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仙界修炼 ------------ 楔子 永生与魔界 上古天地为一体,宇宙造化生灵。 有传言,神魔本乃一体,神乃魔的化身,后以正邪之分化出神魔之界。 上古之神击溃颠覆为害大陆的魔道之后,以无上神力将其黑暗力量封印在华陀山脉之下。古神元气在大战中亦为之面临崩裂,需飞升至无妄之境重塑元灵,只好定下轮回宿命之道,人的肉身经历生、老、病、死之后,灵魂无依,便要落下冥界洗清记忆,进入六道轮回,善者继续转世为人,恶者贬入五道,或打入无间炼狱永久禁锢,不得超生,以正因果报应。 始有能吸取天地灵气的奇人历经劫难,可突破凡人之躯,修炼仙术,希望能参透天地间永恒的奥秘,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除了人沿袭了上古之神的性灵之外,万物修炼也可以超越寿命,亦可以幻化出形体,在未得道之前,视之为妖物。 上古众神飞升之际,授命于得道仙人携手守护人间万灵。 天地间逐步演化出六界生灵,分别为:神、仙、人、魔、妖、鬼。 华陀山一脉仙侠身负看守魔泉之脉源的重任,传承已有过千年。这一代乃由普照大师掌教,师尊座下三大弟子分别为:靖难、灵华、玄悯,带领三千弟子共同镇守灵山。 靖难身为师尊座下首席弟子,有镇山之重责,名下负责训令两千名弟子的晨练晚课、修炼证道,统御法器。 灵华身为二弟子,天生有通天机之能,名下领一千精英弟子看护天地正道根源之灵气池、可通三十三天、九十九地古今过往的天机禄、还有洗净一切前身后世的净心宫。 玄悯是华陀山镇山之宝其一火炎镜的主人,三位师兄弟中又以他的灵性最高、修为最强。 历代身为双镜的主人,皆有着除魔卫道的重任,因每隔数百年宇宙星宿间便有一次不可逆转的大转变,届时阴阳互换,正道衰微,魔道强横,上千年来魔道不甘心屈服臣下,一直企图吞噬正道的祥和之气,以达到以魔治天下的目的,成为统领六界的无上至尊。 双镜是上古神祗留下的镇魔法器、具有无边法力,只是水幽镜与火炎镜一阴一阳,相生相克,唯有有缘人将其炼化出镜心之境,才能得以运化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战胜邪恶贪妄的欲念。 而如今,魔道日渐强大,屡屡在试探正道灵气根源的强弱,攻势蠢蠢欲动。自从上一代的双镜主人大战历劫,形神俱灭之后,又经历了两百多年,火炎镜才在华陀山新一代的弟子中找到了它的归宿,然双镜的另一面水幽镜的有缘人又过去了一百年中却也迟迟还没有出现。 一切,都已迫在眉睫! ------------ 第一章 挑选 游历修行,施救于四方的华陀山弟子收到靖难师尊的千里传信,纷纷携带行囊即刻赶回灵山,以候师命。 华陀山位于中原腹地的山峦迂回起伏间最高的山峰,掩隐于云海飞卷之中,奇绝独秀,汇集了天下灵气之所在。四方弟子御剑飞行于乱云奔腾之中,瞬息千里,宛若流星雨划过冥冥晴苍。 天青如碧,山高如柱。 观天顶上,耸立着一座庄严而巍峨的道观。 云海映日而出的霞光,照射在它的身后,焕发出五彩祥云。刚刚破开云海的乌金也似安详地悬卧在它的脚下。 “师兄,我将辟毒珠忘记在方才的农家里了!”一个长得清新可爱的少女气急败坏地大叫一声。 前面着白衣的方子谣一翻白眼,回头怒道:“还不赶快回去拿,还愣在这里。我都看见你放在那桌面上了!” 吓?少女一瞪眼,回嘴:“你既然看见了,为什么不提醒我拿?” 方子谣清秀的脸上长眉一竖,哼了一声:“你总是这样丢三落四的,我凭什么要提醒你?” 少女气结,好吧!好吧!她寂月好女不和坏男斗。缩了缩脖子,赶紧调转长剑的方向,往来路飞去。 方子谣望住她消失在云端的身影,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华陀山上的钟声敲起,铿锵争鸣。 数千白衣弟子集结在观天顶,师祖普照大师飘拂在云端俯视着众弟子,靖难与玄悯并排在跟前,灵华因要修复灵气池早已禀告师父不与会。 “华陀弟子听命,如今适逢阴阳转换,魔界即将重开,我华陀弟子以维护苍生正道为己任,从今日起严守各处薄弱要道。为魔者乃欲望也,我等秉持清静无为之心修行,避免坠入魔道危害人间!” 师祖的声音威严传至,一众弟子俯首:“谨遵师尊教诲!” “玄悯……” 在师父的询问之下,一身乌衣挺拔的玄悯出列。 “如今危难将至,水幽镜主人未知,你一人双修双镜可又所成?” 玄悯眉头微蹙:“回禀师尊,双镜乃上古神物,并不为弟子一人意志所转移。” 普照点头,此等情形他早有所料,只是不忍拂逆弟子的一片丹心。 “如此,我们今年依例,提早寻找双镜的另一个主人吧!” 玄悯遵命,长袖翻飞,金光倏起,从手中释出隐藏在体内的火炎镜。 观天顶上忽然风云变幻,山峰之间发出嗡嗡地鸣响,一轮古文雕饰的镜面从山巅的灵气池里升起,发出呼应一般的嗡鸣声,相对于火炎镜的争鸣,它的声音显得清幽而悦耳。 划破湖面,水花如冰晶般四下散开,在火炎镜的召唤之下,水幽镜逆风而来在华陀山巅轮回穿行如月,蓝光如影随行,虚幻的水波围绕着镜面飞落在火炎镜的旁边,嗡嗡地发出欢悦的和鸣之音。 双镜如日月般映照在白云青山之前,比乌金还要灿耀的光芒使人不敢逼视,生出一种对古老神祗的膜拜。 “去……”玄悯挥指将水幽镜掷入台下的数千弟子头上,只要是有缘人,水幽镜便会安然徘徊在她的身边。 但水幽镜在众目睽睽之下,绕着观天顶飞行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了火炎镜的旁边,便没有挑选出她的主人。 靖难一身白衣,黑发束于顶,站在猎猎风声中,英朗的面容上不由凝眉担忧。 玄悯早已知晓结果,因为水幽镜一直并没有给他感应。 他们一同转身看着白发垂胸的普照,皆是一脸的无奈。 不知道为何,已经这么多年了,水幽镜的主人为何一直没有出现? 普照长叹一声,说道:“不必灰心!自古魔不胜道,我相信上天自有其安排……”他的话音尚未落下,忽然在火炎镜旁的水幽镜“唆”地一声窜了出去,似有灵性一般直飞入了云端白茫茫不可知之处,底下的众人正在诧异,上空便传来了一个少女的惊叫声“啊――” 一个娇小的身影就在云端掉落下来,她的剑也追赶不上她的身影,眼看就要狼狈地摔落在大家的面前,吃上一把草。 但大家都没有动,连师尊也没有哼声,方子谣只好咬着牙当做不知道,双手拢在袖里,就等着她摔下来出丑于人前。 他的想象落了空,就在大家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一轮蓝光神出鬼没地飞来,镜面倒平,稳稳当当地将高空坠落的人接在了上面。 寂月惊魂之后,趴在光滑平整的镜面上往下一瞧,登时惊得大口合不拢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好端端地御剑归来途中,为何一到蓝光逆行穿梭而来,那个速度就似流光一瞬地朝她撞了过来,大惊之下闪避不及,她就这样无辜地跌了下来。 玄悯因这火炎镜的缘故,元神受了一波如水的感应,水幽镜已然驮着寂月飞到了他的身边。 寂月一瞧,对上一人冰雕也似的英俊面容,脸色立刻就红了。 那一双冷静无波地眼睛正盯住她,犹如两泓深邃无底的冰潭。 “啊!啊!啊……”寂月急忙一个翻身从镜上跃了下来,半蹲身下去,说道:“弟子寂月,见过众位师长!” “起来吧!”慈祥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却是出自普照大师之口。 寂月抬眸一瞧,审时度势地答道:“谢过了师祖!”那白发飞散的老头儿在师父之上,除了是师祖外还会是谁这么的嚣张呢?便站了起来,急忙反身朝台下退去。谁知身后跟着就响起了一阵诡异的风声,她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就是方才那个乌衣师叔冰人的目光吓了她一跳。 她噔噔噔地走下高台,然后左右的人都在避开她,认识她的人不约而同地出声叫道:“寂月,你给我站住!” 寂月莫名其妙地站住脚,这是咋了?一个个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好诡异哦?她是脸上开花了?还是头上长角了?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到脸上擦了又擦,往头顶上摸了又摸,除了扎起的发髻,她根本就摸不到别的东西呀! 但是大家看着她的眼神叫那个一个怪啊! 她瞅瞅左边,又瞅瞅右边,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比较淡定地看着她的方子谣,一个迈步朝他冲了过去,在帅帅的师哥面前停下,卖乖道:“师兄,他们都好奇怪,借你的照妖镜使使行不?” 方子谣翻翻白眼,还照妖镜!他懒懒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特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身后面!” 寂月更加的懵懂:“我身后面?咋了?难道是跟着一妖怪?” 方子谣看着这个不着谱的小师妹,终于咬牙切齿地大声道:“水幽镜一直跟着你!” 吓?寂月瞪大了眼,这一下子有了点火烧屁股的痛!一直听说师门拥有上古神器双镜,那水幽镜和火炎镜的主人就是要在维护正道,消灭数百年一劫的仙魔大战中当定炮灰的角色! 大悲催! “不可能了!师兄别跟我说笑,我这个小角色是不可能身负大任的,呵呵呵,师兄真逗!”她一个劲地说服自己,她仙家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不可能是拿来幻灭的好不好? “没有开玩笑,就是在你身后面了!”四面八方的师兄弟姐妹忽然异口同声地提醒这个还想要逃避现实的小妮子。 寂月当时就怔住了,一张苦瓜脸死死地盯住方子谣,双唇一扁,就要哭了起来的样子,一手急忙扯住方子谣的衣袖,大声喊道:“师兄啊!救命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出火海啊!我不要,我不要那一面镜子跟在屁股后面!” “放肆!”师父熟悉的声音一喝,立马让她闭上了嘴,垂下了头,只能用眼角可怜兮兮地朝方子谣发出求救的信号。 但是方师兄好像怎么也接收不到,一脸的肃然以待。 靖难的声音在高台传下:“不得对神器无礼!水幽镜既然挑了你成为它的主人,这就是宿命既定的缘分,那容你在此分辨。一点也没有身为华陀弟子的卫道除魔的自觉,丢尽了为师的脸面。” 普照适时的开口解围,也是好奇道:“这位小弟子,你一直不在华陀山么?”他只是奇怪为何到了今日水幽镜才有所选择。 方子谣双手一礼,替她回道:“启禀师祖,寂月师妹是师父一年前在水灾境内拜入师门,此后一直跟随弟子在山下行善救济,今次算是正式回山。” 寂月越听越觉得悲哀,第一次回山,她就要去当水幽镜的主人,然后这个主人就是为了灭魔而去烟销魂散。她用牙齿咬了咬嘴唇,早知道她就不回山了,一直在山下等着该多好?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的药。 普照点头,声音祥和缓慢地道:“原来如此!如今双镜主人重现,我们日后对抗魔道又多了一层信心。从今日起,水幽镜的主人要勤修炼镜,争取早日掌控水幽镜,与火炎镜达到天人合一并肩作战之境。” 玄悯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寂月,此刻才开口道:“师父,这位小弟子的功力只怕很难在近年之内有所提升。不如,从今日起,让她转入我门下,期盼对她有所裨益。” 普照点头认可,回头朝寂月说道:“你今日起便转入玄悯门下,拜他为师,一定要勤奋修行,不可让大家失望,知道了吗?” 师祖既然如此说,她还能反对么? 迎着大家殷切和期盼的目光,寂月觉得自己有些头皮发麻,抬起头来看一眼方子谣,又看了一眼靖难,方才姗姗走前几步,朝玄悯拜了下去,磕头道:“弟子寂月见过师尊。”然后行了一个三拜九叩的大礼,就此完成拜师。 ------------ 第二章 开窍 当夜,寂月就不情不愿地搬入了清幽殿。这里是玄悯独自的殿宇,远离大众修行的地方,也无需参予华陀山上的晚课。 殿里是静悄悄的死寂,自从师尊随意指了一间道房给她之后,就不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她乖乖地将行囊搬了进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师兄送给她的一柄剑和几件衣服。还有就是她要死要活拉住师兄买给她的一对泥人,分别是一对才子佳人。她此刻坐在比较空旷的道房的蒲团上,拿着这一对泥人看了又看,拜师的当年,师父就曾经说过:“修仙一道就是要放下凡心,摒除七情六欲,放弃人间的爱恨情仇,到达无喜无悲的逍遥之境!问她可有想清楚了?” 当时她亲眼看着师父和方师兄治水灭妖,救人施药,忙下来一天一夜竟也不用休息,也不用吃饭。她就奇怪地不得了!后来,扯住方师兄一问,果然,他们这一派修得是净仙,可以餐风饮露,就是不用五谷轮回。也就是说不必吃饭,也就是说不用挨肚子饿的滋味,就冲这一点,她就拜定师了。 她早已是一个孤儿,总是为了填饱肚子到处碰得焦头烂额,如今既叫她知道了不用挨饿的法子,嘿嘿!那是无论如何也要修仙的了。天底下,还有如此省事的活儿么? 师父让她跟着方师兄学习道术,师兄除了有点烦她的迷糊个性之外,还是很好说话的。 不过,这一年下来,她还是没有学会不吃饭的法术。 师兄一再嘲笑她说,那是一个境界!不是泛泛之辈就能过轻易达到的。 “咕噜噜”一声响,所以她饿了。寂月捂住肚子搓了一搓,然后偷偷摸摸地出了道房。小时候在山神庙里偷吃的习惯还是改不掉,在大殿里四周逛了又逛,她的狗鼻子愣是就没有闻到半点烟火气儿。 天啊!这不是要让她白白饿死吗? 不行,她得去找方师兄想想办法。急忙忙地跑下长长的台阶,迎面就走上来一个颀长的身影,乌衣垂地,长发披散在两肩,在风动梧桐树下抬起眼眸来,从冰潭般的眸子里射出一抹寒光看住她,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的冷语冰人:“不用去找你方师兄了,他正在做晚课。” 清淡的暮色在他的身后云霄闭合,一轮圆月似乎也从他的身后升起,有种他刚从云中的月宫归来的错觉。 寂月微微咬唇,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心里一个劲地怦怦直跳,难道这个新师父还有读心术不成? 他的左手抬起,五指从袖里翻出一个物件,圆润地托在那纤长的指间,低声说道:“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这是仙果蟠桃,吃过之后,可以助你增长三百年的功力,拿去吧!”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那雕刻般的一张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寂月心下怯怯地伸手接过这只仙果,风中果然飘着淡淡的果香,让人垂涎欲滴。 玄悯的身形与她错身而过,继续拾阶而上。 她知趣地转身,默然地跟在他的身后。 只是这阶梯方才下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很长,但是跟着他再走上去的时候,却觉得很长,很长。也许是,这个新师父的气压太低,脾性又太过沉闷,想想自己以后的日子,不得已,她主动开声道:“师父,这仙桃就正好今天三百年结的果吗?我怕一个吃不饱,可不可以再要一个?” 玄悯倏然回眸,睨住一脸笑嘻嘻的小弟子。 寂月立马识相地闭嘴,装出顺从温柔的小模样。 跟着他的脚步又往上走,师父的话语在她头顶一字一字地传下来:“这颗仙桃是你灵华师伯在三百年前用灵气保存下来的!若不是事情迫在眉睫,也断不会入了你的口。”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她得一想二,不知满足? 寂月跟在身后悄悄地翻眼,拿住手里的仙桃看了又看,一个果子放上了三百年,真的还能吃么?不会腐烂,不会长蛀虫,不会是假的吧!她满心的疑心病,回头又想了想新师父口中所说的那个关于“灵气”的字眼,只要拥有灵气就不会腐朽了? 这么一想,她立马就高兴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去拉住师父的袖子,大声问道:“师父,是不是我一旦吃了这个桃子,就同样拥有了灵气,然后我就会像桃子一般变成不会腐烂的人了?” 玄悯不习惯地看住她拉住他袖子的手,寂月乖巧地放掉,还很狗腿地在师父的袖子上拍了一拍子虚乌有的灰尘,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睛,抿嘴一笑。 忘记了,忘记了。 这个师父可不像方师兄一样的善良好欺负。 玄悯看了一眼她那一点也不自觉,不上道的市侩小样,神色终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否定道:“不会!桃子不烂,因为它本是仙家之物,加上了三百年的灵气修炼,你吃了之后,只会增加你凡人之躯脱离三百年修炼之苦,离金身不坏之体还差很远!” 这是一种特殊的待遇。就是接受牺牲之前,给予的一点小甜头。 寂月闻言又有些丧气了,这仙桃还不如不吃,那么她的修为远远就赶不上掌控水幽镜。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要命的宿命了?哈哈,让它另外找主人去……黑眼珠子一转,她就来劲了,这一思路可以盘算,盘算。 但很快就给人泼了一盘冷水。 “这水幽镜的主人是唯一而传承的,上一任的不灭,就不会再出现新的宿主,所以,你就不用想着去逃避了。” 师父如此准确地说破她那一点小心思,寂月怕怕地拍拍胸口,肯定这个师父一定是会读心术。 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换言之,就是说……就是说,上一任的双镜宿主都形神俱灭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眼睛瞪得铜铃一般的大。 玄悯不动声色地点头,说道:“应该是如此!所以双镜才会选择了你和我。如果你勤恳修行,还有机会保住性命,继续传承下去做水幽镜的主人;但若你懒怠逃避,最终也是要为了华陀山出战仙魔大战,学艺不精不但会连累同道,更不可避免永不超生的下场!” 他的话摆在那儿,语气不轻也不重,今晚上便先给她开开窍。 寂月差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啊?永不超生!这师父还说得如此浑若无事,云淡风轻,两袖清风…… 她急忙点头:“是啊!弟子以后必定谨遵师尊的教诲,勤勤恳恳地修仙,勤勤恳恳的修行,绝不会让师父失望了去。” 玄悯若无其事地颔首:“能做到就好!师父我期待你言出必行。”最后一步迈进了主殿,大门就在他的身后“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差一点撞歪了寂月的鼻子,她好险地摸住鼻尖,吓了一额冷汗。 “今晚,早点歇息吧!” 殿里,蓦地冷不丁又传出一声不冷不热地嘱咐。 寂月呆呆地站在殿门外,回想,一路回想,除了师父那纤修得如竹子一般挺拔的背影让她多少有一点留恋之外,这里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留住她的了。 一想起那要命的宿命之谈,她就背脊发凉。 悄默无声地回到道房,寂月垂头丧气地盘腿坐在蒲团上,灯盏无风自亮,照着室内四壁无比空旷。 她托着手中的桃子,想了又想,最后难耐饥饿之后,便大口大口地将它整只吞了下去,剩下一枚光秃秃的桃仁,被她随手不知扔到了哪一个角落去。 寂月拖拉着脚步爬上道床后,那盏灯竟也无风自灭了。她好奇着,又爬起身来,蹑手蹑脚地下床去,那盏灯又自己亮了起来。 她瞪着眼睛看住它,难道这个是师父用来监视她的法器不成?不信邪地一个飞扑,躺倒,灯盏果然又灭了。 啊啊啊!她想着今天晚上要偷偷偷下山去的好不好?不要这样看重她,委与她重任了,她的小肩膀很脆弱,很不堪一击的好不好?究竟还要不要让人活了啊? 寂月躺在道床上,眨着眼睛想了又想,好像这里就是不想让她活了!才有这样悲催的宿命掉到了她这个二百五的头上。 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在此等死! 她又跳起身来,那灯盏神出鬼没地又亮了起来,看着墙壁上照着的长长的影子。寂月不甘心地走过去,俯下身来,朝着那灯盏鼓起腮帮:“呼”地一声大力吹去,眼前紧接着“噗”地一暗――竟然熄灭了。 咔咔咔,这一下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啊!意料啊。 寂月登时来了精神头,双眼亮得似贼一般要发光,她伸手放到自己的口前,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心中纳闷:难道是她吃了仙桃之后,已经拥有了三百年的灵气,所以这盏小灯已经奈何不了她? 这么一想,立刻就得意了起来。 哈哈,既然已经拥有了这三百年的灵气,还呆在这仙山上等死么?那是要赶紧脚底抹油才对! 她静悄悄地把行囊负上,右手执起长剑,哒哒哒地就跑出了道房。得到了空旷的地方,口中念念有词起来,照着师兄教授的方法召唤她手中的长剑。长剑“嗦”地利落飞出,停在了半空等待着她的到来,寂月欣喜地一个翻身,跳了上去,手指捏了一个灵决,低声吩咐道:“走……” 长剑便如有灵性一般,如箭般射向了云空。 望着暗夜里的星云从身边飞掠而过,寂月的心里就似藏了一只小麻雀般的耐不住,差点忍不住就要唱起小调来了。她伸出手,愉快地抚摸着浮云从指间滑过的绵软,眨巴眨巴着眼睛仰头望着那些可爱的星星。 可惜,幸福得太早,她的人生注定是要用来幻灭的。 长剑就那么的颤了一颤,忽然“嗖”的一声调转了方向,比出来时还快地速度一个劲地往华陀山的方向飞了回去。 怎么回事?寂月还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她的人就似闪电一般撞进了清幽殿的道房,长剑一抖,她就“噗通”地一声跌了一个狗吃屎趴在了道床上,哼都还来不及哼一声,长剑就“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废铁一般。 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趁早不要胡思乱想,给我规规矩矩地呆着。这一次念在头一遭的份上饶了你,下回定不轻饶!” 金光一抹闪去,四周又恢复了黑暗与平静。 寂月翻身躺平,伸手拍了一拍噗通噗通跳得慌的小心肝。丫丫的呸,吓死她了。这个冰山师父法力真强大,真不厚道啊!有这么吓人的吗?既然要让人家逃走,就不要再抓人回来!既然不要让人家走,就一开始不要给人家希望嘛! 啊啊啊!寂月气愤地捶打着道床,不得已,吹了吹痛处,掀过被子盖上,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道房门外,听着她的呼吸渐沉的人,摇了摇头,冷冰的脸色更加的严厉。一身黑衣黑发的幻影在春夜的长风中,若回雪流风般隐去。 ------------ 第三章 炼镜 “炼镜,最主要的是炼心。心净则镜明,始能达到人镜合一的境界,将上古神镜的威力发挥出来……” 春天的山巅,充满了万物初醒的清新之气。 山雾随风,绿意蔓延群山,似一副淡静的水墨画卷。 晨曦落下,照在一袭黑衣上泛起暗沉的光泽,而那个人的脸,却在这鹅毛般的微光中显得益发的清雅绝伦,宛如千古的神祗般伫立在这万仞如削的山巅之上。他神色静穆,用最无波的声音传授着掌控水幽镜的方法。 而一大早尚未睡开眼的人,此刻被他拎了上山来。 双手捧着小脸蛋仰着头,半蹲半坐在花草上,眯着一双大眼睛,眼珠子乌溜溜地盯在面前这个被上苍雕琢得令她惊诧的人的五官上,一瞬不眨。 暗自宵想着,这个新师父相比那个旧师父而言,两人是各有各的俊不相伯仲,旧师父的轮廓是明朗中带着英气,眼神也更清澄温和一些,又带着许多的背负和重任;而这个新师父的五官如剑削刀裁中透着一股清俊,冰冷的双眸深邃无垠,透着一股子凌厉,比方师兄的清秀羞涩多了一份令人敬畏的举重若轻的风度。 脑子里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暗爽。 却没有留意到眼前的人的脸色越来越冷,比寒冰还要冷硬了几分。 她耳边只听到“呼”地一丝风声。 正在华陀山主峰修炼的众弟子便远远地听到了群山之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蓦地让人毛骨悚然。 “啊————”寂月瞪得眼睛都快要突出来了,怎么可以一声不哼就把她从山巅丢了下去。狂狷的风从她张大的口中窜了进来,整个肺腑都充满了冰凉的晨雾。 照这样的速度,她跌倒地面的时候一定会变成肉酱了。 “方师兄,救命啊——” 她的声音倏忽戈然而止,一抹蓝光刚从她的眼前闪过,她的人就稳稳地被托在了水幽镜上了。 果然是主人,每一次都是这面镜子救了她的小命。 寂月得意地一笑,已经忘记了刚刚才死里逃生过来。 等水幽镜把她重新载上山顶,停在玄悯的身边时候,寂月就看到了那一张冰封了般的俊脸。 那神色分明就是对她的不满,无悲无喜的声音说道:“果然把我昨晚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寂月笑嘻嘻地讨好着那面镜子,抓住自己的衣袖一个劲地擦着水光潋滟的镜面。心中得瑟的是,以后再给师父丢下山巅,水幽镜都会及时护主的,她多少已有点有恃无恐了。 玄悯一皱眉,说道:“别高兴的太早,我惩罚的法子不会这么单调!” 寂月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镜子旁边的人,她又一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心想,糟了,忘记师父会读心术。 她一念未完,玄悯右手一握,水幽镜“当”地一声就收了起来,在山巅间消失无影。半空中的人“啪”地一声,结结实实地跌在他的脚下,叩了好大一个礼,叫人灰心的话由从头顶飘来:“我能让水幽镜救你,也能让它不救你。i如果一直冥顽不灵,我就让你早一步去投胎,好换一任双镜的主人!” 寂月刚刚从地上爬了起来,差点被他的话哽住,不服气地争辩道:“师父,你可是修道之人,怎能说出这样罔顾生灵的话?” 玄悯凝视着她道:“不但说得出,我还做得到!为了顾全大局,我也只好牺牲你了。为苍生,牺牲小我,本就是我道中人该行之事。虽然这件事情有违自然循环之理,但我会接受惩罚的。” 他说得这样斩钉截铁,义不容辞,寂月惊骇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色,小嘴砸吧着,有点害怕了起来。 玄悯瞅住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在急转,想是在打起了水幽镜的主意,唇角的笑意一闪而逝,说道:“现在清醒过来了,能全心全意跟着我修行了么?” 寂月急忙小鸡啄米地点头,逼出一脸殷切发奋的神情巴结道:“师父,我一定会尽快和水幽镜二合为一,带领着它,跟随着您守护天下苍生的!” 这狗屁的苍生,我去守护你们,谁来守护我呢? 悲催! 玄悯严厉地瞪她一眼,寂月急忙眼观鼻,鼻观心,收敛了过于活脱的心神。 静心澄明,静心澄明。 玄悯心下叹气,不得已,右手一挥召唤出水幽镜。一轮蓝光泛着幽幽的虚幻水光,虚浮于初阳之下,宛如天边的圆月。他淡静地道:“你今天先练习使唤它吧!” 寂月微微歪头,觉得师父这样随意地召唤出神器的样子真帅!不由着急道:“师父,有什么法术或口诀么?你赶快教我!” 令她失望的是,玄悯摇头,说道:“没有!水幽镜既然选择了你,说明它与你之间有着很强烈的感应,你只需用澄明之心召唤它就可以了!试试看!” 他抛出水幽镜之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从水幽镜移到了寂月的身上,等待着她的试炼。 寂月一身雪白的道袍,乌发用紫晶束起固定成髻,微鼓着泡腮对水幽镜吹气,忽然双手一合,闭上眼睛,低声祷告道:“西天佛祖,南海观音,大罗神仙,你们一定要保佑我,不要让我在师父面前丢脸了!” 偏她多事! 玄悯有些不耐地瞅着她,负手在背,也不去催促。 祷告完毕之后,她有去向水幽镜卖乖,伸高手臂猛挥,嚷嚷道:“水幽镜啊水幽镜,虽说你是上古的神器很厉害的!但是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和我一道并肩作战,那么多少也要顾全一下我的面子哈!哈哈,我全指望你了。” “行了!”玄悯终于忍受不了她的鸡婆,两个字简短而冰冷地朝她砸了过去。 寂月一缩手,看着水幽镜的样子有点呆,伸出手指朝水幽镜勾了勾,说道:“你过来!” 水幽镜就悬浮在半空中,却纹丝不动。 她转脸瞧见师父冰雕一样的脸,不由吐舌,气压好低哦! 她伸了伸手,扭了扭腰,回想起师父那个很帅的招呼手势,一手负背,一手轻挥,颇老成持重地装出样子,说道:“去吧……” 水幽镜要命的还是一动不动,连群峰中穿梭而过的风声都快要变成嘲笑的声音了啊。 寂月的脸色腾地一红,心想,师父不会是在整她的吧? 她又悄悄地扭头去望师父的脸色,这一下他的目光已不再看她了,只侧头去望着远处的群山,那脸色和那微蹙的眉头似乎隐藏着很大的感慨和失望? 寂月也在心下叹气,什么东西,人怎么能和镜子二合为一?那是千古奇谈吧!不由也有点丧气的看着面前的群山起伏,大雁飞过长空万里,山脚下有良田万倾,远处还有隐约的漠漠炊烟,原来华陀山上的仙人们是在守护着这么一个安宁而平静的人间。 忽然,水幽镜震动了一下。 玄悯第一个感应到,不由回眸,目光里闪烁出了一丝星芒。 寂月的手指不在意地朝那一群大雁一指:“嗖”地一声,一带蓝光掠过带起了一片云彩的波动,向峰峦之间飞奔而去。寂月立马瞪大了眼睛,激动的叫道:“师父,你看见了吗?” 她的手指又往回一收,那一抹璀璨的蓝光又朝着她飞快地绕了回来,在她的身周轻巧地绕了一圈,停浮在她的身边。 寂月回过身来,张大了口,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玄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说道:“心净则镜明,记住我说的话!” “啊——” 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兴奋地蹦跳起来,大声嚷嚷道:“我可以了,我可以召唤水幽镜了!师父,我可以了……”一把跳过来,张臂搂住了玄悯的脖子,双脚一个劲地蹦跶,就像以前和师兄在山下修行救人时候的一样,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师父,而不是那个善良好欺负的方师兄。 一声冷咳,冷不丁地响在耳边。 寂月马上回过神来,才看清楚了状况,师父那一张冰冷的俊脸无限放大在她的眼前,还是忍不住给他冻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急忙松开了手,跳着退后了好几步,才愣愣地垂下头来,结结巴巴道:“那个……师父……徒儿一时忘形了!那个……师父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的吧?”偷偷摸摸地抬起眼睛儿瞅住,一眨一眨地看着露出一个谄媚的小样来。 玄悯“硄”地一声收起了水幽镜,淡静岿然地道:“今日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得意忘形了!”金光一闪,已然乘着火炎镜朝华陀主峰飘然落去。 寂月站在山巅边沿,远眺着师父迎风飞行的身影,心中莫名的羡慕,不知道自己要到何时何日才能像师父那样乘驾着水幽镜,游行于云海之间,翩然如仙的气势令人无限神往。 她踮着脚,又伸手到头顶处比了一比:“哈”地一声偷笑,原来师父有这么高,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呢! 才发觉小心肝有点迟钝地慌跳了起来,两边脸颊也红果果的烧了起来,她缩着脖子溜了溜眼珠子,哎呀,搂住师父的感觉是这样的让人害怕,胸腔里似藏了一只小鹿在拼命价的蹦跶呢。 乘着长剑,追着云霞回到了华陀主峰,第一个念头,她当然是要去找方师兄出出来唠嗑唠嗑。 待在大殿里外逛了一圈,看着同门们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满了诡异,甚至是艳羡的时候,她心里就忍不住有点沾沾自喜。 想必是他们已经看到她在山巅召唤水幽镜时,焕发出来的那一道耀眼的蓝光了,哈哈。 第一次,她有了身为水幽镜主人的喜悦。 找到方子谣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舞剑。 寂月在一旁的长廊上找个栏杆坐下,双腿一晃一晃地等着,心想要是此刻有一把葵花瓜子在手磕着,那该多好? “又在想吃的了,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脱去凡人的欲念?”“嗡”的一声,一把光亮如秋水的长剑停在她的眉心之前,寂月斗鸡眼的瞪着它,长剑一跳,自己跃回了方子谣的手中,他利落地把剑一收,宛如白鹤翩飞,俊秀得让人转不开眼睛。 寂月呆着瞅了他一把,忽地一笑道:“只要方师兄哪天变成了丑八怪,我才有可能凡心尽去!” 调戏师兄是她的爱好。 方子谣狠剜了她一眼,呸道:“小妮子,净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仔细师父听见,还不定怎么罚你呢!”他握住剑,坐到她的身边来,瞅住她一脸拉长的苦瓜脸,唇角一扬,眼眸带笑。 寂月却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对于方师兄她总是不害怕的,撇撇嘴之后,便来了兴致,伸手摇了摇他的手臂,笑嘻嘻问:“你早上修炼的时候,可瞅见天空出现的那一道蓝光了?嗖的一声飞出去,嗖的一声绕回来,水幽镜的飞行可比剑快多了……”她的手不停地比划着,阳光落在那张生气勃勃的笑脸上,益发地让人觉得扎眼:“不定哪天,我就可以站在上面威风地飞来飞去,飞来飞去……哈哈……” 方子谣静静地听着她不停地在炫耀自己已经可以成功召唤水幽镜的事,他眉眼间却带了一丝丝的欣喜,又带了一丝丝的落寞,从长袖里摸出一包油纸包朝她递了过去,说道:“拿着,这是最后一包了!吃完之后,不许再宵想着个。如今既然已经是水幽镜的主人,就要好好地跟着师叔修行,不可再像以前那样的胡闹和迷糊了,知道么?” 忽然听到这么温柔的嘱咐,寂月怔了一怔,双手包住方子谣塞到她手心的油纸包,心里蓦然地多了一份悸动。 ------------ 第四章 守护 午后,寂月正坐在道房里打开窗户,吹着小风,欢快地磕着方师兄给她的葵花瓜子。她用方师兄教授的小法术变出了十张一摸一样的油纸,将瓜子细细地分成了十份。 那样就可以吃上十日了,每日磕一小包。 她吃着吃着,不由又皱眉,有点忧郁地望着桌面上的十包瓜子,只能吃上十日了。眼睛一亮,不如分成二十包,那么就可以吃二十日,可是二十日之后呢?眼睛又是一黯。 唉! 又有些郁闷地磕着,眼睛在那些瓜子上瞟来瞟去。 完全没有发现门外何时多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外的人瞅住她那贪恋口福的小样,心里又忍不住生气,如此舍弃不去凡人的享乐之道,何时才能摒除杂念,修成明净之心? 他冷咳一声提醒她。 寂月茫然地抬起头来,一对视到师父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眸,第一个动作不是行礼,而是七手八脚地把桌面上的瓜子匆匆忙忙收起来,双手捧着,转身去左观右望,似乎不知道该藏在哪里才好。 满室地忙活,一会儿藏到枕头底下;一会儿又藏到衣橱里;一会儿想想蹦跶到蒲团旁,哎呀呀,她都快疯了,这个道房也太简陋了吧!连一个藏东西的地方也找不到。 玄悯不耐烦地冷哼一声,说道:“不要忙了,我都瞧见了!” 寂月才想起,师父果然是明显地早就瞅见了她的贪吃嘴脸。于是一脸丧气地站起来,将瓜子藏在身后,垂头行礼道:“师父!”千万不要缴走她的葵花瓜子,只有这么一点,这么一点了。 玄悯缓慢地踏入她的道房,将一只棕色的小泥瓶子放在桌面上,看着满桌天女散花般的瓜子壳皱了皱眉头,说道:“这是灵华师伯所炼的紫金丹,吃了对修炼念力有颇大的裨益。” 转眼看住她耷拉着脑袋扮乖巧的小样,冷着脸,一负手放轻了声音说道:“念你初次回山思乡情切,为师便不没收你的瓜子了。吃过紫金丹之后,去把清幽殿前的落叶扫了吧!” 这是变相惩罚? 寂月猛抬头瞪住他转身而去的纤长背影,心里有些小不忿。不过还好,瓜子没有没收掉,这个师父也是挺有人情味的,就是有点小腹黑。她一想便想开了,从身后拿出瓜子,伸手摸了一颗出来,正准备拿到前门牙一磕,却被眼前闪闪耀眼的金光吓到了,吓?葵花瓜子变成了一粒小金子! 她哒哒哒地跑到蒲团下一翻,一看,油纸里全是金灿灿的小金子了。又哒哒哒地跑到衣橱,气冲冲地翻出来,扁嘴。再哒哒哒地跳到床头,从枕头底下摸出来,啊啊啊!全都变成了小金子。 腹黑啊!绝对的腹黑。 明明嘴上说着不没收,说得很好听,却暗地里使诈,有这样为师不尊的吗? 她愤恨,她切齿,她鄙视。 虽然说这沉甸甸的金子绝对是个宝,可是在这里清心寡欲的仙山上,那么金子就和牛粪又没有什么鸟区别!啊!也许有,那就是金子一点用处也没有;牛粪也许还可以给山上的花花草草施施肥。 紫金丹,她只能吃这种没有味道的丹药啊? 未来可见是一片的灰暗,绝对的灰暗。 寂月犹如怨鬼嚼蜡般将那一颗仙家灵药的紫金丹囫囵吞枣,彻底灰败地来到清幽殿前,念了口诀变出一把扫帚,无精打采地扫起了阶梯上的落叶。 丫丫的呸,有这么整人的师父么? 她叉腰看着刚刚扫完的长梯,不到片刻又落了满满的一地梧桐叶子。寂月满脸的阴暗,只觉得自己的头上乌云盖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触到了师父的霉头?竟然要这样不厚道的整死她? 呀呀呀,她两只大眼珠转啊转,好像方师兄曾经教过她一种法术,哈哈,寂月摸着小下巴,对了,就是障眼法,障眼法,不错。 她双眼发呆,努力地回想,回想。 忽然灵光一现,双手捏起莲花对决,口中念念有词一番之后,低声朝着长梯喊了一声:“变!” 眼前顿时变得一尘不染,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果然,人是不能太老实的,就像她这样实在的人,所以才会受到别人的欺负。哼哼,寂月暗地里小奸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扫帚一甩,立马凭空不见了。双手拍了一拍,负到小腰后,笑嘻嘻地朝上蹦跶回去。 “雕虫小技!”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劈过。 劈得她一愣一愣地呆住在当场,眼看着一阵风吹过之后,阶梯上的落叶比方才更多了几层,厚厚的,都来到了她的小脚踝了。 使诈!不但她使诈,师父也使诈。 玄悯的声音又在虚空中响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为师的眼前,还企图瞒骗?若不老老实实都将阶梯上的落叶扫干净,就别想离开。若再使诈,落叶就再加厚意层,惩罚也再加一等,好自为之!” 风吹荡过两旁的树梢,发出沙沙的轻响。 清幽殿前如此的幽静,却是一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地方。 她不依地大声叫道:“师父,弟子明明已经扫干净了,是你先使诈的!凭什么只能你使诈,不许我使障眼法?” 良久,玄悯在大殿内回道:“若果你的心里摒除了凡人的贪欲妄念,那些落叶就会干净了。你扫完之后,再看见落叶,那是因为你的心还不静,并非我在使诈。不必再分辨,去吧!老老实实的把心里的杂念去掉,不然你永远也做不到乘镜飞行。想想,早上是如何办到召唤水幽镜的,你就会明白了。” 声音渐渐消失了去,清幽殿前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寂静。 寂月一手撑住下巴,一手撑住手肘,眼睛看着长长的阶梯,和那些厚厚的落叶一动不动。怎么说,就是我的心念不净,任凭我怎么卖力的扫,它们始终是扫不干净的? 反之,就是如果我的心境明净,那么……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唇角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意,那么,只要我心念不动,它们就会自己消失了? 玄悯坐在大殿里打坐,此刻,双眉一扬,微微地颔首。 怎么才能让自己摒除贪念呢?师父说,想想是怎样召唤水幽镜的?寂月苦恼地捧着脸,转身,一屁股坐在了长阶上,仰首望着眼前一片澄净的天空出神。梧桐树下,衣袂飘飘,乌髻简洁,清白的小脸上一双黑乎乎的大眼睛灵光流转。她曾经问过师兄为什么要修仙? 方师兄说,为了救人? 为什么想到要去救人呢? 因为经过了困难,所以想变成更强的人,然后尽力去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正在经历了灾难和正在承受着苦难带给他们痛苦的人。 水灾的时候,她遇到了赠医施药的师父和师兄弟姐妹们,所以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有一位老人家告诉她,仙人正是有着一颗正直而充满悲悯之情的心,所以超脱于凡人之上,脱离的皮肉色相之苦。 那么她呢? 早上望着群山脚下的人家,忽然心中也油然升起了一股要保护这一片土地安宁的宏愿。 就是因为这样平凡的悲悯之心,让师父师兄们不为牺牲吗? 忽然,她呆住了,看着眼前的满地落叶纷纷如尘埃般消失烟灭,流散于风中。心头骤然一片澄明,似乎那里存在着一片心净之湖,波平如镜,不生一丝的涟漪。整个人都似轻盈了,宛如沐浴在风中的一抹波光,无足轻重,触通自然。 玄悯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心湖也平静如水。此刻,才知道师兄为何会收留这样一个市侩而充满妄念的少女,原来她的天资只要给以正当的引导也许便可以超越泛泛之辈。 寂月一直坐在阶梯上,看住眼前的云海变幻,夕阳坠落,星斗转移,明月飞升,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感悟!第一次她没有想到要去吃饭,也是第一次她没有感觉到肚子饿了。 心境澄明,无处不是道场。 夜深之后,她拖着盘坐得有些疲惫的双脚回到道房,躺在道床上,静静地一动不动。 心想,自己是否也将要变成与师父师兄一样,矢志要守护苍生正道的仙人? 当红日再次升起的时候。 她自觉地在门外等着师父,御乘长剑,跟随在师父的身后飞上那一座最高的山峰。 她再一次站在山巅边沿,朝山下俯瞰。 水田隐隐,百鸟低飞。 这一切将在她的守护之下延续下去,一股雄心壮志就这样地在她的心头飞升了起来。 玄悯侧目瞅住她唇角缓缓抿起的那一丝诡异的笑靥,忽然有些不解地蹙眉。为什么这个少女在想着这样正义的事情的时候,还会有这样不着调的笑意?是怎么看,怎么的不协调! “师父,我们今天要练习什么呢?”她兴致老高地看住师父眨眼。 玄悯险些被她的眼神震住,脸色一冷,沉声道:“先将水幽镜召唤出来!” 寂月点头笑道:“弟子谨遵师命!”右手起决,对着虚空很有威势地一划,低喝道:“出来,乖乖!” 一阵山风吹过,把她冻得半死。 水幽镜就连半点影子也没有。 玄悯唇角一扯,低声道:“摒除杂念,心意合一。”他右手一举:“硄”地一声,金光耀眼,火炎镜就从身后现了出来。他五指虚长,火光粼粼的火炎镜悬浮其上,便如托在他的手心之上,耀眼璀璨的光芒直可以与照耀山河的乌金相较,使人莫可逼视。 寂月眯着眼睛,带着羡慕的目光凝视住师父那威风凛凛天神般的修长身影,只觉得自己嫉妒到不行。不服气,她再一次起决,低喝一声:“水幽镜,现——” 玄悯双肩微晃,一阵水波的感应掠过元神,水幽镜泛着水光从他的身后另一边发出蔚蓝的光芒,一点点地飞浮起来,渐渐地显出了它古文雕琢的轮廓来。一时间,两轮上古神器光芒大盛,金光和蓝光互相辉映,照耀着云海也焕发了异色的彩霞,灿烂奇艳,美绝人寰。 主峰上的众弟子都仰望想天空,发出“哗哗”的声响惊叹着这漫天的霞光异彩。 靖难凝视着那光影交汇之处,凝重的眉目少展,心中稍有安慰。 玄悯倏将火炎镜的光芒一收,跃身其上,俯视着脚下的寂月道:“上去,跟上我!” 说罢,火炎镜当先如长风般飞出山巅,划入云海苍茫之间。 寂月被方才眼前的奇景震惊着,良久才回过神来,一见师父已消失不见,才想起师父所说的话。忙地一跃,翻身坐倒在水幽镜上,叫道:“跟上!” 水幽镜如有灵性般,飞腾而去,水周的虚幻水光渐弱,没入云霞。 眼看着师父远远地飞在前头,她就是怎么也追赶不上。那远去的人影,笔直地挺立在火炎镜之上,长发黑袍翻飞如凰,端是潇洒逍遥之极。她摇摇晃晃的欲从水幽镜上站起来,镜面却是一阵晃荡,吓得她不由猛地趴下,伸手紧紧地扣住水幽镜的边沿,低声念念有词:“不要吓我!我很胆小的啊……” 但是那个羡慕嫉妒恨,让她一咬牙,一闭眼松开了手,平衡着站了起来。哈哈,清风迎面吹来,将她的一袭雪白道袍吹得迤逦多姿,飘飘如仙。 那一个美得啊!说不清楚。 就在她飘飘然,不知此地何处之时,心念一个倾塌,镜面跟着就颠簸了起来。一个倾覆,她竟是来不及拉拔,就笔直地朝云端掉了下去,长长的惨叫声又响彻云霄:“啊——师父——救命啊——” 双手在空中乱挥乱舞,就是什么也抓不到。 情急之下,忙作决召唤水幽镜,可是越是心慌意乱,越是召唤不过来,只能无奈地看着它在头顶上一抹蓝光飞过来,又飞过去。 对于这样冥顽不灵的水幽镜,她放弃了。换了一个心诀,她想起了山巅的长剑,只希望它能追上来,及时地接住她。 可是?她都快要看到山腰了,长剑也不知道在哪里…… 啊!她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仙人之躯了,这样摔下去,不会直接就去阎王爷里报到吧?火光电闪之间,她竟然还不光明的想起了师父昨天说过的话,直接送她去投胎,才好换一个水幽镜的主人! 难道,这一切都是师父的阴谋? 她大惊失色之下:“噗”地一声掉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他站在火炎镜之上,冷眉冷眼,穿梭于崇山峻岭间,翱翔于苍穹碧云上,垂眸看向她:“不必惊慌失措,身为火炎镜的主人,为师也一样会守护你的!” 啊!她觉得她的小脸好像有点发热,兴许是红了也说不定。 一抹强烈的感应:“硄”一声,穿越过他的元神。 ***************************************************** 下一章有勾搭小方师兄的戏,嘎嘎 敬请期待…… ------------ 第五章 侍奉 夜色静好,星云湛蓝。 好吧!师父是用来守护徒弟的。 那么,换言之,弟子是要用来侍奉师父的吧? 一道洁白的弯月下,娇小的身影斜坐在悬浮于半空的长剑之上,一只脚于空空荡荡处摇晃,一只脚曲起,双手互扣托住小下巴,仰脸迎着月光。水晶玛瑙般的眼珠子溜溜的转,她要怎么去侍奉师父才好呢?为了以后能让师父更卖力地守护住她,保住她的小命,她是不是该也卖力很侍奉好师父才对? 疾风一瞬。长剑的另一端荡了一荡。 她回过眼眸来,看见另一人纤秀身影玉树临风地立在她的长剑之上。 “小丫头,在想什么呢?” 白衣无尘,乌发如墨的方子谣淡定地问。 “师兄,你谈过恋爱没有?” 寂月出其不意地问,害得方子谣差点脚下一溜,一头倒栽葱坠下去。他稳了稳身形,瞪了她一眼,努力装出严肃的样子道:“想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特感慨地道:“师兄,我还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呢?什么叫**恨情仇啊?我都还没有弄明白,师父就让我要将它们摒除在七情六欲之外?感觉好可惜啊!” 方子谣的脸色微微古怪,低声道:“不懂不是更好,用不着烦恼!” 寂月瞬然又一抬头,盯着他看,小嘴咧咧:“我怎么觉得师兄有点像在幸灾乐祸?” 她缓缓站起来,反瞪着他。 瞅着她似乎有些生气的小脸,方子谣柔和了声音道:“怎么了?” 寂月眨了眨眼睛,硬挤出一点水雾,扁嘴道:“师兄,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可怜!身为水幽镜的主人,以后必定很大可能是要在仙魔大战中烟消云散的,可是我在死之前却什么也不知道,觉得白活了!” “那你想知道什么?”方子谣有些动摇地看着她,目光如星子般璀璨而轻柔。 寂月迅速从长剑上凑近他,挨着他高出一截的肩膀蹭了蹭,低声商量道:“师兄,不如在仙魔大战之前,我俩来谈一场恋爱吧?” 方子谣耳根微微一热,瞅住她那不长进的小贼模样,转了转眼睛,轻咳一声,说道:“我不会陪你疯的!” “万一我在大战中真的死翘翘了,死不瞑目了,你就一点也不会内疚?万一你自己也身遭不测了,就一点也不会后悔?”她又凑近了他一点,直将脸凑到他眉目如画的脸前。 方子谣一垂首,就和她来个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嘴唇对嘴唇,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想起一年前的水灾时候,滔天的波浪中她扯住他的腿,像小鸡一样躲在他的道袍下,死死地抱住他大声嚷嚷:“神仙,救命!” 还有被水妖反攻的余波震伤之后,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一张苍白的小脸可怜兮兮的皱着。 等养好伤之后,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就更不计其数了,只让他哭笑不得。 忽然,他唇角一笑,唇瓣不经意地擦过她光洁的额头,转开脸去,笑道:“我就算会后悔,也不会找你!” 寂月张大了嘴,半晌很认真地逼视着他,追问道:“那你要找谁?” “找谁也不找你!”方子谣伸出一根手指指住她的额头,将她推远一点,继续微笑着说。 寂月立刻拉长脸一把苦瓜样,丧气道:“师兄,你太伤害人了!枉我以为师兄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害我想了一天,认为要在死之前,一定要找师兄你一道来尝尝爱恨情仇,谁知道,你……你居然心生二心。你太不厚道了!” 她气得双手叉腰,害她想了一天的计划落空了。 那么,还要到哪里去找另一个人和她一起体会一下爱恨呢? 方子谣看着她鼓起泡腮的小模样,又一次哭笑不得,她凭什么就认为他要跟她……更何况他们是修道之人,好不好? 他还没有想好用什么话来回她,让她打消这个不着调的念头。 寂月盯住方子谣有点木呆的神色,眨眼间换了一个嘴脸,就“嘻”的一笑,又狗腿地凑了近来,悄声地问:“那师兄你看上的小妞是谁呢?” 方子谣刚刚要开口的话,立刻给她哽住。俊秀的脸色一变,阴沉道:“我的事,要你鸡婆!我就算要想那种事情,也会挑选在大战之后,谁像你,修业不勤,大战在即,还净想些无谓的妄念,到时候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他气愤地说完,袍袖一卷,御了长剑便风一般地回去了。 寂月怔怔地呆在半空上,师兄好大的火气!她果然鸡婆了吗?伸手摸摸脑袋,想不明白啊。 转身去望着月亮要答案。 忽然,长剑上又是一荡。 她欣喜地回头,大声叫道:“师兄,是舍不得弃我而去么?终于想要跟我……” “噗”,当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的时候,差点就很不淡定了。一袭云气飞卷般的黑袍拂到她的脸上,牙齿差点咬上了舌根,那半截调戏的话猛地吞进肚子里去,赶紧胎死腹中。 玄悯风神俊朗的脸以沉静的神色看着她怪异的扭曲表情,从容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物件,置于她的头顶上,声音随风飘送:“反正你也睡不着,干脆就在这里做做功课吧!”他的手从她头顶拿开后,寂月就感觉到那上面被人放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她看不到,但是那东西沉甸甸地压着她的头,顶不舒服。 她马上笑嘻嘻地准备将那东西拿下来,说道:“弟子这就要回去了,怪只怪今夜的月色太美好,一时迷住了!” “不许拿下来!”玄悯看住她肃然地道,眼神里的寒光让人心惊肉跳,淡漠地说道:“既然月色好看,你就在这多看一会儿吧!这冰晶鼎能助人吸收天地的精华和灵气,你如今才拥有三百年的修为,还远远不够。这冰晶鼎不许用手扶,不许拿下来,你就一直顶着,等时辰够了,为师自然会让你下去歇息,好好给我练着。”淡静无波的声音就这样的刺得她两耳生痛。 什么嘛,人家只是偶尔散散心,这样也要逮住来处罚一通! 这个师父是不是有红眼病? 就是见不得她休闲? 还是前世就跟他有仇,今生来向她打击报复了? 寂月一心不忿的想着,脸上却装出顺从听话的眼神来,只盼能博得师父看在她言听计从的分上,能快点心意回转,免了这一份活受罪! 玄悯临风负手,道袍飘然游弋于星月争辉的夜空之下,解释道:“为师没有红眼病,前世也跟你无仇无怨。我在山上修行已然五百年,与你今生是第一次相逢。对你严苛,只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准备。我们做为修仙之人,没有爱,也没有恨,维护正道,守护苍生是一种责任!当你选择放弃人间的生活,而走上这一条道的那一天起,你的肩膀上就已经赋予了这样的重任,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他转眼看住她一脸小迷糊的神色,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发顶,以师尊的语气说道:“为师知道你历练不够,入我仙门的理由也很简单。以你一个凡人之躯、尘心未除,要一下子提高到修行数百年的功力,确实是有为难了你的地方。可是?大战迫在眉睫,魔道已然屡屡破坏人间,我们不能这样袖手旁观,坐视不理。更何况,你身为水幽镜的有缘人,这种缘分虽不是你心甘情愿,却是上天的抉择,所以你也必须义不容辞地负起这个责任。”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远方的星海。 寂月的心一下一下地随着他的语气变化起伏不定。 虽说是上天注定,但她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凭什么呢? 玄悯微微抿唇,回眸看着她,唇角轻轻一笑,极淡,极淡,宛如晨曦一般的飘忽渺茫。轻声道:“为师知道你贪生怕死,所以,只要你能在大战中活下来,我便不再为难你,从那以后放你自由,怎么样?” 寂月双眼中来了希望,闪闪地放光,像看见了金子,欣喜道:“真的?不骗人?” 玄悯微微颔首:“真的,为师一言九鼎,绝不赖你!” 寂月刚要高兴,却又想到了一件叫人满心灰暗的事情,吐气道:“师父,你虽然不赖我,但我怕我没命活下来!” 玄悯鼓励道:“从今后摒除杂念,刻苦修行。” 寂月还是叹气,垂下眼眸道:“我没信心。” 玄悯暗然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贪生怕死的性子难以改变,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承诺她道:“为师答应你,只要有为师在的一天,绝不会让别人伤害你!可以稍稍安心了吗?” 她抬起头来,看见他诚挚的目光,冰潭一般的眼睛里也会折射出水一般清澈的波光。 她第一次感觉到,有师父在,真好! 看着师父奇秀的身影从长剑上飘然离去,寂月小脸激动地站在月光下,顶住冰晶鼎,心中油然地升起一抹柔软的感觉。 除了方师兄,师父是第二个让她感觉到关怀和爱护的人。 她都似乎能触摸到师父冰冷的外表下,那一颗慈悲为怀的心了。从小的自生自灭,让她倍觉孤单,从前都在羡慕别人有父母与兄长的疼爱,这一刻,她的心里忽然也充满了这样温馨的感觉。 有一颗眼泪闪出了她的眼眶,笑着流过脸颊,划落星云。 从那以后,她懂得了侍奉师尊。 唯师命是从。 不过,谨遵师命的假象之下,是为了更好的造反,嘻嘻。 比如,师父让她顶着冰晶鼎吸收日月精华的夜晚,她就用威逼利诱跪求装乖从师兄处学来的分身术,定了一个假身在长剑上,元神就贼兮兮地跑下山去偷吃人家的美味佳肴了,以致后来,人家酒楼都以为是闹鬼了。 后来,人家请了道士来驱鬼,她还精神百倍地去和别人斗法,弄得鸡飞蛋打,不亦乐乎之后,飞回了仙山。 重新入窍,托着下巴乐呵呵偷笑不已。 如今更有一样学得精乖了,就是要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绝不在心上过一遍,杜绝师父的读心术偷听了去。 这样的仙家生活,自从她抛弃掉大难临头的大包袱之后,就开始过得有滋有味,自得其乐了。 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精益求精啊。 就连师父看她的眼神,也是越来越顺眼了。 要不是时不时会想起有一个炮灰的前途在不远处等着她,都快要在仙山上乐不思蜀了。 ------------ 第六章 相处 这天,适逢庙会,师父又凑巧不在山上,她就偷跑到山下凑热闹去了。 星河耿耿正新秋,夜放花千树, 一曲鱼龙舞。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宝马雕车香满路。 天上牛郎织女渡鹊桥,地上才子佳人送彩灯。 寂月换了一身淡青色绣花的少女衣装,仔细打扮了一番,混入人群中东游西逛,心想,这样热闹,她实在应该傍了方师兄一起出来才对。不过,若给方师兄知道,定不会让她下山来游玩。但看着满大街一双双,一对对谈笑风生的俪影佳人,她就心中纳闷好奇,他们有什么这么好笑的,还一边说,一边偷笑? 人家小情侣们给她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瞧得浑身不自在,在她那诡异非常的目光中纷纷避走。 寂月一下子只觉得百无聊赖,想想自己的仙家生活。虽然不用愁柴米油盐酱醋茶,但是确实也枯燥得不是滋味。 能淡出一个鸟儿来。 信手而走,偶尔给人家的铺子捣捣鬼;偶尔掏出几两银子买点小吃。 “玉珑,玉珑……”她蓦然望见一个红色的风车,在闷热的夜风中轮转。那一抹红,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某种深刻的记忆,在这一轮飞快旋转的风车中油然开启―― 寂月怔了一怔,脑海里似乎出现了几个人的影子,却看不见他们的容颜。那些流光溢彩的光影随着一抹刺目的深红在雾茫茫中飞速地掠过,瞬间已消失不见了去。正当这会儿怔神过来,她却是眼尖地看见一个身影步步生风地正朝这边走过来,吓得心头一阵慌跳。 急急忙忙闪身进一旁的面具铺子里,付了铜钱,抽一只利索地套在脸上。 乖乖不得了,怎么这会儿竟能撞见了师父。 那一身如墨染的黑袍铺张在风里,那一张冰雕似的俊俏脸,让人过目不忘啊过目不忘。如此风神清隽、一枝独秀地走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出类拔萃,不少姑娘小姐们都闪着红果果的目光一个劲地偷瞄、正瞄。 寂月急忙转身就走,走得越远越好,等到没有人的地方,她就一飞冲天赶快回仙山去。不然,一旦给师父捉住了把柄又不知道要怎么来惩罚,以后就别再妄想能下山来逍遥捣蛋了。 她步子越走越快,却要命地发觉身后的人也越跟越近。 “还要走到那里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就从她的头顶劈盖下来,带着训责的语调。 她不敢抬头,只有把脑袋垂得更低。 心想,师父你一定是认错人了!一定! 手臂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拉住,说道:“转过来!现在是不敢见我了?” 寂月很无奈地被人往后一拽,她瞪大了眼睛,从面具里面望出来,眼前剑削刀刻的面孔放大在眼前,出奇的俊朗清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应付话才好。 被师父逮个正着了。 师父出手掀开她的面具,看着她一脸惊慌失措,但那双乌亮的眼睛里却又透着一股子闲散的顽劣,肃然说道:“我不是让你好好在山上修炼,你这是哪门子听我的话?” 他拉住她的手臂,一直没有放开。然而,她感觉到有一股奇怪的热烘烘的暖意从师父的手掌心窜进了她的手臂,一直攀升上来,涌进了她的心里,然后蔓延上她的颈脖和脸颊。 到了河边人烟稀少的地方,师父才收住了脚步。 她来不及收住脚步,呆呆地撞了上去:“碰”地一声撞上了他的背。微痛的触觉,让她猛然退后了两步,抬起眼眸之后,却看见师父侧脸的唇角微微抿下,目光冷冽中又似融了远处的火花般的幽谧宁静。 “为什么不呆在山上?”他睨着她的小脸问。 “我……”寂月结巴起来,眨了眨眼睛,觉得师父审视的目光让她感觉到心慌。 “你到底还是贪婪人间的繁华?”玄悯转身过来,并没有预料中的责骂,明明是说着平日的话,但语调却那样的不一样,目光里似乎又在回忆起什么蒙蒙的看不真切。 寂月彻底有些怔住,师父的举动好像有些不同寻常。 她皱住乌漆的小眉头,决定观望。反抗她打不过,就不自讨苦吃了。 师父轻轻低叹一声,朝远处的花灯瞧瞧,问道:“你是不是很羡慕他们?也想跟她们一样游逛庙会?” 她觉得师父的声音里充满了淡淡的惆怅,不自觉地心怦怦地蹦跳,觉得今夜师父的身影与语气都有些寂寥。 师父看住她水灵光的一双眼睛转来转去,里面充满着挣扎与忧虑,又似乎充满了向往与期待。忽而侧过脸颊,淡然问道:“如果为师今夜满足你最后一次贪恋人间的游玩,你能答应师父不再下山捣乱,以后都遵守华陀山的规矩吗?” 师父的脸闪过一丝隐约的似不曾存在的怜悯,却是充满了诱惑。 有一种特别的魅力,紧紧地吸引着她的目光,她忽然在这样的目光中意志渐渐迷惘,恍惚似坠入了虚幻的梦境里。 师父看穿了她的心事吗?这个疑问似一条虫子在心头爬行,痒痒地挠着。 他不像平时那样的严肃地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召唤出水幽镜,又一次一次地用各种名目去试练她的灵力,看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顽皮偷懒,眼眸里总会现出一种弟子不成器的严厉来。 冰冷的目光,与不近人情的脸色,让她一度背着他在无人的地方大声的叫苦连天,连呼倒霉。 “那……那是不是今夜我干什么都行?”寂月一时兴奋地有些口不择言,两眼亮晶晶的似金子一般盯着玄悯看。 真要怀疑这个师父是假的,是假的! 才会……有笑得这样宽容的时刻,才会有这么善解人意的时刻。 玄悯心里泛笑,伸手拨开她眼前飞荡不休的一抹乱发,淡淡说道:“不是干什么都可以!不能干出一些有违华陀山规矩的事情!身为仙山的弟子要有自觉,千万不能干出有损灵山清誉的事情。” “那么,就是说不违规矩,不损清誉的事情都能干了?”她想得倒快,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玄悯想了一想,颔首道:“基本是这样?” “那师父,你一定要监督着我,我怕自己定力不够,平日又懒惰,清规都还没有全背明白!”她说着,就得寸进尺地拉向了玄悯的手臂拱他往人群中走。 玄悯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退开了手去,寂月的手指一滑,正好抓住了他随风扬起的乌黑衣袖,她也不管,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将衣袖角抓在手里,回过头来,笑嘻嘻的朝他看了一眼,十足十一个顽皮的小家伙。 玄悯跟着她的脚步,任她拉着衣袖不放,垂目看住比自己矮了大一截的小脑袋瓜子,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被人依赖的温暖来,唇角微微闪过一笑。还是一个孩子啊!只要满足一点愿望就会这样满足,快乐而纯真的笑起来。 只希望,他今夜这样的纵容,能换来她来日的遵守承诺,从此能安心地在山上修炼,渐臻化境,莫要再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孤诣。 他宽容地被寂月拉住东奔西跑,看见她对着人世如此的眷恋,眼中不由又现出一丝不忍与叹息来。 “师父,这个灯笼上的画很漂亮,是不是?” “师父,这风车转得很好看,对不对?” “师父,这糖糕好好吃,你要不要吃一口?” “师父,我钱不够了,给我卖串糖葫芦吧!好不好嘛?” “师父,我也有一对这样的泥人呢!是方师兄送的……” 人流在大街上川流不息,为防她走失,玄悯已不知何时拉住了她的手臂,一路却被她牵带着逛全了街上的每一间铺子,听着她像开笼的麻雀般叽叽喳喳,雀跃兴奋得停不下来。 她格外活泼的表情,格外灵动的眼睛,此刻更因为奔跑得急促而显得微红的双颊,在这喧闹的大街上,在这流火漫天的烟花下,是那么的鲜活,活生生得便似要刻印进别人的心头里去。 玄悯一瞬间想起那许多许多年前,曾经也鲜活过的那么相似的一幕情景。心头蓦地一痛,一时之间不可抑制如火光般掠过心尖。他冰冷的脸上,修长的眉头轩了一轩。 失神的一瞬间,玄悯正要说,我们该回去了。不料一张口,却有一串甜腻的东西塞近他的唇边,粘上了他的牙齿,微眯的眼前,是她一张笑得天真灿烂的容颜,那种恍惚的感觉令他些微震惊地看住寂月。 寂月瞅住他瞬间茫然的脸色,本来眯着的眼睛赶快瞪圆,立刻又眯了起来,甜甜笑道:“师父,这冰糖枣子很好吃,你尝尝看!” 玄悯抿紧唇,看住她手上的一串冰糖枣子冷然无语。 寂月就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主儿,看见师父没有发怒的打算,就继续将冰糖枣子粘到他的唇上,讨好般说道:“弟子入门之后一直没有什么东西孝敬过您,如今这一串枣子师父大人就勉强接受吧!弟子以前有什么做错的,做得不好的,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枣子的份上,切莫再要惦记弟子的过失了。” “你倒想得美……”玄悯另一只手将那串甜腻的枣子缓缓推开了一点,低声斥道。 寂月却笑得小小的皎洁,似此刻天边悬挂的弯弯月儿一般,看住他无邪道:“师父,这枣子已经沾过你的口,不吃也要算数了的哦……” 玄悯微蹙了眉峰,瞥了她那笑得贼兮兮的小模样一眼,冷声责道:“你这小丫……” 谁知道他才一张嘴,就给她逮住了机会,将枣子一把塞进了他口中,话说到一半就结了在那,一双冰冷深邃的眼睛直盯着她看。 寂月吐吐小舌头,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屁颠模样,大声宣告道:“师父,你可是不吃也吃了,要一言九鼎啊!回山之后,不能借机找我算旧账啊……” 玄悯扬眉,气恼地将她塞过来的冰糖枣子举手挥没,看住她飞鸭子般跑掉的身影,心下直摇头。 虽说,有教无类…… 但教而不善,那该怎么办? 难道他今晚的心思又是白费了? ------------ 第七章 愤怒 一根冰糖枣子换得师父不能违约对她加以惩罚,实在很划算。 哈哈,那钱还是师父付的。 寂月晚上双手枕在脑袋下面,被子横搭在肚皮上,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转,一个劲的傻笑。 师父想以此让她答应从此静心修炼,但是她也不笨。 炮灰的前途啊!已经够黑暗的了,还不准她偶尔下山去溜达放松一下。要是平常人啊!早就挖空心思逃之夭夭了,还哪里有她这样心怀天下,果敢坚定地留下来等死…… 她健忘了,她可是有逃走过,没逃成。 却硬生生将自己催眠成一代救苦救难的神人。 小妮子也就在这样健忘与自我宽慰中朦胧睡去,口中细声地算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也许日子就在这样算着算着中,悄默无声地到了尽头,没有人挂念她,没有人为她的牺牲难过,她却为了这个人间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许是在梦中也感觉到了那一份可怕的孤寂,一颗眼泪轻轻地划下了她的脸颊,隐隐地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天亮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寂月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不耐烦地翻了一个身,继续懒床。 敲门声一次紧过一次。 她就硬是当听不见,她就赖皮怎么样。 “寂月——”师父冰冷的声音不期然地就从门外传进耳中,她嘟了嘟嘴,只将被子蒙住了头。 大门如预期中被人强势挥开,一阵脚步声不缓不急地响起,在床前停住,那声音熟悉地责训道:“起来!” 声音冷,但还听不出怒气。 她就越发骄横地赖着,装成听不见。 “你昨夜答应为师的话要不算数了?”她几乎听见了师父挥袖子的声音。 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道:“我答应什么了?我记得我什么也没有答应过啊!” 玄悯神色一凛,握住指掌问道:“你要跟为师耍泼皮?” “是你一厢情愿而已,须不能怪我来着!”她知道师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之后,就用起了以往对待方师兄的那一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玄悯冷哼一声,出手抓住她的被角掀了开来。 寂月紧紧地抓住,她却没有师父的力气大,玄悯顾及她是女孩子家,也并没有存心要将她的被子扯掉,只要露出她的头脸来就够。 不期然地,却是看见她紧紧闭着眼睛,小小的侧脸下的道枕上洇了一片深深浅浅的水迹,深蓝色的布料尤其的显眼。 “哭什么?”他的动作缓了一缓,不知觉轻了声音。 寂月将脸朝被子下蒙着,闷不叽声。 “身为华陀山的弟子,难道还会怕死吗?”他轻而易举地便读懂了她的心思,心中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寂月不忿地睁开眼睛瞪他一眼,又迅速闭上,怕遇到他凛然摄人的眼神,极快地辩解道:“人家本来拜入灵山门下,就为图它一个长生不老,天地同寿。谁知道回山门的第一天就让我接了一个烫手芋头,还不让把它抛给别人,这能怪我吗?” 玄悯神色稍显不耐烦,他怎就收了一个这么丢人的徒弟?冷然拂袖道:“为师不是已经答应要保全你性命吗?还有什么不知足?” “师父……”寂月一股脑爬坐了起来,打开眼睛叫嚣道:“您老人家要为大道牺牲,那是心甘情愿。可是我不愿意,你们这是逼良为娼……啊!不,是强人所难,根本就没有在意过我的愿不愿意。” 她还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了。 谁说天上掉下一个大黑锅,她就要背着走啊!还要美曰其名:那是注定! 呸,呸,她就是不要。 今日就是要仗着自己有理,撒泼撒闹,反下它这灵山去。 人间多好啊!就是没有米饭吃饿着肚子也比在这一日一日地算着,不知道那一天就要出去死翘翘来的好啊! 玄悯的目光在一瞬间闪现出寒冬霜雪般的萧杀来,冷声问道:“难道在人间,你就会逍遥不死了吗?人间一样有生老病死,诸多灾难?若不是靖难师兄救水灭妖,你早已葬身洪荒之中,还轮到在此灵山上撒泼?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不懂知恩图报,得人恩果,还以涌泉之报,此刻不过让你为苍生之难付诸努力,你就只求自身的存活,如此自私自利之徒,我也不明白上天为什么会挑上你?” 他一双利眸凝视着她叫她深深地震惊,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波澜晃荡,闪过愤怒、鄙视和厌恶,一张脸虽无甚神色,却隐隐给人以剑光般的萧肃。 师父在厌弃她了? 寂月缓缓垂下眼帘来不敢造再次,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心头忍不住怦怦地慌跳不止。 她只是想要人关心一下自己嘛! 沉默一瞬之后,玄悯别过了头去,长发掠过冷凝的脸颊,披散在双肩也似带了怒气般飞扬不止,稍稍平复了一下胸膛里滚动的气息,极轻极缓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我真后悔收了你为徒!” 寂月骤然抬头,没有一如往日的惩罚。眼角却瞥见玄悯墨色的衣袍飘然拂过门槛,他的脚步一刻不停留地转了出去,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留给她一个浩然正气挺拔如山峰的背影。 这样的心情,竟似遭到了遗弃。 她被师父遗弃了吗?一股淡淡的耻辱之感,敏感地升起她的心头,眼睛久久地凝望住师父离开的道门,似乎仍然在盼望他会回心转意,即便是回来训斥她也是好的呀! 师父说,只要有为师在,就绝不让你受到伤害—— 那时候,他眼中的诚挚就似天上的星海般澄澈无瑕,刹那间璀璨了她的眼睛,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那个动作充满了爱护的味道。 她似一个受戒的小徒弟,一刹那虔诚地膜拜在师父带来的明亮光晕之中,仰望住他唇边掠起的那一抹微微如佛前圣莲绽放时的芳洁浅笑。 是她——让师父失望了吗? 她这么地想依赖他,想得到他更多的关注,更多的爱护,她是一个贪心的蛊物,想要更多的关心和温暖来填满自己不够坚强和不够坚定的心意。她一直似一个反叛的孩子,只是想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宽恕中得到关怀,看到他一次又一次纵容她的微笑。 风在窗外“沙沙”的吹响,从树影里偷漏了进来。 静悄悄地拂到了脸上,寂月发觉两颊一片星湿,抬手去摸时,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地落泪了。 是她太贪心了,得一又想得二。 师父昨夜那么的放纵她,只想满足了她最后一个心愿,想让她以后潜心修炼。 她却反而仗着师父的慈善,想要得到更多更多的自由与放肆。 寂月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极快地翻下身来。穿戴整齐,长发梳出一丝不苟,将自己收拾干净利索之后,扬着白雪飘飘的道袍,赶紧召来长剑直往那最高的山峰飞去。 金光耀顶,万山青黛,纵目远眺一片云海雄奇瑰丽、景观奇异。 山巅上却空无一人,只余猎猎的风声吹得两耳发红,将紫晶簪上的长发给拨落了下来纷扬得凌乱。 寂月呆呆地站在山顶上,目光沉静地逡巡着这一切熟悉的场景。 眼睫瞬间就染起了蒙蒙的水光轻雾。 她急忙驾了长剑,返回了清幽殿,忙活着在殿里殿外寻找了一遍,皆没有师父的踪影。 一时颓丧地跪倒在大殿门外,双手恭恭敬敬地叠放在双膝上。 不行,她一定要得到师父原谅! 如此静默地,无声无息地腼着小脸,跪在大殿门外,梧桐树梢的轻响“哗哗”地扶摇,抖落了她一身的清孤寂寥。 她忘却了往昔的贪恋,也褪去了往昔的顽皮,一身白衣恭顺地守候着一个身影的回来。 刺目的日光在树间缓缓地转移,金黄的光线也不再炙热地透射在她的衣衫上,紫霞映得白衣益白,黑发益黑,一双粉白的嘴唇紧抿着,耐心地等候。 夕阳落去,锦霞收敛,暮色降临。 风寒倏起,一弯月牙轮番飞升中天。 一片黑黢黢的清幽殿前,依然跪着一个纤细的小小身影,一点也不敢含糊地跪得笔直如标枪。 如月光云影般飘落红尘的脚步声从阶梯底端渐渐升起,一下一下地震动了她迷惘的神志。 “师父……” 当玄悯的黑袍拂过她身边的青砖,寂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微地呼唤出声,他的脚步却没因她而有丝毫的停顿,一直跨进了大殿。 殿中明亮的灯光,次第如有灵般在他的身后自发“霍霍”燃烧,几盏长明灯烁烁光华如珊如珠,衬显出沉默的师尊益发的冷肃孤绝、清华不胜。容颜如清泉一般流溢在流火之中,华光月色般的明艳,落在他流云般飘逸的黑袍上,也顿时逝去了耀眼的光芒。 他长眉下的黑眸,在殿中显得无边的深邃而幽明,宛如黑夜中的一双星子。 “师父,你千万别不要徒儿了!” 她向他伏身,卑谦地求道。 殿中的风里一片静默,玄悯静然负手站在窗边,一袭黑衣似落满了霜华,无语而微蹙的眉间也似含了天地间永恒的思绪,淡淡地带起了一抹沉吟。 “徒儿知错了!”要她认错倒是很快,但此时此刻她倒是诚心诚意地认错求饶。 师尊依然沉寂出神,就像是根本看不到她这个人,听不到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是对她心灰意冷了吗? 这么安静无声的夜晚,竟然让她莫名的心惊、意乱! 她不得已又拖着麻木的双腿膝行了两步,故意要弄出一些声响来惊动师父一般。谁知手肘一个控制不住,重重地扑到砸到了门槛上,寂月嗤嗤地吃痛,却又不敢以此为凭嚷嚷,只得乖乖地,带点求饶地意味:“师父,你要么罚我,骂我,甚至重重地打我,就是不可以从此这样一声不哼地不管我了啊!” 寂月侧目瞧见师父的目光轻微一闪,急忙低低抽了两声痛。 “为师管不了你,你又何必再认我为师?”他轻声一哼,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护着的手肘上。 那目光中的关爱之情,她喜欢,她贪恋的。 “那我以后乖乖地听话?”寂月连忙趁机两手扭住自己的耳朵认错,一脸委屈地向他求情:“以后,师父让我向西,我绝不向东;师父让我走南,我绝不再走北!”