沉寂状态,也就是说,还需要吸收充足的负面情绪,才能将“显”唤出来,提供给他“太清气”。 怨渊没有交流欲望,只回答和大欲珠有关联性的信息,而且惜字如金,没有情绪。 让邓神秀弄不清楚,这器灵到底有没有灵智,还是只是一段植入的记忆。 怨渊不肯交流,邓神秀只能将意念从大欲珠中挪出,长夜漫漫,想睡也睡不成,他又取出至善令,开始刷帖。 在论坛里闲逛一圈后,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帖子,给楚狂歌发了个私信,本打算撩拨一下楚楚,结果楚楚没有音信,多半是在感悟剑诀。 扫了一排私信星名,忽地,邓神秀的眼神在“血杀三千”的星名上定住了,接着,他给血杀三千发去一句超经典的信息:在么? 按道理说,两人已经彻底闹掰了,奈何邓神秀是个死没脸的。 他聊扯“血杀三千”,自然是因为他又缺了点啥,找别人不合适,还是“血杀三千”大有潜力可挖。 他信息发过去大概半柱香,明玉洞府内,才将意念沉浸入至善令中的曹达化从暖玉床上一咕噜坐了起来。 这几天,他简直度日如年。和邓神秀闹翻后,他依旧对“镇国龙气”恋恋不忘,又不敢用私信骚扰邓神秀,派人去查“特污兔”的底细,毫无线索。 总之这段时间,他过得浑浑噩噩。 此刻,邓神秀主动找他,让曹达化看到和“镇国龙气”再续前缘的可能。 “找我何事?”曹达化明明内心骚动如火,偏要故作高冷,神似删了网恋男友威信号忍不住重新又加回的女网友。 “没事儿就不能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聊镇国龙气,总有的聊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日果有没有,有的话匀我三五个。” 这正是邓神秀找曹达化的目的,他要配置三光宁血膏,现在是万事俱备,就差大日果了。 这玩意往别出寻,不好找,血杀三千貌似在至善宫的地位不凡,应该是有办法的。 曹达化一阵胸闷,他就知道特污兔轻易不找上门来,只要找上门来一准没有好事。 他不打算继续惯着,回复:“大日果我的确能弄到,但必须用镇国龙气换,我可以搭一些星耀值,考虑好后答复我。” 回复完毕,曹达化先退出论坛,他打算先抻一抻。 邓神秀连续去信,没有得到回复。 血杀三千这一波操作,把邓神秀秀懵了,怔怔半晌,才明悟过来。 随即,他开始全盘策划“弄大日果”的计划,想了大半夜,终于有了大略方案,并开始付诸实施。 ………… ------------ 115章 互钓 东方才腾起一抹鱼肚白,邓神秀视野中出现了一艘渔船,他一跃而起,踏浪而行,冲出七八里,跃上渔船。 他狂暴的姿态唬了船上的几名渔夫一跳,一片金叶子撒出去后,船上紧绷的气氛立时缓和。 很快,邓神秀得到了热气腾腾的鱼羹,厚实干硬的大饼,鲜香的黄豆酱。 几碗鱼汤下肚,他彻底活过来。 饱餐一顿后,在三片金叶子的驱动下,渔船返航,花了一昼夜的工夫,邓神秀重新踏上了陆地。 腊月十三,他回了汉阳县城,整个县城明显比往日热闹,各种腊货挂满了半条街。 邓神秀戴着斗笠,借着夜色,潜回家中,有左老掌柜的打理,他的小家一尘不染,连厨房里的水缸都是满的。 邓神秀径直上了阁楼,摇动摇杆,不多久,左老掌柜溜了进来,带了个食盒,说临近大年,包子销得快,天没擦黑就卖光了。 他让老伴新下了一锅炸酱面,让邓神秀将就着对付。 邓神秀倒也不是肚子饿,离家久了,总想见见家乡人,和老左说了会儿话,心情也变得不错,三两下扫干净两大碗面,老左给泡了壶茶才返回家去。 “不管了,等鹿鸣会结束,和母亲一起过年。” 邓神秀掰着指算了算日子,距离鹿鸣会举办的时间,也就小半个月了。 他自己并没把这鹿鸣会当一回事,完全是看苏青面子,他才打算参加。 夜色已深,灯火幽暗,他没什么睡意,取出至善令给倔强的萝卜发了条消息:“可以开始了。” 不多时,他收到了倔强的萝卜的回信,又等了片刻,至善论坛异闻板块,多了一条求购大日果的帖子。 自上次和血杀三千联系后,邓神秀看似忘了大日果,实际上,他是和血杀三千在互抻。 以他和血杀三千打交道的经历来看,镇国龙气对血杀三千绝对重要至极,血杀三千强忍着不和自己纠缠,不过是躲在暗处等自己松劲儿。 但松劲儿是不可能的,变套路是可行的。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地感慨,感慨“多读书真的是极有好处的”。 尤其是在至善论坛出世后,邓神秀从没像现在这般热爱阅读。 当然,他阅读的内容只限于大欲珠中。而且阅读的方向,也开始转变,以前他爱看想见江南的写实类作品。 自此有了论坛后,他的兴趣变了,专门找那些涉及到一个叫“网络”的幻想小说看。 那种小说,他本来是不爱看的,因为太虚无缥缈了。 里面动辄出现快比奔马的铁盒子,上天比秦清那匹天马飞得都快的铁鸟,可以射出几万里炸毁一座城池的炮弹。 这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在他看来完全是作者夏祭吧乱写,还是想见江南等一批作者更为成熟,创造的作品更贴合现实,让人亲切。 但没办法,这些幻想小说中涉及“网络”的内容,和至善宫论坛有着极强的映射作用,很多有意思的套路,便是在这些小说中发现的。 今次他折腾大日果的套路,就是在那些幻想小说中受到的启发。 他料定,倔强的萝卜求购大日果的帖子一出,一定会惊动血杀三千。 不得不说,邓神秀快成曹达化肚里的蛔虫了。 自打上次邓神秀撩拨完曹达化后,本来近期睡眠质量就不大好的曹达化彻底没觉了。 这几日他一直捧着至善令,在论坛里刷帖,仿佛重度网瘾患者。 苦守三天,当倔强的萝卜才发布了求购大日果的帖子,曹达化嘴角终于浮起一抹邪魅的微笑,心中暗暗得意,“终于忍不住了吧,还知道换小号。” 当下,他火速联系了他座下星名叫“惜花君”的弟子,要惜花君去那帖下留言,说有大日果出售。 曹达化不忘交待惜花君,一定要等上几个时辰,才去发帖。 他担心,人家那边求购大日果的帖子才挂出来,这边马上就说有,会引起特污兔的怀疑。 他和特污兔打交道以来,心灵上受的创伤太多,在对待和特污兔有关的事情上,不敢有丝毫的轻视。 惜花君领命,正要按曹达化的建议办,紧接着曹达化的私信又来了,“赶紧发帖,赶紧发帖,不要等了。不,最好私发,和倔强的萝卜取得联系,无论如何要促成这次的交易。” 原来,曹达化才交代完惜花君,便去倔强的萝卜求购大日果的帖子下守着。 他这边交待惜花君等几个时辰再回帖,未曾想,倔强的萝卜求购大日果的帖子内,接连有人回复,表示愿意出售大日果,还报了价。 虽然帖内不乏有捣乱看热闹的,但曹达化看得出来,有两个家伙似乎是真的诚心出售。 他怕引起特污兔的怀疑,准备抻一抻,可看眼下的阵势,再抻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很快,惜花君传来回信,“已经和倔强的萝卜取得联系,那边要我报价。” 曹达化:“每枚十五,看他怎么说。” 他是根据贴内的报价,加了一些报过去的,并不指望这个价钱,特污兔会接受,就等着特污兔讨价还价,目的是把戏做得真实一些。 等了一会儿,惜花君没有消息传来,曹达化急了,发信问他怎么回事。 惜花君回复说,还在等待倔强的萝卜私信。 曹达化急了,猜测倔强的萝卜必定是在和另外两个卖家讨价还价,立时指示惜花君,“问他要几枚,要三个以上,可以降到每个十二。” 这回,惜花君很快回信,“他要三个,说每枚八个点就成交。” 曹达化回复,“不行,你回九个点,咬死了九个点。” 十余息后,惜花君:“他回了,说九个点可以成交,但他坚持通过中间人交易。” 曹达化回复:“可。” 至此,他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暗暗冷笑,“兔子啊兔子,我就知道你这尾巴藏不了多久,迟早被老夫一把抓住。” 就在曹达化自鸣得意之际,倔强的萝卜也和邓神秀通报了情况。 ------------ 上架感言兼求新书月票。 新书上架,滋味复杂。 在我看来,写书就是养孩子,我这个生母的能力有限,奶水不足,孩子能不能养活,养大,还要靠诸位你奶一口,我奶一口,不喂毒奶,应该就能活下去。 卖惨的话,实在说不出来,但我觉得起点应该没几个作者敢跟我比惨吧。 昨夜静思过往,一连在文档上写了一千多个惨。 其中凄惨,溢屏而出。 拜求订阅,拜求月票。 江南顿首百拜! ------------ 116章 新仇旧恨 邓神秀很满意,通过答疑的形式,向倔强的萝卜支付了两个点的星耀值,表示感谢。 他虽然持有倔强的萝卜的致命把柄,但他深知光靠威胁不能长久。 所以,他每次使用倔强的萝卜,都会支付报酬。这次也不例外, 此番钓鱼成功,在他预料之中。 曹达化的脾性,他基本摸透了。至于那惜花君的身份,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必是曹达化的小号。 因为那个帖子内,几个嚷嚷要出售大日果的,全是他找的小号。 事情是交给邵甫办的,上次楚狂歌就是用的邵甫的“人间正道”的号,坑了他的海妖船船票。 楚狂歌那一帮人基本都加入了至善堂,如今至善堂广发至善令,扩充论坛,邵甫他们一帮人胡滚人手一号,自然够邓神秀折腾。 当然,为了私密,邓神秀只让邵甫做中间人,调动的这些小号,邵甫以下,并不知道邓神秀的存在。 而整个钓鱼套路,也是他在大欲珠里的中学到的。 的情节是这样的:说在一个什么群内,除了受害人,其余的账号,全是犯罪份子的小号。 这个套路,他拿来一用,曹达化立时成了受害者。 邓神秀正盘算着下一步行动,倔强的萝卜又来了私信:我觉得惜花君并不那么妥帖,要不取消这次交易吧。 邓神秀回复:“大日果对我万分重要,必须交易。中间人找得如何了?我看那个韦扬仁就不错,口碑和信誉度挺高,就找他吧。” 等了足足十余息,倔强的萝卜才回复:“好吧,但我的星耀值不够。” 邓神秀:“我现在就转给你。” 当下,又通过答疑的方式,他向倔强的萝卜转移了三十个点的星耀值。 购买三枚大日果,需要支付二十七点,中间人费用三个点。 论坛发展迅速,新型词汇和新兴业务也都在快速发展着,中间人就是在一次次交易中应运而生的。 论坛发展肇始,拥有至善令的都是有身份的,都顾忌形象,交易通常是说妥了,就会达成。 后来论坛扩大,鱼虾蟹全涌了进来,论坛里经常会出现“战斗贴”,举报不诚实交易者。 开始这种举报还有威慑力,后来出现了水军,一通炒作,举报者往往落在了下风,举报被说成了污蔑。 在这种情况下,中间人就诞生了,通过一次次成功的担保交易,中间人的信誉度就建立起来。 在论坛里口口相传,他们的口碑就形成了。 此番,邓神秀要求的“中间人交易”,整个流程是这样的:倔强的萝卜先和惜花君、中间人三方互相联系,沟通好交易细节。 随后,倔强的萝卜向中间人支付星耀值和佣金,中间人持有买家支付的星耀值后,去找到惜花君,购入大日果,再来交付给倔强的萝卜。 半柱香后,倔强的萝卜有了回信:“已谈妥,后日正午,韦扬仁在清风山和我完成交割。” 邓神秀:“不是说好了淮西找个城池交易么?” 倔强的萝卜:“韦扬仁说太远了,折中之地,就定了清风山。有问题么,如果有问题,我们可以取消交易。” 邓神秀:“没有问题,就定清风山。” 和倔强的萝卜沟通完毕,邓神秀连夜出门。 他选定的和中间人的交易地点是淮西,只因距离在淮西举办鹿鸣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他打算等交易达成后,就近赶去淮西。 如今地点定到了距离淮西还有两百里的清风山,交易达成后,他又要辛苦赶路。 邓神秀出门就奔谭明府上,路过街市,才想起来,好久没登门了,再空手去,非是为客之道。 可眼下时间已晚,还开着的就剩烧腊铺和混沌摊了,不得已,他入烧腊铺买了两斤香肠包好,就上了谭府。 得了门子禀报,谭明疾步行出,脸上写满不满,“你小子真叫人着急,苏大人已经好几次来信问你境况,也不知你去了何处。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哇……” 眼见着谭明就要拉着自己长篇大论,邓神秀把香肠往他手里一塞,打个呼哨,一声响亮的嘶鸣后,就听见马蹄轰然落地声。 却是照夜狮子马又从马厩挣脱,跳墙出来,邓神秀几个晃身,就上了马,冲谭明一抱拳,“谭大人,告诉苏老师,鹿鸣会我一定参加。学生尚有急务,借马一用。” 话音方落,他策马扬鞭,马蹄嘚嘚,转瞬没了踪影。 谭明气得两眼直冒金星,怒骂,“好个竖子,当本官是你的马夫么!”骂完,便要将邓神秀送的礼盒扔出去。 才一用力,有油脂渗透礼盒,他心生好奇,打开一看,见是两斤烤熟的香肠,哭笑不得,抓起一根香肠,在门子的目瞪口呆中,塞进嘴巴,大口咀嚼,像是在吃谁的肉。 得亏照夜狮子马神骏,他赶到清风山附近的东郭镇时,距离约定的交易时间,还有好几个时辰。 他将照夜狮子马放入山林,任他驰骋,他则罩了斗笠,快速赶到了清风山,上到最近的景阳峰,观摩一阵,心中有谱,转下山去。 一个时辰后,他给倔强的萝卜发去了消息,让倔强的萝卜给韦扬仁去信,选定景阳峰山腰迎客松下为交易地点,交易时间就定在今日正午。 事涉近三十星耀值的货物,倔强的萝卜和韦扬仁都很准时,正午不到,双方都赶到迎客松下,两人装束神似,皆是斗篷罩身,不漏丝毫皮肉。 至善宫进入论坛时代后,似乎人人都以星名为生,以保密为第一要义,没有任何人肯轻易显露真身。 双方相对而站,没人说话,皆在袖中拢了至善令,通过私信交流。 因为星耀值早就提前交付,此刻,韦扬仁只是交付货物,只待倔强的萝卜点验完,整个交易就结束了。 至善令内交流完毕,韦扬仁交给倔强的萝卜一个红色木匣,倔强的萝卜验视一番,确认无误,就结束了交易。 有中间人的交易就是这样快捷,中间人完美规避了大多数风险。 韦扬仁退走后,倔强的萝卜依旧立在迎客松下,山风吹得他斗篷飘摇。 他并没有下山,而是沉声道,“交易结束了,还有什么指示。” 刷的一下,一道黑影飘然而至,来人身形高大,一身青袍,头戴斗笠。 岂料,青袍斗笠客才现身,便听一声长啸,“想不到吧,狗贼,你终于现身了,咱们新仇旧恨一并算。” 伴随着喝骂声,一个白袍斗笠客从远处御风飚来。 青袍斗笠客冷声笑道,“早料到你会隐在暗处,说的不错,咱们新仇旧恨一并了结。” 嗖地一下,他横空掠起,迎着白袍斗笠客便发动了进攻。 两人一对招,倔强的萝卜就看傻了。 半空之上,气浪翻涌,两人竟能借助气劲,横空不落,一招一式,皆令山石破碎,古木断折。 如此恐怖手段,倔强的萝卜闻所未闻。 此间凶险,他不敢久留,急急往山下奔去。 交战双方竟丝毫不关心他的去留,他竟从容下山。 才下到半山腰,忽然一道身影横了出来,阻住了他的去路,却是个绿袍斗笠客,“干得不错,东西给我。” 沙哑的声音才传来,倔强的萝卜懵了。 这声音他听过,是特污兔的声音。 可上面打的热闹的两人是谁。 来的正是邓神秀,他劈手夺过木匣,打开验视一遍,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蹭地一下,闪身消失无踪,临去之前,冲目瞪口呆的倔强的萝卜摇了摇手中的至善令。 倔强的萝卜如坠冰窖,赶忙取出至善令,发去私信解释,“前辈,我也没办法啊,你才让我发帖不久,那人就找上门来了。根本不容我反抗,我只能按他说的办。 再说,我也暗示过前辈,两次让前辈取消交易,可前辈您没答应啊。我真的是尽力了,我一个蝼蚁,夹缝中求活,实在没有办法呀。” 倔强的萝卜说的是实情,他才发帖不久,东王三就找上门来。 上一次,邓神秀要弄异鸢花,东王三着倔强的萝卜钓鱼特污兔,其目的就是想确准特污兔是不是乙三六,是不是姬霸龘。 虽然钓鱼行动失败了,但东王三经过自己缜密的分析,确定了特污兔就是乙三六,就是姬霸龘。 他和姬霸龘仇深似海,既然锁定了特污兔就是姬霸龘,他心头的火就压不下去了。 但他不打算盲动,而是安静地等待时机,私下里安排人关注倔强的萝卜在贴内的动静儿。 倔强的萝卜才发帖,他就知道了,立时意识到大日果这样的珍贵药材,倔强的萝卜用不上,多半就是姬霸龘想要。 于是,他打上门来,倔强的萝卜只能招供。 姬霸龘逼着倔强的萝卜配合特污兔,他就等特污兔和倔强的萝卜交易的时候出手。 只要锁定了倔强的萝卜,就不愁抓不住姬霸龘。 倔强的萝卜不敢违背东王三,又觉得特污兔对自己不错,更担心东王三阴不死特污兔,自己被特污兔找后账。 没办法,他只能先后暗示特污兔取消交易,也亏得东王三无法读取至善令的私信,不然他连暗示都做不到。 ------------ 117章 二段 却说,倔强的萝卜私信才过去,邓神秀就回复了:“无妨,你也不容易,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么。好生保护自己,再会。” 宽慰完倔强的萝卜,邓神秀就退出了至善令。 他怎会读不懂倔强的萝卜的暗示,此次他没选定邵甫,而是让倔强的萝卜发钓鱼贴,为的就是引出倔强的萝卜身后那人。 上次求购异鸢花被钓鱼后,邓神秀一直惦着此事。 今番,他要下钓钩,索性下大料,多钓一条就是。 至于倔强的萝卜背后之人会不会上钩,他心里其实没底,但倔强的萝卜先后两次暗示他取消交易,他立时安心了。 此番,倔强的萝卜和韦扬仁交易,他就隐在对面山上瞭望。 不出所料,血杀三千跟踪韦扬仁找了过来。与此同时,神秘客跟着倔强的萝卜也找了过来。 倔强的萝卜才召出神秘客,血杀三千就冲了出来,多半是把神秘客当成了自己。 显然,神秘客也把血杀三千当成了自己。两人这一通猛杀,气浪狂飙,他也忍不住暗暗惊心,这分明是真元境才有的手段。 他现在才内力五品,虽有绝世剑法傍身,但若真遇上真元境老怪,唯有赶紧投降,跪求全尸,才是正途。 却说他捧着大日果飞速下山,不多时,潜入东郭镇上的同福客栈。 他这边才进东郭镇,东王三一个飞身飘到倔强的萝卜身前,拦住他去路。 倔强的萝卜心生震怖,急道,“前辈,我也没办法啊,匣子,匣子被他抢走了,我……” 东王三一挥手,“不必说了,我知道了,这些年过去,想不到这混账竟修出如此实力。不过,撞到老夫手里,算他倒……哇,哇……” 东王三比没装完,哇哇喷血,前大襟都被鲜血湿透了。 许是觉得在倔强的萝卜面前失了面子,一抹嘴,竟腾空跃上树梢,转瞬没了踪影。 倔强的萝卜懵了,定定立在原地许久,喃喃道,“什么他就知道了,我说什么了?” 他思索良久,终于回过味儿来,感情这老家伙和自己一样,把白袍老怪当成了特污兔。以为是白袍老怪抢先一步夺走方匣,这也太能脑补了吧? 倔强的萝卜正要喊住东王三,准备解释一通,忽地住口。 一者,老银币愿意误会特污兔实力强大,没准有了顾虑后,以后就不来骚扰自己。 二者,特污兔对自己不错,犯不着没事找事。 最重要一点,他觉得老银币完全不是特污兔的对手,特污兔才是银币界的霸主,这么损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 开罪这样的银币,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安生么? 一念及此,倔强的萝卜立时有了取舍,取出至善令给特污兔回复了消息:那人误会了白袍斗笠客是前辈,前辈可以安心了。 收到倔强的萝卜来信的时候,邓神秀正在同福客栈胡吃海喝,掌柜的是个风骚熟女,很会来事,指使一个姓白的小二,赠送了不少小菜。 阅罢倔强的萝卜的私信,邓神秀回复,“知道了,保护好自己。” 他才要放下至善令,又有人发来私信,竟是血杀三千。 “想不到你竟有如斯手段,老夫心服口服,今次算是老夫的不是,老夫自会向你谢罪。关于镇国龙气,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距离景阳峰不远的一处山崖上,曹达化一边用至善令和特污兔交流,一边往口中塞着丹药,他面色蜡黄,血气大亏。适才一战,他也吃亏不小。 但他仍旧不死心,只不过这回他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开始正视特污兔的实力,将他当作平起平坐的交易对象。 邓神秀,“清风山一战,老兄的实力果然登峰造极,只是你我之间,是敌非友,今日之仇,老夫必报。” 血杀三千;“阁下何必动怒,一场误会,老夫愿意有所表示。这样吧,大日果便算我免费赠给阁下的,中间人的佣金,我也补偿给阁下。不知这样的诚意够不够。” 为了镇国龙气,面皮什么的,曹达化也顾不得了。 至于邓神秀,一入论坛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邓神秀回复:“也罢,不打不相识。不管怎样,你我同出至善宫一脉,脱下伪装,也许也曾把酒尽欢过。老夫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有星耀值啥啥都好说,交朋友算什么,磕头拜干爹都行。 收到邓神秀回信后,血杀三千不再废话,用几个答疑帖,向邓神秀完成了三十点星耀值的转移支付。 收到星耀值后,邓神秀去信道,“镇国龙气,我还有一些,匀给阁下一些也成。但交易必须公平,等一段时间,若我还有所求,一定来找阁下交易。” 曹达化:“如此甚好。” 他再是着急,也只能忍耐,不能将才缓和的局面,又弄崩溃。 邓神秀在同福客栈歇了一夜,次日,退房离开,临去时,带走不少干粮。 随后,他又往镇上的药铺走了一遭,采购一番。 他没急着往淮西去,而是就近入山,寻了个临近水源的山洞,一番清理后,就住了进去。 配置三光宁血膏的宝药既已凑齐,他自然想着把药剂调配出来。 配置三光宁血膏不比炼丹,过程并不复杂。 他在药铺采购了配药用的设备,将极星草、漏月花,大日果,按比率配伍,尔后一点点捣碎,捣成糊状,用药瓶盛了。 密封一昼夜,次日糊状的药剂,就成了殷红的膏状物。 如此,三光宁血膏就调配成了。 邓神秀精神状态大好,不必休息。 当下,他脱去通身衣衫,在洞中盘膝坐了,催动灵力,七根岩心针凌空悬浮,依次刺中正经七窍。 霎时,他周身的气血沸腾起来,他逆行经脉,狂涌的气血越演越烈,整个人仿佛被血气充满的气球,似乎再多鼓胀少许,便要爆裂开来。 他赶忙催动太清气游走全身,剧烈的疼痛,立时得到有效缓解。 气血不停奔涌,七七四十九个周天以后,他周身开始一点点溢出杂质,涓滴内力开始在丹田处汇聚,随后游走全身。 他心中暗喜,知道刺穴的手段开始奏效,越发沉稳地搬运气血。 时间一点点溜走,一个昼夜后,他通身筋络传来龙吟般鸣响。 随后,邓神秀停止了搬运。 他知道自己跨入了内力四品,轻轻行功,筋如虬龙,内力奔涌至四肢百骸。 但此时狂暴的气血,已渐渐失控,依旧在体内奔涌,他也承受着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剧痛。 若放任气血继续奔涌,他的筋络迟早被冲毁。 然而,既已调配好了三光宁血膏,他心里安定得紧。 随着一份份的宁血膏入体,冰凉的感觉游走全身,奔涌的气血渐渐平宁,第七个等份的宁血膏入口,他的气血已完全平复下来。 但这不俗的冰凉感,让他有些上瘾,索性便将这最后一个等份的宁血膏也吞服了。 待宁血膏药力化尽,邓神秀轻轻挥掌,地上的镇邪剑凭空跃起,长剑挥动,剑芒吞吐,宛若盈盈烛火,比之内力五品时,盛大了太多。 嗖地一下,大片剑芒吞出,正中山壁,咔嚓一声,一块长达三丈,高约丈许的巨大山石竟被剑芒扫得从山体上炸裂下来。 “不错不错,心情好极了。” 邓神秀丢了宝剑,纵身跃入不远处的溪流,一番洗漱后,跃上岸来,催动气血,蒸干身子,披上衣衫,盘膝坐了下来。 距离鹿鸣会还有十来天,现在返回汉阳已经不赶趟了,索性,他又返回同福客栈。 临去之前,他在山里找过照夜狮子马,想着一直劳烦老伙计,还没犒劳过,本想带着它入镇子,好好放松放松,却不料任凭他如何口哨,也不见这家伙踪影。 他猜到定是这家伙玩得野了,不肯回返,无奈,他只能自己返回同福客栈。 见得他来,风骚的女掌柜远远迎来,大嘴厨子和白姓跑堂的也跟了出来迎接,实在是邓神秀出手阔绰,服务行业的从业人员就没有不喜欢这种土豪的。 酒足饭饱,倒在软绵绵的新晒的棉花被褥上,望着窗外绞绞洒洒的雪花,邓神秀有些思念母亲了。 忽地,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声炸响,接着,又传来女掌柜叱骂孩童的声音。 如此一搅和,他仅有的一丝睡意也阵亡了。 无奈,只能取出至善令,刷刷帖子解闷先。 岂料,他意念才沉浸入至善令,再度看到了流溢的星河。 随即,星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空白晶幕。 很快,晶幕上出现了文字,却是要他握紧至善令,鼓动气血。 邓神秀暗叫神奇,猜到必定是因为自己突破内力四品,气血有所波动,被至善令感知到了。 他依言照做,很快,晶屏上显现新的文字:成功进阶内力四品,段位将自动晋升。 刷地一下,他星名出现在晶幕上,左上角的青铜徽标未有改变,右上角的数值由“一”变作了“二”。 ------------ 118章 更高层的圈子 与此同时,邓神秀的星耀值的实际值没有变,但累计值变了变作了三百。 邓神秀不由得暗叫“小气”,他还以为此番成功进阶,星耀值也会跟着涨一波,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晋升完成后,继续有文字在晶屏上显示,提示他的权限增加了一项:可以自由支付星耀值。并作了大段解释。 当下,邓神秀从私信里找到知污猪,意念选中,按照提示的操作方法,动用意念,果然成功给知污猪转移了一点星耀值。 他星耀值才转移过去,楚狂歌的私信就来了,“今天什么日子,你还能记得楚某?我记忆中的邓神秀,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没这么抠搜。咦,不对,你怎么可以直接支付星耀值了,到底怎么回事。” 邓神秀:“年轻人,世界很大,有很多未知的神奇,等待你慢慢发掘。发掘的过程,就是生命的真谛,作为天选之子,你应该有这个觉悟。” 楚狂歌:“……” 才摆平楚狂歌,晶屏上又有文字提示,询问他是否进入私信室,并提示所谓私信室,是至善宫高层人士对话的地方,想要进入,必须先完成验证。 邓神秀在意这个至善宫论坛,就是看中了信息交换这个重要资源。 如果能进入到更高层的圈子,获取的资讯必定更为珍贵,他何乐而不为。 他回复:“愿意加入。” 晶屏立时给出文字:“城南李氏姊妹,待字闺中,父亡举葬,众宾中一男容颜甚美,妹甚慕之。葬毕,美男去而不见。 数日,妹杀姊,以求再葬而见美男。此事近妖,汝何评?” 邓神秀心弦一颤,回复:“帅气的男人应该避免参加葬礼。” 晶屏空白了好一阵,才给出第二题…… 邓神秀一番操作,成功通过了验证。 前一世,他在至善宫干过几年赏令使者。那时,至善宫招收相当位置的人员,都会有这样的答题验证。 此类题目有多个类型,总体以阴暗,邪僻的格调为主,除了上述的问答以为,更多的是涉及对大梵神虔诚信仰的。 上一世,他遭遇的变故颇多,性格偏激,轻而易举地通过了验证。 后来,作为赏令使者他也有招募权,是以,他也得到了题库权限。 此刻,至善论坛官方验证的题目,还显得很稚嫩,花样不多。他故意像答第一题时,答错几个无伤大雅的。 但只要涉及信仰大梵神的,他的回答就会显得很虔诚,狂热,偏执。 他很清楚,至善论坛官方最需要的就是这样偏执狂热,却又没那么多邪僻心机的家伙。 