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在劫难逃 ------------ 第一章 初识即结怨 「自打生下来,我汪清雨就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 女生绷紧了神经,在心底对自己大喊。墨黑的额发因薄汗而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她大力用袖子蹭蹭额头,将碎发拂开。 沉着脸,快速打量四周。草木繁盛,幽静隐蔽,但绝对是路已到尽头,无处可逃。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硬碰硬了」―― 她重新直视正前方,一群平均高出她一头的男生,人手一只棒球棍,正意态悠闲、满面嘲讽地慢慢包围过来。在女生里明明算是高挑,但她此时却觉得自己弱小得如同狼群中间的一只兔子。 「你们看着吧!若是动起手来,我汪清雨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但……心脏不听使唤地急速跳动着,额头上冷汗热汗早已分不清楚。 从小都被当成男孩子养着,又交了一堆痞里痞气的朋友,汪清雨不是不会打架,甚至她的身手在全校都小有名气,可是毕竟是肉体凡胎,还是个女生,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对付这么多有备而来的男生呢? 恐怕这一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不是因为挨了好一顿收拾,而是因为在她梗着脖子瞪眼等死的时候,斜刺里突地冲过来个人影,不由分说地把她护在怀里,用后背生受着无数重击。直到最后自己的死党们赶到,对方的人落荒而逃,才结束了这场噩梦。 所以她最终竟连根头发都没掉。 那棍棒敲击肉体的沉闷声响,以及那人衣襟上淡淡的肥皂香味,构成了那一日混乱的记忆。 每每回想起那一刻,她的心中便一片慌乱。 不是因为后怕这恶性报复事件,而是她从来没有这样被人保护过。她拒绝一切使自己显露脆弱的事情,同时也不相信一个不相干的人,会不出于何利益目的地去帮助别人。 所以当一切混乱告一段落之后,她等着那人开口,不管是要钱还是什么别的,他总是要说什么。 那人的左侧眉骨裂了个口子,鲜红血珠将落未落地悬在那里。也许他疼得厉害,所以线条极为修长干净的眉毛皱起,眉心成了川字。他抬手蹭掉了额角的血,又稍微动了动手臂,随即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倒霉……”。 汪清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既然觉得倒霉,下次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那男生一愣,终于肯正正经经地看她了,而且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透彻。他的嘴唇薄,绷起面孔的时候更显得冷漠刻薄,末了冷哼一声,薄唇开启:“我还真是自找麻烦,那些人没错,你确实欠教训。” 凭这句话,就够让汪清雨气得想呕血。而那人扭头走了,干净利落,连还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汪清雨生气,她不习惯有人忤逆她。但生气之余,心脏好像沉了几分,坠得胸口发闷。若是她单单被惹了的话,事情倒好办得多了,可偏偏那人到底是救她在先。她打定主意不心存一丝感激,首先是他多管闲事,其次他态度还不好。 满腔邪气无论如何得撒一撒,学校统共就这么大,她让狐朋狗友去查,查出来那人叫元驹,没什么家境背景,默默无闻的,就是头脑比较好使,是个优等生。 于是,她知道自己捏死对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但她也不是没心没肺的,火气下去之后,就觉得对方虽然大不敬,但也罪不当斩,所以还是勉强放他一马好了。 自己对自己的“慈悲心肠”还有几分感动,带着这种心情,第二天便又遇到了元驹。 元驹眉梢贴了胶带,右臂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在人群里走过的时候不能不算显眼,所以汪清雨竟老远就认出他来了。但她真没想到他居然伤得这么重,惊讶之余也有几分别扭,就好像吃了沙子一样。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感到了愧疚的酸涩。 元驹穿过人群,竟有人擦身而过时,撞了他的肩膀。牵动伤口,元驹的脸色一阵一阵的发白,而那人连抱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吃吃地发笑。 元驹仍是走自己的路,根本没有多留意,但汪清雨看在眼里,心里噼里啪啦直冒火。想都不用想,那一定是昨天那伙人之一。而且元驹这种毫不在意、任人挑衅的态度,也让她生气。 本想追上去,无论如何也要让那家伙给元驹道歉,结果看到那边元驹手中拿着的书掉了一地,只用左手捡格外不方便,斜跨在肩上的书包也一直往下滑,汪清雨也没来得及多想,直接上去帮他捡了起来。 看到她突然出现,元驹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即使已被码整齐的书被递到自己面前,却还没反应过来,也就没有拿手去接。 “为什么不教训他呢?”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永远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汪清雨就堵得慌,口气也就特别冲。 元驹疑惑地挑眉,表示他不知她在说什么。 这家伙竟然连被找碴了都没有发觉!汪清雨更是火大:“谁叫你昨天多管闲事,这可都是你自找的,别指望我会感谢你。” 这句元驹可是听懂了,之前稍显缓和的表情也重新武装上了冰冷的厌恶,带着几分粗鲁,劈手夺过自己的书。 “嘶!”书页划得汪清雨掌心一道火辣辣的疼,她甩着手,惊怒地瞪着元驹:“我可是好心帮你捡书!”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元驹已然不想再跟她废话了,刻意学了她的口气,毫不客气地用握着书的左手杵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给自己开出路来。 ------------ 第二章 相看两相厌 如果说之前汪清雨还隐隐念及他的恩情,那么这之后就只剩讨厌了。他真是个不识相的家伙!救下汪清雨,已经让他树了敌,而汪清雨这边自然不会照拂他的,以后他可别指望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果然那天她在放学路上,看到那些有几分眼熟的讨厌鬼正把谁围在中间。路过的学生无一不绕道走开,出于恐惧或见怪不怪,只当做没看到。 当汪清雨看清那人正是打着石膏的元驹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浮起一股恶劣的得意――这下你知道了,我说的果然没错吧! 没想到隔着一段距离,元驹偏巧抬起了头,似乎是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他仍旧面无表情,就好像这帮不怀好意的家伙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入不了他的法眼,就好像看到自己昨天救起的人看好戏般置身事外地看着自己,也完全无所谓。 汪清雨仿佛被灼伤,胸膛里心虚地敲起鼓来。她逃走了。 之后在black coffee酒吧闲坐的时候,汪清雨总觉得心惊肉跳,连灌了几杯酒,还是静不下心来,动感的音乐都成了聒噪的噪音,朋友间的调侃和玩笑也都变得无聊至极,她简直如坐针毡。 形成鲜明对比的,其他人都正在兴头上,死党柏里更是跟磕了药一样high,长吻之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支走艳丽的女友,呵呵笑着把汪清雨硬从椅子上拽起来。 “你今天真扫兴,怎么总苦着一张脸?” 柏里是那种高大身材,小麦肤色,眉眼锐利又英气的男生,由于嘴角总是挂着坏笑的缘故,不熟悉他的人都不敢轻易接近,仿佛他是只吃人的野兽似的。但和他交好的朋友都知道,这家伙只是没轻没重了些,到底是个直来直往又讲义气的人。 “少乱发情!”汪清雨推开他凑过来的、散发着浓烈酒气的嘴,干巴巴道:“我没看出来你们有哪扫兴。” 柏里也不生气,而是像摆弄木偶一样摆弄着汪清雨跳舞,让她愈发厌烦,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推开。酒精的作用下,柏里向后踉跄了两步险些摔跤。周围的人望过来。柏里稳住身体后脸上浮起了怒意:“汪清雨,这么没劲你就滚!”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时不时拌嘴的两人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重话,但此刻汪清雨听在耳朵里,心里就像灌了玻璃渣一样不痛快。再没别的废话,她埋头拿了自己的外套推门而去。 已是夜幕降临,外面的空气中散发着初秋的冷清,酒吧内外就像两个世界一样,让她的头脑感到些微舒缓和茫然。 鬼使神差的,一路踩着街灯下槐树斑驳的影子,汪清雨竟又回到了学校。低头进了校门,门卫也没顾得上唠叨些什么。她越走越快,心跳砰砰地在耳畔回响起来。 悬着一口气走到之前见到元驹的地方,却发现早就空无一人了。 是啊!都过了几个小时,怎么会还有人逗留呢?一时间神经说不上是放松了,还是断开了。 那之后元驹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不敢想,却又克制不住地去想。那帮人的恶劣她是清楚的,但元驹带着伤,他们顶多也就是出言戏弄侮辱一下吧? 汪清雨揣着口袋站在一阵凉似一阵的秋风里,觉得自己的举动像个十足的傻子。就算那个元驹被狠狠的教训了又怎么样呢?她凭什么要为此自责呢?难道她忘了他有多不可一世、惹人厌吗?让他受些教训也是好的…… 汪清雨想到这,吐了口并不畅快的气,只想尽快回到酒吧里去,说实话,她真是讨厌轻易受到影响的自己。然而当她迈步的时候,却踩到什么?被绊了一下。因为质感跟普通的垃圾不同,低头去细看时,才发现是本脏兮兮的书。 牺牲掉洁净的手指,迟疑着去捡,等到翻开折损的扉页辨认出上面的名字的时候,汪清雨的手狠狠地抖了一下。 书是元驹的。按理说,书还在,人也应该没有走才对。 汪清雨低头在那附近转了转,又陆续捡起了几本,勉强抖了抖尘土,抱在怀里。那个元驹脾气那么臭,一气之下丢下书离开了也是有可能的……一想到这,汪清雨便觉得弄得满身脏的自己绝对是脑子进水了!说到底,那家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啊?她没必要搞的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吧?他那副看不起人的表情,真是极其让人不爽! 想到这,汪清雨气哼哼地踱到垃圾箱前,把怀里的书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嘭咚――”沉重的书本砸在垃圾桶里传来闷响。 汪清雨听着这声响正觉得痛快,忽然敏感地察觉到一片淡淡的阴影从身后覆盖上来,随即肩头搭上了一只手。身体的行动快过大脑的运作,汪清雨扣住那人的手腕同时顶肘,在耳畔响起惨叫之时,她早已旋身闪到安全距离之外了。 ------------ 第三章 厄运的序幕 自己并没有用十足的力气,袭击的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地方,对方却竭力压抑着叫得如此痛苦,原本让她有些疑惑,但当那人捂着腹部抬起头来的时候,汪清雨惊得连退了两步。 居然是元驹! 昏黄的、染着暮色的幽蓝的灯光下,元驹脸上的阴影极重,一双愤怒的瞳仁熠熠反光,简直跟狼没什么区别。 汪清雨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冷,肌肉都紧绷起来了。脑子里有些发懵,她条件反射就是――逃! 刚攒足了力气要迈腿,手臂却被一股大力给拽住了,简直像钳子一样握得她生疼。 “跑什么?给我把书捡回来!”元驹不知是疼得还是气得,手一直在抖。 “要捡你自己捡,我不捡!”汪清雨奋力企图将手抽出来。 两人争执间,元驹身体晃了几晃,似乎是扯到了伤口,忽的倒退了几步,手扶着膝盖,喘了起来。他的喘气声清晰传来,如同小刀子割树叶般嘶嘶的让人听着难受,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受了。 汪清雨低了低眉,心里也像是被人拿刀背儿划拉一样,不疼却别扭得慌。她正要上前―― “算了,你走!”元驹泼墨似的发帘与夜色相接,挡住了表情:“干脆少在这碍眼。” 汪清雨听了这难听话,并没像自己想象中暴跳如雷,反倒是舌头笨拙起来:“你……你胸口疼?该不会是肋骨断了吧?” 一声不吭的元驹,就像大功率空调一样,嗖嗖散着冷气。在秋季已少见的飞蛾撞击在一旁的玻璃灯罩上,发出清冷、单调的声响。汪清雨感到一阵不自在,一咬牙,上前扶住了元驹的手臂,要不是灯光阑珊,恐怕要被人看出脸上的躁红,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下一秒自己的手就被狠狠推开了,而对方还像碰着什么脏东西似的,一脸露骨的嫌恶。 “都说了让你走,听不懂?”元驹勉强直起身子,眉头拧成了一团:“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汪清雨脸上的热气瞬间被冻住了,白一阵红一阵的。她扭头就要走,无意看到地上有本被遗漏的书,带着股恶气,偏偏折回来,当着元驹的面,对着那书狠狠来了一脚,书打着旋蹭着地咚一声撞到了垃圾桶上。 元驹瞪大了眼睛,然后闭上眼睛,眼皮控制不住地抖。 最后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汪清雨还没走,并且正在拼命掏自己的口袋。 “钱!都给你!”一把票子砸面而来,簌簌作响。元驹愣在当场。 那边汪清雨还在急赤白眼地翻找:“卡――也给你!” 手里忽的被塞了几张冰凉的硬塑料,硌得手心疼。 “密码是学校的邮编!”汪清雨一口气道:“你爱死死,爱活活,我汪清雨什么都不欠你的!”说完就跟坦克一样排山倒海离去。 元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所谓的家,不过是图方便,在学校附近租的一间屋子。 之前去医院,检查出来也不过是轻微的肋骨裂缝,静养几个月也就自然长好了。不过因为这个,在快餐店打的小时工被耽误了,不得不放弃。 他当然没有拿汪清雨那些钱,银行卡更是折断了扔进垃圾箱。洗澡的时候脱下脏衣服,身上几块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碍眼,尤其是左肋下方,就好像落上了一只诡谲的青翅蝴蝶。 想起这几天来的遭遇,元驹气得拿完好的左手直拍墙。只盼安然度过学生生涯,却已然卷入了一堆麻烦中。学习越来越紧张,而至少两个星期内他都要用左手写字。 右臂打着石膏,干什么都不方便,洗澡的时候差点都能把自己溺死在浴缸里,幸好右臂没跟着一起沉底。洗完澡后,将浴巾别在腰里,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按开了电话留言。是妈妈的声音,温柔中透着担忧,说是担心他手臂受伤生活不方便,想让他弟弟安骏搬过来,跟他一起住,方便照顾他起居。 元驹禁不住长吁一口气――让安骏那小子照顾他?!能不把房子拆了就算安骏表现不错了! 虽然是亲兄弟,他们的性格却格格不入。安骏对他这个哥哥倒是又敬又畏,但元驹一向看他不顺眼,在同一所学校,见面时却连招呼都不打,甚至大部分同学都不知道元驹还有个弟弟。 对母亲向来顺从恭敬的元驹,直到栽倒在枕头上的时候,还在思量着如何迂回地拒绝掉这个提议。 其实他老早就听说过汪清雨,一是因为她在校园里名气实在太大,漂亮脸蛋,嚣张性格,显赫的家世,想不出名都不可能,据说她甚至还收到过女生的情书;二是因为他的亲弟弟,安骏,就在汪清雨的手下混,学得一身痞气,让他看了就心烦! 困倦感铺天盖地袭来,在坠入沉沉梦乡前,他忽的回忆起那时汪清雨凑过来搀扶他时,散发出的淡薄烟酒气息。一个女生,居然身上全是这种味道! 烦躁地将被子蒙住头,元驹渐渐睡去。 ------------ 第四章 纠缠的开始 第二天汪清雨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支起来,在她听到一帮学生兴奋地议论,说早上在学校一角很多人都在地上抢到了钞票的时候,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桌子掀了。 被一众死党围在中间,问及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心情开口,只是含糊其词地解释了一下。当然提及了元驹的名字,最后的结论是那个家伙太讨厌了!! 第一个对此反应激烈的是柏里,他砰的一声跳到汪清雨身后的桌子上,用手臂勒住了她的脖子:“汪,清,雨!那些银行卡都是我的啊!你忘了吗?上次你说忘带钱,所以我才借给你的啊!” 因为不怎么疼,汪清雨由着他勒着脖子,迟疑了一会,才想起似乎真是有这么回事。 当天偶然看到元驹的时候,他正巧走进了图书馆。校服笔挺熨帖,鼻梁上架着一副笨重得有些夸张的眼镜,利落的黑发在阳光下熠熠反光。依旧是一副少言寡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肃模样。走路的时候步子很稳,丝毫看不出经历过昨晚的打击,只是脸上有一层不易察觉的病态苍白。 汪清雨有些讶异,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爱学习,受了严重的伤却连一天的假也不肯请吗?真是个无聊的书呆子啊! “你在看什么?”身边的柏里突然问道。 “啊!对了!”汪清雨的眼睛还盯着图书馆的门口:“刚想起来,我要去借一本书。” 柏里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汪、清、雨看书?!汪清雨居然会看书?” “哪那么多废话啊!是家里没有的一本杂志啦!”汪清雨烦躁地推了他一把,转身快步向图书馆走去。 为什么要进去呢?图书馆这种地方明明只有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在辅导员的带领下初次了解校园的时候,进去过一次而已。不过既然来了,而且环境看上去很安静优雅,反正也没有事情可作,真的去看看杂志区也不错。 过了储物柜再向里走,她这才想起自己甚至连学生卡都没有带,根本就进不了入口。 懊恼地踢了刷卡器两脚,一抬眼正看到远处值班的老师正猫头鹰似的伸着脖子望过来,汪清雨尴尬地把手揣到口袋里,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挪开了目光。 忽的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出口出来,刚好走过她面前。在她发现这正是元驹的时候,胃就像失重了一样不舒服起来。 对方低垂着眼角瞥了她一眼,然后漠然走过,左手略显吃力地拉着钱包的拉链。 “呦,你还活着啊?”语气里有虚张声势的虚浮。 元驹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真是倒霉透了,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你!”这话还是汪清雨说的:“我猜你除了学习以外什么都不会吧!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还要看书,真是够无聊……不过估计像你这种穷酸的家庭,也就只有这条路子可以走了吧?” 元驹背部的线条有了一丝紧绷。汪清雨本以为他要说话,没想到随即他的背影扭曲着弯了下去,肩膀剧烈地起伏着。 汪清雨一惊之下,赶了几步上前,手伸出去停到半空,又僵硬地收了回来。 果不其然,元驹的眉头紧拧在一起,脸色也青青白白的,格外吓人。他匀了好久呼吸,这才直起身子,有些颤抖地绕开汪清雨,继续走自己的路。 汪清雨这才知道他有多勉强!即使这样了还要来上学,真是个愚蠢的偏执狂啊。 稍一愣神,元驹早已走出去一段距离了,汪清雨慌忙追上去。 “你难道还要去上课吗?你疯了吧?” 元驹没有理她。 “七,笨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笨蛋啊!”汪清雨干脆小跑几步停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停住脚步:“你真是个极品书呆子!” 元驹往左她往左,元驹往右她往右。最后元驹脸绷得紧紧的,把单肩包砰的一声甩在了地上。 “我这样子让你很开心吧?看够了吗?看够了就给我闪开!” 说实话,元驹生气的样子真是够吓人的。汪清雨尚能在暴跳如雷的叔叔面前唱着歌做鬼脸,但在暴跳如雷的元驹面前,肩膀却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你如果不去上课,我就闪开。”尽管心里直打鼓,她仍然坚持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元驹语气很差劲。 “当然有关系。你没有要我的钱,也不知有没有看过医生,万一出了事情,岂不是要把责任都赖到我头上。我哪会轻易上当?” 正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上课的音乐铃声响起了。校园里渐渐没有学生闲逛了。 元驹沉沉地叹了口气,绕开汪清雨继续走。 “别去上课啦。” “我是要回家!”元驹气急败坏地反驳道。 汪清雨听到之后居然松了口气,心情一点也没有受对方的敌对气场的影响。 ------------ 第五章 被冷酷拒绝 原本元驹回家的话,也就没她什么事了,但连她都看得出元驹的脚步虚浮,在忍着巨大的疼痛,但碍于面子连停下来休息一下都不肯,也就只好在他后边跟着观察状况。 一开始元驹还决心不理会她,然而当他们出了校园抵达第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能不能让我消停会?难道你就这样旷课了?” “因为你没有要我的钱啊!我得担责任。”汪清雨梗着脖子望着他,只觉得脸上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都轻轻发痒。 元驹用完好的左手揉起了太阳穴,良久,甩了甩头继续走路。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到了元驹租的公寓楼下。路上唯一的对话,是汪清雨问了一句“你刚才去图书馆干什么?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元驹一记眼刀飞过来,答“去问如何赔偿昨晚的那些书”,让气氛更加僵化。 元驹上楼的时候,汪清雨闷着头捏着把汗也跟着往上走。果然,对方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阵势立在了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她:“你上来做什么?” “我看着你啊!你死了怎么办?搞不好我还要坐牢。” 元驹目光森森正要还口,脚却从台阶上打了下滑,右臂咚一声磕在扶手上,同时狠狠扯到了肋骨的伤。 于是最后汪清雨亲自把满脸冷汗的元驹搀进了家门。 元驹瘫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起来。厨房里一阵响动,之后汪清雨捧着一袋子冰块走了过来:“给你,应该可以镇痛吧。你有去医院开药吗?” 没有看递到眼前的冰袋,也没有打算去接:“你可以走了吧?”他懒得去看汪清雨的表情:“你的钱我不会要。本来就是我多管闲事,所以你用不着觉得亏欠我什么。更何况你到底是觉得有所亏欠,还是只是来看热闹的,我也不得而知。” 恢复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冰块相互摩擦的清脆微响。 良久,冰块碰撞着落在了桌面上,动静不大也不小,所以听不出来将它放下的人是否在发脾气。 然后脚步声走到门外,门关上了。 又过了一会,元驹才抬起目光。果然,房间里没有人了,门也关得好好的。明明夏天已经过去,而且刚刚走掉了一个惹人厌的家伙,他怎么还是觉得空气沉闷浑浊呢? 元驹烦躁地扯开了校服领带。 没过两天,安骏果然就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搬过来了。因为是比较民主的家庭,所以公平起见,元驹跟父姓,而安骏跟了母姓。因此别人就更不容易意识到他们的亲兄弟关系。 虽说是共享同样的爸爸妈妈,按理说基因也该很类似,但安骏跟他没有任何相同点。他少言寡语,安骏最爱大呼小叫;他从很久前就靠打工独立了,而安骏的拿手好戏是撒娇,直到现在零用钱也是找父母要的;他闲下来时爱看看书之类的,喜欢清静的独处,而安骏的爱好是和尽量多的人喝尽量多的酒,玩好玩的游戏,唱热闹的歌。自从安骏接触了汪清雨之流的人之后,相当自然地融入其中,于是又平添了打架斗殴、拉帮结伙等陋习。自此,元驹已然对他无话可说。 虽说在元驹眼里,这个弟弟实在是不成器,但懂得撒娇的安骏从小就是父母眼中的小天使,因为他很善于将自己的顽劣隐藏于调皮可爱的外包装下。 这次由于他一再拒绝让安骏搬过来,母亲也禁不住说了实话――安骏的期中考试成绩惨不忍睹,务必要让他这个当哥哥的好好辅导一下,否则连能否毕业都是个问题。 元驹嘴角一阵僵硬――他早就料到事情不会是让安骏来照顾他起居这么简单,但母亲带着哭腔的温柔声音,又让他一句硬话也说不出了。 比较让人宽心的是,虽说他从来没有打骂过安骏,但安骏怕他怕得要死。只消一个眼神,那家伙就会哭着给母亲打电话抱怨说“哥好可怕”了。这很好。 于是除了公寓里多了个人,略显拥挤之外,别的倒也一如往常。 之后不知为什么?常常会在校园里见到汪清雨。也许是以前即使遇到了也没有留意,在经过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之后,才会稍稍多分心一下吧。即使是偶然遇到,汪清雨也是向往常一样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大声说笑着,目光并不曾投注过来,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回避。 这种毫无瓜葛的相处模式,是很合元驹的心意的。 ------------ 第六章 被恶意挑衅 那天将汪清雨赶出家门之后,他既不愿意去想对方的感受,也不在乎对方的感受。但非常偶尔的时候,比如在车站等车或者看一本极乏味的书的时候,会略微质疑一下,如果汪清雨真的是好心要弥补他的话,自己那天的态度是否稍微有些过分?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汪清雨的人开始接连不断地找他的麻烦,反倒是与汪清雨敌对的那帮人渐渐没了踪影,似乎早已把他忘到脑后了。 他不禁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笑,居然会以为汪清雨是个可以理喻、有道德底线的人,甚至还为了那天的无礼拒绝而轻微的惴惴不安。像这种妄自尊大、报复心强的愚蠢女生,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这种时不时被人骚扰挑衅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拆了石膏和绷带,终于能够浑身舒展的第一天,元驹又在放学之后被人堵在了图书馆通向教学楼的那片树林里。 空气干燥而冷冽,充斥着树木的气息。偶尔一阵风,托着梧桐和枫树的枯叶像蝴蝶一样打着旋落下。不知为什么?这次来凑热闹的人比以往多了些,气氛中有着不明原因的亢奋。 元驹的目光越过那些围着他坏笑的学生,刚好看到安骏迟疑着站在不远处,做贼心虚似的闪烁着眼神。在意识到元驹在看他之后,安骏更加慌乱起来,趁着没人注意,一扭身悄悄走掉了。 这时,元驹的肩膀被狠推了一下,他禁不住倒退一步,回过神来。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冲他叫嚣的那些面孔――再清楚不过,这些都是汪清雨的人。 他是很少有情绪的波动的,但这次不知是因为安骏还是因为汪清雨,元驹竟从自己的五脏六腑的深处,感受到了震颤的火苗般的怒气。 在同一个人再次伸手,打算推他的肩膀的时候,他一侧身,顺势把那个刹不住车的家伙踹到了灌木丛里。 汪清雨是接到柏里的电话赶来的,说是要送她一份生日大礼。然而在赶到了那儿的时候,她傻了眼。 “你在干什么?”她望着柏里,声音有一丝不稳。 一左一右的两个人分别扭着元驹的两个手臂,另外还有一些人围在四周,此时正给她让出路来,而中间的柏里,正往手上套着一个硕大的金属指环,同时试探性地握了握拳。 这种伤人的利器,汪清雨并不是第一次见。戴上这个之后,如果用的力气够大,甚至可以将对方的皮肉像切豆腐一样切开。 “生日礼物呀,阿雨!”柏里挑起锋利的眉毛,嘴角含笑,眼中却涌起茫茫阴云:“你不是总说讨厌这家伙吗?”他将指环摘下,走过来拉起汪清雨的手,亲手为她戴到中指上:“不过这书呆子还算有点能耐,也不完全像你说的那么一无是处嘛。一个新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汪清雨这才发现周围的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拳头砸过的伤。 她不由得望向元驹,而对方也正盯着自己。 他看上去和以往不一样了,不知是不是没了眼镜的缘故,脸上的线条锐利了许多,竟变得陌生而英气逼人。目光中有冰冷的嘲讽,就像这阵阵吹透衣服的风一样。 手上的这金属玩意儿明明还带着柏里的体温,却将汪清雨冰得打颤,整个手像冻坏了一样僵硬。 “啪!” 柏里捂着脸,愕然地望向汪清雨,随即五官扭曲了起来。 “他刚刚拆了石膏!”汪清雨冷漠地回望着他,只觉得说得话像呕出来的一样,激得脑仁疼,声音也如同狂风中的风筝,发着抖:“他全身的伤才刚刚好起来!你知不知道……”没有戴指环的左手掌心还在发麻发痛。 柏里怒吼着扑上来,被惊惶的众人勉强拦着。 “你为了他打我?!都一个月了,只要是提到这个姓元的你就闷闷不乐,我教训他还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吗?你竟为了他打我?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汪清雨苍白着脸色,执拗地不去看他。 可是在心里,她早已后悔自己动了手。没错,这一个月来,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朋友面前抱怨着元驹,所以她根本没有权力因为这件事,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柏里耳光,更何况他原本只是想替她出口气而已。 当柏里一再明确说不会动粗的时候,其他人才放开他。在他负气离去前,整理好衣襟,丢给汪清雨一句“生日快乐,祝你今晚和崔家玩得愉快”。 汪清雨当场就像被冰水浇透了一样,连怒火都是冷的。 ------------ 第七章 元驹的温柔 她和崔家的少爷崔维落,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势不两立。她和元驹第一天相识时,围攻她的就是崔维落的人。之后报复救过她的元驹的,也都是崔维落的人。谁都知道汪清雨最讨厌崔维落,甚至在她面前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而两家因为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居然要以给她庆生的名义,在汪宅合办一个酒会。 这无疑会成为她最厌恶的一场生日派对,但从家族利益出发,她不得不参加。一想到几个小时前,柏里还揉着她的头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汪清雨的舌根就一阵苦涩。 柏里一走,早已感到扫兴了的人们也就都散了,只剩下她和元驹。 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上一次哭泣也要追溯到稚嫩的童年了,而此时却只能强忍着掉眼泪的冲动,埋着头努力翻着自己的口袋。 “你在找什么?”元驹问。 “你的医药费,还有重配一副眼镜的钱!”她一遍一遍地翻找着,每个口袋都检查了不止一次,但只有手机、耳机和半袋纸巾在里面。 元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不用找了。我没有受伤,眼镜是我觉得碍事,自己丢掉的。” “你能看清东西吗?” “是平面镜,所以没关系。” 在嗓子眼儿里哦了一声,汪清雨没有心情去探究他为什么在学校时总是要刻意带个笨重的平面镜,她只是摘下手上的指环,打量了一眼上面的花纹,然后收到了裤子口袋里。 虽然很想扔掉算了,但一想到这样一来柏里也许会更生气,也只好作罢。 “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元驹的语气很平淡,汪清雨听不出他是不是在讽刺,毕竟要不是因为她过生日,他也不会飞来如此横祸。更何况她这个生日还要和最讨厌的人一起过,真是倒死霉了。 “喂,你不会是哭了吧?”元驹少有起伏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惊讶。他一贯的冷漠音色,事不关己的态度,再加以这丝惊讶,已经足够让汪清雨恼羞成怒了。 “谁哭啦?!”像做出攻击姿态的猫科动物一样,汪清雨后退一步叫道:“如果不是你,柏里怎么会生气?你给我走!马上!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不知是不是校园太寂静的缘故,她觉得自己闭嘴之后四周安静了许多。她背过身去,又过了好久,终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很慢但很稳地走远了,一路踏过铺满石子路的枯叶,发出窸窣破碎的声响。 当确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汪清雨的肩膀垮了下来。虽说是自己赶他走的,但是这黄昏似乎一下子冷下来,暮色幽幽降临。 拖着脚步走到旁边的长椅前,拂掉上面的树叶,汪清雨沉沉坐下,低头望着脚尖发呆。 右手握着左手,不由得抚着掌心。 如果没有一时冲动下打了柏里就好了,她不禁又一次这样想。 知道自己再怎么烦躁、不情愿,也是要出席今晚的酒会的,汪清雨宁愿在这里尽量多坐一分钟,而少在家受一分钟的折磨。如果有柏里在的话,他们就可以照旧胡闹捣乱,说说笑笑,毫不理会气得鼻孔朝天的叔叔,以及那些虚伪的陌生人,一切都会不一样。更何况,从幼儿时期相识开始,每一个生日都有柏里在,甚至让她觉得,正因为有柏里的祝福,所以生日才叫做生日,否则和一年中其他三百六十四天也没有任何区别了。 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还是一小时,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只手,把汪清雨吓得几乎跳起来。 潜意识中认为是柏里,她慌忙抬眼,看到的却是元驹。这让她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元驹一手拿着杯什么东西,正略微俯下身递到她面前。 他的周身都仿佛被夜色晕染上一层深蓝,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冷峻的五官,在脸上透下淡淡的阴影。汪清雨怔怔地望着去而又返的元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一个男生的脸孔也可以长得如此美好。 见她没反应,元驹将沉甸甸的杯子塞到她手里,然后长呼一口气,坐在了她身边。她感到身下的椅子轻微晃动了一下,就好像小船触到了岸边一样。 汪清雨失神地就着吸管吸了一口。是热腾腾、甜糯糯的半固体,咬起来有豆子的又面又砂的质感。胃也暖起来了,很舒服。 “给我买的?”直到喝完半杯她才想起来问。 元驹轻笑起来。连汪清雨也觉得自己傻透了,所以赶紧闭了嘴。不过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元驹笑,平日总嫌刻薄的嘴唇弯起小小的弧度,反倒比寻常人的微笑更显柔和。 ------------ 第八章 元驹的毒舌 “可是我今天没有带钱,明天再还……” “你是从小吃钱长大的吧?”元驹收起笑容,干脆地打断她:“除了钱就没有见过别的东西?” 汪清雨连跟他吵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垂着头继续叼着吸管。 元驹看来也没有打算咬住不放地讽刺下去,而是同样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突然开口道:“没想到你这么在乎那个柏里啊……” 汪清雨心头一动。 元驹继续道:“他生一次气,你就能难受成这样。天都黑了,难道你打算一晚上都坐在这忏悔?” 全校估计也没有几个人不认识柏里的,所以他的名字从元驹的嘴里说出来,并没有让汪清雨感到惊讶,她倒是感到一阵别扭。 “不是的!”否定的话语几乎是绕过到大脑脱口而出:“才不是……因为柏里……”握着杯壁,她的手指搅在一起:“是因为你!” “我?” “对!”汪清雨再次被怒火赋予了底气,抬头逼视着元驹:“惹柏里生气对我来说跟吃饭没什么区别,但为了你这个自大又讨厌的家伙,我居然会对我最好的朋友动手,这才是最让我不爽的!说到底都是怪你!” 没错,真正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个。从很久前就是这样了――看到元驹被人找麻烦会不爽,但看到元驹那副自以为是的清高模样,会让她很想去找他的麻烦。不去帮助他,会很不爽,但一旦伸出援手就被拒绝,甚至招来对方更大的厌恶,就更会让她不爽了。于是索性搁置在一旁,可这样也不爽。现在因为这个让自己各种不爽的家伙,招致朋友的不满,并且在这悲惨的生日雪上加霜,所有的这一切都可以让人郁积而死了! “好啊!既然都怪我,那你这次打算弄断我几根肋骨,毁掉我多少本书,然后再扔给我多少钱?” 汪清雨就像噎住一样,吭哧半天说不出话来。脸不由得涨红了。 “你、你给我滚!”总之汪清雨就是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知是不是因为元驹总是一副格外成熟稳重、又格外严肃冷漠的模样,之前不管再怎么生气,汪清雨也没敢用过“滚”这个等级的词。但毕竟这个等级的词汇,甚至更恶劣的等级的词汇,构成了她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所以现在也就脱口而出了。 回应她的是头顶一掌,甚至还发出了“啪”的一声闷响。 “你说什么呢。”元驹漠然斥责她。 “你搞什么啊!!”汪清雨一手捂头,又惊又气简直要从长椅上跳起来了。 “再让我听到这种词。听到一次打一次。” 一肚子的诅咒轮番涌上舌尖,汪清雨忍着疼痛和羞耻,也忍着这些脏话:“可恶!……都说了让你……走,你就赶快走啊!别赖在这烦人啦!” 按照汪清雨对元驹的理解,此时他早该一脸鄙夷和淡漠地甩袖子走人了,但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答道:“天都黑透了,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就算是校园里,也不能放心。”声音平和而笃定,还带着他特有的心不在焉。 就好像有一支火柴呲的一声划着,微小而温暖的火苗在心头燃放。汪清雨满脸不可思议,语气里有着自嘲的尴尬:“你脑子中病毒了?运转正常的话应该很高兴地盼着我倒霉吧!我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你只会加倍讨厌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汪清雨闭了嘴,像要掩饰什么似的,低头喝了一大口热饮。 就着这个空隙,元驹慢悠悠开口:“是啊!超级讨厌你,有时候还会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女生……” 汪清雨的手指忽的绞在一起,指甲在纸杯上掐出凹痕。 “但是……”元驹顿了顿:“我现在懂了。” “懂了什么?” 元驹手肘抵在扶手上,托着腮打量她:“你只是傻而已。我不会跟白痴计较的。” 于是这次会谈在冷战中结束。元驹一直跟在她后面走着,保持有十几米的距离,她在校门口等司机来接的时候,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摆弄着手机。两个人一声不吭,就好像从来不认识一般,但在空无一人的学校门口对称站立的两人,跟门神一样突兀。 最后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了汪清雨身前,车门一开,就听里面司机苦笑道:“小寿星,快着点吧!总不能崔先生他们都到了,还见不到你的影儿吧?” 汪清雨手扶着车门,侧目偷瞄了一下元驹。 呸!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汪清雨上了车。 奇怪的是,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她的心情很快地平静下来,并且即使知道今晚不会好过,但起初的郁积早已烟消云散了。 ------------ 第九章 生日不快乐 真不可思议,她和元驹居然会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聊天。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神奇。 他这家伙虽说嘴欠了点……其实人也不赖嘛。心底里禁不住就这样想了。 然而这一晚果然格外悲惨。 被迫穿上讨厌的裙子和鞋子,别扭得连路也不会走了。被迫跟在叔叔的身边,忍受着无数虚假的笑脸和话语。喜欢的酒不能大口喝,喜欢的食物也不能吃个过瘾。最可恶的是和崔家人见面。意外的是并没有见到崔维落的母亲,只有他父亲站在他身边而已。父子俩很像,一样的白色皮肤,浅色瞳孔,优雅的言辞举止。只不过这优雅在汪清雨看来也不过是虚伪和做作罢了。 崔维落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目光从头瞄到脚,让她厌恶得只想转身走人。 “你今天的装扮很……”崔维落刻意停顿了下,嘴角凝起笑意:“惊艳。” 就知道会这样。任其他人听起来,肯定会觉得这是夸赞,但汪清雨清楚,这是在对甚少穿少淑装的她进行讽刺。她和崔维落正在精神上和对方死掐。 碍于两家长辈在场,汪清雨没吱声。她低头抿了一口酒。 “哎呀,你看这孩子!连句谢谢都不会说呢!”叔叔笑着打圆场,随后跟崔氏父子相谈甚欢起来。 汪清雨环顾四周,各色陌生的人都以她生日的名义聚集在这里,大厅富丽堂皇,宾客高雅欢快,但她觉得这一切都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就像个傀儡,存在的意义不过是摆放在这里让所有人可以观赏到而已。 因为心不在焉,崔先生很多次跟她说话她都在走神,这让叔叔尴尬生气,但也不好发作。 “好啦!我们两个老头子还是不要让年轻人在这里度日如年啦!”崔先生将手放在儿子的肩上:“去吧!陪阿雨走一走。可得把她哄开心哦。” 崔维落点点头,走过来,汪清雨略显僵硬地示意了一下叔叔,两个人这才并肩走出了大厅。 大厅通着花园。虽说这个季节早已没了观赏性,但草木的清香还是比酒和香水混合的呛人气味要舒服得多。 这里人很少,清晰可闻的音乐和喧哗声平添了几分热闹。 在良久的静默之后,崔维落抿了口红酒:“汪小姐,你好歹也摆个笑脸吧!我父亲可指示过,让我哄你开心呢。” 汪清雨注意到他用的称呼是“父亲”,很官方的说法。 “他们看不到这边。”她简短地反驳,多说一个字都嫌烦。 崔维落露出“我就知道”的了然表情,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一旁的廊柱上。 汪清雨知道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由地被他露骨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你看什么看?!”终于忍无可忍。 “我在看你这副深痛恶绝的表情能维持多久。” 汪清雨瞪了他一眼:“你放心好了,只是今晚而已。” 崔维落扑哧一声笑了:“我看未必。” “那就再加上以后每一次见到你的时间!” 听到她这话,崔维落夸张地皱起眉头:“唉!那可不妙了……” 汪清雨虽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并不打算问,结果马上听到他继续道:“你这深痛恶绝,搞不好要维持一辈子。” 汪清雨挑眉睨着他,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一辈子都见到你这家伙?” “那可说不定哦!”崔维落优雅地微笑着,折下一朵犹在冷空气中发抖的血红蔷薇,递到汪清雨身前:“――如果你嫁给我的话。” 当然,汪清雨下意识地就给这句话贴了个标签――胡扯;顺便加了个注释――可怕;最后的评论是:“你开什么玩笑?!不仅不好笑,而且很恶心!” 崔维落听到“恶心”两字,终于保持不住微笑,皱了下眉,随即又进行了一大通“可怕又恶心的胡扯”。 他嘴里的事实,与其说是崔家、汪家为了促成生意上的重大合作打算联姻,不如说是汪家的企业早已成了庞大腐朽的空壳,再不找个依傍,就会让负债给压垮了。 开什么玩笑?! 这宅院、这花园、眼前这奢华的酒会,家里一切都没有改变,看不出任何危机前的萧条,而叔叔还在那里端着酒杯优雅谈笑呢! 心情糟糕透顶,因为她明知道崔维落不会无聊到用这个来吓唬她,但她的主观意识就是拒绝相信。 “汪府的仆人已经辞退了大半了吧!也许你太高高在上,连自己的家事都没留意过。”崔维落平静道:“如果没有我家的支持,汪府早已住不起这样的别墅了。” ------------ 第十章 婚约不幸福 她瞪了他一眼,甩手离去,走了一步半,却又猛地顿住,转回身来――她笑靥如花,只是这笑容是冰冷的:“你骗人。” 崔维落望着她的笑脸,双眼里有一瞬间失神的闪动,忘了辩解。 “你们崔家和我家素来没什么交情,如果汪氏企业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已经无可救药了,你们崔家又怎么肯趟这潭浑水?更何况这个婚事!”汪清雨顿了顿:“你怎么会答应?” “其实婚事是你叔父先提出的。但如果我说,是我不忍心看你从千金小姐变成乞丐,所以强求父亲让他答应与汪家合作,你信吗?”崔维落气定神闲道。 汪清雨听着都觉得好笑:“什么啊!你幸灾乐祸还来不及呢吧!” “我知道你不会信,但这是事实。”崔维落忽的认真起来,两只浅色的玻璃似的眼睛凝聚了些汪清雨从未见过的光彩:“很抱歉这么久以来一直欺负你……但是是因为在乎才欺负的。”说到这崔维落自己都笑了,笑起来的他才像是汪清雨认识的那个人,但这笑容也和以往不同。她只能看着这笑容在惊愕中发呆。 “所以原谅我吧!看在你即将成为我未婚妻的份上。” 崔维落倒是从此以后都一副释然的安心模样,但她已陷入全然的混乱,震惊,和郁结。 当晚之后的时间她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等到宴会甫散,便冲下楼去跟叔父吵了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架。 原本因为她切蛋糕时缺席的事叔父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了,这下两个人都控制不住爆发起来。 “我才不要跟给那种人结婚!!死――都――不――要――!” “那你就去死好了!反正我们汪家垮了之后,没人活得下去!” “你这是想卖了我!如果爸妈在的话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丢下这句话,还有怒不可遏却哑口无言的叔叔,以及沉闷的棺材似的家,汪清雨夺门而去,末了还听到叔叔对旁人吩咐“不要管她!”。 丢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汪清雨早已失去了时间概念。扭折了一个不怀好意上前来搭讪的男人的手腕之后,无视背后的惨叫,不知又走了几条街,这才涌起一种想跟柏里交谈的强烈渴望。 拨通了号码,却听到那边自动转成了留言――是啊!这么晚了,柏里早就睡了吧。而且是和女友一起…… 按下挂机键,一股强烈的被遗弃感席卷而来。 汪清雨怅然望望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一个桥上。走到栏杆边,她伸出手,手机从指缝间漏下,被下面默默流淌的黑色河流无声吞噬。 在路边席地坐了一会,再一次怅然望望四周――诶?这里居然是学校附近!自己竟然走了这么远,这应该是几个小时的路程了吧。 离开家心里反而才有安定感,但真的好累……好饿……忘记带钱包出来了,怎么办呢?晚上基本没有吃东西,之前提供能量的恐怕也只有傍晚时元驹给她的那杯热饮了吧。 话说回来,那东西叫什么啊!还真挺好喝的…… 敲门用了十分钟但汪清雨却觉得用了十年半载,并且从文雅含蓄的轻叩,直接发展到狂砸。 好不容易里面传来闷闷的脚步声,随后开锁的金属碰撞声,最后是门被拉开的吱吱声…… 门内诱人的热气扑面而来。 开门的人裸着上身,下身穿着长睡裤,半睁着惺忪睡眼,浑身发散着一种暖被窝独有的香气。 汪清雨心如擂鼓,撩起眼皮十万个紧张地与对方对视。 元驹默默望着她,她望着元驹。 元驹还默默望着她,她望着元驹。 元驹仍默默望着她,她望着元驹。 元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最后瞪大了眼睛。 汪清雨不知为什么?见到他这个样子居然觉得又可笑又可爱。 “你来这干什么?!”元驹终于清醒过来。 汪清雨嘴里发干,躲开他的目光:“今天的那个饮料很好喝,我想问你它叫什么名字,在哪买的……” 长达十秒的静默。 “碰。”门在她面前关上了。 唉!就知道这个借口太破了!!汪清雨懊丧地转身,捂着自己塌下去的胃叹息。 然而还没迈出第二步,身后再次传来门开的声音。她慌忙回头。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元驹用半死不活的平板声调问。他一手扶门,另一个手臂抵在门厅的墙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汪清雨乖乖低头看手表――她这才想起自己从来不戴手表。 “现在是半夜两点。”元驹跟块断气了似的,不住地扶着自己的额头:“把生日派对搞砸了?”他突然抬头问道,语气稍稍缓和了些。 汪清雨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 元驹清晰地叹了口气,侧过身子:“进来吧。” ------------ 第十一章 再次被拯救 汪清雨真是对自己的记忆力又佩服又感激。上次来元驹家早已是一个多月前了,但她这次并没有费多少力气便找对了门牌号。若不是知道学校附近还有这么个地方,她今晚恐怕就要饥寒交迫地睡在大街上了。 屋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毫不刺眼。对汪清雨来说,这整个公寓只跟她的卧室一般大,但也因此更显得温馨安全。上次走得匆忙,并没有工夫打量元驹的住处,现下细细看来,家具和地毯都是深色的,格外柔软厚实,东西摆放得很紧凑却不杂乱,有一面墙全部做成了书架,上面的书满得简直摇摇欲坠了。她在长沙发上坐下,感到浑身像融化了一样舒服。 不知元驹在厨房鼓捣什么?不一会,只见他端着两个杯子走过来,其中一个递给了汪清雨。她只闻了一下热气就叫道:“你家里怎么也有这种东西?!” “小声点!”元驹皱眉,在她身边坐下,并抿了一口不知名热饮:“我弟还在睡觉。” 汪清雨压低了声音:“原来你还有个弟弟啊……?” 元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不耐烦,只是随意点点头应付过去了。 因为客厅就这一个长沙发,所以两人坐得很近。橙黄的灯光笼罩着依旧裸着上身的元驹,给他平日里的白皙肌肤镀上一层蜜色。他原本就长得很高,因此肩膀也稍宽一些,汪清雨原以为像他这种天天死读书的家伙身体应该很弱不禁风的,但此时,眼前的元驹的身体肌肉均匀,随着他的动作,肌肉的线条柔和滑动。每喝一口饮料,他的喉结就会微微耸动。 汪清雨收回目光,再也不敢看他了。虽说柏里经常在她面前不穿上衣,甚至洗完澡在腰间围着浴巾就敢到处乱晃,但也许是因为早已习惯了吧!她从未觉得这么别扭过。 “还是叫人来接你回去吧!”元驹忽然开口:“给家里打个电话。虽说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你又是为什么找到这里来,但大半夜的就这样跑出来,家人会急疯的吧。” “手机……忘带了……号码也完全没记过……”汪清雨嘟囔道。 “连父母的电话都不记得?”元驹有些错愕地质疑。 父母在很多年前就已双双去世,她甚至连对他们的记忆都模糊了,而叔叔的电话她是从来不会放到手机里的,司机、管家之类的号码也都是用快捷键直接拨过去…… 汪清雨捧着杯子摇头:“与其说家里人担心我出事,还不如说担心我会扰乱社会治安。”她咽下一小口喷香的热饮:“我一向能把自己照顾好,没人敢动我。”她又想起了刚刚路上遇到的那个男人。也许现下他正在医院的急诊室鬼哭狼嚎吧。 元驹倚在扶手上,脸因背光而看不清表情:“一个能照顾好自己的女生,不会傻到半夜三更到陌生人家里喝饮料。” “你不算陌生人啦!”汪清雨辩解道。 “是吗?你认识我几天,了解我多少?”元驹声音冰冷:“如果我现在想对你做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句话把汪清雨问得面红耳赤。你不会的,她在心里说。 元驹见她不答话,又无耐地长呼一口气:“吃晚饭了吗?” 汪清雨摇头。 带着一脸“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元驹起身再次去厨房。没走出客厅,脚步停了下来:“那个叫柏里的,他的手机号你记得吗?” “给他打过,他没接。”汪清雨从杯子上抬起脸。 “你刚才不是说忘带手机了吗?” “其实是他没接电话,我就把手机丢到河里去了。”汪清雨硬邦邦地坦白道。 扶额,叹气,进厨房,做饭。 怀着“这居然是元驹给我做的饭”的不可思议心情,汪清雨将简单却热腾腾的食物一扫而空。而清楚地知道她要留宿的元驹,正抱着一个毛毯和几件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 “因为这里是为了上学方便才租的,所以被子什么的都不多余。” 汪清雨乖乖地上前来接毛毯:“没关系,沙发也很舒服。” 元驹的手一缩,让她扑了空:“你!”他的头冲卧室的方向一偏:“睡里面。”这样说完,便把毛毯铺在沙发上,而自己开始穿衣服。看来是毛毯太薄,不足够御寒的原因。 心情有些莫名的复杂,但汪清雨还是很听话地进了元驹的卧室。 一夜无梦。 当被陌生的闹钟声吵醒的时候,晨光格外稀薄,房间里还是笼着一片淡淡的昏黑。 汪清雨困得要死,朦胧间伸手想去按掉闹钟,但没过两秒这件事就被人代劳了。没错,她感到先是床晃了一下,随即传来某只手在床头柜上摸索的声音,最后闹钟就安静下来。 她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睁开眼,随即倒抽一口凉气。 这个跟她额头几乎抵在一起、皱眉睡觉的家伙是谁?! ------------ 第十二章 再次起争执 挣扎着往后缩了一米,差点滚到地上,汪清雨愕然地努力让自己的眼睛聚焦,五秒之后才认出来是元驹。 周公早已被她踹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她惊魂甫定,瞪着眼睛凑过去细细地看,没错,真的是元驹。因为睁眼的一瞬间距离实在太近,所以才认不出来。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啊?! 汪清雨本想摇醒他,但手伸过去又缩了回来。 鬼使神差地,她拿捏着力道,小心翼翼地躺回去,枕着自己右臂。这样的话,两个人只隔着二十公分。刚才的话,两个人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距离。这样想着,汪清雨便悄悄地又挪动了下身体,如此一来,便恢复刚醒来时的位置了。 元驹沉沉地睡着,这样的距离,柔和地垂在脸上的睫毛历历可数,缓慢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甚至皮肤能感受到他呼气时空气的拂动。 惶恐地瞪着双眼,她的后背微微发起抖来。 又是鬼使神差地,她伸出食指,点上元驹的鼻梁,顺着英挺的线条一直划下来。薄薄的皮肤下面,是骨骼的质感。 在元驹眼皮抖动的一瞬间,汪清雨吓得魂飞魄散。 在她退到安全距离以外之后,心跳的咚咚声在鼓膜上敲响,震得几乎头痛。然而对方并没有醒来。 慌忙看表,原来才六点半而已,真不知道这家伙这么早起床干什么。虽说如此,汪清雨还是觉得叫醒他比较好。 仅仅被推了两下,元驹便悠悠睁开双眼。 然后他咕咚一声翻到了地上,脸上的惊恐跟汪清雨刚醒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一次看到他露出比较明显的表情,汪清雨在觉得好笑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种“难道我是鬼吗”的不爽心情。 “抱歉……”元驹摇了摇昏沉的头:“一定是我不清醒的时候习惯性走过来了……怎么会犯老毛病……” 汪清雨一本正经:“真是的,下次注意点,吓得我不轻呢。” 刚刚还略带歉疚的男生利落地给了她一记眼刀。 一切都收拾得很匆忙,早饭也吃得很匆忙。在汪清雨的恳求下,元驹尽力找了条最小的牛仔裤和衬衣给她,因为她实在不想穿着昨晚的裙子上学,这让她感到滑稽且不自在。元驹的个子太高了,所以汪清雨将裤腿挽了两圈才可以穿,衬衣也是在腰里打了个结才不至于拖到大腿上。肥大宽松的款式倒像是刻意为之,很合汪清雨的心意。 就在她胡乱打理着自己的短发问元驹衣服怎么样时,对方似乎迟疑了好久,才跑题似的答道“你穿裙子也挺好看的”,让汪清雨感到泄气。不过自己穿裙子真的好看吗?又不禁有些难为情地得意起来。 最后两人一起出门的时候,汪清雨忽然想起什么?“不用叫你弟弟起床吗?” “让他自生自灭就好。就是防着那个事儿多的家伙问东问西才早起的……” 只要提到弟弟,元驹就会皱眉。但汪清雨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也在附近上学吗?” “跟我们是同一所。” 这个回答让汪清雨吃了一惊。 到班里的时候还没什么人,但她屁股还没坐热,柏里便背着单肩包推门进来了。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柏里把书包放到座位上,看也没看她一眼。 换做以往,柏里一定会直接扑上来摇她的肩膀。看来因为昨天的事,他还在生气。 “嗯?”看她不吱声,柏里终于斜了她一眼:“早上我接到陆伯的留言,说你跟家里闹翻了,一整晚都没回去。”陆伯是汪府的老管家,可以说是看着这两个恶魔孩子长大的。 汪清雨仍旧没吱声。她到底有些责备柏里在生日当天丢下自己,而且之后在她有需要的时候也没有接她电话……虽说明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 然而柏里霍地站起来,突然抬高了音量:“你身上的衣服是谁的?!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如果柏里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的话,她就更不能提在元驹家过夜的事情了。这样想着,她含糊道:“我没带钱包和手机,所以去朋友家了。” “哪个朋友?” 汪清雨刚张嘴便被打断:“不要撒谎!早上我一听到留言就给佩寻、安骏、黑泽、侑、谌海打了电话,都说完全没有你的消息。现在告诉我,是谁?” 汪清雨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但就是不想与柏里那灼灼的目光对视:“哗,这下应该不会有人迟到了吧……”看来所有死党都因为柏里的电话,失掉了睡懒觉的机会。 “嘭!”柏里毫不理会她的玩笑,两手撑在她的桌子上,俯视着:“是,谁?” ------------ 第十三章 噩梦即如此 他生气的样子真是太可怕了……有生以来汪清雨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所有无辜群众都贴墙站立,而此时汪清雨不止想加入他们,更恨不得把自己镶进墙里。 舌头绕了半天,她终于费力开口:“你还记得昨天那个……” “元驹。”柏里粗暴地打断她:“我相信,在昨天某件不开心的小事发生之后,你就算睡大街上,也不会去这个人家里的,对吧?” 语气也好可怕!!汪清雨悄悄呼一口气:“我觉得他其实……还好。”柏里的目光如刀子般一寸一寸地剜在她的脸上。 静默半晌,柏里突然笑了,只不过双眼中笑意全无:“你哪根筋搭错了,一下子跟这种垃圾货色走得这么近?” “你嘴巴放干净点。”汪清雨蹭地站起来,只觉得一股怒气撞得双耳嗡嗡作响。 “怎么?我还会说更难听的呢?你要打我吗?像昨天那样?”柏里盯着她:“我奉劝你再用点力,否则一觉过后连个印子也留不下来。” “昨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现在站在这,你打回来好了。”汪清雨说:“只是不许再那样说他,也不许再找他的麻烦!” “哈!”柏里怒极反笑:“你跟我道歉,还站在这让我打――你从没向任何人道过歉,也从不会垂着手让任何人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汪清雨吗?我简直不敢认你了!” 他的手忽的挥过来,汪清雨条件反射闭上眼,然而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柏里的手转了方向,下移并拽住了她的衣领:“我告诉你!”他凑到她耳边,像是在说悄悄话:“原本我就讨厌他,现在更加厌恶!既然你要护着他,那我偏偏要让他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直到他从这学校滚出去!”说完便推开汪清雨,踹门而去。 谌海和白佩寻此时正走到门口,愕然地望着柏里离去的方向,又打量下呆站在原地的汪清雨,以及四周贴墙的众人:“这是怎么了?” 一声不吭地推开这两个摸不清头脑的家伙,汪清雨慌忙追了出去。 心里有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走廊里四处都不见柏里的身影,汪清雨只好随便抓住一个路人打听。学校里很少有人不知道柏里,一路问过去,追上他倒也不难。而且汪清雨发现,问女生远比问男生效率高一点。 目的地是一间教室,而汪清雨在进去前便听到了柏里的声音。 “喂,昨天的那个元驹,是你吧?”桌子被掀翻的哐当声,有人开始尖叫:“你把汪清雨怎么了?嗯?昨晚,你把她怎么了?” 汪清雨还没进去,便有几个学生推开她往教室外面逃。而她一进去,一眼便看到教室的后排一片狼藉,在那片狼藉的中间,柏里正扯着元驹的衣领,将他从座位上拽起来。 “告诉我,你是怎么把她骗到你那下三滥的窝棚里去的?”柏里的语气极其恶劣:“告诉我,你是看上了她的家世,还是看上了她的脸蛋?” “柏里!”汪清雨只觉得这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她跑上去抱住柏里的胳膊:“放开他!” “阿雨,你来得正好!”柏里不依不饶地扯着元驹的衣领:“你不是说过最讨厌这个家伙吗?满身穷酸味的书呆子,偏偏还自以为了不起,这样的人连看到都会觉得碍眼――这都是你亲口说过的吧?你说,他昨晚是怎么强迫你留在他家里的,用哪只脏手碰过你,逼你换上他的衣服?” 汪清雨咬紧牙齿,羞愤交加,对着柏里挥出拳去。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拳头被人生生格开,但耳朵里分明仍旧听到柏里闷哼一声,向后踉跄几步。当他重新站稳的时候,汪清雨看到他被打裂的嘴角渗出血来。 元驹横挡在汪清雨身前,身体仍保持着出拳后的姿势。他站的极稳,像一尊雕像。这是汪清雨第一次见到他动手,而且是替她动了手。 柏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像狼一般扑过来,与元驹扭打在一起。 那真是一场噩梦。 最后是汪清雨从后面抱住柏里的腰,几乎是挂在他身上,才阻止了这场打斗。短短几十秒,柏里和元驹都带了伤,喘着粗气互相瞪视着,用不了几分钟淤青便会显现。 柏里抿紧了嘴唇,目光里透出疲惫和茫然。甩开汪清雨,他默然离去。 “你的伤……”汪清雨向着元驹迈出一步。 “别碰我!”元驹冰冷地侧过身子,躲开她的手:“我几乎忘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但他提醒了我。” 汪清雨如遇冰霜。 “也许你会觉得很有趣吧?看到这种场面!”元驹继续道:“看到我的生活被你搅得一团糟!” 汪清雨的嘴张不开,头也摇不动。她僵住了。 “能不能拜托你赶快消失,再也别来烦我了?”元驹嫌恶地皱着眉。 脑海中空白一片,汪清雨几乎落荒而逃。 ------------ 第十四章 纠结即如是 双腿引导着身体,回到教室的时候柏里果然不在,而毫不知情的几个死党正在如往常一样大声说笑。安骏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把黑泽逗得哈哈大笑,而一向沉静的侑也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 “你还有个哥哥啊!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侑手托着腮。 “因为他实在是个太无聊的人了!无聊又死板!”安骏把“太”字咬的很重:“所以这种事出在他身上我才会吓个半死嘛!你们简直想象不到那副场景――我被柏里的电话吵醒,上完厕所路过我哥的房间,看到他跟女友躺在床上,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差点就尖叫出来啦!!” “怎么样,那女生身材好吗?”黑泽露着两颗虎牙坏笑。 一切都显得嘈杂而遥远,如同音量过大的黑白电视一样。汪清雨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谈话,只有在被叫到的时候,才会迟疑着扭头回应。 “喂,阿雨,你来啦!”黑泽招呼道:“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呀?今天早上接到柏里电话的时候,他简直要急哭了!” 周围的人全笑了,因为柏里的性子实在跟“急哭”没什么交集。 白佩寻跟谌海之前一路追着汪清雨,所以目睹了一切,此时正不停地向黑泽使着眼色,但一向粗神经的黑泽并没发觉。 “诶?柏里人去哪儿了?”他张望着:“不会又去找他女友了吧?不是我说,照以往的规律来看,柏里的女友在三周之内一定会叫着‘你只在乎汪清雨!!’然后哭着跑掉吧?哈哈!” 安骏依旧跟着傻笑,而侑却早已一副专心于书本的样子,只差在脑门贴上“我什么都没听到”了。 “我出去走走。”丢下这句话,汪清雨维持着表面的若无其事,出了门。 跑到楼顶的小休息室的时候。虽然并没抱多大希望,但发现柏里同样也不在这里时,产生了一种失望与安心相混杂的复杂心情。 这原本只是一个废弃的储物间,甚至关于这里,学生间还流传着很多闹鬼的怪谈,但汪清雨和柏里这两个小魔头,一入校便把它据为己有,连同众多友人,日积月累将它收拾成了如今这般干净舒适模样。他们的追随者以被邀请到这里为荣,而他们的敌人则将此地视为噩梦。 汪清雨把自己摔在柔软的扶手椅里。 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但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捕捉不到,她甚至连回想刚刚那一幕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这样呆坐了一会,忽然手边的电话铃响起,她先是一惊,随后又愣了几秒,这才接起来。 “喂?” “马上就要上课了,这样不带手机胡乱跑掉,还真是你的风格啊。”白佩寻温柔地责备道。 汪清雨鼻子发酸,不受控制地带了哭腔:“随便编个理由就好,我不要上课了……” 听筒那边传来低低的叹气声。 “我这就上去找你,你乖乖地在那儿等着我。” 白佩寻就是这样,不熟悉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座能把泰坦尼克撞沉的冰山,而且还毒舌到令人发指,可一旦他认定了谁是朋友,就会毫无保留地给予支持。 挂断电话之后,汪清雨将腿收起,把头埋在膝盖里。 心里充斥着强烈的挫败感,再想否认也否认不了。柏里和元驹的脸孔轮番涌现在脑海里,要么冷漠疏离要么愤怒厌弃,轮番轰炸着她心中的堡垒。柏里说得没错,那些攻击元驹的恶毒的话语都是她以前亲口说过的,因此在元驹面前,她根本没有权利去否认,也难怪他会那么讨厌自己,因为自己是真的差劲到让人讨厌啊!这些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真是不如砍她一刀更痛快…… 很快,敲门声响起了。 汪清雨就像听到救赎的圣歌一般,跳下椅子飞快地奔向门口。拉开门,她扑到来人的怀里,埋头啜泣起来。 “我难过……我难过得想死,我一定是生病了……”她呜咽道。 一双手温柔地拥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掌心的温度传来,让她更想大哭一场。 “家里的死老头说我是个扫把星,专门给人带来厄运,所以才招人讨厌!”她的声音发闷:“我现在才明白他说得对……汪清雨这个名字本身就不详!” 元驹也说了,她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汪清雨听到声音,吓得浑身一僵,推开来人――天!她到底犯了多大的错,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白佩寻,而是崔维落啊!! ------------ 第十五章 难道是喜欢? “你在这做什么?走开!”汪清雨慌忙背过身,掩饰脸上的泪痕。 “我一直觉得这是个很美的名字,我喜欢得很。”崔维落平和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才不要你喜欢!” 崔维落露出透着几分无奈的微笑:“认识你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见到你哭呢。刚才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我一听说,马上就追过来了――你刚刚把我当成谁了?柏里?” “你、你居然派人监视我?!”汪清雨质问道。 崔维落还没来得及辩解―― “阿雨!”这次真的是白佩寻的声音了,带着些关切和犹疑,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汪清雨马上转过身去,推开崔维落跑到他身边,而他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的肩膀,并对崔维落露出了戒备和警告的神情。 “难道你身边除了男生还是男生吗?”崔维落蹙起眉头:“这样的话,我会吃醋的……” 汪清雨调头大步走回来,一双眼睛像砍刀一样对着崔维落。男生明显感受到腾腾杀气,眼看汪清雨捏着拳头走近,连忙认输般地退后两步,摆手道:“好好,我不说了,我走。” 而当他在两人严厉的目光中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却又回过头来,对汪清雨露出招牌的轻佻笑容:“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 气得汪清雨抬脚就要追,然而那边崔维落对她一挥手,迅速消失在拐角后了,同时白佩寻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带进了休息室里。 白佩寻开了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汪清雨。两人都怎么舒服怎么坐,女生的心绪也渐渐静下来。 “咦,你不是不喝酒的吗?”她问道。 “自从认识你们这帮不良少年,就开始喝了。”白佩寻伸手跟她碰了下杯。 两人会心一笑,慢慢聊起早上的事。在听她说到在元驹家过夜的时候,白佩寻也教训了她好一顿,说她不该在陌生人家里留宿。 “他不是陌生人,而且……人很好!”汪清雨争辩道。 “是是是,你都说了好几遍了!”白佩寻不以为然:“我也再说一遍,事实是你一向很好骗。” “元驹不一样。”汪清雨说。 白佩寻忽的探过身子,一双线条明晰的眼眸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怎、怎么了?”汪清雨被他盯得浑身发毛。 “你最近很反常!”白佩寻道:“你和柏里都很反常。” “有吗?” “有!”白佩寻点点头:“你开始变得像个女生了。” “噗――”汪清雨低头把啤酒喷了一地,大声的咳嗽起来。 “而且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没见你哭过。虽说你和柏里一向爱闹别扭,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这话刚刚崔狐狸也说了,汪清雨不爽地暗想。但她只能尽力把气管里的液体咳出来,无瑕说话。 “糟糕,你恋爱了。” 看着白佩寻一脸淡定地说出这句话,汪清雨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家伙居然这么搞笑~!太有想象力了!”汪清雨抱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我怎么、怎么可能喜欢上柏里那家伙~~啊哈哈哈哈~~~” “谁说柏里了!”白佩寻揉一把她的头发,认真道:“我是说元驹。” 汪清雨的笑声蓦地蔫下来,呆呆地与白佩寻对视,诧异杂糅着震惊,疑惑卷挟着困顿,迷茫如潮汐般来了又去,最后只剩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缓缓低下头去。 看她好久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白佩寻再次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说错话了?抱歉。” 在他的手掌下,汪清雨迟疑着摇了摇头,眉头痛苦而困惑地皱起来:“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柏里说,跟他喜欢的女生在一起,他会很高兴,但我想到元驹,只会难过得想哭……”眼眶发热,泪水似乎永远不会干涸一般,再次涌出来。 从第一次相遇,被素不相识的他护在怀里,隔绝一切伤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被这个人撩起风浪,惹上烦恼。从此心底的一潭池水,粉碎了平静,扬起池底一片积尘。 虽说客观看来,倒霉的确实是元驹,但汪清雨就是禁不住想,自己才是满盘皆输、大亏特亏的那个。 “好了,没事了……”白佩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知道你难过,因为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根本就是糟糕透顶,万劫不复。” “糟糕透顶……”汪清雨重复道,把鼻涕眼泪都抹到了他的身上。 但是万劫不复?汪清雨不能理解“万劫不复”是个什么感觉。所以,她想,自己并没有喜欢上元驹才对吧。 ------------ 第十六章 居然去打工! 在白佩寻的耐心开导下,这件事总算勉强过去了,只是柏里似乎干脆要退出汪清雨的生活,从那时起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 不过汪清雨有了新的事情可忙,也就无瑕顾及他的疏离――她悄悄找到了一份兼职,每天放学就会直奔学校不远处的那家宠物店,做一些类似清理狗毛和粪便的工作…… 能够找到这份宝贵的兼职,说起来还真是不容易…… “请问在这打工一小时多少钱?” “我们这不缺人。” “那我不要工钱,怎么样?” 一直专心玩着自己指甲的店主终于抬头睨了她一眼。这女店主还真是一脸刁钻面相。 “都说了不缺人了。” “那我付费,你说个价吧。” 于是汪清雨获得了这个宝贵的兼职机会。 店主很懂得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不光尽量把最脏的活都留给她干,甚至还把最费时间的,故意等到她快下班时才分配给她。汪清雨对此选择了忍耐,因为如果由着自己的性子报复店主的话,脑子里不由得就会浮现出元驹鄙夷的表情。即便如此,店主还是对她有诸多不满,常说她是难得一见的笨,什么事都做不好。 每天打理卫生的时候,她都会透过橱窗玻璃,躲在各种狗狗的笼子和尾巴后面,长久凝视街对面的蛋糕店。 在留意过几次她的这种行为之后,一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店主终于忍不住跟她搭话了:“小妹妹,你跟我们这的狗好像哦,天天都盯着那一个方向。” 汪清雨攥紧了抹布,强忍着不把它摔在店主的脸上。她真后悔当初没干脆一点,把这家店买下来。 不过店主说得倒也没错。汪清雨侧目,果然发现所有的狗都躁动地盯着蛋糕店的方向,在笼子里扑上扑下。 这个时间正好是下班的人流光临蛋糕屋的高峰,里面一炉一炉刚烤好的糕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直飘到街这边来。 不过她看的可不是货架上的蛋糕,而是站在销售窗口前、服务员装扮的……元驹。 没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定要这样做,恐怕是想通过对元驹的观察,来确定自己的心意吧。 而此时,元驹正忙得焦头烂额,白衬衣加黑色领结,胸前的围裙也是一丝不苟的黑色。排在最前面的那几个女学生真是麻烦,痴痴地笑着,一会要这一会又要那,还拿眼睛对着元驹乱瞄,然后掩嘴耳语。汪清雨咬紧牙齿,拿手绞着抹布。 这个家伙从汪清雨生日那天丢掉眼镜起,就再也没有戴过,汪清雨早就从各方听说,元驹在学校里的人气日益高涨,甚至有很多女生为了他,专门来这里买蛋糕……以往只觉得那个眼镜碍眼的汪清雨,此时却对它格外怀念。 因为之前元驹明确表示过不想见到她,所以汪清雨一直很注意地不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唯一一次险些被他发现,是一只好动的萨摩耶幼犬从围栏里爬了出去,逃到了街上,汪清雨不得不追出去把它抱回来,然而在她蹲下身子,将不停扭动的小狗揽到怀里的时候,一抬眼刚好看到元驹从销售窗口望过来。 汪清雨吓得脊背一凉,埋下头慌忙逃回店里,躲在门口心脏噗噗跳的同时, 对着小狗的屁股来了几巴掌。 虽说刚开始打工的时候,她很烦这些臭烘烘的多毛动物,但这么多日子照顾下来,并且竭力帮它们减轻店主的迫害,竟也渐渐有了感情,所以这轻轻的几巴掌对小狗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它快乐地舔着汪清雨的脖子。 汪清雨透过橱窗,窥探街对面的情况――元驹一如既往地忙碌着,并没有任何异状。 刚才她一直没有怎么抬头,街上的行人又多,元驹很可能根本没认出她来……这样一想,汪清雨就安心了不少。 耳边突然爆发出一阵轻笑,汪清雨不由得望向声音的来源。 店主正打理着自己一头枯草般的黄色卷发,从镜子里瞄着汪清雨:“我~懂~啦~” “你懂什么啦?”汪清雨发现自己很难柔和地跟她说话。 “我懂了你每天每天都在看什么?也懂了你为什么倒贴钱也要赖在这里~”店主促狭地一笑:“不过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什么意思?”汪清雨冷冷道。 “你就不要装傻啦!”店主扭过来一推她的肩膀:“你看看你,眼睛都要在对面那位小男生的脸上灼出洞来了~你别怪我说话直接,人家是不会看上你的!” 汪清雨瞬间涨红了脸。 ------------ 第十七章 清雨无自信! “能配得上他的,应该是个甜美的姑娘!”店主拿亮紫色的指甲描绘着汪清雨的下巴:“啧啧,你再看看你自己,头发短,个子也不娇小,行为举止言谈没有一点女生的样子……有过男朋友吗?” 汪清雨条件反射地摇头。 “这就对了!”店主一脸“我就知道”的悲悯表情:“相信我,没有男生会喜欢上你的。” 终于忍无可忍,汪清雨上前一步,然而店主抱着手臂,笑得很轻蔑。 “呦,做什么呀小妹妹,难道你想跟我吵一架?你不要忘了,这可是我的店,要不是因为我好心,你连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哦~” 跟你吵架?我是想给你一拳然后拆了你的破店!汪清雨恨恨地想。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她发觉自己变了,以往毫不迟疑的事情,现在都会有所选择。 和店主间的矛盾日益激化,但汪清雨事后想起,不得不觉得店主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同龄人多多少少都有过追求人或被人追的经历,但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一直都是零。 果然是因为自己太没有女生的样子了吧?从来没有男生追过她,不正是说明了这一点吗? 带着几分悲壮,她还专门找机会,单独跟白佩寻商讨过这个问题。 “有人追过你吗?” “对啊!”白佩寻望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根本不用问,白佩寻绝对是很多女生心仪的对象……但汪清雨暗自咂舌,心想这些女生的抗冻能力到底有多强大啊…… “我是在想……”神经质地晃动着杯子里的龙舌兰日出,汪清雨丧气地垂下肩头:“算了,没事了。” 原本好奇地打量着她的白佩寻,嘴角忽然绽出一个浅笑:“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最近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了。今天早上有一封,措辞格外热辣……” “是吗?恭喜你啦……”汪清雨无聊地用手指划着桌面。 “不是我,是你。” 汪清雨猛地看向他,而他正笑得肩膀发抖。白佩寻的这副模样真是很难得一见。 “你在说什么呀?”汪清雨催促地推他一把。 “就是今天早上放在你桌子上的情书啊!我们在扔掉之前,黑泽打开了一个,他读的时候大家都要笑哭了……” “什、什么?”汪清雨有点晕头转向了:“我、收到情书?你们扔掉?还打开来读?” 白佩寻的笑容渐渐僵硬下来,呆望着汪清雨,似乎出了神。 “喂,把话说清楚啊!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汪清雨叫道。 白佩寻泄了气似的趴倒在吧台上,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么?”汪清雨急切地摇晃着他的肩膀。 “你从来没有收到过情书吧?也没有男生敢靠近你……” 汪清雨有些不满对方的直言,撇了撇嘴。 白佩寻仍旧趴在桌子上:“那是因为一直以来,柏里都要我们第一个到教室里的人去检查你的书桌,发现信或纸条的话一律撕掉、丢到垃圾桶里,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能让你看到……” 汪清雨感到脑子里像敲了一记响锣一样,嗡嗡作响。 “他说这是你的要求……大家都觉得很符合你的性格,所以一直没有人怀疑过……”白佩寻支起下巴,怜悯地望着她:“那,之前轰动一时的情书事件你也不知道吧?” 汪清雨艰难地摇了摇头,脖子就像生了锈似的。 白佩寻长呼一口气:“最开始的时候,柏里都会把出现在你桌子上的情书打开,恶意地贴到学校的公告栏里,然后按着里面的署名对写信的人依次进行打击报复……他也说是你的要求。但是最近你和他冷战,感到威胁减小的人,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吧……说实话,如果他一直走在你身边的话,整个学校都不会有人敢接近你的。”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汪清雨脱力般地问道。 白佩寻耸耸肩:“你要是想给他一拳,我也不会阻止的。毕竟他这么做是有些过分了……” 没想到汪清雨一把拽住白佩寻的胳膊,头抵着他的肩膀,嘴里嘟囔个不停。他费了半天劲才听懂,原来她一直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白佩寻哑然失笑。 重新获得作为一个女生的自信之后,汪清雨也就懒得追究柏里为何要这样做。她觉得这也说得通,毕竟当初柏里交女朋友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不舒服,总觉得是件有点难以接受的事,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或许这种感觉是相通的吧。 ------------ 第十八章 元驹有女友? 于是在面对店主的挑衅的时候,她就多了一分底气。每天放学后的打工生活平静美好,就这样窥探着元驹,看他板着脸孔、温文有礼地接待顾客,偶尔做出偷闻糕点的小动作,有时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除了那只萨摩耶依旧执着于逃跑大计,害得汪清雨天天做贼似的扑到街上把它抱回来,后来干脆给它起名叫“跑跑”。 之后店主想单独把跑跑关在一个全封闭的小笼子里,可看到小狗四面碰壁,连腿都几乎站不直,不停地发出孤单的哭叫声,汪清雨禁不住提出了异议。 “跑到街上,会被车撞死也说不定,比关在笼子里还惨吗?” “关好门就可以了吧?几乎是冬天了!” “不行哦。会影响客流量的。”店主擅自涂抹起指甲油,刺鼻的气味让宠物们都躁动起来,却无处可躲。 汪清雨嫌恶地推开了窗户,试图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对面的元驹身上,却看到了让她更不痛快的一幕――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一个店长常说的标准的甜美姑娘正站在蛋糕店门口,等待着元驹出门,随后两个人做伴走了,甜美姑娘的脸上一直挂着甜美的笑容,跟她的粉色发带一样美丽。 不要!汪清雨听到自己心里在惨叫,同时被一种苦涩的浪潮浇透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之后的两天,甜美姑娘同样准时出现在街对面,画着精致的淡妆,挎着小包,等待元驹下班。 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元驹,也露出过淡淡的笑容,他的这种温和,汪清雨几乎从来没有运气见到。 一定是他的女朋友吧!这种想法吓得汪清雨脸色苍白。店主虽然讨厌,但在这方面的判断果然准确呢!她不是早说过元驹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了吗? 低头打量一眼几乎只穿黑白两色、浑身沾满狗毛的自己,除了吃饭、花钱、打架斗殴什么都不会的自己,不只是行为举止,连同性格品质都被讨厌的自己……汪清雨脱力地蹲到地上,品味着强烈的自我厌恶感。 “什么?那个是小帅哥的女朋友吧?”店主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窗边:“我就说嘛!” 似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汪清雨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下回到了家。 明明已是初冬,天空中却积满灰云,也起了风,不禁让人怀疑会下雨还是下雪。第二天起床时,简直以为还是深夜。管家陆伯吩咐佣人给汪清雨备了一把结实的大伞,她说太沉,坚决要换成小折叠伞。 昨晚因为心情抑郁没有吃晚饭,早上又一阵阵反胃没有吃早饭,于是只得拖着身子蹭到学校里,一到座位上就趴倒了。 “昨天熬夜了吗?”耳边传来安骏的慰问。 汪清雨摆摆手:“不要跟我说话。” 几乎一整天,她都趴在桌子上度过,连起身的欲望都没有。