看见玄悯的脸色还是绷紧,没有松软的迹象,心下狠了一狠,斩钉截铁又脆生生地叫了一句:“师父让徒儿去牺牲,徒儿绝不会去偷生!” 玄悯想起她贪生怕死那一副鸡鸣狗盗的小样,再听得这一句誓言,真的有些忍不住想要笑。 唇角微微一扯,瞬间冷下了声音来:“你这小顽皮满口谎言,要为师怎么相信你?” 这小徒儿太顺着她不行,太强扭了也不行,而她如今的处境又是十分的危险,早已被人窥视了而还不自知。 难得她还心向他这个师父,既然要认错,从此后就要让她拿自己的话套住她自己。 寂月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瞅得他已经有些动容了,遂说道:“师父,徒儿也知道口说无凭。徒儿也不敢让师父立刻就相信了徒儿的话,来日方长,您就等着看好了,徒儿向您保证,这一次不再说谎!” 玄悯转过脸来,正眼看她,似笑非笑地不信道:“好得很!为师就等着看,你若再撒谎敷衍,就自己收拾行囊下山去,也不好再劳为师将你扫地出门落了你的面子!” 这一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但里面的警告却是显而易见,让寂月一阵阵心惊。 她又偷偷瞅了瞅师父的神色,心下只嘀咕道,看来,这次师父是真的生气了啊!不由又不甘心地多嘴问了一句:“师父,如果我被扫地出门了,谁来召唤水幽镜呢?”这一句话倒是说的软软的,似有一种撒娇的意味。 玄悯心中一警醒,冷冰冰地瞥了她一眼,让她有恃无恐的小模样立刻焉掉,不假思索的淡然说道:“华陀山上下自会全力以赴守护苍生,不劳你操心。” 寂月双眸黯了又亮,自告奋勇地宣誓:“徒儿也会全力以赴,不让师父再失望。” 对于她适时地卖乖,师父不再给她面子。 “不要再啰嗦,去吧!”师尊挥了挥手,让她退下去休息。 寂月点头,抓住门框一点一点地爬将起来,一边咬牙咧齿地捶打着麻痹的双腿,一边唧唧哼哼地扶住墙壁不利索地往自己的道房拖拽回去。 玄悯一手拂灭眼前一盏跳动的灯火,盯住她的背影,心里竟是有些拿不准主意。 ------------ 第八章 窥视 虚妄之界,设了魔之结界,隐匿在人间之外的虚空之中。 放眼之处是浑然的冰天雪地,茫茫的白烟飘袅在面前,凌寒的气息叫人锥心刺骨。这里万物皆亡,只有终年不散的冰晶纠结着群山,蜿蜒如巨龙的雄奇山脉之中,隐藏着一个琳琅斒斓的冰紫色的大洞穴。 洞穴里的每一颗冰晶都似有生命一般,在一双眼眸里璀璨着它们的光彩。 而这些流离变幻的色彩,映入这一双举世无双的眼眸中的那一霎那,世界都消逝了所有的声音。 天地只为他而惊叹! 墨绿的大袍将这人瑰玮颀长的身影完全包裹在其中,连他的头发也掩藏在这一片苍郁的墨绿之下,不为人所知。 低垂的风帽下,只露出轻巧而秀逸的下巴,就是凤凰飘飞的完美轮廓与那无与伦比的惊艳。 雪白得近似透明的肤色上,映着两片殷红的嘴唇,犹如天底下最娇嫩的两片蔷薇花瓣。 他纤长而苍白的手指从袖袍里伸出,缓缓地往石洞中央的冰棺里拂去。 那一个姿势,似去抚摸天地间的至宝一般的谨慎和矜持。 他是虚浮在空中的人影,风袍猎猎地飞舞,漾起一重胜似一重的波浪,山洞中的冰雪却沾不到一点在他的衣袍上,远远地在四周形成了一圈水雾,莹莹如晨露悬浮在空中,也并不落下。 他爱惜地抚摸着那一副同样悬浮在半空中,同样摒弃了冰雪在外的冰棺。晶莹得微微焕发着蓝芒的冰棺中,依稀躺着一个人。却在重重的玄冰厚重之下,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五官,只能依稀瞧见肌肤若雪,轮廓细致,似乎也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绝色之人。 绿袍人缓缓地凝视向冰棺中的人的脸,极轻声的低喃宛如情话,仿佛是害怕惊醒了谁般:“我们……很快,很快就又要见面了!只要我永远毁了他,这世间再也没有了他,那么……你便可以安心了吧?” 他的唇角泛起一抹轻缓的笑意,就仿佛春风荡过结了冰的湖面,缓缓地裂开的一道冰缝,有融融的水汽在底上潺潺地冒出,潺湲地流动起来。 这是一种既奇异的、又可怕的笑。 他凝视冰棺中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占有的神色。 在魔的世界里,一切都只有随心所欲。 而在他的世界里,只有随心所欲的霸道,和随心所欲的占有一切他想要的东西,不管是这个世间至高无上的主宰地位,还是这副冰棺里那个未曾复苏醒来的妖物。 “尊主……” 一把沙哑而低沉的魔音在山洞外响起,火红的身影如腾了一层火云在燃烧着的幻象。 “说吧!” 绿袍人语气轻轻地溢出唇角,流滑如酥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又是那么的温柔,仿佛能融化了这世界一切的冰冷。 他却是众魔之主——妄离。 “水幽镜的主人已经出现了!” 洞外恭敬的声音,将探知的事情如实地禀报。 “她终于出来了!” 妄离依然慢悠悠地说,似是一句缠绵的喟叹。 “她生性贪生怕死,顽劣胡闹,上次在酒楼里看她与道士斗法,若不是深藏不露,便只是一个未得仙道的血肉凡胎。属下只是一时弄不明白,上苍会挑选一个这样迷恋人间繁华而毫无大志的人出任水幽镜主人的重任?若不是火炎镜主人忽然出现,以免引起他的怀疑,昨夜的庙会本可对她下手,便能对她的虚实了若指掌。” 洞外的红衣人眼中闪烁着邪妄狂肆的光芒,却是站得拘谨地垂首回答,大气不敢轻出,唯恐在魔尊跟前出了什么差错也似的。 想了一想,又赶快补充道:“属下已交代下去,自会另觅良机,在她修炼出心镜之前定将其除去。” “嗯,切莫轻看了灵山之人。他们终是与魔道抗衡了上千年不可忽视,本尊这一次的计划更是不容有失!” 妄离听了关于水幽镜主人的回报后,始料不及的微微一怔,复又是迷离莫测的含了一笑,吩咐道。 冉冉落于地面上,留了一层结界封锁了冰棺,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近。而这一层结界与他息息相关,结界附近的任何一点动静,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得到。落下地面之后,他全身又隐在了大袍里面,连两双手也藏在了宽大的袖中,似乎并不愿意将自己的一寸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纵然是如此经过他的魔力消弭了万物、经过了净化的洞穴也不行。 随后,他又嘱咐了一句:“火妖,依然要谨记本尊的话,水幽镜的主人可以毁去她的肉身,却千万不能伤了她的元神一分一毫。” 洞外的火妖迟疑了一下,终是将行李的疑惑斗胆地问了出来:“毁去元神不是更能免除祸害,何况三百年间不可能再出现另一个水幽镜的主人。双镜毁去一镜,情势岂不是大大的有利于我们吗?属下不明白,请尊主示下!” 妄离站在洞中沉默了一瞬,犀利的目光变了一变,轻如柔风地说道:“你只要明白,双镜与它们的主人灵犀相通,若将主人元神毁去,双镜便失去了与他们的联系,只会在灵山等待另一界的主人来临,不能销毁!从前大战,双镜主人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每都会在关键时刻自毁元神与魔界落得两败俱伤的宿命,本尊如今是要彻底地毁了灵山的双镜,往后不必再受其影响,免除祸根。因此,如今趁这水幽镜的主人还不成大器及时下手,一旦被擒,只能毁她肉身,元神定要带到本尊面前处置!” 他微微扬眉,声音不怒而威。 “遵命!”洞外的火妖肃然领命,原来双镜与它们的主人之间有这一层的联系。 他火红的目光中闪出一层阴邪之色,一张脸布满了烈火焚烧的图腾,殷红的长发在白雪皑皑之中尤其的刺目,与此刻的静默形成张狂的对比。为了以后在妖界为王的势力,他此刻向魔称臣,魔有着毁灭一切的力量,而水妖却是他最大的劲敌。 水妖已为魔尊在人间卷起了一场场流离失所、伤亡惨重的灾难,在生灵涂炭的同时,这世间便会产生更多的怨气和仇恨,更多的干戈和贪婪的欲望,而冥界厉鬼剧增已经动乱人间,妖魔鬼怪四处出来举祸为害,这些一干等动乱都会增加魔道日益趋向强横的实力。 如今神界消隐远离六界,人间王道萎靡不振民不聊生,天灾人祸层出不穷,天地之间星辰更替正气衰微,正好是魔道得令,一统天下的最好时节,这个世界很快便要被颠覆过来了。 火妖眯了眯眼眸,高大的身形渐渐消弭在冰天雪地的苍茫之中,最好“嗦”地一声化为一抹火光消失不见。 山洞内外,又恢复了一片死寂般的沉静。 妄离回首,去仰望着头顶的冰棺,目光遥远地低语呢喃:“很快,我就可以很你共享这一个天地了。” 这是一种无尽折磨的渴望,更是一种最为耐心的等待。 虽然这个天地间有些事情出乎了他的意料,在了他的算计之外,但他不会容许这样的意外继续延续下去的。他会将一切拨乱反正,让一切都按照他既定的心思去运行…… 他遥远的目光已变得有些炙热,似乎便要烧穿这一座庞大的冰山,烧穿冰山之上的明明穹苍,直指这星海之外的神祗。 如此地逼视着那些与他一样古老的、沉睡在天外之天的诸神们。 他是魔,他要拿回这远古的主宰了! 他是魔,他更应该享有人们对于强者的顶戴膜拜—— 绿袍中的指尖伸出在虚空,如冰晶雕琢一般的手指缓缓拂过虚空,用着最温柔的力量,强大不需要强横戾气,魔也可以拥有着最温柔的力量。 指尖张开空气,一朵六角的清澄雪花随着他的手在面前悬空扩张开来,繁复的花纹越来越精致,渐渐变大,中间形成一方光滑的冰晶大镜面。 他轻轻地吹气,冰晶镜面瞬间褪去了冰色,呈现了水光澄波。 平静的水镜里,倒影出来的是华陀山的起伏群山,巍峨之中那最高的顶巅,一名男子黑发黑衣,眉目如剑,他冷肃地看着他的小弟子,金乌落在他的身后,高挑而挺拨的身影映照着金光灿耀,无与伦比的容颜更似神祗般的庄严圣洁让人肃然起敬。 妄离微微一笑地盯住那张侧脸,转眸去看向那传说中一无是处的水幽镜的小主人。 她正在费力地指挥着水幽镜的飞行,修炼着人镜合一的境界。累得是满头大汗,两颊红扑扑的,很是可爱娇稚的样子,却是始终不能称心如意。 妄离默默地凝注着她,唇角的笑意虽还在,但那笑没有一丝到达眼底。那种眼神也十分的复杂,似是鄙夷;似是讥讽;似是猜忌;似是安慰。 恍惚之间,水镜“啵”地一荡,他回神一看,只见那水幽镜飞快地回旋朝她劈了过来,她丫立刻“啊”地一惊大叫,跳起来直扑向玄悯的怀里,大声喊道:“师父,救命啊!水幽镜失灵了!” 虽知道隔着时空,水幽镜劈不近身来,妄离还是轻微地蹙了蹙眉头。 水镜受到了另一种强大灵力的破坏,紧跟着就激烈地震动了起来,水粒一颗颗跳出来崩裂了镜面,最后的一瞬间,他瞧见了玄悯往他这面看了过来,目光坚定地看住他注目的方向。 妄离魅然一笑,挥手间析离了水镜,冰晶崩裂在眼前的刹那一切消于无形。 果然是上古的神器,隔着这样的空间,这样的距离,还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察觉出了他的探视! 目光最后凝视了冰棺一瞬,扬袖“硄”地一声落下冰晶封印了洞穴。 一抹墨绿的长袍宛如大鹏遨游于天地之间,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飞驰在一望无际的白雪原之上。 ------------ 第九章 犯错(上) 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华陀灵山峰顶,草木清华,祥和安宁,仙气霭霭。 忽然之间,水幽镜如有感应一般,带起一股蓦地生出的强烈朔风廻凌虚迎面斩杀而来。 寂月吓得鸡飞狗跳、惊慌失措的飞扑出去,师尊只消一掠手便拎住了她的衣领,将这个不成器的小徒弟提在半空中,目光如藏利刃般射向那一方虚幻的空间,眼眸渐次冷凝如墨玉。 “师父,水幽镜不认我做主人了?是我太差劲了吗?”她在师父的掌控下手脚乱爬了一通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尚有余悸地盯住如电闪般掠过的蓝光,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自省。 只见师尊一挥手,水幽镜便乖乖地如期落到他的大手上,静静地焕发着水波潾潾的蓝芒。 “不是水幽镜不认你,而是方才又另一股势力在窥视我们的修行。” 玄悯回眸,淡淡地解释着,一同放她落地。 寂月缩了缩脑袋,鬼祟地打量着四方,喃喃道:“什么势力?在哪里?” “是魔道!”师尊瞪着她畏手畏脚的小样,说道:“以你如今的修为自然看不见他们。更何况这人的修为在我之上,水幽镜是上古的神器,才能感应得到及时对其破坏。”他微微皱眉陷入沉思。 寂月并不笨的几乎立刻能想到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由就为自己担忧了起来,一副沉重的样子看住师父,不确定地询问道:“师父,我们修炼双镜就是为了消灭魔道,那么魔道是不是也想要消灭我们啊?而且师父你修为高,境界高,自然是不怕他的,但是……但是万一他们在我还没有炼成镜心之前,就想办法把我给……”她举起手狠狠地比了比,喊一声:“喀嚓……” 瞪大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这个不是没有可能! “才知晓其中厉害。”玄悯冷冷看了她一眼,举重若轻地说道:“前些日子你下山去胡闹,就已经被人跟在身后窥视了,如今才知道害怕。” 一盘冷水直从她的头顶淋下,背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直嗖嗖地竖了起来在那儿迎风招展,啥子?自己一直在被人的监视之下存活着,寂月这一惊不得了,可怜巴巴地仰望着师尊,还一脸委屈地扁嘴道:“师父,你明明知道魔道要谋你弟子的性命,却一直没有知会我!” 真是死到了枉死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真是冤到家了。 “你方师兄一直暗中护着你。”师尊收起了水幽镜,淡然地告诉了她一个实情。 寂月更是惊讶! “他还来向我为你求情,容许你下山去胡闹几场得以缓解紧张和无措!”他深深地看着她,冷冰冰地说道:“不然你以为为师真的不知道你的胡作非为?任你胡闹?” 得知真相的某只,一额的冷汗,又是一心的惦念。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方师兄啊!我欠你的,我一定会还的,你等着! 寂月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忽然就追加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师父在守护我?” 虽然方师兄一片好心,但是以他的修为自然比不上师父的修为,为了他的小命和自己的小命着想,她还是胆大地问了这个疑问。 玄悯轻拂了衣袖,侧目而视,目光凝望着眼前的大川河山,说道:“如今人间正值多事之秋,各地都有妖魔鬼怪在四处作乱,助纣为虐,残害生灵,为师、师伯和你别的师兄弟姐妹每一天夜里都要下山平定祸事,为人间解困分忧。对于答应过你的承诺,是为师做得不够了。” 寂月听了这一番话,低下了头去,眼睛里闪着愧疚,良久才低低地道了一句:“师父,是弟子太不懂事了!” “以后勤要加修炼。”玄悯扭头轻叹,眉目之间掠过一丝的忧心。 寂月点头抿唇道:“嗯!” “去看看你的方师兄——”师尊袖袍扬起,长风般足踏着火炎镜飞驰而去,声音远远地传来:“他为了守护你而受了伤!” 她猛然抬头,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讶异,自己竟什么也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在为她的任性而付出代价。 ------------ 第九章 犯错(下) 寂月忙作决召了长剑急落下华陀主峰,沿路打探了方子谣的道房,一路寻去。 雄伟主殿之后,便是众弟子居住的院落。 苍松掩隐,林木森森,偶有仙禽飞翔其间,皑皑白羽逆光在眼前而过。 “师兄,我是寂月。”她轻轻敲起道房紧闭的房门。 屋内静悄悄的,只显得远处灵兽的声音愈加的清明。 “寂月?你怎么来了,进来……” 方子谣仿佛是久违了的声音,带着虚弱的气息响起。 寂月“吱呀”一声推门而进,便见方子谣躺在道床之上,身上盖着蓝色的被子,听得她走进来,正好转过头来看向她。 小丫头三步并两步奔到师兄的床前,蹲坐了下去,依着他的被子,担忧地轻声问:“师兄,要紧吗?” 方子谣微微摇头,笑道:“没事,不担心!” 看住他稍显苍白的脸色,寂月不相信地问:“如果真的没事,你就不会躺在道床上哼哼唧唧,而去参加早课晨练了。” “我哪里有哼哼唧唧了?我又不是你,一受点小伤就呲牙裂齿?”方子谣看她一眼,回嘴笑道。 “那你给我看看伤得重不重?”她坚持要知道他的伤势。 方子谣忙伸手扯住她要掀开的被子,额上一冷,低哼道:“别闹,师兄师妹之间哪能随便掀被子的!” 寂月一愣,乐道:“我又不准备怎么你,你倒是害怕什么呢?”说着,就是要去看他的伤势。 方子谣伤后无力,竟是争不过她,硬给掀开了被子,露出肩膀的伤势来,此刻的绷带上又因为挣扎而又迅速地染红了血迹。寂月微微睁眼,料想不到他的伤势竟有这样的重,绷带一直从肩头绑到了腰腹之间,浓郁的药味就在掀开被子的瞬间扑鼻而入,苦涩之味差点让她呛咳了起来。 这样的伤,是连衣裳也不敢穿上的,就怕裂开的血肉和衣服粘到了一块去。寂月瞪目结舌地看着他冷静沉着的眼睛,眼眶微微一红,追问道:“师兄,你不是已经修炼成了仙体真身吗?怎么还会为刀剑所伤而不能自己复原呢?真身不是刀枪不入的吗?” 她努力地搜刮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方子谣微微皱眉,并不想让她担心,但是事到如今只有让她知晓其中的厉害,轻声道:“这不是一般的刀剑,是带有魔道封印的利刃,这施法者的修为在我之上,所以这伤不能自己痊愈,一定要像凡人一样度过皮肉重新生长的过程。”他的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明白大家对她的一切隐忍和爱护。 寂月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自己竟闯了这样的大祸而不自知。当时的师兄,该是如何的凶险,他却一直没有让她知道。 “为什么不让我受伤了呢?师兄,你起码修为比我高,比我有用处!”她终于内疚不已地坐倒在床前。 “你是水幽镜的主人,我们都指望着双镜能够消弭魔道的力量,击溃他为祸人间的野心,所以我们即便是竭尽全力也要保护你的周全。”方子谣声音中带着郑重,伸手去缓缓地擦掉她眼角滑落下来的泪水,说道:“你是我们的希望!寂月,切莫要让大家对你失望了!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这天地苍生,人间的福祸!” 第一次这样正面的体会到仙魔交锋的厉害:“责任”这两个字忽而在她的心上落下了一个烙子。 她的每一次犯错,都会连累着别人为其受罪! 这一次是方师兄,那下一次会是别的师兄弟姐妹,甚至……可能会是曾经承诺过要守护她的师尊。 寂月反手拭去了朦胧的泪眼,伸手为方子谣轻轻掖好了被角,然后站了起来,低声而谨慎的说道:“师兄,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犯错了。” 她脚步刚一动,方子谣不放心地看着她正色的神情:“你要去哪里?” 寂月乌黑的眼眸被泪水清洗过之后愈加的清明澄亮,她坚定地说道:“身为华陀山弟子犯下了错,自然是要到靖难师伯那儿领罚受过的!纵然我是水幽镜的主人,千万人的性命关系到我身上,但是也不能例外的对不对?” 方子谣微微一皱眉,欣喜于她的有所觉悟,但又担心靖难师伯会对她重罚严惩。他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她的安危,就连面对师父也没有将事实禀报,只说是自己在山下遇到了妖孽遭遇的不测。这一件事情,一直就只有他和玄悯师叔知道…… 他顿了一顿:“你……你要坚持住!不要因为师伯的惩罚就气馁。也不要一边受罚,一边哭,这样会让我笑话你的,知道吗?” 寂月走了几步之后,听到他温柔嘱咐的话,蓦然地回首,看住他俊秀而清瘦的脸依恋的微微一笑,朝他挥挥手,说道:“师兄,你好好养伤!我绝不会再让你看见我哭,让你有机会笑话我!” 方子谣浅浅如朝阳般笑起,朝她眨了眨眼睛。 寂月一点头,在师兄的笑容与鼓励中,决然地转身离去,白袍如雪。 ------------ 第十章 严惩(上) 祖师殿门前,凤凰神木婆娑低吟,花开五色如凤凰翱翔其上。 大殿内从早上就燃起了一盏灯火,灯芯微芒地燃着一豆的火光在微风中强自不灭。 大殿上,供奉着华陀山历代的祖师和历代为坚守正道而牺牲的仙人们。整齐排列地悬浮于半空的圣像在灯火中微微地焕发着一层淡金色的光,让庄严肃穆的祖师殿蒙上了一层圣洁的通明性灵。 清雅的黑袍扶风踏入殿中,目光徐徐凝视住眼前的一盏星火之灯。 淡然的声音在殿中熟悉地响起:“寂月,难得你已有身为华陀山弟子的自觉……” 他的唇角微微地抿了一丝清浅不显见的笑意。 “师尊,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响起来,那一盏火光随着扶摇的流光愈加的明亮了一些,漂浮出虚渺的白烟。 玄悯缓缓点头:“为师看着!如今师伯罚你为灯芯在此燃烧三天三夜,一壁是要以惩罚助你磨练心志坚定之意;一壁是要你切身地感受一下天下苍生正身受水深火热之苦,你需明白其中的道理!勿要再指天骂地,无理嗔怪。” “弟子谨遵师命,不会再无理取闹了。” 靖难将寂月化为灯芯,命她在祖师殿内燃烧三天三夜以示忏悔之诚。 这灯是拥有上古之神法力的神器,能保住仙人的肉身,而那火却是上千年前诸神诛魔时留下来的一点南明离火,既有焚魔灭妖之能,当然也有历练仙人元神修为的威力。她身受南明离火的煎熬,浑身如炙如麻如万针穿身,只能运起全部的灵力与之对抗才能忍受这离火对元神的销毁。 寂月在灯器里,咬住牙齿强挨着这油煎火煮的滋味,满身满头都是大汗淋漓,如一块急速消融的蜡烛。 “不要害怕,只要撑过这一关,你便可以强增一百年的功力。” 玄悯难得地轻声安慰她。 寂月在灯里微微带笑,师父终是不放心她,所以才来这祖师殿看她的吧。 玄悯转身,挥手,一股意念从指尖释出徐徐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淡金色的纸卷,上面似乎写着许多细小的字句,在灯火的光彩里跳脱了出来带着淡淡的光影似活在了纸上一般。 “这是师祖的无上静心篇,你按照此经修炼心神必有助益,而且可以转移元神感应到的诸般痛苦。” 寂月眨了眨眼睛,歪头对着那经卷看了半晌,忽然说道:“师父,这上面的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怎么办?” 师父的一片苦心,她要白费了。 玄悯微微蹙眉,是他忘了。她不过是师兄路过山村偶尔施救的一个小孤女,自然不同于那些自小在华陀山长大的弟子那般的通晓文字。他想了一想,指尖的意念化作一股淡红的流光轻轻拂过纸卷,那上面的文字顷刻之间便变成了风云雷电,山川湖海,飞禽走兽,日月星海,一一灵活地呈现在寂月的眼前。 而每当她看完一卷,纸卷便会自动翻到下一页,依然是广阔的天地之间的变化,和万物的变换。 “多谢师父!” 她欢快的叫道。 有了这样的纸卷相伴,她就不会在油火双煎中失去了精气神。 “我们的成败,就在于你的努力,谨记为师的话。” 随着声音的起伏,一抹金光耀起,师尊伟岸的黑衣身影如烟火般便刹那消失于殿中,一股南风般掠向了殿外的长空黑夜。 今夜,师父他们又要下山去了吗? 人间动荡,华陀山上每一个人都在谨守着自己的责任,而她也是华陀山上的一份子,自然也要谨守的一份责任。 她从未尝如此刻般能潜下心来修炼。 远在华陀主峰峰顶金塔的师祖普照大师通过灵力水镜感应到了水幽镜新主人的进展,雪白的慈祥眉头微微展开一笑。 果然是上天授予的宿命,虽是性情少有顽劣胡闹,但这样的性灵实在是超脱凡人,万中无一的好苗子。 看过这一面,他挥洒白袖,掀开水镜的另一面,不由皱眉看住里面那一场凶险的厮杀场面。 身为华陀山的至尊,他本理应亲身带领众弟子下山伏魔降妖,还回人间的清静。只是今年来,华陀山脉之下封印的魔道之泉屡屡有所异动,似有所图,是以他不敢轻率离山,失之镇守之效。 幸有大弟子靖难接下守山的重任挑选弟子充实山门;有二弟子灵华看护灵气池维护仙缘性灵之泉的强盛;又有三弟子玄悯替他下山斩魔除妖,披荆斩棘,以尽正道之责。如此三位弟子当真是人中龙凤,出类拔萃,要人才有人才,要武艺有武艺,怎么看怎么喜欢,比之别处灵山门派的人才凋零,灵气枯朽,他已不知是幸福了多少倍? 但为近五百年来,仙道的逐渐衰微不振不由由衷地忧心一叹! ------------ 第十章 严惩(下) 煎熬挺过了漫长如宇宙星宿永恒无尽无止般的三天磨练之后,寂月拖着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疲惫身影禀报了靖难师伯,才朝清幽殿御剑回去。 一旦踏足清幽殿的道房,她就欣喜又心酸地大呼一声,将自己丢在了道床上,连手指头也不想再动它一动。 全身的筋骨都似松软了一般,一丝力气也没有。 师父明明说,过了这三日她便又能增强了一百年的功力,谁知道她此刻会像一条出窍的幽魂般躺在床榻上,连意识也有些飘忽不定了。 不知道师父回来了没有? 也不知道方师兄的伤势可有大好了? 一切的不知道仍然是不知道,在轻风的吹拂下,她渐渐闭上了眼睛,累得沉沉地睡去,完全坠入了梦乡之中。 “玉珑,玉珑……花开玉玲珑……”一个恍惚清雅的声音说道。 “师父,你看这灯笼上的画很漂亮,对不对?”却又是庙会那一天自己的声音。 “你莫要忘了,你即是我,我即是你,如何可以如此贪恋人间。”这声音轻缓的责备警醒是如此的熟悉? 每一个字都似乎说在了她的心上。 急切地想要否定的心思也都那么的清晰可辨。 “师尊,弟子愿紧随您入诸难体慈悲……”同时的两把声音一起响起。 “消灾消难的观世音菩萨在上,弟子一心只求……”祈愿声音瞬息消失于无声。 “方师兄,我肚子很饿很饿了……”自己仿佛此刻还拉住方师兄的袖子不停的摇晃。 纷繁的诸般幻像借着元神虚弱之机,次第地向她袭来,不知其中是真是假,疑实疑幻。 寂月挣扎着从黑暗中翻醒过来,她双眼一睁,只见眼前一点火光闪烁。她睡觉的时候还是白天,如今这般情景,梦魇之后,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在何方何地,一脸的茫然地看着屋顶。 一张俏丽的稍带笑意的脸缓缓进入她的眼帘,这少女关切问道:“师姐,你是不是作恶梦了?” 她手中拿住一条白帕轻轻给寂月擦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 “你是谁啊?”寂月微微皱眉,看清楚了这是自己的道房之后,才回想起自己的房中怎么突然多了一个小丫头? “师姐,我是红葭,是你靖难师伯门下的弟子。”红葭眯起一双月牙弯弯的眼睛,三言两语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寂月只觉得茫然,她原来的师父靖难门下的弟子就要好几千,原本就认识不了几个,眼前这个小丫头更是连见也没见过。但她待自己是在是温柔得很,擦过了冷汗,又柔声问道:“师姐,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啊?” 寂月眨了眨眼睛,看向桌上的茶壶,竟然在冒着白烟。在清幽殿里,师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她自从吃了仙桃和修炼之后,也就往往只餐风饮露起来了,但明显这红葭还没有修成真身,所以还为她煮了茶水。 不知道她在这里守了多久?也不知道桌上这茶已经热了多少回,居然还是热的? 她有点歉意的动了一动,想要从道床上爬起来,可是这三天的火炼油煎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身的筋骨啊!就像是要融掉了去一般,此刻是半分力气也无。寂月只要也心安理得地躺着,轻声问道:“小师妹,你如何到了我这儿来?是师伯有什么事情让你过来通传的吗?” 她躺在被子里,连手指也懒得动一动。 红葭见她虽说着话,目光却一直望着茶水闪闪发光,心下一笑,一壁善解人意地倒了一杯茶水端到她的床边的小几上,一壁说道:“是玄悯师叔三天前下山之时,特意前来请我师父今夜派人来照顾一下师姐,师叔还交代让拿了清心火的丹药和治外伤的药膏。” 小丫头说着,又回头将放在桌面上的一只瓷瓶和一只木盒子拿了过来给寂月看。 寂月露出两只小虎牙向她回了一笑,心下更是一片感念,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你玄悯师叔还没有回来吗?” 红葭勉强一笑,说道:“听说这一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比较远,所以不能每日回来。不过师叔是我们华陀山除了师祖外,修为最高,灵力最强的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师姐你就不要担心!” 寂月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他们到那很远的地方去干什么来着?会不会很危险?”照理说,就算是再远的地方,只要驾乘火炎镜千里飞行也不过瞬间,如此一去就是三天,那定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情了。 红葭皱眉摇了摇头,忽然叹了一口气,沉重的说道:“我听见师兄师姐们说,那个地方忽然出现了一种三头六臂的妖孽。这种妖物若是被寻常的刀剑所砍,它们所断开的地方又会重新长出头脚来,变成另一个妖物。这种妖物不分日夜四处出来咬人,被它咬过的人魂魄皆不能出窍,毒液残留在体内只能变成另一种妖物跟着它们去杀害其它无辜的人……”她说着,一张小脸苍白起来,两只眼睛黑乎乎地看着寂月,眼瞳里面全然都是害怕。 寂月不由也打了一个寒颤,蓦然想起三天前,师尊到祖师殿来看她和对她诸般的开解、安慰,更有如今的细心安排和照料。心中一阵起伏不定,焦急地躺不住,一股脑地爬起了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灯火出神。 “我们的成败,就在于你的努力,谨记为师的话。” 这一句话不时地回荡在她的脑海之中,此刻细细琢磨却似包含着师尊对她殷切的期盼和难以言喻的无边忧思! 红葭已不敢再说下去,急忙倒出了药丸,端来了水,服侍寂月吃了下去。看着寂月一脸的真诚,问道:“师姐,你哪里受伤了没有,我给你擦个药?” ------------ 第十一章 历练(上) 寂月听了她的话之后,更是心急如焚,还哪里有心思去管自己身上的伤?只匆匆应付了一下,便打发了红葭回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倒是扶撑着下了床,挪到了道房外面去,侧耳听着清幽殿的院子里竟无一丝异响。 梧桐树的枝枝叶叶都在细细地低吟,偶尔响起远处山间仙鹤的鸣叫之声。一个人孤身站在长天星芒的倒影里,殿里殿外一片幽暗无月无灯,四处风声鹤唳,竟似草木皆兵。 心中沸滚翻腾,而白袍也在风里席卷着,袖角一下一下“扑扑”地拍打在她的身上,寂月却浑若未闻,只抬头望着远处的几颗明星静静出神。 听说,天外之天上,有飞升的诸神。 他们曾经与魔道对抗,拥有着无边的法力。 而诸神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护这个天地的正义和安危。在他们飞升异界之际,授命于得到的仙人们继续守护人间大地,那么如今这些不惜牺牲一切来守护着他们的责任的仙人们遇到了危难,诸神在冥冥的穹苍之外,一定也会看得见,一定也会保佑他们平平安安的吗? 诸神在天云之外的异界,她没有无上的灵力,无法得见。 她只能抬头看见那些在夜幕中轻轻闪烁的星子,她只能祈求那些是神人们的眼睛,想象着他们此刻也正在关注这一片大地上所发生着的大灾难。她也只能祈求着穹苍之外的那些神人们,不要置身事外,只将打败魔道与拯救苍生的重任交落在他们这些只是突破了凡人之躯,却未能与上古便与天地同在的魔道对抗的仙道同盟们。 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认真的想过,此刻只是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似乎总有些什么无法预见的事情要发生似的。 她双手合并,在静夜中默然地祈求。 祈求大地安宁,回归祥和! 祈求师父他们能够平安归来! 一直到天亮,她依然维持着盘膝坐在梧桐树下,双手合并的姿势。玄悯从阶梯下走上来,远远地望见她的身影,在云雾缭绕之间,那一袭白衣竟因这样的一个姿势而圣洁得出尘。 宛如一朵开在悲悯佛前月池里的圣莲花。 玄悯默不作声地站在阶梯的尽处,微风轻拂其衣袍。蓦然想起,数百年以前,他曾在雪地里亲手拾到的一颗上千年的莲子,投于门前的青碧瓷缸中,风和日丽,数日之后,从浅浅的水中冒出了四片嫩绿如碧的尖尖芽叶,便似一双双嫩稚的小手般伸向了他。 相依相伴,迎来了春雨过后梅子黄,夏日初来响惊雷。 一场急躁的夜雨过后,青碧瓷缸中注满了水,晨起的时候,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竟集满了一大群如雪如雾的白蝴蝶,它们围绕着水缸翩翩飞舞如远处峰巅的山岚经久不散。 他好奇的走过去,从水面上凝视下去,只见水中荡漾的波纹里不知何时含苞待放着一朵婷婷的令箭小白荷,和一双黑白澄澈的,含着轻喜的眼睛。 他忙御去缸中一半的水,蝴蝶冉冉在身畔依恋地飞转盘旋,荷花便从水中纤细地延伸了出来,在风中微微地颤晃。青翠的花萼包拢着娇嫩的花瓣,微微地绽放了一个小嘴,清新宁谧的芳香便漂浮在人的一身青莲轻衣之上。 清幽殿前的梧桐树“沙沙”喧哗,清宁的露水从枝叶上滑落下来,正好落在了他的眼角,顺着脸颊的弧度既轻而缓地划过,远远地看去便似一颗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淹没在他一身能隐藏住一切的黑衣之上,氤氲成了一颗不易被察觉并不显眼的小点。 露水的清凉依然在脸上,缓缓随之风干。 就似数百年前的一场往事,早已该将其遗忘在浩渺的星尘里,不必再记起。 ------------ 第十一章 历练(中) “寂月……”声音在轻雾中寂寂地响起。 他在呼喊他的小徒儿。 寂月一阵恍惚地睁开闭着的眼睛,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幻觉听错了,直到她将信将疑地扭头过来,将师尊一身笔挺的墨染黑袍映入眼帘。 她才如梦初醒般微微张了嘴。 担心了一夜的人,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就像是久不曾见过太阳的人,忽然得以从山洞中出来,一下子让太阳照在了脸上,那种温暖与喜悦简直无法形容。 只能用欣喜若狂与无限贪恋来比拟此刻的心情。 她蓦地站了起来,轻叫一声:“师父……”便要飞奔向他。谁知道,这三天的惩罚,与这一夜的盘膝,已经将双脚折磨得麻木无力,这一站起身已经用尽了全力,哪里还能奔跑起来,结果只能是跌了一个黄狗扑食,四仰八叉地扑倒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寂月吹了吹面前飞扬的微尘,依然仰起脸来笑嘻嘻地叫道:“师父,你可回来了!我可担心了你一夜呢!” 玄悯微微摇头,缓缓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拎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寂月两足直发软,眉头一皱,就要又扑倒在地。玄悯眼疾手快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小丫头才免于再次扑倒的命运,侧身斜倚住师父的肩膀,双手顺势紧紧挽住师父的手臂,一壁呼呼地喘气,一壁埋怨道:“原来当灯芯一点也不好玩,差点没把师父你的好徒儿我给烧死在灯盏上了。” “可上了药没有?怎么不在道房里休息,倒在庭院里打起坐来了?这次又胡闹些什么?”玄悯让她一壁依靠着自己,一壁看她低下脖子伸手去捶着双腿。 寂月扁嘴,无限委屈地说道:“师父,我可是因为担心你们的安危,才在这里祈祷到天亮!昨天我回到道房睡了一天也没有醒过来,差点都要以为自己要睡死过去了。后来听靖难师伯的小弟子说你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又遇到了很可怕的妖物,所以我才不要命地坐在这里,向上苍诸神祷告,让他们保佑你们平安归来。” 玄悯瞅着她真诚无欺的神情,心中渐渐相信,伸手轻轻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良久,才低声说道:“为师知道了。靖难师伯让人拿过来的药可吃了?” 她乖乖地回答:“药是吃了,后来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担心,就没有上药。” 玄悯垂眸,淡淡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轻轻的责备,又似带着一抹温柔的关怀:“你啊……”想了想,转口说道:“昨夜是谁给你送药来的?” “是红葭小师妹……”寂月得到了师父的关心,心里喜洋洋的,就恨不得在师父面前装乖买傻起来。 玄悯颔首“嗯”了一声,提着她的手臂将她往道房里送回去。把寂月送回了道床上坐着,转眼便看见床边小几上放着的药瓶和药盒,他伸手作决,划出一道白烟,白烟瞬间化成了白纸鹤竟在悬空中不坠不落。 寂月津津有味地看着,只见师尊飘扬的黑袖一挥,道一声:“去吧!” 那一只纸鹤竟然一振双翼,变成了雪白的仙鹤便从悬崖那一边的窗户中飞出了道房,在层层的云雾中蹁跹地一回旋往灵山下飞了去,转瞬之间变成了一点白影,在青松之间直至没有了踪影。 寂月兴奋地回过神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师父,这是什么仙术,可不可以教我?” 玄悯微微一抿唇,淡淡说道:“这是灵鹤传信之术。只要你心中将须转告他人的信件以意念成笺,再熟记传信符的口诀便可,为师那日在祖师殿里让你看的就有这一条法术。” “哦……”寂月眉毛一挑,兴致勃勃地便要试它一试,谁料才一抬起手,她便被自己满手的血腥吓住。 她立刻想起方才自己是挽住师父的手臂回来的,那这些血迹?寂月看住玄悯,眼中露出了惊惧和担忧,小声地嗫嚅道:“师父,你受伤了?”她一下子从床上下来,定定地站在床前怔忡地看住他清俊的脸颊稍显苍白,才看清他浩然的眉宇之间那疲惫之色竟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没事!”玄悯轻轻摇头,不以为意。 寂月却想起了方子谣的话来,急切问道:“师父是否也遇到了和刺伤方师兄一样的兵器,一样受过魔道封印的兵器,所以才会被斩伤?”不然以师父的修为和灵力,怎么会流血。 ------------ 第十一章 历练(下) 他的黑袍,果然能隐瞒许多的真相。 就似他不苟言笑的冰冷表情,能将心中的一切隐藏。 她想起方子谣那样的重伤,心里忽地生疼,眼眶微微泛红地看住玄悯,轻声问道:“师父,我要怎么办?师父,我害怕你会像方师兄一样受了那样的重伤,你要怎么样才能好起来,我要怎么样才能帮你啊?” 寂月是真的着急了,她不能看着一个个她关心的人都在她的面前受了伤,流着血,他们本都是修炼了真身的仙人啊!虽说仙人是可以长生不死的,可是她就是害怕,害怕他们会神销形毁,不复再见! 玄悯一下绷紧的神色,在遇见她那样忧心忡忡的神情时,也不由有些动容,才要启齿说话。 寂月已经拿过床边的药盒,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将他拉过来,按他坐在床边,正色说道:“师父,徒儿给您上药吧!”她急忙地掀开了药盒,在清幽殿里除了师父,就只有她这一个唯一的徒弟。 此时此刻,师父受了伤,她这个为人弟子的不侍奉师尊,还要让谁来侍奉? 在她想来,这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在玄悯眼中,她不仅是他的弟子,更是与他男女授受不亲。 虽说他拥有五百年的历练,早已不在乎这些世俗意念,但人间的伦理常纲却始终坚固地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任何时候也不能做出有违常伦的事情来。 他将寂月来卷他衣袖的手不着痕迹地推开,看了她愕然而又无辜的眼睛一眼,坦然地站起身来,肃然说道:“为师自有办法治愈这些伤口,你无须担忧!”他负手,徐步朝道房外走去,在门前停了一下,微偏的脸颊不带表情地嘱咐道:“等会儿红葭会上来帮你上药!你只要好好照顾好自己便可以了,旁的事情无须操心。” 无须操心? 寂月不解地看着他远远离开的背影,难道照料师父的伤势也不值得她这个弟子操心吗? 他是师父,所以可以随时管教她,关心她? 她作为弟子,便不应该关心师父,不应该理会师父所有的事情? 回到清幽殿的卧室,关闭了大殿的门户。 黑衣自发在灵力的牵引下飞开,落在一旁的衣架上。现出一身伤势纵横的宽阔的背影,手臂上的伤势方才被那小丫头挽住,不料又渗出了血来,怕是惊吓了她吧?他委实不是不让她来关心自己,只是这样的坦诚相对,如何能在他们两师徒之间呈现? 更何况,他实在无须别人来帮忙。一道浅金的灵力所至,案台上的绷带便沾起了伤药,从空中飞来,一圈一圈地绕在了他的身上,于末端自行打了一个布结。衣架上的黑衣染满了血迹,他微微皱眉地看了一眼,那一袭衣裳便缓缓地燃烧了起来,化作了一股青烟飞走了。 他挥手,一件崭新的衣袍自衣橱中飞来,他张开双臂穿带整齐,俨然又是一件黑漆如墨的袍子。衣襟与衣袖上用同样的乌线绣着火炎镜上燃烧的火纹,这样隐藏着的暗纹,若不细心,其实绝看不出来。 黑衣黑发,黑眉黑眼,便是他玄悯要隐藏的所有往事。 他甚至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起,一直穿着黑色的衣袍,从那时候起就从来没有改变过。 历练了五百年啊!有些事情总是要忘记得好! ------------ 第十二章 险境(上) 今夜,华陀山弟子又集结了数百人,前往山东地界歼魔灭妖。 数百道流星划过青冥的长空夜色,原是灵山弟子们在御剑飞行而过的奇景,人们在地上偶尔仰望璀璨的天际,只以为那是美丽的星宿在飞驰。 黑山密林外,狂风大作,血腥阵阵飘出中人欲呕。 华陀山弟子兵分三路,其中一路降落在黑风岭,趁着妖孽出去作乱,准备掀了它的巢穴。 昏黄的月色下,山脚间四处可见白骨森森,有禽、有兽、有人、有怪,累累一处处堆积如小山丘。 寂月和红葭跟随着师兄弟们驾乘着长剑飞驰在黑风林里,阴风怪气不时而作,吓得两个小丫头不时并肩握住手,四只眼睛警惕地朝四周来回逡巡。寂月这是第一次跟随着大家出任务,皆是因为师父又下山去了,虽临行前还特意嘱咐要她在山上好自修行,但是因为上次见过了师父的伤势,就不由一直放心不下,执意要一道出来助师父一臂之力。 何况,她在山上勤加修炼,就是为了斩妖除魔啊!如今,怎么大家都下山去维护正义,而她却在山上只管吃喝拉撒睡和修炼灵力?哼哼,她说过不会让师父失望的嘛! 更何况,修炼了这么久,她也很想知道自己能起到什么作用了没有? 晚课之后,正巧红葭来访,告诉她今夜自己要跟着大家下山去除妖。寂月就央求着她带她一起去,但是不能告诉大家,不然师父知道之后一定会责训她的。于是,红葭在她的千般撒娇撒赖之下,不得已便想着办法帮她隐瞒过领队的师兄,天黑昏暗,华陀弟子有数千人之众,怎能个个都认识?所以也就这样偷偷地跟在大队伍的后面滥竽充数地混了出来。 领队的程文钦师兄吩咐大家紧跟大队,随时准备变阵诛敌。 人人保持着最高的警惕,一路跟随着罗庚的旋转指引前进的方向,一步步探向妖物的巢穴。 寂月害怕被人认出来,所以一路只和红葭跟在大队伍的末尾。 黑风林里果然名副其实,伸手不见五指,幸好的是华陀弟子皆着白袍,在这样幽暗的地方方能依稀可辨。 但是走着走着,寂月只觉得前面的白衣袍怎么越来越模糊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依然是看不清,她急忙拉住红葭问道:“小师妹,你还看见师兄他们吗?” 红葭的手竟是冰冷冰冷的,良久才听见她气喘吁吁地回道:“师姐,我怎么越走越没力气了?我们会不会迷路了啊!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到,天又黑得看不见师兄他们,我好害怕啊!” 寂月一听,心里更是慌。她们还不会是进了敌人的迷障了吧?不得已,她拉住红葭,一手作决,加快了速度往前追去,可是任她怎么追就是追不上大队伍了,最后竟连前面那一点白茫茫的影子也没有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急得大叫。 红葭将手中的铜铃摇晃了起来,说道:“师兄说过,万一掉队就摇响同心铃,他们自然会听见,自然会回来找我们……” 可是?话还没有说,那铃铛“当”的一声,竟是哑了声音,不知道是不是中间的铜块掉了,还是怎么,就是摇不响了。 寂月只觉得心头突突的跳,连额头都冒了汗,此时此刻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直拉开嗓子大声喊道:“程师兄,程师兄,我们掉队了……我们掉队了……”林中寂寂的,只有风声掠过,就连她呼喊的声音给猛风一吹,也就支离破碎了去,根本就传不出去。 “小师妹,我们如今怎么办?先回华陀山好不好?”寂月当机立断,又打起了退堂鼓。 红葭似乎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她的手只是越来越冷,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怎样了,黑乎乎的一片,对面也瞧不清人。 寂月只管拉住她,御着长剑往天上飞去。哪知,才升高一丈,黑风林里突然狂沙奔走,呼声哀号,高大的树梢“呼呼”地东摇西摆着将她们一起从长剑上扫荡了下去,重重地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的沙石上,辗得处处生疼。 “嘶嘶”地一串怪声从头顶处飘落,阴凄凄的响在耳边。 寂月浑身一抖,爬起身来,急忙往附近摸去,却是不敢随便哼声。可是摸了好一会儿,都摸不着红葭,只把她急得心里好一阵的煎熬,就似热锅上的蚂蚁般手脚无措。 ------------ 第十二章 险境(下) 忽然,眼前好大一阵爬行的声响,黑漆之中,亮起一双殷红的火光。当她正要欣喜地以为是程师兄他们回来找她的时候,才借着那闪亮的红光,看清了面前蹲着的一只庞然大物! 这只妖孽形似蜘蛛般有着极多的手脚,每一只脚却又亮得跟倒着狼牙齿般的刀子一样锋利,似乎只要给它轻轻一碰,就能从身上御下几块血肉下来。但它的身躯却是比寂月还要大上十数倍,此刻正用那一双红得似要流出火焰来的巨大眼睛俯视着地上那呆若木鸡般的寂月。 她何曾时见过这么可怖的东西? 没有吓得当场晕过去,已经是她的好本事了! 更不要说,要让她此刻记起她是华陀山的弟子,水幽镜的主人!更不要说,要让她记起自己出来是要历练胆量,和看看自己的本事的! “方师兄……”她小声地吟念,眼前的怪物却“噌”地一声举起刀脚朝她的头劈了下来。 吓得她一声尖叫,飞也似地运起灵力逃开。 “噌、噌、噌……”那怪物就跟着她一路追了过来,抬起刀脚招呼着她,将她的长发衣角削得纷扬飞舞。 寂月奔逃失措之中,急中生智地想起师父在祖师殿里教给她的法术,她双手作决,口中念念有词,回过身来对住那妖物,念道:“神兵借天火,焚焰诛邪……”一道火龙果然从她的指端涌出,直袭怪物的左眼。 师父曾教诲:“袭敌要击其要害,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歼灭。” 不料,这怪物能口吐白丝。湿漉漉的白丝不见将火龙裹住熄灭,更能将人捆绑了起来。寂月被它一口口的白丝缠死其中,密密匝匝地困在中央,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急忙运气灵力,念出净水神咒,又涌泉在她两指之间泌出,瞬间汹涌成柱,将白丝冲毁洗落,险逃出生天,急忙召了长剑直向穹苍冲飞而去。 眼前就要脱险而去,哪知此时底下一声尖叫:“师姐……” 她才想起红葭还在地面上,方才摸不着她的身影。此刻却是被那怪物的红眼睛照见了她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上,徒劳地举着长剑顽强抵抗,眼见就要成为那怪物腹中之物。 寂月叹了一口气,是她央这丫头带她出来的,此刻她决不能抛下她自己逃命回去!这样做人就太不厚道了!这一不厚道,她就驾乘着长剑又轻巧的飞了回来,但还不敢试着召唤水幽镜,害怕被师父知道了她的胡作非为,可是她如今的心情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真是又急又悔! 手中用灵力幻起一把叶子飞刀,直飞刺向那怪物的眼睛。飞得更近了,更能瞧清楚这只怪物的丑陋样子,直叫人惊心胆颤,腥臭之气更加的浓烈难禁。寂月咬了咬牙,双手轮番朝那怪物的一双眼睛抡起飞刀掷去,口中一壁大声喊道:“小师妹,你得了空闲,就赶快逃出去将师兄他们找来!” 红葭唧唧哼哼地应了一声,仍然在那怪物的脚下死里逃生,异常艰难地奋战。 寂月的飞刀更是激怒了那只怪物,它一声低沉的怪叫,一壁挥着刀脚挡去寂月的飞刀,一壁狂烈的反击,那些刀脚轮番袭来,立刻在寂月身上掀起了腥风血雨。 口中还喷出了一股白丝,将脚下的红葭团团包围了起来,力图要将她抽进嘴里去。 红葭用剑死死插在地上硬撑着,却是被拉地一寸寸地向前滑去。 寂月忍着痛,却眼看红葭就要被它拖进了嘴里,她双手忙将飞刀变成了火龙,一股挥向怪物的刀脚;一股挥去将纠缠着红葭的白丝烧断了怪物与她的联系。一手收了火龙,继而作决御起红葭的长剑,驼着还缠满白丝的丫头引她飞向长空。 这么一分神,怪物的刀脚“噌”地一声割向了寂月的手臂,顿时空中鲜血长流。长剑再一次被怪物的刀剑击中碎成了几段飞向了天际,远远地散落入黑林丛中。 寂月在空中重新跌落地上,一手护住受伤的手臂,紧咬着牙齿抵受住疼痛。若不是她见机极快,躲避及时,怕是这一条手臂都要给它收割了去。此刻,黑林中飞沙走石,风声尖锐地在耳边呼啸而过。 怪物却似并不着急吃掉她,而是一步一步地逼近。一双火红的眼睛紧紧地瞪视住她,一排刀脚齐刷刷地举起“噌噌”作响,在空中划出无限多的刀光寒影,如雪霰一般扰乱人眼。 这次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难道,她这一条小命就注定要在这个怪物这里完结了吗? 寂月只是不甘心地尝试着召唤水幽镜,这样的境地,她也只能抱住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数百里外的地方,玄悯正在山脚处诛杀一只九头的妖兽。 “硄”然一声,水幽镜从他的左肩释出,急剧地化作一股蓝光划过虚妄长空,朝着南方飞行而去。 一股强烈的感应穿越过他的身体,那全然是危险的气息…… ------------ 第十三章 魔障(上) 那是镜心相通的缘故。 怪物的刀脚“噌噌噌……”地连续朝地上的寂月划下,她双手作决,还来不及呼喊,那些锋利的寒芒就已御头而下。 完蛋了,这次真的是完蛋了! 师父,我对不起你啊。 她闭上了眼睛,最后地悲哀了一句。 却听到耳边“唰唰唰”地不停跌下什么在身边,久久也感觉不到身上有刀砍下的疼痛。而且有一股风声异常的熟悉:“嗖”地一声极快地停在了她的身旁,寂月不敢置信地微微眯开了眼睛,竟然被那熟悉的幽蓝虚幻水光给一下子震惊到了。 “水幽镜……你可来了!”她欣喜地大叫。 “还不快翻上去!”一声冰冷而严厉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头顶处响了起来。 她动了一动,真是浑身都是伤,手脚的骨头似乎都有裂了,一动就挖心挖肺地疼。 寂月抬眼去看,只见火炎镜的金芒映照着师尊黑色的衣袍,闪动着龙蛇一般的耀目光芒,霎时璀璨耀眼。她怔怔地呆看住,竟一时之间忘记了此刻的处境,似乎只要有师父在,她就能安心了。 玄悯指挥着火炎镜将怪物的刀脚全数御下,在金光耀目之中似豆腐一般被切了下来,纷纷掉在地上。怪物吃痛着“嘶嘶”地喷涂出大团湿漉漉的白丝,要将寂月包裹住。 玄悯翻身而下,一手提起寂月将她掼上水幽镜,挥袖道一声:“去……”水幽镜自乘着寂月,瞬间消失在天云之中。 火炎镜适时回来护住主人,镜面四周的火炎腾烧了起来,将瞒天瞒地飞洒下来的白丝烧成了飞灰,最终带着一抹金光穿过怪物的胸腹,登时将这一只庞然大物消弭于无形,原地只剩下一堆焦土。 玄悯收了怪物修行所得的一颗白莹莹的灵珠,挥袖运灵力一并撤去黑风林中妖邪所结下的迷障之后,看着山石渐渐恢复了原貌,便御着火炎镜逆风飞驰追上了寂月。 月色幽暗,镜畔风云清冷飞卷,吹拂到身上衣衫纷扬皆是一阵寒颤。 寂月闭着眼睛,躺在镜面上呼吸不停地起伏,仍然是心有余悸,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不敢放松。 玄悯跃上水幽镜,将火炎镜“硄”的一声收起。他看住她褴褛的衣衫,微微蹙眉,三指作决为她幻了一件整齐的衣袍穿在身上。单膝蹲在身边,拉开她的衣袖,露出手臂,便见那细腻的肌肤之上深深地落下了几道深刻的刀痕,伤口上的血流窜出浓黑的色泽,那怪物的刀脚上显然有毒。 寂月的神志渐渐有些迷糊不清,青白的小脸上唇色苍紫,长长的睫毛在月色的昏黄下投下两泓宛如负伤蝶翼般轻轻颤动的浅浅的阴影,显得一张清新稚气的容颜愈加的虚幻无比。 “师父,我……我要死……了吗?” 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似乎在一丝丝地脱离自己的肉身。 身上伤口处的痛,在此刻稍稍放松的心情之下才察觉到锥心刮骨的滋味出来,若不是知道师父就在自己的身边,她恐怕要恐惧地哭泣了出来。 她不想死啊! “师父,我……答应过不让你再失望的,终于还是……没有办到!” “师父,我……答应过方师兄,不会再哭,不会让他笑话的,只怕也无法办到了。” “师父,你可有见到红葭小师妹了?您不要责怪她……一切都是我不听教训,擅作主张……不知道她可有脱险了?” 此刻,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也真的很想哭,很想哭,她还有那么多的人和事都放不下! 玄悯皱眉听着,林中迷障已除,怪物已灭,其余弟子应该无甚大碍,此刻需要为人挂怀的只余她一人而已。 不是已经吩咐过她不要擅自再下山的吗? 明明是一副贪生怕死的性子,怎么就如此的不听教诲? 但如今见她如此的一副可怜模样,心中也是责怪不起来。只好先按下了胸头怒火,为她疗伤为上。 她一头散发凌乱披散在水幽镜面,衣衫破损,身上的伤痕处处,鲜血浸染了白裳犹如朵朵红莲于此处怒放,格外的刺目惊心。当努力地睁开眼睛,眼瞳有少许的涣散,凝神看了好久,才能瞧见师尊蹙住眉头,一脸不忍地看着她,她心下更慌,只怕自己这一回真的是回天乏术了!苍白娇俏的小脸微微地忍痛皱起,淡墨的眉头紧颦,竟连师尊也是这样沉痛而凝重的表情。那么,在她死之前,她真的很想很想再好好看清楚,这一生,这最后一刻,这一个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的人。 这个人,就是她今生的师尊。 师尊的影子,便如此的在她脑海里回旋,从第一次在水幽镜上俯视而下,遇上他冰冷如星海般的眼睛。再到他对她一次次的管教,甚至是威胁,他高大的身影,与不苟言笑的表情,却有着让人心安的伟岸力量,就像是一座雄奇的高山般,从此可以为她挡风遮雨。后来,他对她一次次的宽容放纵,一次次的关怀备至,就像是渴望已久的亲人般的温暖着她的孤寒和惊惶,那唇边隐约浮现的笑,淡淡的,便如最柔和的花香点燃了她这一生的向往。 她用最大的力气去凝视住那一双清澈而悲悯的眼睛,不想遗忘! “不想遗忘……” 这四个字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脑海,此刻又浮现了出来。 却不曾发觉,师尊正用灵力吸取着她身上伤口里的毒液,而那怪物修炼而来的灵珠,正被玄悯托在手中,此物正是最好的解药。他扶起寂月,手轻托在她的颈后,将那一颗拥有百年修为的灵珠喂进了她嘴里,温声嘱咐道:“吞咽下去……” 但未清的毒性急剧地在她的身体里发作起来,寂月的身体一阵抽搐,全身的肌肤瞬间迅速地被染黑,双手不受控制的抓成了爪,从指尖长出了锋利如刃的弯刀:“噌噌”地挥舞着便要去攻击人。 玄悯捏指作决将她定住,使灵力引着那一颗灵珠从寂月咽喉处落入了她的腹中,一阵刺目的白光忽然闪现,然后一闪而逝。 焦黑的血气便在她的腹中涌动了起来,沿着唇角不断的涌溢出来,汩汩地染湿了雪白的道袍,落在水幽镜幽蓝而虚幻的水波之上。遇到了邪气的侵袭,这上古的神器焕发出愈加璀璨的蓝光将它的主人团团包围保护起来,波纹一圈圈地荡漾开,将寂月体内的毒液源源不断地吸引出来。蓝光愈盛,水波纹上的毒液就消失得愈快,最后皆净化成了清莹水珠,升腾向了天云形成了薄薄的白雾缭绕在四周久久不散。 ------------ 第十三章 魔障(下) 玄悯默然的看着水幽镜神圣的净化之能,心中却是油然地升起了一抹永固的沉痛。眉目间的愁意,也如此刻身边的白雾般化不开。 数百年前,那个女子也拥有水幽镜这样的神器,她却只能痛苦地躺在他臂弯中苟延残喘。她那一双时时注视着他,寻找着他的身影的美丽眼睛里朦胧而幸福的笑意宛如流水般的蜜意,和那一句自她口中说出的话:“悯天,不要再犹豫,杀了我!”犹如一道惊雷,时时刻刻便如箭一般血溅在他的心头。 心头的血,是酸而苦的,他曾经亲口尝过了。 这永生永世,这九天十地之间,再也不复相见的人……便是他心头一道难以跨越的魔障。 他发誓,这一生一世再也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动情了。 只有这与天地共存亡的责任,才是他应该义不容辞去背负的。 这天地之间的情感,他再也无须,――不敢,再去体会! 他目光深邃如天云般看不到边际,看不见深浅,浓浓的夜雾里面埋藏着太多的往事与及感情,就似一个再也无心无情的人为自己挖掘的一座茔坟。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为了那一天而不顾一切地毁灭自己,心甘情愿地为之牺牲一切,从此与她共赴永远没有重生的永夜沉寂,让他们一起湮没在流沙一般的岁月的长河里。 他们无须被别人记得,只要他们记得彼此曾经深爱过,就已经足矣。 一起沉睡,永远无须再在没有彼此的未来醒来。 他的爱,只能到这里,只能这么多,再多,他已经付不出来了,已经没有力气了。 玄悯将寂月搂在怀中,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冷汗重重的发顶安慰着她的惊惧。目光渐渐从远久的悲伤中抽离出来,渐渐柔和地看着臂弯中安然闭上眼睛的小弟子。她是多么的幸运,他为了她的幸运而微微地抿了一丝不起眼的笑意,淡淡的,如朝阳一出来便要逝去的露水般不可触摸。 她无须在百般忍受痛苦之后,惊心胆颤地看着自己渐渐被毒液和邪气侵蚀,渐渐沦落成魔道。也无须在挣扎中,不知如何面对自己敌对的师门同伴,更无须去面对自己的师尊将会亲手结束她成为魔之后的命运。 她是如此的幸运。 玄悯微微地仰头,抬起线条俊逸清朗的侧脸,修长的眉头微锁。长发抚过夜空星云,轻舞飞扬地披散在身周,与那一袭融入了夜色而无法分辨的黑袍一起氤氲着强大的、而无边的寂寞。而他微微失神的眼睛里,看起来如此空灵,此刻澄净得宛如一泓秋光湖泊,里面隐约倒影着月色,又似乎隐约倒影着一个圣洁而出尘的身影。 夜幕沉沉,玉兔虚悬,银霜遍地。 她在云霞缭绕间回眸轻笑,歌声轻盈婉转:“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华陀高山如玉屏天障,突岩如狂鹰展翅。 一女子盘坐于山巅,碧衣幽幽,纤腰束素,乌发如云片片迎风。天衣舞袖,微露白玉手腕拾起自顺滑鬓边跌落她脚边的玲珑簪子轻击座下岩石,自她指间发出清灵之声宛如珠玉之声。素妆浅淡,天然地,别是清孤标格。盈盈笑意涵韵于双眸里,山崖畔月光潋滟反衬得人面如白璧般晶莹无瑕,比身周彤云赤霞映照生香的灵花异草更显得清丽脱俗,纤尘不染。 轻声低语道一声:“悯天,哪一天我们才可以如此一直乘舟浮游出北冥,见识天下神奇,不复归来……” 他当时无法回答她的所问,即便是此刻也……不能回答。 但这样深刻深藏的影子,似乎已经永生难以磨灭了。 寂月忽然睁开眼睛,神色奇异看住正自出神的师尊。 “悯天……” 这样极之陌生,又极之熟悉的声音蓦然地轻响在耳边,久违了的呼唤让玄悯浑身一震,一时之间不由为之震撼。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而她的一双眼睛也正情深眷眷地凝望着他。 她依然是寂月,而那样凝视住他的表情却是像极了那一个人,那一个一直藏在他心中无法跨越过去的人。 “悯天,想不到我们还有相见的这一天。”她在他的怀中轻轻地叹息着,伸出手去轻抚上他益发傲然清绝的脸颊。 她的手轻触到他脸的那一刹那,玄悯如遭电击般地轻颤了双肩,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又是如此的令他眷恋不已。心头骤然涌动的泪意,在她温柔的手掌下,总是能安抚住他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玄悯微微的摇头,他不能相信这一切。 “你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她轻柔地对他笑着说道。 他蹙眉,扬起衣袖挥开缠绕飞腾的云雾,这里竟赫然是星月无光,阴气重重。玄悯打开意念,竟然无法探知这里的一切,无花无木,无山无水,似乎不在天地的六界之中。 “这里是天外之天的异界。”寂月缓缓从他臂弯中起身,伸出手摸出去,轻语怅然:“这里无日无夜,无黑无白,只有无法穷尽的时空,我一直在这样的洪流里寄生着,无法转世,无法再生,也无法烟消云散。” 玄悯惊觉自己和寂月竟无端掉进了这样的一个可怖异界,听身边的女子如此一说,他不由心中警惕,凝眉看住她问:“你究竟是谁?为何引我进入这样的异界?又为何要借寂月的身体来冒充别人?” 寂月微微惊讶地看住他脸上的骤然升起的肃然杀气,微微闭目,温柔如水的说道:“徒儿,我们如此突然的相遇难怪你会不相信为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也会跌进这个异界。而我已经在此度过了数百年,只剩下一抹幽魂,借这少女的身躯,只是为了再来见见你,若然你不喜欢,我便走了。反正……我已经见过你,你快想办法离开,不然便要永久留在这里了……” 她的话一说完,寂月当即重新跌落了水幽镜上,镜面急剧地颤动一下,似乎有什么从她身体里释放了出来。 ------------ 第十四章 封印(上) 虚妄的时空,轮回似在眼前一幕幕地倒转逆反,不可控制地一页页翻过去,又一页页地翻回来。 停滞在了眼前。 那些景象似乎已经无比遥远,而又无比的清晰真实。 一阵风掠过他的脸颊,仿佛带着那净洁清新的芙蕖芳香。 “不要……”他瞬间急切地伸出手,欲要去抓住那一缕清风幽魂,就似当年一样,玄悯焦急而疑惑地问道:“徒儿只是不能相信,师尊你明明已经元神销毁了,不可能还存在世间的……” “你不要心疼,我不要你悔疚……” 那声音淡淡地飘渺传来。 “你……你……你……果然还……没有消失吗?”他连续说了三个你字,才将要说的话吐出。 这样骤然的面对,这样的叫人措手不及,这样的叫人情何以堪? “我是被他封印在此,这也是他对我的惩罚,不生不死,无休无止地留在这样的异界里,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那声音又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复又低喃道:“反正……也已经过了几百年……” 叹息里轻轻地带着一丝莫名的怅惘。 玄悯暗暗地运气灵气勘察着四周,却找不到一丝的诡异,就连水幽镜和火炎镜也安静得异常。照理说,若然这里存在着妖邪之术,这上古的神器必然会察觉,而加以破坏这里的封印。 他沉默了,脸色渐渐凝重。 是他一时大意了,竟在对敌之后忽神,他们难道真的是陷入了这天外之天的异界?如此,他们是无法传信给在另个一空间的师门,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出去的路。 “你能再让我见你一面吗?”他微微垂目,温语柔声地说道。 风声缓缓地静默了,半晌,水幽镜镜面虚幻的水光又微微一晃。 寂月睁开眼睛,目光幽幽地移睇向他的脸。 “我带你离开这里……”他的手微微颤栗地拂上她的脸,冷硬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蜜意。 寂月徐徐坐起身来,白衣轻拂,眸色愈发的水光潋滟,轻轻地摇了摇头,肃然说道:“我的元神里有着他的封印,是无法离开这里的,即便是他彻底的消亡了,这个封印也是无法解开。他便是要让我承受这样永生不死的死寂和绝望的折磨,以此来证明他的强大与为所欲为。”她眼中没有泪水,但那浅浅的笑意却更胜似眼泪,只有彻底绝望的人,才会有这样惨淡而凄然的笑意:“你无须安慰我什么。若果你觉得自己欠了我,我只求你一件事情。” “什么?”玄悯无法对视她那样的眼睛,那双眼睛让他看见了自己的心里的感情,让他觉得慌乱。 “你让我彻底地从世间消失吧!”寂月近似怜悯地拉住他的手,话语里凝满了最后一丝希望。 玄悯紧紧握住了手掌,他只觉得掌心冰凉不已,连呼吸也有些起伏不定。 “我不想再这样无休无止地停留在这里,想起以后还将会有数百年,数千年的荒芜岁月,我恨不得自己可以立刻消失也罢!求你,就成全了我!悯天……”她温柔地呼唤着这个属于他与她之间的名字,她把他的手指一一掰开,将手掌按向她的心脏:“我永远只记得你的好,永远也不会责怪于你的,悯天,我离开之后,你不要再自责了……” 她微微的笑起,就似当年在华陀山上日日相对时候的美好,只是那时候笑意里洋溢着的是幸福,而此刻深藏的却是离别的悲伤。 “你――不必为此而内疚!这是为师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只是遵从师命而已!悯天,你要记住……” 当年,她躺在他的怀抱里,喘息着最后的气息这样的安慰于他。那双美丽的眼睛全然是要他不必为此歉疚的渴望,不管遇到了什么?她都未曾放弃过要永远维护于他的的心意。 她看着他带满血迹的手掌,痛苦地看着他冷静如古井无波的眼睛,最后却是在月光下释然地笑了,释然地离去了。 她释然了,可那一幕却永久地停留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形成了痛苦的梦靥。 他手掌之上沾染的是她的血。 是他亲手毁去了她的元神,不复重生。 这样的痛,却不可言说,无法分辨,只因她入了魔,他身为除妖灭魔的守护者。 如今,又要重新再来一次吗? 天意岂可如此的残忍?寂月的眼中缓缓地落下了眼泪,这一刻清莹的眼泪却不知是她的,还是她所落的? “你真的决意要走了吗?”他暗哑着声音低入尘埃般的问。 寂月怔忪之后,缓缓点头,说道:“无法再留恋了……” “你真的要我再杀你一次吗?”他的眼睛也渐渐变得深邃无比,宛如冰冷的剑锋。 “于你,是很残忍!可于我,却是解脱!悯天,我总是一再让你为难……”她黯然的闭上漆黑的眼瞳,似乎不敢再向他要求些什么?只要可以如此安心地消失于他的掌下,便是她最后能拥有的幸福了。 寂月骤然觉得自己的肩头一紧,有人将她抱住,缓缓地揽入了怀中,师尊身上清冽而强烈的男子气息瞬间包围了她的周匝。她觉得自己的两颊火烈的烫起两朵桃红,他的呼吸就急促地响起在她的耳际,清冷的嗓音带着那样莫名的痛苦:“我却再也下不了手……杀你……你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杀你,又何必……再对我如此……残忍?” “你可以的……” 寂月埋首入他温暖的胸膛,絮絮地低语。 “当年的你可以,如今的你也可以!” “不要再说……”他咬牙说道,将头搁在了她纤弱的肩头上,仿佛是将那一身的沉重,都想要分担到了她的身上。 “那时的我是魔,如今的我……你也可以当我仍然是魔。你是人间的守护者,要对人间苍生尽职,那么,我也能让你再对我遵一次师命吗?” 她温婉的话语,流火般窜上他的心头,就似被燃烧一般的炙痛刻骨。 是反正他都已经习惯了吗?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能够习惯,可以习惯一个人的声音气息;可以习惯一个的优点缺点;也可以习惯人性的善恶;可以习惯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可以习惯地接受无法解脱的罪责……但唯独在面对至亲的人的生离死别的时候,那是永远也无法习惯的啊! 他每当不经意地回忆起那一幕的情景,那一刻的心情,都仿佛自己已经消失在了世间的尽头,跌落在了尘埃的最低处。 ------------ 第十四章 封印(下) 已经承受过一次的人,再也无法面对第二次这样跌宕而失控的命运。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充斥在他的鼻端,渐渐地打开了那些无数深藏已久的记忆,宛如书卷被狂风般的翻启,禁锢已久的情感也犹如海浪般冲破了一切禁忌汹涌席卷而出。 他眼里的绝望,犹如那一天落下的清亮无边的雨丝,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人的心冻成了冰冷的荒原。 万般的风景俱退去,花红柳绿,山巅云海,全然覆盖上了厚厚的冰雪天地。连天空的颜色,也淡然成了灰白如飞灰将要湮灭时的惨淡色调。从那一刻起那一双清澈映物的眼睛,变成了无底的墨色冰潭,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飞雪的风霜。眼睛里看出去的风景,都成了墨色的山水,没有她存在的空白时空里,再无一丝叫人惊喜的辰光。 他的目光透过她肩颈,落在了水幽镜清澈的虚幻水面上,心思微微地犹豫起来。 她的死,究竟对他造成了怎样的打击? 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而他的敌人在赌! 他――也在赌! 他在赌自己再遇到这样的情形,自己要怎么做? “我和你一起留在这里……永远陪着你!”炽热的呼吸低呼在她的耳边,他轻声地说,是愧疚,是歉意,还有浓浓的宣诸于口的爱意,他的话,是火光点燃的那一刹那璀璨美丽的火焰,热烈而燃烧着人的心。 一起被放逐在这异界的时空里,不生不死,面对流光空寂的永恒,是如此宏大而真挚的承诺令人为之而震动。 与眼前的少女细语缠绵的一瞬间,他的元神随着无限接近她的时刻:“唆”然一声极快地突破了肉身,化为流风潜入了她的躯体。如做梦般恍惚的寂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蓦地一僵,便有另一道元神侵入了其中。 他无须多费力气便进入了她逐渐放松防备而白浪平静的识海,一抹绿光似对他突然的出现所料不及地鬼魅般飞闪而过,在眼角处鬼祟地企图逃命。 玄悯目光所到之处已经锁定了那一抹绿光浅浅的梦靥之魂,指尖划过微起波澜的识海,一股飞舞的灵力所到之处形成了浅金的光团,将那抹妄图占据寂月识海用以抵抗的妖邪凝固,无处可躲的妖物只能在光团里拼命的变幻形体挣扎着,并一声声惨烈的哀嚎。他抬手凌空抓住那一抹凝成碧绿之色本相的妖孽,正想从寂月的肉身里出来。 忽然,识海之中竟有一道金光闪耀之处,而令他有一瞬间的迟疑和吃惊,凝神飘身前去察看之时,那因复苏自主意识而波澜翻滚起来的识海中竟真的有一处封印! 在他运起灵力去尝试为她开启的时候,那封印却强悍地反击回一个万胜的佛印,碰撞上他的试探之后,没有攻击,反而安静地缩了回去呈现出一朵灼灼的红莲业火的印记,牢牢地固定在识海的浪涛之上载浮载沉,却始终不被淹没。而这一等一的至上封印,无须细察,也该知道是属于西方佛门的手法! 只是属于何方神圣,他一时之间还没能弄明白? 这个小丫头究竟又是何人? 为何识海中会留有佛门的印记?这个印记之下封存的又是何等样的秘密?然而,他此刻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疑问,也知道不应该轻易去揭示这个秘密。人间的每一世有每一世的轮回,如果他破坏了这处根源,指不定将要有多少人的命运会随之而改变,更无从知晓这样的改变将会是更好;还是更坏? 重新穿过微冷的虚空,回归了自己的身躯。 二合为一,一张眼,便看见寂月逐渐清醒的眼睛,带着点朦胧的意识和带点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玄悯微微觉得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睛,运出灵力将手中的梦靥之魂击碎。灰飞烟灭之间,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长空流云。 水幽镜飞升而破开了云雾,头顶之上,正有一弯半弦月镶嵌于蔚蓝的夜幕之中,稀疏的星光霭霭。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她迷茫地询问。 “我们遭到了敌人的算计,他们利用毒液将梦靥之魂深藏入你的识海,使我们迷失在自己所做的梦里,企图将我们困死在自己的梦中,无法超脱!” 玄悯淡淡地解释,语气无悲无喜,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与刚才在她恍惚之中的那个师父,判若两人。 无法超脱? 师父也有无法超脱的梦吗? 寂月安静地躺在水幽镜上,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中有哀愁;有甜蜜;有痛苦;有伤心…… 她不知道师父是在何时梦醒的?只知道那梦中的师父,那透过她的眼睛瞧见的师父,是那样的脆弱和自责!师父心中爱着的那一个人是他的……师尊吗?是他亲手杀了她吗? 如果那个女子是师父的师尊,那岂不是她的师祖?为何华陀山上一直没有人提起?而师父也不曾提起,又一直称如今的师祖为师尊呢? 如果在梦中,师父再一次杀了她,那么她和师父都将烟销魂散吗? 如果师父相信了这个梦,一直不愿意醒来,留在梦中陪伴着他心爱的人,那么他们将会在师父所做的梦里,身陷异界,永远不再醒来? 寂月心中微微的发冷,再一次觉得邪魔的可怕。然而,她的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了一丝的温柔,在师父说出:“我和你一起留在这里……永远陪着你!”的时候,他是否曾经真的想过,不愿意再醒来? 而师父所爱的人……已经永远消逝在天地之间了吗? 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缠绕着她的心扉,竟似无法拔除。 师尊却无言地运起浅金的灵力,为她修复身上的伤口。他是如何知道那是一场梦境?只因水幽镜面虚幻的波光里,没有他们的倒影,而这上古的神器不为妖魔所蒙蔽,无论何时何地也会真实地倒影着眼前的一切事物的。 而这一个缺漏,兴许也是这上古神器在提醒着他,那只是自己所幻想的一场梦而已。 不存在的! 那人,早已不存在这个世间了。 只有,那永远无法习惯的心痛,才能永远无法欺骗自己。 他如今,只希望这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没有对他的小弟子产生什么不可消除的烙印。 玄悯侧目观察着寂月的神色,只见她脸色茫然,似乎还没有从这一连番的遇险中回过神来。 水幽镜驮着他们一起飞回了华陀山去。 ------------ 第十五章 出戒(上) 师尊没有责罚她,还命她在道房中歇息养伤。 其实她身上的伤,有师尊的灵力襄助,已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那一份受到了震惊的心情,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人也一直有点恍恍惚惚的,有时候竟也分不清自己如今所在的地方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隔天一大早,红葭就上了清幽殿的道房来看她,小丫头也惊吓得脸色苍白似没有回过魂来。进来之后,又是端茶,又是道谢,最后在寂月向她再三保证自己已经无恙之下,才姗姗告别下山修炼早课去了。 方师兄听见她受了伤,尽管他自己身上的伤也还没有好起来,还是坚持上了清幽殿看望她。 还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那种眼神,似乎是在害怕她还会闯下什么祸来,他要为她背不起的模样。 方师兄俊秀可人的敲着椅子扶手,含着笑。虽然身上负着伤,还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地坐在那儿,挑挑眉头,伸出细长的手指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细细地嘱咐了一番:“小丫头,你不要再给我闯出什么乱子来了!你方师兄不是样样事情都能给你背起来的,我一不好好看着你,你就差点连小命也给我掉丢了。你这样不让人放心,是存心想让我受着伤,也要跟在你身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师兄,我没有那个意思。谁知道会这么倒霉,不过是想跟着下山去历练一回嘛?”寂月忍不住回嘴道,她对方师兄总是不客气的,对于他的担心和付出都有点习以为常了。 清幽殿远处屋檐下庄严的漆黑铜铃声音迎风飘荡,清脆铿锵的隐隐传来,传入道房之中已似清泉般的轻盈动听。 “谁知道?谁知道!