答题完毕,邓神秀通过验证,晶屏一闪,他进入了一个对话空间,想必就是私信室了。 在他看来,这所谓的私信室,就是个放大版的私信空间。 只是私信的对象,从一人变成了多人,此外,能清晰看见那些人在私信室内。 他出现的时候,私信室内只有三五人。 他出现后,私信室内的人不停增加,增加到近三十人时才停止。 很快,空间内有人发消息了,说话之人星名“秋叶原”:“又有新人来了,来的正好,老规矩,给私信室内的老人,一人五点星耀值。” 乌沉斗篷回复:“速发速发,不然让北河把你挪出去,这里不需要不守规矩的人。” 寂寞剑客:“你们无不无聊,要说废话,去论坛板块,这里是什么地方?” 寂寞剑客似乎颇有威严,他发出消息后,乌沉斗篷和秋叶原便没有发言了。 邓神秀也故作高冷,没有回复,他挨个儿看了一遍私信室里的星名,并没有找到三千血杀。 他暗自猜测,这样的私信室,应该不止一个,否则以血杀三千的段位不可能进不了。 没有熟人,他更放得开了。论坛世界,隐秘是第一要义。 忽地,私信室又有人发信,发信的叫秋之神光:“正好大家都在,通报一件事,鹿鸣会将开,总堂有志于此,列位有何意见,尽可言明。若有真知灼见,北河长老会上复总堂。” 秋叶原:“我有一事不明,鹿鸣会从来都是四大书院轮流举办,也都是在四大书院的道场举行,这次为何转到淮西。” 寂寞剑客:“这个我可以回答你。数年前,岳麓书院至宝儒心碑破空飞出千里,正落在淮西汤孙湖畔。我想这和此次岳麓书院选择淮西作为举办地,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夜流觞:“据我所知,儒心碑落于淮西,也并不稳固,偶尔悲鸣,四方不安。此次举办鹿鸣会,未必不是想用诸儒的才气,安抚儒心碑。” 抱剑老人:“神光兄,总堂关注鹿鸣会作甚?” 秋之神光:“有确切消息,董国公曹孟山加速招兵买马,将有志于两淮,战事一起,兵连祸结,不利于总堂谋划。 此次鹿鸣会,东宫,燕王府都派出了强力人物,想要争夺儒心碑,内阁也派出了重量级人物,想要弥合几方矛盾。 一旦儒心碑真被哪一方夺取,矛盾必定激化,朝廷少不得一场大乱。朝廷一乱,曹孟山绝不会放过这大好良机。” 抱剑老人:“总堂的具体诉求是什么?” 秋之神光:“让鹿鸣会顺利举行,儒心碑最好安然无恙,仍归原位。总堂的布局需要时间,近期内,总堂不希望两淮发生暴乱。 我知道诸位在各方都插得很深,应该也养了不少鸽子,这个档口是不是该放出来溜溜了。” 邓神秀知道所谓的鸽子,就是傀儡人。上一世,他也有个养了许久的鸽子,已经在山阳县干到了县令一职。 夜流觞:“难度太高,没有强力人物,很难插进鹿鸣会去。我倒是有只鸽子,是淮西负责刑名的强力人物,但鹿鸣会上,他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 寂寞剑客:“要调节平衡的方面太多,即便是多只鸽子配合,也很难完成。此事还看天意吧,儒心碑在汤孙湖已经安然好几年了,不一定这次鹿鸣会上就会被请走。” 秋之神光:“话虽如此,但事关大局,岂能尽看天意?若有谁能完成此重任,总堂奖励五百星耀值。” 秋之神光才宣布完赏格,整个聊天群沸腾了,又有十几个潜水党加入了发言圈子,议论纷纷,但都苦无良方。 邓神秀依旧没有发言,但他的心思已经活泛开了。儒心碑的事儿,他听过,记得是十几年后才破开飞离淮西的。 显然这件事大概率,不会因为自己的穿越,就扇动蝴蝶翅膀。 若如此,这个任务,自己可以接下来,五百星耀值啊,简直是白捡的。 他没有立即发言,而是依旧冷静地窥屏,等待时机。 渐渐地,群内的议论平息了,又过片刻,终于死群。 五百星耀值的奖励,固然能成功炸群,但要解决的困难,难度系数实在高,没人接得下来。 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邓神秀给秋之神光发去了私信:“神光兄,我有一只幼鸽,用得好的话,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秋之神光回信很及时:“你的意思是,这活儿你能接。” “可以一试,但我舍不得我这只幼鸽,将来若是养好了,会有惊人收获。现在撒出去,一旦折了本,实在太令我心痛。” “五百星耀值是总堂的最后决定,你若真完成了任务,我可以替你申请超额之赏。” “我不是贪心之人,再说也是为了总堂大业,我就是担心我那只幼鸽。” 邓神秀必须说符合人设的话,他是通过层层考核才加入进来的,按他的人设,不可能没有一点公心。 秋之神光:“说说看,未必没有万全之策。” 邓神秀:“也就是神光兄了,我才肯交实底,我那幼鸽,乃是汉阳县的邓神秀……” “什么!可是吟诵出正气歌的邓神秀!”秋之神光兄惊到了。 邓神秀:“正是此子,此子性情偏执,满心抱负,对当今朝廷早已不满。借此机会,我稍稍向他传播我至善宫大道,他很感兴趣,如今已是一只很稳妥的鸽子了。 只是他如今能力还很弱,但在儒门中的名声不差,一旦成长起来。将来必能成我至善宫的一枚重要棋子。” 为了那五百星耀值,邓神秀不惜自卖自身。 秋之神光沉默片刻:“真没想到你竟有此等本事,邓神秀的名头极大,总堂的长老们都听过。你若将他养成,未来必是一件奇功。若是成功可能性不高,没必要现在动用这只鸽子。” 邓神秀低估了自己的份量,他万没想到秋之神光竟缩了回去,这事儿弄的。 他一阵烦躁,不好再劝,回复:“既如此,这只鸽子我就先养着吧。” 秋之神光没有回复。邓神秀翻个身睡去。 一觉醒来,下意识就摸到了至善令,念头灌入,秋之神光的私信来了好几条,皆是要他收到,即刻回复。 邓神秀心知有门,赶忙复信,不过十余息,秋之神光的消息就回过来了:“曹孟山那边的动作越来越大,形势很危急了,此次鹿鸣会,务必不能使各方交锋激烈,你那只幼鸽必须动了。” ------------ 119章 金蝉(血丝遗忘萌主加更) 邓神秀:“为总堂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秋之神光;“话虽如此。但能有邓神秀这样的幼鸽,决不能轻易舍弃。他现在名声虽响,但苦无身份,未免人微言轻。我已经联系总堂诸位长老,连夜为他运作了一个名分,金蝉博士。” 邓神秀脑瓜子嗡嗡的,他虽是个假文人,却也听过金蝉博士的名头。 寻常儒生除了进学求取功名,还有一种途径,就是参加帝王的经筵,可获得博士称号,按等级高低,赐予金蝉、银蝉、铜蝉。 进士常有,博士不常有,论成色,博士的资格一点不比一甲进士逊色。 只是近几朝,太子府也有了赐予博士称号的权力,博士的成色才稍稍降低了一些。 即便如此,一个金蝉博士拿出去,也依旧稳稳压住二甲进士。 当今存世的金蝉博士的数量,也绝不会超过两双手去。 若真能得一个金蝉博士的封号,便是没有那五百星耀值,他也是千肯万肯的。 金蝉博士这玩意简直就是不入体制,而超越体制,再适合他不过。 他深觉得这步棋走对了,不由得暗暗感叹,还是靠着至善宫这样的大势力最好发展。 与此同时,他也暗暗震惊至善宫的实力。 一夜之间,就把金蝉博士的事儿给落实了,这是何等惊人的能量。 邓神秀回复:“金蝉博士名分非同小可,若太假,恐遭议论,徒惹是非。” 秋之神光回复:‘勿忧,此乃三年以来太子府发出的第一个金蝉博士的封号,也是太子亲自签发的。 文告、金蝉,直接投递到了泰安府永丰商行的储货柜中,报上密匙,便能自取。可以告诉邓神秀,让他万事无忧,放心运作。”随即给出密匙。 邓神秀回复;“收到。” 秋之神光就再没了消息。 有了至善宫总堂的背书,他胆气壮了不少,自今日始,老子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虽然组织邪恶了一点,但架不住势力够大,将来欺男霸女,不怕背后没人戳着。 他正做着欺男霸女的美梦,门被撞开了,他一定睛,从床上翻身站了起来,惊声道,“这是吹的那阵风,您怎么来了?”来的竟是谭明。 谭明一脸乌青,面无表情盯着他,“真想凿开你脑袋,看看里面到底灌的都是什么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有闲心躲在这儿睡大觉。 知不知道这次为了和你争锋,半个儒门的后起之秀都憋足了劲儿。虽然让你低调,但你也得面子上过得去呀。你真想苏大人的名声受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高亢的马嘶声,邓神秀道,“你找到照夜狮子了?我说你怎么找过来了,原来是出了叛马。” 邓神秀猜得不错,谭明正是先用秘法找到了照夜狮子马,再让照夜狮子马凭着惊人的嗅觉,在同福客栈堵到了邓神秀。 见邓神秀一脸的淡然,谭明没由来一阵心累,人家正主都不急,自己瞎急,实在无趣。 当下,他拍过一个信封,转身去了。 邓神秀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车票和一张地图,地图上详尽绘制了许多乘车站点,和发车时刻表。 邓神秀研究片刻,立时弄明白原来这是岳麓书院为迎接天下才俊前往鹿鸣会举办点,特意备下专车。 邓神秀仔细阅览地图,很快就找到了距离同福客栈最近的站点,就在清风山顶,最近的发车时间,就在今日午时一刻。 看着时间还早,邓神秀沐浴一番,换了一套崭新的绿袍,这才离开同福客栈。 他提前赶到清风山顶的候车点,将近午时,便见空中西南方向游过来一条长龙。定睛看去,却是七八节耦合在一起的车厢,被数十匹飞马拉扯着。 飞马环列车厢四周,保持车厢受力均衡,以此保证车厢的平稳,车厢的最前端立着两名车夫,举重若轻地甩着长长的马鞭,操控着飞车的行进。 邓神秀隔着老远就出示了车票,飞车轻飚而来,在他身前丈许处停住。 随即,一节车厢的车门打开,延伸出一个踏板来。 邓神秀腾身在踏板上轻轻一点,跨进车厢来。单节车厢长约五丈,宽约两丈,挨着车厢的两边设了不少柔软沙发,中间留了颇宽的过道。 足有三十余座的车厢内,坐了不过十余人。邓神秀正打算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忽地发现西北方向有煞气袭来,凝目看去,眼睛亮了,秦清坐在那边,周遭围了四五人,正说得热闹。 许久不见,秦小乙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玉颜清冷,仿佛浴雪莲花,正襟危坐,灿灿星眸中偶尔流露出一丝惆怅。 想着母亲还多亏秦小乙照顾,这段时间,他忙于俗务,秦小乙托谭明投来的不少书信,他都阅而未回。 无怪这会儿两人才照面,秦小乙便投来死亡凝视。 邓神秀深吸一口气,脸上堆出笑来,远远冲秦清一拱手,“真是巧了,没想到师叔也在此间。”说着,又冲秦清身边几人团团一拱手。 秦清嗯了一声,根本不理他。众人见秦清这般态度,也就礼貌地冲邓神秀点点头,依旧自顾自说话。 邓神秀暗暗叫好,行到远处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手从隔开两对沙发的红木条案上取了一只蜜橘,一边剥了取食,一边欣赏窗外风景。 湛蓝的天幕上,白云朵朵,天风温润,脚下是滔滔汉江,襟带着绵延群山,如此美景,再配上入口香甜的蜜橘,邓神秀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当然,如果没有和秦清斜对座的唤作张兄的圆脸白胖书生不停地向秦清献殷勤,时不时朗诵他那定是憋了多日才沤成的酸腐之作,他的心情能更好一些。 张兄一首“静夜咏怀”咏罢,旁边还真有捧臭脚的,寥寥两声赞叹后,张兄谦虚地笑笑摆手道,“张某不才,也就有些诗文之才,不过我这点本事,比之汉阳邓神秀应该还稍逊风骚。” “张兄未免也太自谦了,依我看你的诗文,不说胜过邓神秀,至少也能并驾齐驱。”说话的是个鼻头生着细微雀斑的娇俏少女,就坐在秦清身边,明着是赞扬,眼神里却透着狡黠。 张兄连连摆手,“过誉了,过誉了。”神色却是相当愉快,“传闻秦清小姐和邓神秀曾有交集,不知秦清小姐如何评价邓神秀。” 秦清清冷的眸光从邓神秀身上一闪即逝,“我和他不熟,不便评价。” 说着,起身告个罪,行到邓神秀对面坐下,咬着银牙,压低声恨恨道,“你是真把我当了你家佣人?” 她恼恨邓神秀不给自己回信,她在信里除了通报刘氏的情况,也藏了些别的意思。 但邓神秀那一阵很忙,根本没工夫仔细看她的来信,对那些字外之意,全然被把握住。 邓神秀悄声道,“师叔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一向敬重师叔,若无师叔,何以有我。” “我不是你妈。”秦清撇嘴道,“行了,懒得和你算前账。有些事你心里没数? 这次的鹿鸣会,规模远比往常来得大,你如今的名声,啧啧,扶摇直上,早成了靶子,你还敢往那处凑?” 邓神秀远望流云,深沉一叹,“我也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秦清噎了口口水,险些没喷出来,俏脸胀得通红,“你就作死吧。” 邓神秀含笑道,“多谢师叔关心。对了,师叔你又来此作甚,我记忆中的师叔,最是淡薄名利,不愿往热闹处凑的。” 秦清横了他一眼,“算你有识人之明。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喜欢清静,但现在我担任了《宝荣期刊》的试用编辑,鹿鸣会那么大的事,我怎能不作报道。” “试用编辑?看来师叔当真是无聊了,好好的厨子不摆弄菜谱,研究上兵法了。” 邓神秀当然知道《宝荣期刊》,此刊物有皇室背景,影响颇大,《一卷冰雪文》就是此期刊发行的。 秦清瞪眼,“少跟我弄嘴。你这小小麻雀怎知我这鹏鸟的志向,我的要求不高,倘若有朝一日,能成为《宝荣期刊》的主编,我就再没什么遗憾了。” 邓神秀没想到秦小乙早期的志向,竟是如此单纯,“以师叔的才情,小小一个《宝荣期刊》的主编,还不手到擒来。” 秦清轻轻一叹,摆摆手,“烦心的事不要讲了。对了,我姐让我给你捎了点东西,在后面的行礼车厢内,记得找我拿。” “你姐给我东西作甚?”邓神秀懵了。 秦清棱起眼珠子,“我姐就是你妈,还什么当代才子,我看你这脑瓜子打结得厉害。” 邓神秀无语了,本来他叫秦小乙“师叔”,不过是哄她高兴,让她帮着照顾母亲,心里头根本就没把这个师叔当一回事。 可看这架势,不认师叔也得认大姨,这叫什么事儿。 邓神秀和秦清说得热闹,远处的张兄简直要看呆了。 秦清在他眼中,简直冰山女神一般的人物,高贵冷艳,和他交谈时根本没有任何表情。 反观此刻,秦清小姐表情无比生动,轻嗔薄怒,无刻不勾魂。 ------------ 求下订阅 上架第一天,首订很重要,看到这里了,诸君投个订阅哈,拜谢拜谢。 ------------ 120章 造化钟神秀 张兄忍不住心中激荡,起身行来,冲邓神秀拱手一礼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邓神秀拱手道,“在下邓造化。” 他倒不是胡诌,他如今十九岁,还未举加冠礼。 上一世,他加冠后,取得表字正是“造化”,语出《沧海经》之“造化钟神秀”。 张兄道,“阁下也是汉阳人,如此说来,定然识得邓神秀喽。” 邓神秀道,“自是识得,但并不相熟。” 张兄心中冷笑,“就你这样的,还妄想和邓神秀相熟。”口上却道,“不知阁下以为邓神秀如何?” 秦清心中好笑,侧耳倾听,想知道邓神秀如何评价自己。 却听邓神秀道,“没什么好评论的,邓神秀和大家一样,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虽做出些不错的诗文,也只是侥幸而已。” “文人相轻,早知道你会这样说,虽然我也觉得邓神秀和我也差不多,但我绝不会说出来。” 张兄满目风云,高声吟道,“去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吟诵的正是邓神秀的成名之作。 诵罢,他勾起下巴斜睨邓神秀道,“能做出如此文章的,在阁下眼中,也只是侥幸?足下阁下之气量。秦清小姐,似这样的人,你又何必搭理。” 秦清道,“我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邓神秀有什么了不起的,张兄未免太抬举他了吧。” 张兄瞠目结舌,雀斑少女却乐意了,“秦姐姐,你这话我可不信,我可知道,在一卷冰雪文上集录邓神秀诗文,最多的就是你噢。” 邓神秀直了眼睛,秦清玉面飞霞,“那是我们主编的意思,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张兄心生苦涩,一腔怨气全奔着邓神秀来了,“你这小子敢对邓神秀出言不逊,到了地头,可敢与我参加文会,让你知晓邓神秀的名气。” 邓神秀抱拳,“这就不必了吧,兄台美意,我心领了。” “美意?心领?”张兄瞪眼道,“好小子,还敢暗口损人。” 忽地,阵阵马嘶声传来,紧接着,车夫粗犷的声音传来,“都坐稳了,要降落了。” 话音方落,众人皆抓稳扶手,几个呼吸间,轰的一声闷响,车厢降落在地上,荡起轻微尘土。 车厢门打开,乘客次第下车,邓神秀才下车来,便瞧见一身官袍的谭明疾步迎来。 “好你个邓神秀,总算是来了。来了就好哇,我心里这块石头可落了地了。” 谭明擂了邓神秀一拳,又发现秦清,才要见礼,却听一声道,“这位大人,您刚才叫他什么。” 说话的是雀斑少女。 “邓神秀,汉阳邓神秀,也算小有名气吧。”谭明微微一笑,似乎与有荣焉。 雀斑少女瞪圆眼睛,忽地捂住嘴巴,同车众人皆忍俊不禁,有的已笑出声来。 一边的张兄满面胀红,邓神秀冲他抬抬手,“张兄美意,神秀心领了。” 张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扒开众人,一头扎了出去。 有谭明的接引,后面的入住程序就简单多了。 为了此次的鹿鸣会,岳麓书院在汤孙湖边临时搭建了数百竹舍,环水而建,仲春时节,雅趣非常。 当然,有那习惯了起居八座的大人物,就安排在了附近的富春庄园内。 办好入住手续后,邓神秀出了竹舍,径直往三十里外的泰安城赶去。 到得城中,稍稍打听,就问到了永丰商行的下落。 半柱香后,他来到永丰商行的门前,古色古香的门脸,富丽堂皇的大厅,昭示了永丰商行的不俗实力。 入得大厅,立时就有接引迎上来,邓神秀道出所求。很快,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迎了出来,将邓神秀引到了密室。 邓神秀道出密匙后,中年掌柜道声“稍后”,不多时捧出一个大红色的木匣来,交给邓神秀,随即离开了密室,留邓神秀独自验货。 邓神秀打开木匣,内中放着一份烫金告身和一枚无比精致的金蝉。他把玩片刻金蝉,取出告身,仔细一看,上面落款的时间,竟就是他和秋之神光沟通的当夜。 而告身上落着的正是东宫太子的金印。当下,他收好告身、金蝉,出了永丰商行。 他没急着返回汤孙湖畔的竹舍,鹿鸣会要在两天后召开,他提前一天返回就好。 今次,他的策略是装熊,先猥琐一波,将自己的名声往下压压。 至于如何阻止东宫太子或燕王府的人夺走儒心碑,他打算交给天意,只有自己这只蝴蝶不扇动翅膀,儒心碑应该还要在淮西待上十几年。 他要做的就是熬过鹿鸣会,静等着领受功劳。 他在泰安城中找个客栈,饱餐一顿后,躺回客房,取出至善令给秋之神光去了私信,“鸽子已取货,如何行事,神光兄可有示下。” 没多久,秋之神光回信,“见机行事。让鸽子放开手脚,我已给他备好坚实后盾。” 邓神秀就知道这么重要的事,至善宫总堂就不可能押宝在他一人身上,他此刻给秋之神光私信,就是为了探探深浅。 既然秋之神光如此表态,他就有底了。 在泰安城住了两日,第三日傍晚,他返回汤孙湖畔的雅舍。 此时,参会的各路人马基本全到了,整个汤孙湖畔歌声、咏声、笛声、箫声、揖让声、轻啸声,声声入耳。 邓神秀本打算避入房间睡觉,近来不知怎的,有了至善令后,他尤为恋床。 然而今晚的夜色分外撩人,难得文坛如此盛事,他虽是个假文人,但近来在大欲珠里看得书多了,也沾染了不少书香气,便趁着夜色在湖畔缓行起来。 相比他的风轻云淡,玩赏月夜,秦清的心情就差多了。 她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收集素材,奈何从东都跟来不少讨厌的面孔,时时缠绕在身边,让她不胜其扰。 今晚,她好容易摆脱那几只嗡嗡叫的苍蝇,在湖边闲逛,用一双晶莹剔透的耳朵,捕捉绝妙词章和各处的热闹,难得心情才好,又被人拦住了。 “明夜之下,小姐风姿绰约,必有满腹书香。今夜,我们三五友人闲坐,谈诗论文,兴致正高,小姐不如加入进来。” 拦住她的是个青年书生,风仪不俗。 书生话罢,她才要拒绝,便听聚会之地有声音传出,“李兄,我劝你还是回来吧,这位秦清小姐你是请不动的。” 才听见那边的声音,秦清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她认出说话之人,正是宝荣巷的老相识施雪吟。 此女为人四海,附庸风雅,妒性极强。 “原来是秦小姐,失敬了。”李兄拱手一礼,“既然有熟人,秦小姐不如过去和大家见个面,打个招呼,梅弈棋梅兄也在。” 秦清不知怎么拒绝了,梅弈棋号称江左梅郎,名声极响,交游广阔,得罪此人,或多或少会给她的编辑部大业造成不小影响。 权衡利弊后,秦清应下邀请,往那边凉亭行去。 到得近前,便见厅中环坐了七八人,施雪吟正在其中,看向她的眼神含着讥诮。 双方见礼后,秦清落座,众书生眼中都忍不住露出一股激赏之色。 居中而坐的梅弈棋表面上平静,心中却荡起了涟漪,暗道,“如此姿容风仪,怎地从不曾耳闻,险些错过。” 梅弈棋正暗生感叹,却听他邻座的绿湖丝裙女郎笑道,“适才咱们以春为题,一人一咏,现在该梅郎了吧。” 梅弈棋起身咏道,“汉江春水绿堪染,莲叶出水大如钱。江头橘树君自种,那不长系木兰船。”话音方落,满座皆是叫好声。 秦清也暗暗点头,暗道这江左梅郎果然名不虚传。 李兄朗声道,“秦小姐既然和李小姐相熟,必定是东都名人,当此风雅之时,岂无佳句?” 秦清道,“我与诗文一路,本就荒疏,读的多,做的少,向无捷才,不敢献丑。” 李兄等人皆劝,秦清只推说不擅此道,正争执间,听一声道,“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吟诵的正是施雪吟。 众人皆道“好句”,施雪吟摆手轻笑,“我哪有这个本事,这是我们秦清小姐所作,似这样的名作,人家可有不少呢。” 刷地一下,秦清脸色沉了下来。灯火幽暗,旁人并未察觉,只催施雪吟继续吟诵。 施雪吟盯着秦清道,“秦小姐,你可要我接着吟诵?” 秦清冷声道,“你吟诵与否,与我何干?” 这下任谁再是迟钝,也听出了秦清话里的火气,场中气氛顿时冰封。 施雪吟朗声道,“诸位有所不知,前些时间,东都威远侯二公子府上举办过一场诗会。诗会上,有一本小册子流传出来,上面刊录的都是秦清小姐的大作。 我适才吟诵的那首也录在小册子上。按理说,如此诗才,我等都该惊叹。岂料,诗会上有真正的才子指出册子中有两首,乃是他人之作。 啧啧,后来才知道原来册子上所谓的大作,都是花高价钱购入的。可笑我们的宝荣巷才女秦清小姐,竟想用这样的方式扬名。” ------------ 121章 填坑 施雪吟话音未落,众人看秦清的表情都变了,不少人心里生出浓浓的惋惜,“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秦清面罩寒霜,不辩一言,起身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又听一声道,“简直笑话,以秦清小姐的本事,还用得着去花钱买诗作。这样的绝顶才女,秀蕴深藏,不愿和寻常庸脂俗粉一般见识罢了。” 光影黯淡处,一个绿袍青年行了过来,才看见来人,秦清面上喜色一闪即逝,琼鼻轻哼。 “你是何人,竟敢出言不逊,说谁是庸脂俗粉。” 施雪吟大怒,她在东都就讨厌秦清这样到处受人吹捧的气质美女,但秦清在宝荣巷人气颇高,她有心无力。 即便威远侯府二公子家的诗会,着实让秦清大大丢了颜面,但圈子里对秦清的评价并未一边倒。 如今好容易在这鹿鸣会上撞上秦清,她正要趁机狠踩秦清几脚,没想到又冲出来一只鬼。 “庸脂俗粉说谁,还用问么?诸君又不瞎。” 邓神秀微笑说道。 他在汤孙湖畔游逛一圈,正准备回去,恰好听到秦清声音,便寻过来准备看一眼热闹就回去,没想到遇到这种场面。 至于秦清是不是真花钱买什么诗文,他根本不关心,维护自己人需要理由吗。 施雪吟大怒,梅弈棋道,“阁下不请自来,不是为客之道吧。” 邓神秀道,“我非是来参加诸位诗会的,自不算客,只是听不得有人诋毁她人清白。” 施雪吟厉声道,“秦清买诗之事,宝荣巷圈子里谁人不知,你算哪根葱,也敢胡乱发言。” 邓神秀道,“你说秦清买诗,买的什么诗,就你先前吟诵的那些诗句,上得了台面么? 你们不是在以春为题么?据我所知,去年上祀节,秦小姐和我们三五好友闲聚,随口就吟咏了一首佳作。 你听好了,‘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昌武城’。 似这样的佳作,秦清小姐都不愿大肆宣扬,会去花钱买那些不入流的?”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天呐,真乃神仙手笔。” 李兄忍不住高声赞道,再看向秦清的目光已经冒起了星星。 施雪吟也惊呆了,这首诗的确不是小册子上的,如此名句,她只要看上一遍,没道理会没有印象。 难道秦清真有奇才,只是不彰。 不对,她若真有本事,怎么这么久才在《宝荣期刊》混了个试用编辑。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谁能证明,焉知这首诗不也是她花钱买下的?”施雪吟振振有词。 邓神秀仰天大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去岁深秋,秦清小姐又和我等聚于淮东望江楼。秦小姐有感而发,又做一首。 且听,‘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敢问这也是秦清小姐买的?如果这样的诗作也能买到,我愿出双倍价钱。” 施雪吟被怼得连申银的力气都没了,她便再是脸厚,也不好再说秦清买诗了。 “奇才,真是奇才啊,这样秀丽天成的佳句,也只有这样的绝世佳人才能写出来吧,江左梅弈棋心服口服。” 梅弈棋忽地起身,整顿衣衫,拱手向秦清深深一鞠。 李兄等人皆跟着行礼,对他们这些喜好吟风弄月的读书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听到这样炸裂的佳作,更能动摇他们心魄的了。 秦清心里慌张,满面胀红,除了狠狠瞪邓神秀,什么也说不出来,冲众人一拱手,自顾自去了,根本不理会众人挽留。 闲事已了,邓神秀也离开了。 大好夜色,柔和清风,他不禁感叹,此时若在湖畔竹居的床上躺了,吹吹湖风,一边喝茶,一边刷着至善令,除了那事儿,天下应该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吧。 才行到竹舍边,他猛地顿住脚,“谁!” 转过头来,却见秦清立在身后不远处,一脸的不痛快。 