只要谁来询问,得到的回答要么是“不要跟我说话”,要么就是完全不被理睬。她不知道,她这副丧气样引来了多少目光,连多天没搭理她的柏里也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放学后照旧去打工,脑子里一团浆糊地站在宠物店门口,五分钟后才意识到店门紧闭,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玻璃里的便条上写着“天气原因,停业一天”。 似乎是老天有意作弄,在读完这句话之后,小雨便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真冷啊!汪清雨竖起风衣的领子,撑起伞,对店主事先不通知她的轻率态度感到十分不满。 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回家?可是一想到自己在卧室里发呆的时候,那个女生就会甜甜地笑着陪元驹下班,就感到不甘心得坐立难安。 正犹豫着,汪清雨一眼瞟到不远处元驹走过来。之前为了避免相遇,她总是一下课便急急赶来,远在元驹之前到达,而今天宠物店没有开门,她只能站在门口了。 心虚似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刻意压低雨伞,汪清雨浑身发冷,手心却在冒汗,感到元驹终于安然地走过她面前,进了蛋糕店。 松了口气,汪清雨虽然无处可去,但已下定决心,等到元驹下班后再走。 附近并没有咖啡厅之类可以消磨时间的地方,她在街上徘徊了一阵,又怕引起元驹的怀疑,只好躲进了蛋糕店斜对面的小巷子口。 这两个小时似乎漫长得吓人,又似乎转瞬即逝,本就昏沉的天色彻底黑暗下来。原本灿烂的霓虹灯光,被雨水裹住了似的,格外晦涩。 ------------ 第十九章 最痛的告白 汪清雨原本是站在墙边,不久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靠到了墙上,后背的衣服冷冰冰、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终于,估计下时间,元驹也要下班了吧。 她探出头小心张望,蛋糕店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里面的灯也早就熄了。 应该是在自己出神的时候,他们已经走掉了吧? 一阵懊丧和无力,汪清雨拖着脚步从巷子里走出来,准备回家。 走了几步,手臂似乎被人拽住了,因为她已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就像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元驹正站在她面前。 他没有打伞,只是戴着套头衫的帽子。雪白的上衣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洁净。 “为什么要在这打工,为什么要这样每天看着我?”对方用叙述事实的平板语调询问。 “你早就知道了……”汪清雨眼神闪动着,不敢去看他。 “嗯。”元驹简洁道:“告诉我为什么。” 自己惹人厌的行为其实早就被揭穿了,也许是在追逐跑跑的时候,更或许是早在第一天她到这里找兼职的时候。一想到每天自我满足地窥探着元驹的自己,汪清雨羞耻地简直想钻到地缝里去,同时难过得喘不上气。以后一定连这个窥探的机会也没有了。 等待指责般地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透过雨声,汪清雨听到元驹放弃般的叹了口气,同时视线中元驹的脚步挪动,大步走远了。 “不、不要走……”不知自己从哪来的勇气,汪清雨磕绊着追了上去,一阵晕眩中,禁不住用手扶着膝盖喘气,雨伞也因此垂在了地上。雨水迅速打湿了额发,顺着她的脖子滑进去。 模糊间,前面的人影终于停下脚步,此时正看不清表情地回身打量着她。 咬牙切齿般地:“我喜欢上你了”,这句话就这样顺利地、甚至是势不可挡地被说了出来。 一阵虚空席卷上来,汪清雨咬着下唇,眼睛却不可遏制地滚烫起来。 快回答些什么啊!她一边在心里催促着,一边又担心对方会说出什么残酷的话语,反而希望自己什么都不要听到。 她知道对方一直望着她,这目光让她感到无比脆弱,却无处可逃。 终于,元驹的身影动了。只不过他是转身离开,默然得冷酷。 汪清雨仿佛掉进了冰窖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可恶!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啊?”她追在他身后,嗓子里是难听的哭腔:“为什么不回答?哪怕是说讨厌我也好,难道连讨厌都懒得说了吗?” 元驹并没有停下脚步:“既然知道我要说什么?为什么还问?” 汪清雨一顿,泪水更加汹涌地淌出来,跟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但仍旧追上去:“那你说,要怎么样,才不会讨厌我!”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元驹的语气带了几分火气:“我也不明白你,在我以为你不过是表面恶劣的时候,你却总能证实……” 雨忽的滂沱起来,汪清雨把雨伞倾到他的头顶,暗自有些后悔早上没有听从陆伯,拿那把更大些的伞。 “我知道我有很多毛病!”雨水迷得她睁不开眼睛:“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要这么讨厌我,除了一开始,难道我有企图伤害过你吗?我、我也不想给你带来厄运……”她又不禁想到叔父的言论,说她的名字正预示着将给他人带来霉运。 “不是这个问题!”元驹不耐烦道。 “那你说是什么问题,我都改。” 元驹懊恼地甩了甩头,终于忍不住一吐为快:“前些天,一直在店门口等我下班的女生,并不是我的女朋友。” 对于这句突兀的话,汪清雨在惊讶之余,竟也有种放心了的轻松感,只是她并不知道元驹为何要突然说这个。 见她不答话,元驹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果然,你一直都在留意她。”他上前一步,严肃道:“那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可不可以放过她?她跟你不一样,胆子小,很脆弱,容易受伤害。” “什、什么?” “够了!”没想到元驹更生气了:“我最讨厌你这副无辜的样子!这是惯用的伎俩了吧?我以后不会再被骗了。本以为你会改变,是我太傻了。” 眼看着元驹走远,汪清雨连追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切似乎都变得遥远,她感到手脚发软,沉沉地闭上了眼。 ------------ 第二十章 最怕的噩耗 再次醒来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天色并不明亮,看不出来是凌晨还是傍晚。汪清雨撑起身体,感觉就像散架了一样费力。头也疼得快要裂开了。 一伸手,这才发现手上打着点滴,枕边的冰袋也似乎是从额头上滑下去的。 原来是生病了啊。 叫来佣人,被摆弄着擦脸、测体温、吃饭,这才知道果然已经是傍晚了。管家陆伯也赶来看她的情况。 老人家哆嗦着手抹眼泪:“阿雨,你可长点记性吧~都说了那么小的伞遮不住雨~虽说大伞沉,拿的时候费力了些,但是不淋雨就不会生病了嘛~你看看,这么冷的天,衣服湿得透透的,生了好大一场病,又是吃药又是输液,受多大的罪啊~现在好歹退了些烧,可还没下三十八度,之前一直四十多度,烧傻了可怎么是好啊~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烧坏了?” 你哪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嘛?汪清雨扶额,宽慰了他几句,然后找来电话给店主请了假。 昨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竟一点印象也没有,问陆伯,老人家又有抹眼泪的趋势。 “柏少爷送你回来的时候,你连路都走不了,一直说胡话,嘴唇都是紫的……”陆伯用手帕擤擤鼻涕:“他也担心坏了,一夜没睡,今天早上到了上课的时间才走的……” “什么?柏里送我回来的?”汪清雨吃惊地瞪大眼睛。 陆伯点点头:“你昨晚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玩吗?果然烧傻了……我已经叫小叶给柏少爷回电话了,说你醒了,让他别担心……他之前那么久都没到家里来玩,我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了呢?这下终于放心啦……” 汪清雨把满肚子疑虑都吞回肚子里,乖乖地将无力的身体摔回暖暖的被窝里。 “陆伯,我们汪家真的要不行了吗?” 她知道自己问得突兀,而老管家的脸色也沉重起来。 良久,他终于妥协般的点点头:“辞掉了很多佣人,一切开销已经努力压到最低了……但也许不久之后我们还是不得不搬家。维持这幢别墅太昂贵了。” 犹豫了好久,汪清雨感到难以启齿:“崔、崔家……不是说会……” 陆伯拍拍她的手背,严肃道:“老爷那边我不敢保证什么?但你陆伯,就算是到街上要饭,也不会强迫你嫁给不喜欢的人的。你千万不要有负担,高高兴兴的就好。” 汪清雨无言地点点头,心里酸涩温暖到让她又想哭出来。 失去思考能力,也不愿去回忆昨天的惨痛遭遇,吃了药片之后,她再次陷入无梦的如水睡眠。 算下来,有两天都没有去上课了,烧彻底退下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除了嗓子沙哑,身体乏力之外,汪清雨已经感到舒服了不少。不过她还真是想继续吃那些强力的胶囊,好让自己陷入平静的睡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却得到对方“既然知道我讨厌你,难道还要我说出来吗”这样的回答……她终于有些明白白佩寻所说的“万劫不复”是什么滋味了。 如此的打击之后,自己仍抱有“有什么问题我都肯改”的心理,完全丢弃自尊的感觉也让她难过。 然而下午的一个来电,让她将烦闷顿时搁置一边,陷入了心急如焚的状态――店主来电话,说跑跑再次逃跑,逃到街上被车撞了。 “那它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快送去附近的宠物医院啊!”汪清雨边讲电话,边费力地穿着衣服。 “没用啦!已经没气了。”店主一副看透一切的轻松语气。 汪清雨心里一沉,挂断电话,马上叫司机备车,把喝令她在家里休息的陆伯自动屏蔽。 赶到宠物店门口的时候,汪清雨差点气得呕出血来――街上围着一些人,指指点点,透过缝隙,她看到一个雪白的小小身躯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枕着一滩红红的血迹。 冲过去跪在小狗身边,汪清雨解下围巾包裹住它的身体,竭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双手。 “你来了,好快啊。”店主正倚在门边望过来。 “你就让它这样躺在街上?!你还是不是人啊!”汪清雨吼道。 “小妹妹,你说话最好注意点哦!”店主不快地板起脸:“它都死了,我弄回来怎么卖啊?而且血把地弄脏的话,还要费工夫打扫。再说了,要不是你当初不让我把它关在小笼子里,它会死吗?” 但从不肯费心看管好它,还坚持要店门大开的都是店主,只是当时的汪清雨根本想不到这些,只能哑口无言地呆站在那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嗓子又痒了起来。 ------------ 第二十一章 元驹的援手 “快送到宠物医院去,还有希望。”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汪清雨以为是自己幻觉。然而没有给她发愣的机会,元驹拽过她的手臂,拉着她跑起来。 所幸最近的宠物医院大概只有几百米的距离,把跑跑交给医生的时候,听到医生宣布它还有气息,只是昏迷过去的时候,汪清雨身子一软,差点坐到地上。元驹慌忙扶她到等待区的长椅上休息。 汪清雨咳了几下,低头望着手中染血的围巾出神。 “身体还没好吗?”元驹轻声问。 汪清雨愕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元驹刻意别过头去不看她。 没有得到回答,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汪清雨也只好放弃了:“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了吧!不急着回去吗?” 元驹摇摇头。 “不用勉强,被炒鱿鱼的话我可不负责……”汪清雨露出一个微笑:“我……你放心好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我已经不打算继续打工了。” 元驹有些惊讶地望了她一眼,随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汪清雨只觉得心灰意冷,疲惫地闭上眼睛,暗自祈祷跑跑在医生的照料下能安然无事。 没几分钟,身边音乐声突然响起,在安静的宠物医院内格外清晰,但起初两人都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就靠在地铁的站牌这么望着我。 突然发现心中翻动一团未曾熄灭的火……」 「地铁列车街上所有的人匆匆驶过。 霎时站台上就剩下我们两个……」 “不接电话吗?” 元驹这样问了之后,她才意识到是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窘迫地翻找着,她禁不住抱怨:“陆伯真是的……设的什么铃声啊!傻死了……”手机一定是陆伯趁她穿外套的时候,偷偷塞到她口袋里的,否则她绝对忘带。 元驹只有无奈偷笑。 “喂?” 电话那端静了好久,然后才响起柏里的声音。 “不是说退烧了吗?怎么声音还这么哑?” 汪清雨瞄一眼身边的元驹,别扭地用脚点着地面,有些无语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不说话?难道还在生气吗?”柏里的声音里有讨好的味道:“别生气了好不好,这么多天没见,你有没有想我?” 汪清雨听到他这种“假温顺”的说话方式,差点被逗笑,更何况不过是两天没见而已,之前虽然一直没说过话,但在班里还是天天见的。 “少废话……” “这不是废话,是真心话!”柏里固执道:“这样好了,你如果说想我的话,我就原谅你。” “原谅我?我有什么要你原谅的?”汪清雨被他的逻辑搞晕了。 “你把我折腾得这么惨,当然需要我的原谅了。”柏里的声音倒真是有些有气无力。 “你是说前天陪我一晚上的事吗?我是听陆伯说的……”汪清雨道:“对了,怎么是你送我回去的?我完全不记得了。” 电话那端静了好久,汪清雨几乎都能想象出柏里那种蹙眉的神情。 “难道元驹没有告诉你吗?” 末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汪清雨大大吃了一惊,扭头望向元驹。而对方只得不明所以地回望过来。 “没、没有……”汪清雨极不自在地站了起来:“什、什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柏里长呼了一口气:“那你去问他好了。我只拜托你一件事……不要生我的气。我……算了,见了面再说吧。” “喂,把话说清楚啊!”汪清雨本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但看到医生从走廊那边走过来,只好慌忙道:“我现在有事,那好,下次再说……”于是挂断了电话。 …… 取了药,从宠物医院出来的时候,汪清雨抱着被围巾包裹着的小狗,而它似乎也元气大伤了,只露出个黑黑的鼻头,乖乖地把头搭在她的手臂上。 医生说跑跑不过是撞裂了右眼上方,也许还有脑震荡,但不会很严重,静养几天会渐渐好起来。再次把跑跑抱在怀里,看到它很无助地抬眼望着自己,汪清雨很开心,但又有掉眼泪的冲动。 两人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去元驹的公寓,把跑跑放在那里照顾。首先是他的公寓离学校很近,中午可以回去照看,而且附近也有宠物医院;其次是汪清雨都能想象到,如果自己带着跑跑回家的话,叔父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百般刁难。 走到楼下的时候,汪清雨停下脚步,元驹不禁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不走了?” 她垂下眼睛:“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把怀里的小狗递出去:“跑跑就交给你,我、我得走了……” 受伤的小狗似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拼命扭动着身体,哭叫起来。 “它暂时离不开你,还是多陪它一会吧!至少等它睡着。”元驹道:“我一向也很喜欢狗,很想养一只呢?根本不会给我添麻烦。” ------------ 第二十二章 柏里的坚持 对方说得很诚恳,汪清雨只好跟他上了楼。她原本是不想惹他厌烦,才打算离开的,但他难得如此温和地说话,让她根本没有拒绝的力量。 屋子里还是和上次来时没有分别,只是巨大的书架似乎更显充实拥挤了。 在元驹为小狗翻找一些可以充当生活用品的东西时,汪清雨看着它从围巾里爬出来,摇摇晃晃地在地毯上走。 元驹回到客厅的时候,正看到她跪坐在小狗身边,眼泪打湿了双颊。 “怎么了?”元驹慌忙走过来,把一盘水放在小狗面前,然后坐到汪清雨身边。 “它走不稳路了!”汪清雨低着头哽咽道:“都是我害的!店主要把它关在小笼子里,我却不听!都怪我!” 跑跑晃到她身边,把头靠在了她的腿上,舒适地咂咂嘴。 “医生都说了会有些后遗症,但过几天一定会好很多的。”虽然有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元驹仍旧宽慰道:“我会好好照顾它。” “可是……”汪清雨的脸因为哭泣而扭曲着,同时又咳嗽起来。 元驹又起身去拿了一杯水,递到汪清雨的手里:“虽然家里还有那种饮料,但太甜的话反而对嗓子不好。” 汪清雨喝了两口水,终于平复下来。 看到她眼眶、鼻头都红彤彤的,元驹不由得挪开目光:“既然体质这么差,就不要大冷天的淋雨了啊。”语气有些责备,责备完了才想起,那天是自己没有带伞,汪清雨一直追在他身后,把伞倾到他身上……想到这,一种温暖的内疚滋味在胸口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没有,我很少生病的。”她顿了一下,忽然又唐突地问:“你和柏里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元驹心里一颤,手指梳理着跑跑的毛发,缓缓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那天我――” 「你就靠在地铁的站牌这么望着我!! 突然发现心中翻动一团未曾熄灭的火!!……」 “啊!抱歉……”汪清雨再次掏出手机,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喂?”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她马上伸直胳膊把手机拿开,就好像它会咬人似的,连元驹都听到里面有人在咆哮。 汪清雨等到电话那端消停了些,才又凑到耳边:“都说了没事了!你不要大惊小怪啊!” 对方又有了咆哮的趋势。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汪清雨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在学校门口吧。五分钟之内!!可以了吧?!!” 挂了电话,这才意识到自己音量有多大的汪清雨,脸都红了。 “有急事吗?”元驹问。 “唔,也不是……”汪清雨脸色很糟糕,轻轻地挪开已经睡着的小狗,站起身:“是一个朋友,说发现我不在家,要接我回去休息……真是的!身体明明已经没事了!……跑跑就拜托你了……” 虽然汪清雨没说,但元驹早已听出那是柏里……心里难免不快起来。 在看到女生俯身拾起围巾的时候,元驹伸手夺过:“这个应该不能戴了吧。先放洗衣机里好了。” 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围巾,无视她难以置信的表情,笨拙地在她的颈上绕了四五圈,简直包成了粽子。再略一思考,又拿起自己的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大功告成。 “谢、谢谢……”汪清雨愣了好久,才诚惶诚恐地道谢。黑黑的帽子衬得她脸色白得像一张纸,眼角和鼻尖的淡红是唯一的颜色,不知为何会让元驹联想到此时睡在自家地毯上的那只萨摩耶。而她的嘴早已埋没在巨大的围巾里了:“上次你借我的衣服……还没有还给你呢。都过了这么久了……” “下次拿过来就好。”嘴里不带起伏地说着,元驹心里却不禁回想起那天自己亲口说的「能不能拜托你赶快消失,再也别来烦我了」……从那之后汪清雨果然就像蒸发了一样,从未在他眼前出现过,直到在蛋糕店打工的时候看到她抱着这只萨摩耶出现在街道上……那时他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以及一种绝对说不上气愤反感的复杂情愫。 “我、我还可以过来吗?”汪清雨再次诚惶诚恐道。 “当然。否则对这只萨摩耶的伤势,你也不能完全放心吧。” 听到这句话,对方马上毫不掩饰地绽出笑容。他更深刻地意识到,对方真是喜怒完全挂在脸上的那种类型呢。 把汪清雨送出门之后,元驹不由有些酸涩地想,这种笑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而柏里也许早已习以为常了吧……不过他也能想象出,当汪清雨戴着自己的围巾和帽子出现在柏里面前时,那家伙的表情会多有趣…… ------------ 第二十三章 真相总惊人 其实那个雨天,当汪清雨在他身后摔倒的时候,他真是大吃一惊。当他跑过去试图扶起她的身体的时候,从街角的阴影里,一个人直冲过来,把他撞得坐倒在雨地里。 「不要碰她!」那个人影对他吼道。 他这才认出来,是那个叫柏里的家伙。两人并没有见过几次,每次见面不是争吵就是动手,自然彼此的印象都很差。 「她……出什么事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柏里费力地脱着自己的外套,裹在女生了无生气的身体上,同时给她撑起了雨伞。柏里没有空余的手,只好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女生的,「糟糕……好烫……」 「我来打120――」 「假好心。」柏里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医院手续太麻烦,医生也只认钱不认人,我叫汪家的私人医生过来就可以了。」 虽说这个柏里真是让他很不爽,但他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那个高烧不醒的人的身体状况。 讲完电话之后,看到他依然没走的柏里,再次发难,「怎么?你不走,难道是想看着她死掉才放心吗?」 元驹被他的话激得心头冒火,转身便走,却又在身后听到对方放柔了的声音―― 「阿雨,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家伙……一无是处也就罢了,你为了他搞的这么狼狈,他却说走就走,如果你看到的话,一定伤心死了吧!更何况,这种早就有女朋友的人……」 「我有女朋友,我怎么都不知道?」元驹回身冷冷道。 「孟天天不是你女朋友?」柏里的目光从汪清雨脸上抬起,刀锋一样紧逼元驹的眼睛。 你怎么会知道孟天天?!元驹的疑虑冲上舌尖,却终于没有破口而出。一阵眩晕袭来,他猛然明白了什么?顿时浑身像被冰水浇透了一般。 「原来是你让人去威胁孟天天,让她不要再接近我!可……」孟天天是附近一所女子中学的学生,她只在自己的打工的时候跟自己有交往,学校里的学生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他们相识,那柏里又是如何连她的名字都一清二楚呢?元驹略微一想,又明白过来――柏里刚刚是如何赶到的呢?想必这么多天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守在汪清雨身边,自然也就把自己的一切尽收眼底了!之后一定是利用一些门路调查了孟天天的身份…… 柏里勾起一个冰冷的笑:「你终于明白过来了?那个孟天天还真是楚楚可怜啊!我不过是找了几个人过去跟她商量事情,就把她吓得直接昏过去了……」 「孟天天说,是个叫汪清雨的人让她不要再靠近我……」元驹一阵头痛,并没有把话说完。他心里已经如明镜般透彻了。 「同样的伎俩,我用了这么多次你还是会信以为真啊!你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她。」柏里恶毒而鄙夷地瞪着他,目光却忽的缓和飘忽起来,「我本以为你讨厌她的话,她就会知难而退……我甚至以为,她对你不过是对待新奇玩具的心情……」 元驹仍旧被真相冲击着,更让他懊恼的是,这么低级的诡计他竟然都会上当。究其原因的话,是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对汪清雨心存偏见吧? 汪家的车很快就到了。 在上车前,柏里丢下最后几句话,「等她醒来,跟她道歉吧。当然我也一样。……哪怕你不喜欢她,至少别对她太残忍。」 残忍?他现在哪有权利对她残忍呢?反倒是之后汪清雨没有来上课的那两天,元驹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责情绪折磨得快疯掉了。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高烧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这到底有多严重?而汪清雨,是否在承受了自己那些没来由的残酷指责之后,在身心的双重痛苦里煎熬呢? 那就去道歉吧!他对自己说。汪清雨的手机号码是柏里给他的,虽说他对柏里不知用什么手段搞到自己号码的行为感到非常反感…… 但首先是当初刚相识的时候,误会汪清雨找他的麻烦,虽说错怪了她,但事情毕竟是由她而起,这样想来,难免会偏袒自己一些。而刚刚有那么多机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严重伤害过对方的自己却一句有意义的话也说不出。 思绪回到现在,对自己感到懊恼的元驹,颓然躺倒在地毯上,耳边正好传来小狗的呼吸声。 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来缓解下心情…… 这样想着,元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 第二十四章 安骏总受虐 「喂?哥,什么事?」 元驹怕打扰萨摩耶的睡眠,压低声音:“最近我这里地方不够了,你这个周末之前搬回家去。” 安骏有些失措的慌乱,「啊……可是……公寓里的地方怎么会突然不够了呢?」 元驹用手指轻撩小狗的白色毛发:“因为我养了一只狗。” 电话那端传来安骏吐血的声音,「什、什么?!养狗难道要占多大空间吗?居然、居然要我搬出去?」 “狗很大。”元驹打量着没有自己小臂长的小狗。 安骏还是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什么呀!哥,难道在你眼里,我连只狗都比不过吗?!要把我的房间给狗住?是这样吗?说让搬走就这么把我赶出去,我好不容易才住惯了的,而且离学校也近……妈妈不是也说让你负责我的学习吗?」 “你不是已经都及格了吗?” 是啊!安骏住在这里的日子,虽说元驹很少跟他说话,但他从来不敢像以往那样很晚回家,到家之后就像有什么东西拿刀子逼着他似的,只好苦着脸读书。元驹只负责偶尔问一句:“最近都拿多少分?”然后安骏就会在憋红脸回答之后,暗暗用功,于是成绩就这样逐渐升上去了。 「可是?哥,周末就搬的话时间太……」 “期末能上优秀吧?” 安骏似乎打了个冷战,「不可能的,太难啦……」 “能的。”元驹简洁道:“还有搬家的事,那就这么说定了。” 挂断电话之后,元驹穿上外套出门,去给跑跑买食材,做滋补骨头汤。 而此时,安苦逼正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收起手机,从酒吧的厕所出去。哦,不对,是安骏。虽然安骏他哥从未说过“不许去酒吧”,但他就是做贼心虚地跑去安静的厕所接了电话,并暗自庆幸自己开了震动,这才没有在嘈杂的环境中漏接来电。 这下完全没有玩的心情了。 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一众死党,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进了家门,安骏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大狗?!哪儿呢?!地上这这这这就是把自己比下去、要取代自己的大狗吗?!这只他单手就能掐死的小玩意?! 不过满屋子的肉汤香气还是宽慰了他受伤的心――哥还是想在我走前让我吃顿好的,作为对我的弥补……安骏这样想着。 然后端着刚出锅的肉汤的元驹就从厨房走出来:“对了,狗有伤,它喝剩的骨头汤你就可以喝了。” 安骏嘴角抽搐着倒在地上。 接下来的周末也成为了噩梦。平时没觉得,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东西有多多,就算有父母开车来接,只从楼上搬下去就搬了很多趟。而他哥对于他擅自叫了父母来帮忙这件事,也似乎感到很不满…… 安骏只好硬着头皮加快速度。 周一班里的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好。大概是汪清雨病了这些天终于来上学,并且柏里和汪清雨终于和好的缘故吧。而一向爱戏称汪清雨为“王子大人”的安骏,在看到对方竟因为这场病消瘦得如此明显,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不过看到她气色很好,并且正照旧和柏里拌着嘴,自己也就放心下来。 “难道你连上课都要戴着这个吗?”柏里问汪清雨,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真难看!” “没有呀!”汪清雨听上去心情很好:“还很香呢。”说罢闻了闻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其实天气越来越冷,在教室里戴着围巾倒也不算突兀。 “七……受不了。”柏里一直皱着眉头:“我真想不通,那种犯错之后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有哪里好?” “有错的人只是你吧!我不觉得他需要向我道歉……”汪清雨反驳道:“即便他没有说什么?但还是想弥补我的吧!所以才帮我照顾跑跑,还借给我……” “这个破围巾和一顶破帽子!”柏里不耐烦地打断她:“哼,在你眼里有错的只会是我罢了。” “他人很好哦。”汪清雨美滋滋地笑起来:“能知道他也许原本没有那么讨厌我,我就很开心了。” 本想反驳的柏里,在看她的笑容之后,又闭上了嘴,只能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不……等等……目光在汪清雨身上游离的安骏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个围巾很眼熟? 再凑近些打量……啊!想起来了!难怪这么眼熟,难道跟哥的是同一款吗? ------------ 第二十五章 去看望跑跑 “嗨!我说怎么看到这围巾,我就不由自主打冷战!”安骏插嘴道:“这跟我哥的那条一模一样哦!” 汪清雨的眼睛也明亮起来:“这么巧!这么说来,这条围巾的主人也有个弟弟呢?据说也在我们学校念书。” “真的好巧啊~!”安骏不禁被这缘分感动了:“要是能和他认识一下就好啦~” 两个二逼的对话到此结束。 中午放学的时候,汪清雨慌忙收拾东西,要出门。 “急什么?你不和大家一起吃午饭了吗?”柏里不快道。 “嗯……有急事。”汪清雨看他一眼的空闲都没有,夺门而去了。 赶到元驹的教室门口时,里面只剩下少数学生在学习或闲聊,也许是想避开午餐高峰期。 担心元驹早已离开,却在看到对方专心看书的身影时,松了口气。 原本想就这样走进去,却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生怕会惹来元驹的反感。汪清雨只好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等他出来。 走廊上人来人往正是忙乱的时刻,汪清雨被人们好奇的视线打量得浑身不舒服。 幸好也没有过多久,元驹便收起书,从教室里出来了。在他看到等在门口的汪清雨时,并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 “两天都没有见到跑跑,你很担心吧?”元驹道:“以后如果感到担心的话,可以打电话来。” 汪清雨瞪大眼睛:“真的可以吗?”随后又带了几分忿忿:“柏里那个没德的家伙,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你的号码,真是的……他之前说要给我,但我觉得还是由你告诉我比较好,所以没有接受……” 记下元驹的手机号码之后,汪清雨看到对方竖起风衣领子御寒,这才尴尬地想起他的围巾还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急忙要摘下来。 “戴着吧。”元驹说完便率先走到前面去了。 两人一起走在路上。 “……我可以去看它吗?”汪清雨小心翼翼道。 “不然你以为你现在在做什么?”元驹反问道。 “那……以后什么时间可以去看它呢?” “只要我在家,什么时间都可以。” 虽然知道自己不能真的太任性妄为,频繁骚扰元驹的公寓,但听到这句话之后,汪清雨的心还是像充了气一样轻盈起来。 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汪清雨再次小声开口:“跑跑……真的像医生说的那样,好起来了吗?” “当然,好了很多,你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元驹似乎意识到什么?不禁特意打量了她一眼:“――你在害怕。” 汪清雨撩起眼皮,刚好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于是马上别开了头。 元驹轻呼一口气:“既然担心成这样,前两天直接打电话来不就好了吗?”顿了一顿,有些僵硬地继续道:“其实柏里有把你的电话给我。是我该把跑跑的情况及时告诉你。” 然而折磨了她两天的焦虑,终于在见到跑跑的一瞬间,像火一样熄灭了。 萨摩耶幼犬简直像小火箭一般,直扑汪清雨的膝头,撒欢似的叫个不停,她蹲下身想抱它起来,但起身时踩到了围巾的尾巴,于是直接摔倒在地毯上,任由小东西喜滋滋地舔着她的脸。她手里拿着的袋子里,是打算还给元驹的衣服,此时也飞到房间的一角去了。 “喂,你这个小家伙!口水很恶心啊!”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汪清雨的心里却开心得要哭出来了。 看到这幅情景,连元驹也禁不住露出了微笑。 之后元驹去厨房忙活,食物的香气渐渐飘满了全屋。汪清雨这才想起腹中空空如也,自己怕元驹先一步离开学校,所以去找他时并没有吃午饭。 “喂,帮我端一下。” 听到这声指令,汪清雨急忙跑进厨房,帮他把餐具和菜依次搬到餐桌上。激动万分的跑跑一直在她的脚底乱窜,害得她差点绊倒。 “我,可以……在这吃?”汪清雨问。 元驹白她一眼:“你以为另一份餐具是给狗的吗?” 汪清雨无语。 她在桌边坐下的时候,隔着玻璃,刚好可以看到元驹正在厨房解着围裙。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总给人冷漠严俊感觉,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在做家务的时候却一点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相反,很赏心悦目呢?而且手艺也很好…… 元驹走过来的时候,汪清雨急忙收起目光,额头上冒出一滴汗――以往总是对花痴的女生心存鄙夷,现在看来自己也完全是其中的一员嘛…… ------------ 第二十六章 来回忆当初 “诶?跑跑不用喂吗?”汪清雨问。 小狗正躁狂而哀怨地在桌子下狂奔。 “按理说不用了。但它的伤还没好,我吃饭的时候会挑出一些瘦肉给它。” 所以汪清雨只要专心吃饭就好了。只是吃饭的时候,难免又想起当初第一次在元驹家吃饭的情景。那时她离家出走,万分忐忑才敢敲开他的门,而那一顿饭,也是吃得极贪婪满足。过去与现在重叠在一起,汪清雨的心里不禁充斥着一种奇妙的复杂心情,甚至有些怀疑现在身处的情境的真实性了。 原本以为糟糕透顶的自己完全被对方厌弃着,彻头彻尾地绝望着,而此时却面对面坐着,享用对方亲手做的午餐…… 一回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就不得不想到柏里。 这个家伙在跟她坦白一切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毫不遮掩的强硬语气。在她打工的时候跟踪她,误以为那个叫孟天天的女孩是元驹的女友之后,为了制造矛盾,就以她的名义去找孟天天的麻烦……确实是让汪清雨又惊又气,险些又跟柏里打起来。所幸这家伙不知怎么想通了,说以后再也不干涉她和元驹之间的事了,而且要她自己承担一切后果。 哪会有什么后果,太夸张了吧!汪清雨不禁觉得他大惊小怪。 不过说到孟天天…… “对了!”汪清雨略显为难地开口道:“那个叫孟天天的女生……没事了吧?”据柏里的轻描淡写,说是找了几个人过去,还没做什么她就尖叫着晕过去了。 元驹只是点了点头,从面部表情上看不出任何起伏。 那她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汪清雨往自己的嘴里狠狠地塞了两大勺米饭,这才堵住了喷之欲出的这句话,只不过这个吃相就实在失礼了一些…… 之后,两人都默认汪清雨要赖到上学时间再走了。 元驹躺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看书,汪清雨就在地毯上陪跑跑玩,一直留心着不碰到它的伤口。 小狗那粗糙的舌头一直往她手心里拱。它看上去格外心满意足。 “我之前真没想过跑跑会好得这么快!”汪清雨失神地自语道:“甚至以为……”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打扰了元驹,慌忙住了口。 房间里重归寂静之后,良久,对方才开口:“有你的关心,它一定会好的。这毋庸置疑。” 对方的语气是一贯的平淡,但是正因如此,有一种让人不得不相信的强烈力量。 汪清雨愣了一下,随后用力点点头,露出微笑。 当天下午上学的时候,汪清雨戴的就是自己的围巾了,但是在元驹家里清洗过,又是在元驹家里被保管了一段时间,所以闻起来居然和元驹的围巾是一种香味,所以她还是偶尔会神情恍惚地傻笑起来。而每当这个时候,柏里就会忿忿地拿书敲她的头。 后来大家说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只有安骏苦着个脸拒绝掉了。 “有别的急事?”汪清雨问。 安骏的脸拉得老长,瞬间老了十岁似的,也不回答。 “他呀~这些天正发愤图强呢~”黑泽揉揉安骏的头发,幸灾乐祸地笑着:“真是热爱学习的好孩子啊~!” 在一片哗然声中,安骏抽抽鼻子,一甩水袖,黯然离去。 之后每次出去玩,汪清雨都发现柏里的身边反常地少了艳丽女友的陪伴。 “女朋友呢?怎么最近都没见到过?”汪清雨问他。 他最近总是爱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才露出坏笑,反问道:“为什么留意我的女朋友?吃醋了?” 不知为什么?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跟以往一样,但汪清雨就是觉得他没有精神:“我是觉得你怪怪的,有女朋友在的话不知是不是就好了。” 柏里没了表情,也反常地没有答话。 当晚大家散场的时候,黑泽一如既往地喝多了,要白佩寻背他回家。其他人也都说笑一阵,陆续走了,只剩汪清雨和柏里,站在路边等车来接。 柏里笑话她头发帘长了,把眼睛挡住的时候很像某种宠物狗。而汪清雨却很沉醉地宣布要留头发了,毕竟她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长发的感觉。 柏里听完笑得简直直不起腰来:“哈哈哈!你这话可说错了。难道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就是长发啊!” 汪清雨思索了好久,也禁不住笑起来。 那时他们都不过三四岁,有关那时的记忆,必须得从大脑的最深处狠狠挖掘才能想起某些模糊的片段。 确实,她那时脸蛋圆圆的像个球,长头发。刚刚失去双亲,从家里被接到叔叔家,之后又进入了新的幼儿园。从老照片上都能看出,那时的她自闭而怯懦,眼睛里是同龄的孩子所没有的晦暗。 这样的她,永远都是其他小孩欺辱的对象,从不反抗,但也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也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柏里。 ------------ 第二十七章 有祸就有福 见到她总是被其他孩子揪住头发欺负,有一天,柏里忽的站到她面前,手里拿着幼师的那把剪刀。 「要想学会保护自己,就不可以有弱点。」 他这样说完,就坐在她身后,唱着儿歌把她的长发一点点剪掉。 最后当幼师赶到,看到一地乱发,以及拿着剪刀的柏里时,尖叫声几乎掀开了房顶。 一想起那副场景两个人便都觉得好笑。从那时起,她再也没有留过长发。不过也是从那时起,再没有人敢揪着她的头发欺负她了。 而此时,柏里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他凝视着汪清雨,失了会儿神,突然唐突地开了口:“你是为了他才留长发吗?” 汪清雨一愣,随即胀红了脸,低头不安地抚着自己的头发帘:“没有……” 柏里似乎还想问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街道上一片繁华,不知哪里放着嘈杂的歌,一曲结束,另一曲又开始。 柏里忽然笑了,拽过汪清雨的腰,握着她的手摇起身子。 “这是什么舞?”汪清雨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就叫汪……柏舞吧。” 听到这句话汪清雨笑得连气也喘不上了――汪清雨的叔父刚好就是叫汪柏,将这个死老头的脸和这个舞蹈联系起来,真是要活活笑死人了!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两人毫不顾及形象地胡闹了一会,柏里拥着她的时候,忽的压低了声音:“我又被甩了。”只是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 “为什么?”汪清雨止住笑。 “你生病那天,是我女朋友的生日。” 汪清雨哑然,刚刚的欢闹和笑意似乎在一瞬间便灰飞烟灭了。她知道,那晚柏里因为担心,一夜未睡守在她床前。 静了一会,柏里扑哧一声笑出来,用戴着手套的手狠狠揉乱她的头发:“你看你那副表情!哈哈哈……好傻!” 汪清雨避开他的手,沉默着低下头。 “其实我早就已经烦死她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理由说分手。不过之后她主动提出来,我这才松了口气。说到底,应该谢谢你才对。” 虽说柏里之前交往的女友大多也都是以这种情形收尾,但汪清雨认定他这次是动了真心。如此算来,正是从自己生病的那天,他才开始无精打采,这样一想,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看来我们这几天还是不要见面了。”汪清雨严肃地宣布。 柏里愕然睁大双眼:“为、为什么?” “既然这么喜欢,而且还有希望,为什么要放弃呢?你好傻!”汪清雨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鼓起勇气,去把误会解释清楚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柏里皱起眉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瞟了她好几眼。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崔维落约了她好多次。这算是最让汪清雨心烦的事了。她没有一次去赴约,叔父得知之后,又是勃然大怒,来回几句话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什么“崔少爷哪里不好?”“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汪氏一败涂地吗?” “钱够用就好了。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能养活自己?”汪清雨反驳。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他的衣着考究,头发也一丝不苟,永远追求精细的生活,只是目光过于狭隘,视野里容不得除自己外的任何人。 汪清雨气得浑身发抖:“与其说是你把我养大,还不如说是陆伯把我养大!汪氏集团本来就是我父母的,交到你手里,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你居然还要把我卖到崔家去,来换你的荣华富贵吗?!” 最后还是陆伯找了个借口,把汪清雨从他叔父的书房里拽出来,好言好语劝慰了一大通,这才了事。 不过不管遇到多糟糕的事,每天中午到元驹家之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怎么会养成了每天中午去元驹家蹭饭的习惯了呢?其实起初汪清雨并不敢这样,第一次去看望跑跑之后,第二天就照常跟柏里他们去吃饭了。可是刚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就接到了元驹的电话。这还是汪清雨第一次接到元驹的电话,在听到对方的声音的时候把饭都喷了。 当时在饭桌上,死党们一脸嫌恶,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我以为你今天也会来,所以多做了一份饭。你已经在吃饭了吗?」对方问道。 “啊!不,没有!”汪清雨抹抹嘴,挂断电话之后一溜小跑去了元驹家。 不久之后,在元驹家吃午饭,陪跑跑玩耍,直到上学的时间再走,渐渐就成了一种两人都默认的约定。 一开始汪清雨很拘谨,蹭吃几次之后,还很担忧怕给对方添麻烦。 「你吃得很少,所以没关系。」元驹是这样回答的。 汪清雨还没来得及露出感激的表情…… 「就当做……」元驹继续道,「又养了一只萨摩耶吧。」 汪清雨瞠目结舌――原来自己被当做狗来养吗?? 之后元驹对于这个话题好像情有独钟,当他先吃完饭的时候,总是会默默地看着汪清雨吃完,原本她以为他只是等着要收拾餐具…… 「你平时的时候像大型犬,但吃饭的时候就像小型犬了。」对方抱着手臂,认真地评价道。 原本应该进行反驳的自己,却脱口而出一个问题:「萨摩耶属于哪种犬型?」 「跑跑这种应该是大型的吧。但它吃饭的时候也像小型犬一样。」 还有一次汪清雨跟小狗玩闹,元驹在一旁看着的时候,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为什么姓汪了。」 汪清雨的手里还拿着狗咬胶,她愣愣地望向元驹。跑跑叼着狗咬胶的另一端,此时也愣愣地望向元驹。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元驹,嘴边却染上笑意,随后躺倒在沙发上,拿书盖上了脸。 被这个笑容电了十秒后,汪清雨这才红着脸催促道:「喂,话不要说一半啊!」 而元驹只是拿书掩着脸偷笑,再也不肯解释了,于是这件事也就成了千古之谜…… ------------ 第二十八章 有喜便有悲 不过话说回来,元驹的厨艺真的很好。他从来不做复杂的菜式,但是只要是他做出来的菜,口味都很正宗。在元驹家吃了这么多天的白饭,连元驹都说她长胖了。 「不、不可能的吧?」汪清雨很失礼地嘴里塞满食物。 「是真的,」已经吃完饭的元驹,一副要捍卫自己劳动成果的严肃模样,抱起了双臂,「你生病之后瘦了很多,现在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汪清雨心底一动,双颊也微微发烫起来。也许元驹不过是实话实说,但她有一种被关心着的错觉。 在元驹的精心关照下,跑跑的伤势已接近痊愈。每天他都把幼犬专用的维他命拌到跑跑的食物里,宠物医院那里的复诊也没有间断过。 之后汪清雨有些感冒的趋势的时候,元驹还开玩笑说要给她加一些幼犬金维他到米饭里。果然她吃饭的时候尝到一股怪味道,吓得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要吐,幼犬金维他很贵的。」元驹面无表情道。 汪清雨含着眼泪,终于……咽下去了…… 元驹先是愕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趴倒在桌子上,笑得肩膀都抽动起来。 「你、你竟然真的咽了……」 「是你说很贵的啊!!」汪清雨叫道。 「就算再贵,宠物的食物人也不能吃的吧?」元驹还是笑个不停。 汪清雨终于也发现了元驹“恶毒”的一面。她愤恨地奔到厕所,却怎么吐也吐不出来,只好奔到水池那里不停漱口。 「喂,我只是拿姜片熏了一下米饭而已,」元驹在她身后道,「你不是快感冒了吗?」 最开始她如果瞌睡的话还硬撑着,后来干脆就听从元驹的命令,去他卧室里睡了。而元驹也照旧睡在沙发上。 汪清雨发现另一间卧室是空的时,也问过元驹,对方只简单解释说弟弟搬走了。 总之两个人就这样渐渐熟悉起来,但彼此之间还是偶尔会有分歧。 就比如说,当元驹发现汪清雨几乎没有任何做家务的意识时,就表达过不满。 其实她实在是对此一窍不通,而且经常笨手笨脚,不过也是费了好大劲才理解到,元驹最反感的,是她对此根本没有一点参与的意识。这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环境和习惯的问题,这让汪清雨觉得有点委屈,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要改正。因为她不禁会由此想到家中每况愈下,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根本无法想象,于是在学着做家务的时候心情也就复杂起来。 除了周末,每天都能见到元驹,跟他气氛轻松地说话,汪清雨沉浸在单方面的满足中。虽说对他的了解依旧不多,但上帝似乎已为她打开一扇窗。透过这扇窗,她看到他严谨性格中偶尔的促狭与可爱,得知他在完美主义者作风的驱使下,爱挑剔的别扭脾气。 可是随着这些天的接触,汪清雨感到自己内心反而日益不安定起来,就好像在暗夜里追逐着什么?不得不在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狂奔。 因为她看不透元驹。 他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这句话在她心底出现的次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成平方数增长。她感到了恐惧,生怕终有一天自己的心会盛不下这句话,所以脱口而出。 她和元驹间的话题很单一,基本是集中在跑跑身上。原本午休的时间就不是很长,饭后元驹也多是看书或午睡。虽然耻于承认,但不在元驹和跑跑身边的每一分钟,都开始变得寂寞。眼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冬天早已彻底降临,小雪也曾几度飘起,同时期末考试和之后诱人的假期也一天天接近。 自然,在学习上她从来没有用过心。虽然不像以前的安骏那样科科都挂,但分数也够可怜兮兮的了。这有什么关系,她总是秉持着这种态度,觉得分数跟她的生活并没有任何联系。她活在父母为她垒砌的金银堆上,没有一件事情需要她操劳费心。而如今金堆银堆,只怕不知何时便化作一堆能将人埋死在里面的灰土了,她终于开始隐隐地焦虑不安,唯恐一觉醒来,自己早已成了一无是处、坐吃山空的废物了。 汪清雨有生以来第一次反感寒假,因为这样一来元驹就会回家住,而她也许再也不能去看跑跑,顺便腻在他身边了。 一月一日的前一天,也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又是中午放学,汪清雨照旧顶着严寒,往元驹家走着。地上前几天积的薄雪已化成了冰,显得路面脏兮兮的。 天色灰冷灰冷,一想到未来几天的元旦假期,汪清雨就不痛快。放假都等于见不到元驹,把天数换算成小时,在脑海里得出结果之后,汪清雨难过地加快了步伐。 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心底里,这个疑问又一次浮上来。 “哇啊啊――!” 汪清雨从地上爬起来,衣服脏得惨不忍睹,膝盖也好疼。 可恶!!居然滑倒了!又气又窘,一口恶气无处发泄,汪清雨在滑倒自己的那块冰上跺了好几脚,但惧怕再次中招,也不敢太用力。 生气之后,就只剩沮丧了。以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元驹面前,真是让人头痛。 走到元驹家楼下的时候,汪清雨想了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抱在了手里。虽然当即打了一个寒战,但这样起码看不出那些污渍了。 一口气跑上楼,发着抖喘匀了气之后,这才敲了敲元驹家的门。 不知为什么?这次等的时间比以往久一点。好不容易从里面传来脚步声,等到门被打开的时候,汪清雨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开门的是个陌生女孩。 “汪清雨吗?请进!”女孩很快反应过来,露出友好而腼腆的微笑:“元驹跟我说过你会来。”女孩让出了门厅。 汪清雨还未进门,跑跑早已冲到她脚边,前爪搭在她的腿上让她抱它。 女孩笑道:“跑跑一定很想你。好羡慕元驹啊!我也早想养一只这样的萨摩耶了!” 跑跑和元驹的名字轮番出现在女孩口中,让汪清雨感到被侵犯了什么似的,不舒服起来。 ------------ 第二十九章 客人孟天天 略显僵硬地点点头,她抱起跑跑走进客厅。女孩穿着一件乳白色针织衫,下面是格子短裙和打底裤。相比之下,想到自己污脏的衣裤,汪清雨就别扭起来。而且女孩在元驹家如此惬意的穿着,也让汪清雨不舒服。但她真的是个美人,一颦一笑都能把灵动的双眼和线条优美的双唇突显出来。 元驹并不在客厅,看情形应该还在厨房和餐厅间忙碌着。 在沙发上坐定后,女孩积极地寻找着话题:“其实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呢?或许你不相信,但是在我们学校也很少有人没听过‘汪清雨’的大名!我一般只会晚上来元驹家,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你……” 汪清雨心里咯噔一下。女孩的最后一句话已被放大了无数倍,在她的耳朵里回旋着,以至于后面的话全都听不到了。 “你是……” “糟糕,竟然忘了自我介绍!”女孩轻车熟路地为汪清雨端过一杯茶:“我叫孟天天,请多多关照。” 汪清雨一惊,站了起来。 孟天天被她的反应也弄得措手不及,尴尬地解释道:“之前的事元驹已经告诉我真相了,我知道这里面有误会,所以……” 正巧这时元驹走到客厅里来,打量了一眼气氛有些奇怪的两人:“饭做好了。” “太好了,以往总是吃我做的饭,这下终于可以尝尝你的手艺了~”孟天天轻快地走过去,和元驹一起进了餐厅。 这个女孩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做饭给元驹吃吗?汪清雨几乎被这个可怕的设想给吓住了。能这样做的,除了女朋友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跑跑从她怀里跳出来,同样往餐厅跑去。明知道它不过是嘴馋,但汪清雨还是有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走到餐厅门口:“其实我已经吃过饭了,只是过来看看跑跑,等会还有事先走了……”汪清雨头也不敢抬。 于是她就这样没骨气地从元驹家逃了出来。 推算一下,如果明天放假的话,元驹今天放学后应该就会直接回家,所以孟天天就改为中午来元驹的公寓了,这样一来她们才会碰面。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出现在元驹家的餐桌边呢?原本揣测两人间日益缓和的关系,也许表明元驹对自己也逐渐接受起来,没想到实情是早已有女朋友的他,只是单纯顾虑着自己关心跑跑的心情,才宽容地允许她每天中午的骚扰。 汪清雨懊恼地抓起自己的头发来。 自己真是蠢!就算再怎么改善言谈举止,头发留得再长,她也比不上孟天天的万分之一!真是傻死了! 他们甚至还宽容地邀请她一起吃饭!汪清雨怎么会容许自己再坐在那里呢?太格格不入了啊! “哇啊啊――!” 汪清雨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发现自己正倒在之前滑倒自己的老地方。脑海被早已理不清的糟糕情绪充斥着,汪清雨机械地爬起来,这才发现脏的是里面的衣服,她居然把外套忘在元驹家的衣架上了! 跑出来这么远,竟不觉得冷,现在才意识到气温有多低。 汪清雨抱起双臂,取暖的同时,也小心地揉着疼痛的胳膊肘。 就这样浑身发抖地回望元驹公寓的方向,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跑回去了。更何况元驹和孟天天此时一定在开心地吃着饭吧!根本不会留意到衣架上自己的外衣,也就不可能追上来给她送衣服了。 就这样饿着肚子,汪清雨拖着脚步回了学校。 本来趴在桌子上装睡下去就好了,但午休结束的时候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回来准备上课,看到她这副样子,柏里又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出了什么事,连午饭都不吃?” “吃过了……” “撒谎!”柏里拽着她的手,横眉竖目地把她拖出教室。 “喂!马上就上课了啊!” 在教室门外,柏里猛地顿住脚步,害得汪清雨差点走到他身上。本以为他是对汪清雨的话有所顾虑,没想到他只是皱眉问:“你的衣服呢?” 汪清雨低下头不吱声。 恼火地呼出一口气,柏里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她的肩上。 “我不要你的衣服……” “你给我趁早闭嘴。”柏里恶狠狠地瞪着她:“可惜现在除了我,没别的男生借给你衣服。” 汪清雨知道他指的是谁,越发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柏里走得极快,一路上汪清雨被他拽着,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险些摔跤。 出了校门,走到他们以往常去的那家餐厅的时候,柏里的脸都冻白了,牵着汪清雨的手也冷得像冰。 “吃什么?”挨着窗边坐好后,柏里问道。 “我不想吃东西……” 汪清雨在看到柏里的表情后,乖乖地点了一份这里的招牌套餐。 在等餐的时候,窗外飘起了白雪。柏里就这样不说不笑地望着外面。他严肃起来,眉梢总是上挑入鬓,所以不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凶狠。 没过多久饭菜上齐了,汪清雨握着筷子,还没吃一口,眼泪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柏里原本对着窗外失神,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的时候,被她的眼泪吓慌了手脚。 汪清雨去拿桌子上的纸巾,柏里拍掉她的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帕来替她抹眼泪。 柏里的性格完全不像是会随身携带手帕的类型,所以之前汪清雨总是笑话他,但他始终坚持说外面的纸巾不干净,还是用手帕比较放心。 而此时绵软的布料覆在面颊上,汪清雨只觉得温柔异常,反倒惹得她眼泪更加汹涌起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又一次问道。 “傻丫头,当然是因为……”柏里垂下目光:“你对我很重要。” 汪清雨用他的手帕掩着脸,肩膀不停地抽动着:“如果他也觉得我很重要就好了……哪怕他只觉得我有一点点重要也好……我不想再喜欢他了……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我很难过……” ------------ 第三十章 客人崔维落 这似乎是这个冬天以来最大的一场雪。漫天飞舞的雪花,仅仅一下午的时间,就把世界妆点成了美丽的白色,迎接着新年的到来。 不过元驹已然觉不出这雪有什么美了,他只觉得冷,双脚被冻得隐隐作痛。 从放学时间开始,他已经在教学楼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了。饶是再有耐心的人,此时也禁不住不耐烦起来。 按理说汪清雨的班级早就下课很久了,学生们也走得差不多了,为什么还不见她出来? 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纸袋,里面的衣服虽说被自己拿纸巾擦拭过,但还是能明显看出大块的污渍。 中午汪清雨怪声怪气地说了个借口走掉之后,他起身想追上去问清楚,但孟天天说如果对方有要紧事的话,还是不要耽误她时间的好,况且之后再打电话询问也可以。 听从了孟天天的建议,两人吃完饭又收拾完东西之后,走到客厅时他才发现汪清雨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这个笨蛋! 他当时禁不住感到有些恼火。天气这么冷,她之前又一直有感冒的趋势,就算有事情赶时间,总不至于把衣服都忘记了吧!就算忘了,难道不能回来拿? 算算时间,汪清雨应早已到了学校,想到学校里室内气温还足够,元驹于是决定下午放学的时候再把衣服拿去还她。 不过当他拿起衣服,看到上面的泥渍时,心脏又沉了一沉。 这个笨蛋,这么大人了,走路还摔跤吗?还是说,又有人找她的麻烦? 后面一种猜想让他心脏又沉了几分。 所以现在他就勉强找了个避雪的地方,等待她出现。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元驹的眉头锁起来。按理说汪清雨放学的话,必定会从这个门出来,而现在门都要关了,她怎么连个影儿都没有? 脑海里第一反应就是她出事了。 衣服上有污脏,中午反常地说“有急事”然后跑走,然后到了清楼的时间还是没有出来,现在打电话也是关机。她要么根本没有上课,要么就是还被困在楼里。 “喂喂喂,同学你干什么?这楼就要锁了,不能进去!” “里面也许还有人。”元驹跟工作人员争执不下。 “你放心,不可能!”那人费力地锁着门:“我们都是一间教室一间教室检查过的,连桌子底下都看过了。晚上这楼不允许学生逗留!” “真的?” 一再确定过之后,元驹只好心有不甘地离开,大步走进雪中。 心里格外不安稳,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抓挠似的。他冷静不下来。 万一汪清雨出事了呢?万一她跑着离开之后出了车祸呢?脑海里不断冒出来的“万一”让他急躁起来,却束手无策。 就这样拖着麻木的双腿,元驹气恼地出了校门。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短短一段距离,肩头就落了一层雪花。 出了校门也不知该往哪里走,元驹掏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对方的号码――果然,还是关机。 不过,等等……他不会是太过烦躁,所以出现幻听了吧?怎么听到了汪清雨的声音? 向着声音的来源一侧头,元驹拿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那正是汪清雨,没错。 但她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和那个柏里走在一起,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披着同一件黑色大衣。 他们两个走得东倒西歪,大声说话,肆无忌惮地大笑,几次都差点在雪地里滑倒,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元驹从没见过这样的汪清雨。她在他面前向来小心翼翼,诚惶诚恐,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她。 元驹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他匆忙赶上去几步。 汪清雨和柏里被阻挡住脚步,都有些迟钝而笨拙地停下来,这才正眼看到元驹。 汪清雨嘴边的笑意凝固了,化作一脸吃惊。她的双颊像抹了腮红一样,红扑扑的。 元驹蹙起眉头。他闻到了浓郁的酒气。 一言不发地将纸袋塞到汪清雨手里,元驹转身,大步离开。 当晚汪清雨被司机接回家的时候,酒劲已经完全过去了。其实当她看到暮色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是从雪中凭空出现一般,停在她眼前时,酒就已经醒了。 她简直不敢想,这副样子被元驹看到之后,对方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看法。 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喜欢上自己……汪清雨的心情不可抑制地压抑起来。 不过糟糕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司机这么急着接她回去,是因为今晚崔维落要来汪宅做客。汪清雨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因为自己不断的拒绝,才让他用出直接登门拜访的杀手锏。 可惜她完全没有接待他的心情,而且叔父出差不在家,再没什么人可以约束她了。崔维落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汪清雨发誓一定要让他这新年过得难忘一点。 没想到崔维落比她还先到,当她进客厅的时候,他已经在沙发上坐定,喝着佣人送上的热茶。 他这副在自己家似的神态,让汪清雨格外冒火。 “怎么这么晚回来?” “你来这做什么?”汪清雨冷冷反问。 崔维落的脸色在热茶的作用下比以往显得红润了些。他动作考究地把茶杯放在桌上,颜色清浅的瞳仁染上玩味的笑意:“来祝你新年快乐。” 汪清雨点点头:“谢谢。你现在可以走了吗?” 崔维落露出夸张的失落表情:“可是我还想和你一起倒计时呢。” 混蛋!!啊啊啊这个人真是让人火大!!汪清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知道陆伯随时可能进来,所以她必须强忍着不能发作。 “为什么总是拒绝我?不能被你接受,我很伤心。” 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反倒是一副挑衅的欠扁模样。 汪清雨握起了拳头:“你不要自讨没趣了,马上给我出去!” 面对她的森森目光,崔维落丝毫不以为惧。他不紧不慢地起身,稳稳地站在汪清雨面前。女生与他对视的话,不得不扬起下巴,这让她感到很不爽。 “不要再拒绝我。” 过近的距离让汪清雨有些头晕。 “柏里和你青梅竹马,也就罢了!”崔维落的笑意退去,眸光清冷:“可那个元驹,他认识你的时间还没有我长,凭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地进入你的生活?!” ------------ 第三十一章 客厅里射箭 汪清雨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表情又惊又怒:“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并不知道太多事情!”崔维落的目光紧逼着她:“但我知道,我不喜欢你跟他有过多接触。” 他这种妄自尊大、将自己视为他的所有物的态度,让汪清雨非常气愤。 “我的事情,你应该没有权利插手吧?”她从牙缝里问道。 “如果我非要插手呢?” 没什么必要跟这种人废话了,汪清雨用自己最后的耐心问:“你,到底走不走?” “你再也不理他,我就走。” 转身走到墙边,汪清雨敏捷地摘下墙上的古董长弓,搭上羽箭,瞄准崔维落。这弓的力道还真大,害的她的手不停发抖。 饶是崔维落再玩世不恭,见到这场景也有些发憷了:“清雨,这弓是真的,你不要……” “你叫我什么?!”汪清雨简直要被气晕了,咬牙切齿:“再叫一次试试!” 崔维落躲着她的箭尖,无奈根本无处可躲:“清雨!你快把弓箭放下,你的手快拉不住弦了!” “你这个可恶的家伙!!” “砰――”门被大力推开了。在这一瞬间,原本没打算松手的汪清雨,被吓得手一软,箭破空而去…… “啊!――” “快!快叫医生来!崔少爷~崔少爷~您没事吧!”刚刚推门闯进来的,正是陆伯。他老人家听到客厅里有争吵的声音,所以赶来救场,没想到竟目击了如此惊人的一幕:“阿雨,你、你这孩子!你这个闯祸精!捣蛋鬼!” 汪清雨看到一帮佣人里三圈外三圈把崔维落围在里面,也有些慌了神,把弓连忙丢在地上:“我、我本来没想真……陆伯,都怪你开门声太大了,吓得我没抓紧!他、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拨开众人走进去,汪清雨脸上的惊恐瞬间蔫了下去―― 箭擦着崔维落的耳边,钉在他身后的博古架上,而他本人毫发未损,只是吓晕过去了而已。 不仅没死,连彩都没挂,汪清雨反倒很失望。等众人抬走了崔维落,这才意兴阑珊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崔狐狸,真是个胆小鬼! 回到卧室,一天下来,所有的脏衣服都拿去洗了,元驹给自己装衣服的纸袋现在空空如也,正躺在桌上。 打开台灯,汪清雨趴在桌上,拨弄着这个纸袋,不禁回想起元驹将它递给自己时,脸上那副冰冷的表情。 虽说元驹一向扑克脸,但汪清雨就是认定他当时的表情格外不高兴。 他在生气吗? 倒也是啊!算算时间,他也许在学校里足足等了两个小时,而自己下午根本没去上课……等着给自己送衣服,等了那么久,却看到自己跟痞子似的疯玩着,这样的事搁在谁身上,都会生气吧…… 自己真是个粗心的白痴啊!没有顾虑到元驹的心情,所以总是能惹他不开心……汪清雨用头抵着桌子叹气。 唉唉唉!不行! 她又一鼓作气地直起了身子,手在桌面上狠拍了一下。 下午刚刚跟柏里说好,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被元驹左右情绪了,怎么能当晚就犯老毛病呢? 我不要喜欢你!!汪清雨在心底把口号喊了三遍,这才起身走到房间一角的沙袋前,捏起拳头,双脚也灵活地跳动起来。 对着沙袋狠狠来了几拳,最后又补上一脚。 元驹!你有女朋友又怎么样,我汪清雨一点也不喜欢你!这样想着,心情也就真的轻松了许多。 柏里说了,你要是讨厌谁,就把沙袋想象成他,然后既可以发泄怨气,又可以精进拳技。 汪清雨恶狠狠地盯着沙袋,将它想象成元驹的脸,憋足了力气加怨气。 一,二,三――! 汪清雨的拳头在触到沙袋前的一瞬间转了方向,害的她惨叫一声,把自己的胳膊给扭了。不行,居然下不去手! 她瘫坐在地上,仰望着纹丝未动的沙袋。 这次、这次就先放过你! 之后的假期,自然就是在胳膊上贴着膏药度过了。 不过元旦零点倒计时来临前,她认真的考虑过要不要许一个愿望。兴致高的人,这时都会聚集在市中心的大钟之下,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同时,礼花齐鸣,人们的手里也拿着烟花,这样来许下新的一年的愿望。 她上一次许愿是在四岁的时候,内容是希望爸爸妈妈回来。 而这次,她希望自己不要喜欢元驹。 打定主意之后,汪清雨凑到窗边。卧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白雪把一切都映得很清晰,而新的雪花还在源源不断地坠落着。 因为担心表不准,所以还差两分钟的时候,汪清雨就开始双手合十,闭着双眼一遍一遍地念叨着自己的心愿。 不要喜欢元驹……回到以前…… 不要喜欢元驹……回到以前…… 不要喜欢元驹……回到以前…… 按理说市中心的钟声传不到这么远来,但汪清雨似乎感知到了它的降临。 心里忽的一痛,汪清雨临时改变了许愿的内容。睁开双眼,耳边传来礼花爆炸的模糊声响,雪景中,遥远的天边此起彼伏地绽开一片片火树银花。 新年已经到来。 相信对于崔少爷来说,这个新年也将成为最难忘的一个吧。只不过这时的他,早已由昏厥转为酣沉的睡眠,并将无知无觉地睡到第二天中午…… 今晚,让他重温了他未婚妻的彪悍,并且也可以轻易预见,他未来的路途有多么曲折…… 其实崔维落和汪清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还不至于恶劣到这种地步,甚至还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希望。 记得那是开学的第一天,由于崔家也是流芳私立高校的股东之一,崔维落受父亲指示,在参加完开学典礼,便去行政楼的校长办公室跟校长见个面。 进了电梯,按了自己要去的楼层,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秒,一只脚突然伸进来将门挡住,随后进来一个穿着黑衬衫和牛仔裤、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女生。也就是汪清雨。 她的短发甚至比衬衫还要黑,把脸色衬得像白雪一样。很漂亮,只可惜嘴角绷得紧紧的,看也不看崔维落一眼,完全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狠模样。 那时的汪清雨,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第三十二章 电梯中遇险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并肩站在电梯里,没想到电梯没升几秒,突然咣当一声巨响,地板一阵抖动,灯全灭了。 崔维落下意识地用手扶着身后的金属墙壁,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黑暗,眼前全是诡异的色块。 在他做出反应之前,身旁的女孩早已口气恶劣地抱怨起来,并且在摸索着什么。 「喂,我没带手机,」他听到对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来打电话吧。」 但崔维落的腿已有些发软了。他的双手恨不得死死扣进墙里,来增强心中的安全感。 「喂!」 得不到回复的女生再次叫了起来,并且用手拍了拍金属墙,「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不、不要动!」崔维落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电梯会掉下去的!」 本来想让对方有些危机心理,没想到对方竟爆发出一阵大笑,毫不顾及形象,「哈哈哈,你不会在害怕吧?真的在害怕?」 崔维落无语。 「你这个人真有趣,胆子这么小!这里最多有三……四……五层高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还边笑边跺脚。 崔维落听完她的话,再感受到电梯的剧烈晃动,直接腿一软顺着墙角坐到了地上。 他当时脑子里全蒙了,唯一能意识到的一点就是――这女孩是个恶魔!! 对方终于笑够了的时候,又不耐烦起来,「喂,你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有没有带手机啊?」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之中,崔维落只感到自己被锁在一个棺材似的小盒里,并且被紧紧地包裹起来。他剧烈地喘着粗气,头一阵一阵地眩晕起来,根本无暇回答。 「你、你没事吧?」对方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起来。 崔维落竭力喘着气,但氧气却永远只在嗓子里打转,根本进不到肺里去。 好痛苦……说不定会直接死在这里吧…… 朦胧中,一双手摸到自己的肩膀,然后顺着肩膀滑到领带的位置。 「你……做什么……」 「闭嘴!」女生的声音在耳边极近的地方传来,丝毫不温柔。 随后自己的校服领带被解开了,之后是衬衣的扣子。呼吸似乎顺畅了一点点。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后颈,强迫自己略微压低头部。 「憋气。」女生的声音。 「可、可是我……」 「让你憋你就憋啦!哪那么多废话!」 这女孩脾气真是世界第一差!这样想着,崔维落开始尽力屏住呼吸,直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张开嘴,氧气似乎猛地补充进来。如此反复数次,他慢慢找到了呼吸的节奏,太阳穴虽然依旧疼痛着,但缺氧的状况已经改善了很多。 「好了吗?」 忘了在黑暗中对方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崔维落一边点着头,一边试图站起来。 「哇啊――!」 没想到右脚在发力的时候,不知踩到了什么丝滑的东西,崔维落扑通一下倒在地面上的时候,发现身体下面软软的,而自己一点也不疼。 「笨蛋!好沉!你压死我了!」耳边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女生的大叫,「快点起来!走开!」 感受到自己身体下的柔软,崔维落忽的胀红了脸。肩膀被女生的手胡乱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又毫无章法地找不到着力点,混乱当中,只听吱的一声线缆绞动着,电梯轰然下沉了几十公分! 电梯里瞬间恢复寂静,两个人都丝毫不敢乱动了。 良久―― 「笨蛋,都怪你摔倒!这下死定了。」 「我刚刚踩到领带了。」就是那条被女生解下来,随手丢在地上的领带。 保持这种姿势,女生胸口的起伏他都能感觉到。一向换女友如换衣服的崔维落,竟然心跳慌乱起来。 「你可以站起来了吗?」女生问。 「不可以。」崔维落不无私心地回答,「太危险了。」 女生似乎并未察觉他的色鬼心思,顾自叹了口气,「真是倒霉……对了,你上楼做什么?」 「去拜访校长。」 「我也是。」女生忿忿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死老头专门派人盯着我上楼,我才不要去找什么校长呢!气死了,让人一大早心情就不好!」 崔维落暗自觉得好笑――确实,当时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所幸这里的电梯使用频率比较高,很快外面就有人赶来救援了。崔维落这才不情愿地拿捏着力道,小心翼翼地从对方身上起来。 最后终于得救的时候,女生出了电梯撒腿便跑。 「喂!校长办公室不是这层!」崔维落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女生头也不回地招招手,「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可不要把时间浪费到一个老头子身上……」 看来她是想利用楼与楼之间的通道,逃开叔父的监视,然后溜之大吉。崔维落只好笑着摇摇头。 从那时候起,他就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女孩弄到手。 之后用不了多久,汪清雨这个名字就被人们所熟知了。崔维落事后回想起来,总觉得这女生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直到后来在校园里见到她和死党们嬉笑打闹的时候,他才幡然醒悟――这汪清雨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女生! 首先,在电梯里两人姿势暧昧的时候,她就根本没有正常女生应有的反应――不仅没有羞涩的表现,更没有对自己身体的保护意识…… 其次,她的朋友没有一个是女性。连崔维落都亲眼见过,她和那个柏里打闹的时候没轻没重,像野兽一样在草丛里胡乱滚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大帮人加油助威、起哄胡闹。 最后,她居然把他忘了!这是最让崔维落感到难以原谅的!永远只等美女投怀送抱的崔维落,居然被一个女生忘得一干二净!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她却一脸费解地望着他,然后那个叫柏里的还摆出一副“不要动我的东西”的表情,把崔维落气得要呕出血来。 自此,梁子算是结下了。 要让她好好地记住我。崔维落每天都对自己这样说着。 ------------ 第三十三章 约会般甜美 元旦一开学,汪清雨又跟以往一样,精神满满,只盼去元驹家吃午饭。 柏里傻眼了:“你不是说……”要杜绝他。 “我改变主意了!”汪清雨笃定地点点头。 “可你之前不是说,那个孟天天确实是……”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放弃的!” 听到汪清雨信誓旦旦的话语,柏里惊讶之余,只有不置可否地摇着头。 这么久以来,汪清雨的反常不可能不引起众死党的好奇,比如每天中午都去哪里了?怎么总是和柏里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是这样的,她养了一只狗。」 汪清雨目瞪口呆地看着柏里把一切都解释为躲着家长养狗的辛劳。他真是能眼睛都不眨地撒谎的人呢。 偶尔消沉的时候,知道真相的白佩寻也会小心地询问她的状况。有这样一个人永远如此理解自己,也给了汪清雨很大支持。 其实汪清雨最担心的,是那晚崔维落说的话。看来他每天不知派多少眼线盯着自己,而且还有威胁到元驹的可能。但事实上她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因为直到期末考试完毕,也未听到崔维落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吧? 但疑虑之余,汪清雨也下定决心,要不畏惧崔维落的威胁,跟他抗争到底。 最后这些天跟元驹的相处都很平稳。对方也没有对之前的不快斤斤计较,而她也再未在元驹家见过孟天天。两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决定,让过去的事都化作过眼云烟。 跑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元驹也曾问过她,要不要寒假的时候由她来养。但一想到元驹更能照顾好跑跑,更何况总感觉这只萨摩耶是他们两人唯一的联系,汪清雨就坚决拒绝掉了。 “那假期的时候就去我家看它吧。”元驹说。 “真的吗?!” 汪清雨自此再也不害怕漫长寒假的来临了。 寒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元驹家附近的公园里。元驹每天早晚带着小萨摩耶在这里遛弯。 虽说是冬天,但阳光却好得出奇。空气里弥漫着令人舒适的干枯草木的香气。 “等了很久了吗?” 元驹穿着灰色长款大衣,双排扣显得格外修身。他走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牵着跑跑的链子递到汪清雨手里。不过小狗的动作更快,早已扑到她的膝盖上。 汪清雨摇摇头,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笑得太白痴。 两人并肩在公园里走着。 “跑跑在家里养着,还方便吗?”汪清雨问。 “当然。家里所有人都宠它宠得不行,你不要担心。假期有打算去哪儿玩吗?”元驹问她。 “目前还没想过!”汪清雨老实回答道,顿了一顿:“其实……我、我最近在学做饭。” 元驹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随即又绽出微笑:“看来下学期要拜托了。” 汪清雨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禁慌张起来:“还早得很呢?我才到炒鸡蛋的等级……” 元驹伸手夺过她的狗链子,严肃道:“那还不快回去学,还有闲情散步吗?” 脚步一顿,汪清雨愣然看着走到她前面去的元驹,这才觉察到对方的促狭。追上去一推他的后背:“可恶!既然这样,等到饭做好的时候,你不吃都不行了!” “那也得看你的水平了。”元驹笑道。 汪清雨去夺他手中的绳子,元驹利用身高优势,抬起手划了几个圈――汪清雨只觉得双腿被什么绊住了:“哇”的一声重心不稳,扑向地面…… 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的时候,汪清雨发现自己正稳稳地被一个怀抱包围着,温暖异常。 双颊发烫,汪清雨慌忙从元驹怀里挣出来,解开缠着自己脚腕的绳索。 “你怎么一向笨手笨脚的?” “是你太卑鄙了吧!” 一路上两个人拌着嘴,渐渐由公园走到街道上。可能是节假日的关系,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店铺也大多挂出了打折酬宾的招牌。 沿着一个个华丽的橱窗走了一会儿,元驹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拉过汪清雨的手:“跟我来。” 虽说元驹戴着手套,但汪清雨还是心跳漏了一拍:“喂喂,去、去哪里啊?” “跟我来就对了。” 元驹的个子高,步幅难免大一些,当他加快脚步的时候汪清雨便觉得吃力了。看到跑跑欢快地奔跑着,汪清雨也恨不得小跑起来…… “你怎么不戴手套?”元驹边走边问。 汪清雨瞄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小声道:“因为有口袋啊。” “可是你的手很冰。” 元驹放慢脚步,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套摘下来,戴到汪清雨的右手上,然后拉起她的左手,继续沿着街道走下去。 五分钟后―― “到了。” 汪清雨抬头看了看招牌――原来是一家奶茶店。店面很小,但装饰格外清爽温馨。难道元驹突然想喝奶茶? 进去找了个暖气很足的地方坐好,跑跑撒娇地腻在她的膝盖上。店主是个大胡子小眼睛的胖大叔,一直和蔼地笑个不停。在他看到元驹的时候,拽住他说了好久,高兴得胡子都飞起来了,还不时拿眼睛瞄自己这里。 最后元驹在她对面坐定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一杯饮料而已,我请客。” 汪清雨想到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不禁有些难为情……那时的自己固执地认为陌生人之间只有利益上的来往,几次三番张口闭口都是钱,估计已经让元驹有阴影了吧…… 没多久,店主端着两杯热饮走来,放到两人面前。 “真的不要点别的了?”店主冲元驹使着眼色。 “不用了,周叔。” 店主瞪他一眼,转头对汪清雨抱怨道:“你看这小子有多小气!带女朋友上街还舍不得花钱!问题是我又不要他的钱,我请客啊!” 在汪清雨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时,元驹板着脸站起来,像推车一样将店主平移着推走:“周叔,都说过只是朋友了。帐我会照常付的。” “喂!你这小子真不够义气,连周叔都瞒着!别不承认啦!我都懂的~~~~”店主的声音挣扎着传来,渐渐听不到了。 ------------ 第三十四章 母亲般宠溺 元驹重新坐回她对面:“别理他,周叔这个人就是这样。” 含着笑点点头,汪清雨低头叼着吸管,尝了一口热饮,随即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是那个!……那个……” 元驹墨玉似的双眸也盛起笑意:“我以前在这里打过工,因为很喜欢这种饮料,所以周叔就教给我了。甚至自己在家的时候也会做一些。” 