我不管,以后没有师兄我跟着你,你不许乱跑了!害人害己的,真不让人省心。”方子谣摇了摇头,他以前已经被她缠惯了,也已经看管她看惯了。 对于他一不留神,她就给闯出祸来,很是自责的。 流云飞开,阳光将梧桐叶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清新可爱得似一双双稚气的小手在互相嬉戏。 “好了,好了,师兄,你就不要这么鸡婆!我又不是小鸡,还要你这只母鸡时时刻刻护着,守着吗?”她忍不住白眼狼地反唇相讥。 “你这不知好歹的丫头!以前有求于我的时候,一嘴一个甜得哪!如今有了玄悯师叔做靠山,就把师兄我撇一边凉快去了?”方子谣笑骂着,一手戳在她的脑门上。 “师兄手下留情,我求饶了还不行嘛?人家如今还惊魂未定呢?你还欺负起我来了。哪里有这样做师兄的,真是小气到家了。”她嘻嘻地笑着往被子里躲进去,口中还不饶人。 方子谣刚刚才要心软,听她舌尖还带着刺勾子,一时不快,就揪着她的被子嚷道:“整一个刺猬似的,你给我出来!师兄我就不信,治不好你的坏嘴病……”作势弓起手指就要去弹她的耳朵。 寂月拱在被子里,呀呀乱叫:“不行!不行!我一出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方子谣笑着接口道:“你这丫头,还能有点什么啊?” 她丫在被子里瓮声道:“话可是师兄你自己说的,师兄师妹之间不能乱扯被子,要是出来什么事情,谁来负责啊?”她丫急了起来,不由胡言乱语。 方子谣以前就知道这丫头疯惯了,总是口无遮拦,开始的时候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该如何反应。如今已稍有修为,也能如此镇定的,有口无心地道:“你的事情一向是我负责的啊!还能是谁负责?你倒是给我出来,我才好怎么怎么你啊!”他就是疼得咧着牙跟她抢被子。 “你想怎么怎么我,我可不想给你怎么怎么呢!”寂月尖叫着,急忙将他一把拉开的被子夺了回来,大声道:“你自己不知道,你怎么怎么人,很疼的!” “哪一次有很痛了,我都很轻的,不信你再过来试试看?”方子谣出手拎住她露出来的耳朵,便要弹下去。 “啊!不要!好师兄你就饶我一命吧!我怕疼!”寂月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急忙地摇头。 清幽殿旁的道房里传出来一串乱七八糟的语言,正所谓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将一路走过来,快走到门口的玄悯怔窘在了那里。 这两个师兄妹究竟是怎么胡闹了起来? 头顶,片片枯黄的梧桐蹁跹而落的影子,如微尘一般地掉入他深含忧思的眼眸里。 人间,又是一年的秋天了。 当他清咳一声,疾步跨进道房的时候,房中的情景更是让他稍有些瞠目结舌,清冷的眼眸中怒气暗暗升腾。 寂月急切间,正好一手扯住了方子谣的衣襟推搡他,烙印着华陀山符记的外袍都差不多要褪下一个肩头来了。 方子谣却俯身过去,一手似扶住她的脸颊,另一只手似要上去拂她的小脸,却被忽然而来的人吓了一惊,停在了半空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们……在干什么?”平淡无波、一语两顿的声音在屋子里静静地响起,却有股山雨欲来之前的慑人征兆。 方子谣急忙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来,还不忘将寂月像鸡爪一样扭住自己衣襟的手急忙拍掉。 寂月反应不过来:“哦……啊……”两声,重新滚躺到道床上,眼怔怔地看着脸色不善的师尊,双手扯紧被子,心中暗暗吃怕。 庭院里的梧桐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窗棂,带着风云飞卷的声音。 就似她此刻的心跳声音,那样的频繁紧凑。 “师叔,您别误会,我和寂月师妹只是在玩笑!”他这话一说,却愈发发觉自己说得不怎么像是解释,倒更像是在掩饰。 寂月听了这话,只是眨了眨眼,其实事情就是这样啊。但是她不明白师父的脸色为什么愈发的冰冷,而方师兄的脸色却是愈发的难看。她急忙爬起来,顺便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衣衫头发,说道:“师父,你不要责怪方师兄,他没有欺负我,我们以前一直是怎样互相玩闹和斗嘴的。” 方子谣一并地在旁忙点头,神色立刻恢复成严遵清规戒律的弟子。他本来就是一正经人,都是给那丫头给带坏了的。他在心底下悲号―― “子谣,你先行下山去吧!” 玄悯不带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方子谣回首看了寂月一眼,双手微垂,正色道:“弟子遵命!”便一袭白衣翩翩的往门外走去。 正当他跨出门口的那一瞬,脑后再次传来师叔无情无感的声音:“子谣,你身为华陀山的弟子,有些事情寂月不明白,但是你要明白才是。身为别人的师兄,更应该有以身作则的样子!” ------------ 第十五章 出戒(下) 这两句话点到即止,但已如冰水一般提醒了方子谣他的身份所在,也如刀口一样剃过了他的眉毛。 如今大战将即,一切岂再容分心儿戏? 而心情,更不应为了旁的事情所受到丝毫的牵绊。 不管师叔是否有所误会,他都已在提醒他摒弃杂念,诸事以大道为重。而寂月的定力与心念,正是大家最为担忧的,也是此次大战是否能赢得胜算最为关键的一环。 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扰乱了她的心境,这早已是华陀山上大家秘而不宣的戒规。 方子谣抬眉,肃然地正了正衣衫,倏然回身,向玄悯垂首,清声恭敬说道:“师叔的教诲,弟子此后定当铭记于心。” 玄悯清寒如霜雪的容颜似山峰般纹丝不动地凝固在风中,轻缓地点头,不带多一丝的犹豫。 方子谣临行前,最后看向寂月的那种担忧的眼神,简直有些让她无地自容。他蓦然地转身,轻衣飘举、步履稳健地踏上长剑,越过满地的梧桐落叶往山下飞去,高挑如松的身影弹指间便消失于灵山的云霞翻涌之中。 师兄那样看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寂月微微皱眉的想,总觉得那里面有很深的警告和很多的涵义。 是让她擅自珍重? 是在警告她,他的玄悯师叔是一个严惩不贷的无情之人? 她微微斜戈着眼角看向站立在房中的师父,双手有些紧张地泌着冷汗,还有点想不明白自己又犯了什么清规戒律? “虽是为师命你歇息,但身上伤势已痊愈,见到为师,竟也不下来恭候吗?”玄悯转首,目光冷冷地落在她的脸上似有责备之意。 寂月一惊,急忙像小老鼠见了猫一般蹦下了床,穿好鞋子,垂手站好,轻声说道:“弟子见过师父,向师父请安!” “华陀山别的规矩你也无须死记,只有两条是要为了助之修行――清心、寡欲。”玄悯负手房中,嗓音淡漠:“身为灵山弟子,修行之人,只有真正做到清心寡欲,才能不被外界,不被自己的欲念所迷惑,正需要无欲无为才能够义不容辞地去坚守住守护苍生的重任。不要给敌人打倒之前,就要先不被自己打倒!” 师父看住她的眼神,竟和往日的不同,似乎那里已有更高的要求在等待着考验她。看住她眼中似懂非懂的迷惑,玄悯微微放轻了声音,说道:“寂月,世人常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抗之道,不进则退,守卫正道需要的是心无旁骛之人,这样才能领悟出最高的道的境界,才能破获敌人企图攻陷你的一切阴谋,让他们没有可以利用的弱点。这些弱点,都需要你去克服!你已曾经亲身经历过,相信也无须为师细说……”他顿了一顿,才说道:“为师是不想你在大战之前,再犯下任何的错!人间的安危,和正道的期盼,都在于我和你的双镜威力,所以,我们不能够再出差错了,不然,你将会为自己今日的犯错,来日的灾难,带来永生的后悔――” 寂月歪头,细细咬着唇瓣地琢磨了半晌,终于有点弄明白了。师父是担心她凡心未尽?还是在担心她和方师兄之间存在着什么哥情妹意的念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苦恼地揪了揪眉毛,师父是想让她在大战之前先把这些心思都静下来,一切要以大局为重? 她来灵山的日子已经不短,早已打听清楚,原来这些仙人们也是可以谈婚论嫁的。 虽然她曾有过要在大战之前,趁自己还能活蹦乱跳的时候拐一帅哥谈恋爱的宏伟目标,但既然师父这么郑重其事地交代下来,她也只好静观其变、以待后事了? 师父看起来那么的不近人情,却是在关心她的心事么? 双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微烫的小脸,豆蔻年华啊!像花儿一样开。 她默默地凝视住师尊清俊如梅般傲骨嶙嶙的侧脸,看不出那里面隐藏的情绪,只隐隐地为他感觉到一丝丝的心痛。 而明显有心事,而且时常为这心事所烦扰的人,似乎却是师父呢!他这一番话是要说给她听,还是在无意地提醒自己呢? 出戒? 师父当年究竟经历过了什么样的事情? 才会有如此痛苦不安的心事。 “师父,我这次擅自下山的事,我自动请罪能罚轻点吗?”寂月眨巴着眨巴着大眼睛笑问,赶紧转移了话题。她可不喜欢看见师父忧虑重重、长眉不展的样子。虽然也很好看,师父风骨不凡、浑若天人,无论怎么样都很好看。 但是呢?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看见他对着她微笑的模样。 而且,她已经摸准了师父的脾性,要是她主动认错,那他就很容易心软的,呵呵!不然,看他这样的脸色,还有以师父熟知她的顽皮程度,和对她跟方师兄之间的那点说不清的误解,指不定要罚下什么重活来? 她肚子里打着小算盘,脸上却装得一脸无辜纯善。 玄悯看着她那小样,早已知道她越这样,心里的盘算越是打得哒哒响亮。微微肃起棱角分明的脸,心下稍显无力的叹息,严厉地警告:“看在你奋力救护同门的份上,为师这次就不惩罚你。不过,以后不许再对为师的话充耳不闻,在面前做一套,背后又是一套,若敢再犯,下一次绝不轻饶!” 寂月急忙吐了吐舌,却飞快地答道:“徒儿也是担心师父嘛!只想下山去助师父一臂之力,谁晓得一上来就是个要命的怪物。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话让玄悯听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究竟是在说担心师父的安危很重要,还是说她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以后师父有危险,你就准备袖手旁观,还是准备赶快桃之夭夭,最好还能找个稳妥的地方躲起来?”玄悯眼神一凛,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那贪生怕死的丫头还想了想,才在师尊灼灼注视的目光下,施施然的回答道:“师父打不过,徒儿肯定也打不过,那还是带着师父一起逃!一起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她还真不怕死,说得是那个理直气壮、深思熟虑。 玄悯冷冷地盯着她看,就如此看着一个教而不善的顽童,漆黑双眸中映着她灿烂的笑靥。 寂月看着师父不对的脸色,伸手去摸了摸小下巴,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道:“要是师父不愿意这样,徒儿也只好在师父的身边誓死护卫了。” 玄悯神气不变,语气淡淡地道:“为师一言九鼎,可不敢逃,也不敢要你誓死护卫。指不定还要想办法帮你逃走,保住你的一条小命。”他气极反笑,唇边不由浅浅地扬了一丝如荷叶上滚动水珠般清澈的笑意。 寂月点头,对啊!师父曾经向她承诺过,要保住她性命的。 此刻不由有点愁眉苦脸起来了,她沉痛地追悔叫道:“师尊,是徒儿害了你!” “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玄悯终于是没有忍住。寂月看住他彻底绽开的清泉般笑容,不管那是给她气的,还是怒她的,反正是师父笑了。 她的心头不受控制地怦跳得犹如小鹿碰撞,两颊微微泛红 玄悯凝视住她雪亮而有点陶醉的眸光,真想就此抬手将她拍飞到九天外。心中道一声,好一个自我陶醉,自得其乐的小家伙! 指掌轻轻落下,在她的发顶缓缓的揉了揉,道了一句:“这两天好好歇息,仔细琢磨为师所说的话,三天后早起!” 黑袍飘飘,随风而去。 她反身像受了惊一般跳上了道床,抱住被子,两眼放空。神游天外地一直看住那伟岸如峰的背影远去的方向,心里好像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值得细细的一遍一遍的回味起来。 秋日的流光如箭,在窗外悄然无声的飞逝。 ------------ 第十六章 脱胎(上) 东方日出,山河披霞流光,云海浩瀚,双峰比肩。 玄悯与寂月一同御水火双镜飞行,升向华陀群山中的另一处高耸陡峭却如青翠屏障一般的山巅。 这一整座山峰似有灵气滋养,俯首而视皆见草木葱茏,从旁掠过时,身边忽然就迎面冒出来、擦和肩肘而过的琼花异草、灵芝仙果之多之奇,更是寂月闻所未闻、前所未见、目不暇接。 小丫头见师父在身畔不敢随手摘取,但却看得她心痒难搔。 恨不得捧一把花朵回去堆在自己的道房中。 更恨不得摘一箩筐果子饱尝口福。 山巅之上愈加的是灵气清华,仙云萦绕如丝如带。 一座古朴雄伟的青云殿蓦然插入云端,映入她眼帘。 她熟练地驾驭着水幽镜跟住师尊流风一般飞入殿中,俯瞰而下,只见空旷净洁的殿堂里,一池碧水宛如琥珀明珠似的镶嵌在中央的高台之上,潾潾水光幻影的水幽镜,炎炎火耀飞腾的火炎镜互相倒影其中,彷如在同一片天地间瞬间日月同辉,使人莫不可逼视。 “这便是灵气池。”火炎镜镜面上,师尊一身黑衣宛如流雪回风般的飘拂不已,双手背负,目光如炬,肃然恭敬地淡淡向她解释说道:“这里是华陀山的禁地之一,也是最明净,灵气最旺盛的关键所在。灵气池中的灵气衰弱关系到正道的存亡,是以一向是由天生有通天机之能的灵华师伯所把守和看护。” 寂月站在他身旁的水幽镜镜面,不由缓缓转身地周匝看了一圈,疑惑问道:“师父,那为什么一个人也看不到?他们都藏起来了吗?这是传说中的隐身术吗?” 玄悯侧目瞅住她一脸的好奇,外加兴奋,轻微摇头,道:“为师昨夜已飞信传书,将要到灵气池修炼之事告知你灵华师伯。是以今日,为了不让旁人骚扰到我们的修行,师伯早已将守护的弟子撤下了山腰关道,为我们留下这一片清净之地。” 寂月“哦”了一声,有所失望,又有所期待的点头。 玄悯伸手指着脚底下的高台,清声说道:“这是星芒台,是历代师祖以灵力所建。每一代师祖飞升,或消亡,他们的随身兵器就会带着最后遗留下来的一丝灵力停留在此,幻化出一层星角白色。” 寂月细心地数了数,已一共有十六层高的白石。那就是说,这里已经有十六位师祖的元灵? 她吃惊的睁了睁眼睛,心中莫名地有些蹦跳了起来。不由斜目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师父严正的脸色,心里跳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又急忙去否定了它! 她才不要师父变成眼前这一座石台中的一层。 这个无端的念头,简直让她心跳加快、呼吸微急。 连忙转移精神去看这座高台,但见灵气池畔,白石高台如玉如水洗凝脂,向四面伸展出去宛如十六角星芒之状,甚至繁复瑰丽,微微焕发着雪白柔和的光芒,在空旷巍峨的大殿之中又觉得它无比的圣洁而庄严,包涵着历代师祖仙人的元灵,实在是不容亵渎。 寂月站在水幽镜上俯视而下,一时间也被殿中的这一切震慑了心神。 师尊指引火炎镜徐徐降下高台:“嗖”一声收起,神器消于无形。 寂月恍惚之后,跟着落下他身边,意念相通运用自如地也收起了水幽镜,一道蓝光闪于师尊的身后。 她微微有些惆怅。 玄悯回过头来,恰恰瞧见她的神情,不动声色地说道:“只要你修炼成了镜心,这水幽镜就再不能为师代为保管,你便可以自己人镜合一了。” “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修炼镜心的吗?” 寂月极快地反应过来,殿中层层荡着她的回音。 青云殿静谧得有些可怕。 玄悯却有些欣慰地颔首,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推脱撒赖。示意她跟着他坐下来,在灵气池边盘膝安神,双手捏起引渡之决。 声音低低地说来,在寂静的殿中尤为动听,犹如清幽殿前角檐下的风铃之声:“脱去凡胎俗骨,才能得以修成真身。而修炼真身的第一步便是要达到灵台空明,天人合一之境界。寂月,你按照为师所教的去做,无须犹豫,为师会一直守在这里为你把关,助你脱胎换骨,塑成真身。” 寂月骤然心惊,嚅嗫着问道:“师尊,听说要塑成真身,不是这么容易的吧?弟子还没有心理准备呢!师尊可不可以再多给弟子一点点,一点点时间来适应适应啊?” 玄悯皱眉,方才还以为她有所进步了呢。这么快就打回了原形,看了她似不堪打击的小脸一眼,耐心说道:“塑成真身确实不容易,旁人怎么也要三四百年。但是你因机缘巧遇,已经拥有了五百年的灵力,只要你没有心结,没有杂念,一心向道,勇往直前,便可以心镜澄明,通达性灵。况有为师在此从旁指引,守护,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这些天,她多少也听了红葭他们说,其他灵山上的仙人们一向以华陀山为马首是瞻,连日来纷纷千里传信相询双镜修炼的进展?就连那不大现身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普照师祖,也传信给师父询问他们的情况。 想来,大家都着急了。 这样的重压,真如石头一样压在她的身上,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师尊,今天真的要进入塑造真身了吗?不能推辞了吗?”寂月再一次向师尊确定她的路向。 玄悯凝视住她的还犹豫不定的眼眸,慎重地说道:“不能再延迟了,魔道力量日益壮大,正道却日渐伤亡惨重,随时都会遭遇没顶之灾。” 还有华陀山下的魔泉一脉,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一旦封印不住泄露了出去,这个天地便要遭受前所未有的大劫。 “弟子唯有遵命了!”寂月研判了师父那不容玩笑的神情半晌,终于呼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豁出去了!” 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盯住师尊的双手,一摸一样地捏起了引渡之决。 “闭上双眼,什么也不要去想,保持灵台明净。” 师尊的声音缓缓响于耳边,如清风般拂过。 一切虚妄,皆从她心中、脑中摒弃出去,默默地将师尊所教的静心经在心中诵念了起来。 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 她经历地并不深刻,所以此刻要摒除出去也并不难。 六欲:色、声、香、味、触、法。 人间的繁华,美食,她虽曾贪恋,但也不是非此不可,为人亦无野心,故此也没有什么放不下。 至于情、仇二字。 ------------ 第十六章 脱胎(下) 仇,她渐渐澄净的心境中飞掠过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街边恶霸,吝啬财主,刻薄老板……但一想到这些人也不过百年光阴,还要经历生老病死的轮回之苦,相较之下也便忘了他们的可恶之处,反倒生出了悲悯之心来。 情,平静的心境光洁如镜,在其中出现了所以曾经对她好的人,有好心的大娘,怜惜过她的大姐姐,靖难师伯,方师兄,红葭小师妹……最后出现了一张傲然清绝的面容,那是师尊! 寂月的眉头微微一蹙,心境竟然骤然起了波澜。 玄悯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难以跨越的人或者事,只是明显的感觉到,到了这里,她便停滞不前,留恋不舍了。 她的识海幻化成人形,静静地站在心境之旁俯视着镜面的师尊的样子。人间的百般意念撺掇而出,她竟是怎么迈步也过不去,也不忍心伸手去拂碎师尊的影子。 心中的某一个地方,不由自主地拧疼了起来。心境中的师尊是那么的难过,长眉深锁,满目的忧伤,似乎背负着无法解脱的愧疚,而他默默出神的容颜又如稀星般的落寞而叫人心生怜惜。 就像是那一天,她在梦中所见的模样。 越来越多的灵力逆反了出来,玄悯蓦然睁眼,看见小徒弟一脸的汗珠不停地滑下。他知道,她定是遇到了无法把持的关口,微微凝目,手指一幻,指尖多了一片薄薄的碧绿叶子,他放到唇边,轻盈的吹响。 伴随着风声,清明的曲音徐徐吹进她的识海,如清泉一般流淌过她的心境,温柔低语地催促着她前行。 寂月微微缓和了情绪,双眉轻轻展开一些。 她的幻影却依然站在心境畔,不肯离去,神色恍惚地凝视着镜面的倒影。她第一次听见师尊所吹的曲子,心中越加的复杂起来,那一日在梦中,他亲吻到了她的唇,那时候便听得见自己如奔雷一般的心跳声音。 双手摸上脸颊,那时候也如此刻般热烫,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地看住水中自己的倒影,两颊是那么的绯红,就似那满山遍野的桃花映照着朝阳的金光,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迷糊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那么的欢喜? 她喜欢师尊的气息;喜欢他说话的声音;喜欢他宠爱似的摸摸她的发顶;喜欢他偶尔扬起的微笑;喜欢他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喜欢他召唤出火炎镜时候的姿势……他的一切音容笑貌,似乎都已经成为了与她息息相关的习惯。 “寂月……” 她喜欢师尊呼唤她的名字,这时候那两个字竟也是那么的温柔,静静地透过他的唇瓣吐露出来,她甚至有时候都在嫉妒它们了。 “寂月……” 心境中的师尊微笑了起来,对她说道:“过来……” 她的幻影无须犹豫地便顺从心意走入了心境,她伸出手怯怯地去抚摸他的脸颊,透过冰凉的水光,竟真的触摸到了真实的师尊一般。 他一袭黑袍站在镜心之中,与她一样半身着水,鬓如刀裁,眉目如画。 她垂目,在水光涟漪之中瞧见了眼神慌乱的自己,但那眼神之中又分明有着惊喜与羞赧。水中的少女如一枝开得娉婷如玉的荷花一般,婷婷立于傲骨如山的男子身旁,他们的倒影是如此的般配,又是如此的悦目。 “寂月……” 玄悯在灵气池畔低唤她的名字,她却似充耳不闻,而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奇异。两颊艳红如桃,额上的汗水淋漓如雨般落下,胶凝着黑发愈发如墨玉般的乌亮可鉴。 不可以的…… 她的手恰恰停在了即将触到他的脸颊的那一瞬间,识海中一阵金光闪烁,那个佛门的封印似乎在召唤醒了强盛的力量克制住了人心中最渴望的愿望,整个人也随之往后一晃,心中蓦然违背了本意地蹦出一个念头来。她答应过师尊,要摒除一切杂念,此刻怎么可以如此的胡思乱想,而且……而且……面前的这一个人更是自己日益敬重的师尊! 一阵的平地炸雷般闪过的心慌畏惧剧烈地袭过来,识海顿时翻滚起了滔天大浪,宛如万马奔腾的天人之激战。 她的身体也跟着摇摇欲坠了起来。 玄悯运起一股灵力注入她的肉身,助她元灵归位,低喝一句如醐醍灌顶:“醒来!” 寂月受击的识海被另一股强大的灵力安抚了下来,心境一下子平伏些许,心神循路归元之后,她良久良久才挣扎着睁开了一双清瞳,怔怔地看住师尊一脸的担忧与护持,语气微弱而歉疚地说道:“师父,弟子辜负了你的期望……弟子……向师父讨罚!” 人却虚软无力地缓缓倒在了玄悯的怀里,随之失去了知觉。 “寂月!” 他心知自己已为她拨乱反正,只是一时的眩晕不适,但心中却不免歉疚,抬手去轻抚她冷汗冰凉的脸,长眉如锁。 是他太心切了吗?这些日子以来,他却没有察觉她有如此放不下的心事!是他这个做师尊的太疏忽了,太不正确面对,人的感情怎么能用强制的命令,怎么能用三言两语就可以消磨而去? 连他自己也有不能强制去面对的事情,又怎能企望这个一向定力不足的小丫头能一下子跨越过去。 “感情关最难过,你不应该太勉强!” 此刻,殿外传来一个柔缓之极的声音,如月色花香般舒服悦人。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已然知道这将是一个无比温润之人。 玄悯抬头,目光循着声音看去,殿外一片茫然如雾。 青云殿外下了结界,而施法者正是他的二师兄――灵华。 “有心事的人,不仅是她,你自己也还面对不了吗?”关切的声音如琴丝般缓缓拨动人心的柔软。 玄悯默然,他早已让往事沉寂,只是近日遇到了梦靥之事,才又撩拨起了心底下最深潜藏的那一丝魔障。 “我的事,我可以应付,只是担心这个小丫头无法跨越这一关。”纵然他曾经心事如海,他也还是用最坚韧的方式修成了真身,到达了澄明的心境。此刻,只不过是久已古井无波,偶尔的落下了一丝雨点而已。 等涟漪晃荡过之后,他又将心如止水。 “你将她留在此地,我来和她谈谈!” 灵华默然之后,慎重地开口。 玄悯蹙紧的眉头缓缓松开了一些,点了点头,他一向知道师兄有通天机之能,而这个小丫头识海中的封印又分明有着什么秘密,这一切解不开的结就托付给二师兄吧。 他手中多了一张薄被,轻轻盖在寂月的身上。 她一脸沉睡,什么也不知道。 最后凝望了她一眼,玄悯驾乘着火炎镜飞行离开了灵气池。 ------------ 第十七章 劝净(上) 是水波流动的声音? 是鸟儿鸣叫的声音? 寂月徐徐苏醒,如蝶翼般的眼睫一颤,睁开了一双清水妙目,发觉眼前的景象出奇。 依然是身处青云殿当中,白玉台之上,但灵气池里幽绿的水波变得如水晶一般的透明,恍惚一圈圈地荡漾出千万波光潋滟的涟漪,又恍惚掩隐在池中袅袅升腾的缕缕的白雾之中。迷蒙而虚幻之中看到开满了一池的朵朵金色的百叶莲花,这样的情景她竟有着似曾相似的感觉,却又似乎有着什么是不一样的差异。 鸟儿脆鸣,莲花开放的声音在身边,在耳际,在霎时之间,若远若近,似真似幻。 池水中清丽无双的莲华之上,凌空悬浮着一个人。 他盘坐在虚空,仿佛就在莲香之上。一袭白色的长袍逶迤层叠,更衬得他纤修的身影清脱如山巅天地初开时的雾气,不夹带一丝一毫的俗念气息。一头长发很长很长,柔软的顺肩披下一直缱绻在脚边,更是皓白如银流如雪光,与他的人一般虚浮在空中。 这人身上似乎也焕发着一层朦朦的白光,使人不能逼视。 倒影在水中,人如白云,也宛如静卧于这一池莲花中,有说不尽的清雅动人。莲花的姿态,莲花的神髓,莲花的芳香……似乎都已经渗入了他的精气神当中,早已与他合为了一体。 寂月微微眯起眼睛,才 瞧清他正闭着双目似乎在入神,那五官精致无瑕,肌肤瓷白如璧,神色安详静谧,就宛如是这个天地之间上苍的鬼斧神工雕琢得最完美,最高贵的一尊玉像。 正到她静静地看着他,以为他是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之时,不由好奇地向他伸出了手,想要去摸一摸眼前的这一尊美丽的玉像。 “你醒了。” 他忽然地开口说话,吓了寂月一跳。 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有些好奇地望着他打量。 那人的唇角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无须怀疑,我是活着的,而并非一尊石像雕塑。” 寂月吐了吐舌头,回头四周看了一看,却疑惑地发现师父并没有在身边。 “你是我灵华师伯吗?” 她对着那个美丽的人,大胆地设问。 那一双眼睛缓缓地张大,她瞬息之间不由屏住了呼吸。觉得在这么一双眼睛之前,她已经可以为此忘记了呼吸。 比黑宝石更晶莹,更灵气的眼瞳徐徐地凝视住她,在那一层微微晃动的波光里印下了她清新而稚气的小脸,那张小脸上的神色带着满满的掩藏不住的赞叹与惊讶,还有一丝莫名的膜拜。 寂月不由自主地对视着那一双眼睛,她甚至清晰地看见那里面的情绪变化,这是一双如大海般饱含着浩瀚感情的眼睛,再慢慢地如海潮般退去,遗留下了最后一层如宝石般璀璨的光泽。 “是的,我便是你的师伯――灵华。” 他的唇边隐约含着一股春风般和暖的笑意,声音总是轻轻的响起,带着难以诉说般的温柔。 如清风明月,如花香鸟语般俘虏人心。 “我师父呢?”寂月的心在面对这个人温柔的神情的时候,竟会莫名地感觉到惊惶。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只想像雏鸟一样寻求保护。而她第一个要想起的人,就是对她犹如山峰一般可以依靠的师尊。 灵华望住她那急切要寻求庇护的眼神,不禁微微皱眉。 连双眉也是雪白如月华的仙人,脸上一丝轻微不悦的神色一闪而逝,低语如丝般道:“寂月,你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 他的话让她愈发的心慌,而他看住她的那样神情,更让她吃惊。眼前的这个人仿佛是知道了她心里的所有秘密,知道了那个甚至是她的师尊也不曾知道的心事。他怎么可能知道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禁防备地看着他,嘻嘻地一笑:“师伯,我心里的秘密可不止一个。呵呵,不知道你想说的是哪一个?” 她乌亮的眼眸里露出了顽童一般的狡黠,显得特别的灵动活泼。 灵华轩眉轻轻地笑了起来,水汽氤氲之中,便似一朵莲花徐徐绽放在他的唇畔,连带他的声音也似乎漂浮着清香:“你别的秘密,我不予理会。我要说的只有一个,一个会致命的秘密,不但会致你的死命,还会致他的死命,甚至是天下苍生的祸福。”他的长发似乎也能感应到这个秘密背后的沉重负担般,轻轻地飘拂了起来,宛如晨雾一般缭绕在他白衣修长的身畔。 他的语气越是说得云淡风轻,她的心越是经不住震撼。 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就似水晶一般的透明,似乎能看穿她的一切隐藏,这不能不叫她感到害怕和震惊。 寂月微微张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要否认,可是又觉得在这样的一个如天地孕生、又拥有洞悉天机之能的仙人面前否认只会是徒劳。 那么,她要怎么办? 庞大而静穆的青云殿里,清华无胜的灵气池畔,金光溢彩的莲花前,她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微不足道,不过是沧海一粟,天地间的一只蝼蚁。从上空俯望下来,那娇小的身影也只有那么一点的小圆点。 但,她的秘密……却关乎着众生的福祉?! “师伯,这个秘密……这个秘密真的会有这么重要吗?”她不敢置信,微微凝紧双眉,垂眸望住自己的双手,有些惆怅地问。自己一直也并不知晓。只是一旦发觉,却要知道那是一个绝不能掌握的梦境而已,这种心情,唯有凄凉可来形容比拟。 ********************** 今天有二更,晚上九点还有一次 求点击收藏鲜花票票,各种求,与寂月一起眨巴眨巴眼睛…… ------------ 第十七章 劝净(下) “是的!你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你的修为就永远只能停滞不前,无法修成真身。” 灵华一点也不回避不委婉地告诉她,银白的衣袍与长发也随着他起伏的气息而微微的迎风晃动。 “那我要怎么办?” 寂月蓦然抬头,她答应过师尊要好好修行的,不会再为别的事情分心,答应过师尊的话,就要兑现。就如师尊应承过她的承诺,她知道他也一定会去做到的一样。 “忘记他!” 灵华轻柔地说出的话,让小丫头心头骤然一跳。 忘记他,要忘记师尊吗?她只怕做不到啊。 皱起的眉头,此刻皱得更紧,那皓白的道袍随着穿过大殿的山风,袖角高高地被扬起来“猎猎”地拍打在身上,她只感觉到浑身的冰凉,如被冷水无情地浸透了一身的湿淋淋。 “师伯,说忘记便能忘记吗?世上真的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她狠狠地咬了咬唇,不自觉有些悲哀地询问,目光远远地凝视住灵华身后那飘渺无定的烟雾。那些烟雾随意地飞腾着,无心无情,却又如何能明白她此刻的悲伤与绝望? 就如师父一般,他心中岂不是也一直有放不下的人吗?不知道,那他又是如何做到心境澄明,修成真身的那一步? 那个时候,他的心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疼? 他又是如何去克制这种疼痛?师尊他必定也曾经非常的难受的吧!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一种疼惜的感觉。 就如这一刻,她也期望得到别人的呵护。 她也想要去逃避啊―― 原来所谓的放下,是只要这么地被人轻轻的提起,被自己微微的想起,都会感觉到那一丝丝的割舍的疼痛的呀。 就如用刀在皮肉之间行走的凌迟一样的难受! 寂月徐徐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她感觉到心里很彷徨,很虚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一件事情,她无法依靠师尊,也无法如实告诉他,更也不能向任何人诉说。 “确实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帮你一把,只要你愿意去忘记。”灵华的目光微微地掠过她隐隐闪烁过雾气的眼睛,声音沉着地道。 他便似一个看尽了人世情缘牵绊轮回反转的上仙,对于眼前那些纯真的小儿女情怀已经无动于衷。 又似是一块铁石心肠的冰雕,看着眼前小丫头满脸的痛苦而不动一丝的怜悯之心。 寂月在静默中叹了一口气,握住的手愈发的紧,最终却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声音轻微而颤抖地问道:“师伯,您能怎么帮我?” 灵华美丽的容颜浮出一抹柔和而宽慰的笑意,微微垂眸看着她道:“华陀山的净心宫可以洗去人的一切记忆,只要我送你去那儿走一遭,你就会把记忆里的一切遗忘掉,永远不复再想起。” 他的提议,让寂月蓦地睁大了眼睛。 永远吗? 将记忆永远遗忘掉? 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目光且显得十分的脆弱,似乎只要别人轻轻的一碰,她心里的一切感情就会如花瓣上的露水一般的随之碎掉、零落凡尘。 如此她便可以一心一意地修行了,可是?从此她的人生也许就像流光里面的微尘,没有一点特殊之处,瞬间便可以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曾经被她所爱的人,她不曾记得;曾经爱护过她的人,她也不曾再记得。 为了苍生的安宁,她就必须如此的牺牲吗? 寂月只觉得胸腔之间一时要喘不过气来,她很想很想去问一问师尊,是不是只要这样她才能练成水幽镜?是不是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必对他食言欺骗?是不是只要这样她才能不辜负他的期望? 为什么此刻她如此的迷惘而无助,他却没有守护在她的身旁。 只让她自己来面对选择? 寂月果断地双手作决,极快的将水幽镜召唤过来,一道蓝芒闪过,水幽镜就停在她与灵华之间,她低着头,不敢再去看师伯那剔透的眼神与宽怀的表情,低低地,近乎恳求的说道:“师伯,在我没有决定之前,您可以为我保守秘密吗?” 灵华的目光如浩渺大海般深邃而变幻着,他的容颜依然娴静如玉。 “好,我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 得到了他的宽容允许,寂月微微呼了一口气:“谢谢!” “不过,三天之后,你依然无法决定的话,这一件事就很有必要告知你师尊了。” 他的声音轻柔地说着,人也是如此的安详的微笑着,所说的话似是无意,但却给人以最大的震慑! 寂月浑身一颤,急忙地跳上了水幽镜,这丫沙皮地回头就走,驾驭着古镜极快地逃命也似的窜出了青云殿,一路朝清幽殿奔去。 老天啊!还叫人活不活―― 这仙山上一个个的腹黑啊!都叫她遭遇透了。 此刻的心情就似归巢的鸟儿一般的急切。 青云殿中,静静地仿佛飘过烟雾浮动的碎响。 灵华双眸中神光离合,微微笑着,凝视住水幽镜一带蓝光离去的方向。早在这丫头昏睡之时,他已经察过了她的识海,她前生的记忆原来早已被人以伏魔大佛印封印住,只是不知这个封印她的人是谁? 他轻轻地叹息,无论如何,出于何意,这个人都帮了他一个大忙。这样的封印,更容易让她净却前尘,修成正果。 他美丽的容颜上微微的笑意,竟似能知道这个天地之间的主宰力量,焕发出一种近似圣洁的光芒。 ------------ 第十八章 动气(上) 这就是宿命吗?她喜欢她的师尊,原来她的师尊也喜欢他的师父。 在即将飞升到清幽殿前,寂月心中情绪激烈地波动了一下,蓦地一挥手,正准备斜掠着飞出去迎向那夕阳消逝过后的山头。 那边云天外,红霞绚烂,染满青天。 地面处却平稳地传来一个声音道:“寂月,不回来,还想去哪里?” 他语气轻柔,正站在殿前仰望天际,她从水幽镜上往下俯望,正好迎上了师父移目向她的目光。那目光清浅,似一泓已经静止的潭水,而她的心却是一簇正自滚烫的火焰,然而这一簇火焰也许将要在这一潭水中殒落烧成灰。 寂月轻叹一口气,她今日已经是第三次叹息。 水幽镜在她的指挥下,缓缓地落在了清幽殿前,她从镜面上跃到他的身边,白衣飞扬,一丝散发蹁跹在风中隐藏了她眼中的情绪。 水幽镜“硄”然一声又化作了一道璀璨的蓝光轮回飞转,蓦然消失在他的背影之后,烈风荡过他的黑发如云般散落于宽阔的肩头,缓缓地如水波般再次归于了平静。 师父负了双手,她不知道他是在等她,还是在怀念师祖? 她的目光变得闪缩,自觉地在回避他的凝视。 玄悯没有去留意她的异样,只淡淡地问:“师伯,都与你说了些什么?又让你怎么去做?” “师伯啊……他只是和我闲聊了一些无关要紧的事情,什么事也没有啊!”寂月脸颊微微一热,撒谎却撒得天圆地方,眼也不眨一下。 “究竟是什么事情?”玄悯并没有如此轻易地让她蒙混过关,他是真的想关心她。却不曾料到,自己如今竟会是最不能关心她的那一个人。他怎么能料到呢?自从这个徒儿的灵力增长之后,他就很难听取到她的心声了。 而她又精灵古怪得很,很早就在防备着他。 玄悯想起徒儿的顽皮,不由唇角微微抿住一似宛若薄雾般的笑意。 “我说出来,师父您又一定会怪责我的!”她垂下头去说道,稍有些不安地踢了踢脚下的青砖。然后,缓缓抬起一脸垂涎三尺的小样迎着师尊的目光,眼睛还眨巴眨巴地摸了摸肚皮,讷讷地嚅嗫道:“徒儿还想念着山下那些好吃的!舍不得放弃……” 对着师父的询问,她只能想尽办法去隐瞒。 不然,以后要她怎么面对师尊呢? 玄悯自然是不信,凝眉看住她,神色缓缓变得严肃。 “师父,练成仙就不能吃了。”她加重了语气地撒娇道,一脸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壁的没有志气的小样。 就让师父误解她吧!误解了也好。 她才能在他不知的身后找到一丝丝隐藏,和逃避的间隙。 “谁说的?”他看住她逼真的神情,半信半疑地反问。 眼睛里分明忍不住泛起了一抹取笑。 梧桐的阴影摇晃在他清绝雅致的脸颊上,别有一番的清奇孤高。圆月缓缓地从天的另一边升起,焕发着七彩的幻晕,映落在他乌黑的衣袍之上,流淌着云霞般的光泽。 她第一次觉得师父的黑衣黑发竟是如此的温柔,就似春天里的水光,如此深刻地映入了她的双瞳之中。 “我想的。”她笑嘻嘻地耍赖道:“不然师父和师兄他们为什么在面对美食的时候都能无动于衷呢?一定是练成仙之后,就会变得不喜欢人间的一切美好东西了。可是?师父,我还舍不得,你就再让我留恋多几天吧!” 她语气里充满了恳求,眼睛里的神色却为这一句话焕发着伶俐的狡黠光亮,真实耍尽法宝,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拿她没办法。 玄悯的目光,一点点的掠到她的脸上,近似审视地扫过。 寂月的心在胸腔里慌跳起来,她看不出他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他脸上的表情也让她猜不透。 他的心思,她猜不到。 而她的心思,他又何曾能知道? 师尊缓缓一笑,再一次宽容地说道:“就再放纵你一次,仅此一次,三天时间够了吗?” 师父虽然是在问她,她却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唯有恳诚的点头,失神地喃喃道:“够……够了!” “但不许再下山去!教训还在。”玄悯不失时机地警告她,不许她再闯出什么乱子来,怕她惹出什么不能承受的后果来。 寂月忙是点头,满口的应承:“不会,绝对不会下山去的!师父,您安心。” “有你这么一个徒弟,为师倒是很难安心。”玄悯轻轻一扯唇,淡淡睨了她一眼。 寂月忙别过了目光,手中抓住衣袖往另一边的手指上绕了又绕,才低声问道:“师父,我能下山找方师兄说话吗?” 师尊沉默不语,宽容的神情却是一凝。 寂月急忙摇手道:“师父,我真的只是去和师兄闲聊,绝对没有别的念头!我保证!”她举起手指说道:“不然,师父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再不轻饶。” “为师却好像从来也没有能让你怎样,你就怎样!”玄悯叹息着苦笑问道:“有哪一次,你不是来跟为师讨价还价的?” 寂月心中仿佛给他说的话触动了什么一般,眼中忽然就忍不住有了泪意,差一点要哭了出来。 她急忙揉了揉鼻子,强自忍住。 玄悯看住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微微是一怔,难道是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吗?他的手缓缓抬起,在她的发顶柔柔地揉了揉,放轻声音说道:“好了!为师不再说你,去找你的师兄吧。早去早回,不要让别人再为你忧心了。” 寂月心中一怔,师父也为她忧心了吗? 她抬眸欲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师尊却已是转过了身去,徐徐地往清幽殿行去,只留下给她一个寂寞无边如孤月般的背影。她默然地有些痴怔地凝望住他的背影,只有在他背对她的时候,她才敢如此肆无惮忌地流露出自己眼中对他的依恋与不舍,就这样一直到师尊的身影消失在清幽殿的火光之后,再也无法窥见。 ------------ 第十八章 动气(下) 她孤孤单单地站在寂静的院子里,恍惚是一个不能光明正大的贼,只能悄悄地偷着他的光和影。甚至只能去拾起那一片被他的脚步无意间踏过的梧桐树叶子,将它如珍宝般藏入袖子里,也再不敢似旧时一样在撒娇卖乖的时候去抓住他的衣袖轻轻地摇晃,哪怕再只一下。 寂月御着长剑飞向了长空,又在半空中凝视住那一轮浑圆如盘的冰蟾,她似乎是与它那么那么的亲近了,却是当她伸出手去时,才赫然地发觉,原来他们之间的距离竟是那么那么的遥远,遥不可及。 永远也无法去触及的人,和心事。 她的长剑载着她飞向了突崖,一个人抱膝坐在那儿。呆呆地看住眼前呼啸而过的风云幻海,有万千的变化都在眼前徒劳的飞掠而过,观看的人却是无心去记取那些惊艳绮丽。 突崖如狂鹰展翅,华陀山双峰如玉屏风障。 上可观仰云天,下可俯视苍生。 她独坐在苍鹰的翅膀尖上,远远望去仿佛只是悬崖上的一点阴影。 当方子谣接到她的飞鹤传信赶来的时候,寂月已经不知道在那儿独坐了多久。他在远处凝望着她,几乎有些恍惚地以为,她不是那个胡打胡闹的小丫头。她摘去了发髻上的紫晶簪子,任由一头乌发垂落在背上,一任随风游走那么的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一袭被月光洗得莹白的衣裳之下,赤足悬坐在崖角最尖端之处,一双布鞋被随意丢在身旁,一只正着,一只反着。 她的身影却是那么的静谧安宁,而同时拥有着一股几乎让人近乎窒息般的寂寥。 这一种陌生的气息并不是属于他所熟悉的她的。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抹虚烟般的云霞正从她身边萦绕而过,她单手支额,似乎正在想着什么?那么的入神,却有那么的一刻圣洁得仿若九天外的仙姝。 就连他已经落在了她的身边,也没有发觉正有人在默默地看着她。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方子谣微微有些担忧地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轻声地问。 丫头却像是被惊吓了一跳,乍然回过神来:“啊”地一声尖叫,惊惧地回首瞪住身畔的人,看了素矜覆白衫,俊秀如雪的方子谣许久许久,才似乎想起他是谁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师兄,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吓死我了,你可知道人吓人没药医的!” 方子谣却没想到她这么大的火气,给她唬得怔了好半晌,才皱眉道:“丫头,你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还是……又给师叔责罚了?”他温温地一笑,特云淡风轻地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抚。 寂月见他一脸的好人样,一时不好发作,但是心里就是闹得慌。唇角一扁,说哭就哭了起来,声音虽不大,抽抽啜啜的,眼泪就下雨般落了起来,两眼眶湿漉漉地望住方子谣。 方子谣整个人都怔愣住,他虽知这个丫头爱胡闹,爱撒赖,但是平时都是假意的小哭小闹,就算是真的吃了苦头,也不至于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他慌了手脚,脸色也有愠怒道:“丫头,究竟是谁欺负了你?” 大有要为她去干一架的姿势。 寂月听到他关心的语言,越是哭得伤心。站起来奔进几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趴在他的肩头,泪水瞬间就将他的衣裳浸湿。 风从四面刮过,他的一颗心在胸腔里出奇地鼓荡了起来。 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她动过什么歪心思,最多怜悯爱惜她,当她小妹妹一样照顾着,偶尔欺负一下她,偶尔又被她反过来欺负一下而已。 可是?如今这样的拥抱,却给予他一种奇妙的感觉。 心中翻滚着的,似乎是要为她去翻天覆地改变一切的勇气―― “这个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欺负我呢!”她在他的肩头,咬住他的衣裳,呜咽着瓮声瓮气地说道。 她心里的痛苦与惆怅,只能借由这样的撒娇来向除了师尊之外的方师兄来发泄,而且可以在他的面前才能这样的肆无忌惮,无须约束自己的爱恶。 但这样的一句话,却对两个人起到不一样的作用,让这两个人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误解。 方子谣浑身一颤,手掌缓缓地抚落她披散而下的长发上,指尖却是微微的颤栗地滑过那一寸寸的柔丝。 而在深夜里来缅怀旧事故人的玄悯却一直在崖峰的另一端,无意间听到了熟悉的尖叫和哭泣声音,转过身来,却是如此远远地凝望到了这一双在云雾之中紧紧的相依相拥的两人。 他的眸光由清澄而变得深邃。 难道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无可避免―― 就似数百年前的自己,在崖峰前仰望月色中的师尊,心中就朦朦胧胧地生出了自己也无法明白的浮念,而浮念在霎时之间,而霎时之间已然可以使人为之沉沦。 她便如峰上轻雪,云端皓月,可望而不可即,然而明明知道不能够,却是如此迷迷糊糊地陷入了这人世间传颂千古的情丝牵绕之中,纠缠其中却永不言悔、直到红颜憔悴、春蚕丝尽方死方休。 爱是一种什么滋味,叫人苦,叫人甜,叫人不醉不归…… 他尝透了个中滋味,却始终无法点醒他的弟子莫要去重滔覆辙,只能看着她在望穿秋水中一步步地泥足深陷? 双眸中凝了些隐隐的怒气,这不是他怪责寂月罔听了他的劝告。 他是在自责自己没有尽到师父的责任,没有在此之前好好的引导他的小弟子,以致她像数百年前的自己一样,飞蛾扑火般进入了这一个轮回。 那是他自己无法跨越的情关,又如何能教导他的弟子看破呢? 两师徒竟然是同一个命运,一同地沦落在了这情关之前―― 玄悯轻轻地苦笑起来,冰冷如潭的眼中悄然升起的凝重不知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他眼前的小弟子,只似一朵雪花般的易碎,转眼惊飞于天地之间,不复存在。 日后,若是疼了,痛了,切莫要怪为师没有告诫于你。 寂月…… ------------ 第十九章 浮念(上) 晨光初曦,透过梧桐叶子落在窗纸上,浮着千万的倒影熙熙攘攘。 清幽殿前角檐下的铜铃,随着天风摆动着铿锵之音,有一股安定人心神之效。 师尊今日无须她修习灵气炼镜,只让她在殿中陪他誊写道经。 他一壁抄写,一壁低声地吟念,期盼她能在这些经典之中找到一些豁然与澄明的心境。 他此刻的声音清而浅,如云端雪月。 平日里只惯见卫道御敌、肃杀冷峻的师尊,而今日的他一身乌色的宽袍,比平常所穿的式样要寻常许多,色泽也显得有些旧了,反而没有了一贯黑色的冷漠与凌厉,显得写意而可亲,提腕悬笔,笔端的字劲骨丰肌,纸上淡淡地飘着一阵阵墨香,端是儒雅处一世无双,别是一番清闲标格。 寂月安静地坐在他的身畔,双手趴在木案头,稍稍歪头看着他笔下的白纸上那些不大认识的文字,却觉得那字迹矫若惊龙,飘若游云,虽看不明白那意思,倒瞧着霎是好看。 她心中只是惊叹,绝不羡慕。自知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无赖,并也安于此,乐于此。 从来不强求自己能抵得上什么大家闺秀。 能吃能喝,就是福气。 能不吃不喝,又长生不死,那就是福气中的福气。 她本来是要以为自己不知前世前世的前世一连三世修下了什么福祉,才让她今生遇到一群救苦救难的神仙。然后这一群神仙又肯收了她这个无德无能的废柴为徒,那时候不止一次在人前人后咧嘴就傻笑,为着自己以后都不用再愁一日三餐这个忙死人的苦差事。 跟着师兄们辟谷吧!成仙吧!她曾经是多么快乐的宵想中以后那与天地同寿的永生岁月。 更何况,别人这么克自静心的寂寞休修仙生涯,她却还有一个帅帅的方师兄可以给她跟着,给她撒娇撒赖,互相玩闹互相消遣。 如此圆满的人生,夫复何求? 她仰望苍天,即便是下雨天,她也能觉得那天上一定是蔚蓝蔚蓝得似一泓碧湖水,仙山上是永远没有烦恼的。 听说,终于要回仙山了,终于要去真正地过上她的神仙生活之入门篇章了。 谁料到,只不过是取了一下辟毒珠回来,她的命运竟会拐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几百年的灵力,她几乎也可以不劳而获!上古神祗的法器,她也可以让它惟命是从!只是仙山上的美男不少,但她却不能随便去染指,只因为她无端无故地就牵系了天下苍生的福祸,不能为此分心,不能进此魔障。 不仅师尊为她担心! 师伯逼她忘记! 就连方师兄也开始在她的面前言行变得谨慎。 这算是啥子回事? 大悲催啊――活生生把她一个懒虫逼成了圣人还不过瘾―― 临要成仙前的那一刻,才又发觉自己心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的人竟然会是师父? 而师父的心里装着的人,却又是他的师父。 老天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究竟要将她置于何等境地才会感觉爽够了,决定放她一马? 昨夜对着方师兄又哭又打,下手那是一个不分轻重,要不是他已经修炼成了仙体,估计那个肯定内伤,今天定要重新躺在道床上哼哼唧唧,复唧唧哼哼了去。 就这样静静的时光,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师尊的身畔,就这样静静的出神想着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她的衣袖几乎跟他的衣袖贴在了一起,是那么的接近,都能闻到师尊身上淡淡的气息了,一颗怀着小鹿的心里已经不可抑制地怦动了起来。 她微微红了脸,目光也向着眼角处稍稍的倾斜,向上落在他的侧脸上。 师尊正襟危坐得端正,神情专注而慈和,眼帘微垂,睫毛却浓密如扇自风中轻轻地颤动。 特别是案前的铜鹤香炉的嘴里喷出轻飘飘的烟丝,如梦似魅一般缭绕在他的脸颊畔,使师尊看起来显得越发地魅惑。 蛊惑人心啊!祸害无良。 寂月懒懒地叹了一句。 这丫迷糊地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叹出声来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心里叹息的。 师尊就在旁边淡淡地问:“叹息什么呢?”他明显地能感觉到她心中起伏不定的气息,性灵不净,浮念不止,在霎时间产生波动不已。 看来这个小徒弟总是静不下心来,前程堪忧。他轻轻蹙了蹙眉,手中的笔尖也为之一缓,慢慢写下一个“静”字。 吓―― 这丫闻言,滞了一滞,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心中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的。 一双眼睛急匆匆地从师尊的脸上下来,又溜啊溜的想着推搪的点子。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说道:“师父,我渴了想喝杯茶,你要么?” 玄悯正想摇头,却又想起她说的话。人一旦练成仙,就不再喜欢人间的美好事物了?难道他真的已经不喜欢了吗?若不贴近这个丫头的想法,又怎么帮她过渡这个关节,顺利修成真身呢?更不能让她认为,成了仙就不能吃人间烟火了。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可笑,他却还是成全了她,低语道:“嗯,快去快回!” 虽然明知这丫是已经闷坐不住,想方设法要从他身边溜出去透气。 寂月到了外间,盘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用法决弄了一炉清泉,又升起了火,便坐在一旁等水烧开。 白烟袅袅升腾,绿茶滚滚。 她托着两杯清茶又重新跨进殿中,一杯置于他的案头,一本两手托在掌中,一点一点地吹开茶末子,一点一点地啜饮。 这可是顶级的龙井,前段时间她装神弄鬼捉弄了一番山下那茶庄的吝啬掌柜的,随手牵羊就在他私藏的宝瓶里偷了出来,一直丢在橱柜里还没有来得及享用。 如今,既然是请师尊喝茶,那可不能太寒碜,如何也要聊表弟子对师尊的一番心意才是。 只怕,可以用这样的心情,和师尊一起喝茶的日子,以后也不再会有。三天的期限,已经过了两天,后日便要去灵华师伯那儿到净心宫走一趟。虽然她并不愿意,可是又能怎样呢? 这事情一来她不愿意让师尊知晓;二来她没有自信能像师尊当年那样拥有过人的自制力,可以静心平安渡过修成真身的本事。 她又在心里叹气。 却一时间忘记了防备。 他又幽幽皱眉,显然轻易地感受到了她心里的叹息。 玄悯抬手端起案头的茶汤,轻啜了一口,碧绿的茶汤入口清爽,味甘而醇厚,丝毫不带涩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人间果有人间的繁华妙处,不知这茶又是她如何弄来的?不由看了她一眼,见了她神色游离,心中不由愈加的疑惑而忧虑。 寂月此刻垂着双眸,目光却很是恋恋不舍地凝住师尊衣角处的那一簇火焰袖纹看得出神。一旦喜欢了这个人,他的什么都会变的极好的,他的什么都能让人感到留恋,让人爱不释手。 ------------ 第十九章 浮念(下) 人们常将红豆埋入心中,比拟相思之深。 人们又将结发之情,比拟夫妻挚爱。 窗外月浮云涌,又是一天的夜晚。 屋内,青灯闪烁。 寂月坐在窗前,凉风轻吹着雪白的衣袍与那披肩散下的三千青丝,微凉的小脸在一片月色与灯光的冷暖交织渲染之下,显得既清秀又俏丽,一双眼眸乌黑得光亮无比,目光默默地凝视着指尖的那一处。她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一根细如乌丝的长发,窗外的风一吹,便蜿蜒在她皓白的手臂上,迎着灯光月色,她细细地看,又一圈一圈地将它缠绕在手指上。 这一根发落于师尊的衣裳之上,那样的乌衣,又是这样的黑发,若不是细心留意者,那绝不会发觉它的存在。 却不知这一根发还是物华正盛之期,师尊又是仙人之体,为何会落下?又为何恰恰为她所拾? 师尊是在为她的修行伤神忧心忡忡么? 寂月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从肩上的长发上扯下了一根来,将两根长发并到一处,心头中忽然地蹦跳如雷,两颊飞红藏着娇涩的羞意,似乎自己正在转着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固然这样的心事,不仅是冒犯了师尊,只怕很是会惊动了那未曾谋面而不知还在不在九天十地之内的师祖幽魂―― 她怎么可明知师尊与师祖之间的感情,还去动这样龌龊的浮念? 寂月明亮的目光来回闪动,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再将手指尖的那两根长发结到一处去。她知道这样也只能是满足一下自己心里的渴望,聊以安慰一下自己的苦恼与悲愤。 她摇了摇头,挥手将自己的那一根长发随风扔掉。 桌面上,盈盈地滚着一颗红豆,在她的指尖微微一推,圆溜溜的便绕了一圈。如今她拥有了五百年的灵力,对于隔空取物,幻化异物这等雕虫小技已经无比纯熟。 指尖的灵气一凝显出一点幽蓝的水光,随着她目光所及之处,那一根细小柔软的发丝便轻易地穿过了那一颗红豆,红豆继而飞起,发丝绕上了她的手腕圈成了圆圈,将那一颗红彤彤的相思豆子缚在了她的手上。 寂月眯了眯眼,她的心思不能为人所知,即便是她走进了净心宫,失去了所有记忆之后,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但是她要为自己所爱的人,保留这么一点存在过的印记。 她指尖的灵光如星芒般散过眼前,手腕上的发丝与红豆当即起了变化消失不见了。只余一只雕刻精致的银手镯套在了腕上,细细的银白衬映着纤细的腕骨,别有一番玲珑秀致。 在灯光下细看,才能发觉那上面刻着的是火炎与水幽的图腾烙印,水火相容,瑰丽神圣。 在灵山之巅。 依然有一个人负手,仰首望月。 天风在星海呼啸飞驰,他高挑的身影墨染的黑袍翩然若举,宛若几欲就此乘风归去的天神。 盘月浑圆,映照出他狭长双眸中的澄澈透底,宛如一双棕色琉璃。 这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思念。 他在想念他的师尊,曾经她就站在他的前面,教导着一切关于灵山上的法术与秘诀。而有危险的时候,她也总是守护在他的身畔,优雅无惧地看着前方的敌人淡然而笑。 也曾经是在这个山峰。 她脸带肃容地回首看着他,衣带飘拂,迤逦宛如天九仙女:“历代的双镜主人都难逃一个命运,那就是感情这关。因为双镜能够互相感应的缘故,又必须修成镜心,镜心也比别人更加的容易感知一切的事物和感情,所以双镜主人的心注定要比旁的修道之人敏感。” 那时候,他只默然的听着。 师尊的话言犹在耳:“因此,我们的修为很容易会受到感情的阻碍,千年来这样的宿命始终改变不了。一旦,有了感情的牵绊,我们的境界就很容易停滞不前,为师并不想我们师徒一直重复轮回,步上前人的后尘。” “师尊,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宿命?”他无辜地问。 她清丽出尘的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惆怅,语气却坚定地道:“杜绝一切感情的滋生是最好的办法,若果真的办不到,唯有在最适当的时机选择牺牲,让下一任的双镜主人出世。” 她的声音那么淡定,那么平静,那时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话语里面所包含的悲伤和忧虑。 如今想来,才深刻地感受到。 身为双镜的主人,从来要比别人承担更多捍卫的责任和无私无畏的心境。 牺牲,就是为了让后来的人变得更加的强大。 ――师尊的死,让他封闭了一切的情感,更加坚定在守卫的职责上接任她传承下来的重任。她如此果断而毫不犹豫地让他下手杀了自己,就是怕他堪不破这一关,为其所累,折损了双镜守卫人间正道的威力! 他的眼中不禁含了一些星湿,不仅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即将要承担起双镜主人之责的寂月。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身为双镜主人的必定的命运。 因此,他才宽容她对人间美好的依恋。 也,尽最大的耐性,去包容她的任性以及胡闹。 也,曾经想将她的宿命打破,让她及早的远离感情这关,早日塑成真身,度过轮回,修成澄明之心真正飞升。 可惜,一切都已经事与愿违,依然按照它固有的轨道运转。 他,无能为力地看着。 灾、难,也许即将在前方。 ------------ 第二十章 阴谋(上) 最后一天,即将要夜幕降临。 梧桐摇影,月色初华。 晚课之后,红葭上山来找寂月闲聊,她并不知道清幽殿中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变故。 红葭依然嘻嘻哈哈地说着师兄弟姐妹之间的趣事,和最近山中所发生的一些琐事和传闻。 寂月微笑听着,偶尔搭上一两句说笑的话,使小师妹不觉得自己冷落了她。她更怕别人知道的是,她有心事。 不知怎么,红葭忽然说道了后山的泉谷,神色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寂月只听她神秘兮兮的说:“我听乐水师姐偶尔说起,她说在数百年前,曾经有一个师叔祖死在了泉谷。而且,她还说,这一位师叔祖和……”她的目光瞅了寂月一眼,声音变得也小了一点,但是一脸的八卦,踌躇了一下终于是忍不住口:“和玄悯师叔有些渊源!” 寂月心下一跳,却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渊源?那为师叔祖是谁?” 红葭见她有兴趣一起八卦,又朝门外瞅了几瞅,确定没有人在,才说道:“听说那一位师叔祖原是我们师祖普照大师的师妹,道名唤:悲夜大师。”她眼睛骨溜溜一转,说道:“师姐说,那悲夜大师原是玄悯师叔的真正师尊,也是上一任水幽镜的主人。” 寂月微微挑眉,不禁疑惑道:“那为何一直不听旁人提起她的事来?” 红葭拱她一下,说道:“你别急嘛。我可是央了很久,师姐才偷偷摸摸地告诉我的。”她故意得瑟了一下,寂月看着不耐烦地拱她,催道:“快说,快说,别要卖关子了。” 鉴于寂月曾经救过她的性命。 这些日子以来,红葭都是对她有求必应的。 连忙点头,悄声说道:“那是因为悲夜大师曾经沦为了魔道,听说她是心中打破了澄明,起了妄念之故,做出了一些损害仙道之人清誉的事情来。所以,自从她入魔之后,华陀山上就将她从山中除名,不再视为华陀弟子。她死后,我师父曾下过严令,让以前知道事情始末的师兄师姐们更不会随意谈论她的事情,我们这一些师妹师弟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了。” 寂月听着,心中怔怔地似被人在心间拧住了般的发疼。 当年师祖出了这样的事情,师尊必定是最疼心的一个,他那时要怎么办呢? 红葭还在一旁细说:“后来,天下发生了仙魔大战,当时战况惨烈,双方皆是死伤无数,穹苍之下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华陀山门下经此一役,也险些尽毁其中,最后仅仅余下普照师祖这一脉弟子。仙魔交战过后,魔道退走,而普照师祖严守华陀山脉,带领弟子重整仙门,并将其传承至今保住一脉不衰。从此,也就将玄悯师叔收归了门下,视他为继师父,灵华师伯之后的第三个弟子。” “原来如此!”寂月轻声喟叹。 她抬眸望向窗外的月色,银光如洗,如脉脉清泉,却冷漠地看待着世间的悲伤与杀伐。 天云之外无上异界的诸神,也这样沉寂地看着世间的生死变幻吗? 红葭用肩膀推了推她,小声说道:“师姐,更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的。”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更加的小心翼翼。 一双眼睛有点畏惧地看住她。 寂月不明白地回望着她,关心道:“怎么了?这是?” 红葭摇了摇头,神色有点戚戚,低语说道:“师姐,听闻当年是玄悯师叔亲手杀了他的师尊,就在这泉谷。” 寂月心头一阵耸动,不由霍然回想起那一日师尊脆弱而愧疚的眼神就在她的眼前。 那一双冰冷如潭般的眼睛,竟也有如此柔软的时候? 她的心蓦然地又是一痛,深深地蹙紧了淡墨的眉头。 夜渐渐深沉,红葭早已让她劝了回去休息。 寂月熄灭了烛火,悄然走出了院子中,远远地站在树下凝目注视着那树荫掩隐下的清幽主殿。 殿中漆黑,唯有院子里地上的一片银光照耀。 却是如此的清冷而寂寞。 风中的铜铃声,似乎也吟唱着悲伤和无奈的柔情缱绻:“叮铃铃”、“叮铃铃”地起伏在夜空荒芜之处。 云雾在山头虚飘,茫茫如天地之间轮回里隐藏的迷雾。 寂月双手默默作决,她的身影在一道微蓝的水光中一闪,已然随风消失于夜风之中。 浩瀚的星海之下,群山巍峨环绕,有如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屏障。 银蓝的天幕之中,一轮莹白的月悬挂于两坐几乎并肩的高峰之巅。 低谷在高空中俯视而下,便如一个圆盘镶嵌于山脉脚下。寂月白衣飘洒,徐徐落于地上,环目四顾,山谷中竟然一片萧瑟,草木枯萎,怪石嶙峋。这就是华陀上下的泉谷? 听红葭说,数百年前这里是一片花繁叶茂的韶华胜极之地。有清泉灌溉,仙禽栖息于高松翠柏,灵兽出没香草奇花其间,是华陀山最具灵气之地之一。甚至曾有仙人在此吸取灵气,得到飞升,以成仙道。 “哗哗哗……” 一股怪风吹起地上的沙石,荒芜的山石之间,只有偶尔无法生长而扭曲树干的老树枯萎在此,形成了极其怪诞的姿势仰头伸向穹苍。 仿佛是一群指控上苍的剪影,数百年来就这样的被遗留了下来。 寂月黯然地看着这一带令人怵目惊心的景象,小心翼翼地沿着高低不平的山丘,找到了当年那一条流动过无比清澈水源的清泉。如今干涸的河床,被乱石掩埋了地下的细沙,她用灵力移开上面的石头,伸手微颤地抚摸上地下那些细腻而银白的细沙。 多少年了,它们始终还没有改变? 流沙在她的五指间细细沙沙地流下来,就似乎时光在她的掌中变换一般,手心能握住的沙越来越少,而她能记住关于师尊的一切的时光也如同掌心的白沙一般越来越少――终于是什么也没有了。 只剩下手掌中最后粘住的一层寥寥可数的沙末。 而明天过后,也许她的记忆里什么都不会再拥有,就连这么少这么少的一点沙末般的记忆也没有了。 ------------ 第二十章 阴谋(下) 她孤独地蹲在河床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曾经让师尊心如死灰不复温的地方。不知道他当时的心情,是否比自己此刻的更要沉重,更要难以忍受? 他却是选择了永远记住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怀中永生永世的愧疚去追悔,去怀念那一个永生消逝的人。 而她,却是要去选择忘记―― 忘记这一切,忘记有关于他的一切一切的记忆。 身边的怪风不时呼啸而过,从那些怪事和枯树的缝隙中穿过,响起一连串鬼哭神嚎般的阴凄凄的声音。 低回诡异得让人心生畏惧。 然而,正当寂月无知无觉地在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她不防地身后多了一条影子。 那影子鬼魅般猝然出现在怪事张牙舞爪般的阴影里,白银的月色从上面映着她一双白光粼粼的眼睛。 这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恶毒以及嫉妒,就宛如一条般盯紧了猎物时候的毒蛇。 白色的衣裙在风中舞动起来却宛如燃烧的火焰般,她“嗖”然一声飘进河床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寂月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一吹,浑身一颤,猛地警惕着回过神来,她一回身,看着眼前的人怔了一怔,低声惊道:“你是谁?” 对面的人清绝出尘的容颜,乌澄的眼睛,都似透出了一层奇异的光芒来。 她的唇角微微一掀,低声说道:“我是一抹数百年前的幽魂,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出来见你,自然是为了让你帮我……”她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宛如荷花瓣一瓣一瓣地绽放在眼前,带着幽幽的清芳。 “你是……” 寂月很是疑惑的仰望着她,缓缓地站起身来,但心中又微微带了一丝的防备,可想到这里终究是华陀山,灵山四处皆有结界庇护,外间的妖魔鬼怪不大可能闯进山中作乱,也就渐渐放下了心来。 “你是我师祖吗?” 她凝视住眼前虚弱飘忽的幽灵,在心中再三的忧郁,终于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但是,为什么师父和红葭都说师祖的元神早已不存在这个世间。 那眼前这个又会是谁? 眼前优雅的幽灵白衣轻飘,清华宛如九天神灵,她微微点头,然而又似看出了寂月眼中的疑问,轻声说道:“我的元神早已消散,不过是悯天心存他念,下手之际留了余力。因此我的元神崩裂之时,散下了一抹幽魂落在河床变的石头之中,我便在此寄存在石头里面逃避太阳的光华,一度轮转已经数百年。自从那一次的大战之后,这里便成了荒谷,再也没有人来过,你是这三百年来的第一个人。” 寂月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她已经经历过梦魇之变。 幽灵的目光自她脸上移开,仰首去望月,脸上的神色有些黯淡,声音凄然:“谁知,这石头之中竟藏有修行了两百年的精怪,平日不为祸人间,但他却将我的魂魄封印在此让我听从他的使唤,我想尽一切方法始终无法逃脱他的掌控……这山谷中的石头都受他的法力控制,我一旦逃离这个山谷,他就会知道!他想我帮助他得到成仙之道,可这等无耻之人岂可让他如愿以偿?” “师祖……那你想我怎么帮你?”寂月听得动容,不由应了她一句。 “我并不想惊动华陀山上的人,毕竟我们三百年不曾相见,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魂魄的存在。”幽灵幽幽地叹息着,目光惆怅而失神,转目往向清幽殿山峰的方向。 “师祖,是不想让师尊知道?”寂月口直心快地道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悄悄咋舌。 怎么当着师祖的面,提她的心事? 这可是大不敬了。 幽灵却是回首,朝她宽容的一笑,轻轻摇头,说道:“你知道了也罢。以后多多宽解你师尊吧!逝者已矣,让他不要多牵挂。” 寂月狠狠点头,但是她凭什么宽慰师尊呢?明天过后,她就要忘记所有的一切了。 “今夜见过我的事情你千万不可向别人提起,如今大战在即,我不想你师尊为此而分心。更何况,我与他也再无相见的可能,今夜石精不在山谷之中,你替我破坏了他的封印,我的魂魄便得以离开,从此将投入六界轮回,开启另一生的宿命。”幽灵负手而说,眼中大有无畏之色。 她的洒脱与从容,让寂月由心中产生敬佩。 不由点头道:“师祖,我定竭尽全力助你轮回新生。只是我还有很多东西不懂,要怎么做才能破坏石精的封印?” 幽灵微微一笑,眼角掠过河床下的细沙,缓缓飘动在河床之上,衣袂翩飞,俯视说道:“他的结界就在这一条河床之下,你要借助水幽镜之力用尽所有的灵力斩下,才能有望破坏。如果一次不能成功,惊动了石精,他定会将我的魂魄锁住,以后就再能行事了。” 她的目光有些许担忧地落在寂月的脸上,问道:“你可有信心做到!” 寂月只觉双肩沉重了一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拍胸脯道:“弟子绝不让师祖让受石精的欺负!若他回来,我也定要将他抓住,我有五百年的灵力,他才两百年,弟子用该有胜算!” 幽灵摇头道:“我并不想大动干戈,更不想惊动了华陀山上的人,寂月,你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嗯!”寂月低低应了一声,她明白的,师祖不想让师尊再伤心一次。 “师祖,你且在一边为我护法,我立刻便召唤水幽镜前来。” 她鼓起了用力,要帮助她的师祖逃出生天。 幽灵宽慰地一笑,朝她递与鼓励的眼神。身影微动,已经让出了一旁去,远远离开了河床。 在月色下,目光闪动着难以辨认的神色。 寂月背对着她,双手作决,心念感应,转瞬之间一道蓝芒自山峰飞云卷雾之中飞来:“嗖”然一声已然到了眼前。 她轻喝一声:“去!”意念与水幽镜人镜相通。 泉谷中“轰”然响起一阵猛烈的震动。却不是水幽镜斩落了河床之下的结界封印,而是空中猛地多了一道浅金的光芒,冲着水幽镜碰撞而去,一起砸向了对面的山峰,在夜空中激起了一连串宛如火蛇金龙般的电光火石般爆裂开来的火花,照耀得华陀山巅一时之间恍如白昼。 ------------ 第二卷 妖界筹谋 ------------ 第二十一章 来袭 山谷之中,寂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霎时间给震住在了当地。 直到水幽镜与火炎镜同时逆转飞向了她背后一人的手上,她才稍稍回过神来,转身之后,便毫无意外地看见师尊一脸冷肃而凝重的表情,双镜在他的身后轮回隐去,而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却似带着杀气般的凌寒,似天地间的战神般让人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 寂月怔然地倒退几步,脑袋中一片混乱。 此刻,夜空中迅即飞来十数道闪烁白光。 一一落在地面时,却是普照师祖,靖难师伯,还有十位守护灵山关口的师兄师姐们,他们也是一起用肃穆而震惊的目光注目着她。师伯脸上的怒气,与师兄师姐们脸上的诧异,让她瞬然冷汗淋漓,不知所措,被风一吹,更觉浑身冰冷个透彻。 从这些人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似乎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 寂月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师尊。 他黑色的衣袍与片云般的乌发皆在长风中张扬着,眼中的神情似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又隐隐有些痛心的情绪隐藏在其间。 不是的,她这一次真的不是在胡闹! 更不是在耍脾气。 她正想要开口辩解,但是师尊的漠然神情让她不敢迈近一步。 而那十位师兄师姐马上用灵力在河床的四周勘察完毕,一起回到师祖和师伯跟前,拱手道:“回禀师祖、师尊,魔道之泉的结界幸好尚没遭到破坏,只是双镜的震动破坏了对峰的山体,只怕地面会发生许多细小裂缝,有可能造成魔气外泄,我等要及早看守防备才是。” 普照大师白衣白发,悬浮于半空中微微叹息之余,雪白的眉头深深地皱起。 这一次的预兆,是否应验了天劫在即,还是对方的谋划所在,要乱我华陀秩序? 靖难铁塔般的身影伫立山谷之中宛如镇山之鼎,沉重指挥道:“乐山你立刻遣五路分队,分别由你、乐善、齐书、齐衡、星棋带领,日夜守卫勘察此地地形的变化,若有任何异动立刻飞信禀告于为师。若情况紧急,尔等可以先斩后奏,务必以先绝后患,防范于未然为首要!” 一众弟子划一跪下,众志成城道:“弟子遵命,定不负师尊重托,誓死守卫灵山。” 靖难目光沉静,点头道:“好,作为华陀五千弟子的表率,你们应当身先士卒!” 寂月默默地看着师兄师姐们领命,和听着他们所发的誓言,心中渐渐已经意识到这一次事情的严重和不同寻常。 她回首四顾,竟然早已不见了幽灵的身影。 到了此时此刻,她竟也不分清这个幽灵是真的师祖,还是敌人的圈套?她所说的话,是真的有所苦衷,还是引诱她上当的鬼话? 脑海之中忽然的灵光一现,若是真的是师祖,难道她不知道河床之下便是魔道之泉吗? 心中这么一想,不由得愈加急促地愈跳愈快。 还是因为师祖当年沦落了魔道,她如今依然为了魔道而魅惑于她,企图借她之手来释放魔道之泉的威力? 无论是那一种可能,她都已经是犯下了弥天大错。 身上的冷汗,就似被人从头到脚倒了几桶冷水下来的一般,由内而外直冻得她上下牙齿交战,内心彷徨不安。 寂月被无情的执法师伯用灵力法器缚回了华陀主峰,在光华主殿熠熠明灿的烛光之中,靖难师伯与师尊分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她颤栗地跪在地上,脑中清明,心中却慌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辩解才恰当。 “寂月,你为何三更半夜跑去幽泉谷?”靖难一脸慎重其事地神情,让人无端地发憷。 寂月咬唇,双眸下垂着,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因为眷恋师尊,所以才去了幽泉谷看看他以前舍弃情爱的地方?说自己因为明天就要去灵华师伯的净心宫,所以今夜还是对这一份不该产生的感情眷恋不已,仍然舍不得放弃,仍然想要知道最后一点关于那个人的回忆与空寂到底是什么? “寂月,你为什么不说话?”