邓神秀打开门,“进来坐吧,瞧瞧,一点小事而已,弄得这么不痛快,你这样的素质,我看这个试用编辑……” 说着,他发现秦清脸上煞气越盛,他的音量只能越调越低,最后彻底无声。 “你叫谁秦清小姐了,一口一口的,拿我当冰溜子啃呢?”秦清神色不善,“再说你经过谁同意了,就把那两首诗作安我头上,你是不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邓神秀帮她出头,把施雪吟那张庸脂俗粉的脸打得啪啪作响,她当然暗爽。 可爽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邓神秀给自己挖了个坑,一个可能永远也填不了的坑。 施雪吟口中的买诗事件,根本不是她所为,而是邓孝先折腾的。 本来,那场在威远侯府举办的诗会,就是柳袂应邓孝先所请专为秦清举办的。 邓孝先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赢回秦清的芳心,所以才重金打造了那本诗集,为的就是给秦清扬名,以此买好秦清。 岂料他的活儿做的实在不精细,册子才拿出来,就在当天的诗会上翻了船。 秦清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事后,她坚持不认那册子是她所为,熟悉她的也能信她。此事虽然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但到底没让她在东都文化圈子里混不下去。 可邓神秀今次给她刨的坑实在太大,新刨巨坑挖出的浮土,成功将邓孝先挖的那坑给填了个严严实实。 今夜之事传开后,东都再不会有人说她重金买诗。 可才女的名号也一并传了出去,下次再有诗会,她秦某人去是不去?不去,不符合她的人设,这么多年,她都在其中混迹。 去,难免就要作诗。 再拿以前水平的作品,显然是糊弄不过去了。 可真要她出口就整出邓神秀那样的神作,师叔办不到啊。 邓神秀何等伶俐,立时就洞悉了秦清的隐痛,给秦清倒杯茶,请她暂坐,自入房间,半柱香后拿着一沓手稿出来,往秦清手里一塞。 秦清一阵翻阅,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再看邓神秀的眼神,满是星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邓神秀入卧房,半柱香工夫,从大欲珠中抄了二十几首佳作,誊抄在雪缎纸上。 邓神秀双手一摊,“师叔诶,我给你挖的坑,自然我来填。下次再有作诗的场面,实在抵不过了,就取出一首应付一下。短期内,就这么多,你省着点用。” 秦清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忽地,她又觉得此事不妥,不符合她做师叔的威严,沉声道,“弄虚作假,沽名钓誉,我岂会干这样的事?也就是你了,下不为例。” 说着起身就走,捧着一沓手稿,如获至宝。 邓神秀追出门时,只看见秦清仿佛清晨的小鹿,已跳跃到视线的尽头。 邓神秀摇摇头,返回房间躺了,刷帖刷到半夜,一觉睡到次日下午,被咣咣捣门声从床上拽了起来,开门一看,又是谭明。 望着一脸慵懒的邓神秀,谭明连连摇头,“服了,当真是服了,真不知你到底长没长心,今天是什么日子。整个鹿鸣会到场参会的,就没一个像你这样的,你怎么能躺得住?” 邓神秀伸个懒腰,“谭大人,这话怎么说的,我今次来参会,本就是奉你和苏老师之命。不显山不露水,不正是你教我的么?” 谭明道,“话虽如此,但也得看看时候。现在聚英台上,马上要举行鹿鸣才子遴选盛会了。 主办方岳麓书院的副山长刘秀点名要你参加,苏大人也只能替你应下,你过去之后,应付一下场面,心里有数就行。” 邓神秀只能答应,移步要行,谭明一把将他扯住,“脑子没毛病吧,你这样就上台,你那苏老师非被你气吐了血不可。” 无奈,邓神秀只好让谭明先出去,他开始沐浴。不多时,门外又传来喊声,“你一个大男人,洗漱一下要那么久?” “按你谭大人的吩咐,我洗个澡先,背后搓不着,谭大人能不能帮帮忙。” 邓神秀的话音才传过去,传来咣咣捣门声,和谭明的大喘气声。 邓神秀从浴桶出来,周身水滴瞬间被强大气血蒸干,灵气催动,衣服瞬息穿好,黑发自动捋顺,一方儒生巾也系得板板正正。 他的心情有些压抑,他适才调戏谭明,不是闲得无聊,而是在测试大欲珠。 昨夜帮秦清出头后,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施雪吟的滔天怨气,他竟一点也没捕捉到。 此刻,他故意调戏谭明,就是要看谭明的怨气会不会激活大欲珠。 然而,大欲珠还是没有反应。 问题大了。 穿戴停当,才出门来,谭明冷哼一声,头也不回朝前行去,邓神秀在后跟随,念头却沉浸大欲珠里。 ------------ 122章 射覆 不多时,黑猪怨渊被召唤出来,邓神秀说了他的疑惑,黑猪怨渊只回了八个字:水涨船高,怨由心生。 邓神秀品咂许久,咂摸出些门道。 所谓水涨船高,说的应该他邓某人今非昔比,对提供怨气的受体有了更高的要求。 而所谓怨由心生,应该指的是谭明的不痛快,非从心底发出,还达不到怨气的地步。 换言之,他今后很可能不能通过嘴炮,让楚楚、桑美人这些自己人提供怨气了。 心怀忧思,邓神秀难免神游,还是谭明一掌擂在他肩头,他才醒过神来,定睛看去,已到了一座高台边上。 那高台距离地面足有十三级阶梯,纵横十余丈,木质结构,上面铺了红毯,四方皆列了席位。 高台中央立着数十青年儒生,高台之下围着不少没有资格登台,却憋着劲儿看热闹的,约莫有小两千人。 谭明出示一张请柬,把守在台阶处的四名卫侍让开路。 上得高台,在谭明的指引下,邓神秀也去到了中央位置,立在儒生群中。 他四下打望,高台除了主座的席位空缺,其余三面皆各环坐数十人,有的气度俨然,有的身着朱紫官服,有的贵气逼人……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苏青,位置并不显眼,也看到了谭明,堂堂汉阳县的察举官大人在此间竟然连位子都混不上,立在苏青背后。 他也看到了秦清,居然有位子。 他看向秦清时秦清也正向他投来目光,眼神中的关切一闪即逝,冲他轻轻努了努樱桃小口,似在鼓励。 很快,邓神秀的视线在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凝住,那人一袭白袍,面目瘦硬,也正凝视着他。 只一眼,邓神秀就认出此人必是出自威远侯府,因为这家伙和他长得有七八分像,只是气质要差了一大截,一个如朗月下天风,一个污泥抱臭虫。 一见,他心里就生出厌恶来。 殊不知邓孝先心里的感觉和邓神秀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 很快,有资格立在中央的儒生们都到齐了,一名白胡子老者起身行到中央那一排空座前,朗声道,“诸位,今日我岳麓书院召开鹿鸣大会,正为一聚天下英才……” 发表讲话的是岳麓书院的外务长老耿长青,也是此次鹿鸣会的东道主。 开场白无非是那些套话,先天气,后感慨,再鼓吹,最后忠君爱国,最最后发表一通祝福。 耿长青讲得声嘶力竭,邓神秀听得要打瞌睡,忽地,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接着,所有人都朝他看来。 却是耿长青提到了今次参加鹿鸣大会,遴选鹿鸣才子,要请一位代表发言,点的正是他邓神秀名。 场中认识邓神秀的不多,却几乎都听过。 只要有一人指出,他立时万众瞩目。 邓神秀参会的中心思想就是苟,装怂一时爽,一直装一直爽,他万没想到耿长青会打破他的美梦。 不待他发言,便见一位剑眉挺鼻的青年儒生朗声道,“久闻汉阳邓神秀之名,世间传言极多,但究竟其本人才华如何,见者不多,耿长老要让邓神秀代表我等发言,我等不敢不从。 但邓神秀有没有这个能力、资格,寒川斗胆想要验证一二。” 说话之人乃是今科秋闱的探花郎江寒川,才学过人,实力不俗,不过弱冠年纪,便已将浩然气修到了明心境,十分了得。 江寒川话音方落,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自古文人相轻,能立在场中的无一不是才学过人之士,除了探花郎江寒川外,还有七岁成名的儒门天才神龙才子吴道灵,十六岁中进士的前科进士高北斗…… 这些人无不是少年得志,才高气傲,和他们相比,邓神秀固然近来名气飙升,可除了炒作的名声,和那几句诗文外,还有什么过得硬的指标么? 比文凭,比知名度,邓神秀有什么说服力? 此刻,耿长青让邓神秀作为儒士代表发言,在江寒川等人看来,简直就是打脸。 旁的可以忍,名声上无端被人压了一头,这些少年得志的才俊们真的是忍无可忍。 耿长青面色微沉,他点邓神秀作代表,是权衡利弊,不得已的选择。 岳麓书院作为此次鹿鸣会的东道主,只希望今次的鹿鸣会平稳进行,圆满结束,顺道借一借诸位儒生的才气,压一压日渐不稳的儒心碑。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目的也不是轻易能够达成的。 东宫太子的人,燕王府的人,内阁的人,都不请自来,给这次鹿鸣会平添了不知多少隐忧。 此番选儒生代表发表讲话的流程,按他的本意,是要略去的。 但争议极大,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保留。 他心知肚明,三方必会为了此次的演讲代表的人选弄出波涛,不得已,他选中了邓神秀。 此君近来名气急剧蹿升,虽然有着浓郁的炒作气息,但以邓神秀的名气,勉强可以被拿来作挡箭牌。 只是耿长青没想到,东宫、燕王、内阁三方的争夺,竟已激烈到了如此程度,根本不顾及他耿长老的脸面。 “此次选取儒生代表,乃我岳麓书院的权力,诸生若有意见,大可退出此次鹿鸣才子的遴选。” 耿长青并非斗气,而是要展现态度,决不能让这三方肆无忌惮的争夺,毁了此次大会。 江寒川拱手为礼,“耿长老误会了,书院挑选任何人作演讲代表,我们都不会有意见。唯独这邓神秀,世人只听关于他的传言,却不知他真人到底几斤几两。 若是选人不淑,对书院和鹿鸣会,也是极大的损失。学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邓神秀能证明自己。学生不才,愿意亲自作这试金石。” “耿长老,探花郎说的是正理。固然岳麓书院是主办方,但我等同来共襄盛举,也不愿将来有人传闲话,使今日盛会蒙羞。”说话的是南面一个略显富态的矮个中年。 其人乃是东宫詹事府少詹事聂文清,此次东宫派往鹿鸣会争夺儒心碑的统领级人物,而江寒川正是他麾下的头马。 “聂大人所言有理,有传言说‘传我诗者非师也,汉阳邓神秀也’。这样大逆不道的传言也能流传,始作俑者是谁?难道不值得深思么? 难免有些小人为自壮名声,编排这些传言,以欺世人。不可不察。” 发表看法的长须中年位坐北面,乃是燕王府世子西席,当今名士何求道。 耿长青没想到东宫和燕王府的争锋,竟是如此的肆无忌惮,他的如意算盘拨弄不动,只好看着邓神秀道,“邓神秀,你意下如何?” 邓神秀道,“耿长老厚爱,学生惶恐之至,我觉得几位仁兄说的有道理。学生何德何能,敢作代表在此盛会上发言,学生愿意让贤。” 争不赢,苟还不会么? 江寒川道,“神秀兄怕是没搞清楚,今日不是你让不让贤的问题,而是世人皆欲知神秀兄有几斤几两,以证传言之愚。” 今次鹿鸣会,不知从何处刮起一阵妖风,将邓神秀的名声炒作得如天之高。 为了抬举邓神秀,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成了邓神秀的踏脚石,江寒川就是其中之一。 今次的鹿鸣会,江寒川早憋着劲儿要和邓神秀较量一场,让邓神秀灰头土脸落败,此时自然不肯放他轻松过关。 邓神秀道,“正好昨日午饭前,邓某上称约了约,一百四十三斤四两八钱。想不到江兄竟对这个感兴趣。” 江寒川大怒,台上台下传来哄笑声。 “这促狭鬼,闹笑话也不看看场合。”秦清撇嘴轻哼,眼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堂堂汉阳邓神秀,近日暴得大名,莫非只有嘴皮子上的工夫么?今日如斯盛会,邓神秀,你不显露自己的本事,是过不了这关的。” 一身白袍的吴道灵行到他面前,满目冷峻。 “就按随园诗话的规矩,以勺射覆,指物作诗,以证捷才。” 一个红袍儒生踏步上前,器宇轩昂,腰间悬着银鱼袋,正是前科进士,供职于翰林院的高北斗。 “我没有问题。” “再好不过。” 吴道灵、江寒川先后表态后,众人皆盯着邓神秀。 邓神秀耸耸肩,“诸位想玩玩,邓某奉陪。” 几名关键人物先后表态,耿长青微微叹息,只好着人准备器物。 不多时,一个又宽又长的条案抬上高台,条案上放置十几个红木方盒,一众红木方盒前放着一柄铜勺。 所谓以勺射覆,指物作诗,说的是裁诗官转动铜勺,铜勺停歇后,指向哪个方盒,便取出方盒之物,以物为题,二十数内成诗。 如此斗法,难度极高,非才子不足以升任。 耿长青充作裁诗官,立定案前,“谁先来。” 江寒川当仁不让,跨步上前,耿长青转动铜勺。 很快,铜勺勺柄指向一个方盒,开启方盒,取出一枚锦绣织成的团扇。 江寒川手指轻轻钗动,一抹浅笑浮上嘴角,听他吟道,“团扇复团扇,奉君清暑殿。秋风入庭树,从此不相见。上有乘鸾女,苍苍虫网遍。明年入怀袖,别是机中练。” 此诗一出,满场响起不少赞叹,江寒川团团一礼,傲然而立。 ------------ 123章 古瑟 “我来。” 吴道灵傲然说罢,踏步上前。 耿长青再度转动勺柄,打开方盒,取出一个玉碗来。 吴道灵凝神静思,缓缓踏步,才踏出三步,昂然道,“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好!” “真不愧是幼年成名。” 场中的叫好声比江寒川时大了不少。 “神秀兄稳如山岳,就由高某先献丑了。” 说着,高北斗站上条案前,铜勺落定,一根柳条被取了出来。 忽地,高北斗闭上了眼睛,三息后,睁开眼来,双目如电,朗声道,“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杨柳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此诗一出,江寒川和吴道灵同时变了脸色,高北斗所作诗句,看着文辞简单,但诗意悠然,余味极长,按指物作诗的规格算,无疑是上上品,满场众人的反应可以证明。 耿长青朗声道,“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诸君如此高才,当代文坛后继有人。” 高北斗拱手道,“我等算什么,还得看神秀兄的神技。” 耿长青看向邓神秀,邓神秀行到案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耿长青转动铜勺,勺柄忽地在一个各位巨大的方盒面前停住,取出盒中之物,却是一把瑟,精致古朴。 满场视线皆凝聚在邓神秀身上,秦清眼中迸出一抹喜色,忽地,她发现不对劲儿了,足足十余息,邓神秀全无反应,全场已起了哗然。 “时间到,邓生可成诗?” 耿长青沉声问道,心生疑惑,他觉得这不该是邓神秀的水平,世间的传言虽有夸大之词,但邓神秀几首流传于世的作品,无不昭示这是个罕见的奇才。 即便仓促间,邓神秀做不出脍炙人口的名句,没道理连应景的诗句也做不出来。 邓神秀拱手道,“抱歉,学生才疏学浅,不能成诗。” 此话一出,满场议论如沸。 “传言果然不实。” “这人好不要脸,竟敢自我炒作,现在露馅了。” “真金不怕火炼,怕火不是真金。” “…………” 苏青急得面红耳赤,瞪着谭明,“是不是你和他说了什么?” 谭明额头见汗,“没说多余的,就是转达了您的建议,希望他低调行事?” “低几个调?这都成什么了。” 苏青气急败坏,他固然不愿邓神秀暴得大名,成了各方的靶子。 少年高名,难免把握不住,可他也没想到邓神秀竟自甘堕落,一下从云霄之上摔进了烂泥潭里。 谭明无语了,他也没想到邓神秀有这样的骚操作。 事实上,邓神秀如此作为,和两人的警告关系不大,他单纯就是想苟一阵儿,一来想要自我降温,二来让那些要将他树作靶子的家伙们计划破产。 “神秀兄,原来只有如此水平,江某不屑与你并列。” 江寒川一甩衣袖,退入人群。 吴道灵朗声道,“生而为人,当知礼知羞。”说完,也退入人群。 高北斗沉沉一叹,“无才无妨,有德即可,为人最怕无才亦无德。”说完,也要退入人群。 邓神秀面色如常,一副甘心听教的模样,却听一声道,“你们凭什么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真当邓神秀做不出来么? 不过是不与你们一般见识,昨夜邓神秀连出佳作二十余首,正有一首名为古瑟。 且听好了:古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沧海月明珠有泪,紫庄日暖玉生烟。刘生晓梦迷蝴蝶,覃圣春心托杜鹃。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诗一出,满场久久无声。 邓神秀瞠目结舌,看着已行至场中的秦清,恨不能按住脱了长裙打屁股。 他一切都盘算明白了,就等着苟一波,谁成想秦清忽然冒出来,全给搅和了。 说来也是巧了,他昨夜给秦清的那二十余首诗句中,偏偏正有一首古瑟。其实原诗叫《锦瑟》,但为了秦清用着方便,贴合当下的环境,改成了古瑟。 非但如此,诗句中不合时宜的典故,也被他巧妙化用,秦清拿出去用,不会出丁点问题。 可他万万没想到,昨夜他替秦清出头,今日秦清来了个一报还一报。 “邓生,此真为你所作?缘何推说不会。” 耿长青一脸地赞叹,“此神来之笔,当光耀诗坛,震动仕林。” 不待邓神秀回话,秦清朗声道,“长老若是不信,我还记得邓神秀昨夜吟诵的另一首诗句,写的正是柳条。诗曰: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此诗一出,高北斗面无血色。 同样是写柳,邓神秀这首比喻天成,如造化妙手,稳稳压过了他所作的咏柳一诗。 “我知道了。” 江寒川怒气勃发,“邓神秀摆明了是觉得我们不配和他谈诗论文,故而一退再退,如此狂生,简直目无余子,视我等如草芥。” 江寒川此话一出,等若替邓神秀放出了群嘲。 江寒川等人实在找不到邓神秀推说不会的理由,只能往邓神秀瞧不起他们上想。 就在这时,邓神秀胸口的大欲珠有了动静儿,一股温热之感传来。 下一瞬,邓神秀便见到诸生头顶冒出一丝丝青色浑浊气息,直直没入他胸口。 其中,江寒川、吴道灵、高北斗三人头顶溢出的青色浊气尤为壮观,简直一丛丛的。 邓神秀分出意念沉入大欲珠中,黑猪怨渊已现出喜色,张口一吐,吐出一个透明条状物,随着那一丝丝青气浊气没入大欲珠,条状物腾起一条浅浅的黑线。 越来越多的青气涌入,那条状物中的黑线便一点点往上挪移,好似一个进度条。 邓神秀心中腾起阵阵暗喜,忽地,一缕缕白色浊气投送过来,他送目看去,向他投送白色浊气的,正是那个和他连像的家伙。 白色浊气才涌入,进度条前进的速度猛地加快。邓神秀早听怨渊说过,负面情绪以色分等,共计金紫黑白青五色。 白色浊气明显要比青色浊气,更为高级。 “威远侯家的人就这么恨自己?啧啧,这人是谁?看年纪,不会是我那没种的老子,多半是邓家老三邓孝先。这混账怎的就能对我生出如此强烈的愤恨?” 邓神秀暗暗揣度。 然而,他掌握的消息面不够宽,注定想不明白其中内情。 事实上,邓孝先对邓神秀继续扬名,是乐见其成的。 当时,邓孝先和柳袂在芙蓉苑密谋。柳袂负责举办诗会,助邓孝先买好秦清。 而邓孝先则负责替邓神秀“扬名”,炒作邓神秀的名气,助邓神秀引火烧身,结怨天下才士。 今次指物作诗,邓神秀装怂,邓孝先最不满意,他巴不得邓神秀和这帮所谓才子们争得头破血流才好。 而关键时刻,有人跳出来,逼着邓神秀扬名,邓孝先本来是要欣喜欲狂的。 偏偏这人是秦清,这种场合,秦清居然毫无顾忌地跳出来替邓神秀张目。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昨夜他和邓神秀相会,邓神秀连出佳作。 听得邓孝先心如刀绞,只觉一顶绿帽子已经稳稳罩在了头顶,他恨不得活吞了邓神秀。 自觉被绿,这怨气腾起来,哪里还打得住。 邓神秀肆意地吸着诸生之怒,再看秦清时,心里默默帮她把裙子穿上,暗道一声“抱歉”,原来是个小可爱。 没有秦清这一番折腾,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吸收到怨气,说不得大欲珠还要沉寂好长一段时间。 眼见得这一波怨气收割得差不多了,邓神秀抱拳道,“误会,诸君,实在是误会。我近来所作之诗颇多,真的记不住有这一首了,抱歉,抱歉。” 此话一出,才熄灭的怨气,腾腾又起。 没这么糟蹋人的,如此传世名篇,任谁憋出一首,都要赶紧记下,珍如至宝,这混账竟然说忘了,这不是打脸,什么是打脸? 邓神秀万没想到,他维持场面的一句话,又引发了群嘲。 他一边肆意地吸收着浊气,一边暗暗感叹,自己想低调怎么就那么难。 “好了,诸君,现在邓神秀做这个发言代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耿长青很满意现在这个结果,和他最初的设想一般无二。 邓神秀拱手道,“我就不发言了,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江兄,吴兄,高兄,你们谁愿意发言,尽可上前去。” 三人连白眼都欠奉,全当邓神秀在骂人。 你不吃的饭,倒我碗里叫我吃,谁特么吃得下。 好端端的一个高光时刻,竟然无人认领了。 耿长青也是无语。 此次鹿鸣才子之选,其实事关重大。 因为岳麓书院方面,看顾儒心碑近八百年,跟随不停挪位的儒心碑,四处建立看守大阵上百年,实在已经筋疲力竭。 不单是岳麓书院的诸位大佬,各觉心累,单是人力、财力上的消耗,也让岳麓书院方面不愿继续维持了。 岂料,岳麓书院这边才流露出愿意相让儒心碑的意向,各方都闻着味儿扑来。 ------------ 124章 鸡变鸭 当今大明国,广元皇帝一味修玄,一身神通固然绝世,但大明国国势却江河日下,各地叛乱不停,诸侯隐隐成割据之势。 朝堂之上,内阁有心振作,但东宫和燕王又成虎争之势。 儒心碑象征着儒道正统,在天下世子心中极有份量。 此番,东宫、燕王府、内阁,皆想迎回儒心碑,收揽人心,昭示天命。 三家争夺,为了不撕破脸,三方势力代表会同岳麓书院副山长刘秀早就商议下了夺碑之策。 其方案是这样的:“借助此次鹿鸣才子之争,遴选出前十名的才子,投票决定。其中第一名三票,第二名两票。” 因此,三方都派出了强力人物,准备在鹿鸣会上争夺个极好的名次。 这才有了江寒川、吴道灵、高北斗这些名震当世的青年才俊的汇合。 既无人愿意做代表发言,耿长青只能宣布此次鹿鸣才子的比试规则,无非是比试诗文、词章,再加上一场浩然气比斗。 “……为示公正,我们临时选取评委。广元十年以前的进士前辈,我们取五人,三品以上致仕前辈,抽取三人。翰林院编修取两位,四大书院各取长老一位。 以上名额皆为抽取,得者勿喜,失者勿忧。此外,若有银蝉博士者及以上者,可直接入选……” 耿长青朗声宣布完规则,评委的选取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忽地,江寒川阔步行到邓神秀近前,“诗词不过文字机巧,可敢和我比斗浩然气。” “还有我。” “再加上我。” 吴道灵、高北斗阔步行出,三人对着邓神秀隐隐呈围堵之势。 邓神秀轻轻摆手,“抱歉,三位,我恐怕不能陪三位玩了,好好表现,我会给三位好评的。” 说着,他竟挪步朝正前方主席台行去。 那边已开始有入选的评委在次第入席,邓神秀这一动,立时吸引全场目光。 “他要干什么?疯了么,这家伙。”江寒川喃喃道。 “真是扶不起,带不动啊,又要闹什么。”秦清用手捂脸。 “去,去把他拉下来……”苏青棱起眼珠子,胡子直抖,喝令谭明。 谭明才要行动,那边的邓神秀已冲前来问询的耿长青亮出了金蝉和告身,谭明呆若木鸡。 耿长青验明告身,口舌发干,说不出话来。按照他事先拟定的规则,银蝉博士都有权直接出任评委,遑论金蝉博士。 此番遴选评委,兼顾各方,儒门最重尊卑,如今邓神秀拿出了金蝉博士的身份证明,不可能不让他做这个评委。 “以阁下之才,鹿鸣才子应是囊中之物,何不……” 耿长青还待劝说,邓神秀道,“实不相瞒,我近来迭遭异变,浩然气消失一空,此番比试,注定与我无缘。” 耿长青无奈,只能放邓神秀落座。 岂料邓神秀才坐下,江寒川等人炸锅了。头前被邓神秀用诗文狠狠抽了脸,都憋了劲儿要在浩然气比斗上找回场子。 现在好了,人家一跃成了评委,大家成了争竞的考生,出来混,谁不要脸? 江寒川朗声道,“江某不管邓神秀这个金蝉博士,是怎么得来的,但他若作评委,江某不比。” “吴某不比。” “高某不比。” “张某不比。” “…………” 一时间,场下尽是不比声。 耿长青和众评委皆看向邓神秀,邓神秀长身而起,朗声道,“不比便不比吧,尔等这样的腐儒,纵是比了又如何。有道是,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 似尔辈者,整日里吟风弄月,伤春悲秋。前月两江骚乱,流民百万,上月,两淮饥荒,饥民穿州过县。尔辈手中笔墨,可有一言为这流民,饥民而做? 邓某不才,虽无能于万千流民,尚知勉力赈济。尚知纵成诗文,不宣于外,以免夺取诸生眼球。邓某一退再退,诸君苦苦相逼,纵尔辈真得鹿鸣才子之号,于天下生民可有一益? 吾等身为儒者,文不能治民,武不能安邦,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我不是针对哪一位,在场诸公、诸君,有一个算一个,身而为儒,无用于国,无益于民,合该自裁以谢天下,何敢在此群犬吠日。” 满场一片死寂,见过开地图炮的,没见过炮声如此猛烈的。 邓神秀这一顿雷霆炮火,让全场众人失声、失神。 要知道在场的,上有朝中大员,尊贵勋爵,各大书院副山长、长老,下有各方儒生,其中多有功名者,便是东宫、内阁,也决不敢将矛头同时指向这么显赫存在。 小小一个邓神秀,却做了。 短暂的失神后,场间起了滔滔议论,继而聚成骂声。 邓神秀的大言,虽能振动一时,但到底人微言轻。 有良知者寥寥,看重颜面者滔滔,霎时,骂声如雷,众怨所钟。 大欲珠内,透明条状物内的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推进,轰的一下,黑线到了尽头,黑猪怨渊一口吞了进度条。 刷地一下,大欲珠传来熟悉的温热,黑猪怨渊一个转身,化作一头喜笑颜开的白色飞猪。 邓神秀早听黑猪怨渊介绍过,这白色飞猪叫“显”,太清气就是“显”操控供给。 开启地图炮模式,邓神秀成功激起众怒。 但他算得很清楚,这种振聋发聩的骂声,到场的大儒一定会“笑纳”的。 若真的因为此言,到场的大儒们坐视他被报复,这些大儒的面皮可就先落到地上了。 江寒川等人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众人群骂虽凶,却也只能说邓神秀狂妄,不敢在道理上细辩,更不敢真对邓神秀动粗。 就在这时,湖面陡生波浪,瞬息卷起三丈高,整个高台剧烈震颤。 “地动了!” 不知谁发一声喊,又有一声惊呼盖过全场,“不好,是儒心碑震动了!” 霎时,高台上闪过十余道身影,身形极快地赶向东北方向。那几人一动,余下众人全都动了,任谁也知道儒心碑定是发生了剧烈震动。 邓神秀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展开身法奔去,他赶到时,只有二十余人赶到。 只见一片竹林正中,一块高约三丈,宽约七尺,厚足六尺的巨大红色石碑,昂然挺立,还有不知多大的碑身陷于地下。 整个碑体被一个个笔迹不同的“儒”字几乎覆满,任何一个儒字,只要凝视超过三息,便会让人生出一种动人心魄的感觉。 儒心碑四面八方,布置了八个禁阵罗盘,每一个禁阵罗盘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镇压不住剧烈震动的儒心碑。 而在儒心碑左侧,有一个白发老者盘膝而坐,相距儒心碑不过半尺距离,他面容枯瘦,眼目闭合,似乎根本不受剧烈震颤的儒心碑的影响。 邓神秀知道这白发老者的身份,乃是儒心碑的守碑老人。 守碑老人代代传承,他们感悟碑心,能知碑意,说是儒心碑的化身,也毫不为过。 “敢问碑老,因何这儒心碑发出剧烈震颤。” 才赶到场中的耿长青拱手问道。 守碑老人缓缓睁开眼来,一双密布皱纹的眼睛浑浊无光,好似一潭死水,“有人发诛竖儒心之问,儒碑感同身受,故而震憾。” 霎时,所有惊诧的目光皆朝邓神秀投来。 邓神秀内心深处一片冰寒。 他从秋之神光处接下任务,赌的就是他的穿越,不会对儒心碑扇动蝴蝶翅膀。 儒心碑于十几年后飞出淮西,他这波任务能躺赢。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因为他的出现,因为他装比装大劲儿,竟会震撼到了儒心碑。 看这架势,儒心碑随时要飞,若三家真为争碑打起来,邓神秀自己会郁闷至死。 “似此般震动,不知何时乃得消解。”耿长青又问。 守碑老人道,“儒碑不平则鸣,天地之间怨气深重,儒碑不平,自然时时震颤。今日闻听诛心之论,儒碑感动,意已难平,飞走他方,就在这一二日间。” 邓神秀听得想死。 耿长青面色如土,“碑老,又要飞离,岂不是又要布阵,书院真的已经筋疲力竭,能不能……” 他想说将儒碑转赠他人,话到嘴边,却实在说不出口。 守碑老人面上无悲无喜,沉声道,“宋穷方已和我说过了,无妨,缘聚缘散,自有天定。要取碑者,可上前听吾代碑发问。” 宋穷方正是岳麓书院山长,当今天下有数的鸿儒。 守碑老人话音方落,耿长青闭上眼睛,脸上写满痛苦。 儒心碑和岳麓书院几乎相伴而生,如今,岳麓书院竟被儒心碑拖累得不得不将其舍弃。 这个中甘苦,唯有耿长青这种半生都奉献给岳麓书院的长老们才能体会。 “某来听问。” 詹事府少詹事聂文清一晃身,来到守碑老人身前。 此时,两千多人再度汇聚,看着这罕见的热闹。 守碑老人眉心也不抬一下,“何者为儒?” 聂文清朗声道,“《字林》有载,儒者,柔也。圣王之前,儒者乃术士也,圣王之后,百家争鸣,夫子临世,儒术大张,儒者,今之士子也。一言蔽之,祖法圣王,宗夫子之学者,为儒。” ------------ 125章 儒者何为 守碑老人微微摇头,“寻章摘句之论,不足道也。 换个问题,儒者何为?” 刷刷刷,连续三道身影立在守碑老人前,瞧见这三人闪现,还有想要近前的,也都止步了,实在是这三人的名望太高。 左侧白衣面容清癯者,乃是白鹭书院戒律堂首座宁小寒,居中红袍中年乃是青龙书院副山长程文运,右侧的黑袍老者乃是东林书院首席长老陶开来。 此三者皆为当世文宗,他们既然出面,旁人只有退避三舍的份。 耿长青沉下脸来,今日送出儒心碑,他本就不痛快。 且接收方早就议定,这三家书院突然插进来,他分外不爽,“三位,今日乃我岳麓书院……” “无妨,且听三位同道高论。” 岳麓书院副山长刘秀叫住了耿长青。 他当然知道,这三人并不是要争夺儒心碑,而是事关道统,不能不出头。 当今儒门内部,同样派系林立,各自解读圣人之言。 今日守碑老人忽然发问,事关道统,这三家紧张也是自然。 反倒是岳麓书院一方,连年颓唐,早就熄了争竞之心,旁人愿意争夺儒门道统,岳麓书院只愿作壁上观。 “儒者当兼爱济众,识仁求仁,好仁恶不仁,秉圣心行事。” 宁小寒高声答道。 众人听得宁小寒的高论,无不颔首称是。 “圣心何心?” 守碑老人又问。 宁小寒凝眸不语,却听一声道,“圣心乃天心,以圣心立天心,合天之道。 儒者,当以己心从圣心,以圣心立天心。 为儒,当为天地立心。” 轰!儒心碑发出一阵悦耳的鸣响,全场俱惊,连始终古井不波的守碑老人猛地高昂了头颅,眼泛异彩。 刷的一下,儒心碑忽地投射出一缕微芒,落在了宁小寒身上。 宁小寒激动地浑身发抖,赶紧盘膝坐定,接受儒心碑的犒赏。 虽然“为天地立心” 的宏论,非他所发,但终究是他起的引子。 邓神秀并没有因为儒心碑的忽略,而心怀不满,此刻,他的绝大多数注意力已被大欲珠内的异变引动。 就在他一句“为天地立心” 引爆全场之际,白猪“显” 也喷出了一个透明条状物。 霎时,众人头顶溢出青色清气,一条白线缓缓在条状物中缓缓推进。 邓神秀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以往飘来的清灵气只会经过大欲珠过一道,随即直接被他吸收使用。 现在改成了太清气,直接进了大欲珠,成了进度条模式。 不能第一时间入手太清气,让他心生隐忧。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 知其性,则知天矣。 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故儒者,当修身以立命。” 青龙书院副山长程文运朗声答道。 守碑老人道,“修身而立者,一己之命。 以此为儒,只得一偏。” 说着,他一指邓神秀,“敢听阁下高论。” 众皆骇然,守碑老人何等身份,说是儒心碑的化身也不为过,任你何等大儒,在他面前,也不敢拿大。 他竟然对邓神秀尊称“阁下” ,岂不令人动容。 邓神秀朗声道,“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 儒者立志,须令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方为圆成,岂能只安己命?夫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有如此气象乃是为生民立命。 故,我辈儒士当为生民立命。” “嘤” 儒心碑发出越发悦耳的鸣响,一缕微芒射出,投在程文运身上。 程文运立时盘膝坐地,闭目体悟碑心。 “这还是人么?天降圣贤也不过如此吧。” 谭明瞠目道。 秦清一张俏脸写满了兴奋,奋笔疾书,深觉此次真是来对了,多好的素材啊,不行,专访啊专访,必须和这小子做一次。 宁小寒、程文运先后得了机缘,陶开来激动不已,深吸一口气道,“儒者,当明辨之,慎思之,审问之,精研学问,继承圣教。” 守碑老人道,“学不可以已,固然是夫子教诲,但士不可以不弘毅,岂能无远大抱负。” 说完,又看向邓神秀。 连续两波存在感刷到了极致,太清气进度条也走完了十分之一。 一看此种情况,邓神秀就知道大欲珠变了,太清气的提取难度超过了以往十倍。 换作是以前,这等规模的装比场面,汩汩太清气早就将大欲珠干到休眠状态了。 太清气收集愈难,他越是珍惜眼前这难度的机会。 陶开来回话之际,邓神秀早在腹中打好了底稿。 守碑老人才看过来,便听他朗声道,“元崇道,清崇佛,崇道无为于天下,崇佛耽于报应因果,我儒道圣教沦微数百年,至本朝才稍稍发扬。 但相较于全盛时期,如萤火比之皓月。 故我辈儒士,当复兴圣教,为往圣继绝学。” 明朝之前,便是清、元二朝,各有三百年国运,一崇道,一崇佛,儒道在这六百年的确不彰。 是儒家各宗,最耿耿于怀之事。 邓神秀此番话出,满场响彻冲天叫好声,连带着儒心碑的越发悦耳的鸣响都被压了过去。 刷的一下,儒心碑再度射出一抹微芒,投在陶开来身上。 陶开来心生万千之喜,赶紧盘膝坐定,体悟被芯。 就在这时,守碑老人忽地离地起身,正视邓神秀道,“儒者何为?” 邓神秀正色道,“当今天下,烽烟处处,流民四起,内有诸侯割据,外有异族窥边。 上辅圣皇,下安黎民,讨平叛逆,扫荡边关,开创太平盛世,非我辈儒者不能为也。 故,儒者,当为万世开太平。” 吼,全场炸裂。 儒家发展到如今,最讲事功,虽然平日素手谈心性,依旧是时下主流,但没有一位儒家弟子不将出将入相,建功立业,当作毕生追求。 邓神秀此一句当真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 “儒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 守碑老人忽地冲邓神秀拱手一礼,举步便行。 众人正惊疑间,守碑老人一步十丈,转瞬消失无踪。 便在满场惊骇之际,儒心碑忽地拔地而起,四周阵盘应声崩碎。 ------------ 126章 成符一境 邓神秀暗道要遭,若是儒心碑被人夺去,他此番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与此同时,聂文清与何求道几乎同时率众出手,迎着儒心碑追去。 岂料,儒心碑才腾于半空,便猛地下坠,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下一瞬,一道金光,从地下冒出,投于邓神秀之身。 才被金光扑中,邓神秀脑海一片空白,仿佛天与地在这瞬间都变得开阔了。 “慧光开天。” 邓神秀立时醒悟过来,赶紧封闭周身穴窍,那金光在他周身游走一圈,不得其门而入,又遁入地下不见。 邓神秀也是无奈啊,慧光十分珍贵,所谓慧光开天,说的是儒心碑这等神异奇宝散发出的慧光,能打开天地之间的屏障,驱散心头的蒙昧。 在修行时要堪破关隘,若有慧光加持,则能事半功倍。 邓神秀不接纳慧光,只因他现在没有什么修行上的困惑,此时借助慧光开天,没有任何意义,不如不受。 至于下次还有没有机会,二度激发慧光,邓神秀认为是有机会的。 慧光是儒心碑所发,当慧光加身那一刹,他似乎体味到了儒心碑的情绪。 就冲这一点,他觉得下次再来,儒心碑必定会将属于他的慧光再还给他。 与此同时,场中的震撼已到了极致,邓神秀甚至从好几人头上收获到了白色清气。 大欲珠内,进度条竟已推进到了十分之七左右处。 太清气不能立即转化为实力,他很无语。 “神秀四句,足以光耀千古。 如此佳士,可愿入我岳麓书院修习。” 岳麓书院副山长刘秀再也忍耐不住,行到邓神秀近前,高声留人。 邓神秀正待婉拒,却听一人道,“教书育人,谁人能及我白鹭书院。 邓神秀如此一块美玉,还得我白鹭书院的能工巧匠才配雕琢。” 此君正是白鹭书院讲习长老谭山。 “谁说白鹭书院教书育人第一,今科状元可是出自我青龙书院。” 青龙书院的戒律长老张峰如盯宝贝一般盯着邓神秀,“别听他们胡咧咧,只要到我们青龙书院,房师任由你选取。” 他这番话先惹恼了东林书院长老黄琦,“今科中试者,论人数我东林书院独占鳌头。 邓神秀,你大好才华,远大前程,千万不要错付。 你的座师苏青,便出自东林书院,从根上论,你就是我们东林书院的人,千万不要受他们蒙蔽。” 四大书院皆是朝廷敕封的书院,地位无比尊崇。 四家长老同时虎争一位弱冠儒生,这在历史上还是头一次。 江寒川、吴道灵、高北斗等人,一张脸化作了冰雕,仿佛连情绪也冰封了,奈何从他们头顶丝丝冒出的白气,昭示了他们内心是何等的滔天风浪。 “多谢诸位前辈好意,晚辈已有授业恩师,此事也早已告知我的座师苏青大人。 恩师教导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神秀不敢不听吾师教诲行事。” 邓神秀知道自己的水平,儒学方面,只能是干啥啥不行,抄书第一名。 真入了学院,和这帮之乎者也的宗师朝夕相对,用不了多久,就要露怯。 还是安静地做个传说中吧。 “尊师重道以至于斯,看来传言不可轻信。 令师能道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之语,不愧是能教授你这样英才的贤人啊。” 刘秀沉声感慨。 四家相争,他能争赢的可能性极小。 索性顺着邓神秀的话说,也绝了其他几家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直体悟儒心碑的宁小寒、程文运、陶开来三人先后起身,竟同时冲邓神秀拱手,微微鞠躬。 虽未说话,但任谁都知道这三位是在感谢邓神秀总结性的发言,助他们得到了儒心碑的一缕机缘。 三人何等身份,皆是儒林货真价实宗师级别的人物,他们三人对邓神秀行此大礼,围观众人都看呆了。 嗖嗖的青色太清气,汩汩朝邓神秀胸口灌入,进度条一点点推进,终于推到了尽头。 大欲珠内,“显”忽然喷出一口清气,打在那进度条上,刷的一下,进度条化作十个浑圆的球体,仔细体察,球体内清云缭绕。 邓神秀急着试验这些圆球,拱手团团行了一礼,“诸位前辈,同道,此间大事既了。 晚辈还有些许急务要去处理,先行告辞。” 说罢,他迅速抽身立场,临去时,不忘冲秦清微微颔首,生怕这傲娇的师叔又挑邪理。 离开汤孙湖后,邓神秀就近赶到泰安城,寻了家临江的客栈,点一间上房住下。 用一个银角子关照了小二,他紧闭大门,并用房间内的八仙桌死死将门抵住,翻身在床上躺下。 随即,意念沉入大欲珠内,问显,这十个圆球是何意。 显道,“太清气有大用,等分之,汝自决,意念可取。” 说完,显肥胖的身子一阵摇晃,身体由黑转白,表情由喜转怒,黑猪怨渊出显化。 这意味着大欲珠,又进入了休眠期。 邓神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到底是显无能,还是自己装比太猛。 只一场盛会,就把显干没了。 他心中哀叹,挪移意念接触一枚太清珠,果然成功将那枚太清珠取出,随即用食气法,轻而易举吸入体内。 一个等份的太清气才涌入龙颌窍内,龙颌窍内的灵液沸腾了,轰的一下,他的第三个隐窍龙明窍正式开辟出来。 未完全化尽的太清气立时汇入龙明窍内,聚成一团雾气。 紧接着,邓神秀又用意念摄出第二枚太清珠,用食气法炼化。 终于,龙明窍内不再只存在灵气,终于有了灵液。 他继续炼化,一连炼化了九枚,龙明窍内的灵液才终于聚成溪流,标志着他达成了成符一境。 他正要接着炼化第十枚圆珠时,忽然顿住。 他猛地意识到,大欲珠异变后,太清气出现一个并不显著的变化。 在此之前,他固然可以炼化太清气,但根本无法把握纯粹的太清气。 他当然可以打出太清气,比如喂食云九妖时,就是用的他体内的太清气。 ------------ 127章 山河令 然而,此种太清气经过了他身体的炼化,换言之,他的身体就是一道过滤器。 过滤之后的太清气,虽然也和其他灵力有着本质区别,但绝不会有这种直接从大欲珠挪移出的太清楚来得纯粹。 再回想“显” 所说的太清气有大用,多半指的是太清珠有大用。 到底有什么用处,他问怨渊,怨渊不答,也许这是显的活儿,怨渊懒得干。 无奈,邓神秀只好停止折腾大欲珠,看着天色将晚,腹中生饥,挪开八仙桌,打开门,招呼小二上了一桌酒菜。 酒足饭饱后,躺在床上,取出至善令,准备刷帖。 岂料,意念才沉入至善令空间,一阵星河流转,又出现了空白晶屏,接着晶屏显示文字提示,让他向至善令催动灵力。 霎时,邓神秀醒悟了,这是又要晋升段位了。 当初悬赏板块的信息很明确,说的是,辛丑年前,晋升至内力四品的武修或晋升至成符境的仙修,皆可晋升一个段位。 此刻,他才晋升成符境,就被至善令发现了,他不由得暗暗称奇。 当下,他按着晶屏的提示操作,果然又成功晋升了一个段位,成了青铜三段。 于此同时,他星耀值累计值也到了八百之数,但实际值没有变化。 紧接着,晶屏又提示问他是否加入私信室,邓神秀选择同意,紧接着又来了测试。 只不过这回,邓神秀故意答错大半的题,没通过测验。 没办法,他不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 这样玩,仙武同修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 眼下,能再提升一级段位,他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其他,不敢多想。 随着测验的结束,晶屏上又有提示:他现在有多了一条权限。 一条私信通知的权限。 以往,他要查看有没有私信,只能靠自己主动将意念沉入至善令。 现在,晋升了青铜三段,至善令可以反向通知他。 消息的即时性相当重要,邓神秀很满意新开启的权限。 这不,他才退出至善令不久,至善令就反馈给了他有新的消息,意念沉入,却是秋之神光发来了私信,“你这只鸽子真是绝了,谁也没能想到他竟凭一己之力完成了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个总堂都被京东了。 老兄务必好好把握这只鸽子,千万不能使其走脱。” 邓神秀回复:“我也想好生把握,但这鸽子一贯情绪激动,引导起来很费力啊。” 今次他接这单,乃是仗着有先知,笃定儒心碑不会飞走。 却没想到,他的参会,直接导致了儒心碑震动,险些飞走。 得亏他一番骚操作,才又彻底镇住了儒心碑。 虽说前后过程一波三折,但最后的结果还是能让人满意。 功成必须在我,邓神秀既要向秋之神光请赏,也要抬高把握鸽子的难度。 秋之神光回复:“无论如何,这只鸽子必须把握,有什么困难和我说,我会向总堂申请资源。 四大书院都争抢的人物,岂能放过。 再有,邓神秀是你豢养鸽子的事儿,除了我和总堂有限的几人知道。 绝不能将消息透出去,否则会给这只鸽子带来灭顶之灾。 总堂已将此事列为绝密,出了问题,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对了,奖励已将下发给你了,你查收一下。 我还有急务,你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通报。” 交待完,秋之神光就下线了。 邓神秀意念沉入星名,果然瞧见自己的星耀值增加了五百,现在已快有近六百之数。 诡异的是,累计值还是八百。 现在邓神秀已经弄清楚了,晋升青铜各段的星耀值,一段一百,二段三百,三段八百。 他满以为通过悬赏达成进阶,只晋升段位,不奖励实际星耀值也就罢了。 现在看来,这个段位的晋升,只是打个提前量,挖的坑,还得自己填。 比如此刻,他在得到这五百奖励之前,实际星耀值是八十二,因为晋升了三段,累计值是八百。 得到五百奖励后,他的实际值是五百八十二。 他原以为他的累计值会变成一千三,没想到还是八百。 也就是说。 只有当他的真实累计值完全覆盖“八百” 这个数值,他的累计值才会再出现增长。 说白了,靠完成悬赏,达成的晋升,只不过是官方给你打了个提前量。 先把你拽到更高的段位,但官方挖出的坑,还得个人自己去回填。 不过,能有多达近六百的实际星耀值,邓神秀已经是喜不自胜了。 他忍不住感叹,若是将这近六百星耀值倒腾给楚楚,过一过手,再让这小子将星耀值还给自己。 将他的星耀等级也干到青铜二段,该有多好。 但这只能是想想,官方对此种行为,作了最严厉的限制。 一旦被证实谁钻这个空子,直接上必杀榜。 好在论坛时代,人与人都带着面具生存,彼此的信任度极低,而星耀值又过于宝贵。 迄今为止,还真没有“聪明人” 去主动测试这个“漏洞” ,意念从至善令中拔出来后,他翻身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次日中午,用罢饭食,沐浴一番,开始整装,才要将镇邪剑插入背囊时,邓神秀念头一动,从大欲珠内,将最后一枚太清珠挪移出来。 他记得显说过,太清气有大用,应该指的就是太清珠内纯粹的太清气,可具体有什么用,显并不作答。 见得镇邪剑,他觉得可以用此物试上一试。 当下,他抽出镇邪剑,摄住太清珠,二者缓缓靠近,彼此接触时,镇邪剑发出一道细微的轻吟,整个乌沉剑身变得明亮不少。 仅此而已,没有什么异变,太清珠也几乎没有损耗。 此路不通,邓神秀挥剑割开手臂,有用太清珠靠近,很快,伤口停止流血,却看不到愈合功效。 “这也称不上神异。” 邓神秀喃喃道。 忽地,他又取出一物,正是龙气显化的忠武侯听得“山河无恙,国泰民安” ,临消散前,从棺椁中摄出,赠给邓神秀的一块令牌。 令牌上有镂刻的山河图案,邓神秀便将此令牌定名为“山河令”。 ------------ 128章 储物 岂料,太清珠才和山河令一接触,在山河令表面腾起一阵旋风,陷了进去。 山河令忽地化作一团明暗交织的光影,邓神秀大吃一惊,急忙破开血液,滴入那明暗交织的光影中。 他是见过世面的,虽闹不清楚山河令在起怎样的异变,却知道山河令处于重炼阶段。 忽地,光影明暗消失,山河令复原。 原来的沧桑古意不见,变得簇新。 邓神秀才将灵力注入,哗的一下,意念撞开一个空间。 “储物宝贝!” 邓神秀瞪圆了眼睛。 此间不是归墟,他深知储物宝贝的珍贵,背负着镇邪剑,两斤重的金叶子,十余药瓶子,至善令等行走江湖时,他不知多渴望能弄到一个储物袋。 没想到,储物袋没有,却有了山河令这样的高端储物宝贝。 寻常储物袋内的空间,不过一个小房间大小。 而山河令内的空间,纵横七八丈,足够跑马了。 邓神秀念头一动,药瓶,金叶子,镇邪剑,至善令,金蝉、告身全挪了进去。 随后,他又取出大欲珠,犹豫片刻后,一番尝试,竟将大欲珠也挪了进去。 挪移入内后,他立时和大欲珠、至善令都切断了联系。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又将此二物挪移出来,在原处放了。 他轻轻握住至善令,却发现至善令上的山河图案似乎漾动起来。 整个至善令仿佛化作一团流水,要钻进他皮肤之中。 他念头一动,至善令真的没入他掌心。 “这就厉害了。” 邓神秀啧啧称奇,储物袋绝无如此神异之能。 有了这玩意儿,他终于不要大包小包了,绿袍上的许多袋囊,和背后的剑囊都被他取出,重新穿好衣服,仿佛排出了好几年的宿便,一身轻松。 瞧着还有五六天,就是年三十了,邓神秀正想着去探视母亲,该捎带哪些礼物。 现在好了,有了这山河令,不用纠结买什么了,看着什么合适,尽可都带过去。 “可能带师娘过去,母亲会更开心。 奈何师娘胸怀广大,不好把握,只能让母亲失望了。” 邓神秀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才要出门,听见敲门声。 他打开门,剑眉星目的江寒川阔步行了进来,满脸青气,死死瞪着邓神秀。 邓神秀将门关好,拱手道,“寒川兄还真是耳聪目明,一下子就找到邓某了。” 邓神秀从鹿鸣会离开,就近入了这泰安城,他就知道他的行踪很难做到绝对隐秘。 不说别的,淮东侯、董国公的人绝不会放弃跟踪。 他懒得多想,此间闹市,他也不怕这些人玩什么邪的。 只是江寒川突然怒气冲冲找过来,着实令他意外,汩汩青气从江寒川头顶没入大欲珠,让邓神秀极为惊讶,江寒川哪天来的这滔天怨气。 “万没想到能道出煌煌大意的邓神秀,背地里竟然如此的阴险小人,你恨姜某,明说便是,何故使如此下三滥的把戏。” 江寒川怒不可遏,吼声如雷。 邓神秀沉声道,“江兄何出此言?再说,我作何要恨江兄呢。 若无江兄挑头搭台,焉有邓某今日。 来来来,先坐下喝杯茶。” 江寒川气炸了,没想到邓神秀还能说这般风凉话,指着邓神秀,面色发黑,“好好好,姓邓的,你竟如此不要脸。 我不和你打嘴炮,我就问你‘曲终人不散,江上数峰青’,此句如何不好,怎么就失韵失律?” 江寒川也是昨日傍晚,和友人闲聊时,听闻邓神秀曾指摘过这两句不好。 殊不知,这首诗作正是江寒川的传世之作,也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若是前天,他听说这话,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但昨日邓神秀在鹿鸣会上艳压群芳、光耀后世。 这个档口,有传言说邓神秀指摘他江某人的代表作有问题,杀伤力不要太大。 江寒川立时去寻邓神秀,一番折腾后,还真让他找到了。 却说,江寒川这一发问,邓神秀就醒悟过来,知道这是有人在给自己上眼药,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这江寒川也太没谱儿了,想也不想就找上门来,如此口气,当他邓某人是什么?“罢了,姓江的愿意当怨气鼎炉,自己何必苦劝。” 念头既定,邓神秀道,“我不知江兄你在何处听的这番话,邓某还真没说过。 不过,你现在找上门来问,我觉得你这两句,的确有毛病。” 江寒川不是没想过有人挑事,但他还是决定过来,就是想顺带着压压邓神秀气焰。 他万没想到,自己都找上门来,邓神秀竟敢当面直叱己非。 嗖嗖,他头顶的青色浊气狂冒,一双眼睛血红,“我倒要请教,这两句到底有什么毛病。” 邓神秀轻声道,“改一个字,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刷的一下,江寒川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喃喃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一连吟诵好几遍,忽地,他嘴角溢出鲜血来。 邓神秀惊了,正待相劝,忽地,他眼角,鼻孔,耳孔,皆溢出鲜血。 轰的一下,江寒川倒在地板上。 邓神秀抢上前去,一探鼻息,江寒川竟已气绝。 “不是吧,生生气死了,这,这……” 邓神秀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正要招呼小二报官,忽然住口。 理智告诉他,整件事不对,越想问题越多。 第一,是谁传的话,故意让江寒川误会?第二,江寒川怎么找过来的?淮东侯,董国公,乃至柳袂的人能找到他,他都不会意外。 江寒川应该没有跟踪自己的必要。 第三,江寒川可是今科探花,明心镜的修士。 儒生修到明心镜,基本就相当于道家的成符境。 虽然身体的淬炼比不上武修,但也绝对身康体健,壮于常人。 没道理江寒川因为几句话,就生生气死。 如此算来,是有人在背后搞事情。 一瞬间,邓神秀想溜走。 此念才生即灭,若江寒川找上门来就是个局,人家不可能不谋算好后面的,说不定正等着他逃走,再加个畏罪潜逃的罪名。 ------------ 129章 召唤 思来想去,没有上好办法,邓神秀决定先开启召唤模式。 他取出至善令,先给秋之神光发去了消息,“大事不好,我才接到邓神秀的消息,他被人坑害,落入了圈套……” 他将详细的经过,告知了秋之神光。 秋之神光的回信赖得很快,“告诉邓神秀一定要稳住,先报官,不管有没有圈套,报官不会错。” 此话一出,邓神秀心里就落定了。 秋之神光大包大揽,说明了淮西一带,至善宫在官面上的背景绝对不弱。 他忽然想起来,当时私信室群聊的时候,夜流觞曾说过,他在淮西有个鸽子,是刑名领域的强力人物。 上面有人,心里不慌,邓神秀当即招来小二,小二屁滚尿流跑去报官。 不过一夜工夫,新科探花郎江寒川身死、未来大儒邓神秀涉案的消息,遍传淮西。 鹿鸣会才结束,很多参会的士子甚至没来得及离开,次日一早,泰安城府衙外,挤满了人头。 