热热软软的口感,混合甜甜的豆沙,一如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黄昏,又一如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又可以品尝到熟悉的味道。喝着热饮,抬眼便是元驹那仿佛能把人陷进去的温柔笑脸,汪清雨只觉得想在梦里一样,幸福得要哭泣了。 忽的膝头一阵骚动,跑跑跳到地面上,直奔房间另一头去了――原来是周叔专门为小家伙准备了牛奶。 “你这个小东西,当什么电灯泡!”周叔数落跑跑的声音传来。 收回目光,汪清雨禁不住问道:“这种饮料叫什么?” 元驹答:“夏日倾情。” “夏日倾情……”汪清雨笑起来:“冬天喝起来,确实也像是到了夏天了。” 像这样轻松愉快的相处,真是比什么都宝贵。之后每隔一两天,两人便会这样见一次,之后一起走到这家奶茶店来一杯“夏日倾情”,似乎已成了默认的习惯。 直到有一天下雪,元驹便自然而然地邀请她到家里去吃午饭。汪清雨刚听到邀请时便受宠若惊地一口答应了,跟着元驹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那个……你家里有人在吗?” 元驹的语气很自然:“父母,弟弟,都在吧。”不,弟弟也许出去胡闹去了。 汪清雨后背发凉:“什么?那我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元驹挑眉问道。 汪清雨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似乎已做好了跑路的准备:“我见到陌生人会紧张……”其实她从不认生……具体说应该是见到元驹的家人会紧张。 元驹听到她的解释,饶有兴味地歪起脑袋:“他们又不吃人,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怕生?” 白痴元驹,你能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啊?!那可是你的父母唉!在心里暗骂着,汪清雨只好梗着脖子回嘴:“我才没有怕生!” “那就快走吧!怕生的家伙!”元驹率先走到前面去了:“我已经有些饿了。” 汪清雨跟着他进到楼里之后,脚就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似的,每一步都迈得格外艰难,心想之前不要轻易答应就好了。但眼看着已走到门口,也不得不鼓起十二分勇气来面对。她可不能允许自己在这种“小事”上就退缩。 元驹拿钥匙打开门的时候,首先扑面而来的是饭菜的香气,第一眼望去,门厅和客厅里都没有人,厨房里倒是一片热闹的炒菜声。 “回来啦!小宝贝~!”也许是听到门碰上的声音,厨房里传来女性温柔的招呼声。 汪清雨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小宝贝??小宝贝?她张着嘴巴瞪着元驹。 对方少有表情的脸浮起一丝窘迫,他伸手一拍汪清雨的头顶,剜了她一眼:“看什么看,又不是在叫我!”然后转向厨房的方向:“妈,是我。” 只听厨房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似乎是元驹的母亲将掌勺权暂时移交给了父亲。随即一个女人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不断地用围裙擦着手,同时还念叨着:“是阿驹啊……奇怪,另一个小崽子跑哪里去了,刚才还……” 这时元母才看到站在门厅的汪清雨,马上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随即赶忙笑着迎过来:“啊~欢迎欢迎~~!”一把执起汪清雨的手,不住地拿眼睛打量着她。 元母虽然有淡淡的皱纹,但真是个漂亮的人,元驹一定遗传了她的眉眼,他们的眼窝都微深一些,眼睛的轮廓也如出一辙。而且她的温柔能从一举一动每一个眼神中透露出来,真是完美妈妈型的人。汪清雨看着她对自己微笑,也就不禁也露出微笑。 “早听阿驹说起过,说也许会请你到家里来吃饭,但没想到就是今天,早知道的话饭菜也不能这样准备了……”元母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一双大眼睛笑得眯起来:“天哪~真是个美人啊~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 汪清雨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露骨得夸奖,又尴尬又害羞,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妈,你不要吓到她。”元驹不知为何一直有些警觉。 “我怎么会吓到她!”元母责备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对汪清雨展露笑颜:“真是太可爱了~我和他爸爸一直想要的都是女孩,没想到竟生了这么两个臭小子~这下好了……” “咳。”元驹清了清嗓子。 汪清雨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抚摸了两把,然后脸蛋被捏住了。 “小雨真是太可爱了~~~~~~~~~~~~~~~” 从那时候起汪清雨就成了元母口中的小雨。 元驹拉下脸来,把汪清雨拽到自己身后。 “阿驹真是小气!” 元驹不理她,而是叹口气对汪清雨解释道:“别理她,我妈就是这样,见到可爱的东西就不肯撒手。跑跑刚来的时候被吓得一直躲在沙发底下……之前我便警告过她,但是向来没用。” 汪清雨只好愣愣地点点头,有点体会到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元母在柔美的外表下,很可能是一颗火热的心。 元母起身给汪清雨端了水来,然后又去了厨房。 汪清雨道谢之后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就听到厨房那传来元母的叫声:“老公,儿媳妇来了你都不去看一眼!” “噗――”汪清雨把水全吐了。 元驹绿着一张脸,紧抿着嘴角,帮她拿纸巾擦衣服。 汪清雨在客厅坐着休息的时候,元驹似乎跟他母亲认真地商讨了些什么?这之后元母便刻意收敛起来,但嘘寒问暖端茶倒水一刻不停地围着汪清雨转。 ------------ 第三十五章 意料之外吗 元驹的父亲跟元驹相似的地方就多起来,从长相、身形到性格上,似乎都有几分遗传。元父也一样和蔼,并没有元驹的那种疏离旁人的气场。 眼看着饭都做好了,元驹的弟弟还是没有回来。元母对她这小儿子又爱又恨地抱怨着,不过一家人还是决定不要等他,直接开饭。 在饭桌上,除去正常的寒暄之外,就是元母一直在和汪清雨说话。应付不过来的汪清雨几次都忘了动筷子,只是和元母聊天,导致元驹总是用警告的目光瞪着他母亲。 “阿驹,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也不知道给人家多夹些菜。”元母还不时敦促他一下。 自此,元驹可算是找到了发泄不满的手段。什么梅菜扣肉、辣子鸡丁、清炒笋丝,隔三差五就往汪清雨的碗里夹,直到在她碗里堆出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成功引起了元母的注意…… “小雨,快吃啊!怎么碗里的菜吃半天还不见少?”元母哀伤道:“难道是不合胃口?” 汪清雨低头看看自己的碗,心都凉了一截。饭菜都很好吃,但是量实在是大了些,她可不想第一次在元驹家做客就剩饭啊! “所以妈你就不要跟她说话了,让她专心吃饭。”元驹适时建议道。 元母赶忙点头:“对,咱们饭后再聊,快快吃吧!小雨~” 直到这漫长的一餐结束,元驹的弟弟都没有现身。元母虽说嘴上责备他的顽皮,但依旧专门为他留出十足的饭菜,打算等他回来再热给他吃。 吃完饭后,元驹帮母亲在餐厅和厨房间忙碌,元父就陪着汪清雨在客厅休息。 “孩子他妈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是这性格,二十年了没一点长进!”元父无奈地叹口气:“没吓到你吧?” 汪清雨立即摇摇头:“怎么会?我觉得伯母很好……” “很好?”元父的眼角因笑意而泛起皱纹:“起初被她的外表骗了吧?我当年也是这样的哦。” 汪清雨禁不住笑出来。 聊了一阵,气氛渐渐认真起来,元父缓缓道:“其实阿驹的性子倔,又认死理,最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他很少带朋友来家里,你能来,我和孩子他妈都很惊喜。阿驹是个好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很懂事了,现在更是家里有什么事都要他拿主意。”顿了一顿:“你会不会觉得阿驹他少言寡语,不好相处?” 汪清雨认真地摇摇头:“他性格很好。虽然沉默了些,但是跟他在一起聊天就是让人很开心。他对人也很温和,只是不擅长表现出来。” 元父有些惊喜地向后倾了倾身子:“能听到你这么说,我和孩子他妈真的很高兴。”随后诚恳道:“那么我们家元驹就拜托了。” 汪清雨也严肃地点着头:“好的,您放心吧……”点完头才想起来,什么叫“我们家元驹就拜托了”?她不禁额头冒汗,心想自己哪来的资格应承下这句话,还真敢夸下海口呢…… 离开元驹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元母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直到元驹承诺她以后来的机会很多,元母这才不舍地放弃了…… 元驹送她下楼的时候,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 汪清雨脑子里晕乎乎的,似乎刚做完一场春秋大梦,脚步都踩在云彩上。只有幸福的饱腹感可以证明之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直到分别的时候,元驹才别别扭扭地问出一句“饭吃得还好吧”。 汪清雨惊讶道:“当然很好啊。” 元驹闻言表情略微轻松了些:“还以为我母亲会让你很烦恼。” “是你和伯父担心过头了吧!”汪清雨不可置信道:“伯母对我那么好!我以前去别人家里做客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有些是纯粹的应酬,有些是冰冷的礼数,但从未有一个长辈像元驹的母亲一样,喜爱她到这种地步。 “就像……”汪清雨略一停顿:“就像妈妈一样……” 妈妈应该是什么样子,她哪知道呢?元驹听起来应该觉得很奇怪吧?但话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在说不上原因的静默中,两人望了会外面的小雪。等到分别的时候,元驹还特意嘱咐她小心路滑。她应下之后,就这样走进了雪中。 最让人惊喜的是,还没有走出太远,迎面走来的人竟然是安骏。 当时汪清雨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方面好奇元驹的弟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另一方面,也因为更加了解了元驹而感到高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安骏恶作剧地挡到她面前,吓得她猛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个人都是异口同声,随即绽出笑容。 “我住这里啊。”安骏的双颊和鼻尖被冻得泛红,男生中少见的修长睫毛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满溢着单纯和欣喜。 “你居然住这里?”汪清雨惊道:“好巧啊!我的狗也在这。” “你会不会说话啊?”安骏白了她一眼。 汪清雨挠挠头:“是我的狗寄养在这附近。” “这倒好,等着有机会,我可以带着我家的狗去看看你的那只哦。地址具体是哪?” “你家也有养吗?”汪清雨回忆了一下:“啊!具体的我居然没有留意……”她不禁有些懊恼起来。不知道具体的门牌号码,但好歹记得怎么走。 不过安骏也没有多在意:“那就以后再说吧!脱线的王子大人。” 汪清雨听到这久违的绰号,也不禁微笑起来。 突然音乐声响起,安骏便摸出手机接听起来。 “嗯……唉!只是出去溜了一圈而已,哪也没有去啦……哇,居然没有等我就吃饭了!……好好,我知道了,这就回去……妈~~有没有多留些肉啊――” 嘭――!领子里炸开一片冰凉,安骏只感到脖子和脑侧像被冻住了似的,湿漉漉地流失了热量。愕然回首,只见汪清雨早已逃到安全距离外,翘起一只脚,配合着灿烂的笑容,比出个胜利的手势。 “可恶!――啊!妈,我不是说你啊――”匆匆挂断电话,安骏皱起鼻子,努力让自己显得凶狠一点:“竟敢偷袭小爷我?!汪清雨,你、回、来!”抖掉领子里的残雪,安骏拔腿追了上去。 ------------ 第三十六章 情理之中吧 话说回来,汪清雨和安骏等死党自从放假开始,就几乎没有聚过。一方面是家中的境况岌岌可危,她不能容许自己再像以往那样挥霍,另一方面,每天在厨房里跟着陆伯学做饭,研究菜谱,倒也清心寡欲,乐得自在。 放假之前,元驹总是吃孟天天做的晚饭吗?那跟丈夫和妻子有什么区别啊?!一想到这些,汪清雨就恨不得咬碎牙齿,握紧菜刀,把案板砍成十八片。她这副样子常常把陆伯吓得贴墙而立,不住地用毛巾抹着冷汗。 “阿、阿雨啊……你不要吓陆伯啊……跟陆伯说实话,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为什么突然对做饭有了兴趣,还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发狠的……又跟柏少爷吵架了吗?” “跟柏里有什么关系……”汪清雨用菜刀拢一拢烂成一坨的茄子丁,闷闷地嘟囔道。 诶?倒也是……说起来柏里也有些日子没有找她了。也许是和女朋友和好了吧!汪清雨心不在焉地寻思着。之前柏里也有叫她出去玩,但她在说明自己要学烹饪之后,就被大骂成“神经病”,随后被挂了电话。这样反复几次,柏里就不再打电话来了。 “学做菜就是神经病吗?!啊?”汪清雨大声自言自语出来,一刀劈在案板上。 陆伯连嘴都闭不上了,只能呆若木鸡地盯着她。 不过做菜真是件奇妙的事情。以前的汪清雨,她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做饭”“烹饪”“炒菜”一类的词,有的只是一个字――“吃”,还可以顺便延伸成“好吃的多吃,难吃的丢掉,顺便把厨师也一起丢掉”。 而现如今她才了解到,水令人畏惧地翻滚起来就是烧开了,葱斜斜地切开来就成了花了,切菜的时候左手指尖一定要向内,否则很容易受伤,各种食材和调味料都有各自的独特味道和品性,但是要配合以合适的刀功,片、丝、丁、末全都重要,火候也是极其要紧的,旺火中火小火都有讲究……葱花刚下到油锅里的时候,很快香气就出来了,再倒入酱油,一股热烈的浓香也膨胀开来……番茄白菜和鸡蛋,什么东西从锅里走过一遭之后都变了模样。一道成功的菜,香味可以在舌尖停留好久,但却让人难以分辨出做它的人在里面到底放了些什么。而且同样一道菜,吃别人做的和吃自己做的就是不一样,菜会留有做菜人的风格。 总之,她竟渐渐沉浸其中,感到格外享受。 起初还是陆伯来教她,度过了弄得厨房一阵鸡飞狗跳的阶段之后,好歹入了门,就交由厨师来负责了。最开始威逼利诱才能让厨师师傅尝尝她的成品,然后就演变成师傅能主动试探着去品尝一下,最后偶尔师傅在尝完之后还能咂咂嘴,竖起一个大拇指,虽说是非常偶尔,但汪清雨还是能高兴得从房间这头跳到那头,一通胡闹。 想做饭给元驹吃,这样的心情日益迫切起来。深知元驹其实是个挑剔的完美主义者,所以自己不加把劲磨练厨艺的话,是绝对没有信心让他品尝的。 只不过,先有这口福的人并不是元驹,而是柏里。这家伙八成是很多天没有见到汪清雨,干脆找上门来了。那时候汪清雨正在厨房研究手撕茄子,捣了蒜末之后又不小心摸了眼角和鼻子,这下子只好用手撑在水池沿上,垂着头不停地流眼泪。 正难受着呢?忽的手臂从后面被扯住,身体被迫转过来。 “怎么回事?!” 汪清雨眯着通红的眼睛,勉强看清眼前是柏里严俊的脸。 他在紧张什么啊?这样想着,汪清雨就暗自坏笑,把满是蒜味的手指塞进了柏里的嘴巴。 “呸呸呸……”男生惊愕地皱起眉头,慌忙打开水龙头漱口。 事后柏里一直气鼓鼓的,指责汪清雨,说他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害他白担心。 “我能出什么事?”汪清雨反问道:“本小姐好得很呢。”眼睛的不适还未过去,她还是禁不住拿袖子蹭着眼角。 “乱蹭什么!”柏里打掉她的胳膊:“衣袖那么脏你居然用来蹭眼睛!你从放假之后一直找各种理由宅在家里,就算是一时兴起学什么做饭,也不至于连跟大家聚一聚的时间都没有了吧?”略一沉吟:“我怎么觉得你家冷清了许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汪清雨道:“养着那么多吃白饭的人干什么?我看着就心烦。还是这样只留下有用的才好。” 柏里闻言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照这样说来,我家也该改良一下了。” “你们最近都是在哪里聚的?” “black coffee啊。不然还能是哪里。” 这家酒吧原本是汪家旗下的,老板和那里的职员都和他们很熟悉了,不过现在汪清雨也拿不准它是否还属于自己家。 “那我们今晚去那里玩好了。”汪清雨道。 “真的?”柏里这才露出笑容。 最后成功完成的手撕茄子也自然落入了他的腹中。最可恶的是他一边大口吞咽着,一边还指摘着茄子的口感不好、酱料放得过头了之类的,气得汪清雨一直拍他的后背,要他全部吐出来。 当然,想去元驹家吃饭的心情依旧没有变,问题是元母对此的期盼似乎比她还强烈。所以在接到元驹的邀请的时候,她都会怀疑这到底是他的意愿,还是说被母亲逼迫的。 第二次去元驹家的时候依旧没见到他弟弟,第三次因为汪清雨有些宿醉后遗症,所以搪塞掉了饭前的散步,答应直接过去吃午饭,而她也已认得元驹家怎么走。 非常有戏剧性的是,在她刚进入居民区没多久的时候,就在不远的前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骏!” 一听到她的喊声,对方马上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啊对了!”安骏脸上的困惑不见了:“你之前有说过,你的狗寄养在这边吧。又是来看它的吗?” “对啊。”汪清雨提议道:“说不定我可以把它带下楼,让你看看哦。怎么样?” 安骏有些无奈地耸耸肩:“今天恐怕不行了,再不回家我妈估计就要杀了我了。她说哥的女朋友来的时候我一次都不在,太失礼了。” “这样啊……那就只好看以后有没有机会了。” “昨晚之后还好吧?感觉你喝得不少哦。”安骏问。 “还好,现在只是有一点头痛。” 就这样聊着天,两人走的路线却完全相同。本以为是凑巧,每当转弯的时候汪清雨都以为会跟安骏分道扬镳,可最终两人还是并肩走着。 直到最后就要上楼的时候,汪清雨和安骏才在“好巧啊”的感慨中,察觉到一丝诡异的不对劲来。 “你家……也是在这个单元吗?”汪清雨小心翼翼地问。 “对啊。”安骏小心翼翼地回答。 明明只需要彼此互换一下门牌号,真相就大白了,但抱持着微妙的抗拒心理,两人谁都没有询问对方。 直到他们停在了同一扇门前。 ------------ 第三十七章 迟钝真可怕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防盗门。在这静默的几十秒里,两人的脑海里都迅速闪过了无数推测、质疑和决断。 但安骏还是难以接受现实:“王子大人,你进错楼了吧?” “是你该好好想想,这可是三楼哦。你不会数错楼层了吧?” “这是我家,我怎么可能走错!”安骏一指对门:“你要找的是这家才对吧?” 汪清雨也急了:“不是啊!我没有弄错……” 她话音未落,也许是两人的说话声让屋里的人听到了,于是门从里面打开了。探出头来的正是元驹的母亲。元母看到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好奇之外自然是欣喜:“这么巧,你们这俩孩子居然撞到一起了。还不快进来~” 与其说门口站着两个人,不如说是立着两尊石像,还是目光呆滞的那种。 “宝贝,小雨,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进来啊~”元母盈盈地笑着,一手拽一个,把他们扯进了门厅:“呼……今天人可算是齐全了……” 之后的两分钟里,拒绝相信现实的安骏一直拿头撞着客厅的墙,嘟囔着“错了错了,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错了错了,我不要穿越啊……”之类的,而汪清雨在结束了石化阶段之后,就殷殷地执起伯母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阿姨,您一定弄错了!”她食指一挥,指向墙角的安骏:“他不是您的儿子。” 元母瞪着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嘴角抽搐起来。 而手里拿着书、嘴上叼着苹果的元驹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混乱的局面被打破了,但从此新的混乱又产生了。 他的眼睛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身前就围堵上来两个身影,一个安骏,一个汪清雨,两张嘴叽叽喳喳地对着他聒噪起来,不仅一句也听不清,还害得他把嘴里的苹果掉到了地上,让贪吃的跑跑捡了便宜。 努力分辨着两人的说辞,最后元驹终于大致理解了他们在控诉什么。 安骏一直在重申“王子怎么就成了你的女朋友了?!”,虽说元驹不太清楚王子指的是不是汪清雨,而且貌似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有女朋友;而汪清雨一直在重申“安骏怎么就成了你的弟弟了?!”,虽说元驹一直认为自己告诉过汪清雨这个事实。 最后两人齐声得出一个结论——“哥/元驹,你怎么不早说啊!” 客厅终于安静下来,耳朵也可以休息了。元驹面无表情地回望着面前的两人,不知是不知所措,还是根本不打算做什么。 “这、这俩孩子出什么事了?”元母也凑到大儿子跟前,担忧地问道。 正好此时元父从厨房里出来,将最后一盘菜端到了桌上。 于是元驹沉静地发言:“成了,开饭吧。” 饭桌上的气氛诡异异常。安骏和汪清雨都吃得不多,并且没有心思留意自己到底在吃什么。他们两个都禁不住拿眼睛瞄对方,然后又在目光相遇的时候,身体像受了惊吓似的一抖,赶忙低下头去。刚刚吃完饭,两个人马上就钻进了安骏的卧室,关上门秘密商讨起什么来了。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内的两人丝毫没有要出来的迹象,元驹便渐渐的好奇起来了,甚至有些忧虑。连小萨摩耶也凑在门边,对着门缝不停地嗅来嗅去,充满了警惕,于是元驹就加入了小狗的行列,也在门口逡巡不前。 就算是安骏和汪清雨才意识到彼此的联系,至于这么吃惊吗?元驹感到很不理解。 在门口徘徊了几分钟,元驹还是觉得不能满足。略一思考,他又把耳朵凑了上去,但什么也听不到。之后他又以送水果为由,推门进去了一次,无奈的是,他一进去里面的人就不说话了,而是齐刷刷地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笔直地打量着他,让他的不安有增无减。 而事实上,屋中两人的对话是这样的—— “安骏!”汪清雨这一声拖着长音,叫得格外痛心疾首:“早知道我就不去柏里、佩寻、谌海他们家了——我应该一开始就去你家玩啊!这样就可以早一些、早一些……唉!” “那你就来我们家玩就好了,就像今天这样!”安骏扁扁嘴巴:“你不是我哥的女朋友吗?” 汪清雨跟他并排坐在卧室的木地板上,抱着膝盖,后背靠着床:“我才不是!”她用手掩住了脸。 安骏皱眉想质疑什么?忽的又满脸释然:“懂了。又是我妈在胡思乱想。她一向这样。” 汪清雨还是拿手掩着脸。 而安骏还顾自沉浸在感慨中:“世界真是小啊……没想到朝夕相处的人,居然就是跑跑的主人……昨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哪能预料到这些呢?”见汪清雨不吱声,他拿手肘捅了捅她:“喂,你还好吧?怎么样,我那么沉闷的哥哥,有我这么活泼可爱的弟弟,很难以置信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汪清雨顿时跳了起来揪住了他的衣领:“安!骏!” “干、干什么?”安骏惊恐地向后倾斜,拿手勉强支撑着身体。 汪清雨把脸凑过来,很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虽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了元驹的弟弟的,但是他每次提起你就很苦恼的样子。你这个家伙!我还不清楚你吗?以后你管着点自己,不要让你哥多操心了!”警告完,还不满地嘟囔着:“真是的……没有一点像你哥……亲兄弟怎么会这样啊……你们是亲兄弟吗?” 安骏恼火道:“当、当然是啦!我哥随父姓,我随母姓嘛!” 汪清雨扳过他的脑袋,细细打量着他:“倒也是啊……这么看来,你更像伯母一些……” “而且我哪有给他添麻烦啊?明明是从小到大我都活在他的阴影里,好不好?”安骏不快道:“我哥那么死板,跟木头人似的,你不偏着我就罢了,干嘛总说他好话?” 汪清雨瞪圆了眼睛。她起身将安骏的手腕扭到他背后,恶声恶气地命令:“不许这么说元驹!我看他哪都比你好!” 安骏讨饶归讨饶,一旦重获自由,马上揉着胳膊抱怨:“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偏向我哥,而不偏向小爷我的!……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 今日多一更,回报水果蜜瓜冰童鞋的长评~\(≧▽≦)/~爱你! ------------ 第三十八章 现实真残酷 安骏讨饶归讨饶,一旦重获自由,马上揉着胳膊抱怨:“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偏向我哥,而不偏向小爷我的!……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没有!”汪清雨刻意道,同时心里涌出一股烦躁。 安骏却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别扭,兀自说道:“就是嘛!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是哥的女朋友,又怎么可能喜欢他呢?”他自豪地扬扬下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汪清雨心不在焉地抬眼望着他。 安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是唯一一个见过我哥女友的人。” 汪清雨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响,仿佛忽剌剌倒了什么似的,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你说什么?”她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发问。 “怎么样,你也很好奇我哥那样的大冰山会有什么样的女朋友吧?”安骏洋洋得意起来:“告诉你吧!她可真的是个美人呢!而且是甜心的那种类型!” 汪清雨垂下头,眼前孟天天的脸不断涌现出来。唇红齿白,笑靥如花。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不敢确定她就是哥的女友,只是在我哥的公寓住的时候,见她到家里来吃过几次晚饭,而且下过厨房,做饭给我们吃!”安骏道:“当时我就在想,谁要是能追到这样的女孩子,肯定是又有口福,又有幸福啦~” 汪清雨克制着逐渐冰冷麻木的身体,说不出话来,只好笨拙地点点头,作为对安骏的回应。 安骏并没觉察出她的反常,而是继续饶有兴致道:“你猜我是怎么发现他们两个的关系的?很有戏剧性哦!”安骏倾过身体:“原本我只是怀疑,像哥那种冷淡的家伙,能对那女孩那么温柔,至少是有些好感吧。但你能想象吗?有一天早上我起早,哥卧室的门半敞着,我居然看到他们两个同床共枕,相拥而眠!幸好我当时没有尖叫出来!” 汪清雨只觉得安骏的话一句比一句可怕,像钻子一样不停地往自己的耳朵里钻。 “至此真相就大白啦!我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妈总让我向哥学习,看来我得告诉她去,哥可是会把我带坏的。”安骏继续道:“也就是从那之后,那女孩天天都去我哥的公寓做晚饭,两个人一聊就聊到半夜!”安骏挤了挤眼睛:“我睡着了之后,谁知道他们都做些什么?” 他抖动着肩膀偷笑起来:“没想到我哥也是这么健谈的人啊……可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带女朋友来家里呢?喂,你说他会不会一毕业就结婚啊?” 一阵阵潮汐般的疲惫涌上全身,之后安骏说了什么?自己又应答了什么?汪清雨已完全没了印象。 临走的时候元驹照旧要送她下楼,但她条件反射地拒绝掉了,略显僵硬地裹紧衣领,跑了出去。只希望元驹不要觉出她的反常才好,她实在是不希望自己让他感到困扰。 她回到家的时候,倒在卧室的床上,回想起分别时的情景。 明明自己已经跑出去那么远了,蓦然回首时,竟依稀看到元驹的身影,像剪出来的一片影子,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卑鄙!……”汪清雨用被子蒙住头,咬着牙齿骂出来。心中酸涩不已。 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最卑鄙了!虽说之前百般揣测孟天天和元驹的关系,但是亲耳听到真相,还是抗拒着难以接受。既然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汪清雨在心底痛苦地大喊着。 当天晚上本该照旧学做菜的,但是陆伯敲汪清雨的门敲了好久,都不见里面有动静。 “阿雨,今天不学做饭了吗?不学的话厨师可就下班了哦!” 又等了半晌,里面还是没人回应。陆伯叹口气,正要转身下楼,去通知厨师,没想到走了一半,只听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刚好看到汪清雨垂着头从里面走出来。这孩子好久没有理头发了,发帘总是垂下来挡着眼睛。 “阿雨,要不要去剪剪头发?”陆伯抬手去撩她的额发,却被她伸手挡开了。 就这样,她一声不吭地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留下陆伯一人,欲言又止地望着她的背影。 汪清雨到了厨房,厨师师傅抱怨着“大小姐,你怎么才来啊”,随即照常把菜谱摆在一边作参考,讲解起来。 汪清雨木然地站在那里,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师傅一讲完,她便催促着他离开。 “我懂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第一次做这道菜,我不手把手地教你,你怎么能做好吃呢?”师傅带着一脸难以置信,就这样被她推了出去,然后眼看着厨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换个角度一想,可以早下班也是件好事,厨师便摇摇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汪清雨独自一人站在安静的灶台边,一脸沉思状地钻研着新菜谱,可是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把青菜放到盆子里去洗,绵绵的流水中,青菜青,衬得手指雪白而没有生机。汪清雨就这样俯身盯着自己的手,发了好久的呆。 切菜,明明是如此全心全意地想去切得干净漂亮些,手却笨得不听使唤,刀刀下去,又不均匀又不齐整。汪清雨额上冒汗,越切越用力,结果“嘶”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丢下刀子,左手中指、食指、无名指分别出现了长短不一的红道,顿了几秒,鲜血才沥沥地顺着手指滴落到案台上。 慌忙去找抽屉里一早备好的创可贴,费了半天的劲才把三个创口都包好,血指印印得哪都是,脏乱不堪。 在玻璃碗里打鸡蛋,打完鸡蛋正打算搅拌起来,笨拙的手指又让碗滑脱了,玻璃七零八碎炸了一地,里面的黄色液体更是惨不忍睹地铺在地面上。 汪清雨耳朵里还是玻璃碎裂的回响,愣了好久,这才丢了魂似的蹲下身子,把大块的玻璃捡到垃圾筐里去。 玻璃收拾完毕,她拿拖把把地面粗略地擦了擦,然后又跪在地上,用沾湿的抹布一点一点擦拭溅在各处的污渍。手上又黏又脏,伤口一跳一跳疼得她想叫出来,厨房又乱的不像样子,怎么打理也打理不好,汪清雨疲惫不堪地坐倒在地上。 感到手背被几点温热打湿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在掉眼泪。 ------------ 第三十九章 三千烦恼丝 从那以后,汪清雨再未去过元驹家。因为害怕接到对方询问的电话,她甚至二十四小时都关机。龟缩在卧室这个熟悉的环境里,不接触任何外人,才能让她的内心感到安定。 她不愿意出门,也再也没有学过做饭。她不想让陆伯担心,所以言谈表情一直维持地很正常,只是没精神,让陆伯误以为她是生病了,但检查过身体证明十分健康后,陆伯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忧起来。陆伯也劝过她,但这种毫无头绪的开导往往只能起到反作用,所以他也只好放弃了。 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窗外,一天的时光便会匆匆流逝。在这样流逝的时光中,她的头脑一刻也得不到放松,有时会涌现出与元驹的过往,或是像倒带一样一遍遍重复安骏那天对她说的话。对自我的否定常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之前的气性傲气凌人,一旦对自己产生质疑,痛苦往往会加倍。以前让自己感到骄傲的资本,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根本一文不值。如果生活只是像之前那样单纯多好,没有道歉,没有后悔。 同样,她也会想到以后。失去元驹,失去家,虽说这些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正拥有过。也许在汪家终于垮掉的那一天,她连陆伯都保护不了。她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想不起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傲是从何而来。 抬起双手打量着,逆光里,十指呈现纤弱的剪影,什么都握不住。 消沉了数日,汪清雨终于想通了。 她推门而出,昂首阔步地在屋里走着。陆伯看到她这满血复活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心脏又跳回了嗓子里―― “阿雨!!!你不要轻生啊!!!” 汪清雨被吓了一跳,拿着剪刀的手都不稳了。然后下一秒她手里的剪刀就被夺去了。 陆伯把剪刀丢在地上,扯住她的胳膊痛哭起来:“阿雨!你要是死了,陆伯也就不活了!你一直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 汪清雨难过地握着他老人家的手:“陆伯,你这是做什么?我、我只是想剪头发啊!” “剪头发?”陆伯愣住了:“就只是剪头发而已?” “对啊!”汪清雨嘴角抽搐起来:“你以为我要死吗?” 陆伯尴尬地低下头去,开始在地上找剪刀。汪清雨扶起他,稳稳道:“陆伯你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轻易被打败。” 陆伯闻言,先是一滞,随后又流出欣慰的眼泪来。 只不过这种欣慰的心情,不就之后又被恐慌代替了。 “住手!阿雨,你在做什么!” “剪头发呀。” 汪清雨发现手里的剪刀又被夺去了。 “我看你不是剪头发,你是要剃度吧!”陆伯从地上拾起被她剪断的那缕头发,心疼地嚷起来:“我看你是要急死我才满意!” 她下手太狠,幸好剪刀夺得及时,只剪了这么一下。不过汪清雨的头发上还是缺了一块,呈现出不和谐的形状。 “陆伯,你听我说,我只是嫌它太麻烦了而已,短点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管!再说了,哪有自己给自己理发的,你还是听我的话,咱们去以前的美发师那里剪吧!” “不、要!我就要自己剪!” 两人正争执不下,一个追着剪刀使劲跑,另一个把剪刀从这手导到那手,从身前绕到身后。 如此折腾了半天,谁都不肯让步,最后汪清雨疲惫地坐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沉默了好久,终于叹息般的说出一句:“那就让柏里给我剪吧。”她的声音像蛛丝一般轻细。 陆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最后还是点点头,吩咐了佣人小叶去给柏里打电话。 “你一直关着机。” 几十分钟后柏里赶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但语气里并没有汪清雨预想的责备。 安骏每到冬天就恨不得把自己包成一个胖雪人,但柏里刚好相反,外套下面常常只穿一件衬衣,而且无论何时,他的手总是温热的。安骏经常笑话他有“金刚不坏之身”。 此时他正脱下外套,递给小叶,并要了一杯热咖啡。 汪清雨在浴室的镜子前等着他,剪刀安然放在手边。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静静打量着,右侧耳边的头发确实缺了一大块,显得格外突兀。直到柏里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的时候,她才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在镜子里目光相遇的一刹那,汪清雨一怔,双手颤抖起来。她分明从柏里的眼神中,读出了太多的话语。而自己,在他面前也必定如玻璃般通透,根本无需开口。 “大老远的,你一声吆喝我就赶过来,怎么报答我?”柏里故作轻松地调侃道,走到她身后,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 已是数天未见,镜中的柏里依旧是锐利如刀削就的眉眼,笑容里带着几分邪气。 汪清雨把剪刀递到他手里:“下次我也给你剪头发。” 柏里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么信得过我,我可未必信得过你。” 很快,佣人端来了咖啡,但眼下也只好放在水池边上。然后又搬来了椅子,让汪清雨坐下。 “好吧!请问您想要什么发型?”柏里歪头问道,伸手拿起剪刀,还咔咔地空剪了几下。 汪清雨抿紧了嘴角:“全部剪掉就好了。” “什么叫全部剪掉?” “就是能剪多短就剪多短啊!”汪清雨道,抬起目光来瞄了眼柏里的头发:“比你的还要再短一点就好了。” “唔……”本以为对方会马上回绝,但柏里只是手扶着椅背想了想,随即轻快地点点头:“好!那就这么办吧!” 在对方将剪刀伸过来的时候,汪清雨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鬓边、发帘,发丝被剪断的细碎声响不断地从各方传来。听着这令人战栗的冷清声音,汪清雨紧紧地攥住了扶手。 「要想学会保护自己,就不可以有弱点。」 「要想学会保护自己,就不可以有弱点。」 「要想学会保护自己,就不可以有弱点。」 …… 孩提时代,柏里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像咒语一样,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响着。 ------------ 第四十章 一点离别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比自己预想的时间要短许多,就听到柏里郑重地宣布“大功告成了”。可明明并没有感到头发轻了多少,也没有感到颈侧和额头空空如也。柏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带着浓浓的疑虑,汪清雨缓缓睁开眼睛。 额头的发帘确实短了些,能够露出眉毛,但耳边垂着的头发和颈边的碎发竟看不出有被修理过的痕迹,只是被一条浅棕的布带斜斜地绑在右侧耳后,碎发垂到肩头,而之前被自己摧残过的缺口因此被勉强遮住了。 竟显得如此恬静乖巧,但也如此陌生。 汪清雨伸手去动那发带,却立即被柏里拦下:“这样,你不喜欢吗?” 汪清雨皱起眉头:“我想要的不是这样子。” 柏里强硬地将她的双手按在原处:“不要浪费我的一番心血。” “不、要!我不喜欢!”汪清雨挣扎起来。 “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喜欢?像这样可爱的女孩子,谁都会喜欢的吧。” “我不管!都说了全部剪掉了,我不要这样的!”汪清雨再也维持不了平静,情绪如决堤一般爆发出来。双手被按住让她无处遁形,只好尽力把头埋下去。 身后的柏里幽幽叹气,缓缓绕到她面前,蹲下身子扶着她的膝头,仰首望着她。他的双眉透着苦楚地蹙起来,汪清雨逃避着他的目光,别过脸去。 “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柏里的声音是少有的轻柔:“你不想说,我也不打算去问。但是剪掉头发什么也代表不了,早就没有人会扯住你的头发作为威胁。你要是真想变强大的话,就不该逃避弱点,而是要真正地去面对它。” 柏里的话就像是冰面上燃起的一株火苗,逐渐地融化了周遭的一切。汪清雨咬着下唇,没有吱声。 男生忽的又挑起嘴角,绽出一个坏笑:“让我给你理发,总不能不给报酬吧?这样吧!作为对我的回报,以后在我面前,你就必须是这个发型,成交吗?” 柏里等了至少有一分钟,这才看到汪清雨草草地点了点头,目光犹疑着打量起镜子里不一样的自己。 他起身,拿起毛巾为她扫去面颊上和肩头的碎发。 良久,汪清雨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发带?” 柏里透过镜子瞪了她一眼:“你以为呢?”他从口袋里摸出两片碎布:“――是我的手帕。” 连汪清雨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个发型还真的保持了很久很久,久到最后柏里离开的时候,她都早已忘记了「这个发型是专为柏里而留」的约定,而一直任头发长长地生长下去。 寒假在平淡之中,飞快地过去了。她再未出门见过任何人,柏里对此展现了巨大的包容和谅解,替她在死党那边应付了一切,对此她在心底深深感激。她尤其不敢见安骏,唯恐自己会举止失常,让他尴尬生疑。 再次见到元驹的时候,已经是开学之后了。 新学期伊始,白佩寻、黑泽等等见到汪清雨的时候都一脸惊喜。不光是因为柏里替她谎称假期出国旅游,许久未见,更主要的是她的新发型让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一样了。简单说来,就是好歹像个女生了,甚至当她偶尔回身微笑的时候,还能将本性完全遮掩起来,让人误以为纯良无害,萌生保护欲望。 当死党们问起假期的异国旅游怎么样时,她就按柏里之前的吩咐,一竖眼睛:“一点都不好玩――别再跟我提它了!”就会成功搞定一切。 唯有安骏,与她目光相遇的时候,虽说同样露出微笑,但表情却明显复杂难辨起来。他似乎在探寻着什么?欲言又止。汪清雨也觉得别扭,所幸其他人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当黑泽笑嘻嘻地搂着安骏的肩膀,打趣汪清雨的发型,开玩笑地说“你的王子变公主了”的时候,安骏也只是不知所措地挠挠头而已。 汪清雨开学以来第一次见到元驹,是放学的时候在校园里。 当那抹熟悉的身影蓦地闯入视野里的时候,她的心脏猛地晃了一下。但她随即强迫自己别开目光。 元驹依旧穿着假期里他们见面时穿过的那款大衣,一如他们初初相识那会儿,在胳膊下夹着书,面色冷清地在人流中大步穿行,浑身上下散发着落拓而疏离的气息。唯一不同的是,他早已不戴那副笨重的眼镜,于是当他走过的时候,总有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私语着,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 因为最近柏里买了新车,天天都送汪清雨回家,所以她不得不站在原地等他把车开过来。但眼看着元驹走近,她双腿发凉,涌起一股拔腿逃跑的冲动。 怎么办?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定会看到自己的吧?如果看到的话,就一定会来问为什么自己失踪了这么久。搞不好还会非常生气……不,是一定会生气的。 汪清雨焦虑地把身体转来转去,路边晦涩的冬青叶子不断地磨蹭着她的衣摆。 啊!好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在这里等柏里了!但是前几天在这里等待的时候都没有遇到过元驹啊!偏偏今天就……希望他不要看到自己!要是看到了…… 汪清雨抬起目光,浑身像被电了似的,瞬间麻木了――隔着寥寥的几个学生,元驹正准确无误地望过来。 他的脸上并没有惊讶抑或是恼怒的表情。薄薄的嘴唇紧闭着,眸光淡漠。他根本就没有表情。 怎么办?!这时候再逃也没有用了! 然而,她无需逃跑了。 元驹唯一的举动,就是收回目光,依旧维持着平稳的步幅,从她面前走过。 汪清雨就像吞咽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被钉在了地上。 从那时候起,汪清雨便确认自己被判了死刑,被元驹判了死刑。虽说之前逃避了那么久都是自己的选择,也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早已割舍了对元驹的一切,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又气又怒又后悔又难过又不甘心。 既然这样,那就真的算了。她带着几分自虐地告诉自己。 ------------ 第四十一章 可待成追忆 之后,她不再选择那条路来等待柏里,而且元驹比她大一届,教室也离得很远,她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汪清雨的内心渐渐重归平静。与其说想念元驹,倒不如说想念跑跑多一些。它是跟随元驹又回到学校附近的公寓了呢?还是就此留在元驹家,由他的家人来照顾?它会不会同样想念自己,还是说会慢慢把自己忘掉?当她戴起当初包裹过跑跑小小身体的那条围巾时,过去的回忆就会涌上心头。 日子一天天安宁地过去,温柔的春季终于来到。汪清雨家的花园里终于不再是光秃秃的了,石子路两侧的玉兰托起沉重的洁白花朵,蔷薇生长出翠绿欲滴的细碎嫩叶。在她二楼的卧室里,窗边的春日暖阳常常被繁重的樱花遮挡,在墙上投下无数圆形的光斑。 如果终有一天她不得不搬离这个地方,唯一留恋的应该就是这片花园了吧。 同样的美丽也出现在校园里。因为这,汪清雨等一众人不再在顶层的“秘密基地”吃午饭了,而是转移到校园树林里的幽静亭廊上。在那里,紫藤萝铺天盖地地生长着,新草如丝绒般展开。 周末去逛街的时候,柏里给她挑了很多她以前绝对不会穿的衣服。和一个男生逛街听上去很奇怪,但从小到大汪清雨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偏爱黑色系,甚至很多衣服都是两人混着穿。 于是现在,她就穿着雪白柔软的纯棉衬衣,外面一件天蓝的针织衫,而头发依旧斜斜地绑在耳后,在阳光下蓬松地泛着棕色。 长着一副欧洲人面孔和浅金色长发的侑是里面最成熟安静的,此时正倚着廊柱坐着,用雪白的手指轻抚垂丝海棠的花瓣;谌海把玩着一个棒球,跟柏里谈论着什么?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安骏不知为什么被黑泽惹恼了,追着后者到处乱跑,而黑泽依旧是露着虎牙坏笑,灵巧地躲闪着,让安骏连他的衣角也捉不到;白佩寻向来是爱犯困的,原本躺在长椅上小憩,结果被黑泽和安骏吵得不得安慰,只好面色不佳地坐起来制止他们…… 汪清雨起身,沿着狭窄得几乎无法下脚的小路,向花丛深处走去。 空气里满溢着芬芳,她裤脚擦着迎春花走过,肩头不断触到海棠、丁香和樱花低矮的枝条,脚下甚至因落花而感受不到石子的突兀。太阳的光斑不断地从她身上划过,没有刻意要去的方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有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因着这惬意的恍惚,在最初觉察到身后的动静的时候,汪清雨只以为是风声。然而在那树丛晃动的轻响出现数次之后,她猛地警惕起来。 先是回了一次头,蓊郁浓密的绿色中,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 但她在继续走了几步之后,刻意放轻了脚步,并且迅速隐匿起来。 果然,在草木晃动的声响中,她准确地捕捉到了不自然的音律。有人在那里,并且一直尾随在她的身后。 汪清雨狐疑地屏起呼吸,忍耐着枝桠轻扫颈部的刺痒,利用植被的遮挡,开始反过头向声音的来源移动。 为什么会有人跟着自己,而且还刻意不动声色呢?是柏里在跟她恶作剧吗?汪清雨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若是柏里,这事会做得更利落,好让她大吃一惊。那么身后这个人,要么是别有所图,要么…… 眼看着声音的来源越来越接近,汪清雨更加清晰地辨别出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渐渐地,透过草木的缝隙,她能模糊地看到那人的衣衫身影。 既然如此,不如来个干脆点的。 汪清雨先是如猫科动物般蛰伏起来,随后瞄准目标,瞬间扑了过去…… 混乱中,枝叶划在脸颊上,也快速划过全身,她将那人扑倒在地,并且骑在那人身上,牢牢地按住了他的双手。如果他强硬反抗,汪清雨会在第一时间扭折他的手腕。被撞到的樱花树依旧扑簌簌地摇晃着,粉色如婴儿面颊的花瓣雪花般倾泻而下,晃得人看不清东西。 她匀了下呼吸,这才去辨识那人的面孔,却在下一秒瞪大了双眼,惊得手都软了。 “怎么是你?!” “咳咳咳……”元驹的胸口还被她的膝盖顶着,此时侧着头只是咳嗽,眉心也因疼痛而皱成了川字。 汪清雨连站起来都忘了,兀自目瞪口呆着:“怎么会是你?!” 元驹似乎在责备她的袭击行为,只是抬眼冷冷地望着她,并没有过多解释。 汪清雨觉得这目光让她如芒在背,登时恼火了起来:“为什么跟着我?” 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就像消失在空气中了一样,元驹只是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他干脆挪开目光,看也不看汪清雨了。 对于这样固执的元驹,汪清雨只好认为他是在跟自己较劲。在这莫名其妙的相互抵触中,汪清雨愈发生气了。 “为什么不回答?你一直在跟着我吧?为什么?!” 她的语气严厉起来。等了好久,元驹这才不情不愿地低声道:“你失踪了好久。”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听到那低低的如同乐音滑动的音色,汪清雨的双手又虚软地颤抖起来。 “你突然消失,电话关机,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里……”元驹依旧不看她:“你就这样失踪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汪清雨艰难地开口:“我、我才不是失踪……我出国……” “你出国去旅行了,安骏是这样告诉我的,而这是柏里告诉安骏的!”元驹接着她说下去,眉头皱得更深了:“但我不信。”他字字咬得清晰。 汪清雨张了张口,谎言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你确实不是失踪!”元驹终于挪回目光,能击碎一切屏障、穿透一切遮掩似的,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睛里:“你的失踪只针对我一个人。” ------------ 第四十二章 当时已惘然 雨碎池塘,汪清雨终于知道什么叫心乱如麻了。 花瓣轻柔地从她的肩头滚落,覆在元驹胸前。 “是不是……安骏和你说了什么?”元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迷惘:“我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不关安骏的事。”汪清雨无力地打断他:“你问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我说我从此以后不打算再跟你有交集了,你打算怎么样?”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呢?埋藏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再一次浮到了舌尖上。但一旦问出,便如覆水难收,汪清雨究竟有所顾忌。而且那天偶然相逢,他明明刻意地忽视了自己,但今天却又追在她身后……她真是恨不得把对方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而被提问的人,依旧是被她制服的姿势,目光再次游离开来,并且缄默不语。 汪清雨终于绝望。她发现自己真是败在这个名为元驹的生物手上了。松开元驹的手,她起身瘫坐在一旁,看着他片刻之后,也缓缓地支起上身坐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着。 汪清雨面色黯然。总不能就这么坐一天吧?她叹了口气,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擦着树木的繁枝绕过元驹的身畔,打算原路返回去。也许柏里他们已经对她长时间的离开有所察觉了吧。 没走两步,身后的人终于开了口:“……你不在的这些天,跑跑总是打不起精神,连饭都吃不好了……我妈一天到晚唠叨着你的名字,不停地问你为什么不来……安骏甚至不像以往那么贪玩了,总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那你呢?!”汪清雨绷起脊背,烦躁地打断他。 她回首,元驹依旧背对着她,背影的线条如石刻般僵硬。 “为什么不回答?”她终于忍不住,一而再地逼问:“你说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说说你自己?”她涨红了脸,眼眶也滚烫起来:“你为什么不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 元驹的背影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早料到得不到答复,汪清雨继续道:“就算没有我,跑跑也会被照顾得很好,慢慢地它就会把我忘了;伯母更是好说,只要再领更可爱的女孩子去你家的话,她马上就可以把我抛到脑后了吧?” 元驹依旧不做声。 “想必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吧。好了,事情都解决了!”汪清雨强忍住眼泪滚落的冲动,以及嘴角的颤抖:“那就拜托你,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事情不知为何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但汪清雨在冲动之中,不仅不后悔,反而感到一种释然。 静了良久,元驹终于起身。他毫不顾及身上的尘土,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就这样顺着花间小路,一步步地走向远方。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不知为什么?汪清雨总觉得他如困兽一般,连背影都浸满了惘然。 既然不相恋,不如不相见。 那一日繁花落尽处,元驹渐行渐远的情景,仿佛烙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 跟起初见到元驹就会忍不住去靠近的阶段已经不一样了,她现在是处于会尽力逃离的阶段。 然而再怎么逃离,每天每天见到安骏的时候,这种打算便难以实现。 细细看来,安骏的眼睛和眉毛都和元驹的好像。不,安骏的眼睛也许会大一些,也可能是因为元驹总是爱审视般地眯起眼。 安骏看到她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而她看到安骏的时候,又总是被迫想起元驹,这样的日子真是让两个人都不好过。汪清雨预感到,总有一天,他们两之中的一个就会忍不住爆发,把一切都挑明。就算不挑明,察觉出他们之间不对劲的其他人,也一定会成为导火索…… 直到有一天,安骏没有来上课,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他,但是偶尔一次,大家都没有在意。但第二天和第三天,竟都是如此。 生病了?那也不会不开机啊!出事了吗?渐渐人们就想得多起来了。 “谁知道安骏家在哪?”当有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汪清雨整个人都僵了。 难道……要她去问元驹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不去问的话,安骏的状况又无法调查清楚…… 汪清雨陷入如坐针毡的两难境地,所幸之后那天,安骏便按时出现在了校园里。 “阿雨,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连教室也没有进,在电话里,直接就这样对汪清雨说道。 “是关于我哥的事……” 他很少用这样没精打采的语调,汪清雨只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安骏要跟她说什么呢?既然他已经忍耐了这么久什么都没问,为何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呢? 难道他要找自己说的,是元驹的意思吗?汪清雨用指甲掐着手心,更加心如擂鼓起来。 他们约在每天吃午饭的那个亭子里。此时已经是春天的尾巴了,枝头上的花朵完全没有凋谢在地上的多,并且即便开着也是一副强弩之末的虚弱状态。 “假期的时候……你并没有去旅行,对吧?”安骏别扭地开了口,目光闪躲着,并不安地在地上踏来踏去:“是因为我说了哥有女朋友的事,让你很难过,所以才干脆躲起来吧?” 安骏这家伙还真是开门见山呢。 汪清雨抿起嘴唇。如果承认的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喜欢他吗?就算是喜欢过,承认了又怎么样,反正自己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交集了吧? “是……”汪清雨的嘴巴就像是被刀割开一样,吃力万分地吐出一个字。 就算这早被安骏料到,在汪清雨承认之后,他还是惊惶地抬眼望了望她。 汪清雨反倒松了口气,静待下文,可安骏似乎越发不安起来,并且迟迟开不了口。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出什么事了吗?”汪清雨难耐地询问道:“你怎么会三天都不来上课?” 安骏的脸色青白,憋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抖着声音开了口:“家里出事了。” ------------ 第四十三章 狐狸的阴谋 汪清雨只觉得脑袋里嗡得一声响,她脱口问道:“是不是元驹他……” 安骏立刻摇头:“是爸妈啦……” 汪清雨听他这么说,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提心吊胆,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其实前一阵子爸妈就先后丢了工作……”安骏苦涩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本来以为是运气不好嘛,结果后来再找工作的时候,要么是被拒绝,要么就是被人找麻烦……” 汪清雨瞪大了眼睛。 “所以最后爸妈决定搬去别的城市试试看……” “你们要搬家了吗?!” “说起来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我和哥还是打算继续在流芳上学。家里的房子已经卖掉了,我和跑跑都搬到了哥的公寓里。前几天没有上学就是在忙这些……” “喂、等等!”汪清雨拽住他的手臂:“伯父伯母不能就这样搬走啊!这明显就是有人在找麻烦,我们查出来是谁,教训一下那些可恶的家伙不就可以了吗?”她越说越生气:“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呢?如果早点下手的话,本来……” “是哥不让说的……”安骏小声抱怨道。 汪清雨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嗓子了一样。 “他说这是可以解决的事,而且又和你无关,所以不让我麻烦你……” “这算哪门子解决啊?”汪清雨脱力地坐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她用手掩住额头,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痛起来。 元驹秉持着这种态度,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好歹这次他没有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了…… 可、等等…… 自己真的不是罪魁祸首吗?! 汪清雨顿时连气都喘不上来了。这个猜想如阴云一般将她打入黑暗的深渊。 安骏没有察觉她脸色的变化,继续道:“我、我知道哥说得没错,我也不敢不听他的话啊……可是……爸妈根本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哥那种天天置身事外、浑身书卷气的模样,也从未听说他得罪了谁……阿雨……” “行了,你要说的我都懂……”汪清雨轻声道:“这件事交给我就好了。” 连安骏都想到也许问题出在她身上,所以才那么为难吧? “对了,可千万别让你哥发现你来找过我哦!”汪清雨对安骏笑笑:“当心他又用低气压折磨你。” “嗯。”安骏重重点头,一副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 汪家的危机依旧是个严密封锁的机密,所以在旁人眼里,她仍是那个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汪家大小姐,遇到麻烦依靠她来处理已经是人们的习惯了。但汪清雨知道自己早已是外强中干,强弩之末。不过在这强大的外在被彻底揭穿之前,她好歹要保护好应该保护的人。 当晚,她从陆伯那里要来崔维落的电话,跑到阳台上打。她真是没有料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还会有给崔维落打电话的一天。 电话那头盲音响起的时候,汪清雨的手心都冒汗了。说不上来是紧张多一点还是厌恶多一点。 五秒、十秒……时间像蜗牛般缓慢爬过,电话那头依旧是嘟嘟的盲音。 想了数不清多少声之后,她挂断了电话。没人接听。 崔维落没有听到,还是说不方便接? 之后汪清雨握着手机坐立难安,隔几分钟就拨过去一次,但情况依旧。越是没人接听,汪清雨就越来气,到最后气得她想把手机从楼上丢下去! 她敢打赌,崔狐狸绝对有她的手机号!他到底是不能接,还是不想接? 没来由地,汪清雨就是认定他在刻意耀武扬威。 好啊!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服输吗?咬着牙,汪清雨一整晚都对着手机屏幕,反复回拨回拨回拨……直到不知什么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为止。 早上醒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脱,就这样睡倒在阳台的地板上了。从地上爬起来,腰酸背痛头也昏沉沉的。 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汪清雨真想对着天空吼一吼。 元驹家里的变故,没有十分把握也有九分把握,汪清雨认定和崔维落脱不了干系。从他的举动来看,分明是想将元驹从这个城市赶出去吧?但他没料到即便父母都走了,元驹也并没有转学的打算,所以他一定还会采取什么新的措施…… 可让她想不通的是,如果崔维落想报复元驹,为何等到最近才下手,他不是早就留意到元驹了吗?更何况,这学期以来自己再未去过元驹家,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他也应该了如指掌吧? 不肯接电话,难道他是逼着自己亲自去找他吗? 还是不死心,那天上午就连上课的时候汪清雨都在桌子底下偷偷拨他的电话。 她不想去找崔维落啊!在学校里找他的话,岂不是要让全校都知道吗? 崔维落一定知道,找元驹父母的麻烦,比找他本人的麻烦更让他困扰。按崔维落的恶劣本性,要是伯父伯母搬去别的城市了他还不肯罢手呢? 为什么自己总是给元驹带来厄运啊?!从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吧?! 汪清雨就像被一把火烧着一样,中午一下课马上奔去了崔维落的教室。 看看看,看什么看?!为什么他们班所有人都张着嘴巴看着自己?你们别误会,我汪清雨这次可不是来打架的! 教室里并没有崔维落的身影。其中几个男生有点面熟,应该是跟在崔维落手下混的吧!之前甚至还交过手。汪清雨努力维持着扑克脸,走上前去问崔维落的下落。 胆子大的脸上都挂着要么挑衅要么嘲讽的笑容,胆子小的见到汪清雨就自动往后退,恨不得退到墙里面去。 “少爷一下课就去社团里了。马上就要校园祭了吧。”其中一个人答道,抱着手臂,连他的脸上似乎都肌肉纠结。 他们都叫他少爷。汪清雨在心里鄙夷地吐槽着。真是个爱摆架子的家伙! “什么社团?在哪里?” “应该是在礼堂。他们在排练一个话剧。”另一个男生脸上挂着假笑。 想不到崔维落还有这种爱好啊……汪清雨转身便打算走,却听到身后又有人拖着讨厌的音调,大声道:“听少爷说,王子大人昨晚给他打了一百通电话,可惜他设置成了静音,直到刚刚才发现~” 这个外号一定是从安骏那里传出去的,但汪清雨真是无法忍受安骏之外的人这样叫她。尤其是这帮满怀恶意的家伙。更何况崔维落这明显是故意不接她电话!他是恨不得全学校都知道自己给他打电话了吧? “喂,汪清雨,你可别相思成疾啊~!”有人应和道。 周围马上响起一片哄笑。 “找他的时候跑慢点,当心摔跤~!” 冷着脸推开将她围在中间的高大男生们,在汪清雨走出教室之后,她的身后仍旧传来阵阵讥讽。 ------------ 第四十四章 阴险的狐狸 空灵通透的钢琴声在礼堂里回响。 时而似溪水潺潺,时而又似瀑布般倾泻而下。毫无章法,能听出弹奏者的随意和心不在焉,但又似乎循着一个主旋律,从未偏离。 礼堂里一个人都没有,除去坐在舞台上的弹奏者。 汪清雨站在入口,挨着观众席最高、也是最靠后的那排席位,俯视全场。 宏大的厅堂里,只有舞台被灯光打亮,其他地方晦暗不清。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社团,也没有话剧舞台剧之类的排练。 他在搞什么鬼? 犹疑着步下层层台阶,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礼堂里回荡,似乎在回应着钢琴。汪清雨绷起了神经,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清雨,你这么快就过来了。本以为我还要多等会的。” 崔维落懒散地坐在白色三角钢琴旁,一只手在琴键上跳跃着。他身上同样雪白的灯芯绒衬衫,被灯光照得晃眼,原本淡棕色的头发也恍若金色。 他脸上的阴影让汪清雨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她猜想他应该是在笑吧!就像以往那样。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没接到你的电话,害你生气了?” 正是因为他的声音太温柔,她才认定他太虚假。 “你在等吧……”汪清雨感到自己的声音在天花板下盘旋,听上去很陌生:“你一直在等我来找你。”不是单指刚刚,而是指自从他为难元驹的家人以来。 “对。”崔维落的声音很轻,却分明透过琴声传来:“等了这么久,久到我甚至以为你不会来了。但,事实是他一直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吧?” “那你可以停手了吗?”汪清雨从牙缝里问。她不禁捏紧了拳头,一步步走近舞台。 崔维落叹了口气,低下头。汪清雨从没见过他如此沮丧过,连肩膀都垮了下去。不过她在怀疑里面做戏的成分占几成。 就这样垂着头,崔维落的手指跳跃到低音区,琴声骤然低沉起来,说不出是哀愁还是阴森。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崔维落用他特有丝绸般的慵懒语调道:“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但你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这学期你一次都未找过他,我本以为你终于懂了,可你现在又因为他出现在我面前……你让我很失望。” 现在汪清雨敢确定他的沮丧完全是在做戏了。他的声音不仅不脆弱,反而阴冷有力。 “既然我跟他已经没有交集了,你又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她怒道。 “你说呢?”崔维落反问:“我得确定你的心站在哪边啊。” 汪清雨猛地顿住脚步:“那你确定完的结果呢?” “当然是你很在乎他喽!”崔维落抬起头来,隔着一段距离,依旧让汪清雨能感到他的灼灼目光:“否则你今天就不会这么急着赶来了吧?还有那将近一百通来电――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是昨天才得知这一切的吧!你昨晚有好好睡觉吗?” 汪清雨咬起下唇,在脑海里拼命地想着对策。 “你何止是在乎他,你是在乎他在乎得要死。”崔维落继续道:“你知道吗?你早已不是当初只手遮天的汪家大小姐了。”他字字清晰道:“你护不了他。” 崔维落终于抛开了那些拐弯抹角,毫不掩饰他的威胁和可怖。 汪清雨轻轻地走近,直走到舞台的边沿。 “你对此无话可说吗?”崔维落右手手指优雅至极地划过琴键,左手依旧垂在腿上:“对了,我来替你总结一下好了――现在的状况就是,如果你不在意他,我将会把他赶出这座城市;如果你在意他!”崔维落勾起嘴角,微笑地俯视着她:“我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汪清雨打了一个冷战,后背轻轻颤抖起来。她体味到了几乎将自己吞噬的恐惧。固然崔维落偏执到让人害怕,但她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元驹的安危。 崔维落一向阴晴难测,在他的字典里,没有原则没有规诫,仿佛世间的一切不过是场游戏,而他只是个不择手段也要得到胜利的玩家。 两人刚结怨的时候,崔维落还装作手无缚鸡之力的优雅贵公子,直到很久之后汪清雨意外地亲眼目睹他的狠厉身手,才得知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骗惨了。崔维落的爱好就是戏弄人,无所不用其极。 虽说早知道崔维落的家族一直有涉黑,但她还未听说崔维落本身有参与多少。她现在就是害怕,怕他之前的一切不过都是心血来潮,刻意压低姿态与他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党周旋,做出势均力敌的假象,好让游戏多几分乐趣。 说实话,自己对崔维落的底细知道的太少太少了。 现在看来,只有一个权宜之计。 汪清雨嗤笑出来。 “你笑什么?”崔维落问道。 “当然是笑你的愚蠢。”汪清雨道,仰望着他费解的脸:“居然以为我在乎那个、那个什么元驹。” “你不在乎他?”崔维落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不肯放过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的手终于从钢琴上收回,余音过后,礼堂瞬间恢复寂静,唯有两人的交谈声,远远散播到每个角落。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汪清雨的口气带出些许轻蔑:“与其说‘在乎’,我知道你想说的是喜欢吧?”她冷哼一声:“可笑!我怎么会喜欢上那种人?” 崔维落略一迟疑:“你真的不喜欢他?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天天跑到他的家里去,连我的警告也听不进去?”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警告啊?!汪清雨在心里狠狠地唾弃着他,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看来你的消息也不是很灵通嘛。”她道。 “难道我遗漏了什么吗?” “你当然遗漏了什么?而且是最重要的部分!”她扬起下巴,语气毋庸置疑:“――我养了一只狗,是一只萨摩耶。” 崔维落微微歪头,表示质疑。 “那只狗是在学校附近的宠物店买的,因为叔父反对,我不能把它养在家里,所以自然就只好寄养到别人家了。你跟踪我,只看到我进出元驹的家,却从没见过那只狗吧?因为只有白痴才会在午饭时间遛狗!”汪清雨语气冷淡而不耐烦:“别看那个元驹一副只会死读书的样子,他养狗还是有一套的,否则我怎么敢把狗交给他呢?交给柏里他们的话,那样的幼犬只会被玩弄到断气吧?” ------------ 第四十五章 什么叫悲剧?!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崔维落动摇起来了:“可是跟他在一起,你不是很开心吗?看上去可是比和柏里在一起还开心哦。” 这崔狐狸是不是有跟踪癖啊?!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不要拿那家伙跟柏里比!”汪清雨烦躁道:“他配吗?”违心地说着这些贬低元驹的话,汪清雨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不过是找点乐子而已,但我早已厌倦了他和那只笨狗了,看到就心烦,所以再也没有找过他。” “那你听说他出事,为什么又紧张成这样呢?”崔维落用手指在钢琴上划来划去。 “当然是因为我的狗了!”汪清雨道:“他替我养着狗,你却把他逼得要搬家,他无所谓,我的狗要怎么办?” “那就不要再让他养就好了啊!”崔维落起身走到舞台边缘。 随着他的靠近,汪清雨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就像冬季清晨的蓝雾一般,有种凉凉的晦涩。 “可是我的狗之前出过车祸,全部都是他负责照顾的,要喂什么、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常去的医院、负责的宠物医生之类的,也只有他清楚……” 汪清雨的后半截话全部噎在了嗓子里,一恍神的功夫,鼻腔中那股香水味猛地浓郁起来,简直钻入了她的肺腑,同时两脚一腾空,随即踏上了舞台的木头地面――崔维落居然轻而易举地把她抱上来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汪清雨发现自己的腰依旧被他紧紧地搂着,力道大得吓人,恼羞成怒条件反射就要给他一巴掌,然而崔维落反应极快地钳制住她的手,同时故作温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原谅你,并且放他一马。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又怎么会让你为难?” 在他的嘴唇向自己凑过来时,汪清雨慌忙一侧头,余光扫到黑暗礼堂的一角,似乎有人影闪过…… “谁?!”汪清雨条件反射地喝道。 “是一个客人。”耳边极近的地方传来崔维落的低语。 然而汪清雨早已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她只感到天崩地裂般,整个宇宙都呈碎片状向她铺天盖地地埋过来。 那人影稳稳地从黑暗中走到门口,逆光的剪影修长而虚幻。 但那分明就是元驹! 哪怕距离再远、再模糊,汪清雨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这里呆了多久?还是说,一直都在这里? 来不及多想,那个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后了。 悲剧了。这三个字打着旋儿地在她的脑子里飞翔。 一时之间,汪清雨觉得自己已死,现在这个站在崔维落怀中的不过是个干尸而已。 “他是……什么时候……”汪清雨虚弱地问。 “不早也不晚!”崔维落依旧笑得温和:“就是钢琴停下来的时候。” 汪清雨哪有注意过钢琴是什么时候停的,但她知道这完全控制在崔维落手里! “不过是告诉他你来找我了,他就担心成这样,敢一个人跑到我的地盘来……我让人在门外拦着他,一定把他急坏了吧?” “于是听不到琴声的时候,外面的人就放他进来了……?”汪清雨替他说完。 崔维落低头宠溺地抵着她,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就像有一只毒蛇顺着她的脊背往上爬,最后扼住了她的颈项。 “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在骗你,早就知道我会这样骗你……所以才引元驹过来……你早都算计好了的……” “对!”崔维落轻快地承认:“这场戏是由我们两个来演的,配合得天衣无缝哦~” 汪清雨推开他,后退几步,连骂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顺着台阶走下舞台,就这样被自己的双腿引向门外。崔维落依旧站在原地,抱起手臂静静地看她离开,并没打算阻止。 临走,汪清雨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会为难元驹吗?” 崔维落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会。” 那是自然,刚才那些可怕的话元驹都听到了啊……怎么还会理她呢?!不过他们本就很久没有联系了…… 然而崔维落的话并未说完:“我只是想劝你不要在他身上多费心。因为你们注定会分道扬镳。”他的语气透着十足的自信。 不过当时汪清雨还并不理解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那天的悲剧发生之后,汪清雨重新跌回了人生的低谷。站在墙边就想撞墙,坐回桌边就想以头抢桌。 元驹一定对她深恶痛绝了吧?不过深恶痛绝就深恶痛绝吧!好歹他终于不会被找麻烦了……这不就是她的目的吗?这样一想,心里多少还有点安慰。 第二天早上一上学,安骏悄悄告诉她的一句话,就像一把火一样,把她仅存的这点安慰烧了个一干二净。 “哥昨晚很晚才回家,嘴角青了呢……” 汪清雨嘭的一声把头撞桌子上了,不仅把安骏吓得跳了起来,还引来无数人侧目。 “阿、阿雨……你不要这样……对、对不起,哥说得没错,我果然不该告诉你……”安骏手忙加脚乱:“昨天你去找崔维落的事全校都知道了,想必哥也知道了……不过他昨晚带着伤回家,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崔维落这个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 汪清雨一股恶气憋在胸口,整个人简直都要炸了。半晌,她又想起了什么?也许更可怕…… “你是说全校都知道我去找崔狐狸了吧?”她讷讷地问:“那……柏里也知道了吧?” ------------ 第四十六章 什么叫惨剧?! 安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坐倒在她前面的椅子上。 汪清雨被他这反应吓得都快出冷汗,不由得抓住他的肩头摇了摇:“怎么回事?柏里该不会去找崔维落了吧?!” 安骏像失了主心骨一般点着头,用快哭出来的语气道:“昨天见到你那副神情,柏里就认定是崔维落欺负你了。他猜出来事情和我有关,揪住我问个不停,但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后来才知道他放学之后就去找崔维落了……” 汪清雨轻轻揉了几把安骏的头发,他的情绪才稍稍平复了些。 “他和谁去的?”汪清雨问。 “我不知道……”安骏垂着头:“都怪我……如果一开始就听哥的,什么都不说的话……” “傻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汪清雨拍了拍他的脸颊,道:“难道你家出了事就不该告诉我吗?难道柏里还会栽到那个姓崔的手里?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一切都交给我。” 安骏这才重重地点了点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将手收回来,汪清雨在桌下两手紧紧相握,抑制着不安的颤抖。 刚刚她说的话,自己都不信,纯粹是为了安慰安骏的。崔维落这个人真是太可怕太难以捉摸,但柏里对此还毫无意识,只把他当成以前那个反击无力、自以为是的富家少爷……可现在的崔维落,恐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等柏里来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不可以这么不小心…… 可是柏里并没有来上课。 看来除了安骏,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昨天有去找过崔维落,见到他旷课,其他人也只是习以为常认为他是贪睡之类的,并没有多想。 是啊……有可能只是睡误了……可汪清雨却恨自己没用到连电话都不敢给他打,怕他根本就不是睡过头那么简单…… 安骏频频回头,望望柏里的空座位,再望望汪清雨,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笨蛋安骏,好好上课!刚刚柏里给我短信说他还没起床!」 在上课时间,汪清雨就这样给安骏发了条信息。要不是这样撒谎,安骏怎么能安定下来。 依旧提心吊胆的汪清雨,课间的时候跑到走廊无人的尽头,终于拨通了柏里的电话。在听着盲音等待的时候,她急得从这头走到那头。 可恶……快接电话啊! 「喂?」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男生的声音。 汪清雨狠狠地在窗台上砸了一拳,气得浑身发起抖来。 “崔、维、落……”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轻笑,「清雨,仅凭一个字你就能认出我的声音,我好开心。」 “柏里呢?!”她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太大,骨节青白。 崔维落什么都没说,但汪清雨完全能想象出他意态悠闲的模样,以及嘴边的那一抹没有温度的微笑。 女生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最糟糕的设想终于被印证了,柏里在他手上。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今天下午是校园祭庆典,我只想请你去看一出话剧。就是在昨天的礼堂。」 汪清雨怀疑道:“就这样?” 「就这样。」崔维落保证。但是汪清雨只能把他的保证当放p。「耐心欣赏完话剧,柏里就会安然无恙出现在你眼前。」 汪清雨咬起嘴唇,不停地用手指敲打着窗台的大理石。 “好,可我要怎么相信你?!”她怒道:“昨天你说过不再找元驹的麻烦,可转脸就让他带伤了吧?” 崔维落沉默了一阵,似乎略微不快,「看来他的事你都很了解啊。不过你要弄清楚哦,这次先动手的是他!」 “不可能!”元驹怎么可能先动手打人呢? 崔维落冷哼了一声,「你要不要亲自来看一看我手下那几个人的伤势?比他挂的那点彩要严重多了。」 汪清雨惊讶地不知说什么。 「我的人不过是跟他开了点小玩笑,他便激动成这样。看来他的脾气不大好,又或者是……」崔维落顿了顿,语气里带出几丝酸酸的嘲讽,「你昨天伤了他的心。」 像掐着崔维落的脖子般,用力按下挂机键,汪清雨深呼吸几次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回了教室。 若不是这两天诸事不顺,看到学校被如此盛大地装点起来,心情应该很好才对。汪清雨的脸就像被冻住一样,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时间还早,她就只身去了礼堂。 礼堂门口格外热闹,组织人员发着传单,布置海报,维持秩序等,去得早的观众谈笑着进场,或是围着海报看个不停。海报是浓郁的黑色和红色,隔着这么多人,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汪清雨的手中也被塞了一张宣传单,但她只低头瞄了一眼,便握在手里进了礼堂。不知道是崔维落有意安排,还是只是巧合,她的位置在偌大的观众席的正中间,视野也格外好。深枣红色的幕布尚未拉开,身旁坐着的几个女孩子一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啊~~~~~~~~~~~~!”先是一串合奏般的尖叫。 “这次校园祭的压轴话剧是崔维落少爷负责伴奏部分呢~~!!” 汪清雨捂起耳朵――果然是崔维落的脑残粉。 “啊~~~~~只要想象一下崔维落少爷弹钢琴的情景,我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对啊~!他又会弹钢琴,又是话剧的编剧,还是社团的总负责人~~~真的好厉害哦~~~” 不行了,这音量,即便捂起耳朵照样听得一清二楚。 ------------ 第四十七章 这就是悲剧 “不过好遗憾啊!我觉得这次的男主角明明应该是崔少爷来演嘛!” “就是的!崔少爷是那喀索斯的不二人选嘛!为什么要别人来演?” “不行哦……要是让崔少爷演这么悲情的人物,我是会跟着从头哭到尾的……” “不知道这次的女主角是谁来演哦……” “看看宣传单嘛!” 等来等去,观众才来了多半,礼堂尚未坐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在这昏暗的地方无事可做,汪清雨只好用手机当手电,也低头看起手中的那页纸来。 画面的颜色很浓重,是油画的质感。一个忧郁的女子倒在水仙花丛里,被暗蓝色的布料重重包裹着。蓝色真是忧伤的颜色。 那喀索斯与厄科。这几个不明所以的字格外和谐地印在女子身侧。背面是演职员表和道具等等。 话说流芳高校每年校园祭都有舞台剧压轴,全校的学生都会挤破头去看,但是汪清雨一次也没有看过。以往她都是趁着没有课的福利,和柏里他们去酒吧里胡闹去了。 没想到这个崔狐狸还是话剧社的社长。 汪清雨把手中的宣传单揉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似乎把全校的学生都塞进来了一般,最后整个礼堂拥挤不堪,甚至很多学生连座位都没有。在这哄乱的环境中,汪清雨感到格外不耐烦,她只想在看完这出莫名其妙的话剧之后,能见到完好无损的柏里。 好在演出一开始,全场便迅速安静下来了。 起初她根本无心看表演,而且每当钢琴声响起的时候,耳朵就会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心里反复盘算着弹奏者等会儿会否耍什么花招。可这话剧很长,音乐和演员的表演配合紧密,慢慢地就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故事的前半截因她的心不在焉被遗漏了,等她开始关注情节的时候,女主角厄科已经爱上了男主角那喀索斯,但那喀索斯却对她格外厌弃,大叫着“我宁愿马上死去,也不要和你相爱!”。神为了惩罚孤高的那喀索斯,让他爱上了自己的倒影,于是他每天在湖水边流连,凝望着里面映出的自己。 