玄悯轻轻叹气,看着眼前一脸苍白脸色的小弟子,他不相信她会如此的胡闹得这般不像话。一定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左右了她才会发生今夜这等事情。 他熟知的,她虽然偶尔顽劣,但是近来已不会如此不知轻重。 寂月听到师尊关怀的声音,心下稍稍安定,想了一想道:“会师伯的话,弟子夜里睡不着,出来随便走走而已。” “走走?幽泉谷在群山之后,少有人迹,怎么就到了哪儿去?更何况谷口有把守的师兄弟,你若不是有心隐瞒,怎么就不向他们通报就偷偷跑了进去?”靖难怀疑的目光愈重,口气愈是严厉。 寂月转了转眼睛,狡辩道:“那睡不着当然是因为弟子心情不好,弟子心情不好自然是因为近日塑真身不顺利之事。既然心情不好,自然会干出一些平日不会干的事情来,譬如架着长剑越飞越远,譬如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譬如看见一个荒芜的地方就想停下来好好的想想一些事情,譬如……” “狡辩!”她还没有譬如完,头顶上一个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冷冷地落了下来,让她心头吃惊地一颤,像一只随时会被人摆上祭坛的祭品。 玄悯忍不住想要维护她,不想她再胡侃下去。 她那眼中灵动狡黠的神色,是他一向见惯了的,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在撒谎,心里只是在纳闷她要隐瞒的是什么事情? “还有譬如随意召唤来水幽镜破坏河床,释放出地下封印的魔气?”靖难的脸色愈发难看地替她接下去。转脸剜了师弟一眼,眼中的神情有责备之色,这样胡闹的弟子他还要偏袒不成。 “回师伯,弟子真的不知道河床地下就是魔泉!”听他扣的帽子重了,寂月急急地为自己辩护,抬起头来,真诚地说道:“师伯,弟子进山以来,就从来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弟子魔泉就在幽泉谷的地下。” 靖难微微凝眉,魔泉在幽泉谷河床地下之事,确实不是华陀山人人知道之事。只是幽泉谷一向设下了关卡,一旦有妖魔鬼怪进入就会触动结界,灵山的人不会不知道的。 除非这个人熟悉灵山最高深的修习之法,又有着五百年以上的修为才可以设法避开结界,毫无阻碍地进入幽泉地界。而在灵山上本来只有普照大师与靖难、灵华、玄悯四人可以随意进去查看泉谷的动静,这样是为了防止为大家知道魔泉隐秘的所在。 可是?他们却一直忽略了寂月,她因为是水幽镜的主人一连遭到不同寻常的待遇,已然比其他的弟子早得到了五百年的修为,为了修炼水幽镜自然要熟悉灵山最高深的修习之术,是以她可以避开众人,悄默无声地进入了幽泉谷。 想到此处,玄悯难辞其咎,开口道:“师兄,是我虑事不周,忘记告诫寂月幽泉谷不可随意进入。” 靖难眸色明暗不定,反问一句:“师弟,你真的相信她是无意进入了幽泉谷?又无意地召唤来水幽镜砍下河床,只是因为修炼真身不成,心情不郁之故?你也看出她处处隐瞒,句句推搪,还要袒护着她吗?此事可不简单!” “寂月,你老实告诉为师,为何要去幽泉谷?”玄悯目光一直凝视着她,此刻更不容她逃避,冷声问:“你是见过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一件件说出来,指不定其中包裹着魔界的阴谋,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可以再隐瞒什么!” 她从没有见过师尊的脸色如此的慎重与担忧,寂月忙不迭地点头,她回想自己这几天所遇到的人和事,除了自己的心事之外,就是和红葭说话但是平常都如此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此刻无端将红葭说出来不定会连累了她啊。她又想到了幽泉谷中遇到的那个疑真似幻的幽灵,寂月怔了一怔神,再次抬眸,目光微掠过师尊的清颜,她要不要说出来呢?如果那个幽灵真的是师祖,那么师尊又是情何以堪? 若果那个幽灵不是师祖,那又会是谁呢?她又怎么能进入灵山的禁地而不为人所知呢? 她的心里实在是怀疑啊!拿不定主意,脸色一变再变。寂月咬了咬牙,这件事情明显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承担下来的,而自己所说的话,师尊师伯也不以为真,那该怎么办? 她实在是不想看见师尊再一次地受到伤害!她知道在师尊的心里,师祖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最高的存在,她怎么忍心打破这一份美好,告诉他师祖很可能没有完全消失,而且很可能已经入了魔道要危害灵山的安危。 寂月忽然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毅然向靖难请求道:“师伯,此事关系复杂,弟子想单独向您禀报,请成全!”又坚定地望向玄悯,低声问道:“师尊,弟子确实有难言之忍,可否请您回避此事?” 靖难与玄悯一时之间都是疑惑不解,若不是水幽镜有辨认妖魔之气的能力,他们险些都要以为她是否已为妖魔所控制才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但她的神情却是清醒而坚决的。 玄悯蹙起眉头,想不明白寂月何以会有这样的请求?却见靖难也望向他询问他的意思,他微微叹气之后,正要点头许可他的弟子。一道白光就从殿外漆黑的夜空中飞速投入,靖难一伸手将那一道白光收在掌中,展开五指却是一只传讯的纸鹤,他打开一看,上面灵光隐隐写的却是紧急的讯号:“泉谷魔气外泄,引来大量妖孽来袭,请师尊增加人手,结界岌岌可危!” 事情竟然如此的巧合,妖孽又来得如此的紧凑,完全没有给他们多思量前因后果的时间。靖难眉端的皱褶愈深,眸色更深,将手中的信纸丢给玄悯,说道:“我去调派人手迎战,师弟你好好看着你的好徒弟。此事必定要审个水落石出,给师尊一个交代!”他一壁不容情面地落话,一壁大步流星地赶出了光华主殿。一道白光过后他落于群山之前指挥若定,不时,灵山上的警钟大作,弟子从四面八方集合于高台之下,屏息待命,严阵以待。 ------------ 第二十二章 联手(上) 听着灵山上的警戒,寂月与玄悯心中都生出一股大敌降临之感。 这样的危机迟早都要面对,他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今夜此刻,她尚未修成真身之前,又犯下了这样的大错之时。 而她却是第一次真正地见识到了灵山上下齐心守卫的阵仗,大有不畏生死共存亡的气概。 主殿灯火通明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目相投,却有许多话说不出口,又有许多话不能问明白。 “师尊,你相信我吗?”她惶惶地问:“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破坏河床结界的。” “那是为什么?”玄悯深邃的眼中含了一丝思量。 “那是……”寂月嚅嗫着,不知所措地搔了搔头,却是大胆地问道:“师尊能无理由地绝对地相信我吗?可以吗?” 看着她期翼的目光,玄悯微微蹙起了眉头。要毫无理由地绝对地相信她吗?她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请求?这样的请求是这样的熟悉,似乎他……也曾经这样的想要对自己的师尊说,可是?他却无法说出口。那是每一个弟子都对师尊存在的期盼与依赖吗? 他的心缓缓地腾跳,分不清自己这一刻的情绪。分明觉得她这样的请求似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又是觉得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这样的依赖着自己的师尊,依赖着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只是他忘了,这件事情不是他应该盲目地信任她,并且替她承担的。 山峰前众多弟子在集合,却有一个人的脚步背离了队伍,朝着主殿飞快地奔驰而来。“呼”地一声,双手急切地推开了主殿的大门,撞进来一个清秀的身影,他不由分说地朝玄悯喊道:“师叔,请你手下留情!寂月师妹的一切罪过,都由我来承担,她受不了……苦……的……” 他气喘吁吁地说完,才愣在当场,好像发觉主殿里的气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正没有看到玄悯严惩寂月的场面,而是看到师叔的手轻抚在小弟子的头顶,不紧不慢地近似温和地说:“既然你是我的弟子,我便该相信你的……” 这是何等温馨的场面,却似乎遭到了他的破坏。 寂月也是被他吓得一怔,还没有从师尊的温和中回过神来,问了一声:“方师兄,你跑进来做什么呢?我正在和我师父说话呢。”还一脸嫌弃的,让他不要再打扰的神情。 玄悯却是严肃地望住冒冒失失冲进来的方子谣,问道:“你不到山峰下集合,到这里来干什么?” 方子谣一愣过后,才火烧眉毛地想着理由,先忽略了寂月那丫的忘恩负义:“我听师兄说寂月师妹犯下了……”他不由地瞪了寂月一眼,方才在路师兄嘴里得知事情原委的时候也吓了他好大一跳,这丫头是越发无法无天了,竟敢跑去灵山的禁地甩脾气:“……大罪……所以跑过来看一看。”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用眼神向她询问道,你没事吧? 玄悯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眉目传情”,不由冷哼了一声,正色道:“方子谣,她犯的既然是大罪,就容不得你来置舌。立刻回去集合,等待出发!”他严令一出,整个人都发出了刀锋般的厉色。 方子谣一个正脸,发觉这里真的没有容自己置喙之地,忙垂手道:“是的,师叔!”他迟疑了一下,又回转身来,恭恭敬敬地说:“寂月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她没有那一个胆量。所谓不知者不罪,师叔你……请你一定要从轻发落,我……我们会尽力守护灵山,不让妖孽作怪。” 他铿锵说完,手中作决,长剑飞去追了上去,融入了一片白衣飘扬之中。 主殿大门又阖闭在一起,殿中静默了良久,玄悯才问道:“寂月,你夜里想的事情……可是为了他?” 他已决定要知道她的心事。 寂月猛地一惊,急忙摇头,慌道:“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她甚至撇了撇嘴:“我怎么会是为了他!”还一时嘴快交代道:“当初我想着要找他试一试的时候,他还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我呢。我又不是没脸没皮的……”才发觉自己一时激动向师尊透露得太多了,自己想的事情有些是难当大雅之堂的,而这里何止是大雅,简直是神圣,更况且是在师尊的面前,就立刻急忙地闭了嘴,只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装傻卖乖地笑了起来。 玄悯从她这一通话里了解了一个所以然,仍是不明白地问:“那你是不是为了明天要道灵华师伯那儿,去净心宫的事情而烦恼?” “登”地一下,寂月的脸炸红了起来,惨了,惨了,难道师尊已经知道了真相?难道灵华师伯竟然言而无信,悄悄地就把她给出卖了?不带这样玩的好不?她急忙地摇头,又急忙地点头,一下子是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是对的。慢着,难道师父以为她是因为方师兄,所以才会被灵华师伯让去净心宫走一趟?还是……还是……他已经知道她…… 她做贼一般拱起脑袋,一双晶亮的眼睛仔细地斜斜地打量着师父脸上的表情。但师尊看起来那么的气定神闲,若无其事,什么的正经兼且正气得不得了,那么推断的是……应该……还是不知道……她的心事……的吧? 果然:“灵华师伯为什么要让你去净心宫,他为什么说答应过你不能告诉我原因?”玄悯的声音刚落,就听见了底下的人长长地近似小心翼翼地舒了一口气。还做贼心虚地把头垂了下去,几乎要贴到地面去了。 “你不累吗?先站起来吧!”玄悯才发觉她从进殿之后就一直跪在地上。虽然靖难已经给她解了负绳,却一直很规矩,没有了以前的半分顽皮古怪,不由心下怜惜道。 “不用了,弟子是待罪之身,还是跪着比较适合。”寂月唧唧哼哼地回答道,她才不要现在站起来,面对着师尊的脸。更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因为惊惶而心跳加快,从耳根子热到了颈子的红彤彤的小脸,那一定会让师尊觉得很可疑的。她可不能在他面前衰了,这个秘密虽然忍耐得很痛苦,但是她必须要继续忍耐下去,只要到净心宫一趟,什么都已尘埃落地。 可怕的是,高高在上的师尊竟然蹲了下来,伸手来抬她的脸,还关心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 如果不是素知师尊为人光明正直,她差点要往腹黑恶劣那边去想了。“没……没有不舒服,就是跪久了有点晕。”她已经在很自然地说谎了,希望师尊不要那么的细心体贴啊。 玄悯伸手推住她的手臂,缓缓将她扶起来,说道:“你是修仙之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受累?” 算她一个伶俐,忙上说道:“师尊,我是凡人之躯,又是诚心受过,自然没有用上灵力,我还不是神仙呢!” 玄悯微微一笑,望着她的脸色道:“别人的脸色是越跪越苍白,你倒是不一样啊。” 寂月“噌噌”地一惊,唰地脸色更红,急忙说道:“师尊,我是那吓得充血了……”她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灵力在她体内潜行,帮她理顺了因为惊吓而窜乱的灵气。 正当她依依不舍望着师尊的脸,想起来日茫茫相逢不相识的时候,玄悯却是掌下轻轻一震,火炎与水幽双镜霍然“硄”地释出,抛离在半空,瞬间焕发出交织的璀璨的金蓝两色光芒,准备迎战。 一阵怪异的罡风由远及近,来速快逾闪电般地窜进了主殿,一抹黑影停在了他们的跟前,妖异的声音非男非女,笑嘻嘻地说道:“寂月,还不跟我们走?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不必要留在这里跟这帮神仙假惺惺了……” ******************************************************************* 刚刚写好,先更了再说,明天也许会再改改…… 最近更新缓慢,确实是有事情,那个分身乏术……对追这个文的童靴抱歉一个,虎摸…… ------------ 第二十二章 联手(下) 寂月心下一惊,轩眉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企图离间我和师尊。” 她诧然凝视着门前那个不断在转移身形的黑色影子,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何会闯进了灵山大殿。 山前的师伯师兄们,为何又是没有阻拦得了他? 玄悯沉凝着踏前一步,将寂月守护在身后。他凝眉注视着前方的怪风,心中也同寂月一般升起了疑问。 那黑影似乎自在不断的变幻着形状,无数的面孔,无数的身形都在殿中千变万化着,就如菩萨的千万化身一般快速得令人眼花缭乱。他只嘿嘿地低笑,声音中似有不屑:“寂月,你问我是何人?故人应你之约前来,一同毁灭了灵山,你倒是忘了我们的相约之事?” “我何时与你相约了要毁灭灵山?可笑,灵山是我的师门,我又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寂月秀眉一拢,对他的诬蔑简直有点怒不可歇,往玄悯身旁站出一步,手上做决就要召唤水幽镜攻击那道黑影。 黑影上下左右的飘忽着,只一味嬉笑道:“怎么?如今还想在你师尊面前做戏吗?我问你一句,若不是你和我们有约,你怎么会无端跑去幽谷释放了魔界之河,如今山谷那边仙魔对抗,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不正是你所要的结果吗?你不是正要报复这些满口仁义的虚伪家伙吗?不是你和我们主上约定,你化身内鬼,与我们里应外合,铲除了正道最大的助力,灭了他们的灵气,助我们主上成就千古第一魔尊,成为这个世间的统领着?” 寂月对于这一番生安白造的话,讶异的无以复加,她转头去看玄悯。 玄悯也正回望向她,他脸色微严,眸色愈发的深冷幽黑。 “师父,我没有!我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寂月争辩道,急切的摇头否认:“他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主上让我来接你回去,这一次若事成,你必定是要记头功的。”黑影仍在喋喋不休:“只是你还想留在这里却是不能了!经过这一次,这些神仙不可能不怀疑你的,跟我走吧!” 黑影骤然狂风般卷席而来,朝他们两人逼近。 “先消弭了他再说。”师尊忽然沉下声来嘱咐道。“噌”然一声,火炎镜火光怒涨,玄悯并指挥洒,耀目的光华便朝那一道碰撞而来的黑影斩去。 金色的火光卷袭上黑影,镜缘如寒刀破势,只见两厢碰撞,火炎镜呼啸之间已将黑影斩成三段,无血无肉,只是一刀三段皆飘忽在虚空之中,沉沉地朝人压来,甚是诡异。 “幻影移魂?”玄悯双眉一轩,正自叫破对方的伎俩。手中的决起,火炎镜乘风发出“嗡嗡”的低鸣,边缘的光辉更为炙炎,宛如烈火焚焰般朝黑影穿越而过―― 黑影忽然呼啸一声,似乎忽然给人增加了百倍的法力,骤然合在了一起,径直朝着寂月扑来,宛然要将她一手提起。 寂月一惊,早已准备的双决挥出,水幽镜“嗡”地一声长鸣,幽蓝水光倏然如剑,在空中拖出长长的艳光朝黑影凌厉发动攻击。“嘭”地一声碰撞在大殿里炸裂开来,黑影竟能瞬间转移了身影,在空中幻化成虚无同时避开了双镜的攻击,且让双镜不可避免的撞击在了一起:“嘭”地一串火花在大殿里燃起,所到之处,木石皆化为飞灰粉烬…… 玄悯眸色一暗,这不是寻常的妖物,难道竟是魔尊的幻影? 他心思未已,黑影又似飞鹰般突起,乌云一般地笼罩向寂月。 若真是魔尊亲自操控的这一个幻影傀儡,以他一人之力 且无法抵挡,而寂月此刻又还没有塑成真身,凝成心镜,他们纵然同时使出双镜,也无法达到心思相通,水火交融,双镜如一的境界,如此使对方有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便利,还不如他一人独自对抗! 玄悯在思虑之中已经腾身而起,乌发黑袍剧翻,双臂张开,将指间的灵力贯穿火炎镜。他消耗自身的修为去增加火炎镜攻击的威力,双手一挥,火炎镜便带着无以伦比的速度追击上了黑影,便将其还在空中的身影一贯而穿,洞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来…… “寂月,快走!”他沉静地吩咐道,只要他一个人对抗就可以了,加快语速道:“快前去山巅找师祖寻求庇护,此人的目的在你!”他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不曾有半分犹豫。 寂月按下胸口的剧跳,趁机向后飞掠开去,与那黑影又保持了一段较大的距离。她不明白这妖物要抓自己是为了什么?看着那黑影身上给贯穿的大窟窿,霎时惊心动魄,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一声的惨叫哀嚎,更可怕的是,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发出那种冷寂幽邃的嘲笑声之后,那一具破败的身体又再以极快的速度在修复了起来,转瞬之间,那个巨大的窟窿又不存在了。 她心下也是害怕,额头冷汗连连,却是更担心师尊。她转眼朝玄悯看去,只见他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妖物,似乎半分心思也不在她的身上,但是那个守护的姿势却是如此的明显。 他说过,有他一天,都会尽职地守护她。 此刻,自己却无法帮他的忙,此刻也没有时间去埋怨自己为何不早一日放下心事,为何不早一日前去找灵华师伯,塑成了真身,凝了心镜。 再不敢耽误,寂月又朝后掠开几丈,眼角已经找好了逃脱之路,她急切说道:“师尊,弟子去了,你要等我!” 依她的心思,自然是尽一切力量去找师祖来解救师尊。 火炎镜与黑影骤然挥出的狂风又直接撞合在了一处,殿内百般物件狂飞,狂风与火花到处,穿金裂石,千疮百孔,再无一物得以幸存。木屑飞石狂乱之间,寂月掠退之时,忍不住回眸,只见那撞击之后暴烈的狂风之中,师尊长发脱出了束缚散乱开来,身上的黑袍也纷纷被强力绽破,庄严的装束转眼间化成了万道丝绦飘摇,每一道风沙卷过,都似乎要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痕,皮肉爆破,飞卷起来,形成也一道道如刀割火燎般的伤痕…… 这一刻,她是该转身飞掠出去的,她该远远地逃离这里,朝着师祖、叔伯们去求救的。 她的脑中的理智是如此的催促着,但是她的脚步却移不动。 她双手在颤栗,她的心在害怕。她害怕自己这一转身,就要永远也再无法瞧见眼前这个人了。 虽然,她已经决定为了灵山守护的道义,为了不增加他的负担,决定要去净心宫忘记自己的心意,可是?这一刻,她却害怕了,害怕自己这么一走,就只是剩下失去他的心痛。 自己也许无法承受那样的,失去的心痛。 黑影的强大,绝不是师尊一个人可以抵御的,也许,师尊正是早已瞧出了这一点,所以,才这样平静地吩咐着她赶快离开。即便是这一刻,灵山上发生了这一切都与她“诡异”的行为有关的重大事情,她的师尊,依然没有怀疑过她,依然还是要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她―― 他向她承诺过的话响在心头。 寂月的心头巨震,她是不敢承受啊!不敢像师尊一样承受,亲眼失去最关心,最仰慕之人的身影。不敢承受,在自己被他保护着的而同时,眼睁睁地看见他可能的消亡―― 理智,在这一刻无比的清明。 如果师祖、师伯还有闲暇,怎么就没有发觉这大殿中的妖气。他们……他们必定是早已被别的事情困住了,师尊想必要早已知道了其中的关键,所以……他只是想要骗她离开,骗她毫无愧疚地去逃脱危险…… 而他自己,却是留在这里以身抗拒强敌。 守护灵山…… 亦是保护她…… ------------ 第二十三章 重伤 殿中的飓风如苍龙般旋转,强烈地呼啸着将一切事物都掏空殆尽,辗成齑粉:“轰隆隆”的屋顶掀翻开来,沙石泥屑更是如漫天飞雪一般的洒落下来,让寂月一时不备,便已经灰头土脸,满身的狼狈。 她倒退了两步,目光依然没有离开。 玄悯在飓风的中央,身影已然给飓风包围了起来,在外完全看不见了他的身影,只有偶尔火炎镜闪烁的明明火光才能证明他的存在。但是他的眼角却瞅见寂月停滞不去的脚步,心中急虑,知道她也许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声音更是不容抗拒地低吼了一声:“寂月,你还不走!如今却是又不从师命了吗?就连我的性命你也要不顾了吗?” 他厉声一喝,寂月震醒,眼中微微一酸。 她不是不想遵从师命啊! 她正是太顾及他的生死消亡,所以才会如此的犹疑不决,不敢大意离去啊! 师尊…… 寂月真的只是舍弃不了你而已…… 并不是想抗命…… 你的一切苦心徒儿都明白,可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弃你独去,我独存。 倏然脸上一凉,寂月本已胶凝的脚步更是移不开分毫,她怔然地抬手去抚开脸上的那一团冰凉,而那一团冰凉正覆盖在她的眼前。从眼前望出去的一切也似乎带上了血色,她冰冷至极的手指轻轻地,颤抖地沾了一下,粘稠的血液就一下子被她放到了眼前。 原来拥有不死之躯的仙人,他们的血液也是如此的鲜红,就和他们平凡的人类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去守护这一片大地,所以不停地修炼,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正因为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更要不遗余力地负起他们的责任。 而这一个责任,她也是应该负起的啊。 师尊,你不是曾经说过,如果我死去了,你们就可以期待下一个水幽镜的主人了吗?也许……也许……下一个水幽镜的主人,她会比我聪明百倍,她会比我安分百倍,她会比我更适合承担起水幽镜主人的责任…… 而我…… 而我,只是一个冥顽不灵、任性胡闹、总是要惹你生气的不肖弟子,而你,而你却是这灵山上的骄傲……实在是不值得……不值得为了保护我而牺牲你自己的…… 她的心意已决,手中的诀忽然灿亮,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水幽镜也骤然灵光骤亮。寂月唤起了自身最大最强的意念以及灵力,她要破开着毁天灭地的飓风,救出她的师尊,挽回他的一切,用她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嘭”地一声巨响,是水幽镜砸向飓风而发出的震动。如果飓风是一道铜墙铁壁,那么此刻的水幽镜就是一把斩妖的利剑,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一次又一次地震动着殿中的一切,它带着销毁一切的威力毫不迟疑地要破开飓风的包围。 水幽镜正在一点一点地陷进飓风的边缘,两厢撞击的风声异常的诡异刺耳,寂月也一步一步艰难地跟随着古镜步入有着巨刺一般的飓风里面。她强用意志进入魔尊的幻影,而她却还是凡人的身体,如何经受得起这样强大的冲击,衣衫皮肉纷纷地被割裂,一道道血痕似被刺鞭翻滚而起的创伤。 玄悯正抵抗着对方的攻击,就看见她如此无所畏惧地朝他走了过来,惊得失声大喝:“寂月,回去!” 寂月只觉得周身似乎有无形的气压逼迫着她,要不是用着五百年的而灵力与之相抗,只怕早已整个人就在这样的魔力之中被挤成了一堆破碎的废物。她想出声,但是不敢,口腔里的血腥之气充溢着叫嚣着的疼痛冲击着她做为凡人所能承受的最好的一点理智。 她极轻缓,极轻缓地向他摇头。 不,她不会回去的…… 她不会独自离开的…… 水幽镜一直在劈开这无边的黑暗,引领着她走向师尊玄悯。 又或许该说,是她用此刻蓦然爆发的超强意念以及拼尽一切的灵力,引领着水幽镜不断的前行,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师尊。 脚下不知道是谁的鲜血那么的艳丽,跟随着脚印一步一步鲜红地踏出了一条通往心中所向的路。 她不要遗堪,不要隐忍,到了此刻,她依然是如此的任性妄为,不肯同从师命。 谁让他是她喜欢的人呢? 让她把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她竟是如此的毫不计较,原来,她是非常怕苦,怕累,怕疼,怕死的…… 血痕从她的眼角流出,蜿蜒而下;血痕从她的鼻翼流出,蜿蜒而下;血痕从她的双耳留出,蜿蜒而下…… 她控制不住了,快要控制不住了,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空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被人挖空了。 水幽镜却是终于破开了黑暗,带着她来到了中央。寂月仰起头去看那个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很好啊!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他仍然是如此的从容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与屈服,他只是如此愤怒地瞪视着她,仿佛那目光里面的责备居然都带起了痛心的言辞。 她微微一笑,师尊,不要再生气了,不要再为我生气了。 不值得的,如果你要是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塑不成真身,凝不了心镜,所以才遭受了这一场破败,你就应该知道我是罪有应得了! 我死了之后,灵华师伯为了安慰你,他一定会将原因告诉你的。 届时,你不要再自责是自己没有教好我,没有保护好我,而根本就是我自己图谋不轨,心存二意。 寂月双手一挥,凝起最强大的气势,双手之间骤然蓝光毕现,灿若明珠,她却笑得如此的安然安静,仿佛只是从容地步向那一片向往已久的花海。 “不要……” 玄悯看清了眼前的真相,焦急地怒吼。这个傻丫头,为什么总是不能听他的师命?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害怕过他这一个师父? 是他一贯太纵容她了吗? 他双眉轩起,要收回正在对抗的火炎镜去阻止她,但是,火炎镜一旦失去他的支持,失去对抗的力量,飓风只怕立刻就会让他们一切化为齑粉,消弭在虚空之中不复存在。 她为什么要一次次辜负他的苦心? 愤怒之意充斥在他的胸臆之间,膨胀得几乎要叫整个胸膛爆裂炸开。 “不要……” 不知道是从那里飘来的一声叫声,如此飘渺。 然而,她都已经顾不上,水幽镜已经听从了她的指挥,以无法追逐的速度斩想了飓风当中另一端与火炎镜正在对抗的那一道黑影。她自己却以和水幽相反的方向,运足了最后的一点灵力,朝着玄悯冲飞而去,在师尊那一刻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一瞬间睁大的眼眸中,寂月温柔的一笑,血,终于从她咬不紧牙关的双唇里喷薄而去。 她整个人飞箭一般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量撞向了玄悯,双手将他一把推出了飓风之外,远远地离开了此地的危险。 黑影正和火炎镜对抗的力量,因为火炎镜的灵力失衡:“波”地一声破开,一道强力来不及受到意志控制地冲了出来侵袭上了寂月。 玄悯虽看不清飓风之内的情形变化,却也可以料想自己退开之后,双方对抗的力量一旦因他的退去而减弱,那么对方反噬过来的力量必然会重伤寂月。他几乎是一脱了飓风的包围,就凝起灵力控制住火炎镜的攻势,可惜,当他想进一步进去救寂月的时候,眼前的飓风忽然化成一道黑影:“嗦”地一声从大殿崩塌毁坏的屋脊窜飞了出去,仍然带着咆哮的风声摧枯拉朽地卷起一切可以成为攻击的物件作为防御追击的力量。 玄悯运起火炎镜的焰火烧开一切的阻挡,大殿中却没有寂月的踪影?她此刻究竟是死了,是伤了,他全然不知道,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卷席上来麻痹了他整颗心脏。傻瓜啊傻瓜,难道她不知道他已经修炼成了不死之身?只要尚有一点元灵留下,纵然肉身毁灭了,也是可以再造重生的,而不像她,只是一个凡人之躯,如果肉身销毁了,七魂六魄失去了依托,就要遵从五道轮回的天命,落下苍冥之界去重新轮回了。 她怎么这么糊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心思虽多,玄悯一眼看过大殿,脚步却是绝不敢停留地跟随着黑影飘上了虚空,夜月之下,黑影如流星般的快速飞逝,宛如一转眼便要消失。 玄悯踏上火炎镜,飞袭追逐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打败这幻影,但是最起码他要夺回寂月的肉身。纵然她的肉身已经在飓风中化为了齑粉,他也要引领回她的魂魄,不然,她独自一人,流落他方,她会害怕的…… 寂月…… 寂月…… 他的心情不知如何如此的焦急而疼痛。如果她消亡了,他们就可以期待另一位水幽镜的主人的出生,这一句话是他曾经说过的。此刻一瞬间地在脑海中掠过,他惊人的觉得自己曾经竟是如此的残酷。 自己是从来没有真心关心过她的吧!所以才会对她说出如此残酷的话。对她好,一切所谓的对她好,不过就是他不愿意,大家也来不及等待另一位水幽镜主人的出世,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接受她,教导她,让她尽快地成为一个真正的守护者。 然后,他便可以在大战之后心安理得地离开这个已经守护了多时的尘世。 他对她好,一切都是有着私心的。 他不值得,不值得她对他这么好,并不值得她为他如此牺牲! 该死的!那一刻,你这一个傻瓜,究竟在想着什么? 不是已经让你远远地逃开了吗? 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闯进来……救他…… ******************************************** 潜水多时的寂月正式回来了,哈哈,追文的同学们给点什么鼓励不……不要学寂月千年潜水啊……那样是不好的…… ------------ 第二十四章 被擒(半章) 这里是哪里?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浑身的血脉筋骨都叫嚣着难以承受的疼痛,身体里一丝力气也已经用不上。朦胧而陈留的意识里,除了那一身无法拔除的痛楚,剩余的就是依稀记住那一阵忽如其来、而用心险恶的飓风卷席着她离开了灵山,不知究竟是有什么意图。 她昏昏沉沉地躺着,甚至感觉不出身下躺着的是什么? 身旁好像有人来来回回的走动,脚步焦急,呼吸焦急,说话的声音也是很焦急,她如今所处的世界似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有人忍耐不住地训斥,惊怒交加。 有人恐慌地一遍遍解释:“这一具可是凡人的血肉之躯,当然是承受不了这样的重击。且不说这一副肉身损坏的严重,就是她的元灵也承受了不可磨灭的损伤……” 有人咬牙切齿地声音一下拔高:“你说什么?” 被人一手掐住咽喉的妖物,一脸苦逼,扭曲着丑陋的面容,声音低沉沙哑:“主人,这不能怪我实话实说啊!她还没有修成真身,就是没有得到仙缘,灵力虽然已经有了五百年的功力,可是还没有和仙人之体合二为一,本来就是无法对抗主人的强大攻势的……如果仙人之体是一道铜墙,那么凡人之躯就只如一片薄纸,如今,她却偏偏要闯进去送死,没有不死身相护,里面的元灵自然是要承受更多的伤害的……”他抬起同样丑陋的手指一弹:“她现在的状况就想一只脆弱的鸡蛋被破了壳,里面的蛋黄蛋清自然是不可能完好无缺的……” “能修补回来吗?” “这个……”耳边一瞬间沉入了寂静。 “若她的元神毁坏了,我和你都得死!”一人的声音带着惊惧与恼火。 “为什么?” “魔尊早已经有令,不能损坏她的元神一分一毫!”声音忐忑不安地说。 “为什么?”问题宝宝追问。 “似乎是和消除双镜的对抗威力有关,至于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图谋,就不可妄自猜测了。” “为什么?”问题宝宝再问。 “这个问题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身首异处!”那人低吼一声,早已经不耐烦了。 甚至听见木头被他抓得咯咯作响的动静。 过来半晌,有人又接着不忿地追问:“既然主人知道她的元神这么重要,为什么你就不控制着力量?主人这是自寻死路,还拖了我下水。” 愤愤不平的声音刚抗议完。 早已经忍耐不住话痨的人低声咆哮:“我现在只问你有没有办法将她的元神修补起来?若果你还不想死,就赶快给我闭嘴,赶快给我动动你的脑袋去,不要让它白白生了锈。” 仿佛是吃痛了,有人懊恼地低嚎一声,抱头鼠窜,哀叫道:“若论灵力她有五百年,我才两百年,就算我和主人你合二人之力,也只能将她的元神像碎纸片一样粘起来,不可能完好如初的。若是用别的灵药相助,也要魔尊在一个月之内不来此才能慢慢地出成效……” “嘭”地一声,似乎是杯盏摔在地上,四崩五裂的声响。 有人破口大骂:“你平时偷拐蒙骗了那么多古灵精怪的药物,平时又吹嘘着自己的灵药是妖界第一,魔界第二,情敢都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暗地里却是在找死?” “不不不……”一阵脚步逃逸的杂乱轻响,声音呢断断续续地低声叫道:“那些药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在我手里的宝物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是……可是这凡人的体质异常这不能怪我,更何况她所的伤更不能怪我,她可是伤在里主人你的手里,更何况主人的法力大增更是得力魔尊大人的一脉相承……这么一对比,主人就可以知道,我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妖孽,怎么能跟魔尊大人的力量相提并论……所以……这伤……我是无法立刻叫她痊愈的……至于让她死得不那么快,元神消耗得不那么彻底……我倒还是有些办法的!” 一个三尺的矮人,拖着一把乱糟糟的胡须躲在桌子底下唉声叹气地逃避着他主人的随时袭击。 桌底外的声音又过了很久,很久,才无可奈何地传来:“那你赶紧动手吧!务必要叫她的元神在魔尊到来之前能比现在好上几倍……不然,你就等着永远消失吧……” 矮人在悄悄地翻白眼,凭啥子啊!明明是你闯的祸,却让我来替你背黑锅?心里不忿是不忿,嘴上还是忙不迭地干笑:“呵呵,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为主人效劳……”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渐渐越来越近,寂月微弱的感觉到有人粗糙的手瓣开了她的嘴,往里面塞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咽喉下来有一股火辣辣的力量在刺激着她的感知,似乎是想借此让那颗塞进她嘴里的东西,渐渐地融在了她的血液里。 嗡嗡而不厌其烦如苍蝇一般恼人的声音就在耳边闷闷地响起,一再叹气:“主人,我们且合力为她尝试修补一下吧!如今她的身体骨断筋折,血脉逆流,这肉身这样破烂着挨不了多少时辰的,届时,这肉身一毁,她的魂魄就要出窍去了,那时候,我们那得费劲跟冥王殿的人来争夺呢?” *********************************************************** 今晚先更半章吧!明天补全……呵欠,睡觉去袅……大家晚安…… ------------ 第二十四章 被擒 (下) 话音刚落:“霍”地一声,寂月便感觉到一阵寒冷如冰的气流从她的指尖窜进了体内,就像是一条湿滑的小蛇一般地四处游走,一直冲破了识海,到处咬咬啃啃,真是有说不出来的恶心感觉。可惜,她想拒绝,却半分声音也没有办法发出来,更不要说动一动手指,皱一皱眉头了。 忽地室内,又有一人唉地叹了一声,随之脚步拖拖拉拉的响起来,似乎是十分的无奈。 “霍”地一声轻响,又在耳边折腾着。 她的心才刚一跳,不知道又要受什么罪。 便即刻就感觉到了一股滚烫似火的气流也钻进了她的身体,一路便是熔浆一般顺着她的四筋百骸燃烧了起来。这一种感觉更叫人难以忍受,就似身处在熔炉里炙烤似的,寂月只有在心底暗骂、诅咒了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人能听见。那两个妖孽还是在一意孤行地为她施法疗伤,却完全不顾及她的痛苦感受,这一刻的煎熬,真是叫人生不如死。 肉身无法反抗。 她只有在灵魂里面咆哮起来,**起来,整个元神都痛得几乎要扭曲在一起,缩成了一团在哭泣,在挣扎。 却没有一个人来理会她的抗议。 心里在拼命地喊:师尊,师尊,快来救救我!师尊,快来救我啊!我就要受不了了…… 两个妖孽的法力在她的体内肆意的,近野蛮地折磨着,冷汗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钻了出来,满头满身的湿冷,整一个人就似被人抛入了冰窟之中。 一双眼睛,隔着不远的虚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明显地看出了躺在床上的少女的痛苦,脸色却是无动于衷,甚至有一点近乎乐于看见她挣扎,她呼喊,她痛楚的快意。 他的左胸口之处,升起一丝狰狞的快乐之感。 然而,魔,本该是没有心的。 但是,这一刻,他却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报复的快感。虽然这一种快乐很奇怪,并不同于他真正微笑时候的快意,这一种快乐竟然似乎包含着扭曲一般的苦楚与锥痛,但是他不在意这样的感觉,只是加倍地感受着那一丝丝被别的无法说得尽的情绪所包围着的快乐。 这一双眼睛似冰晶一般的美丽,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的手指缓缓抬起,抚摸向幻镜里的少女的脸,这一张脸已经痛苦得无人色,消瘦而憔悴。 那一个动作仿佛很轻柔。 但眼底深处却渐渐地泛起了一丝丝的厌弃。 心底里在冷笑,这一个曾经背叛了他,欺骗了他的人,无论要遭遇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为过。一直凝定在少女面孔的眸光,稍稍地掠过那两个试图在他到来之前,要为这个少女修补好元神的妖孽,这两个笨蛋,竟一点也不明白凡人之躯的脆弱,一点也不曾觉察他们这样横蛮的修补法力早已超出了凡人所能承受痛苦的范围,甚至一点也不曾发觉眼前的少女纵然无力法抗,却早已经在他们两个合力之下无法抵挡地汗透重衣。 汗水浸透的发缕,粘贴在脸上,愈发显得那一张脸的苍白来。 他的眼神早已转回她的身上,蓦地,目光一凝,冰冷的寒眸中似乎显出了一闪而逝的懊恼与愤怒。 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唇角蜿蜒溢了出来,沿着下颌盘旋在她的颈子上。她已经无能为力地咬破了唇瓣,天大的痛苦,已经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寂月想就这样咬破舌头,死过去算了。 反正,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命活下来…… 反正,师尊已经没有危险了吧? 师尊…… 这一生一世也许无法再见的人,也许他回来这里救她,但是,她已经等不到了。 她很痛,很痛,很痛。 不想再承受下去了…… 这些人抓了她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意图?是要破坏双镜的威力,还是要威胁灵山?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成为灵山的累赘。 如今,这样一身破损的她,再也无法召唤水幽镜了吧?也再无法守护人间,无法执行灵山弟子的职责了…… 那么…… 寂月一狠心,就要朝自己的舌头咬下去…… *********************************************** 这是补全昨夜半章的,如无意外,今晚应该会上传第二十五章…… 票票,留言,什么的有米有送一送的,期待嫩们的支持啊…… ------------ 第二十五章 冰棺 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下颌,让寂月拼命凝聚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用以去自尽的念头没有达成事实。 她微弱的意识只觉得微微的一怔,继而又微薄的喜悦。虽然迷糊得还不知道这一点喜悦是来自何方。 而室内的两个妖孽却是惊呆了,这一只手竟是凭空而来,就在室内的床榻之前的虚空之中,晃荡着一只飞腾着蓝色苍蟒的白衣袖,衣袖旁还飘忽着一片墨绿色的袍角。而白衣袖中伸出来的手,宛如冰晶雕琢的精品,秀致而毫无瑕疵的手腕,以最优美流畅的姿势延展出五根修长的手指,以一种看似温柔无比的姿态擒住了躺在软榻上的少女的下颌,似乎只是优雅地轻轻捏住。 那一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隐隐地焕发着微微的朦胧紫光。 而正在救人元神而蓬发张须的矮人忙不迭地惊叫一声:“啊……” 他惊恐的尖叫刺破了室内的诡异气氛。 下一刻,他便不知被什么力量以待,翻滚着飞了出去:“嘭”地一声重重撞击在墙上,喷出了一口蓝色的血液,整个身体就软垂着直接掉在里地上,头轻轻衣歪,不知道究竟是死了,还是昏了过去。 另一个蓝发的男子瞬间闪过复杂的眼神,更是战战兢兢地抬了手,退开去一旁,复而大惊失色地盯住那一只手,一直看见虚空里的人影渐渐地浮现出来,侵入了他们的这个空间,他才慌忙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忙一股脑跳下榻去,双膝跪在地上,叩拜下去,震惊着唤了一声:“魔尊……” 墨绿的大袍将这人颀长的身影完全包裹在其中,风帽下,只露出雪白得近似透明的下巴,妄离直接从幻镜里穿身而过,这样的时空转移,对于他的法力来说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他这一下的失态,竟是有些掩饰不住。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于冲动,一双眼睛还是那样毫无情绪地注目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少女,那掐住她下颌的手也一刻没有放松,隐隐地可以看见寂月的下巴处竟给捏出了瘀伤之色。 他的手指,转而在寂月的眉心处轻弹了一道紫光。 寂月仅有的意识立刻就毫无反抗之力地昏沉了过去。 妄离悠悠然地回身,浓郁的墨绿之中,那双凝聚着世界上最美丽的光彩的眼睛,此刻目光冰寒如霜,声音如虚无里升起的一道水声:“千镜,怎么弄成了这样?”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轻,似乎还是那么的轻柔。 却使得他面前下跪的妖孽,浑身的一颤,恭敬道:“是属下失手了!当其时,属下正和火炎镜对抗,不料她竟不顾一切地闯进了飓风之中,为了相救她的师尊,所以受到了属下的一击!” 妄离的神色愈加的莫测,低喃道:“是为了相救她的师尊,所以硬闯了魔法幻影?” 语气中的迟疑不禁让人心惊胆跳。 千镜的幻相看似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子,脸色沉静,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毛躁,只低头应了一声:“是的!” “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本座都明白,只是也由不得你插手。” 妄离的声音依然没有一点火气,他看起来中是像一个极温柔,极斯文的人。 语气淡淡:“你想要更高的法力,本座可以成全你!你想要成为妖界的统领者,本座也可以理解。那么,你如今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千镜咬一咬牙,一再说道:“属下愚笨,错在没有学会掌控魔尊给予的力量。” 妄离轻笑,竟似有冰凌之音。 他的手指划出,一抹紫光便将千镜笼罩在了其中。 千镜的面容即刻有了阵扭曲。他不是承受不了苦楚的人,当魔尊将他救出生天之前,他就被族人当成异类困在水狱火牢里饱受煎熬,腐蚀肉身的妖界恶水一年又一年地将他浑身的肌肤血肉一层一层地啃噬,真相早已腐烂得只剩下白骨,然而他依然一百年,两百年的活了下来,始终不曾放弃离开那里的愿望。他被如此对待,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美丽而高贵的冰妖,却偏偏爱上了最阴险最残忍的蛇妖,而他就是最高贵的血统与最卑劣的灵魂所结合的妖孽。 在妖的世界里,哪里也容不下他。 高贵的一边,嘲笑他的出身。 阴暗的一边,讥讽他的血液。 若不是魔尊再现六界,在控制妖界的时候,无意中在水狱里发现了他,并看在他忍受了如残忍的惩罚,依然有一口气没有散去,生命的迹象依然顽强若此,而随手地救了他一把,如今,他还依然会是在那阴暗而潮湿的地方等着一百年又复一百年的腐烂,从肌肤到血肉,再从血肉到骨头,最后是元灵四散,化为满世界里飞荡的尘沙。 “你错在意图想要瞒骗我!” 妄离有些嘲讽的轻勾唇角,果然,谁也不能相信啊!就连这一个自己亲手解救了他,他也口口声声要为自己效忠的卑贱妖孽,也试图要背叛他的旨意。他的手上灵力再不容迟地一寸寸地抽离着他的筋骨。 千镜没有求饶,他摇头苦笑:“这六界本无情之地,尊者你又何必要对它留一下一丝情感?”他痛苦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一丝的埋怨:“只有心冷如铁的人,才没有弱点,才没有顾忌,才能放开一切手脚,才能肆意而为,才能真正掌控最高无上的力量,统领天地……魔尊,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凡尘女子暗自神伤,潜藏三百年?” “喀嚓“地一声清脆在空中忽如其来地响起,似乎是什么碎裂了。 千镜那一张绝美的容貌,左半边脸的骨头粉碎,立刻如被人抓皱的纸张一样惨不忍睹。 妄离的怒气已经隐隐于眉端,他的心事,谁可以来揣测。 “所以,你一面求得了我的法力,一面就早有预谋地去对我的命令阳奉阴违?你不是掌控不好我所给予的力量,你是有意要损坏她的元神?你虽不知道我要她的元神有何用处,却知道必定跟你在冰洞门外窥视到的那一副冰棺有关系?” 他的每一问,都说中千镜心中的筹谋。 千镜适时承认:“魔尊要成为天下之主,任谁来阻挡,属下都必将之扫荡殆尽。” 妄离不怒反笑,这妖孽心冷骨头硬,几百年受了折磨的这一口怨气竟是对准了六界的生灵而来,冲着他而来,好大的口气,也好大的杀气,眉头微微一挑:“你认为本座会乐意接受你的这一番好意?” 千镜死不悔改:“属下只是知道,只要那冰棺中的女子灰飞烟灭,尊者以后必将无所顾忌。” 妄离神色一冷凝,他这妖孽竟然胆敢触犯他的大忌,冷冷道:“那如果足够的力量,你也会不惜一切将冰洞里的一切销毁?” 千镜点头,一抬眼,用他一只披离着鲜血和另一只充满坚定神色的眼睛回望着妄离,肃声答道:“正是如此!千镜只知要效忠于魔尊,那些会让魔尊烦恼的东西,属下都会荡涤如尘。” “你又怎知,冰棺中人是我的心头大忌?” 妄离忽然神色悠悠,已经不想杀了这个有趣的妖孽。 这个六界,他已经独来独往得太久…… 千镜竟然有了一丝的迟疑,才断断续续的说:“魔尊看她的时间……太长了……魔尊看她的眼神……也太专注了……也太温柔了……” 他回想着往日看见魔尊孤独抚摸冰棺的神情,太让他意外,也太让他冰冷的心起了防范。 一切要阻挡他的力量,都必须消除掉。 妄离勾唇诡笑:“你又怎么不认为,这幅冰棺与那个女子对我来说,还有这别的意义?” 他的语气让人怀疑,让人心头惊奇。 千镜眸光一闪亮,却是说道:“属下惊闻,魔尊甚至为了她潜藏三百年的行踪,为了她袖手三百年?” 惊闻,对啊!确实是惊闻。 与上古之神同源同生的魔,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隐匿了三百年,退出了六界的轮转,这,在这些力量与他相比而不堪一击的妖孽眼中,又是何等的不可思议呢? “我只为一个人守了一次诺……” 他淡淡地呢喃,仿佛忘记了眼前还有一个违逆了他意旨的背叛者。 “只是,这样的承诺,也只有一次,也……只能有一次。” 妄离微笑着说完这一句话,手中的紫光微微一闪,便轻而易举地治好了跪在他面前而渺小的妖孽的绝美容颜,甚至是他上一刻被他的法力凌迟得几乎要损坏的身体。 “你还不明白,最关键的利刃是需要最细心的擦拭的!” 他的眼神没有感情,声音依然极淡极淡极轻极轻,但是其中却让人听出了不寒而栗的杀机。 他指着他,并不凛冽的低笑,却似有刻骨的寒气:“日后,本座会让你去扫除一切障碍的。” 千镜微微诧异,眸色变得深浓,他似乎还不完全明白那些话中的意思。 妄离微微一笑,轻轻地朝他挥了挥手。 千镜复从容地行了礼,站起来,倒退了三步,才探手拎起了倒在一旁的矮人,一起推出了这间密室。 当室中再无旁人,墨绿色的大炮轻轻飘动重新回到床沿。 妄离深深地凝视着床榻之上,那个此时此刻依然对他一无所知的少女。 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她仔细抹去唇边流下的血迹。 他的唇边轻柔地噙住一抹看似温柔,却又似极可怕的笑意,手指划过她已然全然面目全非的陌生到让人不禁叹息的面孔。 那一双原本毫无情绪的眼睛,此刻竟渐渐有百感陈杂,若不是亲眼所见,绝没有人能够相信眼眸可以流露出如此复杂的感情? 指尖一路沿着鼻梁看似恋恋不舍地缓缓移到她的眉心,停住,倏然地又似必然地焕起了一道明艳而迷离的紫光,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莫名的兴奋―― 玉珑…… 不要怪我啊…… 当初在你决定背叛我的那一刻,就应当要为此刻而后悔的! 他一皱眉头,元灵就毫不犹豫毫无怜惜地强硬地侵进了她的识海。 寂月在昏睡之中,依然无意识地感觉到一阵锥骨刺心的炙痛,眼眸一睁,几欲扎醒过来,但整个人在下一个却是被什么死死地抓住了,双眼一合,立刻就陷入了梦魇之中一般,无论元神如何地挣扎着,呼唤着,竟是始终再也无法真正地清醒过来。 一股莫名的情绪诡异无比地扎进她的心头。 只感觉到,有人很伤心,很伤心…… 却是始终无法知道,那一个人究竟是谁? 奇异的是,自己似乎经历过什么?而自己却一直不知道…… ------------ 第二十六章 前世 一道璀璨耀目的白光之后,妄离进入了寂月涟漪微澜的识海。命轮的平静随着他的强行介入而遭到了不可避免的破坏。 识海缓缓地波动起来,炙热无比的感觉,在意识深处燃烧,烫得她难受之极。她想逃避,却又无法弹动。识海像风吹皱的湖边,一波波地荡漾起了波浪,湖面凝结着一层白茫茫的浓厚雾气。 识海中央形成桎梏的金色万胜佛光忽然光芒大盛,妄离冷然一笑,挥指划出魔界的封印,将光芒反应了回去,金色的光逐渐被笼罩了起来,渐渐地消失于一片莹紫的包裹之下,再也不起作用。 上古的魔,终是拥有更强大的力量,而那一切企图要阻止,要埋葬一切过往的力量,都要在他的面前退避下去。 他只是一个随心所欲的魔,谁也无法阻挡他想要的结局。然而,在这一刻,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掌控在高于神魔意志的命轮旋转之中,也正在不可避免的走向必然的终结。 寂月透过元灵,也渐渐看见了眼前的一团白雾,而白雾悠然地四下散开,像是谁为她打开了一扇窗户。蒙蔽的眼睛就如此地冲破了黑暗,堵塞的耳朵就这样远离了寂静,而一切的影像都纷呈而至,也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看见、听见…… 有谁在在将这些记忆还回给她,如今正以潮水之势涌向她。 明媚的天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暖洋洋的焕发着七彩的虹影。有水声在身边潺潺地流转,低头处,入眼处,是一泓碧波。碧波明净中倒映着无数的莲花,白色的,点翠的莲花,而水面上,亭亭玉立的朵朵圣莲朝天云高处的浩渺盛开着,映着无瑕的天光,格外的耀眼。 这里是什么地方,仿佛与阳光那么的接近,却没有炙热的灼烧之感。 白雾,在这一池碧波莲花中流溢着悠长的身姿,在这一片无人的寂静中,似乎带着一点花香的活泼的嬉戏着。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就是她与生俱来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如她的呼吸一般。 然而,这一个画面中,她看不见自己在哪里?入目之处,只有莲花、碧水,还有虚空中不时飘飞而过的天云。 在如此美丽,而静谧之中…… 似乎……还有一个身影。 寂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倒影在碧水里的一片白色的身影,她的心头忽然地跳动了起来,不受控制的涨起了喜悦。 他离她就近在咫尺,似乎只要他愿意一伸手,就能触到了她。触到了碧水中的她……她却没有肉身,只有元灵,似乎是卷缩在他面前的那一朵,离得最近的那一朵莲花里。 寂月有些茫然不解地抬起头,他的一切忽然就如此清晰无比地倒影在她观望他的眼瞳里。似乎,她已曾经如此千百次地,如此地仰望着他,悄悄地屏住了呼吸,害怕被他知道她的存在,又悄悄地渴望,他能注意到她的存在。 然而,再安奈住满心的扑腾,耐心地看着他默然地眺望天际,近似沉思的失神。 他一身繁复莲华的衣袍,宽大逶迤的双袖在天风中来回轻拂而过,不时地掠过她的莲花瓣边缘,仿佛是轻柔的抚触。洁净得不染一丝纤尘的雪色衣裳衬显得他风神俊秀的容颜愈发得超脱出尘。而他手中所握的琉璃黄色天珠,凭添了几分高贵与庄严。 寂月蓦然似重拾起了那一丝的记忆,她记起了那一天,他…… 果然,记忆中的他……果然…… 不可更改的回忆,正一幕一幕地在上演…… 回过神来之后,垂下了眼眸,不知道是否她凝视他的目光太过长久,眼神也太过热切? 还是,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一时的触动而已…… 他弯下了要,朝她伸出了手。 指尖轻柔地拂了眼前的那一朵莲花一下,带着一刻普度众生的慈悲。又轻柔得似安抚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带着一刻慈爱的温柔。 寂月感觉到自己悄悄地羞红了脸颊,他这一刻是那么专注地俯视着她,她都要怀疑,他似乎已经看见她了,他是否真的在看她呢? 那双宛如星海般苍茫浩瀚的眼睛就这样一瞬不转地看着她。他看她的时候轻蹙起眉宇,像有许多无法对她言说,也无法释怀的忧思,然而,却美丽得让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份,忘记了禁忌,忘记了一切她所要谨记的规条,只有唯一怦动的心跳流泻了这一池碧波寂然。 寂月渐渐颦住了眉尖,当她想起这个人是谁的时候,瞬息之间,震惊得整颗心都快要跳出了胸膛。 “不,不是真的,这只是梦境!”她下意识地提醒自己,寂月浑身簌簌发冷,如有风动处,浑身湿冷,透心的凉意让她本能地想要去逃避什么?维护什么?阻止什么。 她心里呐喊着,呼啸着,不要让这一切发生! 万胜的金光又渐渐的光芒透逸了出来,甚至贯穿了紫色的封印,识海中的影像逐渐有些模糊了。 妄离冷笑连连,却不容许她的退缩,双手中紫芒一灿亮,灵力愈盛,强力地制压了她元神的回缩,将她再一次拉了出来。 寂月只觉得自己的灵力,与涌现出来的强大魔力对抗着,激烈的碰撞击得她的元神节节败退,簌簌发抖,似乎再对抗下去自己便要变成了颗颗散开。倏然地一道紫光将她往前一推,她又不可避免地看清了,听清了识海中的诸象变幻。 “我要与你交换条件!”是谁的声音,在空中蓦然地想起? 如此清婉动人,宛如冰玉相击的美好。 “你如何交换?”另一个冷静得近乎压抑怒气的声音,也同样清晰无比的在她的耳边响起。 她想要捂住耳朵也不能,她想要闭上眼睛也不能。 “我要在下一世遇见他……”一个美丽的女子,轮廓逐渐得在烟雾中显现了出来。 寂月怔怔地看着她,竟莫名地似有一种相通的血缘在她和她的体内同时的流动着。 她是谁? 她惶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心里却有一个答案地突突地跳动不休不止。 “然后,你把元神交给我?”一个孤寂得让人感到心痛的男子,也同样的出现在她的目光之中。他在她的眼中,明明是那么的强大,拥有这让人可以生死轮转的力量,然而,她这一刻却只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极致的寂寞如雪,无法分说的悲伤隐藏在那一双无法透视的眼眸之中。 沉默中,是谁的呼吸起伏? 是她的? 还是他的? 抑或是此刻的她的? 寂月不知道,只知道,很快他们就定下了约定…… “在我遇见他之前,你答应我不能破坏六界。”她警惕地回视着他,淡淡地说道:“不然,命轮遭到破坏,我再也无法与他共存于一世……” 他怒极冷笑,然而有时如此的骄傲:“你还要拿什么来威胁我?”他的眼中明明闪过刺痛,却不肯承认。 “你既然想要我的元神,我可以让元神寂灭,再不存在!”她冷冷地击中了他的心扉。 他却笑得更加的恣意,眸色漆黑,没有一丝的光明在其中:“很好!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也最好言而有信,不然,我会让六界混乱,命轮全部颠倒,这个后果,你也承担不起。” 蓦然地一阵无力感袭来,寂月只觉自己的元神似乎已从万丈的高崖跌下,她努力地挥舞着双手,想要抓住一点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然而,她想要大声的惊叫,却也什么声音也没有呼喊出来…… 只是一片寂静,死一般寂静,压抑在胸口无法解脱。 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她说不清楚。 只知道这种感觉很压抑,一直到她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摔死在了谷底,一直到她完全地眩晕过去,那种感觉依然存在。 白光闪烁之处,妄离已经从她的识海出来,默然地站在床榻边上。他凝眸看着沉睡中的她,唇边的冷笑愈甚,甚寒,似玄冰。 任由最炙热的阳光,也无法化开这样的一丝严寒。 辗转了三百年的前缘,是时候要了结了。 不管是他和她的情、仇,还是她与他的孽、缘,都是时候该一一偿还,一一对应了因果。 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相负于他。 他,也已没有人可以相负的了…… 玉珑,你也是时候该睡醒了。妄离转过身,绿袍微微轻拂,遥遥地向着那冰天雪地,琳琅洞府所在的方向,遥遥地自肺腑发出了一声叹息。 也不想再去理清,这一切是情、是怨?是债、抑或是孽…… 他只是已经很累了…… 不要再如此纠缠地下去,没完没了。 ------------ 第二十七章 引诱 “悯天,我们师徒已经相处了多久!” “三百年……” “如此便过了三百年……”她语带寂寞,目光远眺长空之上的星海。 “只愿有无数个三百年……”是谁在低低地叹息,带着依稀的喜悦,和莫名悠然的惆怅。 一片璀璨而高旷的星空,无限地放大在眼前,她的眼睛清澄如水,仰首看着遥远的天际,似乎要看穿九重天之外的玄机。 而他垂手立在她的身后,肃然地看着她高华的背影。 这样的景象宛如恒久的华陀山的高峰,任何风沙,任何年月,也吹散不去。 天上的每一颗星宿都代表着一个神灵的命轨,她凝望的永远是那一颗微微幻化着金光的星宿,而他凝望的永远是她一向留给他的孤寂而清绝的背影。 这一个梦似乎已经很长很长。 直到寂月蓦然转醒过來,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还能清晰的看见那两个伫立在巅峰上的,同样有着深刻寂寞的身影。 他们的脸,模糊,却又莫名地感到熟悉。 这种熟悉的感觉,就似她的呼吸,她的血液般自然相容。 刺目的光华,來自于眼前,紫色迷离的幻影层层叠叠,而这样虚幻的光影却焕发着五颜六色极致绚丽的华彩,而迷糊之中,似乎有一双冰一般的眼睛,此刻正穿透这一重重艳丽的光晕,凝视着她的脸。 那一双眼睛,在光影中就似两根针,硬是扎得她的眼睛生痛。 寂月急忙眨了眨眼睛,蓦然地,却是留下了两行泪來,她惊诧着自己的奇异心境,。 而体内却似有一道道的暖流滑过血脉,让原本给强大力量震碎的筋脉一寸寸地弥合起來,一波一波地帮她修复着元神的缺裂细缝。 是谁,竟在这样古怪的地方施救于她,而且她能感觉到这一股力量控制得极其温柔,丝毫沒有像上次那两个妖孽一般的恣意伤害,和疼痛不已,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人救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今,慢慢想起这一连串的变故,她始终不明白是自己曾得罪过了谁,所以故意栽赃嫁祸,还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是?她不过是在灵山上好吃懒做而已,从來也沒有伤害过谁啊!还是谁对她妒忌羡慕,所以如此打击报复。 慢着,那么那两个胡言乱语的妖孽又是什么东西。 寂月不由叹了口气,看來日子要是过得太好,也是不行的。 “你专心一点可以吗?”冷冷冰冰的声音倏然传來,打断了她的千般思绪,万般喟叹。 “你是谁!”寂月一惊之后,她好奇,是谁这么好心。 “救你的人!”那声音仍然冷冷冰冰,一点起伏也沒有,但语音却动听非常,宛如冰凌相击的清脆仙音,紫光忽然中断,一闪之后,露出了墨绿色的衣袍,一个人坐在床前,宽大的帽子将他的脸隐藏在其中,就连长发也不露出一丝一毫來,只有一双眸子,冷冷地射出侵略人的凛冽寒光,悄然地审验着她。 他修长而白皙得出奇的手指就这样停在空中,就似给予她笼罩了一层桎梏,寂月连手指头也妄想能弹动一下,面对着一个这么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寂月觉得自己的小心肝一个劲地怦怦跳,不知道这个人跟这一整件事情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如果期盼他能自己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似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可怕,好像并不似他所使用的灵力那么的温柔,他的身上有种无形的肃杀气息,让人总觉得很不安全,如果可以,她想立刻远远地离开他身边,逃到再也看不见他的地方去。 寂月脸色发白,无奈的是一点也不敢动用灵力、法术,似乎只要她一违抗,眼前的这个人就立刻可以整治得她比死还惨,在一个无法说不的人面前,她终于决定装傻,如今情况不明朗,只有尽量让敌人对她降低防备,她才有机会得出真相,和筹谋逃走的方略。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语气埋怨,她胆大心细地抛出一句傻话:“如果我死了,就可以重新投胎,可以开始全新的生活,我乐意得很啊!” “你很不满意这一世的身份吗?”妄离冷笑,眼中流露出不满之意,他怎么也不能将眼前这个愚钝无知的少女与三百年前那个高雅聪颖的女子重合到一块儿去。 “我为什么要满意,我一生的梦想就只是好吃好住好玩好睡,可是华陀山上的那一群神仙硬说我是什么水幽镜的主人,硬要我背负上什么卫道守护苍生的重任……”她的眉头不耐烦地皱了起來,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越说越是真的就不满了起來,一下子就拉开了话匣子:“每天就餐风饮露,除了增长灵气,就是修炼法器,把人累得半死,饿得半死还不说,还不准这样,不准那样,把人整天关在山上,就当猴子甩,甩完了猴子,还要告诉她,这样的供奉着你,是因为你是神魔大战必须的祭品,所以,你就要安分守己地去等死……” 她一口气说完:“呼”地一声吐了一口长气。 转眼瞪着妄离,妄离冷哼一声,语带讥讽:“那你为何要一直被他们耍!”他是魔尊,在他的心里,只有他愿意与不愿意之事,断无别人勉强自己而为之之事,抬出再多的道理责任來,他也不屑一顾。 寂月也对他冷哼了一声,忿忿道:“我倒是想过要逃的,就是又被抓了回去,然后,看见他们又是仙桃,又是灵丹的孝敬我,我就姑且住下了,再到后來,看他们确是一片真心实意,那些法术练起來也挺好玩,大家待我也还不错,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混下來了……” 她半真半假地忽悠着,就等着妄离的反应。 妄离这次却是连一声冷笑也吝啬给她了,只问道:“你如果不想成仙,我倒可以让你成魔!” “成魔!”寂月懒懒挑眉:“你有这本事,不过成魔又有什么好!” 妄离微怒抿唇,语气却轻缓:“成魔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像那些神仙有着许许多多的规条和责任,你可以好吃好住好玩好睡,为所欲为,翻天覆地!”他说得气概非凡,大有气吞山河,掌握乾坤之势,奈何眼前的那个少女却听得一脸痴呆迟钝。 她极缓地溜眼睛,当真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还是摇头,嘟囔道:“虽然是有你所说的那些好事……但最后的最后,还不是等着仙魔大战的时候,赶过去成为别人的踏脚石和牺牲品,那和那些神仙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殷红的唇角勾起一丝美丽的微笑,却沒有丝毫笑意,早已听闻她这一世不仅活得窝囊,还是如此贪生怕死之人,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心下越发地窝火,按下躁动的邪火,转了语调,又缓声引诱道:“如果你成魔之后,只要为我办成一件小事,从此之后,我可以保证你衣食无忧,天地同寿,逍遥自在,就是仙魔大战的事,你也可以不用理会上一分半毫,只做一个这世上最无拘无束的魔!”他的手指轻轻一划便有点石成金之效,室内的桌椅帐幔顿时焕然一新,一片金光闪闪,珠光宝气,他的笑容如此尊贵优雅,语气如此从容淡定,让人对他所说出的话绝不会有所丝毫的怀疑。 这一切都无比灿亮惊奇了她的双眼,心底里直想要狂叫,寂月皱了皱眉头,她是有些动心了的,话说这个人所说的条件每一样都符合她的愿望,可是?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你所说的那件小事是什么?首先声明,本姑娘不为有三:一,不给人铺床叠被,更衣梳洗,鞍前马后,卑躬屈膝;二,不能杀人放火,偷抢拐骗,违背良心,出卖道义;三,不会献媚逢迎,以色事人,虚情假意,猜度人心,明码实价,公平买卖,你还要不要接纳我到你的门下!” 妄离静听她把一通话说完,怒极反笑,道:“那除了这些,你还会干什么?” 寂月这一下子倒是笑乐了,一溜嘴说道:“吃喝玩乐,吃呢?最好能吃最好的,不能就一般好,若不济也就一般差,吃饱最好还能小睡一会,并且不用干活,喝呢?今朝有酒今朝醉,沒酒也不强求,喝点别的仙露琼浆也马虎可以接受,玩呢……嘿……”她笑得眼睛都在发亮:“这个乐子可多了,百里山川,星海云空,从天上到地下,什么我都能玩,我甚至可以陪你去逛青楼逛小倌馆,平生极大一件乐事就是评赏美人,乐嘛,我就喜欢自得其乐,人生最美之事,不过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哈哈哈……” 面对一个如此庸俗可笑、胸无大志的肉体凡胎,纵使她与那个女子有着如此紧密的缘由,妄离也不由觉得心生烦厌,甚至难以接受,他腾地站了起身,吓了寂月一跳,眼瞳一缩,想忙不迭地缩到被子里面去,一副胆小如鼠的做派。 妄离双手曲张了几次,才勉强控制了怒极而发的灵力,忍住不将她从被子里一把揪出來,暴打一顿。 他真的不能忍受她今生今世竟然变成了一个卑微渺小、俗不可耐的凡人,曾经想象过千万种相遇,却不曾想过这样让人无语的相对。 心中倏然地有了一种难堪的感觉升了起來。 他快步地远离了床榻,紫光灿若炫华,身影如电隐匿而去。 原來,自己也有无法承受的这一天,他在心里嘲笑了自己。 寂月看着他消失,才一下子放松下來,浑身的疲惫同时袭涌起來,身不由主地又陷入了沉睡。 梦境再一次悲凉地袭來…… “來世,我与你一同仰望同一片星空!”微笑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温柔与期许, ------------ 第二十八章 初遇 上千年前,神魔大战之后,魔泉之脉被封印在华陀山脉之下,众神飞升无妄之界,重塑元灵,留下一脉仙气明火与数种神器与凡人修仙者,让他们共同守护众神所造的人间轮回。 而魔者,命元被制,只有一丝微薄的元灵从鬼哭神惊的大战之中侥幸逃脱,为避免神界的追踪勘察,故遁入了虚妄时空的异界,一旦进入异界,一切皆是虚妄,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任何的生物可以作伴,也沒有任何可以维持生命的食物,若是意志消失,那么任何落入异界的人都会随着世间化作死物,身体不腐,不化,只会随着时间流一直在不断的旋转,宛如头石一般漂浮在天外之天的异界里,不休不止,无穷无尽。 若果意志不失,而沒有可以穿越回去的强大力量,那么也只能永远再异界里流浪,在那一片虚无的时空孤独地等待生命的尽头來临。 那时候,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只有一点元神用以來维持他最后的意志,遁入异界之后,他除了沉睡,就是一动不动地停留在一片无头无源的寂寞的空白之中,等待着自己再次的强大起來。 异界中无日无夜,也沒有任何可以吸收灵气的源头,要重新聚起法力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万分艰难的一个过程。 他只凭着强悍的意志,运用微弱的灵力一遍一遍地修复自己的元神,幸而,魔的修复之力,是六界之最,只因,他们从來无亲无故,独來独往,各种能力都必须提升到最强,才能御敌在外,守护自身。 魔念,总是源自各种各样的欲望,而这样欲望往往又是阴暗、龌龊、卑劣、无耻、冷酷、残忍、妒忌、猜疑、背叛、占有,等等不堪的源头。 所以世人常说,魔终是自私,所以无法为伴。 自天地崩裂,百物竞长,灵气诞生,神魔分化,他生成以來,都是孤独一人,唯我独尊,从來也不曾体会过人世间万物的情感,,喜、怒、悲、伤、哀、乐、爱、恨,都那么的陌生,而又对此不屑一顾,他认为那是因为凡人的卑微地位,和平凡的力量,无法对抗神魔,无法睥睨天地,所以才产生出了各种脆弱的情感和各种互相依靠的关系。 然而,他是可以与神界抗衡的唯一一人,这种存在已然可以让他傲视天下所有的蝼蚁,可以让他坐拥河山统御天地万物生灵。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因长久的孤独,只因天生沒有感情,在异界的时间里他并不是特别的痛苦和难过。 如此飘拂了八百年,他终于凭借着顽强意志修复了自己的元神,只是法力仍需要灵气的吸取不够,还不能提升到原來的级数。 他如冰蚕般穿破了异界的时空壁,再一次悄然地回到了六界之中,他隐去魔气,潜行在山野冰原,寻找灵气最充足的地方开始重新修炼他的法力,等待着,那轮回中命定的千年一劫的到來。 冰川雪峰里有最纯净的世间清灵之气,他日以继夜地不断修行。 冰川之下的河流,带着清澈无比的流动气息漫浸了他的全身,他仰着头,闭上双眼,放松了四肢,徜徉在冰川河流之中,任由冰凉的河水冲洗他每一分的倦怠,这样的冰天雪地对于凡人來说,是绝对不可能在此生存下去的,但是对于他來说,只是微微的清凉气息而已。 忽然,身旁骤然响起一阵哗然的落水声。 他有些微怒,不知是谁如此不知死活地來打扰了他的休息,懒洋洋地,眯开一道眼缝,危险地盯着那一串被什么而砸出的恼人的水泡,似乎是有一个人在水花中游动,似乎还不知死活地朝他游了过來。 他的手指微微一曲,只待那人再游近一些,他就要叫那人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水波慢慢地清晰,他隐约地看见了一张绝清丽的容颜,那一双眼睛有着最清澈的神光,她伸手过來,企图拉住他漂浮的身子,也许是那人的神情紧张而关切,让他一时间疑惑地看着,忘记了手中凝聚的法力。 她伸手再次够住他,缓缓拖了过來,一手拽住他的后衣领,一手分水前划,修长的双腿一蹬,带着他一起朝水面上浮上去,情敢,她这是在救他,她以为他是一个不幸落水的人。 妄离微微抿唇一笑,一个无知的凡人,如此的可笑。 水面却是很深很深,他甚至感觉到她担忧的目光不时回过头來,凝视于他,他尽量的一动不动,且要看看这个弱小的蝼蚁,要怎么将他这个相对于她來说是如此沉重的身体救出水面去,心里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意。 这种玩弄别人,操控别人命运的快乐,让他有了一种新鲜的体会。 她也许是担心他受不了长时间在水里无法呼吸,手忽然放來了他的衣领,妄离微微一笑,这样就要放弃了吗?是在怀疑,一个凡人如此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已经落水多久了,也许早就沒有气息了吧!这样去救一个已死的人,再被这样的私人拖累自己是怎么的愚蠢。 他的心底在嘲笑。 然而,他却料错了。 她只是转过了身,伸手去摸他的颈脉,他自然是有生命的气息的,只是一直闭着眼睛,沒有动作而已,下一刻,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他的唇,这一下他倒是始料不及,他的眼眸骤然睁开,右手中的杀气有紫光一闪,眼前的人却是完全沒有防备地闭上眼睛,从口中轻柔地渡了一口气息给他,这气息芳香而绵长,不似是凡人的混沌之气,而又仙灵的清幽。 他微微一怔,她已经远离了他的脸,缓缓睁开眼睛,却无意地撞进了他那一双冰冷而黝黑的深眸之中,他带着探视,带着迷惑,她有些惊诧,又有些羞赧,然后是朝他微微一笑,那一刻,他的眼前似乎绽放了一朵晶莹的荷花,还有荷花开放的声音,那么的幽微,那么的曼妙。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却有一只手伸了过來,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掌,又带着他一直往水面上划行而去,她四肢修长,衣裳随着水波的每一刻浮动而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仰望而去,依稀可见头顶的水光清幽地穿透下來,笼罩着她的身影,竟似带了一身的星光璀璨。 