辰时三刻,泰安府府衙大门洞开,三声鼓响,有功名的士子们鱼贯而入,至于看热闹的百姓,则被凶悍的衙役死死堵在门外。 近三百有功名的士子即便成功进了府衙,也只能围在公堂之外。 近三百平的公堂,早已人头攒动。 此案惊动实在太大,一夜之间,两淮总督府也派出了监理,四大书院、两淮致仕的官宦,都云集于此。 连苏青在堂中也只能找一个角落落座,谭明和秦清则立在苏青身后,脸上皆写满了担忧。 “谭兄,你相信邓神秀会杀江寒川么?” 秦清本来正在奋笔疾书,整理文牍,听到这消息后,连沾满了墨汁的衣服也来不及换,总算追上苏青,在堂内抢到一角。 谭明悄声道,“我当然不信,邓神秀又没疯,他大好前程,作何杀人?” 秦清道,“真叫人想不明白,你说这人也是,要走就走,要留就留,他躲在客栈做什么,真是活该。” 秦清恨得牙痒痒,主要还是邓神秀不辞而别,她心心念念的专访,还没得及和邓神秀做。 这家伙竟悄无声息地跑路了,跑也没跑了,现在成了杀人罪囚。 谭明道,“明摆着的案子,诸公不傻,邓神秀定能无忧。” 一直面沉如水的苏青悄声道,“别太自信,如果说邓神秀没杀人,这就是个局。 布局之人不会轻易就让邓神秀脱钩的。 江寒川身份贵重,新科探花,又是白鹭书院出身。 不管是朝堂还是白鹭书院都不可能放过此案。 即便都知道邓神秀不是真凶,只要没擒获真凶,邓神秀只能被此案绊住。 可以说,布局人在选定了江寒川作饵料时,邓神秀就很难脱困了。” 苏青混迹官场多年,眼光独到,一语命中要害。 秦清的目光黯淡下来。 忽听一声惊堂木响,泰安府通判薛丁春朗声道,“带嫌犯!” 不多时,邓神秀被带上堂来。 昨日小二报案后,他没有反抗,直接被拿捕。 由于他既是报案人,又持有是金蝉博士告身。 按律,是不能当普通案犯对待。 是以,他昨天晚上过得不错,茶饭单做,房是单住。 若不是这边喊传讯,他还在梦想。 见得邓神秀惺忪睡眼,秦清忍不住暗呸一声,碎碎念叨,“这样的人就活该待在幽狱里面。” 泰安通判高升朗声道,“邢春,你来复述案情。” 邢春乃是掌狱百户,三十四五年纪,十分干练,便见他抱拳一诺,行至中庭,高声道,“昨夜接报后,我第一时间率队赶到现场,经查,死者江寒川死于中毒,乃是狼蛛花毒。” “什么,狼蛛花毒,好生阴毒。” “狼蛛花液微甜,见血封喉,极不易被察觉,致死量极低,真难以置信,能说出神秀四句的人,会如此歹毒。” “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如此。” “…………” 堂内堂外,一片哗然,以至于掌狱百户不得不中断陈述。 高升重重一拍惊堂木,止住纷乱,让邢春接着陈述。 邢春道,“除了在死者体内检验到狼蛛花毒液外,案发现场的一个茶杯上,也检出了狼蛛花毒液。” 场中的气氛再也控不住了。 “什么明日大儒,杀人凶手,刽子手。” “还我师兄命来,打死杀人凶手。” “证据确凿,还审什么,速速宣判。” “……” 啪,啪,啪,高升把掌中惊堂木拍成了打击乐器,场面终于安静,高声怒声道,“牛捕头,再有喧哗者,杈出去。” 一名劲装大汉高声领命。 邢春道,“案发现场没有第三人的活动迹象,从案发现场的实际情况看,邓神秀的嫌疑的确最大。 但从常理讲,此事也说不通。 众所周知,邓神秀和江寒川在鹿鸣会前并不相识。 鹿鸣会上,二人虽有矛盾,但只是诗文争锋,并没结成死仇。 兼之,邓神秀暴得大名,前途无量。 他并没有杀害江寒川的动机。” 邓神秀一颗心开始下沉,虽然邢春说他没有作案动机,看似有利于他,可现场若真发现了有毒液的茶杯,那可就是物证了。 如此重要的证据,再加上场中只有他一个幸存的当事人,按大明律,他已经够判了。 “敢问邢百户,可能确认那毒液的茶杯是现场发现的?” 邓神秀无法理解这个戏法是怎么变的。 邢百户道,“是的。 当日本官带队赶到后,立即封锁现场,提取证物。 带毒液的茶杯就是当场检出的,当时公检三房的人都在现场。” 邓神秀道,“倘若真是我毒杀了江寒川,我为何不将茶杯清理掉。 当时,可是我让小二去报的案,我完全有这个时间。” 邢春点头,冲高升抱拳道,“这的确又是一点说不通的地方,此案复杂,希望大人多给我们些时间。”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邓神秀就是嫉恨我兄,这才痛下杀手,不能因为他暴得大名,就受如此偏袒。” 忽地,一个白袍青年闯进堂内,伏地痛哭,“我的兄长,你死的冤啊。” ------------ 130章 过堂 高升怒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敢在此喧哗。” 那白袍青年抬起头来,满目血泪,“在下江寒山,广元十三年举人,乃死者江寒川胞弟。 接到胞兄死讯,连夜赶来。 适才堂上的议论,我也听了。 对邢百户之言,万万不能认同。 案发现场没有第三人,有证人店小二确认当时的房间内,只有邓神秀一人,而邓神秀对此点也供认不讳。 当事人房间的茶杯也检出了毒死我兄长的毒液,此为人证物证俱在,如何就不能定罪。” 高升冷声道,“念在你是亡者之弟,本官就不责你狂悖之罪。 江寒山,你说的固然有三分道理,但此案存在诸多蹊跷,不可不查明。” 江寒山道,“却不知大人说的蹊跷是什么,莫非是邓神秀的杀人动机?” 邢春眼中迸出光芒,“你似乎听到些什么?” 江寒山死死瞪着邓神秀道,“大路不平旁人铲,邓神秀纵然在儒门中有如天名声,但天下多的是正义之士。 他们不便站出来,但却将不少消息透给了江某。 邢大人不是要问邓神秀的杀人动机么?被人查出逆伦之秘,算不算杀人动机。” 满场一片倒抽冷气之声。 三纲五常,乃儒门铁律,一个儒生若被查出逆伦之秘,的确是铁打的杀人动机。 砰,高升又将惊堂木砸落,“江寒山,你可知你今日所说之言,俱是呈堂证供,若有虚言,当受反告之罪。” 江寒山昂首而立,“为兄伸冤,死又何惧。” 高升双目如电,“你从实道来。” 江寒山高声道,“有一人姓秦名清,东都人士,乃是苏青大人的师妹,而苏青大人又是邓神秀的座师。 邓神秀平日表面上尊称秦清为师叔,暗地里二人媾和,逆乱伦常。 定然是我兄撞见了二人的苟且,邓神秀才将我兄诱骗进客栈,残忍杀害。” 邓神秀瞪圆了眼睛,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的脑洞竟然这么大,连这一出都想得出来,若非和秦清有纠葛者,绝不会有如此脑洞。 忽地,他从中嗅到了邓孝先的味道。 “逆乱伦常?啧啧,这罪名还真刺激啊。” 邓神秀向角落里的秦清回了个抱歉的眼神。 那边的秦清已经满脸羞红,杏眼圆睁了,娇声叱道,“一派胡言,我和邓神秀清清白白。 江寒山,你要为你兄长伸冤,谁都可以理解。 但你竟敢听信一面之词,污人清白,实在昏聩至极。” 秦清这一现身,众人眼前一亮,不少人暗道,“此女明艳逼人,秀美非常,和邓神秀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邓神秀一阵无语,他就知道秦清这一戳出来只会帮倒忙,这一众陪审定然会凭主观印象,揣测他和秦清之间不能外道的故事。 说不得还要映照几本非法刊物上的情节,来一连串的联想。 “寒山小友,公堂上说话,要讲证据。 没有证据的话讲出来,是要负责任的。” 苏青看不下去了。 高升道,“不错,江寒山你可有证据?” “我可以作证。” 施雪吟竟远远朝公堂行来,人还未入堂,声音先到,“前日晚间,邓神秀亲自为秦清出头,两人珠联璧合,一唱一和,宛若情侣。 此一幕,非只我见得,当时同在场的还有梅弈棋等人。 寻常师叔师侄,绝不会如此亲昵。” 秦清厉声道,“血口喷人。” 邓神秀不理会施雪吟,冲高升抱拳道,“敢问高大人,我朝可有揣测定罪的先例?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咳咳,这位小姐所为的证人,也不过是泄私愤。 大人可以着人往东都宝荣巷私访,这位施雪吟小姐和秦清师叔向来不睦,她的攀诬之词,岂能轻信。” 施雪吟冷笑,“早就知道你们会死不承认,但是,邓神秀你千万别以为天下只有你最聪明,旁人都是蠢货。 毒死江寒川的是狼蛛花毒液,前两日,正巧我看见你三叔邓孝先房间里曾养了两株狼蛛花。 不会这么巧吧。” 此话一出,如在全场降下雷霆。 杀人动机什么的,有没有还真不影响定罪,补充杀人动机,只是为了让案情更加符合逻辑。 只要人证、物证,以及关键性的凶器齐备,就可定罪。 现在只是发现了带毒液的茶杯,如果连狼蛛花也坐实在邓神秀身上。 那时,他必然百口莫辩。 “速传邓孝先。” 高升发下令签,一个时辰后,邓孝先到场。 一身白袍的他面色有几分憔悴,双目通红,似乎很是焦心。 邓孝先曾经的官身是飞虎卫卫将,虽然已停职,高升还是给了他足够的礼敬,着人给他搬了把椅子。 高升朗声道,“孝先兄,听闻你曾养了两株狼蛛花,此花何在?” 邓孝先面色一沉,“确有此事,这两株狼蛛花我是偶然购得,就带来此处,后来听人说,此花剧毒,我就毁弃了。 不知,有什么问题么?” 高升道,“现江寒川死于狼蛛花之毒,嫌犯乃是邓神秀,敢问邓神秀和孝先兄是何关系?” 邓孝先道,“我居东都,他居汉阳,久闻其名,今日乃是初见,我与他并无干系。” 口上说得平静,邓孝先心中无比快意,若不是为了扮演,他几要痛饮高歌。 他很清楚,他越是刻意和邓神秀撇清关系,旁人便越会认为他在回护邓神秀,越会联想毒死江寒川的狼蛛花毒液,就是邓神秀从邓孝先处讨得的。 旁人不会知道他们叔侄之间的矛盾,只会以为邓孝先在玩亲亲相隐。 此刻,他说他和邓神秀没有关系,可老早世间就纷传邓神秀是威远侯府的遗外子。 随着邓神秀的名声更上层楼,这消息就传得越发广了。 何况,邓神秀和邓孝先两人立在一处,七八分相像的两张脸,任谁一眼就瞧出二人是至亲,这比取出族谱比对都好使。 杀人动机、带毒液的茶杯,毒液的出处,证人证言证物都凑齐了。 本来,场中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邓神秀会杀江寒川,可这一连串的证据摆出来,绝大多数人都动摇了。 连办老了案件的邢春看邓神秀的眼光也变了,充满了探究。 ------------ 131章 稍安勿躁 高升一拍惊堂木,“邓神秀,你还有何话说?” 邓神秀道,“所谓杀人动机,不过是先揣测我和秦师叔有私,再揣测江寒川撞见了我和秦师叔有私。 如此多的揣测,焉能成为合理证言。 所谓狼蛛花,我若真要杀江寒川,有一万种方法,何须去用狼蛛花?还要去找早就数次暗害我不成的邓孝先去借什么狼蛛花,岂不是荒天下大谬。” 邓孝先高声道,“你终于说出来了,好得很,说出来就好,你终究是怨恨我家。” 邓孝先不愧是统领一方的人物,邓神秀当众要和他撕破脸,他就配合。 但在旁人看来,他们叔侄根本就是在做戏。 邓神秀不理会邓孝先,接道,“还有那所谓的带毒液的茶杯,邓某若真心杀人,会蠢到留下如此重要物证。 诸位不会认为能道出那四句的邓神秀,脑子里会缺根弦吧。 好了,高大人要说的,我都说完了。” 邓神秀很清楚,虽然他振振有词,但人家布局周密,各种坐实的,或会引发人联想的小证据,端出了那么多,他已完全落在了下风。 说来说去,公堂之上,讲的是证据。 高升一拍惊堂木,“有鉴于案情复杂,需要补充侦查,邢百户,你还要继续补充侦查,坐实细节。 另,有鉴于当前的证据对邓神秀极为不利,本官宣布,先将邓神秀收押。 以待补充证据充分后,再行宣判。 退堂!” 这回,邓神秀再没有先前的待遇了,不仅被赶进了昏暗阴冷的监狱,连带着随身物品也被收走了。 亏得有山河令,让他有了极大的进退余地,被收走的仅仅是一些银两,和已经露白的金蝉、告身。 邓神秀解下衣衫,在茅草上铺了,盘膝坐了下来,念头动处,已将至善令挪到掌中。 正要将念头沉入至善令,外面有了动静儿。 刷的一下,至善令又被挪回山河令。 不多时,监牢的门被打开了,狱卒引来两名斗篷客。 监牢开启后,狱卒快步离开。 邓神秀这才想起来,他所居住的这间监牢,左右牢房都是空着的。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早安排好的。 刷的一下,两个斗篷打开了,一个是邓孝先,一个是个四十来岁面目阴柔但难掩贵气的中年男人。 “邓老三我猜到了,这位是谁,我真认不出来,但也不外乎是那几个家伙。 难为你了,邓老三,处心积虑的给我安排这么个局,瞧你憔悴的,好几夜没睡吧。” 邓神秀含笑说道。 经过今天这一过堂,各方生旦净末丑这一登场,他基本就捋顺了。 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这场牢狱之灾,不过是以前埋下的脓疮,现在胀破了而已。 “好一张利口,却不知过上三五日,还能不能这般锋利。 放心,你既然进来了,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待着吧。 我虽然想给你来个痛快的,但有人觉得太可惜了,总是要慢慢玩耍,才能消解心头之恨。” 邓孝先狞笑道,“说来你还真是命不好,明明可以一路愚笨下去,偏要学人装聪明。 我今次来,也算是代表邓家送你最后一程。” “邓家算个叽霸。” 邓神秀道,“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威远侯府先出柳袂那贱人,又出你这么个蠢货,家教如何,家声不振,已略可知究竟了。 邓老三,好生跟老子学学,什么叫温文尔雅,醇厚君子。” 邓孝先七窍生烟,一旁的贵气中年冷笑连连。 邓神秀盯着贵气中年道,“笑什么笑,诶,说你了,长得像不好养活的这位。 我猜猜,淮东侯谢昆。 谢玉长得可真不像你,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 脑子转了许久,邓神秀盘算了他得罪过的北静王、董国公、淮东侯。 最后根据年岁推测,锁定了淮东侯谢昆,再一映照此人和谢玉的眉眼,八九不离十。 中年人眉毛掀起,冷声道,“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没想到你竟如狂犬一般吠日,真叫本侯大失所望。 孝先贤侄,如此倒胃口的人,我没什么兴趣了。 过几日,我从东都高薪请来的小刀手到了后,就给他安排给全套的。 旁的我都不要,他这只舌头,我要留着泡酒。” 说着,谢昆掀起斗篷盖好,阔步行出。 邓孝先指了指邓神秀,“信不信,今晚我就让秦清跪倒在我胯下?” 说罢,扬长而去。 邓神秀微微摇头,喃喃道,“大明定鼎三百年了,世袭的贵族除了皮囊将养得像贵族,骨子里还是地痞流氓的一套。” 说着,他取出了至善令,念头还没沉入,立时收到了反馈,有人发来多条私信。 果然,意念才沉入,便收到了秋之神光的多条消息。 显然,这边一审的结果,秋之神光那边已经收到。 秋之神光的来信很急,都是警告特污兔不要贸然行动的,并承诺会全力解救。 邓神秀回复:“我快要赶到泰安了,还是那句话,邓神秀是我最重要的一只鸽子。 这次的事儿,如果总堂料理不明白,我只能亲自出手了。 当初派邓神秀行动,也是神光兄你一手主导的。 现在我也不找神光兄的后账。 我的人,我自己弄出来就是。” 秋之神光回复很快:“特污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事发突然,我也措手不及。 不过你放心,邓神秀这头,我一定全力搭救。 你千万不要冲突,鸽子之所以重要,那是因为把鸽子在特定的位置上。 即便你强行截走了邓神秀,他也只能亡命天涯,这只鸽子可就彻底废了。 我给你透个底吧,总堂这边已经在运作东宫那边,想办法把案子移送大理寺去审。 倘若到了大理寺,我们就很好插手了。” 邓神秀暗骂,“信了你的邪!” 秋之神光这老银币根本不了解实际情况。 按他的骚操作,等他运作明白,自己早就遭了邓孝先和谢昆的毒手。 但他和邓孝先、谢昆的过节,作为特污兔的人设来说,不好和秋之神光直言。 ------------ 132章 群策群力 邓神秀回复:“可否激活私信室,我要借助群力。” 秋之神光:“你到底要干什么?” 邓神秀:“我仔细想过整个案情,是有漏洞的,你若能激活私信室,我相信众人拾柴火焰高,说不定能想到办法。” 秋之神光:“我没有权限,只能找北河长老,可北河长老未必会答应。” 邓神秀回复:“你告诉北河长老,他若不答应,我就将此事前因后果,完完本本发进私信室。 他若将我移出私信室,我就发到公共版块。 不能什么时候都可着老实人欺负,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秋之神光没想到特污兔的反应竟然如此激烈,赶忙回复:“不要冲动,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窝火,也罢,我尽力说服北河长老。” 邓神秀不再回复秋之神光的消息,直接进入了聊天室,等不过半盏茶,一个个星名钻进了聊天室。 乌沉斗篷:“开天辟地头一遭,出了何事,北河长老竟发动了大召唤术。 是总堂被围攻了么?” 秋叶原:“难得人头这么齐啊,是要发什么奖励么?话说这一波总堂的操作真的强啊,硬是让儒心碑沉入原地,东宫和燕王府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托塔天王:“莫非邓神秀也是谁的鸽子?这不可能吧?神秀四句,足以光耀千古,这样的牛人,是天生的大儒,他会被蛊惑?” 消息才出,托塔天王又是消息连发,“错了,错了,不是蛊惑,是成功传道,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奈何已经晚了,北河:“托塔,你自己抄大梵经一万遍,三个月后,投放至济北商行。” 托塔天王脑壳一阵抽抽地疼,只能回复:“诺。” 北河在私信室内显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他的出现,直接让不停刷动的屏幕归为静止。 北河:“有重要事情通报,神光你来说。” 秋之神光:“事情是这样的,鹿鸣会在有关同仁的努力下,兼之天赐一个邓神秀,结果出乎意料的好。 可谁也没想到,不知哪一方势力不甘心,竟设局让邓神秀入狱。 现在的情况是,一旦邓神秀被定罪,极有可能被处以极刑。 邓神秀身死与否,本来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的重点是,一旦邓神秀身死,儒心碑有可能动摇,争执再起,几方矛盾又将激化。 咱们在鹿鸣会上收到的良好结果,势必将尽付东流。 现在召开这个紧急会议,是想借助大家的力量,看看怎么将此事挽回。” 隐匿邓神秀鸽子的身份,是秋之神光和特污兔早议定好的。 故而,秋之神光才编了这么一段说辞。 尽量将邓神秀的的安危和至善宫总堂的目标挂钩起来。 如此,众人既会竭力破局,也不会怀疑邓神秀的身份。 为了保密,秋之神光也是煞费苦心。 寂寞剑客:“具体案情是怎样的?” 秋之神光:“总堂派出特污兔全权处理此事,他知晓全部情况,就由他来介绍案情。” 当下,邓神秀将案情说了一遍。 抱剑老人:“真是古怪,莫非这人真是邓神秀杀的?人证、物证、作案动机,都相当明确。” 秋之神光:“人是不是邓神秀杀的,这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办法让他脱罪。” 夜流觞:“我在淮西养了只大号的鸽子,足能保证咱们的人自如进出监牢,特污兄若想和邓神秀一会,我可以办到。” 邓神秀心中吐槽,“我自己和自己会个毛线的面。” 回复:“邓神秀性情偏激,我和他不熟,他未必会接受咱们的好意,弄不好便会把我当成来套他话的敌人。 没有充分的信任,会面没有意义。” 秋叶原:“能不能先将人抢出来?”托塔天王:“这是废话,人走得了,罪脱不了,还是无用。” 秋叶原:“怎么我一说话就是废话,不是群策群力么,干脆你一个人说就是了。” 北河:“说正事。” 托塔天王才录的几百字,胎死腹中。 特污兔:“其实,据我分析,这就是个局。 邓神秀再蠢,也不至于在客栈杀人,还留下那么显眼的证据。 现在的关键,只要知道了江寒川是怎么死的。 这个案子就好办了。” 乌沉斗篷:“这话怎么说,江寒川不是被毒死的么?你的意思是,邢春弄鬼?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江寒川未必是毒死的。 邢春事后给江寒川灌入毒液,再趁机把茶杯上涂抹毒液,他完全能办的到。” 抱剑老人:“有道理。 江寒川的死因和蹊跷,如果是中毒,且不是邓神秀下的毒手。 那下毒之人必定是想坑害邓神秀,可他怎么保证江寒川所中之毒,恰好会在他抵达邓神秀房间时发作呢。 换一种说法,他是怎么做到控制江寒川毒发时间的呢?毒液很难办到,但禁制就不一样了。 比如大罗法咒,就能随意操控中术者的生死。 如果说江寒川是被禁制弄死,再由邢春来补刀,是足以做出中毒身死这个假象的,也就解释了为何邓神秀明明没杀人,房间内却有带毒液的茶杯。” “有理。” “有理。” “抱剑不会是捕快出身吧。” “我觉得更像作案老手,罪犯才最了解罪犯心理。” “………” 众人纷纷跟评。 邓神秀回复:“邢春不可能有问题,事关重大,案发后,邓神秀没有离开现场,而是坚持要求公检三房的主事全部到场,他才被带走。 真凶买通邢春一人或可说得通,可要买通公检三房,这是不可能的。” 当时,江寒川身死,他着小二前去报案时,就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局。 他想不通江寒川是怎么死的,但绝不会给人布置现场的机会。 邢春的确是先到的,但他坚持公检三房的主事都到后,才可以查验现场。 他有金蝉博士的身份在,兼之又是儒门最新崛起的耀眼新星,邢春轻易不敢得罪他,着人通知了公检三房的人到场后,集体勘验的现场。 故而,邢春做手脚一说,可以略过。 ------------ 133章 将军当心 抱剑老人:“若邢春没动手脚,这事儿还真是古怪了。” 邓神秀:“抱剑兄提到的控制死亡时间一说,十分重要。 诸君可知道,除了禁制外,有没有毒药是可以控制发作时间的?” 夜流觞:“能控制几日后发作的毒药很多,但按当晚的案情来看,这明显是控制到了一时三刻之间,这样的毒药,天下难寻。” 邓神秀:“如此说来,倒是一桩悬案了。” 北河:“除了毒药、禁制,别忘了,还有蛊,中蛊而死者,未必不能做出中毒而死的样子。 如果说是中的狼蛛花毒而死。 有一种金蚕蛊,若自幼用狼蛛花喂食,中蛊者身死,是可以伪装成中狼蛛花毒而死的。” 秋之神光:“江寒川不是一般的书生,他修到明心镜,实力很强。 要想让他不知不觉中蛊,施术的蛊师至少得有六品蛊师的实力。 但自南疆之战后,南疆苗祖就不履中土了,这个时候,他们敢派六品蛊师来中土?这是公然违约,难道蛊皇就不怕挑起第二次南疆之战?” 秋之神光这么一说,邓神秀立时回想起来,十年之后,第二次南疆大战还真就爆发了。 只是那时,中原王朝因为国中生乱,不再占据主动,反倒是蛊皇统领南疆蛊师们主动发动了进攻。 邓神秀回复:“这个无须争论,一验便知。 流觞兄,动用你的鸽子,没问题吧。” 夜流觞一直自夸他养的鸽子是淮西刑名领域的强力人物。 夜流觞:“此事易如反掌,我立即飞书通知。” 北河:“还是我着人过去吧,流觞你的人配合即可。 毒死江寒川不可怕,可怕的是蛊虫能悄无声息从江寒川身上溜走,还能在邓神秀在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在茶杯上留下毒液。 这条蛊虫非同小可,说不定会在江寒川体内留下防止验蛊的禁制。” 北河长老心思缜密,有他出手,邓神秀放下心来。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泰安城,咏全庄园,明宇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谢昆、邓孝先把酒言欢,酒到酣处,醉眼朦胧。 这咏全庄园并非谢昆产业,但以他的地位,只要稍稍点头,有的是人愿意腾出最奢华的庄园,供他暂居。 “痛快,若非世叔,孝先焉能有今日之痛快。 来,我再敬师叔一觞。” 邓孝先和谢昆再尽一杯。 谢昆扔了酒杯,“可惜我那玉儿人死不能复生,若使他在,亲眼得见那贼子授首,却不知又是何等痛快。” 邓孝先满面沉痛,举杯道,“此一杯敬谢玉世兄,世兄在天之灵,知世叔为他报仇雪恨,定能安息。” 说着,将酒水捋在地上。 就在这时,有随侍来报,“有一人自称秦清,求见邓将军。” 邓孝先蹭地立起身来,仰天大笑,“速请。” 谢昆摇头道,“年少慕艾,孝先风流不减。 若是吾儿尚在,你们倒是同道中人。” 正说话间,一身劲装的秦清阔步入厅,谢昆挥手叫停了歌舞。 望着明艳如画的秦清,邓孝先眼神里的情绪足以支撑一场情感大戏。 “这不是秦清秦小姐么,数月前于芙蓉巷,秦清小姐可是当着众人面亲口说,要和邓某恩断义绝,却不知今日秦清小姐来找,还要和邓某二度诀别么?” 秦清面带凄惶,“邓孝先,犯不着如此。 不就是我驳了你面子,你才要刻意针对邓神秀么?我和邓神秀一文钱的关系也没有,你们邓家的人,我一个也看不上。 你有什么,冲我来就是了,殃及无辜,算什么英雄。” 邓孝先冷笑,“真当邓某的兵书是白读的么?若你真和那野种无关,你会夤夜来寻我?街上那么多乞儿,怎不见你关怀。 秦清啊秦清,我真想不到,你竟如此的下贱。 那个野种除了会几句酸诗艳词,哪一点及得上我?” 秦清道,“祸因我生,我岂能坐视。 邓孝先,不管怎样,曾经我都把你当作朋友,但你今日所为,实在令人不齿。 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邓神秀。” 邓孝先狞笑道,“要救那野种,行啊,给我舞一段吧。 谢侯,你还不知道吧,秦清的霓裳舞,艳冠东都。” 谢昆笑道,“如此说来,今日本侯要沾世侄的光了。” 秦清眼生寒光,“邓孝先,莫要欺人太甚。 你当真不怕你陷害邓神秀之事,昭告天下。” 邓孝先大笑,“我就是亲口告诉你,那野种正是……” “将军当先,留声珠。” 帷幕后转出一名斗篷客,大手一挥,一道灵力波动,直袭秦清。 霎时,秦清袖口处传来蜂鸣声。 “该死贱婢。” 邓孝先大怒,“敢算计我。” 谢昆面罩寒霜,抢先一步发动,数枚飞刀如电光般,激射秦清。 与此同时,那斗篷客也发动了,凌空画符,虚空中顿时光波,刷地一下,那光波直击秦清。 秦清看也不看,素手挥出,凌空显符。 霎时,凭空显化一道光墙。 “光盾符,成符巅峰。” 斗篷客惊呼一声。 就在这时,秦清已腾空而起。 眼见秦清便要遁走,忽地,十余道狂暴刀芒闪过,不射秦清,反而在秦清周身划过。 忽地,天空传来一道马嘶,秦清从半空跌落,身子在空中歪歪扭扭地转了转,勉强落定。 原来,她此来,是奔着算计邓孝先来的。 她很清楚以邓孝先的为人,是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求情,而放弃坑害邓神秀的。 她从别处重金购来留声珠,就是想诱骗邓孝先说出坑害邓神秀的实情。 没想到谢昆在殿中藏了术士,捕捉到了留声珠开启时的灵力波动。 她作了万全准备,身上早就绑好千韧丝。 一有意外,天马就会拉她离开。 可她到底还是小看邓孝先了,前番,她从邓孝先大营中,用此法遁走。 今次还想故技重施,邓孝先早防着她这一手。 