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千年情劫 念念有生灭四相,弹指瞬间几轮回。轮回中,心若一动,便已千年。 九重云霄之上,天宫。 琼楼玉宇林立,漠漠紫烟轻寒,瑶池美酒生香,醉仙起舞霓裳。 我躲在树上,悠悠然地啃着蟠桃,百无聊赖地盯着银河桥,等美人经过。 迎面而来的一拢白衣在瞬间夺走了我的呼吸。 盘龙云海挽的青丝,一泻数米;纤罗云锦织的白袍,翩然出尘;精雕细刻的五官,倾国倾城;矫若游龙的身姿,傲然挺拔。 风神紫颜从我身旁走过没有一丝停留。 “丫头,回魂啦!” 咚!随着头上的一记闷痛,我恶狠狠地回头看向某个不知好歹的老头。 “丫头,别急着发怒啊!我告诉你一好消息,你很快就有眼福啦!”月老笑得一脸奸诈,白胡子一抖一抖的。 “怎么说?”我眼冒红星,第一次想要尊敬这个挂名的顶头上司。殊不知,他是挖了一个千年老坑就等着我跳。 “呵呵,你跟我到坠仙台来。”老头儿走了,我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上去。 走到半路,我才觉得不对,向来只有触犯了天条的神仙才会到那儿受罚。 “喂!你站住!是不是想陷害我!”我毫不客气地一把揪住月老的衣带:“想……一脚把我踢下去吗?” 老头眨了眨混浊的老眼,一脸无辜:“我哪会,你好歹也是我徒弟嘛。” 不知不觉,坠仙台已近在眼前了,腾腾云雾里,由两只青石貔貅守护的白玉台,清冷,孤寂,不知埋葬了多少仙家的青丝红颜,只为品一盅那不知是苦是甜的红尘酒。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却被另一个人拦住了去路:“小狐仙,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我跟前这个痞痞的,酷酷的,一身明黄,双目总是流光溢彩的家伙就是天界司光的――流,芒。 此时,他习惯性地伸出爪子掐了掐我粉嫩的脸颊。 “有事上报,无事退朝。”我不耐烦地挥开他的蹄子。 “呵呵,那就‘上抱’好了。”说着,他就要给我来一个熊扑,吓得我连连倒退, 一不小心竟触到了坠仙台,还好,流芒一个漂亮的回旋,稳稳地抱住了我。 “放开!”我磨牙,我的豆腐岂是那么好吃的。 “啊!你上次跟我说的什么‘网游’,还有人间的‘角色扮演’的,我觉得很有趣,要不你也帮我弄一个?”他的眼里精光四射。 所谓“角色扮演”,是我在天界新开发的一个游戏,专供无聊人士到人间寻欢作乐,打发时间,像我在人间的身份是一名电视台记者(专挖别人隐私的那种),以前我还做过化妆师,摄影师,人体艺术画家……不同的身份用不同的法术改变周围人的记忆,使我们可以自然融入其中。 “丫头,你又私自下凡!”说话的是气鼓鼓的师父。 “我没有,没有!是‘神游’啦!我只放了三魂一魄下去玩玩。再说现在也没有那什么硬性规定了嘛。”我讨好的说,生怕他又去向司法神告状。 “是啊!经过雨师毓叶那件事,就……问世间情为何物……”月老陷入了某种回忆。此事发生在千年前,那时我还没有得道成仙,所以不知情。 “你,答是不答应?”流芒发威了,眼眸已呈金色,我的腰又被搂紧了一分。 “成,成,成。”我忙堆笑,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我刚摆脱流芒的挟制,身后陡然一凉,月老的声音如蛇一般在我耳边咝咝作响:“丫头,你是想从这儿下去,还是六道之门呢?” 六道之门?又称轮回之门,通往人,妖,兽,魔,鬼,修罗界的门,进去的人只能凭运气,自己都无法决定落到哪界。 可是我为什么要被逼在这两者之间选择啊?! 我正要回头质问老头,屁股上一痛,我真的被死老头踢了一脚,呜~~~还来不及哀嚎,身体陡然一轻,我跌下了坠仙台,在云海间,凄惨地忍受着冰冷刺骨的风刀。 “为什么呀!!!”我无语问苍天。 “呵呵!”月老通过千里传音得意地笑着:“丫头,你忘了,你在天上逍遥了一千年,该应劫数啦!这是对上天对你的考验,每位神仙都必须接受的。我为你选了最难最苦的情劫,只有找到你真心所爱的那个人,才能破劫。等你知道情为何物时,就可以回来了,好好在人间享受吧!” 我就知道他公报私仇,不甘被我欺压千年,可恶!!! “我恨你――!!!”我怀着万般委屈,千般难受,眼泪狂飙中―― 飞落直下三万米,疑是天仙坠九天。错!是摔落地,我欲哭无泪,为什么我的仙法也不管用了啊!死老头,算你狠!我绝望地闭上双眼,只期望能落到弹簧床上(惜:梦吧你)。 最终,我幸运地落在了一棵树上,可怜千年老树被我压弯了腰,正当我要伸手抓树枝时,却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它断了…… “呃……”一记闷哼,我发现自己正坐在某个倒霉的家伙身上,我赶紧站了起来,地上的哥们儿呈五体投地状,一动不动。我把他翻过来,此人一身灰袍,面目不详(已成大饼),年纪较轻,身旁滚落了一个满是药材的背篓。我围着他转了几圈,初步认定他是一名江湖游医,在崇尚科学的今天,那叫骗子! 救是不救?我犹豫了半天,又去勘察地形,发现此地乃荒山野岭,渺无人烟,弃尸乃得天独厚,可是…… 地上的人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我连忙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刚才你好像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晕了,我正好路过。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咳,咳,你沿此路下山到城镇找王渺……”说罢,又晕了。 咦?这说话的调调,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没有多想,我在附近找了几根树藤,俩树枝,做了一个简易担架,打算在没有仙法的艰苦条件下,把他拖下山。 途中,他又被摔了五次,险些滚下山崖七次,终于让我不辱使命,弄下了山。 “古灵镇”几个大字刻在一摇摇晃晃的灰尘仆仆的木牌上,灰黑的街道,云鬓高髻,身着绮罗麻衣的妇女,长袍布衫的男子,木楼雕栏的酒家,我傻了。 敢情我是穿越啦?! 我石化,风化,心儿成灰。月老啊!月老,您咋也学会赶流行了呢?这不,害苦了我。在这要啥缺啥的年代 ,失了仙法,你要我怎么活啊!我跺脚,我跺,我跺,我跺跺跺。直到众人都好奇地看着我为止。 “没事儿,没事儿!”我心虚地摆摆手,不会把我当神经病了吧!“你们谁认识王渺啊?” “王大夫吗?在前面的祥云客栈。”一位看起来颇为慈祥的老太太给我指明了路。我把角落里的倒霉蛋拖了出来,众人看到地上之人的惨象,不约而同地齐齐让开了道。 祥云客栈。 “王大夫啊!在楼上天字一号房。”老板的大黄牙闪了闪,总觉得他笑的有点儿暧昧。 我又不遗余力地嗑噔嗑噔把某人拖上了楼。哐!我豪气万丈地推开了门。 秋风扫过,黄叶翩翩落。 眼前的情景再次令我呆立当场。 好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只见一男一女正趴在床上做某种少儿不宜的运动,男子衣衫半开,**着光滑白皙的背脊,长长的青丝缠绕在女子项间,缠绵,女子衣衫凌乱,头微侧…… 不对!直觉告诉我事实并非我所看到的这般简单,因为那女子好像一动也没动,而且……我闻到了妖气,是再熟悉不过的狐妖的气息。 “住手!”我大喝一声。 男子倏地站了起来,不,确切地说,还只是一美少年。胜雪肌肤,细长柳眉,挺直鼻梁,樱花般粉嫩的双唇紧抿,水晶般剔透的双眼却隐隐透着些敌意。 “你是谁?”长时间的对峙中,他有些底气不足了。 “狐狸它祖宗!”既是同族,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走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吼道:“你吸人家精气是不是?!这是最没出息的妖才干的事啊!还要成天不见天日,被名门正派追杀……” 某狐开始捂耳朵了,一副受不了了败给你的表情。 他眨了眨水晶大眼,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从头上冒了出来,煞是可爱。我像抚慰宠物般摸摸他,笑:“我是狐仙,相信我,不会害你的。我身上的仙气你应该也能闻出来,是不是?” 他乖巧地点点头,呵呵,看来已经不排斥我了。 “帮我一个忙。先把门口那人治好,行吗?姐姐我昨天追杀一只狼妖,用尽了仙力,恐怕要休息很久。然后,带我去见你的同类吧。”我巧笑盈盈,极尽温柔。 少年脸微微一红,无意识地点点头。稍作犹豫,道:“姐姐,我……叫千崖。” 说完,嗖――的一声,已经跑去为我办事了。 嗯,孺子可教也。 倒霉蛋的身上浮起了淡淡的红光,几分钟后,他便悠悠转醒,站了起来。 仔细一看,恢复如初的他相貌清秀,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息,儒雅有致。 “渺渺师妹?”他看到了榻上的少女,一下子扑了过去,几支银针唰唰飞出来,扎在了她的几处大穴上。 我拉过千崖,附耳问:“喂,你吸了她多少精气?“ “没有,才一点点,你就来了,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他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行了!”我捅了捅他:“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千崖唇角上扬,泛着水色涟漪的双眸里透着单纯的快乐,无端地惹人爱怜。 “姑娘,在下季无奕,救命之恩定当牢记,不知姑娘芳名?”倒霉蛋在等王渺醒来的空当,问起了我,笑得何其温柔,如一池春水,微风乍起。 而我却机敏地发现床上少女的芊芊素指微微颤了颤。“小事一桩,何足挂齿。所谓好事不留名,留名非好汉。小女子在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我拖着千崖光速逃离现场。 “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急着走啊?” “笨!”我毫不客气地甩给他一记爆栗:“等那女的醒了,还不找你算账!” “不会的,她说过她很喜欢我。”他说得一脸认真。 “别废话!快走啦!你家很远吗?天黑能到否?”聪明的孩子懂得转移话题的最好时机。 …… 日暮时分。 山映斜阳,芳草连天碧;渔舟唱晚,波上寒烟翠;曲径深幽,薄雾迷蒙,霜满地。路过一草原,一江,一林,我们终于到了千崖的家,一处简洁大方的四合院。 “我好累啊。”想到人间软软的床,我就睡意顿生。 “姐姐先休息吧!明日我再引你见锦儿姐姐他们。”千崖心疼地看着一身疲惫的我,不由分说便推我进房,点上沉水香,轻轻带上了门。 不一会儿,我就不负众望地沉入了梦乡。 “丫头,丫头……”熟悉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月老……”我咬牙切齿,磨刀霍霍。 “你听好了,为了给你留条小命,我送你一个百宝锦囊,在需要的时候它会帮你。还有,我可不是随随便便把你踢这儿的,这个地方叫‘岚’,有一把‘时空之钥’,你找到它即可穿越,可助你的真爱之旅一臂之力,努力哦,别给师父我丢脸……”月老那欠扁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等等,什么是穿越之钥?它长什么样啊?” 回答我的,是一缕远去的青烟。 …… 次日清晨。 我坐在檀木桌边,品着沁人心脾的绿茶,神色悠然自得。 几个大小不一,性别不详的妖已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神倏忽之间变换了数次,却似乎仍旧摸不透我这个绝世出尘,心思莫测的――神,仙。 “你真的是神仙?”一绿衣小妖怯怯开口。 “如假包换。” “那你为何来此?”一黄衣少女问了苦憋许久的疑惑。 “尘世混浊,众生皆醉,我独醒,自醒,渡人醒。” 众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已隐见钦佩之色。 “如此说来,你会帮我们吗?以后如果莫莲来找我辈麻烦,你会出面帮我们吗?”一个看起来稍微机灵点的红衣俊男问。 好家伙!我暗叹,这么快就向我捞好处了,真不是个好唬弄的主儿。 我眼波流转,朱唇微抿,轻扬,勾勒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放马过来吧!你们几个小妖,凭我几千年道行,还怕摆不平你! “那么,请问莫莲是?” “他是六界门的天师,玄宗七剑之一,很厉害,但凡有妖魔作怪害人,被他察觉,一律格杀,他的剑,紫光太阿,不知沾染了多少妖魂魔血。” “你们既是我渡之人,又怎么会去害人呢?”我笑。 “不成,我们还要救凤……” “小貂!”红衣俊男低吼,成功喝退了黄衣少女。 咣!不待我细问,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于是,我们齐齐向门口望去。 “锦儿姐姐被莫莲打伤了,快,快救救她!”来人竟是一大早就不见人影的千崖,他身形不稳,急躁不安。 锦儿,似乎是他极重要的人啊!我暗忖。 “小貂,小浣,我们去看看!”一行人呼啦啦冲了出去。我抱着看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心理,也跟了去。但,很快,我就后悔了。 那极美的少女安静地躺着,只有极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狐狸血的味道充斥着整间房,我只觉得很不舒服。 “这伤口,是紫光太阿刺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纷纷露出了绝望,和隐忍的悲切。 千崖把唇咬得发紫,美丽的双眸已水雾涟涟。 “不是有神仙在吗?应该会有办法吧?”红衣俊男又扔了一枚重磅炸弹给我。 “貘哥哥……姐姐她……”千崖看着我,有一丝为难,有一丝期待。 我已是满脑黑线,看到一双双亮起希望的眼睛,悔得肠子都青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的手无意识地在腰间收紧,我清楚地知道,如果此次失了他们的信任,以后要在这里立足,恐怕难上加难。 手指无意间触到了一个柔软的锦囊,心中禁不住一阵窃喜,呵呵,百宝锦囊?我一摸,果然掏出了一粒药丸。 我施施然走过去,将药丸喂到锦儿口中,动作专业,一气呵成。 不多久,她的睫毛微颤,醒了。 大家再次向她围拢。 只有红衣貘深深看了我一眼,呵呵,傻了吧!服了吧!缴械投降了吧!我无不得意地对他扬扬眉毛,岂料引来他肩膀一阵狂颤。 锦儿紫色的眼眸渐渐恢复清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又慌又急:“大家……快逃,快,莫莲就要追来了,都是我不好,我的血大概滴了一路,快点!” ------------ 第二章 玄宗七剑 “大家别慌,我们分头行事!你,千崖,先用法术隐了你姐姐身上的味道,再去弄一辆马车。小貂,小浣,把家里收拾一下,尽量不要留什么蛛丝马迹,如有密道,速速开放!红衣貘,你去制造几个假象,力求待会儿尽可能地拖住莫莲!”