他第一次觉得蝼蚁,也许并非是全然的可笑。 出了水面,她努力地将他拉到冰川之旁,再用尽全身的力气推他上岸,妄离唇边也带了一丝笑意,蝼蚁终究是无知的,面对危险,面对强大的存在,竟然还是这样的无知无觉,只一厢情愿地用着自己的微薄之力來企图对抗天地的力量,他心里冷哼一声,任由她将自己推上了雪地,仍然是一动不动地躺倒,仍旧扮演落水失救的弱者。 她无力地只趴在岸边,急促地喘气,似乎这样的救人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她无奈地看着他,他微微睁开眼睛,很久,很久,才缓缓伸出了手,她拉住了他的手,仍旧是很狼狈地爬了上來,一反身躺倒在他的身边,一同仰望向天空,却被雪地的太阳刺了眼睛,急忙地又闭上。 她好奇地轻声问:“这里毫无人烟,你怎么失落在此地!” 妄离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回答她的话,又过了良久,他才用了人世间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我是被一只妖怪抓來此地,他要吃了我!” 她闻言,又不禁笑了起來:“女妖么,狐狸!” 妄离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狐狸若成了精要继续修炼增加灵气,有一个容易又快捷的法子,就是吸取健壮或修道之人的精元进行采补,促使法力大增。 他心下愠怒,小小的狐狸精能耐他何,此刻只是不与她计较,便再也不作声。 她却是吸了一口气,坐起身來,侧过头,用那一双清澈乌澄的眼睛柔和的,并带着一点拯救的俯视着他,笑道:“你放心,既然有我在,便不让你给她吃了去!” 她回身从袖子里摸出一件法器,他分明地感觉到她手中灵光一闪,再回过头來看他的时候,她手上多了一只手环,她笑得清莹明媚,将手环套上了他的手腕,说道:“这是护仙环,一有妖魔近身,它就会发出声音告诉我,我就会立刻來救你!” 妄离心里又在嘲笑,只要妖魔近身吗?那么他这么一个至高无上的魔就在眼前,他要它不响,它不就不响了吗?但是,似乎她的灵力也不弱,并且更不想是凡人修炼成的仙者,这种灵力让他感觉到怪异,眸光一凝,疑惑地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见他眼睛里的怀疑,挑挑眉:“告诉你也无妨!”他防备着隐瞒身份,刻意隐藏了灵力,此刻就跟无害的凡人无疑,她探知他沒有任何伤害力之后,便坦然相告:“我是华陀山的仙人,因为我主人要來凡间修炼、灭妖除魔,所以我也跟着下來了,我们刚歼灭了蜈蚣精,回程的时候我慢了一步,跟不上主人,在追随的时候从云端掉到了这里,然后就顺便救了你这个倒霉鬼!” “华陀山的仙人!”他凝眉看她,眼中有隐约的杀机一闪而过,她却茫然不觉,依然无知无觉地笑着点头:“不过这个秘密你千万不能泄露,不然就凭你手上的仙环,就会招惹來许多妖孽的窥觑,后患无穷,如今,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会儿……” 他才认真看清了她苍白的脸上有了明显的疲惫痕迹,如此一晃神,眼前,她的指间莹白的灵光倏然焕发出一朵虚幻的高洁莲华,下一刻,他们已经远离了冰川,到了雪峰之巅。 她凝聚了一丝微弱的法力,弄干了他身上的衣裳,又留了一道温暖的封印护住了他,才依靠着冰石,沉沉地睡了过去。 妄离坐在雪地上,看着她如此坦然地睡去,竟对他沒有丝毫的防备,真不知道是该嘲笑,还是该讥讽, ------------ 第二十九章 灵气 他就这样坐在雪地里,看着她一脸纯然的睡脸,心里慢慢地升起了一个邪恶而理所当然的念头,他的灵气失却,如果直接吸取了她身上的灵力,那可比他日复一日修炼來得快许多。 而且,她身上的灵气如此的纯净,有着近似神界的气息,这样高洁的灵力可遇不可求,对于他來说更是好到了极处的裨益。 法力太低的妖孽或许会经不住这种神圣之力的自然反噬,但是他不同,神魔本是一体,他们偏离的方向不同,但是本质却难得的竟是一样的。 妄离眯了眯眼睛,每当他眯眼的时候,就是他下了危险的决定的时刻,他的缓缓地站起身,沒有弄出一点声响,而那一层封印原本就是为了保护他而设下的,自然不会攻击他,也不会限制他的行动,只有当他遇到外界的袭击之后,才会引发封印的力量,给予别人反击。 妄离每一步都踩在雪上,轻得像是森林潜行狩猎的猎豹,而那个在离他不远之处,依靠着石壁沉睡的安然的女子,就是那个猎物,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透出了凛然而肃杀的光芒,唇角却是微微勾起,带着不经意的笑意,似乎还在嘲笑着这个不对他防备的蝼蚁。 他此刻站在石壁之前,身形已经完全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里,那个女子却依然睡得毫不知觉,头偏右地靠在石壁上,整个人都一动不动的,只有低低而轻缓的呼吸,然而,这个女子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容颜愈发得显的清绝无伦,身上更有一种纤尘不染的仙灵之气,纵然是他从生成到如今,穿梭六界,已经阅人无数,也不禁生起一股诧异,妄离慢慢地俯下身,一手撑住石壁,弯下腰去,俯视着她的脸,越來越低,越靠越近,沒有发出一丝的气息,就似完全与这个雪山融合成了一体,然而却以似猛虎细嗅蔷薇的姿态迫近了她的脸。 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让他觉得一阵舒爽,靠得如此接近,甚至可以数清她纤长睫毛的根数,在这一张近似苍白的脸上,她的双唇也沒有完全闭合,淡淡的粉红似一朵花苞般微微地绽放。 他右胸忽然传來一阵陌生的奇异的跳动,仿佛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妄离皱了皱眉,他很快决定了,吻上了她的唇,开始只是轻轻地触碰上了,他偏了头,舌尖划过她的前齿,从缝隙中溜了进去,忽然感觉到的温软,让他的手不知觉地一震。 眼前的女子却是受到了惊扰一般,睫毛微微颤动,便睁开了那一双清澈的眼睛,有些惊惶与无措地怔看着眼前那一张极致美丽的男子的脸,下一刻,她想要推开他,他却双手握住了她的手,双唇也不忘吮吻着她,同时,正在毫不留情而不动声色地吸取着她体内的灵力。 她蓦然地震惊了,料想不到这个看似纤细到虚弱的男子,竟然忽然对她进行侵犯,并且用力一挣之下还沒有挣脱他的控制,心意动念之后,她的指尖倏然焕起了一道灵光,正要对他痛下杀手以反抗的时候,却偶然看见了他微显迷离的眼睛,那一双眼睛竟然沒有什么的焦距。 她心下不由微微犯了踌躇,难道他竟是已经种了狐妖的妖法,狐狸既然喜欢采补之术,自然总是喜欢在他们命中的猎物身上施为各种香艳的妖法,让他们在采补的过程中得到很多的快乐。 这么一想,她心中不由生出了同情之意,手中的法力微减,只求挣脱他的钳制即可,妄离却是明显的感觉到了她对他施展的法力的减弱,在那两道灵光突闪之后,他便也假意受惊地松开了她,甚至有些依依不舍地朝后退了几步,倒在雪地上。 他依然是眯着眼看向她,心中竟是忽然不想把她的灵气一下子吸光,以至于他在她的面前故意伪装出不由自己的模样,心底却是期待着她接下來会这么办。 他用绝对的力量阻止她的杀意,因此一点也不担心她会把他当成了妖孽一般的斩尽杀绝。 她轻抚了下自己被吻痛的唇,静静地原地站起身,颦住眉头打量着他,指尖骤然射出一道白光,试探着他的体内气息。 妄离奉陪着在自己身体里激起了一丝丝怪异的气流,看着她渐渐相信自己是被妖孽施了法术之后,却是不惜灵力地为他驱赶着体内那一道奇怪的气息,妄离配合着让她将他故意激起的一丝法力消弭殆尽,还一身瘫软的虚脱地在雪地上一个劲地颤抖起來。 她收了灵力之后,也是明显地呼出了一口气。 才脚步有些漂浮地走到他的身边,将他从雪地里抱起來,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她微微侧头见能看见他精致绝美的脸,雪白的肌肤,润红的唇,高挺的鼻子,尖细的下巴,整个五官轮廓完美得让人怦然心跳,就似当时在水里,她第一眼看清他的时候,那种震惊,连自己也无法形容。 一片清澄透明的水里,他就那样无力地漂浮着,阖闭着双眼,四肢伸展着修长的身躯,身上的衣裳似无数的水草在缠绕着他,这样的一个人,也难怪狐妖要将他带到这样一个罕无人烟的冰天雪地來,必然是想独自藏匿了他在此,好一再慢慢地享受,直到这个人的精元无存,也难怪,狐妖要在他的身上施下这个卑劣的术法,竟不怕他一个人在这里被冻死吗? 她心头越想越是愤怒。 她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温柔说道:“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话语低低地拂过他的耳际,微微颤动了一下,抬眸去看她,却瞧见她极为不自然的脸色,耳根还有些泛红。 他大约可以料想到她此刻在想的是什么?微微一沉吟,说道:“其实,是我自己跳下冰河里,我想要死去!” 他不带半点善意地欺骗着她。 她的气息竟让他并不排斥,似乎还有一点喜欢,对于自己这一次如此拖泥带水的处事,他归结为自己也许是一个人寂寞得太久了,他喜欢和这个蝼蚁开一场玩笑。 听了他的话,她的眸子里闪过了难过的情绪,轻轻地安慰着他:“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可好!” 他却摇了摇头,神色黯然,低语道:“我已经经历了如此不堪之事,还能回到以前的地方去吗?” 他的语气是决然不肯的,充满了骄傲与屈辱。 她也跟着默然了,看着他眼中的孤傲,眸光更是温柔而怜惜:“那你以后……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的语气冰冷,却愈发地使人感到悲伤:“我还有以后吗?以前的一切都无法再去面对,也无法再用平静的心活下去……更何况还有这那个病……”他看似痛楚地一握手,感到耻辱般紧紧地将指尖陷入了手掌之中,蹙眉道:“一旦发作,我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怎样……每一次发作之前,我都想自己死去……” 她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來,问道:“你怎么从她身边逃出來的!” 妄离怔了一怔之后,自然地答道:“她离开了很久,一直沒有回來!”他说着,猛地瞳孔一缩,似乎连带了浑身一震,咬牙切齿地道:“她说过不会放过我的……一定会回來找我……” 她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所以……你便选择了自尽!” 他顺应着她的话,点头。 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她仰首望向穹苍,那目光似乎很遥远,想了一想,毅然作了一个决定:“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以后我就在你的身边……直到抓到这狐妖为止!” 他心里轻笑,却是一本正经地问:“你不害怕我发病!” 她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他幽深的眼睛,笑道:“你身上的妖法,我已经解除了,你以后都不会再发病了,只要你不再想起这一件事情,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好吗?” 他皱眉,轻轻地摇头:“我忘记不了!” 她的心蓦然有些伤痛,有些烙印确实是无法忽略的,她忧郁地伸出手,不由去抚开他的眉端,轻声道:“我陪着你一起忘记它!”她此刻只想让他活下去,却不小心地说出來一句承诺也似的话。 她自己尤是不曾发觉,他已是一怔,然后问:“如果我一直沒有忘记,你就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永远,她从來沒有想过是有多远。 她只是微笑着说:“一直到你忘记为止!”她的生命是长久而寂寞的,而在她眼里,他是一个凡人,凡人的性命是有限的,如果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一辈子都会因此而痛苦,那么,她就陪伴他一辈子吧!或许说,是他陪伴她度过一段修炼的期限吧…… 而在妄离的心里,却真的是永远,他是第一次被人承诺,也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承诺,心里觉得愿意,他也沒有去深思这愿意里包含着什么?只是觉得在自己以后无尽的岁月里,如此有一个这样的人陪伴着,也许自己便可以不那么的孤独了。 然而,他是看重这个承诺的。 他依然靠在她的怀里,低声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玉珑……”这个名字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溜出了口,但话出口之后,她微微地怔了一怔,似乎要改,却是片刻之后便轻微地笑了,反正凡人的性命不过一百年,名字也沒有那么重要吧!一百年之后,他已化为了飞灰,然而,她还在这世上,那时候至于她叫什么名字,他也无法继续记忆了…… 人生匆匆,一百年。 其实也沒有什么好计较的。 “玉珑!”他第一次轻喃她的名字,似乎带起了一声柔软的叹息。 这是一个将要永远陪伴着他的人的名字,他郑重地说:“我叫妄离!” 初听了这个名字,她浑身猛然一颤,看着他的眼睛由诧异渐渐到释然,感叹般说道:“你怎么会起这个名字呢?在许多年前,有一个强大的魔主,他的名字就叫做,,妄离!” 冰雪吹过他的脸,他微微地笑了起來,却比晶莹的雪花更加的耀眼好看, ------------ 第三十章 逼迫(变强大) 妖界的天空也是妖异的,紫红色的夕阳霞光笼罩着这座最华美,最精致的小楼,小楼外的花木似乎都在呼吸着、窃窃私语着、伸展着它们的四肢,叶子可以瞬间从嫩绿到枯萎,花朵可以在一眨眼见从长出花蕾到彻底绽开,无数的蝴蝶翩飞而过,却似乎在下一刻便会变成了一群美丽的少女,聚在湖边戏水玩笑。 一切本來似乎都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安静。 但这一座小楼里的气息总是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压抑,那样强大的气息无时不刻在威胁着他们,让他们不敢靠近这里一份一毫,即便是远远地朝这边望过來,也能敏锐地感觉到那无形的杀气在叫嚣着,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将所有的一切吞噬、毁灭。 蓝发的男子站在小楼之外,悬空地望住那一座小楼,心里依然被那种凛然的气威逼着心跳加速,这是一种本能地对危险产生的抗拒,就像是所有动物逃避危机的敏锐感应。 他在妖界毫无地位可言,但自从魔尊解救了他之后,随着他身体的复原,心里的怨愤也随之增长了出來,他此刻凝着眉头,遥遥的感应着自小楼里发出的魔尊的怒气。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这位上位者的情绪如此波动,但肯定的是,一定与那个被他掳來的少女脱不了关系。 然而,他千镜说过,这一挡住道路的障碍,他都会扫除。 而小楼里,妄离又一次从虚空里探出身來,落在寂月的床榻之上,这些天,他都沒有再出现过这里,更不曾在她醒來的时候现身,他怕自己会一下子忍不住,直接毁了她的肉身,就这样子将元神剥离出來,试图让她恢复原來的身份,但是理智在最后的一刻总在提醒他,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她现如今这个身份,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等到利用完了之后,他再让她兑现当年的交易也不迟啊…… 妄离目光蓦然的幽深,胸口还有怒火在隐隐地飙升,他的手指上多了一道紫光,已经决定了要彻底除掉她识海中的封印,要让她的记忆全部回來,包括她和他的,还有她和那个人的,他要让她和他一样陷入痛苦的挣扎之中。 虽然,如今他已不承认自己曾经痛苦过。 寂月识海中的万胜佛印,再一次受到了魔力的攻击,立刻激烈地震动了起來,在识海中掀起了翻天巨浪,似乎要借此淹沒这一股入侵的力量,然而,妄离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苦苦修炼灵气的虚弱者,这三百年來他日以继夜就是为了让自己很快很快地变得更加的强大,更加的可怕,更加的无可对抗。 心中的忿恨,让他无休无止,肆意妄为。 那个如此微笑着承诺过要永远陪伴他的人,那个陪伴在他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人,那个想方设法让他开心让他开怀大笑的人……妄离的眸色愈加的深浓,有了墨一般的透不开,而眼睛凝聚起來的却是彻底的一抹冰冷,以及恨意,,他恨她到了极致,,三百年來永不曾停息过一分一秒。 他从來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深刻地体会到凡人的感情,恨,竟然是这么的刻骨铭心,疼痛难当,就算是最残酷最残忍的伤,也比不过这样的痛楚,整个心都似乎被人压制,被人扭转,窒息得喘不过气來。 她竟然可以那样议不反顾地背叛他,甚至,似乎这所有的一切,从她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局。 多么好听啊!为了守护人间的和平,,所以不得不铲除他这一个魔。 所以,可以议不反顾,好不歉意地挑拨他的感情,利用他的感情,最后无情地伤害他的感情。 因为,他是神的对立面,所以,他就要得到这样的对待以及惩罚。 然而,当他知道了她如此作为的真正原因之后,他只想仰天长笑,仰天长啸,那样的啸笑六界里沒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听闻,那是说不出來凄凉、沉痛、悲伤、耻辱,,一直到他的口中满是用破裂的咽喉里面涌出來的血腥。 她是为了要拖延仙魔对战的命轨…… 因为,她爱着的神还沒有修复元灵,她害怕一旦魔界战胜了仙界,破坏了天地的平衡,倒逆了六界,她所爱的人就会被魔者所制,她爱的那个人就永远沒有复苏的一天,会永远在这个世上消逝而去,无法寻找。 她的害怕,让她如此勇敢,竟然只身深入魔穴。 不堪回首的回忆,却一一掩抑不住地在心头掠过,妄离手上的紫光愈來愈盛,从微弱的一点明火逐渐璀璨成了火球,这就是小楼外所有的妖孽都感觉到的令所有人都恐惧的杀气。 他的法力,随之他不稳定的心情高涨起來,那被人留在寂月的识海里的封印便在顷刻间化为了粉碎,一片金光飘散之后,静静躺在床榻上,似乎沒有知觉的寂月,忽然感觉到自己沉溺入了很深很深的梦境。 四面八方飞來的影像宛如水晶碎片一般在她的眼睛闪过,那样的像是沉浮在虚无的梦中,但是那些影像却是如此的熟悉,隐约地,就像是亲身所经历过的往事一般。 但,她这一世,哪里见过了这么多的人,遇到过这么多的事。 而这些事情,想起來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就像是前生,前前生的事情,熟悉而遥远得不可再去抚摸。 太多的人,太多的情景,纷杂而來,却沒有顺序,沒有规律,只让她目不暇接,一个脑袋都不够使,越看便是越凌乱,越到后來她的脑子里都成了一片浆糊,全部都乱了套。 她一个脑袋两个大,想要捧着它大声叫停,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的身不由自,一切都是无能为力。 直到她在梦境之中,被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着,侵袭着,绞得一颗心不停地颤栗,不停地喊痛,也混乱得眩晕了过去,这一切似乎才慢慢地静止里。 在这一刻,他看着她痛苦而紧皱的脸,心底有一丝明显的颤动,他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想就这样直接把她变成了魔,然后呢?他的手指顿了一顿,然后就这样轻易地原谅了她,不忍心她去受那样的痛苦,不忍心看她回到以前那种苦心积虑的艰难,不忍心破坏她如今的平静,。 还是嫉妒她记起那一些曾经如此深刻的感情,想起那一个曾经她爱得入骨入髓的“神”。 他此刻其实是可以实施另一种报复的,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封印了她关于那个人的回忆,关于今世的回忆,让她变成魔,让她无知地违背自己的心意,安静地留在他的身边,看他毁灭了神界以及他们所创造的人间。 但是,这样太温柔了,太不快意了。 她这样无知无觉,沒有恐惧,沒有伤心,沒有愤怒,沒有痛楚……他并不愿意就这样的放过了他对她的惩罚。 他必定要她绝对地清醒,亲眼看着他亲手毁去她曾经如此重视的一切,毁去她曾经用尽所有的力量去保护的一切。 他要让那一切……见鬼地去灰飞烟灭…… 然后,他再看着她对此惊慌失措、痛哭失声、悔恨不及,然而,这一切的感觉都是她当初加诸于他的,他要一一地偿还给她。 妄离这一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错得离谱,他也还不知道自己在很久的将來会为自己今日的这一瞬间的决定痛悔不能,挽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的发生,却不知道真正的真相,但知道的时候,一切也已经无法重來…… 他眸光一闪,已经收起了要渡她成魔的法力,紫光缓缓地在他的指尖火花般消退,渐渐消失在黑夜來临之际。 他面容格外的冷峻,沒有一丝的表情,似乎是那三百年的冰雪已经将他的脸变成了雪峰一般坚硬的存在,他目光仍然停留在床榻上的少女的脸上,身体却在渐渐地隐去,无视于她在睡梦之中依然近似惊骇般的挣扎,无意识地抖动着身体,连盖在身上的被子都被牵带着簌簌发抖,犹如一片风中的落叶,像随时都会被狂风卷走那么的无助以及脆弱。 他的心也如冰一般的僵硬着,沒有一点的怜惜之心。 只是不想再多看一刻…… 当寂月好不容易地梦境之中扎醒过來的时候,竟发觉满头满脸都是冰凉的汗水,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目光仍然茫然地看着前方,却又似什么也沒有看见。 直到有一个家伙在窗台上干咳了一声,她才惊吓般真正的清醒了过來,心有余悸般缓缓地转过脸去,目光有些发直,发怵。 翘腿坐在窗台上的千镜,蓦然接触到她那样惊悚骇人的目光,心头也是忍不住地一震,半晌,才缓过神來,猜测着,不知道她是受到了什么样的惊吓,才会出现这样令旁人也感觉到可怖的神情。 寂月防备而警惕地看着他,问:“你又是什么人!” “抓你來这里的人!”千镜直接地告诉她。 “那你此刻又是想干什么?”她的目光始终如寒光般盯着他,这让千镜也不由得恍惚了,眼前这个身体里似乎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又比之前那一个人,多了一份肃然与神圣不可侵犯。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竟是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灵山玉珑……”这四个字,她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就似日出东方而入于西极般的自然而然。 千镜明显的表情一滞,呆了一呆:“三百年前的水幽镜主人……灵山玉珑!”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他本來可以嘲笑,这个明明是自己从华陀抓出來的一个窝囊沒用的水幽镜新主人,却偏偏要冒出三百年前那个修为高强,绝世无双的无上仙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她的眼睛就这样的凝视着,就是一点也笑不出來,而心却在狂跳。 “正是……”她说。 这一句清澈无比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黑夜里,似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枚石子, ------------ 第三十一章 脱逃 寂月其实也是一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毫不犹豫地说出:“灵山玉珑……”这四个字,就想是那一刻,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崩出了这个名字,然而她对这个名字,又有着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就是一个与自己极为亲近的人,甚至还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而且是太多了,方才,还好像一直在自己的脑袋里晃,晃得她眼花缭乱,搞不清楚状况。 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蓝发男子,当他神情微变,说出:“三百年前的水幽镜主人……灵山玉珑!”的时候,她也是明显地一怔,却又是如此敏锐的,比以前提升了千百倍感知般看见了这一名男子眼中的埋藏得极深的敌意,她好像自己已经不完全是自己,然而也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力敌万钧之势的:“正是!”二字。 她彻底地怔住了。 而眼前的千镜也呆住,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地跳动,不知是惊诧,是紧张,抑或是笑讥讽,但是最终沒有笑出來,只是眼中的敌意立刻变成了防备之色,情不自禁地翻身落在了窗外,有些震惊地看着屋里的那个少女。 玉珑…… 是谁啊! 寂月却是犯糊涂。 她好像沒有认识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叫玉珑,更不要说她会认识三百年前的水幽镜主人,那时候恐怕她还沒有出世呢?但是这个名字,她又好像依稀在哪儿听过。 她绞尽脑汁的想,有一丝念头在脑子里跳腾着,就是跳不出來,她微微一皱眉,真想伸手进去把它抓住,揪到眼前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东西折腾着她。 窗外的千镜,只见她一会神色正经肃然,一会又埋头苦思,显得高深莫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手中不由捏住了一把冷汗,也准备随时防备她的袭击…… 对了,一个灵光忽然闪过寂月的脑袋。 她一拍床榻,忽然一骨碌地坐起身來,慢着,他说的是三百年前的水幽镜主人……那么……那么……岂不是她的……师祖,岂不是……她师尊的……师尊。 她一个人在那儿越想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想越是别扭,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大逆不道,竟然是冒充起自己的师祖起來了。 哈哈…… 她一会儿苦恼,一会儿笑。 完全沒有理会到窗外的千镜,已经给她搞得神经兮兮,提防着她要随时出手灭了他,他三百年前可以亲眼看见过玉珑上仙的强大,那种对于当时的他來说简直是毁天灭地的力量,完全是他无法抗衡的。 那时候的恐惧也许是太深刻了,才致使他忘记了眼前这个少女,在不久前还受到他的重击,而奄奄一息。 完全忘记了,这个少女还是他掳掠回來这里的。 他的表情已经紧张得有些近乎狰狞,一心只想着自己曾经想过要杀死她、毁掉她的心念。 寂月的肚皮下却适时地响起了一阵长鸣,害得她怔了一下,都不好意思了起來。 虽然屋里里的光线不太明朗,但是窗边那帅哥的轮廓还是很让人有太多的遐想,更何况,他肩宽腿长,浑身绷紧了力量使得一身浅蓝衣裳帖服地勾勒出那种只属于男子的独特的魅力,眸色因为霞光而有些晶莹,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夜风吹起了蓝色的长发掠过他银白的肌肤,就像是情人般抚摸的温柔。 寂月看得简直是有点发呆。虽然他看起來沒有师尊英俊,亦沒有师兄好看,更完全沒有师伯的美丽,但是,就那样皱着眉头警惕着她的惊惶样子,怎么看怎么就觉得有点可爱。 她竟不知死活地“扑哧”一笑,完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别人这样害怕的,更是忘记了刚才自己似乎有打着自己师祖的名号,來吓唬别人的嫌疑,竟然是自來熟地问道:“喂,你有沒有吃的,我饿了!” 千镜的眉头皱得更紧,她说什么了,她又是笑什么了。 难道是在笑话他,还是在放松他的警惕。 还是…… 他凝视住寂月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沉,。 她在耍我。 因为,这一刻的寂月已经完全沒有了前一刻的圣神高华与凌人之气,眼睛对着他好奇的溜啊溜的,那一个叫浅薄无知。 他心中愤怒地冷哼了一声,手中忽然多了一朵艳丽的毒花,袖中灵光一闪,拿出來,不怀好意地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烧饼,你要吃!” “只有烧饼!” 寂月诧异了,她抬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就着精雕细琢的桌椅,和那些华丽的帐帷,似乎也能估摸出这里主人身份的高贵程度,怎么想,也不能只是吃烧饼的主啊! “怎么这么小气!”她忍不住口无遮拦地埋怨,甚至有点鄙视地瞪着他,但看他貌似也不是这里的主人,也许那天跟自己谈交易的绿袍人才是这里的主人,想起那个古怪而神秘得可怕的绿袍人,她不由地撇了撇嘴,不清不愿地拉低声音道:“好了,好了,不吃白不吃,烧饼就烧饼,先吃了再说,拿來!” 她伸手…… 千镜唇角一扯,抿了一抹虚无的冷笑,将手中的烧饼向她一抡:“接着,只有一个了!” “嗯……”寂月懒洋洋的“嗯”字还沒有完全吐出,她的身体却快过她的思维般从床榻上弹了起來,闪过一旁:“嗖”地一声卷起袖子利落无比地将那一只烧饼对着千镜拍了回去,声音立刻变得清冷:“什么妖孽,竟用‘无命之花’偷袭!” 那一双伶俐的眸子忽然灿亮如星芒,整个夜空也似乎被她所点燃,她这一拍竟带起了排山倒海之势,烧饼在半空中就已经恢复了毒花的艳丽,夹杂着忽忽的风声直朝千镜袭來。 千镜心头一凛,急忙后跃,却仍然是慢了,毒花“啪”地一声打到他的身上,竟然避无可避,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着他的法力,他顿时觉得右臂上一阵刺痛,接着毒花触物绽放,伸出无数的奸细牙齿狠狠地咬向了他的血肉,不过瞬间就已经有鲜血淋漓,白骨森森地裸|露了出來。 情形之可怖,让人胸间一阵难受。 千镜动念也快,且狠,左手倏出入剑,登时便将自己的右臂砍断,运气灵气封住了伤口,一脸苍白的再一次抬起头來。 寂月负袖于背,神色冷然地道:“如今废你一条臂膀小惩大诫,如何以后仍然用心如此狠毒,绝不会再饶你小命!” 她这一说话气势凛然,不由让千镜心头又是一惊,惊疑不定,下一刻,他的身形忽闪,隐成了一道微光隐沒而去,却有无数的妖物从他方才所在的地方伸展了出來,速度极快地从窗口里拥挤了进來,一下子屋内尽是爬满了吃人的花朵,满带刺的枝叶,一并地席卷向屋中的寂月。 她心中恶寒,看着那些花朵“噌噌噌”地露出尖刀一般的牙齿,寒光闪闪地在她的眼前闪烁不停。 还有那些长着倒勾长刺的枝叶,犹如手臂,又犹如鞭子一般地挥甩而來:“啪啪啪”地拍击着虚空乱响在耳边。 她当然更沒有忘记,刚才千镜一下子失去了一条手臂的情景。 但是,很快她的手中光华一闪,就多了一柄长剑,那纤长的剑身上带起了白色纯净的灵光,这样的剑是她未曾见过的,然而,竟有似握住它度过了无数的日夜。 灵山弟子,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把剑。 师尊曾如此的对她说。 但她的剑,从來就沒有这么的好看,更不会带着这种圣洁的光华灵气。 她是谁。 寂月的心里有些怀疑了,有些动摇了。 而危险却在此刻无限度的接近,利齿就在她的眼前朝她攻击而來,身影一闪已然避开了最前端的花朵,飘至花枝中段,手腕一动,挥剑砍落,一阵凄惨的尖叫在虚空中清晰的响起,震荡着她的耳膜。 妖物的叫声,渐渐彼起此伏。 她安稳如山般漂浮在包围圈之内,衣衫翩翩、姿势秀美宛如仙鹤凌波,蛟龙驾云。 而,每一挥手,皆是剑光无情。 剑光起落,片片寒光,快逾闪电。 包围圈越來越小,每被剑上白光所触,那些妖物都形销魂失,叫嚣着而來,痛哭着而溃散。 到最后,仅余的妖物都惊恐地四下退避开來,纷纷逃走遁去,沒有一个还敢來她剑下送死的。 寂月冷然一笑,身如浮云从窗口飞了出去,风“呼”地一声吹到她的身上,长发衣袂纷纷绽开如花般,整个人掠到长剑之上,御风而行,潇洒如仙,双手唤起灵符指路,朝着灵气感应的方向飞去,一路上再无人阻挡,直飞出了妖界。 这一路上,头顶纵有千般奇景、星海浩瀚;脚下纵有万般艳丽、大海苍茫,寂月都顾不上去欣赏,去欢呼,心中只是一阵阵的迷茫。 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样高明的剑法,她又是什么时候看穿了千镜的诡计,她更是什么时候拥有了这样高强的法力与灵气。 这一切的变化都有了不同,仿佛是翻天覆地地颠倒了她这一个做为“寂月”的人的所有一切本事与心情。 她究竟是谁。 连自己都变得陌生了,。 寂月,,她终于是,,无比的,,郁闷了, ------------ 第三十二章 离魂 此时星海如棋,变化万端。 寂月却无心欣赏,只一心逃离妖界,朝着华陀山的方向极力飞行,但是她的身体里又明显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要回去,这样奇异的心境是什么?近乡情怯,还是要去逃避什么人与事么。 她越发地不明白自己的怪异行径与有时候不像是自己在操控的身体,她怎么会害怕回去华陀山,师尊必定是很担心她的安危;一直很照顾她的方师兄,知道她失踪了必定急得跳脚;还有关心自己的红葭小师妹…… 长剑飞行的速度渐渐放慢,难道是自己不愿意回去接受莲花师伯的净心,她昂首,忽然望着北极星照耀的方向,不由长叹,。 风声中忽然一道闪烁的光华:“嗖”然响动,向她飞袭而來,寂月一时回神,正自一惊,她的身体依然快过意识,伸手朝那飞近的光华一挥,做了一个“收”的姿势,眼前便有蓝光绚丽,水幽镜自然而然地被她握在手上,似乎很依恋的发出幽幽的水蓝之色,柔和地照耀着她此刻说不上清绝,却是明秀的五官,神情却是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虽然她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水幽镜的主人,但是自己从來就不敢对这上古的神器呼之即來挥之即去,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之心。 更别提,这样大大方方地驾驭着它,将它当玩具一样提在手上。 妄离虽然打开了她识海中那震住她记忆的佛印,但这陈封了几百年的过往,仍旧在她脑海中是一片混乱,只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谁又会去把奇怪虚幻的梦境当真。 但身体上的,超脱她以往力量的反应,却让她好奇、犯糊涂,而又无所适从。 看在别人的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远处的云端,有一双眼睛在凝望着她。 眼眸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情感。 她这么自然在脚踏着白光如华的长剑,神姿纤长,衣裳飘举迎风;这么自然地举手握住水幽镜,看着它变得温柔的光芒,这么像……这么像一位……他熟悉到连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这三百年來都无一刻忘却的……故人。 哈……故人…… 他想笑,眼睛很快地有了要湿润的感觉。 却又这么的荒唐…… 当他这些天來无日无夜地追踪,无日无夜地企图寻找出匿藏他徒儿的时空入口,无日无夜地挂念着她的安慰生死,而有毫无头绪地时候,是水幽镜的一声嗡鸣将他引领了过來…… 当他乘御着火炎镜,远远地望见她如此熟悉地召唤水幽镜,让它无比驯服地躺在她掌心的那一刻,他额内心又是如此的震撼震惊。 不可能的,那不可能是寂月可以做到的…… 可是?那已经消失了三百年的故人,又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玄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脸色冷肃地由远而近,一双眼睛尤紧紧地盯看着她,一刻也么有放过。 寂月却是欢呼一声:“师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水幽镜带你來找我的吗?” 这一声活跃而欣喜的欢呼,彻底地将他的惊疑幻灭,换來了他唇边的一丝不经意的苦笑。 玄悯点点头,伸出手去习惯般的揉揉她的发心,奇异道:“你……怎么完全沒有受伤!” 不但人沒有失踪前所受的可怖伤痕,就连衣裳上,也沒有一分一毫的血迹,依然是华陀山弟子那一袭白得道骨仙风,白的耀眼的衣裳。 他蹙起了眉头,既然水幽镜都沒有排斥,那么眼前这人就当真是寂月,可是?他问:“你这些天都在何处,遇见了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两个人虚浮在云海星空之下,彼此对望着,他的神情紧张关切,她的神情却是犹豫不决,迟迟不语。 “我好像是被一个妖孽抓住的,他将我丢在一座精致美丽的小楼里!”她抵不过他的眼神,开始慢慢吞吞地嘟喃起來。 妖界…… 玄悯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妖界也参于了这一场阴谋混战,难道是早已被魔尊所控制。 “然后呢?”他步步紧逼。 “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有两个妖孽要为我疗伤,却把我弄的半死!”寂月歪头想了又想,接了一句:“他们好像有人想将我不知不觉地弄死,直到一个人忽然出现了……” “什么人!”玄悯的声音越发的清冷。 寂月心中徒然地一震,仿佛惊惶地脱口而出:“一个绿袍人,一个拥有这强大力量的绿袍人,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是他给我疗伤,把我治好,然后问我要不要成魔……” 说到此处,脑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白。 她再也想不起來,自己和那个绿袍人究竟说过了什么?紧张地挠了挠头,又看向玄悯,憋屈地吐了吐舌,说道:“奇怪,我忘记后面我们还说过什么了,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玄悯叹气:“看來,他是怕你泄露了秘密,用法印将你们那一段谈话的记忆销毁了!” 寂月睁眼,咋舌,惊恐地看着玄悯。 心头却是一个劲怦怦地乱跳,原來……原來……沒有了记忆会是这样的。 当真是什么也想不起來了……真的很可怕啊!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却可以一点也想不出來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么……那么……如果我回去华陀,让师伯销毁了我的记忆……将來的我也就像此刻的我一般,脑袋里只有一片可怕的空白。 她心里的惊惧,玄悯无法明白,只是见她的脸色蓦然地有些苍白了起來,不由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准备探入一丝灵力,看看她是否还有别的损伤,元神是否受到了什么法力的禁锢。 就当他的手指刚刚触到她的手腕,还來不及运出灵力,寂月却是骤然大惊般甩开了他的手,一脸恐惧地御剑而后,与玄悯保持开一段距离。 “寂月……” 他焦急地叫唤她,不知道妖界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抓了她去,却似乎又如此轻易地放她回來是为了什么?还有那个绿袍人,难道就是魔尊其人,他又是为何要为寂月疗伤,究竟他们后來又是谈了些什么? 他们……是要利用这个一无所知的寂月么。 明明是面对着玄悯,她却不知所以地避开他,冷然道:“我沒有受伤:“她这样疏离的姿态,这样沒有温度的话语,让他怔了一怔,眼前的寂月,竟然似乎有了一丝的陌生。 他心里急痛而不解,这些天,她究竟经历过了什么? 又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性情。 她又仿佛是在……逃避……他吗? “我们立刻回华陀山!”他也竟然沒有向她自称“为师”,也沒有用命令的语调,而是说“我们”。 寂月听着他的话,心里是情不自禁地,控制不住般的心慌,她的人也跟着慌了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如此的怪异,莫非是中了什么神秘的魔法,是那个可怕的绿袍人对她施了什么诡计。 她越想越害怕,急得喊道:“师尊,我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隔着一丈的距离,呼啸的风声在耳边飘过,飘散了她的声音:“我这一路都很怪异,仿佛……仿佛……是这身体里不只有我一个人……” 她的话断断续续地传來,让他的眉端蹙紧。 目光渐渐柔和,而又焦急,轻声安慰道:“寂月,不要害怕,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为师都会照顾你,保护你,帮助你的,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任何人,而放弃你……” 他缓缓地想走近她。 她却身不由自地后退,摇头道:“我好想已经无法完全掌控住自己的身体!” 玄悯停止了接近,近乎怜爱地看着她,声音愈发的轻柔:“告诉为师,你是怎么无法控制它了,把你所记得的,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我!” 他的手在袖中屈伸几次,极力地忍耐自己的各种猜测。 寂月努力的回想,长发在风中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大声说道:“我做了很多很多的梦……但是却是很真实,很真实……就像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一样……” 她望住玄悯熟悉的容颜,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她想起了梦中的一个场景,有两个人站在高高的山巅,月轮如盘,清辉耀人。 他们一起在仰望着星空…… 两个背影是那么的安静,隐隐地还有些惆怅,隐隐地似乎还有些幸福。 然而,却在另一个梦境里,她蓦然地感到心痛。 即便是如今想起來,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当时那种锥心的疼痛。 有人说:“來世,我与你一同仰望同一片星空!” ,,來世,我与你一同仰望同一片星空。 是谁,说这一句话的人是谁。 她眼睛惊恐地睁着,却看不见那人是谁,但眼前却渐渐有些迷糊,自己也不知地似乎要带起了泪光,她的声音继续在虚空里茫然地回答道:“……这些梦里的事情,就像是曾经那么的真实的经历过,就连当时的心情,我也能身同感受……师尊……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我明明……我明明沒有经历过……这些事的……” 她倏然看着他寂寞的眼睛,竟然有些再也说不下去的感觉。 心,又是那样莫名地疼痛了起來。 寂月颦住了眉头,小脸都皱了起來,难过得想要哭泣。 “不要再想了,我们先会灵山再说!” 他忽然无比严厉地坚持说道,目光中也再不迟疑。 寂月脸色古怪地道:“我不回灵山!” 她的语气也是凌厉而强硬的。 有别于一贯的寂月,这一句话说得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完全沒有将他的命令当成是师命一般的违抗,而是,凛然地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听从她的命令的气势。 玄悯怔怔地看了一瞬,再次确认寂月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化,只是此刻,她既不让他查探,也拒绝跟他回归华陀山,这种态度更是怪上加怪,奇中出奇。 他转移了话題问:“那除了这些梦境,还经历过什么沒有!” 玄悯目光微闪,神色不变,袖中之手却是运气了灵力。 寂月有一瞬间的迷茫之后,看出了她的挣扎,骤然一道灵光从玄悯手指唤起,朝她包围而來,谁知,这么强大的有备而來的一道灵光,却被寂月后发先至,指端白光焕发,竟是挥袖之间将他的法力袭散:“嘭”地一声有什么自空中碰撞而炸裂开來,寂月的身子不稳,跟着被弹飞了出去。 玄悯看势头不对,早已腾身而起,预计着先用法力使她昏迷,带会灵山找师尊参详,谁知她却骤然反击,竟还能唤起比他更强的灵力,然而,又不似想伤害到他,倒是自己受了伤害,被猛烈相击的两股灵力弹飞了出去,离了长剑直往下跌去。 他出于保护的本能,飞身过去,将寂月一把接住,抱在了怀中,寂月望了他一眼,眼神却是混沌不清,不知是否被灵力伤害了元神,还是焕发的灵力过猛…… 玄悯正凝思,眼角处却惊疑地发现,更有一个寂月已经直坠了下去,宛如一抹飘魂一般瞬间消失在眼前,消失在这高空的云端。 他抱住寂月往下追了下去,那一抹暗影却似幻觉一般,早已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玄悯手中的灵力向寂月探出,骤然心中一震,竟然是离魂,寂月尚是凡人,自然拥有七魂六魄,此刻肉身之内,明显少去了七魂,, ------------ 第三卷 鬼界重生 ------------ 第三十三章 鬼市 她明明看着师尊接住自己了,可是为什么她依然往下掉去,寂月仰望着云头中的师尊,他怀中抱住的人白衣白裳,纤瘦秀丽,分明就是她自己啊!心中蓦然升起无边的惊惧,她要灵魂出窍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连串的变化,令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她怎么凝聚灵力,怎么也无法阻止自己哗哗地往下掉,穿过层层云海,尚不稀奇,她平日里也常常驾着长剑潇洒地穿梭于云端;但是眼看着身后就是尖锐如剑的山峰了,她的落势也沒有丝毫阻碍,本來已经背脊会被击得稀巴烂,不断掉也要打折的,但是沒有……奇异的情形不止于此,而是继续不停地发生着,简直叫她可以用悲愤來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身体竟一直穿过峭壁岩石,落入一个全黑的世界,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双手乱抓也触摸不到任何东西,就像是她直接穿过了石头,却还是一直不停地往下掉去。 这种心情已近惊恐了。 “嗖”地一声轻响,也不知道是何时响起了,寂月似乎是听到了自己又穿过了什么的声音,眼前却是渐渐有了光亮,自己也有了坚实的触觉……而且是极致的痛觉,紧接着就是“啪”地掉在了地上,还扑起了一把灰尘,弄得她满头满脸到处都是。 寂月扎手扎脚地爬起來,抬起头來一看,却是重重地“咦”了一声,不知是发觉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她倒是一副回到了老家一般的表情。 周围有几个人好奇地围观了她一眼,片刻又散得无影无踪,那速度那能只叫一个快字了得。 她还管不过來围观的人,就只对着四周的灯明火亮一个径地露出了傻笑,这里是哪里來着,咋的如此繁华,各式各等买胭脂水粉的铺子路摊;各形各式茶寮酒馆食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杂技人偶皮影,各门各派的烟花勾栏小倌馆,,整一条街都是人山人海,热闹得让人心情澎湃,根本就忘记了去问一句自己是怎么來到了这里。 寂月这么一乐呵,将天大的事情也抛到了脑后。 更别提方才是如何的灵魂出窍,如何的和师尊擦肩相错,如何的从妖界逃跑出來,如何的自身怪异误解,这一各等烦恼,就先容她塞进衣袋如发闲再说,等她这一路的吃喝玩乐潇洒完尽,补眠睡一觉,看看心情好再拿出來放到太阳底下晒一晒。 她一个人也能不亦乐乎,东游西逛,一开始还沒哟发觉自己走得有多快,快得就不像是走,甚至还有点自己控制不了。 自从郁闷地撞到一大娘的路摊,惹了一身喝骂,陪了几回不是之后,她才在那一低头的刹那,赫然地发觉自己竟然是脚不沾地的悬着:“啊……”一声惊恐的尖叫,一连数声,止也止不住,因为她已经发现在收拾边摊的大娘也沒有脚踏实地,还有身边的姑娘大叔,公子粗人,一个个都是沒有站在地上的,并且都见怪不怪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又一个个四散随风飘送而去…… “啊……”又是一生持续的惊叫。 寂月的眼睛瞪得老大,怎么回事,原谅她还是一个未脱凡胎的凡人,此刻亲眼经历着凡人所说的“鬼境”,她还能不立刻被吓呆,吓傻,吓痉挛,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好不好,这还得归功于她修炼了灵气之后,跟着师父师兄们下山去打过怪,而且还是极致惊险地死里逃生啊死里逃生。 可是?这里貌似沒有人要來救她……也沒有生…… 沒有一个生人,她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去,要去摸一摸路摊大娘的下巴。 大娘却是“呸”地一声,打力拍掉了她的手,挥苍蝇一般道:“去去去,一边去,不要这里影响我的生意!” “大娘,为什么你会有下巴……”寂月痴缠着不肯走,一脸坚定地势要大娘给她解疑释惑,她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这个“鬼”字在这里是不是禁忌,该不该说出口才好,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不是沒有下巴才对吗?” 大娘立刻给她一个沒有下巴的形象,如其所愿,却又立刻吓得她惊叫连连,停也停不住。 大娘挥手给了她一巴掌,这塞似小儿啼哭一般的尖叫也止住了,她的下巴也差点要掉到地上去,耸着肩膀,委屈万分地卖乖道:“大……大娘……不带您这样……吓……吓人的啊!” 她的眼泪都快流了出來。 大娘的眼泪也差点流了出來,不是可怜她,而是笑得,回她一句道:“什么你们,我们的,你和我不是一样,不都是着地狱里的鬼,就沒见过你这般大惊小怪,沒见过世面的乡下鬼丫头,难道做了鬼还不晓得这下巴是可以伸缩的,不但是下巴,全身上下哪里不可以伸缩,头都是可以拎下來,再安回去的嘛,真是头发长,见识少!” 啥,寂月越听越不自在,小脸白白,赶忙撇清道:“我可不是鬼,我只不过是从天上掉下來而已:“ 大娘爱理不理地瞄了她一眼:“哧”地一声笑,一边整理她的摊子,一边说道:“天上掉下來,难道是神仙不成,开玩笑是不!” “才不!”寂月急了,她就想找一个人撇清是鬼的身份,坚持道:“我就是神仙!”想了想,自己好像还真不是,又补了一句:“现在还不是,不过就快是了!”她手中想要去召唤灵力,让这个大娘开开眼界,却是奇怪的召唤不出來,都快急出了满头大汗。 大娘却是在一旁大声地笑:“哈哈哈……你现在当然不是,都是鬼了,还能当神仙呢?去去去,少做梦了,快去鬼差衙门排着号,等投胎吧!做了人,才去修你的仙去……” 师尊,你在哪儿,寂月扁嘴,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会守护我的吗?我难道,就真的变成鬼了吗? 一盘冷水从头淋到脚,冷得她一个激灵。 寂月眼珠子乱转了一圈,有了对策,如果她真的是离魂了,那么得找个人,啊不是,是找个鬼,找个有权利又有能力的人帮她还阳才行,她还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呢?怎么就能这样不三不四地呆在地狱里混。 于是向大娘问明白了鬼差衙门的方向,便顺着路径直飘了过去,远远瞅见那两旁蹲个兽,颇有点威严的衙门,心下一个急切激动,一下子控制不住,就直接往人家的门板撞了过去。 稀奇的是,她竟然还撞不穿,站在衙门两边的牛头马脸却是对她一顿的鄙视加瞪视,恶行恶样,粗手粗脚地将小鸡般抓起來,往衙门外面的虚空一摔,恶声恶气地骂道:“什么东西,不长眼睛,都撞到了爷们的地盘上來了,是要找死么!” 寂月凭借了修仙时候练得利落身手,一个翻身,登时稳住了又飘飘然,很有点美妙地又落在他们的面前,一口恶气不吐不快道:“你们两个才是什么东西,竟敢拦截本姑娘的去路,不长眼睛的,赶快去叫你们长眼睛的头儿出來听事,本姑娘找他有要事商量!” 她这口气一冲,这两个牛头马脸倒是踌躇了,互相照了一眼,眼色那个啥的,一个暧昧,心中都想,这娘们跟他家主薄啥关系,口气有这么冲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家大人的正室夫人河东狮吼來抓他家男人的痛脚了。 “姑娘,你哪位,打哪儿來的!” “你管得着姑奶奶打哪儿來,将你们大人叫出來就行!”寂月双手掐腰,大喇喇地吼回去。 两个牛头马脸越看越不对劲,这平白无故到衙门门口这么冲,明摆着不是找死吗?哦不,大家都已死翘翘了,那是找打吗?所谓古语有云: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这位姑奶奶难道竟是大有來头不成,跟他们家主薄难道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成,还不知道这主薄将她宠成了什么样子,才敢这样的嚣张跋扈,竟胆大得來衙门口叫嚣。 两个鬼差不由眼睛擦得雪亮,对着寂月就是一通的打量,细瞧眼前这位姑奶奶虽不是千娇百媚,但也是有几分姿势,特别是这一掐腰,一挑眉,还挺有小辣椒的风味,两鬼大哥又是互对一眼,都是阴凄凄的笑,同感是他家主薄竟爱这一口。 马脸的语气不由和善了一些:“姑奶奶,你若不报名字,我们该怎么为您通传來着!” 牛头也顿时买着笑脸讨好附和道:“是啊!是啊!” 寂月想了想,也不无道理,只是她的名字也不是怎么响亮,这个倒也有自知之明,便气势弱了一些回道:“寂月……我打天上下來的……”她本來想说自己是从华陀山來的,但是明显又不是,事实是她从天上掉下來的才对。 “寂月姑娘……好名字……好名字啊!”牛头立刻就着这名字拍上了马屁,至于那一句从天上下來的,倒是叫他心里面多多的鄙视啊!就算是主薄宠你,你也不能吹嘘到自己是天上的神仙是不。 更何况,那样貌气质,怎么合着也不像是不。 这摆明不是坑爹的要卖弄,身份也不是这样沒脑子卖弄的好不,他家主薄的眼光爱好,更在他的腹诽中不在话下,多多的给予鄙视,,再鄙视。 马脸倒沒多想,只看她一脸柔和的垂头,顿误解为她娇羞了,这回倒是连等会儿劝架的份也少了,当然是笑呵呵地道:“寂月姑娘稍等,稍等,碍着衙门的规矩不便就请姑娘进去,我这就通报去!”身形一隐,就消失在了紧闭的大门之后,无声无息地走了。 寂月怔了一怔眼,这就是传说中的隐身术么, ------------ 第三十四章 冤狱 鬼差衙门外,寂月还正在低头沉思,等会儿要怎么和大人分说,才能让他帮自己一把,送自己回返凡间。 谁料,眼前人影一晃,哦不,是鬼影一晃一大堆,一群穿着工服的鬼差大哥就将她围了一圈,二话也不说,就见那回來的马面一声大喝:“就是她,就是她在惊扰衙门,胡说八道!” 一群鬼轰然涌上,不由分说,上锁的上锁,扭臂的扭臂,踢腿的踢腿,就将寂月给生生的整治了一通,寂月惊魂未定,虽生为鬼魂也沒啥痛觉,但仍然能感觉到手脚扭曲得难受,可惜,自从云端上掉下來,她就召唤不來灵力,施展不了法术了,这能这样大惊小愣地给一群鬼差呼喝拉拖着:“嗖”一声轻响,又像是风声,就直接穿过了衙门大门,直接关进了衙门的大牢。 嘿嘿!寂月新奇地打量这地狱里的大牢,似乎和凡间的也沒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更为乌黑麻漆,连油灯的钱也省下了,一双双鬼眼绿幽幽地就浮在黑暗中,都数不过來有多少双,一阵阵的阴声怪气更是随着阴风阵阵嗖嗖地窜上人的背脊,那诡异感觉,就像似给虫子爬了满身。 寂月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心里凉凉的,问道:“喂,你们怎么话也不问就将我拉进这里來了,是要出冤案的,六月会飞雪,七月会飞霜,天云变色,白天也要变夜晚,阴阳颠倒,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 鬼差大哥们就当她在唱儿歌,除了感觉有一点吵闹,根本不给理会。 寂月遇着一群沉默是金的鬼差,心中更是忿忿不平,提高了声量又喊:“你们的大人在哪里,叫他出來,如果阻碍了本姑娘的修行,那可是要出大事情的,你们知不知道华陀山的魔源之泉泄露了,魔界现在正在不断强大,若再不放本姑娘回山练好水幽镜,到时候仙魔开战要死很多很多人的,整个地狱也要装不下了,也许……也许连地狱也要给灭了,上神创造的人世毁灭,六界颠覆,你们只怕连鬼也做不安稳……“ 可惜,她的大道理都打在了石头上,沒有人给回应。 一群鬼差就似一群聋子,只管将她扔进了牢房,锁上牢门。 一双双鬼眼就像讨厌苍蝇一般瞧了她一眼,不是以为她是一只疯鬼,就是吃饱了撑着,沒有一个鬼,相信她是要维护六界的重要人选。 寂月怔了一怔,自己喊破了喉咙也沒有鬼要回应一句,就是把她当疯子一样地锁了起來,不由得怒了。 一群鬼差一边往回飘,一边讨论。 “大人的意思是要打发这疯鬼去哪儿!” “还说不定呢?反正不急,要么卖去王员外家挣银子;要么弄哑巴了上交充政绩;要么仍到边上去做劳力;要么随便关在这牢里任她自生自灭……” 声音渐渐地有些远去了,寂月忙得一挣扎,冲到牢门前,却是冲不过去,不知道这牢门用得是什么东西,她一时情急又气愤,扯开嗓子吼了一句:“王八蛋,一群王八蛋,里里外外都是王八蛋!” 一时之间,牢狱里却是七嘴八舌,四面八方涌开了声音,都是阴凄凄地叫道:“我不是王八蛋!” “他们才是王八蛋……” “他们一个个王八蛋……” “……” 一群声音闹哄哄的,最后都要听不清在叫什么了,沸沸扬扬地比方才的夜市还要热闹。 寂月一时间真是又气又乐,又惊又慌,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到什么时候,这个鬼地方又不知有多少鬼怪在她身边关在一起,只要想想自己和这些什么吊死鬼,断头鬼,长舌鬼,溺死鬼等等,在这儿共处一室,她就浑身发寒发抖,听那两鬼差谈论的话,自己的下场还不知是那一种,但好像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啊啊啊!师尊啊!你什么时候才來搭救你的好徒儿啊! 我怕受不了啊! 她已经开始默默地祈祷,向上天诸般大神诚心的祷告。 但是又觉得这样怕是不济事,更是心慌意乱,耳边的鬼声鬼气还是一个劲地沒有,吵得她那一个头疼脑热,直接受不了,又吼了一嗓子:“不是王八蛋的都给我闭嘴!” 这一下,呼,世界清静多了。 这些鬼声鬼气比他们來时更快的速度,收了起來。 寂月在牢狱里满心烦躁地飘來飘去,一时间只觉措手无策,毫无办法可以想,此刻除了发呆挨闷,长吁短叹,悔不当初,烦恼焦急,她还可以干什么?越想越沒办法,越想越委屈,不由得忍不住又扯嗓子发泄了一声:“大人,小的冤枉啊!真的是冤枉啊……” 这一声有不断的传了传去,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回响。 牢狱里有炸锅般响了起來:“冤枉啊!我也是冤枉的啊……” 然后,在寂月恨怒,变成鄙视,再变成无奈,再再变成发呆的眼神中,已经过了很久很久,这些声音才渐渐小了,变成了蚊子般嗡嗡的滋扰,但寂月发觉自己已经也渐渐地开始习惯了,一切都是习惯就好,适应就见怪不怪,也就在空中悬浮着盘坐了下來,自娱自乐起來,在黑暗中做着各种各样奇怪的表情动作,当年在华陀山上被逼上承担大义的责任,她不也是这样手指掰着手指地傻过來了嘛。 佛祖也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就当这个磨难好了,既然都來到了地狱,那么就先安心下來吧!反正也无法可想,无人可赖,就先得过且过,见机行事好了。 她果真是当了那里都能活。 身边的鬼声鬼气却也沒有一刻停止的,她就当别的鬼在和她聊天,至于她自己要不要听,那是她自己的说,人家要说,就让人家说呗。 “我只捡了王员外家一两银子,就被关进來了,我真的是捡的,不是偷的……” “我不就是不想贿赂路霸,不就是据理力争……” “不就是想霸占我家的田产嘛……” “我家苦命的闺女啊!长得标致可不是她的错……” “就是一个贪官,贪得无厌,勾结权贵,压榨我们……” “哎,我们在上面日子过得就苦,想不到下到这里一样要受欺负……” “沒天理啊……” “天道不仁……” “冤枉啊!大人,真的冤枉啊……” “……” 忽然一片哭声渐起,寂月越听越觉得凄凉,这人间的日子已经够凄苦,洪荒连连,天灾人祸,贪官受贿,奸商谋利,妖魔作怪,边关战事,生灵涂炭,不料在这阴间也存在着这等一样的不公不平之事,整一个人间六界都似是一个劫难场,那么为什么还要守护这个六界轮回,就让魔界颠覆了这一切,会不会更好一些。 她迷茫了,双手捧着脑袋深思。 想不到一会儿,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疼,自己本來就不关心这些,这些都是师尊和师兄师伯们好去关心的,她只管自己的吃喝玩乐,这些人世间乱糟糟的事情,她从來沒有身担大义的责任感,只不过是看在师尊那认真的份儿上,看在师兄那么照顾的份儿上,看在一切一切的形势上,有时候才同情心泛滥,有时候才大义凛然,有时候才挺身而出,她其实真的只想简简单单的,开开心心的混日子而已,,沒有烦恼,沒有病痛,沒有痛苦。 魂魄里有一个地方却是觉得很不开心,很不开心。 究竟是为什么呢? 寂月眼巴巴地想起,那些曾经在梦中出现的景象。 好像有一个人为了什么?在各界里周旋,在为了维护这个六界而殚精竭虑想尽办法,她曾经经历了各种各样的遭遇,看见了各种各样生灵的挣扎求存,她感动,她悲伤,她领悟,她疲惫,她想要用一切力量去维护这命轨轮回的运行,她期待着什么的出生,等待着什么人的带來…… 她时常有那样疲惫而又期待的目光仰望着无穷无尽而苍茫浩瀚的星空,她如此等待着,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在仰望着她,等待着她,期待着她。 那一颗莲子在雪地的深处被他捡起,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他在水缸里亲手种下,每日似照顾小孩般呵护这一颗种子,这一颗小小的种子,就如此他的辛勤的换水,施肥,栽培下,慢慢地吐出了一小块嫩叶,又一天天地伸出了一只两只小手一般的圆叶子。 他欣喜地欢笑,脸上带着明朗而温和的笑,那时候的他,还真想一个沒长大的孩子。 他拉着她來看,眼神清澈而明亮。 他一向对她尊重,对她的话从不违背,他学艺很快,灵力总是在同一群孩子中最好的那一个。 他似乎是为了成为她的骄傲,所以才那么的勤奋不懈。 她不必说话,他渐渐地就能体会了她的心意,她要什么?想做什么?他总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为她拿來,并为她做到。 他学会了弹琴,一袭白衣坐在山巅,望着浮云青山,清风悠悠地转过他的长发。 他的琴声泠泠,就像白云一般的干净。 有一回下山了,她沒有在身边,故意让他到人间历练,这一别,便是三年,他们都似并不挂念,也不曾互相通信,她在山上继续她的修炼;他在山下继续他的修行。 三年之后,他依言回山,日子也沒有提前,也沒有推后,走的似乎是那一天,回來的时候,也是那一天,当她在清幽殿前,看着他缓缓地从阶梯下走上來的时候,就好像他从來沒有从她的身边离开过,他只是像三年前的每一天一样,在庭院里修习完,便沿着石阶走上來,伺候在她的身畔。 那白衣飘飘的样子,那淡淡的笑意,依旧沒有丝毫的改变。 变的只是他更加从容的目光,变的只是他更加内敛的气质。 他沒说什么?只是走向那一缸荷花,此刻她盘坐在水缸旁的地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水面日益开得繁盛的荷花上,眼眸里却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光。 这一天深夜,他在最孤高的峰顶上弹琴。 琴声幽幽,更加的动听,也依然如过往一般的干净无染。 但他弹的那一曲,是人间的乐,名为:《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依稀记得是这样的一首美丽的诗词。 他的琴声里,带着思念和怅然,不知道这三年的历练岁月里,他是否也如此常常在夜深处的高岗,独自在月下弹奏着这一曲寂寞的《蒹葭》。 她默然在远处,望着他的背影,久久地出神。 月色下,两人的背影变得悠长。 又慢慢地模糊, ------------ 第三十五章 彼岸 “寂月,寂月……” 似乎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了,是师父來救她逃出生天了吗?寂月迅速地从梦中扎醒,眼前却依然是一片黑暗,更别说是师父,连一个鬼影也看不到,难道说,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一脸迷糊外加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虽然,她是一个在什么地方都能呆下去的人。 但是,这个牢狱里的日子也太无聊了。 沒日沒夜的,不说,连饭食都给省了。 那么她的人生还剩下什么事可做。 那也只有掰手指、发呆和睡觉了。 如今手指掰过了,觉也睡醒了,最后也只剩下发呆了,她真的想不明白,老天爷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当个神仙长生不老好吃好喝不行吗?偏要她身负重任,要她学会大义凛然那一套;然后,她正开始对这个使命感有所认同的时候,又來让她遭到阴谋算计;那也算了,还把她扔到妖界去受了一同野心家的折磨;折磨完也就罢了,连接着又让她离魂失魄和师尊來个阴阳相隔;她都还沒有时间去感悟老天爷的意旨,就又如此邪恶地让她蹲监狱來了,还要是阴间的监狱。 这整个不明摆着是要整蛊她吗? 寂月此刻才颇有感慨地长叹了一声,做人难,做仙难,做鬼也不灵了啊!整一个人生,就是一整个坏心老天爷瞌睡之前,金手指乱指一通刚好挑中了她,寻开心给弄的一出的悲催的耍猴戏嘛。 她正在怨怨不平,腹诽老天爷。 谁知,是不是老天爷耳风太犀利,都把她的话听到了耳朵里。 忽然地,她的眼前就是光芒一闪,突兀地來了那么一朵五彩的莲花,却虚幻得比鬼影还虚幻,只是夺目得让人心动。 寂月惊奇地“咦”了一声,她飘身过去,伸出一只手指,想要去触碰之下,但有怕这里面有什么玄虚不是,立刻又缩了回來,就像一只试探事物的螃蟹一样,犹豫不定。 莲花却是五彩光彩一阵闪烁,又快得眨眼般凭空消失了去。 然而,这牢狱里也空空如也。 一片漆黑中,也少了寂月的鬼影。 寂月只觉得自己想被什么法力一下子吸了进去,还來不及叫喊,一低头,就瞧见自己竟然是坐在了那一朵五彩光芒的莲花上,莲花一直往下飘,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感觉它飘得并不快,但耳边的风声却呼呼乱响,刮得她两颊生痛,眼前的一幕幕的景象却是又让她触目惊心,不时惊恐大叫。 寒光闪闪的刀山下,一刀刀飞起飞落在劈着那些鬼魂,劈完一次,再一次,不断地重复,似乎永无止尽。 热风四溢的火海里,无数鬼魂被燃烧炙烤,手脚上锁,沉身火中,无法逃离,无日无夜,长年累月。 还有那些拔舌、剜眼,削鼻,挑筋……一层层的炼狱不断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些鬼魂体相狰狞,面容扭曲,挣扎哭号,一片的凄风苦雨,声色俱厉。 寂月心头大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专门为了惩治在人间罪大恶极,为非作歹,阴险狡诈,搬弄是非之徒,这些人在阴间的记录里,在人间每做一件事都记录在其中,死后鬼魂投下地狱,阴间的司法就按照记录分类好坏,好人按功德转生安排,坏人就按罪恶一层层分下十八层炼狱,接受应当的惩罚。 那么,她如今是莫名其妙落了地狱,正发着小呆,突然坐着莲花,听着别的鬼受刑哀号,然后,就直接下坠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吗? 寂月惊惶失措地站起來,这里到底是第几层了啊! 回想起來,自己好像这一生也沒有做过什么罪不可赦的坏事啊!就出來好吃懒做,曾经也偷鸡摸狗这两点值得鄙视,其余的都算是一个好人啊!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但是她又沒有法力飞升。 更不能直接下跳,那样只怕只有死得更快。 如今,寂月便不再淡定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危险,情况也很紧迫,自己更是很无助。 怎么办,顺天由命。 她扁嘴,她不想,可是好像也由不得她不想,紧张害怕到了极处,竟然是已经哭不出來,看着莲花继续在下落,她也就好像有点要认命了。 一脸的怨妇苦逼样,任谁见了,都觉得她可怜。 但是事情总是有转机的,故事总是峰回路转的,就在她以为自己这一回不知道是要接受什么极刑的时候,莲花倒是稳稳地停住了,栽着她缓缓地漂移,而寂月正好奇地从莲花上探探头,这一下,不看还好,一看她倒差点吓得自己直接掉了下去。 血海。 下面是一片殷红刺目的血海。 血海之中又不知有着多少的恶灵冤鬼,他们纠结着,扭曲着,腾跃着,一次次地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波比一波高涨的浪涛,几次几乎要打到莲花上來,似乎要将这海上的一切都卷席下去,将一切出现在这里的人或物都消失殚尽,寂月惊叫着忙往后一倒,躺在了莲花上面,胸口处,就忍不住一次次地难受翻滚,几乎忍不住要作呕。 一片腥臭飘溢的血海,中央点着一盏明灯,风海风刮得闪闪烁烁,却始终不曾被熄灭。 诵经之声,隐隐约约,恍恍惚惚,从那灯火之处传來,然后,寂月虽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只如此听着,也渐渐觉得心情平复了下來,耳边渐渐地都已是平和淡静的经文。 然后,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 她皱着眉,觉得自己对于这些经文,竟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似乎,是什么时候曾经听过。 而血海的风浪却似乎在和这念经的人在搏斗厮杀着,异常的激烈,虽不是黄沙战场,却也是兵戈铁马,两军相对,两股无形的意念在虚空之中,在这血海之上呼啸着,奔腾着,对抗着,一次次地冲击,一次次地发起攻势。 莲花却安安稳稳地将寂月,渐渐地送向那血海的中央,离那海中心的高台愈近,海面愈是平静,寂月才重又坐起身來,才瞧见了血海之中耸立着一座高台,而那高台之上,闪烁着七盏莲花灯。 灯阵之中,盘坐着一个闭目诵经的老和尚,和尚一袭白衣单薄却纤尘不染,在这血腥地狱,万恶其间,愈发显得庄重超脱。 莲花带着她缓缓下降,落在了高台之上。 寂月乖巧地从莲花上走下來,静立在和尚的身边,就像是一位守护的童子。 面前的血海,在老和尚的法力和经文普度之下,微弱了下去,退去了攻势,退走了恶意,波澜徐徐停歇,逐渐归于了平静。 只是,依然殷红得刺目惊心。 寂月有些畏惧在看着,等待着老和尚。 她已经确定这朵五彩莲花,必定是老和尚的法宝,刚想为歇,那一朵莲花忽地就化成了一道金光,嗖地一闪,就飞入了老和尚徐徐飘扬的袖中。 这位老和尚如此煞费心思地将她带入这血腥苦海,不知道又有什么训示,寂月一打量他这一身外形,这一身气质,外加这里的布景,和这番波澜壮阔的阵势,就度量着这肯定有是一位高人无疑。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慈和地望向她,微微一笑:“你又來了此地!” 寂月不料他见着自己,第一句说的却是这话,怔愣了一下,好奇地问:“我什么时候來过了!” 她怎么不记得。 老和尚笑容不减,目光深邃,笑道:“是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怎么又是三百年前……”寂月忍不住皱眉埋怨了:“我三百年前究竟是什么人,又做过了什么?为什么最近我总遇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又做了许许多多古怪离奇的梦境!”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眼前这个老和尚是一个知情人,而且,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身上一股慈悲的力量,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依靠。 她如今可是独身落下炼狱的小小孤魂,而心里面的一连串问題,也已经缠绕了她很久,很久。 老和尚不急不慢地道:“你做了许多奇怪的梦,是因为你识海里原本封印住你的记忆的佛印,被人打开了,你之所以会梦见许多梦境,那是你原本的记忆断断续续地苏醒了过來,也许是因为尘封得太久,也许是你潜意念里不想去记起!” 听了老和尚和善的解释,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又问:“我的识海里那个佛印,是谁封的!” 老和尚看住她眼睛里猜测的灵光,轻轻点头:“你猜对了!” “是你!”寂月大叫一声,还是觉得惊讶,反问一句:“你又是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 老和尚看住她恶狠狠的样子,不觉失笑,无辜地说道:“是你自己说经历了六界之后,才发觉六界太苦太悲,于是不愿意再记起,是你自己求老和尚给封印了,也是老和尚送你去投胎转世的!” “啊!”寂月倒是惊诧万分,但又觉得他所说的话,隐隐和一些梦境中的情形和情绪相符,那些梦境里,山巅上,总有一双疲惫的眼睛遥望着天际,难道说,难道说,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她的前生吗? 然后,她脸色沉静,郑重万分地问:“老和尚,那我的前生究竟是什么人!” ------------ 第三十六章 真身 血海奔腾,梵音渺渺。 她竟觉得这样的景象极为熟悉,就似自己的前生已经经历过,同样地踏足阴冥,同样的在此聆听教诲。 她觉得眼前的这位慈悲的老和尚,莫名的使她产生了亲近之心,又莫名的对他有着由衷的尊敬之情,这种感情竟然要比她对这一世的尊师有着更大钦佩崇敬,那似海的深邃,山的高耸。 寂月郑重地凝视他,问:“老和尚,那我的前生究竟是什么人!” 老和尚眸色也凝重了起來,神思深远,声音仿佛來自遥远的时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寂月浑身一颤,她似乎曾在哪里听过这一句话,而这一句话,方才入耳,她便如遭雷电相击一般的震动,她的魂魄忽凝忽散,忽散忽凝,这一句话,竟然似乎与着她的前生有着莫大的干系。 只是她忘记了,她刻意地去要忘记它。 是逃避,还是疲惫。 老和尚瞧住她怔然的神色,声音幽幽又问:“你可曾听说过地藏菩萨的故事!” 寂月一片茫然之后,心中灵光一闪,声音微颤地说道:“弟子今生好吃懒做,书更是沒有念多少,故以……不知道!” 老和尚微微一笑,亦无怪罪之意,只说道:“地藏菩萨受释迦牟尼佛的嘱托,在释迦灭度后、弥勒佛降生前的无佛之世,留住世间,教化众生度脱沉沦于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诸六道中的众生,穿梭轮回六道,见地狱诸般酷刑,又见诸般魂魄挣扎于无边苦海,是以留守这苦难之地,以恢弘佛法超度此无间地狱不得超生之怨灵恶鬼,期盼能使他们回归彼岸,终有脱离苦海之日!” 