斗篷客和谢昆攻击秦清的档口,邓孝先一直蓄势待发,就是奔着防着秦清这一招。 ------------ 134章 放肆 邓孝先乃是飞虎卫卫将,内力三品强者,全力击发之下,刀芒何等霸烈。 若不是秦清已修到了成符三境,灵力雄浑,能勉强撑住自己身体。 此刻从三丈高空跌落,就足够她身受重伤。 天马凌空嘶鸣,从高空直奔秦清,秦清打个呼哨,天马毫无反应。 眼见得谢昆的剑光,斗篷客的飞矛,邓孝先的刀芒全奔着天马来了。 秦清喷出一口鲜血,凌空画符,刷地一下,一团团清波荡开。 邓孝先、谢昆慌忙撤招,斗篷客迎上前去,掌中现出一块墨牌,灵力激发,墨牌急速胀大,死死挡住荡来的清辉。 清辉所过处,青石板块块崩碎,却始终不能撼动那墨色盾牌分毫。 秦清急忙翻身上马,数十弓弩手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张弓搭箭,嗖嗖,铺天盖地的箭雨从四面八方直射天马。 “小白,快跑。” 秦清疾呼。 天马张开一对巨大的翅膀,将秦清团团包住。 “不!” 秦清肝肠寸断,却推不开天马的巨翅。 眼泪扑簌下落,意料中箭矢入肉和天马痛哭的嘶鸣声都没有传来。 下一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邓老三,老谢,你们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今日的举动,传扬出去,二位还打算见人么?” 天马张开翅膀,秦清瞪圆了眼睛,“你,你越狱了,糊涂。” 来的可不就是邓神秀。 邓孝先从牢房里离开时,放的那句话,邓神秀可是听到心里去了,才从幽狱离开,他打听了谢昆的动向,就直奔此间来了。 一来,就看见这么恶心的场面。 “好好,你敢越狱,哈哈,天不灭你,你自作孽。” 邓孝先先是大惊,继而狂喜。 虽说他放话要将邓神秀如何,但邓神秀的名声实在太大,四大书院都有人说话,在淮西这案子一时三刻就定不了。 何况,这个局细掰扯起来,漏洞还是颇多。 他正和谢昆着急,该怎么摆弄邓神秀才好。 如今,邓神秀居然越狱而出,这可真是自寻死路。 “来啊,将杀人犯邓神秀给我拿下,生死不论。” 邓孝先高呼。 一众弓弩手领命,再度张弓。 箭雨再下,这回,邓神秀可就不是简单的打飞箭矢,镇邪剑出,剑蟒喷吐,寻常一个巨大的防护圈,射来的箭矢皆被打借力扫开,迎着邓孝先、谢昆、斗篷客三人激射而去。 斗篷客慌忙画符,勉强扛了几波后,仓惶遁走。 成符境修士,往往在符箓不能建功的情况下,对上武者,基本没什么胜算。 斗篷客先前已经和秦清对耗一波了,而绘制符箓需要的灵力巨大,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好个贼子,竟有如此手段。” 谢昆惊声呼道,“传闻果不可信,左右,速去官府报信,孝先世侄,你单灭此獠,本侯为你掠阵。” 几名箭士急速遁出墙外,谢昆持刀在手,却已退开。 他只有内力四品修为,淮东侯祖上也是军功起家,可传到他这一代,衰落之势极为明显。 若不是他曾立下奇功,淮东侯的爵位早就保不住了。 即便官高爵显,资源丰厚,他如今也勉强修到内力四品,且已卡在这一关卡上多年了。 邓神秀剑法犀利,又新越狱而出,乃是典型的亡命徒。 谢昆惜命,胆气先就输了,鼓动邓孝先上前。 邓孝先虽然膈应,但他恨邓神秀入骨,仗着修为强过邓神秀一筹,提剑杀上前来。 “当心,他有祖传降龙八剑,十分阴毒。” 秦清惊声呼道,她也没想到大半年未见,邓神秀竟厉害成这样。 “该死的奸夫**。” 邓孝先怒极。 啪的一声脆响,他竟挨了一耳光。 原来,他暴怒出手,剑芒大涨,奈何邓神秀剑术更为高妙,镇邪剑轻而易举斩断了邓孝先的宝剑。 剑锋所指,处处不离他要害,邓孝先应付剑招已是无暇,邓神秀赤炎掌又攻出,邓孝先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短短十余息,他挨了二十几耳光,整张脸都被抽肿了。 邓孝先气得哇哇大叫,势若疯虎,却半点反击能力也无。 啪,邓孝先被抽飞出去,撞倒一片假山,趴在地上哇哇吐血。 “野……种……不……” 他做梦也想不到,邓神秀竟敢杀他。 叱骂才出,镇邪剑迎着头颅斩来,邓孝先魂飞魄散。 下一瞬,镇邪剑该斩为拍,正拍在他下巴处,啪的一声脆响,邓孝先满口银牙如散落的石榴籽,掉了一地。 随即,邓神秀弃了邓孝先,直奔淮东侯来。 “你,你要干什么,本侯乃皇上钦封的侯爵,你敢上我,乃杀头死罪。 年轻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 “苦海挺好,我不回头。” 邓神秀长剑扫出,谢昆猛扑秦清,邓神秀剑芒喷吐,直射他眉心,谢昆慌忙翻倒,镇邪剑已到。 啪啪啪,镇邪剑接连在谢昆臀上连抽十余记,谢昆痛得满地打滚,却紧闭嘴巴,不发一言。 “大胆狂徒,何人敢在涌泉庄园放肆。” 一声厉喝,大队人马赶到,领头的正是掌狱百户邢春。 瞧见邢春到来,邓孝先捂住鲜血长流的嘴巴,一跃而起,拉住邢春就不松手,指着邓神秀,满嘴漏风,“凶犯越狱,你还愣什么,抓人。” “殴打本侯,猖狂至极,邢春还不拿人。” 谢昆趴在地上怒吼,眼珠子都要爆了。 邢春看一眼邓神秀,又扫一扫邓孝先、谢昆,“诸位这是做什么?” 邓神秀道,“邢百户,还看不明白么,这两人围殴我,还招来这许多箭手。 若不是我有护身手段,此刻已见不到邢百户你了。 我乃金蝉博士,被此二人率众围攻。 他二人该担什么罪名,邢百户你来说吧。” “放肆!混账!” 谢昆暴怒,“邢百户,你是死人啊,狂徒越狱,截杀本侯。 我和邓将军奋力擒拿凶犯,反被凶犯用奸计所伤,你不拿人,杵在这里愣什么!” 邢春冲谢昆抱拳道,“好叫侯爷知晓,邓博士已经无罪开释了。 而且临去时,邓博士和我交待过,他要来向侯爷请罪。 希望和侯爷解开当初少侯爷之死结下的梁子。” ------------ 135章 赔偿 “什么,无罪开释,你怎么审的,这怎么可能,是谁是谁办的这糊涂案。” 邓孝先原地爆炸,怒吼连连。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邓神秀送入幽狱,才待了不到几个时辰,竟然无罪开释,开什么玩笑!邢春抱拳道,“回禀邓将军,来的是两淮总督麾下的掌狱千户陈辽陈大人,会同办案的还有十二监的常公公,两淮巡按府的左迁左大人,此案确凿无疑,审理过程,还有高阶术士用秘法留存了音像。 一应文案已用八百里加急,发往东都。 是想,邓博士才开释,且告知了他将来寻侯爷。 又怎会要截杀侯爷呢。 当然,也不是侯爷和邓将军的过错。 毕竟侯爷和邓将军不知内情,以为邓博士是越狱,这场打斗完全是场误会。” “误会,你特么……” 邓孝先拎起邢春衣襟,恨不能活吞了他。 邢春面带微笑,没有丝毫动作。 邓孝先到底是才挺直待参,不敢拿邢春如何。 谢昆气得直喘粗气,“滚,都给我滚,姓邓的,今日之辱,本侯要你百倍偿还。” 邓神秀道,“千倍偿还也无妨,只是邓某这一身内伤,该找谁说理。 邢百户,谢侯爷和邓将军在泰安城内,没有执法权吧?我乃堂堂金蝉博士,他们无故围殴,这笔账该怎么算?你可要给我做这个见证,我一定要托书院的同道们上奏朝廷。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邓某就不信读书人受了委屈,还没地方说理。” “哇……” “哇……” 谢昆和邓孝先被气得双双吐血,两人头顶的怨气直接化作白色,疯狂往邓神秀胸口灌入,就这一波流,进度条硬生生被干到了十分之二。 “邓博士,这,这场面实在是,不如……” 邢春都看不下去了,这也叫被围殴?邓神秀道,“邢百户,办案不能只看结果吧。 谢侯爷和邓将军率众围殴我,虽说是误以为我越狱,但凭什么他们的误会,我要承担。 你看这满地的乱箭,倘使我没这本事呢,不被这二人误会致死呢。 你别看他们喷血喷得凶,可我这都是内伤。 行了,我也不指望你把一个侯爷和一个将军怎样。 但这个证人,你必须当。 我要写诗,我要告御状。” 邢春这才想起来,眼前立着的这位实在非同小可,大有一诗出,万众争传的效果。 无奈,邢春只好将邓孝先、谢昆凑到一处,悄声道,“侯爷、将军,你们也不想事情闹大吧。 他一个金蝉博士,无官无职,无法无天。 若真一心把事弄大,我怕二位不好收拾啊。” 邓孝先气得脑袋发懵,“他,他还要怎样?” 谢昆胡子直颤,“老夫身受重伤,他安然无恙,他还要不依不饶,让他闹,由得他闹。” 嗖嗖,两人的怨气继续飙传。 邓神秀朗声道,“邢百户,谈不好就不要谈了,纸来笔来,我就不信煌煌天道,还没有伸冤的地方。” 邓孝先急了,“邢百户,你去问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谢昆嘴皮颤了颤,没有说话。 他说任由邓神秀去闹,不过是他自己都不信的气话。 邓神秀现在的热度太高了,神秀四句的威力也太大。 儒门内部虽然四分五裂,但都对这家伙芳心可可。 一旦邓神秀真把此事往大里闹,那些儒生是一定会推波助澜的。 到时候,朝中言路上一阵嚷嚷,他纵是侯爷也顶不住。 不过十余息,邢春去而复返,“邓博士要医药费,要二位各赔黄金百两。” “他不如去抢!” 邓孝先和谢昆同时暴走,这年头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邢春道,“窃以为二位还是答应,邓博士说了,若拖延下去,他内伤加重,还要涨价的。” 此话一出,邓孝先和谢昆双双咳血。 “给他,给他……” 谢昆从怀里拽出一沓银票,看也不看,塞给邢春。 他深恐邓神秀再闹腾下去,自己会气死当场。 “世叔,算我欠你的,回头一定补上。” 邓孝先满口漏风,心神俱碎。 邓神秀点验了银票,“按今天的金银价比,还差十五两。” “我给,我给,差的我给。” 邢春赶忙掏腰包,对这位大爷,他也服得死死的。 邓神秀摆手,“罢了,看邢百户的面子,那十五两就免了。” 说着,眼珠子又滴流乱转。 他哪里是要金银,根本就是舍不得走。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怨气的进度条已经快干到十分之三了。 “博士,既然事了,不如就先回吧。” 邢春赔笑道,他只想快些解决眼前的麻烦。 邓神秀摆手道,“忙什么,里面奏乐,跳舞的,都出来。 接着奏乐接着舞,谢侯爷,邓老三,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咱们一起欣赏如何。” 邓神秀话音方落,谢昆和邓孝先喉头一甜,又喷出血来,双双昏死过去。 眼见着两人罢工,邓神秀很不开心。 那边“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的乐曲才起,他瞪着秦清道,“还楞什么,真要在这儿舞上一起?也不瞧瞧你什么身段儿。” 训完,在天马屁股上拍了一记。 “我什么身段儿,我差什么?” 秦清懵了,摸摸挺翘的臀瓣,和窈窕的曲线,忽地,天马喷出隆重的鼻息,腾空而起,似乎看不下去了。 秦清这才醒悟过来,“我作甚要管这小子说什么。” 她疾步追出门去。 邓神秀在不远处的碧水湖畔等着她。 秦清收敛表情,昂首挺胸,行到邓神秀近前丈许处立定,“以后和我说话注意点,不要没大没小,今日之流言蜚语,皆因你平日行不端,语不敬所致。” 邓神秀扬眉,“什么流言蜚语?” 秦清白他一眼,“你耳朵也瘸了么,施雪吟那贱人说我和你……呸呸呸,不说也罢。 你小子是怎么逃出来的,不对,这案子是怎么翻过来的?” ------------ 136章 出手 邓神秀摆手道,“细节方面的事儿,就不劳烦师叔您过问了。 总之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秦清哼道,“谁稀得管你。 不过你小子今天做的挺过分啊。 往死里开罪邓孝先和谢昆,真不打算认祖归宗了?” 邓神秀道,“我认师叔就行了,威远侯府算个鸡……犬。” 秦清眉开眼笑,“你不用嘴跟抹了蜜似的,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师叔我原谅你就是了。” “原谅我?我怎的就需要你原谅了?” 邓神秀心中茫然,不敢宣诸口外。 秦清道,“邓孝先是个绣花枕头,但谢昆非同小可,他到底是侯爵,淮东侯这么多年的底蕴,能动用的力量实在太大。 你今日往死里开罪他,谢昆定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邓神秀道,“说得好像我不开罪他,他就能放过我似的,谁像师叔你这么人美心善。” 他决定捧着点儿唠。 秦清眼角含笑,横他一眼,“少没大没小。 罢了,师叔也不能逼你不实话实说。 旁的就不说了,提点你一句,谢昆这样的勋爵,一般除了谋逆大案,根本很难彻底斩草除根。 所以,师叔建议你还是去找苏青师兄,让他在四大书院串联串联,保一保你。” 秦清说完,却发现邓神秀全无反应,呆呆立在原地。 她忍不住伸手在邓神秀肩头拍了一记,‘喂…… 邓神秀正思虑得入神,秦清拍来,他下意识便挡了攻击,只一挥掌,秦清便朝湖面迭去。 “呀” 邓神秀惊呼一声,赶忙挥手将秦清拉住,这一用力秦清的胸口裂开个偌大口子。 本来,今晚来找邓孝先,秦清是做了充分准备的,特意换了一身劲装,衣服就紧绷。 邓神秀这一用力,立时将衣衫撕破,两只顶着粉色肚兜的小兔子立时蹦了出来。 邓神秀瞪圆了眼睛,他根本没想到看着文秀苗条的秦清竟这么有料。 秦清还没醒悟过来,正待嗔怪,忽地脖颈下面一片凉飕飕,“啊”的怪叫一声,跑了出去。 邓神秀愣在原地,怔怔许久,都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一首儿歌。 忽地,天上飘下点点丝雨,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邓神秀满脑子的*****才终于按下暂停键。 他就近找了家客栈歇了,次日一早,他在一家书局,罩着斗笠,采买了十余本大部头的书籍,一张雪缎纸,一瓶浆糊,一把裁纸刀,又返回客栈。 两个时辰后,他离开了客栈,路过一家铁匠铺时,将一堆裁得七零八落的书本、散纸,尽数投入汹汹燃起的炉火中。 静待纸张化尽,他返回永丰商行,开了一个储物柜,将一个信封塞入储物柜后,迅速离开。 第二日傍晚,一个风尘仆仆的斗篷客进了永丰商行,报出了密匙,取走信封。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邓孝先已返回了东都。 威远侯一番辛苦运作,他的处分下了,罚俸三年,官职降为柳州守备。 如此结果,对邓孝先而言,已是意外之喜。 只要能出外领命,手握权柄,一切就都有希望。 按惯例,到了二十九,邓氏三兄弟都得携带家眷返回威远侯府,陪威远侯一起过年,直到过了初五,才会返回各自的小家。 一上午,邓孝先的夫人携着三个子女,已经先行返回威远侯府了。 邓孝先却没急着离开,他在凉亭中备了一桌雅致的席面,单请一名贵客。 将将正午,贵客登门,邓孝先远远出迎,接了贵客入内。 那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淮东侯谢昆。 论地位,谢昆远比邓孝先高,但淮西一行,两人成了难友,皆有邓神秀这个刻骨铭心的仇人,返回东都后,倒越发亲近。 此番,邓孝先运作柳州守备一职,谢昆也出了大力。 是以,邓孝先对谢昆越发恭敬。 两人一番推杯换盏后,谢昆道,“却不知令尊对邓神秀如何评议?” 邓孝先道,“世叔放心,家父不曾提一句那个野种。 单看那野种如此待我,便知他是怨恨吾家到了何等地步?” 谢昆冷道,“你二哥又是何态度?终究是他的种,他岂能没有想法。” 邓孝先轻蔑一笑,“我二哥是个闷葫芦,说实话,我也很奇怪,就他这性子。 怎会当年走了一趟淮西,就留下个野种来,实在太叫我诧异了。 谢侯放心,那野种我一个人收拾,无须谢侯费心。” 谢昆道,“世侄有此雄心,我甚欣慰。 此獠实在非同小可,谁能想到他竟在短短大半年时间,成就如此修为。” 邓孝先道,“消息摸到了,说来也是有人太蠢,董国公家的小公子……” 邓孝先极为关注邓神秀,打探消息的本事惊人。 听完邓孝先的叙述,谢昆瞪圆了眼睛,“如此说来,他把董国公也得罪死了,这样一个混账,怎能安然活到今日。 待我飞书一封,传告董国公,让他也参与进来。 届时,三家合力,不愁此獠不亡。” 邓孝先也兴奋了,站起身道,“还得是世叔足智多谋,若有董国公出手,大事必成。” 他非是想不到这主意,而是地位太低,和董国公曹孟山根本说不上话。 曹孟山可不是一般的国公,有自己的地盘和军队,乃是真正的一方诸侯。 若有曹孟山出手,邓神秀不足灭。 联系曹孟山的主意,他不是想不到。 而是地位太低,想到了也没用。 此刻曹孟山自己提出此议,再好不过。 两人越计较,越觉邓神秀覆灭就在顷刻,谈到激动处,谢昆山拍案而起,“此番若还灭不了姓邓的,我名字拆开了写。” 砰的一声响,大门被撞开了,一队人马闯了进来。 邓孝先怒极,才要痛骂,忽地扫见来人装束,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脑门儿。 来人皆是一身黑衣斗篷,脸上罩着恶鬼面具,隔着老远,便有压不住的寒气从五人身上冒出。 整个大明国内,有这样装束的只有夜卒。 ------------ 137章 邓家密议 夜卒乃是大明皇帝的秘密部队,归司礼监统辖,有核查百官,鞭笞天下的重权。 大明官场上向来有“宁失双足,不逢夜卒”的说法。 此间到来的五人,一人斗篷上绣着鬼面飞猴,正是夜卒百户才有的纹饰。 强悍如邓孝先整个人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 “我,我……” 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只因邓孝先知道,凡有大案牵扯到了夜卒,不死也得脱层皮,动辄株连亲族。 谢昆强自镇定,但也得悄悄用一只手扶在圆桌上,才勉强站稳身体,“敢问这位百户,邓孝先究竟犯了何事?本侯和御马监……” “住口!” 夜卒百户暴喝,“淮东侯,你的事犯了,跟我们走一遭。 再敢多言,休怪本官不客气。” 谢昆惊呆了,四名夜卒一拥而上,将他拿下。 夜卒百户冷冷盯了一眼邓孝先,大手一挥,四名夜卒押了谢昆就走。 谢昆报着最后一丝希望,朝邓孝先投去求救的眼神。 只看那夜卒百户根本不容自己说出和御马监的谁人相熟,摆明了是夜卒百户怕他一开口攀关系,就牵连上御马监的大人物,便足够他判断此次他惹的案子是何等之大。 他不敢说话,只寄望于邓孝先还有天良,能帮自己在威远侯面前说上几句话。 岂料,他的眼神才投过去,邓孝先便如避蛇蝎,死死将脑袋扎在胸前。 邓孝先脑子空白了很久,再恢复思考的时候,他见到了他老子,当今的威远侯邓介中,地点也换到了威远侯府的三多堂。 堂内,邓介中居中而坐,六十多岁的他,身材雄壮,满头乌发,气势雄浑。 在他左右,坐着威远侯府长子邓孝勇、二子邓孝严,还有三名女眷立在两侧,正是邓氏三兄弟的正妻。 醒过神来,保持跪立姿态的邓孝先才要起身,邓介中猛地一拍桌案,“孽障,跪下。” 邓孝先又跪下,“父亲,淮东侯犯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 若我牵涉其中,夜卒怎可能放过我。” “老三,你是没牵涉其中,司礼监却来人传了大监的口信,问父亲究竟意欲何为?” 邓孝勇厉声说道。 邓孝先惊得眉毛都掀飞了,他早料到谢昆犯的事情不小,却绝想不到,谢昆竟然担了通天的干系。 自己只不过和谢昆商量着怎么收拾邓神秀,就惊动了司礼监大监,还派人来诘问父亲。 “你看看你,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你脱罪。 你又再生风波,这次惹下的乱子竟然通了天。 老三,你何时才能真的长大。” 邓孝勇训斥得痛心疾首,心中却隐隐生出快意。 他知道在三兄弟中,父亲最看重老三。 老二邓孝严是个书呆子,对他继承爵位构不成任何威胁。 唯有老三邓孝先,允文允武,处处都压过自己一头。 现在好了,跳得越欢,跌得越惨。 “父亲,我和谢昆相交,只是为了,为了……” “为了收拾邓神秀吧,我替你说了吧。” 威远侯双目如电,直射邓孝先,“老三,往日里,你如何折腾,我都觉得你是在往前奔。 现在,我看明白了,你是在往死路上奔啊。 你这条命我勉强保下来了。 我跟陛下求情,恳请陛下让你去皇陵守陵,十年内不准回东都。” 邓孝先肝胆俱裂,“父亲,不能啊,父亲,我大好光阴,十年……” “父亲,是儿媳不贤,不能相夫教子,一应责罚,儿媳愿意代夫君承担。” 邓孝先媳妇盈盈拜倒,泪湿罗衫。 邓介中微微摇头,“还不如一个妇人有担当,老三,你若想活,就去皇陵,若不想活,天大地大,你且自去。” 邓孝先呆住了,他媳妇只是掉泪,也不敢再哭劝了。 “老二媳妇!” 邓介中沉声道。 一脸温婉端庄的柳袂盈盈拜倒,“公公放心,儿媳会谨守门户,管束好夫君,决不沾惹任何是非。” 邓介中道,“已是是非人,如何不沾是非。 你做的那些蠢事,真以为能瞒过谁去。 自今日起,你就在家禁足。 若实在待不住,我向程乾兄赔个不是。 你和老二就和离了吧。” 柳袂如遭雷击。 柳程乾就是柳家致仕的那位侍郎大人,也是柳家现如今的家主。 柳家常自恃柳家兴盛,在威远侯一系,自觉高人一等。 今日,邓介中直接要她离,她觉得通身的骨头都酥了。 “儿媳遵……命。” 柳袂心中狂恨,眼泪都要下来了。 “行了,三个儿媳妇还有老三,老二,你们先下去吧。” 邓介中疲惫地挥手。 目送几人离开,邓孝勇暗喜,沉声道,“父亲放心,有我在,准备我家无忧。 老三分管的家臣,您看……” 邓介中深深看了一眼邓孝勇,轻轻一叹,“你也下去吧。” “喔。” 邓孝勇瘟头瘟脑地离开。 “家门不幸,愧对祖宗,尽生一些酸枣烂桃。 东来兄,让你见笑了。” 邓介中轻轻敲击着茶盏,一脸苦涩。 帷幕后转出一个布衣中年,身形瘦弱,五十六七年纪,正是跟随邓介中多年的书吏,也是心腹谋臣谭东来。 谭东来道,“养子不比种树。 若是种树,一枝独秀不成林,养子则不然,成一人则足以济家族。 东翁有天下罕有之佳孙,何忧家族前程。” 邓介中摆手,“那痴儿对孝先如此愤恨,足见深恨吾家。 兼之孝勇器小,孝严痴愚,纵我强行接回此子,也徒给族内增添风波。 如今,风暴起于青萍之末,吾家只能静又静,再经不起风浪了。” 谭东来深吸一口气道,“东翁所虑极是,因着懿文太子旧事,东翁已经承担了滔天压力。 这档口,唯有镇之以静才是上策。 好在乾清殿中的那位,总要拿东翁装点门面。 只要东翁不冒头,风波迟早能够过去。 至于邓神秀,认与不认,一笔写不出两个邓字,不管将来他有多大成就,都是威远侯府的荣耀,东翁不必挂怀。” ------------ 138章 乾清殿议事 邓介中长身而起,“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这场风暴不要起的太大?罢了,什么都不管了,天塌下来,咱们先过这个年。” 就在邓介中和谭东来说着“先过年”的档口,一个蟒袍玉带的身影升捧着一沓奏折,走进了乾清殿。 他每一步跨出,周边的世界都仿佛静止,而他每一步的步距,就是拿最精准的尺规来量度,必是一样等长。 此君正是已在皇宫中奉献四十三个春秋,时年五十有七的提点夜卒事、司礼监秉笔大监陈升。 明明已是五十六七的年纪,可任谁一眼看去,都会以为这是个芳华正好的俊秀少年郎君。 空阔的乾清殿,宛若一个巨大的冰宫,冰宫内几乎没有任何陈设,除了有限的侍者三载几乎一眼难以望见的角落,整个乾清殿似乎没有别的生气。 谁能想到,一国至尊所居之地竟是如此的清冷。 和往常一样,前行一千三百六十三步,陈升定住了脚,微躬了身子道,“启禀陛下……” “可是不招?” 一道玉语鹤音打断了陈升的回话。 声源来自一团袅袅白气中传来,透过那团白气,可以看见一个隐隐绰绰的清癯身影,正是御宇四十余年的大明国当今至尊的广元皇帝。 陈升道,“是的……” “可以预料的,这等罪名,他纵是死,也断不肯认。” 广元皇帝再度截断了陈升的回话,“可查明了何人投书?” 陈升道,“投书之人很是小心,文字全部从刊物上裁下粘贴。 投书的济北城,已让左高带人过去了,现在还没有丝毫头绪。” 广元皇帝道,“不必查了,掉脑袋的干系,能让你们查出蛛丝马迹? 投书地在济北,投书人一定不在济北。 谢昆此人,你怎么看?” 陈升道,“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他回答得很果断,因为他伺候广元皇帝太久了,太知道这位至尊的脾气了。 尽管他也清楚广元皇帝未必不知道谢玉是被人构陷,多半是无辜。 可谢玉千不该万不该,和那件事联系起来。 不管任何人,只要和那件事联系起来,就已触了广元皇帝的逆鳞。 就冲这一点,注定没救。 “你这老狗,现在也学会哄着朕说话了。 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啊。” 广元皇帝的声音清冷,透着一丝凄凉。 陈升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 “既然问不出来,就别耽误工夫了。 谢玉的案子,刑部的那群苍蝇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追查吗?你们夜司处理谢昆后,和谢玉案联系起来,正好堵住悠悠众口。” 广元皇帝一锤定音。 “奴婢遵命。” 陈升正待告退。 “老狗,你说谢昆是谁捅出来的?” 广元皇帝又说话了。 陈升恭谨道,“奴婢不敢妄言,倒是谢昆有所指认。” “都有谁?” “北静王萧海里、金蝉博士邓神秀。” “海里那孩子恨朕不假,但不至于这么蠢。 谢昆指认他,不过妄揣朕意,就冲这一点,活剐了他都不为过。 至于那邓神秀,近来,我好像有两三次听到这个名字。 德华那里又招揽到了奇人异士?” 广元帝的声音没有变化。 但陈升还是听出了他情绪上的起伏,“虽然邓神秀金蝉博士的封号,是东宫签发的,太子并未和此人见过面,此人甚至不曾来过东都。 多半是太子背后那帮人的手尾,陛下最知太子素来宅心仁厚,难免为小人所趁。” 广元皇帝道,“朕的儿子什么样,朕自己清楚。 邓神秀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冲区区一个金蝉博士,不至于让朕听了好几次他的名字。” 陈升道,“此子生于淮东,年方十九……” “威远侯的血脉?” 广元皇帝的语气加重。 陈升道,“世间盛传,除非滴血认亲,但邓孝先极为介怀邓神秀的身份,因此与他争锋,传言未必为虚。” “你接着说,这小子有点意思,原以为能做出散发弄扁舟之句的,应当是个潦倒儒生,想不到他还有如此胆魄,敢手刃那谢玉,富贵人家养不出此等血勇之士。” 广元皇帝终年清修,遥控朝政,已多年不曾上朝。 清修的日子,平淡如水,此刻听陈升说邓神秀的过往,仿佛听少年历险故事,竟也津津有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嘿嘿,就是学那些腐儒搅弄风气,把持朝政么?这混账年纪轻轻竟也会搅弄人心。” 