我坐在凳子上发号施令,要魄力有魄力,要技术有技术,俨然一副作战总指挥的态势。 众妖一楞,随即回神,唰唰一声,各做各事去了。 我往紫竹椅上一躺,闭目养神。长途旅行前,养精蓄锐。 “你倒是舒服。”一句略带调侃的话在我上方响起。 “红衣貘?你完事啦!”我眼皮一抬:“有效率,我欣赏。” “红衣貘?”他俊眉一挑,微笑:“那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仙。”想都没想,我简直是随手捻来,比江户川柯南还霸道。 “仙儿姐姐!”千崖跑过来拉住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快走吧。”仙儿姐姐?这小子,反应不是一般得快啊!我一愣,一笑,便任由他牵着我的手,逃命。 竹林里,青雾漫漫,落英缤纷,曲径蜿蜒如蛇,似乎是通向了某个未知的世界。、 宽敞的豪华马车里,人都到齐了。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把红衣貘拉过来,当了我的人肉靠椅,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惜:那是你脸皮堪比城墙厚,好不好)。 红枣马笼头一转,朝幽径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蹄不沾地,如马踏飞燕般轻盈。 “障眼法?” 红衣貘点点头,眼中随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稍微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正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倚在他胸口,我望着他,他望着我,空气忽然变得紧窒异常,令人有些不知所措。 “貘哥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易碎的小小空间,是小貂(丫,你是故意的吧):“我险些忘了,凤天他……” “放心吧!我都处理好了。”红衣貘再次不动声色地打断了小貂。 还有事瞒着我呢?凤天?呵呵,没关系,咱有的是时间,慢慢耗着吧。我半眯着眼,渐渐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马车不正常地剧烈颠簸,以及小貂小浣不时发出的高分贝高质量尖叫成功唤醒了美梦中的我,我面色不善地睁开眼,立刻被眼前的情形敲碎了所有已涌到喉间的咒骂。 马儿疯狂地奔跑着,原本豪华舒适的马车,顶棚不知何时已被掀翻,四周木架左摇右晃随时准备散架,最精彩的是离马车不远处,两个正在缠斗中,打得难分难解的身影,主角之一正是红衣貘! 红衣翩然,如火如莲,一尺青锋,时而舞动如蛇,时而化作金盾,不急不缓,进退有致,然而,渐渐地,随着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上下翻飞的青衫独舞,快若电,疾如风的凌厉进攻,红衣貘已然不敌。 回头看看我们一车子伤弱残兵,简直毫无战斗力可言。虽然如此,我还是镇定自若,临危不乱(惜:当然了,又不危你,你是妖吗?又不是来抓你的),仔细勘察了周围地形,我又开始发号施令:“小貂,小浣,待会儿到那个竹林的时候,你们俩跳下去,我掩护。千崖,到下一个山口时,你抱着锦儿,跳下去,我掩护!明白吗?” “明白!”小貂,小浣齐点头。眨眼间,已唰唰两声,逃命去也。 “可是……”千崖的水晶大眼牢牢地锁住我,一脸担忧和不舍:“我们都走了,仙儿姐姐怎么办?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 看到如此惹人怜爱的模样,我心一动,捧住千崖的玻璃脸,狠狠落下一吻:“放心吧!我是狐仙,他不会怎么着我的。我既舍不得千崖,以后也一定会再见面的!” 千崖的脸涨得绯红,长长的睫毛微敛,却已染了层水色:“仙儿姐姐的话,我记住了。” 锦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却只道:“……后会有期。”说罢,同千崖双双跳下马车。 我松了一口气,再回头看红衣貘的战况。 此时,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有招架之力,而无还手之机,好几次都是险象环生,虎口脱险。我暗自为他捏了把汗,这样难得一见的貘妖,死了多可惜。 突然,他的双眸涌动起了诡异的红光,勾魂夺魄般美丽妖娆,唇间缓缓逸出两个字:“梦落。” 我的心陡然狂跳,睁大双眼,一动不动。这就是传说中貘妖的绝技――梦落!据说能令一般人在一瞬间陷入梦境,无法自拔。即使对手是道行高深的人,也能使其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从而获得下手的可趁之机。 果然,莫莲在空中的身形一滞,而红衣貘的剑直指他的心脏! 嗤――衣染血,血溅衣,青衫上染了一抹落红,只不过受伤的竟是貘!那一拢红衣如断翅的蝴蝶,在烈烈风中,惨然坠地!莫莲竟然只是假意中招,在最后一刻,当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莫莲却猛然转身反刺一剑! 好毒辣的心机!我皱眉,手不自觉地在身边握紧。 眼见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挥动紫光太阿,欲给貘致命一击。 “住手!”我终于不乐见其成地站了出来(谁让我是这么的侠骨柔肠,路见不平呢)。 ------------ 第三章 诛仙与否 剑,在距离红衣貘的脖子零点零一毫米时,停住了。 他转过头,看向我。 那眼神之冷,堪比千年玄冰,透着丝丝寒气,以至于我一步一步走近他时,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在看清楚莫莲的这一刻,天地在我眼前都失去色彩。 一个人,一个男人,竟然会有如此绝世之姿!眉如远山之黛,眸若冰湖之澈,唇媲莲瓣之润,五官鬼斧神工的线条精湛利落,俊美无俦。白玉冠束起的青丝,如银河坠地,一泻而下,一身青衣完美勾勒出冷冽高傲的气质,如同高崖的冰莲,险滩的碧珠,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不但用无声的语言表达生人勿近,还须逼得你退避三舍。 此等极品,只应天上有,人间无!比起天宫第一美人风神,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哪! “你是何人?”在我出神流口水期间,莫莲沉声问道。 “慕容仙。”冷静,冷静啊!美男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风度。 “我不是问你的名字!”莫莲俊眉一拧:“你凭什么不让我杀他,我不喜滥杀无辜,但这貘妖作恶多端,你若想救他,也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因为……他是我的!”我郑重其事地指着地上的红衣貘,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只见莫莲肩膀一震,几乎拿不稳剑,红衣貘干脆喷了一口血,直接晕了过去。 “呵呵!”我微笑,尽量用颠倒众生的华丽自信解释道:“我是此妖的主人,如果有错,也是我惩罚他,你凭什么插手,你见过哪家的猪吃了别人家的草别人要杀猪的,顶多就是向主人要赔偿吧!再说这貘妖没有害过人命(猜的),罪不至死,全是我疏于管教的错,若你一定要杀,就杀我吧!” 我脖子一伸,豁出去了!我赌,你敢杀神仙,雷劈死你! 果然,莫莲一脸云里雾里,被我彻底绕晕的茫然相。 “所以,要么你放了他,要么你杀了我,不过,话先说在前面,我不是妖,不是人,是仙。”我继续微笑,背后却已是冷汗涔涔,暗暗祈祷:老大,你可别是诛仙派的啊! 莫莲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冒着生命危险,一步步向他靠近,趁他苦苦思索之际,把已经支持不住,化为兽形的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掳进了我怀里,对着它毛茸茸的耳朵小声嘀咕着:“貘貘啊!今天我救了你,他日你一定要做牛做马,以涌泉相报哦!” 怀里可爱的小动物很不可爱地抽搐了一下,我从百宝锦囊拿出一粒药,狠狠揍进它嘴里,不知感恩图报的家伙! “扑哧――”莫莲居然轻轻笑了,若冰山蚀了一角,冰莲徐徐绽放:“竟然还有你这样的神仙,莫莲今天开了眼界了。” “哪里,哪里。”我呵呵傻笑着,早已被他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罢了,我姑且放过他。你好好管教,如有下次,绝不轻饶!”说完,紫光太阿嗖的一声,飞回剑鞘,莫莲提步转身,留给我一个华丽丽的背影。 没有过多犹豫,我,不知死活,死皮赖脸地跟了上去。莫莲似乎并不在意,也不赶我,既然如此,我便放心大胆地跟! “流浪的人儿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雨啊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催下……”经典老歌后,我再接再厉,又声情并茂地演绎了一首以前在人间k歌必唱曲目《橄榄树》。 我的用意,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直唱到怀里的小家伙瑟缩了耳朵,前面的莫莲肩膀巨颤,忍笑忍到抽筋,终于回眸一笑,与我面对面。 “你为什么跟着我?”莫莲冰眸扫过,冻得我心无限苍凉,却没发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笑意。 “你强,我弱;你男,我女;你是人,我是仙;你有法力,我没仙力;你有家可归,我无路可退……”我发挥做记者时的三寸不烂之舌,做无厘头的发言。 “言下之意,你是想寻求庇护咯?你的仙力呢?” 我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从他的眼里读到了坦白从宽,否则牢底坐穿的潜在语,就又加了一句:“时不我与,被奸人所害!” 莫莲似是对我彻底无语,愣是转身不再理我了,然而,走路的脚步却明显放慢,让我可以跟上。 我在心里狂笑,首战告捷,从此漫漫长途,美男左右,天上人间,夫复何求。 怀里的貘貘使劲儿蹭我,以示抗议,我拍拍它的小屁股,以示抗议无效! ------------ 第四章 心若妄动 莫莲因为我这个拖油瓶,目前只能走,不能飞,所以晚上我们只好在林中露宿,好不凄惨。 他下河捉了一条鱼,扔给我烤,又去林里捉兔子。回来时,却连鱼骨头都没见着(肉,我吃了;骨头,给貘貘了),所以,香喷喷的兔子肉,我只有眼福,没有口福。 “人哪,切不可贪一时之利。”我自言自语,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莫莲只当没看见,嘴角却始终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半夜,因为冷,我紧紧蜷缩在墙角,怀里暖炉似的小肉球,被我一次又一次地搂紧(全然不知,某可怜的小动物貘貘,已经快窒息了)。 不知何时,周身被温暖包裹了起来,我便下意识地向那儿靠去,鼻息间传入淡淡的檀木香,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耳边,低沉压抑的声音丝丝缕缕地传入我心里,如同魔咒般蛊惑,又如同破碎的琴音般无奈而沉痛:“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希望你同我一道冒险,可是……又放不开你,我该拿你怎么办,分明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却好像已认识了千年,万年……” “莫莲,莫莲,师父惟愿你指如兰花心如莲,莫念红尘,心净如莲,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师父的话犹在耳边,曾如茧一般将他的心困住,不留一丝缝隙。 而如今…… “师父,莫莲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拂晓之后,鸡鸣之前。我,竟然醒了。 怀里的小动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火红的俊男,在我身旁酣然熟睡,叶眉舒展,睫毛微卷,唇角含笑,美好如童话里的睡王子。 可是……我看了他良久,怎么总觉得动物的貘貘更可爱呢? 我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抿紧唇,试探着把手伸进百宝锦囊。果然,我摸到了一支手镯。红色的玉,泛着诡异诱惑的光芒。 我把它轻轻套在了红衣貘的手腕上。等待。 “这么早?睡得好吗?”莫莲不声不响地出现在我上方。 “啊!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我心虚地定了定神,瞪了他一眼。 “睡得好吗?”他继续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缠。 “还好。不过,好像有听见有人对我讲话,只是……” “什么?”莫莲呼吸一紧,深邃的双眸好像随时会吸去他人的灵魂。 “只是我都忘了话的内容。”我撑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掩饰心里那来历不明的紧张。 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适时成功地转移了我们的注意力。 只见可怜的小动物貘貘正小爪子小腿地奋力和红玉镯子较劲儿,企图拔下它,无奈它如金箍一般牢牢地赖着他,楞是纹丝不动。 貘貘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转,似是明白了什么?转而愤恨地盯着我,恨不得立刻把我拖出去人道毁灭。 “呵呵!”我尽量装无辜地傻笑,又将它紧紧锁在了怀里,在它耳边压低声音道:“貘貘啊!我喜欢你现在这样,别做无谓的挣扎了,这个镯子,只有我才能取下来。相信我,只有这样,你才是最安全的。” 貘貘深受打击之下,已直接冻成了雕像。 呵呵,免费的围巾,抱枕,宠物……都是我的了! “你饿不饿?再往前走两个时辰,就到诛仙镇了。”莫莲说完,面无表情,自顾自走了。 “不饿,我不吃东西也可以的。”诛仙镇?我嘴角抽搐,这名字真是——有性格! “我差点忘了,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把神仙二字咬得特重,表情也变得阴晴不定。 莫莲,对我而言,就像一个谜,有时,觉得他离我很近,有时,又远得难以碰触。我想,即使再活几千年,我也可能读不懂他。一念及此,突然感觉有些郁闷。 于是,这一路上,我冥思,苦想,深沉,无语。 诛仙镇,韶光明媚。 