为了表现湖水,舞台上平放了一面椭圆的大镜子,饰演那喀索斯的俊美男子,以虔诚到近乎卑微的姿势匍匐在“湖边”。幽蓝的雾气在他的身边涌动,钢琴如江海般奏出哀泣般的宏大乐章。 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汪清雨,全都一瞬不瞬地将目光聚焦在舞台上,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痛苦万分,但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恋人”的那喀索斯,终于忍无可忍,举拳击碎湖面。霎时间,巨大的湖面四分五裂,同时碎裂的还有他的倒影。观众里竟有人爆发出了短暂的尖叫。 他扑向锐利如刀锋的玻璃当中,俯下头,用双唇亲吻粉碎的镜像,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目如炬,鲜血淌满了下巴。 即便知道那血不过是逼真的道具和舞台效果,这一幕还是震撼了所有人,也同样深深震撼了汪清雨。她呆坐在那里,仿佛已经被宇宙抛弃了,整个视网膜里只剩下悲惨的那喀索斯的双眼。 当最终《那喀索斯与厄科》落幕的时候,礼堂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很多女孩子在偷偷抹眼泪,有的是为了泪水干涸,化为石头的厄科,有的是为了最终落入水中,化为水仙花的那喀索斯。 之后演员上来依次谢幕的时候,汪清雨才渐渐从话剧的凝重气氛中缓过神来。 那么,这一切就都结束了吧?柏里呢?她开始环顾四周,猜测着柏里会出现的方位。 作为总策划,崔维落是最后上来谢幕的。在一堆身着夸张戏服的演员当中,他的敞怀白色休闲西装和牛仔裤显得格外扎眼。他的头发又被灯光打成了金棕色,皮肤白若羊脂玉。当他向台下招手微笑的时候,汪清雨只觉得鼓膜都被周围的尖叫声刺破了。 虚伪。披着羊皮的狼。这样的字幕在汪清雨的脑海里滚动播出。 她不耐地等着崔维落进行谢幕演说。 柏里……柏里在哪儿…… “另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麦克风将崔维落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播到每个角落。 汪清雨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仍在舞台到后场之间的通道里徘徊。 “那就是!”崔维落忽的伸出手去,对着观众席的正中央:“汪清雨,是我崔维落的未婚妻!” 伴随着上千人的惊叫,配合着崔维落的手势,聚光灯嘭得亮起,打在汪清雨的身上。措手不及间,她条件反射地用手臂挡了挡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两家交好,不久我就会娶她为妻。”男生依旧挂着温柔的微笑,声音在礼堂上空回荡:“在此,我宣布对她的所有权。” 温柔中分明透着几分霸道,观众中尖叫和喝彩的声音更盛了。 在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汪清雨猛地站了起来。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将她笼罩其中的光圈隔绝了她的氧气。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条件反射是否决,严词否决,然后指着台上这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人破口大骂,细数他的卑鄙本性,呵斥他归还柏里……可嘴巴张了几张,嘴唇苍白地颤抖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柏里还在他手上! 她终于明白崔维落的用意了。 ------------ 第四十八章 这就是惨剧 一时之间,只觉得两腿虚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她的指甲狠狠地掐在身前的椅背上。 人们的目光,就像苍蝇般舔舐着她的身体。而远远对着她微笑的崔维落,更是成了恶魔的代言词。她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害怕了。这种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让人恐惧。 逃吧。哪怕憋得内伤,也不能反驳一个字,那还不如逃跑。 她环顾四周。身处惨白的光芒之中,根本无法看清黑暗,只觉得黑压压全是人,她就像是被困在了污黑死水中心的小岛上,逃都没处可逃。 最让她懊恼的,是似乎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又高兴又兴奋。看热闹的典型心理。 这是陷害啊!你们知道吗?! 没人知道。 在她忍不住用手指掩住眼睛的时候,朦胧听到舞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人们因为惊讶而停下了叽叽喳喳的嘴。她终于清静了些,但与此同时,能听到些咒骂声、争执声传来。 不知舞台上发生了什么?四周的议论声又像逐渐沸腾的水一般,愈演愈盛,嗡嗡地充斥着整个穹顶。 “汪清雨,你看着我。” 整个世界一瞬间安静了,就像有人按下了静音。 她猛地抬头,看到元驹突兀地出现在舞台正中,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目光带着能焚毁一切的执着,湮灭一切的惘然,以及承载一切的柔软。 “你好好看着我。”他再次要求道。 单一的黑色衣衫衬得他瘦削而高挑,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汪清雨仍能注意到他嘴角的淤青。他身上总有种沉静的力量,但现下在这沉静之中,却又有股坚不可摧到狠戾的气势,让想阻止他的人不敢轻易上前。 “我要听你亲口证实――他说的是真的吗?”没有话筒,他的声音还是通过地麦和空气清晰地传过来。 有几个男生想冲上去把他拉开,崔维落却一言不发,只是抬手将他们拦在一边。 原本聚集在元驹身上的上千道目光,再次移到了她身上,可她还处在震惊之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错……这是校园祭的传统话剧表演,元驹不可能不来看……可他是为了什么?竟然冲上前去,在全校面前问她这个问题呢?这个举动太疯狂了……疯狂到让人难以相信,难以相信这竟是沉稳如磐石的元驹做出来的事…… “回答我。”他的声音再次经过大厅的重重反射,如泛着水波般包围过来。像一句指责,又像一句恳求,一声叹息。 汪清雨颤抖着望向崔维落。后者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阴谋,全都是阴谋。元驹有危险。 “元驹,你这是做什么?快下去!”她竭力大声道,努力让声音稳稳的,听不出动摇。 崔维落的笑意更盛了。他手下的人早已低顺地退到了他身后。在座的人们都屏声静气,静观局势发展。 然而元驹丝毫不为所动,似乎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只有他和汪清雨两人。 “我不走,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到底在……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疯了吗?还不快走……” “我哪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用少见的暴躁语气打断她:“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当我疯了也好,但我只要你告诉我,他在撒谎,他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他顿了顿,声音里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这算什么闹剧?你怎么可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听到元驹的话,崔维落反倒像是得到了赞许似的,满意地眯起眼睛。 她这辈子没觉得这么难熬过,每一秒都像刀割。 “你快离开……”一阵无力感涌上汪清雨心头。 元驹低下头,表情完全埋没在阴影里。半晌他猛地抬起头,决绝道:“好,我走。”汪清雨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只听他继续道:“但我要带你走。” 就像脚下突然燃起一把火,汪清雨的胸口和脸颊都滚烫起来。铺天盖地而来的甜美与苦涩,冲击得她头晕目眩。 他在说些什么……说要带她走?为什么这句话在她听起来,比求婚还要动听? 如果早一些听到这句话,她抛下一切也可以和他走,但此时此刻却不可以。 一想起柏里,就不禁委屈地鼻子发酸,于是汪清雨只好死死地闭住嘴巴,用自己都想象不到的脆弱表情,回望着台上那个凝视着她的人。就把这当最后一面好了,她近似贪婪地用视线描绘着元驹棱角分明的脸庞。 得不到回答,元驹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固执地推开众人,冲下舞台,直奔汪清雨而来。 崔维落不过是抬了下手,便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几个人影,蜂拥而上狠狠地扯住了元驹。他力道极大地挣扎着,想要摆脱拉扯着他的力量,而对方的人数太多,同样用力地压制着他。周围怕被殃及的学生慌忙从座位上逃开。 汪清雨脸色苍白地掩住嘴。 “你这样卑微的人!”崔维落终于不急不缓地开了口,语气像是面对着一只捏在手心里的昆虫:“怎么配带走我的未婚妻?”他叫了几个人名:“你们,给我把他――” “别碰他!!”若是给汪清雨一把刀,她现在就能杀人。她侧过身子,旁边的人们马上会意,忙不迭地站起来让出狭窄的通道。她磕磕绊绊,最后几乎栽倒在过道上。踩着深红如血液的地毯,她跑下台阶,直跑到元驹身前。 崔维落用仅她一人能听出的冰冷,柔声道:“清雨,你就是太心软了。” 无数种强烈的情绪在心中激荡,汪清雨咬咬牙:“我不会了。” “很好。”崔维落点点头,那些人这才将手从元驹身上拿开,并且重新迟疑着退回了黑暗中。 这么近的距离,汪清雨甚至能听到元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就好像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忍受着什么疼痛似的。她能看到他眉心皱起,额前玄黑的碎发将同样颜色的眼睛略微遮挡起来,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拂开。 ------------ 第四十九章 有没有退路?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呢?与深深喜欢的人面对面站着,汪清雨几乎再也忍不住要掉下泪来。 别的什么时刻也好,就是不能在这里、在这时…… 包括崔维落在内,所有人都在凝神等待着什么。 我们之间充满了太多的不巧了……汪清雨在心底对元驹细语道。 “汪清雨……”元驹认真地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像电流一样从她的皮肤上滑过。 她扬起下巴,嘴角竭力凝聚起一股冰冷:“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只想要带你走。”元驹固执道。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等知道的时候再来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清如冰雪:“现在请你离开。” 元驹露出明显被刺痛的表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才缓缓道:“你不想见到我。这么说来,昨天我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这次换汪清雨感到一阵刺痛了。只不过痛的是心,她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也是在同一个地方,昨天她完全中了崔维落的圈套,将无数恶毒的话语当着元驹的面说出…… 当然不是真的了!那些全部都是最最违心的话才对!汪清雨再次略微昂起头,拼尽全力让逐渐积聚在眼眶中的水分淡去。 “你都听过一次了,难道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她在心底第一万次祈求,希望元驹现在就负气离去,因为再发展下去,只会更加难以挽回。 果然,骄傲如他,元驹的脸上浮起一层冷峻的薄怒,别开头不再看汪清雨,就好像她是什么入不了眼的、惹人头痛的事物。 好,很好,既然这么生气,就赶快转身走掉吧…… 还没回过神来,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扯住,像钳子一般,拖着她的身体飞驰起来――元驹确实要被气走了,但是是要带着她一起走! “元、元驹――放手!”汪清雨慌忙用空出的左手去捶打他的手臂,可对方不闻不问,只是拽着她闷头往外冲,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 “元驹,你快点放开我!你这个家伙,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汪清雨刻意不肯迈步,却差点摔倒在地,元驹也没有因此停下,她只好踉跄着勉强跟上去。 太可怕了……这样固执的元驹,这样工于心计的崔维落,都好可怕……情况继续恶化的话,直接受到威胁的就是柏里…… “给我拦下他!”崔维落的声音里终于不再有耐心了,汪清雨知道,他早已怒不可遏。 他话音甫落,牵着汪清雨的元驹就猛地顿住了脚步,汪清雨几乎扑到了他身上,额头上薄汗因为停下脚步而不再带来清凉。在他们面前,早已堵上了数个人影。 终于觉察到局势不对劲的学生们,开始惊叫着躲避,礼堂里瞬间乱成一团。 不知为何,这么乱的环境下,汪清雨依稀能听到元驹剧烈的喘气声。他的手握着自己的地方,皮肤如起火般,热度几乎将人灼伤。 就在对方一拥而上前的短短几秒里,元驹虽说只用后背对着她,但却说了一句话:“汪清雨,以往你总是惹我生气,但这次我最气,简直要被气死了!” 在她轻颤的一瞬间,手腕被甩开,元驹的身影与其他人杂糅在一起,陷入一场必败的混战。 第一次亲眼目睹元驹跟人动手,汪清雨的眼睛都直了。 崔维落的人仗着人多势众一个接一个往上冲,但起初他们根本动不了元驹的一根头发。他没有任何套路手法,没有任何技巧经验,完全是靠敏捷的反应和判断。 她终于相信崔维落在电话里说的话了。如果只是四五个人的话,根本奈何不了元驹。这样如兽类般浑身煞气的元驹,真是让人目瞪口呆。 他移动的速度让人几乎看不清,无数的拳头就这样轻易侧身躲过。从后面扑过来的人,他就好像能看到身后似的,狠厉地抬腿踢出一脚,那人马上爆发出一声痛呼,捂着腹部倒退着坐到了地上。但元驹还是挂了彩,身上多少挨了些拳头,对方甚至仗着人多,为了制服他,故意扯着他的手臂不放。汪清雨惊恐地瞪着眼睛,比拳头打在自己身上还疼。 这一切都令人眼花缭乱,不过是数十秒的功夫,已经有三人被放倒。汪清雨几次想上前,却又在踏出那一步之后,又僵硬地将脚步收回来。 她不能插手!可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她怎么能就这样旁观呢?!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柏里是不是就在这附近,甚至可能就在这礼堂的后台里?……如果她现在就去找到他的话……不行!就算她能找到柏里,没有崔维落点头,仅凭他们三个也绝对走不出这个门! 她的犹豫并没花费多久,但眼前的局势已经渐渐对元驹不利,体力的巨大消耗让他气喘吁吁,并且身上的伤痛也在拖后腿。而且对方的人数太多,一个倒下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有一次甚至有两个人从后面按住了元驹的手臂,但被他挣脱了,但之后他的腹部马上挨了一脚,趁他吃痛,身后的人又再次扑上来…… “不要!!” 汪清雨惊叫一声,终于忍不住要冲到他身前,可就在这一瞬间,肩膀被一只手狠狠地按住了,她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回过头,是崔维落白皙如冰雪雕就的脸庞。他没有丝毫笑意,一双浅色如危险的猫科动物般的瞳仁只是望向元驹的方向:“清雨,你忘了刚刚是怎么答应我的了?你说你不会再心软。” 汪清雨双唇颤抖起来,身体的热量仿佛在一个心跳的间隔就流失殆尽。 ------------ 第五十章 能不能回头? 元驹的双臂再次被扭住了,一个人迎面挥来一拳,他的头由于重击侧向一边;随后又被推倒在地,更多的拳脚落下……她好想干脆别过头,或是闭上眼,可是哪怕咬破了嘴唇,视线就像是被缝到元驹的身上似的,无论如何也挪不开。 通过扶着她肩膀的手,崔维落似乎觉察出了她的情绪,俯身观察她的脸,同时伸出手指轻柔地按了按她的面颊。 “清雨,你怎么哭了?不要这种表情,会让我心疼……” 汪清雨扭头躲避,可他的手指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追上来,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泪水。 “你别碰她!”元驹的声音让崔维落的动作顿住了。他额头上的血迹蜿蜒而下,红线般直划到下巴,即便处于绝对的劣势,他的目光依然带着骇人的气势。 崔维落的眉头深深地蹙起来。 “你在说我吗?你对一个未来要娶她的人说不许碰她?你算什么?!” 崔维落抛下汪清雨,大步走上前去。几乎可以预料到崔维落要做什么?她的心完全被恐惧攫住了,再也无所顾忌,用最快的速度掠过崔维落,闷头撞进人堆里。混乱之中,她在那些高大的男生中间挤过,也管不上那些拳脚是否招呼到了自己身上,只管拼命推开一切阻碍,直到触摸到元驹的衣角为止。 在手指触到元驹黑色衣料的亚麻质感时,汪清雨的心终于感到些许安定。他半倒在地上,于是她顺着衣衫摸上去,手臂环住元驹的脖子,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一如他们初次相遇,他义无反顾地将她护在身下。 过往的回忆在这一刻不适时地涌现在眼前,汪清雨在他的领口嗅到了熟悉的肥皂和阳光的香气。 曾经刻意疏离他,以为时间能洗涤旧迹,而自己也就会从对他的感情中成功脱身,重新回到无坚不摧的当初。她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成功了。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根本就是糟糕透顶,万劫不复。」白佩寻曾这样对她说。 是啊!从他们相遇的那天开始,她早已在劫难逃了。 所幸身后的重击不多时便停了下来,并且不断有手臂扯着她的胳膊和肩膀,企图将她从元驹身上拉开,但她咬紧牙齿,跪在地上死死地抱住男生,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笨蛋!你过来做什么?走开!”元驹毫不温柔地骂道,却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才是笨蛋!”汪清雨忿忿地呜咽道:“一开始叫你走,你走就好了!逞什么能!”元驹的发丝摩擦着她的脸侧,这么近的距离,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的心再一次抽痛起来。 兴许是崔维落下了什么令,身边围着的人终于退到了一边,形成了一个并不规则的圆。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清雨?” 她听到身后传来崔维落不带感情的声音,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大厅里回荡。此时这里遍地布满丢弃的纸张和矿泉水瓶,还有些写着崔维落名字的、花里胡哨的牌子。礼堂就像是被遗弃的大型玩具,散发着颓败的荒凉。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回答。一边是元驹,一边是柏里,无论哪个选择,代价都过于严重了。 但她也不敢松开手臂。虽说已经没人拉扯她,但肌肉还是要断了似的绷紧着,丝毫不敢放松力气。 “好。” 崔维落轻轻吐出这个不明所以的单字之后,再也没有说别的。 将下巴抵在元驹的颈边,牢牢地搂着他,良久,直到四周连一丝最轻微的声音都不再传来,她才抬头环顾四周――礼堂空荡荡的,崔维落他们早已离开了。 有些难以置信终于重获安全,汪清雨一再扫视着礼堂的每个角落。元驹艰难地咳嗽起来,她才慌忙回过神来。 “你哪里不舒服?很疼吗?”她拿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起元驹脸上的血渍。 男生摇摇头:“是你刚刚太用力,勒得我喘不上气来……嘶!好疼……”一把按住汪清雨的手。不知为什么?汪清雨竟像第一次见面一样,被他盯得两颊躁红。 “你有没有受伤?”他问。 汪清雨摇头。 “那就好……”元驹喟叹般地说出这句话,随后疲惫至极地闭上了眼睛。 一股暖暖的酸楚在汪清雨的胸口弥漫开来。 因为元驹坚持说只是皮外伤,最后还是没有去医院,甚至连校医务室的门都没有进。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洗干净可怕的血污,只是用创可贴贴起了伤口而已。 柏里也被安然无恙地归还了,他完好无损到让汪清雨难以置信。据他说,他去找崔维落理论,话都没说几句,直接被人偷袭,用沾了麻醉剂的手帕掩住了口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完全不知所以然。 打死汪清雨她也不会相信,崔维落是突然良心发现了,才放过柏里……她强迫他去医院全面检查身体,什么问题都没有发现,这才罢休。 不过柏里是不会罢休的。当他从别人嘴里得知校园祭那天,话剧结束后发生的事情时,简直像被点燃的炮筒一样,恨不得跟崔维落同归于尽。 这次汪清雨可长记性了,连他去厕所她都守在门口,以免他找到机会跑去报仇雪恨。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折腾她的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 柏里放学回家,汪清雨就坐着他的车,跟他一道回家。他看电视,汪清雨就在旁边打游戏,他玩电脑,汪清雨就跟他***游戏。他起身去拿饮料和零食,汪清雨就跟在他身后,顺便拿点纸巾和杯子。 “来~”柏里穿着雪白浴衣站在浴室门口,腰间的带子松松地系在胯上:“阿雨,要不要跟我一起泡澡~” “滚!”汪清雨作势要踹他,他一闪身,坏笑着钻进了门里。 他这场滔天怒火烧了这么多天,汪清雨这才能见到他久违的笑脸,当真不容易。 ------------ 第五十一章 半个初吻啊! “七……真没女人味……”隔着磨砂玻璃,清晰地传来柏里的抱怨:“小时候明明经常在一起洗澡的,人越大反倒越小气了~” 汪清雨搬了个椅子,专门放在浴室门口,叼了个红红绿绿的大苹果,然后坐在那里安心玩手机。一门之隔,柏里边泡澡边和她聊天。 “你今晚不回去了吗?”最后当柏里擦着头发拉开浴室的门的时候,问道。 “不回去了……”汪清雨嚼着苹果模糊道:“怕你会做出什么蠢事……” 本以为他又会赌气,没想到反而绽出了一丝微笑。 他走到汪清雨身前,蹲下来将手扶在她的腿上,仰视着她的脸。 “你的头发好湿……去吹一下啦!水都滴到我衣服上了!”汪清雨瞪他一眼。洗完澡湿漉漉地跑来跑去是他从小养成的坏习惯,即便到了现在还是这样。 柏里对她的话丝毫不理会:“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轻易放过崔维落?你真的甘心吗?还是说,真的要嫁给他?” “你怎么还在想这个?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是懒得和他计较,见也不想见到他,也根本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汪清雨完全一副不想谈下去的样子,狠狠咬了一口苹果。 “可是我不想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柏里故意皱起眉头:“我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地教训这个家伙……” “你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汪清雨努力做出严厉的表情,却没想到自己嘴角还沾着一块可笑的苹果渣:“不行!不可以!你要是再提起这件事,或者是企图背地里找他,我就再也不理你了,也不管你的死活!明白了吗?” 柏里按捺住窃笑,依旧做出愠怒的表情:“我就是气不过!你难道能一天到晚看着我?” “怎么不能?我不正在‘一天到晚看着你’吗?”汪清雨马上回嘴。 “那我要是一辈子都放不下这件事呢?” “那我就一辈子都跟着你啊!让你想甩都甩不掉!” “这可是你说的……” 眼前柏里的脸忽然放大,汪清雨左边的唇边嘴角印上了一片湿柔清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柏里已退开一步,抱着手臂,用舌尖舔着双唇,啧啧慨叹:“唔……苹果好甜……” 他、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汪清雨轰的一下涨红了脸,连耳朵都冒出蒸汽来。她竖起眉毛,狠狠地将苹果核砸向柏里的脸,可对方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去了。 “柏、柏里!你、你、你……!”汪清雨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停地用手背蹭着嘴角:“呸呸呸!” 而柏里呢?早就带着得逞的坏笑,跑得无影无踪了。 当晚好一通折腾,两人才睡下。柏里自然是被狠狠收拾了一顿,被这个暴力的女生满屋子追着打。 “亲一下又怎么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后柏里按住她的拳头,竭力为自己辩解。 “我不管!!”汪清雨还是一副抓狂的模样:“你收回去收回去收回去!” “亲都亲了,还怎么收回来啊?”柏里费力地控制着她的双手:“哦,对了!那你再亲回来吧~” 回应他的是一记左勾拳。在巨大的双人床上,汪清雨穿着他的睡衣,背对着他,蜷着身子睡得酣甜,而他的脸颊还在隐隐作痛。 虽说儿时还会痛恨只顾着工作,而狠心将自己一人丢在国内的父母,但后来渐渐学会了享受这种自由,用顽劣和不羁来弥补心中的孤独。就比如说现在,如果有父母在身边约束的话,就一定不可以这样躺在汪清雨的身侧,一如纯真无知的孩提时代了吧? 他侧过身子,支起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绕到对方身前,触摸她脸部的肌肤。简直如同玫瑰花瓣的触感,让他生怕一用力就会戳破。 为什么直到你爱上别人,我才看懂自己的心呢?柏里苦涩地垂下眼睛。 他曾刻薄地想,如果元驹一直都讨厌汪清雨就好了,这样她就会早早死了心,留在自己身边。 早在汪清雨和元驹刚刚相识的时候,女生对对方过多的关注,就引起了他的强烈不满。虽说那时的汪清雨一直坚持声称自己有多么多么讨厌元驹,但也许是第六感吧!又或者是因为旁观者清,柏里便已对元驹产生了敌意。 他甚至一度在汪清雨和元驹之间制造误会和摩擦,来挽回汪清雨的心被偷走的趋势。可事实证明,她不光心被偷走了,还因为他的举动而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虽说格外不甘心,但柏里只好把汪清雨的感受放在第一位,逼着自己去接受她早已爱上别人的事实。 他真的很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傻,竟把十多年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人,输给了一个与她仅有几面之缘的家伙! 沉沉地叹一口气,柏里将手臂下移,轻柔地环住了女生的身体。她在自己怀里如婴儿般毫无防备地沉睡,胸口随着呼吸的起伏传遍全身。 一想到自己怀里的人心有所属,甚至此时就可能在梦着别的男人,柏里就烦躁起来。他一直坚信,一定有什么东西是元驹给不起,而他却能提供给汪清雨的。他好想证明自己不会被遗忘。所以他对她的事格外上心,不能容忍任何人欺负她。 那天中午,她从崔维落那回来,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以他才会去找崔维落把事情解释清楚,顺便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没想到这个姓崔的只会玩阴的,害得他成了威胁汪清雨的手段,让她在全校面前被戏弄,难以反驳对方的胡言乱语…… 真不知道一向爱憎分明的汪清雨,为什么这次一点也不想讨回公道……不过他还是尊重她的选择,之前的话语不过是促狭的玩笑罢了。 最可怕的事实是,这些天传遍校园的一切风言风语都已证实――元驹喜欢上了汪清雨,甚至不比她喜欢他要少。 这对柏里,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 第五十二章 整个初吻啊! 既然你以后终将不属于我,那我是不是至少可以讨点利息? 这样想着,柏里撑起身体,小心翼翼地覆在女生身上,托起她的下巴,轻柔地吻上她的嘴唇。 窗外夜色深沉。 而汪清雨,正做着美好恬静的梦。梦里春日依旧,并非初夏的光景,花树繁盛,压得枝头沉沉垂下。阳光娇媚地笼罩一切,她安睡在繁花之下,绿草之上,微风拂面,让人昏昏欲醉。 十指轻轻伸展开,就可以触到一双温软的大手,清晰地感受着肌肤交错滑过的触感;缓缓睁开双眼,画面似乎在微风的波浪中轻柔晃动着,但依然可以辨别出那熟悉的面孔:会让人联想到黑夜繁星的双眸,慵懒地半眯着;薄而直挺的鼻梁下,双唇是冷漠寡情的那种类型。虽然刻薄得不肯露出微笑,但她就是知道其中的温柔。 他们相对躺卧在一片云霞织就的灿烂中,额头几乎抵在一起,心如止水。 「汪清雨,我要带你走……」他并未开口,但汪清雨却能在心底听到他的声音。 花瓣兜头兜脸地落下来,汪清雨的脸上痒痒的,但是她懒得用手去拂。 「不论你去哪里,都一定带上我吧。」 她在睡梦中嘴角都噙着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求之既得,以为能夜夜安睡,却又被告知对方即将远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在得知元驹将在六月末出国深造的那天,阳光如同融化的黄金,空气干燥到让人气闷。 头发又长长了些,柔顺地垂在颈侧。站在水池旁专心刷洗盘子的汪清雨,腰上围着围裙,完全一副乖乖女的模样。元驹站在她身侧,将她递过来的盘子擦干,收到橱柜里。 跑跑真的长得好快,简直和汪清雨初次见到它时判若两“狗”。现在这小萨摩耶已初具成年犬的体态,当它狂奔而来扑到汪清雨身上撒娇的时候,几乎能把她撞倒。每每看着这已经不小的小家伙偎在她脚边打瞌睡的时候,汪清雨心头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慈母情怀。 洗盘子这类的家务,是她当初学做饭的时候顺带着学会的。以往觉得不屑一顾的技能,现在看来却弥足珍贵――因为和元驹一起做家务,会让她产生已婚的妄想,这可真是难以启齿。 当第一个盘子从她的指缝间滑落,在水池里摔得四分五裂的时候,正是元驹说出“还有一个月我就会出国深造”之后。跑跑听到刺耳的声音,覆满蓬松毛发的身体猛地打了个颤。 “你要去多久?” “很多年。” 汪清雨一时间痛恨起他的冷静来。更痛恨他直到现在才把这个决定告诉她。 早在很久之前,元驹就在为此努力。全校数不尽的莘莘学子,只有最优秀的前十位能获得申请这个留学的机会。在旁人眼里,能得到这个机会,就等同于坐上了神坛,但汪清雨知道,这个神坛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登上的。只有付出过同等重量的努力的人,才能有此殊荣。 虽说一直知道这个已成为传统的规定,但以往在汪清雨的世界里,这根本跟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现在突然得知元驹要因此离去,她有种被夺去和侵略了什么似的恼火感。 可还是气到想呕血,却连发脾气的对象也没有。突然要让大脑处理这条重大的信息,她简直缓不过来,不知要做出什么反应。 真想声泪俱下地耍赖要他留下来,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这么做。可是“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元驹也一定“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了吧。她知道自己做不出那种蛮横的事。 于是她闷头捡拾盘子的碎片,阳光透过厨房的窗子打在满手的泡沫上,五光十色。 元驹按住她的手,小心地夺去锋利的瓷器碎片,然后丢到垃圾桶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蹭去溅在她脸侧的白色泡沫。 而汪清雨却只想一口把他的手指咬下来。 不行,胸口中一股憋闷感迅速膨胀起来,再不想个办法,一定会炸开的。 “那我呢?”汪清雨有些硬邦邦地质问。 元驹平静地回望着她,如同镜子般的湖面:“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 接受起来太困难,但看来事实如此,逼着人不得不相信。 你怎么能如此平静呢?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全部?”汪清雨抿紧嘴唇,心里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折磨着她。 元驹上前一步站在水池前,汪清雨不得不退开一步。他俯身收集起池底剩余的碎片,这才慢慢点了点头。 「我要带你走。」那一日元驹在上千人面前亲口说出的话语,此时似乎依旧萦绕耳边。那么坚定而势不可挡。 骗人!说到底还是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汪清雨真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好一点,但她只是恶狠狠地摘下腰上的围裙,摔在元驹脚下,然后摔门而去。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厄运的开始。 ------------ 第五十三章 不想被饲养 汪清雨知道元驹对她很好,但问题是他看似冷漠,实际上时机凑巧了,就算是对路边遇到的陌生人都会两肋插刀。这样想来,那他对自己的好也不意味着什么吧? 那天,元驹因为崔维落说出她是他未婚妻的话,而硬是要带她走,简直像一场光明正大的私奔,可他当时不也说出「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搞不好他只是深知崔维落的恶劣秉性,出于热心和正义才要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吧?「你怎么可以和这种人在一起」……他正是这样说的。 这些想法简直让汪清雨抓狂。 我不要你“英雄救美”,伸张正义,我只要你喜欢我,颠倒黑白也好! 可元驹什么也不说。 汪清雨等了好久好久,他不说我喜欢你,不说我在乎你,不说我不想离开,不说你等我,不说我也在世界的彼端等着你。 他说了什么呢?他只说了一句“我不在的时候好好照顾自己”。 轻巧得就好像在说“我今天中午晚回家,你要喂跑跑狗粮”一样。 对汪清雨来说,与其是感到被喜欢着,不如说是感到被饲养着更贴切。元驹给她和跑跑准备食物,带她和跑跑散步,在他们沮丧的时候抚摸他们的脑袋,在他们表现良好的时候奖励糖果。细心又周到,温柔又不求回报。 不过人还真是贪婪的动物,得到一分好处就会渴望十分,一旦得到十分,就会觉得一百分也是理所应当。所以现在的汪清雨也是这样,接受不了饲养她的元驹,只能接受对她抱有同样喜欢的心情的元驹。 他不牵她的手,不会将她柔情拥抱,更不会附上甜蜜的亲吻。 真想拿一把枪,指着元驹的太阳穴,让他吐露真言。 带着赌气的心情,汪清雨刻意好多天都不搭理元驹,到最后她自己都怀疑,这到底是惩罚对方多一些,还是惩罚自己多一些? 原本只是赌气,但发现自己不搭理对方之后,对方很干脆地也不再理会自己了,汪清雨便更加悲怆了起来。 拿着手机,几次按出元驹的号码,却无论如何也按不下绿色的那个键。 还不如直接嫁给崔维落算了,然后寄给元驹一万张大红请帖。有时她就会这样自暴自弃起来,把手机死死压在枕头底下,仿佛企图闷死它来泄愤。 难道在最后能见到元驹的日子里,就要这样把时间浪费掉吗? 好歹,末了元驹还是来了电话。 那时,汪清雨正像一张煎锅上的软馅饼,瘫在床上混吃等死。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两手用力过猛导致手机飞出去,使得她拼死飞扑“接球”,在地板上摔了个七零八碎,这才将它重新握在手里。 “……” “……” 两人难得默契,半分钟的时间里都一声不吭。最后还是元驹先开了口:“我话费不多了……”汪清雨一口气提不上来,恼火得只想挂电话。 但元驹继续说下去:“所以……”他的声音艰难起来,就好像舌头打了结,音量也低到几乎听不清:“我……跟你道…………歉。能……不能……不要…………生气了……” 这个家伙是有多别扭啊?! 不过他竟然在跟她道歉。 元驹不可能是心血来潮就会说对不起的人,更不是轻易低头的人。那只能证明他是从头到尾都心存愧疚,忍了这么多天才终于说出口了吧?汪清雨在感到好笑的同时,更多的竟是不亚于对方的苦闷……还有心疼,只是这种疼痛不知是为了对方,还是为了自己。 电话那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汪清雨回答的男生,明显透露出紧张的情绪。 「你还在生气吗?」他的语速稍稍加快了些,「我知道出国的事,不该这么晚告诉你。可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所以你苦苦思索几个月,最后找到的机会就是利用刷盘子的时间突然告诉我吗?汪清雨在心底毫不留情地吐槽着。 依旧得不到汪清雨的回复,元驹急得连字都吐不出来似的,「你………………」 “你……你什么你?你这个……”本想趁着对方理屈,狠狠还击的汪清雨,却突然同样丢失了说辞,咬住了下唇。 元驹在那边静静地等着她骂他。 可她末了只说出一句“你说点什么吧”。 「说什么?」男生问。 “随便说什么?说什么都好。” 就算不是我喜欢你,就算是我没有话费了也好。只要跟我交谈,陪在我身边。汪清雨这样想着,胸口一阵阵憋闷。 不知为什么?莫名的不好的预感,就这样如阴云般覆上心头。 ------------ 第五十四章 不想轻别离 距离元驹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等到他走后,公寓里就会只剩下安骏一个人,考虑到跑跑的安全和幸福,届时不得不把它送到元父元母那边去喂养。 这些天汪清雨一直在帮元驹收拾东西,不过她实在是不得力,不仅笨手笨脚,还到处添乱。 元驹曾翻箱倒柜地找一本书,费劲了力气,最后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才发现被汪清雨坐在身下…… 女生不好意思地露齿一笑,将书从自己屁股底下抽出来的时候,只听嘶啦一声,封皮裂了。 这本书绝对是元驹的心爱之物,因为他当场脸色就绿了,直接扑上来把汪清雨举起放置到一边,就像对待一块碍事的大石头,然后捧着惨不忍睹的书页一阵阵发呆。 之后元驹可学聪明了,汪清雨想碰什么他都禁止,恨不得喝令她蹲在墙角不要动。 他的书真的很多,多到让汪清雨咋舌的地步。然而他只能选最要紧的放进行李箱里。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看书呢?”汪清雨的视线随着元驹的身影移动。 男生正将一些纸箱放在地毯上,用抹布擦去表面的灰。他弯着腰的时候,脊背的线条全部崩起来,隔着t恤能隐约看出脊柱的轮廓。 揭开一个箱子上密封的胶带,匀了口气,男生才含糊地应道:“或许……是因为无聊吧。” 无聊?这个理由也太敷衍了吧…… “那你呢?你闲下来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男生倚在箱子上望着她。 汪清雨趴在长沙发上,手支着脑袋,歪头想了想:“和朋友打桌球,去游戏厅,去酒吧!唱歌跳舞……” 元驹听着她一一细数,越听眉头皱得越厉害,不过当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终于舒展了些,甚至还露出一丝玩味:“你会跳舞?”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汪清雨道。 元驹有些惊讶:“跳来看看。” 汪清雨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挠了挠头,比以往长了好多的发梢在胸前晃动起来。 “没有那种气氛,怎么跳嘛……更何况连音乐都没有……” 男生丝毫不理会她的话,径直走过来将她拽起,将她拉到精巧的客厅中央,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只好光着脚踏着软软的地毯。 “气氛应该什么样?”男生问。 汪清雨局促地瞄一眼四周:“至少要是黑黑的那种,还要有彩灯四处照来照去……还要有好多人在旁边,要不不热闹……” 不等她说完,元驹依次走到几个窗边,将窗帘严严拉上。隔光效果颇好的布料,让房间里顿时陷入恍若黄昏时分的阴暗里。汪清雨又看着他进了书房,过了片刻,就像变戏法一样拖出一长串小彩灯来,插上插销随意堆放在她脚边。昏暗的客厅里马上彩灯闪烁,简直像平安夜一样。 “你怎么会有……这种……”汪清雨感到一阵语塞。 “是安骏圣诞节的时候买的。装饰完圣诞树之后一直都没有丢掉。” 汪清雨愕然良久,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男生早已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站在彩灯柔和变幻的光芒中,明显眼含期待地望着自己。 ------------ 第五十五章 来跳一支舞 “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怎么跳啊?好傻啊……” 男生薄唇勾起微小的坏笑,用下巴指了指趴在茶几下乖乖睡觉的萨摩耶。 这未免也太牵强了吧?!得啦!管不了那么多了。 汪清雨甩甩微微发热的脸颊,绷不住笑了出来。她上前几步拽过元驹的手,把他拉过来。 男生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忘了告诉你,还缺一样儿!”她憋着笑意,斗胆扯着元驹的双手不放,并且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赤、裸的足尖几乎触到了对方的鞋子:“――缺个人陪我跳~” 元驹条件反射地倒退一步,身体僵硬起来,却被汪清雨愣是拉了回来。 “不是要跳舞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元驹双唇紧闭,面色严峻地摇头,摇头,再摇摇头。他又想逃,但汪清雨死死握住他的手指,完全一副不容商量的态度。汪清雨这下可知道面瘫是如何治好的了。 她晃动了下身子,但元驹就像被钉在了十字架上,木头般僵在那里。 “你多少配合我一下啊!”她抱怨道。 元驹这才低低吐出一句:“还少什么……” “少什么?” “音乐。”他道。 对了!竟把最要紧的忘掉了!不过这个好办,汪清雨暂时还元驹的双手自由,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出里面唯一一首歌…… 「你就靠在地铁的站牌这么望着我。 突然发现心中翻动一团未曾熄灭的火……」 鲜明的鼓点声中,两人的额头同时垂下几条黑线。 强作镇定的汪清雨,将大声歌唱的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然后重新牵起元驹的手。对方一脸痛苦,却逆来顺受地没有挣扎。 「……地铁列车街上所有的人匆匆驶过。 霎时站台上就剩下我们两个。」 电贝司的声音略嫌嘈杂地鸣奏,配合着鼓点震动着鼓膜。一旁的跑跑略带质疑地抬起头来,瞄了他们一眼之后,又百无聊赖地将脑袋放回了前爪上。 汪清雨小心翼翼地将十指与对方的扣在一起,随心所欲地抬起手臂,跟着节奏,身体微微摆动起来。 看她这副“毅然赴死”的认真模样,让元驹忍俊不禁地想嘲弄她几句,好歹是忍住了,同时这种心情终于化解了僵硬的紧张。 「你的眼睛让我终于知道。 你的怀抱让我在劫难逃!」 如此牵着女生的手,和她一起毫无章法地“跳舞”,元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智商被对方同化了。 幽蓝昏暗的天花板下,彩灯亮起朦胧的光圈,将两人笼罩在色彩斑斓的光雨之中。他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看一看女生的眼睛。在这样的光彩下的眼睛。可他低下头,只看到对方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投入,紧紧闭上的眼睑,翘起的睫毛脆弱颤动。 「那些日子早已经无处寻找。 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这以后会成为美好的回忆吧? ------------ 第五十六章 来唱一支歌 元驹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之前你也是这样跳舞的吗?” 汪清雨睁开眼,眼底全是彩色星芒。她没听懂元驹的问题,所以露出费解的神情。 元驹换了个问法:“你以前都和谁跳舞?” 汪清雨在脑海中搜索起来:“柏里……安骏……侑……谌海……”白佩寻固执得很,从来不肯跳舞,他似乎觉得那很傻。 元驹神情阴沉了几分,不过汪清雨并未察觉。她还在努力思索自己究竟和谁跳过舞。末了手指一阵微痛,她才发觉对方在刻意用力。 “干什么?”她问。 “这算什么跳舞?”元驹轻蔑道,说话时开阖并不鲜明的双唇更显刻薄:“这玩意儿也叫舞?” 汪清雨一愣,气得甩开他的手,并且用力拍了他手背一下。她怀疑对方的手背是死猪皮,因为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来教你跳舞。”他重新执起她的手。 汪清雨惊讶地挑起眉毛――怎么可能,元驹竟要教她跳舞?他还是刚才那个一脸惊惶的僵尸吗?想到这汪清雨差点把自己逗笑,有时元驹还真是像个古董老僵尸。 一恍神,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举起,搭在了对方的后颈,眼前早已被对方的衣衫填满,鼻腔里充斥着独属于元驹的味道,如此近的距离,汪清雨似乎被对方的体温点着,双颊滚烫如同发高烧。 「当你走后我终于知道,在你面前我在劫难逃…… 那些照片早已烧成了灰烬,可那些回忆怎么点也点不着!……」 她感到元驹的手抚上了她的腰,温热的触感,即便隔着衣服依旧让她惶恐颤抖。这下换她僵硬了,脚步慌乱中踏到了元驹的鞋子上,硬硬的质感硌得脚底疼。 “你有跟别人这样跳过舞吗?”低低的声音震动着耳边的空气。 看到她局促的摇头之后,元驹噙起满意的微笑。 被动地,她的身体跟随着元驹的节奏左右摇晃,如果不是心跳急促,这节奏一定慢到让人昏昏欲睡。他根本没打算理会鼓点浓重的急速淌过的乐音。 元驹的个子比她高很多,此时正垂下头,轻柔地磨蹭着她的脸侧。汪清雨渐渐放松下来,一股浓烈的疲惫和安心感席卷全身,她将额头抵在对方的肩头,思及前尘往事遥远将来,闭上眼,眼皮不禁一阵灼热。 「那些日子早已经无处寻找。 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元驹,你以后会忘掉我吗?”她问。 对方拥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但他并没有给她答复,摇滚风十足的伴奏在房间里孤零零地回响,又傻又可怜。 被强烈的失落感包围,汪清雨险些连声音也维持不好了:“那我们公平交易好不好?我不再妄想你喜欢上我,而你,能不能记得我,直到我把你忘掉?” 元驹的沉默就像冰雪般,让她心灰意冷。就在她终于打算放弃的时候,对方突然开了口:“太不划算。”并且更加用力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 “诶?”她的泪水晃动着悬在眼眶里。 “这个交易一点也不划算。” 元驹话音甫落,便低下头,微微侧首,凑过嘴唇堵住了她的嘴。 汪清雨睁大了眼睛,眼泪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 第五十七章 被柏里赶走 因为心绪完全被元驹填满,汪清雨再次想起崔维落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柏里原本一直开车送她回家,但最近似乎总是躲着汪清雨似的,总是有各种理由推脱。汪清雨没有在意,只是叫司机来接她,唯一麻烦的就是如果柏里突然爽约,她还得在校门附近的长椅上傻呵呵地等着司机驱车过来。 人们越来越爱对着她指指点点,背着她窃窃私语了。从校园祭那天开始,她和元驹的一切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不过汪清雨并没有压制流言蜚语的心思。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元驹是我汪清雨的好了。她心里忍不住就会有这种心思。 于是她坐在那些属于夏季的绿色灌木前的时候,就得忍受着蚊虫的叮咬,以及人们欲盖弥彰的好奇目光。 可是这天柏里似乎终于空闲下来,又有了兴致送她回家。只不过在她关上车门,打量柏里侧脸的时候,却发现他脸色并不像热心于这件事的模样。 “你有别的急事吗?如果有的话可以不用管我。”汪清雨诚恳地说。 “我这个闲人能有什么事?”不知为什么?柏里的口气听着有些冲。 系好安全带,车子就这样冲出了地下车库。汪清雨皱起眉头,有些担心车头会势不可挡地撞上柱子,然后自己就泡在番茄酱一样的血浆里了。 盛夏将至。夜晚尚且凉爽的风,不断地从窗户外涌进来,并不温柔地拂在汪清雨的脸上。 “你把窗户关上好不好?” 这是柏里一路上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汪清雨拧着眉头掩上嘴:“你车开得让我想吐……” 柏里不耐烦地撇撇嘴,终究是没说什么。汪清雨觉察到他终于放慢了车速,让车子较为平稳地滑行起来。 “这是去哪?”半晌,汪清雨才回过味来:“这不是我家的方向啊。” 两侧的高楼大厦飞速倒退着,如钢铁形成的巨浪。 “我家。”柏里像争吵似的语气坚硬:“有意见吗?” 汪清雨一阵纳闷:“诶?为什么?为什么要去你家?” 她越是问,柏里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最后红灯一个急刹车,汪清雨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被安全带给勒错位了。 “你发什么神经?!”她的口气禁不住难听起来。 柏里狠狠地拍了方向盘一下,力道几乎让整个车都震颤起来。明显感觉到对方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怒火,汪清雨毫不畏惧地用同样的怒火回赠回去。 柏里忽的转头瞪着她,颇有几分怒目圆睁的意味,眨也不眨,只怕在他眼角下画两道泪纹,他就成了一只被惹恼的猎豹了。汪清雨也撇着个嘴角,故意忽视他的目光,低头玩手机,其实自己按来按去不过是在几个界面间无意义地转换而已。 正捧着手机呢?肩膀忽然被狠狠地搡了一下。汪清雨立马侧头:“你干什么?!”她真的要生气了。 “你给我下去!!”柏里道。 ------------ 第五十八章 被柏里指责 汪清雨几乎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愕然地转头望着他。 对方失了耐心,在机动车道上直接开门下车,关车门的时候那叫一个用力,把尚未反应过来的汪清雨震得双耳一阵失聪。柏里的身影从车前走过,然后她手边的门就开了。连忙转过头去,柏里手扶着车门,汪清雨连他的脸都看不到,只听到他怒极反倒冷静下来的声音: “下来。” 汪清雨先是难以接受现实似的愣了两秒,随即都快气乐了。好,下车就下车! 她恨不得像火箭一样冲下车来,鞋子把地面跺得很响。钻出来站直了身子,不等柏里关车门,她就抢着拍掉柏里的手,一推胳膊砸上车门,巴不得顺手把整辆车都掀了。 柏里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就像岩浆一样冒光。 汪清雨也是把腮帮子绷得紧紧地,跟苏打饼干似的,气势上毫不畏缩地回瞪着他。 一秒、两秒……时间就这样像快崩断的弓弦一般,颤颤巍巍流逝。末了只听后面一片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原来是绿灯了,可他们还站在路中央呢。 在一片乌鸦般嘈杂的鸣笛声中,柏里终于一扭身走了回去,打开他那边的车门。汪清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他身上。 临上车,柏里都几乎坐进去了,又重新踏出一只脚站出来:“你这个骗子!!” 我?骗子??汪清雨就纳了闷了:“你你你、什么莫名其妙!” 柏里那双眼睛颇具气势地给了她一记眼刀,一声不吭地坐进了驾驶位。汪清雨在那干站着,本以为他这就一踩油门走人了,结果他就着汪清雨这边敞开的车窗,硬邦邦地嘟囔了句什么。 汪清雨没听清,本想问对方在说什么?但她心里一股恶气,替代了好奇,转过身去背对着柏里。 “%#$@*&……”柏里又说了一遍。 “?”汪清雨还是禁不住回了下头。 这次她可听清了,对方斥责的话语透过马路上的重重噪音,不大不小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说好了会一辈子跟在我身边的……” 汪清雨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仿佛对方的话语带着锐利的刺。她真的说过这句话吗?为什么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无比艰难才能回忆起来蛛丝马迹?但,她不禁怀疑,是自己真的忘记了,还是怕担负什么责任的逃避呢? 空气中的尾气味儿极其呛人,当汪清雨回过神来的时候,柏里的那辆独角兽般的银白梅赛德斯早已一骑绝尘了。 车流从她身体两侧驶过,不少司机冲她狂按喇叭。她直到现在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自己就这样突兀地被丢下了。 …… 「我就是气不过!你难道能一天到晚看着我?」 「怎么不能?我不正在‘一天到晚看着你’吗?」 「那我要是一辈子都放不下这件事呢?」 「那我就一辈子都跟着你啊!让你想甩都甩不掉!」 「这可是你说的……」 ……这可是我说的,汪清雨真是恨自己居然连这种细小的对话都回忆起来了,甚至连当时柏里藏着坏笑的脸庞都记得一清二楚。他眉峰利落的弧度,双眼意味深长,短发即便是湿漉漉的,也不肯乖乖服帖下来。 竟然历历在目。 可是这种闲时的调侃,他又怎么能如此当真,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而自己,又为何将其完好无损地保留在心底,不曾遗忘? 胸口涌起一阵强烈的憋闷,汪清雨抬起脚步,将走未走,只听耳边一声尖锐的急刹车…… “你有毛病啊?!在大马路上站着等车撞!”司机摇下车窗来斥骂。 “那真对不住!”汪清雨也不知自己怎么来了这么大的火气,像个恶劣的孩童一般,狠狠地踹了车头一脚,拔腿便跑,将司机的叫喊声抛在脑后。 ------------ 第五十九章 家道始中落 如血的灿烂夕阳下,城市的街道繁忙拥挤,人流涌动,汪清雨却仿若头顶阴云,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快步穿越了几条街。偶尔会不小心撞到他人的肩膀,挨了几句骂之后,汪清雨这才停住脚步。她并非是想找那人的麻烦,但对方看到她的眼色之后,却兀自夹着尾巴走了。 虽说在走向家的方向,但这样走下去非得累死不可。 糟糕,书包竟丢在柏里车的后座上了。 伸手摸自己的口袋,都是空空如也,这才渐渐回想起,最后被赶下车的时候,手机是丢在手边的,也许是掉到车底了也不一定。又或者是一直带在身上,刚刚被什么人偷走了?可惜早已无迹可寻。 打电话叫司机的话也不行了,难道要恬着脸空手打车,下车后再让家里付钱?总不能就这样走回去吧? 在等待出租车的时候,汪清雨还在妄想,柏里会在发现她的书包和手机之后调头回来。 事实证明这果然是妄想而已。 由于交通高峰期的缘故,二十分钟后,她还是打不上车,只好绿着一张脸,徒步往家走。这还真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两个小时。虽说渐渐的交通状况舒缓起来,但汪清雨也没有心思拦出租了,还不如让脑子空荡荡的,就这样机械地走下去。 到家的时候天刚黑透,别墅区主干道的法国梧桐挺拔得如同童话中的巨人,遮天蔽月。不知为什么?这里的气氛似乎比往日冷清。汪清雨拿不准是不是自己心情不好的缘故。 在光影中缓缓走过,眼看着不远处就是自家家门了,她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不对劲。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因为四周环绕着面积巨大的花园,所以在这里仅能看到最高处的几支尖塔而已。 可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汪清雨皱起眉头,审视起自家的家门来。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正当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的时候,突然嘴巴被一只皱巴巴的大手从后面捂住了,然后整个人被拖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陆伯,你不知道这里面蚊子很多吗?”当汪清雨的嘴恢复自由的时候,便小声吐槽。 刚刚老人家的动作虽说突然吓人一跳,但很轻柔,让汪清雨迅速辨认出来,才没有下意识地攻击。但她实在搞不懂陆伯在自家门前搞什么碟中谍。 “嘘!”老人家的脸在如此浓重的黑暗中根本看不清表情,但汪清雨通过他捏着她胳膊的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紧张。 “出什么事了?”汪清雨问。 陆伯拍了她的手臂一下,警告她不要出声。他透过树叶的缝隙,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少有行人的寂静马路,时间久到让汪清雨几乎没了耐心。 就在她终于要再次问出口的时候,陆伯拽着她反倒向树丛的更深处钻去,两人狼狈不堪地被树枝各种刮擦,简直像越狱出来的野人似的。好不容易从树丛的另一端钻出来,不远处刚好停着一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轿车。 陆伯连推带搡地催促她上了车。当车子飞速驶出几分钟之后,老人家才哆嗦着手指,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来擦拭布满汗珠的两鬓。 原本不明所以的汪清雨,以往从未在陆伯脸上见到过如此严峻且脆弱的表情,这让他看上去仿佛又衰老了很多岁。汪清雨心中忧虑的疑云越积越多。 “陆伯,家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她尽量平静地问道。 老人的手指颤抖地更厉害了,略显神经质地攥着手帕,又抹了一遍额头。 “这个房子暂时住不得了……”他喑哑的声音苦得好似黄莲:“我在汪家当了几十年的管家,没想到竟能见到它垮掉的这一天……” ------------ 第六十章 心意未明了 汪家垮了? 果然,汪清雨在心底里直接将其与“叔叔的家垮了”划了等号,于是心里竟有些“这一切终于发生了”的平静和释然。从来不屑于管她的叔叔,在这个关头,应该更是连看都不想看到她了吧。要真是如此就好了。是不是她也可以去那个远在地球彼端的国家,跟元驹一起走?这个想法甚至让她不安地期盼起来。 “房子被封了吗?”她问道。刚刚在门口并没发现有封条。 陆伯面色苦楚地摇摇头。汪清雨担心地抚了抚他的后背。好不容易,老人家才再次开口:“房子暂时还是我们的,但下午有人上门要债,带着……”陆伯嘴唇抖了几抖:“带着枪……” 汪清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有点庆幸自己当时并未直接大摇大摆地走进家门去。 为什么自己会停下脚步呢?汪清雨猛然醒悟――是灯!大门两侧的灯按理说只开两盏最大的就可以了,但向来爱排场的叔父从来要求同时打开四周装饰性的小灯,虽说这其实根本没人会留意。而刚刚在家门口,汪清雨却只看到大灯开着。 “汪先生不在家,那些人也就一直没有走。我怕你回家之后被他们扣下威胁,想让你赶紧去柏少爷家躲一躲,所以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这个小鬼可好,一个都不接!真是要急死我了!”陆伯似乎恢复了精神,吹胡子瞪眼,用攥着手帕的拳头捶着自己的膝盖:“柏少爷也真是,居然也不接我的电话!你们这两个孩子,放学之后到底又去哪胡闹了?!” 柏里和她置气,自然是不会接电话了。汪清雨现在想起这件事来,还是有点不明所以的郁闷。 “没……是手机丢啦。”她撒谎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又丢啦?!”陆伯瞪起了眼睛,动作幅度很大,但实际上用挠痒痒的力气拍了汪清雨一下:“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汪家早就不是由着你把手机当卫生纸用的时候了!现在可好,又得买一个新的!” 汪清雨虽说不打算认错,但心里还是挺愧疚的。 当晚不得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里休息,也不知陆伯是怎么找个这个低调到平庸的房屋。虽然知道问题不大,但心里还是没有安定感,汪清雨一夜都睡不安稳,晚上居然梦到死对头崔维落,拿着一捧委靡腐烂的白玫瑰,执着地追随在她身后。她看不到元驹,但却很清楚如何走到他身边,但崔维落要她赤脚踏过利刃铺就的道路,才肯放她走。醒来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动了动双脚,唯恐上面浸满了鲜血。 严重的失眠导致第二天醒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了。在得知时间之后,汪清雨整个人都快炸掉了。 “上学?上什么学!都什么时候了还上学?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陆伯激动万分。 行行行,好好好。汪清雨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简易的早餐,一边点着头,随后趁陆伯一个不注意甩开门就跑了。 要自己因为这个就不去上学?开什么玩笑!其实这学期原本也没有多少天了。不管怎么说,她至少也得坚持到元驹离开啊。 虽说认路费了一番功夫,而且最终到学校的时候上午的课基本都结束了,但好歹她平平安安的,什么可疑人物都没有碰到。 刚进教室,就看到坐在前排的安骏使劲朝她使眼色,看他的口型,汪清雨以为他是说老师生气了,于是低声道了个歉,这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结果发现全班都有些僵硬,尤其是老师,像见到石头发芽了一样,愣愣地望着她。 怎么,难道自己表现地像个好孩子一样,大家就这么不习惯吗? 正纳闷着呢?肩膀被人轻触了一下,汪清雨默契地向后靠,感到坐在后面的白佩寻将身子倾过来。 “虽说老师之前确实在发火,但安骏指的不是这个!”他把声音压得极低:“――你和柏里是不是又吵架了?” 汪清雨心里一沉,不由自主地就侧目看向过道另一边的柏里。 他正毫无顾忌地趴在桌子上睡觉,t恤裹着的肩背可以看出肌理匀称的线条。即便是如此惬意且不羁的状态下,他依然像只有攻击性的猫科动物。 收回目光,她这才看到被胡乱塞在桌子里的书包。昨天的不快又浮现在眼前,面色不禁黯淡下来。 ------------ 第六十一章 心意难明了 忽然想起什么?汪清雨同样压低声音:“阿寻,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么问?”白佩寻道。 “你有没有觉得柏里最近怪怪的……” 汪清雨忧心忡忡问出的问题,得到的回答,竟是白佩寻毫不掩饰的轻笑,他为避老师耳目,还专门用手挡着嘴。 女生不禁有些又惊又怒:“什么事这么好笑?” “你觉得柏里最近怪怪的?”白佩寻线条极为干净的双眼盛满笑意,让清冷的面部轮廓柔和了许多:“他最近变得很怪,对吗?” 汪清雨搞不懂对方想表达什么?但她诚实地回答道:“没错,他好像……”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总之……就是感觉他很讨厌我……”原本只是想很客观地陈述这件事,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就是控制不住嗓子发哑。 回应她的是更加剧烈的笑。白佩寻不得不整个人趴倒在桌子上,才能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汪清雨真是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该不该发火。 “难怪人们都爱叫你白无常……”她撇撇嘴:“平时看着正经,实际上挺爱笑的嘛……” 果然,一听到最讨厌的外号,白佩寻的笑容就僵硬了不少。 “白无常”这个外号已经追随他很多年了,也许是因为他向来看不到任何他不在意的人,而且跟不相关的人说话时,往往毒舌到令人发指的缘故吧。是众人眼里一等一难相处的性格。同样:“黑无常”自然就是指黑泽了。与白佩寻相反,黑泽对这个外号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 眼看着白佩寻恢复到冷若冰霜的状态,并且把后背靠到椅背上,一副打算专心听讲的模样,汪清雨便后悔了。 幸好这时下课铃响起,学生们蠢蠢欲动起来。老师一宣布放学,汪清雨马上回身,拽住作势要走的白佩寻。 “干嘛用宠物狗似的眼神看着我?”男生问。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但事实证明,宠物狗的眼神就是很好用,汪清雨暗想。因为最后白佩寻放柔了表情,打算给她点拨一下。她就是受跑跑的启发,灵光一现学会这一招的。 “你仔细回想一下,柏里真的是最近才奇怪的吗?他难道没有很久之前就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但哪里不同,又让你说不上来?” 汪清雨咀嚼着对方的话,若有所思地缓缓点着头。 “可――等等!”她拽住再次打算离开的男生:“你能不能说得清楚点?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早已起身的白佩寻俯下腰,凑到她耳边:“难道,你不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什么吗?” 午休时间开始,教室里的人纷纷扰扰,渐渐所剩无几,而白佩寻也不知何时离开了,汪清雨却好像被什么困住了似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阿寻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应该清楚什么?他的意思是,柏里的坏情绪是自己的原因吗?他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啊?! 猛然察觉到一道钉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汪清雨敏感地侧首,刚好和柏里灼灼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不知是何时坐起来的,也不知看了她多久了。在这种目光中,她感到自己就像温水里被煮的青蛙,各种不舒服却毫无办法。她只能从对方的目光中揣测出怨怼和不满意。 如芒在背了一阵,就好像自己真的理亏似的,直到听到教室敞开的门被敲了两声,转头望去,正好看到元驹站在门边简洁地朝她招招手。 他穿着异常合身的v领t恤,下身是休闲的直筒裤,双腿修长如同模特。这副装扮很惬意,少了之前浓浓的学究气,不过有学究气的元驹汪清雨也喜欢。 如果不是柏里正在用如此攻击性的眼神恐吓着自己,汪清雨恐怕早就像跑跑一样摇着尾巴扑上去了。 “好慢。”元驹打量一眼教室里仅剩的两人,面无表情地指出。 每天中午汪清雨都会和他一起走,午休时间几乎就等于和元驹的独处时间了。安骏中午向来和黑泽他们在顶层的秘密基地休息,从来懒得回公寓。而且自从这家伙意识到元驹和汪清雨的情侣关系之后,就变得很识趣。 汪清雨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安骏在得知真相后的第二天对她说的那句话。 当时他两颊绯红,憋了两分钟,从唇缝里憋出两个字:「嫂、子。」当场引起轩然大波,大部分人这才知道安骏和早已闻名全校的元驹的关系,不过之后更多的就是对这两个字的爆笑和吐槽,为此汪清雨的脸都紫了,直接勒过安骏的脖子,将这只满嘴放炮的小白痴迅速拖出乱成一团的教室。 汪清雨把他绑架到秘密基地,好一通教训。 「你和哥的事全校都知道了……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了嘛……」安骏如此解释。 那你、那你也不能叫我那两个字啊?!汪清雨只能红着脸干张嘴,死活找不出词来说他。 「我昨天亲口问我哥来着,这才知道原来那个孟天天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他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因为那个女生也是打算在她们学校申请同样的留学项目,所以才一直来家里和哥一起准备最后的考核,还有商量签证之类的事……」安骏可怜兮兮地扁扁嘴巴,「等着你可得告诉哥,我可已经把事情都澄清了!省得他又凶我,骂我舌头长嘴巴大,到处胡说!」 汪清雨额头冒出几道黑线,心想你哥说得对。 至此,那个名为孟天天的美丽神秘人,才被揭开了身份的面纱。虽然知道孟天天将和元驹一起出国,汪清雨还是决定对元驹抱有信心,相信他美女在侧也不会变心。 但她还是禁不住偷偷向上天祈祷,「不要让元驹红杏出墙~不要让元驹红杏出墙~」每天都得念叨上几遍。有时刚好被对方目击她念念有词,就会被质问在嘟囔什么。 「呵呵。」她只好干笑两声糊弄过去。 ------------ 第六十二章 心意不明了 回想到这,汪清雨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若说是自己“最清楚发生过什么”的话,不就是指自己和元驹在一起了这件事吗?除此之外,近期根本没有别的大事变发生吧? 难道柏里是在因为这个不高兴吗?他为什么就如此讨厌元驹呢? 这样迟疑着,目光也就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柏里身上。 “你看我做什么?”对方恶声恶气地责问,冷漠嗤笑:“难不成舍不得走了?” 很诚实地摇摇头,汪清雨决定还是让柏里自己去想通好了,如果她为元驹辩解,估计只会让他更生气。 可她的谨慎举动只换来了他更强烈的不满。 柏里的脸色简直像是石灰磨出来的,连冷笑的心情都没有了。汪清雨看着他的表情,自己的心也忽的一下坠到了底。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最后柏里反倒绽出了一个轻到几乎辨别不出的笑容,只是里面的笑意究竟有几分,她揣测不出来。 “你还不快走?”柏里的语气终于柔和下来。 “那你呢?不去和阿寻、谌海他们吃午饭吗?”汪清雨问。 “我这就去。”柏里起身,临走忽然停了下来,转回身:“其实我昨天很担心。你之后没出什么事情吧?” 汪清雨被他的直率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半晌才笨拙地点点头。 “那就好。”柏里平静道,然后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汪清雨在眯起眼睛的时候,不由得联想到被抚摸的萨摩耶。 柏里走后,汪清雨和元驹一起去他的公寓。还有屈指可数的几天,这幢公寓就只属于安骏了。 走出校门的时候汪清雨还特别留意了一下,但路上并没有类似讨债的可疑人物,直到走到元驹家都和往常无异。 路上元驹一直板着脸,时不时地拨弄她的头发。 “我头发很乱吗?”汪清雨纳闷地问。她细细地用手指梳理过了,明明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元驹却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继续拨弄她的几缕发丝。看来真的是很乱吧?汪清雨感到很不好意思。 进了屋,跟跑跑闹了一阵,她便赶紧走到镜子前看自己的头发,白如冬雪的萨摩耶精神奕奕地追随着她的脚步。 对着镜子仔细打量了好久,怎么看都和往常一样,并没有翘出什么呆毛,正想不通呢?镜子里忽然多出了一张面孔,而且是嘴角下垂的淡漠表情。 “帮我看一下,后面有翘起来吗?” “有,很乱。”男生用平板音调回答:“所以说,以后不要让人随便动你的头发。” 汪清雨琢磨好久,这才回想起来中午临走的时候,柏里揉过她的头发。可是?后面明明摸起来很整齐啊……然后又琢磨了好久,才怀疑起元驹一路走来是否一直在撒谎。 他是讨厌柏里动自己的头发吗? 蓦地被一阵温暖包围,原来是元驹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身体。男生的背部需要微微弓起,下巴才能抵到她的肩膀。虽说情侣的关系早已维持了一段时间,但她照旧没出息地面红耳赤起来。 有时候望着对方理所当然般的淡定脸庞,汪清雨就会暗自揣摩,元驹到底会不会同样也有几分紧张的情绪,只是太面瘫,所以让人无法察觉?……不过再三打量对方的表情之后,她就难免会否决这个假想。 “如果跑跑被送去我父母那里,你会见不到它……”男生的声音几乎是贴着耳边响起,让汪清雨痒痒的想伸手去挠。 是啊……伯父伯母已经在附近的c市安顿下来了。对于伯母来说,离开宝贝的小儿子还是挺难适应的,但所幸其他的一切都好。虽说c市不远,但轻易不能见到跑跑的话,跟再远的城市也没有区别了。汪清雨心里有些忧愁起来。 自己家里已经是一团乱麻,连房子能不能住下去都说不好……如果还有谁能够照顾跑跑就好了…… “可以问问柏里看。”她脱口而出。 绕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忽地收紧,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不可以。”元驹立刻拒绝了。 “为什么?”汪清雨讶异地从镜子中望着他。 元驹垂下眼睛,薄唇好像拉上了拉链般,紧紧闭起。 汪清雨忽略他的抗拒,坚持道:“为什么你不信任柏里呢?只要他答应下来的事,从来都会说到做到的。” 可元驹还是一声不吭,而且还不肯松手。接触得越多汪清雨就越是发现,表面上元驹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拽样,事实上很多时候都很像个别扭的小孩子一样。 他这副耍赖的模样,反倒让她生不起气来。挣扎不开,只好坏心眼地后退,踩他的脚。元驹躲了几下,躲不过,只得任由她踩着,仍旧没有放开手臂的意思。 就这样站了一会儿,大夏天的,汪清雨靠在他胸口几乎都要出了一层薄汗的时候,他才好不容易缓缓开口: “我不是担心他不值得信任……而是他太值得你依赖,才让我担心。” 汪清雨品味着他的话语,半晌,就像有一个铜锣在脑子里咚一声敲响,她幡然大悟,下意识地惊道:“你是在吃醋吗?!” 元驹连否定的打算都没有,而是终于站直了身子松开她,傲然地白了她一眼,招呼了一声萨摩耶,一人一狗去了厨房,把她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啊!他是吃醋了吗?是吃醋了吧?竟然会吃醋?! 汪清雨愣愣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处于震惊中。 对啊!难怪元驹从刚开开始就一直在找碴,先是头发的事,又是跑跑的事。 弯下腰,汪清雨偷笑到肚子痛。 ------------ 第六十三章 解除小误会 中午午睡的时候,躺在安骏的床上,汪清雨还在思量着能够寄养跑跑的合适人选。安骏平时看着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散模样,没想到房间却整理地这么干净,所以这些天午休时间就被汪清雨霸占了,这样一来元驹也不用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了。不过有这样挑剔严厉的哥哥,他不想整理房间也不行吧…… 昨晚没有睡好,于是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感受到身边有动静而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让她吓了一大跳,不过并没有叫出声来――元驹侧向她这边,正安然沉睡,呼吸轻柔地扰动着空气。 这样的事情毕竟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汪清雨让绷紧的神经迅速放松下来。 这家伙难道又梦游了吗?如果说他在睡梦中会习惯性走回自己的房间,倒也很说得通,可为什么他竟会来到安骏的房间来呢?实在是想不明白。 睡意淡了许多,汪清雨也就干脆肆无忌惮地打量起熟睡中的元驹来。 短发线条柔和,被雪白枕头衬得乌黑如夜色。(汪清雨这才察觉自己的枕头被夺去了……难怪刚刚会被弄醒呢!)她禁不住把纤细的手指伸进他软软的发丝里,做贼心虚似轻柔拨弄。 发丝下,即便是在睡梦中,男生的眉头依旧皱起,好像做着什么不愉快的梦。汪清雨的食指从他额头滑下,点在他的眉心,三两下轻触,男生竟真的舒展了双眉。嗯,这样看着顺眼多了…… 但似乎是因为受到骚扰,元驹用脸颊蹭了蹭枕头,身体也翻动起来。 “!” 汪清雨顿时浑身僵硬――男生修长的手臂摸过来,在触到她之后,直接将她圈进了怀抱中,让她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这还不够,当男生的腿搭上来的时候,汪清雨不得不叼住他的衣襟才压抑住喊醒他的冲动…… 搞什么?虽说空调很足,但还是好热!没想到元驹的睡相这么差劲!!汪清雨脑海中像爆炸一般蹦出无数吐槽。什么?把我当成跑跑了吗?! 男生的下巴适时地在她的头顶磨蹭着,呼吸声沉沉的,似乎舒适得很。 先是用一根指头戳对方的胸口,再换两个指头,最后两手全用力推,就算汪清雨在心底大喊“降龙十八掌”也没用,元驹睡得像块石头。 尴尬地在对方怀里躺了一阵,就在汪清雨忍不住差点再次陷入睡梦中的时候,脑子里突然蹦出的一个想法,又瞬间打消了她的睡意。 为什么之前安骏会认定孟天天是元驹的女友呢?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晚都会来元驹的公寓里做晚饭,并且两个人也确实会聊天聊到很晚,这些安骏都说得没错。但现在汪清雨已经知道他们不过是在共同准备最后的考核而已。问题是,安骏不是还口口声声说见过他们如此同床共枕吗?就像现在这样……安骏是不会对这种事撒谎的,难道,那时的元驹也不过是在梦游吗? 就算是梦游也不行!!气恼万分,汪清雨双手不方便动弹,只好含着愤恨的小泪花,张口照着元驹的胸口咬去。 仅隔着一件单薄的布料,迅速被疼醒的元驹还完全摸不着头脑,估计他连自己在哪儿都搞不清楚,好不容易才掐着女生的下颚,强迫她松了口。 “本以为我抱的是跑跑……可就算是跑跑,也从未咬过我。” 淡然地接受了自己梦游的事实,元驹眯着眼睛倚在床上,依旧伸着手臂将女生隔绝在一米之外,防止她再犯狂犬病。 “谁让你乱梦游!”汪清雨怨愤地拍打着他的手臂。 元驹露出微微窘迫的吃惊,收回胳膊:“抱歉、是我梦游的时候对你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他有些慌乱地撑起了身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很久没犯了……” 见到汪清雨腮帮子气鼓鼓地不肯说话,他又低声补上一句:“我会负责的……” 这家伙在想些什么啊?!汪清雨打断他乱七八糟的脑补:“我不是说这次!”她一脸愤恨,扑到他身上揪住他的领口:“安骏可是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他说、他说你和那个孟天天就这样、就这样睡在一起!” 元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就算是梦游也不可以!既然知道自己有梦游到别人房间的毛病,就不该让她留宿嘛!你难道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元驹回想了会儿,越想脸色越差。最后他一把扣住汪清雨捏在他衣襟上的双手,一旋身,马上反客为主地将她压在身下。 “白痴。”元驹凶巴巴地骂她:“虽然我不知道安骏为什么会这样胡言乱语,但这不可能。” “七!你还不敢承认!”汪清雨毫不示弱地叫道。 “你是唯一一个在这留宿过的人,而且我上一次梦游就是你当初留宿的那天晚上而已,之后再也没有过了!”然后就是今天,刚刚。 “安骏是不会骗我的!” “白痴!那家伙一定是看错了,他看到的应该是你!” “色鬼!元驹是个大色鬼!” “…………”元驹的脸都快气白了。 汪清雨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阴沉目光。 “好,很好!”末了,男生怒极反笑,幽幽吐出几个字:“汪、清、雨,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色鬼’,也不算辱没了你送我的名号!” 一片黑影覆上来,汪清雨颤动的瞳仁映出了对方骤然逼近的身影。 -------------------------------------------------------------------------------- 纤:id为佩寻的那个家伙,下一章你可以别看了。写这种东西寡人真是尴尬。 汪(胀红了脸):老纤那个变态居然、居然……这是私人空间喂!!侵犯隐私是犯法的哦! 元(淡然):不要为了那种老变态动气。她不敢写的。 纤:卧槽……姓元的,寡人还不是为了挽回你x功能障碍的形象吗?!…………(被元冷脸踹飞) ------------ 第六十四章 搞定大色鬼 元驹毫不留情地展示着他的力气有多大,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中如同燃着冷火,可以清楚得看出他正在气头上。他俯下身子,轻而易举地让汪清雨动弹不得,单手将女生的双手扣到头顶,嘴唇凑下来。 汪清雨挑起眉毛:“柏里说过,仅凭蛮力取胜的人就是不要脸!” 这下元驹的脸都要被气绿了:“你再提他一次试试。” 汪清雨条件反射般还口:“柏…………”里……在看到对方眼中的蓝色火焰之后,自动变成摆口型的模式了。 “倒也是!”冷冷地睨着她,元驹继续道:“色鬼哪有要脸的?” 条件反射就想点头的汪清雨,仿佛被对方的冰冷怒火波及,脖子生锈般乖乖一动不动了。 眼见女生被自己轻松震慑到,元驹暗自好笑,脸上的严俊倒是一丝不少。 他低头打量她。瘦瘦的双颊,白如牛奶的肌肤,鼻梁上点缀着几颗淡淡的雀斑,双颊和双唇是唯一红艳的地方,睫毛浓密如黑色羽翼,双眼中反射着倔强的光芒。 这家伙根本就可爱到让人受不了。 嗯,自己完全没有错,完全是对方在进行诱惑。这样理直气壮地想着,元驹连眼睛都舍不得闭上,压低身子啄上了她的嘴唇。与此同时,他解开了对方早已散乱的半长黑发,将黑绸发带丢到床下。 果然,他微微抬起头的时候,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就发现女生的颧骨上红晕更重了。 他促狭地用空出的那只手,顺着她的脖颈滑到她的领口,食指抵上了她的锁骨。 “怎么样?你肯认错吗?”心里想着这家伙可爱透了,表面上却严肃到完全不动声色。 女生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目光依旧是犹豫的抵触。她咬起了红如玫瑰的下唇。 想吻到她窒息。 正在元驹迟疑着要不要干脆把对方吃干抹净的时候,自己的嘴唇却覆上了一片温热。 愕然中,那片温热倏然离去,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女生傲然的话语:“这有什么厉害的?我也会啊!” 男生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吻了自己吗?! 就像被烫到一样,元驹翻身而起,坐到了床边。再不停手,这个小白痴就能这样一脸傲然地任人宰割而毫不自知了。 ……如果一个女孩子被人这样欺负,报复的手段就是同样欺负回来的话,这还算是正常女孩子吗?难道就没人对她进行过安全教育吗?……把她一个人留在国内本就不放心,这下简直想把机票取消掉。而且她身边还有个柏里的,学校那边还有个崔维落…… 可如果自己不成为更强大的人,又如何配得上她,如何能够保护她呢? “你要等我回来。”唯恐自己的声音里透露出脆弱,元驹赶忙回归沉默。 而且决定离开的是自己,让对方寂寞等待数年,他知道自己这样说太自私了。之前就因为这个,再加上一向不善言辞,才一直难以开口说喜欢,并且在表露自己的心意之后,才察觉说离开更加艰难。 背后,女生翻了个身,躺在床上弯起身子,像只柔软的小狐狸一样围在他身侧。 “恐怕你不会回来啦!”汪清雨一本正经道:“因为有可爱的女孩子陪在你身边啊。唉……到时候我就只好……” 元驹冷着脸回头,伸手捂住她胡说八道的嘴。 手被扒开,那张嘴几次开阖,却再也吐不出成句的话语。终于,他听到女生小声道:“不会那样的。我许过愿的……” “什么?” “没什么。”对方马上道。 之后无论自己怎么问,她都坚决地守口如瓶。 “说出来就不灵验啦!” “那你小声点说。”元驹提议。 对方的额头马上垂下几条黑线,不过她眼睛一转,噙起一个微笑:“好,我来告诉你……” 她攀上元驹的肩膀,覆到他耳边。男生不由得聚精会神起来。 “我许愿……”她刻意顿了一下:“希望孟天天能顺利打倒元驹大色鬼!” 男生的额头不禁青筋暴起,然而不等他有所举动,对方早已跳下床跑得不见踪影了。 不管你许的什么愿望,总之一定会成真的,就对了。 元驹从地上捡拾起女生的乌黑发带,绕在指尖上把玩起来。 ------------------------------------------------------- 起这样的章节名,真是节操都掉一地了,但意外的很对仗。=v= ------------ 第六十五章 元驹的告白 要说关于元驹出国汪清雨最担心什么?应该就是他的住宿问题了。于是之后她还特意问过…… “你要和孟天天住一起吗?” 元驹点点头:“这样房租会便宜些。”在看到女生骤变的脸色后,他不耐烦起来:“难道你以为我们会住一个房间吗?” “租几个房间有区别吗?反正最后也会睡一张床……”汪清雨不快道。 元驹面色不佳地闭上了嘴。但他似乎忍着不要辩解似的,一副不甘心的样子。 “怎么,难道不是吗?”汪清雨不满地嘟囔道:“总之最后你都会梦游过去吧?” 元驹别过头去,依旧不辩解。 “唉!糟了!”女生一惊一乍叹道:“万一你们有了孩子怎么办?到时候要赶快结婚哦!否则……” 她剩下的话语噎在嗓子里,因为元驹狠狠地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蛋糕。看着她满脸蛋糕渣皮肤憋得通红,元驹干脆地拍拍手,冷着脸起身去给她拿水。 在女生噎到眼泪都快出来,拼命咀嚼加喝水的时候,男生坐在一边叹气。 “你居然还说我吃醋。”最后元驹如此总结道,手拍着她的后背。 “……”汪清雨不服地瞪着他,仍旧说不出话来。 “……你妄想的那些都不会发生的。”元驹无力而笃定地说道。 “?”凭什么这么确定?汪清雨用眼神问他。 然而元驹就像忽略了她的疑问,别开头去,沉默了好久。从他平静的表面,汪清雨根本看不出他在做什么思想斗争。 