听邓神秀击鼓鸣冤,舌战昌武府衙,广元皇帝冷声做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听完邓神秀大闹鹿鸣会,广元皇帝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整个人却站了起来,现出颀长的身形,“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如此佳句,非圣贤不能道?真是此子所发?” 陈升道,“万千眼目在,假不了。” “可恨,可恨,此子句句不离竖儒狂论,却不知哪一句提及朕这个君父?还口口声声直指朝政之非,句句不离流民、战乱,这是含沙射影,蔑视朕这个君父,他想干什么?他要干什么?” 陈升知道广元皇帝句句叱骂,实在已经将邓神秀看入眼了,否则哪里会有多余的话。 何况,邓神秀的言论,虽然狂妄,但不离儒教根本。 儒教乃是国教,尊的就是皇统,虽然当今朝堂上立的衮衮诸公,皇帝多有不喜。 但儒教立为国教,却是维护皇统万事不易之铁律。 倘若发此言论的邓神秀不是儒生,而是佛,是道,广元皇帝万万不会容他。 虽明知广元皇帝心思,陈升道,“此子年少轻狂,受教于腐儒,难免入了歧途。 好在此人年岁尚浅,本性似乎不坏,应当可堪挽救。” 广元皇帝冷声道,“你犯不着拐弯抹角替此獠求情,此獠猖狂,不过愤世嫉俗的迂腐儒生,朕岂会和他一般见识。 此子如今既深得儒家各派青眼,却是个极好的机会。 老狗,如果这次你还把握不住,朕就亲自下场把握。” ------------ 139章 旧闻 “奴婢必不负陛下期望。” 陈升拜倒一礼,后退着离开了乾清殿。 “老狗,过了子时了,现在就是年三十,记得给朕送碗八宝饸络。” “是,陛下。” 陈升已冷硬的心难得腾起一丝暖意。 思绪一下子飞出很远,仿佛回到了潜邸,皇上还是少年祁郡王,挨了娘娘责罚,大年三十被罚跪厢房。 大雪夜里,是他贴胸藏了一碗八宝饸络悄悄送去了厢房,送到时,那碗八宝饸络还冒着腾腾热气,他胸口却被烫得红了。 少年祁郡王感动不已,和他共分了那碗八宝饸络。 四十多年过去了,陈升以为当今的广元皇帝陛一心修玄,修得早就忘了人间情意。 …………月明星稀,一匹健硕的天马驮着一男一女,急速掠过白云山。 “年余未见,白云观已经淹没在荒草蓬蒿中了。” 天马上的男客低声说道,言语间似有感慨之意。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一年之间,就变成了名动天下的未来大儒。” 女客敛眉道,“不对,大不对,我有时会忍不住想你这具身体里是不是住进了哪个老妖怪的灵魂,没道理一年之内,你会发生这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无须说,这对男女正是邓神秀和秦清。 原本,按原计划,邓神秀早就赶去了慈航斋。 那日,从涌泉庄园出来后,秦清一番话惊醒了邓神秀。 秦清说谢昆这样的勋贵,要想连根拔起,除非是牵扯进谋逆大案。 当时,邓神秀脑海中就划过一道电光。 他想起十余年后,北静王萧海里举事,发布讨伪帝萧庆辰檄文。 萧庆辰就是当今的广元皇帝。 檄文的内容,他记不真切,但有两句却是记得真真的,“伪帝持武宗头颅,纵横大内,呼啸仆从,威逼太后,遂得登位。” 在北静王举事后,他曾路过东都,见到了一长串的犯人,足有上千人。 稍稍打听,便知是广元皇帝震怒已极,开始清洗东都,很多武宗时期的旧臣都倒了大霉,都被冠以谋逆罪名。 也正是因为那次入东都偶遇阵容庞大的犯人,让邓神秀加深了北静王起事的印象。 咏全山庄外,邓神秀得了秦清的无心点化,忽然生出了灵感。 他觉得自己可以顺着这条线,给谢昆上点猛药。 不管上一世萧海里所说的广元皇帝弑君篡位之事,是不是真的,但里面描述的令他过目难忘的细节十分重要。 而且,在眼下,没有萧海里这个大广播,此事还属于绝密,他把黑锅扣到谢昆头上。 就看广元皇帝上一世因为一看到檄文,就彻底打翻武宗旧臣的胸襟。 无须说,这就不是个气量大的君王。 说不定萧海里的指摘多数属实,若真如此,他这个屎盆子扣过去,谢昆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当然,就凭这一点细节还不够,邓神秀还得添枝加叶。 当然,茫无目的的添枝加叶绝对是蠢事,他不会去看。 他也费了一番心思,打听了一下广元帝的情况。 说实话,他前一世沉沦过,纵横过,对皇室消息还真没关注过。 这一打听,他觉得就是到了这一世,北静王萧海里造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原来这位广元皇帝的父亲不是皇帝,祖父不是皇帝,曾祖父才当过皇帝。 他上一位皇帝武宗在位时,他是比武宗小三十岁的堂弟。 爵位也只是个郡王。 因为和武宗太子萧耀国关系极好,深得武宗太子倚重。 武宗末期,萧耀国掌握重权,广元皇帝成为萧耀国手中第一信重之人,禁中大半兵权,尽付于广元皇帝。 与此同时,广元皇帝的郡王爵位,也提升到了王爵,因功封祁王。 按道理,东宫太子只要脑子没毛病,绝不会信重一个不算远枝的宗室,掌握重权,接触武力。 问题的根源,正在于萧海里的父亲,也是前任镇北王萧青宇身上。 萧耀国并不是长子,长子正是镇北王萧青宇的父亲萧耀邦。 原本萧耀邦文武兼资,是立为太子的不二人选。 未料,天不假年,死在了南疆之战。 后来萧耀国立为太子时,和他年岁相仿的侄子萧青宇也被封为镇北王,掌握十万狱龙铁骑镇守北国边关,履历战功,威风赫赫。 再得民心、士心上甚至胜过萧耀国一头。 且武宗屡屡加封镇北王,及至对萧耀国放权时,还特意召回了萧青宇,同样授予权柄,且十万狱龙铁骑仍旧由萧青宇掌握。 萧耀国当然看得明白武宗的制衡之意,依然感受到了巨大压力。 由是,他才过分重用萧庆辰,以此来对抗萧青宇。 在当时的萧耀国眼中,镇北王萧青宇才是心腹大患,萧庆辰一个宗室远支,纵然掌握一些兵权,断不会翻出风浪去。 岂料,在一场至今仍讳莫如深的丙辰宫变中,武宗驾崩,太子萧耀国身死,镇北王萧青宇暴亡。 对外宣称,是南疆妖孽为祸宫中,此生此变。 三日后,武宗皇后,后来的慈安太后下懿旨,着祁王萧庆辰即位,便是当今的广元皇帝。 广元皇帝登基后,敕封镇北王世子萧海里为北静王。 以上,是邓神秀短时间内,所能查到的关于广元皇帝和北静王的全部资料。 有了这些资料,他加工构陷谢昆的素材,立时又丰富起来。 他着力往丙辰宫变上牵引,炮制了一份从逻辑上无可挑剔的黑材料。 其实黑材料中,根本没有什么有力证据,即便他污蔑谢昆大发议论,说今上得位不正云云,但只要有北静王檄文里那段重量级细节描写。 广元皇帝处,就注定没有谢昆的好果子。 整顿好这些黑材料后,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自太祖时,天下各府皆设有鹤嘴铜壶,接受天下人举告。 后来,因为朝堂非议,鹤嘴铜壶在宣宗时取消。 直到广元皇帝登位,夜司权力大涨,鹤嘴铜壶又重新设立。 所以,邓神秀要做的就是将黑材料送进那鹤嘴铜壶去。 ------------ 140章 同乘 不过,他小心惯了,天生厌倦风险,更不敢小觑大名鼎鼎的夜卒的能力。 他没有选择在泰安城投递,因为若谢昆真得被捕,他又极大的可能被牵扯出来。 因此,他将黑材料放入了永丰商行的储物柜中,去信倔强的萝卜,让他去取了黑材料。 当然,他没对倔强的萝卜明言所取材料的内容,只交待他将信封送入某地的鹤嘴铜壶。 这才有了谢昆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只是此刻邓神秀邓神秀尚不知谢昆已被他彻底阴死,此刻坐在小白背上,仍在想着怎么快些获取那边的结果才好。 他正想着入神,小白忽然一个飘移,他心里头一哆嗦,他下意识便抓紧了秦清的青袍。 “作死!” 秦清冷声喝道,挥手便要打开,面颊不禁飞红,又想起那日在咏全山庄外,被扯混账扯掉纽扣的,露出肚兜的囧事来。 啪的一声,她打了个脆响,邓神秀一只手死死拽着她衣服,手掌竟在微微震颤。 “你干嘛,你怕高?” “嗯,嗯,不适应。” “上次你坐飞车不也没事?” “那好歹有四面铁壁,你这没遮没拦。” 邓神秀心里正有些打鼓。 说他怕高,从山崖下往下跳他也敢。 可这种驰骋云霄,无遮无拦,还不停在空中飘逸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现在嫌我小白没遮没拦了,却不知又是谁死乞白赖地求我。” 秦清不满道。 此番她和邓神秀同行,的确是邓神秀求得她。 本来,邓神秀打算鹿鸣会结束,立时赶往慈航斋陪母亲过年。 未料,又被下狱,又整谢昆的黑材料,一来二去时间就拖到了腊月二十九。 泰安城距离慈航斋有小八百里,常规手段赶过去,正好过上元节。 邓神秀不能忍,没有良法,只能来求秦清。 秦清本来还有访问任务,鹿鸣会结束,泰安城还留了不少才子雅集。 见邓神秀姿态摆得极低,说得又可怜巴巴,秦清这才去启用小白,帮他跑这一趟。 却说,秦清才数落完,小白猛地又是一阵连续的掠空漂移,晃得邓神秀七荤八素。 “小白,你小子记仇是不,别忘了当初可是我救了你。” 邓神秀大叫。 他知道这匹天马小白通人性,定然是听出他的嫌弃了。 小白口中喷出白气,连续哼哼,摇摆得越发厉害了。 邓神秀受不了这个,只能死死拽住秦清,本来坐得和秦清间隔半尺距离,在小白得晃动下,两人挨在了一起。 邓神秀不停地调整坐姿,适应调皮的小白,忽然感觉不对劲儿,身子怎么渐渐发热。 “你干什么,磨来磨去,顶死人了,什么东西。” 秦清嗔道,怨气不小。 只因邓神秀在她身后,不停动来动去,她丰隆的臀瓣上被一根棍子杵来杵去,让她心烦意乱。 “没,没什么……” 他猛地推一把秦清,想要后撤,天马一个漂移,他又和秦清撞在了一处。 他只能屁股悬空,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尽量脱离和秦清的接触。 “要说还得是这小白飞得又快又稳,天下间像这样的神骏天马,必定没有第二匹。 论飞行速度,小白称第一,谁敢称第二……” 无奈,邓神秀只能送上连续的马屁,将小白吹拍得舒服了,飞行终于变得平稳起来。 “你这家伙惯会见风使舵,说的比唱的好听,我算是见识了。” 秦清冷声道。 邓神秀道,“权宜……换个话题行不。” 他怕小白成精,又听出不对来。 秦清道,“换什么话题,和你说了不止三次了吧,你到底做是不做,若果不真不爱做,趁早明说,我还得逼你不成。” “做什么爱做不做的?” 邓神秀懵了。 秦清道,“专题访问,专题访问,要本师叔说几次?” “做吧,我看现在可以做。” 邓神秀巴不得转移话题,适才实在是太尴尬了,好在秦清是个雏儿,茫然不知,若是知道,非跟自己玩命不可。 “你是怎么想到神秀四句的?” “多读多思呗,还能抄一个不成?” “好好说话。那你作为新崛起的儒林新秀,会不会感到巨大压力?” “不会,我向来秉承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原则。 和我打过交道的无不称为玉面好郎君,赤诚真君子。 处处与人为善,能有什么压力呢。” “能不能行了,你说的话,你自己信么?” “大……师叔,您要的是专访,不是我的内心告白。 您交差,我也交差,咱们彼此配合行么?” “也罢也罢,对了,你平日除了读书、修行,还有没有别的爱好。” “没什么爱好,睡觉算不算?我能躺床上一个月不下来,最高纪录怎样,没尝试过,大概能躺得床先受不了。”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实话实说。” “必须有个爱好,不然读者怎么勾勒你的形象。” “如果非要说爱好,偶尔也就吹吹箫,弄弄鸟吧。” “吹箫、你会吹箫?刚才顶我的是不是箫,现在反正无事,吹一曲我听听。” “天高风急,吹什么吹。” “别那么小气,什么箫啊,非藏那么紧,拿出来我鉴赏鉴赏。” 说着,秦清竟伸手朝他衣襟下摆抓来。 邓神秀要疯了,赶忙拦住,“实话跟你说吧,箫没了,刚才小白转来转去,给弄掉了。” “推三阻四的,矫情个什么劲儿。” 说着,秦清探手入怀,取出一柄玉箫,横箫红唇,立时便有舒缓的曲调传出。 天上明月高悬,脚下长河奔涌,呜咽的洞箫声轻而易举地随风钻进了心底,吹得人麻麻的。 一曲罢了,秦清道,“如何?”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胡扯,当我是小白?” 一听他扯小白,邓神秀急了,“我是诚心诚意的夸赞,可不敢瞎说。” 秦清轻笑,“瞧你那样儿。 不过不能这般放你轻松过关,可有佳句?” 邓神秀道,“哪有什么佳句,这都什么时候了。” ------------ 141章 春节 秦清轻轻拍打马头,“小白……” “有,有……” 邓神秀绞尽脑汁,“几回月下坐吹箫,银汉长河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赴中宵。” “得子如此,吾姐无憾矣。” 秦清悠悠叹道。 邓神秀正为自己的急智暗暗赞叹,听得秦清感叹,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紧赶慢赶,终是在清晨时分,赶上了慈航斋。 天光方现,整个翠玉峰万籁寂静。 天马奔驰一夜,也是疲倦,将人送到后,腾空去了。 邓神秀立在慈航斋大门外,秦清凭着令牌轻而易举入内,不多时,便接了刘氏和翠荷出来。 才见到邓神秀,刘氏眼眶就红了,邓神秀抱着母亲,左右端详一阵,笑了,“这是谁家的大姑娘,今年有十八没?” 刘氏正要下泪,忽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挥手打了邓神秀一记,又赶忙和秦清见礼。 两人四手相握,姐姐妹妹的叫得亲昵得紧。 邓神秀则取出一个银镯子,逗弄傻乎乎的翠荷,哄得她眉开眼笑。 几人相见欢,但慈航斋是清修的道场,不是热闹所在。 邓神秀想陪母亲过个开心热闹年,在此处是不合适了,问了秦清说山下就有镇子。 当下,邓神秀便接了母亲往镇上赶去。 有天马相助,没费多大力气,叫到了镇上。 钱大爷开路,即便是大年三十,邓神秀也轻而易举地号下一进干净的院落。 留了秦清、母亲、翠荷在家收拾,邓神秀假称出外采买,转了一圈后,高价号下三辆马车,满载了从山河令中挪出早准备多时的年货和给母亲、翠荷的礼物,返回家来。 一件件的物资被挪进院来,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还都是家乡出产。 刘氏眼睛又红了,翠荷却高兴得跳脚。 秦清凑到邓神秀近前,悄声道,“你到底变得什么戏法?怎么做到的,别说这些都是镇子上买的?” 邓神秀道,“就知道瞒得过天下人,瞒不过师叔您,早在半个多月前,就托人往这边运了,早在一家客栈存着了。” 秦清道,“你有这番心思,足见还有几分人味。” “你家大人没教你怎么说话?” 邓神秀心里吐槽,高声道,“翠荷,面放那儿,我来揉,中午这顿简单点,咱们吃饺子。” 有情饮水饱,过年本就要团圆,一家人整整齐齐,哪怕只有一盘饺子,也有十足的年味。 吃完午饭,邓神秀又开始帮着刘氏准备晚饭的食材。 中午简单混了一餐,晚上无论如何要隆重起来。 他在刘氏面前尽可能收敛手段,但习武之人,手脚麻利,兼之伺候过楚狂歌几顿饭,厨艺上的本事练出来一些。 忙活了结结实实的一下午,临到月上中天,还真叫他整出满满当当一大桌子。 酒足饭饱,陪着翠荷放了不少烟花,又陪着母亲,秦清闲聊守岁。 好容易熬到子时,他向刘氏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拜完年,收了红封。 正待起来,刘氏让他也给秦清大礼拜年,邓神秀一阵头大,蹙眉看着秦清。 秦清笑得脸都圆了一圈,掏出一个红封来,“不用三跪九叩了,磕也个就行了,磕多了师叔这大红封也给不起。” 刘氏含笑瞪着邓神秀,“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礼不可废,你师叔虽然和年纪相若,但长幼有序,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快给你师叔大礼拜年,不然娘真不高兴了。” 邓神秀一咬牙,拜倒,“师叔过年好。” 心里碎碎念叨,“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秦清喜不自胜,塞给邓神秀一个红封,伸个懒腰,柔软的腰肢显示惊人的弹腻。 邓神秀心中不爽,塞给翠荷一个红封,先入房去了。 次日一早起来,邓神秀便见刘氏和翠荷正在准备春联,虽是租住的宅第,新年总是要有新气象。 秦清则在大门外,口中念念有词,素手挥动,似在做法。 邓神秀走过去,见她正在贴着福字。 只是那福字和寻常的福字有着明显的区别。 “有点意思,你这是制符的本事,绘的这个福字。” 邓神秀前世得到大欲珠没几年,就被暗害了,修仙勉强进阶到了驱物境。 而当时,他的武道修为已经到了真元一境。 是以,他并不过分的关注仙修仙。 关于修仙的知识点,他知道的杂,但掌握的其实不多。 秦清道,“有点见识,这个福字乃是我加持灵力绘制,有辟邪之效,一般的游魂见之即避,多多少少也能给宅第带来些福运。 怎么,你想学?可惜了,你现在一身蛮力,仅有的那点灵力也被冲毁了,算是误入歧途喽。” 邓神秀道,“阴差阳错,而至如今,我也很懊悔,不能在师叔裙下听教。 敢问师叔,制符之道,首要何在?” 他深一脚浅一脚已经跨进了成符一境,但制作符箓的知识,还空空如也。 自打邓神秀接二连三的雄起后,秦清这个师叔已经快找不到什么存在感了。 此刻见邓神秀发问,让她重拾师长尊严。 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高冷不少。 “此非所传道受业之地。” 秦清一脸禁欲的冰冷。 邓神秀暗暗吐槽,“说你胖立时就喘上了。” 口上却道,“师叔教训的是。” 一指西边,那处小河流淌,波光粼粼,一株合抱粗细的绿柳树下,正有一方大青石。 许是在此纳凉的人极多,大青石被摩擦得发亮,“董子昔年受教无极老人,正是绿柳树下成道。 今日,师叔和我不妨一效先贤。” 秦清微微颔首,“此喻甚好,师叔今日就点化你。” 说着,阔步向绿柳树行去。 秦清坐定后,开始布道,“……所谓成符,乃是以灵力引动天地之力,修行符道,首在驯服自己的灵力。 因为成符境,只是指修士体内的灵力达到了绘制符箓的水平,并不是说到了成符境,就一定能绘制出符箓……” “……驯化灵力是第一步,此类功法种类繁多,如何择取,凭人自择。 你问这么详细做什么?你又不能制符……” ------------ 142章 诸境 “……也罢,本师叔今日就和你分说仔细。 符箓有两种,一种以血为引,虚空显化,成符快,作战效果好。 此种符箓名为血符……” “……另一种是丹砂符。 相比血符,丹砂符更为复杂,非大符师不能施展。 因为丹砂符不比血符,以灵力引动天地之力即可。 丹砂符是要用丹砂为材,灵力为引,将天地之力锁在一张小小符纸上。 极致的丹砂符放出,往往有移山镇海的威能。 只是这种极致的丹砂符早就不存于世了,流传下来的古符,虽也威力惊人,但极少有这个级数的……” “……血符当然有等级之分,炼制到成符巅峰时,能成就最低等的五品血符,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我?师叔不才,天资一般,成符中境就能成就五品血符了……” “……我现在的实力非你所能问,也就是你了,这些日子耽误我不少功夫,说不定我早就突破成符境,进入云身境了……” 邓神秀没追着问云身境是怎么回事,因为这种非细节类的修行仙修常识,他还是知道的。 所谓云身境,乃是开辟龙宫窍后,所达成的新的境界。 其涵义是,并不是修到了云身境,就能纵身如云。 而是指修到了云身境,灵力已足够浑厚,驱物的境界已达到了能操控身子腾空的三丈的地步。 到了此等境界,纵是从云霄坠下,也能保全自身。 听着这点本事很微末,事实上,武者便是到了真元境,从云霄跌落,也决计难遭粉身碎骨之祸。 修仙分儒佛道三家,三家对修行等级的定义,多以灵力达成的功用命名。 云霄跌落而不亡,则命名为云霄境。 值得一提的是,儒家和佛家对修行的定义,从引灵到驱物结束后,也和道家分道扬镳。 儒家第三境是明心境,第四境是见性境,第五境为至善境。 而佛家第三境为真经境,第四境为祥光境,第五境为普度境。 此六境,每一境亦有不同妙用和威能。 基本儒佛道三家,只要修到了各自的第四境,皆灵力妙用有方,与此同时,肉身有大幅度强化,已经有了抗衡高阶超凡武者也就是易筋境的本钱,其中强悍者甚至足够对武修中的真元境形成极大威胁。 却说,邓神秀吹捧秦清,只是想问些有效细节。 他的问询早已结束,但秦清这个传道解惑的师叔,似乎正进入情绪。 开始追着要邓神秀提问,只要邓神秀说没什么问题了,则会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叱责他不够虚心。 无奈,邓神秀捏着鼻子,又憋了七八个问题。 终于,刘氏喊着吃早餐,他才终于得救。 邓神秀是初三早上返程的,秦清则比他早走一天。 邓神秀本想多陪陪母亲,秦清却明示他应该去给苏青、谭明等人拜年。 刘氏也以为此乃大事,不肯要邓神秀相陪,自己先返回慈航斋去了。 邓神秀是初六早上才赶回淮西的,给苏青拜了个年,又朝汉阳赶去。 虽说他如今有些名声,也只能算是儒门中的后起之秀。 儒门中真正认的不是谁做了几首足以传世的词章,也不是谁说了几句直指大道人心的名句。 公认的大儒是必须要对儒家经典的经义有所阐发的作品,比如董子的《钉顽》,朱子的《三经新义》,都是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儒家新经典。 除了这些圣贤外,当世的大儒亦有名表后世的经义著作。 所以,邓神秀这点成就,在儒门中只能算是打响了名号,成为大儒们需要关注的后起之秀。 至于儒家学术上的地位,不值一哂。 因此,越是这个时候,邓神秀越要站稳立定,越要注意风评。 汉阳是他的基本盘。 家乡乡绅士子以他为荣,他自然也要维护人心。 初七早上,赶回汉阳后,他就被各路宴请包围了,一连的轰闹了两三天,邓神秀才算对汉阳士绅圈子有所交待。 随后,他又去拜访了老左,还有左邻右舍。 一时间,满汉阳皆传邓神秀温文守礼的美名。 上元节这天,邓神秀终于和楚狂歌接上头了。 自打年三十,邓神秀就给楚狂歌去了消息,到今天才有回音。 倘若再拖上几天,他都忍不住要去北海走上一遭了。 楚狂歌没工夫和他唠拜年嗑,“快感谢我吧,若是没我,你那桑美人可就没了。 这不,我才出关就遇上了叛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平定下来。” 邓神秀大惊,“你没事吧?谁挑的头,以桑雨绮的手腕不至于把握不住局面吧。” 楚狂歌回复,“我能有什么事儿,当楚某人这些天的关白闭了。 还真不是桑雨绮御下无方,叛乱的匪首李道缘太难缠了,此人蛊惑人心的本事一流。 明明桑雨绮和他相熟,但这家伙易容混进队伍里,桑雨绮丝毫没有察觉。 好在桑雨绮这段时间将人心收拢得不错。 虽然李道缘发动叛乱的时机挑选的不错,还是被扑灭了。 也好,不乱不治,大乱大治,经过这一波折腾,桑雨绮也算彻底掌握了军心,我也可以安心回来了。 不瞒你说,我这边再不回去,至善宫就要将我除名了。 你在至善宫混得不错,我若是真出了事儿,你小子可不能后撤。 我这也是少年不知论坛好,用了方知少不了。” 邓神秀道,“就你会叭叭,巨海妖回归没有。” 楚狂歌回复;“这才几天?听红胡子说,且有的等呢。 不过,巨海妖临走时,留的海妖珠起了大用,桑雨绮现在竟然能用海妖珠和海妖们完成简单沟通,以血食为引,可以稍稍调动这些海妖。 行了,不和你废话了,你给桑美人的好,我帮你带了就是。” 说完,楚狂歌切断了联系。 “这小子,我何时要给桑美人带好了?” 邓神秀一阵无语,摇头朝家中行去。 他是在城中看了半晌灯会,看着时间将晚,这才返回家来。 才要推开家门,他心里咯噔一下,后脊梁发寒,周身寒毛炸起。 他面不改色,宛若寻常地开门进家。 ------------ 143章 破跟踪 钻进阁楼,透过气窗小心地打望,丝毫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这种诡异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前世他经历的危险极多,练就了过人的应对危险的警兆能力。 自打他返回淮西,甚至在昌武城时,他就有过一次这样的感觉。 他用衍尘术试探过,并没有捕捉到被跟踪的迹象。 再后来返回汉阳,那是去刘员外家吃酒的路上,他又生出过这样的警兆。 此后,邓神秀不再将昌武城的那次生出的警兆当作偶然情况,开始认真对待了。 他多次使用衍尘术,但任何异样的感觉都没传来。 今次,警兆再生,他躲进阁楼,在气窗里观察,还是探查不到窥视他之人的任何蛛丝马迹,这就比较麻烦了。 他现在是内力四品强者,比之曾经强了不知多少,感官的能力也有大幅地增长。 即便如此,还是捕捉不到对方的任何踪迹。 窥视者的实力让他心里发毛,他在阁楼上盘膝坐定,片刻后,他取出至善令,准备联系秋之神光,打算借助至善宫总堂的力量,来破此局。 念头才沉入至善令,他又迟疑了。 他仔细盘算过,若是保护邓神秀的名义,秋之神光大概率会被说动。 但这样的情况,可一不可常。 倘若以后真遇到过不去的坎儿,再用什么招?找的次数多了,天知道秋之神光会不会派一支保卫队伍到邓神秀身边,若真如此,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忽地,邓神秀的意识在血杀三千这个小可爱上凝住,沉吟片刻,他给血杀三千发去了消息:“至血丹有没有,若有,我愿意和你交易龙气。” 不消片刻,血杀三千的回信就到了,“丹药太过珍贵,我实在爱莫能助,霸血丹倒能弄到一二,不知你意下如何。” 邓神秀并不会认为血杀三千在说假话。 所谓丹药,是指以天材地宝为材,以天地灵力为引,符力造化,而生玄丹。 一句话说完了,炼丹师炼出的才能叫做丹药,至血丹便属于此类。 而霸血丹,凝血丹等,名为丹药,实际就是药师用宝药调配出的丹丸,并不是真正的丹药。 邓神秀张口要至血丹,不过是狮子大开口,也顺带着将镇国龙气提到更高层次的位置上来。 以免血杀三千真以为随便弄些玩意儿,就能置换到镇国龙气。 “霸血丹,你有多少?” “我能凑出三颗。” “三千兄跟我开玩笑呢。” “这,这个……剩下的容后再补如何?我也只要阁下一缕镇国龙气。” “也罢,你我也不是外人,信不着别人,还能信不着三千兄你。 容后补就容后补吧,见面交易先。 我正好要去淮东办事,交易地点就定淮东,至于哪座城池,到时再知会你。” “好好……” 血杀三千热血沸腾。 次日正午,血杀三千又给邓神秀来了信息,“我已经到淮东地界了,才过汉阳城,马上就到昌武府。” 邓神秀回复,“就汉阳城吧,城中的三江酒楼,天字号房,明日晚上戌时一刻。” 转瞬到了约定时间,邓神秀一身簇新绿袍,头上罩上一顶斗笠,借着将暗的天色出门来,东张西望地扫瞄一阵,疾步朝三江酒楼赶去。 他完全摸不着窥视自己之人到底藏在何方,他故作鬼祟的举动,正是在钓鱼。 只要那人还在窥视自己,一定会上钩。 