重楼朱门,鳞次栉比;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人人竞豪奢。 吆喝的商贩,琳琅满目的货物,盈满道路,热闹非凡。 “好热闹!莫不是首都,啊!不对,京城?”我不禁赞叹,这繁华,这生活水平……怎一个“奢”字了得?! “嗯,这里属京畿之地。我们先去找客栈吧!这里是四方商贾聚集之地,如果晚了,又要露宿街头了。” 又要?我仔细琢磨这俩字,猛得反应过来:“你时常露宿街头吗?”我声音之大,气魄之足,引来路人纷纷侧目,驻足。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惜:那就是有意的) 结果,大家折服于莫莲的天人之姿,把同情,惊慕,痴迷等眼神毫不吝啬地全部投给了他,呜~~我才是正牌的神仙啊!欲哭无泪。 “放心,城东的柳鹊桥下睡起来会比山洞舒服的。”莫莲静如潺溪的声音里竟隐藏着一丝戏谑。 “你……”我磨牙,一忍再忍,才生生把一口气硬吞了下去。谁让人家是我的衣食父母,临时保镖兼保姆呢?我忍! 莫莲在一家云来客栈前停住。 “对不起,客官,小店已经没有客房了。” 集东客栈。 “很抱歉,客官,小店的房客已满,请另寻别处吧。” 顺天客栈。 “对不起,今日客多,小店已经没有……” …… 我们不屈不挠,几乎跑遍了城里的所有客栈,竟然都没有客房。我累到极点,怒到极点,将最后拒绝我们的掌柜骂了个狗血淋头,灰头土脸,简直后悔到这个世界来。貘貘早就自动自觉地捂住了双耳,莫莲则始终站在一旁,而没有出言阻止。 我泼妇骂街近半个小时后,气已消,怒已散,又神清气爽地和莫莲游走在诛仙镇的大街小巷。 “大师兄?”一声急切的呼喊让走在前面的莫莲顿住了脚步,害我险些撞到他身上。 莫莲表情冰冷,我眼神不善,一起回过头去。 ------------ 第五章 鸿门之宴 一个清秀,苍白,略显病态的年轻人匆匆向我们跑来。 “大师兄,你也是来找玉泉儿的吗?这下好了,我们二人同心协力,定能将那妖孽拿下!”年轻人一脸高兴。 “谁说我要同你一道?灭玉泉儿,我一人足矣。柳青,你怎么会在这里?师父不是让你去江林捉拿蛇妖吗?”莫莲不但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有推人于万里之遥的趋势。 柳青的表情有点僵。(也是,被人这么说,明显是拿热脸贴了冷屁股嘛) “啊!蛇妖已被我收了。我不是也想着来帮大师兄的吗?那玉泉儿,吸了那么多年轻男女的血,连二师兄都打不过它,还被吸得只剩半条命了,竟然还看不出它的真身。怕是真的很难对付。你我合作,胜算始终会大一些吧。” “吸血?难道是吸血鬼,吸血蝙蝠?”我好奇欲望又发作了,还附带发挥丰富的想像力(我当记者时,新闻都是这么写出来的)。 “你是?”柳青狐疑地打量着我。 “多余之人。”莫莲瞥了我一眼,淡淡说道。 可恨!又不是问你!有来无往非礼也,我回敬了他一眼刀,却乖乖闭了嘴。神说:识实务者为俊杰。 “哦,那大师兄的意思是?”柳青用一只眼睛继续打量我,另一只眼睛灼灼地看着莫莲。 “我一人足矣。你回去复师命即可。”莫莲冰容重现,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柳青额角青筋,眼角抽搐,缓了缓气,忙又堆出一脸笑:“大师兄说得是,我明日就启程回六界门。那么,大师兄今日在何处落脚,不如晚上我们好生聚一聚,也权当为我饯行了。” “落脚处?还不知。饯行?不必了。” “既然现在还没有找到客栈,恐怕今日是找不到了。不如大师兄来我的住处,我想,应该还有地儿住。如何?”柳青笑容依旧,仍然丝毫不恼。 “也好。”莫莲看看我,应声道。 “不想睡桥下就直说,别弄得好像是为了我似的。”我捕捉到他的眼神,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着。 莫莲顿了顿,云淡风轻地说:“多余的人跟不跟来,随意。” 我气愤地无处可发泄,只好一直蹂躏着怀里的貘貘,直疼得它龇牙咧嘴,脸皱成了一团。 三人行,我想讲笑话,怕冷场,柳青想套热乎,怕冷心,于是,一路无语。 妲娥楼。 仨龙飞凤舞,金光闪闪的大字。 玉柱倚楼处,红莺翠柳,姹紫嫣红尽开遍。 我踌躇着,进退两难。莫莲冷了脸,拂袖,转身,没有丝毫犹豫。 “师兄莫急!”柳青及时拦住了他:“我与这里的妈妈是熟识。我们只是吃饭住宿而已,别的事,师兄不想,便也没有人会为难。”说着,热情地硬是把我们推了进去(这儿该不是你开的吧?你开,有前途!)。 柳青拉着老鸨如此这般一番,她便引我们避开众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小包厢。即便我们低调如此,一路上,莫莲还是遭遇了不少热烈的眼神和**裸的勾引(魅力,还是师兄的大!)。 幽静雅致的小间里。酒,一杯一杯地喝;肉,大口大口地吃。在柳青热情的招待下,我直喝得酣畅淋漓,醉眼朦胧,眼前一人变俩,两人成双。 我在屋里,时而轻歌曼舞,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巧笑盈盈,时而怒目圆睁。 我甚至拿出了k歌的阵势,拿起酒杯,一阵疯吼:“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爱要雪白,痛要深埋,思念不腐坏!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毁灭心还在……” 莫莲,刚倒的酒,洒了;柳青,刚喝下的酒,喷了。 我嘿嘿傻笑着,顿时找到了当初唱遍天界无敌手,k歌无冕之王的感觉,正当我想再接再厉,混个满堂彩的关键时刻,门,开了,一股幽幽馨香逐风而来。 一名女子莲步轻摇,款款而来。朱唇轻启:“好一个‘死了都要爱,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姑娘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一双湛蓝若流水的双眸,顾盼生辉,粉唇润泽,肌肤白若凝雪,衬得娇艳如霞,人如牡丹般华丽而不失雍容,如百合般窈窕而不失风姿,如胭脂般妩媚而不失春情……所有的语言勾勒在她绝世容颜,娉婷身姿下,都显得多余而累赘,只等凡尘之人,沉沦,沉沦,直到甘愿为搏美人一笑,而坠入无间地狱…… 我有一刹那的失神,而这时,美人已不再看我,转而去给另外两位大爷倒酒,娇笑吟吟:“公子喝酒,奴家且为你们歌舞助兴,如何?”说完,衣袖在莫莲僵硬的脸上轻轻一扫,又轻盈地跳开(这摆明了就是勾引嘛!)。 而莫莲,原本冰白的脸颊竟然就此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酡红。 美人旋袖而舞,夜莺般美妙的歌声也随之婉转而来:“江城歌吹风流,月满西楼。几许年华,三生醉梦,六月凉秋……”,直舞低了杨柳楼心月,歌尽了桃花扇底风。 柳青眼里尽是压抑的恋慕,和**裸的吸引,而莫莲微醺,双眼也已笼上了一层迷雾。 莫莲,如仙一般无欲无求的你,难道也被打动了吗? 我的心瞬间被一股无名之火狠狠焚烧,灼伤。 “美人,我唱你也唱,是不是嫌我唱得不够好啊!”我一手拦住她舞动的胳膊,一手拢起她一缕青丝,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精致的鼻,水嫩的唇,在她耳边低语,却让在场之人都能听见,然后,微笑,极尽温柔:“不如,我也唱,看谁唱得更好,如何?”美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深究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我。 说罢,我放开她,衣袂翩飞,醉眼含笑,低吟浅唱,薄雾迷漫的眸子堪堪落向莫莲:“泪有点甜有点咸,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回头看踏过的雪,慢慢融化成草原,而我就像你,没有一秒,曾后悔;爱那么延那么绵,管命运设定要谁离别,海岸线越让人流连,总美得越蜿蜒,我们太倔强,连天都不忍再反对;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灭,把岁月铺成红毯,见证我们的极限;心疼一句珍藏万年,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若不是沧海桑田,真爱怎么会浮现……”(《一眼万年》)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首歌,只是真的想唱,唱着唱着竟不知不觉地潸然泪下,点点晶莹落地,心里空荡荡地痛,红尘醉,醉红尘,红尘笑我,几度痴狂,我抱起酒壶,头一仰,咕咚咕咚朝自己灌了下去。身体摇摇晃晃,已然不稳,扔了酒壶,就直直往桌角撞去,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我倒在了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里,哧――美人纤薄的衣服,在我慌忙保持平衡时,不小心撕去一大块,于是,春光乍泄。 在不小的震撼里,酒,醒了,彻底醒了。 “你是……男人?!”我死瞪着美人胸前平坦的康庄大道,难以置信。这样的美人,怎么就是男的:“投错胎了吧?!你!”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女人’,不如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是玉泉儿……”他的声音低沉动听,充满磁性。 “玉泉儿?啊!吸血鬼?!”一波接一波的刺激,大脑几乎快要罢工,潜意识里,却已感到大大的不妙。 “慕容仙,小心!” ------------ 第六章 九死一生 莫莲的声音有气无力,我忙回头,险险躲过了一掌横劈,向我下手之人,竟是柳青! 此时的柳青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眼神凶狠邪恶,招招毙命,不留一丝余地。我渐渐难以招架,防守中,破绽百出。 “柳青,你这个人渣,叛徒!辱没师门!呜~~回头该找阎王哭去了,告死你!难道我堂堂狐仙,就要命丧于此吗?不要啊――”显然,我干扰敌军的战略没有收到任何成效。 “别杀了她。”冷冰冰的提醒,出自于某吸血生物。 “哦,对了,我忘了你不喝死人血。”柳青回手,只是制住我,随手拿了一根绳子,把我绑到了柱子上。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无果,便把目光投向了莫莲,而他的状况,似乎更为糟糕。 只见他躺在地上,似乎很痛苦地扭来扭去,却无法站起来,脸红得异常夺目,几乎成了玫瑰色。 这……是怎么了?!中毒吗?! 柳青走过去,轻易地就将他拖到了床上,而他也已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任凭摆布。 “大师兄,感觉怎样?师父从小让你尝百毒,如今虽然百毒不侵,但**,你也有办法抵抗吗?”柳青得意地低笑,满意地欣赏着莫莲受尽折磨的模样。 “欲极春葬,药如其名,**之最,让人无力,身体却异常敏感,得不到解药会死。师兄,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你异于常人的警惕性,总是让我无从下手,逼得我非得和玉泉儿合作才得手。你放心,我会很快给你一个痛快的。你死后,我会把噩耗带给师兄弟们,你为杀玉泉儿,英勇牺牲了。”说着,柳青却抚上了莫莲绯红的脸。 “为什么?”莫莲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为什么?”柳青心不在焉地重复他的话,一只手却由他的脸颊缓缓移到了脖颈,并打算挑开其衣襟。 莫莲本就在靠意志死撑,哪里还禁得住如此撩拨,拱起身体,更加痛苦地挣扎,既想狂热地扑向对方,却又不屑,更不愿如此。 “大师兄是玄宗七剑之首,又是师父的得意弟子,从小就得师父一人单独教导,并且宠爱有加。而我,师父的亲生子,不但从未得到过他的关注,只有不断地斥责,甚至连一声父亲都不敢叫。即使我再努力依然不能超越你,连师弟们都对你马首是瞻,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柳青的脸渐渐变得狰狞而疯狂,压抑了多年的不甘和怨恨如洪决堤。 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随着一声衣衫撕裂的声音,莫莲雪白的胸膛泛着红润暴露在了空气里。柳青的手还在游走,力道时轻时重极尽挑逗。 莫莲死死地咬住双唇,不让一丝难耐的**逸出,却因为过度的压抑,使全身都处于痉挛的状态。 “师兄如此绝色,既然痛苦,不如我来帮你吧。”他俯下身,在莫莲耳边暧昧地低语。 柳青一手抚摸着莫莲胸前那一点诱人的嫣红,另一只手,却悄然拔下了佩在腰间的剑。 莫莲终于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细微琐碎的**,双眼也染上了一丝情欲的色彩。 柳青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一道冷光闪过,剑直直落向了莫莲胸口:“去死吧。” 叮!一粒小石子挡开了柳青的致命一剑。“谁?”他警惕地转头,扫过一脸等着看好戏的玉泉儿,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是我做的吗?当然不是,我有这么好的功力还会被你抓!我一眼刀给柳青甩了过去,还附赠强烈的鄙视。 “真没意思,我本来还等着看好戏呢?好不容易抓到他,也不好好**一番,你也也不过如此。”我缓缓说道,一脸不耐。 对不起啦!貘貘,先借一下你的功劳,若能活着,再让莫莲好好赏你!一直藏在角落里的小家伙总算在我无数次眼神的祈求下,动手救了莫莲。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跟他一路的吗?”果然,我成功地吸引了柳青的注意,他陷害莫莲的手段如此天衣无缝,可见,他做事之谨慎,不弄清楚我这个计划外的未知数,是不会出手的,那么,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我是‘多余之人’,他不是告诉过你吗?今天莫莲一死,想必待会儿我也会被灭口。不过,杀我,你可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不卑不亢地说。 “哦,难道你还是不可杀之人?”柳青的细眼眯成了一条缝,掩盖了层层迭起的杀意。 “可以,只不过会让你付出惨重的代价。”我眼神一凛,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谁怕谁!先在气势上压倒你! “你到底是谁?若再不说就到阎王面前去说吧。”柳青话音刚落,剑已经横在了我脖子上。 “如果你让我亲手杀了莫莲这个人渣,我就告诉你。”我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和他有何仇怨?”柳青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显然我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怀疑和刺探。 “他……”我咬牙切齿地瞪着榻上的莫莲,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此仇不共戴天,他杀我狐狸亲亲,毁我狐狸窝窝,此国仇家恨若不报,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亲人,朋友,爱人……我的恨意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就算将他凌迟,千刀万剐,也不能解我心头之很!” 柳青有些头疼,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重点,他杀了你的狐狸亲人,是吗?你是妖?不对,你没有妖气。” “让我亲手结果他吧!我保证你会有惊喜;杀我,相信我,你绝对冒不起这个险。”我一字一顿地说着,并以无比真挚的眼神向他示好。 柳青收起了剑,却犹疑着,始终不肯动手解绑住我的绳子。 “你何必防我?我武功如此不济,你也看到了,否则又怎么会让你轻易拿下?有你和玉泉儿盯着,我能耍什么花样?”我斜了他一眼,极尽挑衅。 “好,你去杀他,我看你怎么个**法。”说罢,他果真放了我。 我的心里一阵窃喜,揉了揉我可怜的手腕,便伸出爪子,一副恶狼扑食的经典造型,一步一个脚印地向莫莲美人逼近。 我一手抚上了莫莲白皙健硕的胸膛,一手轻轻滑入他的衣衫揽住了他紧实的腰,一系列动作引起了他阵阵颤栗,他无力地对我伸出手,似乎想要抗拒我。我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作势要吻他,却以错位的效果埋头在他耳边,悄声道:“紫光太阿?” 莫莲微微一震,随即不露声色地捉住我在他身上吃豆腐的手,引导着我摸到了一把贴在他腰后的小匕首。啊!真是爱死你了!紫光太阿,幸好柳青没来得及想起来你是一把“能屈能伸”的光剑! 我一把抽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玉泉儿的方向,全力劈去,紫光晕开,霜刃如虹。 与此同时:“貘貘!”我大喊。一道炫丽的红色应声扑向**的柳青。 我只赌这一次,赌玉泉儿在毫无防备之下,避无可避,被紫光太阿剑气击中,赌柳青能暂时被突然冲出的貘貘制约住。 ------------ 第七章 欲极春葬 血,如同盛开的蔷薇,在冰冷的地上朵朵绽放,美得妖娆,冶艳,凄楚。 玉泉儿原本湛蓝的双眸成了诡异的紫色,薄唇染成了妖异的深红,高绾的发丝堪堪垂落肩膀,如凌乱的墨缠绕在白净的纸上,狂野地舞动,雪白的衣衫上,大片殷红无声地流动,身后,背景是窗外漆黑的夜幕,而他如夜的主宰,似乎夺去了星光,月光,像漩涡一样吞噬一切可见的光辉,美得无法言喻。 他捂住胸口,身体微晃,死死盯着我:“慕容仙,我记住你了!”说罢,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向了身后的无边的夜色,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边,柳青也已经倒地,貘貘一爪子,又狠又准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我满意地收起剑,转身去看莫莲。 此时的莫莲已处于意志崩溃的边缘,发丝凌乱,手无意识地在身上乱抓乱挠,划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双眸几近红色,满是狂乱。 那个冰一般洁净,玉一般雅致的男子,高傲,遗世而独立,如今竟被毁坏至此,我一时如鲠在喉,心里说不出地难过。 “解药?解药?”我喃喃自语,看见受苦的莫莲,我几乎六神无主,百宝锦囊?什么反应也没有!偏偏在这个时候失灵!欲极春葬,柳青说没有解药会死,柳青?我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希望,我激动地奔向他的尸体,忍着恶心,搜! 一层一层地扒开他的衣服,这小子,真没什么看头,只可惜。虽然把他扒了个**,仍然一无所获。我懊恼地踹了他一脚,太阴狠了,这厮居然不带解药,就算死都要捎带着莫莲。 “慕容仙……”莫莲半是喘息半是**的声音传来,沙哑而充满诱惑,听得我的心跳足足漏了一拍。 “莫莲?”我焦急地回身去看他的情况,该不会出事了吧!还是他要交代后事了?我好歹救了你免遭**,紫光太阿,就送给我吧。(惜:这丫,也太缺乏良心了吧) 莫莲眼神迷离狂乱,痛苦地握着拳,全身经脉都成了紫色,异常可怖,哪里还有一点清醒的样子,而他的嘴里却似乎还在喃喃自语。 我紧张地伸手想探一探他的体温,然而冰凉的手一碰到他额上滚烫的温度,我心里就莫名地一跳,手突然被按住了,我一个重心不稳,便直直地倒在了他身上,呯!我的大脑轰然一片空白,唇上灼热而又柔软质感传来,我陡然睁大双眼,莫莲的俊颜近在咫尺,高挺的鼻梁摩擦着我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卷翘呈诱人的弧度,双唇生涩而又急切地与我纠缠着。不知何时,移到我腰间的手越收越紧,我柔软的身躯几乎完全贴到了他身上,灼热的温度一波又一波从他体内向我袭来,我慌了,乱了,手足无措,最后,还是使尽全身力气,重重推开了他。 我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战栗,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那样失去控制的感觉,未知,陌生,竟让我像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一样感到害怕! “莫莲,别担心,这里是妓院,我马上去……给你找一个姑娘来……”我声音颤抖,静静地看着他,语不成调。 他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受伤,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对我伸出了手:“慕容仙,帮我。”那声音里,夹着无尽的痛苦,祈求,和渴望。 我很没有良心地转身,跑了出去,屋内的空气已令我几欲窒息,外面的冷风灌来,心,冷得急剧萎缩,我觉得自己如一片秋叶,处在凋零的边缘。 清冷的夜,月凉如水,空荡荡,黑漆漆的楼宇似乎没有一个人,我疯了似的一间一间地找,那些莺莺燕燕,却如同从不存在般,偌大的妓院里,竟了无人迹。我突然想起柳青对着老鸨咬耳朵的一幕,不禁失笑,原来他真的是赶尽杀绝,不留给莫莲任何活路,恐怕若是没有我搅局,莫莲今天有九条命也不够活的。 我颓丧地回到了房间,顿觉头一个涨成了两个大,我茫然地指着躺在地上的柳青,心虚地对莫莲说:“要不,你奸尸好了。” 众,晕死。莫莲,选择性昏死。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再看到他的模样时,心,立刻坠到了谷底,他的鼻,耳,口已经渗出了鲜血,双眼涣散了神采,如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仿佛随时会彻底僵硬。 我的心脏抽搐般的疼痛,令人无法忍受,他要死了吗?不,不可以!我一狠心,一跺脚,终于下定决心,决定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舍己为人一回! 我正要迈出历史性的一步,脚下却突然挪不动了,疑惑地低下头,只见貘貘正死死地扯住我的衣襟,好像知道我要做什么?而极力反对。 “貘貘乖,快放手。”它不动。“好貘貘,救了莫莲以后,他肯定不会再伤害你和你的族人了,放手。”它还是不动。“放手!难道你想我放了你,你自己动手救莫莲吗!”貘貘石化了一秒后,更加用力地拖住我。 彻底失去耐心的我一把抓起这小家伙,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便让它飞出了窗外。(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一举动,曾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我稳住狂跳的心,闭上眼,俯身狠狠地吻住了莫莲的唇,专心致志地开始点火。莫莲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和急促,蓦地睁开眼,看进我的眼里,融满了难以形容的震惊和欣喜,他轻轻地垂下眼帘,热烈地回应着我,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夺走了我所有呼吸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那滚烫又辗转到了额,眉,眼,掠过耳垂,用最后一丝未被抽离的清明低哑着嗓音轻飘飘落下一句话:“……你记住,如果不是你,我宁可死。”然后,他的吻一路滑下,我的衣衫片片褪尽…… 片刻的思维停顿后,我的身体仿佛开始了燃烧,热度一路飙升,莫莲粗糙的指腹划过我敏感异常的肌肤,引起了我阵阵战栗,陌生的快感渐渐控制了我,我们遵从原始的欲望,开始令彼此沦陷…… 一室旖旎风景,伴着狂野律动的节奏,呢喃般的**,抵死缠绵的躯体,唤起春光无限。 次日清晨,我撑起酸痛的腰,羞耻地看着自己一身青青紫紫的吻痕,一室狼藉的衣物,开始了大清早的运动——疯吼!吓死飞燕一群,花草若干。 “早啊!起来吃饭吧。”莫莲已经从外面回来,端了一碗粥,只是,绝美的容颜,因为明显的不自在,而染上了别样的风情。 我穿好衣服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不说话,许久,直到他的脸颊镀上了一层红霞,我才奸计得逞似的笑了起来:“说,我救了你的命,要怎么报答我?” “不是以身相许了吗?你还要怎样?”莫莲的脸上漾起了春水涟漪般的笑容。(靠!纯属**,纯属**!) 马车上。一颠一颠中。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我掀开帘子问车夫莫莲。 “皇城,‘岚’。” “去做什么?” “刚收到师父的飞鸽传书,让我去完成一个重要任务。” ------------ 第八章 畅意江湖 貘貘从今天开始就一直不理我,我想抱它时,它就像磁石一样粘在地上,我气不过动手掐它时,它就缩着脑袋,扮乌龟,而此刻它蜷缩着自己小小的身躯窝在车内的小角落里,一动不动,那小模样,像我虐待它似的。 我虐它了吗?顶多就是丢过一次嘛,还记,小肚鸡肠! 我一点一点掰开貘貘抠在地上的爪子,扳过它的小脑袋,强迫它面对我。四目对望,我懵了,它葡萄水晶似的眼里,竟埋藏了那么多愤怒,悲伤和一些我还摸不透的情绪,那些情感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根本无法正面承受,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却一瞥注意到了貘貘左边的小爪子,红色的玉镯周围,是更刺眼的猩红一片! 我颤抖地伸出手指,抚摸那些未结痂的伤痕和血染红的茸毛:“难道你……”我哽咽了,在貘貘闪躲的目光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脑海里浮现出昨晚这个小家伙为了恢复人形,与这只玉镯抗争的画面。在徒劳无果的情况下,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地伤害自己,即使挠出了血,即使将要毁掉自己这只手,也在所不惜! “对不起,对不起……”我紧紧地把貘貘捆在了我怀里,无声哭泣。感动,愧疚,悔恨,狠狠纠结着我的心,许久,许久…… 皇城,岚。 白玉发带绾青丝,流纨素带束腰,翩翩羽扇在手,好一个风流少年郎(多谢捧场,此人正是在下,狐仙,慕容氏也,自我陶醉中)。 我一路招摇过市,收获媚眼数枚(均来自流莺),关注若干(均来自小偷),最终停在了一家酒楼前。 风月楼。 我挑眉:“分明是酒楼,却论风月;分明论风月,却只是酒楼。” 我羽扇潇洒地一收,笑:“有趣,有趣。” “公子是第一次来岚?那就一定要光顾一下我们风月楼了。”一名妙龄女子笑容可掬地站在堂前,欲引我入内。 “你不卖?不会是挂羊头卖狗肉吧?”我啧啧笑着,作势要去摸那女子的纤腰。 女孩灵巧地一闪,却并不生气:“公子若是想找卖的,可以去对面的吟月楼;若是想品尝皇城美食美酒,且随我来。” “果然有趣,你叫什么名字?”我继续自命风流。 “芩芩,就这里吧!公子可满意?” 这里是一小隔间,由一玉石屏风为障,前后是其他小间,外面敞着,街景清清楚楚,抬头可望日月,低头可观闹市。 “不错,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端几个上来,待会儿如果有人找慕容公子就领他上来。”我故意压低嗓音装大丈夫状,一掀下摆酷酷地坐了下来。 “好的,公子稍等,芩芩不打扰了。”说罢,便盈盈退下了。 这家店很有意思,居然用迎宾小姐招揽客人,小隔间则既大方幽雅又节省木材和空间,设计理念更是后现代,用一面面硕大的菱花镜镶嵌在墙面上制造出空间感和层次感,简直不像这个时代的人设计出来的。总之,一句话,可疑! 左等右等,也等不到珊珊来迟的莫莲,眼见夕阳西斜,我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他说他先去见师父,我不方便跟去,要我到风月楼等他,现在约定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可他,在哪里? 正当我无限烦闷之时,前方的隔间里,传出了吵闹声。我好奇地伸长脖子,一脚踩在屏风旁靠窗的小阶梯上,凑了过去。 “唔……” 啥声音?!我吓了一跳,错觉吗?!脚下居然传来了刻意压抑的痛呼! 我茫然地低头看向一尺多高的石梯,看似转角的封闭处,竟然有一丝极细的缝隙,左摸摸,右瞧瞧,发现石梯右角下,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陷处,我试着轻轻一按,哗――上面整块石板都松了,我眨眨眼,这是什么机关啊!整一棺材! 一个面容不详(好像抹了灰)人从里面滚了出来,一抬头,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由分说地拉住我,开始明目张胆地趴在屏风旁,和我一起,偷听! “李太尉,你说,圣上的病,是真是假?”一个压低的声音贼兮兮地问。 “荣大人,真真假假,又岂是你我能判定的呢?而且,此事还要看太后的意思吧。”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慵懒地传来。 “那你的意思是?您可是三朝元老,说的话也是举足轻重啊。”马屁拍得也真响! “时不我予啊!妖道游天祸国殃民,迷惑圣上,哪里还听得进我们这些忠臣的话,我也正想着那告老还乡的奏折快些批下来才好。”明显心不在焉了。 “李太尉哪里的话,您说的话没用那谁的才有用。何况国不可一日无君,依你看……二皇子雪螭怎样?这些年他屡立战功,我国边疆能如此稳定,他功不可没,这大位归属……”好小子!