最后的最后,当她以为对方完全不打算回答她的时候,才听到他缓缓开了口―― “我不会梦游到孟天天身边……” 汪清雨终于将蛋糕吞咽殆尽,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可元驹只是避开她的目光,微微低下头。是什么事情如此难以启齿吗?汪清雨还是自己脑补各种可能的原因……两人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孟天天男扮女装?不会吧……=v= “在梦里,我只会走向……喜欢的人。” 汪清雨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企图拿起另一块蛋糕的手僵住了。 这、这是告白吗? 元驹,告白了? 就算以前他当着全校的面要将她从崔维落身边抢走,虽说他一改以往的冰冷抗拒温柔又细心地与她相处,哪怕他与她跳过舞,吻过她的嘴唇,也从没有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没有觉察到她的震惊,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男生用手扶住脸颊,兀自低声道:“抱歉……我是个差劲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说?”汪清雨吃惊的同时皱起眉头。 “因为即便你跟安骏在一起,我都会嫉妒。害怕你被夺走。” 就像砰的被火把点燃,汪清雨的两颊滚烫起来:“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她从未将安骏当成男生过,就好比安骏从未把她当成女生,两个人是绝对性格相投的好朋友。自己会和安骏在一起,这种事情哪怕天崩地裂水倒流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禁不住就会这么想――我在乎的人永远会被安骏夺走。而且只要是安骏喜欢的东西,我就会下意识否定。所以当初尽管我并不认识你,但常常从他嘴里听到,就自然而然地将你划入了黑名单。” 汪清雨的心情复杂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难怪那时的元驹对她如此厌弃……不过那时她也做过些很过分的事,不能全怪到对方头上。 安骏是对所有人都无害的缺心眼类型,而且乐观到让所有人看到他都会有好心情。他确实很喜欢背地里说哥哥的坏话,但只要是元驹吩咐的事情他都有认真去做,心底里还是知道哥哥是面冷心热,为他好的吧?为什么元驹竟会对他心存偏见呢? 男生似乎回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浅笑:“记得当初我和安骏都还是小鬼,能在桌子底下乱跑的身高……我那之前一直会这样梦游,从自己的房间无意识地走到妈妈身边,直到后来发现她将我抱在怀里叫着安骏的乳名,这样的毛病我就再也不曾犯过……我是一个无趣的人,就算是童年时代也一样死板,不像别的孩子能给家里带来快乐。” 在她眼里一向坚不可摧、成熟沉稳、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元驹,居然会对她吐露出幼小童年时期的心病,真是让她始料未及。 可、这样说来……元驹第一次在睡梦中走到她身边,竟是在两人相识不久的时候……难道说他那时候就……汪清雨悄悄甩甩头,警告自己不要自恋过头。 “原本我和安骏都是一个班级的,直到他后来跟不上,降了一级。安骏永远被朋友簇拥,而我即便有了朋友,也会因为性格的问题,让人厌烦。会被指责冰冷得像石头……你一定也有这种感觉吧?” 汪清雨抿紧的嘴唇颤抖起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前竟蒙上了一层水汽:“怎么会?笨蛋!!在你身边的时候,哪怕你看也不看我,不和我说一个字,我也开心啊!” 她禁不住牵起元驹的手。带着一种偏袒的心情,也暗自埋怨起安骏来。 “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你,不敢说出来,是怕你终究会离开。因为我是个没有一点色彩的人。”元驹扯过她的手,眉头拧起,透着苦楚的味道:“但这次我会努力给自己填补上颜色,所以请求你等我回来。” 被这样一双黑如墨玉的眼睛凝视着,汪清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强忍住泪水掉下来的冲动,轻轻点头。 --------------------------------------------------------------------------------- 纤:这章的题目,意思就是“元驹交代后事”。大家都很盼着他速速滚走。 元:………… 纤:………… 元:我死也会拖你走。 纤:这怎么行?我被你拖走了谁来写阿雨和小崔崔的婚礼?……(被面瘫踹飞) ------------ 第六十六章 柏里的离去 真是世事难料。 本以为如果去机场的话,肯定是元驹走的那天,为他送行,没想到她下了出租狂奔进机场,却是为了柏里这家伙。 浑身热到像着了火,发丝散乱,剧烈地呼吸中,肺像要炸了似的疼着,汪清雨手扶着膝盖休息,慌乱中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回想几个小时前她还好好地坐在教室里,有点打瞌睡地听着老师喋喋不休,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可思议。 柏里要走了,甚至可以说已经离开了?哪怕她现在早已站在机场,茫茫众人擦肩而过,这种难以置信的心情还是一阵一阵泛上来。 在发现柏里没来上课的时候,没人对此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只当是寻常迟到。直到后来汪清雨的被一个纸团砸中,转过头去的时候,才看到侑略显僵硬的复杂表情。他用口型说着,柏里走了。 汪清雨问了半天“什么”“什么”,因为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最后侑把柏里给他的信息转发给汪清雨,仅仅是只言片语而已,她读完之后好长时间都以为是开玩笑或别的什么含义,但惟独不可能是字面上的意思。 他说他终于要和父母一起生活了,之前一直有这个想法,但最近才终于做出决定。总不会是永别,所以就省去无聊的送别吧。 别的话就再没有了。 这么利落,他竟说走就走。 从两年前开始,柏里的父母就一直向他提起要他出国和他们住在一起,但柏里永远都是干脆地拒绝。汪清雨几乎认识了他一辈子,但对他的父母竟没什么印象。他们忙于自己的事业和生活,抛弃他在先,所以他才对迟来的亲近倍感抗拒,并感到无意义。 可他竟如此突兀地就放下心结与隔阂,答应离去了吗?汪清雨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看来转学之类的繁复手续也是从很久前就开始着手了吧?他竟能守口如瓶到一个字都不透露,甚至对她也如此? 自然,课间的时候再打电话和发短信对方那边已经是关机了。汪清雨拽住侑,不停地问柏里还说了什么?有没有留什么话给她。 “我之前也一点不知情,一收到信息就马上告诉你了。”侑蹙起眉头,金发映衬得肤色如同冬季白雪。 汪清雨一时间竟有些嫉妒他。为什么柏里最后告知的人,不是她,不是任何人,偏偏是侑呢?侑是否和柏里之间发生过什么?他真的毫不知情吗? “不会的……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突然就走了呢?”汪清雨觉得这件事简直失真到可笑。 这时黑泽、安骏、谌海他们也都围了过来,看到汪清雨和侑面色不佳地谈论着柏里,不禁好奇地问个不停,但这两人根本没有功夫解释。 侑看着惶然的汪清雨,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但并未出言宽慰。 “对啊!他短信上也说了,因为不是永别,所以用不着道别……也就是说他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回来的吧?肯定是这样……”虽然这样说似乎很合情理,但汪清雨就是觉得连自己都不信服。 侑虽然并未反驳,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根本就不赞同汪清雨的设想。 柏里这些天有透露过要离开吗?茫茫然中,汪清雨竭尽全力回想,却一点蛛丝马迹也想不起来。他确实也跟她闹过别扭,为此她还专门去请教白佩寻,得到的答案是一切因自己而起。难道柏里是因为跟她赌气而离开的?可他之后明明已经不生气了啊!这一切真是让人发疯! 他灼人的目光,冰冷愤怒的目光,抗拒的目光,复杂难辨的目光,他嘲弄的笑容,不含任何笑意的笑容,又疲惫又哀伤又顽固的笑容,他握拳的手指,随意搭在桌子上的手指,用力弄乱她头发的手指……所有的这些都像倒带一样重现眼前。 他明明就不打算回来了!! “我要去找他……”汪清雨先是小声地自言自语,随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出来:“我要去找他!如果信息是刚发过来的,也许他还没有上飞机!我要亲口问问清楚!” 侑却并没有她预想中的一口答应,更没有陪她一起去机场的打算。他只是依旧蹙着眉头,苦涩微笑,仿佛对此司空见惯,又无可奈何:“这样真的好吗?”他平静问道,语速是一贯的缓慢到让人心急:“如果真的对他好,还是由他去吧。” 汪清雨愕然地望着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虽说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一个年级的同龄人,但侑总给人一种超出实际年龄的气质,有时汪清雨甚至觉得他已经活过一千年了,对此安骏也深表赞同。 可侑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她无助地望向坐在一边的白佩寻,后者似乎早已预料到要发生什么似的,没有什么波动地接受了柏里突然离去的事实。 可真的好不甘心!一个在自己身边待了一辈子的人,如此不明不白地走了,就好像自己的身体裂掉了一半似的。 果然还是做不到无所作为,任其发展。 也就是因此,抱着这种混乱到一团乱麻的心情,汪清雨在偌大的机场狂奔,寻找着柏里航班的信息。她连他的航班号都不知道,只好看着屏幕上的讯息,来根据目的地来进行揣测。 最后,她迟疑地留意到一趟信息基本吻合、半小时后起飞的飞机时,满头大汗地赶到安检那里,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却在瞥到那个正要过安检的熟悉身影的时候,差点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 真的是柏里!! 一秒的犹豫都没有了,汪清雨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对方的背影顿了一下,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两眼似乎慢慢地才聚焦到她身上,随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又累又慌的汪清雨,这下心说不清是安定了还是更压抑了,眼睛几乎滚烫起来。她不理会旁人的埋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到柏里跟前。男生迟疑着从队伍里闪身出来,似乎拿不准要不要面对她。 汪清雨疲惫地叉着腰站在他面前,对两人间不到半米的距离感到不可思议。她本以为再也不能如此靠近他了。可她要说的太多了,反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回去啊!你来这干什么?”明明大老远跑过来的人是她,柏里说起话来,却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也许他还未从吃惊中缓过神来。 ------------ 第六十七章 根本没退路 汪清雨有些怨怼地瞪着他,他便马上别过头不看她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道。 男生一直没有说话。 于是,汪清雨心中早已明镜似的知道他的答案了。 “为什么?”她难以置信到生起气来:“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 广播里传来冰冷的女声,通知即将起航的旅客尽快登机。 “你回去吧。”柏里说道,把包甩到肩上,转身打算过安检。 汪清雨又气又慌乱,一把拽住柏里的手臂:“你、你怎么可以……”她感到话语的无力,不由得闭了嘴,可手依旧不肯撒开,哪怕一定会弄痛对方。 男生甩了几下甩不开:“你放手!”他的口气恶劣起来。 “除非你说清楚什么时候回来!除了侑之外,你对谁都没有道别,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回来?我为什么要回来?!”柏里也不由得提到了音量,在觉察到旁人好奇的目光时,他这才竭力压低了声音:“别人我不管,汪清雨,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留我,有什么资格留我?你知不知道你很烦!” 她一声不吭,把嘴唇咬得发白,脸色也同样晦暗。又过了一会儿,这才僵硬地松开了手。 柏里马上转身,再次离开。 再晚恐怕连登机都来不及了。倥偬的人声中,从他身后隐隐传来女生的声音,他简直恨自己为什么会唯独将她的声音听得如此真切――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等我赶来呢?” 他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如果真是再也不想见到我的话,又何必拖到这个时候再过安检,航班已经马上就要误了吧?” 她说的没错。决定走干脆地离开就对了,而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徘徊不前,马上就要错过登机时间了才开始安检,原本绝望地以为她根本就不会赶来,所以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定是坠入了什么深不见底的漩涡,才会如此头痛欲裂,迷茫不已。 空出的手臂又一次被拉住,柏里仿佛被灼伤了一般,忍无可忍,猛地甩开女生的手。不知是因为他的力道太大,还是对方完全不设防,竟狼狈地摔倒在地,周围马上传来几声低声惊呼,同时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难堪到满面通红的女生,捂着胳膊肘努力地站起来。柏里在看到她眼睛泛红时,胸口便像被巨掌压住般疼痛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忍耐住,才没有去扶起并安慰她。 他清楚,自己只有狠心,对方才会头也不回地走掉;只有她走掉,自己才有勇气下定决心,踏上另一段未知的崭新路途。 从此分道扬镳。 既然不相恋,不如不想见。 如此对彼此都好的打算,她却抱着懵懂无知的心情,前来破坏。柏里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既然心意已决,自己此时为何又着魔般地上前,把她狠狠地拥在怀里,力道大到简直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汪清雨将眼睛抵在他的肩膀上,隔着衣服热度无所保留地传递过来,让柏里怀疑自己弄哭了她。 本以为惹她掉眼泪是元驹的专利的。他不禁懊恼起来,与此同时却庆幸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这样的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如果继续留在国内看她和别人开开心心在一起,他恐怕会疯掉,到时候就不一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了,所以他必须离开,一天都不能再耽搁。 “阿雨!”柏里听到自己声音黯哑。他的手扣着女生的后脑,指尖陷入她的发丝中:“抱歉,我真的该走了。” 他感觉到女生在他怀里固执地摇着头。他顺着她鬓边蹭下去,吻了吻她的耳际。 “等我想通的那一天,自然就会知道要不要回来。”所以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他托起她的下巴,吻她的左脸,品尝到了咸涩的泪痕。 “从今往后,有人替我保护你。”虽说他根本难以放心。 他用拇指按上汪清雨的下唇。 “这里,我就慷慨地留给那家伙好了。”其实有关女生初吻的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末了,他如往常那样揉了揉她日渐柔软纤长的头发,拨开发帘,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我会努力不再喜欢你。” ------------ 第六十八章 如何有出口 等汪清雨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他们一帮死党最爱去的餐厅里,依旧是二层靠窗边的位置。 窗外绿叶摇曳,几乎将其完全隐蔽,所以不用遮阳也没关系。向下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再远处可以看到学校最高的几处尖塔式建筑。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有点餐,但服务生还是堆笑地送上了经典套餐。明明是主打是西餐,却还是细心地照旧送来了筷子。汪清雨便握起筷子吃起来。 还是老味道,她隐约辨别着。 上次来这,坐的也该是这个位置吧?那时似乎还是隆冬,天上刚好飘起了小雪。没想到之后这么久都没来过这里了。 那时柏里就坐在她对面,修长的眉毛严肃地挑起,板着脸望着窗外。当时她因为摸不准元驹的心意而哭鼻子,他还慌张地掏出手帕来抹她的脸。 她当时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记得他连看都不敢看她,答道,「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记得当天下午他们旷了课,去black coffee好好喝了一通,在舞池里混乱地牵着手跳舞,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柏里把她抱起来打转,害得她不停尖叫。他明明一向给人粗鲁暴力的印象,却永远懂得如何安慰她。 纯棉布料接触皮肤的质感她都依旧熟悉,可持着手帕的人却义无反顾地走了。 顺着这蛛丝般的思路摸回去,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目送柏里离开,然后从机场回来。 而且他竟说「我会努力不再喜欢你」。 她当时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说“喜欢”吗? 这并不是什么轻巧的词语,但柏里如叹息般在她耳边清晰地将它表白出来。 汪清雨如同嗡然回响着一场杂乱的合唱,又或者如同狂风暴雨搅动着海面。 这就是一切的根源吗?自己真是傻到残忍,竟然堂而皇之地和元驹在一起,还去问阿寻柏里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她甚至还怀疑柏里是不是在讨厌自己,几乎让阿寻发笑。旁观者清,他该不会是一早就知道柏里对她的心意了吧? 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侑打来的,问她有没有见到柏里,怎么还不回来上课。 “……”汪清雨憋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问他:“你一早就清楚柏里为什么离开吧?”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太没出息。 电话那边几乎没有迟疑,「是的。」 汪清雨从侑的口气里,甚至怀疑他连柏里会走都早有预料。 “阿寻也知道的吧?如果、如果早些告诉我的话……” 「这怎么是旁人可以插手的事呢?至少要尊重柏里的决定吧。」侑苦笑的声音传来,「非常有趣的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喜欢你,所有人都对此一目了然,恐怕连安骏那笨蛋都看得出,可唯独你和他不知道……不过之后他终于醒悟了,可惜慢了一拍。」 “难道他一定要走吗……”汪清雨的指甲几乎抠进了手机里,语气终于稳定不了了。 「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侑平静道。 如果是为他好的话,就由他去吧――之前侑不就是这样对她说的吗? 「阿雨,我知道你很在乎他,心里难过,但柏里他只会比你难过一百倍。放他走吧!让他自己去疗伤。」 疗伤?自己到最后,竟成了伤他的利剑吗? 最后侑又嘱咐了她几句,怕她太过想不开,汪清雨跟他解释说自己只是在那家餐厅吃午饭而已,要他不用担心。挂了电话之后,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午饭按理应该是在元驹家吃的……再看表,已经过了往常两人约定的时间了,她禁不住责备自己的脱线。 正想着要怎么打电话给他解释,手机却适时地响了起来,接起来正是元驹。 “那个……” 「安骏已经都告诉我了。」对方用几乎没有起伏的音调说道,导致汪清雨听不出他的情绪,「你已经吃完午饭了吗?」 “……”汪清雨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走着走着神就把午饭吃掉了:“嗯、没、没啊……只是在附近喝了点饮料,还没吃……” 「你的手里还拿着筷子哦。」 汪清雨瞠目结舌,口水差点把自己呛到。她低头慌忙看看自己的右手,确实还握着筷子……好、好可怕,这家伙有千里眼吗…… 「笨蛋!」 喀的一声,电话居然被挂断了。 在被骂完笨蛋之后还被直接挂了电话……汪清雨愣愣地看着已恢复主界面的手机。元驹生气了吗?可就算他生气又有什么办法,她还没能从柏里的事中缓过精神,完全没有能力去应付他的怒火了…… ------------ 第六十九章 我们回家吧 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心中的苦楚,一只修长的手臂忽的伸到眼前,手指抵在桌子上敲了敲,吓得汪清雨猛地抬起头来,差点把脖子扭了。 “怎么会这样?” 元驹深深地蹙着眉头问道。他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目光一直在汪清雨的脸上游移。 “什、什么?”女生就像刚看完一场魔术,还完全摸不清头脑。 “我说你啊!”男生瞄了一眼她盘子里剩了多半的食物,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她身上:“为什么哭丧着脸?” 原来他挂掉电话,是因为已经亲自找到这里了啊……本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是在关心自己……汪清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抬起的手腕猛地被拽住了。汪清雨纳闷地抬起目光。 “这是怎么回事?”元驹的语气顿时严厉起来,他翻转女生的手腕,肘部露出来的时候,连汪清雨自己都有点心惊肉跳——皮肤上竟一片暗红,沾满干涸的血液。 “他欺负你了?!” 汪清雨当然知道他指的是柏里,于是慌忙摇头。在元驹声色俱厉的压迫下,费了很大劲才想起在机场摔的那一跤,这肯定是当时磕破的,可一路回来都没觉得疼……她当然不能说是柏里推的了,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才受了伤。 元驹的脸板了好久,让汪清雨简直想用手指戳一戳看是不是石头做的。最后他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汪清雨身边,半蹲下来细细查看她的伤口。 汪清雨心里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连口齿间也甜起来。 低头打量着他,元驹真是有皱眉头的习惯呢?这样想着,她就忍不住伸出食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果然,男生抬起头来的时候眉头已然展开了。 “干什么?” “你不要皱眉头了嘛。” 元驹剜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他小心地抚着伤口周围的皮肤:“你知道吗?只要你撒谎,就会磕巴,眼睛也不敢看人。” 汪清雨心底一颤,顿时尴尬到要脸红……不是吧!按理说不会啊!等等,很可能是因为每次对着元驹撒谎压力会很大吧!对其他人就不会有这么紧张…… “算了……”元驹说:“我们回家吧。” 汪清雨听到后半句一阵脸红心跳。 “虽说只是皮外伤,血也早就凝固了,但还是尽快处理一下比较好。” 这番话真是合理又动听,汪清雨恨不得把脖子弄折了似的点着头。 “还没结账吧?”元驹问着拿出钱包。 “不用的……我们都是提前把一年份的钱都交了……” 元驹果然有些无语。他一定见都没见过这么消费的,更不会看得惯了……其实这个任性妄为的想法最早正是自己提出来的……汪清雨庆幸元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瞄了一眼桌上数目壮观的剩菜,元驹似乎略有不快。他叫住服务员,汪清雨以为他要给小费,还很善意地提醒“我们连小费都预付了”结果挨了男生一记眼刀。 “剩下的请帮忙打包。”他转回头礼貌地对服务员说。 汪清雨看着服务员点点头离去,无措道:“可是我已经吃不了了……” 又挨了一记眼刀后,她乖乖闭了嘴。 回去之后,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全部都是元驹负责的。比自己的手要大一圈的手掌,做起这些来却灵巧到让人难以置信,汪清雨几乎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只不过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女生强忍住才没有动手去点他的额头。 之后元驹先是从打包来的剩饭里,挑选出给跑跑的食物,剩下的就十分自然地摆在餐桌上,自己埋头吃了起来。水果沙拉、浓汤、牛排、芝士肉酱焗意粉、蒜香橄榄油三文鱼……最后还有核桃巧克力甜点…… 眼看着元驹默默吃饭,汪清雨就感到自己的脸上被烫上了几个红字:浪费可耻! 而且看到有些被自己咬过的食物,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这不是让元驹吃自己的剩饭吗……不过男生不动声色照单全收,汪清雨的心里又开始小鹿乱撞了。 不久,男生觉察到了她的注视。 “我很奇怪!”他瞄了她一眼:“这些你都是怎么拿筷子吃的?” 汪清雨难堪地假咳几声,红着脸迅速逃跑到安骏的卧室里去了。 只要没有叔父的监视,她连牛排都是拿筷子夹起来吃……这么不讲礼仪和形象的事,她要怎么跟元驹说呢! 午睡的时候汪清雨躺在安骏的床上,跑跑也一脸懒洋洋的跟她窝在一起。手指抚弄着萨摩耶的脑顶,偶尔被它舔咬几下,汪清雨又禁不住想起柏里来,略显轻松的心情再次低沉下去。 不多时,元驹就走了进来,胳膊底下还夹着个枕头。 “你又在梦游吗?”汪清雨撑着下巴趴起来,讶异地打量着他。 “对。”男生没好气地答道,然后径直走过来将枕头放到汪清雨枕边。 也许他是觉得反正都会梦游过来,所以还不如干脆就在这里睡。汪清雨寻思着。 床忽的一沉,他已经安然躺好。汪清雨望着他闭上双眼的侧脸,再打量一眼横在两人中间、睡得格外香甜的跑跑,噙起一抹坏笑。 她覆到小狗耳边,指着一边的男生,轻轻地唇语:“叫爸爸……叫爸爸……” 坚持不懈地循循善诱了一会儿之后,早已进入梦乡的小狗当然没有反应,顶多是抖一抖耳朵;倒是“爸爸”半睁开了眼睛,侧过身子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到心虚。 本以为要被元驹毒舌炮轰的,没想到他顿了半天,竟问道:“你没事了吗?” 汪清雨一愣:“没事啊!一点都不疼。”说着还动动胳膊肘。 “笨蛋,我又不是问你这个!”元驹毫不客气地说,之后语气放轻柔了些:“刚刚你还在想柏里的事吗?” “……”听到柏里的名字,汪清雨的双眼几乎是在一瞬间黯淡下去。 元驹的手伸过来,拨弄起她耳边的发丝:“虽然我和他彼此都看不顺眼,但我马上就要走了,还是希望他能守在你身边的,因为你总是站在风口浪尖上,而且脑子还特别不好用……” 说话不要这么直白好不好!汪清雨悻悻地瞪着他。 “你一定不想让他担心吧?”元驹问道,随即补充道:“当然更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把自己照顾好最重要。时间很快会过去,我终究是会回来,他也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又是如此随意的语气,但同样又是如此令人信服。汪清雨禁不住绽出微笑。 ------------ 第七十章 元驹拜托了 当得知元驹已经出国的时候,除了安骏之外,所有死党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汪清雨实在搞不懂他们干吗要这么惊讶。这些向来消息灵通的家伙们,竟然从未想过元驹可能会申请那象征最高荣誉的奖励吗? “虽然看着一副死认真的模样,但没想到那个元驹学习竟这么好……”白佩寻低声叹道。 “唉!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你,安骏!”谌海转向安骏,把后者吓了一跳:“既然是你哥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居然瞒到现在!” 汪清雨一时有些纳闷:“为什么要说?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跟我们自然没关系,但是跟柏里就……”黑泽的嘴巴被安骏一把捂住。 噗……这家伙还真是老毛病,哪壶不开提哪壶!汪清雨两眼无神地撇撇嘴。 柏里那边果然音讯全无,看来他早已下定决心要斩断一切了。虽说因为元驹的劝慰,汪清雨早已不像之前那样一想起柏里就郁郁寡欢,但心里还是像含着沾了水的药丸一样,苦涩一丝一丝地渗透出来。 难道他们以为,元驹走后柏里就会回来吗?可按他的性子,决计不会如此……唯一的条件就是汪清雨对他说喜欢,说已经把元驹忘在脑后……恐怕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这些跟柏里更没有关系了。”汪清雨撑起一个轻松的笑容:“倒是你们几个,有空的话就都给我去东街那边的奶茶店捧场!” “很好喝?有名吗?”黑泽从安骏的手指缝里呜呜问道。 “废话!”汪清雨抱起胳膊,白他一眼:“自然是全世界最好喝的了。尤其是‘夏日倾情’。” “夏什么?那是什么?” “一种饮料啦!”汪清雨不耐地摆摆手。 没有元驹再带着她去喝“夏日倾情”,谁来照顾周叔的生意啊?于是汪清雨就充分调动起这些吃货来,事后证明果然有用,虽说他们会对店面的秀珍吐些槽。 自从元驹出国以来,汪清雨的心情其实一直都还好,甚至可以说挺有精神。隔着电话联系,还有时差作梗,确实让人很不爽,但也真的减轻了相思之苦。 记得送他去机场的那天,她还见到了一早等在那里的孟天天。 孟天天精致的卷发如同公主,糖果色轻盈的连衣裙就像是从彩虹上剪下来的。当汪清雨和元驹走向她的时候,她转过身来摘下墨镜,露出甜美的笑容。虽说元驹正作为自己的男友走在自己身侧,见到这么强劲的“情敌”,汪清雨还是暗自捏了把汗。 天,她身上的香水味也让人心旷神怡…… 打完招呼之后,听着他们两人谈论着新国家、新城市、新学校的事宜,互相提醒着行李是否齐全,汪清雨孤单起来,并强烈地羡慕起生活中能继续拥有元驹的孟天天,只有握住拳头,才能勉强遏制住这种羡慕,使其不化为侵心蚀骨的嫉妒。 孟天天还问起了跑跑,说如果元驹不方便照顾的话,可以送到她父母那里。 她难道忘了那是我的狗吗?!又愕然又生气的汪清雨终于忍不住插嘴:“不用了,我们已经商量过,安骏会照顾好它!” 安骏已接受过元驹的魔鬼训练,将跑跑的一切习性和喂养时的注意事项都吩咐清楚了。这样一来,跑跑不用忍受环境改变之苦,而汪清雨也可以照旧每天中午去看它。 孟天天似乎才留意到被忽视良久的汪清雨,有些吃惊地望着她。 这叫什么眼神嘛……汪清雨有些不快地想。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一定告诉我!”孟天天再次露出柔美的微笑。 都说了不用你帮忙的了,还废话什么……汪清雨压抑不住暴躁起来。是出于嫉妒吗?她就是发现自己喜欢不上孟天天…… 可这样的自己也是不对的……汪清雨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道:“那,元驹就拜托了……” 男生似乎对她的话感到有些意外,目光移了过来。 死元驹!你看到了?这也站着个人啊!!看到了吧?在心里骂着他。 “更让人担心的是你吧?”男生淡然道:“更何况我现在连个可以拜托的人都没有。” 不要说得好像是我要赶柏里走!汪清雨刻意不去看他。在短短几天之内,把自己最在乎的两个人在同一地点接连送走,这种心情你怎么会理解?你这个走了桃花运的家伙,除了数落我之外别的都…… 腰部忽地被一只手臂揽住,汪清雨在惊慌中,被动地靠进了元驹的身侧。头顶印下一片柔软,那是一个隔着发丝的吻。 “怎么办?不想走……”元驹凑到她耳边喃喃道。 汪清雨双颊滚烫,余光中孟天天似乎低下了头。 …… 记得那天从机场回家的时候,心情果然还是调节不过来,就连车窗外的天空都仿佛在嘲弄地笑着,得意于夺走了自己的恋人。 孟天天她……是喜欢元驹的吧?不知为什么?汪清雨就是有这种直觉……心里顿时像变了味似的别扭起来。 用力甩甩头,甩走种种胡思乱想,她严厉警告自己,再这么犯傻,就去死好了! 其实偶尔打打电话什么的也挺好,汪清雨还想过暑假去找元驹,到时候一定……光想想都会开心得傻笑出来,日子也不会多难熬了。 当时她万万没有料到,这些细小却顶要紧的梦想,仅仅在一星期之后就被现实击成粉碎。 ------------ 第二卷 自你别后 ------------ 第七十一章 全都是你的错 汪府被贴上封条的那一天,汪清雨连自己的家门都没能靠近,也没敢靠近,因为那里早已被各大媒体的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她出现的话,恐怕就像进了食人鱼堆,最后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这次又换车了,只是外表依旧平凡到不起眼。陆伯亲自开车,只载了汪清雨一个人,直接上高速开往z市。 那天闷极了,阳光如同流动的炙热黄金,为一切镀上颜色。车里的空调并不好使,弥漫着汽油和橡胶被烤熟的味道,而车中两个人的心情也一个比一个压抑。 她只来得及拿书包。 汪清雨郁闷万分地扶着自己的下巴,双眼无神地望向车窗外。 几个小时前她拒绝上车,第二天就是期末考试了,更何况她的一切生活重点都在这个城市,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走就走,究竟猴年马月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陆伯当场急得要动手打她。虽说他终归没下得了手,但汪清雨不仅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情也委屈抑郁起来。 本想跟白佩寻知会一声,但陆伯把手机夺过去,都没关机,直接把电池和电话卡抠出来。电池当然完好无损,但电话卡并没有幸免于难,直接被丢进了垃圾箱。 所有人跟她的唯一联系就此斩断。 汪清雨心疼得捂着胸口好一会儿。 首次踏进不知如何租来的公寓里的时候,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更没有任何怨言,这两室一厅的房子甚至比她想象的还好一点。 那时叔父还不在,屋子里只有她和陆伯,但她甚至都不敢跟他说话,这种境地,也无话可说。后来左等右等不见叔父汪柏现身,陆伯有些熬不住了,简单的晚饭之后,就给叔父打去了电话。 汪清雨在自己新开辟出的卧室里,关着门都能听到外面陆伯在对着电话跟叔父争吵。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陆伯以这么严厉的口气跟叔叔说话。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你还是不是人?!”……陆伯的声音再气势汹汹,终究是掩饰不住上了年纪的人所特有的疲惫,虚弱和气喘吁吁。 汪清雨痛苦极了,只得扑到床上,拿散发着霉味的枕头盖住耳朵。 汪家到底有多久没有给陆伯工资了?就这样抛家弃子地护送汪清雨离开,他的牺牲到底如何估量?他不仅为汪家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还冒着巨大的危险,把自己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中。 不用听都知道叔父会说什么?他一定巴不得摆脱汪清雨这个累赘。他一定还不肯死心,努力运作着各种关系,企图让汪氏起死回生。 汪清雨好想让陆伯回家,干脆把自己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报答。可她不敢说,生怕话一出口,又是对他的伤害。 从今往后该怎么办? 前路如迷雾般茫然。这个问题她也不敢问,只怕连陆伯也会说不知道。 恍然间,阿寻、安骏、黑泽、侑、谌海……所有这些面孔依次浮现于眼前。他们早上还围在自己身边,甚至还有跑跑,本以为中午就会照旧依偎在一起午睡的,现在却千里之隔了。现实真是让人倍受打击。而柏里与元驹,她更是想都不敢想。尤其是元驹,忽然跟她断了联系,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陆伯说得对,切断联系也是为别人好。他们越是一无所知,就越安全。 这个卧室从光线、气味到泛潮的木地板发出的吱吱声都让她不习惯。临睡前去客厅的时候,简易的白炽灯冷硬地发着光,而陆伯坐在油漆斑驳的白椅子上,双眼瞪着虚无,手机还捏在手心里。 她收回目光,把自己藏进了卧室里。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什么汪家大小姐了。她只是一个没有家的孤儿。 强烈的不安定感,一夜无眠,她坐在床边,看着黑夜消退,白昼降临。 又是一个绵长夏日。 数天之后,叔父终于出现在这间出租屋中。 在这之前,汪清雨还在陆伯的指点下,拿着自己的钱包去试哪些银行卡可以用,最后竟果然发现有一两张没被封掉,汪清雨这才想起这些都是柏里的。说不上是该庆幸感激还是凄凉苦笑。不过柏里这家伙,就算人不在身边,竟也照旧无意中庇护了她,有这些钱,好歹短期之内她的生活有了保障。 汪柏到来的那天,她刚从外面应聘几个兼职回来,虽说有了几分物是人非的味道,但见到叔父依旧笔挺到一丝不苟的衣着和锃亮的鞋子时,她的胃里还是抗拒般地抽动了几下。 听到开门的声音,叔父便神经质地把头扭了过来。 汪清雨立刻发现,他的光鲜只是表面的而已――双眼布满血丝,眼角和额头皱纹加深,头发中灰色则更加蔓延。 “这全部都是你的错!!”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叔父便歇斯底里起来了。他抓起面前的纸杯砸向她的脸,但被她用手臂挡开。 陆伯不知为何不在“家”,兴许是出去买日用品了。她冷静地思考着。 “你看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因为你!”叔叔还在叫着,但他不敢上前,更别提动手,因为他深知汪清雨的身手,这不禁让她觉得好笑:“你看到了吗?你害得我现在活得像只老鼠……”他几乎要痛哭起来。出于安全因素考虑,汪清雨有些担心房间的隔音效果。 你以前就像只老鼠。她毫不留情地暗想。以前像饱食终日的仓鼠,现在像垃圾堆里觅食的家鼠。 “如果你肯乖乖听我的话,跟崔家联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房子没有了,钱也没有了,欠下的债我连想都不敢想!如果崔家肯出手帮忙……”他的手指痛苦地插进头发里:“我早就、早就知道……你是个扫把星!” 又来了。汪清雨厌烦到懒得开口争论。又是那一套理论,说她的名字里水太过,不仅自己倒霉,还要拖累旁人。 “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了你父母,现在又来克我!休想!!” 他竟敢提自己的至亲?!汪清雨的瞳孔骤然紧缩,冰冷的怒火烈焰般燃起,烧得她脑仁一阵剧痛。 ------------ 第七十二章 我要你去求他 “现在还来得及!”中年男人绝望的眼中闪动着最后一丝期望:“只要你去跟崔维落和好,一切照他的意思来,我们汪家就不至于一败涂地!”他摇晃着上前几步,似乎是要打人,又似乎是要下跪:“听到没有,我要你马上去求他!!” 汪清雨嫌恶地后退一步:“不。” “你说什么?”叔父的声音颤抖起来:“你再说一遍?” “我讨厌崔维落。”而且她已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要等他回来。 男人涕泗横流,像疯子一样痛苦地嚎叫起来。 汪清雨涌起一阵恶心,几乎要吐出来。 “我养到你这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以后休想从我这拿到一分钱……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想把他赶出门去,但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汪清雨最后摔门而去的时候,身后仍传来叔父絮絮的咒骂。 陆伯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天,转学的手续是一早就办好的,汪清雨不知他背地里究竟费了多少周折,托了多少关系,又耗了多少心血。 新的学校不过是小小的一片建筑群,平凡至极,甚至稍显破落,不像流芳私立高校那么煊赫张扬,名扬万里。暑假这两个月,她与过去的生活完全隔离,只是在打工的快餐厅和出租屋之间两点一线奔波,除了工作就是睡觉,每天的脑子都是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敢想,反倒有些盼着开学,可以多些事来做。 幸好她适应得很好。 这点让陆伯都惊讶不已。老人家自以为从小看着汪清雨长大,对她的脾性了解得透透的,甚至以为一夜之间由天上坠到地下会让她崩溃,担心她忍受不了打工时所受的轻视和压榨……可她随遇而安,甘之如饴,怡然自得,好似生来就是在这令人厌弃的脏旧环境中长大的。唯独就是整个人少了点精神,从不苦着脸,可从未展露过以往的天真笑颜。 新家除了冰箱、电扇之外,几乎没有别的电器,正好,因为汪清雨不敢看新闻,唯恐汪家的倒霉事已经遍布各大报纸的头版,在各种媒体追踪报道…… 开学的头几天一直都很顺利,新的学校根本没有人认出她来。很可能是因为汪氏的破产属于经济类问题,埋头于学习中的学生们自然不会多留意,更不会想到她这个插班生就是汪氏的前千金大小姐。 她沉默寡言,长长的发辫束在颈侧,衣着简单素清,竟给人文静腼腆的假印象,所以同学之间也有热心点的,会照顾她这个新人一些。 唯一的麻烦就是情书。一封接一封地随着天数递增。 在流芳她从未体会过这种待遇,捧着那些信,除了傻瞪眼之外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想来想去,只好放进书包里拿回家。 陆伯看到之后惊恐地问她留着这些信做什么?她只得诚实地回答,如果在学校里丢掉的话,怕别人会受打击。而老人则完全不相信她有这么好心,反而疑神疑鬼,唯恐她遇人不淑。 他真的好迟钝……元驹的事他竟一无所知。汪清雨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 也许是追求者发现情书都石沉大海了吧!不久之后她就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被当面告白。 一天放学,一个圆脸的男生面红耳赤地把她叫住,说有话对她说。汪清雨转身打量他的时候,却连他的脸都感到陌生。 “有事吗?”汪清雨明显是生人勿近的警惕语气。 那男孩像犯了错一样低着头,吭哧半天却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正当汪清雨打算绕过他走开的时候,男生终于鼓起勇气,把一个信封递到她面前,险些戳瞎她的眼睛:“这个……务必请你看一下……” “里面是什么?”汪清雨下意识地后退,并没有伸手去接。 那男生抬眼偷看她的反应,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算了……”汪清雨不耐地抱怨道,抬脚又要走。 “……喜、喜欢……”眼看着她走远,那男生终于用大义赴死的痛苦表情,大喊出来:“我喜欢你!!――所以求、求求你!看看这封信!” 汪清雨的双脚蓦地钉到了地上,别扭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她很诚实地说出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结果那男孩真的哭了出来,抽抽搭搭地简直像个委屈的小孩子。 她从小到大的朋友都是男的,可她从没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哭啊!!完全不知所措的汪清雨,只好掏出纸巾借给他擦鼻涕,同时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没关系……我会等……”最后男生抽噎着说道:“就算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也不会放弃……” 导致那天晚上她一直心烦意乱,兼职的时候心情更加恶劣了。 为了不靠陆伯的救济过活,她的兼职已经换到了晚上,累也就罢了,辛苦一星期得来的钱,还不如以往她和柏里一顿饭、一杯酒挥霍的多。也难怪有钱人招人嫌,她现在算是明白了。 偶尔遇到个暴发户之流的,还会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故意找她麻烦。就拿着这么点票子也敢充大款?汪清雨心里鄙夷,但转念一想,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人家倒还真是大款了。 只要对方做的不是很过分,汪清雨还会警告自己多加隐忍,可有一次有个男的仗着喝了两瓶啤酒,就伸手去摸她的手腕,忍无可忍的汪清雨直接让他脱了臼…… 自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的汪清雨,被敲诈了几百块钱,还被辞了职。陆伯的钱绝对不去碰,柏里的卡也一直束之高阁,在找到下一个兼职之前,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下她安生了,对便利店职员的工作无比珍惜。 本以为生活便会如此不知所终地平淡度过,平淡却又格外晦涩黯然。直到她知晓了一条消息,当下便如被重新点燃的蜡烛,内心满涨的光明与希冀让她几乎哭出来。 ------------ 第七十三章 我已一无所有 消息是从闲聊的同学那里偶然听来的,她这才知道,新学校这学期刚刚与元驹所在的学校合作,竟然也刚刚开始同样的留学项目!只不过这所学校成绩不如流芳,所以只有年级前五的学生才有资格申请。 她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像个神经病一样拽住那两个同学问了半天,后来又跑去公告栏上去找通知。 这消息是真的。 汪清雨跑得气喘吁吁,却还是笑出了声。 只要这一学年结束的时候可以进入年级前五,她就可以申请同样的留学项目,如同孟天天一样,跟元驹在同一个国家,同一座城市,同一所校园里生活了。 这真是老天保佑!!即便是梦境也不能更美好了! 可汪清雨扶着膝盖弯下腰去,狂喜瞬间被绝望浇熄。 这学校同一年级有几百人,就凭她的成绩,连班里前十都不敢设想,又如何敢觊觎年级前五呢? 这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她真的学得太差了,从来没有把学习当回事…… 可元驹和孟天天都做到了。 她被这种可怕的距离感折磨得心口作痛。 他们两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如今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这样下去,元驹就要永远永远从她的生活里离开了!汪清雨绝对绝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神情恍惚地回到教室,竟已经开始上课了,幸好老师没有生气。在混乱的思绪中,几堂课就这样不知滋味地度过。 听课!!听课!如同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在她的大脑里尖叫。可越是这样,就越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一句话都听不进……好痛苦!……听课吧!听课!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极度想清空头脑好好休息,但不得不去一条街之外的便利店打工,没精打采的样子也受到了头儿的数落。挨训的时候汪清雨一直毫无知觉地走着神,甚至回想起了当初那个宠物店的店主,那个打扮得好似野山鸡的讨厌女人。相比之下,现在的雇主已经是很好的人了。 “啊?”忽然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她猛地回过神来。 “汪清雨,你居然还在走神啊?”头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如果说自己没有生病,对方一定会抱怨,但如果撒谎说病了,搞不好又会被识破……在她犹豫的时候,又有客人推门而入了。 “快打烊了反倒有人来……”上司这样嘟囔着,回到收银处就位,而她也继续整理货架上的商品。 然后她就发现那个客人一直站在她的身侧。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在挑商品,可过了一会儿,鼻腔中嗅出了一种熟悉的淡淡香味,那是让人联想到蓝色雾气的味道,汪清雨马上扭过头去―― 是崔维落。 她怀里的几袋干果倏地滑落,幸好男生反应很快,替她扶住。就像被毒舌咬了一样,她慌忙躲避,而男生毫不掩饰地露出受伤的表情。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汪清雨并不友好地瞪着他,压低声音。幸好隔着一排货架,头儿还没有发现这边的异常。 崔维落跟数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一身黑色衣裤配黑色高帮军靴,经历了一个夏天,肤色依旧白得让女生都会嫉妒。浅色的瞳仁会让人想起满月,睫毛纤长。嘴角含笑。 这么久以来,汪清雨一直强迫自己忘却过去的生活,尤其是她的朋友们,否则她根本就不能像石头般坚强地撑到现在。而现在这个人的出现,尤其是这个讨厌的人,扎眼地提醒着她试图忘记的一切。 她烦躁起来。他是来看自己出丑的吧?享受高人一等、得胜之后的耀武扬威? “清雨,你受苦了。”崔维落轻声道,淡然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心疼。 汪清雨禁不住冷笑一声。 她和元驹在一起早已是全校都知道的事情,而崔维落被他看不起的人打败,肯定会感到颜面大伤,也难怪会对陷入泥潭的汪氏集团撒手不管。这些都再正常不过,汪清雨也不会因此而记恨他。但她想知道,他现在出现,又是唱的哪出。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冷声道。 崔维落尚未回答,便传来头儿试探的声音:“汪清雨,没什么事吧?” “没事!”略显生硬地应着,她干脆走开,去整理别处。 崔维落虽然蹙眉,但没有马上追上来,倒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在几件商品间犹豫不决。之后挑了些什么?拿去结完帐就出去了。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果然,当她换下工作服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就看到他双手插着口袋倚在不远处的街角。 汪清雨刻意不理他,径直走自己的路,没想到走了一阵也不见他追上来。纳闷不已的汪清雨在走到路口的时候终于按捺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隐约能辨别得出,崔维落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疑神疑鬼,搞不清对方的意图让她心慌意乱。难道他是想偷偷跟踪她,找到她的住处?还是有别的企图?不过转念一想,以崔维落的能耐,恐怕早就把她的一切都摸得一清二楚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住哪儿呢? 烦死了!她真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吸引来这种难缠的角色!又想起了这些天以来收到的情书,以及白天被人告白的那一幕,汪清雨郁闷地狠狠踢着路边的石子。真是一帮瞎了眼的东西!!所有这些都让她烦透了,她明明只要元驹一个人就好了,其他都不要! 可现在,她唯一需要的人正在世界的彼端,音讯全无。 对啊!烦心别的又有什么用?最要紧的是那个留学机会。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一个机会。如果她在下学期期末之前的水平测试能达到年级前五的话,就可以获得全额奖学金去到元驹身边,也不用让陆伯再费心了。 还有近一年的时间,不论如何,她要拼一把。 这样下定了决心,一团乱麻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 ------------ 第七十四章 千万不要上当 先是早上起床的时间提前了近一个小时,为了赶在学校开门的第一时间去早自习;然后是每节课都会去找老师问问题。 一开始还这种从未做过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往往呆站在那里被人插队,甚至到上课了也凑不到老师身前,还有的时候会被严苛的老师指责“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众目睽睽之下羞耻万分,但渐渐的也就习惯起来了。晚上兼职结束之后,她在出租屋里也会一直用功到睡觉。 可即便这样也还是不够,她学得好差,而目标又太遥不可及。她没有好的经验和习惯,只会死用功,一次次测验中丝毫进步也看不出来,再看课本时,一切文字都化为牛鬼蛇神,逼得她头痛欲裂,抓着自己的头发才能克制着不去撕个粉碎。 学习啊!快学习!汪清雨在心底一刻不停地催促着自己,简直如同索命般令人疲惫和恐惧。 午夜梦回,常常是嗫嚅着元驹的名字、被冷汗浸透着醒来,瞬身黏腻得仿佛被冷血动物环绕。不要走……不要离开……不要把我忘掉……噩梦中,这些话语往往被她声嘶力竭地喊着,梦醒后,冰冷的房间里是一团不见五指的漆黑。 之后不光是课间不休息了,连午餐都要跑着去吃;初时几乎咽不下几口的粗劣食物,现下为了填饱肚子,已经能狼吞虎咽吃下半碗或一碗;午饭之后强忍困意继续k书,甚至在晚上打工的时候,偶尔闲下来她都会掏出小本子来背东西。嘴里念念有词的样子常把店主吓坏。晚上休息的时间被一再推后…… 起初对她的用功,陆伯表示出了极大的惊喜和支持,每晚都会变着法给她做宵夜,可越往后反倒被她的用功吓到了,坚决反对她熬夜,也不让她边走路边看书。汪清雨为此还跟他大吵了一架,虽说事后感到十分内疚后悔。 “是学习重要还是身体重要?!”陆伯当时真生气了,把她满桌子上的书全都挥到了地上。 “学习重要!!当然是学习重要!”她像个疯子似的喊着,闭上嘴巴之后,就抽泣着跪到地上一本一本捡着狼藉的书。笔记一页一页全乱了,她心疼得简直想一头碰死。 陆伯愣愣地看着她,又头疼又不忍心,最后长叹一口气,只好蹲下来帮她一起捡。 最后陆伯展开语重心长的柔软战略,跟她促膝长谈,苦口婆心,两人终于互相做出让步。 因为生活上一直没有出什么大事,渐渐陆伯也放了心,偶尔会返回a市照顾家庭,再之后加上汪清雨的劝说,他回去的天数也逐渐增加起来。 他曾一再叮嘱她,觉察到公寓附近有异常的时候,千万别轻易进门,在屋里的时候也不要轻易给别人开门。已有过不好经历的汪清雨自然将这铭记于心。 一谈论起安全问题,她就不禁想到崔维落。 自从那天在便利店见到他,之后的每晚打烊前,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店门口,什么也不做,甚至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她下班。等到她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也从不追上来,只是看着她消失在人流当中而已。 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到底想怎么样? 有时隔着橱窗望到他,甚或目光接触到的时候,汪清雨就会情不自禁地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他只是静默地凝视着她,连那戏谑的笑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能够辨出的,只有卑微的希冀,隐忍,关切,坦诚得如同一张白纸。 他是个绝佳的演员。汪清雨在心底一遍一遍地警告自己。他的恶癖就是用娴熟的演技来玩弄别人。千万不要上当。 自然,头儿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可别人感情方面的事他也不好插嘴,更何况自打汪清雨来后,店里的生意好了许多,现在每天晚上门口都守着一个模特似的帅哥,搞不好生意会更好也说不定……嗯,汪清雨。虽然你们挺配,但你可千万别轻易答应他!让他再多站几天吧! 可对崔维落日复一日的凝视,汪清雨却觉得如芒在背。 终于,一天下班,她下定决心,毅然走到崔维落面前。 男生仿佛根本没想到她会过来,慌忙从倚靠的灯柱上离开,下意识地用手拍着身侧的衣服。 他的眼睛里全是疲惫,疲惫之余,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你每天站在这里,难道都不用上课吗?”她的声音清冷。 a市离这里很远,如果每天都往返于两个城市之间的话,根本就不可能。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崔维落从那天起就几乎没去过学校。 男生不经意地垂下头,浅棕色发丝滑落:“嗯,我已经办了休学。” “!” 汪清雨压抑不住吃惊的表情:“你、你……难道为了每天站在这里,你就办了休学?!” 崔维落噙起笑意,点点头。 砰的一声,汪清雨力道极大地搡了他胸口一下,他向后踉跄几步,肩头撞到了路灯,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光影交织中,他一脸愕然地望向女生。 “你滚,不管你打得什么鬼主意,我根本不想见到你。”汪清雨字字清晰地吐出,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男生愣了一下,阴影覆盖住他的脸庞,但他随即抬起头,首次追了上来。 “清雨,我知道你烦我……” 知道还来?真够厚脸皮……汪清雨依旧大步走着,让男生兀自追在她身侧。 “所以我不敢跟你说话,不敢有一点打扰到你……” 汪清雨不屑地撇撇嘴。只要你出现,就是打扰了。 “我只要每天能看你一眼就好……”他终于耐不住,拦到了女生身前,迫使她停下脚步:“这是小城市,治安不好,你一个人根本不安全,我只是想看着你走到人多的地方而已,这样都不行?” 她充满抗拒性地直直瞪视着他的眼睛,而他则一片坦然地回望过来。 “恐怕你忘了我是谁了吧?”汪清雨从牙缝里说道,一把扯住男生的领口:“我是汪清雨。汪清雨从来不用人保护!” ------------ 第七十五章 我照旧讨厌你 “可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啊!”崔维落脱口而出。 沉默良久,起先的怒火仿佛结成了冰凌,汪清雨迸出一丝冷笑:“你错了,我永远都是我。以前的我天不怕地不怕,现在的我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以前的我讨厌你,现在的我照旧讨厌你!” 又是一年秋天到来。 去年此时,她与元驹结识,同时与他结仇。那时少年轻狂,是因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现在身无长物,终于开始品味不能承受的生命之沉重。 因此,纵然天朗气清,云疏风淡,汪清雨依旧感到层层重压覆在肩上,就连走路都会不由得低下头,仿佛迈出的每一步都能在水泥地上印下个沉重的脚印。 巨大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更让她越来越缄默少言,如同被阴云隐蔽,连笑容也难得一见。 之后的那次测评成绩出来后。虽然有进步,但是太微不足道了。她在看到分数之后,实在承受不了打击,不得不躲进厕所去平复情绪。 在晦暗肮脏的隔间里,即便是感到格外羞耻,但她还是禁不住绞着手指,嘴角抽搐着哭了起来。 此情此景,与午夜折磨她的噩梦是多么相似,可这竟是现实,逃都逃不了。 她明明已经尽力了,却收效甚微,时间如指缝上的沙子,不断漏下遗失,如果抬头向前看,简直是一片漆黑,能看到的只有世界末日而已。 在回教室的路上,恍惚间有人一直叫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忽而被放大了一万倍,忽而又遥远到好似在千里之外,汪清雨木然回头,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果然不记得我了……”对方赶忙上前几步,苦笑着却温和地垂下头。 圆脸,中等身材,五官都没什么特点,汪清雨似乎是在打量他,又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也许……是有点眼熟吧…… “我就是、就是上次那个……”男生焦急地望向她,脸又憋红了:“我叫杭程……”忽的耷拉下肩膀,沮丧至极地叹一口气:“我早料到你不会看那封信……” 啊!想起来了。汪清雨对着他直点头。这就是上次那个告白被拒之后失声痛哭的家伙。不过,她现在不能站在这浪费时间了,她得赶紧去学习才对吧?还有很多书要背吧?为什么以往见到元驹学习的时候,总是气定神闲儒雅大方,而同样的事情搁在她身上,就变得像被鬼追一般狼狈笨拙? 等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教室里坐定的时候,才想起那个叫杭程的男生来。刚才自己有理会他吗?记不清了……如果没有理他,他该不会又哭了吧? 好烦!他和崔维落、和那些情书一样烦!明明希望自己越不起眼越好,被当做不存在最好,他们却总是来让她心烦! 从那天起,汪清雨略微改变了些行为方式。比如,她再见到情书的时候,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撕成四瓣儿丢进垃圾桶。虽说从座位走到垃圾桶还要耽误学习时间,但不这么做,就起不到威慑的作用。再有人当面对她告白的,心情好的时候她就会当做没看到,心情不好的时候还要加一句“让道!”。 她原本就是这么恶劣的人的。这下,只是让旁人加深对她的了解罢了。 之后就开始有不良少年来找麻烦。看来她是无意中得罪了什么拉帮结伙的家伙。不过在这上面,她汪清雨算得上他们的师祖!打架果然是发泄压力的一大法宝,郁闷的是,她仅出过一次手,就再没有人敢明着挑衅她了。 这下新学校里所有人都认清了她,并送她外号“冰山美人”。 汪清雨刚知道这个外号的时候居然觉得格外好笑。冰山也就罢了,刚好跟元驹挺配,但怎么就成了美人了?这样一来,前面两个字的魄力就全都没了好不好!……不过,叫元驹冰山美人她倒没什么意见,真的是美人啊……为什么自己身上连他的照片都没有?! 另外,自从那天撂下狠话,崔维落就再也没出现过。汪清雨就知道,他不过是心血来潮做做样子,哪舍得让自己受苦,更何况休学太久的话就不得不留级,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蠢的。 然而她这种想法又错了。 由于换季时的天气变化,再加上长期的体力透支,汪清雨连感冒都没有,直接高烧飙到三十九度多,真叫一个病来如山倒。正巧这些天陆伯都回家了,汪清雨只感到浑身乏力,又冷又热,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站在一排书架前,朦胧中只听几声碰撞的闷响,以及木头摇摇欲坠的吱吱声,伴以数声惊恐的尖叫……迟钝地抬头,整个视野里铺天盖地的书慢镜头般缓缓扑面而来,她就好比钻进了书的瀑布,马上就要被书海吞没…… 砰地一声,背后突然被人以极大的力气撞到,她瞬间扑倒在地,手还没来得及护住头,只听耳边噼里啪啦一阵响,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漫天书雨已倾泻而下…… 世界重归寂静。 汪清雨睁开眼,因为高烧的原因,倒在地上的时候头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一个身影覆在自己身上,她条件反射认为这是元驹,也就将他的名字脱口叫了出来。 那人影支起上身,线条干净的修眉皱了起来。他扶起汪清雨的肩膀,柔声问:“清雨,你疼不疼?有没有受伤?” 原来是崔维落。 他白皙的面颊上有血丝蜿蜒而下。汪清雨失落至极地闭上眼。 柏里走之前,曾吻着她的脸侧对她说「从今往后,会有人替我保护你」。可那个本该保护她的人,如今为什么这么遥不可及呢? ------------ 第七十六章 我会照顾好她 原来那天书架倒向汪清雨,是因为有几个男生在后面推搡打闹,无意中撞倒了书架。反应快的几个慌忙拽住书架,但上面数量惊人的厚重书籍早已不可遏制地掉落出来。 之后的事情她都记不太清了,只是隐约知道,崔维落从背后推倒她,并且扑倒过来将她护在身下,所以她唯一的伤不过是胳膊上的几块青斑而已。 汪清雨曾暗想,如果当初人们连书架都没扶住,那崔维落就不仅仅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了。自己仅仅被砸到了胳膊就淤血一片,那么就可以轻易想象出他身上有多少瘀伤了,而且他的额头缝了三针,被发帘遮挡着,白色的纱布还是很显眼。 汪清雨努力让自己相信她不欠他什么。 用崔维落的说法就是:她对他唯一的表示,就是先把他错认成别的男人,然后在终于认出他之后骂了一声“见鬼”。 那天之后的时间,汪清雨都是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的。她一直强烈抗议,要求继续上课,可崔维落把她扛在肩上直接打包带走。她好想玩命挣扎,可手脚软绵绵地连动了动不了,咒骂的话语全都堵在嗓子眼里,连自己都听不清。 中途崔维落只被拦下过一次,汪清雨被他扛着。虽然看不到说话的人,但声音却有些熟悉。想了想,才记起应该是那个叫杭程的小男生。 干得好,杭程,拦下他!让我回教室!汪清雨在心底给他打气。 然而崔维落几句解释,就让杭程归降敌方,还恨不得走在前面给崔维落开道。 “那、真是拜托你了!”她听到杭程特有的诚惶诚恐的语气:“这是我的电话,到了医院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一定要通知我!哪怕是半夜凌晨都没关系!” 崔维落声带的震颤通过脊背传到汪清雨的身体:“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清雨能有你这么热心的同学,真是她的福气。”他在试探。 “不、也算不上同学,我们并不是一个班的……”杭程嗫嚅道:“我们只是、只是认识而已……” 啊!汪清雨可以轻易想象出崔维落此时的笑容。定是如此谦卑,温和,又洋洋得意。 杭程你个笨蛋,你知不知道刚刚这一句,答错分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居然还对他谢个不停…… 在去医院的路上,崔维落一直沉默寡言,见汪清雨浑身发抖,就脱下外套把她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现在敌强我弱,甩开他的衣服他也一定会不依不饶,汪清雨干脆充分利用这温暖,抱起手臂,把脖子也缩了起来。 之后神智一度模糊,直到躺在病床上,看着身边的点滴瓶,才意识到已经输了一会儿液了,手一动便传来阵阵刺痛。 崔维落正静静地趴在她床边,似乎睡着了,病床前柔和的台灯下,栗色发丝铺在手臂上。 她不过是想坐起来而已,床边的男生便抬起头来,要么是根本没睡着,要么就是被吵醒了。 “想喝水吗?我帮你拿。” 嗓子感受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汪清雨捂着喉咙蹙起眉头。她瞄一眼已经坐直身子的崔维落,心脏不舒服地颤了一下:“你的伤口……”声音喑哑刺耳。 男生下意识地触了触自己的额头,并因疼痛而拧起了双眉:“早就不流血了。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所以一直没敢去包扎……”他随即绽出一个微笑:“你在担心我?” 汪清雨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干脆别过头去。 “算了,你病得这么厉害,我就不逗你了。”崔维落轻声道:“可这才多少天不见,你怎么能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他痛惜地倾过身体:“你知道吗?医生说你的身体透支得很厉害,必须要静养一段日子了。之前测出来的体温都在四十度,现在才稍微降了些……” 汪清雨却挣扎着起身:“糟了……我的兼职……”还有书包,应该被丢在教室里了。 在阵阵眩晕中,她被男生轻松按回枕头上:“早就料到你一醒来就要走,所以我才守在这的。我现在就打电话过去帮你请假,好不好?”他拿来水杯,递到她嘴边:“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水温刚好……” “你怎么会在我的学校?”汪清雨避开杯子,目光冷硬地瞪着他。 男生依旧举着水杯,不愠不恼的双眼如同夕阳下平静的湖水:“前些日子我确实回流芳了――为了办转学的手续。今天来这边,也是关于转学的事。” 一瞬间,汪清雨的脑子就就像炸开了锅,烦躁不堪。要不是生病,她真的想跟他大吵一架,可她现在能做的,不过是恶狠狠地躺回床上,顺便用被子蒙住头,对外面的一切坚决不闻不问。最后,她竟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去上课,杭程就守在教室门口。 发现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自己,汪清雨挑眉问道:“干什么?” “没事、没事……不用管我……”他懦懦地说着,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过身来:“你昨天病得那么厉害,今天立刻来上课,真的没关系吗?已经退烧了?” 汪清雨打量着他写满紧张和担忧的愁苦脸庞。 如果说之前的自己给人留下了温和的假印象的话,他说出喜欢这种话倒也不奇怪。可现如今,新学校里人尽皆知她是个惹不起的暴力女,脾气还一等一的差劲,更是从来不会亲近旁人,他怎么还能如此关心她呢? 她的心底禁不住软了几分,别扭地低下头,小声道:“嗯,已经没关系了。谢谢。” “真的吗?那、那就好……那就好……”杭程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才放心地走掉。 她望着对方的背影,许久缓不过神来。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笑容竟然能如此干净明朗,如同云开雨霁的星空。 ------------ 第七十七章 可天不从人愿 中午她在食堂的角落里吃饭,边吃边背单词,所以吃得也就格外慢起来。 杭程再次出现,站在她桌前:“汪清雨,边吃饭边看书对身体不好!”他严肃地竖着眉毛,活像个老学究。 汪清雨带着满嘴的馒头渣,愣愣地望着他。 男生摆开架势,开始对她展开教育:“爱学习是好事,但经过我长期观察,发现你有很多不良的学习习惯,真是不得不说说你了。就比如现在,吃饭的时候怎么能背东西呢?这样不仅效率低,更影响消化;还有,我发现你连走路都要看书,这样不光是对眼睛不好,不看路还不安全,更重要的是……” 他是男生吧?男生怎么会这么婆婆妈妈啊?!汪清雨开始走神。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帮你。”男生继续道:“别的我也不会……只剩这个了……” 汪清雨似听非听地点着头。 “虽说上次连年级前十都没有进,但是……” 啪嗒一声,汪清雨手里啃剩的馒头掉到了桌子上。她目光呆滞地望着杭程:“你年级多少名?”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十三……” 一锤定音。汪清雨恨不得当场跪下拜师学艺。虽说不是前五,十三也不是闹着玩的啊……那是汪清雨不敢仰望的高度。 从那天起,杭程就常跟她一起读书、自习。她的用功起初会把他吓到,但他也毫不留情地指出她的问题: “你到现在都没有过错题本吗?那怎么行,对之前的错题都要有个总结啊。当然,是要选有价值的集中起来,不是漫天撒网……以前答过的试卷最后都分学科集中起来……啊!我看看……不行啊!全都用一个颜色的笔来写,根本看不清重点嘛……” 杭程在学习上的诀窍很多,汪清雨简直要顶礼膜拜了。其实这些不过是老师们历来推崇的学习方法而已,她竟知之甚少。 之前的那场病让她瘦了一圈,真正退烧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长期不运动,吃饭的时候又三心二意,再加上熬夜等等,她明显觉察出自己的身体不如以往了,甚至视线也模糊起来,再这样下去就不得不配眼镜。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不过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不得不坚持下去。这是她付出的代价,为的是得到相应的报酬。 杭程这个人真是接触得多了才能发现他的有趣。他真是汪清雨这辈子见过的最认生的人了,可一旦熟悉起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磕巴,讲起话来还滔滔不绝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自打他发现汪清雨身体不好,就强迫她每天早上跟他一起跑步,脖子上还挂着个哨子,那叫一个严肃认真,比体育老师还敬业;自习的时候,每四十分钟,他就得督促着汪清雨做眼保健操,每节八个八拍一个数都不能少;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还得密切关注汪清雨食物的温度,以及她咀嚼的频率,太快不行,食量太多太少都不行。 这样一来,汪清雨整个人倒也被他训练得精神了不少。 崔维落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过了,汪清雨渐渐将他淡忘。她真是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执着,搞不好他已经厌倦了或是放弃了,所以也就不打算转学过来。这样最好。毕竟每次见面对彼此都是折磨。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度过也很好,偏偏天不从人愿。 某天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汪清雨发现楼门口停着几辆黑色轿车。 出事了。她的第六感当下这样告诉她。第二反应就是感到庆幸,庆幸陆伯明天才会从a市回来,逃过一劫。 虽然这很有可能是自己疑神疑鬼,但安全起见,还是别上楼了。顾及到这些不速之客有可能会从楼上向下监视,汪清雨竭力表现得自然一些,路过自家单元门,往对面的那幢楼走去。 还没迈几步,身后楼道里传来几个由急变缓的脚步声。她还未回头,就听到身后有个陌生的男声道:“汪大小姐,你让我们找得好辛苦啊!”语气里是捕捉到猎物后的嘲弄和自鸣得意。 果然。 汪清雨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着逃跑成功的概率。身后至少有三个男人,以现在的距离,她如果出其不意的话,倒是有几成逃脱的机会。可她不敢冒险,因为对方手里很可能有枪。 “呦,怎么,吓到你啦?”另一个人道。 汪清雨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前的三个陌生男人都穿着西装,第四个男人刚从楼上下来,手臂看似随意搭在身侧,实际上早就做好了掏枪的准备。 “你们……”她刚打算张口。 “算了,我们上去谈。”最后赶来的男人似乎怕打草惊蛇,被周围的邻居觉察出异常,迅速地招了招手。 另外三人点点头,一个走在汪清雨前面,另两个走在她身后,迫使她如绵羊般驯服地跟着他们进了出租屋。 “汪先生,也就是你叔叔,人在哪里?”为首的那个人正坐在客厅的那把白椅子上。其他人只好西装笔挺地站着。第一次见到这间破屋子如此热闹,简直像挤满了黑漆漆的乌鸦。 对付一个学生一个老人,这帮人竟摆得出这么大的阵势,汪清雨不禁心生鄙夷。 “我不知道……” “嘘――”她的话再次被打断,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脸板得好像一张麻将牌,他竖起一个手指抵在同样线条冷硬的嘴唇上:“大小姐,请您务必想清楚了再说。对了,你有没有发现,现如今高速公路上的车祸真是越来越多了,真是什么惨状都会发生……” 汪清雨绷紧了面孔,严禁泄露内心的慌恐。 “比如说醉驾啊!追尾啊!路中央突如其来的石头啊……”那人的手指划磨着桌子上的玻璃杯:“甚至还些人,老眼昏花,反应迟钝,一时之间刹不住车也是有的……” ------------ 第七十八章 冤有头债有主 “你敢碰陆伯一下试试!”汪清雨迈步上前,马上被人按住了肩膀。 “您何必这样说呢?”那人无辜地摊了摊手:“冤有头债有主,我找到要找的人就行了,何必为难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呢?” “我真的不知道叔叔在哪儿。他两个月前来过这一次,来跟我断绝关系。”汪清雨迫切道:“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 “哦?一个无妻无子的人,居然跟自己唯一的亲侄女断绝关系?”男人状似惋惜地摇了摇头:“我倒觉得纳闷,这家里连个电话都没有……对了,您有手机吗?” 他果然是不相信自己,汪清雨懊恼地想。 “没有。”这也是事实。自从来这城市前手机卡被陆伯丢掉,手机也就被没收了,这之后她再也没有用过手机。 男人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回答,而是使了个眼色,汪清雨身后的两人马上拧住了她的胳膊,另一个上前来搜她的身。早有人夺过她的书包,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抖落在地上。 这些人的触碰真是让她恶心,身体先于大脑行动,她猛地一抬腿顶到了面前这人的裆部,趁他哀嚎的时候,又补上一脚将他踹开。 扭着她胳膊的力量顿时增大了数倍,旁边马上有人冲上来,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呸!”强忍着挨打后的耳鸣及头晕目眩,汪清雨将一口脏血吐到了那人脸上。 那人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抬手正要再打―― “住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懒洋洋地制止:“少在这给我丢人现眼!这么多大男人,搜一个小姑娘的口袋还要挨揍。――放开她。” 重获自由后,汪清雨脸颊肿痛,气得双手一直在发抖,但她还是拼命拍打着自己被人碰过的衣服。 “我身上就这么几个口袋!”她生硬地说道,同时把兜里所有的东西都抖到地上:“看清楚了?” 不过是些零钱,纸巾,还有背单词用的小册子。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赞同般地一仰头,但眸光清冷,如同夜晚的兽类:“大小姐,我当然相信您。既然如此……陆老先生一定有手机才对……” 汪清雨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几乎说不出话来。 “汪柏你们要杀要剐都没有关系,你看看我和陆伯会不会眨一下眼睛!陆伯巴不得能找到他,好让他把我的学费和生活费全吐出来!你们当然可以去拦下陆伯,妄想从他身上榨出线索,我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但别怪我没说过,你们只能是在浪费时间!” “这么说来,你们叔侄之间,反倒不如主仆之间情分深了?” 汪清雨警惕地抿起嘴,破裂的嘴唇遍布浓浓的铁锈味,一跳一跳地疼着。 “那好!”男人话音甫定,翘起的二郎腿落了地,手也撑在木质桌面上:“大小姐,请您在两个星期的时间内,找到您的叔父并联系我――届时,鄙人自然会将陆老先生完璧归赵。” 毁了他!! 强烈到几乎要把她撕裂的攻击欲望在她的脑顶叫嚣。 让他付出代价!! 可几秒之后,她听到自己冷静到陌生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旋:“如果我做不到呢?你打算怎么样?” 那男人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这是汪清雨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脸,真是如同口齿含血的猛兽,比不笑还恐怖十分。 “您的陆伯自然还是会还给您――”他的嘴角缓缓咧开来:“分期还给您。先还身子,后还脑袋。” 这不过是个蹩脚的威胁。 汪清雨在心里一遍遍如此告诉自己却还是两眼一片茫茫,双腿发软。 万一不只是威胁,哪怕只是万一?而且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联系到陆伯。 那些人从房门鱼贯而出,有的甚至撞到了她的肩膀。被她袭击过的那个人带着满脸恨不得将她撕碎的恨意,被两个人扶着出去。 “啊对了!”临走,那个为首的男人又回过身来:“要是我们没猜错,汪先生应该是逃到国外去了。怎么说您也是汪家的大小姐,如果那笔钱汪柏还不上的话,恐怕就只能劳烦您了。”他彬彬有礼地点点头,等到他走下楼梯的身影被挡住时,其他人才跟随在他身后陆续离去。 汪清雨连问钱数的勇气都没有,而那人好歹还有最后一丝怜悯,没有直接告诉她。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连滚带爬地跑进卧室里,跪在地上摸到床下。手臂拍来拍去都扑了空,最后从床底爬出来,才看到要找的那个纸盒正乱七八糟地躺在墙角里。她扑过去捧起来看――空的。 这些日子以来苦苦存下的将近一千块钱不翼而飞,她无力地垂下手,任纸盒呜咽一声委落在地。 早在她回来之前,那帮人便把房间翻个了底朝天,不一定是其中哪个人拿走的,为首的那个男人对此也真不一定知情不知情,压根不可能找回来。 几个月来的省衣缩食、在学习累到极致的时候依旧挤时间打工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无色无味随风而逝,轻巧得让人发笑。她还真的苦笑出来。 原本还天真地想,如此坚持多半年,甚至一年,也许可以攒出一张机票,哪怕下学期进不了年级前五,也没有机会坐飞机去见元驹一面,好歹拿着这些钱,知道自己想见他的时候就能见到,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意义了。 她再拼命,那些钱早晚也不是她的;她拼命越久,到最后一无所有的时候就会越难受。 然而,现在还不是她难过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陆伯还处在危险中。 后背沉沉地靠到墙壁上,汪清雨把脸埋进膝头。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哪怕那些人用陆伯作为要挟,她也根本联系不上叔父!要想办法通知陆伯,通知他不要自投罗网,最好是带着家人逃走,越远越好……可明明没有任何方法…… 等等!她清楚地意识到,并不是没有最后一条路! ------------ 第七十九章 做什么都认了 为了找崔维落的联系方式,她不得不跑到之前输液的那所医院,为了抓紧每一份每一秒,还咬咬牙拿仅剩的几张钞票打了个车。到了那里,向工作人员询问崔维落的电话,没想到马上有小护士把号码转告给了她,知道她要打电话,还免费把工作电话借给她用。 “崔少爷早就千叮咛万嘱咐了,说如果有一天您找到这里,就用这个号码联系他!”小护士笑眯眯地把电话号码都替她拨好了:“汪小姐,他从很早之前,就一直盼着您的电话。” 汪清雨讷讷地应着,心中百味陈杂,有些僵硬地从对方手里接过听筒。 三声盲音之后,传来咔哒一声,电话接通了。 「喂?」 仅这一个字,汪清雨就可以辨别出崔维落的声线。她的胃搅在一起,不知是该紧张还是该松一口气。 “那个……” 「清雨?」对方似乎大吃一惊,「是你吗?」 “嗯……”她艰难地应了一声,感到双唇像卡住的拉链,无法张开。 以往对他百般推拒抗拒,刁难责难,甚至势不两立,现在出了事,竟要反过来求他帮忙……汪清雨真是痛苦得恨不得背过气去。 「你现在是在医院吧?虽说当时留下了这个号码,但我从没想过真的会接到你的电话……」崔维落的语气禁不住带出了几分开心。 可她这电话打得不情不愿,而且不是为了叙旧,不是为了交流感情,说白了不过是想利用崔维落的权力而已。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竟泛起丝丝内疚,微小而切实。 不等对方说出更多欢喜的话语,汪清雨赶忙稳住心神,将陆伯的情况简单而清晰地说明。最好是能在陆伯明早出发前便将他拦下。 电话那头,崔维落沉默良久,「嗯,陆伯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马上就着手去做,一定保他一家人安安全全。」 他爽直得毫无曲折手段,让汪清雨诧异。 「可问题是,你怎么办?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境地绝对比陆伯还危险!」他的口气凝重起来,汪清雨从未见过他如此煞有介事地说话,可他的严肃又化为一声苦笑,「可惜现在的我,除了束手束脚地困在a市外,什么忙都帮不到你……」 汪清雨不由得疑惑起来。他前一阵子不是在两个城市之间来去自由吗?怎么最近好久都没露过面,现在又说被困在a市了? “……出什么事了吗?”她居然在表示关切?!虽说不过是碍于情面的这么一问,可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转学的事父亲没有同意,反而禁了我的足……」他轻巧地一语带过,「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现在能力非常有限,但一定会尽力保护你。」 汪清雨怔怔地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个一文不值,甚至还背负巨债的人,哪个父亲会让自己的儿子去追求这样的人呢?虽然崔维落什么都没说,但汪清雨就是隐隐感到,他一定为此付出了并不轻松的代价。 可,万一这不过是苦情计呢?若是苦情计,崔维落应该表演得淋漓尽致,哪会这般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心烦意乱中,她不再揣测崔维落的心意。 不论如何,只要陆伯得救,她就肯定是欠了崔维落了。 “不用管我,只要保证陆伯一家安全就好……” 「他一定平安无事。」崔维落笃定道。 “那……谢谢你。” 在她低声吐出这句话之后,对方静了好久,简直让她怀疑他还在不在电话那头。末了,终于传来一阵轻笑。 「为了这三个字,让我做什么都认了。」略带自嘲的语气中,滋味繁复难辨。 晚上回到公寓,和衣躺在嘎吱作响的木床上,汪清雨疲惫得恨不得一觉不醒,可总是心惊肉跳的,比露天而眠还没有安全感。 