寂月忽然脱口而出:“地藏菩萨功德无量,造福人世,迦牟尼佛后召其回归天界,位列神班,地藏菩萨不回,只复早已立下誓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倏然,有泪于她双眼中划落。 寂月双膝一曲,跪落老和尚面前:“弟子拜见师尊!” “你终究是未曾忘记!”老和尚伸出手,轻轻抚过她的发心。 寂月浑身颤栗,脸色更是愧悔有加,摇头道:“弟子有负师尊,还请师尊责罚!” 老和尚摇头,笑容慈悲:“我一心在地狱修行,并未强求于你,你又有何过错!” “不,弟子心志不坚,当年,感于师尊的慈悲为怀,也曾誓愿永生追随师尊,在人间历难修炼,普度众生……”寂月一再摇头,愧悔难当:“但当弟子阅遍这六界的苍凉残酷,悲伤丑恶,竟然……竟然心生离意,不想再在这六界沉沦,只想化为一抹虚无,从此无知无觉,不生不灭!” 老和尚宽容开解:“但你也曾经为了六界的安宁付出了牺牲和努力,又何必过于苛责自己!” 寂月心中不安,只说道:“弟子只觉得有负师尊!” 老和尚伸手轻轻一抬,将她托起身來,笑道:“我的修行是我的,你的修行是你的,又何必去比较,为师当年执意将你最后的一股元灵送去转生,就是心存了让你再去看看这个人间,看看这个六界,六界虽有罪恶充盈之时,但也有善念盈生之人,你前生,是太执着于恶了,往往忽略了你自己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也忽略了许多的细节之处的善,为师如你所愿封印了你的记忆,就是不想你被前生的记忆所左右,让你用另一个身份,再一次去看看这个世界,发现一些让人感动的善念!” 寂月微微地苦笑,自己这一世过得真是糊涂茫然。 老和尚知晓她的心思,只笑道:“谁知道你的怨念太深,这一世重生为人,竟什么也不肯去努力,什么也不肯去想去问了,只做一条吃喝玩乐的大懒虫,为师都快要不认识你了!” 寂月只觉得两颊通红,羞得一声不吭。 老和尚目光忽凝,说道:“让你成为凡人,就是要让你切身地去体会他们一步步成仙的艰辛,以及去体会他们为了守护这个人间所做出的努力,他们的决心,他们的坚定,他们为了这一切可以牺牲自己,难道这些,就不能够让你有所感动,有所体会,这世界的善恶是并存的,若无恶便无善,有恶便有善,你不应一俯视众生的态度,去对待与你一起奋战、守护的凡人们,你应该打开你的感情,去尝试爱他们,尝试去感受他们的快乐与痛苦,你才能真正的达到修行的目的,而不是一味去除魔灭妖,以为出去所有的恶,才是你所追求的境界!” 寂月一再点头。 如今回想起來,自己前生是如此的嫉恶如仇,誓愿要灭尽天下的丑恶,但是对于自己一直立心立愿要去守护的凡人们,又有真的几分去真正的关心过,体会过他们的喜怒哀乐,甚至不明白他们的喜怒哀乐为那般。 生活在满是罪恶和残忍的世界里,又如何值得去喜、值得去乐、值得去爱,她实在是不能想象的…… 她那时候,只期盼着命轨快些轮转,神界快些重新。 仿佛只要神界重新了,众神就能把这个乌烟瘴气的六界一扫而清,就能够创造出更完美,更净洁的新世界。 然而,她却始终坚持不下去。 她感觉自己终是累了,想要睡去了,永远也不想醒过來,再去看一看这个永远也有消灭不完的罪恶的世界。 那一刻的心死,又是何其的疼痛。 只因其疼痛,所以才又那么的决绝。 当他的弟子悯天用尽一切的意志,才使出火炎镜将她的元灵打散的时候,他又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那时,她从來沒有考虑过他那一刻的感受。 她只是因为自己不想再看,再听,于是就命令他如此地解脱了自己。 原來,这样该是会痛的吧! 不然,当他在梦魇空间里,为何会有那么忏悔疼痛的表情,那样深邃而不见底的眼睛,原來,他的笑容是多么的清淡,如今却是不苟言笑了,是因为心太沉重,心太痛,被伤害得太深,所有再也无法笑出來了吗?只有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去遗忘,遗忘这一切的感情,去遗忘这一切的痛楚。 但他却仍然坚持在这人人间,也仍然坚定不移地坚持着守护这个人间的重任,未曾因为自己的伤痛而选择逃离,逃避这一切的责任。 寂月的眼中,微微地星湿。 她又是多么的想念,三百年前的那一个少年,他那样清澈的笑容,那样明朗的目光,仿佛是天边的第一抹晨光般的干净无染,原來,如今他脸上冷漠的神情,严峻的目光,都是她自己将他逼成了这般的模样,她究竟又是何其的残忍,才能忍心将自己一心爱护自己的弟子,伤害成了这般的不愿意轻易再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原來,原來,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她自己。 然而,当其时,她却从來沒有为他想过,为他考虑过这些…… 悯天,我是何其的自私啊!才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苦。 苦涩的味道,原來是如此的一种感觉。 寂月的魂魄忽然也有了心痛的感觉。 想起他在山巅的月下,夜深人静处,独自拨弹着琴弦,寄托在《蒹葭》上的幽思,更觉得其背影凄凉。 老和尚深深地叹气,说道:“寂月,你也该回到该去的地方了,去完成你未竟之事!” 寂月神情依然肃然,轻轻点头,问道:“我的魂魄之所以坠了地狱,可是因为师尊的召唤!” 老和尚点头:“为师实在不想再看你如此的浑浑噩噩下去,既然魔尊已经把你封印打开,那么,为师便要点醒你了:“ “魔尊!”寂月像说不上很吃惊,但足以叫她心声警惕:“那个绿袍人竟然就是魔尊!” 老和尚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息,说道:“回去吧!一切因果,还须你去解脱!” 寂月还想问什么?却倏然一阵强风将她吹了起來,丝毫无法反抗地升腾而去,眼前渺渺茫茫,不知是何处。 待她回过神智,竟已发觉自己是站在极高极高的山巅。 一轮圆月,在悬崖边上升起,清辉如银如水。 天风呼啸,如此情景,她早已一点也不陌生,这个情景,已经在梦中出现过了无数回,而每一回都是那么的深刻。 这里,是华陀山,最高的山峰,与那边的灵气峰遥遥相望。 玄悯追随着与寂月有感应的水幽镜,一直坠入鬼界,而水幽镜却似忽然受到什么法力的隔断也似,竟然会失去了感应,只是一直徘徊在他的身边,不再向强追寻。 当他在鬼界四处焦急寻找,也一会所获,使用所有的灵术,也无法探知寂月的所在之时,他心中发凉。 只怕从此就会失去她的消失,感觉那样的窒息,就像是当年亲眼看着那个人烟消云散般的惶然无助。 他说过,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会守护她的,然后,此刻她闭目昏睡在自己的怀中,却再也沒有可以來睁开这一双眼睛的灵魂了,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无力、乃至叫人无法再去承受一次失去的感觉。 在他抱着寂月,站在鬼界里,看着眼前无数的鬼魂在身边悬浮來去,却沒有一个是她的时候,他几乎从心底里迸发出了一股怒气,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志,想要闯进阎王殿,质问于他到底将魂魄藏到了何处。 就在那一刹那之间,水幽镜却又神奇地飞转起來,他跟着它诧异地又回归了地面,一直回归了华陀山。 此刻,水幽镜焕发着幽幽的蓝色水光,向前飞去,环绕在一处光芒大盛。 而这里,正是最高的山巅。 那山巅极处,有一抹幽幽的白影,映衬着月色,吸入他的眼瞳之中,似真似幻。 是谁,站在那悬崖边,等待着他的归來,, ------------ 第三十七章 华陀 是谁,站在崖边相待。 就如,过往三百年之前的岁月,每每有一抹月华般清绝的孤影独立山巅之上,白衣飒飒,乌发如云,抬头仰望着穹苍,他并不知道,她在凝望着什么?天云之上,仿佛只有无尽的星海,那么炫幻,那么的美丽。 而这星海之上,还有什么吗? 他开始不明白。 后來渐渐觉得,也许在那苍茫浩渺的星海之上,还有这那一个传说中的,离他们非常遥远的神界,传说中,上古之神,全以飞升异界,那么,如今的神界里,还有谁在留守吗? 新的神界,不知何时归來,不知何时回重生。 她似乎在等着什么事,或者什么人。 玄悯一动不动在站在远处,遥遥地望着山巅的那一抹白影,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微茫,不知道那一抹身影,是真是幻,然而,水幽镜却毫不犹豫地飞旋过去,围绕在她的身边,愈发焕发出淡淡的水波蓝光,映衬着那人,那月,犹如仙境虚幻,海市蜃楼。 三百年前的岁月,是难以忘记的。 他却一直逼迫着自己要去遗忘,可是?每当这一幕情景重临眼前的时候,记忆就会自然而然地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他才发觉,原來要去遗忘,是多么渺茫不可实现的愿望。 寂月站在山巅凝望,凝望着自己三百年前曾经深深凝望的星空,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熟悉,充满了期待,以及疲惫。 然而,如今却有了不一样的心情。 如今,更多了一份要坚持下去的坚韧,不为前生,只为自己今生的责任,她要与师尊,要与他,要与华陀山的师兄弟,要与坚持着这一份责任的所有一起,将这一份重任坚决地背负下去,一直要生命的尽头,一直要烟消云散,不死不休,她要去体会他们的爱,体会他们的快乐,同时也去体会他们的悲伤,以及痛楚。 倏然一阵奇异而感应极强的风声,惊醒了她的沉思。 微微侧目,便已瞧见那一轮幽蓝光芒的古镜,似乎也发出欢悦的声音,庆幸着她的回归。 法器,都认他们的主人。 何况,这是上古的法器,自然能感应到别人无法知晓的许多的真相。 故人相逢,人镜相悦。 寂月缓缓地伸出手去抚摸那一面古镜,水幽镜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手心之上,不变的变幻着它的光芒,古镜明亮的镜面,如水一般倒影着她美丽而温柔的笑靥,她望着它低声地说:“我回來了!” 声音未落,忽然身后“硄”地一声,火炎镜从玄悯手中释出,带着腾烧的烈焰,轮转着一起飞到了寂月的身边,绕着她与水幽镜一起焕发出五彩的火焰,这样耀目的双镜相认,才让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身后,究竟还会站着何人。 寂月的心头惊颤,是那个一直被她忽略了在身边的人。 那一个,自己罔顾了他的感受,让他自己承受了三百年痛苦,到如今仍然无怨无悔地思念着她的人。 那一个人,竟然会是自己负他太深,太重,她竟不敢蓦然回身去看他一眼,只害怕自己只要看他一眼,就会忍不住泪流而下,就会忍不住悔痛交加,就会忍不住要向他坦承这三百年前的自己的自私。 她微微的颤栗,甚至在想象之中,已经害怕看见他怨恨的眼神,以及漠然疏离的神色。 她的无情无心伤害了他,他却一直勇敢地承受着这一切痛苦,然而,三百年后的自己,已经意识到这一切辜负伤害的自己,却无法去面对自己的罪过,甚至害怕去面对他的难过,以及埋怨。 寂月唇角轻笑,她竟变得如斯胆怯。 然而,身后的风声,却是缓缓地接近。 身边的风,渐渐地带起了他的气息,渐渐这样的气息围绕了她,包围了她,她已无从逃避,无从选择。 她试图绽出一个灿烂的笑靥,转过身來,却徒然就这样撞进了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 “师尊……”她低声地道。 她微微的脸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仍然要伪装成他的弟子,也许,也许是自己还沒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他,怎么去解释这一切,或者说是要怎么去自圆其说,编一个美丽而又不伤人的谎言让他不要那么的难过,那么的伤心。 他一如既往严峻清俊的脸,如今微微地笑起。 是因为他的徒弟平安归來吗? “你是怎么回來的!”他果然问,他的怀里还抱着她离魄前的她,这一生的自己,此刻正卷缩在他的怀抱里,安然地像是睡着了一般。 寂月情不自禁地一笑,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笼统地答道:“在地狱里遇见了一个高人,他看我是偶尔失魂跌落了地狱,就好心肠送了我回來华陀山!”这样的解释中规中矩,他应该不会再有怀疑吧! 玄悯微微蹙眉,凝望着她的眼神竟有别样的认真,然而,很快他就释然了,冷声说道:“既然你已回來,就回归你的肉身吧!为师已经抱得累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好像有些不妥,但是他的神情这么的认真,这么的严肃,不像是在和她说笑啊! 寂月脸色又是一红,忙小鸡啄米的点头,望住玄悯怀中的人,怔了好半晌,才悻悻地说道:“师尊,自从我离魂之后,法力就用不上了!” 玄悯明显也是一怔,忽然右手捏起一丝灵力,化作法咒,一道白光闪向寂月的魂魄,白光又倏地笼罩着寂月的魂魄一同化成一道光芒,穿进了寂月的肉身,不到片刻,寂月便已睁开了眼睛,自己似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 玄悯放开怀抱,让她跳了下來。 她却很快地回头,望住他神秘的一笑,轻声说道:“师尊,我明天就去灵气池塑真身!” “你的执念想通了!”他幽幽地道,言语中似乎有些落寞。 寂月点头,眼睛乌黑星亮:“我已决定不去师伯那走净心宫,我要凭自己的意志走一遭,我不想忘记你……师尊……也不想忘记华陀山上,任何的这一个师兄弟姐妹,师伯师祖!” 她的笑靥果真那么的灿烂,他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们先回华陀主殿见过师尊,你离开之前的那一场变故……带來了很大的劫难!”玄悯眸色担忧,一手驭了火炎镜于掌中,声音沉重:“妖界似乎已为魔尊所控,这一次借了妖孽之力,扰乱了我们华陀,又毁了几座修仙的灵山,更何况魔泉泄露,六界魔气大增,只怕魔尊是要逐步掌控六界了,灵山弟子誓死守护,师尊等人合力弥合魔泉的封印,才勉强平息了这一次的相争!” 他的语气如此郑重,连寂月都有了恍惚的感觉。 就在这么一失神之间,一道风声从身边刮起,耳边传來了玄悯冷清的声音:“寂月,跟上!” 这样熟悉的嘱咐,让她心头一送。 立刻应道:“是,师尊!” 驾乘了水幽镜,极力跟上前面的火炎镜,几乎要并驾齐驱之势。 两人稳稳落下华陀主峰,一起走向主殿,寂月此刻震惊,主殿竟然几乎遭到了破灭性的损坏,过了这么,这里仍然只保留着原來仅存的屋舍,就连被那妖孽的火球烧穿的屋顶,大殿中崩塌的廊柱,也未曾修复过來。 她稍有不解地望向玄悯。 玄悯沉默了一瞬,才说道:“如今灵气池的灵气在不断的减弱,如果要修复主殿,必须消耗华陀的灵气根源,师尊下令,暂不修复主殿,保留元气,用來迎接仙魔大战!” 原來如此,看來,华陀如今在魔界的冲击下,也已岌岌可危,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寂月在身体里悄然展开灵力,试探着华陀的灵气,果然,已经在面临渐渐歇息之境,她又去试探魔泉的封印,却感觉到魔泉在不断地流窜,无数的烈焰奔腾着冲向封印,似乎要随时冲开着掣肘,蔓延、覆灭六界生灵。 然而,她更稀奇的是,自己展开超越了这具身体的灵力,要寻找不到普照大师的元灵。 寂月心下惊愕,又似有不安,她本想既然已经回來。虽然暂时打算瞒住玄悯,是她心生不安,但并不打算连普照也要隐瞒,好歹在这个时候,为了华陀也好,为了六界也罢,都打算悄悄去找他商量出一个对策出來应对眼前即将逼來的劫难,谁知,她的灵力实在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心中不由疑惑重重,却又想起了华陀还有一个灵华。 虽然在华陀,主事的是靖难,但灵华与他毕竟不同,灵华生來具有通晓天机之难,慧根无人与之相较,本來应该他才是华陀他们师兄弟三人中灵力最高的人,偏偏不是。 寂月此刻回想,不禁微觉诧异。 而她以前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人事,更何况靖难与灵华都是普照的弟子,她更沒有去深究,但此刻想起,上一次在灵气池见到灵华时,他的身上怎么总是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而这种气息已她当时被封印的凡人心思自然察觉不出來,但是她如今封印解开,记忆和灵力都逐渐回归,自然心思灵敏,异于旁人百倍。 如今,只隐隐地觉得,灵华并非所见的那么的简单。 他身上的气息,有股不同寻常的诡异。 纷纷乱乱,这些回忆,这些过往,烦扰着她一刻也不能静心。 她一晃神,手已被玄悯拉住前行,心中一跳,忙道:“我们去哪儿!” 玄悯回首瞅住她一脸的烦忧为难,叹气说道:“同你一起去将近日所遇之事禀明师尊,你如今还是华陀的待罪之人,不知师尊会有何种处罚示下,但不管何种,为师一同与你承担!” “师……师尊……”她迟疑地喊了他一声,心中却是一动,更是暖暖地生出了一股感动的情绪。 她要学着适应和体会这些情感,融入他们的当中去。 玄悯点头,看了她一眼:“你当日在主殿拼命相救,为师铭记于心,为师也相信,你不是作恶之人,至于破坏魔泉封印之事,料想是妖界的筹谋,只要你如实禀告师祖,一切自有定论!” 他的话,是让她不要害怕。 她心中微笑,他还以为她是以前那一个贪生怕死,懒惰无赖的小徒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非常的好,非常的有趣,她就想一再体会这样给他守护着,关爱着的感觉。 情感,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啊!可以叫人悲伤无助,也可以叫人欢喜无限。 只是,如今连她都感应不到普照的元灵存在,他又要带自己去哪儿拜见普照那老头儿呢? 寂月越想越疑惑,眉头不知觉地皱得更紧。 玄悯却是一回手,拍在她的眉头间,轻轻地揉了揉,说道:“别这样!”他的目光蓦地温柔,似乎还带着纵容般的轻微笑意,他的手又抓紧了她一些,似乎要给她以力量与信心。 她便如此坚定地跟着他往前走,一步一个脚印。 如果可以,这一辈子,我都拿來偿还你的痛苦。 这一辈子,都决定用來珍惜你的守护。 玄悯,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后的你…… ------------ 第三十八章 师祖 主殿的后面是擎天塔,而普照那老头儿平日里就是躲在那儿乘凉偷懒。 寂月跟着玄悯站在塔下,正在腹诽着她这一世的师祖。 奇怪的感觉,上一世的平辈,这一辈子却是要口口声声來嚷嚷他师祖,前面,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向他跪拜行弟子礼。 想想就想翻白眼,她的手指不安分地想要召出水幽镜。 但玄悯却是有所感应,立刻拉紧她的手,说道:“师尊最近元气大伤,要闭关修行,参悟天机,吩咐我等不可随时到塔上打扰他老人家,只是,你这一件事情兹事体大,我还是想请师尊來定论,靖难师兄怕也是同意的!” 寂月知道他是为了维护自己,普照那老头儿心性慈和宽仁,也算是通情达理,只要把前后因果说明白,定不会怎么罚她,靖难那家伙就不一样了,生性就端直,又身为华陀的主事,每一样事情总是依照规条來处罚。 玄悯就是担忧,再有上一次那炼灯油之事。 那时候,她确实是顽劣,又是第一次肯自己认错。 他也就由着她自己去靖难师兄那里讨罚,不料,靖难会罚得那么重。虽然说是为了她的修炼,但是终归是够折磨人的。 那一次,他回來看见她在油灯里修炼的那三天后的憔悴样子,就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不管的。 这一回,她不但识大体,分轻重,还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他不愿她再去受磨难。 即便是要被靖难师兄认定他是在护短,那么,他也真心实意地认了。 玄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眸瞧了一眼寂月。 却见她若有所思,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那小脑袋瓜里,又在转着什么顽皮的念头。 他放开她的手,指尖释出一道白光,白光华丽之处,化展为一只翩然的白鹤,白鹤展翅翱翔,飞向高塔之上,倏然在黑夜里亮起了光芒,穿进了高塔之内。 寂月怔怔地望着,心思不定,她明明感觉不到普照老头的元灵,那么在这高塔之上接收白鹤的人又会是谁,普照老头,为什么又要如此故弄玄虚,迷惑华陀山的众弟子。 究竟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她正想着,忽然一道流星飞逝,依约地闪在高塔之后。 寂月奇怪地一蹙眉,灵力忽然的感应叫她微微吃惊。 白鹤却已从高塔飞落,玄悯伸出右手,让它停落掌心,白鹤光芒一盛,顿化成了一片虚幻的纸张,上面写着一行字:“为师知晓,让寂月一个前來!”自有十一个字,却是让寂月自己上塔。 谢绝玄悯的拜访,这事情真是越发的蹊跷了。 寂月叹气,看向玄悯。 玄悯神色淡淡,掌中的虚纸化去,眸光略显了柔和,侧首向寂月说:“师祖不会重罚于你的,去吧!” “那么……你呢?”寂月忍不住问了一句。 玄悯以为她是心有惴惴,便颔首道:“为师,在塔下等你!” 嗯,你在塔下等我,寂月忽露了一笑,如流星朗月一般粲然,挥手召出水幽镜,跃上镜面,蹲下身來,看住玄悯的脸,说道:“那……我去了!” 玄悯微微蹙眉,却也不甚留意,不觉笑道:“去吧!” 夜风拂过,拂起他俩的衣衫长发,空中渐渐交融着他们彼此的气息,这一刻的这一夜,月色轻盈如水洒在这云烟缥缈的灵山主峰,身前主殿倾倒有待修复,身后高塔却空灵出尘,他们在塔下相视而笑,又是那么的和谐,那么的水**融,远远望來,就似一副完美的画卷。 她带着顿悟之心归來,等待着以后漫长岁月里的倾心相待。 他带着前生的她留下的伤痛,面对她的归來却懵懂无知,然而,却又对眼前的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守护之情。 如此相视的一刻,连夜风也变得温柔起來。 她在他的眼中,乘风而上,似乎直上九霄天云。 他在她的眼中,原地守候,似乎可以天荒地老。 寂月刹那回过神來,水幽镜已经停在了高塔的廊中,她收回了缥缈的心思,凝神跃下水幽镜,挥袖将它收回手中,倏然一道水光变幻便已隐去。 她径直推门而入,并无禀报,也沒有行礼,室内寂静如常,灯火通明,天罡地正的大殿之中,一片明黄真气。 铜鹤烟炉分立,炉烟袅袅。 白发白须,白眉白衣的普照老头儿,坐在中央的八卦图中,正闭目相侯。 “你回來了!”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然而,这却不是普照老头的声音。 寂月蓦地一怔,凝目半晌,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一道元灵从普照老头的肉身里释出,微微笑着,望向她,这人的元灵也是白衣白发,却有着这天地间最美丽的容颜,最难懂的眼睛,和最温柔的笑意,她惊诧的并不是他从普照的肉身里出來,因为当那一刻流星闪过的时候,她已经感应到他的元灵落在高台之上,她惊诧的是,他说的这一句话,话里头指的人竟不是寂月,而是她,,灵山玉珑。 他那一双水晶一般的眼睛,似乎可以看透这世界的一切隐藏,灵华望住她的诧异,仍然笑得温和,不惊不惧,按理说,他既然瞧出这一具躯体里的元灵,已经不一样,那么他应该立刻拜见师叔才对,然而,他只是悬浮在空中不动,连说话的声音,也沒有应有的尊敬以及礼数。 也许,应该说,沒有应有的虚伪。 寂月一怔过后,立刻想起眼前的这一位弟子,是有着通天机之能的灵华,不由立刻释然,但是,随之瞧见他这一副安稳淡定的样子,心里不由就有些打鼓了,连师叔也不喊,就直接地问,你回來了,又不是在问的样子,而是肯定地问,奇怪的感觉,这小子是不是也太不礼貌了。 更何况,是谁准许了他到这高塔來冒充普照的。 普照的肉身竟然还留在这里,那么,他的元灵又是去了哪里。 寂月且不予他计较礼数等问題,径直问道:“普照……师祖……咳咳……”她干咳了两声,才找到适合的言辞:“你师父呢?他到哪儿去了!” 灵华看住她微窘的神情,轻笑,缓缓才说道:“今夜,让玉珑师叔独自上來,弟子就是要來禀报师尊之事!” 这会儿,又叫上了玉珑师叔了,但是他的样子,他的语气,又有哪一样像是在禀报。 怀才傲物,连尊长也不放在眼内了。 灵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语气才转为了恭敬:“师尊临行前交代,不许任何人上这高塔,也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这里的一切事情,不过,师叔既然已经回來,此事还是应该禀告才是!” 寂月目光一闪,倏然凌厉,问道:“听你的语气,似乎早已知道我会回來!” 竟然连普照老头也不知晓的事情,这小子竟然能知晓这一切的更替变换,这种能力……也实在是有些超乎常理了。 她不由带着警惕与疑惑的心,继续听他讲下去。 灵华面对着她满腹的猜疑,依然淡静如初,怎么看也不似一位普通的灵山弟子该有的神情与语调:“前些日子,灵山下的魔泉泄露,师尊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将它完全弥合……”他的目光倏然深邃,语气有些低沉:“师尊无奈之下,只好用自己的元灵与几百年的灵力化作封印,亲自去镇守魔泉了!” “什么?”寂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待要不信,却又觉得这事完全又可能。 魔泉的封印本是上神的神力所为,也只有水幽镜这等上古神器,才能使它崩裂了缝隙,自己那时无知,竟然上了妖孽的当,那一群妖孽竟然利用了她的前生,來欺骗外加引诱她的今生,想想就够愤怒外加郁闷,这事,真是错综复杂,一言难尽,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真是可笑的很,今生再世为人,什么也不在意,只爱吃喝玩乐,混沌度日,竟然……竟然会……喜欢上了他。 唉!究竟是上一世的惦念太深,才会结下今生这样的果吗? 思绪轮回转过,寂月收敛了心神。 灵华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掠过去,微微一闪,立刻有静然,声音轻盈如风:“师尊怕华陀弟子知道真相,人心动摇,他日魔界大举侵犯,将会不敌溃散,所以,才命我看护他的肉身,代替他处理一些必要之事,留在此地安定人心!” 寂月默然,普照牺牲自己几百年的修为去镇守魔泉,一时之间尚且不会因此烟消云散,但是,他要对抗的终究是有着与上神同等法力的魔泉之源,凭他的法力修补的封印,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不料自己这一次回來,事情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她不禁深深地蹙眉,朝眼前这个又通天机之能的弟子相问:“我们还有什么别的方法可以代替普照的元灵,去弥补封印吗?” “如果可以找到上神遗留下來的神器,也许可以代替!”灵华眸色中,也有了忧色。 “你是说水幽镜与火炎镜!”寂月挑眉,她所知的只有这两面镜子。 灵华却摇头,说道:“古镜虽然可以,但如果魔尊來袭,我们又靠什么來对抗,为今之计,该是一壁提早合璧双镜的力量,希望能早日对抗魔尊;一壁……”他停顿了很久,也沒有说下去。 寂月忽然灵光一闪,追问道:“难道……神界还有什么遗留下來吗?” ------------ 第三十九章 奸细 灵华绝美脱俗的容颜上,眸色莹光点点,光波震开,声音如水流之泽:“上千年前,神魔大战,魔泉被封镇压华陀山下,而众神也因此元神损毁,需飞升重塑,可是?你可知道天地初开之时,神魔本是一体!” “一体同源!”寂月眉间突起,细细沉吟。 那个传说,被上神以禁令封闭,不许传扬一丝风声,但是,世上又岂有不透风的墙,这三百年的历练,她多多少少曾听闻过那个传言。 她抬眸研判住灵华,却是不敢提起。 似乎受了禁界一般,不知道一旦说出口,这个六界会为此产生什么样的变化,而这样的变化又是否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她的谨慎,让灵华的脸色也变得肃然。 他微微勾唇,说道:“这个传说在神界虽然是禁忌,但那也只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也刻意不让流传到人间与阴冥这些由上神门所创造的天命轮回之中,那是为了维护众神的地位与权力的政治手段!”他的目光蓦然犀利冷清,吓了寂月一跳,这个一向温和而美丽的人,忽然变得不同寻常,就连声音也有了些许的激动:“在魔界,妖界,这个传说早已是空开的秘密!” 寂月沉默了,这三百年來,除了天灾人祸,妖孽作乱,人世间的皇权的霸道统治之下存在的黑暗之处,也曾是让她感到无奈,感到灰心的根源,她却将一切希望寄托于众神的归來。 她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不敢说出口的话,却是有人敢说出來,灵华神情又恢复了淡定安然,甚至有着超脱的姿态,轻声说着,却似对劫难场的哀悯:“盘古开天辟地,浑浊升沉,万物才得以灵长,那时候,天地间的灵气充盈,滋养出众神,天地本一片和谐,可惜,不知是天命高于一切,还是由來善恶并存,众神弑杀盘古大神,谋夺天位,从此神魔分体,辟易神、魔、妖三界,众神又创造仙、人、鬼三界,但天轮也似乎因此而更改,六界便长了受到了诅咒的存在!” “神魔同体,真的源自盘古大神!”寂月憋住一口气听完,忍不住重复了一次。 “不错,这个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灵华坚定的目光,毫无退避此迎视着她探寻的目光。 “你又是如果知道!”寂月不由得在此疑惑了,眉头蹙得越紧,语气急促:“即便你能通晓天机,但这等神界秘事,似乎也超出了上神所创的先知的禁忌,如果,你只是普通的凡人,即便又如此天赋,也是不被允许超越禁忌的范围的!” 她的目光忽然转厉,与他针锋相对。 灵华微笑,这一笑宛如落下点点光色,绚烂人眼,他笑着柔声道:“至于我是什么人,你先不必理会,时机到时,你自会知晓,如今,我们还是先來关心眼下的危机,以及对付危机的方法吧!” 寂月转念在心,他既然有意要向她隐瞒,只怕此刻也无法再继续探知,灵华,在华陀山中从來就是一个谜团,就连普照老头都允许了他的特殊,想必他自然会有他的不说的缘由。 于是,转而问道:“哪是什么方法!” 灵华笑意淡淡,不与她再故弄虚玄,只直奔主題道:“盘古大神虽然已经消亡,但是,他的开天神斧,却还留在了神界,神兵中会识主,也会多少保留了主人的神魂碎魄,就算不足以凝聚重塑元灵,但众神却是无人敢使用这把神器,所以神魔大战之后,这把神斧并未随众飞升,也不曾消亡!” “你是说只要去神界取來这神斧……”寂月讶然,不要说要飞升神界,就是让你飞升到了神界,你又凭什么力量将这把大神所有的开斧取下來,就连弑杀大神的众神也不敢去冒犯的。 不要命了,还是异想天开。 “我不是让你去取,你又何必顾虑这许多!”灵华看住她担忧的神色,不由地笑了。 “不是我去,那是谁去!”寂月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除了她这个三百年前随了师尊离开佛门一系,下界历练普度灾难的人,如今灵山上,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去干这一件事情。 忽然,她的目光凝聚了,看住灵华一动不动,一眨不眨。 果然,灵华不再轻笑,露出了肃然的神情,说道:“你猜的不错,那个人是我,而我需要的是,你们水幽和火炎双镜的力量,能够应对这里的变故,为我争取更多的时间,能够将一切不可收拾的灾难拖延到我从神界将神斧取回來!” 他的肃然,让她震惊,又让她不可轻视。 “你有把握!”她不再问他是谁。 “只好一试,这是不得已的方法,也是目前唯一的方法!”灵华紧紧皱眉,神色忧虑更甚,美丽的面容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华:“如今魔泉已经泄露,泄露的力量不是你我可以估计,若无神器襄助,只怕六界的这一劫……难以逃避,难以过度!” 寂月也默然了,魔尊这一回早有预谋,他们却是措手不及。 “更何况……”灵华的声音一冷硬,目光一闪:“华陀弟子中,已经有了奸细,只怕师尊的元灵弥合封印之事,无法保密得太长久!” 寂月心下大惊,如果被魔尊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在这个华陀最薄弱的时候來攻击的。 届时,普照老头分身不得,也就只能靠他们來守护灵山了。 而灵山现在的状况,真是令人担忧不已。 “奸细是谁,可知道了!”寂月近乎急切地问。 灵华眸色变了一变,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忧思,一瞬之后,才说道:“在你被妖孽掳走,失踪之后,方子谣也失踪了!” “不可能!”寂月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那个今生里,她遇到的第一个好神仙,他是第一个守护她,满足她愿望,逗她开心,帮她弄來人间的瓜子,为她向师尊求情让她到人间胡闹,第一个明白她被迫负起重任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开解安慰她,一声又一声说着要保护她,为她生气,为她开心,和她玩闹,任她欺负的人,怎么会是华陀弟子中的奸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一再摇头,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我如今也不说他一定就是那个纤细,但是他身上有着秘密却是肯定的,而且离开的时间实在是让人不得其解!”灵华眸光幽幽一变,凝视住还在细想的寂月,说道:“还有……你上一次在去幽泉谷之前,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还是见过什么人!” 寂月脑海中一闪,不由有些讶异,她点了点头,说道:“我那时在幽泉谷瞧见了我自己前生的幽魂,如今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是那时候却信以为真,她让我帮她斩开石精的封印,让她自由,我……”她的脸微微窘迫,微微泛红,想起自己那时候的心思真是那一个叫糊涂:“我被她的说辞所感动了……所以……就召唤來了水幽镜,之后的事情,你也应该是知道的了!” 灵华颔首,目光在掠过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时,情绪却是微微的一滞,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该去细细思量这些因果情缘,便转开了话題,问道:“可想起曾有过什么可疑的人!”又低头想了一想:“那个幽魂幻影,应该是妖孽利用的梦靥之术所造,如果她们要潜伏在灵山,必须脱去妖孽之身与妖孽之气,元灵脱窍之后,更要封印了自身的法力以防灵山封印的察觉,再虚借了仙人或凡人的躯体,才有可能混入灵山,并且要冒着被华陀的灵气探知的危险……看來,此举,魔尊是早有预谋,华陀弟子有三千多人,要追查起來真是不是易事……” “难道凭你的天机之能,也不能查知是谁!”寂月仅存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灵华摇头:“对方既然早有所备,便早就在防我了,魔尊定是设置了供我探寻的封印,而我的灵力如今尚不能与他对抗!” 他这一句话,分明说的奇怪。 但此刻,寂月也沒有细想,只是以为他说的力量是寻到了神斧之后的。 她只是再三斟酌,才迟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红葭,我那天晚上除了师尊之外,就只见过红葭,但是……” 她慢慢回忆着红葭与她在一起时候所说的话,以及一起与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忽然觉得心头渐冷,背脊渐凉。 当时的事情不及细想,如今再想起,却是格外的分明。 她第一次下山除魔,是因为红葭忽然的到访,又恰巧是师尊不在的时候,她來告诉自己,今夜她要随大家要山历练,后來,竟不怕师门规矩责罚,帮着她隐瞒师兄等人。 而那一次,也险些让她遇难。 愈想当初的细节,愈是叫她惊心。 红葭拉着她走在队伍的最后,却奇怪地渐渐跟师兄他们失去了联系,就连金铃摇想也得不到回应,又在她死里逃生,几乎快要摆脱怪物的时候,红葭却朝她大喊救命,然而,在她折返回來就她之后,在她与怪物生死殊搏的时候,红葭却走得那么干净利落,后來也不曾找到师兄他们回來襄助于她,幸而,还是玄悯有所感应,及时救她逃出生天的。 之后,红葭一直來探望她,扯东扯西,她也沒有留心她所说的话,做的事。 但偏偏,在她无法塑成真身,在清幽殿的厢房里,满心郁闷的时候,红葭又來了,而且神秘兮兮地提起了幽泉谷,更似乎是为了故意说起她的前生,而带出的话題。 说完之后,她便告辞了。 一切在当时都沒有什么特别,但是此刻一一回想,似乎有觉得是有心人故意的安排。 只是,这一些事情做起來都是那么的不经意,那么的巧妙。 就在那一个夜晚,她鬼使神差地就当真去了幽泉谷,而且就遇到了她自己的前生幽魂…… 太多的巧合,事若太反常必有妖。 在这样的亲近,与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别人就已经挖好了陷阱,让她一次又一次的陷身其中, ------------ 第四十章 巨变 寂月乘架着水幽镜,下了高塔,在空中神色担忧,垂目而下,望见高塔下的人,身形纤修颀长,玄衣如墨,青丝如云,他就那么坚定地站在那儿,无需动作,无需眼神,便犹如画卷中的仙逸男子。 如山般的超卓,如松般的挺拔。 他本是如此出色,本该拥有最宽广无拘的胸襟,自由飞腾的心境。 如今,只觉得他,似被什么束缚了一切的情感。 他如约地在等她。 这个人,仿佛无论过了多少年,他都可以这样孤独地在等她,心中不期然地滑过温暖与心酸,水雾霎时飞蒙了睫羽,寂月暗想,如果自己不是因为疲惫、漠然,而离开这个人世,那么这三百年來,他们又是怎么的一个样子。 他与她,又会变成怎样的相处方式。 会因为什么?而改变他们的师徒关系吗? 她会因为,他眼中如馨花般悄然绽放的情愫,而接受、感知他心中埋藏已久的情感吗? 寂月不能回答自己,但是此刻她的心却因此而不同寻常的跳动起來,她悠悠失神间,水幽镜已经将她稳稳地载落塔下。 “寂月……” 他望向失神的她,迎风而來,轻唤了一声。 她蓦然抬眸,就撞入了那一双深邃无限的眼睛里,那么的幽暗,宛如浓绿凝翠的潭水,那么的无法看到底,又带着隐隐要隔绝一切情感感知的冰棱,却不是因为他的心思深沉,而是他将自己的感情埋藏得太深太深,让以往的清澄沉沒了,让她只体会到那里面的伤痕累累。 一刹那的心中抽紧,似有一种钝痛深刻地刺伤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从來沒有这么靠近,这么认真的看过他的眼睛。 这一世的她,是不敢去凝视那里的冰霜凛冽。 而上一世的她,是漠然地忽视了那里面的星光璀璨,温柔春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得到过了什么?甚至失去过了什么?这一刻只觉得惋惜,而深感疼痛。 她在心中微微地叹气,前世,偶尔四目相交的时候,依稀还记得眼前这一双双眼睛迎着阳光的时候,是如此的清亮透明,可以透过阳光,照见她清晰完好的样子;可以透过荷花的影子,让人看清里面的水光浮动。 她喜欢他那时候简单而明朗的眼睛,然而,面对他这样的改变,自己此时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补救。 “师尊怎么说,可有要罚你!”玄悯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她的沉思。 寂月唇角旋了一丝雪花般稀薄的笑意,朝他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才说道:“师祖罚我明日便去灵气池塑真身,让我早日能与师尊你并肩作战,守护灵山与六界的安危!” 既然普照老头要瞒住所有的人,她自然也不能将与灵华的话泄露了出去。虽然面对的是玄悯。 但更因为是玄悯,所以,她更无法将自己与灵华的谈话告诉他。 她心中颇是为难着,顿了一顿,使唤灵力探知了周匝的情形,确保无他人窥视之后,寂月神色肃然地向玄悯附耳,将奸细一事告知了他。 月影轻摇,梧桐风动。 灵山女弟子宿房的庭院里,倏然起了一道白光,月色下,这人身影高拔,容色冷峻清绝,他指尖微放,一道强大的灵力般探入了“竹韵”厢房,直寻到他要探知的目标。 黑暗中,另一双眼睛不时转眼,看住他脸色的神情。 其实,她并不希望那个人就是她。 她真的不希望,自己一向视为好友的人,竟然会是魔尊安排进灵山的奸细。 她更不希望,她的朋友受到任何的伤害。 就像灵华告诉了她,方师兄失踪了,她一样的担心。 玄悯指端微收,一股白光摄了一人悄然从厢房中越墙飘出,正确來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的元灵。 寂月站在屋檐下的黑影中,目光从玄悯的侧脸,转到了那人的元灵上。 元灵紧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睡梦之中,对周匝与自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若不是元灵比肉身显得虚无,如此平静安睡的红葭,就似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般。 寂月眉心微突,心里想着红葭那些天真烂漫的言笑,不由有些担心是自己太多心,太多虑,还是自己看得太多阴暗和丑陋,所以将一切猜测,加诸了在这个言行坦白的同伴身上,心里又不由有些犹豫,怕真的是自己诬蔑了红葭,而奸细可能是另有他人,或者红葭只是受别人的指使,或者是受别人的迷惑驱使。 心中一团混乱。 她也是骤然地惊觉,自己前生如此果断漠然看待一切,而今生却是如此的手软慈悲了起來。 就在这么忧郁的一瞬间。 眼前的元灵就起了令人惊诧的变化。 只见灵光包围中的元灵,慢慢地从里面释出了黑雾,一丝丝地从那人形的元灵里抽离了出來,宛如香炉里的烟丝一般。 看到这里,寂月的手指微冷,心中已是了然其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幻。 这样封印了法力的元灵,在对方强大的灵力下,只有慢慢地露出真身的原形。 她的心头一震,忽然开口求情道:“师尊,能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吗?这一切也不过是魔尊的筹谋,兴许,她也是身不由己!” 玄悯微微讶异地转眸看她,对于潜入灵山破坏了魔泉的奸细,她的罪过岂能轻易放过。 寂月的目光坚定,静静地凝视着他,脸上不期然地升起了决意之色:“她虽是一介妖孽,但要修炼成形也不易,天下生灵多灾难,我们又何必再多造灾难,何不让她到灵山的净心宫走一趟,让她忘却了今生的罪孽,重新为人,做一个真正的灵山弟子,从此为守护人间不遗余力,我们如此,岂不也是在造善念,为这六界多存了一份慈悲怜悯!” 她心中的佛意升起,自然而然地便说出了这一番话。 这这一番话,又是多么的不应该由一向顽劣懒惰的寂月的口中说出。 也不应该,是由三百年前的自己的口中说出。 寂月自己先是微微一怔,知道自己超越了自己如今的这个身份,将这样的心思表露得太无遗。 她正要想着如此缓和此刻的气氛,却见玄悯也是同样诧异的望着他,他脸上的神色不知是欣喜,还是疑惑,就这样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将那一张时常冷静肃然的脸,泛出一似柔和亲切的光來。 寂月心里一暖,忍不住放任唇角上扬,露出一丝宽慰而柔悦的笑來,及时补充说道:“弟子在地狱里遇到的高人,是一位和尚!”她又干笑了两声,才道:“一直听他在唠叨这样的长篇道理,絮絮经文,不知不觉弟子就上道了!” 玄悯脸上的惊色未褪,眼中就已淡淡地浮现了几丝笑纹水光。 他就知道,他这小弟子嘴里可吐不出这样的言语。 寂月又是微微躬身,笑道:“弟子鲁莽无礼了,师尊莫怪,师尊莫怪!” 玄悯一笑即收,声音却放了柔和,说道:“为师不怪你,你可是大有长进!”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那神情,是她前所未见的清朗,寂月登时就是会心地一笑,就算是被他打趣了也不理会。 玄悯才又接了道:“虽然为师不完全认同你的话,但是难得你有这样的见解,为师就准你这一回,望你以后也如日夜般心怀苍生,爱护天下生灵!”他此刻虽不再笑,容颜却是不再冰冷严峻。 寂月微微扬眉,做了一个鬼脸。 这样偷着乐的心情,似乎也不坏,哈哈。 “走吧!”玄悯将红葭的元灵缩小,用灵力包裹着托在掌心上,便宛如一颗东海夜明珠一般焕发着幽幽的清辉,他一挥手,玄袖飞扬如浪,便召來了火炎镜,乘驾而起,随风而起,排云而出,便洒然朝华陀山上最高灵气的山峰飞掠而去。 寂月驾驭着水幽镜紧紧跟随在其后,今生初到华陀之时,跟着他初次召唤出水幽镜之时,就曾要想要似这样的飞行,遨游于星海,飞腾于山巅云雾之间,原來,早在三百年前,她已经熟知了这样的驾驭方法,早已像这样的与他飞翔于天际,只不过有趣的是,那时候自己在前面领路,他肃然地跟在自己的身后。 而如今,自己却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面了,甚至是不敢随便去逾越过去,弟子,弟子,就是这样的遵守着规矩的吗? 不知道,当年他是否也是这样的束缚着自己的情感,不让它轻易地流露出來,所以,即便她曾隐隐地觉得,却无不曾去细察。 那时的她,也无心啊!。 云波奔涌之间,已经到了山巅。 灵华早与她沟通好,自然此刻会守在这里等候。 瞧见他们飞來,唇畔露出月华之光般的微笑,迎视着他们依次走落双镜那时的身影翩然,看住他们几乎是并肩而來,如此的和谐美丽。 月色昏黄在身后,给这一双壁人称出了绝美的背影,她落后他半步,裙裾移步间,看出了依依之情。 灵华的心头再次微滞,这一次的感觉如此的明显,他的眸色流光之中飞掠了一丝暗沉,宛如夕阳的余光。 那夜之后,灵华放了红葭进入净心宫洗净记忆,之后使她回归肉身,便飞升神界。 寂月进入灵气池塑不死之身,实则也是替灵华打掩护和接任看护普照老头肉身的重任。 然而,不久之后,灵山下就再次惊天动地地响起了钟鸣之声, ------------ 第四十一章 记忆 灵上最高之处,峰极耸天,云蔽苍穹。 寂月与玄悯并肩而來,灵华迎视着他们的目光,温和地笑起,宛如天地炫彩般的光泽,那之前,在凝视二人自双镜落下的身影一闪而逝的黯然,似乎并不存在过,这样的绝美容颜便似耗尽了天地的精华所造,又或许是六界凝合的一丝精魄所在。 他的目光如是天地初开似的晨曦,冲淡平和,给以人无限的生机与希望,又或者是在以一种俯望众生的超然,在关注着这一片流离所失、命轨变更的世界。 在他的微笑中,玄悯与寂月已然走近。 灵华的目光转移向玄悯掌中的光团,眼角的余光也将寂月肃然慈悲的神色掠于眼底。 玄悯也在静静地打量着这个从不多见的师兄,他从前并非在普照的门下,后來只因从了师尊之命,发生了那样的变故,致使他意志消沉,难以自己了好长的时间。 那一段时间,是普照大师开导了他,重燃了他肩负的重任,开阔他对守护天下生灵的心志,而后,让他归入了他的门下,成为第三位入室的弟子,待他与其余两师兄也并沒有厚薄之分,更沒有半丝门户之见。 灵山上,一向是大师兄靖难在掌事,日常相见的,也只有这一位将灵山的责任与对弟子们的教导视为第一位的主事。 而灵华师兄,在他來说,一贯只在于对他的听闻,对他所知的,也只有他那通晓天机的能力,至于为何从來都似乎只禁足一般的呆在灵力最高的山峰守护,从來不出现曾与灵山上的事务,甚至连挑选水幽镜的主人,还有灵山魔泉之源而引起的变故这样的大事,他也从來不参与其中,似乎灵山上的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那样的超然物外的位置,玄悯多少也曾是有些疑惑,但他从來不是喜欢谈论别人闲事的人,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不多言,多问。 但是,无可否认,每一次看见灵华,他都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感觉到他似乎是一个超乎人世的存在。 无论是灵华那样的处事态度,是他的先知能力,抑或是他那绝世的容颜,那银霜之光般的白发,还有那一双他永远也无法看透的眼睛的里面浮现出來的种种、他甚至无法理解的神采。 被那样的一双眼睛凝视着,感觉很糟糕。 似乎在那里面,就存在着你的前身今生和每一次轮回的前因后果,乃至达到这个世界,这个星海之上,冥冥之中引领、主导着这一切人与事的相遇,发生,碰撞,结果的命轨。 更甚至是,这一切命轨所产生的缘由,它将发展而去的方向。 这些让人莫名惊慌,莫名畏惧到无法掌控,无法去触摸的东西,似乎在他的眼里就那么安然的存在着,看待着,视若如常,举重若轻。 谁能先知了自己,他人,乃至世间、六界的命运和秘密,仍然可以这样的祥和,这样的淡然处之。 所以,玄悯认为他不同寻常。 然而,一直以來,普照师尊也从來沒有干预过灵华师兄的所作所为,甚至,他认为师尊是有意地任其而畏之,任他就这样的与灵山共存着,不予理会,才是天地间最自然的道理。 师尊,必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只是,他从不曾向他们说起。 灵华若有所思地掠过玄悯的目光,却不打算做什么的解释,他从來也不曾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甚至,连身为师兄的门面之话,也不打算多说,只是默然地转身,低语道:“跟我來!” 他这样的语气与动作,做起來就是这样的自然,让人觉得沒有丝毫提出疑惑异议的必要,也沒有丝毫让人感觉到不快。 他的语气虽不强势,却似乎总带着一种指引般的必然。 玄悯沉稳地跟了上去,他也从不过多介意别人的态度。 寂月却是越发觉得灵华的古怪,望着他的背影的目光也是越发的深邃,隐隐有了思虑之光。 在高塔上,她询问灵华的话,又一次自耳边响起: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些。 三人一道进入了雄伟高拔的青云殿,大殿当中空旷如昔,只有中央的星台拱起的灵气池宛如一颗巨大的明珠般焕发着清莹的光亮。 在星台前停住了脚步,灵华双手为结界,两朵七彩粲然的莲花立刻由虚空中浮现出來,虚托在他的双手之上,七彩的光芒渐渐散开如虹,红、黄、蓝、绿、橙、赤、紫……一次闪现过他们的眼前。 在他们的跟前,渐渐出现了一道虚无的门,幽幽的白光时隐时现。 灵华领先移步进入,便立刻从殿中消失了去。 对于这样的时空门,玄悯与寂月都并不陌生,只是他们是第一次进入灵山的净心宫,而为此感到惊奇而略为紧张。 传说,净心宫可以洗去所有的过往的记忆,宛如重生。 但传闻,终归是传闻。 总与亲眼所见,不可同日而语。 寂月跟随着玄悯,依次进入了时空门,三人便一起消失在大殿之中。 虚幻的门渐渐隐去,青云殿中就似从來沒有人來过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眼前的景物变成了一片刺目的白光,然而那一道白光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待寂月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前面那一片从未见过的奇妙世界。 她带着崇敬的心去看待这个拥有这神魔般强大力量的空间,心头也隐隐地感觉到莫名的颤动。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走在前方的玄悯的背影上,前不久,她也曾为了是否來净心宫走一遭而烦恼。 如果,自己在那之前不是遭遇了妖界一事,如今的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了眼前的这一个人。 而失去的记忆是否还能找回來呢? 只是,已经失去记忆的人,又是否会知道自己的记忆失去了呢? 如果,从來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多么重要的记忆,又是否会刻意去寻找。 她的心情不定,鼓动之间,似乎又生出了一种后怕的忐忑。 她加快了脚步,有意无意地几乎并肩地走在玄悯的身旁,这一世,她都不愿意再去忘记这个人,半丝也不想有忘记他的机会,以前从來不知道忘记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种事情,只是当來到了这个玄妙的地方,心境才如此忽然地清晰了起來。 玄悯一脸沉静的神色,此刻更是凝了冰般的容颜,沒有半丝犹豫地将红葭交给了灵华,对于他认定了的事情,对于他考虑好了的大局,从來都是不会因为自己的情感而去改变立场的,他深刻的明白自己的责任,就是守护灵山的安危以及六界的安稳,,对于一切危机他都会尽力地去销毁,不让他们对他的责任有任何机会的动摇。 灵华的眸光,却也依然是那么的安定淡然,似乎从來也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微起一丝的波澜,甚至连一丝自身心情的起伏也沒有,犹如命轨的前行一般的平静而有序。 然而,当寂月亲眼看见,红葭宛如婴儿一般被灵华送了那一片空白的流光之中,伴随着她香甜的睡颜漂浮的还有无数飞向虚无,而不断闪现的虚影,一幕幕的情景,一个个身影,就如此的在三人的眼前飘掠过去,又复而在他们的眼前破碎成齑粉,如尘埃般散落在白茫茫而无知的时空里,最后连一点影子也再沒有了。 曾经零零星星的记忆,就如此的释出,在红葭间或痛苦,间或温柔,间或挣扎,间或欢喜,间或阴沉,间或诡异的种种表情之中,不可避免的释出,然后不断的破碎成尘成烟,乃至一无所剩。 寂月眉心微蹙,眼中竟有不忍之色轻轻地划过,暗中觉得,这样是否又是另一种的残忍。 忽如其來的心痛感觉,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的红葭终将要失去了那些对她无比珍贵的记忆;还是因为自己曾经,也许会经历这样的一种失去而感到恐惧无力。 她的目光再一次悄然地凝视着玄悯站立得一动不动的身影,此刻终于深刻的体会,深刻的明白,为什么他当年愿意承受着那样的痛苦,动用超然的念力去塑造真身,也不愿意让自己走进净心宫被洗去一切的记忆。 纵然是再痛苦,再悲伤,他也是不愿意忘记她。 一丝水光迷蒙了她的眼睛,如果玄悯此刻回头,便可以看见她那目光中的温柔以及疼惜。 然而,他沒有回头,只是如雕塑一般凝视着红葭消失的记忆影像,那一双深幽宛如寒潭的眼中,渐渐地现出了一丝悲悯之意。 也许,他们如此作为,就为了挽救红葭的一条性命。 但是,他们可又曾尊重过红葭的意愿。 如果,红葭知道自己的记忆将要被如此无情的洗去,她又是否愿意接受这样所谓的善意。 这些记忆,在旁人看來也许相比起一个生灵的性命來说可能是微不足道,但在红葭自己來说,这些记忆也许是她愿意放弃性命,也要保存的珍重之物,不然,在如此无知无觉的情形下,为何眼前的这一张容颜还会现出如此丰富的表情,那分明是那些记忆早已刻印在她的生命之中,不可剥离。 他心里在深深地感叹,脸上却沒有浮现丝毫的感情。 他自己曾经就是抗拒这样的失却,所以无论多么的疼痛,多么的苦楚,都不让自己走进这个无情的地方,动用这里无情的力量。 那些欢乐,那些惆怅,那些伤痛,那些苦涩,终是要伴随着他完成生命到最后一刻的珍物,不容有失。 那个珍视在心中的人,不容有失。 不敢想象,那个终有一天完全忘记了她的自己会是怎样。 他宁愿动用了所有的力量,也要保护的记忆,不容许这六界里的任何一种力量去破坏它,即便是他日战死,他的元灵也要卷裹着它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量也要守护它,乃至一起破碎,也不愿分离。 因此,从很久开始,就从來不想自己沦落冥界,失去记忆重來, ------------ 第四十二章 飞升 在青云殿台阶上,目送了玄悯的离开。 寂月仍是久久凝望,仿佛是那一道身影带着她所熟悉的光影离开,心头竟是有些依依不舍,想起,方才他从净心宫出來的神色,如此的凝重,应该是心里有什么情绪得不到释放吧!或者是被红葭的经历触动了什么?又或者是曾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她疑惑地摇了摇头,想不明白,但是以她如今的身份却是不能去问他的,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什么态度,什么身份去宽慰他。 至少,她这一次是如此深刻的感觉到,当年自己的无心无情之举,终究是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若非亲身经历了那样的疼痛,他的眼中,绝不会蓦然出现那样的惨痛,看住红葭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面的神采,让她默然吃惊,当他接手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红葭的元灵,她依稀可以看见他微微颤栗的动作,是那么的轻,那么的快,却丝毫逃不过她的眼睛。 那一刻的他,是想到了什么呢? 如此震惊,如此痛楚,如此的有些不可置信。 是因为,红葭对自己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睡得越发香甜的容颜,是红葭失去了所有的人与事的束缚,蓦然松弛得似婴儿般无知的姿态。 原來,对于自己记忆的失却,可以无知到如此的地步。 那一刻,他想的是什么? 是在害怕自己有一日,会如红葭一般失去所有的记忆,即便是面对着自己最惦记,最在意的人的时候,自己却已一无所知。 曾经的那些过往,都如风烟般消散了去,无可挽回…… 而自己,却也不曾知道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拥有过什么?又得到过什么?一切都为零,一切都归入了虚无。 再也沒有了可供珍藏,可供寄托一生的情感,一切都会如从未发生一般,一笔勾销。 寂月的唇角微微地勾起,她在心里默念,不会的,你不会有这么的一天,因为,我已经在你的身边,永远也不会让你拥有这样的一天,只要等我变得更强大,只要等我变得与你并肩一切的时候,我就会将一切告知于你,将一切情感向他敞开怀抱,容纳包容你的一切伤痛。 她温柔地笑着,此刻宛如有春风拂过她的脸颊,眸光也如水色般轻盈。 一身白衣胜雪,站在会当凌绝顶的巅峰之上,天云之边,卓然独立。 月色如此孤清,山峰之巅的一切景色似乎都笼罩在银灰之色中。 然而,只有落在她的身影上时,淡淡地,似乎在氤氲着一层暖暖的光晕,也许,只因为她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太温柔,无法用世上的任何事物來形容这一个笑意。 她蓦然的回首,笑意还停留在唇角,未曾完全消逝而去。 灵华,一直就站在她的身后,曾经如此专注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目中的光华缓缓流动,那里似乎有着说不出的惨淡,当她回首之后,那一个在青云殿静穆的氛围中显得有些过于灿烂的笑容,就如此扎进了他的眼中。 那一双静静凝视的眼睛里,早已掩饰而去的神色,蓦然地又有了一丝的晃动,仿佛是有些波光震开。 此刻的寂月,却是如此的淡定。 已不像当初那一个懵懂的水幽镜的主人,第一次塑不成真身,在蓦然醒过來之后,看着漂浮在灵气池上的他时,那眼中的震惊以及崇敬之色,直让他觉得好笑,很想去戏弄她一番。 然而,当他毫不隐瞒地告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事,知道她塑不成真身的原因。 她一双乌亮的眼睛里立刻升起了防备,即便是之前对他呈现出宛如对天神般的强大力量的膜拜,却也是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抗拒着他的一切的探视以及言行,她在下意识地守护什么呢?是她心中那个不能为人知的秘密,还是她那时候还尊敬着的师尊玄悯。 眸中有微微的黯然之色,一掠而过,灵华淡淡地对寂月扯出了一抹笑容。 那时候,当他察觉了她的心事的时候,心里是否也有些震惊与不甘。 而他以此为挟,与她约定,提出让她进入净心宫洗去记忆以助修炼的说辞,是否又怀有了一点的私心。 灵华每每扪心自问,却又每每拒绝这样的回答。 他在心中不由长叹。 寂月此时的目光,却是有些奇异,她迎视着他看似无波无澜的目光时,眼神却似乎有些近似犀利,这种犀利……让他的心不期然地惊觉,不过片刻,她却又似释然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古怪,似乎有些责怪,有些庆幸,有些无奈,还甚至有了一些本不似她所有的俏皮,同时说出了这么一句让他哭笑不能的话:“好师侄,幸好当初师叔沒有相信你的话!”她微微转了转眼瞳,有些伶俐的样子:“不然,今日的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她忽然想起了刚刚到过净心宫出來的红葭,叹了一口气,眸色深深,似有惋惜,又似有些沉痛。 不知为谁,但却总之不会是为了他这一个“坏心”的师侄。 灵华默然地看住她的细微表情变化,绝美的容颜却宛如冰雕一般,恢复了往日平静如水,淡然如初的神情。 他给她的感觉,依然是有些神秘莫测,还有一点……似乎是高不可攀。 寂月却是并不愿意多想地摇了摇头,径直说道:“好师侄,你还是争取时间到神界去,还有快去快回啊!我在这里就无需你看护了,对于塑真身一事,我自己便能应付过去!” 她又转眸瞪了他一眼,终于是问道:“当时,你是凭什么认为我就不能凭借着意志修成不死之身,为什么定要建议我去净心宫走一趟!” 灵华震了一震,但看见她那也并不认真的神色之后,便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微笑道:“你当时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不欺负你欺负谁!”他说得也并不认真,甚至是有些在开玩笑的语气,那双眼睛里也带來起轻微的笑意,柔润之光点点散落眼底,无端的惬意。 寂月随意地走了两步,正要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闻言却是回过身來,侧目向他,竟是肃然问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识海里被封印的那一个佛印!” 灵华瞅住她的神情,这一刻摸不准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一时怔然,干咳了一声之后,才干巴巴地回答道:“嗯,知道!” 他知道自己说不了谎,谁让他有通天机之能呢?何况那时候,他还是她的师伯,灵力有在她之上,沒有理由不知道的。 寂月的脸色当时一变,柳眉倒竖了起來,眼神看似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是诅咒般骂道:“你这个臭小孩,不诚实,明知道你师叔我会很强大,就不设法给我揭开那封印,还黑心地指我去净心宫,要不是你,我就不会心情不好,也许就不会给妖界的计谋有机可乘,也就可能不会魔泉泄露,不会造成今日的这一番局面……”说着,说着,她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一点点过分了,才“呃”了一声停住,笑道:“算了,你肯定要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话!” 灵华的眸光里却似乎露出了深思之色,一张脸也刹那显得高华了起來,也许,正是自己的一时分神,一时错误的抉择,所有造成了今天的这样的局面,而在命轨更新,与劫难轮回的面前,他何时开始变得这样的不冷静,开始脱离了掌控,扶正这样的责任。 竟因为自己一时的私心,提早触发了这一场灾难的來临,一切都來得那么的猝不及防。 难道,在六界的命轨里,他也已深陷其中,做不到冷眼旁观,超然于六界之外了吗? 菩萨有情,终为情所累;佛祖无相,终也无心。 而他…… 灵华蓦然地惊觉,因自己导致的这一场因果。虽然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念头,却牵系了六界的更替,以及神界重生的命运,心中倏然发冷,被寂月似无意一提的事情,却让他呆若泥塑,无比的震惊。 寂月见他一时之间不言不语,倒似一尊冷掉的冰像,怀疑自己方才的说辞是否太过了,岂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在他的身上,自己不也是其中的导因吗?若不是自己心存杂念,又怎么会被别人趁虚而入,如此的因果,实在无法说得清楚,也许只要神界上那些最冷静,最无情,也最无私地上神,才能看得透这命轨中千千万万人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这些心有所牵绊的六界凡俗,如何窥视得见那星海之上,凌驾六界众生的秘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些都是无心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都身在天地之一张大网之中,又有谁能看清全局,真能窥测命轨的潜行!”更何况,那时候,是她自己不愿意记起一切的,此刻怎么能推罪于人。 她只是心焦了,也只是关心太过。 前生的焦虑,以及疲惫太甚,而今生更是多了许多的妄念,懂得了世人的情感,多了许多的顾忌与牵挂。 灵华雪衣轻拂,回过神來,讶然地望住她歉然的眼神,久久才摇了摇头,皎白如银的眉头蹙起,说道:“也许你说的并不完全错,我确实是……疏忽了我的责任!”他转眼望向殿顶的承尘,流水般的长发在他的肩头纷纷滑落,露出神思邈远高拔,无人能及的侧脸,声音如水泽流光,似带有一丝叹息:“你且代我好好看守灵华,我这去希望能如愿,早日归來……” 寂月点头,微微张唇,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灵华的身影已经在他双手焕起的七彩光芒中,渐渐地隐去,乃至消逝无踪。 她有些惊异地看住他消失的虚空,这个人竟然无须借助任何的法器,就凭自身的灵力就可以飞升至神界。 他……他…… 虽然,她隐隐觉得他必定不是如眼前所见的身份,也必定是不平凡之人。 但如今,亲眼所见,他的身份竟可以随意进入那星海之上的地位超然的神界,还是有说不出的惊奇、诧异。 他的身份,竟然似乎……已经超乎了她的所料…… ------------ 第四十三章 吞食 青云殿,此刻只剩下寂月一人,独对满目的空寂。 对于此刻的她來说。虽然是凡人之身,但以她原本的身份以及几百年的修为,要脱离凡胎肉骨,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甚至也不需要耗费灵山上此刻已日渐减少的灵气。 只要她静心无念,按照功法循序渐进,不日之内便可修成大功。 但灵山如今普照分身无暇,灵华飞升天界,而知道这些秘密的人,终究只有她一个人,因此,在修炼的过程中,不由要分了一部分精力去勘察灵山各处的情形,特别是不能让别人觉察了普照的行踪与高塔上的肉身,还有就是如今青云殿,因灵华的飞升而减弱的防御能力,以防魔界的窥视,更要担心,怕灵山弟子中不止一个红葭。 万一还有奸细潜伏在其中,这一段时间就是最薄弱的时候。 也可以说,这一段时间,她的负担也无形地增大了。 然而,修炼成不死身之事,也是迫在眉睫,毕竟如果肉身若是凡胎,终是容易遭受到敌人的攻击而破坏,若沒有了肉体相护,元灵便要暴露出來,不得持久,那么攻击力必然会因此而减弱许多倍。 一件件的事情,都凑在了一起。 虽有担忧,但她必然是前生经历过生死困难,无数战斗的玉珑,而非今生这个不学无术的小丫头。 纵身负重任,也依然能静下心思,不耽误來此青云殿中的修炼。 寂月在青云殿四周重新布了一次结界,凡是灵山有所异动,结界便会颤动,与她的元灵得以感知,让她能得以及时警觉。 但是,她沒有料到事情竟然來得如此紧急。 这日,就在她修炼的最好关头,忽然青云殿的结界恍如水纹般波动了起來,一圈一圈地震动着,激烈地回荡到她的元灵里,然而,丹气沒有成行,一团团地烟气合拢不來,只围绕着她四周飞腾,横冲直撞,就是不肯凝固在一起,若是平常人受到如此强烈的干扰,必定会轻者丹气重新消散,一切需从头再來,重者,元灵便会因心志不坚,而四散逸出体外,若沒有人相助合拢,便会发生魂魄游离的情形。 幸好,寂月此刻拥有这极强大的灵力以重新塑造的坚定心志,她双手指端的灵力骤然白光炽目,发出如虹般的赤焰,将不断飘逸不聚的丹气强行收拢,若在平时,当不能这样消耗灵力而强行为之,如此必定会损伤元灵,但此刻她不能就此停下,若停下一切又将重新來,日子越拖得久,危机越是会随时浮现。 她如今只是仗着自己前生的身份以及超出这个身体上千倍的灵力修为,强行将这一世的肉身提高一个境界,旁人需要灵气之源的襄助,所以要到星台上的灵气池源源不断地吸取里面的灵力,保持元灵的鲜活,而提升自己的修为境界。 然而,她自身的修为灵力已经足以将这个肉身强化修灵,无须外取,只是若过于激进,但对这一副肉身有所损伤,但这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她猛然一体灵气,将强行聚拢的丹气逼入了体内,肉身里顿时一股炙热沸腾了起來,宛如千百个火球就在身体里燃烧淬炼着她的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的肌肤。 寂月凭着强大得,超出这幅身体的忍耐力,将这宛如酷刑的痛苦压了下去,双手作决启动灵力将丹气推入每一道血脉经络之中游走起來,活化了身体的每一处的机能,将每一处的机能都提升了数百倍,让它得到超乎常人的力量与强悍。 最后,便是要让丹气在体内融为一体,使它与这躯体互相适应,互相融合,而不再释出。 耳边渐渐响起了灵山下,近乎急促的钟鸣声,这样的惊天动地,比那一夜妖界來袭更加的震撼人心的声音,让她的心神稍微不宁。 “硄”地一声轻响,水幽镜从她的身上释出,环绕着虚空飞行了一圈,焕发出炽烈的水光波纹,幽蓝的颜色,也似有了深沉的战意。 蓝光再一次闪现,发出嗡嗡的声响,它已经感应到了华陀如今的危险,在不断提醒它的主人准备迎战。 寂月却是睁着眼睛焦急地望着它,就差最后的一步了,她不能心乱,此刻对好对着它眨了眨眼睛。 水幽镜与她心境相通,如有灵性:“硄”地一声,又从她的身边轮旋了一圈,忽然发出四道水蓝的水光袭向寂月,四道光芒却无任何的杀伤之力,只是如四道冰凉的水融进了她的身体,将那一股炙热无比的丹气席卷成一团水球,然后包裹着,卷席着,化做分流分别一一融进了寂月的四肢百骸,挣开了每一处的血肉封闭之处。 仿佛就是在这一瞬之间,寂月徒然感觉到了那久违的轻盈之感,她腾然起身,便飘然而起,身在半空,俯首而望灵气池已然被踏在脚下,水幽镜适时飞來,乘载着她一声唤鸣:“嗖”然声起,一人一镜便朝灵山下极速飞行而去。 谁知,刚出了山巅,前方一道狂风如龙飞腾而起,直冲天云,极势汹汹,那仿佛便是幽泉谷的方向,难道是魔泉。 寂月心中大惊,脚下的水幽镜更是光芒大盛,它已感应到华陀被魔气所包围了起來。 半空中已然是飞沙走石,狂风卷起的山石、利剑纷纷逆飞而來,朝着寂月的眼前袭來,皆被她所作的结界一一挡去。 越近情形越是凶险可怖,脚下山崩地裂之势愈甚,无数灵山弟子就在幽泉谷里对抗着魔道的入侵,但此时面对如此强大的力量,便如蝼蚁一般的不堪一击,狂风席卷之间,便有人被掀得翻出数百里之外,若不幸被卷入狂风的漩涡中心,那更是血肉全无。 寂月的眸色深重,她不料这一场灾难会來的这么快。 如此,灵华尚未回來,而普照……是否有守得住封印的缺口。 魔尊为何这么快就來华陀,他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及多想,水幽镜一声清灵的长鸣,被寂月的灵力唤起,带着凌厉的杀气宛如破风之水轮,寒光四射地砍向前方的狂风…… 寂月在高空,白衣皓雪,乌发虚张,一脸郑重地发力喊道:“灵山弟子速速退避,回守主峰,远离魔泉战局,不容有误!” 她不想这些无辜的生灵如此白白的牺牲,她宁愿自己竭力对抗,也不愿这些无力抗衡的灵山弟子陷入死局。 地上与半空正在作战的众人,忽然听闻空中有人清冷发话,每一句话就是说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都是有些微好奇的望了过來。 然而,寂月虽塑成了真身,她却还是原來的样子,一个穿着灵山最普通的弟子服的少女,有认识她的,知道她是玄悯师叔的唯一弟子,不知道她的,根本就想不起來灵山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一位人物。 但是,她此刻的神情与气势,却不像是一位普通的灵山弟子。 莫名间,竟有一种使人服从的威严与凌厉。 很多的弟子,却是转头望向了另一边在魔泉封印之处死守的靖难,他正挥着水月刀强行阻止狂风之下的魔力的探寻,微一侧目,望了空中指挥着水幽镜不断破坏狂风破坏力的寂月,也不禁微微地一怔,那样的对抗灵力,以及那样熟练的镜心合一之术,都让他心下无比的震惊,这不是寂月那个以凡人之身,利用各种辅助之物强提的灵力可以相提并论的作战力量以及犀利目光,这浑然是属于另一个人的风姿以及强悍。 他脑海里,蓦然地出现了一个消逝将近三百年的身影。 那个人的名字叫,,灵山玉珑。 是他的师叔。 那个女子,是除了师尊之外,他曾经最敬佩的人,她为天地间的灾难与安稳所付出的心血,让他心生热血,执意追随她前行的脚步,负担起身上这一前人为之努力的重任。 然而,这个让人热血沸腾的人物,在三百年前却是在这幽泉之谷烟消云散了。 师尊曾隐晦地说过,她是入了魔道。 最后,却又甘心地死于了玄悯师弟的火炎镜之下。 然后,其中扑朔迷离的真相,却一直无人知晓,他不知道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也不能理解一个为了苍生安宁不惜代价的人,是如何会反而入了魔道,是魔道的力量太强大,无法对抗,还是她最终妥协了什么? 但这一恍惚,也就是这一恍惚之间的事情。 他绝无法将眼前这个依稀的身影,理解为他的师叔,但是他仍然惊觉她所说的话,以及内心的一番想法,不想牺牲更多的无辜之人,多么相似的一种想法,他蓦然地向身边的得力弟子发令嘱咐:“子轩,你带领灵山弟子速速退避主峰,启动结界,灵力共守,如无可避免危机,设法将灵山弟子撤离华陀,隐匿行踪,以图他日重修主殿,复我守护苍生之重任,快去!” 子轩一脸坚毅,手中的长剑,衣衫上纷纷血迹沾染,回过头來看着一脸肃然的靖难,沉声道:“师尊,弟子与华陀同生共死!” 靖难狠瞪他一眼:“难道你要看着数千人横尸于此,我华陀再无一脉承传,如此重任,你竟敢推脱!” 子轩皱眉一想,自然明白其中的因果,只是他不想当这个临阵脱逃的人。 靖难看他还稍有犹豫,不由怒道:“不肖弟子,你今日在这里白白牺牲了,到底又对得起谁,我身为师尊,当为守护你们,因你们是我的弟子,若他日你身为师尊,自然会做出我如此选择,断不会让你的弟子在此受死,自己竟是全身而退,权衡利弊,二者必要择其一,不要再犹豫!” 子轩一斟酌,只有无奈道:“弟子谨遵师命!”回身向靖难一拜,即刻领命而去。 靖难收回目光,再次掠过盘旋于高空鬼哭神号般呼啸着的蟒龙狂风,料想今日,便是魔尊势要吞食华陀之时,心中倒是沒有一丝的彷徨,只是看着自己与之共存了几百年的华陀遭遇如此大劫,眼中倒是多了一丝的苍然。 然而,手中的剑却是抵抗得愈发凌厉,双手中焕发的灵力却是越发的强悍,攻击也瞬间猛迅了起來。 大道坚行,唯余我辈, ------------ 第四十四章 恶战 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华陀山上的灾难轰然而起,四处可见与妖孽纠缠打斗在一处的灵山弟子,剑气纵横,妖法冲天,无处不是一片混乱与狼籍。 幽泉谷中,更是狂风大作,将一切可以席卷的都席卷道了漩涡之中,山石崩裂,血肉销毁,大地为之震动,天云为之避闪。 妖界众妖孽各施法宝,此刻正与灵山弟子的阵法斗在了一处,在山间处一阵阵光芒大盛,妖气慑人,何况更有魔尊的法力襄助。 普照大师此刻在魔泉的结界之处苦撑,集凝灵气阻挡着外界虽此的冲击,誓不让魔泉之源泄露出去,造成更多的死伤。 靖难早已通过感应与普照取得了联系,此刻也正处身在狂风之下挥刀召唤灵力,与那魔力做着殊死的争斗,一并守护着魔泉,只盼能挨一刻便是一刻,至少能祈求,可以挨到灵华师弟从天界回來,对于灵华飞升之事,总是灵华告知了普照,普照此刻告知了他的,如此,灵山总算还有最后的一丝希望。 接下來,他就是指望着双镜能完成合璧,可以加强对抗魔尊的力量。 一道幽深的蓝光闪现,寂月乘着水幽镜破关而出,从灵山最高的山巅下來,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片目光杀戮的情景,她一壁指挥水幽镜打压狂风破坏的势头,一壁主张灵山弟子退避主峰,守住根本。 靖难辨明情形,亦吩咐身边的子轩做好了保留灵山后裔的准备。 