话说到重点倒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他自是极好的人选!”好个老狐狸!说“极好”而不说“最好”,真会给自己找后路! “好,有李太尉这句话我就够了,改日我们再来商议国是,二殿下也一定想听听您老的建议。”听不出人家话里有话,小心上当哦! “甚好,还望荣大人在二殿下跟前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的,有了李太尉的支持,七皇子他们一党是绝计斗不过我们的。”敢情还是皇室争斗啊!有趣,有趣! “那么,我就等二殿下的召见了。” “是,我肯定尽快,府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您老慢用,慢用。” 一片静默,看来某人已经走了。 茶杯碰盏的声音,有规律地敲了三下。我旁边的家伙立刻拉着我冲了出来,对着老者就是敬畏崇拜谄媚地一笑:“师父好厉害,怎么知道是我?” 李太尉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笑得一脸悠然:“除了你,还会有谁,风月楼不就是你开的吗?怎么,雪麒殿下,就这么信不过老臣吗?” 我瞪大眼睛,脑袋猛一转,莫非这个一脸脏兮兮的家伙就是方才两人口中七皇子?! “她是谁?”李太尉的笑容里掺杂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探究。 “不巧听到不该听到的――倒霉鬼。”某人把最后三个字强调得特别重,看着我的眼神只掺杂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寒意。 我的心里警铃大震,再一次被极为不妙的感觉笼罩,怎么听这台词那么像杀人灭口的前戏呢? 名唤雪麒的皇子手一点点地移向了佩剑的腰际。 不要啊!莫莲,救我!!!―― 所谓飞来横祸,不过尔尔! ------------ 第九章 皇子雪麒 “怎么,你以为我要杀你吗?”他的唇角扬起戏谑的笑容,看着我像看着一则笑话。 我的脑袋木了一下,竟然呆呆地冒了一句:“电视里不都这样演的吗?为了皇位……皇子手足相残,又怎么会放过我这个知情人?” 他的笑容在瞬间凝固了,脏兮兮的脸颊上,眼神怪异地盯着我,许久,我绷直了身体,一动不动,惟恐哪个字不合他老大的心意,惊扰了死神大驾。 “你刚刚说什么?”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却寒意逼人,墨色的双瞳里涌动着危险的暗流。 “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为了皇位……皇子手足相残,又怎么会放过我这个知情人?”我如同机器一般重复着自己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在如此短时间的对峙中,我,轻易地就输了,仅仅只是因为此人眼中骇人的威慑力。 他的眼神倏忽变幻了无数次,终于定格。笑:“‘知情人’?你也算?说说,你知道什么?” 事实再一次证明,电视里情节都是骗人的,论证如下: 我满脸堆笑,很识实务地说道:“没有,其实我时常有耳鸣,幻听啊之类的毛病,所以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一点点也没有,真的!”说完,我正打算加戏一码,再来一个指天发誓的桥段,却立刻被无情地打断了。 “是吗?”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一种灾难云在头上飘的感觉又立马笼罩了我。 我只是连连点头,天真地希望他赶快放了我。 “可是?我的跟班小廖昨日被人暗杀了,我正好缺一个下属,既然我们大家有缘,择日不如撞日,从今天起,这工作你来担,保证是个肥缺哦。” 我心里暗叹,趁他不注意,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靠!威逼利诱样样全,跟你混,我还要不要活了! “钥影!抓住他!”背后传来某人笃定的喊声。“是!”随着一声清脆的回应,一个黑影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瞬间便挡在了我面前,站定。我一个刹车不稳,险些撞到对方身上,一双纤长的手扶住了我,有淡雅的茉莉香味幽幽萦绕,我失神,叫钥影的暗影竟然是一个女孩子。细致的娥眉下,一双凤眼近乎虔诚地望向我的身后。 那该死的声音再次传来:“钥影,你看住他,我去换衣服,稍后回宫。” 我在心里咒了他祖宗十八代,才无奈又无力地蹲下来,彻底缴械投降。我在地上绝望地画着圈圈,心想当神仙当成我这样,干脆拿块豆腐撞死算了,怎么走到哪里都被凡人欺负! 如果我被带走了,莫莲来了怎么找得到我,貘貘早上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我,突然,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一种我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在我的心里滋生,成长,令人难受莫名。 “钥影,回去你的位置吧!这个家伙我看着就好了。” 身边的影子嗖的一声消失了,与此同时,一双银丝织锦的软靴缓缓晃到了我眼前,我抬起头,视线一路上移。 一身月白锦衣,峨冠博带,绝世丽颜,如温玉无瑕。娇逸之姿,如玉柳迎风。 他伸出一只手,将已经因为视觉冲击暂时失去意识的我从地上拉起来,微微一笑,顿时,万花羞惭,沉鱼落雁,鸟惊喧。 “你的名字?” “慕容仙。”我已不懂思考,这一刻,我被美色俘虏。 “性别?” “女。” “早看出来了。年龄?” “不记得了。” “很好,跟我回宫吧。” 直到我跟着他坐上了一架超级豪华的马车,我才恍然回过神来,我怎么差点忘了来风月楼的目的,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不行,我的脑袋彻底秀逗了!我要回去!” “我看你蛮清醒的。为什么坚持要回去等你等不到的人呢?”雪麒悠然地闭着双眼,语气慵懒。 我无暇理会他,只顾着掀起窗帘,焦急地望着来来往往流水一般的路人,不知如何是好。 莫莲,如果你去了找不到我,会不会为我担心?我于你而言,依然只是多余的人吗? 窗外人海里,一抹熟悉的青影,健步如飞,清逸出尘。 熟悉到我已不想忘记。 “莫莲!”我激动万分,就差热泪盈眶,再来个跳车壮举了。 脚步微滞,莫莲转过身来,我们的视线穿越重重人海,在空中交会,那一瞬,便抵过天长地久。 “停车!快停车!”我扯着嗓子喊,整个车厢都为之震动。 雪麒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我,薄唇微抿,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我,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尚未停稳的马车。 我朝着莫莲所在的方向跑去,茫茫人海,眼里,心里,只剩下他的身影。 檀香浓郁得沉重中带伤,我义无反顾扑进他的怀里,却没有看见,他眼里陡然流露的无限悲伤,如水般,淹没了彼此。 “小心!!!”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警告,只不过,主角,彻底换了人。 那个略有些陌生的声音,来自我刚认识不久的雪麒,我不明所以地回头。 心脏处,突然传来了冰冷的痛感,渐渐地,袭卷全身。 从身后一直贯穿我的剑,散发着淡淡的紫,淡淡的红,氤氲如雾气般温暖的光,而疼痛,却百倍千倍地增加,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紫光太阿! 血像潺潺的小溪欢快地流淌,生命以可见的速度迅速流逝,雪白的长衫渐渐被染成了艳丽的绯红,而我,却忘记了害怕,只是,无比认真地看着那个伤了我的人――莫莲。 沾满鲜血手猛然抽出了短剑,血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我失去支撑,跌倒在地。周围的人发出惊恐的尖叫,人群如潮水般退开,天空在我眼前一点点灰暗下去。 “为什么?”我努力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莫莲,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 ------------ 第十章 真穿越者 我一边按住伤口,一边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一切努力只是徒劳,我悲惨地发现自己已经虚弱得无法动弹。 “对不起……”莫莲一身青衣,血色迷蒙,脸色惨白,如同大病了一场:“这不是我的本意……” “别废话!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我的怒吼因为无力而有些可笑,我知道即使他说了我也不可能原谅,但,我却固执地想找到答案,而此时,为了保持意识的清醒,死死抠在地上的手指,早已经血肉模糊。 “我不知道!我无法违抗师父!”莫莲的脸因为过度的痛苦而扭曲,他似乎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步一步,踉跄着后退,直到,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不对,确切地说,是隐没在了我突然而至的黑暗世界里。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此后,再度遇见莫莲,已是恍如隔世。 高墙深院,梧桐锁清秋。雨意微凉,残花凋零,苒苒物华休。 “你们快救救她!”雪麒焦急地大喊。 据宫人描述,那一日,七皇子雪麒满身是血地抱着一具尸体回宫,要求太医院的医师诊治,老医师在雪麒杀人的眼神下,一次又一次地诊脉,结论只有一个,此人已死!老医师脸上沟壑纵横,人老,头不昏,眼见苗头不对,便谎称此女子只是休眠,还有生还的希望,要七皇子耐心等待七天,她方能醒来,而老医师自己却把煎药的工作推给徒弟,趁机溜之大吉了。 只是,当我真的醒来时,还是被人当鬼,现场吓昏了一个宫女,两个太监。然后,我看到的是他们身后,雪麒大大的笑容。 “我在哪里?睡了多久?”我丝毫没有要感谢救命恩人的自觉,撑起身子就想离开。熟话说: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皇宫,惠林苑。你睡了七天七夜。慕容仙,你想走?”他挑眉看着我,却没有善解人意地自动让开的意思。 “嗯,我要走,不然,待你这儿干嘛?”我淡淡地说,好像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一次打击,就让你不相信人类了吗?”他故意把“人类”二字咬得极重,眼里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再活过来,除非,你不是人。” “这么急着和我摊牌吗?那我可不可以说你也不是人,而只是魂呢?雪麒,你露了很多马脚,你知道吗?穿越者。”我静静地说,声音冰冷。 “我没想要瞒过你,而且,确实也瞒不住。只是,这么多年了,当我发现一个和相似的人时,我真的很高兴。”敛去了面具一般的笑容,雪麒的话像针一样扎入我的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是的,这里的人怎么可能设计出那样的酒楼,怎么可能知道‘秀逗’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跟我坦白了。”我的脚步犹豫了。 “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人生三大幸事,先让我实现一件,好不好?”雪麒温柔地笑着,纯净如同刚出生的婴孩。 “我以前是一个小县的书记,官场黑暗,我最后因为不愿同流合污而被陷害至死,来到这里以后,我成了一个五岁孩童,母妃已死,面对陌生至极的环境,宫闱之争,官场倾轧,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可高处不胜寒,我的孤独,我对家乡亲人朋友的思念,没有人能明白。别离开,慕容仙。”身体被紧紧环住,近乎祈求的语气,无论如何,也不忍拒绝。 满脑黑线,为什么我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所有问题都自己担?谁让我是一二十一世纪的大好神仙? 从此,我踏上了皇宫的大舞台,注定要让它鸡犬不宁。 “我会留下,因为好像此外我也别无去处!”我苦笑着,转而又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想要皇位,拼着这神仙的身份我会尽量帮你。可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 “找到莫莲,我明白,交易都是有成本的。”脆弱隐去,雪麒的笑容掺杂了一丝苦涩,他又成了那个在皇宫里独自长大而变得处处戒备于人的七皇子。 “不是,我希望你当我是朋友!”我拍拍他的肩膀,很不屑于他的小肚鸡肠:“雪麒,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交不到朋友的。至于莫莲的事,我会自己去查。” “不行。现在你是我的特助,必须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办事,别的私事,我帮你查,就当作报酬好了。”他笑得有些奸诈,如同小孩子得到了一件有趣的玩具,眼底微微泛着光芒。 “七殿下,七殿下!”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刚才御监司的李公公来催您,别忘了晚上太后的寿宴。 “知道了,给我备好马车和寿礼,半个时辰后出发。你下去吧。” “你听到了,今晚的寿宴,你也去。”雪麒转过头,对我微笑,何其无害:“我们会一会老朋友,游天。”说罢,对刚从惊恐中苏醒的宫女道:“小悦,去把她打扮得稍微像样一点。” 我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呲牙咧嘴,什么叫“像样一点”?我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无意中,瞥到了桌上的镜子,里面赫然是一个蓬头垢面,颜色惨白的那个谁谁谁…… 在宫女小素的的一番精心打扮下,终于化腐朽为神奇,化丑女为美姬……(某狐:我没那么差好不好!) 镜子里的人真的是自己吗?如墨如绸的青丝半绾,衬出如画容颜,盈盈秋水,波光潋滟,柔中带着一丝狡黠的灵动,唇角微扬,张扬中夹着一点叛逆,粉红罗绮纱裙勾勒出玲珑身姿,清丽脱俗,飘逸出尘,袅袅如仙临世。 在天宫的时候,懒散如我,是绝不会花时间处理“个人问题”的,每日一条马尾,一身职装(宽大装风,像道袍)足矣,幽游在各个角落,注视着那个世界的主角――嫦娥,风神,天尊……却独独忽略了自己,甚至是遗忘了自己。 “其实,你也有可看之处嘛,我真是小看你了。” 