侧身的时候,总会幻觉能看到元驹沉沉的睡脸,一如数月之前那样。 很累,很孤单,很害怕。汪清雨把被子蒙过头,蜷缩起来。 第二天清早,当她照例去操场的时候,杭程早已等在那里了,抬着胳膊做准备活动,远远地就对着她夸张地招招手。 等她走近,对方挤着眉毛,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你的脸怎么了?!”他的手臂像垮了一样松懈下来。 汪清雨下意识地摸摸嘴角。今早没留心照镜子,但可以想象,这里一定是青紫一片,嘴唇上的裂口也刚结了新痂。 “没什么。”她的脸漠然得仿佛做不出任何表情,声音也同样冷漠:“倒是最近我很忙,不想跑步了,所以来跟你说一声,以后不用在这等着我。” “喂!那怎么行――你的身体这么差,不锻炼的话又该生病了,尤其是天越来越――” 不得他唠叨完,汪清雨早已转身走开。 “汪清雨!!出什么事了?”他在后面焦急地叫着:“你身体不舒服吗?……喂!” 从那以后,汪清雨就尽量躲着他。午饭的时间错开,也不在一起自习了。每每看到杭程又委屈又受伤的表情,她就一阵不忍心,可她知道,现在这情况,任何一个接近她的人都有被卷入危险的可能,她绝对不能让杭程成为那些人威胁她的手段。 如果崔维落说到做到的话,那帮人找不到陆伯,一定会恼羞成怒,更不会善罢甘休的。 生活好似阴云密布,随时可能降下一场暴雨。 ------------ 第八十章 那只好抱歉了 早料到会出事,没想到才隔了两天,不速之客再一次不请自来。 “真遗憾,我们没能找到陆老先生。”当那个有着石刻般的脸庞的男人,如上次那般倚在白色木椅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汪清雨深深松了口气,指尖都麻木起来。 “真是太遗憾了……是我们太笨,低估了汪大小姐的能力。不过您找来的那些人数量上实在不过关,我们碾死他们,就跟碾死蚂蚁一样轻松……但终究是把陆先生给丢了……”那人惋惜地摇摇头:“这可怎么办好呢?如果陆先生不由我们来照顾的话,真怕汪大小姐不肯好好办事。” 崔维落果然没有食言,他让人救走了陆伯,但实在没有能力再来照拂自己。反正陆伯已经安全了,汪清雨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样。 她冷笑一声:“早就说过了,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找不到汪柏。” 一个站在一边的男人骂了一声,当场就要掳袖子:“这丫头就是欠教训!!” “而且我也没钱。”汪清雨看也不看他,继续道:“汪柏欠下钱跑了,我凭什么替他还?如果硬要我还,一天十块钱都还不起。”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虽说有意阻止,但肯定是刻意慢了半拍,所以汪清雨的头发被狠狠抓了一下子,头皮都差点被撕开,然后旧伤未愈的脸上又狠挨了两巴掌。 被搡倒在地,她撑起身子轻蔑瞪视着动手的人,散开的发丝垂泻于肩头。 “汪小姐呀,您要知道,贵府可不只是欠我们老板一家的钱,就凭汪先生以前做的那些事,恐怕想杀他的人还不少呢?”坐在椅子上的人俯下身来,胳膊支着膝头,痛惜地望着她:“现在的情况是,我们是唯一知道您下落的,若不是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大可以把这消息卖个好价钱,然后等着看电视和报纸上出现您被分尸的新闻……您懂吗?” 恐惧比利剑更伤人。 伏在地上,汪清雨咬起嘴唇,目光却忍不住抖动起来。 她真的会被杀死吗?事情竟落到这个地步了,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到可笑。 “您打工的那家便利店,对您还算照顾吧?”男人突然问道。 汪清雨的肩膀颤了一下。店主心不在焉地哼着歌,高谈阔论自己的恋爱经历的情景悄然浮现在眼前,前些日子她生病,店主还从家拿了一堆药给她。他当然是照顾她的,他是个好人。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工资又那么少,啧啧……”男人叹道:“实在不行,还有别的发财之路嘛。”他更加俯低身子,隔着空气,描摹着汪清雨脸颊的线条:“唉……这么漂亮的脸,我都舍不得打……”他喃喃地说着:“这就是漂亮的好处,不用付出辛劳,却可以财源滚滚。” 一阵恶心泛上喉头,汪清雨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置身冰窖之中。他是什么意思?! “您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懂轻重!”那人猛地坐直身子,再次露出可怖的生硬微笑:“那我们就以三天为期吧!三天后您要还是不能让汪先生跟我们取得联系,那就只好抱歉了。当然,如果您舍得下这个城市的一切,而且自信能成功的话,也可以逃跑。” 当房间里重新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干脆一翻身躺倒在地,用胳膊把眼睛盖起来。 她好恨,恨得指甲深深地陷进拳心的肉里,她恨汪柏,不仅让汪家沦落到这种地步,害得陆伯担惊受怕、背井离乡,更是将他的罪孽丢给她来偿还,自己反倒甩甩袖子一走了之! 她该怎么办?现在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逃都没法逃。 身体和内心都痛苦不堪,但她不能耽搁,忍着疼略微清洗了下伤口,第二天下午便去便利店辞职。尽管压低帽檐,她还是遮不住脸上的伤痕。 “你这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突然辞职的话,可是要付违约金的!”头儿皱起眉头,叉起腰来,随即惊慌失色:“呀!你的脸是怎么了?!” 头儿一叠声的发问让汪清雨招架不住。她慌忙打断他道:“抱歉,可不可以用这周的工资充了违约金,我暂时拿不出钱来……” “那个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要是手头紧,我替你垫上都可以,可问题是你到底……” “那好!谢谢!我有急事,回见了!” …… 呼,要不是她跑得快,而且店里不能没人看着,头儿估计能一直追上来…… 这倒不是最难搞定的,最难搞定的是杭程。 她努力想用冷暴力迫使他退缩,甚至恨不得他讨厌自己,只要他不要再缠着她就好。三天后实在没了办法她也只好逃跑,难道要眼看着讨债的人扣住杭程作为要挟吗?可她越恨不得赶快撇清关系,杭程就越像口香糖一样黏在她鞋底。 因为没了兼职,只得依靠钱包里最后一点钞票过活,三天后逃亡的话一定还要用钱,资金上格外紧缺起来。汪清雨每天都要几个馒头,虽说味道太淡吃到快呕吐,倒也省了不少钱。而且吃馒头的话就不一定要坐在食堂吃,这样也可以避开杭程,可杭程竟依旧不依不饶,她去哪里便跟到哪里,而且婆婆妈妈一直要她去校医务室去清理伤口,甚至还说要报警。 听到报警这两个字,汪清雨的脸都白了。得啦!你现在报警,五分钟后就不知被藏尸何处了!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且去医务室的话,会被问东问西,搞不好还会惊动老师,事情一定没完没了。 为了做个了断,不得已,汪清雨终于骂道:“你好烦!都说了这不过是我自己磕的!” “你骗人!!”杭程还梗着脖子还嘴:“明明就是你被人欺负了!我要报警!!” 汪清雨气得简直要吐血:“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有关系吗?你是非要我说狠话才行吗?那好,我告诉你,我讨厌你讨厌到不行,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了!听清楚了吗?!” ------------ 第八十一章 难道坐以待毙? “为什么?我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啊!不告诉我我怎么改嘛!” “你学习好,又软弱,我之前不过是在利用你而已――这样你总明白了吧?” 杭程前一刻还理直气壮的声音迅速地消失在嗓子眼里,他委屈地撇着嘴,嘴巴张开又闭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汪清雨心情糟糕透了,别开脸不忍心去看他。 折磨人的死寂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汪清雨……”终于,杭程颤颤巍巍开了口,汪清雨心里打鼓,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故意瞒着我?” 他的声音怎么反倒更温柔了? “没啊!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 “真是的,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杭程的圆脸涨红起来:“有什么事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就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才什么都不敢跟你说的啊!汪清雨在心底争辩,白了他一眼。 “哼,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早就不喜欢你了!”杭程大喇喇地宣布。 汪清雨嘴角有些抽搐。他这是在报复自己吗?一点也没有杀伤力啊…… “一开始我确实被你的外表欺骗了,那么文静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嘛!而且刚好我的座位挨着窗口,可以看到你在上课的样子……”杭程有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但之后我们熟了,我就一直把你当好哥们、好兄弟,我是照顾你,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虽然总有人在背地里说你不好相处,可我知道事实不是那样的嘛!你人很好啊!” 他虽然说了很多,也让汪清雨挺感动的,可……重点在哪里? “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一起发誓,要努力在下学期的考核里杀进年级前五,然后一起出国留学呢!所以说,以我们的革命友谊,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杭程……” 拍了拍他的肩膀,汪清雨幽幽叹一口气。 “我最近确实有些事,也不好对你说。”她坦诚道。 杭程似乎完全没预料到她会实话实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你真把我当兄弟?”汪清雨怀疑。 “当然!”她的怀疑让杭程感到很冒犯。 汪清雨伸出右手,跟他击掌然后相握在一起,他困惑地盯着她满是侠气的脸:“是兄弟就别废话,信我一次――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就能搞定。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内你就当没我这个人,三天之后一切照旧。能信我这一次吗?” “能……”男生受着诱导不由自主就答应下来。 “好!”汪清雨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脚走人,头也不回地跟愣在背后的杭程招了招手。 不久她便意识到,要想策划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每天上下学,都有人鬼鬼祟祟地在后面跟踪着她,几番试探,他们的监视都没有出过一丝疏漏。 那天,那个男人所说的分尸、漂亮的好处之类的言论,在她的心头轮番冒上来。 骗人的吧?难道她真的要坐以待毙?! ------------ 第八十二章 杭程有缘再见 短短数天,转瞬即逝。 她的逃跑大计准备得虽说仓促,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而且最让她欣慰的是,杭程这家伙总算守约,想必那帮跟踪她的西装男不会对杭程有印象。 为了省出逃亡的路费,这些天她都几乎没舍得吃饭,那天下午是体育课,由着一阵并非伪装出来的头晕目眩,以及苍白的脸色,轻松被老师批准回教室休息。还真有好心的同学,不畏惧汪清雨冰山的“美号”,说要送她去医务室,但是立刻被她拒绝了。 马上有人露出幸灾乐祸的“我就知道”的表情,嘲笑她将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虽说稍微有些恼火,汪清雨还是一声不吭地裹紧衣服,踏着落叶,冒着秋季的轻风独自赶回教室。 自然,同学们都在上体育课,教室里空无一人。 她的书包是一早收拾好的,先下直接甩在肩上,随后趁着走廊没人,快速走出门去。 她的脚步很急,这个节骨眼上,目击她的人越少越好。 可恶……胃又空又疼,绞在一起,一定是这些天饮食不规律的缘故……汪清雨用手臂扶着胃部,强忍着加快脚步。 她不能从学校的两个正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只能是翻栏杆。她就不信了,难道那些人能把整个学校都围起来? 路上差点正面撞上一个老师,她心中骤然打鼓,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只管闷头走,所幸那老师只是抬了抬眼,并没有问东问西。 学校东边是一片不知做什么用的矮砖房,四周全是高而茂盛的杂草和树林。这里的围墙有不少破旧坍塌的缺口,既有掩饰又方便攀爬。 她今天刻意穿了墨绿色的上衣还有黑色裤子,为的就是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她蹑手蹑脚,弯着身子扎进草丛中,已经泛黄的长叶几乎能遮住她的身体。锯齿形的叶缘刮擦着她的脸颊,拉扯着她的衣服,搔挠着她的耳朵,在她的手腕上留下细小的划痕。 快了……马上就摸到墙根了…… 当她的手终于触到覆着滑腻青苔的墙壁时,大大地松了口气。后背贴墙休息了一会儿,同时抬起目光打量着四周――很好,依旧空无一人。 她不再迟疑,把书包在背上背好,就着树木的遮挡,手脚并用,先攀上一棵桃树,再转而踏上墙头。 胃部突如其来的疼痛害得她脚底打滑,险些从墙头摔下去,所幸她用手指拼命扒住砖缝,这才躲过一劫,只可惜牛仔裤的膝头被磨烂了…… 伏在墙头又休息了一阵儿,剩下的就是跳到墙外,尽量不动声色,打车直奔汽车站。 如此盘算了一会,她警惕地观望起来――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少有行人车辆,这个时间甚至有点死寂。 并没有可疑的人。 要离开这所学校了,要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应该是她为之努力了那么久的留学项目,可惜,现在也只好放弃了。至于杭程嘛……也有点舍不得吧! “杭程!”她用口型说着,扭头回望教学楼的方向,只不过隔着重重树影什么也看不见:“要是有缘的话,我们在国外见吧!” ------------ 第八十三章 她对不起杭程 她四肢并用,稳稳地顺着墙壁滑下来。 除了牛仔裤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她自认可以做到完全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沿着街道快步但平稳地走着,只有一个推着购物车的老太太和她擦肩而过,也并未抬头看她一眼。 没问题,可以逃脱的吧?! 她压制住加快的心跳,脚步却一点也没乱。走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由于围墙遮挡视线,她差点撞上一个路人。 在后退一步看清那人的蓝黑色西装的时候,她的瞳孔骤然缩小。 所幸这个年轻男人似乎只是路过而已,还打着手机,根本没多留意她。 稍稍平复了一下加剧的心跳,汪清雨更加压低脑袋。 与他擦肩而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没想到却有只言片语飘进耳朵―― “……汪清雨的同学……” 脑子中嗡得一声响,她的脚像被钉子钉住一般,生硬地凝住。幸好面前的路口刚好是红灯,她的举动看似合情合理。 可,那人真的提到她了吗?是她听错了,还是不过重名而已?如果真的是那个男人的手下的话,提到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提到她的“同学”呢?! 她的脑子里不由得就冒出两个字――杭程。 她与这个学校,唯一有联系的人就是杭程,除此之外想不出别人。 奇怪……这些天杭程从未在她身边出现,他们明明不应该留意到他才对啊! 难道……也许是…… 秋日晴空下,汪清雨用手扶住额头,晕眩中,一阵冷汗瞬间铺满全身。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刚刚她从教室遛出来的时候,走廊里确实空无一人,不可能有人看到她,但有一人却绝对有机会看到她的一切,那就是杭程!因为两个教室相对,他曾经说过,他的座位刚好可以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汪清雨上课的样子,这也是为什么刚开学的时候他会对没有任何交集的她暗生情愫。 以杭程的性格,看到汪清雨遛回无人的教室,收拾东西逃出教室,他会怎么做? 还用问吗!汪清雨懊恼得恨不得把牙咬碎。哪怕是上课,他也一定找个借口追出来,然后,四处都找不到她,当然会到校门口去问门卫了!这样说来,引起盯梢的人的注意也就很合逻辑了。 更糟的就是,这么一闹,那帮人自然也就觉察出她已经逃跑的事实了,搞不好已经开始展开疯狂的追捕…… 冷静……冷静……这只不过是个猜想罢了……杭程那么认真听讲的人,也许根本没有发现她离开…… 她可以照旧逃自己的,以现在的大好形势,只要坐上出租车,就十拿九稳了。 可杭程……如果真的落到他们手里的话…… 面前已经是绿灯了,过了这条街,就可以远离一切危险,奔向自由。 一咬牙一跺脚,汪清雨调转身子,向校门的方向走去。 完了,一切都完了。 许久,她的耳朵什么都听不到,脑海里只盘旋着这句空洞的话语。 还没有靠近校门,她就被围过来的人堵个正着,除了挨打,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然后被直接押进了面包车里。 她早上在离开这间出租屋的时候,从没想过竟会再次回来,可事实就是,她现下就被反绑着双手,衣服皱成一团,狼狈不堪地倒在陈旧的地板上,身上各处都在隐隐作痛。 同样被带到这的,还有杭程。他的脸就像月亮那般惨白,似乎被吓得只能抖动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切都被她料到了,果真是百密一疏,事到如今,她也没有立场去责怪毫不知情的男生,只能怪自己倒霉也就罢了,还拖累到他。 “他什么也不知道,放他走!”她说出这句话后,收到的答复是肩膀上狠狠踩下的几脚,痛得她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小妹妹,看来你得好好学学求人的语气!”她听到上方有人在嗤笑:“要不要我来好好教教你?” 作为对她擅自逃跑的惩罚,一切细碎的折磨都在轮番上演。 又累又饿又疼,汪清雨倒仿佛神游天外,越来越麻木。期间她听到杭程哆哆嗦嗦的声音,为她求情,又对那些人讨饶,在发现这些不过是徒劳之后,就开始破口大骂,玩命挣扎,直到他们把他打到几乎失去意识为止。 “我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干脆陪你挨打吧……”他一直嘟囔着这句话,直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对不起杭程。 ------------ 第八十四章 用问题换手指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长着一张麻将牌脸的男人又出现在她面前。看着他双唇开合,汪清雨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后来他再次询问叔父的下落,汪清雨才开口,依旧是那句“不知道”。 那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心情很好的样子,露出古怪而恐怖的笑容,仿佛得到这样的答复反而合了他的心意。 “汪大小姐,用不着做出一副落魄的样子,要是真的什么能耐都没有了,您怎么从我的手指缝里救走陆先生的?想必要不是因为这小子――”他拿下巴指了指杭程:“您现在早就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吧?现在你告诉我不知道汪先生在哪,我会相信吗?” 受他指示,汪清雨被拖到狭窄的厕所里,失去意识的杭程似乎睁开眼睛嘟囔了起来,可之后汪清雨便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为什么这么破烂的房子里还要安浴缸呢? 汪清雨不禁满怀对前屋主的怨愤,因为之后的两个小时里,她都被按着肩膀跪在灌满水的浴盆边,八成以上的时间头都被按在水里。 不过,有浴缸在的话,起码不会被按在马桶里,这样一想倒也是好事…… 耳朵里全是水声,晃动的水,滴落的水,有时她幻觉整个世界都在下雨,之后才渐渐意识到,窗外真的有雨点敲打着玻璃,雨声模糊而真实。 她感觉自己把一辈子的水都喝足了,鼻腔里产生一种湿润的疼痛。 要是干脆淹死就好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体力透支,巨大的心理压力,所有这些都让她感官麻木,时间反倒好熬起来。 恍惚中,她的下颚被人用手钳着,强迫她抬起头。 “喂,你这死丫头真是倔啊!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那个姓汪的那么狡猾,搞不好她是真的不知道。” “那也没办法,还是要让她吃点苦头。玩点手段,死人都会开口!” 突然传来其中一个人的笑声:“这丫头现在这副样子倒是乖多了……” 脸部的皮肤被人摩挲着。 心底里有个声音在激烈抗议,但她的脖子却无力到转也转不动,甚至连眼皮也沉重起来,只有窗外的雨声如旧。 已经秋天了,好冷。 “当心!头儿来了!” 触碰及支撑她身体的手忽然撤走,她像一块布一样软绵绵地扑倒在地板上。 “她还是不肯说吗?”是那个为首的男人的声音。得到手下的回答后,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到此为止。把她带到客厅里来。答不出一个问题,丢掉一根手指。” “万一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啧啧,真是遗憾啊……” “遗憾什么?又不是动她的手指!”男人给了那人一巴掌:“――是那小子的手指。” 视野一阵模糊的晃动后,她感到自己的脸再次贴到了客厅的地板上,耳边传来杭程的怒吼以及词汇单一的咒骂。 闭嘴!汪清雨懊恼地暗想,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有人都被逗乐了:“就这种程度而已,跟没碰她一样!你哪来这么大火气?!没事,反正一会儿保证你就安生了。” 不要动他!女生在心底大叫。可他们粗暴地将杭程拽到她面前,害得他扯到旧伤而忍不住痛呼出声。他们翻过他的身子,用胳膊固定住他的手。 “第一个问题!”男人气定神闲的声音:“你最后一次见到汪先生是什么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 这哪算一个问题?但汪清雨老老实实地答了。 “就这些?” 她点点头。 那人向旁边一点头,杭程竭力压抑的痛苦叫声直冲屋顶! 汪清雨脸色尽褪,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愣住了―― 这也算一个问题?!! --------------------------------------------------------------------------- 各位,小杭杭的手指只是被掰断了而已,不是割掉不是割掉不是割掉!割掉一根估计他就直接死过去了。。 ------------ 第八十五章 阿雨我带你走 之后,那一晚的记忆全都模糊不清了,就好像大脑在进行抵抗,不愿去回忆。 她早已不敢去看杭程,不敢看到他残破到恐怖的身体。她明明一直都有好好回答,一直都有说真话,但这些丝毫满足不了对方,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她绵绵的痛哭声以及杭程的惨叫。 她趴倒在地上,脸被强迫着朝向杭程的方向,整个人陷入崩溃的边缘。 之后能记起的画面,似乎是屋子里顿时多了好多人,胳膊腿身影全都倥偬交错,拳脚相向的声音、彼此咒骂的声音、东西被碰倒砸个稀巴烂的声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半扶起。 阿雨,阿雨……那个人这样迫切地叫着她。 这个称呼已经太久没听到,可听起来照旧舒服熟悉。她循着声音抬眼,视野里竟是柏里的面孔。 他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仿佛用冷厉线条画就的眼睛和鼻梁,短发嚣张地竖起,格外精神,只是眉头紧锁,如同一个打不开的结。 阿雨,你受苦了…… 哪怕是做梦,能梦到柏里还是感到很幸福……汪清雨费了好大劲抬手去捕捉他的脸,头发,脖颈,衣领,却怎么用力还是抓了个空。 当然啦!明明是幻觉,又怎么可能碰得到他的呢? 陷入巨大的失望中的汪清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感到身子悬了空。她眨眨眼,发现自己正被柏里抱在怀里。 “阿雨,我带你走。”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胸口剧痛不止,仿佛被生生劈开了一个裂口。 哪怕这只是幻觉而已,她还是渴望柏里真的在自己身边。再次尝试着去拥抱他,没想到手臂果然揽住了他的脖子,头也埋在了他的肩膀颈边。 好温暖……鼻腔里充斥着柏里衣襟上惯有的香味。 这个梦好真实。 “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安全了。” 世界晃动起来,是柏里在奔跑。中途停了几次,似乎是有人阻拦,但终究还是甩脱了所有的纠缠。 之后隐约感到有细密而冰冷的雨水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空气冰冷刺骨,害得她不断地往抱着她的温热躯体里缩。 她被放到副驾驶的位子上,空气里是干燥的汽油味,依旧是渗透骨髓的冷,但不再有雨点落下来。 车子迅速启动起来,外面一片漆黑,她被颠簸得头晕脑胀,抬起眼皮就能看到摇摆的雨刷和挡风玻璃上汇合又碎开的水珠。 如果是梦的话,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柏里……” 虽然她的声音几乎闷在嗓子眼里,但马上有个大手覆到她的手背上,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指,带着几乎将人灼伤的热度。 “阿雨,你的手像冰一样……那帮混蛋都对你做了什么?你哪里不舒服?可恶!!这个仇算是结死了,我非得让他们用一千倍一万倍的代价来偿还!” 难道真的是柏里?!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她呢?汪清雨愕然地瞪着眼睛,终于被惊回了几分清醒。 蓦然侧首――驾驶位上单手扶着方向盘,熟悉的侧脸,上挑着眉梢,目光中带着特有的固执的双眼牢牢地盯着前路的人,不是柏里还能是谁?! “柏、柏里?!我、我一定又是在做梦吧?”汪清雨猛地握住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丝毫没觉察到自己的指甲刺伤了对方。她真怕一松手,柏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那间阴暗的出租屋,以及无数恶意的陌生面孔…… “我会不会醒过来?怎么办,我害怕会醒过来……”她的嘴唇扭曲起来,双眼如同浸在开水里,泪水滚滚而下。 她并没有等到任何回答,而且那只大手也从她的手心中撤走。 处于极度的不安中,她的目光几乎恳求起来。而随后,温暖的手掌抚到了她的头顶,和过去一样,粗鲁而没轻没重地揉着她的发丝。 “傻丫头,难看死了,哭什么哭?”柏里虽说是教训她的口气,却又温柔得不得了。 他一再加着油门,轿车如同一匹猎豹穿越漆黑萧瑟的城市。 “说实话,我真是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他轻声说道:“现在我想好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走了。” 潇潇雨声中,他的声音如烟气般瞬间飘散,可早已在汪清雨的心里烙下了一块疤。 ------------ 第八十六章 有他的消息吗? 柏里当真是回来了,而且就在她身边。仿佛被救赎般的幸福冲击着她的精神,很长时间里她还是难以相信对方的真实性,体力透支的她只好把头靠在椅背上,脸却始终朝向柏里,生怕他会消失不见。 虽然柏里一直杀气腾腾,又满脸心痛的哀伤,但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禁不住苦笑出来。 “马上就要上高速了。你呀……”他小叹一口气:“还不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的时候,一切就都过去了。我要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然后找最好的厨师,把你掉的这几两肉全都养回来。” “你保证不会消失?”汪清雨的声音都虚了,满脸愁苦。 “以后你赶我我也不走了,消失干什么?” 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绷紧的神经在一瞬间断裂,几乎如同昏厥一般,汪清雨歪着脑袋陷入沉沉睡眠。 …… 她是被车身剧烈的晃动弄醒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险些溺死在水里的人被强行拖了出来一样,心脏狂乱地跳动着,格外难受。 紧接着又是一次急刹车,汪清雨东倒西歪,若不是系着安全带真不知道会不会被甩到玻璃上。随即车子边转向边疯狂加速起来。 “把你弄醒了?”柏里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脸色严俊地看着前方浓墨般的夜色:“没什么?继续睡吧。” “有人在追我们吗?” 柏里沉默了一会儿。“当初你突然消失,所有的地方都在铺天盖地地报道汪氏破产的时候,安骏、侑他们每个人都有收到你的短信,说是为了你的安全,要所有人都别联系你,也别试图找你,甚至还说你叔叔要带你去国外,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的短信?!”汪清雨马上从中找出了漏洞:“这绝对不可能!” 那天只有陆伯一人带她离开,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把她的手机夺去之后直接把卡丢到垃圾桶里去了,然后两人驱车疾走,又怎么能用那个号码发短信呢? 天哪……难道真的是有人别有用心,尾随着他们,所以才捡起那张卡的吗?而且,更可怕的是,那人用她的卡都做了些什么呢?……元驹是不是也收到了什么短信?! “一开始大家都还半信半疑,所以不敢贸然插手汪家的事,而我那个时候跟国内完全没有联系……但之后我很快就发现这是有人在冒充。”柏里道。 “你怎么发现的?” 男生苦笑了一下:“因为我的旧号码也收到了你的短信。但我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按你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用任何途径联系我的。”他顿了一下:“尤其是你身处险境的时候。我当时本来就决定要回来了,觉察出事情不对劲后,就更是急得要死,恨不得一眨眼就飞到你身边……” 车子又一次加速,险险地超过了挡在前面的一辆面包。 短暂的沉默之后,汪清雨再次问道:“有多少辆车追在后面?” “目前只发现一辆。因为我也没料到今晚会这么顺利地找到你,再说这也不是a市,我们的人也是分头行动的,所以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否则现在也不会沦落到落荒逃跑的地步。”柏里道:“你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吗?居然会有人假冒你的名义发那种信息,如果纯粹是讨债的话,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吧?我总觉得有些问题……也许不是同一波人,又或者他们的目的不只是在钱而已……” 汪清雨也是一头雾水,困惑地皱起眉头。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其他人呢?都还好吗?” “当然是全部分散在各地,发动一切力量来找你了。而且要顾及的事太多,还不能大张旗鼓。所以我能找到你,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汪清雨默默地听着,一个问题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那元驹呢?……他……有他的消息吗?” 良久柏里都没有答话。他原本阴沉的脸色又沉下去几分,就好像汪清雨提到的是个禁忌似的。 “他、他出事了?!”汪清雨猛地坐直身子,眼前的画面像重了影似的晃动着。 柏里一挑眉:“他死了又怎么样?现在出事的是你,你还顾得上担心他!”顿了一下:“行了,你别胡思乱想了,他在国外能出什么事?我是气让他全权照顾你,结果把你照顾成了这副模样,自己却倒事不关己的姿态,自从汪家倒了的消息传出去,他一次面都没露过,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倒巴不得他出点事!” 汪清雨垂下头,讷讷地睁着眼睛:“他没事,那就好……那就好……学校里事情那么多,他也不可能说回国就回国……更何况就算他回得来,又能做些什么呢?”话虽这么说,一片灰白的失落却悄然覆上心头。 ------------ 第八十七章 你吻我我就不痛了 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她家的事,又或者,他收到了什么不该收的短信? 这个想法让汪清雨百爪挠心起来。 到底是谁捡到了那张电话卡呢? 车子又是一个急转弯,汪清雨的肩膀狠狠地撞到了车门上,赶忙抓住上方的把手。柏里暗骂一声,雨水越来越急促地碎裂在玻璃上。 “没想到是个这么难缠的主……”柏里道。 汪清雨不安起来,撑起身子透过后车窗向外看――后方灼目的车灯照得人睁不开眼,距离已是近得不能再近了。 由于是深夜接近凌晨,这段路狭窄且少有车辆。如果这辆车超到他们前面去将他们拦下的话,甚至连调头都是个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柏里先是瞄了一眼后视镜,结果脸上血色尽褪,疯狂打转方向甚至都有些来不及了,他一声“小心”还未说完,只听砰然一声巨响,混杂着玻璃碎裂的声响,严重歪斜到一侧的轿车轮胎凄厉地嘶鸣着…… 追来的人居然开了枪!! “阿雨!你怎么样?!”柏里再着急,也不得不费力稳住车身,根本自顾不暇。 汪清雨松开抱着头的手臂,拍掉衣领的玻璃渣:“我没事……” 如果她的头晚缩回来零点零一秒,搞不好现在就已经cs中被爆头的尸体了。 柏里兀自踩着油门,然而后面接连的枪声不断地响了起来,有的打偏了,但这么近的距离,大部分都命中在了车身上,后窗玻璃完全粉碎,冷风夹着雨丝呼啸着灌进来,连前挡风玻璃也不能幸免,被穿出了好几个窟窿。 在极度的危险中,两人都竭力压低头部。迸溅的玻璃碎片各处飞着,混乱中,柏里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汪清雨的脖子揽过来,压低她的身体,死死地护在胳膊下面。 她的手腕上和右耳下方传来一阵热辣的剧痛,但依旧不敢起身。 细小的碎片在耳边呼啸而过,枪声如同死神低沉的脚步,一直未曾停下……不知为什么?她还听到柏里咳嗽的声音,但护着她的手臂反而更加有力了,五指简直要抠进她的皮肉里…… 尽管如此,车速却丝毫没有减慢,窗外的一切如同闪电般划过,风如刀片划过,雨滴隔着衣服砸在身上,居然还会感到疼痛。 之后枪声不再响起,但受损严重的车很快被对方追上,车尾不时传来剧烈撞击的震动,简直让人的肝胆都跟着颤抖。 车子马上出现几乎要垮掉的噪音。 他们正在驶过一座大桥。 柏里不再迟疑,突然把方向盘向左侧打死。追踪着的车马上也向左跟来,可柏里又让车急速向右转去,同时踩下刹车,后车轮在柏油公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声。这一下太措手不及,追踪的车条件反射便要闪避,竟控制不住撞开围栏,一头栽了下去! 隔了一两秒,才传来巨大的水花声,好久才渐渐平复。 空旷的公路上,只剩他们这辆惨不忍睹的轿车歪歪地停在那里,路面上车轮印清晰可辨。 他们安全了。 仿佛一瞬间,世界寂静到唯有浩大的雨声,在江面上回响。 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汪清雨浑身发抖,牙齿不住地磕碰在一起。她踉跄着推开车门走下来,心里汹涌而来的放松感让双腿软到几乎支撑不住身子。右臂上有蜿蜒而下的血痕,但她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而另一边,摇摇欲坠的车门也被打开,柏里几乎栽了出来,双膝着地跪在了雨水里。 “柏里……终于、我们终于安全了……”她绕过车头,慢慢走向他身边,露出疲惫但释然的微笑:“只要拦一辆车,载我们去车站就好……” 透过雨帘看去,男生依旧是跪倒在地上的姿势,并且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喉咙,脸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一丝隐隐的不安爬上汪清雨的脊背。 “柏里?” 男生依旧没有答话,而是勉强略微直起上身,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唇。 她慌忙跑过去,跪倒在他身边,昏黄的路灯下,这才看清他双手指缝间混合着雨水的鲜红。 仿佛挨了重重一击,汪清雨的脑子里嗡然作响,恍惚中眼前闪过一片片浓黑。 “柏里!!你怎么了?!受伤了?我、我给你包扎……我马上找东西给你包扎……你忍忍、你忍忍……”她脱下自己早已湿透的外套,可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哪怕手指都快折断了也撕不开这布料。 男生似乎是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一歪靠在一边的护栏上。他的左手拿开的一瞬,汪清雨看到他的嘴唇上沾满了鲜血。 “不――!!”她拒绝相信似的喊道,声音刺耳难听。 她克制着双手剧烈的颤抖,扑到柏里身前摸他裤子的口袋。快些……再快些……果然,找到了湿漉漉的白色手帕,堆成一团。 汪清雨迅速展开手绢,覆到他的一直捂着喉咙的右手上。他的手指痉挛着夺过手帕按住喉部的伤口,手帕马上被鲜血浸红了。 她慌忙四顾,远远的夜色中似乎有几点车灯的光亮,正在向这边移动过来。 太好了……如果马上送到医院的话,柏里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 “马上就会有人来,他们会帮我们,你坚持一下……柏里,你千万要坚持……” 他的头发湿透了,却一如既往不肯服帖下去,眉毛和睫毛都沾着水珠,眉头因痛苦而皱起,黑白分明的双眼中却是一片澄澈的轻松。 幸好你没事……柏里用口型慢慢地对她诉说着,嘴角甚至带起一丝没心没肺的微笑。 汪清雨心中大恸,却强忍着不要掉下泪水。她也同样微笑:“你也会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去医院,到时候缝针你可不要嚷疼……” 柏里再次咳嗽起来,咳嗽扯动伤口带来的痛楚让他的手扶不稳止血的手帕。汪清雨替他按压着绯红的亚麻布料,他的手无力垂落在身侧的雨水里。 痛楚暂缓,他勉勉强强地露出坏笑,你吻吻我我就不痛了……他用口型说道,目光还真的落到汪清雨的双唇上,仿佛这样真的能镇痛似的。 眼泪还是在眼眶里聚集,和雨珠混杂在一起落下,汪清雨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碎,咬着嘴唇只是瞪着他看。 阿雨……我会死吗? “笨蛋!!你在胡说什么啊?!要是这么容易死,你早就死了一百回了!”虽然很有底气地吼着他,可低头看去,她的手指黏腻,已经被血液染红。 对啊……柏里的眼神却涣散起来,似乎越过汪清雨,望向渺远的天际。他喃喃地道,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 第八十八章 对不起,我来迟了 不多时,远处的车辆已经驶近了,车前灯发出的灯光被密密的雨帘百般拦阻,但依旧照得汪清雨睁不开眼。 柏里的车报废在路中间,所以她不担心那些人能忽视掉他们两个扬长而去。 果然,足足接连三辆车,全部停在了路中。 她去看柏里,发现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她不敢想他是否有可能再也不会将它们睁开。他喉咙上被飞溅的玻璃划出的伤口依旧温热,出血似乎减轻了许多。 “柏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俯身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嘴唇上湿凉的感觉加重了。她边回身边叫道:“这里有人受伤,需要马上送到……” 她的舌头蓦然打结,整个人就像冻住的冰雕般动弹不得。 站在她眼前的人是崔维落。 他一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风衣,斯文而优雅地撑着柄同样颜色的雨伞,此时正将伞全部倾到她头顶。 似乎是他吩咐了什么?马上有人提着医药箱赶过来,为柏里进行专业的伤口处理和止血,然后又合力将他抬到车上;还有人查看起桥那残破的护栏,好像询问着要不要去看掉下去的车的情况,崔维落摇了摇头。 他的发丝和肩头开始被雨水打湿,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为汪清雨撑着伞,面容上有安心、焦心、伤心、宽心、痛心等等情愫交织闪动。 他形状漂亮的双唇一开一合,似乎在反复地问着汪清雨什么问题,可她脑子里似乎有一千个人在齐声争吵,嗡嗡然一个字都听不见。 手指死死地握成拳头,她的掌心却并没有因指甲而感到疼痛,因为手心中还攥着柏里染血的手帕。 “对不起,清雨,我收到消息马上赶来,还是晚了一步。所幸你没出什么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他更加上前一步,脸色一变:“你也受伤了吗?脖子上怎么有这么多血?我这就叫人……” 汪清雨猛地直起身子,双唇绷紧,上前用了极大的力气将他推得险些摔倒。不等他站稳,反手两个耳光早已招呼到他的脸上,清脆无比。 世界重归死寂。 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崔维落,手中的伞垂落在地,脸依旧歪向一侧,沾湿的发丝凌乱地铺散着,之前的整洁完美荡然无存。 汪清雨喘着粗气瞪着他,目光中厉厉杀气不言而喻。雨水顺着下巴滑落,越过锁骨爬进衣服里,浸透全身,脊背因愤怒而不住战栗。 只是一瞬间而已,汪清雨似乎看到一抹骇人的阴冷从他的眼中划过,只不过转瞬即逝,再看时,他的眼中也只有迷惑而已。 “清雨,我……” “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把我当傻子耍来耍去!”汪清雨几乎是哭喊出来,一步步向后退着。 崔维落眼中浓雾般的迷惘更加深重了,他迟疑道:“清雨,我知道柏里出事了你难过。这么久以来我明明一直想保护你,可我父亲将我软禁在房间里,连门都出不去。你气我骂我都没错,要怪就怪我太无能,直到现在才重获自由。要不是我,柏里也不会出事……” “你还在演戏……?”一阵疲惫涌上心头,汪清雨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杭程受了那么多折磨,柏里差点死掉,事后你却在三分钟之内赶来……这种巧合,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怀疑我?”崔维落轻声道。 汪清雨看到他白皙如纸张的脸颊沾上了她右手上的血。 “不,我不是怀疑你,我是压根就不相信你!你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好大的本事!”她大步走到残破的车身前,指着上面的枪眼:“所有的子弹都是冲着柏里来的,所幸他并没有中弹,但是被碎玻璃划破了喉咙,伤口那么深,再偏一点就是动脉了……他没死,你很失望吧?啊!对了……还有那张电话卡,你玩够了没有,不知你什么时候可以还给我?” 此时,崔维落的手下似乎已将基本的护理工作完成,只等他的命令,便可以驱车将柏里送往医院。 “他好像伤到了气管,这么严重,必须马上送去急救……”崔维落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起伏,目光却在征求汪清雨的意见。 后者苦笑道:“当然,送他走吧……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在这里,对吗?陆伯在你手上,柏里在你手上,可能杭程也在你手上,那么我自然在你手上。我不求你给柏里留一条生路――他不会容忍我做这种事――我只是要告诉你,柏里死了,我就死了。” ------------ 第八十九章 对你,我束手无策 得到崔维落的示意后,那几个人迅速驱车离开,仅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雨里,似乎在静默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崔维落拿捏着分寸上前一步,声音温柔依旧:“清雨,有话我们上车再谈好吗?你的脸色很差,不能再淋雨了。” 女生沉默良久,只是别开脸不看他,末了双腿一软坐倒在雨水中,虚脱了似的垂下头,用手捂着脸。 崔维落忙去扶她,却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手,之后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置若罔闻。万般无奈之下,崔维落只好重新把伞抬起来,为她撑好,自己依旧衣冠楚楚地淋在雨中。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崔维落几乎被磨完了耐心,只想把女生扛到肩上带走时,她才终于开了口。 “元驹……” “什么?”崔维落没听清。 “……你不要妄想碰元驹一下!”她猛地抬高音量,头也抬起来,灼灼的目光带着强烈的敌意:“崔维落,你听懂了吗?!如果你以任何手段伤害他,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崔维落一怔,随即短促地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声里并没有一分笑意,有的只是冰冷,不耐,和烦乱:“汪清雨,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抛开雨伞,拽住女生的胳膊强迫她站起来,并且不留任何余地地拖着她走向车边。流芳高校一向强硬的“王子大人”,此刻也不过像只小猫一样,轻松地被他摆布。 “再耗下去,迟早会有人路过然后报警……” “那又怎样?不许你碰我!!” 女生那种程度的挣扎他连理都懒得理,直到把她塞到座位里,他才边启动汽车边不带任何感情地简练道:“我一获得自由就立刻从a市往这边赶,到你公寓那里时,柏里的人正和那些人打得不可开交,而你却不见了,我这才知道他刚刚带着你离开,所以留下了些人来收拾残局,之后就一路追着你们的脚步找来。一路上连打听带推测,生怕走错了路,还分出去三辆车走了别的路线,但这条路车辆少,上高速又快捷,我自然把人手都集中在这里来赌一把,所幸也当真找到了你。”他顿了顿:“巧是巧,我为了这个巧字只觉得谢天谢地,你却丝毫不领情!” 汪清雨看也不看他,似乎根本听不进去。 他一拳狠狠地捶到方向盘上,但片刻之后,又继续道:“你不信我,但我还是要说――你怀疑我安插了人来杀柏里?你也不想想,你当时人也在车上,车速想必不会很慢吧?柏里若出了事,直接有生命危险的人不就是你吗?!你以为我会傻到拿你的命来开玩笑?” 汪清雨依旧默然不语,可睫毛却颤动起来。 “更何况……”崔维落露出一抹苦笑:“我又何必要置他于死地呢?你喜欢的人又不是他,对吗?” “可那张电话卡,你又怎么说?”汪清雨终于开口,底气却略有削弱:“卡是丢在学校附近的,你不要否认派人跟踪过我!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电话卡被丢下,陆伯接我去了z市,所以才会接二连三出现在我面前,并且你根本不希望阿寻他们找到我,免得你那救世主的角色被戳破,所以假冒我的名义给他们发了短信……” 崔维落浅得好似水晶的眼中一片波澜不惊:“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派人去彻查这件事。” “不用了!”汪清雨咬起下唇,疲倦至极地阖上双眼,将头靠在椅背上:“不管怎样,我还是没办法信任你。” 空调的热风拂到脸上,很快带来舒适的干燥感,可气氛却依然维持在冰点以下。车内满是死气沉沉的静默。 “也好。”崔维落将车子调过头来,并将狼籍的现场加速甩在身后:“对你,我早就束手无策了。” 汪清雨听不出他话中的语气,只是在很久之后,依旧记得那一晚所独有的彻骨寒冷。 ================== 哈哈,第一次用爪机按出这么多字。 不能说不痛苦,不过也会出现很好玩的现象,比如错别字。。。比如不小心按到表情符号。。。 如:“崔维落露出苦笑e_e” 咳。 ------------ 第九十章 他为什么要抛下她 当柏里接受抢救的时候,汪清雨连湿透的衣服都没心思换,就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焦急等待。 体力严重透支,睡眠严重缺乏,营养严重不良,体温严重流失,她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痛苦,偶尔连她自己都会对此啧啧惊奇。 在这个时候,恐怕汪清雨的本能也不会允许她倒下吧? 一路上,她和崔维落之间一个字的交流都没有,之后他终于耐不住,走上前来要求她去休息,但被她无视掉,他便脸色不佳地甩手走人了,只留下些人手来照看。 汪清雨的右耳后侧和手腕都被碎玻璃划了两道口子,不轻不重的,伤口的血渍早已干涸,后来有小护士带着工具来给她包扎,她也就如同木偶般乖乖任其摆布,两眼依旧蒙着一层空洞的苍白。 柏里是什么时候受伤的呢?一想到他竟强忍着这么严重的伤口,反而用手臂将她护在身下,她就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心疼。 她的双手布满暗红的血迹,此时几乎都凝结成褐色,散发着腥气,极其可怖。小护士一直挺淡然的,细心而轻柔地拿棉球为她把手指擦拭干净,汪清雨就望着脏掉的棉球发呆。不管小护士说什么?她还是死活也不肯放下那块同样血迹斑斑的手帕,只好从左手导到右手,再拿回左手。 在每一秒都漫长到如同一年的等待时光里,她的目光游移飘忽,头脑也不甚清醒,无数镜头碎片般划过脑际,常常不由自住地就陷入莫名的臆想和回忆。 她回想起自己当初学做饭,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设想当柏里醒来,她要做些什么给他吃,才好补养身体,加快愈合。她一道菜一道菜地悉数过来,柏里爱吃不爱吃的东西她全部一清二楚,好不容易才在脑海里梳理出一份菜单来,之后便想着如何购进材料、每样要准备多少…… 记得当初苦练厨艺,明明是为了讨元驹的欢心,第一个品尝的人却是柏里。他吃什么都说难吃,最后还厚着脸皮把盘子底都吃个干净。这次她可想好了,一定要让这个嘴硬的家伙亲口承认好吃,说一百遍给她听! 她还回想起那时柏里无数次难以启齿的“喜欢”。他和女朋友分手了,故意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提起,她却会错了意,没神经地劝他跟女友和好,挨了他好几道白眼。 他还有意无意地占她点小便宜,然后恬不知耻地叫嚣着“大不了你再亲回来好了”;他却又一向隐忍,面对她的幸福,唯一的举动便是悄然退出;分别之时,他还曾信誓旦旦地说着“有人替我保护你”…… 她怎么离得开柏里呢?!从他在她的生命中出现的那一刻,就为她带来救赎,以往如此,今日依旧。 心脏完全被恐惧攫住了,有可能失去柏里的想法如利刃般折磨着她,让她双手连带着全身瑟瑟发抖,克制不住地想蜷缩起来。 可元驹在哪里?!他为什么要抛下她,让她独自面对诸多痛苦? 明知道元驹不会出现在她身边也是合情合理,但心中的苦闷和埋怨就是汹涌而出,她不禁痛恨起如此卑鄙的自己了。 …… 在被负面情绪彻底压垮之前,最后终于有一个白大褂停在她面前。她惶惶然抬起脸庞。 “玻璃的力道极大地划穿了病人的喉咙,有些伤到气管,幸好没有再深一些,否则呛血都可能导致他窒息而死。因为没有伤到动脉,所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说到痊愈……” 后面的话汪清雨全部听不到了。 柏里脱离了生命危险。 她下意识地猛地站起身,耳中嗡嗡然回荡着这句话,如同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被最甜美的声音反复吟唱。 柏里没事了。她就知道他会没事。 从今往后,她和他照旧是左手和右手,心房和心室,再也不分开了。 思至此,汪清雨露出痴迷的笑容,头脑一沉,安心地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她竟万万没料到,这晚竟是最后一次见到柏里。 这一病病了好久,沉重诡异的梦境如同蛛网般将她裹缚其中,她翻来覆去,苦苦挣扎,却难以清醒。时而像是坠入冰窖,时而又像是掉进火炉,有时似乎被巨大的阴影追随,筋疲力尽却难以逃脱,有时又对着什么苦苦追逐,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它的踪影……她听到耳边不时传来私语或尖叫,却分不清哪边是现实…… 再次醒来,竟已是几天后了。 ------------ 第九十一章 对他好,就离开他 汪清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柏里。她在医院里横冲直撞,无论护士怎么劝阻都不听。 她们告诉她叫做柏里的病人早已经办了出院手续,被家人接走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他伤得那么重,按理说父母也应该还在国外,于情于理怎么样都不会突然出院啊! 不多时,崔维落赶来了。汪清雨第一反应就是他在捣鬼,上去就气势汹汹地盘问柏里的下落。 “他的情况一稳定下来,马上就被家里人接走了。据说是要在国外更好地治疗。”崔维落说。 “我不相信。” 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崔维落找来柏里的手机号码,拨通后递给汪清雨。她狐疑地接过来,放到耳边。 本以为电话被接起后会听到柏里的声音,结果却传来一个女声。 “喂,您好?” 对了,她怎么会这么糊涂,柏里伤得那么重,才过了这么几天,他又怎么能接电话呢?听不出对方是谁,汪清雨只好答道:“我要找柏里……” “是阿雨吗?”电话里的女人马上问道。 汪清雨吃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应该是柏里的母亲的。虽然她与他的父母仅有几面之缘,但对对方高傲动听的声音还是印象深刻。 “嗯,伯母,是我……”气势马上矮了下去。 电话那头静了静,似乎酝酿着风暴的积云。 “柏里他的情况很不好,不过我们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具体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他的情况很不好?!”汪清雨禁不住攥紧了听筒:“伯母,我、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还是不用了吧!”电话那边立刻答道,语气也清冷起来:“阿雨,你们家的事,我和你伯父也都听说了。我们感到很抱歉。” “……” “我儿子和你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们当家长的常年不在他身边,以前也多蒙你关照了。”女人顿了顿,话锋一转:“所以看在以往的情面上,算是伯母求你,你就不要再利用他了!” 利用? 汪清雨胸口沉闷地疼痛起来,连带着脑仁也疼。她对柏里竟然是利用? “现在汪家这个情况,我们柏家真的是爱莫能助,柏里又因为你的事抛下一切回了国,怎么拦都拦不住,结果差点把命都丢掉……”女人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们就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禁不起这样的事了……” 汪清雨心中苦涩,却又词穷到不知要说什么。 没错,柏里现在这副样子,还不都是她害得吗?! “伯母,那等柏里身体好了之后,能不能通知我一声?”她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就不牢你挂心了!”对方却干脆地回绝道:“我们毕竟是他的家人,肯定会比外人照顾得周道。” 汪清雨仿佛被当面扇了一巴掌,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对他好,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吧。他在这边会过得很幸福,有家人陪伴,又可以结识新的朋友,还可以和适合他的女孩子在一起,平静地享受生活……” 讲完电话之后,汪清雨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她要怎么让自己相信,短短的重逢之后,柏里便从她的人生中完全退出了呢? 不久,她忽然想起什么?开始到处翻找那块手帕,可是病服并没有口袋,病房的床上和抽屉里也是空空如也,桌子和窗台上只摆置着鲜花和果篮而已。 最后她眼冒金星,被崔维落一把扶住,硬是按倒在了床上。 “你需要休息。不过是一块破布而已,何必紧张成这样?” 汪清雨拼尽全力扭身挣扎,泪水潸潸涌出,滑落到枕头上。无奈崔维落力气比她大得不是一点半点,三两下就拿被子把她裹了个严实,又按着她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他不在了,还有我啊!你为什么就不肯看我一眼呢?”他的语气清淡,却透着绝望。 “你不懂……你不懂……我再也见不到柏里了……”汪清雨哽咽道:“他直到最后还告诉我,说哪怕我赶他他也不会走,还说有好多话要跟我说……可我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多时,一个小护士满脸焦急地小跑进来,手里捧着的正是那块手绢。 “汪小姐是在找这个吗?”她说:“我是看太脏了,所以好好清洗了下,之前一直晾在露台上,忘了收回来……” 崔维落接过手帕,还没来得及递给汪清雨,便被她夺了过去。 看到她把焕然一新的手帕揪成一团,按在眼睛上抽泣不止,他只好对着护士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上面一点也没有柏里的香水味了……连血的味道都没有了……”她难过道。 “正好,你就像这块手帕一样,就当重新开始吧。”崔维落替她把被角掖好,又将她的乱发拢到耳后:“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也甘愿如此。” ------------ 第九十二章 因为他根本不幸福 之后的两天,因为身体上仍旧昏沉无力,精神上更是萎靡不振,汪清雨还是不得不留在医院养病。她一直想找机会询问崔维落有关杭程的情况,在心里暗自责怪自己竟这么没良心,直到这时才想起杭程,但之后一直没有看到过崔维落。 没想到,最后杭程居然来看她了。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汪清雨差点从病床上蹦了起来。 他鼻青脸肿的样子真是吓人,不过脸色明朗,新理的板寸衬得脸型更圆了,但脸上的灿烂笑容还是和往日无二。 “汪清雨,你怎么瘦得跟小猫似的?”他走过来,将一袋苹果和一个保温杯放在桌子上:“这是让我妈熬的十全大补汤,放了猪蹄的。” 汪清雨一眼瞥到了他包着扎眼白色的左手手指,心里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我就知道这汤是做对了,你看看你的样子,真是得好好补一补。对了,你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啊?吃肥肉吗?按理说这猪蹄不该很腻的,但是汤里放的料比较多,有桂圆、红枣、枸杞……” 知道他唠叨的老毛病又犯了,汪清雨不耐地打断他:“你还不长教训吗?” “?”杭程费力单手拧着保温瓶的盖子。 汪清雨不知为什么?无名火在胸口乱窜:“你居然还敢来看我?!还嫌身上的伤不够多吗?” 男生的动作僵了一下,瞪着无辜的两眼望着她:“什么?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他还环顾四周:“没有坏人了啊!” 汪清雨简直想把枕头丢到他脸上!她生气,气他太老实,一根筋,总想着别人,一点都不会保护自己。 “你在看什么啊?!危险的人就在你眼前,就是我!!”汪清雨气急败坏道:“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接近我了,你却根本不听!现在断了几根手指了,还是不长教训吗?!” 被劈头盖脸教训的杭程愣了好久似乎在听懂她在说什么?挠了挠头道:“你在说这个啊……其实现在想起来,那天要不是我胡乱插手,你也不一定会被抓到吧?……我已经想通了!”他顿了一顿:“你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但以后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乱问了。” 这就是他得出来的结论?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跟他讲不清楚,汪清雨抱着胳膊生起闷气来,也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杭程问她什么时候去上课,她也不理会。 最后杭程竟搬过凳子坐到她床边,滔滔不绝地谈论起崔维落来。 “那么多人被他呼来喝去,完全听他的指挥,真是吓我一跳!好多人看上去年龄都比他大呢!那天就是他的人救我走的,之后又照顾我住院做手术之类的,简直是救世主一样的存在啊!也是他告诉我你的病房号的……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跟一般的同龄人不一样呢?长得帅很成熟又有风度的样子,没想到他竟是崔氏的独子啊!好厉害!” 汪清雨趴在床上,无聊地掏掏耳朵。 “感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生呢!唉!真不知道这种有钱人每天过得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嫁给他就知道了。”汪清雨说完,自己都被自己的玩笑吓出了一个寒战。 所幸杭程完全沉浸在对崔维落的崇拜中,根本没空理会她。 “虽然我很喜欢数学,但是对经济类的东西一窍不通;崔维落作为崔氏的继承人,在这方面一定很不简单啊……怎么会这样呢?你们以前是同学吗?他是有补习过经济学吧?” “我哪知道。” “唉……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完美呢?”杭程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真是让所有人都羡慕啊……” 汪清雨也叹了口气,可原因却不甚相同。她拈起一只削好的苹果,吃了起来。 “不过有一点我不羡慕……” 听到杭程略显低迷的声音,汪清雨的注意力终于被他吸引了过去。等了几秒还不见他开口,她心不在焉地催促道:“什么?” “因为他不幸福啊。”杭程答道,眼睛也垂了下去。 汪清雨的胃里突然拧起来,带着几丝警惕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崔维落跟他说了什么?和她有关吗? “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杭程抬起眼皮瞄了她一眼,马上又逃避什么似的移开目光:“我也是偶然从报纸上看到的……前两天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事?”汪清雨撑起身子。 “你们应该很熟,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他竟然什么都没告诉你?”杭程讶然道。在汪清雨又要不耐烦之前,他终于闷闷地解释道:“崔维落的父亲在几天前失足坠楼,去世了……” 汪清雨瞪大了眼睛,哑然失语。 黑色的风衣、裤子、雨伞……永远都是黑色的衣着……汪清雨这才发现,从柏里受伤的那个雨夜开始,崔维落每次出现都是一身黑色。 但他没有提起过……一次都没有谈到过父亲的事……甚至连只言片语的暗示都没有…… 她与崔维落的父亲只有过一面之缘,现下印象早已模糊了,只隐约记得父子俩有很多相似之处而已。 “而且崔维落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想必父亲的意外对他的打击很大吧……难怪他比同龄人都显得稳重些,看来还是命运太多舛了吧……”杭程继续道:“不过这些我也是从报纸上看来的……” 汪清雨的脑子乱成一团,不知该怎么梳理才好。 “所以说。虽然他有很多值得羡慕的地方,但我还是宁愿有老爸老妈陪在身边,别的什么也不要也没关系……”杭程喟叹着摇摇头。 她默然听着,思绪却越走越远。 她也是失去了双亲的人,不管对方是谁,有了这种遭遇都会让她同情,但为什么心底里总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 第九十三章 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基本恢复体力之后,汪清雨本想直接离开医院的,可一想到崔维落的事,不知为什么?好像不跟他知会一声就心虚似的。 终于,那天早晨,当崔维落捧着一束紫罗兰来探望她的时候,她早已整装待发,坐在铺放整齐的白床单上。 她穿的是崔维落为她备好的衣服――柔软的v领针织衫,牛仔裤,和靴子。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羊毛短款外套放在手边。她本想穿自己之前的那套衣服的,但因为磨损得太厉害,八成已经被丢掉了,所以四处也找不到。不得不说,他真的很用心,为她挑选的衣服竟都是她以往爱穿的牌子和风格。 汪清雨早已穷得一清二白,医药费、住院费之类的从来没有理会过,自然也是全靠崔维落打点。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心理,她也只好尽量心安理得地穿着这身新衣服了。 在推开门看到她的一瞬间,崔维落竟愣了两秒,似乎她不应出现在这里似的。 他走到桌边,将花束放下,晨曦透过玻璃落了他一身,将紫色鲜花照得美艳无比。除了浅棕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他仍是全身黑色。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他露出微笑:“衣服果然很合身呢。” 汪清雨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但我现在就要走了。”说着便站起身。 “按理说,最好还是再休息几天比较好,不过想必你也不会听我的。”崔维落的语气倒不是很在意:“清雨,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汪清雨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两人这么近地站在一起,对方清凉的香水味再一次将她环绕。 崔维落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急切:“我可以帮你转学回流芳,这样你既可以跟以前的朋友在一起,有人照顾着,我也比较放心。” 汪清雨怔了几秒,在她的心底,一个疑问盘桓而起,让她严重走起了神。 她在问着自己,为什么崔维落要如此关心她呢?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不论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是善是恶,全是围绕汪清雨进行,不能不说是费尽心机。 他们既没有朝夕相处的情谊,又没有心与心之间的共鸣,他们之前甚至彼此交恶,都竭尽全力地给对方制造痛苦的回忆……哪怕是这样,也可以深深地喜欢上一个人吗?她根本想不明白。 之后,以往那些死党的面孔依次浮现于眼前。天真傻气的安骏,毒舌机敏的白佩寻,没心没肺的黑泽,金发碧眼却老气横秋的侑,还有好脾气的谌海……这么久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去以往那家black coffee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她? 可是……最后浮现于眼前的,是元驹的面孔。 男生特有的长长的眉眼,爱严肃皱起的眉头,以及寡言且毫不留情的双唇。 这个初次相遇便将她护在身下的人,用刻薄的话语拒绝掉她忐忑的告白的人,曾在全校面前说要带她走的人,拥着她跳舞、温柔地亲吻她的人…… 刻意压制着的思念之情加倍翻涌上心头,汪清雨舌根苦涩,几乎要掉下泪来。意识到崔维落正注视着她,她赶紧压抑住眼底的湿意。 “不用了,我要继续留在这里。”她说道。 “为、为什么?!”男生愕然地瞪大眼睛,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决定:“你宁愿留在这里,也不要回流芳?!” “不为什么?我不想回去而已。”汪清雨冷然道。她有些搞不懂崔维落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流芳的环境比这里要好一百倍,城市也是你熟悉的。你不要因为我帮你办转学就心里别扭,这一点也不费事,只要你点点头……” “可是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回去啊!”汪清雨有些不耐起来:“你为什么偏要插手我的事呢?” 崔维落有一瞬间的失语,面色僵硬,随后才低声道:“因为想要你在我身边。” 汪清雨的心猛地一颤,浑身的不适感席卷而来。 “如果你回到流芳,我就可以每天看到你了。”崔维落继续道,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心烦意乱中,汪清雨刻意不看他,语气也冰冷起来:“我回到流芳又怎么样,每天都见到我又怎么样?你为什么就这么爱纠缠不停呢?!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我有哪里值得你这样做吗?难道你以为我会忘掉元驹,喜欢上你?” 她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崔维落的脸色都变了。他的温和瞬间褪去,双眼仿佛笼上一层薄霜。他又变回汪清雨以前所熟悉的那个崔维落了。她就知道,这才是除去伪装的、真实的他。 “清雨,你说得有些过分了。”他的口气简直像在威胁。 汪清雨冷笑一声,仰视着他的眼睛:“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是我的话刺痛了你,是事实刺痛了你。我是要你正视现实――我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崔维落猛地上前一步,汪清雨措手不及,坐倒在了床垫上。 “你说现实?”他俯下身子,两手撑在她身侧,表情阴狠到几乎要吃掉她:“现实就是你被一个毫不在意你的人甩了,你现在走到绝境,他理都不理你,只顾着自己的远大前程,甚至早已有了新欢;而你,还在这里愚蠢地等待他像个天使一样救你离开!” “元驹才不会这样!!”汪清雨气得大叫:“而且我不用他来救,我自己会去找他!我就是要留在这里,只要好好学习,考进年级前五的话,就可以申请留学和他在一起了!流芳学生又多成绩又好,名额只有十个,在流芳取得这个机会的几率太小了,只有留在这个学校我的希望才大一些!你看着吧!我一定会成功的!” -------------------------------------------------------------- 纯洁的孩子别看下一章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主角们做出来的,与作者无关。 ------------ 第九十四章 我厌倦了这个游戏 “就为了这个?他早就忘了你了。”崔维落恶意地说着,嘴角却带出一丝浅笑。 “他不会的。”汪清雨一丝犹豫也没有,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瞳仁,决绝地否定了他:“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缓缓地,崔维落加深了冰冷的笑容:“很遗憾,汪清雨,我告诉你,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看来你不喜欢我扮演一个温柔的追求者喽?我对你深情款款,可你对那个姓杭的脓包却比对我还好,你们明明认识没两天……倒也是,我也厌倦了这个游戏……”他伸出左手,几乎是掐着汪清雨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床上。 女生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呼吸不畅,她下意识地拉扯着男生的手指,但力量的巨大悬殊让这一切成为枉然。 扼在颈上的手指还在用力,汪清雨一丝氧气也吸不上来了。她奋力挣扎,双腿却被对方压制住,双手胡乱抓挠推搡,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深陷于窒息的泥沼烈焰中,视野里崔维落冰雪般的面容却观赏般地俯视着她。他的瞳仁怎么会有这么浅的色泽,好像茶色玻璃一般不真实……他整个人就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精致到可怕! “我现在可以杀死你,可以占有你,可以为所欲为……而你呢?”他近到几乎要吻上她:“这个游戏你喜欢吗?” 好可怕……!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崔维落产生了恐惧。她好想摇头,可脸憋得通红,脖子却不听使唤。 他是个疯子!而她就要死在他手下了…… “元驹在哪里?柏里又在哪里?汪清雨,你清醒一下吧!”他轻声细语:“我下了注,就要连本带利地赢回来。游戏的赢家只会是强大的那一方!” 在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的时候,崔维落终于松了手,她蜷起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差点把心肝肺全都咳出来,双颊如燃烧般发着烫。 尽管重新获得了氧气,但心头的恐惧依旧战栗着不曾褪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成型,让她更加惊恐难耐――崔维落说他被父亲软禁……他说他一获得自由便赶来……他一袭黑衣,隐瞒了他父亲的死讯……杭程说从报纸上读到他父亲失足坠楼的新闻……他已完全取代了他的父亲,所有的人手都对他唯命是从,他已经有了绝对的自由……他的自由好及时,简直像是早有预谋! 他说他下了注……他下的注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他父亲的性命?! 不及她多想,一只大手从她针织衫的下摆探进去,划过腹部柔软的肌肤,径直向上游移;她伸手去推拒,却被另一只大手收住双手,狠狠地按压在头顶上。 “不……” 抗拒的叫声刚一发出便被迫吞回了嗓子里,因为她的嘴唇早已被对方的双唇堵上,口腔里薄荷的气味蛮横地弥漫开来…… 汪清雨脑子里的弦就像一瞬间被割断了一般。 …… “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崔维落磨蹭着她的耳鬓:“在乎你,所以欺负你;越是看到你逞强,就越想惹你掉眼泪……” 当他最终松开她的时候,她果然两眼通红,写满了恐惧不安、难以置信以及怨恨排斥,不住地躲退,双手发抖着拉平自己发皱的衣衫。 崔维落心情大好。 “我现在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他如同俯视猎物一般俯视着她:“我们来打个赌,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求我。” 那日一别之后,汪清雨再未见过崔维落。 ------------ 第九十五章 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汪清雨回归正常生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杭程借了几身衣服,然后把崔维落给她的那些全部打包丢到垃圾桶边上;在兼职拿到工资并买了些衣物后,这才把杭程的衣服清洗干净后归还回去。 没了让她回想起来就浑身发毛的崔维落,日子平淡正常得幸福。 既没有恃强欺弱的不良少年来找麻烦,也再没有西装笔挺的成年男子上门讨债,好是好……虽然她警告过自己不要多想,可心里隐隐知道,崔维落一定是背地里做了些什么?才能确保她现在的安稳。 现在一想到崔维落这三个字,她就好像吞下了一条蛇一般浑身发寒。 所幸学习是她的救赎,也是她麻痹自己的绝佳途径。 这么些日子所遭遇的一切耽误了不少功夫,为了追赶上来,汪清雨几乎要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地k书才行。自然,杭程帮了她不少忙,两人互相鼓励着努力着,革命友谊日益深厚。 有时候在上课的时候实在挺不住,打起了瞌睡,脑袋抵在胳膊上磨蹭,半梦半醒中,似乎枕着手背侧过脸,依旧能看到右手边的位子上柏里靠着椅背的侧影,白衬衣洁净到刺目,圆珠笔被他按得咔咔响。 猛地坐起身,她的双眼在完全对焦之后,才意识到“他真的已经离开了啊”。 这个秋季的雨水尤其多,降温极迅疾,树木的叶子几乎要凋谢殆尽了。又将是一年逝去,新的一年降临。 既希望时间快快过去,好见到元驹,又担心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来不及为最后的考核准备充分,便要硬着头皮上场。 幸运的是,应了厚积薄发这四个字,她努力的收获终于渐渐显露出来。所有的人都为了她的巨大进步而咋舌,还记得她第一次成绩有起色的时候,甚至很多人都认为她在作弊。但她的努力众人有目共睹,再加上之后一系列的分数,都让谣言不攻自破。 她为之努力的目标,由幻想,变为梦想,再变为目标,越来越接近,甚至渐渐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 在寒冷的清晨,她和杭程在空旷的操场踏着碎叶跑步、大声背书;在疲惫而精神不济的时刻,她大口灌下水杯中早已冷掉的速溶咖啡,拍拍自己的脸颊;在遇到的一个个难题中、一次次挫败中,她强迫自己振作,鞭策自己不要退缩;在独自一人的深夜,有多少次她的手酸痛到握不住笔,苦闷暴躁到想一把火烧掉所有的书,但又咬着牙齿坚持下来;有多少个睡梦中,她呢喃着那些数字、符号、公式醒来,那些枯燥而纠缠不去的梦境几乎让她陷入疯狂。 正如她当时所说的那样,这个学校的学生并不如流芳多,最终入选的名额虽然只有五个,但竞争压力却远比流芳要小。 她苦苦地与自己较量,也与所有其他人较量,每次身心俱疲到恨不得长睡不起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要再打败一个人,再打败一个就好。 杭程也是在进步的,几乎一直稳稳保持在年级前五名,这让汪清雨艳羡不已,也更是激励着她,让她不敢放松脚步。 那段日子,回想起来都是黑白色的,但也因此而格外纯净。 最终见到她的那些死党,已经是来年初春的时候了。 在校门口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汪清雨惊讶到差点扇自己一耳光来确认不是在做梦。 “以往找人的途径完全没有用了,恐怕是有人做了手脚!”白佩寻道:“我们不得不分头行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排除,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当然,不管是之前的陆伯还是之后的崔维落,都有可能会做出些防范的手段,只不过两人这样做的理由怕是不甚相同。 由此看来,尽管那一晚柏里找到了她,但根本连通知其他人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也由此可知,柏里从那天被家人接走后,不仅再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也再没跟他们这些死党们联系过。 他们对柏里状况的了解,甚至还不如汪清雨多,只知道柏里忽然音讯全无了而已。 汪清雨心底不安起来,各种可怕的猜想轮番涌上来。 如果柏里有一丝意识存在的话,哪怕由于家里或其他原因不能联系她,在那种情况下,至少也会将她的下落通知安骏他们,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这绝不是难事,更丝毫不符合柏里的性格。 他难道出事了吗?他的身体恢复得很不好?还是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醒来?! ------------ 第九十六章 她再不是以往的她 找到她的,只有白佩寻和黑泽两人。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白佩寻上来便拥抱了她,黑泽也毫不示弱,依旧是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推开白佩寻差点用胳膊把汪清雨勒死。 恍惚间,她似乎还在流芳,又回到了当初率性而为、无忧无虑的生活。 为了找她,他们每个人的任务都不尽相同,就好比当初只有柏里一人赶到z市,而其他人分赴别的城市一样,这次来到z市的是白佩寻和黑泽。 汪清雨一一询问每个人的近况,问到安骏的时候,也就不由得想到元驹,这个时候反倒什么也问不出了。 不想承认这是自己胆怯,汪清雨心想也好,那就等到她有能力亲自来到元驹的身边的时候,亲自用自己的眼睛来看看他吧。 “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出来。我们回去马上着手去做,看看能不能帮你重回流芳……”白佩寻说着。 黑泽掏出手机,刚送到耳边,就被汪清雨夺下来了。 “不要打电话。”她尽量面无表情,回望着黑泽讶异的面孔。 “为什么?!忙活了这么久,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知道这是多大的喜事吗?安骏那小子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哭着尖叫出来。” “而且……我并不打算回流芳。” 拒绝他们诱人到极限的提议,汪清雨感到远比拒绝崔维落的那次更艰难,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凭着朋友的钱和援手重回a市,重回流芳,那她将什么也不是,也终归是什么都没有。但如果她再坚持短短的几个月,在此地放手一搏的话,就可能凭自己的努力,走入元驹的生活,同时也挣得自己全新的生活。 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如实相告之后,汪清雨要求他们给她最后的自由,只当从未找到过她,让她安心实现自己的梦想。如果幸运的话,几个月后她一定会脱胎换骨地与他们相见。 除了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后,他们甚至连坐在一起交谈的时间都不多,汪清雨还得去学习。 黑泽格外不甘心,甚至动了气,在看到汪清雨主意已定之后,干脆别过头一句话都不跟她说了。 这对汪清雨无疑是个打击,但所幸白佩寻在最初的厉言反对之后,渐渐对此表现出了宽容。虽说保证尽量不打扰到她,但还是说有关她的消息他还是要告诉其他人,否则也太不讲情理了。 他们临走的时候,黑泽早早上了车,而白佩寻留在后面,给她塞了张银行卡。汪清雨才推拒了一下,他便急得脸色都变了。 “你还想听我骂你吗?”他问:“你知道自己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吗?” 汪清雨捏着这小小的塑料卡片,简直觉得烫手。尽管明白这是最好的朋友不求任何回报的关心,她的自尊还是让她羞耻至极地低下头去。 经历了重重挫折和打击都没有觉得委屈,此时此刻她却莫名地委屈起来。 是啊!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她再也不是以往的汪清雨了。 他虽神色严厉,最后告别的时候,脸色却柔和下来。 “阿雨,这世上还没有能打败你的事情。好好加油吧。” 汪清雨一愣,随即用力点点头,视线几乎被泪水模糊。 当车子启动起来,并渐行渐远的时候,她看到车窗快速降下来,黑泽叫着她的名字,几乎探出小半个身子冲她用力挥着手。 她眼里还噙着泪花,此时却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车子转了个弯,消失在视野里。 ------------ 第九十七章 恐怕已是穷途末路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最后的日子就这样渐渐来临,既带给她巨大的压力,又带给她巨大的希望。 以往,汪清雨怕扰乱心神,是绝对不敢去想未来,想元驹的,但这些日子偶尔胆子也大了起来,梦里也常常会有元驹的身影闯入。 她最好的一次测试,考了年级第十一。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但这远远不够。兴奋交杂着焦虑和紧张,她只能更加用功,更加努力。杭程一直鼓励她,试图打消她的负面情绪,说是以后两人一定要在a国的学校里一起发愤图强,挥洒青春,就跟现在没两样。汪清雨听着也很向往,不过估计自己到那时只会把心思放在元驹身上,学不学习还真不好说了…… 杭程也问过她,为什么这么想留学。 “因为要去见重要的人。”她这样回答。 然后杭程就一直抿着嘴瞄着她窃笑,一副“我都懂”的贱兮兮的表情。 她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崔维落,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迫将他记起。 而且最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她还真的是去求他,带着万念俱灰的心情。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 她如平常那样回到出租屋,一进门就发现,屋里的东西虽说少得可怜,但明显有人动过的痕迹。几乎是瞬间警惕起来,她仔细检查了房间,并没有发现丢了什么?但是总觉得不对劲,终于在检查卧室的时候,在桌角不显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只手表。 