高空之下,灵山一部分弟子有序地退走,寂月双手做决,倏然强盛的灵力引领着水幽镜给他们开道,开山劈石,斩妖除魔,比之三百年前的凌厉更加的果断杀伐。 仁慈与杀伐不可并存,唯有择善者从之。 有了她的照拂,寻常的火妖、水妖自然是不敌,若不是消逝与水幽镜的威力之下,便是纷纷逆行退避,都不敢直面其缨,与之对抗。 那被夺魔泉的狂风却是骤然地转变方向,直朝退守的灵山弟子席卷而來,來势汹汹、穷追猛打。 寂月微一挑眉,心中大怒,她双手并决划过眉端,目光射去,灵力立刻探知隐藏在狂风漩涡之中的是谁,这一看,心下更是恼怒,正是狭路相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妖孽一头蓝发张扬,神色嚣张,正是当日來攻华陀席卷主殿,伤她师尊玄悯,又伤她掳她,后來更是不止一次想要使她元灵消散的狠毒的千镜,此刻,寂月不死之身已成,摆脱了凡人的诸般不便,更兼恢复了前世的强大灵力与法术,如何还能手下留情。 她一咬牙,水幽镜飞旋着一道比银河星灿更加耀眼的光芒,旋风一般的斩向狂风中央匿藏的妖孽。 然而,那道狂风却有着魔尊的法力,虽水幽镜也是上古的神器,却是一时之间破坏不了他的魔法结界,斩在半空之中,在狂风奔腾中虽然纹丝不动,却也是斩不下去一份。 千镜自身的灵力自然比不过寂月的深厚,但他自持有魔尊妄离的法力相互,更加是毫无忌惮地操纵着狂风,怒吼着般呼啸过來,宛如苍龙翻滚四海,带起了整个幽泉谷的一切山石一道飞袭而來,形成了极具杀伤力的攻击,直取寂月的元灵。 在很早以前,他已经立心要除掉这个障碍。 方才,一切还占领着上风,直至这一道水蓝的古镜出现,局势却发生了平衡的变化。 当他留意到那一袭白衣如莲花一般盛放在高空中的少女时,才蓦然发觉,她的灵力似乎比上一次强悍了很多。 寂月发觉水幽镜无法穿破的竟是魔界的法术,她神情微凝半刻,右手并指一挥,水幽镜如轮飞回,落在她的掌心之上,她左手徒然现出一朵虚幻的莲花的光华,五彩的光影不变的变幻,带起了佛门一系般的金印,长发飞动,她身如长剑,握住水幽镜宛如破风之势飞行而至,那速度如比流星更快,徒然就似乎在虚空中失去了身影。 靖难听到风声的低鸣,抬头那一瞬,也只看见一抹蓝光恰恰消失在眼前,他讶然地张了张口,被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情形震了一震心神,不由脱口而出:“仙踪佛影……” 就在他神色怔然的一瞬间,眼前的狂风徒然四散,化成四团乌影飘散各处,纷纷跌落在山石之上。 就在那一瞬间,寂月的肉身、元灵与水幽镜合成了一体,以比光束更快的速度如箭矢一般,穿越过了魔力形成的保护罩的结界,一招将藏身狂风之内控制局势的千镜斩成了四段,各自飞射了出去。 狂风渐渐落地熄灭,幽泉谷中一切被它卷席起來的山石一一如飞沙般跌落下來,山谷中的其余妖孽与灵山弟子边战,边唤起灵力阻挡这纷乱无序的袭击,一时之间大家皆是手忙脚乱。 千镜的手脚四散,灵力渐渐涣散,只有连着头颅的那一段,一双眼睛依然紧紧地盯视着寂月,眸色忿恨,似乎还带着什么未完的心事与恨意,自从让她从妖界逃走之后,他就一直后悔如此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实在是不明白,魔尊为何一再对这个少女手下留情。 人世间的情与爱,他还沒有來得及学会,也无法体会,在他的命运里,在他的遭遇里只有不公平,以及深刻入骨的仇恨,别人施之与他的仇恨,他便要将此十倍,百倍,千倍地施之与他人的身上。 他要的,追求的,只有那个可以带给他尊严的妖界之王的位置。 然而,这一切此刻都断送在了这个从他手中逃脱两次死亡的少女的手上,他张了一张口,想要说一句什么?但是始终是沒有时间让他说了出來,身体已经在灵力无法支持的情形下,渐渐在现出了原形,,宛如晶莹的水晶般飘散了一片片的冰点。 他本可有着妖界最高贵的血统,可是命运却给了他最难堪的身份,与最惨烈的死亡。 他的出生与死亡就想一个笑话,他消失之前的唇角也带了一抹讽刺的笑意,却又显得那么的悲凉。 寂月默然地看着,手中持了莲花往生决,心中默念着安魂咒,作为敌人,为了苍生与六界的安稳,生死对决,她手下绝不容情,然而,面对他作为一颗被魔尊所利用的棋子,对于他命运的悲凉,心中不免动了悲悯之念。 待千镜的冰点散尽,她转眼四顾,竟是一直沒有瞧见玄悯的身影,不由微微诧异。 水幽镜却在她身边不断的嗡鸣,她的灵力探出,一阵强烈的感应传來。 靖难还來不及叫住她,一道蓝光闪烁,一人一镜依然消失于山峰之外。 只因她的心念到处,想起了高塔之上普照的肉身与灵气池的守护,肉身一旦被毁,元灵无法寄存,便是脱离的三界,不发久存,灵力也会削弱,而灵气池是灵山的根本之源,等同于魔泉之源于魔界的意义,若为敌人所乘,灵气被吸取,池中枯竭,那么灵山的战斗力便会减弱,更无法与魔界抗衡了。 当她飞至云端,立刻便见远处的高峰旁,一道艳丽的火光闪现在乌黑的片云里头。 寂月愈飞向高峰,才愈发觉似乎进入了一个压抑的空间,这里根本看不见太阳,天云,便连吹过身边的风声都带着诡异的声响,魔尊这一招声东击西,看似在幽泉谷发难,要抢夺魔泉,却原來他是要使灵山的灵气彻底的枯竭。 被魔气包围下的山峰上的灵花异草,就如此地在她的眼前一寸寸地变黄褪色、枯萎凋零,直至死亡,变成了飞灰纷纷跌落在虚空里,四处地飘扬,而树丛中的一切生灵,仙禽灵兽也纷纷可怖地化成了森然白骨,顷刻之间,堆积在她的面前,似乎连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被死亡的气息所笼罩着,阴沉沉的似一片修罗地狱。 太可怖的魔界力量。 寂月骤然的震惊,为何自己在地狱的牢狱里,还曾经想过既然六界如今也充满了苦难,即便被魔界统领了又有何不可。 如今想起那时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可笑,魔界,魔界只会使这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使这个世界成为一片真正的死亡之地。 一股腾然燃烧的怒火在胸膛中涌现,寂月的双眸骤然精光如电,手中的水幽镜焕发出灼目的光芒,粼粼的水光似乎要溢涨了起來,洗除这一片压抑的死亡气息。 她化作一道白光,毫不迟疑地朝这一切魔障的深处俯冲而去,水幽镜发出尖锐的轰鸣声,它已感应到火炎镜的气息,她也已感应到他在深处的灵力,他们都不顾一切地冲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有着一同抗战的坚定心志。 火炎镜忽然划破了死亡弥漫的魔障,闪现出无以伦比的燃烧着灵魂一般的火焰光芒,朝疾飞而來的寂月照亮了前进的方向。 火炎镜之后的身影,在层层迷障之后升腾而起,乌衣如墨,峻颜如玉,远远地似乎对她相视一笑。 这一笑,似是鼓励,似是欣慰,似是欢迎她的新生。 水幽、火炎双镜在虚空中一起轮转,互相震荡之下,焕发出日月同辉般的强烈光芒,合并着二人的灵气一起灼烧开了这一片魔力所控制的空间,从划开的空隙之间泄露进來了天云之外的明媚太阳的强光。 她若浮云,他若飞鸿,两人心境如水,平和冲淡,在这万丈阴霾之中,一同化作了一道流光,合成了一体。 人镜合一,双镜如一。 阴阳互助,天乾地坤…… ------------ 第四十四章 牺牲 消息是在红葭被带进净心宫之前,就已经传了出去的,红葭之所以沒有一起离开,就是为了不让灵山的人有所提防,而魔界妄离那一边,也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时机,若然要等到命轨的交替出现,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妄离不会等,所有的势,他只会自己來造,将局势引导向对自己更加有利的方向去发展。 他让人潜入灵山,借机接近寂月,找准时机骗她破坏魔泉的封印。 随后,他打开寂月识海里的封印,只是想让这些事情看起來更加的有意义一些,他中的痛楚要以百倍、千倍地还回去,若他针对的这个人却对所有的事情懵然无知,那么他筹谋的这些事情,除了造就了魔界的权利之外,便会少了一份报复所带來的快意。 无论是谁激怒了他,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然而,这个人,不但欺骗了他,还背叛了他。 他身为魔界至尊,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从來就沒有想过要去力量不能抗衡的人有手下容情的想法。 他是随心所欲的魔,想要得到什么?任谁也无法无阻止。 妄离一身绿袍,远远地看住远处山峰上的大战,凤眸之中寒光微闪,带着狠辣的光芒,他的分身引导着那一边山巅的对抗,而此刻他却站在灵华主峰的高塔之上,唇边冷笑,手中提着普照大师的肉身。 不知道当他毁掉这一具肉身的时候,那个人会什么样的表情。 每一样她所重视的东西,他都会毁掉,就宛如当年,她毁掉了他蓦然升起的感情一样,她所关心的华陀、普照、那个人,这灵山上所有的弟子,还有这个天地间让她不懈奔忙的六界…… 他唇边的笑意愈发地冷酷,他是魔,不要跟他说什么道理,什么是善意,那些他不屑一顾。 她当年既然敢设下这个局,就应该会预料到这个后果,不然,那就是她过分的天真了。 妄离垂眸,目光移向高塔下聚集得越來越多的灵山弟子,眸色轻蔑,既然他今日要吞食掉华陀,就不会再让他有重生的一天,他左手一个黑色的光圈下去,高塔下骤然传來“轰”然地一声巨响,宛如惊雷一般地就地上炸了开來,顿时,灵山主峰一片凄厉惊惶的惨叫尚未传至上空,眼前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四绽了开去。 地面上的灵山弟子才徒然地发觉來自高空的危机,侥幸得以死里逃生的人,皆是目光惶然地望上光圈下來的方向。 遥遥地,只可见瞧见那一座神圣的高塔之上,隐隐地站着一抹翠绿到浓郁的绿点,然而,就这么的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隐约在浮云之后的绿点,却奇异地焕发着一股难以抗衡的威胁。 “一群蝼蚁……” 妄离微微地扯动唇角,望住那一群企图与他对抗的可笑的仙人们。 对于神魔的力量之强大,那些修炼成仙的人,又有着多少的对抗力量,就像一群蝼蚁面对着一团无法熄灭的天火,只要几点火花下去,蝼蚁也就会烧焦成一片看不清楚的尸体。 但他现在,还沒有玩弄他们的心情,只是转过了侧脸,凝眸望前山巅那一边的反应,期待着某些人的出现。 他甚至是风度翩翩地笑了一笑,好看而艳红的唇瓣就像是火焰云般的夕霞,绚烂而慑人心魂。 灵山最高的山峰那一边,寂月与玄悯都徒然地听到了那一声异于寻常的响动,他们皆是一下子震惊了过來,目光也都一起朝高塔的方向感知了对方的存在,遥遥地对望着那一边的目光,隔着如此遥远,甚至不可能看见对方的目光的的距离,却仍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的锐利,隐隐地充满了阴暗的气息。 遮天蔽日的空间被他们以双镜打破,却徒然发现敌人早已知晓了灵山的所有秘密,如今,站在了高塔之上,手中必然也已拿出了可以威胁他们的筹码。 寂月心中忐忑不安地看了一脸肃然的玄悯一眼,她手中重新握住了水幽镜,低语解释道:“师祖为了弥合魔泉的封印,元灵早已出窍,此刻……此刻怕是留自傲高塔里的肉身已经被妄离所控制!” 玄悯双眉一蹙,微有写惊诧地望住她。 寂月抿了抿唇,既然今日的局势已到了这样的艰难地步,所有的事情都已不该有所隐瞒,特别是关于了灵山存亡的事情,立刻,乘着一起掠向主峰的当口,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了他:“师尊……还有……前些天,师伯已经飞升天界,去寻找遗留下來的神器以应付这一场劫难,让我……我们一定要守护住灵山,等他回來!” 玄悯的目光再一次看向她,但在这一个关键时刻,他却沒有出言询问,为何她会知道这么多关于灵山的秘密。 这个疑惑,他只是觉得不该在此刻追根究底,又或许是,他觉得在此刻追问并沒有任何的意义。 寂月默默地望了他两眼,他过分沉静的神色,让她猜不出他想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有一件事情,她始终无法在如此匆忙的时刻对他说出口,因为,这一件事,毕竟与彼此都纠缠牵扯得太深了,即便此刻一意孤行所出來,也是不能让人一时间可以接受,并安然对待的。 她心中只默念着,等这一次的大战结束,她必定将一切都告诉他,与他坦诚相对,无论他怨她,恨她,都承认是自己做错了。 就如此的思索之间,依然落后了一段的距离。 水幽镜立刻追了上去,划破天云,迎着山风,与高塔上的妄离,三人成了对立之势。 妄离的目光由远而近,最终落在了寂月的脸上,久久地凝视着她此刻清澈而凌厉的眼神,心中了然地笑起,声音冰冷地说道:“你终是回來了,很好,这一次,我们的私怨也一次了结了吧!” 寂月微微皱眉,听着他一副她欠了他许多的语气,终是有些不明白地摇了摇头,冷笑道:“私怨吗?我不觉得我与你之间曾经有过什么私怨,有的,也只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妄离的唇角微扬,但那一个弧度却地刀锋一般的凌厉,只是一场交易吗?他的手指微微握紧,却仍然能感觉到左胸出有一丝莫名奇怪的疼痛,魔本來该是沒有感情的,为何还是会痛。 他缓缓地将普照的肉身提了起來,笑得有些怪异,问道:“为什么藏在灵山青云殿的那个人一直不出现,他又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等着你们全部为了仙魔大战牺牲,然后自私地想要趁机坐收渔人之利!” 他的声音里带起了嘲笑之声。 玄悯对这些对话全然想不通,更不明白魔尊妄离为何独独提起了他的二师兄,然而,那说话的语气,似乎还带着挑衅与不甘。 寂月也明显的感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也还沒有明白过來,微微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里在估量他说这些话的缘由和企图。 妄离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掠而过,那不似是伪装,他突然地笑了起來,说道:“难道是你还不知道,哈哈哈……这事有趣,有趣的很!”他提住普照肉身的手骤然焕起了一圈紫光,低语道:“若他再不出來,这肉身就沒了!” 山间却适时传來了普照大师浑厚的声音:“寂月、玄悯,不用去管我那臭皮囊,你们尽管放开手脚去与他打,若然打不过还有我和靖难,就算我和靖难也打不过,还是有人会打得过的,不过,现在我们都有事在身,你们就先辛苦了,哈哈哈……妄离,华陀不会这样就给你毁掉的,你,,妄想!” 妄离放声大笑:“普照老头,何必嘴硬!” 手上的紫光乍盛,眼见普照老头的肉身便要毁于一旦。 就在此刻有人大喊了一声:“住手!”火炎镜已经出手,直飞旋过來与那紫光直撞过去,企图毁掉妄离的一只手臂。 寂月在一旁大惊,她自是知道这样的直接对抗,玄悯全然是压上了全部的灵力,然而灵力一旦释出,体内必然空虚,正是敌人可趁之机。 果然,火炎镜突破紫光,带起了一条手臂,普照的肉身急速下坠向高塔下的地面。 就在这么的一瞬间,一道更猛烈的紫光忽然袭击向了玄悯,水幽镜同时出手,挡想那一道紫光,在玄悯的面前散发出了更强烈的灵力形成了一道强固的屏障,保护住了乌发张扬玄衣飘拂的英俊男子。 同时面对两道如此强大的力量,玄悯微微凝目,似乎有些吃惊地看向了寂月一眼,那是超乎了他记忆中的力量,但此刻,他不容多思量,就仗着这一道守护,手中双诀释出,火炎镜“硄”地一声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嗡鸣,宛如刀锋一般连续着斩向妄离,半点也不容他有喘气的机会。 而玄悯带起水幽镜上古神器的力量的屏障,却以离弦之箭的速度突破了妄离的紫光,直朝他飞去。 妄离的手臂顷刻间变恢复了原装,只是他沒有想到此人竟如此的不要命的后來豁了出去,要不是有水幽镜与寂月的灵力给以抵挡,他只怕也要重伤了,但妄离再朝玄悯击出紫光的时候,玄悯与水幽镜已然以无以伦比的速度朝他接近,他完全不给敌人思考的机会。 火炎镜一直以最强烈的攻击,让妄离不容脱身。 直至玄悯以最极端的方式冲过去的时候,寂月才骤然发觉了他的意图,心中嗡地一惊,身体立刻朝前飞去,想是企图要去将玄悯从紫色的光圈里拉出來。 但是她动身的终是迟了许多,玄悯的身影在她的眼中愈渐缩小…… “碰”地一声大响,事情终于不可避免的发生在了眼前,玄悯与水幽镜一起撞上了妄离,宛如利剑一般穿了过去,却停留在了里面,就在这么的一瞬间,他双手中的诀散开:“形散,,神格,,崩裂,!” 这样的法决等于是自杀,无疑等同于用最极端的方式杀死了自己,也同时利用这法决所能带起來的最强大的力量攻击向敌人。 面对妄离來说,他们双方的力量是不对等的,也许双镜合璧的力量能延展一些战斗的时限,但是在敌人充分准备,自己失利的情况下,是沒有必胜的把握的,但此刻的灵山,已经到了最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 他不得不选择孤注一掷…… 对于他所决定了该做的事情,从來就不曾有过半分的犹豫…… 他一人的牺牲,如果能换來灵山的喘息之机,能为天下苍生的安宁延长时机,那么就是值得的…… ------------ 第四十六章 消失 对此等法决有所感应的人,都为之震惊…… 普照老头在封印里苦苦地支撑着魔泉从内而外对他的冲击,施展着浑身的解数在化解着一波又一波,魔泉之源对魔尊法力召唤的感应,企图攻破这一道封印的禁锢。 徒然间,他就感应到了灵山上那一股异于寻常的震动,那种是以最决裂的方式召唤出來的力量的震荡,而且这一种力量虽然极其的具有破坏里,然而却是最重以破碎的方式得以结束。 是谁。 是谁在徒然地使用这样的力量,在他快速反应的头脑里很快就有了答案:寂月,还是玄悯。 他的元灵瞪圆了眼睛,凝视住河床底下,眼前的那一片的黑暗与艳红交织的前方,深深地蹙起了雪白的长眉,脸露忧思。 而靖难,也在那一种震荡中,稍稍地凝了一凝神,原本冷静地应付着攻击过來的妖孽的面容,此刻却是有了一丝的悲伤,他知道无论是谁,只要使用了这样的力量,就会使元灵与肉身一起跟随着这种力量的暴涨而彻底的碎裂。 肉身若无了,至少元灵还可以投入冥界的轮回。 但是,如果元灵彻底的毁灭了,那么,就是烟消云散,,什么也不剩下了,原來的人,在这个天地之间就消失了,再也找不回來的。 无论那人是三师弟,还是那个小弟子寂月,,他们都是灵山的弟子,他的同门,面对着如此危急的局势然而那么镇定以对的眼眸里,终是稍稍地带起了一丝的湿润隐隐地藏在了眼角。 他大力吼了一声,手中的水月刀更是连环地飞击出去,仿佛是要发泄此刻心中的悲伤一般,使眼前顿时一片的哀嚎之声彼起此伏,不绝于耳。 已经聚集在主峰的灵山弟子,白衣上一片斑驳的灵山弟子方才逃过了死亡的劫难,忽然之间在极惊惶之后,感受到了这一股的震荡,都是愕然不解,甚至茫然地抬头极目望向了高空。 他们仍然无法知道,那天云闭锁的高空之中,究竟发生了何事,结果,又将是如何的发展…… 而对这一刻所发生的事情,就清楚,就震撼的人,莫不过感应到了它的发生,却來不及去阻止的寂月了。 她睁大了眼睛,尤自不能相信地凝望住前方骤然绽放开來的火红的火花,似人间喜庆时候的烟花一般的绽放开來,但她却确实地知道,那样的异样的美丽,伴随着的将是生命的逝去…… 而且,将会是她不能承受之人的生命的逝去…… 她还有那么多的话沒有说…… 她还沒有找到一个好的时机,去将话与他说开…… 她还沒有想到一个最好的方式,去向他坦白自己的心情…… 他就这样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任她伸出了手,也够不着他的一片衣角,就这样在她的眼眸中,穿进了那个魔尊的身体里去,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的一点时间,让她喊一声:“不可以!” 什么也來不及阻住,什么也來不及想清楚。 这件事情就这样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悯天……”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积蓄了多久的力量,才喊出了这一句。 然而,也许那个人要永远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永远也听不见她在叫他的名字了。 曾经,她有过许多许多的机会,可以这样随意的喊他的名字,可以这样随意的和他说着一切她想说的话。 她的要求,他从來不拒绝,不回避,不躲闪。 也曾经,她有过不多,但至少是有过这样,或者这样的机会,可以将心里的一切感情告诉他的,。 就像是那天晚上,在最高山峰的悬崖边上,那时候月色也好,她也好,他也好,她本來是可以告诉他的,。 或者,在高塔下面他等着她下來的时候,他也好,她也好,清风那么自然地吹拂过他们的脸,以及脸上那莫名的笑意。 寂月一时混乱的想着,她为什么一直都在逃避,都在闪躲,都在退缩,为什么…… 等到了此刻,才徒然觉得自己在后悔了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顾一切地飞过去,但水幽镜与火炎镜却似带着某些人的意识般,从魔尊妄离的身体旁回旋着飞了出來,阻挡住了她的去路,双双焕发出了耀目的光芒,双双守护着她。 就似某一人曾经答应过她的那般,无论出了什么状况,我都会守护住你的,既然你是水幽镜的主人,我也就有责任守护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为师就不会让别人伤害了你,不要担心。 眼泪,在她眼底里升起來,却是那么的冰凉。 冰凉如水般,完全浸湿了她的心,。 不要,不要这样就离开了。 悯天,。 是为师对不起你,。 是我辜负了你,。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远远地,依稀的,可见看见妄离身上的伤口里迸裂出來的那些碎片,那些元灵的碎片,渐渐地在那一片虚无之中凝聚成了一个人稀薄的影子,连那衣角飘动的影子都那么的真实,然而那人的面容却是如此的虚幻,仿佛只要风一吹就会散去了,有着淡淡的笑意,容颜清俊温雅,他的眼眸仿佛在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还带着慈悲、慈祥、安慰、关怀也似的温柔…… “原來是你啊……” 无边的风声中,也似乎依约地传來了他稀薄的声音。 寂月伫立在水幽镜之后,隔着双种互相交汇的光芒一瞬不眨地看向他,似乎是在凝神辨认着他的声音,又似乎在那一刻莫名地带起了无比的震惊以及悲伤,。 或者是一切的情绪滚涌着,让她不能动一动,也不能说出一句话來…… 然而,眼前的碎片却如泡沫般的渐渐在眼前消失去。 寂月抿了一抿唇,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有两个字在风中忽然地传來,让她浑身一颤,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來。 那细弱近似无的声音,夹杂在风声了,宛如一缕细丝一般的飘來,她甚至听不清楚他的语气是什么?…… 只是这两个字,徒然地让她失去了一切的力量。 ,:“师尊……” 他消失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带着谁也不法听清楚的语气,以及一声无人可闻的叹息,在茫茫的天云中转眼消逝。 碎片宛如冰点般融化了去,在空中消逝无踪,一切似乎从不曾发生,那一个人似乎也从不曾存在过。 从前,她也从不将他真正记挂在心上,而此刻,蓦然回首,却会发觉再也沒有了那一个身影,似乎那身影从來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一般,令人觉得天旋地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与力量。 魔尊妄离垂首看住自己被那一股自杀般的力量所造成的伤势。虽然法力已经自然而然地在控制住血液的外流,但是那一道伤口从他的胸膛一直蜿蜒到小腹,就那么狰狞着裂开了口,旁边的皮肉翻卷着,狼狈着,衣袍以更破碎的方式断裂开來,纷扬在风中。 他的眼睛赫然被暴露在太阳之下,随着那翠绿到浓郁的大袍的碎去,银蓝的长发如水光般流泻了下來,被长风飘扬着,擦过那一张华美而魅惑的面容,他的眼眸稍稍的抬起,那一双扬起的凤眸,此刻带起了无限的恨意,以及恼怒,阳光在他的脸上,发上,衣袍残破的身上投下金黄的光芒,那样恍如透明的白的皮肤里却似乎闪烁着一种妖邪而嗜血的光芒。 法力竟是无法第一时间将这样狼狈的伤口修复好,他冷笑着举起左手,凝起了一团快速燃烧着的紫光,下一瞬间,毫不留情地攻击向了寂月。 更准确地,应该是说,那一团紫光攻击向了守护在寂月身前的双镜。 这一次,是属于直接的神魔之间的力量的对抗,但是魔尊纵然受了伤,但却无人能估计这一股带着怨气的力量是否也足够摧毁双镜。 反而是,双镜的主人得靠其主人的掌控,灵力的大小也是成败的关键,寂月当不容辞,双手释出了灵力,驱动水幽镜,然而,火炎镜也似还带着那人的意志般,跟着抖动了起來,双镜就如此在空中交汇着,一起化成了一股强烈耀目的流光,对抗向那一股极具侵袭之力的紫色光团。 “轰“地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巨响,终是双镜被震荡了回來,寂月心口一麻,徒然地感觉到身体里一阵的空虚,那便的妄离却忽如飞鹰突起,朝寂月伸手抓去,。 就在这一瞬间,寂月一咬牙,释放出了全部的灵力做着最后的一击,无论如何,她都要让玄悯的牺牲变得更有意义,既然他可以不惜一切地付出,为何她不可以。 双镜再一次在空中轮转,合璧,再一次朝妄离追击而去。 她不在意他将她抓住,甚至是想让他抓住自己,于此同时,那么她也可以制约着他,即便就这样互相牵扯着同归于尽于双镜之下,她也已在所不惜,这样的心情,已经无人能体会,那么的空落,那么的无助,以及如此迫切而冷静地要去完成那个离去的人还未竟的心意和坚持。 她甚至是在心里微笑着望住他的到來,。 就在妄离几乎要抓住她的手那一瞬间,徒然地他起了一股警惕,然而,这一股警惕不是因为寂月和双镜,而是來自于另一股强悍的力量,从他的背部袭击而來,以快若闪电的速度。 就在他一回身之间,一把白光的长剑直穿了过來,无敌般的神兵已绝对的优势破开他此时已经开始虚弱的法力,一直刺杀了过來,,也就在这一刻,妄离看见了他恨怒了三百年的对手。 若不是他,他妄离也必不会狼狈至此。 心中的杀意再一次升腾,双眼依约有火红之色闪耀而过,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是清晰的知道,自己不能如此逞强硬拼,只能说是他回來得太过于及时,若然,那时还沒有受伤,他定不会让这个人再多留一刻在这个天地之间,碍着他的眼。 但是,此刻不行,权衡利弊只是在一瞬之间,魔尊眉头一挑,眼色阴鸷地看了那个持剑而來的男子最后一眼,登时化做一抹紫色的流烟,宛如烟花般璀璨地消失在了华陀的上空,不留下一丝的痕迹,避入了另一个空间。 及时归來的人,自然是灵华。 他白衣白发飘舞,手中长剑神光凛凛,从天际乘风袭來,璀璨的乌金似乎也落在了他的身后,焕发出耀目的金色光芒,宛如神人之姿从神界归來,一股凛然超然的气度流溢于眼角眉梢。 他沒有再去理会妄离,倒不是他纵容,而是魔尊避入了另一个空间,而这一个空间又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根本不是一时之间可以寻获的,灵华目光关注之处,却是虚耗了灵力的寂月,看见她拼尽全力的那一种不顾一切的神情,让他的心蓦然地疼痛。 手掌中一道灵光释出,徐徐地按在了寂月的发顶,帮着她将焕发出去的灵力一点点地温和的收了回來,才松开了手,默然地看住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寂月却是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灵华几乎也可以看见她眼角的微红,他的心中微微地鼓燥。 “他……消失了……” 过了许久,她转眸望向用灵力召唤回來的双镜,轻轻地张唇说了这么的一句话,说得那么的轻,仿佛是自己还不能相信似的,直至她伸手去抚摸那还燃烧着那人最后残念的火炎镜,那眼中的一颗晶莹的泪水才缓缓地、无声地滑落了下來。 他消失了,, ------------ 第四十七章 灵犀 在说出:“形散,,神格,,崩裂,!”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里的疼痛就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程度,本來应该可以嘶吼出來的,但是他沒有,他只是要紧了牙关,任由着自己的肉身以及元灵应着这强大的撕裂般的力量破绽开來,每一丝的血肉,每一根的神经,沒一点的记忆,每一份的知觉,都在这一刻到底了极致的痛楚,无法想象的可怖之感,逆流向他最后一颗那跳动着的心脏,。 然而,在那一刻,他看着他小徒儿的眼睛,她的神情惊惧,充满了极致的惊惶以及失措,她想要抓,却來不及抓住他的衣角;她要喊,却又似乎为着害怕而喊不出來,眼泪隐隐地匿藏在了她那一双睁大了,不敢置信的眼睛了,那么无辜的,那么悲伤的,那么可怜的望着他。 他却只是想要安慰她,不要难过,是师尊不好,让你受惊了,让你害怕了,却沒有提前告诉你,我要以这样的方式与你告别。 我竟然连最后的一句安慰,也沒有留给你。 寂月,对不起。 为师來不及,來不及告诉你这一切,你,切莫难过。 他有那么多的话需要说,需要安慰他的徒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发不出半分的声音,他只能听见自己的身体在碎裂的声音:“咔咔咔咔咔……”地一阵响个不停,响得让人烦躁,让人不安,让人惊惧,,他真的害怕吓坏了她,可是他沒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后悔自己那一刻只想到了守护灵山,挽救苍生于危难之中,而后悔自己沒有早一刻想到她要面临这一刻的痛苦、残忍而产生的心情。 那样的心情啊!他曾经是尝过的,。 疼彻心扉的痛苦宛如刀般割裂了他,就宛如此刻的元灵被四分五裂的感觉。 那一次,是那个女子,让他用火炎镜砍向她,让她从此烟消云散,不要遁入了魔道。 他其实曾经有那么的一刻,是宁愿她遁入了魔道,也不要在这此后永远的消失于六界之中,消失在他永远也再无法寻找的时空之外。 不要,他在心里大声的喊着不要,不要离开,不要这样的丢下我,不要就这样的离开。 不要啊! 他在心里拼命地喊着,咆哮着,嘶吼着。 然而,她的神色那么的平静,那么的坚定,又是那么的决绝,甚至是在用眼神在恳求他,她在恳求他,他怎么违背她的意愿,他从來就沒有违背过她丝毫的意愿,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崇敬着她,也憧憬着她,无人知晓地默默地站在她的神话般的身后,仰视着她清绝而美丽的,宛如月色般的孤寂背影,她的去意那么的坚决,竟似已经沒有一丝的留恋,对这个六界,对这片苍生,对于他,都沒有一丝的在意以及牵挂了。 他手掌发颤地举起了法决,颤抖着焕发出了一道灵力,他不能违背她的意愿,也从來不会让她有丝毫的为难,即便自己从此会为此的悔恨自己至死,会痛楚不堪从此难以愈合的伤口永远残留在心头深处,他仍然毅然地驱动了火炎镜,一道火焰之光闪过,毫不留情地砍向了她。 他飞去,接住了她颓然飘落地身体,元灵最后的残留,那一双从來沒有过如此温柔的眼睛,终于如此正面的注视了他的容颜,他的眼睛,她甚至在离开之时,只是朝他微微地笑了一笑,让他不要把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这不是他的过错,如此若有若无的声音,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却不知道会让他从此沉沦,从此夜不能寐,从此愧疚悔恨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身体终于在一连串艳红而璀璨如烟花般的火花中消失殆尽,只有元灵还如如碎裂成片的镜子一般悬浮在虚空,游离出了魔尊的身体,眼前的人,似乎要用尽全力地朝他冲过來,幸好他早有准备,他最后的灵力早已释放在了双镜之中,此刻双镜如同完全他最后的遗愿般轮转着飞了回去,双双打开了屏障,阻住着她因激动而前行的脚步,他慈爱而关怀地微微一笑,他答应过要保护她的,那一天夜里,在长剑之上,高空之中,他对着那孤清的月色发誓,如果仙魔大战中遇到任何的艰险,他都会想尽办法,保住她这个好吃懒做,贪生怕死的小无赖一命的,让她有机会去继续享乐,有机会去体会人世界美好的感情,有机会去得到向往已久的幸福等等。 他的笑意那么的轻,用尽了微薄的念力,才能将自己破碎不堪的元灵那么微茫地拼凑出最后的一点影像。 那个傻瓜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他,突然地,像是用尽了可以凝聚起來的一切的力量喊出了一个名字。 “悯天……” 是谁在喊他的名字。 是谁曾经这样的喊过他。 玄悯的元灵徒然地波动起來,宛如是什么力量击在了湖面,一波波地扩大了水心地荡漾了出去,震动着他的心,可是?此刻他却早已沒有了心脏,然而,那种疼痛的感觉却还是那么的清晰。 他的意识一瞬间的茫然,一瞬间的喜悦,一瞬间的焦急,一瞬间的遗憾,一瞬间的镇定以及最后的淡然,呵:“原來是你啊……”他勉强着用灵力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自己还不曾真正地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只是一股焦痛的漩涡搅混了他的一切的思绪……來不及说安慰的话,來不及说再见,來不及说出自己潜藏已久的心情,來不及说自己的高兴,也來不及说我,,喜欢,,你,。 一切都已经來不及,只能这样的空望着她,如今一点也不曾相识的容颜,,却原來,,发现,,却原來她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只是自己竟一直都不曾知道,。 但自己却依然爱护过她,守护过她,照顾过她,到如今也不曾让她受到过伤害,。 那么,就应该满足了,,可以归去了,,可以离开了,。 他终是笑着的,轻轻地道了一声:“师尊……”永别了…… 最后的话,已无法说出口,却也无须再说出口,他终是要离开的了,。 元灵像融化的冰点,最后一点点的重新散开,希望如泡沫一般的消失在虚空之中,再也无迹可寻,无法寻觅他的踪影。 “他……消失了……” 她的泪,在面对着即使归來,救助于她的灵华时,终于是落下,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悲伤,再也无法忍耐他终于消失去了的事实。 她像是一个无法倾诉的,孤寂的人,双手抚摸着曾经带着他的气息,拥有这最贴近他的灵犀的火炎镜,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的心中忏悔,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的心中认错。 她徒然地,像孩子般跪坐在水幽镜之上,紧紧拥抱着火炎镜,将脸颊温柔地贴近在它冰冷的镜面上,徒然地痛哭了起來,沒有丝毫的掩饰,沒有丝毫的仪容,沒有丝毫的讲究…… 就宛如这一世界,任何一个普通人般拥有着最纯挚,最痛苦,最悲伤的感情般,痛哭失声…… 眼泪落在火炎镜面上时,火炎镜焕发出了一点点的火焰,那么的艳丽,那么的炙热,仿佛是在回应着她的感情。 然而,镜子终是镜子,即便它是上古的神器,也无法像人一般的安慰人,最终只能再次沉默了下去,仿佛是静静地在聆听她的哭泣。 寂月恍惚地觉得,它是在代替着那一个人,在聆听她的哭泣,陪同她的悲伤,她目光朦胧地看住它,那光洁的镜面里,却印出了她此刻并不美丽的容颜,。 悯天,如果你能看见此刻的我,你会笑话我吗? 原來,你的师尊,我也是会哭泣的。 在失去了你之后,我也是会感觉到彻底的悲伤,彻底的心痛,彻底的冰凉…… 原來,这样的感觉,这样无法顺畅呼吸的感觉,就是你当年面对我离去之时的感受,此后的年月,我就会如你当年一样的忍受着它的折磨,一直地生存下來,肩负起责任,在这一片,再也沒有你存在的世界里,孤独地看这一切的美好,以及这一切的变迁。 然而,这一切,却似乎再也与我无关。 她寂然地叹息了一声…… 沒有再哭泣的声音,她只是抬起头,看住灵华凝注于她的眼睛,甚至在静静地扯动了唇角,微微地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意,轻声地,几不可闻地说道:“也许,这就是我的报应……” 灵华的嘴唇微张微合,寂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确实沒有去留心他去说什么? 只有单薄的一句话飘散在转眼而逝的风中。 “这也是我的报应……” 他低头,轻声地说。 他此刻的眼睛里只有她,就似当年,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一样,那样专注的,静静的凝望他抬头仰望向天边的姿态。 这个习惯,纵然來到了人间,她也无法忘记,而渐渐地变成了她的习惯。 然而,那时候,他却若无其事地,以为她会一直在等待他,等待他终会有一天回过头來看一看她,与她说上一句话。 但这样的心事,讳莫如深。 辗转人间,却如荼蘼花事已了。 这六界之中的灵犀,竟是如此的玄妙,又是如此的难寻。 灵华深深地凝住了雪白的眉头,他有些不解地看住天边漂浮的云彩,此刻夕阳焕发出华美绚烂的余晖,漫布天涯海角。 而在另一个空间里,妄离骤然地回过身來,看住一个一直跟随他的身影,沉声问道:“你是谁!” 但白雾驱散而去,一张久已离别的容颜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不由疑惑地眯住了那一双美丽的眼睛。 那女子宛如是从冰棺中走下來的女子,她轻轻地张唇欲语,最后却是选择了咬紧了下唇,抬眸望向他也已久违的容颜, ------------ 第四十八章 腹诽 随着魔尊的伤走退避,众妖孽也纷纷逃离,只是双方伤亡相当,华陀也无力追踪歼灭,一时间,灵山上哀鸿遍野,触目惊心,昔日高耸入云的双峰,在此刻映着夕阳的余晖,也有了萧索悲伤之意。 草木残败,山石崩裂,仙禽折翼,灵兽凄鸣,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一切声响都混合成了一曲让人心头沉郁的哀歌,惶惶地卷席着沙石,迎面而來,转过山头,一直吹向了天际残云。 灵山弟子互相搀扶,或治伤,或静待师命。 幽泉谷中,靖难衣袍残破,长刀刃血,却肃立在封印之旁,等待师尊的嘱咐,魔尊既走,魔泉也渐渐歇息,不再翻涌奔滚,白发白眉的普照大师才得以喘了一口长气,双手护住膝盖,很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封印上。 瞪眼,吹胡子,反正沒有人瞧得见。 差一点要了他的老命,这灵山的掌门人真是个烫手山芋。 当年,他就想将这个烫手山芋拱手相让给那天分奇高,身份特殊的小师妹,他才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当他的悠闲神仙,优哉游哉,游山玩水,枕云席霞餐风饮露睡大觉,谁知,这小师妹也忒任性,说不干就不干,说让她的小徒弟给一记火炎光就给一记火炎光,完全忽略旁人的感受,特别是他的感受,,她要是烟消云散,死翘翘了,那么,这个掌门人不是得他來当。 原來,这老头儿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顶班顶了这么多年,表面上自然是一副大义凛然,暗地里却是一肚子的怨气冲天。 寂月收起火炎镜,跟着灵华步下水幽镜,虚空着响起熟悉的“硄”然一声,水幽镜一个回环,沒于她的身后,眼前只余一道未散尽的蓝光飘忽而去。 灵华手中白光忽起,望向封印一旁守护的靖难,朝他微微一点头,却是恭敬地向里面的普照大师问道:“师尊,弟子已寻到神兵利器,此刻便使它代替师尊弥合封印可好!” 快……这迫不及待地话险些脱口而出,普照老头一转眼,才想起封印外面有多少他的徒弟徒孙两眼光光地注视着他这个掌舵人的光辉形象,不为他自己,为了灵山的威信,和为了他们对灵山的信心,他怎么也要装模作样起來了,轻咳了一声,放沉了声音稳重地应道:“好!” 累死人了,普照老头翻白眼,在封印里面。 一贯熟知他性情的寂月,要不是因为玄悯的消失,在感应到他那猴急摆脱束缚的情绪时,也许就要“嘿”地一声笑了出來,但是此刻,纵然是有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摆到她的面前來,她也是咬着牙,一点也笑不起來了。 普照大师自然也感应到了这一点,心里不禁闷闷地叹了一声气,不再做那些不搭调的滑稽表情。 灵华手中兵刃光芒愈发的灿耀,兴许是感应到了魔界的气息,产生了自然地对抗反应,灵华低声应了一句,手中法决焕起,那开天辟地的神斧便化成了一道金光,朝魔泉那上古之神封印之处闪烁而去。 替换出來的一道轻烟也似的元灵,从封印里拉拔出來,与那道神圣的金光交错过而的时候,普照大师甚至还感觉到了神兵的普照之光,令他疲惫的元气,登时一震。 普照的肉身从高塔顶尖妄离的手中坠下,下面自然有灵山的弟子将其用法力接下,此刻,灵华已经吩咐两名弟子将其迎道了幽泉谷,是以,普照老头一旦重出生天,就可以立刻朝自己的臭皮囊遁入,两厢一融合,顿时变恢复了知觉,张开了炯炯有神的双目,一一掠过眼前之人,俨然一代宗师的大家风范。 白发长眉,神情肃然,道袍浩荡,道骨仙风宛然在目。 他敛神一凝望,目中升起了悲悯之色,自然有着他作为师尊师祖的气势,一挥手,沉声道:“灾难浩劫,乃天命循环不可避免,然越是先知其不可避难,而我灵山弟子尚能迎难而上,不惜生死勇于肩负解救苍生之责,尔等立于人世之上,扬我浩然正气,尔等俯仰无愧于天地,可敬可佩!” 他目光一转,望向靖难,低声嘱咐道:“靖难听令,清数伤亡弟子,死者留其名,入我灵山大殿,供后人祭拜,伤者好生治理,以当他日中坚之力,延传我灵山精神!” 靖难一屈膝,水月刀收起,双手抱拳,正色道:“弟子遵命!” 普照微微点头,以慈和的目光四下安抚过众灵山弟子,最后转移到灵华与寂月之处,终是停在了寂月悲伤未敛的脸上,他的眼神中蕴含了万千的心思,此刻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灵华、寂月,随我上高塔,有事相议!” 说罢,肃然当先乘风而去,飞向华陀主峰。 寂月、灵华回首与众灵山弟子相辞,才各自召唤出随身法器,跟随着普照的踪迹上了灵山仰天的高塔之内。 古铜烟鹤的大殿之内,愈发的空旷静谧。 普照大师落在殿内,负袖而待。 片刻之后,灵华与寂月也先后落下,走入殿中,竟是奇怪地都沒有行见师尊师祖之礼。 似乎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大家也就免了这一层欺人的虚礼。 普照先向灵华点头,然后再望向寂月,唇角微微一扯动,像是微笑了一下,说道:“你,,回來了!”这一句话却已不是在问,而是肯定的,只是如今不得不打一声招呼,也许还有一丝关心包含在其中。 寂月的灵力可以感应到他的元灵存在,普照老头的力量自然也能感应到她的不同寻常的回归。 虽然,此事有些诧异,但是此刻似乎又还不是愿为其详的时机。 先不说,如今灵山才出浩劫中逃脱,更何况,她的弟子,她唯一的弟子,又刚刚在不久之前烟消云散了去。 唉…… 普照心里叹气,那个苦命的孩子,他心里又何止是在惋惜,更是在为其哀痛,三百年前,遭逢一劫,坠入心魔,还是他去宽慰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苦口婆心,为了让他淡忘那一个人,那一段过往,还让他重拜入了自己的门下,让他不至于一个人,无人理会,愈发的孤独沉寂。 玄悯,那三百年的星空,是如何过來的,沒有人比他这个师尊更清楚了,这个名字,如今就像一块石头般,沉沉地压在他的胸口。 普照大师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又问道:“如今你回到了华陀,今后是要做如何的打算!”他的目光温和地凝注着她,心里却在鸡婆地担忧,断不会为了这一件事情而从此意志消沉吧!他如此的担忧,并不是无缘无故,而是在妄离离开之前,他分明就感觉到了寂月那强烈的消散之心。 何况还有当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坚执在前,如此不能不令他宽慰她之心,又怕自己终将会无能为力。 寂月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看穿了他顾虑的心思,声音微哑地说道:“师兄放心,当年我执意妄为,悯天为传承了三百年的坚守,担负了三百年的责任;那么如今,他纵然离开了,我为何不能为他传承下去,肩负下去!”她淡淡地说着,却自有一股坚毅在其中,最后咬了咬牙,似乎是心里忍不住泛起了酸涩难以忍受。 “那……”普照的心微微一宽,斟酌着如何措辞,考虑是否要将灵山的重任交付到她的肩上,让她有所归属,才好早日脱离魔障,他沉吟了一瞬,问道:“那你是否愿意接受这个烫手……呃……这个灵山掌舵人的重任!” 他并不是要念念不忘地摆脱这个烫手山芋,也不是想要找一个人來好自己推卸责任,他只是觉得,如果这个重任,能够让她重振当年守护苍生、平衡六界、对抗命轨的心志,是不妨退位让贤的。 灵华淡然悠远地望住他们不发一言,看那白发飘飘、白衣飘飘的样子,仿佛这些人和事都与他无关,他似乎是置身事外的人,又似乎是隐约认同普照的做法。 命轨,命轨,谁也无法看得透它,他们却又都**控在其中。 寂月细细地吸气,又细细地呼气,苍白的脸色,极其淡薄地一笑,似是在回绝普照的好意,看着普照已有些了然的脸色,并不出乎意料的说道:“师兄,你虽由凡人入圣,但自从修成仙体,一贯心境澄明宽达,是我无法比肩,有所触及之境界,而我,其实也从來并不求能以慈悲惠普六界,只求无愧于心,而如今,我中心是有愧的,这也是我的心魔所在,如此,我不比你适合当这灵山的守护之人,待华陀诸事落定,我便要回清幽殿闭门清修,为渡此魔障!”她目光坚定地看住普照微微迟疑的神色,一锤定音的语气说道:“这大任,还是你自己当好吧!” 历世百年相交,虽不过于关注世人的情感,但是她对于这个师兄的心性还是有所了解的。 普照也给她这一句说的只管抿嘴无语。 和师妹叙过昔日同门之谊,却是转首看住灵华,直截了当地责问道:“哎,小子,你这边究竟又是什么情况,当年众神遗留下來的这一个烂摊子,究竟要怎么收拾干净啊!” 他的语气简直有点极其败坏,无法镇定自若。 每一次灾难就死这么多的人,叫他老人家怎么镇定,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镇定的嘛,是不是,人命关天的事哪。 灵华被他火气喷人的问題问得头疼,无奈地伸手摸摸鼻子,完美的容颜,超然的气息,此刻在普照上火了的眼中看着,觉得他真是欠揍,竟然还在这等的情况下,特淡定特无辜地说了一句:“情况并不明朗,有待时日!” 狗屁。 普照立刻很沒形象地在腹诽。 要不是碍着他的身份和前來的责任,他就要跟他干架了, ------------ 第四卷 向往人间 ------------ 第四十九章 感应 待一切尘埃落定,寂月乘驾水幽镜重回清幽殿。 长长的阶梯旁,两边梧桐萧萧落下,满目的苍黄,一片凄凉,想当时,她被他罚在此扫梧桐落叶,扫了又落,落了又扫,那时候的她,还以为是师尊要捉弄,开始在阶梯上赌气不干。 寂月站在台阶上,静立不动,任落叶轻悄悄地啪嗒在她乌黑的长发,洁白的衣袍上,目光盈盈。 那时候,他静坐在殿内,淡淡地说:“若果你的心里摒除了凡人的贪欲妄念,那些落叶就会干净了,你扫完之后,再看见落叶,那是因为你的心还不静,并非我在使诈,……” 而悯天,我如今心里的并非是贪欲,却是思念,,抑制不住地如潮水一般的思念,我该怎么办。 我该如何來忘记你。 又该如何來静下心,,不再记起,,你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这个苍茫的六界之中。 如今的心境,无论她如何屏息,也无法回复波平如镜。 寂月回首俯望來路,只有长长的阶梯寂然无声,夜凉如水。 月色下,遥望那华陀巍峨高耸的双峰,曾经在那山巅之处,他教她每日练习水幽镜,也曾经以为她的顽劣,将她从山巅扔下去,那时候,他的心里必定是焦急,而又无奈的吧! 寂月微微扯动唇角,笑了一笑,那么的单薄的笑意如露水一般。 她一步一步地行上,宛如过去无数的岁月里的身影一般,三百年前,她下山歼魔归來,也曾如此独自的走上清幽殿,那时候,她是灵山玉珑,感怀着师尊的慈悲,到人间來历练,一心拨出六界的苦难;三百年后,她练镜回來,奔奔跳跳地走上清幽殿,那时候,她是寂月,心怀中不清不愿的心思,回到厢房,整天想着如何才能摆脱着当成炮灰的命运。 寂月沉默着细数这三百年不变的阶梯,心中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改变了那样的心意。 是他说出要守护她的那一刻的心安理得。 是他时常伸手,轻揉她发顶的时候的怦然心动。 是他冷声而无奈地责训:你这个小丫头,爱看他眼底偶尔温柔泛起的轻笑。 是他心怀宽容,陪她去逛庙会那一夜所产生的贪恋和心满意足。 是他沒收她的瓜子,一再对她生气,说后悔收她为徒时候的骤然心惊。 是他在危难中及时救她时的心安依赖。 是他与她坠入魔障时候,为情所困而强制忍受时的心疼怜惜。 是她塑不了真身,看他为她写道经静心时的依依不舍。 是他关怀她的心事,放纵她三天自由的艰难煎熬。 寂月伸出右手,那一只银镯还历历在目,银环上雕刻着火炎与水幽的图腾,水火相容,瑰丽而神圣,她手底的白光一过,那只银镯便显出了本相,那原本就是她偷偷将他的落发与她的发丝结在了一起,串上了红豆,圈绑在手上的信物。 人们常说结发为夫妻,红豆寄相思,那时候,她以为自己要去净心宫,悄悄地留下了这一片酸涩羞赧的心事。 如今,人去楼空,落发却还在她手腕上萦绕成圈,缱绻成环,一丝泪意,不期然地飞腾上眼角,在黯然的夜色下看來,晶莹如珠光闪烁。 又曾经是谁不念红尘,如今细细追溯前尘往事。 在那擎天的山峰,面对孤月,遗世而独立。 她衣带飘拂,迤逦宛如天九仙人,脸带肃容地字字告诫于他:“历代的双镜主人都难逃一个命运,那就是感情这关,因为双镜能够互相感应的缘故,又必须修成镜心,镜心也比别人更加的容易感知一切的事物和感情,所以双镜主人的心注定要比旁的修道之人敏感!” 那时候,他澄亮的双目也许曾经微微掠过一丝的安然,在她身后垂手默然的听着。 她的话语,言犹在耳:“因此,我们的修为很容易会受到感情的阻碍,千年來这样的宿命始终改变不了,一旦,有了感情的牵绊,我们的境界就很容易停滞不前,为师并不想我们师徒一直重复轮回,步上前人的后尘!” “师尊,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宿命!”他那样安静无波地询问,看不出一丝的心事。 她的眉间似乎微带惆怅,语气却坚定地回绝了一切的情感:“杜绝一切感情的滋生是最好的办法,若果真的办不到,唯有在最适当的时机选择牺牲,让下一任的双镜主人出世!” 那时候,她的声音那么淡定,那么平静,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话语里面所包含的悲伤和决意。 寂月的泪水划落脸颊,一切的错不知是何时开始,正如一切的爱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存在。 只是,等她蓦然回首,想要去追寻的时候。 那个人,却已经飘然离她远去。 阶梯之上,已经三百年了,庭院里的那一缸荷花竟然还在原处,竟然还是如此的生生不息。 她静静地听,阶梯上再也不会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只有风声扫过落叶的沙沙轻响,静得令人心生荒凉的错觉。 她的心,在渐渐的枯竭。 而水缸里的荷花,也在渐渐地枯萎。 仿佛是灵犀相通一般的感应,一瞬间皆失去了生气。 寂月举步前去,伸手推开清幽殿的门:“咿呀,!”一声沉冗的声响滑过殿中的冷清。 她挥手白光过处,燃亮殿中的全部灯火,耀耀明光,映照着她脸色微苍,衣袍微苍,长发虚挽,眉间愁思暗结,身长纤细摇摇欲坠,且无一丝少女的青葱懵懂,也再无一丝天人的飘渺卓绝。 目光缓缓地掠过殿中熟悉的一切,每一寸地方都似乎还带着他未曾灭去的影子,然而,却是什么也看不见,再看不见他坐在那儿翻书;也看不见他在几旁喝茶;也看不见他冷然地问她为什么还不去休息;也看不见他侍奉在她身边静立以待。 原來,果然是逃不过的。 双镜的宿命,他与她的宿命,,原來在三百年前已经牵扯不清。 而此刻,寂月只觉得自己可笑,命运也可笑。 她袖中的手指微微一握紧,忽然目光有了不一样的凌厉,既然命运要让她与他牵扯不清,既然命运要让她与他牵扯不清…… 那么,为什么又要让他们分离。 为什么? 是天意弄人的把戏。 寂月的脸上渐渐现出了一丝的坚毅,似乎下了什么的决心,她是决定再不听从天命,她是要翻盘命轨,反叛什么的约定。 或者,她只是一时的气愤,一时的悲伤难以自持。 清幽殿的门:“噼噼啪啪”轰然地从这一刻开始彻底地关上。 这里,也从此陷入了绝对的无人之境般的清幽境地,再无人來打扰,也再无人在此归來。 庭院里的黄叶落了又散,散了又落,一年复一年,春华夏转,秋收冬藏,满庭的梧桐花开过,洋洋洒洒;满庭的梧桐花落过,飘飘扬扬,而殿中的人似乎是始终无知无觉,无睡无醒,从此再也沒有踏出过殿门的一步。 也许是,她始终放不下这三百年的忧悒心事。 也许是,她已经放下了,却不愿再面对这残酷的命轨天机。 也许是…… 有着许多的也许以及可能…… 灵山上的弟子们,各种猜测纷纭,却又始终不得其解。 普照师祖忙于修复华陀的灵气池,累得半死,无瑕去理会。 靖难大师忙着重建华陀主殿以及各处损毁,却似乎忘记了清幽殿里还有人在修炼。 灵华大师,继续高來高去,神秘莫测,无人知道他整天在忙着干什么?他从來不大关心灵山上的事情,对于那清幽殿的那一个叫做寂月的弟子,那更是应该漠不关心,从不过问的。 对于那个在大战中,为保住灵山一脉而牺牲的玄悯师叔,他们是更加的崇敬的,时常会去祖师殿里拜祭,甚至赌咒发誓,以后也要像他一样肩负大任,守卫灵山,不畏生死。 如果玄悯师叔的元灵未散,听到这些话,也许会很安慰,很开心。 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玄悯师叔已经不可能还保留下元灵的,那样的法决,早已存了天破地灭的决心。 魔尊伤走之后,在人间作乱的妖孽也渐渐收敛,日子似乎又渐渐有着太平的趋势。 六界之中,又似乎恢复了从前的相安无事。 神界,众神始终未归,无人重掌正气。 仙界,依然谨守防卫,看护苍生。 魔界,不知所踪,销声匿迹。 妖界,龟缩时空,伺机而动。 鬼界,依然六道轮回繁忙,鬼魂丛生。 人间,逐步回归平静,万物滋长,民生渐复。 时间,就在这样的六界之中不停地流逝,时空的洪流卷席的人与事,不断地,飞快地翻腾,如光如电,不可阻挡,不可挽留,不可惋惜。 这一年,灵山早已恢复了元气,双峰飞入浩瀚云海,草木葳蕤重生,仙禽灵兽展翅奔走出沒其中,奇花璀璨耀目,异果累累垂枝,一副欣荣景象。 而万古沉寂的清幽殿外,庭院里,安静地放置着一只水缸。 兴许是前些日的雨水滋润,兴许是夏季的悄然到來。 那枯萎已久的莲花,细看之下,又悄然地伸展出了一片片嫩绿的小叶子,在晨风的吹拂下,仿佛一双双小手在欣喜的招摇着。 晨曦也透过了茂盛的梧桐枝叶,散落了点点金光在莲花缸中,一切似乎都在恢复着生机。 一阵异样的风动声响,骤然吹向了清幽殿门,, ------------ 第五十章 天机 一道灿若乌金的金光,划破灵气池万古如镜的水面,以流光之速荡涤如粼光水蛇般的波纹,瞬息之间轮转过千万高山青峰,穿行于云海天风,直达清幽殿之前,轻轻扣响了山门…… 霞光映天,烘托着华陀重修的道观宛悬浮如在九天云霄之间。 灵气如苍龙奔腾,祥瑞如丹鹤萦绕,又是一派祥和安稳的景象。 湛蓝的天际之间,千万道白光归來,浩瀚如流星袭雨,璀璨如天河席卷,灵山弟子纷纷从驾驭的长剑上跃落主峰,集聚在高塔之前。 普照大师盘坐在高塔之上,俯视而下,神情慈和。 而高塔下,靖难带领得力弟子主持着大局。 如此情景,如此天光云影,灵山弟子每隔十年都会有似曾相识之感,然而,此刻人人肃立,不敢带有半分的玩笑神态,无论是资历已长的弟子,还是新一批入门的雏儿。 先由普照说着如今六界的大势,叮嘱几分小心之事。 又由靖难向新入门的弟子重申了一次华陀的门规与责任,再交由其余骨干弟子來主持这一次的各人门下弟子的灵力法决的比试,一來互相较量,不懈于业,磨砺修炼;二來大家熟悉,友好亲近,团结师门。 偌大的广场上,有条不紊的一批批弟子轮番上场较量,能上场的都是个人门下精心挑选的精英,此刻各展所长,互争锋芒,各种法决层出不穷,自是精彩绝伦,让人目不暇接,观之忘返。 团团围观的弟子,不时鼓掌叫好,助威叫喝,热闹非凡。 此时此刻的灵山上,不单单是仙气飘渺,不食人间烟火,更是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凝聚着浓厚的情感。 在长长的队伍之中,一片的白衣乌发,每一个灵山弟子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然而,就在这中间,有一个高挑的身形显得特别的修长,他一脸肃静地观看着广场上的比试,一双乌黑得透亮的眼睛里充满的神奇的光芒,他在人群中,也长得极其的清俊,十七岁的年纪,青葱一般的岁月,脸上也带着少年人对仙家法术的无比向往。 然而,他是最新一批入门的弟子当中的一位,要想学到似场中的师兄们那般的本领,不知是要到何年何月,他入门之后,常常听说,修行仙术也是极需要慧根的,先天之本好,能学到的法决越高,要是先天灵性不足,再努力也无法登到极致的巅峰。 他的目光,却渐渐地离开了场中比试的师兄们,慢慢地转移向站在场外高处审视这一切的威严之势笼罩于此的靖难师祖,但他的心并不停留在此,目光沿着靖难师祖身后的高塔,一直往天上看去,那里有茫茫的云烟漂浮而过,看不清晰,却依然能感觉到那上面俯视而下的慈和仁爱的目光,但他的心也不认同,目光依然往上攀升,直至高塔之上的虚无上空,仿佛是要刺破穹苍,到达那九天之外的地方。 他的目光如此清灵而又带着微微的不知觉的凌厉,仿佛似一个无知的孩童,不自然之间便流露出了与身俱來般的桀骜之势。 这一瞬间,这一刻的华陀主峰之上,曾经有这么一个灵山弟子如此仰望着青云之外的时空,似乎在无意识地用目光扣问着什么? 这一刻,沒有人注意到他。 也不曾有人,理会他的目光看向何处。 大家都被广场上的比试所吸引着,人人皆移不开眼睛,唯有他一个人,不受拘束,安然自若地悄然地在打量着灵山的这一切人与物。 那样傲然的眉端,竟然有凌人之气自那清秀的眉睫之间的亮光中绽放了出來,水光震开,有着黑晶一般的滢亮闪烁其中。 广场的上空,高山环绕,忽然自那巍峨的山峰之间,嗡然地响起了一道奇异的鸣叫风声,瞬间奔袭到主峰之上,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众人惊动抬头,眼前立刻便被一片璀璨的蓝光耀得两眼生花,不得不立刻阖目避开那光华入目。 那个白衣少年的眼睛,从高空之上,转移到眼前,他只微微皱眉,避开了蓝光的正面,半眯了眼睛,并沒有躲开去,而是以那莹亮而带有探索意味的眼神,直视向盘坐在那一道焕发起了水波纹样般虚幻幽蓝光芒之上的婆娑身姿。 古文雕饰的法器镜子上,一个宛如十八岁的少女安然自若地坐在光洁如水的镜面,她的乌发漆黑如墨,她的眉目也漆黑如墨,一张脸却是久不见阳光般的苍白如冰霜,身上的衣衫也略显单薄,却也白素得如雪气一般的飘渺,她如此的被天风吹荡着,衣发飘举,竟然生出一股慑人的脱俗仙气,宛如刚刚才从九天之外归來,连脸上的神色都似乎沒有凡人的喜怒。 只用那一双如冰般清透的眼睛,久久地凝视着他。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眼睛就直接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心头蓦然地被她瞧得莫名地一下惊动。 他有些短暂的,不知所措地握住了手。 不知道是因为她那过于专注认真的眼神,还是她那过于超然绝世的气势。 那少女倏地从华陀一双古器之一的水幽镜镜面站了起來,赤足站于其上,宛如凌波之仙,她目光冷冷地凝视于他,手臂优雅地一挥而前,轻声道了一句:“去吧!” 他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地一下震动,似乎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然而,未及他回神,便见神奇的一道金光自她的手上释放而出,呼呼地一阵啸鸣的风声急驰而过,一轮比她足下古镜,更大更恢弘的镜子腾燃起了灼烧般的火光,萦绕着向他扑飞了过來。 那一刻,他是稍有惊惶的,但是他下意识地沒有去躲避这一下的扑腾,而是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因为她的到來而要发生。 果然,那一面神奇的镜子,并沒有砸向他,而是围绕着他的身体轮转不休,嗡嗡嗡的,似乎是在发出了一阵阵欢呼般的声响,甚至震动着落在了他的肩膀之旁,再也不曾飞动。 他立刻注意到整个广场上的灵山弟子都向他望了过來,许多人的眼中甚至带着羡慕的神色。 他也曾听过关于灵山的无数传说,传说中,总有关于一双上古神镜的故事,它们带着上古之神的神奇色彩,带着让人无限向往的光芒,它们的名字分别是水幽镜以及火炎镜。 它们相生相克,总会自己找到宿主,并为其所用,它们的主人也从此担上了守护苍生的重责。 白衣少年此刻的心情带着期待、欣喜以及荣幸,他的心怦然跳动,目光稍带询问地望向那水幽镜上的少女,希望她给以他明确的答案。 寂月在水幽镜上,有些怔然,但还能自持地看着他坚定的目光,想起自己当年的荒唐推搪,实在是汗颜之极,她唇角忍不住微微的一笑,伸手朝火炎镜一指,声如清音般说道:“上去吧!它是属于你的,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它的宿主!” 普照大师在高塔上微笑的看着这一幕,想起当年那个乌龙少女,不由又有点嘴角抽抽。 靖难却是有点惊奇的看着,当年的玉珑师叔,还是当年的寂月师侄,他都有点搞不清,分不开了,她如今又收徒弟了,还是该说,她如今终于也收徒弟了,对于如此來抢他场子,而且丝毫不将他看在眼里,丝毫不给面子的做法,有点冲动想要转过身去翻白眼。 那是以防,被别的弟子看见他的样子,毁了他威严高大的好形象啊好形象。 那白衣少年竟然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一般的不畏不惧,一个漂亮的跃身,便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火炎镜之上,对望着寂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肯定的笑意。 寂月又是微微一怔,却自顾了形象,很有气势地抢了人就走,回首道了一声:“跟上!”便招呼也不打,驾驭着水幽镜从此乘风而去。 火炎镜载着那少年,随即跟了上面,根本无须他的驾驭,只是,那个少年第一次站在上古的神器上面,又亲身经历了如此快速的飞行,竟然还是那样的镇定自若,从始至终都笔直地站立在镜面之上,俯视着脚下流动般逝去的一众山脉。 高峰之上,悬崖之边。 水幽镜停顿,寂月危立崖边稍等,水幽镜倏然收起在她的身后,泯然无痕。 火炎镜落至,少年跃下之后,也“硄”然一声,收入了寂月的身后,那少年微微一怔地望向她,他的手微微升起,似乎是不明白为何双镜都归属了她,但他的神色依然淡静而傲视着她。 寂月不能适应似的强制微微一笑,以清冷的声音压下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玄辰!”他的声音简洁而镇定。 她似乎也被他的气势镇了一镇,凝视着他陌生的脸,问道:“你似乎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也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好像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你都能维持这一样的镇定!” 玄辰沒有矢口否认,而是颔首回答道:“华陀自來有双镜,想必就是方才你向我展示的水幽和火炎,它们都会自己寻找宿主,那么,你便是水幽镜的主人,而我应该是火炎镜的新宿主!”他的语气淡然,不疾不徐,眉毛一扬:“而我沒有想到的是,水幽镜的主人你如此早就塑成了真身,看年纪也和我不相伯仲,难道是要我拜你为师,喊你师傅!” ------------ 第五十一章 私心 “看年纪也和我不相伯仲,难道是要我拜你为师,喊你师傅!”他容色淡静,也沒有不敬,好像只是以事论事,似乎还有一点点的不甘心在里面。 寂月先是哑然失语,然后是带了一点兴味般地打量他,心中腹诽道,这个孩子还真拽。 要是她还是以前的那个灵山玉珑,必定会先打他趴下再说,但此时此刻,她既不是玉珑,也不是寂月,便少了几分俯视众生的绝情清冷,多了几分懂得体贴人心的随意温和。 “你可以向我学艺,不叫我师尊也成!”寂月眨了眨眼睛,带了一点私心的说道。 那是为了防止以后别人诟病她破坏规矩。虽然这个规矩,她是破定的了,而且,觉得这个师徒的辈分,在她的心中根本就是沒有凡世中人看得那么的重要,既然她能连命轨都不放在心上,不放在眼里,已经决意改变她与他的轮回命转,又更何曾会去在意那世俗的禁锢。 但是,为了不惹是非,为了她的他,还是要将自己内心的叛逆稍稍收敛一点为好。 玄辰只觉得此刻眼前的那个少女,清丽的脸上那浅浅笑意,笑得神秘莫测之极,隐隐地剥夺了他神志的所有专注力。 他疑惑了一瞬间,才问道:“真的不用向你行师尊之礼,那我们以什么辈分相称!” 灵山还是有灵山的规矩的,他明白。虽然,在他的心中,要拜这个看起來柔弱无比的少女为师,似乎有些荒谬,但是若论入门的先后,若论灵力的高低,若论资历的深浅,他纵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却不能去抹杀掉。 就凭她能以十八岁之身,便塑成了真身之心境与修为,就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 他的心是微微地震动的,但是他不愿意在这个少女的面前示弱,他看起來比她高大那么多,即便她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高处,却仍然显得那么的纤细娇小,虚飘的乌发白裳,都显得怯怯弱弱的,让人有一种想要去保护的心情。 他的目光清凉地审视着她,有漠漠的思绪流过其中。 阳光洒落在他渺渺的乌丝上,清逸流光,掩隐着他一脸的俊逸清正。 寂月自他的脸上别过目光,脸色在他的注视之下可疑的微微一红,轻咳了一声,才强敛了正色,端起了架子,装模作样地说道:“双镜乃自古双生之物,沒有高低辈分,既然你我年纪不相伯仲,又同为双镜的主人,你大可……大可喊我寂月便是!”她弱弱地转眸偷瞧了他一眼脸色,确定他沒有什么不能适应的意思之后,又将早已想好的说辞托了出來:“虽然修业有强弱,那也不过是我先入山门,占了先机罢了,假以时日,谁又能断定你的修为不会在我之上呢?不过,如今,既然是我先占了先机,你也就不妨先向我讨教研习……嗯……这样,你觉得……可好!” 玄辰皱眉凝思了半晌,觉得她当真是沒有搬出师尊的架子來压他,也沒有拿资历來砸他,而且是这样和和气气地,谦谦虚虚地,似乎还是……在和他……商量。 他心中真是大有不解,以为自己不过是抗议一下,她既然是先入门者,又占着水幽镜主人的优势,势必是会不忿他一个初入门者的桀骜不驯以及目中无人般的挑衅的。 他凝视了她半晌,又觉得她并沒有在和他开玩笑的意思,便也轻轻叹了一口气,自以为理解对的接口道:“你的条件,我接受,你的挑战,我也接受了!” 啊!寂月却是遭人唾弃的,迷糊的眨了眨眼睛,自问自己是有点弄不明白他的意思啦!条件,还有挑战,她何时向他下了战书的,她怎么自己就不知道啊!她及时注意形象地,阻止了自己要去摸摸脑袋的傻动作,一回身,一负手,硬是逼出了一股前辈高人般的凛然孤绝的气势,看住他一脸的勤恳好学的模样,心中就乐呵呵地一笑,好吧!你说是挑战就是挑战。 她颔首微笑,依然带着让人看不透般的神秘兮兮神色,一挥手,轻飘飘地,带着一点冷意地说道:“嗯,你去吧!将一切行装带上,到清幽殿去!” 玄辰看着她,不自觉地扯了扯唇角,一个笑意还沒有完成,他就点头,转了身。 不过半晌,走了两步,忽然站定,又转过身來了,以一种居高临下般的眼色探向她,唇角的笑意才完完全全的露了出來,只见他双唇微张,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寂……月……” 他什么也沒有多说,只是说了一遍她的名字。 似乎这个名字有很多东西值得他琢磨,竟用那样的语气,带着估量,带着思索,还带着一丝挑衅。 呆呆看着他御剑飞行而去的背影,寂月撅了撅嘴,眼眸乱转,心想,难道他是不满意她记忆里那玉珑的神仙风格作祟,她要亲民,亲民,更亲民,嗯,寂月暗暗地下定了决心,脸上渐渐地露出了一个灿烂温暖的笑意。 臭小子,我等着你。 天青云淡,梧桐细语。 玄辰站在清幽殿前长长的台阶之下,仰头朝最高之处极目望去,那个人就站在高处,俯视他,又似在等待他的归來,他心中对她有着许多奇怪的想法,譬如,她是否如他一般由凡人修仙,如何能这么快就修炼到不死之身,她明明有时候看起來就是一个十八岁少女的心思表情动作,不知在灵山上呆了多长的岁月,为何有时候又会让他有种已经天荒地老的沧桑之感,不期然的,那稚气的容颜,那纤柔的身影,就会在举止言行之中显现出一股与生俱來的绝然绰约的俯瞰的气势。 她曾经也拜过师吗?她的师尊又是何人。 靖难师祖,还是那犹如传言中飘渺,至今仍未谋面的灵华师叔祖。 断不会是普照太上师祖吧! 他微微一皱眉,否定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如果真的是那样,也太高不可攀,太不可理喻,太过任性胡闹了。 不知道,上一任的火炎镜主人有是谁呢? 既然,火炎镜又重新认了宿主,那么传说中的话也许是真的,还一任的镜主已经在过去的仙魔大战之中牺牲了。 他的思绪不断,脚步却毫不停顿。 与寂月当年每迈一步都在想着如何开溜的做派,截然相反,他每一步都是那么的坚定,脸色那么的毅然,仿佛火炎镜宿主的命运落到他的身上,那么他便是如此地义不容辞地承担了下來。 寂月望住他如此有担当的神情和步伐,不由有些可耻地为之倾倒,想起自己的不可**,又不由地羞赧。 她在心中小吐舌,明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得让玄辰又产生那样凛然不可侵犯的错觉。 那种看着那人重新归來的感觉,她心里也是一时间触动不已,小小的激动,小小的期待,小小的焦急……一切的情绪都化作一股暖暖的细流,悄然地融入了她的四肢百骸,微微地因欢欣而颤栗起來。 “欢迎你归來!”望定他站在最后一级台阶前,已经与她平视的眼眸,寂月险些脱口而出。 她心中涌动着,叫嚣着,就要这样直接地去与他诉说前尘往事,然而,但目光來回划过他陌生的容颜,眼中也是陌生的神情的时候,心中终于是犹豫了,退缩了。 她不能,不能这样鲁莽,这样冲动,这样毫无顾忌地扰乱了他的心绪,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甚至不完全是他,怎么能这样一下子将她自己的烦恼忧心加诸于他的身上。 寂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口处的折腾痛觉,微微一笑,显出最淡薄,最不打扰惊觉别人的笑意,伸手指向一棵梧桐树的旁边,清声说道:“左手边第一间厢房是你的,以后,我们就在此地修行研习,希望你能不负众望,努力勤勉!” 玄辰跨上最后的一步,侧首过來,眼睫微垂地看向她,声音安稳如初:“我……不会让别人失望的!” 她的心徒然地一震,莫名奇妙地跳了起來。 明明知道他所说的别人,并不是专指于她,但她却仍然想起了玄悯师尊从來也沒有让她失望过,他说过要守护她,连最后的一点元灵也沒有放弃保护她的誓言,悯天也说过不会违背师尊的意愿,也就从來沒有让她失望过,就连她让他亲手杀了她,他也沒有放弃过自己向她的承诺。 悯天…… 是啊!他从來沒有让别人失望过…… 对她…… 对灵山…… 对苍生…… 他都尽心尽职,将自己最后的一点飞灰都贡献了出來,不曾理会过自己在那些过程之间曾经是如何的心痛如死,又曾经是如何的粉身碎骨。 “玄……”玄悯…… 她张了张嘴,咽喉却是有了窒息的感觉,脸上却依然维持着不动声色的苍白的平静,顿了一顿,才将那个几乎要叫出來的名字,改口成了:“玄辰,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玄悯,我也不会再让你失望的,她在心里暗暗地郑重地加了一句, ------------ 第五十二章 命轨 “玄辰,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风中带着她的轻语,飘过他的耳际,轻柔犹如棉絮一般。 他的心因这一句话而徒然地轻软,似乎这一瞬间有着奇怪的触觉震动了他的身体,玄辰有些错愕蹙住眉头,不得其解地看着她,眼神了不由地带起了询问之意。 寂月溜了溜眼睛,脸色有些讪讪的回避过來,知道是自己一瞬间沒有控制要情绪,影响到了他元灵里的感应,只这样的片刻,她就立正了心态,装作若无其事的无辜模样,本來装模作样就是她寂月的拿手好戏,此刻还不拿出來糊弄人,更待何时。 她干咳了一声,说道:“嗯,那个,既然你卫道之心坚决,他日也必定会如我师尊一般成为华陀的守护之人,那么我也必当竭尽所能,锦囊相授,让你早日肩承重责,不会让你有所失望!” 她这一番话虽然是掩饰之言,但是说的也极是诚恳。 玄辰却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般,低声问道:“你的师尊是谁!” 他也许只是好奇。 寂月回转身來看向他,目光有一刹那的奇异,她想对他说,就是你啊!但是显然有不是。 她脸色微微低沉,似有无限般的心事,说道:“我师尊……我师尊他……就是上一任的……火炎镜的……主人!” 明明这一句话是事实,却让她如此断断续续地才能将它说完,这么久了,这么多年了,心头竟然还是不能释怀,竟然还是那样的沉重。 “你师尊……对你很好!”玄辰不期然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让寂月一下子不能自持般地瞪圆了眼睛,却看不分明他眼中的神色是什么?似乎是在关心,又似乎是在随意的问起,更又似乎带着别样的情绪。 她一时间竟也摸不准他的意图,怔怔地看着他。 一双乌亮的眼睛,竟能瞪得这么圆,自己还曾经认为,她身上有着世外高人的气质,玄辰终是在唇角抿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连眼角也是微微地扬了起來,忍不住般伸出了手,抚到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这个似乎毫无意识的,毫无顾忌的动作,让寂月彻底的当场僵木,一抹红霞从两边白皙的脸颊上飞滚而起。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的揉她的头。 那个,那个是师尊的动作…… 他只不过是一个初入山门的臭小子,怎么可以这样的对她大不敬。 他却是看住她疑似羞涩的脸颊,轻声呢喃了一句:“你……不过是一个傻丫头!”他竟然还曾经想过要对她态度要尊敬一些才像样,毕竟,她论资质,论修为,论本事,如今都占了优势,都比他高,要想别人家学习嘛,总是要谦虚一点,对别人恭敬一点才像样。 可是?看见她这样一幅自持不住的样子,真是让他怎么也无法将她视作前辈高人來对待,來礼敬,而是忍不住伸手戏弄一下她,调侃一下她。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样随意的一个动作,竟是让寂月的心情顿时如是翻江倒海的不可抑制,她急忙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拼命地要在他的面前维护自己的已经为所剩无几的高人形象,不要让那热汩汩眼泪溢出來。 玄辰着意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竟然好奇地发觉她不但沒有丝毫的反抗,似乎还有点委屈地微微红了眼睛,似乎是那么努力的在平衡着自己即将要爆发出來的疑似悲伤……的情绪。 他修长的手指,掠过她最后一丝柔软的发丝,放了下來,突然轻声地问道:“你的师尊……对你很重要吗?”微微侧头打量着她,那双眼眸近在咫尺呼吸之间,带着熟悉般的莹光,顷刻又问:“你……是在想念他!” 她对视着他的双眸,猝不及防地立刻感觉到震惊,她的眼泪抑制不住了,该死的臭小子,寂月急忙后退一步,一衣带水地转身就走,动作轻快利落得简直近似在逃,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她一壁气鼓鼓地迈开大步往回清幽殿走进去;一壁把手指握得咯咯作响,心里在乱七八糟地想着以后要怎么在他的面前找回场子,看她怎么变着法儿來折磨他。 眼前却是湿润了,朦胧了起來……宛如升起了偌大的白茫茫的雾气。 他太可恶了,竟然第一天就对她毛手毛脚……啊不,是第一天就用师尊的专属动作來调戏她。 不带这样玩的……臭小子……臭小子…… 她“乒乓”一声重重地把殿门合上,倚靠在门板上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这样,以后叫她的威严何在。 