浅浅的笑容在我唇边淡淡晕开,如同天边蓦然浮现的霞光,美妙到不可思议。 镜子里。站在我身后的雪麒,眼中的神情渐渐变得朦胧而迷离。我转过身,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不会吧!本姑娘不过略施魅力,就直接让他当机了?! 谁知这时。雪麒居然笑了起来,还一副憋笑憋到快内伤该适时发泄了的阵势,许久才停下,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无比郑重地对我说:“你别再考验我的脸部肌肉了,它真的经不起折腾。” “去死!”我一记重拳毫不客气敲在了他的胸膛上,然后,酷酷地拂袖而去。鄙视我?欠扁!谁都没有看见,雪麒雕刻般的俊颜上,乍现的温柔笑意。 走出殿门口,眼前赫然是一辆超级豪华马车,那个奢侈啊!只差金顶遮天,银轮压地了(若不是从物理上不可行,他们一定想这么干来着)。 我正在啧啧批判这官僚歪风之际,就被人一把架上了马车,我瞪他,他也瞪我,窗外景色飞速掠过,厢内两人暗潮涌动。 车厢剧烈颠簸中,不时有身体撞上墙板的声音以及破碎的**传出,前面的中年车夫忍不住回头一望,随即一脸暧昧地低笑起来。 如迷宫一般左右穿梭而过,红墙绿柳的深宫,越往里走,越发死寂悄然,偶有一两个宫女太监走过,也是行色匆匆,恨不得一人多长两条腿。 “快到了吧。”我整理着稍乱的衣衫和发型,漫不经心地问。一场内战(车厢内)过后,我还需要恢复实力,以抗外敌(妖道游天)。 雪麒斜倚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我,并不急着回答。 “先告诉我,你打算让我以什么身份出现?要实话,别到时候又讹我!”我恶狠狠地警告他,对付这种人,一句话,先从气势上压之! “能炼长生不老丹的――仙姑。”雪麒笑语嫣然,一字一句,吐词清晰,却让我立刻感到了如坠冰窟的寒冷。 ------------ 第十一章 仙雪之盟 “你――欠揍!明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还要给我这么大一顶帽子戴!”我气得七窍生烟,说着又要一拳抡向他,这一次,手被牢牢地捉住了,雪麒一点点地靠近我,魅语如丝:“怎么?还没打够?不如下次我们换个方式做运动好不好?”说着,牵着我的手抚上了他嫣红的唇。指尖传来柔软温润的质感,如电流般引起我的阵阵战栗,我急忙抽回手,心虚地嘟囔着:“喂,别转移话题哦。” “呵,变聪明了啊!这么高难度的伎俩都被你看出来了。”雪麒收起自己空落落的手,眼波一闪,笑得倾国倾城:“放心,我知道你有几斤几两重,太关乎智商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做的。戏,我自导自演,你看着就好。”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兄弟!” “够义气!” 我和雪麒相视一笑,默契地伸出了四只爪子,协议,盖章。 “仙雪之盟”,从此达成,政治舞台,各展所能。 清心殿前,门庭若市,各路达官贵人车马停驻,从全国各地进贡而来的奇珍异宝陆续被抬入殿内,手执礼单的公公一边高声核对,一边收受额外的礼金(就是明目张胆地受贿)。 “七殿下!您终于来了,太后还时常念叨着您好一阵都不来清心殿了。”公公看着雪麒,满脸堆笑。 雪麒示意手下拿了一个木匣子递给公公,微笑:“有李总管陪着,我们这些儿孙们也放心。” 李总管继续呵呵笑着,眼睛眯成了弯月,毫不含糊的接过小匣子,熟练地塞入了宽大的袖口里,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我们入殿。我跟在雪麒身后,亦步亦趋。心里暗暗祈祷:别被拆穿了啊!拆穿了也别连累我啊。 殿内,金碧辉煌,繁花织锦的地毯一路铺就至高堂之上的那把空空的椅子,看起来寂寥而缺乏生机。堂下却是另一派景象,地毯两旁依次排满的小案几边已坐满了人,靠前的是锦衣华服的皇亲国戚,接着是意气风发的功臣名将,最后是头戴翎羽,品阶不一的地方官员。雪麒一步一步沿着地毯走过,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寂然,而走在他身后的我,简直如芒在背,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在看着雪麒,然后把目光滑向了他身后的我,不解,怀疑,惊奇,嫉妒,羡慕……应有尽有。 “别怕。”雪麒压低音量对我说,同时牢牢地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最后,雪麒领着我坐在了最靠前的空案几旁,转头对我微微一笑,似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我的心底,暖意顿生。 “七弟,你之前拒绝了多门婚事,难道就是为了这名女子?”对面的华服男子分明在笑,眼底却没有笑意。 “四哥,你多虑了,我的事不劳你操心。”雪麒淡漠地回答,一点儿不给自己的兄长面子,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人。 “这位姑娘清丽脱俗,一定不是一般人,不知是不是要引荐给皇祖母的女官?”斜对面一位皮肤黝黑,虎背熊腰,眼神却极其深邃的俊男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缓缓问道。 “二哥好眼力,这么说也确不错。”雪麒招牌式的笑容里多了丝疑虑。 原来这个人就是二皇子雪螭,没想到他外表粗犷,心思却如此缜密,果真是一个极具威胁的对手。 “姑娘天姿国色,当一个区区女官岂不可惜,不如待会儿请母后赐给我,不是更好?”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搂着一千娇百媚的尤物,还挪出一只眼色眯眯地盯着我。 我忍无可忍,刚要开口,就被雪麒踩了一脚,痛得泪眼婆娑,可恶!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家伙! “皇叔说笑了,她可会当真的。再说她怎么能跟你府上的三百如花美眷比呢?” 大家看着我眼泪汪汪的可怜相,面面相觑,又琢磨着雪麒的话,不禁莞尔,随即哈哈大笑来,一时间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竟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则再次暗自敬佩雪麒,该对付的,该隐藏的,该调侃的,他都毫不含糊,区别对待,说话堪称艺术,精雕细琢,分毫不差。 “太后驾到――”一声清亮的通报声后,珠帘轻响,卓太后,雪麒的祖母,从椅子后的甬道走了出来。 她身着深色锦袍,缀满繁复的暗纹,头戴碧玉簪,耳着黑色玳瑁环。身体微胖,妆浓而不腻,眉间隐隐透着深深的忧愁,竟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似的。 而她的身后,还陆续走出来了两人,均是一袭黑衣,连样貌都隐藏了,若再拿一把镰刀,都可以去冒充死神了。正当大家纷纷窃窃私语,胡乱猜测两人身份时,太后再次出人意料,她自己坐定后,又命人加了两把椅子,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众人一片哗然,是什么样的贵宾,竟然可以和太后平起平坐?! 从大臣们的位置可以轻易看出“岚”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皇子,王爷都只能坐在堂下,而两个来历不明甚至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衣人竟然被允许落座在岚国太后身边,可见他们的身份地位绝对比在座除了太后以外的任何一个人都要高。 “各位爱卿。虽然今天是哀家的寿宴,但是,皇儿……我们的陛下还躺在病床上,不知几时才能醒来。自古后宫不能干政,哀家自然也不会站在朝堂上,所以只好借着这个机会把各位爱卿召集到我的清心殿来,商讨国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哀家希望今天,我们集思广益,一起拿出个对策来。”卓太后对着群臣,语气镇定自若,自有一股皇家的傲然气势。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异样的寂静里,终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枪打出头鸟,谁说,谁死。 “既然你们都不说,就让哀家来说吧!首先,皇上肯定会恢复的,这只是时间问题。由于皇上没有立储君,在这期间,我们需要一位代理朝政的摄政王,而为了避免引起皇族之间的纷争,我觉得这归属应该由天意决定。天定,才不会有人怨。众卿家,你们说是不是啊?”卓太后一番说辞实在天衣无缝,看来她为今天也费了不少功夫,可惜,我还是猜不出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有些担忧地看向雪麒,只见他盯着金盏中血红色的梅子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见太后说得头头是道,便纷纷点头应和。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就让国师游天谨承天意,为我们‘岚’的未来,卜一挂吧。”说罢,她把大家的目光焦点徐徐引向了身旁的黑衣人。 ------------ 第十二章 妖孽祸国 游天?!当群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纷纷露出了愤怒,不屑和担忧的神情。妖道祸国,从他出现以后,不知用了什么妖法,为圣上卜的挂一一应验,当时又正值圣上病入膏肓,药石无灵,他就进一步迷惑圣上,说自己有什么长生不老的方法,只要按他的方法做即可永享江山,与天地共存。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圣上竟对这样荒谬的话深信不疑,不但把他当神一样看待,还对他言听计从,只盼望着能早日摆脱这病痛的折磨,获得长生。从此,圣上不再早朝,不理政事,还下令群臣,甚至皇后嫔妃和太后儿女们,都不要去打扰他,为此,向来宅心仁厚的他还杀鸡儆猴,砍了不少以死相谏的忠臣。 更加离谱的是,当游天拿出一张巨鼎的设计图请圣上帮他建好时,圣上居然都同意了。殊不知,那鼎高七百尺,宽约八百尺,占地十亩左右,所费材料更是难得一见的天矿(陨石)数千吨,岂是容易建好的。圣上不但为此征用壮年劳力十万人,而且倾举国之力收集天矿,上至贵族,下至户闾,全部以矿代税,搞得国库虚空,民不聊生。 眼见帝国基础岌岌可危,百姓起义只是时机问题,每天都有忠心耿耿的大臣拼死觐见,无论是劝他放弃修擎天鼎还是立储君的人,均是有去无回,城楼上的头颅一日一更,随时有鲜血滴落,久而久之,竟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可怖的血印,听闻此地夜夜可闻恸哭之声,空灵哀怨,若有似无。 一个不承认自己会死,相信永生的人怎么可能立储君?!所有婉转的,直接的,间接的劝说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场国殇,生灵涂炭。 “没有人能阻止父皇,任何人。”雪麒说这句话的时候,出奇地平静,听不出悲喜,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无法改变的残酷事实,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当听到圣上病倒,昏迷不醒时,群臣甚至有一丝庆幸,认为这是上天给这个年轻帝国的机会,只要趁他昏迷期间,再立新君,赶走妖孽,让人民休养生息,帝国就一定会恢复原来的太平盛世。 但毕竟,这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现实是,妖孽就是妖孽,竟然蛊惑太后,妄想继续祸乱天下。“岚”的未来若由他来决定,又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黑洞洞的衣袍里,阴冷如同地狱寒风般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们可以不信任我,但必须接受挂相的结果,否则,必遭天谴。” “笑话,我们既然不相信你,又怎么会相信你说的话!”站出来的,是二皇子雪螭,他轻蔑地看着堂上的人,颇具某种睥睨众生的高傲,好像唯他才是这里的主宰。 他的话一出口,立刻有很多人陆续站出来附和,一时群情激奋,声讨游天。我大略一看,至少也二三十人,可见他的党羽着实不少,况且,这些还只是明处的。我再次望向雪麒,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只是他的视线已经一点点落向了另外一个黑衣人身上。 “雪螭,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吗?”卓太后语气严厉,见雪螭不再出声,幽幽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不管怎样,国师所卜之挂,至今为止,从未出错。这些,你们也清楚,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着相信他?国师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我们‘岚’着想。” “太后,游天妖言惑众,已经害得陛下昏迷不醒,民不聊生,如果再相信他,岚国必亡啊!”一位满头银丝的老者颤巍巍地走出来,沙哑无助的声音在殿内如断弦琴音般哀戚却又极富穿透力。 三朝元老,是早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的国尉。这个曾经陪太祖开疆辟土驰骋天下的开国功臣,就这样突兀出现在朝堂之上,偌大的清心殿,陡然间,寂静无声。 “国尉,你老了,说出这样的疯话。来人!把他请出去!”卓太后一挥衣袖,两个侍卫就架着他把他拖了出去,一路哭嚎。没有人发现,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隐忍的疼痛。 或许她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她必须这么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出来实话实说,没想到这看似温柔如水的卓太后也有这么铁血的一面,连国尉都敢动,今日之事,怕是无人能阻了。 卓太后扫视了堂下之人一圈,满意地看到一个个噤若寒蝉的模样,唇角露出了连日来难得的笑意:“很好,那么现在,就请国师开始吧。此事拖得越久对社稷越不利。国师,请――” 黑衣人应声掏出一个形状怪异的盒子:“等一下!”群臣唰唰看向声音的来源,这时候出言阻止,无疑是找死,究竟是谁竟会这么不知好歹。 雪麒一脸悠然,笑容却别有深意,寒谭似的双眸里,深不见底:“皇祖母,我只想知道,游天旁边的人是谁!”