这是一个男式表,她第一眼看去十分陌生,想了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这竟是属于叔父汪柏的!不,也很可能不是他的,只是款式和牌子都相像而已,他不是已经失踪了很久了吗?又怎么可能回到这里,并且留下一只手表呢?! 汪清雨疑心重重,捏着这冰凉的表带不知该怎么办。可几秒之后,她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把手表放在这里,明显就是想尽量不动声色地引起她的注意,先不管是谁留下的……难道是个暗示?是个提醒? 她再次细细地搜寻房间的边边角角,果然在桌子后面摸出了一个纸条。 她马上认出了上面的字迹,并且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果然是她叔父来过。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暂且稳住心神读下去。 「清雨,是我。时间紧迫,只够留下几句要紧话。形式危急,考虑到跟我分开你才安全,我前几月一直在国外,不知你近况如何?我知道你不信我,恨我。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我没有好好尽到职责;把公司托付给我,现在也落得一个血本无归的下场,真是始料未及……我糊涂了一辈子,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敢恳求你原谅。」越往后笔迹越慌乱潦草,「现在我巨债缠身,恐怕已是穷途末路,也没有几天可活了,但若我的命能有所偿还,保你安全,倒也不算枉死。不把心里话告诉你毕竟遗憾。勿念。绝笔。」 勿念?绝笔?这算什么? 汪清雨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指一松,起皱污脏的纸张便飘落在地面上。 这又是什么骗人的把戏吧?叔父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哪怕所说属实又怎么样,他汪柏是死是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晚上看书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是静不下心来。汪清雨的鞋子不小心踏到了那张纸片上,更加烦躁,干脆把它再次踢到了桌子底,眼不见为净,她权当没这回事。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她也是一切照旧,连自己都以为把这事忘了。 第三天晚上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终于气急败坏地跳下床去,爬到桌子底下把那张纸摸了出来。 最近的安宁生活,到底是崔维落的暗中维护,还是说汪柏真把自己献了出去,任人宰割? 他现在在哪?是死是活? 昏黄的灯光里,汪清雨绝望地将头埋进膝盖。 她好恨,恨叔父竟会在这时候莫名其妙悔过自新了。他如果照旧丢下她不管就好了,他如果照旧说她是扫把星,把她当做消耗金钱的拖累,并且在有商业交易的时候,将她当做联姻的筹码……如果是这样,她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如果是这样,她就根本不用出卖自己,去对崔维落低声下气…… 如果是这样,她就不用失去一切了。 ------------ 第九十八章 再也不能走向元驹 汪清雨仍旧是通过那家医院联系到崔维落的。 前几天一直若无其事袖手旁观,现在决定了要查清楚叔父的状况,反倒火急火燎,唯恐他早已因为她耽搁了时间而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她说完自己的请求后,电话里传来崔维落毫不掩饰的轻笑,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胜利。 “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 汪清雨一声不吭,等着他开口。 随便什么都好,他只管直说吧!现在的她脑子只是一片空白。 “你先来这边再说吧!毕竟只是讲电话不方便。我会派人去接你。” “好。”汪清雨简单明了地妥协,可她顿了一下,又迟疑起来:“那我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天是考前最关键的冲刺阶段了,她不得不顾及学业。 崔维落又笑了起来:“清雨,你怎么会傻到问我这种问题?” 汪清雨一愣,背部仿佛被冷雨浇透,浑身都冰冷起来:“什、什么……” “既然你都回到我身边了,我又怎么舍得放你走?”崔维落在电话那端柔声细语。 心弦似乎骤然崩断,汪清雨的头脑中起了风暴般混乱不堪,双眼空洞地瞪着,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而另一边,崔维落在欣赏着她的绝望。 他最清楚不过了。 她心中唯一的信念,付出的艰辛,承受的压力,接二连三的遭遇,这些他全都一清二楚。 明明马上就要到最后的考核了,她竟然连参加的机会都没有了吗?!再怎么拼命劝慰自己,她还是不能接受!汪柏算什么?这个自私、趋利、虚伪的人对她的人生一文不值!难道她竟然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把自己呕心沥血浇灌的梦亲手扼死吗?! 她不愿意,她不甘心!她决不能接受! 可是那张纸还揣在她的口袋里,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一辈子也没见过叔父说出过如此动听的话语,而现在这些话就以一种直白到凄凉的姿态保留在这张脆弱的纸片上。 她就是不管他的死活,那又怎么样?!他不是也承认他大错特错了吗?他不是期待着她的原谅吗?他欠她父母的,就让他亲自去地下向他们忏悔吧! 巨大的冲击让她的情绪几近崩溃,乱得好似一团麻线;强烈的恨意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恨汪柏的良心发现,恨崔维落,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和把人逼到绝路的现实……但转瞬之间,这些恨意又被生疼的空白代替,让她的头脑和身体都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随时会消散的云烟。 此刻的她,对于崔维落来说一定是场绝佳的戏剧吧?就好像他在社团里创作的那些一样充满观赏性和趣味性…… “好。” 可笑她最后只能吐出这个字,连她自己都要笑出声了,于是挂断电话后,这抹恍惚的笑容就一直挂在她的嘴边。 终究还是不行啊!她不能丢下这样的叔父不管,活在用他的性命换来的安稳中。但她照旧恨他!如果他最终安然无恙地被救回的话,她的余生也再不要见到他了。 这几个月的日子如梦幻般从眼前晃过,显得更加不真实,但一幕幕又都那么刻骨铭心,让她的胸口疼痛不止。 长期的握笔,手指上的茧子都磨出来了; 她的书桌上永远都有淡淡的咖啡味道,那是因为长期熬夜的时候她一向用咖啡提神; 在杭程的指导下,她的笔记本井井有条,下笔的时候极其珍重,仿佛是在用自己的血来书写; 常追在老师身后问问题,有时被刻薄的言辞攻击到面红耳赤,却还是学着低声下气,不住地道歉; 多少次疲惫万分,却依旧在黑暗中醒来,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多少次午夜梦回,呢喃着元驹的名字,脸上布满莫名的泪痕; 多少次失望,拼搏,绝望,坚持,懊丧,欣慰…… 完了,全完了。 她明明已经尽力了,却再也不能走到元驹身边。 ------------ 第九十九章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回到a市已经有几天了,她却从未出过门。具体说,应该是崔维落的家门。 她刚被接过来的那天,双脚踏上这片属于崔维落的土地,抬头打量这宏伟到让人炫目的建筑时,内心平静到如一汪死水。 崔维落穿着单薄而舒适的衣服站在正门,静静地等着汪清雨走过来,然后牵起她的手带她进房间,丝毫没有被微凉的初夏空气破坏应有的风度,真像是接自己的女朋友回家般温馨自然。 汪清雨被他松松握着的手指不仅没有变热,反而更加冰凉。但她不敢把手缩回来。 瞧瞧她都在做些什么啊?这种荒唐感常常会冒上心头。她竟然在为了汪柏而卖掉自己。 所幸崔维落说话算话,接她过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细细确认事情的来龙去脉,督促汪清雨反复回忆各种细节性的问题,然后再检查那张有着汪柏字迹的纸片。同时另一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无数的人手在搜寻着叔父的蛛丝马迹。 一切都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地进行着,恐怕找出汪柏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在等待进展的日子里,汪清雨并没有被软禁,甚至崔维落也多次提出要陪她出去转转,但她就是不想出门,哪怕只是躺在床上呆望着天花板也好。 她感到身体的某些部分已经死掉了,所以对很多东西都再也没有需求。 崔维落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给她变着花样地准备可口的饭菜,在她的衣柜里添上一件件新款的漂亮衣服,哪怕知道她看也不会看一眼,他还是给她买了许多耀眼的首饰,渐渐挂满了整个首饰架。她的日用品全部是极有品位的高级货,价值不菲,她简直比一个公主生活得还要舒适。 不管崔维落拿着什么问她“你喜欢吗?”,她都点头。这样很多次之后,他却有了些恼火的迹象,强压下去后,又温柔地对她说着“我要把你喜欢的一切都给你”。 难道我喜欢的人你也会给我吗?汪清雨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崔维落一早就对她坦诚相告了――要他救回汪柏,交换条件就是她后半生的服从。 他要她成为他的恋人,再成为他的新娘。 命运绕了好大一圈,又把她送回原地。 “你就不怕叔叔回来之后,我会反悔吗?”她当时这样问道。 崔维落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摇头:“你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 崔维落随意道:“因为你太骄傲,一定不肯平白欠我人情。” 汪清雨无言以对。有时她甚至觉得,他比她都了解自己。 毕竟每天看着天花板也不是办法,最后她终于找到了打发时间的好方式,那就是看书。崔维落家有个房间整整两面墙都是书籍,最高处的那些需要踩着矮梯才能够到。 起初她不过是在崔维落带着她逛那些房间的时候,偶然从书架上看到了一本标题有些熟悉的,十几分钟后才想起那本书曾在元驹的床头看到过。 他极爱看书,对待喜爱的书拿起来几乎就放不下了,往往能几个小时一言不发地沉浸其中,害得汪清雨只能百无聊赖地和萨摩耶在地毯上打滚,偷偷拿眼睛不住地瞄他。记得他出国前收拾行李,对着几本书拿不定主意,那副扶着下巴皱着眉头的可怜模样,真是让汪清雨感到好笑。 她问他,你为什么喜欢读书?他只回答说可能是因为无聊吧…… 难道真是因为这个吗?还是说觉得她不会懂,所以懒得多解释了呢? “你又在走神了。” 崔维落的声音猛地将她唤醒,她的肩膀甚至都夸张地抖了一下。 那时,她正倚在床头,那本元驹读过的书被她握在手里,连封皮都没翻开。 “你喜欢看书吗?我以前都不知道呢……”他走进房间来,十分自然地坐在床边,这个角度看上去,脸部的线条格外柔和:“不过也好,你这样一天天地闷着也不是个办法。” 但汪清雨警惕地绷起了身体,甚至把放松的双腿微微收到了身下。 崔维落自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但并未让不快流露出来。他伸手去拿她手里的书,但她条件反射就将手缩了回去。崔维落皱起眉头。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或许会让你开心些!”他静了片刻后说道:“――你要我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 一百章后元驹就要归来了,哈哈。 ------------ 第一百章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 汪柏被带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死了一半。长期的滴水未进加以饥饿,更有肉体上的虐待,蓬头垢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他马上被带去治疗,汪清雨只来得及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这副样子的时候,她极为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 叔父还活着,这就够了。 她既不好奇他经历了些什么?更不好奇他的未来会是怎样。 她再也没有未来了,甚至也失去了自我。 “你不要担心,我会安排最好的私人医生来……” 她抬起手,忍无可忍地打断崔维落的话,几次深呼吸才稳住情绪。 崔维落适时地缄默起来。 她头也不回,转身快步地返回属于自己的房间,胸口仿佛被巨石填压,闷得喘不过气。 这真是个漂亮的房间,崔维落常感叹,说这才是配得上她的生活,说她理应被如此照顾。可她看着这厚重的地毯,精致的窗帘,明亮的梳妆镜,耀眼的珠宝,只觉得刺目到让她想掉眼泪!这些陌生又可怕的东西,从来就不该属于她。 之后的日子里,每当崔维落要提起叔父的情况时,她就会粗暴地打断,明确表示一个字也不想听。 “他还活着吗?”她生硬地问道。 崔维落怔了一下,答道:“是的。” “那就好。其他的我都不想知道。” 几次之后,崔维落便再也不曾提起过汪柏了。 他费尽心机地想讨汪清雨的欢心,却发现连她的注意力都吸引不了。她像个木头人似的日复一日地沉浸在书的海洋中,这真是让他始料未及。他邀请她、劝她和他出门去逛逛,最后不得不强行将她带上车,这才得逞。 她临走手里竟还抓着一本书,崔维落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劈手夺过,把它丢在她的床上。他好歹克制住了自己,没有直接把书丢进窗外的池塘里。 车外繁华的街道如漂亮的梦境般闪过,但汪清雨只是无动于衷地瞪着那些好似空气般的景色。 他带她去能俯瞰整座城市的昂贵的餐厅,她中规中矩地使用着刀叉,乖乖地吞咽下少量食物,既没有不满也没有赞扬。 在夜晚少有行人的林荫道上走着,他去牵她的手,她也就温顺地由着他去牵,但五指在他的手中反倒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甚至让他幻觉自己在牵着一个死人。 此外,她就是日复一日地读书,读书,读书。 每当看到她倚着床头读书,崔维落就会感到两人之间千里万里的鸿沟,这种距离感对他的折磨日益加剧。 有一天,崔维落如往常一样去她的房间里看她,竟发现她不见了踪影。他的心骤然紧缩,第一反应竟是奔到窗口往楼下看去,所幸楼下并没有什么尸体――之后才满屋子转着寻找她。 最后找到汪清雨的时候,她居然被一堆书包围着,缩在书房的地上睡着了。崔维落忍无可忍,扑到书架前,疯了似的把那些书几本几本地从上面打落,发出沉闷的巨响,汪清雨这才醒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她迟钝地撑起身体,满脸诧异。 崔维落回身打量着她,露出冰冷的微笑:“清雨,原来你也会有表情,我还以为你一直戴着面具,早就忘了怎么哭怎么笑。” 汪清雨蹙起眉头,一言不发。 崔维落更加生气:“我费尽了心思讨好你,到头来还不如这些书让你上心!”他大步踱过来拽起汪清雨的胳膊,拉着她从书堆中站起,她的脚踩在书脊上,狠狠地崴了一下。 “你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些书了。”他赌咒似的说着,用巨大的力气钳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出书房,中途在走廊里遇到佣人的时候,她听到他吩咐道要把所有的书都处理掉。 事实上汪清雨并没有感到多么心疼,她似乎早已失去了感觉。 随后她被丢在卧室的床上,当她颓然地趴倒在柔软的床垫上时,闭着眼睛只听到书页碎裂的刺耳声响。崔维落在撕扯她身边所有的书。 尽管认定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她还是忍不住啜泣起来。听到她的哭泣,崔维落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静了半晌,任手中残破的纸张滑落在地上,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你别难过了。”他似乎完全泄了气,声音也轻柔起来:“我不生气了,你爱看哪些书,我也全部赔给你,好不好?是我太心急,我该给你更多的时间。” 汪清雨把脸埋在枕头里,除了肩膀的抽动外几乎像是睡着了。 就在崔维落以为她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她才终于模模糊糊地嘟囔道:“今天考试……” “什么?” “今天考试……我本该坐在教室里、考试……”她的泪水滚滚地滴落在床单上:“盼着这一天快点来,时间反而过得很慢,要把人逼疯;我等啊等……那么多天,一天一天地数着,熬到头,却等来这么个结局……” 崔维落这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一时之间只能像个哑巴似的说不出话来。低下头,脚边全都是折断的翅膀般的碎纸,让他的心不适地颤动起来。 他俯到汪清雨身边,迫切道:“清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也会对你好,就像柏里、杭程、元驹曾经那样。你可以接受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接受我?他们不能保护你,只有我可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女生再次沉默着抽泣起来,仿佛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良久,她终于仰起头,脸颊湿润,目光清冷决绝,眼睛是充血的红色。 “你说的没错,我需要放下过去,再回忆那些也没有意义了。”她清晰道。 崔维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潮湿,眼中终于有了些光彩:“――我要见元驹。” ------------ 第三卷 夏日倾情 ------------ 第一百零一章 见最后一面 下飞机之后,踏上完全陌生的国度,完全陌生的街道,刺目的阳光让汪清雨不由得停下脚步,拿出墨镜架到鼻梁上。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些头晕,简直就像中暑了一样。 一定是因为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吧。 真是难以想象,十几小时前,她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在牢笼之中,现在却像被放飞的小鸟,只是脚腕上系着看不见的绳索而已。 当初刚听到她说要见元驹的要求,崔维落便不留任何余地地拒绝了。那时她真的恨不得死了算了,瘫在床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但几小时后,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终于点头答应。 “我让你见他最后一面。”崔维落轻声说道:“把你对他的喜欢留在世界的另一头,然后干干净净地回来吧。” 但崔维落也是有要求的,那便是她只能远远地看元驹一眼,不能跟他碰面,更不能跟他交谈。为了她的安全,崔维落自然派了几个保镖跟着她,但承诺只要她举止不越矩,他们会尽量让她看不见,决不会干涉她的自由。 想到这,肩上只背着个简便的单肩包的汪清雨,禁不住缓下脚步暗自打量身后――到处都是些毫不留意她的外国人,说着叽里呱啦的语言,似乎真的不存在什么保镖似的。 时差以及旅途的劳顿让她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双眼更是干涩不止,但她不想多耽搁时间,直接按着地图,打车去往元驹所在的学校。 窗外美丽的异域风情丝毫吸引不到她的注意力,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完全不听使唤,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身体却正好相反,还是死气沉沉的动也不想动,只会随着汽车的启动和刹车微微摇晃。 她的手心一直在出汗,手指也神经质地握在一起,左手抓住右手,一会儿又换成右手抓着左手。 她忽而担心元驹会不会因为什么事情不在学校,忽而又绝望万分,觉得学校那么大,自己一定不能顺利地从人群中分辨出他的身影。 他真的在这座城市吗?还是说她弄错了呢?甚至,她的脑子里还会突然蹦出一些奇妙的想法,比如他们真的曾在一起过吗?她的生命中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吗? 这里的气温格外高,下车之后汪清雨不得不拿出手帕来擦鬓角的汗水。这手帕还是当初柏里留下的,汪清雨一直把它带在身上,简直成了一个心灵支柱。 这个学校有一种绝对不输给流芳高校的美丽,复古的建筑,干净的石子路,蓊郁擎天的树木,以及天空中盘旋不落的白鸽。整点的时候,校园里隐隐传来低沉的钟声。 里面的学生什么肤色的都有,头发的颜色也是各不相同,但走在阳光下,风姿和精神面貌倒是有一种美好的相似感。 这才是元驹的世界,这才元驹的生活。他理应属于这灿烂的地方,而她则理应属于黑暗,他们完全格格不入。 汪清雨的心里被这种想法狠狠啃噬着。 因为跟崔维落有约在先,她不敢冒然闯入校园里寻找元驹,只能在校门外的咖啡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子,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流。学校当然不止这一个出口,她明明清楚这一点,却依旧选择了这种最笨的方法,也许是因为莫名的胆怯吧。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甚至过了学生们涌出校园的高峰期,元驹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她的紧张反倒有增无减。 他的模样改变了吗?身边的朋友都是什么样子的呢?他还是像以前那样,胳膊下面夹着厚重的书籍,冷清地在人群中穿行吗? 天色渐渐黑起来。 汪清雨本身感觉不到疲惫,但身体已经叫嚣着要进食和休息了。 她迟疑着从桌边站起身。 看来今天是等不到元驹了。也许明天换个门来守运气会好一点。 她收起墨镜,最后一次用纸巾抹了抹嘴角的咖啡渍,然后转身走向通向楼下的木质楼梯…… 楼梯格外狭窄,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着窄小的台阶……在她低头侧身,跟一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的衣领几乎蹭到了她的脸上。 那人渐行渐远,然而,熟悉的肥皂香气让她猛然顿住了脚步。 ------------ 第一百零二章 被施以援手 是元驹的味道。 汪清雨心如擂鼓,剧烈的跳动简直让她疼痛。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约法三章,猛地转身,蹬着楼梯跑了上去。 那个背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咖啡厅拐弯的地方。可仅凭这短短的一瞬,她几乎可以认定那正是元驹。 他们刚刚居然擦肩而过了! 元驹一定和她一样只顾着看脚下的台阶,而且她的头发已经留长了很多,所以并没有认出她来。 汪清雨拾阶而上回到二层,正心急如焚地要追上去,忽的身子因为急刹车而晃了一下,差点失去平衡摔倒――有人从后面死死地扯住了她的胳膊。 “汪小姐,少爷吩咐过,您只要看到要看的人就好,不能靠近。”身后一个冷硬而陌生的声音道。 汪清雨回头。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没有任何辨识度的大众面孔,表情如同石刻般死板。 可恶!她之前明明没有发现任何跟踪的人的,还以为至少在咖啡厅里并没有崔维落安插的人手……是她比以往退步太多了,还是对方隐藏的手段过于高明? 她用力想把手臂缩回来,可对方死死钳着她,粗壮的手指几乎勒到骨头上。 “放开!不过是忘了些东西在座位上而已,凭什么不可以回去拿?!” 那人皱起眉头,沉默不语。这期间汪清雨各种掰他的手指,却毫无用处。 “您已经见到要见的人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一锤定音。 汪清雨一下子慌了神,这辈子都没这么慌过。 “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叫到此为止?” 然而对方并没有打算理会,而是直接拽着她往楼下走。 她之前在痛苦中挣扎了几个月,日日夜夜只是以见到元驹为信念;如今虽说通过考试过来的梦想破碎了,但也是好不容易获得崔维落的同意,跨越了大半个地球,这才来到喜欢的人身边。不过是擦肩而过而已,连他的脸都没看到,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不过是看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模糊背影,这就叫“已经见到想见的人了”?这就要“到此为止”了吗?这可是她与元驹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啊!开什么玩笑?! “不、不要!我不要走!”她的体力大不如以往,动手打在那人身上与打在石头上没什么两样,他照旧拖着她离开,如同拖着一个轻飘飘的布娃娃。 “放开我!放开我!”汪清雨想尖叫,可声音却微弱不堪。剧烈的反抗中,她的脚胡乱踢踹着,用手指拼命去抓能抓到的一切,毫不理会那人竭力压低声音的劝阻和咒骂。 他们这样会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随便什么人也好,汪清雨在心底绝望地祈祷,随便什么人,哪怕是报警也可以,拦下这个人,给她五分钟的自由,让她上楼去看一眼元驹,真正地看到他,再听一次他的声音…… 被她抓住的东西全都脱手而去,指甲断裂引起穿心的痛感,但她却无暇理会,她还在被迫远离……远离…… 一辈子再没如此委屈过,她难过不已。 这是个骗局,这是崔维落对她的玩弄!装作一副体谅的姿态,他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让她痛苦,然后以此为乐!!她恨他! 为什么还是没有人来加以阻止呢?她几乎要喊救命了…… 晃动的世界猛地一顿,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卡在汪清雨身上的手就松开了,她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仍旧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紧接着轰然一声巨响,之前要强行带她走的男人,已然四脚朝天地落地,碰翻了几张桌子,随后在一片尖叫声、瓷器的碎片、食物和咖啡的包围中翻来滚去,痛呼不止。 汪清雨愣愣地望着倒在地上的男人。 一双修长的腿在她身后停下,她随即感到一个有力的手臂从她的腋下环住她的腰,将她从狼藉的地面上扶了起来。 轻微的恍惚中,她感到那人的手掌温热干燥,托起她的手指查看。她也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只见数个指尖血肉模糊,狰狞可怖,但奇怪的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 因为她认得托着她双手的那些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同时,肥皂和阳光的香气早已将她环绕。 ------------ 第一百零三章 一切都变了 汪清雨侧过头,元驹正低垂着睫毛,蹙眉打量她的手指。 她再也坚持不住,绷紧的神经在这一瞬间轰然断裂。 猛地扑到他怀里,双臂用力搂住他的脖颈,几乎把他撞得向后仰去,即便是这样,汪清雨还是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她简直恨不得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之前准备了千言万语,如今除了他的名字,她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元驹、元驹……”她一遍一遍地叫着,竟是哭着笑了出来。 大脑中一片甜美的混乱,让她无瑕再思考其他,甚至已经将整个世界忘到脑后。 “你的手……”元驹略显局促道。 汪清雨顾不得什么伤口不伤口,只管挂在元驹的脖子上,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元驹、元驹、我见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的手指在流血……” 她这才隐约意识到,对方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般拥住她的腰,甚至连惊喜的情绪都没有显露出来。她略微松开男生的脖子,隔着泪雾仰脸望向他:“元驹,是我,是我来找你了!……”他一定对此感到难以置信吧! 然而男生不由得向后躲闪,一直念叨着她的手,看来是想将她推开,但又顾及她的伤。 又或者是怕她的血弄脏他的衣服。 他脊背僵硬,薄唇紧闭,表情为难,又带着一层故有的冷漠。 他好陌生。 汪清雨猛地松开环着他的手臂,但手指还是恋恋不舍地拉扯着他颈侧的衣领。这下原本洁白的领子染上了几道扎眼的血印。 “元驹,你怎么了?是我啊!是汪清雨啊!你没有看错,真的是我,我来找你,来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几个字被她生生咬碎在舌尖上。 元驹依旧面无表情,但汪清雨能觉察出他黑色瞳仁中闪动的烦躁、懊恼和无措。 “……元驹?” “元驹!!” 突兀响起的女声略微耳熟,几乎和汪清雨同时叫出男生的名字,只不过汪清雨的声音迟疑,而对方的声音急切。 汪清雨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看到一个有着亮丽长发的女生正站在通往二层的楼梯上,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她花费了些时间才从脑海中翻出这个被遗忘许久的名字――这是孟天天。 孟天天将目光从元驹身上挪向汪清雨,瞳孔瞬间紧缩了一下。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秒,她又望向男生――他还被汪清雨拽着领子两侧。 “元驹,出什么事了?”她停到两步开外,环顾四周的狼藉,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这、这是你做的吗?” 她似乎根本没意识到汪清雨出现在这里,要么就是已经把汪清雨忘了,所以没有认出来。可这怎么可能? 怔怔的望着孟天天,汪清雨的手不禁从元驹的身上收了回来。为什么一切都这么不对劲?她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才会感到如此脱轨? 元驹对孟天天简洁道:“有个男人要强行带走这个女孩。” 汪清雨起初根本没料到元驹口中的“这个女孩”指的正是她,甚至还可笑地看了看四周。当她渐渐明白到这一点时,像被针扎了一样惊痛不已。 “就因为这个?未免太鲁莽了吧!要是人家只不过是吵架了而已,搞不好还是情侣,你这样做……”孟天天走近元驹,担心地嗔怪着:“受伤了没有?”她在看到他身上的血渍时不由吃惊地掩住了嘴巴:“你在流血!疼不疼?”尽管如此,眼角的余光却似乎总是瞟向一边的汪清雨。 “我没事。”元驹的眉心蹙成深深的沟壑,目光钉在了汪清雨身上,仿佛开口是件十分艰难的事:“她刚刚叫出了我的名字。” ------------ 第一百零四章 成为陌生人 孟天天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转瞬即逝。她上前伸手,挽过元驹的胳膊,在看到这的一瞬间,汪清雨惊异万分,心脏直接坠到了胃里。 “是你以前的朋友吗?”她看汪清雨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居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元驹露出困兽般的表情,只是望着汪清雨,并没有做出回应。 “不管再怎么说,你也不该这么莽撞啊!”她用空出的那一只手握拳轻轻锤了锤元驹的胸口:“你呀,就一天都不能让我省心吗?” 汪清雨瞪大了眼睛。 孟天天在做什么?她的神经错乱了吗?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对元驹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她转而对汪清雨道:“你没有认错吗?你真的认识他?” 废话!我不止认识他,还比你更认识他!汪清雨在心底条件反射地反驳,但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她不住得打量着元驹,搞不清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也许是认错人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孟天天继续道,脸转向元驹,挂着热恋中的少女独有的甜美微笑:“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学校吧。真是的,不过是来喝杯咖啡,你居然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再磨蹭下去,当心警察把你抓走哦!” 孟天天拽着元驹的胳膊,但他只随她走了一步,脚步立即定住了。 “你在撒谎。”他好不留情地指出:“她说出了我的名字。她认得我。” 汪清雨越听越迷糊――什么叫“她认得我”?她要是不认得他才奇怪吧?! 仿佛狂风暴雨在头脑中爆炸开来,汪清雨突然想起了什么?身体猛地一晃,如果不是后腰靠在了桌子上,简直要腿软得坐倒在地了! 数天前崔维洛的话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响起,如钟鸣般回音不绝,振聋发聩―― 他早已忘了你了…… 他早已忘了你了! 是的,她在元驹的眼睛里看到怀疑、陌生、警惕、痛苦和思索,她在他眼里竟是个陌生人了! 可这怎么可能?!短短数月,他怎么可能真的忘掉她?!他在演戏?他受到胁迫所以不能与她相认?还是,他不要她了?……无论是哪种猜想,也比元驹真的将她遗忘来得真实。 孟天天仿佛看到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不禁露出无奈的表情,她一再地拉扯着元驹的胳膊:“哎,这是第几次了?以前你也总说感到这个人认识你、那个人很熟悉,结果到最后不都证明只是幻觉吗?给别人添麻烦,别人也会很苦恼啊。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认识的人都在世界另一头,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懂呢?” “是你不懂!”元驹的语气加重了:“她叫着我的名字,还哭个不停,她认得我……” 咖啡厅的玻璃门剧烈地晃动起来,数个成年男子鱼贯而入。虽然服饰打扮各不相同,但脸上的神情倒是格外相似。 汪清雨还未反应过来,那帮人就直冲她而来,架过她的手臂,风卷残云般将她带离了咖啡厅。 在最后一刻,她听到了孟天天劝阻元驹的声音,以及元驹与那些人拉扯争执的声音…… 没用的…… 他竟已不认得她了! 而且这场崔维洛策划的游戏,已然宣告结束。 ------------------------------------------------------------------------- 今天是佩寻的生日。 用其电脑码字所以文字质量不好,大家要打请打她。 ------------ 第一百零五章 见最后一人 汪清雨在宾馆的房间里等待着最终的判决――崔维落的人正在跟他联系,汇报情况,然后询问指示。她是否会因违约而受到惩罚,是否会被要求马上起身去机场离开,还是说会得到一丝怜悯,让她再去元驹的学校看一眼,都在崔维落的一句话。 但汪清雨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元驹已经将她遗忘,这件事的冲击太过剧烈,早已满满地占据着她的大脑。 最后终于有人敲门进来。 “汪小姐,少爷知道事情的始末后,生了很大的气。” “让他去死吧。”汪清雨枕着手臂,瞪视着天花板。 对方尴尬地顿了顿,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清了清嗓子:“是您违约在先,而且您的要求已经得到满足。所以,恐怕这次的旅途到此为止了。我们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您回去。” 她就知道。 算了,无所谓了。她现在脑子一团浆糊,连发脾气的兴趣都没有。 她瞄了一眼门边的男人:“说完了就滚。”毫不留情地甩出这句后,背过身去把腿蜷起来。 可几秒之后,依旧没传来关门的声音。 “少爷还说,在走之前,您可以见最后一个人。” 汪清雨猛地一哆嗦,坐了起来:“真的?见谁都可以吗?!由我来决定?” “……不。”那人静静地望着她:“你要见的人已经来了。” 尽管如此,汪清雨在见到孟天天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强烈的反感,而这些也毫不掩饰地写在了汪清雨的脸上。 “没有想到我会来找你吧?”孟天天摘下茶色墨镜,露出睫毛弯弯的漂亮眸子。记得当初汪清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唯独对她的眼睛印象深刻。 她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只要被其目光笼罩,就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相信她。 汪清雨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酸酸地想元驹是否也有同样的心情呢? 在其他人都走出房间,为她们留出单独对话的空间的时候,孟天天忽的别开头,压抑着深呼吸了一阵。汪清雨注意到她的双手紧张地攥紧手提包的带子。 那双温柔的眼睛重新集中到汪清雨身上。 “我真是个胆小鬼……那些人很凶,我又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她的双颊有些潮红,身体依旧微微发着抖:“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 汪清雨没有笑,也没有接话。 孟天天反倒带着几分无奈地微笑起来:“我知道,你有很多东西想不通,又有很多情绪需要发泄。对不起,我今天假装不认识你,而且现在……”她快速了咬了下下唇,垂下眼睛:“元驹他……和我是情侣关系。” 汪清雨倒觉得这才是真正可笑的事情,可惜她脸上的肌肉太僵了,无论如何也冷笑不出来。 “你壮着胆子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她问道:“你是来向我宣告所有权的吗?” “不是的!……”孟天天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脸越涨越红:“相反,我是来……求你……” 汪清雨挑起眉毛:“求我?” “对!”孟天天急切起来:“我是来求你,不要把元驹夺走!” ------------ 第一百零六章 已是梦醒时 汪清雨的脸色灰暗,仿佛凝固住了,眯着眼睛瞪视着孟天天。 短暂的寂静后―― “元驹又不是件玩具,可以让来让去!”汪清雨冷冷道,打断想要插嘴的孟天天:“――不说废话了,你应该有很多要紧话要讲吧?否则也不会找到这里来。快说吧。” 又静了一会,孟天天脸上的绯红终于褪去。她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 “今天的情况,你都已经看到了。元驹已经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他根本就不知道生命里曾经出现过一个你。”孟天天道。 汪清雨皱紧眉头,等着她后面的解释。 “说起原因,竟然还是跟你脱不了关系……”孟天天泄气地笑了笑。 “跟我?”汪清雨讶异地重复道。与元驹相隔如此之远,又从未联系过,竟然也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吗? 孟天天点点头:“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元驹从新闻里得知汪家的事,又从安骏那里得知你失踪的消息,赶去机场的时候……”她似乎拼命不想回忆起那段日子,声音都颤动起来:“在中途出了车祸……他受了很重的伤,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在乍一听到的时候,汪清雨还有些震惊和忧惧,但片刻之后便笑了出来:“你当我很好骗吗?如果元驹真的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又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更何况,你的话有个最大的漏洞,那就是元驹即便知道我出了事,也绝不会那么莽撞。他就算回国又能为我做什么呢?这根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 “我没有骗你!”孟天天急道:“他的病例,住院的手续,做ct的片子,一切都还好好地保留着;他的右腿上现在还有打钢钉留下的创口,只是你没有看到而已。而且他定期都会去复诊,因为……” 汪清雨顿时心脏缩成一团,但马上暗自反复叮嘱:不要被她的眼睛、被她所说的话迷惑……证据也可以伪造,这不一定都是真的…… “好吧!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你这次来的目的又是什么?”理智上拒绝相信,但汪清雨的指尖早已冰凉。 在她只顾着自己那些无足轻重的遭遇的时候,元驹竟曾在生死的边缘挣扎吗?!他那时又是怎样的感受呢?到底为什么?她居然会对此一无所知? …… “要他回忆起过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孟天天的一句话,仿佛燃起的希望之火,汪清雨心跳急促起来。 “汪清雨,我只问一句,现在的你,能照顾自己,并且照顾元驹,能留在他身边,让他好好康复吗?” 对方的话问得她一怔。 她的大脑杂乱地运转起来,寻找着一切可能性――她本有可能通过考试,来到这所学校的,可是机会被剥夺了;她几乎身无长物,凭一己的财力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还有崔维落……她不是早就许下诺言,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卖给他了吗?!她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留在元驹身边,根本就是一个白日梦! “你做不到的,对吗?”孟天天的语气迫切起来:“他的情况其实一直都不稳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频繁地出现在他眼前,挑起他残存的记忆,他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痛苦才能想起一切?而在他重获记忆的时候,你又要弃他而去了!到时候,他不禁面对着汪家的破败,你的离开,更要面对着无能为力的自己,像他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会被逼疯的!” 汪清雨心烦意乱,仿佛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是可怕的诅咒,像锥子一样钻着她的太阳穴,让她不禁侧身躲避。 孟天天上前一步,抓着她的肩膀强迫她直面一切。 “你知道吗?元驹自从那次车祸之后,整个人的精力已经大不如以往了,又因为失忆的事而感到苦恼。他曾经简直就是个天才,一向被光环笼罩,现在无论是记忆力还是其他能力都迟迟恢复不到以前的水平,前一阵子腿伤没痊愈的时候,他甚至连门都不肯出,生怕受到别人的嘲笑,或是看到别人好奇的目光……他、几乎整个人都垮掉了……” 汪清雨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再多听一个字她都恨不得去死。 “你会为他考虑的,对吗?你不会忍心让这样的元驹,再承受更多的痛苦了,对不对?”孟天天焦急地捕捉着她的目光,试图从她的眼中读出些许动摇。 时间成了一种折磨,分分秒秒倾轧在汪清雨的胸口。 良久,她终于低声开口:“……好。他再也不会看到我。” ------------ 第一百零七章 真相渐显露 汪清雨话锋一转:“但你要证实给我看,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要什么证据?只要你提出来,我全部拿来给你!” 汪清雨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那些诊断证明就算拿过来,她也会觉得有伪造的嫌疑,可现在她人身自由受限,别的方法也实在想不出了……这件事太过沉重,她没有办法轻易作出决定…… “手机!”脑子中白光一闪,这个词就脱口而出了。对,就是手机。 “什么手机?”孟天天不懂她在说什么。 汪清雨解释道:“元驹的手机有换过吗?” “没有……” “那就好。”她肯定道:“把他的手机带来给我。我只要这个,里面有我们通讯的内容,算是作为最后的纪念。只是恐怕事后你得编个理由来搪塞他了……” 孟天天点头答应,随后离开去取手机。 当她第二次出现,将东西交到汪清雨手上的时候,再三地说着“我会照顾好他”“我会尽一切可能对他好”“我会让他幸福”…… 汪清雨的几根手指由于之前的伤口所以包裹着笨拙的纱布,她用完好的指腹摩挲着手机表面淡淡磨损的痕迹,露出有些无力的微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他也信任你。以后,元驹真的要拜托了。” 别的祝福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她现在只需要好好的研究一下手中的这个黑色的小东西。 孟天天走后,她迫不及待地按亮屏幕,找到收信箱,开始翻起她和元驹的对话记录。汪清雨强迫自己忽视掉孟天天和元驹的那些信息,因为只是看到开头几个字就让她难以忍受了…… 幸好一切都完好地保留着,这些记录都是数月前的。因为当时她和元驹主要是通电话,很少发短信,内容也多是商定通电话的时间,所以记录并不多。她快速掠过两人间陈旧的对话,一直向下翻……指尖的纱布给她添了好多麻烦,她无瑕理会阵阵刺痛感…… 终于,看到最后一条信息了。 只是看到上面显示的收件日期,汪清雨后背就一阵发冷。 她控制着自己的略显笨拙地手指,用力地点开信息的内容…… 在看清上面的寥寥数字之后,汪清雨的头脑中仿佛有什么炸开,瞳孔骤然缩紧,将手机狠狠地丢到床上,就像丢开一只黑色的毒蜘蛛。 「汪清雨命悬一线。想要她活下去,速到机场。」 难怪……难怪! 汪清雨浑身发抖,说不上是惊讶、愤怒还是困惑。 从时间上看,这正是汪清雨被陆伯从a市接走的第二天发来的信息,当时柏里也说过,正是那天前后,安骏、阿寻、侑等等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一条信息,内容是要他们不要试图找她。唯独元驹收到的信息跟别人的都不一样,也唯独他这条信息险些要了他的命!! 元驹一定是先从报纸之类的新闻里了解到了汪家的破败,打不通她的电话,然后又从安骏那里得知她失踪的事。最后,这条短信出现在他的手机上…… 难怪一向沉着的他会不顾一切地赶往机场,连对孟天天解释的时间都没有……难怪他会大意,出了车祸,因为他早已魂不守舍……又或者,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她之前怀疑是崔维落冒用她的手机卡,但被他否认掉了。她当时半信半疑,转而怀疑是追踪叔父的人在使用她的手机卡,可现在,一切的证据又再次明确地指向崔维落。 为什么发信息的人只针对元驹?如果是有人偏要对元驹做什么的话,为什么在他失忆后又不再有所举动了?因为他忘掉了她,就没有了威胁,哪怕他活得好好的又如何呢?他和她反正都是陌路人了! 在这个世界上,汪清雨真是想不到第二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不知为什么?噩梦中常常出现的场景再次浮现于眼前――柏里躺在血泊里,浑身上下被雨水浇透,面色如纸一般苍白…… 那天身后穷追不舍的车辆,接连不断的枪声,难道真的跟崔维落没有一点关系吗? 汪清雨仿佛掉进了冰窖,脑仁像裂开一样传来剧烈的疼痛。 她真想知道,崔维落,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 第一百零八章 陌生的来电 正当汪清雨陷入极度的惊怒中的时候,一阵忽然响起的乐音把她吓得几乎跳起来――居然是元驹的手机响了。 「你就靠在地铁的站牌这么望着我…… 突然发现心中翻动一团未曾熄灭的火…… 很多朋友早已经走出我的生活。 我所有的梦却只有你全都看过……」 听到这熟悉的旋律,她的心跳一瞬间放大到整个身体……这、这居然是她当初的铃声…… 「当你走后我终于知道。 在你面前我在劫难逃! 那些照片早已烧成了灰烬。 可那些回忆怎么点也点不着!」 她几乎晕眩起来……怎么,元驹是什么时候把铃声换成了这首歌呢?是他们一起将跑跑送往宠物医院之后,还是腻在一起的那些午后时间,抑或是在他们伴着这首歌跳舞之后? 「你的眼睛让我终于知道。 你的怀抱让我在劫难逃! 那些日子早已经无处寻找。 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女声唱得格外洒脱帅气,仿佛为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以不管不顾把整个世界都抛在脑后。 可跟这歌里唱得不一样,元驹早已把那些“回忆”都遗失了啊!她该怎么办? 音乐声终于停下来。 她的呼吸还是有些急促,终究是耐不住好奇,不由自主地趴到床上重新把那手机拾了起来,手指头戳到了床腿害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上面的未接来电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看来并不是元驹所熟悉的某个人打来的。会是谁呢? 手机的铃声突然再次响起,汪清雨措手不及,手机脱手掉到了床下。她慌忙爬下床去捡,摸起来之后一看,对方并未挂断,而且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奇怪,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否则也不用一次次地打过来吧…… 好奇心抓挠着她的心,她终于忍不住,咬着嘴唇缓缓地按下了接听键。 一秒,两秒……电话那一端并没有人说话,但汪清雨却能隐约听到搅动空气的呼吸声。 她不敢先开口,只好等对方发问。 至少过去了十多秒,在她以为对方如果不吱声就肯定会挂电话的时候,终于传来一声低低的“喂”。 她像是被扎了一针的气球,砰地一声躺倒在床上。 居然是元驹!! 她有好多话想问他,有好多话想跟他说,而他现在居然就在电话的另一头! “喂?是谁在听电话?”元驹再次问道。 汪清雨的嘴唇几次开阖,却说不出话来。孟天天的话如同穷追不舍的鬼魂,在她的脑海里回旋。 你会为他考虑的,对吗……你不会忍心让这样的他,再承受更多的痛苦了,对不对…… 汪清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下定决心要一声不吭,只是实在无法狠心挂断电话,只好等元驹来挂断好了。 “喂?有人在听吗?” 汪清雨捂住自己的嘴巴……他要挂电话了……他一定会挂断的…… 静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预期的通话中断的通知音。 “……你在哭吗?” 汪清雨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慌忙把自己的口鼻全捂好。泪水湿漉漉地流到指缝里。 电话那头,元驹似乎极度为难起来。他小心地选择着措辞:“你是之前在咖啡厅里叫出我名字的那个人吗?他们为什么把你带走?你还好吗?你在哪?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这一串问题让汪清雨根本无法招架,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又如何回答呢? “听着,我需要见你一面。告诉我你在哪。” 汪清雨无声地摇着头。她绝对不能说。就算元驹真的找过来,崔维落的人也不会让他们见面,他反而还会有危险。 “……” 元驹应该是在用路边的公共电话,因为她能隐约听到街上的嘈杂声。 “其实我一直有留意孟天天的举动,在她偷拿我手机的时候也不过是装作不知情。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手机会到你手上。” 汪清雨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说实话,我现在就在你所在的宾馆楼下,想必弄清楚房间号码也不是多难的事。问你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既然你不说,我就直接上来了――” “不要!”汪清雨在条件反射地拒绝了,随即才意识都自己做了多么大胆的事――她居然还是跟元驹交谈了。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讲清楚:“你千万不要上来,否则会有危险!” 元驹刚想说什么?但被她打断。 “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她问得太突兀,男生怔了一下,随即答道:“很好。” 汪清雨的心稍微舒缓了些,这也再次印证了孟天天所说的一切。 “那就好。我不该跟你说话的……快回去,回到孟天天身边!” 元驹的语气焦急起来:“可你是谁?为什么、我们之间――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的声音透露出浓浓的痛苦,这在以前的元驹身上绝不会出现。 汪清雨不忍心再听下去:“……我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要难过,你丢失的记忆也一样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以后,以后你会开开心心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你听明白了吗?能答应我吗?” “好。”元驹只来得及回答这一个字,汪清雨便挂断了电话。 永别了。 她在心底麻木地反复说着。 ------------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次送别 机场给出的时间是凌晨四点。 室内的温度也没有高多少,夜色的冷清仿佛能透过玻璃渗透进来,让一切都显露出灰暗和漠然,包括汪清雨的脸孔。 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再次踏上飞机。不过她真的来过这个国度吗?真的面对面地与元驹站在一起过吗?之后想来,未必比做梦真实得了多少。 衣服稍微穿得有些不合时宜,如此来去匆匆的旅行,她根本没有几乎去考虑昼夜温差一类细微的事。即便拉紧领口还是冷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汪清雨干脆靠在椅背上,让紧张的肌肉全部放松下来。 稍微打了会儿瞌睡,半梦半醒的时候,太阳穴像是被钻子钻透了一样,一拧一拧地疼着。 可能因为太冷了吧!她居然在梦里回到那个冬天,她从元驹家出来,在雪里走出去好长一截,会过头依旧能看到男生定定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 最后有人把她叫醒的时候,已经可以过安检了。 在她勉强撑开似有千钧重的眼皮的时候,透过睫毛的帘幕望向一片幽蓝的晨光中的世界,透过剔透而巨大的玻璃,模模糊糊地,似乎真的看到在极远的地方有个黑黑的人影,一动不动,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又与梦境重叠成斑斓的剪影。 她一个激棱直起身子,牙齿撞到舌尖,铁锈味儿马上在味蕾上铺散开来。 是元驹吗? ……不可能的吧? 已经有人催促她走了,她大略整了整发皱的衣服,临迈开步子,还是禁不住侧头望了望。 这次绝对不会看错了。 元驹站在唯一难以被晨光点亮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她。 他居然从宾馆一直跟到这里,一夜未睡,之后等到现在。 汪清雨在震惊之后,胸口像是压上了千钧重的巨石,眉心深深地拧了起来。 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他的表情,甚至他的情绪她都能清晰分辨出来,又或者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但她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的心情,对方也能全部了解。 身边的男人再次催促她。 她心底一颤,不动声色但决绝地收回目光,终于走入人流之中。 在飞机划过云层的时候,汪清雨轻轻合上眼。这么多天了,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睡着前暗想,她已做到了对崔维落的承诺,把对元驹的喜欢抛下了。但同样抛下的还有一半的灵魂。 到达崔家之后,她先是天昏地暗地睡了一觉,也不知黑天白夜过了几遭。起床后,佣人说让她洗漱用餐完后,立刻去见崔维落。她依言照办,推开他房间门的时候,尽管里面灯光灿烂,亮得如同白昼,但找了一圈后,竟发现男生正死沉沉地安睡在卧室的大床上。 明明是他要她过来的,自己却在睡觉…… 汪清雨看了眼表,没想到现在居然是凌晨三点!难怪……她居然迷糊到这个地步了。 迟疑了一会儿,她有些拿不准打底要不要叫醒崔维落,没想到却听到他叫她的名字。 “清雨……” 声音很小,但格外清晰。汪清雨不禁重新回过头去。他刚刚只是在装睡吗? ------------ 第一百一十章 崔维落的梦 “清雨……” 崔维落再次轻轻叫道。他的声音很轻柔,但跟以往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温柔不同,轻柔到有些脆弱。 难道他半夜三更灯光大开,就是为了等自己来找他吗?即便如此,她又不是瞎子,也不用把所有灯都打开吧…… 女生不由得就向前走了几步,直停到床边。 崔维落柔软的棕发低顺地铺在枕头上,肤色几乎与纯白的床单融为一体,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虚幻。他的眉头好像打不开的结,双眼也是紧闭着,汪清雨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没醒,不过是在说梦话而已。 他居然连梦里都会叫自己的名字吗?女生困惑地摇摇头。 这时,仍旧处于睡梦中的人双唇嚅动,不知在说些什么?身体不安地翻动起来。冷汗在他颈部和两鬓的皮肤上渐渐显露,他的双手也紧握成拳,无意识地拉扯着任何能抓到手边的布料。 他在做噩梦。 汪清雨从未见过崔维落露出如此脆弱悲伤的表情,一时间只愣愣地望着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雨……清雨!……”崔维落的声音焦急起来,连鼻翼上也浸满汗水:“不……不可以!” 不过是一个不留神,她撑在床沿的手忽的被对方摸索到,随即被大力扯过去,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拖到了对方的怀里,毯子和床单一片混乱,软绵绵地如同蛛网般将她裹缚起来。 鼻腔中全是崔维落香水的后味味道,不像是蓝色的冬雾,反而让她联想到日出前的海水。 为什么他连身上的味道都这么清冷?让人闻到都会觉得心里一沉…… 容不得她再想些别的,男生的手臂环住她的后背和腰部,越来越用力。 “……别离开!……我害怕……很害怕……” 汪清雨讶然地瞪大了眼睛――这世上居然还有崔维落会害怕的事吗?他不是一向高人一等,无所畏惧吗? 幸好男生的手臂不再收紧,否则她连气都喘不了了。 “清雨……”崔维落再次呢喃着她的名字,不过这次语气舒缓下来,似乎大大地安了心。 汪清雨对两人间的姿势感到尴尬不已,本想不动声色地从对方怀里逃出来,但试了两次,反而引来对方更用力的反抗,把她抱得更紧了。 万不得已,汪清雨胀红了脸,边费力推开他,边叫他的名字。 “崔维落!醒醒!!崔维落!” 男生的手臂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用力。更过分的是,他的脸居然蹭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凉凉的鼻尖埋到了她的颈窝里。在感受到一个温热的吻之后,汪清雨就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手脚发冷,头发都竖了起来!――她被迫回忆起了很久前的那天,在医院里,崔维落也是这样对她……好可怕!! 然而男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连串的亲吻接踵而来。 汪清雨忍无可忍,张口就对着他的肩膀咬下去,隔着薄薄一层睡衣几乎要给他咬下一块肉来,终于,在一声痛呼中,崔维落骤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愣愣地对视着。 “清雨,你怎么在这?”他撑起上身揉揉眼睛,声音里满是刚睡醒的软糯,脸色依旧能看出噩梦所致的苍白:“对了……是我让管家安排你来找我……我……刚才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汪清雨迅速跟他拉开三米距离,强自压抑着忿忿的心情,应道:“没有。” “那就好……”崔维落意外地没有识破她的谎言,而是用手撑着额头,再次闭上了眼睛。手臂的晃动下,他才意识到肩膀上的疼痛,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看上去好仿佛一触即碎的倒影一般,有着明显的脆弱。汪清雨对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深深的纠缠 “听说你见到他了……”崔维落刻意忽略掉元驹的名字,他抬起布着血丝的眼睛打量床边的汪清雨:“这样强行叫你回来,你一定很生我的气吧?” 汪清雨现在一点也不想谈这个话题。 再多说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我说生气你就会让我回到他身边吗?汪清雨的心瞬间冰冷下来。 她更好奇的是,你做了什么噩梦?你在害怕什么? “可我是为了你好,虽说你的感受也许恰恰相反……”男生道。 汪清雨终于还是没按捺住,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元驹出事……知道他受了伤所以……” “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甚至他刚醒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但随着身体的恢复才渐渐回忆起些陈旧的片段。”崔维落翻身下床,面色依旧困顿疲惫。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眉头深深皱起:“确实,他刚出车祸我就收到消息了。” 汪清雨周身更加寒冷,一字一顿道:“他的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崔维落猛地抬头望向她,张了张嘴。汪清雨本以为他会立即否认,结果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用手撑着桌子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 “你的手机卡一直在我手上。” 汪清雨禁不住后退一步,目光抖动起来。她不是惊讶于事情的真相,而是惊讶于崔维落的直率。 男生依旧没有看她:“你以为没有我的默许,孟天天能把元驹的手机带给你吗?没错,从你离开流芳的那一天,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那些冒充你的信息也都是我发的。为了让其他人都找不到你,为了让你只依赖我。” 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双唇忍不住颤抖起来:“那,元驹的车祸也是你……” 崔维落突然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巨大的声响将汪清雨打断。 “对,是我,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他死!在你眼里,我不就应该是这样吗?”他转头用燃烧着冰冷怒火的眼睛瞪着她:“元驹的车祸是我策划的,柏里出事也是我的阴谋,满意了吗?你是不是还要我告诉你,连你叔父失踪都是我的诡计?” 汪清雨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措手不及,惶然又惊怒。 “元驹是你的向往,柏里是你的守护神,甚至连那个杭程你也放不下。而我,不管如何努力,在你眼里也什么都不是,甚至只是个杀人犯而已!” 他的眼中有阴沉的风云涌动,猛地上前一步扯过汪清雨的手腕,把她桎梏在自己的怀里,扣住她的后脑勺印下一个掠夺性的长吻,哪怕被女生咬破了嘴唇也不肯放开。 末了,他离开女生的双唇,捏起她的下巴,如此近距离地凝视着她深黑的眼睛。 在这双眼睛里,他看到恐惧,看到怨恨,却没有看到一丝丝期许的温柔和宽恕。 “也好。你就害怕我吧……”他将她甩到巨大的天鹅绒床垫上,然后一步步欺身上前,脸上是一片空洞的冷漠:“害怕,憎恨,也总好过无足轻重……” --------------------------------------------------------------------------------------------------- 崔氏集团的继承人即将举办婚礼的消息已经被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争相报道。对于新娘身份的各种猜测,更是铺天盖地,说法离奇到让人眼花缭乱,啼笑皆非,不得不佩服媒体的想象力以及捕风捉影的能力。但其父毕竟才去世不到半年,这么急着举办婚礼,也引起了一些人的质疑。 日前,崔氏的继承人已在新闻发布会期间公布了婚礼的其他具体安排,只是关于新娘的身份依旧保持缄默。 而这个神秘的新娘,居然也被蒙在鼓里,还是从佣人之间的闲聊中才偶然听到这条消息的。世上恐怕再没这么不合情理的事了。 汪清雨愕然到几乎要冷笑出来。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她居然就要结婚了,她居然真的要成为崔维落的新娘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连那一天是怎么过去的都不知道。 她晦涩的目光,似乎能一直望到绝路般渺茫的未来。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杭程的心意 从那天的争吵之后,崔维落彻底地放弃了扮演一个温柔的追求者,开始将最真实的本性暴露于汪清雨眼前,只要是和他心意的事情,汪清雨都要绝对服从,如果汪清雨表现出反抗或怠慢,他的脸色就会冷峻得如同窗外的寒冷夜色。 汪清雨一辈子没怕过谁,但她真的怕了崔维落,尤其是当对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 此外,她仍旧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让她感到自己简直成了崔维落的专属玩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一系列专用的生活必需品,温顺地做任何他要求的任何事。 男生问她问题,她不敢不答,但除此之外她却很少主动跟他说什么。这种挤牙膏式的交谈方式常让崔维落十分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他为了兼顾学业和事业,常常忙到很晚才会回家,到家换下外衣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汪清雨,吻吻她的额头,询问她这一天过得如何。 “我很好。”汪清雨连思考都不用,常规的答复就会脱口而出。 崔维落能容忍她看书,但却不喜欢。所以在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会自动将书合上,暂且放到一边。 “或许你也可以问问我,这一天过得好不好。”崔维落用建议的语气道,随即又厌烦地别开头:“算了。” 他在生气。 汪清雨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可只要对方的火气尚不至于做出什么惩罚性的举动,她就不打算去补救。 前一阵子她过生日那天,崔维落看上去比她本人还开心,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并且用鲜红怒放的玫瑰将整个房间装点一新,还给她添置了一堆崭新奢侈的衣物。 “喜欢吗?”他饶有兴致地问道。 汪清雨不假思索地点头,可看到她的驯服,崔维落的笑意却熄灭了几分。 但他依旧不想放纵气氛冷淡下去:“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他拉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身前。 汪清雨有些迟疑地回答:“我以为……这些就是礼物了……”她环顾四周,几乎到处都是男生送她的东西。 “不,那些跟我要送你的东西不能相提并论。”他拥着汪清雨,下巴蹭着她的发丝。 汪清雨知道自己该表示出几分好奇,以及感激,可她实在不擅长这些,只好忐忑难安地保持沉默。 轻轻地摇晃着她的身体,崔维落把嘴唇贴到她耳边:“你想知道杭程的近况吗?” 几乎是一瞬间,就像被冷水浇透一样,汪清雨由上到下迅速地冰冷起来。崔维落后退一些观察她的反应,自然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 “你在害怕些什么?你怕我整他,怕我用他来威胁你吗?”他的脸骤然拉下去:“我不过是想告诉你,他已经被那所梦寐以求的学校录取,此时恐怕正高兴得要发疯,而且正是因为我,他才能有这一天。” 汪清雨惊讶极了:“你说的是、a国的那所学校吗?可是?考试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杭程怎么会现在才接到录取通知的呢?”提到这所学校,她竭力避免回忆起元驹的脸庞。 崔维落嗤笑一声:“他起初并没有考上。确实他的实力很强,但有一科不过是刚过及格线而已。” “怎么可能?!”杭程从没有过弱项啊! “当然是因为你!”崔维落欣赏着她的表情:“他知道你有多么想通过那场考试,他也知道自己一定会排在你前面,所以才刻意省出一个名额来,只是为了加大你成功的几率。” 汪清雨头脑中一片混乱……杭程一本正经努力的脸庞,憧憬着光明未来以及异国冒险的脸庞……他一直为着梦想而脚踏实地地付出汗水,却为了她而将一切拱手相让? “可……考试前很久,我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学校里,他怎么还会以为我会去参加考试呢?” “他当然不知道你会不会去参加考试!”崔维落道:“可他怕万一。” 这个傻子!! 长期以来很少让自己有情绪波动的汪清雨此时却又生气又难过,不得不咬着下唇来强自压抑着,她可不想当着崔维落的面展示出她有多么在乎杭程。 “不过你再也不用担心了!”崔维落微笑着摊开双手,掌心上似乎轻而易举地托着杭程的命运:“这就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他已经接到了校方的邀请,昨天的飞机,想必现在已经到那边了。比别人晚开学几个月,想要赶上去确实需要花些功夫,不过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吧?” 汪清雨的心中复杂难言,但如果崔维落并没有欺骗她的话,这倒真的是最好的礼物。 “谢谢……”她轻声道。 听到她这两个字,崔维落失神了好久。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到底怕什么? 与此同时,她被要求搬到崔维落的房间,每晚都在男生的怀抱中不安地入眠。 他有个习惯,就是无论何时房间内永远都是灯光大开,起初在这样的明亮下汪清雨常常神经紧绷,彻夜难眠,好不容易才慢慢适应。 于是渐渐地,她发现崔维落几乎每晚都在噩梦中辗转反侧。 在梦魇中,他的强势与伪装起来的轻松愉悦全部溃散,他变得脆弱而胆怯,有时会如那天一样叫汪清雨的名字,但大部分时候却是一直叫着“父亲”。 汪清雨最初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身体每个毛孔里冰冷的汗水似乎都被挤了出来――她又想起了当初刚得知他父亲死讯时,她的猜想……在她的推测中,崔维落为了挣脱软禁,获得自由,刻意地制造了他父亲坠楼而亡的假象。 但也许……这不过是猜想,不过是推测而已。 可崔维落到底在怕什么?他每每紧锁眉头,被冷汗浸透,用手指抓紧床单,仿佛被人掐着喉咙般喘息的时候,到底都看到了些什么? 只有在摸索到汪清雨的身体,并且拥紧她的时候,对方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 如果脱离他们之前的恩怨的话,汪清雨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因为这折磨来自他心底最深处,既蚀骨铭心,又避无可避。 有一次午夜汪清雨被对方睡梦中的惨叫所惊醒,心脏狂乱地撞击着胸膛,她颤抖着双手,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摇醒。 崔维落喘着粗气醒来,坐起身用手掩起眼睛,浑身都在极度的恐惧中痉挛。 哪怕是再想漠然处之,汪清雨还是有些难以做到视而不见。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喝水吗?” 崔维落依旧掩着眼睛,摇了摇头。但他随即道:“把灯打开……” 汪清雨有些愕然地环顾整个房间,支形水晶吊灯奢华而光明,已将每个角落都照得格外通透:“可、可是灯都已经打开了啊……” “不止这一个,所有的灯……所有的灯都打开!”崔维落的语气格外焦躁。 汪清雨慌忙走到墙边,将所有的开关全部按开,于是一瞬间,天花板和墙壁上装饰性的灯盏都亮了,将房间照得更是和白天没有两样。 她回头去看男生的反应,只见他依旧遮着眼睛,只是终于不再发抖了,却如陷入死寂般一动不动,让汪清雨几乎以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蓦地,崔维落翻身下床,走到窗边,将所有的窗户全部推开,推到再也推不动为止,寒风如同野兽一般呼啸着涌进来,汪清雨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只穿着单薄睡衣的崔维落却浑然不为所动,就这样迎着风口望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默然的背影。 --------------------------------------------------------------------------------------- 办了校园网,网不稳定,打完字的居然都没了。哈哈,我要崩溃了。 元芳,你可长点心吧!!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清雨试婚纱 终于,崔维落请了人来为汪清雨量尺寸,这期间男生一直避而不见。 当她被这个陌生的严肃女人摆弄来摆弄去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迟钝。 她的心思飘过了一年的岁月,回到上一个冬天。她回忆起那个新年,她许下的心愿。 「想成为元驹的新娘。」 …… 虽说实在是难以启齿,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明明觉得不可能,但还是这么做了。只不过她许愿的时候新年的钟声已经响起,也许她本就错过了时机。 强自压抑下的心情此刻又如河底的沙尘般,滚滚地翻涌上来。在女人的指示下,她首次试穿这白色的礼服,肩膀和颈部的裸露让她别扭到一直禁不住要耸肩,还抱着手臂不肯放开。严肃的女人拨弄她僵硬的身体,最后居然绷不住微笑了出来。 “小姐,婚纱会吃了你吗?”她把汪清雨推到巨大的镜子前。 汪清雨抗拒地扭着脖子,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瞄了一眼。紧接着,她肩膀上的肌肉终于渐渐松弛下来,目光也牢牢地钉在了镜子里自己的身影上。 真是漂亮的白色啊! 低低的抹胸和精巧的收腰使她的身材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曼妙,锁骨线条上挑,锐利如同鸽子的翅骨;她的头发也长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此时正盘在耳后,缎子似的反着柔顺的光泽;同时,极简复古的曳地大拖尾又为一切平添了几分典雅,此时为防止垂地正被女人提在手里。 这还是她吗?怎么这么陌生?怎么可以这么……美丽? 耳垂忽地感受到手指的触摸,汪清雨猛地回过神来。 “你没有耳洞吗?”女人收回手指:“现在打的话也来得及――否则配套的珍珠耳环可就浪费了。” 汪清雨也摸摸自己的耳朵:“还是不要了。” 女人温柔地打量她:“又不是小孩子,还这么怕疼。” 准新娘摇摇头,继续维持着沉默寡言的习惯。 不是怕疼,是怕看到更加美好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明明是属于元驹的。在看到镜子里连画作也难以描绘的身影的时候,那种心口被掏空的感觉就将她吞噬。 就是这样被掏空一般的喜欢。 事后在温室一般的阁楼上闲坐的时候,灿烂的阳光透过头顶的天窗投射进来,室内竟有春日草木的芳香。崔维落询问她婚纱是否满意。 “你可以去看的……” “可我想婚礼那天再看!”他打断她,然后闭起眼睛倚在躺椅上,煞有介事地想象那副场景:“想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我的新娘……想惊喜到要掉眼泪……想背出在心底背过一万次的誓词,想把戒指戴在你的手上,向全世界炫耀你是我的……” 汪清雨本可以对此一笑置之的,就像对待一个寻常的玩笑一样。可也许是那一天的冬日暖阳太美好,又或许是崔维落侧脸的线条上,睫毛如黑色的蝴蝶翅膀般颤动,又或者是他唇边的微笑、他用天真的语气说出的语句……她竟胸口蓦地生疼,疼得她连呼吸都凝滞起来。 是他救了她的叔叔,让他免于惨死,而交换的筹码也是她自愿答应的;他甚至还替她做了应做的事,圆了杭程了梦想,她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杭程最需要的了;他对她无微不至,费尽心机,哪怕做出许多极端的举动;他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可所有的苦楚从未向她流露过,恨不得给她所有的笑容…… 她难道……就不能试着接受他吗?至少,能不能试着与他和平相处?至少,能不能试着不再彼此折磨? 汪清雨竟望着对方的脸庞,良久地失去了言语。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意外的发现 汪清雨也曾问过,他到底梦到了些什么?可这仿佛不过是为他平添痛苦而已,他只会表情突然覆上一层阴霾,然后沉默起来。 “清雨,你在关心我?”之后,他却又露出笑容。 汪清雨皱皱眉头,吹着咖啡杯上的热气,只当没听到。 婚礼前夕,汪清雨首次以崔维落的未婚妻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参加了一个冗长而极尽奢华的宴会。 前来赴宴的媒体几近疯狂,尽管安保人员已经尽力保证她不被**,可当晚宴会的照片便通过各种途径流散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这正是崔维落的意图。所有的宾客都是受到他的邀请,他想要公布这条消息,所以才放任真相从指缝间溜走,也算是为正式的婚礼做了铺垫。 汪清雨自己也看到过报纸上的照片,她起初根本没认出来那是她。画面上她为了柏里而留的发型被精心改造,缀满润泽的珍珠,哪怕拍摄的距离很远依旧能看出鬓发上的点点光彩。她的笑容得体,但只有她自己能够看出内里的空洞,相信崔维落也能。 现在是早餐时间,她随意翻了两眼放在餐桌旁的报刊,基本都是些类似的报道,便又随手放在了一边。可她的目光像是被吸住了一样,不由得歪过头,重新盯住最开始的那份报纸的照片。 画面上的她绰约地站在较远处,画面前方有无数参加宴会的人的身影,其中一张面孔因为对焦的关系,模糊不堪,但她就是觉得有几分熟悉。 奇怪……她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中年男子觉得熟悉呢?她会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当脑中白光闪现的时候,汪清雨冷汗潸潸落下,失手将报纸掉到了地上。 竟然是他?! 一瞬间,关于那段在出租屋里艰苦度日的痛苦记忆竟格外鲜活地浮现于眼前,甚至连那房间墙壁发霉的气息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她亲眼目睹他的车撞破围栏,坠入桥下的滔滔河水中,当时柏里也在场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受邀、并经过仔细排查的贵宾之中,出现在这场崔维落精心安排的宴会上?他难道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她该怎么办?要不要去告诉崔维落?就说他居然让这个男人混进了客人之中,要他重新好好地审查安全疏漏…… 一个女佣捡起地上的报纸,吓得她猛然回过神来。 “汪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汪清雨就像吃坏了肚子似的,抿紧嘴巴摇了摇头,将报纸从她手中接过来。 不……她还不能让崔维落知道……因为事情的真相是否真的只是这么简单,还有待考证……她需要报纸,更多更多的报纸,那些媒体用尽手段偷**摄的成果……她全都需要,并且要瞒过崔维落的眼睛! -------------------------------------------------- 每天酝酿良久,动笔的时候都没时间了。刚写到状态又要打住去睡觉。唉!这个恶性循环有待改善。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相的败露 她不敢向佣人要求更多的报纸,怕崔维落会马上收到消息,只好打开卧室里的电脑,通过网络来寻求答案。无论网站的大小,图片清晰或是模糊她都不在意,只要是有关那场宴会的,她全部一张脸一张脸地辨识,一点一点地排查…… 当两个小时后,她缓缓合上电脑的时候,崔维落刚好推门进来。 因为最近汪清雨对他的态度略有回暖,他甚至气色都好了一些,脸上也总是洋溢着一丝春风似的。但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汪清雨就像吞下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都坠入了谷底。 “看什么看得那么专心?”崔维落直接走到她面前,心情大好地俯下身子望着她:“管家说你一直憋在房间里,之前他叫人来问你午饭吃什么?你都顾不上开门。”他的语气里是宠溺的责备。 不……不该是这样…… 她仰头在对方清浅的瞳仁里,能看到自己苍白如牛奶的脸色。 他怎么可以……在做出了种种的卑劣之后,还能对着她微笑,以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话呢?!他每晚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抱着她入眠的?又是如何期待着他们近在咫尺的婚姻?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喜欢她吗? 一时之间,汪清雨只觉得困惑不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怎么了?”男生察觉到她的反常,同时伸手去拂她鬓边的碎发。 “你这个魔鬼!”汪清雨别过头躲开,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牙齿也紧紧咬在一起:“我真的没想到……从没想过……这些事情果然都是你的阴谋!” “清雨,你在说什么?”崔维落的声音陡然冷却。 “你不用再骗我……我全都看到了!我全都明白了!”她道:“根本就没有什么讨债的人,汪柏也从未被什么仇家绑架过!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的目标只是我而已,却偏要牵连上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清雨,你糊涂了,怎么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哪是糊涂,我是愚蠢,蠢到竟选择忘掉过去,选择相信你!”她感到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在作痛,胸口和太阳穴尤为严重:“你根本就是个魔鬼……全是我的错,我害了所有人……如果没有认识你,如果早些警觉……柏里和元驹都差点死掉,杭程受了那么多折磨……只有我……我凭什么好好地活到现在?” 令人窒息的寂静,房间里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末了,崔维落猛地扶过女生的肩膀,十指几乎抠进她的肉里:“是谁?”他吐出的字个个狠重,几乎将空气冻结:“是谁对你说了这些?!” 汪清雨根本无暇回答他。 “不要相信!”他用力晃着她的身体,可她为了不看到他的面孔,竟连眼睛都不肯睁开:“不管是谁,不管他说了些什么?都是在骗你!都是在离间我们!你绝对不要相信!”他从未这样失态过:“告诉我,到底是谁?!” “谁都不是!”汪清雨睁开布满仓皇的双眼:“我找到了几乎所有的照片,我看到了那个对柏里开枪的人,看到了叔叔,甚至看到了你们亲切交谈的情景。而叔叔亲口证实,你与他的合作早在几个月前就进行地热火朝天了,那时我甚至还彻夜难眠,以为他生死不明……他们都在你邀请的名单里,他们都是你优秀的棋子,他们都春风得意,而我所在乎的人全部下场凄惨。” 