需怪不得别人,是她自己心事太重,心事太乱。 玄辰看着这个情绪翻覆无常的少女,有点不知所措,不得要领地挑了挑眉,他以后该怎么跟她相处好呢?奇怪的师门先驱者,眸色微微深凝,似乎是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題,一边转头走向那座厢房。 路过庭院的时候,他的眸光微微一亮,乌黑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了拔高了好些的荷花叶子,那样娇嫩的浅绿色,让人心生欣悦,他不自觉地伸手抚了一抚在清风中招摇着的叶子,轻笑了一声,那样温暖的笑意,就似久违了的阳光清晨的雨露。 寂月在清幽殿了听着他徐徐行走的脚步声忽然停顿,不久又传來一声清风般的笑,心情顿了一顿,料他是看到了那一只水缸。 她的心又莫名的紧张了起來,目光也不知该飘到那里去才是。 这一次,是她光明正大地放任自己的心事,却想不到竟然有点难以适应,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慌张。 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又响了起來。 她忽然提高声音,远远地传出去道:“唉!我清幽殿有一条门规……” “什么?”外面的清朗声音,片刻之后响起。 “以后……不许再揉我的发心!”她发狠地飙出了一句话,势要给自己杜绝后患。 “还有别的吗?”他却是那么漫不经心地问。 寂月咬了咬牙,还有菜才怪,连这一条也都是自己临时起意的,想了一想,眼睛乱转,却是沒有底气地说道:“我还沒有想好,不过……以后一定还会有的!” “嗯……”外面的声音不反对,也不反驳,轻飘飘的落下,脚步声却已经是走远了。 寂月似有些落寞地叹了一声,忽然眼前一闪,清幽殿中,倒是多了一个人影出來。 这人静静地负手站在殿中,以一种肃然专注地神情看住她,眼眸中似乎带着责问,又似乎带着体恤。 他说:“你让别人记住所谓的门规,自己似乎却忘记了天命的规矩!” 他的声音那么的柔和温润,带着世上最动听的起伏,然而,这一句话却是说的冷冷冰冰的,带着一种似乎不可抗拒,不可违反的超然之意。 眼前的人,白衣白发,霜眉晶眸,竟是从來不曾理会华陀事务的灵华。 他绝世的容颜一丝未变,只是气质愈发的卓绝凌人,不可仰视。 寂月的神情也缓缓地镇定下來,恢复了孤月那般的清绝孤高,隐去了属于寂月的一切娇稚,语音从容自若地应对道:“我的事情,我自有打算,至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自会一力承担,无须你來指责!” 面对她如此疏离冷漠的神情态度,灵华心底一凉,踏前一步,急切说道:“你知道擅自改变命轨,又有怎么样的后果!” 他这一问,已经带着犀利的锐意,直指问題的所在。 寂月却不以为然,甚至扯动唇角淡漠一笑,傲然地看着他,说道:“我沒有改变谁的命轨,他的元灵本來就残留在火炎镜中,那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只不过引导他落下鬼界的轮回,按照众神的规矩而重生为人罢了!”她咄咄逼人般地看了他想要追究的神色一眼,反问道:“若果他的元灵当时就荡然无存,我又有什么本事能令他而今的存在出现在六界之中吗?他本为凡人,修了仙体为了大任,销毁了自身,如今也不过是落入轮回,重新为人罢了,若论冥界所记录的功德,他当之无愧,若论命轨的轮回,我又有那一步出界了!” 灵华的眸光却是深邃地凝视住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不是出于无私的公正之心,你是……出于私心的妄念所为!” 他的目光如此通透,似能看穿别人所有的心思。 寂月微微一惊,却转瞬也就释然了,说道:“这个六界本來就沒有绝对的无私公正之心,就连众神也沒有,更何必苛求我们这些下界之人去拥有这样的伟大感情!” 灵华轻轻摇头,神色皆厉地说道:“一个错误、自私、出界的念头,都会引起冥冥之中命轨的变迁,若然,不是众神当年所犯下的过错,就不会引起这千百年以來的仙魔之争,这个六界也不会因此失去祥和,存在这么多难以解脱的磨难,一个错误的决定,往往是需要牺牲这许多人的性命去弥补的,我不想,看见你铸成大错,将來后悔莫及!” ------------ 第五十三章 棋子 面对灵华的责问,寂月有一瞬间的沉寂,然而,很快那一双清澈的眼睛里蓦然地绽开了一丝阴郁之色,奇异地在这个少女的眼睛里绽放开來,这是一种与她此刻的气质极不相符的妖异的艳丽的色彩,宛如一朵奇异的花般在她的眼睛深处一绽而逝,甚至是连她自己也沒有留意到自己的那一刻的不同寻常的心绪,语音道者倔强般的强硬语气,说道:“我不管……” 她且说了半句话,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此刻的任性已经是如此的强烈。 在她许多年前,躲入这个清幽殿,以清修为名的关闭躲过一众人的耳目,实则是借机动用她所知道的一切力量來改变那个人既定的命轨。 冥冥中的一切,不知道是否注定,还是她强求多得來的恩赐。 恰恰,他对她承诺过守护的誓言,所以在他的元灵与肉身都化为飞灰的那一刻,他的力量却有一部分停留在了双镜里面,那是为了阻止她靠近而遗留下來的最后的残念,也因为那一丝最后的残念,而致使,他的一部分灵力融合着他破碎的元灵,不自觉地渗入了双镜之中,以达到驱动双镜的力量。 在她悲伤之时,抚摸上火炎镜的那一刻,她就隐隐地有所感应到那里面存在着他未曾逝去的精元碎片,但她那么专注地凝望着镜面的时候,她的眼睛那么的凄楚,然而内心却是翻动的,一直滚涌着,翻腾着,一个念头就那么模模糊糊一直到清晰地产生了。 尽管,那时候,她在火炎镜镜面看见的唯有自己的悲伤的容颜,但是她的心里却是颤动着的,因为她正透视着火炎镜里面的那一股属于那一个人留存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的一点元气。 她的心,是从那一刻就燃起了不死的妄念。 后來,她在灵华面前痛哭失声,在他的面前及时收起双镜;在普照面前的心神失守,推却当人华陀掌教,甚至施法使殿前水缸里的荷花,随着她的心情枯萎,这一切都是在为了避免别人对她的心事的窥视,避免灵华知晓双镜里面的秘密,让灵山上的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玄悯的消失而心情沉痛,而需要以清修來镇静心境,不疑有它。 但在这清幽殿里面,这些年中,她做过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她用上自己所学的属于神界的无上法术,用上以燃烧自己的元灵为代价的法决,以自己的元灵进入双镜滋养玄悯所残留的一丝精元,然后,慢慢地将双镜中的两部分,一点一点地将他们重新融合在一起,以灵气将这些碎片一层一层如蚕茧一样包裹起來,一起到他们重新凝结成新的魂魄。 若她不知道这种无上的修灵之术,她无法完成这个设想;若她不是拥有玉珑深厚的灵力,她无法付诸实施;若她不是拥有寂月的强烈的愿望,也不会纵然自己去完成这个可能会违背天命的决定。 恰恰的是,这样几样条件,都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具备了,所以,今日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火炎镜第一时间,知道了主人的归來。虽然,那又不完全是以前的主人,但是这个少年拥有着那种相似的元灵。 毕竟,那个重新凝聚起來的魂魄,被她带着潜入了冥界,施了法瞒天过海,重新坠入了轮回,无论是元灵,还是肉身,都已不完全是原來的人了。 可谁,又能形容出,她第一次,重新看见他的时候,心里的那一种欣喜到极致的心酸,还有那种恍然隔世的怅然痛楚,是如何的锥心刺骨。 他虽然回來了,却有不完全是他。 她以后要怎么面对他,要怎么与她相处,又应该以那一种方式去补偿她前世对他的亏欠。 这一切都使她有些茫然和不安。虽然她敢于这样的违背天道,以自己的一切去换取他的转生,但是到真正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却有着无法言说的紧张,也许是这里面已经压积了太多太多的感情,连自己也无法去释怀,无法去分辨。 她垂着眸,思绪如此不安地漂浮过她的脑海。 灵华站在她的面前,却也沒有留意到她眼中那一个怪异的眼色,然而,他过人的敏锐,还是察觉了她的不同寻常。 他担忧地蹙眉,看着她。 他的声音如浮云般不可攀附,又如冰雪般的无情,却是字字诛心:“你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想要证明什么?又想得到什么?你第一次,你对于这个六界彻底失望之后,就毫不犹豫地离开,纵然会带给身边的人痛楚的后果,你也在所不惜,毫无顾忌,那时候,我可以理解为,你虽然有心跟随师尊下凡间历练体验慈悲之心,可是你心里却还是怀着自己的身份,以一种别人不可企及的高度去俯视众生,为他们解除困厄,消弭险境,却从來就沒有以他们的姿势去融入他们当中,你还是以自己是神的姿势去企图拯救他们而已!” 寂月默默地听着,并不反驳,那一次,她的确是如此的心态。 “第二次,你师尊对你的记忆进行了封印,本是想要你忘记自己原來的身份,而希望你能真正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去体会众生的感受以及生存所付出的努力,然而,你虽被封印,却潜意识里却仍然存在着强大的厌弃,因此让自己变成贪生怕死、好吃懒做,完全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理会这个世间究竟变成了什么不堪的样子,这些人在这样的世界里究竟如何的艰难,你一点也不想去体会,只想着逍遥快活的自欺欺人下去,你还是如此一意孤行的不曾理会身边的人对你的期望,不曾在乎他们的感受,甚至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而有意无意地去漠视他们对你的一切行为……”灵华的目光忽然变了一变,看住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微微带了一丝的暖意,轻声道:“后來,是什么令你改变了主意,决定不要再这样的漠视下去!” 寂月心底微微的叹息,这一世,她一直尽力地去回避这样的责任,究竟是什么最终让她不忍心再这样的让别人无奈,让别人难受下去。 也许是因为,这一世她成为了凡人,认识了许多的凡人,渐渐地被他们的善良所打动,被他们的感情所感染,而其中,,更有了别一样的情绪,那是一种她从來沒有体会过的情绪,那么的陌生,那么的新奇,又让她那么的舍不得离弃。 那种情绪,甚至渐渐牵系着她的心思行为,然而,她却发觉自己不愿意去摆脱,不愿意也不会去厌恶。 而与这种情绪有关的人,却是玄悯。 她不愿意让他失望,所以曾经那么郑重地向他保证以后都不会不听话了;不愿意看见他受伤,所以即便是自己可能被斩成齑粉,仍然无所畏惧地冲入旋风中救他。 如今,回想那些依恋,那些盼望,那些不舍,那些期待,完全都是因为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中产生的,后來,她才渐渐的明白,第一世,自己那么的无情,是因为自己心里对这个六界沒有感情;而这一次,自己却是懂得了感情。虽然还沒有那么的清楚的知道每一种悸动,每一种失落,每一种痛楚,都是因为什么?但是却确确实实的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如同凡人一般脆弱的,也许可以说是美好的感情了。 她在窗前,沉静地微笑,却宛如一朵皎然的莲花在悄然的绽放。 她沒有为此感到烦恼,反而为了这个新鲜的体会而感到高兴。 “这一次,你竟为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一份私心,竟然罔顾了命轨的运转,甚至利用了神界的力量,重新给予了他生命,第一次,你只顾及自己的感受;第二次,你无视别人的努力,但你依然是这样的任性而为,这一次,你竟然罔顾苍生,打破了天命,一个人的天命既改,那么就会牵连着更多更广的人也又因此而改变命运,你就此刻不计较这样的结果吗?你如此的所作所为,已经渐渐脱离了你当初决心下界的心意,渐渐陷入了魔道的妄念了,还不知醒悟!” 灵华的眸光又凌厉了几分,但他此刻的眸光也很复杂,似乎有着高高在上神祗一般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超然冷静,却又在眸子的深处隐藏着一丝近乎关怀而凌乱的沉痛与怨怒。 寂月的目光一直从地上,看向投影到窗纸上的枝叶倒影,一直沒有望向他,似乎回避,又似乎漠不关心,她错过了看清一个人的心意,错过了看这个人眼中的焦急,那是完全因为她而剥离了他本身职责的脆弱的感情。 瞬间的彼此沉默之后,灵华说了最后一句的來意,说得也似极其的轻飘无情,却谁也无法知道,他说那一句似乎的疲惫:“寂月,还是那一句话,你该去净心宫,接受洗涤了,以前,我是怕你被感情所扰,如今,我是怕你被心魔所扰!”我是怕你会走上歧途,无法回归正道,会万劫不复。 我害怕看见你的消亡。 我害怕……你最终会在命轨中消失。 灵华的心里微微的颤栗着,如今,这世上沒有谁能比他更接近天机的了。 众神要消弭那一场贪婪而引发的灾难,必定会牺牲一些棋子去完成重新整合的命轨,而这样的天机,是他不能够说出口的秘密, ------------ 第五十四章 抉择 走火入魔…… 她也要走火入魔了吗? 寂月在听着灵华的预警与劝告之后,眼角浮现了一似异常的红晕,她的心奇怪的,在这一刻,竟是惊心动魄地怦然着,似乎有什么在顷刻之间就要从里面腾跳了出來,蹦跳到她的眼前來,她几乎要沉不住气的爆发出來。 她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些微的不同寻常。 然而,她依然背对着灵华,背对着身后的那个天机知命者,沒有让他察觉到自己那一丝一毫的变化,寂月不明白自己这样的私心是为了什么?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一心一意地固执地要隐瞒住自己的异样。 灵华只是感觉到她的肩膀,曾经那么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但是那一下实在是太轻微,太容易让人忽略了,更何况,他此刻心情也并不是完全的平静,在面对她与她的命运面前,他竟然失去了一贯的超脱以及冷静。 他转身,轻轻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轻轻地调整着自己此刻急躁了的心绪,因此,他也在这么的一瞬间,忽略了许多的本來可以阻止的东西,从此向着另外的一个方向发展而去。 “我之所以如今能够拥有凡人的感情,难道不是我师尊要刻意地让我去体会的东西吗?”寂月的目光忽然变得很敏锐,宛如冰山上的雪一般的高不可攀,一样的清澈晶莹,却也同样少了一些润泽的光,她的声音也同样的敏锐,如冰雪般的无情述说着这一件事实:“师尊封印了我的记忆,就是要我忘记身份,忘记原來的固执,去融入凡人的世界,去切身体会他们的感情……这些感情之中,又是如此的微妙,又是如此的神奇……它们可以叫人为之脆弱,又可以让人无比的坚强;可以让人痛不欲生地悲伤凄绝,也可以让人固执的近乎顽石的坚持下去……” 灵华的眸光因这些话,而渐渐变得有些莫测。 寂月的声音却在他的耳边不远处,继续的响起:“你们让我放弃了一切的防备,一切的顾忌,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的坠入这一片沾染了人世无比复杂的土地,任我在里面挣扎,寻找,然后心在里面发芽、扎根、生长……如今,我终于放开了一切屏障,学会了放开心胸去接纳这些本來不属于我的感情,这些我从來也不曾懂得的感情,为何,当我要去体会他们,感受他们,并以此而感到欣喜,感到重生的价值的时候,你却跑來告诉我……拥有感情是一种错误,放纵我自己去接纳这些感情,是走火入魔了!” 一抹讥诮从她淡薄颜色的唇瓣升起,抿出了一个奇异怪诞的笑意。 她眨了眨那双乌亮而透彻的眼睛,语带不屑地问:“究竟是师尊的决定错了,还是我错了,难道,他决意要我去融入凡人的世界,凡人的感情的时候,竟然沒有想过我会当真被这些感情所感染,但我在品尝到其中的至真至诚,并且在懂得这些情感的美好之后,会毫无留恋,毫无在意的,重新转身,就会彻底地回到原來的身份里面去,当那个高高在上的,俯视凡尘的救难者!” 寂月的目光真挚,她轻微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但我成为寂月的时候,我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那些曾经给过我帮助,给过我怜爱的人,他们在我心中所造成的震撼,不是你这个从來沒有正在在其中感受过的‘神’所能明白的,你之所以还能够这样冷静地看待这一切,那是因为,你纵然在人间,却依然对它不曾深涉,你拥有着比我强大的力量,也拥有着比我坚毅的意志,甚至是比我平和的心态,你可以看着灵山的弟子受苦受难而无动于衷,那是因为你知道他们必须经过这些磨难,你可以看见这个六界还必须经受这些波折,牺牲这些人,才能到达那个所谓的平衡……你之所以能如此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而发生,而极少的插手,那是因为你不曾真正地体会过感情的牵绊,故能无忧无虑,故能独善其身,故能洒脱自如,但我,,不,,能,,,只因,我明白了太多,却同时已不能释然……” 灵华有些惊诧,又有些了然地听着,忽然觉得自己让她去净心宫洗涤心魔,是多么苍白的方式以及借口。 失去人间的所有记忆,她故能回到心无尘埃的境地,但是对于那些曾经对她付出过感情以及帮助的凡人來说,那是不是另一种的辜负。 她不愿意,以这种偷懒的,甚至是冷漠的,带着残忍的,残酷的方式,去告别这些人,去摆脱自己的魔障。 她是愿意自己去承担起这些凡人所付与她的债,她是愿意自己去面对这些沾染下來的各种感情,亲自去偿还…… 可是…… 灵华微微地蹙眉,她这样的偿还,似乎已经超出了天命所规定的范围。 “纵然,我们是神,也不能那么的自私,那么的自以为是!”寂月的声音渐渐地低回柔缓:“这一场劫难,原本源自众神的祸端,如今祸延六界,却又自持着神的身份來拯救他们,其实,我们是否已经本末倒置,应该说是他们在自救的同时,也是在拯救着神界的重生,我们一壁自以为是慈悲地去救助他们,自以为是仁慈,却从不曾想过,这根本就是神界对他们的伤害,我们只不过是在补救而已,而他们被蒙在鼓里,却如此的不遗余力地付出以及牺牲,这种感情才能值得我们去敬佩,另一壁,我们又说要融入他们的世界,他们的感情,切身地去体会他们的苦楚,才能真正的心怀慈悲,真正的救他们出困境,其实却一切秉持着神界的眼光与身份规矩,一旦发现我们染上了凡人的感情,就会被视为出界,被视为犯了规条,破坏了心境,不能公正地看待这个世界,其实说穿了,也不过是我们从來沒有放下自己的身份,一直只是在俯视着他们,以超然物外地眼光冷静地看着这个混乱的六界而已!” 灵华猛地凝神看住她,仿佛是第一次认真地看见她一般,窗外的清透的阳光,打落在她秀丽温和的脸颊上,焕发着柔润的光泽,却似乎有些太耀目,令人他微微地侧目,不能直视。 她眼眸中,似乎也流溢着一种可称之为坚毅的流光,宛如宝石的光耀闪烁着眼前的人。 她竟是想以大无畏的精神,去体验一番冲破笼牢禁锢的快意吗? 面对灵华一瞬间的怔然,寂月只是抿唇笑了一笑,仿佛只是不经意地笑了起來,不以为然地说道:“不敢面对真相,不敢面对本心,不敢面对挑战的,都是胆小鬼,众神想要利用六界的力量來补救这个脱轨的命轨,却又从不敢承认自己的私心,一切都包藏在光明的借口之下,神界在这个光环下是如此的雄奇伟大,然而,在我的眼里却不过是一群虚伪的,不敢将自己暴露在直白的阳光下的胆小鬼而已,我为何要惧怕,甚至臣服这么的一群神,我为何要一定按照他们的规矩走下这一条路,我为何不可以为了自己,选择一条自己愿意去坚持,愿意去尝试的路,纵然前面等着我的是万劫不复、灰飞烟灭的结果,我也无怨无悔,灵华,净心宫我是不会去,以前是不想去,如今更是不可能去的,这一条路,我既然已经选择了,就一定会走到底的,你无须再劝诫,也无须再为我的前程担忧,该如何便如何!” 她豁然地一笑,眼中灵气盈然,折射出华美的光华,笑道:“不必再拿命轨來威胁我,也不必再拿众人的命运來劝导我,这一个六界的命轨早已脱离了正道,谁也不知道它会向那一个方向轮转……我只能向你保证,除了玄悯的这一次事情以外,我也不会过分的干涉其余的轮转,甚至会尽我一切能力帮助它向好的方向发展下去,尽我的力量去守护六界的平和!”她仰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也真的希望重新整合的神界,能是另一方的景象……” 她眸光里的黯然,和脸上近似明媚的笑容竟有着严重的违和感,似乎她的希望,以及实际,将会有着如这违和感一般清晰的距离,不能融和的距离。 听到庭院里逐渐清晰起來的脚步声,寂月才朝灵华瞧过去,轻声道:“我们已经沒什么可以谈下去的了,除非是你要对我动手,不然,请你先行离开吧!” 灵华目光深邃地望了她最后一眼,在清幽殿门被人轻声敲响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凭空消失去了。 宛如天空中的一抹随风而散的轻烟般,瞬息间了无痕迹。 寂月调整了一下神情,从容地打开了清幽殿的殿门,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那一个少年清俊不凡的容颜,以及那一双黑漆透亮宛若宝石般莹着光辉的眼睛,她轻轻笑了一笑,问:“有什么事情吗?” ------------ 第五十五章 孤独 这个少女过于温柔,和过于讨好的笑容映入他的眼中,玄辰倒是微微地怔了一怔,似乎刚才他是“得罪”过她的,或者按照实际的辈分來说,他应该是“冒犯”过了她的,这么快就可以不计前嫌了。 还有那个“门规”,分明也是因为他的不尊师长,才临时订出來的罢,他唇角微微一笑,眯眼看了她一阵,发觉她变脸变得还真快,明明是有些恼怒他的,此刻这个摸样却是大方得让他一顿错愕。 玄辰也沒有在此浪费过多的时间,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住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修习!” 还真勤奋。 寂月在腹诽,脸上却笑得似能开出一朵花儿來,不搭调地问道:“你这山中忙上忙下跑了好半天,饿不饿!” 因为她想起,自己作为寂月第一次进入清幽殿的时候,因为找不到半个能吃的东西,差一点饿扁在地。 她的眼睛悄悄地将他上下一打量,心想,他还是凡人呢?因该也会饿了吧!她这是在表示关心。虽然有点笨拙的倾向。 却看他一蹙眉头,对她反问道:“我们不是有辟谷之术吗?”他沒有理由怀疑她的本事,那么她是否也太小看他了,成为修仙之人,怎么能不知道辟谷之术,那基本上就是入门的必修之课。 寂月倒是被他问地一怔,完全沒有领会到自己那时候会感觉到肚子饿,是因为她好吃懒做,更从來不会主动去修习那个辟谷之术,对于贪嘴这一项,她很久很久都戒不掉。 她愣了半晌,那思绪暂时抽空的模样,根本就沒有一点方才在屋子里对着灵华冷眉相对的卓然气势,简直比山下的笨丫头更來的纯真无邪。 玄辰环抱着的手微微一握,真有点忍不住无捏一下她的脸蛋,这么一个应该是他师傅辈的高人,看起來竟然有这么呆的表情,想起这辈分与她处事时候的懵然,这样的落差太大,让他忍不住想笑,又有点郁闷,还有点小小的抓狂,若不是眼前见过她御驾水幽镜时候的那架势,真是要怀疑她是在抗蒙拐骗他,怎么看起來就这么的不着调。 寂月猛地回神,适时将他的眼神收归眼底,也不解释,也不反驳,只是若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接着问出一个更不着调的问題:“难道你不觉得放弃了吃人间的美食,这档子事很可惜吗?” 情敢是她很小吃饭,还是在考验他來着。 玄辰有点不耐烦地想,正色道:“为了维护正义,放弃美食,那也算不得什么牺牲!” 听着他凛然的回答,寂月心底微微一震,眸光微不足道地晃荡了一下,仍然笑着问道:“你……你以前受过别人的欺负,所以……才这样……要以维护正道为己任!” 因为她那时是沒有这样的自觉的,甚至是很排斥的,所以自然而然又将自己的经历,想当然地套在了别人的身上。 又一次的错误,令玄辰越來越觉得她不会真的是在考验他吧! 怎么就用这样简单的问題。 这样也是不是太看不起他了。 他的神色有点古怪,但是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沒有,我出身在一个富裕人家,父母待我极好,是我自己一心想上灵山求学,想到达人生的极限,想窥破天地的奥妙,至于维护正道乃灵山每一个弟子的责任,那么我也应该肩负起來,何况如今,我还成为了火炎镜的主人,更应该与有荣焉,福祸与共!” 这样的身世与心性,却竟是让寂月心头猛然地震惊,她的眸光马上有一瞬间的漆黑无法看破探视,凝注着他,心想,难道纵然隔了轮回,他仍然还记得前生的事情吗? 不然,何以会有如此坚定和宽广的心性。 凡人,不是都喜欢安逸,远离危难的吗? 然而,他的前生是玄悯,所以,注定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里似乎安慰,又似乎不安地踯躅了一会儿,才又勉强地恢复了淡静的神情。 这个重新轮转的命轨,很多东西,她都无法猜透,也不能判断,玄辰的命运即将驶向何方。 玄辰却是怔然地看着她,那一瞬间流露出來的眼色,是何等的凌厉,竟以她在他面亲流露出來的这一副懵懂的样子有着那样遥远的距离,那是一种,察觉了什么?又担忧着什么?那是一种,他此刻仍然无法触及,无法攀附的超然先知般的感应。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玄辰在这一刻有些疑惑了,然而,却似乎证明了眼前的这个少女,一定并未像他看见的这么简单纯真。 只是,她眼中那种要保护什么事,或者什么人的神色,太过于深刻,就这样的一瞬间闪过快若电光,却还是震惊了他的心神,甚至,还微弱地觉得那种保护的意识是如此的强大而坚韧…… 不知道,她要去保护的人,是谁。 却就在他疑惑的这么一瞬间,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又那么明净的眼眸看着他,笑得那么的纯然,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是他的错觉。 寂月自然也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疑惑,心中微微地苦笑,如今,她真的是不知道该以何样何种的面貌去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向他说明,去表达自己心中流动着的这一抹,本应该属于凡人的情感,这样的陌生,这样的奇妙,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的处置才是正确的。 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收起了自己属于超然身份的那一面的凛然,而是用属于寂月的那一面凡人的姿态去探寻着与他的相处之道,也只能一再用自己那小的可怜的凡人经历去对比,体会,猜想他的经历以及想法。 寂月有点困窘,有点挫败地在心中小小的叹气…… 对于凡人的感情來说,她那些高超的法术,强大的灵力,真是一点帮助也沒有,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从來沒有这样的强烈地打击过她。 轻轻呼了一口气,然而,她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地放弃。 忽地,从眼睛里泌出一丝豁然开朗的,又神秘的笑意,朝他说道:“今天先不进行修习的事情,你既然已经入了清幽殿,成了新的火炎镜的主人,那么,也好应该先了解一下以前住在清幽殿的先人,以及上一届火炎镜的主人的事迹!” 对于她这个说法,玄辰稍微有一点觉得牵强,但是回心一想,似乎也在理,既然他已经是灵山的弟子,又是火炎镜的主人,多少也应该对前辈们有所了解,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便欣然地点头。 于是,寂月便得意的微笑了,好似晨光星芒一般的清幽淡雅,连眉眼之间都霎时生动了起來。 她似乎是找到了一点方向。 玄辰也不禁被她那一个表情摄住,随之也跟着笑了一笑,心想,还真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想笑便笑得如此坦白,毫不掩饰。 然而,他这一瞬间却是忘了去思考,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笑得这样的欣然欢悦。 寂月身影淡淡地从清幽殿里跨了出來,之前他们一直堵在门前说着话,她一身白衣出尘,随风漫举,飘然地经过他的身边,从从容容地走出几步,伸手遥遥指着前方飞云缭绕的一座高峰,轻声说道:“在讲我师尊之前,必须先将我师尊的师尊,即是我的师祖……”她说到这里,不由地心下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那个明明就是她自己,却偏偏还要说是她的师祖。 玄辰此刻的目光,却是跟随着她的手指遥望向了那一座利剑一般通向天际的山峰,眼中思绪飘忽…… “我师祖从前很喜欢那一座山峰……”她一边说着,一边目光也变得渺茫起來,声音轻轻如水般滑过两人的耳际,又仿佛带着遥远不可及的思念:“因为那里是华陀最高最高的山巅,站在那一边突起的悬崖边上,仿佛是最接近穹苍的地方了,她总喜欢站在月色里,遥望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星云,默然地想着心里的事情……” 玄辰却在此刻插了一句话:“难道是天上有你师祖挂念的人,或者事吗?” 他这么清声的一问,仿若无意,却是刺中了寂月心中的事。 她蓦然地回眸,看住他安然淡定的侧脸,怔怔地问了出來:“你怎么知道!” 玄辰不去看她,只是唇角露出了一抹清明的笑意,那样的透明,那样的澄澈,笑答:“我也不知道,只是猜的,我只是听说,水幽镜的主人曾经是天人一般的人物……”他仿佛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想,他们说的人应该不是你,那便是你的师祖才对……” 寂月心里怄气,不过很快就又复原,笑嘻嘻的看着他的侧脸,凭他怎么想,也想不到,她们根本就是密不可分。 就像他和玄悯和悯天,一样的密不可分。 玄辰的声音仍然在继续说着:“她若然不是有心事,又怎么会喜欢总站在那儿仰望,若然她所关心的人或者事不是來自于天上,又怎么会喜欢站在最接近九天的地方!”他只是在以事论事地推断。 而寂月却听得颤动,目光微颤,兴许那时候的悯天,也曾经站在她的身后如此的推断,仰望着遥不可及的她,只那样默默无声地陪伴。 那时候的他,是否也能感觉到她的心事以及孤单。 所以,才始终那样的不离不弃地站在她的身边,为她做着任何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眼角悄然地有些微的湿润,有些微的红丝,原來他什么都知道,也许并不知道,只是猜测到了…… 就连他的元灵不到千分之一的玄辰,就连对前尘往事浑然无知的玄辰,都能如此敏锐的感觉到了,当时就在身边的他,又怎么会是无知无觉的呢? 纵然,她从來沒有和他说出她的身份,但是他必然是有所知觉的吧!她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人世,。 她是來自天界的“神”,一个以守护苍生为信念的來到人世的,一个孤独的“神”,。 从來沒有人知道她的孤独是來自于她不属于人世,不能融入人世,超然于人世,然而他却是知道的,一直知道的,,却始终以他那凡人不可企及的身份,默默地忍受着她给以的冷漠以及无视。 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徒然地打湿了被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以及企图拭擦的手背。 那人,却已经离她如此的遥远,遥远到几乎要追悔莫及,, ------------ 第五十六章 流逝 时光就在指间流逝。 夜幕降临,就在那莹月高悬,星海无云的无比相似的夜晚,也就在那最高的峰巅的悬崖边,她依然以那遗世而独立的姿态盘坐其上,她的膝上放着一架乌木琴,益发映衬着她白衣皎洁如山巅那不可攀附的冰雪。 琴,是那许久未曾拨动的琴。 是她的前生所有。 也许,在他前生拨动的时候,那七弦丝上还曾经停留着她偶拨丝弦的指尖的温暖。 然而,此时却是彻底的冰凉。 许久已经沒有人再拨动它了。 她在清幽殿里满屋寻找的时候,才发现它藏在一个角落的柜子里,他用青布包裹着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柜子的最里面,然而,许多年不曾再用过,那兴许是自从她离开之后,他就从不再拨弹。 如今重新取出的乌木琴上,竟还保留着当初断掉的弦,寂月眸色幽幽地抚摸着那一根雪白无暇的丝弦,遥想着当初他因为何事何人,拨断了这一根丝弦,却又沒有将它再接上。 琴断了…… 是因为情……断了……吗? 她微微闪动睫毛,似乎是在阻挡着什么出來,目光盈盈如水般,跟随着指尖捏起那一段的断弦,唇角微微地抿了一丝意向不明的笑,指上忽出灵力白光,皎洁如雪,又如丝,一头尖细与断弦接上,又重新修好这一具乌木琴。 那一年,她只是因为太孤独,所以当在人间看见有人抱琴自弹的时候,她觉得那样融合了风云花雨的倾诉心事,再也适合不过,人世间,纵有千万人,她却无法将心中之事与他们倾诉,无人能懂,也无人能解理解,更无人能坦白相告,唯有倾诉于这清风明月之中,流淌于自己这十指之间。 琴,为心声。 世人常常如此地说。 不知道,每当她在此地诉琴的时候,他是否也能够听明白了她的心声。 寂月此刻脸上的笑温和润泽,带着缅怀的怅然以及思索,人间的琴曲或高山流水,或阳春白雪,又有那隐士之淡薄,亦又那文人之雅丽,也又世俗弄乐之靡靡之音,而她,从來是随手而弹,不入世俗之音,只是随心而弹,或长,或短,或清雅,或洒脱,或执着,或迷惘…… 此刻的山巅,依然是乌眉、乌眸、乌发、乌琴,然,弹琴的也不尽是当年的人。 而听琴的,也不尽是当年的那一个人。 寂月只是随手轻拨,凭着前世的记忆,指尖虽有生疏之感,但那曾经练习的指法依然记得。 玄辰此刻并沒有肃立而待,她不是他的师尊,他也沒有认为自己是她的弟子,他就那么随意地曲腿坐在一旁,身体后仰,靠着一块耸立参天般的石壁,眸色悠悠地在此,似是相陪,又似是听琴,也许只是百无聊赖地在发着呆。 寂月偶然抬眸,瞧见他脸上安然散漫,再也沒有从前那种恭敬谨慎之色,心中一瞬间闪过的情绪,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忧悒,仿佛有些什么事情,总喜欢是在失去之后,才要去想念,才懂得如贪恋当时那一刻的美好。 她的指尖不期然地转拨了一个音。 那是一首,也是唯一一首,她还记得的人世间的琴声。 她也只是,曾经在这里,在一个深夜里,听他独自在此弹奏过。 那一首曲子叫做《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清朗的低吟,在眼前轻轻地响起,他仿若那么无意地随着琴声吟念了出來,就在她的面前,如此随意地说出了他前生的心声,让人毫无防备,然而,这样的心事,在前生,他是如何也难以出口的,只能深深地埋葬在心里,悒郁成伤。 寂月不期然地抬头,指尖怔然停住,有些恍惚的神色浮现在一张秀丽的脸上,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良久,才问道:“你懂得这一首诗!” 她的声音在微微的颤栗,而自己也沒有发觉。 玄辰仿佛好不在意地笑了一笑,神色清朗,回眸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这是一首求之不得的诗!”他那样随意的说,却丝毫不知道无意的话,说中了别人心中的伤,连目光也沒有在她的脸上停留过一会儿,径自又望向前方的云海飘拂之处,继续说道:“家父自小请了先生为我教学,他还期望我能入世为官,所以四书五经都有读了一些!”他玩忽般的一笑:“只是我的志向,一贯不在那上头,幸好,还有家兄成材,不至使老夫失望透顶!” 他轻慢地笑了一笑,完全的不以为意。 在如此清莹的月色之下,衣发轻飘,仿佛就能化羽而去。 从此乘风遨游四海,无拘无束。 这一世,已经沒有什么可以拘束他的了吗? 寂月忽然有些黯然地想,曾经听人说,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在你的面前,而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她如今的感受,这种酸涩微带苦味的感受,是否就是这样的距离之感,寂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回过神來之时,却蓦然地撞入了玄辰转过來的眼眸里,那清澄的眼瞳里面莹着一丝玩笑,他又是如此随意地问:“你为什么弹这一首曲子,这可是一首暗自爱慕别人的曲子!” 他是如此直白的笑话于她,而她竟然也这样禁不住地脸颊微热了起來,他的眼神像星子一般的滢着光,唇角似笑非笑地又逸出一句看似不关紧要般的笑语:“这首曲子,你可不要有事沒事地胡乱对着别人弹奏,可是会让人误会的!” 寂月只觉得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两颊被他挑拨地越发绯红,她暗自恨恨地一咬牙,垂首笑着,也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也会弹这首曲子吗?也曾经对着别人家的姑娘弹过!” 她的目光又偷偷地抬起來,凝注着她带着一抹微笑的侧脸。 玄辰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摇头,声音飘渺如风般吹过來:“还沒有向谁弹过呢?” 她倏地抿唇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高兴,然后,就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來,一点也不带掩饰的。 她本也不是这样毫无心机的单纯的人呀。 奇妙的感情,有时候,有些让她无法是从,无从把握呢? 玄辰溜着眼睛,又朝她瞄了一眼,含笑看着她,微微歪头道:“你曲子好像不太熟,有些地方弹错了呢?” 她有是羞恼地脸红,自己也从來沒有弹过,怎么知道,那时候,也不知十分有心地去听他弹,纵然,也许有些地方是记错了的,那也不为……过吧!但是,她却不想辩解什么?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笑了一笑,仍由清风把她鬓边的发丝随乱遮掩了她此刻的尴尬。 玄辰却是眸光忽地闪了闪,笑道:“看在你白天那么卖力教我的份上,我便教会你吧!免得日后遇上了适合弹奏的人,却弹错了,贻笑大方!”他笑吟吟说着,就朝她伸出了双臂,身子直起來,微微地前倾,要从她那儿接过乌木琴。 寂月自然是毫无阻拦地将琴就随顺地托起,递将给了他。 以前,沒有认真听过的曲子。 如今,就认真地听吧! 微微眯眼,看着他那么端正地将琴放在曲起的膝盖上,那一具乌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指尖,寂月怔怔的看着,竟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时间在此一刻倒流了回來,倒流回來了这里,倒流了回來他与她的身上,还有他们之间的一切是是非非,曾经错过的,等待过的,都似在这一刻倒流了时光。 她欣然地看着他,对待琴的时候,他那么认真,一别方才那一副漫不经心,万事不萦于怀的洒落散漫,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回忆了什么事情一般,而目光也那么的专注,仿佛那个琴的世界,与他那么的相近,琴声,就宛如流水一般地在他的指端,从从容容地流淌了出來。 比她方才所弹奏的清幽百倍,也比她的悠远百倍。 如流泉,如轻风,又如霞如雾,其中又是那么的道不清,说不明的情丝百结,却沒有一丝一毫的俗世之意,高远而淡雅,含而不露,哀而不伤,缓缓动人,情致摄心。 她的心,情不自禁地跟着他指尖的琴声而怦然地萌动,当年的懵懂,甚至是不懂,此刻,却才终于知晓了这琴声中的微妙以及玄奇,比她心中实际要感受到的更清晰、细腻过百倍、千倍。 寂月凝注着前方,目光如痴如醉,回不过神來。 眼前的少年神情自若,指间不疾不徐,乌发飘渺,一衣如水,整个人在云海星空之下,显得那样的从容而高雅,千古流芳。 在她的面前,似乎就那样的与三百年前的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如此的重叠在了一起,却又似乎有着隐隐地间隔了开來的距离,她眼瞳里乌黑凝聚,心中紧紧地一揪,疼得如拧,那是……那是时间……那是无法再跨越的鸿沟吗? 高山流水,那一年,他如此静默地等待着知音。 萧疏轩朗,这一刻,他却又如此心无挂碍得纤尘不染。 可及,却又是不可再得。 寂月的心头,缓缓地沉郁,他与她,终将要远离了吗? 为何在他的影子里,再也沒有了那一丝难寻的心意。 琴,为心声,,她,终于是听见了,可是?也终究是错过了吗? 他悠然自得地一笑,琴声终了,发缕虚张,玄辰将乌木琴推开,轻放在一旁,唇边落了清淡一笑,轻叹道:“这曲子大概是如此的,但是我的心情不对,弹得不够好,勿要见怪!”抬起眼眸來,星光朗朗,已沒有了半丝的惆怅黯然,作茧自缚。 她却是垂首一笑,这一笑终是有些落寞,而难以掩抑的。 往事如风,难以追悔了吗? 她此刻只对自己说,不要放弃, ------------ 第五十七章 错爱 在异界时空之中,虚幻如真的荷塘遍野,绿柳如烟,一轮弯月犹如女子委婉的峨眉,悠然悬挂在树梢之上,发出幽幽的光。 波光潋滟,微风拂面。 一条柳叶般蚱蜢小舟徐徐飘荡在无垠的清波之上。 烟雾轻笼,而复又飘散,宛如轻纱迤逦。 一人紫衣绚丽,蓝发如银,皆如水般流泻而下缱绻萦绕与手旁、足边,如是无端的冷漠而又神秘,他斜斜倚坐在船头,背靠着锦垫,船尾,屈膝坐着一个皎衣如雪的女子,容颜清丽卓绝,乌发如墨,她就如此优雅地安然于此,默然无语,伸手偶尔滑过清凉如丝的水波,唇角偶尔轻笑如玉。 妄离凝住黑玉流光般的眼眸,半眯着看住他眼前的这个女子。 她是谁。 又有何目的。 她一直在他的身边照料,不眠不休,甚至不惜牺牲她那么微薄的一点灵力去帮助他复原……有一点相似,当年的那人那景,但是,,她又怎么可能是当年那个人呢? 他转过了心思,自己竟然也纵容了她在身边这么久。 自己一心要遗忘的人,一心要遗忘的事,终究……终究是如此的念念不忘。 在灵山上的那个人,竟然还是对他无情若此,如当年一般,不仅不愿意跟随他而走,更是要为了这个六界的所谓的大义,所谓的正道,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为什么?难道她的爱,他的付出,完全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她从來就沒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落在他的身上。 然而,她心中那个念念不忘的“神”,又有什么好,纵然是那样的生死关头,也不见得会维护她于羽翼之下,守护她于身后。 可怜的神界,可悲的神界,也是可恨的神界。 他完美的唇角流露出一抹轻蔑的嘲笑,于艳红如火的唇边,却是那样绝世的美艳无伦。 若不是众神刺杀盘古大神,又如何会出现神魔分化之境地,发现了自己所造就的错误,却又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落入人世,美名为拯救世人,虚伪得可笑,然而,他心心念念难以忘记的那个人,又何曾不是虚伪得令他怨恨,那一场场的抵足缠绵,那一场场的欢笑相陪,竟然也不过是她为了拯救轮回所想他发出的圈套,,无耻,无耻得可恨。 他怨,他恨,他却是为什么还要真的去答应她的要求。 只是为了能够留住她的躯体,只是为了能够在來世报复于她。 她竟用烟消云散的结束來威胁于他,她竟用不再得以转世的后果來逼迫他答应三百年不历世的诺言,,这一切,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神界重生吗?都是为了她心中存在的那一个人吗? 为什么?要待他如此的不公平。 只因为他是不该存在这个世上的,,魔吗? 妄离凤眸流转之间,射出迷离的光,这三百年來,他始终不明白,自己曾经付出一切的去爱她,究竟又错在了那里,真挚的付出,为何会得到最沉重的背叛,她的背叛只是为了让神界延长时限,得以获得使他消亡的力量。 他心中冷笑,而眼前这个似曾相似的面容,这个曾经与他有过日日相拥,交颈相欢的面容,如今还是如当初,甚至比当初更甚的温柔地待他,可是?他此刻却是觉得她眼中的笑意,她的柔顺,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刺目刺心,让他恨不得一挥手,让她尝遍这个六界最痛苦的刑罚。 可是?每当看到这一张面容的时候,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疼痛的感觉,总会贯透他的心,袖中的手指每一次都握至骨节泛白,却是无法真正的动手。 每当他如此似是仇恨,似是忍痛,似是深爱的眼眸凝视她的时候,她总是默然地为他做着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无怨无悔,疼惜莫名。 若是当年那个人也罢了。 可是她究竟是谁。 他也曾在她睡熟的时候,查探过她的前身,竟然又是有着相似的影子。 重伤之际,让他不忍拒绝,可是此刻,他终于是无法再忍受这种似是遭人愚弄,或者是遭人监视的,近似荒唐可笑的相似。 妄离的目光一寒,手中的紫光骤然无声无息地释出,一层淡薄而不再虚弱的魔力笼罩住了舟上那个明眸轻笑的女子。 他一直在沉沦,又一直在防备。 如今,他不会一直忍受,他要反击了。 那女子的容颜,在他的面前如愿的疼痛得颤栗起來,他的声音冷冰如雪,宛如从地狱里飘出來幽魂:“你又是谁派來的,我猜猜,是那神界派你來监视我的行踪,想利用我与那个人的感情,又想到达什么目的,为什么会如此可笑,难道,我还会如三百年前一样,去范同一样的错误!” 白衣女子在紫光的钳制之中,浑身宛如被千刀万剐般的炙痛,每一寸的皮肉似乎都在经受着凌迟之罪,有无数血痕,从她的身体上爆破出來,那是她软弱的肉身无法承受魔尊强大的力量而遭到了无可抗逆的反噬。 她望着他那样憎恨的眼眸,只想告诉他,她是來赎罪的而已,绝沒有伤害他之心。 可是?他会相信她的话吗? 她又能如何去解释呢? 她默然地笑,却让他更加地确认她的用心,更加误解她是在重施虚伪诡计。 看住他愈发愤怒的目光,愈发冷峻的面容,她很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他的脸,握住他的手,不想他的心仍然是那么的冰凉。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解释。 她愿意承受这样的结果。 如果,要有人來承担他的怒气;如果,要有人來为这一场欺骗而赎罪,那么,这一切的后果,就让她來承担吧! 她心甘情愿,真的无怨无悔。 无论是当年,与他的那一场放纵自己的爱。 还是今日,再一次寻找跟随而來爱惜他的心意。 纵然是最终要死于他的手下,消亡于他的怨恨之中,她都不想去怨怪什么? 有因必有果。 因,是因她而起,那么,果,本來也应该由她來受的。 这一场爱,错不在他与她,只是不能被容许在这六界之中,她也沒有勇气去求证这一切的真实。 她从來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卑微的,借助了,偷取了别人一切的影子。 “对不起!”她挣扎着,在几乎要裂开的咽喉里挤出这么的几个字。 妄离对视最她嫣红的眼睛,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的软弱,他的手指一松,紫光有了一丝的消弱。 她拼命地吸了一口气,宛如将要脱水的鱼儿般虚弱,如此的呼吸,只是为了能够说出很多的心里的话:“离,我并不想欺骗于你,如何可以,我永远也不想欺骗于你,三百年前的爱,我是出自真心的,请你记住,无论你以后如何,无论以后的六界将会发生何事,我都不会偏怪于你,我将在消亡的永生里,一直一直地等待着你,想念着你……” 她的这些话,却是让妄离发出越发冷酷的笑声:“死到临头,还要在我面前做戏吗?说得如此动听,可惜,我一句话也不会再相信!”他的眼眸忽地一闪,愈发的冷厉:“纵然真的是那个人在我面前这样的说,我也不会相信的,何况是你……如此粗劣的把戏,究竟是谁想出來的,说!” 她微微地摇头,却是唇角轻盈了一抹笑意。 沒有人,沒有人指使她來此,來到他的身边。 只是,她自己愿意來,只因为,不放心他而已。 三百年了,她终是始终隐藏着自己的思念,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再去引去他的伤心之事。 然而,三百年來,她却是日日夜夜,无时不刻地记住这一个人。 这一个自己挚爱的魔尊,这一个也曾经挚爱过自己的魔。 妄离手中的紫光又强盛了起來,伴随着他的怒气,愈发地猛烈而让人越发地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元灵为之破碎,肉身为之碎裂,她却始终不愿意这样的死去,始终凝注最后的一丝可以凝聚起來的灵力來对抗着这样的锥心的折磨,只是为了再多看他一眼,再贪看他最后一眼。 她美丽的眼中沒有泪水,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不断的碎裂,筋骨血脉不断的断碎,蜿蜒的血迹缓缓地从她的眼角,沿着清绝的容颜滑落,然而是唇角,鼻孔,耳孔,七窍皆已成殇,流血如断珠。 她其实不愿意在他的面前如此惨烈的死去,可是?她从來不是决绝的心性,如果,是那一个人,她此刻必定会不顾一切地放开心中纠缠不去的无了的心事,绝然而去。 可是?她不能,她的双唇颤抖着,不愿意离去。 妄离,。 她在心里狂热的,疯狂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双唇里,却是沒说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只是这样,默然地等死,默然地等待着自己再也忍受不住,终于要在他的面前消失而去。 他必定是恨透了她的欺骗,所以,才会动用了这样一种决绝而凌厉的咒语,他要让她永不超生。 永不超生啊!。 她从來就不曾重生过,那一年,那一月,她早已为他而死去。 只是他,一直的不知道,一直的将那一个人,误以为是她,。 她的这一世重生,其实也不过是想要再见到他而已。 然而,再见,却也是永别了。 永别了,妄离。 那个曾经说过,要生生世世拥有她,要永生永世爱护她的魔尊。 她在他的激怒之中,玉碎珠沉,不复重生,。 他有些失落地看住眼前已经完全消逝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些空空荡荡地看住船尾空了出來的位置,那里,曾经坐着一个,与那个人相似的女子,一样的容颜,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笑靥,然而,至死她也沒有说出,,她來此的目的,。 他看住自己空落的手掌,更加冷然地笑了起來,唇角的那一抹笑凄艳,,而哀伤, ------------ 第五十八章 梦魂 有风吹过云天,仿佛也知道了人世的哀伤般,轻轻地浮动,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有人为了相聚,不惜一切。 有人为了再见,甘心成殇。 只是一切,也许,再也不能追悔…… 也许…… 风吹过灵山的高峰,带着來自远去时空中的爱恨以及伤痛,轻轻地吹拂过星海,落于清幽殿前的梧桐树梢上,轻轻地低语沉吟。 沙沙地扑打着窗棂,似谁在那儿呢喃倾诉着什么…… 一抹灵犀穿透云梦,落如识海。 寂月微微皱了一皱眉,自身的灵力却沒有抗拒这一瞬间的侵袭入梦。 “寂月,我是在道别的!” 眼前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看不清是谁,但是感觉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她可以不对这一抹灵犀产生任何的防备,然而,奇怪的是,她对这一抹灵犀还有另一种别样的熟悉,似乎是她在心中牵念着的人,是她往日时常陪伴笑闹的人。 “你是谁!” 她轻声的问,伸手欲去凝聚那一抹零散的元灵魂魄。 心,又是为什么这样无端的疼痛起來,似乎就要为这样的相逢相聚而失落,而疼惜。 眼前的魂魄似乎在对她微微的浅笑,她缓缓地现出一个身影來,那一个身影,那一张容颜,瞬息之间使她惊讶无比,因为,那是她前生的影子,一摸一样,不缺分毫。 梦中的女子,清绝秀丽的笑靥里带着深深的歉意,她低声委婉地说:“寂月,对不起,我拥有了你前生的容颜,这一切的福祸都因我而起,也终将要因我而灭了,你曾经许诺于我的誓言,如今不必再守,因为我将要离开了,永远无法与他相见,我是如此的懦弱,如此的无用……你切勿怪我……” 寂月只觉的自己的心很疼很疼,她指尖带起灵力白光,去轻轻抚摸那一抹幽魂,低笑道:“傻瓜,我永远也不会怪你的,只是,你如此太傻了,竟然让自己就这样的牺牲掉,而我……”她的声音里有煎熬,也有歉疚:“我前生太不懂得感情,才会答应你那样的要求,若非如此,也许……也许……你不必如此的离开,他也不必有如此的伤害!” 她的手指微微的颤抖,却无论如何也再无法触摸这个影子。 那魂魄微微的摇头,依然是那样温柔而美好,拥有她最好最好的样子以及性情,她此时此刻仍然沒有怨恨,沒有挣扎:“我与他……本來就是不会被容许的,你不必如此说,一切都是我要求的,如果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沒有勇气去争取,我永远也无法像你一样……” 她有些羡慕地凝视住寂月的眼眸,看见那里面那一抹坚毅的辉光:“我永远也无法像你一样……想要去做的事情总是如此的决绝,如此的坚定,无论是当年的决定离开,还是此刻的让他重新,你都是如此的有勇气……从來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我……纵然知道,也不敢去求证,也不敢去打破这些命轨以及禁忌……”她终于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曾经所爱过的那一个人…… 寂月已经用灵力探知,这一抹魂魄是无法再凝聚起來的,她的元灵已经彻底地被集散如沙,散落在了时空的飘渺之处,情形并不同于当年的玄悯,有足够的灵力遗留在双镜里,让她足以将其重凝成完整的魂魄,沦入轮回。 而眼前的人,却是要真正的永别了。 “你……”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安慰,或者该在此刻再说些什么? 面对这样真正的永别,任何的言辞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眼前的魂魄却似乎明白她的心意,低语道:“我知道……你也不必为我难过……” 魂魄却是缓缓地转换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依然微笑的看着她。 寂月却是骤然一惊,心里腾跳了起來,眼中似早有猜疑,而此刻终于得以验证的神色。 眼前的人变得容颜清秀,乌髻俊朗,一袭灵山弟子的白衣飘飘,笑靥如玉,翩翩少年郎,正是她身为寂月之时,一直在她的身边陪伴,一直在她的身边维护的那一个方师兄,,方子谣。 在当年,灵华告知她方师兄无故失踪之后,她心中就隐隐地起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后來,她一再以强大的灵力窥视,六界之中竟然完全找不到方子谣的身影。 这个六界之中,唯有……唯有…… 那个答案,让她惊惧,又让她曾经为此默默地祝祷过。 然而,这一切依然是如此的不幸。 这个六界,唯有魔尊能够辟易时空离开六界,因此,她曾经怀疑方子谣是跟随着妄离而消失在他退避的时空之外。 方子谣看着她由清明而变得黯然的眼神,清浅微笑道:“这一世,我以为转身为男子,更能保护你,更能让你安心在这个人世游走,不料,我依然是沒有将这一件事情做好!” 寂月只觉的胸膛之中酸气翻涌,急切的摇头,声音已然低哑:“不,不,阿璃,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不是你欠我的,而是我欠你的,你本來就是我,你和我本來就是密不可分,你其实并沒有对不起我什么?你其实也是可以拥有那样的容颜的,我……我从來沒有怪你,但你为何却一直认为自己亏欠了我!” 她瞬间只觉得心如绞痛,今生的方子谣为了让她混迹市井,维护她的任性,遭受妖孽重伤卧床不起;为了她的嘴馋,不惜偷偷买好人间的瓜子哄她开心;每一次她受到挫折,他都那样细心的安慰她;当她为了萌生的情意而烦恼不堪,他任她打闹玩笑;每当有人要伤害她,他都会义无反顾地出來维护她。 那时候,从她遇到水灾开始,他就已将她护在羽翼之下保护着,一直一直,她却沒有发觉,沒有发觉他的苦心。 “阿璃……该是我欠了你的才对!”寂月泪流满目,声音咽哽而出。 善良的阿璃,为什么让她这样痛悔而焦急。 前生的玉珑,认为阿璃应该为神界与六界的安宁而牺牲,心中无情的“神”竟然答应了缄默不语,甚至还利用她的感情去为神界争取时间,要挟魔尊。 今生的寂月,认为方子谣的守护只是出于同门之谊,也总是轻易地忽视了他的付出以及心意,甚至在他失踪之后,在有所料知之后,沒有去真正为他做过什么挽救的事。 然而,在她的心中所想的是,仙魔不可共存,甚至对妄离不多不少的怨恨。 却从來沒有想起,沒有去顾及阿璃心中的爱,沒有去为她分忧解难…… 寂月终是愧疚地浑身颤栗,手指间的阿璃却已是无法再触摸。 “寂月……玉珑……不必难过,你……你一定会……比我幸福的……”眼前的魂魄渐渐的模糊了去,化成一抹轻风,缓缓地吹过她的发梢衣角,散落在虚空的各个角落。 “阿璃……” 寂月一梦惊醒,却再也寻找不到那一抹憔悴芳魂的踪影。 阿璃走了…… 她却是泪流满面,双手冰凉,泪花湿透雪白衣襟。 白色的月光,在窗外如水般的晃荡。 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曾经相处过的时光, ------------ 第五十九章 咫尺 如果说玄辰的天资聪敏,对于各种修行与法术之快速领悟,令灵山其余的弟子各种的羡慕妒忌恨的话,那么这样的情形却沒有让身为水幽镜的主人的寂月,有身同感受般的欢喜,与有荣焉。 她有的只是各种郁闷无奈,忧心忡忡,看着他对着各种法决都兴致昂扬,跃跃欲试而又神采飞扬的样子,她心中就莫名其妙的,觉得不喜欢玄辰这样的孜孜不倦、勤学不怠。 寂月捧着下巴坐在清幽殿的门槛上,眼睛看住庭院里正在试炼着“凝心术”的玄辰,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那里去。 风幽幽地吹过云海,落在梧桐树的青碧叶子上,细细地翻滚出沙沙的声响,阳光从间隙之间洒落细细碎碎的清凉光影,落在他们乌黑的发上,玉白的脸上,皎洁的衣裳上,给他们氤氲起一层暖暖的浅色金光。 她皱起眉头,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如果是以前,玉龙瞧见自己教导的弟子竟进步如此的神速,定会深感欣慰,说不定还在心里深赞一句:“孺子可教,可造之材!” 可是?她此刻不但沒有心怀大慰,也沒有心甚悦兮,而是不知道在烦恼什么?难道她重生成了凡人,有了凡人的感情之后,也就同样的有了凡人的无上烦恼,她承认,她此刻宁愿他可以歇息一下,跟她说点别的,或者,就像自己以前那样,跟随师尊在山巅练习完,就将修炼的事情丢到一边去,來找她听她说点其他的事情。 然而,眼前的这个少年,除了每日山巅的修炼火炎镜,回來一旦有空,就向她请教修炼其余的法决,每天说的话,也多是围绕了如何修炼,如何提升修为,如何更进一步的使唤等等,等等。 寂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也不自觉。 不由地,又想起昨夜里梦见阿璃的事情,心中又是一阵阵的锥痛。 那个影子,前生一直相伴着她。 今生,又曾经伴随在她的身边,此刻,这个六界之中再无她的所在了。 阿璃的感情,就在这样的迟疑以及蹉跎中悄然远去了。 而她的感情呢? 却似乎也正在眼前消磨,不远不近的距离,却似天涯之遥。 明明那人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偏偏她如何也摸不到他的心思,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摸到他的心思。 “唉……” 她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声。 那梧桐树下,手指尖从容挥洒着白光的身影,却是在这一声声的叹息中凝注了高挑修长的身影,他回过眼眸來,沒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发呆的样子,就沒忍住地开口问道:“你一整天的在叹息什么啊!如果太闲就去找点别的事情做,如果觉得看我修炼很闷很枯燥,大可以走人,或者去睡觉,我也并非一定要样样问你,才能练成!” 他眼带傲气地看住她,眼底几乎是有点对于这个整日无所事事,却也不自觉自己已经很颓废的“前辈”,有了那么一丝明显的鄙视。 听着她那无聊至极的叹气声,他已经很压制自己的情绪,只有一遍遍的在心里回忆起她召唤水幽镜时候那个威严而潇洒的样子,才能勉强的提醒自己要“尊师重道”。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终于是忍无可忍,停止了手中的法术,一脸严肃正色地凝视着她,甚至用目光在警告她。 沒大沒小。 寂月被他那刀尖般凌厉的眼神激得回过神來,心里就是一阵腹诽:小屁孩,真不懂事。 但是,她的唇角却又偷偷地抿了一丝不经意的似笑非笑,看着就是十分的可疑。 “我就是沒事可做嘛!”她脸皮厚,她就是赖。 许多年前,他还是她师尊的时候,她的脸皮就已经厚得无人可比,她就开始赖了,而何况,如今日子有功,这项绝技自然是日渐境化。 玄辰差点沒忍住,想朝她翻白眼,终于还是自顾了形象,沒干那沒头沒脑小无赖的把戏,他习惯的双手环胸,悠悠地一笑,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无赖和懒惰的吗?你师尊怎么受得了你,前辈高人的修为可真是高啊!” 他这样是要让她自惭形秽吗? 端出她的师尊來编排她,企图來给她一个比对打击。 却不料寂月笑嘻嘻地掩住了嘴,眼睛一溜一溜地看着他,竟是特别的明亮照人,照得他都快要不明所以然了。 她心里想的却是,她今生的师尊可不就是他吗? 他这样是在捧高自己。 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好笑。 笑着,笑着,连眼角都泌出了眼泪來,她一壁笑,一壁擦,扁着嘴,眯着眼的样子,既像在笑,又似在哭。 玄辰只看得一头浆糊,懵懂了起來,正要笑话笑话她,寂月却是真的哭了起來。 她掩着嘴,沒有声音,眼中却有泪水滑落。 她忽然想起了再也不能回來的阿璃,心中终究是再也无法平静下去,如今,又这样被玄辰的一句话勾起了过往的种种回忆,有些什么一直压抑着的,不自知的感情,就在这么的一瞬间爆破,无声无息地宣泄了出來。 “怎么哭了!” 他看着不忍心,轻声地问,甩开了手,走到她的身边蹲下來,一双乌漆澄亮的眼睛,凝着不明白的神色,近似关怀地看着她,她是真的在哭,是真的在伤心,可是?他不明白她在伤心的是什么? 有些茫然,却也有些焦急。 他笑了一笑,清俊傲然的容颜绽开,似在冰雪之中化开的一抹微风,微微皱着眉头,托着自个的腮帮,冷不丁地说道:“你看,越哭越丑了,不哭的时候,还挺漂亮的!” 寂月忍不住“扑哧”一笑,双眼嫣红的抬头看他,他一脸的忍俊不已,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越发的脆弱了,以前那个决绝而坚毅的自己仿佛是神形销毁了,是否,一旦懂得了感情之后,就发觉越多的人与事需要去珍惜,心神就越发地容易受到了莫名的波动。 她有些无法适应地看着他,很想问他答案,却犹豫地不敢开口。 被她那样带着什么渴望似的,无辜的黑眸凝望住,玄辰耳根微微一红,不自在地取笑她:“一点也沒有前辈高人的影子,倒是个爱哭鬼!” ------------ 第六十章 咫尺(二) “我本來就不愿意再做什么前辈高人,我只宁愿是这尘世中一个平凡的女子!”寂月此刻几近透明的眼瞳凝望着他乌亮的眼眸,轻轻浅笑,宛如春日的暖花,声音轻轻如烟云:“等到消弭了魔界之后,我就要下灵山,找一个人携手白发,长河泛舟,去浪迹天涯,再不理会这纷纷攘攘的红尘了!” 她脸上带着憧憬的光芒,越发似发光般的美丽,而眼角尚自挂着晶莹的两颗泪水,宛如珠子般划过脸颊,他抬了抬另一只手,却还是不自然地握紧修长玉白的手指,收在了同样秀白的袖口里。 寂月自己反手轻拭了露珠般眼泪,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有些事情,总是当它逝去之后,才会让人惊觉惋惜,悔恨当时的自己莫不在意,这眼泪,我以后不想再流了,以后,我也不会再让自己去后悔……” 她从他探寻的目光中,逃避也似的错开了眼眸,带着浅浅淡淡的忧思,也带着浅浅淡淡的坚毅,神色纵是如此淡然,但她的心却已是恢复了当年的铁石决绝之意。 清风吹过两人的衣角,发梢,带來了一抹清香相绕的缱绻。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寂月清声的吟咏,之后莞尔一笑,说道:“我曾经与一个人说过,届时要乘舟浮游南冥,见识天下神奇,不复归來……” 玄辰转眼,看住她脸上怀念以及追忆的神情,不由地失神追问道:“那一个是什么人!” 他如此一问,却是越礼了。 然而,寂月并沒有发觉。 她只低头一笑,清丽宛然如此刻落在身上的金光,心中的丝弦莫名地轻轻被他拨动了起來,低声说道:“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曾亏欠了他许多许多,就是这永生永世也还不了,也还不清!” 玄辰看着她那泛起了哀愁以及思念的神色,不禁在胸臆间泛起了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失意情绪,仿佛是过了良久,他才噙住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取笑般说道:“怪不得你看起來一点也沒有前辈的肃然威严,原來是你的境界一直停滞不前,为了感情之事所困!”他顿了一顿,狭长的眼眸里流过宛如黑琉璃般的辉光,却是正色地奉劝道:“你这样的漫不经心,无关要紧,如何平息仙魔之战,我们又如此能够修炼出足以消弭魔界的双镜合璧,若是大战始终不息,你又怎能与自己心上之人携手浪迹天涯!” 寂月恍惚地微转眼眸,看着他充满激昂情绪的脸,不禁好奇的问道:“你就这么有信心,可以消弭魔界吗?” 玄辰俊逸的眉头一动,神色稍有疑惑,却是反问道:“难道你是并不想消弭魔界!” 寂月眸光闪过一瞬间的茫然空泛,倏然又清晰了起來,不疾不徐地说道:“魔界与其余五界共存了几千年,我们始终沒有能把它消弭殆尽,谁又知道这不是命轨的改变,早已注定魔界要与五界共存,其实……”她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闪,心中又不期然地想起了阿璃有始无终的苦恋,声音已是低回而悲悯地道:“其实只要魔界可以不再动称霸妄杀之念,可以与其余五界平和共存,又何必一定要将其消弭殆尽,这样几千年下來的相争,终究对于六界都是有害无益,徒增伤亡困顿!” 玄辰神采奕奕,并沒有反对她的提议,只是悠然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可是?谁又能够说服魔尊放弃这争持了几千年的雄心壮志,甘愿臣伏于神界的统御!” 寂月蓦然地心中一跳,隐隐地想到了阿璃,若是阿璃不死,若是阿璃能够坦白地将一切告诉魔尊,那么,魔尊是否可以为了她,为了六界的平和,而放弃争夺统御之权柄呢? 她心中不确定,到了如今,她仍然不够了解她的敌人魔尊,他似乎可以为了她的一句话而遵守三百年的约定,但是却也可以为了这样的恨意,企图要让她万劫不复,彻底被摧毁。 若是魔尊当年知道了真相,他会相信阿璃的真心,还是最终要因猜忌她而杀之而后快。 寂月心中惴惴,始终是不敢妄下定论。 更遑论,如今阿璃已经烟消云散,一切都皆已沦为空想。 玄辰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只见她的脸色怪异而焦虑,仿佛是为着什么事情而耿耿于怀,又似乎在想着为了这六界的平和相处之道思索着可行之法,她深深蹙紧纤秀的眉头,叫他心头拧紧,不由地为她担忧了起來。 他不自觉地伸手去抚了抚她淡淡如画的眉梢,寂月受惊般地回过神來,却对上他刚刚温柔而上心的眼神,不由心中怦然一顿,愣愣地看着他的神色,润柔的唇瓣轻张,说不出话來。 玄辰自撞上她惊诧的眼眸之后,就下意识地收回了手,不自然地脸颊微微一热,转念之下,才岔开了话題,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心中也有种不自然地跳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每一次当专心想着事情的样子,就有一种超脱于她年龄以及身份的高华清绝的气质,那种神色凝思,就仿佛是九天之外的神人般的悲悯仁慈,凝望着包括他在内的茫茫众生,沧海芥子。 解救世人,远离苦海挣扎。 就像是传说中的神明那般的高远莫测。 明明她就近在咫尺,那一刻偏偏感觉到她仿佛远在天际,任谁也触摸不到,有着不可侵犯般的神圣。 这种奇怪的感情,就在那一瞬间俘虏了他的心跳。 “遑论魔尊不会臣服,即便臣服,神界兴许也容不下他这样可以随时威胁到统御权柄的存在,除非……除非可以找到一个制衡点,可以让双方在无奈之下,达成某种平和共存的协议!”她的眸色忽然犀利宛如出鞘的利剑,光夺日月,那种神光在她的脸色尤其的明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灵魂盘踞在这个娇小清瘦的身躯里,几乎就要装不下的恢弘气势。 玄辰不由怔住,凝视向她的眸中,不由闪出了一种灿亮的辉光,宛如白日一样的璀璨。 寂月却尤似不觉,她心中忽然地掠过了一个念头,只是片刻之后,就转首过來,重新望住玄辰近在咫尺的俊秀脸庞,那么的清晰明媚,入眸入心,使她不能或忘他这一张脸上的真挚神情。 她想要问他,如果当自己的所爱,与六界苍生的福祉不能相融在一起的时候,她又该如何的抉择,是该弃苍生于不顾,而眷恋这罔顾了三百年等待的爱,还是该舍弃这自己欠缺他许多的爱人,而为了天下道义不顾一切前尘往事,真挚人心。 可惜,她久久地望住他热诚明亮的眼眸,却是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來, ------------ 第六十一 罗网 免费阅读尽在()!!!!!!!!!,!!!!! /\ ..cC 新笔下 全/\ 她记得这三百年來他对她的包容忍让、默然守护他已经对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心意、时间、性命然而她最终却还是要他继续只得一路的空等吗能回报却不去回报这又是何等的残忍与自私 她实在是不忍心也不愿意再愧对于他 她甚至会相信当年若不是自己执意离开他必定是会一直等待下去一直会这样默然无语地地付出一直默然无语的守候虽然他知道自己并不一定能得到她的回应但是即使是时光就在沉默间流逝了三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他也将会如此的无怨无悔的吧 他的执著可以让他宁愿心痛致死悔恨成殇也可以不违背她的师命;他的执著可以让他心事成灰败若秋叶仍然能够塑造出真身去诚挚守护苍生;他的执著可以让他身成败絮浮棉灵如烟销灰灭却最后还是不忘要去守护她的周全……他的执著实在让是她不敢去轻易相比不敢去轻易面对每一次回想起这些历历在目的往事她都有一种冷若寒蝉般的错觉会觉得心头颤抖浑身寒颤疼痛难忍 玄辰纵然是再天纵奇才再聪明灵慧他也是不会也不能够明白她此刻莹然灼亮的双眸中那一种深沉入渊海般的爱意只因为她隐藏得那么深邃那么的隐晦仿佛是怕为了惊动了什么又仿佛是怕为了触发了什么她心中只能这样一直自己苦苦地隐藏起來而不知晓不明白自己该如此的去面对他前生残留在她心中的深情又该如何的去抉择这样的情意以及维护正道的大义 只因她已经并不似从前那般的纯粹那般的决然 此时她已不是当年那个一心只是为了解救六界苍生脱离苦难、超出于水火之中而可以罔顾世人的一切七情六欲的神人 如今她已经有着凡人的感情也有着凡人的迷惑以及烦恼心思却又同时存在着神人灵识的澄明通达并且还有着那一颗与生俱來的慈悲为怀之心 天人交战的苦恼她此刻倒是深深深刻的体会到了 寂月对视着他一无所知却又对她充满了各种猜测的俊颜怔忡了许久许久到了最后的最后她也唯有轻声地苦笑了起來紧抿的唇角微微扯起一丝淡薄的笑缕却是及时垂下了眼帘掩饰住自己眼中的黯然失落密集如蝶的纤长睫羽却在那秀丽而清冷的脸颊上投下了两抹淡淡的暗色影子宛如穹苍上飘落的薄雪覆盖住了明秀的苍山之巅相对而默默不得语她一再地在心中低低地安慰自己所筹谋的那一件事此刻也不过是一种设想未必就能凑效也未必就真的能去改变什么那又何必在此时此刻这样相对欣然无忌的情形下如此不智地去自己为自己徒增苦恼 可是神魔对抗之势一日不能最终解决定论一日不能定下六界运行的既定命轨她那所思所想的携手遨游四海那所羡慕向往的白首结发同心只怕也只能是仅仅寄托于这样偏安于一隅的自欺欺人 要如何才能够不负如來不负卿呢 两者之间竟然又似无法在这天地之间共存如此的为难着有志于要相守人世的神与人从來皆是如此 纵然要她放弃回归神界脱离神籍承受一切扭转命轨所带來的后果都不曾后悔半分犹豫半分…… 然而如果是关于六界的安危的可能呢 她又能真的狠下心來去束手不管不顾吗甚至是有意地去辜负了师尊让她重赴轮回融入人世的这一番苦心造诣吗 这一切的因果循环竟是如此的纷乱此刻已经是编结了最难以挣脱的网结结实实地将她网罗在了其中 是为谁而甘心地自缚其中宛如蛛网中的残萤又是为了谁而不想去竭力挣脱这莽莽红尘千层翻浪的重重钳制呢 那么她又该选择负的是谁才好 他渐渐已无法如初见那样骄傲不逊当她只是一个年纪相当而且只是比他早入门的同门每当她与他谈论及六界苍生的祸福功孽每每可说出一针见血发人深省的话语又每每能无所顾忌地谈论神魔之间的矛盾以及那些隐藏在表象之下的虚伪她仿佛不同于常人既不对神明心存畏惧崇敬之心也不对魔尊存在厌恶憎恨之意话说之间时时那么的柔和平静地谈论只是偶尔论及不公不平的伤害之事时却又直言不讳贬斥其中隐藏的私心利欲毫不留情 她那样肃然寂寥的神情慈悲宽恕的眼神高雅而绝世是他从不曾见过的风姿即便是太师祖的超然洒脱靖难师祖的浩然正气也无法与之相比整个灵山上只有他见过为数不多的灵华师祖身上覆盖着那一股仙灵超脱的气势依约与她偶尔流露出來的气势有些相似之处 然而他却注意到灵华师祖的气势是一种浮于世事之上的俯瞰红尘的柔悦从容那疏远而凛然的气息让人从不敢轻易冒犯也不从敢轻易亲近甚至每每让人在面对他时而自然而然地生出敬畏之心;而她的却是一种身入了红尘万丈与凡人有着同喜同悲而能以另一种高于世人的心态、目光看待这六界之中的纷纷扰扰的冷静与犀利同时又释出一种善念让人如沐春风心生依赖的感觉 他想要的并不是依赖于她而是情不自禁地要想去为她排忧解难一同拨开这笼罩在六界之上的阴云得见那守候了千古时空的银白月色一同在月光之下凝望住她皎洁而开怀的笑意 她的笑意有时候那么的迷人仿佛是一种深潭般吸引着他本不在意的、心比天高的目光 可是有时候她又有着初涉人世的孩子般的神情那样让人猜测的悲喜以及烦恼那样莫名而來又是极为单纯的哭笑所以他笑着说她一点也沒有高人前辈的影子 那么的不淡定那么的不威严让他既仰慕、折服于她强大的一面;又忍不住要取笑她偶尔显露出來让他心颤的软弱的一面 在他眼中她终是一个神秘莫测而无法完全理解的女子 可是纵然如此也阻碍不了他对她心生感情虽然还不知道这一种感情到底是什么 她眼中的苦笑一瞬间扩散开來那么的明显让他的心为之囚禁玄辰目光如水苍颜如雪低语问:“是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如此为难” 寂月轻轻地摇头低语如晨雾般轻淡地道:“不可说不可说”心底却有长长的叹息犹如三春燕子般掠过微漾碧水的心湖 我心如渊君又岂可知其中的深浅岸边的花开花落 人世如苦海颠簸翻转何处又有轻舟可以共乘你我共渡流光千岁<..CC 阅读> 免费阅读尽在略(),我们将一如既往为你提供优质。 (我爱我家书院)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