一边说,一边指向那个始终不发一言的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卓太后一脸寒霜的面容稍微有些许缓和,她自己实际上也好奇,于是转头恭敬地询问游天,黑袍下的手微微一颤,盒子滚落到了地上,许久,他才缓缓道:“修道之人,不便沾染太多俗世气息。” “可是?看一眼就不能飞升了吗?没有那么严重吧!莫不是不敢以真面示人?”雪麒句句咄咄逼人,不给对方留一丝余地。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攒眉千度,百思不解。他应该清楚,如若撕破脸,最后吃亏的一定会是自己,那个人长什么样,有那么重要吗? “他是我徒弟,自然和我一样,不需要以真面目示人,不是不敢,而且,我怕吓着各位。”游天阴冷的声音含着一丝不耐。 “国师来了大半年,我怎么从没听闻你有什么徒弟?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雪麒还在刺激游天,他想干什么!?想死吗?!居然当众给游天难堪!我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希望他冷静。 “七殿下若有意刁难,我也无话可说,太后,卜挂之事我们择日再议吧。”说罢,转身就要离去,另外一个黑衣人也随之跟上,眼见两人就要掀起珠帘。 雪麒突然挣开我的手,飞身而去,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面襟,衣袍应声而破,惊骇愤怒之下,他和雪麒缠斗起来,两个一黑一白的身影在空中赤手空拳,你来我往。 对方不留情面,招招毙命,雪麒则一心一意只想揭下他死死按在脸上的面罩,几十个回合下来,终于,让他逮到了一个机会。 于是,那个人,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里。 众人,痴了。 墨一般的黑发,在空中飞舞,精致如画的五官,美到雌雄莫辨,优雅颀长的身体在扬扬翻飞的黑袍里,翩然落地,整个人,夜一般的妖娆醉人。最为诡异的是,他拥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夜空里璀璨的星,漩涡一般吞噬人们的向往,为了他,甘愿被蛊惑。 我惊讶地捂住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人,仍然没能阻止一丝惊叹从唇边逸出。 笑容,徐徐绽放,如同昙花,一闪即逝,却在瞬间,就让所有人迷失了方向,醉人的眼神,诱惑的声音堪堪落向了我:“慕容仙,好久不见。可有想我?” ------------ 第十三章 倾城妖孽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故人来。 我不是有意要改宋词,实在是情之所至,有感而发,天可怜见,我自认为作孽不多,为什么就一次你都不肯放过我?! 命运的车轮狠狠碾过,我注定要成为牺牲品。 眼前这个妖娆魅惑的人,不偏不倚,不凑不巧,正是数日前,为救莫莲被我一剑重伤的――玉泉儿…… “想……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伤……都好了吧!”我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声音细如蚊蚋:“那么,后会无期,我先……”正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之际,却被某人生生拽住了胳膊。 我恼怒地回头,雪麒似笑非笑,一副你敢走就试试看的流氓地痞样,我心下一寒,顿住了脚步。他趁机把我藏到了他身后,正好阻挡了玉泉儿射来的灼灼目光。 “玉泉儿,不想自我介绍一下吗?” 雪麒语出惊人,世界安静得一针落地也不难听见。 “或者,还是让我来说?” 玉泉儿始终面无表情,好像雪麒说的都与他无关似的,倒是游天,已经焦躁慌乱地想出言阻止了。 “京畿之地,峄城,旯城,阜水附近,48起青年男女因失血过多离奇死亡的案件,对此,你没有话要说吗?”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言下之意,难道是眼前之人所为?!这个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男子,竟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七殿下办案从不冤屈好人,这些年来,早已在百姓中立了好口碑,歌谣都传遍了大街小巷。 “收起你那一套,说我杀人,先拿证据。”玉泉儿终于开口,却依然云淡风轻,镇定自若。 “人证,物证,你要先看哪一样?还是我们定个日子,开堂审理审理?”雪麒胸有成竹的责问,已然让在场的人有了几分相信,连卓太后都微微变了脸色。 “多说无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游天,这里你自己摆平吧。”说完,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玉泉儿转身如鬼魅般进入了内殿,消失了。 雪麒暗自舒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当众问他要证据,因为……确实没有,他作案来无影去无踪,几乎不留痕迹,而刚才他之所以放弃争辩也绝不是心虚,大概只是单纯地觉得麻烦吧!毕竟,他和游天的勾结只是利益捆绑,各取所需而已。隐瞒身份,应该是游天要事先铺好的路,他只需要做一件事,充当能长生不老的“灵丹”,如此而已。 “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有的,只是像玉泉儿这样不老不死的怪物。”雪麒讥诮地讽刺低低传来,用恰好我能听见的声音。 我心里一惊,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游天跟着玉泉儿离开了,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趁着雪麒还没有说出全部真相,他必须先想好对策,他需要时间,足够的时间。 他有筹码,因为太后还不会放弃,她和那个蠢皇帝一样,被他利用了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是将死之人最后对生的希望;一个,是母亲对儿子不顾一切的痴爱。等到擎天鼎建好,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以后,他就自由了,永远。 “雪麒,你太无理取闹了!”卓太后看着游天离去,一时心焦如焚,实在不明白这个一向乖巧的孙儿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强势。 “皇祖母,卜挂的事,还是等弄清楚这件事以后再说吧。孙儿绝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的,人命关天,也说不定是我急于破案,真的错怪他了。今天是您的寿宴,气坏了身子就不吉利了。”雪麒满面笑容,这以退为进的招术,简直让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孙老啊!您泉下有知,也该感到欣慰了,就算是换了时空,您的战略还是同样受用,真理,不但禁得起时间的考验,还禁得起空间的考验! “你……”卓太后指着雪麒,怒气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末了只得来一句:“真真真拿你没办法。” 真正的宴会,到此时才开始。 缓歌慢舞凝丝竹,仙乐飘飘尽歌舞,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方才的不快,觥筹交错中,只余虚假的笑脸和互相别有用心的试探。 我坐在一旁,冷眼相看,突然有点明白庄子遁世屈原跳河的心情了。 席间,也不时有人给我敬酒,我通常都爽快地一饮而尽,渐渐地,有人醉了,有人倒了,有人不省人事了(当然不是我,琼浆玉液我都当水喝,凡间的酒又能奈我何?)。 令我惊讶的是,雪麒的酒量也是出奇的好,几十杯下肚,脸不红心不跳,依然保持着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优雅姿态,我好奇地仔细观察,原来他始终藏在桌下的手,指尖不断涌出酒水,呵呵,金庸大侠的精髓学得不错啊!我差点笑岔了气,引来无数惊喜的目光(以为我不负众望,终于喝醉了)。 我讪讪笑着,装傻。 待到宴会散尽之时,已经月上柳梢了。 “雪麒,我们去哪里?” “太后的寝宫。记住,你不许讲话。” 当我们的马车走到无人的小巷时,雪麒又指挥车夫悄悄折回去。 我扁着嘴,一言不发。本以为今天只是“花瓶”任务,谁知任重道远,他果真如此狠心,誓要充分压榨我这免费劳动力,不榨白不榨,榨了也白榨! 卓太后看到我们时颇为吃惊,甚至有些生气,但当她把目光锁定在我身上,来来回回游走时,眉间缓和了:“雪麒,你去而复返,莫非是为了这位姑娘?” 汗――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啊?!难道她以为雪麒回来是想让她为我们指婚?!(想象力脱缰中) “皇祖母,我只想知道父皇现在怎么样了?”雪麒却是一脸凝重。 卓太后神色一变,有些心虚地捏紧了手中的锦帕:“哀家……哀家也不清楚。毕竟,皇上的命令还没人能违抗。” “皇祖母,难道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吗?!” “我怎么不担心,我就是太担心了才会……”卓太后情急之下好像要解释什么?却突然住口。 “才会联合游天,以卜挂之名,先让雪螭做摄政王吗?” 卓太后几乎站立不稳。 ------------ 第十四章 暗夜之谋 答案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卓太后面色苍白地看着雪麒,黯然垂下眼帘。 她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聪慧机敏异于常人的孙儿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可也正因为如此游天才不可能让他得偿所愿。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视天下为己任的明君,而是一个可以容他劳民伤财建擎天鼎的人,这亦是他助雪螭登上皇位的交换条件。他也答应卓太后,只要帮他,他就会救活皇上。 “原谅我的自私,我是一个母亲,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死去却什么都不做。皇上他……一直是我最疼爱的孩子,雪麒,你能理解么?”卓太后哽咽了。 “可您想过天下的黎民苍生吗?他们又何其无辜?” “雪螭他虽然不如你,但这些年来战功赫赫,党羽又遍布朝野,登基后也一样能造福苍生的啊。”她竟在劝雪麒放手。 “是吗?一个为了皇位不惜姑息养奸劳民伤财的人,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皇祖母,你在骗我,还是在自欺欺人?!”雪麒嘲讽地扬起了唇角。 雪麒字字珠玑,几乎道明了卓太后此时剪不断理还乱的矛盾心理,她无力地靠在华丽的太师椅上,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一层。 “而且,更重要的是,游天根本无法救活父皇。” 如晴天霹雳,卓太后震惊地抬起了头,嘴唇颤抖,却半天无法出声。 “今天出现在清心殿的那个人――玉泉儿,您知道游天为什么突然要带着他,甚至同进同出吗?因为他需要他的帮忙,只有这个不老不死以血为生的怪物才能令人永生,代价是变得和他一摸一样!” “我不相信,你在骗我!”卓太后激动地站了起来。 “好,你现在不相信,没关系,我会让你看到证据的。至少,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雪麒的口气缓和了下来,他现在不想激怒卓太后,他只要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我不能,我没有选择,皇儿的命在游天手上。”她的语气冷硬起来,或许,她认为雪麒所说的一切都是想谋得皇位罢了。 “你看看她!”雪麒突然把我推到了太后面前:“如果,她也可以救父皇呢?” 皇天在上,五千年,终于轮到我出场!我内心无比激动地站了出来。 “她?”卓太后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我,渐渐的,嘴角勾出了一个冷笑:“你说游天祸国,那你自己是否也被妖女迷惑了还不自知呢?” 晕,难道我长得那么像祸水吗?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如果真的被她迷惑我也心甘情愿。皇祖母,她身上的与众不同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雪麒牵着我的手一紧再紧,那温暖柔软紧紧包裹着我的。 心漏跳半拍,我瞪向他,雪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雪麒,你喜欢她?你之前拒绝了数门婚事难道是为了……”卓太后用极为怪异的眼神盯着我,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天哪,我满头黑线,他们是怎么从国家大事说到婚姻大事的?!思维未免太跳跃,连我这心思敏捷的人都快跟不上了。 “不是。不过,如果能娶到她,那将是我一辈子的福分。” 心不可抑制地狂跳,如雷如鼓,我想,无论是谁听到这样的表白都不会无动于衷吧!尤其是每一个待嫁的新娘都会希望能听到夫君的这句话吧。只可惜―― “只可惜,这不可能,因为她和我们不一样,和玉泉儿也不一样,她同样活了千年,她才是真正能炼长生不老丹的人。” 敢情前面说的话都是铺垫,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好你个雪麒!差点连我都被你绕进去了! 卓太后半晌不语,一脸怀疑地盯着我看,好像要把我生生洞穿似的:“你要拿什么证明给我看?!” 我一怔,不禁握紧了身侧的手。没错,我拿什么证明,我是神仙,这是玄铁般的事实,可失了仙法,又无神物相助的我现在几乎与常人无异,这样一无是处的我凭什么让太后相信?!等等……神物? “如果我真的能救活皇上呢?”唇角缓缓划过一丝笑意,那么自信,以至于让任何怀疑都会如春水般流走,润物无声。 于是,不仅是太后,连雪麒都诧异了。 我怎么差点忘了,还有百宝锦囊这根救命稻草?它给的药既然救活了被紫光太阿所伤的锦儿,那么,治好皇上的病应该不在话下吧。我一边自顾自地想着,一边无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 空空如也!登时,心凉了个透!我张大嘴巴,表情肯定似哭非笑。