如果崔维落立刻反驳,并且抛出一大堆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话,也许汪清雨还会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他微乎其微的僵硬和意外全都被汪清雨捕捉到了。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大脑在飞速地搜寻着应对之策,编织着一个又一个谎言。 “你甚至是不是真的喜欢我,我也拿不准了。你派出的杀手枪枪针对柏里,但那样混乱的情况,如果柏里受伤,哪怕我没有被流弹打中,多半也会同样死在车祸里。”她的眸子渐渐平静到如同灰色的死水:“你只是在玩一场游戏。恭喜你,你是最后的赢家。” “不……不对,事实不是这样的。” 可汪清雨早已不在意他会说些什么了。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惨不忍睹。 “清雨,你不要这样,你好好听我说!”意识到他的说辞完全不被理会,他恳求着:“你再相信我一次,你千万要相信我!” 女生唯一的回应,就是死命捂住自己的耳朵,厉声尖叫出来。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除夕 婚礼还是以不可阻挡之势一天天走来,而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两人却陷入了最僵硬的局势。之前关系回暖的苗头就这样被彻底扼死,一个行尸走肉,另一个无计可施。 这恐怕是最冰冷的冷战了。 崔维落懊恼于事情败露,干脆不再坚持,将真相和盘托出。他承认在那段z市的时光里,他将汪清雨的一切掌握在手中;他制造了一系列假象,只为了逼得她走投无路,自动来到他身边;他亲手给元驹发过去那条几乎致命的信息,只是因为厌恶对方的存在;他根本不在意柏里的性命,吩咐手下的人追回她和柏里的时候,也准许对方用一切手段;他和汪柏做了一桩交易,利用汪清雨的弱点引她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他许诺给汪柏不逊于往日的权力、金钱…… “但有一件事我没有撒谎!”他说道:“你是我深深喜欢的人。我根本没想到派去的人会在公路上开枪。事后我给了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教训,但他毕竟还有价值,我把他的命留下了。” 他还说:“如果能让你高兴的话,我可以立刻让他死。” 可女生那张苍白的面孔甚至不屑于面对他。 “指使他的人是你。”她垂着眼睛:“为了哄我高兴,你会去死吗?” 多少天的对峙,僵持,劝说……全都归于徒劳。崔维落不能不说后悔,但后悔是最无用的情绪。 “我就是这样。狠毒,可怕,狡诈,不择手段,甚至双手沾满鲜血。尽管我欺骗了你无数次,尽管你再也不会相信我,我还是要说,我这辈子只对你最真诚。”他近乎虔诚地压低身子,手抚上汪清雨的膝头。她依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一个了无生气的人偶。“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你。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这种感情从未改变。所以原谅我,我可以发誓以后对你再也没有秘密,再也不伤害任何人,甚至可以放弃家族的事业,只想和你平凡地过一辈子。只要你肯原谅我。” 可是他清楚,他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他钟爱的人永远都不会把心交给他。 这种让人四肢百骸都麻木的痛楚海浪般反复冲刷着,他生平从未体会过这种伤心。 可伤心的同时,居住在心底的魔鬼又不甘寂寞起来。难过什么?她是你的!谁都夺不走!用你的强大,将她牢牢地锁在身边就好。用彼此伤害,为她烙上自己的印迹。 两个人一起痛苦,总不至于太寂寞。 --------------------------------------------------- 婚礼定在新年的第一天。 除夕前就连绵地下着雪,天地一片肃杀的冷清,可汪清雨足不出户,有地暖,壁炉里甚至还点着火,看到窗外苍茫的白色,只觉得像一幅动态的照片一般虚假。 婚纱早被送来了,只等她明天起个大早,把它穿上。因为崔维落还是固执地不肯在典礼前看到她的礼服,终于容许她在这一晚独自睡在以前的卧室。 等到所有人离去的时候,她把婚纱从衣橱里拿出来,脱光衣服,用几乎把它撕坏的力气套在身上,然后就一直站在镜子前发呆。 镜子里的人双眼漆黑无神,如同一潭望不见底的深水。 她甚至萌生了一种冲动,想从窗户跳下去,融入那片同样纯净的白雪中。 想想崔维落看到那幅场景会露出什么表情吧……他不是一直想知道她穿婚纱的样子吗? 也许,是时候让一切结束了。 --------------------------------------------------- 今天突破二十万字,连更100天。 开心! 恩,也是时候让这文结束了。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私奔 她最好的朋友此生不再与她相见,她所深爱的人彻底将她遗忘,这一切全部拜她的未婚夫所赐。她甚至不敢肯定当初汪家一败涂地跟他有没有关系。 窗外的雪寂静地坠落,汪清雨不由得移步上前,手扶到冰冷的窗沿上。 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无尽的痛苦缠身,以及毫无指望的未来。 ……不,或许她还有一个选择…… 从这里望下去,高度虽说不上极高,却也足够让人目眩。 只要打开窗子,然后纵身一跃,折磨她的一切就将告一段落。 据说崔维落的父亲就是坠楼而死的……他也是落在下面的那片空地上吗?只是他去世时并没有这么多的雪,可以把整个庭院妆点地更洁净些。……他也是崔维落野心的牺牲品吗? 此时房间里格外昏暗,只有壁炉里的火光闪动。如果她站上窗台,外面即便有人也不会看出什么。这样想着,汪清雨借助一旁的床,撑着大理石矮台试图往上爬,可惜长长的婚纱绊住了她的脚,害得她不禁掉回地毯上,还狠狠地磕到了肋骨,咬着嘴唇强忍着才没有叫出来。 雪白的裙裾如浪花般把她淹没在里面。 随便将裙摆的一角塞到牙齿中间,躺在地上,汪清雨咬牙切齿却无声无息地痛哭出来。 良久,空荡的房间里只有她喘息和抽泣的声音。 最后她爬起来,把婚纱胡乱脱下堆到床上,换上之前的衣服。 等待新年的到来吧。她对自己说。然后许个愿,最后一个愿。 ------------------------------------------------ 深黑天际亮起一团团烟火,之后礼花炸开的隆隆声才姗姗到来。 元驹,此时你又在何处呢? 她十指交握,抵到下巴下,用力闭上双眼。 让元驹带我走……让他带我走…… 壁炉里噼啪一声爆裂,吓得她肩膀抖动,睁开了双眼。 不,没有人会带她走。她木然地提醒着自己。她要么明天走进礼堂挽住崔维落的手,要么现在就跳下去。这就是她的命!! 身后从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迅速回头,神经绷紧。 是崔维落吗?他怎么还没睡?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他又来找自己做什么? 拉紧衬衣的领口,汪清雨贴着墙壁坐到地毯上,把头埋进膝盖里――这样一来,崔维落在闯进来的时候,至少可以晚一会儿发现她。 脚步声在靠近门边的时候,明显放轻了很多,几乎听不到了。 汪清雨瞬间一身冷汗,一手扶到床沿,猛地抬起头来,手指几乎抓坏了婚纱―― 来人并不是崔维落。这是他的家,他会光明正大地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入。他向来如此。 门把手蓦地转动起来,对方刻意压制着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 汪清雨被迟钝的惊异笼罩,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门骤然打开。 在一股冷空气和雪相混合的味道中,在昏黄的黑暗中,当那抹高大的身影如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汪清雨眼前时,她狠狠掩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来。 “嘘……”逆光的剪影,隐约可以辨别出对方竖到薄唇上的食指:“汪清雨,我来带你走。” …… 女生几乎要笑出来了。 元驹来接她了,真的来带她离开了……可这怎么可能?……一定又是她的幻想,她的白日梦……她一定是疯了,才会才眼前虚构出他的身形轮廓,但是这一切看上去如此逼真,甚至她还能幻想出他说话的声音…… 幻想出来的元驹一袭黑衣,面容依旧,甚至连眉心皱出的川字比以往更甚。他竭力压抑着呼吸,将房门从后背关上,房间里顿时涌起一股清冷的空气。 汪清雨揉揉鼻尖,身上有些发冷。 怎么会这么真实?难道是她疯了吗?! 元驹的眼睛映出火光的闪动。他稳稳地站在那里,汪清雨却能感到他的惊惶一点也不亚于她,甚至完全不知所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壁炉里劈啪作响。元驹草草地环顾了一下房间,当看到床上的婚纱时脸色不易察觉地沉了下去,不再迟疑,他大步走上前来,并再次叫了汪清雨的名字。 女生连站起来的企图都没有,一动都不敢动,更别说扑上去拥抱他……她生怕动一动,这场梦就醒了。 “怎么?你不舒服?站不起来?”元驹的犹豫一扫而空,他绕过床边,蹲下身去搀汪清雨的胳膊,严俊的脸上透露出深深的心疼,但心疼之后却是阴沉的怒火,在他瞳孔的深处燃烧:“那个人……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汪清雨就像提线木偶一样顺从地站起身,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凛冽气息。 “为什么不说话?” 他这副样子,又让汪清雨回忆起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板着脸教训她的情景了。可真是远比老师有威慑力。 元驹的薄唇紧抿,捏起汪清雨的下巴看她的脸色,又抵一抵她的额头测她的体温。 “不要吓我……不要不回答……”他用极大的力道把她拥到怀里:“汪清雨,抱歉,我来晚了。但今晚我要带你离开。你一直在等我,一定会跟我走的,对吗?为什么不说话?” 怀里的女生嘟囔了句什么。他稍稍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你在说什么?” 汪清雨窝在他的怀里,模糊地重复道:“这个梦好幸福啊……好希望是真的……好幸福……” 在终于搞清楚她在说什么之后,元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但总算松了口气,可嘴上一点也不留情:“汪清雨,你这个笨蛋。……可你再笨也只属于我。我们私奔吧。”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惊变 男生拉着她的手腕,掌心格外温热。 “没时间了。”他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带着她向门边走去。 “什么――”汪清雨脚步迟钝起来:“要、走?”连说话也吃力。 “当然。”男生回身用空出的手蹭了蹭她的脸颊:“笨蛋汪清雨,你没有做梦。我坐飞机赶过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这辈子第一次抹黑混进别人家里,躲过所有的守卫,不过我不是来偷盗的,我只是来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没有做梦?!”汪清雨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的惊恐:“元驹?真的是你?!” 男生的嘴角轻轻挑起一个悲伤的微笑。 汪清雨扑上去,疯狂地用手捧住他的面颊,然后又摸索到肩头,手臂,又把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在手中。 是的……是元驹的眼睛,元驹的肩膀,元驹的双手,元驹的味道…… 一瞬间,仿佛脑海中划过一声尖锐到无法忍受的尖啸,汪清雨的理智顷刻间崩塌了! “可你早就不记得我了。”她虚弱道。 “虽然过程并不愉快,但我却把重要的部分回忆起来了。在雨夜的街道上,你追在我身后对我说喜欢;我去给你送衣服,在大雪里,你却和柏里披着同一件外衣大笑;还有在花丛里跟我争吵,说要我不要再烦你,在校园祭的舞台剧后,揽着我的脖子,用身体护着我的人,不都是你吗?”元驹平静道:“可还是遗漏了太多不想丢掉的记忆,你会帮我全部想起来的,对吗?” 可是她狠狠地甩开男生的手,表情狰狞起来:“你疯了?你居然潜到这里来,要偷偷带我离开?!” 元驹的微笑顿时僵硬,根本没料到女生会是这种反应,他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早就不知所措。 “你不该想起我的!”女生推着他的肩膀:“你快走!出去!立刻,马上!再也不要回来!” “你不肯跟我走?” “你不懂……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呢?”汪清雨简直混乱到处于崩溃的边缘:“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元驹绷紧了面孔,竭力地压抑着涌动的情绪,可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 这一瞬间,汪清雨几乎以为对方要跟她同归于尽。 可这一幕竟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对了,当初在校园祭上,他就说要带她走,可之后也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 但被拒绝之后,元驹是怎么做的呢?……他固执地像只野兽,一声不吭,照旧扼住她的手腕拖她离开。 ……汪清雨猛地从回忆中醒来,果然,男生的脸色真是比外面的冬夜还寒冷阴沉,但他重新拽起她的手腕,拧开金属门把手,强行带她步入走廊中。 哪怕再想反抗,汪清雨也不敢出声了。她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里。难道她和元驹真的能像隐形人一般从戒备森严的崔家逃出去吗? “你被威胁了吗?”元驹边带着她在一道道楼梯间穿行,边压低声音问。 “没有。”她同样低声道。 “你爱上崔维落了吗?” 汪清雨几乎打了个冷战:“没有。” “你向往他许诺给你的生活?”元驹问。 “不。”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她还来不及回答,两人便同时听到了不远的拐角处传来的脚步声。元驹回身捂住她的嘴,拖她进入一旁狭窄黑暗的储物间里。 等到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从他们面前仅仅几十公分的地方走过,又渐行渐远直到再无声响,元驹才松开手。 “你责怪我把你忘记,不打算原谅我了?你早已不喜欢我了?” 尽管这里漆黑一片,但汪清雨还是能感受到对方拂在自己脸上的灼灼目光。他的语气了没有了之前的惊怒,只剩下苦涩和不安。 女生轻轻呼了口气:“不是这样的。” “那是为什么?”元驹不依不饶,可顿了一秒之后,他再次问道:“你在害怕?”不过语气里肯定的成分多一些。 汪清雨这次果然没有否定。 她再也遏制不住,浑身战栗着扑到元驹怀中。 “如果被崔维落发现……”她摇摇头:“你不该这么做的!你根本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会把自己害死!如果被任何人撞见……你不懂,你不知道崔维落会做出什么事来!” “镇静!”元驹手指伸入她的发丝中:“这里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守备森严。我们会安全地避开所有人,像凭空蒸发一样,让他们明早醒来大吃一惊。安心跟我来,我们自由了。” ------------ 第一百二十章 惊怒 从这一刻起,美梦成真了。 汪清雨的脚步几乎轻盈得感觉不到地面的冷硬。 这么多年来,上天终于听取了她的愿望。这算不算一个奇迹? 果然如同元驹所说,一路上要绕开巡逻的人并非太难的事,想必即便崔维落心思再缜密,也不会料到会有人竟敢在新婚前夜潜进来把新娘偷走吧。 从边门摸出去就是花园,巨大的万年青比人还要高大,此时完全被白雪覆盖,构成一幅幻境般的夜景。真希望他们也穿了白色的衣服,否则就不用在这么深的雪树间穿行了。可白色的衣服恐怕只有那件婚纱吧…… 紧跟在元驹身后,汪清雨感到不断有雪滑入她的脖领,然后湿漉漉地融到衣服里,可她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我们自由了……我们自由了……她的脑海里反复地回响着这句话。 元驹牢牢地牵着她的手。 …… 穿过最后一片树林的时候,简直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汪清雨甚至一度担心走不出去了。她从没想过崔家的庄园占了这么大片土地。树林尽头的围墙旁是一些较低矮的房屋,元驹带着她径直进入了其中一间,当看到房间的沙发上有个人形的时候,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但随即意识到这人像睡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昏过去了。”元驹解释道。 他们穿过房间,打开另一端的门,走入寂静的夜色中。 然而下一秒,汪清雨刚刚放松下来的心重新悬到了嗓子眼里―― 在他们身后,几百米开外,整个别墅瞬间发出白色太阳般光芒,光线穿透树林,如巨大的网一般将他们笼罩其中。同时传来的还有隐约的人声。 所有的灯都被打开了。汪清雨下意识地回想起崔维落的房间,那个哪怕是黑夜也如同白昼的房间。 “我们被发现了。”她的声音透着一股绝望的平静。 元驹的脸色被透射过来的灯光映得惨白。他不再迟疑,扯过女生的手,拉着她奔跑起来。 …… 这一定是上天开的蹩脚的玩笑。 当一个小时后,他们被带到崔维落面前时,汪清雨这样想着。 没错,他们失败了。势力的差距太过悬殊,他们的挣扎显得极其无力。 元驹因为之前的扭打,纯黑的衣服上沾满了雪渍,颧骨上也有一道渗血的伤口。尽管没人敢对她动手,但在争执之中,她的右臂还是脱臼了,现在还动弹不得。而远远地站在正门台阶上的崔维落,安静得简直如同白雪砌成的人,就这么默默地望着他们。 在他的目光下,汪清雨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被单独扭送进之前的卧室,和元驹分开。崔维落随后走进来,其他人依次离开,只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个。 房间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壁炉里的火焰都没有熄灭,床上还堆着那套被崔维落深深期待过的婚纱。这都让汪清雨怀疑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疯狂的梦,然而,面前的人的表情提醒着她这一切的真实性。 崔维落就这样静默地盯着她,这目光几乎能将她冻伤。 好长时间过去,他却一个字都不说,汪清雨只好先开口:“放过他,让他走。” 崔维落依旧不说话。汪清雨相信他的心情肯定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好转,但她不得不继续:“只要让元驹安然无恙地离开,我怎么样都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明天早上我会穿上婚纱,之后的每一天都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厌倦,或是我死去。” 崔维落双唇紧闭,缓慢地摇了摇头。 汪清雨慌乱起来:“又或者你要惩罚我?怎么惩罚也好,直到你不生气为止,我不会反抗,不会……” 一声巨响震得空气都颤动起来,崔维落把身旁的花瓶等等全部扫落在地,又抡起椅子砸在一旁的书架上,书本纷纷坠地,书页散落。这书架是他之前为了汪清雨读书的癖好,专门订制的。 瓷器的碎片在地面滑动,木屑飞溅,汪清雨的双腿如同注了水泥,想向后退避却挪不动分毫。 只是一个心跳的间隔,男生早已大步踱到她面前。他一把扼住她的脖子,直到她的后背抵到窗沿为止。 汪清雨用两手去掰他渐渐收紧的手指,可他的手指如同钢铁般纹丝不动。她费力地喘着气。 “这是侮辱!”崔维落一字一顿地说道:“是背叛!”他的嘴唇颤抖起来:“――是伤害。汪清雨,我当初那么卑微地恳求你,求你原谅我……我曾想为了你变好,不再做任何让你伤心的事……” 汪清雨脱臼的关节传来阵阵剧痛,她用完好的手拍打他的手臂,可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我这次什么都不要――只要他的命!”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曲终 崔维落抛下汪清雨,任她从窗边滑落到地上,捂着喉咙咳嗽。在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门边的时候,听到身后女生在沙哑地叫着他的名字。 本来没有回头的打算,可他还是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崔维落!”女生终于清楚地喊道。 他回过头,一股清新到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拂动着他的发帘。一瞬间,他的心沉到了肚子里。 隔着整个房间的距离,他看到汪清雨站在了窗台上面。 在她身后,敞开的窗口像巨兽大张的嘴,风撩动她的衣角,让她看上去似乎也跟着晃动不止,摇摇欲坠。 “清雨,你疯了!你在做什么?!”他要迈步上前,但女生却同时后退。 “你靠近一步,我就退后一步。”她说道。 “够了!别再胡闹了,还想再挑战我的耐心吗?”崔维落继续上前一步,但汪清雨果然向后退去,脚跟几乎已经踏出外沿。她现在只能勉强用手抓住窗框来稳住身体,而且仅限于完好的左手,脱臼的右臂只是无力地垂在身侧而已。 脱臼的话不应该耽搁太久的,他明明知道,却因为一时的怒气而顾不上给她找医生。现在他狠狠地后悔起来。 “没用的,清雨,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来威胁我吧?”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脚步却再也不敢挪动了:“快下来!在我更加恼火前从上面下来,这样也许我会饶过他一命!” 女生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我不能拿元驹的命冒险。” “你永远不相信我!”他急躁道。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汪清雨的指甲用力地抠进漆黑的木头里:“如果我再次落到你手里,谁都不能保证元驹的安全,他的生死完全只看你的心情了。这太可怕……” 崔维落的胸膛因为怒气而起伏。他一拳砸到门边,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良久。 “你到底想怎样?”他冷硬道:“要我放他走?可你一直站在那里,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安全了呢?” 汪清雨的身体被后方涌来的雪花包围,她的指尖因为冰冷越来越麻木了。 “你说的没错!”她道:“……所以,看来我别无选择……” 他陡然睁大了眼睛,里面写满直白的难以置信:“什么?!你――” 看到他这副表情,汪清雨竟有些想发笑:“没错。我要用我唯一的、最后的赌注,好好赌一把。我之前说错了,游戏还没有结束,崔维落。” “你不会跳下去的,我了解你。”他重新将语气控制到平静,甚至勉强撑出一个微笑:“最初你吸引我的地方,就是我们的相似。相似的身世,相似的家境……对权力的渴望,对金钱的掌控……清雨,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哪怕是为了元驹,你也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的。” 汪清雨的微笑更加明显起来,可狂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将她的表情隐约地遮挡在后面。 “我看到了,这场游戏,你的恐惧比我的更强烈。不管你敢不敢,我们都没有别的退路了。”她手指的力道松了些,双脚缓缓向后挪了几分,可嘴边自信的笑容被苦涩和空洞取代:“――我赌你喜欢我。现在,你喜欢的人求你最后一件事,求你保证元驹的安全,给他自由,你会忍心拒绝吗?” 不!!这个简单直接的拒绝猛地冲到舌尖上,可竟硬生生停了下来。他刹那间意识到,他输了。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视野里女生的身体忽得一放松,整个人如同一片轻飘飘的剪纸,向后,再向后,被无尽的黑夜轻易吞没。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人散 对元驹来说,时间变得细碎而折磨人。 整整两天过去了。他不吃不喝,无数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可最终却被简单的一句话打消――汪清雨在他们手上。 由黑夜到白天,再由白天到黑夜,为什么竟什么动静都没有?哪怕崔维落要报复他也好,为什么迟迟没有任何消息? 终于,夜幕再度降临时,崔维落推门而入,为夕阳中的房间投下大片阴影。 “汪清雨人在哪里?”元驹霍然起身。 哪怕阳光也映不红崔维落的面孔。他摊开双手,似乎在向给元驹展示他衣着。 “什么意思?”元驹警惕地挑眉。 崔维落穿着黑色的衬衣,配着裁剪精良、同样颜色的长裤。 “她死了。”他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甚至露出一抹比脸色还要苍白的微笑:“所以我为她穿上丧服。” 元驹几步上前,拽住他的衣领:“不许你诅咒她。” 崔维落又笑起来:“诅咒?我怎么会诅咒她?哪怕她在新婚前夜企图跟别的男人逃走,之后又用自杀来威胁,我也不忍心真的责怪她。我没有骗你,她从窗子跳了下去,摔断了脖子,两个小时前断了气。” 一阵眩晕袭上元驹的头顶,但他随即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哪怕是想想那些画面他都要发疯,但他不能轻信,绝对不能。汪清雨怎么会死?不久前他还牵着她柔软的手走在冰天雪地里……这只是对方要他知难而退玩出的把戏而已。 而崔维落的表情突然扭曲起来,他猛地甩开元驹攥着他衣领的手,叫道:“你知道吗?她的死全是因为你!先抛弃她的人是你,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对她不闻不问的是你,她为了你受了那么多苦,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的也是你!现在她死了,不过是为了换我一个承诺,承诺你的安全和自由。”他顿了顿,别过脸去,用手掩住嘴来平复情绪:“――虽然很不甘心,但现在我给你自由,你走吧。” 元驹的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如即将崩塌的堤坝一般。他同样狠狠地瞪着崔维落,揣摩他的言语,观察他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怎么会这样?如果是演戏的话,未免也太过逼真了吧? “我要见她。”元驹说。 “我不许你出席她的葬礼。――哪怕她死了,也是我的新娘。” 元驹的心里似乎有一万只野兽同时在嘶吼――再听到一次“葬礼”之类的字眼,他恐怕会忍不住把崔维落当场掐死。 “既然你说她……”元驹生生地把死字吞了回去:“要让我信服,就要拿出证据。” 最后当他在对方的带领下,踏进一间陌生的房间,并且看到汪清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这个坚持是多么可怕。 这还是汪清雨吗?!这样的她与他残存的记忆几乎难以对应起来。她根本不是躺在那里,而是被放置在那里。她的脸色如同凝固的牛奶,皮肤尤其是脖子上有斑斓的淤血痕迹,歪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姿势。 在这一瞬间,他的头像要炸掉一般疼起来。全世界都在塌陷,全世界都在尖叫,旋转。 “你杀了她!!”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他几乎用咬碎牙齿的力道说着,扑向崔维落。 ……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醒转 当汪清雨醒来的时候,映入视野里的第一个人就是崔维落。 她浑身就像散掉一样麻木,仿佛四肢都已被割去,除了沉重费力的呼吸外,什么都做不了。 “元……”她简直像沉在水底,说出的话全部被空气无声地吞没。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说话!”男生坐在她床边,俯下身来抚着她额头的细发,可汪清雨连侧过头去都办不到,只好用视线模糊的眼睛捕捉着他。 又过了好久,她才意识到自己嘴上戴着氧气罩。 “你受了很重的伤……”他的声音一度酸涩到哽住,几秒后才继续道:“清雨,如果你死了,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不会放元驹离开,我要让他给你陪葬。” 一提到元驹,汪清雨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这才发现她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正被男生紧紧地握在手心。 “放松,不要担心,你现在需要好好休养。”他的脸色差得难以想象,汪清雨简直怀疑到底受伤的自己还是眼前这个人:“如你所愿,我已经放他走了。或许这个时候他已经下了飞机,重新回到孟天天身边……” 汪清雨的睫毛颤了颤。 “这一直是她渴望的。”崔维落将汪清雨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絮絮低语:“……没错。她在发现元驹回国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将我从噩梦中唤醒,带入另一场噩梦……原本我根本不相信她的猜测,只觉得无聊又愚蠢,可当我推开你卧室的门,看到只有一件婚纱被丢在床上的时候,我才明白,她居然说对了。” 是孟天天……竟然是她……她竟会给崔维落打电话……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种关系又维持了多久?汪清雨企图思考,可迟钝的大脑里似乎灌满了糨糊。 “我的这位表姐虽然漂亮,但也不过是个蠢货。” 表姐?!汪清雨一阵头疼。 崔维落轻笑一声,继续道:“她居然相信在我识破你们的小计划之后,还会把元驹安然无恙地还给她。”他最后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她说得倒也没错,我这不是一点也没有为难元驹吗?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回到我愚蠢的表姐身边。他也许回了家,也许已经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回来。又或者……已经在什么地方,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什么……意思……”汪清雨竭尽全力,也只能发出类似喘气的声音。 崔维落欣赏着她的表情:“我告诉他你已经死了。如果他足够喜欢你,也对得起你的喜欢的话,他就该追着你到另一个世界去。” “他……不会……信你……”汪清雨输液的手握成了拳头,小幅度地敲打着床单。 “事实是他信了。我不过是玩了点小把戏,就轻易骗过他。他既没有检查你的呼吸,更没有触摸你的脉搏,只是见到你伤痕累累地躺在那里,车祸的旧伤就当场复发,让他疼得昏厥了过去。” 汪清雨睁圆了眼睛,像一只被抛上岸的鱼一样喘起粗气。 「重要的片段我全部回忆了起来……尽管过程并不愉快……」元驹曾向她轻描淡写地说起过。距离险些夺去他性命的那场车祸仅仅过了半年的时间,他根本就来不及完全康复,现在却又再一次…… 汪清雨痛苦地闭上眼睛。 这一切孟天天早就预料到了。她说过,元驹的状况一直都不稳定,复健期间始终处于压力和痛苦之中。如果他回忆起汪清雨,只会将他引向毁灭……她给了汪清雨诸多正确的谏言,哪怕部分原因是出于私心。她并不是愚蠢,只是难免会被爱情蒙蔽双眼。 那元驹呢?他现在又在哪里?又在承受着些什么?……还是,真的像崔维落说的那样…… “这难道不是他应得的吗?”守在床边的人再次开口:“不管怎样,他伤害过你,就要付出代价。” 代价?汪清雨在心底里冷笑。这到底是要帮我,还是在罚我? 可崔维落忽然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答应过你要坦诚,好吧!我承认,事实上这是我对他的报复。可不用想也知道,他怎么会因为你的死讯而自杀?”他用指腹滑过汪清雨的鬓边:“他永远都会记得,他的命是你换来的,又怎么可能轻易丢掉?我不过是想让他好好地品味一下痛苦――直到你找到他为止,就让他像被剪断翅膀的鸟一样挣扎一会吧。” 汪清雨猛地睁大眼睛,借着这股惊讶,僵硬的脖子竟向着崔维落转动了一寸,可代价就是疼得她舌头根都酸了。 “别乱动!”男生马上扶住她的颈,又按摩她的肩膀来缓解疼痛。 她一定是听错了!崔维落怎么会让她去找元驹呢?! “你没有听错!”面前的人认真地俯下身来吻了吻她的额头:“――汪清雨,一旦你的身体养好,我就还你自由,可要找到元驹,就得凭你自己的努力了……还有上天的旨意。”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维落 崔维落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瞪视着天花板。 虽然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可他早已厌倦了翻来覆去的梦魇,再也不想睡了。 上次也是同样的情况,哪怕将汪清雨拥在怀里也抵抗不了噩梦的侵袭,他便只好在严冬时节,将窗子全部打开来让头脑清醒,洗刷心中恐惧的余温。他在风口站了几小时,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双腿都已趋近麻木,回过身,才看到女生根本没睡,只是裹着被子露着一对黑亮的眸子望着他。 她眼睛里的情绪他读不懂。她是好奇,是幸灾乐祸,还是在冷眼旁观,又或者有一丝同情? 让他痛苦的事已经太多,他还是宁愿相信最后一种可能。她会心疼他吗? 那天之后他曾一度低烧不断,为此尽管同处一室,却再也不敢过于靠近汪清雨了。 他曾日复一日地梦到父亲坠楼的场景。 他亲手将他从窗口推了出去。 崔维落从未见过他母亲,只是从小便从父亲嘴里了解到她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父亲总是很庆幸儿子一点也不像他母亲,而是像自己。 他母亲是父亲获取继承人的工具,而他是父亲用以继承家业的工具。他必须要变强,变强,再变强,一直变得坚不可摧,否则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工具,不合格的工具没有存在的资格,就像他母亲那样。 这便是相像之处吧!崔维落暗想,冷血,功利,为了扫清路上的障碍不择手段。这些全是拜你所赐,父亲。 「我不许你再去找那个女孩了。」 那个夜晚,父亲如往常一样坐在阴暗的书房里,背着窗子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剪影。 天!他有多么厌恶黑暗,只有他自己知道。从记事起,他就知道父亲讨厌明亮的地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魔鬼,或是在潮湿的地方结网的蜘蛛一样。而且只要他做错事情,就会被锁在狭小阴暗的橱柜里。这导致他童年的噩梦中就充斥着父亲的黑色身影,而且无论身体随着时间流逝日益高大强壮,当处于黑暗和封闭的环境中时还是会惊惶失措,好像又变回当年那个阴沉的小男孩。 他和汪清雨初次见面时,他这最隐秘不堪的一面就被她看到过。那时她对他毫无忌惮,还慷慨地帮助他度过险境。那段时期是多么美好…… 「清雨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可事实是一文不值,负债累累,树敌无数的小姑娘就一点也不可爱了。」父亲连语调也像一只毒森森的蜘蛛,「你暗地里做的那些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一个个除掉她身边的威胁,除不掉的就拿钱去买通。你在将她的敌人通通变成我们崔家的敌人,你在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人手,浪费精力,你连脑子也丢了吗?放手吧!确实,没了你,她九成九是活不成了,可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插手这件事,我保证她会死在我的手上。」 正是在那个阴晦到可怖的房间里,崔维落卡着父亲的脖子将他推下窗口,直到听到父亲的身体砰的一声砸在楼下的地面上,才肯探出头去看。 血液渐渐从父亲的头部流淌出来,昏暗的光线下,在地面形成一滩阴暗的黑色。尸体的脸部扭曲,表情狰狞。 这个操纵了他一生的男人死了。这个人伤害他所有在乎的人,只为他带来黑暗和孤独。 从此他再也不要黑暗,再也不要孤单一人。 可父亲并没有离去,他依旧盘桓在崔维落的梦里。 有时崔维落都会梦到自己站在父亲的尸体边,有时则梦到在书房里他将他推下去的那一幕。在梦里,父亲尽管苍白的脸上布满干涸的黑血,却依然睁着那双和他相似的浅色眼睛,扯着他的脚腕要他一起去死。 不久,他甚至开始梦到父亲要带走汪清雨。她要么是用愤恨的眼光抗拒地瞪视着他,要么就是对他视而不见。 「他已经死了,清雨,不要跟他走!不要跟他离开!」 可无论他如何恳求,她也宁愿跟着一具尸体走向死亡。 因此,当在夜晚将汪清雨拥在怀中的时候,这种折磨才能缓解一些,但偶尔连这都收效甚微。 他从小就见惯了死亡,双手更是早早地沾过鲜血。他视人命如草芥,甚至视自己的性命也不过如此。难道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残忍降下的惩罚吗? 可这不是他的选择……他根本就没有过选择……他用父亲教导的一切来赢取心爱的人,却只换来加倍的厌恶,他不也是受害的那一方吗? 自从新婚前夜,汪清雨当着他的面从窗口一跃而下,尽管她坠入花丛中免于一死,但从此噩梦的内容便更加丰富起来。父亲的身影和汪清雨的身影相互重合。 选择这种威胁的方式,一定是汪清雨对他的报复。她让他的痛苦加倍,饱受折磨。所幸她没有死,如果她真的死掉,恐怕他的余生都会陷入自我折磨的深渊,最后再亲自从崔家的顶楼跳下来,了结一切。 看到她重伤后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想通了。 只要她活着就好,只要她开心就好,只要她再回到当初那个神采奕奕的不良少女,再找回当初肆无忌惮的笑颜,他什么代价都不在乎。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对方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自己的好,而是自己根本就糟糕透顶,给不了她幸福。这是最绝望的现实。 因为他亲口许下“只要养好身体,就可以去找元驹”的诺言,所以汪清雨在如破土的小草一般拼命地康复着,和他期盼的一模一样。 每次将女生的饮食料理地精细再精细,在午夜为她将毯子重新盖好,或是夺走她的书强迫她按时睡觉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就会冒出一个苦涩的念头――我在帮她离开我。 就像两条仅交会一次的轨道,从此他只能拥有一个背影。 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贫乏与苍白。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天 那天,在孟天天发现元驹不见之后,马上就猜到他是去寻找汪清雨,于是顾不得时差,给崔维落打了电话,从那之后,竟再也没能取得联系。 「抱歉,少爷在忙。」 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这个。 一定是出事了。本该是婚礼的那天,崔家拒绝一切探寻的目光,默然不再提这件事。外界猜疑不断。 元驹情况如何?崔维落是否跟他发生了争执?当初在电话里,她明明再三恳求表弟,即便元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也不要动怒,把他驱逐出门就好了,她会好好劝劝元驹,保证他再也不一时冲动,再也不会出现在汪清雨面前。 「难道上次你不是这么向我保证的吗?结果竟让他们在同一间咖啡厅相遇。他已经把清雨想起来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瞒到现在才肯告诉我?」崔维落的声音剥去了往日温柔的伪装,给人带来巨大的压迫力,「够了,如果他真敢回国来找清雨,我也自有分寸。」 「他并没有完全想起来,我发誓,」孟天天急切道,「他只是、他只是太好奇……太要强……他不过是去寻找真相,不会威胁到……」 「他对我还够不上威胁这个词。」崔维落冷冷地打断,「倒是你未免太无能了吧?从他头脑一片空白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看到的人就是你,你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你是他的女朋友,并且灌输给他那些从未存在过的记忆吗?你不是日复一日地陪在他身边,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吗?可到头来,他竟能为了记忆里一个残存的影子,一声不吭地离开。你连一个从零开始的人都控制不了吗?」 对方的话就像一把把匕首捅在她的心上。 即便电话被挂断之后良久,她的手指还是一阵一阵地痉挛着。 他是我的男朋友啊!他喜欢的人是我!明明是我!只能是我!她多想这样对着崔维落喊出来!汪清雨算什么?她有一点比得上自己吗?凭什么元驹会受她的蛊惑呢? 可是……可是她没有底气啊……难道话说出来就会成真吗? 她自知深受命运的眷顾,拥有别人艳羡的一切,可唯独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从最初在街头见到元驹的时候视线就自然被他吸引。 他经常会出现在市图书馆里,傍晚时分的橙色阳光里,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徘徊,在选好书之后,就坐到角落里一丝不苟地阅读。有趣的是当元驹开始读书的时候,反而会将眼镜摘下,而摘下笨重眼镜的他就像换了个人,五官线条的美好全部展露出来,却也显得更为冷峻,不易接近。 起初孟天天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从制服可以看出他是流芳高校的学生。观察了他许久之后,孟天天开始不由自主地沿着他走过的地方走过,会用手指触碰被他触碰过的书脊,想象那上面是否会残留的体温。 再之后,她就找到元驹兼职的店里,跟他***工,也是在那里真正有了交集,同时,这种喜欢的心情开始像毒素一般蔓延开来,时至今日,恐怕连骨头里也写满了元驹这两个字吧。 孟天天不是羞怯自卑的小姑娘,她满有把握让对方迷上自己。 为了对元驹展露自己最温柔美好的一面,在见他之前要把衣柜翻个底朝天来寻找最合适的搭配;对他永远有超过别人的关心、关注,甚至到了讨好的地步……元驹渐渐对她放下防备,两人几乎成了不错的朋友。可一旦越过元驹设置的那道界线,他便开始抵触、回避。 当孟天天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时,又惊怒又羞愤,恨不得失态地转身跑掉。 元驹并没有喜欢上她,她懊恼地发现。怎么会这样?! 可是她不死心。 她难以接触到他的朋友,于是就跟安骏搞好关系;元驹厌恶过分的亲近,她就用矜持武装自己;艳丽的妆容和亮丽的衣着丝毫吸引不到他的注意力,她就扮成清爽的少女;她甚至依照他的喜好来悄悄改变自己的性格…… 这些会有用的吧?哪怕是几分好感,哪怕是一点同情也好吧? 可元驹爱上了汪清雨。 在他和汪清雨冷战的时候,他还无意中向孟天天提起他的困惑。 「女孩子难免心里敏感一点,」她费尽力气才强压下心中震颤的苦涩和羞耻,挂起大方而知性的微笑,「你就不要再去烦人家了,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她会更生气吧?」 事后她难免心寒――她孟天天怎么沦落到这种难看的地步了?竟然要使小心机来发泄心中的嫉妒? 几个月后,她和元驹双双出国,甚至还成了室友。可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元驹的心思只在汪清雨身上,从未多看她一眼。她曾偷偷翻看他手机,不仅因为看到一张汪清雨的睡颜而嫉妒得发狂,之后又对偷看的行为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中。 不久,那场车祸夺去了元驹所有的记忆。 从整日以泪洗面的担忧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她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她终于可以取代汪清雨,并且做到不着痕迹。 她以元驹女友的身份自居,编造出美好的谎言,还软语安慰他不要过于苛求回忆起过去的一切。那段时期元驹虽然茫然而低落,可对她有绝对的信任和依赖,只对她一人。如果时光只停在那里多好…… 可她竟被悲痛之后的幸福冲昏了头脑,愚蠢到将那部手机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元驹拿着汪清雨的照片问她这是谁,为什么她从未提起过的时候,她的慌乱失措一定被对方尽收眼底。之后她又做了一次小偷,偷偷拿来元驹的手机,将那张照片删去了。可这张照片早已印在了元驹的脑海里,并且她因此渐渐失去了他的信任。 元驹日益阴郁,开始用尽一切方法试图找回记忆。他常常一个晚上不和她说一个字,又或是独自外出,很久很久都不会来。更有些时候,他被自己的身体状况折磨得暴躁不堪,头痛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逼自己了!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想不起来又怎么样?!」她曾哭着对元驹叫道。「以后会有我陪在你身边,会有更多更美好的记忆,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你不懂。」他固执得像一块石头,为了躲避她的烦扰,甚至会推门而去。 你永远也不会想起来的!多少次,孟天天都想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可事实是,他真的渐渐回忆起来了。当报纸上刊载崔氏的少主即将大婚,并且附上准新娘的照片时,元驹就那样深深地拧起眉头,日复一日地凝视着画面上略显模糊的人影。他简直像着了魔,买了一叠一叠的报纸,只是为了用汪清雨的照片铺满卧室整面墙壁,然后强忍着剧烈的头痛从残存的记忆里挖掘她。 而如今,元驹追着汪清雨的身影离开了。 孟天天知道,他将永远不会回头。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清雨 汪清雨临走的那一阵,崔维落消瘦得不像话。 在她康复的那段日子里,有段日子服药后的副作用特别重,咳嗽的时候就会严重反胃,有时不得不跑进厕所里,把之前吃进去的饭吐个七七八八。那时她的情绪也恶劣起来,干脆什么都不想吃,而崔维落就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勺子,从床这边绕到那边,又从那边绕到这边,追着她的嘴转个不停。 「都说了不想吃!」她也不知气什么?总之就是气到要抹眼泪。 徒劳地努力了半天,崔维落最终是幽幽叹了口气,垂着肩膀走出去了。 不可以感动。不可以心软。不可以同情。不可以愧疚。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更何况他真的肯放她走吗?万一又是在骗她呢? 房门被敲了三声,她抬头,崔维落竟又探了探头,施施然走了回来。只不过这次他不只拿着餐具,鼻子上还架着一副眼镜。 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汪清雨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你、你近视了吗?!」 崔维落严肃地摇摇头,耐心地坐到她床边,「我觉得这样可以帮你下饭。」 汪清雨哑然,「……为什么?」 他很认真地搅着碗里的粥,认真到简直有些虔诚,「你可以把我当成元驹。」 瞬间,女生脑子的弦就像断了一样,一片空白。她听到自己不以为意的声音,「他戴的眼镜也不是这样的啦……」 可她真的还记得元驹吗?他真的有试图带她私奔吗?为什么这一切现在看来都那么虚幻,遥远?她现在到底为什么像个残废一样坐在这里,在未来她还能找到元驹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又会是一副什么情景呢? 「你就将就一下好了,」崔维落的话打断她的出神,「毕竟在崔家要想找到那么难看的眼镜是绝对不可能的……」 汪清雨又被他的揶揄惹恼了。他凭什么扮成元驹?!这么差劲的人,居然在她面前嘲笑元驹? 伸手摘下他的眼镜,就这他递过来的勺子,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饭。 男生笑道:「你看,果然有效果。」又舀起一勺,小心地把勺子在碗沿上蹭两蹭。 这一口,汪清雨恨不得连勺子也吞下去。 「我戴眼镜好看,还是不戴眼镜好看?」崔维落问。 汪清雨不理他,夺过碗来自己吃。 「看来是都好看,」男生有些调侃地自问自答,然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欣赏女生吃饭。 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低声道:「好好在心里想想他的样子,在脑子里把他的脸每天画无数遍……想想以后你每天都可以看到他,这个你想念的人永远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这样你总会好好吃饭了吧……」 崔维落的话让她的心狠狠一颤,随即隐隐地疼痛起来。 是啊!她的愿望明明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堪一击呢? 「你会说到做到吗?」她带着几分脆弱,探寻着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崔维落露出难过的微笑,俯身吻吻她的侧脸,转身离开。 有时汪清雨会想不通,崔维落到底是对她好,还是对她不好。如果他从未伤害过她在乎的人,他们是否会相处得很好,她是否会被他的心意打动?可是再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在他煞费苦心的照料下,她顺利痊愈,可她直到临走,才意识到她不是唯一一个需要照料的人。 崔维落不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连气色也糟糕得如同刚刚大病了一场,连往日满月般明亮的琥珀色瞳仁也覆上一层晦暗,牛奶色的皮肤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晕开的黑眼圈。 汪清雨才不会去关心他。绝对不会。可当佣人进来为她收拾房间的时候,她还是装作随意,提起崔维落的身体状况。 「不……他没有生病……」女佣垂下眼睛,局促地用围裙擦着手,「少爷他只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因为心思全放在汪小姐身上,之后又要处理生意上的事,连吃饭的时间也很少能挤出来……其实他禁止我们跟您说这些的……」 当晚在睡梦之中,汪清雨朦胧感到有人站在床边,为她整好被子的边角。手指触到她鬓角,动作温柔。 她竭力睁开眼,对着那个背影沙哑道:「现在几点?」 「三点。」男生顿了顿,「……抱歉,把你吵醒了。」 不……他没有生病……少爷他只是整夜整夜睡不着……他禁止我们跟您说这些的…… 「你……又做噩梦了吗?」她刚一问出口,马上咬起下唇。 崔维落回过身,却一句话都答不出来。再静默下去,汪清雨恐怕就会更加后悔问他这些问题了。他曾带给那么多人痛苦,这是他的良心在受到谴责,这是他罪有应得……她应该高兴,她应该感到快意…… 幸好,崔维落最终也不过是转身离开了而已。她松了口气。 在她真正离开的那天,哪怕崔维落再不甘心,也丝毫没有表露到脸上。夏季的空气里全是树木被炙烤的馨香,连以往聒噪的蝉鸣在汪清雨听起来都是如此新奇。仿佛这么久以来一直深埋地底,她现在终于感到自己在活着。 虽然之前再三说着不会帮她寻找元驹,可崔维落还是许下承诺,可以派车送她去她任何想去的地方,甚至还把陆伯的住址夹在了给她备好的钱包里层。 他昨晚一定又是彻夜未眠,整个人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可他的微笑一如既往。 即便被冷落,也总是撑起微笑来面对她,即便得不到答复,也总是想尽办法哄她开心。为什么?以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崔维落可以为她做到这些? 但从此以后,这个人,这个地方,都再也与她无关了。 一别之后,再不相见。 在上车前,汪清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崔维落。浓浓的树阴下,他一袭清爽的白色衣衫,一如不知世事的大男孩,脸上是灿如夏日的微笑,对她挥手作别。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元驹 经过了这两年的努力,元驹经营的宠物店终于初具规模。 他一向喜欢小动物,不善于表达的他,仅仅将这小秘密给汪清雨透露过。 「我一直想养一只这样的狗。」刚得到小萨摩耶时,他这样说过。而汪清雨穿着厚厚的冬装,眼睛和鼻尖都通红的样子真是可爱透了,在他眼里是世界上唯一比萨摩耶还要可爱的生物。 当初他也尝试过去宠物店找兼职,可是被染着黄头发和夸张指甲油的店主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了,所以只好退一步,到对面的蛋糕店找了份临时工。 所以当对面的宠物店出现了一个新店员的时候,他立刻就觉察到了。 奇怪……那个汪清雨居然也会利用空闲时间打工吗?带着警惕和好奇,他那时就暗暗留意起她来。 ……能够记得,真的好幸福。 如果他一早就看清自己的心意,对她说出喜欢的话,是不是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当初得知汪清雨的死讯后,他因为巨大的打击一度神智恍惚。车祸对大脑的创伤卷土重来,持续的高烧和呕吐让他仿佛置身于熔炉之中,一切记忆和画面因此变得混乱不堪。 一再说着要兑现承诺、给他自由的崔维落,在他数天米水未进、高烧到几乎站不起身的时候,将他驱逐到崔家的大门外。 可是他不能离开。汪清雨还在里面。他不想去想什么死亡、什么葬礼,只想守在她身边。 那些可怕的伤口……该是多么疼啊……他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居然像被狠狠践踏过的花枝一样无比凄惨地躺在那里。 他根本接受不了。 可是?她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只是为了他的自由。如果不是想到这些,他恐怕会放任自己在那时就死掉。 那些最痛苦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成为最不愿被触碰的伤口。 之后的几年间,他跟家人告别,割断掉有关过去的一切,只带上对汪清雨的回忆,一个人背包走过了许多地方。在见过无数的人,看过无数的风景,听过无数的故事和歌声之后,他的心渐渐恢复平静。可到底是平静还是死寂,恐怕连他自己都已辨别不清。 最终,他选择了这个南方临海的小城定居下来,安静又嘈杂,繁华又落败。他的小店位于一条小小的商业街上,毗邻的多是些酒吧、餐吧和服装店,生意也算顺利,隐隐约约地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海浪声。 为什么今晚外面格外热闹呢?元驹用手指拨弄着一只金毛幼犬的鼻尖,逗得它不住地打滚,露出圆鼓鼓的小肚皮。街对面那间酒吧每晚都会请歌手现场演唱,而当下正是啤酒卖的最好的季节。 估摸着也不会再有顾客上门了,元驹将店门关起,并将牌子翻到closed那面,然后开始做最后的清理。 ……你就靠在地铁的站台,这么望着我……忽然发现…… 他手中的动作蓦地停下,注意力完全被外面的歌声吸引了。 ……地铁列车街上所有的人匆匆驶过,霎时站台上就剩下我们两个…… 当你走后我终于知道,在你面前我在劫难逃……那些照片早已烧成了灰烬,可那些回忆怎么点也点不着…… 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客厅因收拾行李而杂乱不堪,他和汪清雨在昏暗而变换着色彩的光线里跳舞。那些回忆是如此清晰生动,哪怕此时低下头,他几乎都会以为能看到她睫毛下的阴影,以及调皮**的瘦削双脚。 他推门走到街上,夜色里各处的霓虹灯都已亮起,正是热闹的时候。对面的酒吧门窗大敞,里面坐着几桌顾客,舞台的灯光时不时地滑到他的脚边。 “……你的眼睛让我终于知道,你的怀抱让我在劫难逃……”舞台上的歌手长发披肩,伴随着鲜明的鼓点放声唱着:“那些日子早已经无处寻找,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空气里荡漾着甜蜜的酒香,以及大海的咸涩味道。 元驹呆呆地站在那里,欢笑着的行人擦着他的肩膀走过。他忽然有些弄不明白,他身在何方,他将去往何处,而这一切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汪清雨已经不在了啊!!那个傲气又倔强,单纯又笨拙,会追在他身后说喜欢,心满意足地吃他做的饭,会在他怀里哭泣的人已经死了!! 一时间,句句歌声简直成了可怕的折磨,他低下头,用手遮住眼睛,勉强压抑着阵阵眩晕。 “分手多年后我终于知道……再次相逢我在劫难逃!……那些日子早已经无处寻找,可那些回忆跟着我奔跑!……” 朦胧之中,他听到汪清雨的声音夹杂着音乐声传来,她在喊着他的名字。 他一定是疯了吧?居然会幻觉她在叫他……就像以往那样…… “元驹!!” 声音骤然靠近,清晰无比。 他木然地垂下手,整个视野都因为泪水而晃动。一个人影从酒吧里冲出来,下一秒,他就被紧紧抱住,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胸口疼起来。 “元驹!真的是你吗……”女生的头埋在他的肩上,声音因哽咽而颤抖着,几乎语无伦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会找到你!!你喜欢的书,我全都有好好看过……所有的书都有关大海……我走过两万公里的海岸,终于找到了你!!……” 他怔怔地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她的身体因抽泣而颤动不停。 之后,他略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捧起女生的脸细细地打量。 “元驹,是我,是汪清雨,你还记得我吗?”她的眼睛里盛满泪水,因为他的一言不发而惶惑无措。 他的双眼一阵不可遏制的酸热:“再也不要……”用尽全力将女生拥在怀里,费力地说着:“再也不要离开我……”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安骏 安骏起了个大早,当他活力四射地原地活动身体的时候,刚好可以从旅馆的窗户望到外面升起的太阳。 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 可是怎么说呢……虽然很期待,但是同样也很紧张……伴郎这种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当啊……为此他还专门将成年那天父母送的那套西装带在了行李箱里,昨晚就拿出来交给服务人员熨烫打理了一番…… 他这个伴郎可是新娘亲自指定的呢?虽说新郎不仅反对,还坚决反对。 “七……哥是死人脸!最讨厌啦!”他想到这还是会很生气,不过没两秒就又恢复好心情了。他开始拿出熨好的西装,往身上套,穿好之后又一边系袖扣,一边照镜子。 心情更好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鬼脸:“啧啧……可不要比新郎还帅哦~~” 哥哥的婚礼在沙滩上举行。 安骏提前了两天从a市坐飞机来这边,帮忙筹备,尽管用哥的话说他完全是来捣乱的。爸爸妈妈是开车来的,带着家里的爱犬,因为两个城市距离太远的缘故,一路走走停停,昨天晚上才和他们会合。 不只是父母,黑泽、白佩寻、谌海、侑,陆伯一家,还有新娘一个叫杭程的朋友,大家全都赶了过来。今天见到那些死党的时候,他一定要大笑三声,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们都不是伴郎!只,有,我,是~”嗯!就这么办! 十五分钟后,妈妈才“小宝贝、小宝贝”地叫他起床,在看到他穿着西装的样子后又捏着他的脸揉了半天。 之后大家一起帮忙准备鲜花、饮料和桌椅之类的,忙得不亦乐乎。他们还在场地两侧搭起帐篷,用来充当新郎和新娘的换衣间。当然没有谁比跑跑更忙碌了,它兴奋地简直像道白色的闪电,吐着舌头不住地在人们的腿间窜来跑去,之后进了新娘的帐篷就没再出来。 “呦,伴郎,婚戒可得拿好了,丢了的话新郎新娘都不会放过你的~”白佩寻和他一起抖开雪白的桌布铺在桌子上。 “婚戒?戒指?”他愣了:“啊!糟了,我忘到旅馆了!” 白佩寻脸上的笑容马上凝固了:“你这小子!那快回去拿啊!应该还来得及……” 可安骏的双手玩了几个花样,忽的从指缝里变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骗你的~~~”他咧开大大的笑容:“专业的伴郎怎么会忘掉钻戒呢~” 白佩寻丢开桌布,一边咒骂一边绕过桌子追过来,安骏拔腿就跑。幸好黑泽火上浇油,往白佩寻的衣领里扬了沙子,才让他转移目标,之后这两人又跑到浪花里一阵胡闹――虽说主要是黑泽在挑衅白佩寻――看来他们的西装都完了……安骏可不要这样,他应该像侑似的,又安静又稳重又优雅地帮忙布置花环。 因为新娘并没有未婚的女性朋友,所以挑选伴娘的时候还真是让所有人都苦恼了一把。可有个人选就在他的脑子里,他连想都不用想,就脱口而出了:“要不要邀请孟天天?” 新郎新娘都有一瞬间的迟疑,但最后还是一致决定可以尝试一下。而当他联系上孟天天的时候,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谢谢,能当伴娘我真的很开心。」 听到她如此明朗的语气,安骏也不禁绽出笑容。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她也能放下对哥的喜欢了吧。 所以现在安骏就看到她远远地沿着海岸走来,宽沿草帽,一身云朵似的白色连衣短裙,黑发随着海风在身后飘扬。 在跟人们一一问候过,孟天天终于停到安骏面前。她摘下墨镜,甩了甩挡到眼前的发丝。 “嗨,小男孩。”只画了清淡的日妆,女生笑起来酒窝有淡淡的粉色。 “我已经不是小男孩了。”尽管穿着西装,又比面前的人高出将近一头,他还是不由得局促起来:“我早就成年了……” 孟天天轻声笑起来,抬起手臂揉了揉安骏的头发:“好,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小男孩了。” “也不能摸我的头发。”安骏道。 女生投降似的把手举起来:“遵命。那,现在伴郎大人能不能把新娘的钻戒给我了?我迟到了些,得赶快去帮新娘打扮整理。” “唔……”安骏嘟囔着,摸着自己的口袋翻找。 胸前没有,裤兜里也没有……好不容易找到的盒子也只是新郎的那只而已!他这下真的慌了神了。之前哥哥把戒指给他的时候还很不放心地嘱咐了半天,可他再三保证不会有任何闪失…… “糟、糟糕!!一定是之前跑来跑去掉出去了!” 孟天天也紧张起来:“别慌,先好好想想可能掉到哪里了,我们叫大家一起去找找看。” 安骏的脸都绿了,丧气地叹道:“唉……他们一定会说果然不该交给我保管……”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抬头望向孟天天。 “大人可不会这样唉声叹气哦!”她给他打气道:“那就先我们两个来找,一定不会丢的!” 安骏愣了愣,随后用力点点头,心情终于平复了些。 所幸仅仅五分钟后他就在沙子里找到了那枚小盒子,大大了松了口气,赶快交给孟天天,要她去照顾新娘,而他也得去哥那里看看。 现在即便提起哥的名字,孟天天的表情也仍是十分自然。她甚至还开玩笑地说“一定要替我把他打扮得帅一点哦!那可是我当初一心想嫁的白马王子呢”。 安骏讷讷地笑着答应。他本想再问些什么?可女生早已扭头跑掉了。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结局 汪清雨被红丝巾蒙着眼睛,从换衣梳妆的帐篷里走出来,孟天天扶着她的手。 她穿着一字肩的婚纱,上臂被白纱裹缚着,在清晨的空气里明明不该觉得寒冷,身体却还是禁不住颤抖。 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幸福的呢?她就要成为元驹的新娘了! 鞋跟总是陷在沙子地里,眼睛又被蒙着,她走得踉踉跄跄。 这其实是之前策划好的,为了给新人一个惊喜,新郎新娘都是蒙着眼睛由他人领到一起,背对背站好,随后再摘下丝巾同时转身。 元驹会喜欢她的样子吗?今天的他,又是什么模样呢?汪清雨的心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着。 从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里,她忽的听到了就坐的宾客们发出的惊叹和议论声。 他们的惊叹是对元驹,还是对她?……又或许是他们两个?汪清雨的嘴唇抿起一个甜甜的弧度,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欣喜若狂。 她依旧跟随着孟天天的指引走着,可人们嗡嗡的议论声一直没有平息,连她的伴娘都显得迟疑起来…… 怎么?难道元驹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吗?她搞不明白…… 终于,她被引导就位,停了下来,并转过身。微微向后退一小步,她的后背挨到了男生的,随后,两个人的手摸索到一起,牵了起来。 他的手好温暖……而且那么用力地握着她,好像生怕她会逃走。 我们说好的,一辈子都不分开了啊。她在心底说道。所以不要担心。 不知是谁开了个头,再没有人窃窃私语了,格外默契地,所有人都大声地喊着:“三――!二――!一――!” 下一秒,遮挡在眼前的丝巾突然被扯掉了,在热烈的掌声、欢呼声和口哨声中,汪清雨盈满笑意和身后的人同时转身―― 不。 这不是真的。 她的笑容一瞬间凝固。 眼前的人对着她微笑,看着她的笑容褪去,神色惊惶,看着她无措地偷瞄所有来参加婚礼的人,双眼瞬间蒙上了水汽,最后他看着她重新凝视着他的眼睛,眉头紧锁,泪眼婆娑,但微笑重新回到她的嘴角,并且越来越鲜明…… “柏里!!!” 汪清雨猛地扑向他,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他身上。有人在大笑,有人在鼓掌,口哨声一定是黑泽的…… “你过来、竟、竟然都不告诉我一声……”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想毫无顾忌地大哭一场。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是怎么找到他的?她怎么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柏里一边拥着她,抚着她装饰着白纱的头发,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为她擦眼泪。 汪清雨接过手帕按住眼睛,心里温暖得一塌糊涂,但仍旧说不出话来。 这是柏里……真的是柏里……她抬头打量着他的五官,依旧是小麦色的皮肤,深陷于眉骨之下的眼睛,只是脸部的轮廓比数年前更加刚毅,少了少年的青涩,多了一份沉稳成熟。 “阿雨,这是柏里给你的惊喜。”侑微笑着解释道:“你可不要哭得太厉害,否则新郎一定饶不了我们。” 汪清雨收住眼泪,笑着点头,和柏里长久地拥抱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柏里太过分了,居然只告诉侑一个人,连我们都蒙在鼓里呢!!”安骏抱怨道,白佩寻他们马上齐声应和。 柏里只是略含歉疚地微笑。 但汪清雨忽然再也笑不出来了,她从柏里怀里挣出来,抓着他的双肩:“柏里,你怎么不说话?” 柏里一愣,张了张嘴,可还是一声不吭。 “说啊!你快说些什么啊!”汪清雨催促道。 柏里蹙起眉头,别开目光。 汪清雨的心里瞬间坍塌了什么?顿时萎靡下去:“你的伤……你的喉咙……” “阿雨!”侑忍不住插话道:“其实当初柏里的伤口……” 可柏里用眼神制止了他。 带着几分急切,柏里的嘴唇凑到汪清雨耳边:“别、难、过……” 这确实是柏里的声音没错,可是沙哑吃力,好像刀子刮擦石子发出的声响。 “傻、丫头,我、这、不是……能、说话、吗?”他安慰性地笑着:“只是、我不想、让、别、人、听到……只有、你……我知道、你、不会、笑话我……” 听到他开这种玩笑,只会让汪清雨哭得更厉害而已。 她最清楚不过了,柏里是这么骄傲的人。声带受伤之后音色再也无法恢复,在外人面前,他一定连一个字都不肯说。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你再、哭……我、就、生气、了!”他刻意板起脸,可随后又放柔了语气:“你、知道、吗?你、今、天……真的、好、漂亮……我、好、嫉妒、元驹……” 汪清雨止不住地抽噎:“可是……我已经没有心情结婚了……” 柏里的话其他人并没有听到,可汪清雨这句他们可是都听清了,一下子人群炸了锅,各种安慰劝告的话语兜头兜脑地抛过来,但汪清雨就是一点也振作不起来。 “也、好!”柏里挑挑眉毛:“你、跟我、走、好了。”说完还真的拽着汪清雨离开。 客人们回过神,下巴全都要掉了――啥?!在婚礼前一秒新娘要跟别人跑了不成?!尤其是元母,叼着个手帕,险些背过气去。 “不、不行不行……”汪清雨与柏里的力气做着斗争:“我们不能就这样走掉啊!!” “为、什么?”他毫不理会她的反抗,顾自拽着她走。 “柏里!柏里!放手!”她急得把高跟鞋都踢掉了,光着脚在沙滩上竭力稳住身子:“我知道了,我要婚礼!现在就要!” 男生停下脚步,回头对她露出微笑。她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谢谢你能来。你是为了参加我的婚礼而来,是为了见证我人生中最幸福、最美好的日子,我怎么会让你失望?” 柏里笑着点点头,凝视着汪清雨的眼神却复杂起来。 于是,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插曲后,真正的新郎和新娘重新蒙上双眼,被带到一起。这次牵着汪清雨走过去的是陆伯,代替她的父亲。而她这次可不会认错了,十指相扣,这是元驹的手掌。她真的好幸福,幸福得简直好像长出了一双翅膀,可以在蓝天上翱翔。 当红丝巾摘下,回身看到元驹的时候,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瞬间的惊艳。他们面对面,双手紧紧牵在一起,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 宣誓之后,他们接过伴郎和伴娘手中的戒指,为彼此戴到无名指上,最后倾身向前,双唇轻触。掌声雷动中,无数玫瑰花瓣扬扬洒落。 ------------------------------------------------------------------ 崔维落倚在窗边,嘴角噙着笑意,望着远方。 今天是他喜欢的人的婚礼,他能想象出她的幸福,只可惜他不能亲自去往她身边,不能亲眼见证她的美好,不能亲口对她祝福。 他打开手机里的录音界面,点开一个录音片段。日期显示已经是几年前的文件了。 一时间,一个生涩却异常认真、轻柔的女声回响在房间里―― 蓝蓝的天空银河里 有只小白船 船上有颗桂花树 白兔在游玩 桨儿桨儿看不见 船上也没帆 飘呀飘呀飘向西天 渡过那条银河水 走向云彩国 走过那个云彩国 再向哪儿去? 在那遥远的地方 闪着金光 晨星是灯塔 照呀照得亮 …… 崔维落,小时候妈妈给我唱这首歌时,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 番外及长评 ------------ 《给纤宁同学的千字长评》 2012-09-14,《给纤宁同学的千字长评》――水果蜜瓜冰 吼吼,偶这一千字的评过来了。。。 任何小说,不管题材角度如何,都会或多或少的涉及到爱情这个主题,而更大一部分则主要描绘这些,女频的写女主与几个男生的恩怨情仇,置身其中纠结烦恼,难以抉择;男频就是写一个种马草根的拼搏奋斗,不论背景是网游修真武侠,开挂的男主总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拥江山美女,在万花丛中愉快的徜徉;耽美,这花样就更多了,延伸出的各种系列还真是说都说不清楚。 归根结底,还是心中简单美好的愿望,但在现实中不能实现,就借助文字发泄出来,亦或是某种阴暗情绪的宣泄。但也有对某种情感或情境的探究。 进入正题,呵呵,其实因为限定的评是千字,所以不得不说些有的没的无关紧要的凑凑字数,纤宁同学,你这原谅我好了。 纤宁的文文也是遵循着这样基本的套路,女主被形形*性格迥异的男主所环绕,但是倾心的就只有一人,只有他才是女主的真命天子,因此元驹同学注定会被作者大大刻意的渲染的几近完美无缺,让各位看客也情不自禁的爱上他,希望她和女主终成眷属,幸福美满的在一起。 女主很有个性,因为自个写的也是恶女题材,所以就有种惺惺相惜之感,而且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纤宁同学肯定也是那种带点偏执的细节控,追求完美,精确到人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显得自然而合理,还有意思。随便拿出一段来,也经得起考究,不会有过大的硬伤。 关于语言,过多的溢美之词我就不说了,毕竟,咱们都这么熟悉了,拿着华丽丽的话说来说去,多不好,会羞涩的呢(拜托你正经点)。 我要强调的是,过关,绝对是有水准的,而且风格明显,是自己揣摩而成,有一个消化理解的过程在里面,不是随随便便的拿一些用了很多次都用烂了的词汇来充数。虽然说那些词汇有时是挺到位的,但用多了新鲜感没了,也就只觉得好笑。举例,我拒绝用邪魅这个词,而且也不会写一个邪魅的穿名贵西服身材很棒气势不凡的总裁。虽然说这很清晰的展现了一个坏男人的形象。 还有故事情节,梗不错,很有新意,前几章有个场景是柏里硬拉着女主跳舞,女主心不在焉还推了他一把,于是柏里就说了句这么没劲你就滚,就这一句话,两人的形象就鲜明了起来,功底什么的也就无可否认。 元驹同学的形象也很有特点,是好学生而且还兼有坚忍遇事冷静的品质。崔维落同学在后面的章节里也是很出彩,尤其是在礼堂那一段,优雅深情且阴险,只是后来怎么就悄无声息的没有动作了呢?可以崔维落同学退居次要地位隔两章就提一下。还有就是元驹的表现,这两人按理应该把感情确定下来,而不该再行试探,就算还是胶着状态,也应该过渡的内容多一些。当然这都是小毛病。 纤宁同学也说了最近挺忙,我很了解那种事情很多没有思路时间紧迫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更文的痛苦之处,因为最近也是这样,不过好在到了星期天,也有时间好好改文了。 ------------ 《说好的长评!!》 2012-09-17,《说好的长评!!》――佩寻 说好的长评!! 哈哈哈,纤宁终于熬到这一天了, 十万字呢?也是你一直一来的期盼吧!总觉得故事快要结束了,都已经五十八章了。。(其实我是在等往生啦)一路看你走过来,从来没能坚持到这么久,我都为你感到骄傲啊!是真的哦!! 好啦!下面开始切入正题。 从没想过你也会写校园文,一开始的画面很像樱兰的感觉,估计你也是从那里找到的灵感吧。。。写了那么多遍,改了那么多次,弄得我都记不清最后是怎么样的了,不过改动最大的还是孟天天,几乎酱油了。。不知道为什么总对你的女二特别感兴趣,往生里的唐池也是,但愿之后你不要让她酱油(拜托啦!!) 汪星错改名汪清雨,名字一下子淑女了很多,性格似乎也柔和了一些,为她之后的变化做了铺垫。元驹啊元驹,这个面瘫男一如既往的冰山,但是感觉很到位,从出场到后来喜欢上女主,一点一点的变化都有看到。汪清雨的心理变化很明显,家世逐渐败落,喜欢的心情逐渐强烈:“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万劫不复”在汪清雨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看到她为了元驹说出那些恶语,为了救柏里而屈从崔维洛,性格鲜明有力。新加入的角色柏里,比第一次加入时立体了很多,对汪星错的感觉十分明显,这个让你我大爱的角色啊!!(虽说你不愿意承认):“为什么当她喜欢上别人我才看清自己的心”,让人心碎啊。。。。还有孟天天,这么久了都没有出现,也一直没交代和元驹的关系,把她放在一个陌生人的位置上这个设定比之前好,有些新意,不然每个人都是这根知底儿的多没意思啊!总之你完结之前一定要交代下,别忘了。最让我意外的是崔维洛,一下子变得如此阴险,记得之前你写的时候还有他专门的戏份和描写,貌似也不是这么阴险的人吧!实际不也是被逼无奈的少年么。剧院的那场戏应该是本文的高潮了吧!各种角色纠织在一起,元驹和清雨的感情也终于大规模的爆发,就是少了柏里,有点遗憾。两人终于在一起后,突然出现了元驹出国的桥段,不知道柏里会不会因此而有机会呢?好希望柏里能够成功进军啊!虽然估计不可能了。记得之前柏里给汪清雨剪头发的那一段,真的很温暖,也很美好。元驹和清雨跳舞的美好回忆,看到这个词我就不行了。很多情节什么的都很有共鸣。。。具体就不多说了。 说说文笔吧!后面的几章语言变得有往生的感觉了,夹杂着一些白话,很有味道。性格、景物描写什么的也很到位,值得一提的是心理描写,进步很多,尤其是得知元驹要出国的消息后那段僵持的时间里的心理特写,我想象着如果是自己会是什么感觉,估计你写的时候也是这样吧。 非常感谢你加入了白佩寻,哈哈哈,还有过一段挺长的描写。。可以考虑写个番外神马的。安骏这个让人忍俊不禁的角色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有很多事情都得靠他来戳破。 对了对了,还有章节名,对仗还算工整,也颇有意思,记得之前的“不要。。。”句式也很有意思。 文章写到这里,快接近尾声了吧!千万不要让柏里出什么事啊!我为神马会有不好滴预感捏~~ 会一直看着你,支持着你,像以前一样,并且会等着往生的回归!!!! fighting!!!!belen!!! ------------ 《给崔维落找说法》 2012-11-27,《给崔维落找说法》――水果蜜瓜冰 昨天晚上爬上来一看,已经完本了,觉得自己承诺的那评不能再拖了,就立刻码字写,但是写到500的时候,电脑快要没电了就关掉准备明天写,结果没有保存的偶现在就悲催的开始重写。。。 觉得和宁宁的认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因为所处的地域相同,年龄相同,爱好相同,凡此种种之下,总会觉得有遇到知音的感觉,只不过宁宁厉害的坚持了下去,而我是被文中层出不穷的bug逼疯,一度倦怠失去了写下去的力量,在加上外部环境纷扰,课多实验多报告多的情况,基本上就没在写。 宁宁在番外中提及日版花样男子,确定不是韩版??因为日版的第一部我在06年就看过,以及樱兰,这些事物一度在成长的某个时期烙上印痕,淡淡的微酸以及涩苦,那时特别喜欢这种调调,表面张扬华丽无赖恶搞之下,藏着敏感细腻忧伤的情绪,那时特别喜欢野猪大改造,觉得三个人之间的友情,或者暧昧也是很有意思的情境。 额,话题又跑了,说正题,关于这个文从后半段看到现在,又有了许多新的感想,现在一股脑的全倒出来说,汪清雨,这种外表强悍凶狠内在细腻善良的性格讨喜之余,还是有一点不好,就是有时候有些无理取闹的感觉,而且虚张声势,这种个性在面对崔维落的时候尤为明显,越到最后越发现崔同学又增加了一种特质,对汪清雨的包容度太大,每每就觉得他挺受气的,可能这是我太维护这位腹黑男的缘故?不管怎么说,女主本身是柔弱敏感的,却有表面上的强悍凶狠,外强中干之余,就显得不讲道理和浅薄,这更多的应该是性格本身的局限而不是作者笔力的问题,说这么多重点其实就是,觉得女主欺负小崔时真的很讨厌呀,可能偶这种论调会让宁宁有些无语,不过宁宁也别太生气以至于撩起袖子来就要揍俺,真不是来砸场子的啊!原谅偶实在是太挺腹黑崔了。 然后元同学,他的属性就不明朗,一个天之骄女喜欢上文质彬彬的书生,元同学除了长得帅学习好之外,其余的,比喜欢,他未必比的上崔,(宁宁:崔?掀桌怎么又提起他了)失忆之后依旧懵懂的追寻,结婚前一夜去抢新娘,这些虽体现出他对清雨矢志不渝爱意,但和清雨坠楼以死相逼,以及崔毁灭人伦弑杀父亲的悲哀,他的那点坚守又算的了什么?更何况以往女主和他的相处之中,女主一直是主动的,先开口告白,后来又和孟天天一块到国外,为什么他不能留下来陪女主呢?让清雨每天苦苦相思,他何德何能。(宁宁:话说的这么重,你这是要闹哪样。。。) 然后,崔,他放手了,也真正意义上成就了他对清雨的爱,也许这句话是对的,爱到最深,便会放手给她幸福,在自己和清雨的利益之间,他最终选择了清雨的利益,他舍不得拖着清雨与他一起坠于黑暗,那就只能是他一人陷落在绝望的谷底,看着心爱的女孩投奔别人的怀抱,看这她向别人微笑,看着他和别人亲吻,想咒骂,脱口而出的却是祝福,这不是矫情,这也许是超脱与普通情爱之后的,更深层意义上的守护,我祝福你,即使你的未来并没有我的位置,正是崔的妥协,清雨的坚守,才使得元和清雨能够真的在一起,所以说有这么一个出色的配角顽强的女主,男主元不免落于下风。 另外柏里,挺重义气的,经过短暂的迷茫之后,继续充当女主两肋插刀的好兄弟就好,那三个人已经很乱了,也容不得他再谈喜欢,不过有这么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哥们,必定会生活有趣,且不会受旁人欺负。还有就是佩寻同学赶快去找黑泽去搞基,安俊继续天然呆,孟天天要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的表弟哦。。。 写到这,发现纯粹是为崔找说法,那名字就叫这个呗,期待宁宁的新作。 ------------ 番外:新娘的花束 抛花束的时候到了,因为只有孟天天一人符合未婚女性的要求,难免清冷了些,因此安骏大义凛然地站到了孟天天身边,哪怕被人笑话也无所谓,坚决表示他也要参加抢花束的活动。 “你可瞄准了昂!” 汪清雨听到他的嘱咐,额上冒出一滴冷汗——这也太有难度了吧……这么大片场地,她不仅要背着身,目标还只能是两个人……不过她还是转个身,深吸了口气,用力将花束从脑顶上抛了出去。 身后响起一片欢呼和喧闹,她赶紧回身,先是尴尬地看到原本跃跃欲试的安骏和孟天天全都两手空空,然而在他们身后的人群里,柏里被人们团团围住——他正疑惑地盯着手中的玫瑰花。 安骏也扭身看着柏里,怔了两秒,又瞪向汪清雨,“你,故,意,的!!” 汪清雨很无辜地一摊手,“我没有!” 他照旧惨痛地哀嚎,“你就是偏心他!!” “我真的没有!” “哥,你看到了吗,王子只偏心柏里!!” 汪清雨一眯眼睛,撩起裙摆从台子上跳下来。元驹伸手想拽她回来,却让她从指缝间溜走。她追着安骏打闹起来,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而安骏一直用孟天天当挡箭牌,和汪清雨周旋个不停。 “恭喜啊,下一个婚礼就是你的啦~”黑泽笑嘻嘻地冲柏里眨眼睛。 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这个。柏里这样想着。掂一掂手里沉甸甸的花枝,不知为什么,竟不由得想起一个十分讨厌的家伙来…… 她是个棕色卷发,褐色眼睛,蜜色皮肤的哑女。 当他在欧洲定居的那段日子里,正因为声带受损而苦恼,自卑到干脆自暴自弃地舍弃说话的能力,厌恶与旁人的接触,装作自己是个哑巴。 偶尔人们会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打量他,更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到最后连门都不愿意出了。 正是在那段晦涩的时期,她闯入他的生活。 初次见面,她就把他误认作同病相怜的病友,还热切地表现出一副她理解他、可以帮助他的模样,招来了柏里巨大的厌恶。她想尽办法邀他出门,再卖力地教他手语,还拽着他游览整座城市。 柏里很烦她,烦到头都疼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对陌生人竟能这么纠缠个不停!可他就是打定了主意不说话——倒也是,两个哑巴有什么话好说的呢?真是绝妙的组合。 可她丝毫没有被他的冷漠打倒,反倒以一副更加理解包容的姿态顽强地出现在他面前……终于有一天,柏里忍无可忍,也顾不得自己如同风吹枯叶般的嗓子,大吼大叫地叫她滚,不要再来烦他了。 她想当惊讶于柏里竟不是哑巴这一事实,此外唯一反应,就是——“啥?”柏里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来的。 对了,她不是中国人。那柏里就用英语叫她滚,再也不要来烦他了。 可她的反应继续是——“啥??” 柏里气得都没气了。 “你、你、不会讲、英语,还、还长、一张、外国脸!!!” 她对他的指责无动于衷。 ……万般无奈,柏里就埋头走自己的路,可不管什么时候回头她都保持跟他一样的步速跟在后面。 “有病……”他暗暗骂道。 后来每次撞见她,她都会拉着他的手不停地写几个字母,每次都从L写起。她是不厌其烦地写,可柏里超级无敌厌烦。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再次发飙,“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肯、不烦我?!” 她再次企图牵起他的手写那些重复的字,但这次柏里狠狠地甩开她的手,让她几乎摔倒。她褐色的眼睛里露出深深受伤的表情。 总算有效果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到过她,几天后却在家门口的邮箱里发现一张字条,上面的文字虽说很像英语,可他一个字也看不懂,唯独最后的署名总感觉有那么几分熟悉。 “Le……Leo……nor……”柏里攥着这张纸皱着眉,“Leonor?” 当他最后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弄懂这是什么语言,纸条上又写了些什么的时候,脸在一瞬间涨红,恨不得当场把这纸咬碎了吃下去。 这西班牙姑娘的字条大意如下:帅哥甜心,我爱你,爱你。认定了你,这辈子只会和你结婚。哪怕你拒绝我,我也不会放弃。我要做你的新娘,用一辈子的时间爱你,爱你,爱着你(省略一些不太和谐的词句)最后——至死不渝的Leonor。 ……… 柏里无论何时回想起那火辣的告白脑子里总有根筋隐隐抽痛,而他不日仍将回到那里,回到那片水深火热之中…… 下意识地拿起花束凑到鼻尖下嗅了嗅——是玫瑰独有的芬芳。而在花香之后,Leonor那张脱线又固执的面容若隐若现、阴魂不散…… 柏里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却情不自禁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