入得三江酒楼,他要了地字号房间,点了一桌酒席,解下斗笠,自顾自吃喝起来。 不多时,至善令有了动静儿,念头沉入,却是血杀三千在问他到底到了何处?邓神秀回复:“三千兄啊三千兄,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傻瓜。 你是嫌正常交易太麻烦,非要折腾出事儿才好么?” 这条消息才过去,血杀三千被怼懵了,“这是从何说起?” 邓神秀回复,“你还装,你约了高手,窥视整个酒楼,真当老夫是白给的?” 邓神秀这条消息才过去,轰地一声巨响,地字号房间的四面木制窗格轰然破碎,放眼望去,整个酒楼几乎所有的门窗都瞬间破碎。 紧接着,一道恐怖的气息正从天字号房间传来,如电目光扫视全场。 邓神秀能清晰察觉到那探查式的目光从他身上一划而过。 刷的一下,西北方向,一道黑影从背面破壁处扑出。 血杀三千一拍条案,身如魅影,紧追而去。 才回过神的众食客发出惊恐的叫声,顿时作了鸟兽散。 邓神秀拎了一只烧鸡,急忙下来,他是本地名流,不好学众食客吃白食,扔过去一片金叶子,摆摆手不让找了。 正愁眉苦脸的掌柜,险些没一个头磕在地上。 还没到家,那只烧鸡就被啃得只剩了鸡架,扔给了迎面跑来的大黄狗。 回到家,邓神秀沐浴一番,才爬上床,不多时,血杀三千的消息又来了,“误会,真的是天大的误会,特污兄,我脑子没坑。 上次和你特污兄交过手后,我对特污兄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怎么可能用这下三滥的套路,来自找不痛快。” 邓神秀回复,“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好端端的一场交易,就遇上那等强者?什么时候小小一个汉阳县,也强者如云了。 什么也别说了,三千兄,你我之交,就此打住。” 血杀三千急得差点吐血,好容易他感动天感动地最后也感动了特污兔,看到了获得镇国龙气的希望。 偏偏这关键时刻,竟出了这等幺蛾子。 易地而处,他倒是挺能理解特污兔的激烈反应的。 血杀三千:“特污兄,万事好说,万事好说。 那也不是什么强者,一个内力二品的家伙,手上的本事不错。 但在我面前,就不算什么了。” 邓神秀:“这么说人你已经抓住了,是死是活?” 血杀三千老脸一红:“实不相瞒,人没抓住,那家伙像滑泥鳅一般,但他中了我摘阴手,受伤极重,能不能活命还得两说呢。” ------------ 144章 夜鸦 邓神秀:“如此说来,三千兄是人也没拿着,对方什么底细也没探出来。 三千兄,你用这样的话来搪塞我,你觉得合适么?行了,什么也不说了,咱们后会无期。” 血杀三千,“罢了罢了,特污兄,我和你交个实底,那家伙应该夜司里出来的。 我追这家伙到了城外,他就亮出了暗夜令。 夜卒大名固然不凡,但老夫管他什么夜卒不夜卒的。 本想直接拿下此獠,给特污兄你一个交代。 没想到这家伙中了我一记摘阴手,竟放出一张丹砂符来,老夫也吃了不小的暗亏。” 邓神秀:“是真是假,鬼知道,连夜卒都扯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人与人呐,最难的就是信任。 三千兄,你我的交易,什么时候等信任恢复,什么时候再说。” 说完,他的意识退出了至善令,紧接着,至善令来了一连串的消息通知,显然那边的血杀三千被他整狂躁了。 借刀惊蛇的计策奏效,邓神秀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反而生出深深的隐忧。 夜司、夜卒,多么神秘、恐怖的词汇。 上一世,他最巅峰时,也不过修到真元二境,虽然笑傲一方,成了了不得的人物,但对夜司这样的神秘组织还是避如蛇蝎。 这个直接隶属于广元皇帝的神秘组织,手负皇权,鞭笞百官,权柄重,势力大,任何人和任何势力被他们盯上,都得心里先打一阵鼓。 而此刻,邓神秀心里的鼓简直敲得山响。 若不是定力一流,他几乎要夺门而逃了。 被夜卒盯上,发端只能在谢昆身上。 谢昆被处决的消息,正月初三傍晚,他就收到了。 偏偏现在他被盯上了,说明了什么?谢昆狗急跳墙的指认被司礼监采信了,现在司礼监指使夜卒来查自己?谢昆会指认自己,邓神秀有这个心理准备。 毕竟,谢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被夜司捕去审问,多半会将自己的仇家招供出一圈来。 这其中,必定少不了他邓神秀。 但邓神秀自问设局之初,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夜司不可能抓到自己的任何破绽。 若只凭谢昆的指认,就来调查自己,这也太儿戏了。 除非穿越,他小小一个县城书生,哪里来的本事知道宫闱秘事?邓神秀就不信夜司已经强得变态到能猜出自己是穿越客。 想不通,邓神秀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丝毫头绪。 砰地一下,一道闷响声传来,院子里像被砸进个麻包。 邓神秀吃了一惊,暗道,“莫非凤雏兄夤夜来访?这回又给自己背了点东西?” 他才推开堂门,便见一个血人朝自己扑来,到得近前,哼也没哼一声,摔倒在地,没了动静儿。 邓神秀掰正那人身体,却是个三十二三的汉子,胸前已被血液染透,整个人面如白纸,气若游丝。 在他腰里摸索一圈,摸到一个令牌,拽出一看,乌黑的令牌中央塑着一只恶鬼,正是一块暗夜令。 这下,邓神秀彻底不会了。 他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位夜卒中的强者,是不是受了重伤脑子不灵醒了,怎么会来找自己这个被监视者自投罗网。 沉吟片刻,邓神秀往他口中倒了一瓶止血散剂,将这夜卒先转回柴房,用千韧丝紧紧缚了。 随后,又仔细翻检夜卒身上的物资,除了一些散碎银两,常用药剂,便再没发现什么得用之物。 一瓶药剂下去,静养半个时辰,超凡武者身体强大的自愈能力,开始生效。 邓神秀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的气息快速趋于稳定,这对邓神秀而言,并不是什么可喜的变化。 他出外取了一盆水,正是初春,前两日才刚下了雪。 说是一盆水,其实和一盆冰渣子没什么两样。 邓神秀只摄过一捧,激在那人脸上,便见他打个激灵,醒转过来。 才看清邓神秀面目,夜卒眼中闪过一丝庆幸,他挣扎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千韧丝死死缚住。 “蠢货,你可知道我是谁,赶紧放开我,否则我让你后悔三生三世。” 夜鸦厉声喝道。 邓神秀冷声道,“别嚷嚷了,我救你一命,你不知感激,还敢瞎嚷嚷,看来夜卒之中,果然没有好人。 当今天下,士气骚然,民不聊生,皆受尔辈之累。” “你知道我的身份?” 夜鸦瞪圆了眼睛。 他奉命考察邓神秀,这一段时间的考察结果,他是大失所望。 他当然听过邓神秀的名头,但他向来对耍弄笔杆子的文人没什么好感。 尤其是在见识了邓神秀终日要么参加宴会,要么在床上挺尸的腐朽生活,他彻底将邓神秀看扁了。 甚至有的时候忍不住怀疑上峰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考察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不是浪费时间么?对了,此人还特别能喷,多少次,他都在听邓神秀在宴会上,大发议论,宛若没有他们这些年轻的士子出手,整个国家的命运就要沦亡了。 他本来正准备于近两日将考核结果上报,绝了上峰的妄想,却没想到突然在三江酒楼遇到了猛人。 一番拼死冲杀,侥幸逃得性命,伤势危重之际,他无处可去,只能来投邓神秀,终于捡回一条性命。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不速速松绑,莫说是你,就是汉阳县令也绝不敢对夜卒不敬。” 夜鸦冷声叱道,邓神秀声音更冷,“哈哈,夜卒,夜卒,邓某读圣贤书,只知成仁取义,会在乎区区夜卒。 尔辈这些年,残害忠良,屠戮良善,所犯之罪,就是筏尽南山之竹,倾倒东海之水,也难以写尽、冲刷。 夜卒能吓得住耗子,却吓不住我等读书种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次前来,不过是因为谢昆之死。 谢昆在泰安城时,便谋害于我。 他如今触犯律法而亡,我还纳闷到底是谁出手替人间铲除了这个祸害,现在全明白了。 是你们夜司出的手,谢昆落入夜司手中,岂能不疯狂撕咬。 你能过来,想必也是为此吧。 可笑可笑,陛下,您就睁开您的一双慧眼瞧瞧吧,这样下去,我大明要亡啊……” ------------ 145章 范西屏 夜鸦懵圈了,自己什么都没说,这家伙就自动脑补了这么一大波,还敢口出狂言,说大明要亡,简直狂放得不像话。 不对,这家伙情绪不对?夜鸦眉头紧皱,下一瞬,邓神秀在怀里一探,抽出一把匕首。 “你要干什么?不要冲动,邓神秀,你不要冲动啊,你人生的道路还很长……” 夜鸦先慌了,看来考察得太不全面了,这不单是个愤世嫉俗的愚夫儒生,还偏激狂热好走极端。 邓神秀眼神疯狂,皮笑肉不笑,“左右是死,与其死在你们这些刽子手手里,我不如先宰了你,再去东都敲击登闻鼓,誓要用我这一腔热血,浇醒陛下。” “别,你别,哎,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我是来考……” 夜鸦急了,若真死在这狂放儒生手中,那就太冤枉了。 他真要吐露内情,整扇大门忽地脱墙飞走。 一个身材高大阴测测的斗篷客立在门边。 “大人。” 夜鸦惊声呼道,满眼欢喜。 邓神秀已经探着底了,冷声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可恨老子死在你们这些走狗手中,一腔热血不能遍洒晴空。 陛下,恩师,母亲,恕神秀不能尽忠尽孝了。” 邓神秀嚎完,大手往背后一抽,镇邪剑便已入手。 审讯这倒霉夜卒之际,邓神秀早就料到今晚注定不寻常,早将镇邪剑缚在身后。 此刻,邓神秀已通过这倒霉夜卒的话,料定了夜司此番非是来拿捕自己,而是来考核自己。 仔细一想,合理性还挺高。 以自己如今的名头,和清白如雪的背景,夜司想招募自己,再合理不过。 但越是如此,邓神秀越要丰满自己的人设。 却说,镇邪剑才入手,邓神秀身形闪动,直射斗篷客。 剑芒才喷吐,斗篷客发出一声惊疑,后退一步,单掌挥出,轻而易举拦下邓神秀的剑蟒。 只一招,邓神秀心中的震撼就迸发到了极致,他敢笃定,即便是自己前一世,也绝不是这斗篷客的对手。 一只肉掌,单抗镇邪剑,掌中气旋转动,镇邪剑受到莫大压力,似乎随时都要脱身而去。 这分明是真元三境才有的实力。 他知道对方是要探自己深浅,否则以双方巨大无比的实力差距,斗篷客真诚心下死手,一个照面他就得躺下。 对方愿意考教,邓神秀没道理不显露本事,对加入夜司这种强力组织,他装得很纯情,心里早就骚动不已。 刷的一下,剑芒暴涨,如浪狂涌,一瞬间,竟将斗篷客完全笼罩。 “剑十三能练到这种程度,悟性之强不愧是能道出神秀四句的人。” 斗篷客被狂暴剑芒吞没,竟能自如说话,便见他掌中气旋忽然加剧,镇邪剑竟然脱手而出,嘤的一下,扎进青石板里。 “要杀就杀,皱一下眉头,我邓神秀就枉读圣贤书。” 一瞬间,邓神秀把这些年丢掉的节操,全捡了起来,心中却翻云覆雨。 斗篷客的最后一招,乃是后世江湖中名声极大的摩诘手,而江湖上能把摩诘手练到如此地步的,只有夜司银牌指挥使范西屏。 邓神秀震惊的就是,他小小一个儒生,怎么就惊动了夜司银牌指挥使。 要知道,在夜司体系中,银牌指挥使已经是顶尖存在了,在上面只有金牌指挥使,再上就是提点夜司的大监陈升了。 按邓神秀的设想,来一个夜司百户招募自己,他就心满意足了。 如今范西屏竟然亲自驾临,他觉得在夜司内部,或者在更高的层面,必定发生了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 不然,他一介儒生,绝不至于劳动堂堂银牌指挥使亲临。 弄清了此点,他悄悄将谈判底线往上拨了一大格。 “若要杀你,何必等到现在。 邓神秀,你若死,你母亲如何?” 范西屏冷声道。 邓神秀才要发怒,范西屏摆手道,“本官还没下作到这等地步,只是提醒你珍惜自己的生命,有人会为你悲伤。” 邓神秀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范西屏道,“加入夜司,为陛下效命。” 邓神秀昂然道,“这不可能,邓某绝不甘为残害忠良的鹰犬。” 范西屏道,“残害忠良?谁是忠良,莫非在你眼里,四大书院的儒生,以及当道口口声声谈着董朱大义,心里想着金钱美人的官僚,他们就是忠良?” 邓神秀喝道,“当然不是,此獠正是我生平最痛恨之人,若不是他们蒙蔽圣聪,我大明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范西屏微微颔首,“我不否认夜司有不少蛀虫,败坏纲纪,残害百姓,闹得夜卒名声极差。 但这些绝不是夜卒的主流,邓神秀你良才美质,连陛下都曾感叹,现在陛下需要你,难道你不愿意为陛下效力么?” 邓神秀激动了,“陛下也知我邓神秀!” 他一双眼睛瞪着霍亮。 他嚷嚷半晌,都是叱骂一切,独尊陛下,正是给范西屏留一个劝说自己的口子。 现在范西屏抓住了这个口子,邓神秀正好就坡下驴。 “自然。 你神秀四句,足传千古,陛下岂能不知。 不仅陛下知你,提点夜司的陈大监也很看重你。 否则,本官何必走这一遭。 如何,你可愿意加入我夜司,捍卫陛下尊严,攘除我大明的一切奸凶。” 范西屏宛若循循善诱的狼外婆。 邓神秀沉默良久,“为了陛下,为了大明,我可以加入夜司。 但邓某散漫惯了,不愿受拘束。 不然,以我的才学,高官厚禄,四大书院的显职让我择取。” 邓神秀这是在开价,要范西屏别来一般二般的职位来糊弄他。 范西屏道,“你的资料,我们基本都掌握了。 你说的倒也不算吹嘘,只是夜司有明确规定。 无功者,不可居显职。 你加入夜司,只能从最底层的夜卒做起。 我可以给你的权限是,你以后只和本官单线联系,不受夜司内其他人的指派。” 邓神秀道,“如此说来,我在夜司眼里,连个千户的身份都不到?” ------------ 146章 神器 范西屏和被缚的夜卒同时剧烈咳嗽起来,显然被邓神秀的狮子大口给惊到了。 “夜卒的尊贵和福利,是你想象不到的,只要加入夜司,高薪,地位、发展空间,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都会为你打开。 邓神秀,我劝你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范西屏沉声说道。 邓神秀道,“不管你说得天花乱坠,但学生行事自有章法。 底层夜卒,是夜司给我的定位。 任大人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夜司待我的真实态度。 既如此,我拒绝加入夜司。” 开什么玩笑,范西屏开的条件连他第一次设置的底线都没达到,就凭他红口白牙的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要诓他去夜司卖命,那是麻绳提豆腐提也别提。 范西屏没想到邓神秀如此强硬,他愿意这家伙只有一腔热血,只要抬出陛下,应该无往不利。 却没想到这家伙除了狂热外,还有文人的偏执,没有感受到足够的尊重,不愿下水。 可无功者不能居显职是夜司的铁律,还真不是他故意刁难邓神秀。 按他自己的意思,邓神秀不愿加入,他绝不会强求。 一个在士林中有些名声的内力四品武者,还入不了他的法眼。 关键是招募邓神秀是陈大监钦点的,若再深思一层,未必没有陛下的意思,这就很恐怖了。 陛下是何等存在,他的意志就是夜司的最高意志。 所以,无论如何,范西屏都要拿下邓神秀。 “无功不得居显职,乃是夜司铁律,你不妨换个条件。 此外,我可以提前给你透漏一点,一旦加入夜司,你将会得到一件神器,改变你修行生涯的神器,一般人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神器,也只有你这样被陛下看重之人,才能得到赐予。” 邓神秀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也是至善论坛之类的存在,听范西屏的口气,实在太像了。 如果真的是至善令一样的存在,邓神秀还真就不怎么眼热。 以夜卒的规模,只怕是人手一块,根本不是什么特殊奖励,姓范的多半又在给自己灌迷魂汤。 “我不要什么神器,既然大人实在给不了显职,给些丹药吧,霸血丹给我十二枚即可。 这是我最低要求了。 不然,即便加入夜卒,我也会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任凭范西屏承诺得天花乱坠,邓神秀只追逐自己想要的。 他如今是内力四品,要往上继续提升修为,靠经年累月的积攒,实在太慢。 若有优质丹药作为臂助,这个过程会大大缩短。 范西屏太阳穴一阵突突急跳,他根本没想到,以自己的地位还要和一个最底层的夜卒纠缠到此等地步。 按他的脾气,遇到这样的货,早就一刀斩了了事。 邓神秀正想着怎么讨价还价,忽地发现范西屏头顶冒出白色浊气,直朝他胸口涌来。 邓神秀大喜过望,自打大欲珠升级后,再吸收怨气难度增加了不少。 更何况,是难得的白色浊气。 “八枚霸血丹,这是我的最高权限,你若不肯,我只能先毁灭你,再自杀谢罪。” 范西屏话里已带了火气。 若没有这白色浊气,邓神秀一准借坡下驴,可如今让他撞上这白色浊气,他哪里还忍得了。 “十五枚,邓某生平最不愿意讨价还价,更不受人威胁,大人要杀就杀。 若是不杀,我要十五枚霸血丹。” 范西屏要气炸了,他万没想到他都这样表态了,邓神秀还敢逆风涨价,这到底是不怕死,还是不知死。 嗖嗖白气直灌入邓神秀胸口,进度条有了明显推动,已经初级到十五分的边缘地带了。 “太猛了,太猛了……” 邓神秀心里激动不已。 “应了你了。” 范西屏咬牙切齿,他觉得自己去年一年说的话,也没今天一晚上多。 刷地一下,扔给邓神秀一块暗夜令和一本册子,提了夜鸦,身形一晃消失不见,他实在不愿再和这难缠的家伙多待哪怕一息时间。 “应……怎么就应了……” 邓神秀很不爽,按这个趋势再讨价还价一会儿,他的大欲珠就能激活了。 可惜,范西屏实在受不了他,直接跑路,绕出汉阳城,范西屏打发了夜鸦,跃上一株江边的古木,掌中多出一块暗夜令,意识沉入其中,立时便看到了陈升发来的私信,正是询问他今晚招募邓神秀的行动进展。 陈大监有多忙碌,别人不知道,范西屏不会不知道。 都这么晚了,陈大监还惦记区区一个最底层的夜卒,发来私信,他忽然觉得今天的血本下得值。 范西屏汇报完结果后,陈升回复:“此人如何?” 范西屏只觉脑壳一阵阵疼,回复:“很难缠。” 陈升:“腹黑之人?” 范西屏:“心黑之人。” 随即说了邓神秀的狮子大开口。 陈升:“能让你范大人头疼,是个有躯的家伙。 说正经的吧,你到底如何看此人?” 范西屏:“看不真切。 若说是一介腐儒,不至于那么多弯弯绕。 若说是阴险奸邪之辈,也不可能道出直指儒家大道的本源之句。 更不可能为了一些素不相识的女子,以卑弱之躯,当众杀死谢玉。 总之,这个人很复杂,看不透彻,仿佛是个分裂的家伙。 既有忠直血勇的一面,也有狡猾难缠的一面。 舅父,你派这么个人给我,我很难办啊。” 陈升,“难缠不怕,只要不是蠢货就行。” 范西屏,“舅父,那十五枚霸血丹,夜司……” 陈升:“夜司的库房空得可以举办晚宴,你应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随即,陈大监结束了和范西屏的联系。 范西屏又是一阵脑壳发昏,十五枚霸血丹,他不是给不起,但着实肉疼啊。 吝啬的舅父又不肯走公账,早知如此,他就不抢这单买卖了,还以为是个俏活儿,不料弄回个难缠鬼来。 那厢范西屏在感叹人生不易,这边邓神秀已夤夜出了汉阳城,驰往三十里外的小仓山。 正是寒夜,若非必要,邓神秀也乐得在被窝里猫冬。 可他才阅读那本和暗夜令一起入手的册子,他就忍不住激动了。 小册子上的内容,描述的正是如何关联暗夜令的方法,以及对暗夜令内的神异反应做了个粗浅说明。 邓神秀只粗粗扫了一遍,就确信了暗夜令和至善令基本藏着同一个秘密。 问题的关键是,他已经关联了一个特污兔的身份,若再关联暗夜令,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再能推理,也测不准那至善令内的那片诡异星空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了避免关联新身份时,出现意外,闹出过大的动静儿,惊动左邻右舍。 他这才奔赴深山。 再入小仓山,他不自觉地便朝白云观行去,月上中天,山风寒冷,邓神秀心情有些悸动。 转过拴马石,白云观就在眼前。 不过一年多的工夫,当初还称得上兴盛的白云观,已经蓬蒿、茅草遍地,成了獐狐兔鼠的乐园。 触景生情,邓神秀也说不出什么滋味,流连片刻,越过白云观,上了素女坡。 他在坡顶坐定,仰望天空,明月将隐,星斗不显。 取出那枚暗夜令,他按册子上交待的,滴入鲜血。 没用多久便和暗夜令完成了关联。 ------------ 诸君,抱歉了。 成绩远不如预期,不能浪费诸君的时间了。 这几日,做了些反思,还是开头开错了,代入感崩了,风格也没把握好,很遗憾。 江湖暂别,有缘再会了。 万分抱歉! ------------ 大结局 正文不用看,大结局是应投资了的读者要求。 很抱歉,让你们亏钱了。 ………… 时值正午,邓独秀腹中饥火难耐,忽见江面上有鳞光闪动,缓缓将灵力投放过去,刷地一下,四条肥大的江鱼被他灵力稳稳托住,取上岸来。 他不由得暗暗苦笑,修仙一回,差点死在洪承这样并不算多高明的武者手中,唯一拿得出的本事,竟然是在捕鱼上面大显神通。 一番自嘲后,他将驱物的能力在烤鱼方面发挥到极致。 他先摄来一些干柴,又操控着匕首飞速地给四条江鱼开膛破肚,挪到江中清洗一番。 点火,串鱼,开烤,金黄色的油脂才滴入松木枝上激发出奇异的香气,他开动了。 一口气将两条江鱼吃完,饮了一葫芦甜滋滋的清江水,打了个饱嗝,瘫在草坡上,终于舒坦了。 “手不错。” 不知什么时候,血衣青年忽地坐起身来。 邓独秀瞥了他一眼,催动灵力,熄了篝火,“虽然没盐,但自有别样香甜,还有两条是你的。” “我说你手生得不错,快赶上我了。只是可惜了,如果你长得不丑的话,其实也挺英俊的。” 血衣青年盯着邓独秀那双修长的钢琴手,一脸的认真。 “……” 邓独秀一阵恶寒,觉得天气突然转冷。 血衣青年微微摇头,一个鱼跃跳入江边,在江中洗漱起来,从头发到衣衫,一个不落。 洗了半个时辰,才跃上岸来,取了一条鱼,用一把匕首慢条斯理地割了,一点点取食。 气血鼓胀之下,他周身烟气腾腾,没多久,衣服和头发都干了,他扯下一缕布条,作了头绳,将如瀑的墨发在脑后束了,美玉一般的容颜,几乎要将阳光比了下去。 “吃鱼就吃鱼,你摇头晃脑做什么?” 邓独秀看不下去了。 血衣青年根本不理他,不停地调换角度,终于微微点头,似乎满意了。 邓独秀这才意识到这货竟然把江水作了镜子,在江边顾影自怜起来。 他脑子完全凌乱了,这家伙在自己心中竖起的形象,要么是冲天一怒,化身炮弹,撞碎城门,要么是慨然轻啸,独身引敌,哪一个都当得上盖世英豪。 眼前这顾影自怜的家伙才一出现,便将他脑海中的英雄豪杰击得粉碎。 “鱼不错,再来一条?” 血衣青年丢掉啃的干干净净的鱼骨,冲邓独秀招了招手。 邓独秀一挥手,最后一条烤鱼飞到他身边。 血衣青年接住烤鱼,又慢条斯理地割食起来,“仙武同修,了不起,最后那记回风斩,你跟谁学的,我看你使得比我还溜。” 邓独秀眼中寒光一闪,“想学么,我教你啊。” 血衣青年盯着他,“你刚才一闪念,想杀人灭口?” “吃你的鱼吧。” 邓独秀无语了,这货太直。 血衣青年又割下一块肉,轻轻咀嚼,“味道真的不错。”说着,眼神又瞟向了江面。 “我说你能别照了么?” 若不是亲眼看这家伙洗澡,上下皆平,胯下鼓鼓囊囊,他真要怀疑这家伙是女扮男装了。 “知道了,该照顾你的。” “什么你就知道了,照顾我什么……” 血衣青年叹息一声,“我这副容颜,可惜不生在盛世。” “停停停,我服了,十三兄。” 邓独秀听得想死,他觉得自己应该痛快一点将震寰珠老老实实交给这货才好,大概这才叫物归其主。 “十三到底何意?” 血衣青年问。 邓独秀淡然道,“我母族的家乡话,美男子的意思。” 血衣青年眼睛一亮,“头一回听说,挺别致的,我这个十三,名副其实。” 邓独秀不行了,觉得再不换话题,自己非死在他的口下,“你本事不俗,也不像作奸犯科之辈,怎会被抓进幽狱。” 血衣青年幽幽一叹,“师傅领进门,判刑在个人,总之是一言难尽。” 邓独秀觉得和这家伙真聊不下去了,“行了,你我之间,各有隐秘,何必多言。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血衣青年点点头,“留个名姓吧。别拿许易糊弄我,连面目都要遮住,怎会通真名。”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邓独秀抬头看了看天,觉得今天的太阳是不是太大了,把江水快烤得冒烟了。 血衣青年怔了怔,“好吧,我叫楚狂歌。” 邓独秀脑海中陡然炸开了。 神州巨侠楚狂歌,好大的名头。 谁能想到眼前这装十三犯,十几年后,竟能成为名震天下的人物? 天下英豪多如过江之鲫,但当世公推为大侠的,只有楚狂歌一人。 “干嘛做这副表情,我到这边时间不久,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号吧。” 楚狂歌很诧异邓独秀的反应。 邓独秀道,“名字不错,听着不憨傻,提醒你一句,以后做人做事,多过过脑子,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拼命的。” 他前世颇听闻过几桩楚狂歌的事迹,根本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家伙。 这回亲见,他不得不感慨,有些人的豪迈是熔在血脉里的。 楚狂歌哈哈大笑,“我喜欢仰望星空,也愿意理解尘埃。” 说着,他大手一挥,一个腰囊朝邓独秀飞来,“这是洪承的遗物,人是你杀的,东西归你。许兄,就此别过。” 楚狂歌一拱手,脚下急点,几个晃动,去的远了。 目送楚狂歌远去,邓独秀打开洪承的腰囊,内中有两名药瓶,一把金瓜子,一封信,别无他物。 邓独秀拆开信封,阅读起来:“洪承吾弟,见字如面。 淮西局势已危若累卵,若探明诚意伯府无意邓独秀。 当第一时间,将邓独秀押解至淮西,若堂主真能用此子钳制住飞虎卫邓孝先,岐川被困的三千兄弟才有脱身之望。 切记切记,甚急甚急。” 邓独秀反复读了几遍,一把将信连着信封揉碎。 “飞虎卫邓孝先”、“诚意伯府”,邓独秀对自己身世起了强烈的好奇。 自幼他被母亲带大,懂事后他也问过自己父亲去哪儿了。 刘氏只说他父亲出身农家,应召戍边,战死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