老天,别这么玩儿我吧!会死人的!汗一一真想当众晕倒算了! “如果见不到父皇,说这些都没有用处。求皇祖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一定证明游天至始至终都在骗您!”说罢,雪麒一掀下摆重重地跪了下来。 雪麒,谢谢你的台阶,我这就接着下。我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退后一步道:“太后,我一定尽力帮雪麒的,您放心!” 许久,卓太后才如叹息般地轻轻点点头:“好,我答应你。”然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月色清浅,凉风习习,树影横斜,魅如魍魉。 身后高耸华丽的清心殿,如同坟墓般蔓延出了无边无际的寂寞。雪麒牵着我走远以后,我才轻轻地放下了心中积郁的不快。 “雪麒,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去见父皇,。”雪麒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继而又转为了温柔的笑意落入我眼里:“你刚才怎么了?不是不让你说话的吗?那么想帮我啊?” 我转过头,不置可否,嘴里小声道:“我的百宝锦囊不见了……” “什么?”他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我。 于是我便原原本本把百宝锦囊的的秘密告诉了他,雪麒神情复杂地听完,末了道:“这么重要的东西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得了去可就遭了,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我心里一暖:“谢谢。”天知道那玩意儿对我有多重要,万一有一天我无处栖身了,好歹能也靠它悬壶济世,赚钱兼积德嘛! “呵呵,不客气。”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笑得有些局促。 殿外的马车夫已守候多时,凉夜微寒,他来回走动防止被冻伤,这会儿更是狠命跺着脚。我斜睨了他一眼,这人太不耿直了,想催我们就直说就是。 “呃……那你先回去吧!我去车上换了夜行衣就潜入永心宫看望父皇,若是我天亮还没回来,你就来找皇祖母请她想办法救我。”说着,就欲飞上车厢,我一把拽住他,毫不犹豫道:“我跟你一起去!” “别啊!你存心要阻碍我不是。”雪麒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好像我会越帮越忙似的。 看出我面色不善,他忙又赔笑:“我知道你担心我,放心好了,有钥影跟着我,绝对安全。还有,你一个人在车厢里无论什么情况都别露面,以免遭人怀疑。”然后,他不着痕迹地扯回了惨遭我蹂躏的锦袍。 直到他和钥影一前一后完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我仍然待在原地,回味他说过的话。 担心?我真的为他担心了吗?我记得,上一次担心,是我在风月楼等不到莫莲,结果不久我就被他所伤,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爬了出来,我摇摇头,本能地否定:“担心个鬼,我才不要担心你!”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爬上了车。 寂寂无人的黑夜,眼看就快到惠林苑了,想到我那舒服的床,顿时,睡意丛生。 突然,一阵疾风掠过掀起窗帘,我恍然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接着,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了车夫的惨叫。 ------------ 第十五章 冤家路窄 血浓烈的腥味在无声地蔓延,令人作呕。 我怀揣着不安,小心翼翼地下车察看。马儿显然是受了惊,急切地想逃离此地,地上则横躺着一具尸体,不用去看也知道是马车夫。 静谧的夜,唯清风拂面。我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莫非……是冲着雪麒来的?游天派来的人?可又为什么只杀了车夫呢? 我带着疑惑,忍者恶心去翻看趴在地上的尸体。 只见尸体的脖子上赫然有两个正在渗血的洞,或者,应该说是牙印! “玉泉儿?!”我惊地站了起来,退后几步。 一只手从背后伸了过来,趁我来不及反应,一把将我拖入了车底。被捂住口,四肢被人牢牢禁锢在地上的我拼命挣扎,奈何依然无济于事。 冰冷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墨一般的黑发缠绕在我项间,令人不寒而栗。意识到反抗无效后,我使劲儿扭过头,想确认袭击者的真面目。 “嘘,别动!”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的威胁,我识相地停止了扭动。 透过车底的缝隙,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周围徘徊,步履轻盈,显然都是武学修为极高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全身紧绷,惟恐我一不小心把他暴露了,他一怒之下把我咔嚓了。 事实证明,老天依然是眷顾我的。那几个人走了,身后的人一点点放开了我,然而加诸在我身上的重量却丝毫没有减轻。 我痛苦地**出声,泰山压顶,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我的腰都快被压断了。我一咬牙,猛地翻过身,那人从我身上甩了出去,背上一凉,好像有什么潮湿的液体粘在了我的衣服上,伸手一摸,血! “你做什么!”疼得龇牙咧嘴的某人不知感恩的冲我鬼嚎。我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冰蓝的深眸,以同样的讶异望着我:“慕容仙?” 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是玉泉儿那个瘟神。“你认错人了。”我心虚地低下头,使出全力往车外蹭,就在刚见到头顶的月光时,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再一次一把拽住我。 “慕容仙,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欠我什么?” “我刚也算救了你,扯平了吧。”我嘴角抽搐,小气鬼,区区一剑之仇有必要记到现在吗?(惜: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种你试试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佛送到西,你不妨再救我一次吧。”说罢,又迅速地欺身而来,把两人才拉开的距离又强行扯在了一起。 他语气里透出的急切和渴望已经完全说明了他此刻的意图,血族如果受了重伤只能靠吸大量的血来恢复,别无他法。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我寻思着要不趁他虚弱,一脚踹开他? “别想跑!”他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楞是不让我有动的机会:“作为报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皇帝已经死了,游天留我是为了应付雪螭。愚蠢的人类,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抗长生不老的魅力。”冰冷的唇在我耳边厮磨,带着致命的诱惑。想起他那绝美的容颜,我恍恍惚惚地想,一定有很多人其实是甘愿被他夺去生命的吧…… “那么,是谁要杀你?”我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努力想从他口中获取更多的秘密。 “是游天。今天的事让他不安,如果真的被七皇子掌握了证据,太后将不会再信任他,那么他就会功亏一篑。最好的方法,就是杀人灭口,死无对证。”玉泉儿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他在极力忍耐,体内的欲望在叫嚣着要冲出来,而他不忍破坏了她的美好,没有缘由的,他想尊重她。 “你为什么会跟他合作?” “为了自保。你信不信,有一个人可以轻易杀了我,当然不是刚才那些废物。”她的身体散发的淡淡幽香,让他浑身燥热,越来越难以抑制自己,他搂着她又靠近自己一分。 “那个人是谁?”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反而因为他的回答静心思考了起来。 “莫莲,只有紫光太阿可以要我的命。”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了骇人的森森利齿。 似乎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异常,玉泉儿稍微犹豫了一下,冰冷的牙齿触到嫩白的脖项时停顿了。 “……可是莫莲又怎么会帮游天?”心里的伤口又开始滴血了,仿佛从未愈合过似的,脑中反反复复全是那个人的俊美脸庞,而且,竟然无可救药地开始替他担心了(鄙视自己!)。 这一次终于没有再听到回答,突如其来的疼痛狠狠阻断了我的思路。血液源源不断地从我体内流失,我几乎可以听到它离开我的声音,像极了山涧中的小溪,欢快而雀跃。 我出奇地镇定,不知为何,我相信玉泉儿一定会适可而止。渐渐的,我有些眩晕,大脑也变得有点昏昏沉沉的。 不久,玉泉儿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我,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声音,眼神是迷离而陶醉的溺死人的温柔,就像,就像――谈了一场甜蜜的恋爱。 “真是人间极品。我多么想多么想把你占为己有……”玉泉儿如叹息般的话在我耳边萦萦绕绕,飘忽如来自天际:“可是……你怎么会有那么多惦念的人?如此,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游天藏着死去的皇帝,不但是为了隐瞒太后,他还想守株待兔,杀了那些想去一探究竟的人,例如,你的雪麒。” 意识逐渐离我而去,我只来得及轻轻重复玉泉儿说的最后两个字:“雪麒……” 我一直在梦里沉沉浮浮,无数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在我眼前来了又去,如同轮回的生命,而我自己,却像飘零在水中的浮萍,无处可依…… 梦不知持续了多久,我终于大汗淋漓地皱眉睁开了眼睛,刹那间的呆滞过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惠林苑,躺在我日思夜想的软床上,脖子还在隐隐作痛。玉泉儿你够狠!咬人一点儿也不含糊!对待救命恩人也不知道嘴下留情。我狠狠诅咒了他一通,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终于醒了,知不知道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雪麒坐在我的榻边望着我,眼神如春雪化水,暖日融融。感动之余,隐隐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奇怪,而又一时分辨不出奇怪在哪里。 “怎么样了,感觉还是不舒服吗?”雪麒望进我疑惑的眼里,担忧地问:“或者,是再休息一下,反正现在也还是半夜。” 窗外月光朗朗,柔柔地透过窗棂洒入室内,如雾如纱。 “没有,我很好。”我起身站了起来,还颇有精神地摆了几个瑜伽造型。 “呵呵,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外面月色正浓,不介意陪我聊一聊吧。”雪麒一本正经地邀我花前月下,说实话,我还真不习惯,怕他是喝酒喝高了或者发烧犯浑了才这样。 看着我满脸的不相信,雪麒笑的有些无奈,转身先走了出去,于是,我也只好面对现实,跟了去了(也许,本小姐的魅力就是属潜力股那一类型的)。 坐在玉砌的雕栏上,我翘着腿,等着雪麒发话。廊下的郁金香开的正浓,馥郁的香气缭绕着朱漆玉柱,沁人心脾。 “我以前就很喜欢郁金香,可是?到了这里以后,竟然发现自己是一个花粉过敏症患者。即使如此,我还是在可能的地方种满了郁金香。” 我轻叹,道:“你刚来的时候一定很不适应吧?”所有的穿越者莫不是如此,尤其是魂穿的。 “岂止是不适应,我有无数次想杀了自己,回到原来的世界,而且,我也的确这样做过。”雪麒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透出了深深的绝望,是我从未见过的,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漩涡。 ------------ 第十六章 魂牵梦萦 “你知道吗?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一个五岁的孩子,他是自杀而死的。不知受了怎样的虐待和侮辱,让一个本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小皇子在漆黑冰冷的壁柜里自己撞伤了脑袋,直到血流出了壁柜才被人发现。当我渐渐了解到自己的处境时,我也曾想自杀,但是,我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孩子那样有勇气。”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在家乡的时候。虽然事业上处处不得志,总受到那些豺狼的排挤和打压,可我的父母永远都站在我这一边,我的朋友都忠于我,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放任自己的悲伤和快乐,这样,我至少觉得人生还有希望,靠着自己的努力总有一天我能站上巅峰。所以直到最后为了一起贪污案,为正义而死,我都没有太悲伤。然而,我到了这里,成了才刚满五岁的七皇子。因为我的母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所以理所当然地被人暗害了,她又是平民出身,没有家族背景,一时之间,我在危机四伏的后宫,孤立无援,父皇怜我,将我托给皇后抚养,她其实待我不错,却因此而招来我皇兄的嫉恨,加上父皇又对我格外关照,我简直成了兄弟姐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我为了生存,从小就随时提防着任何人,表面上则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因为只有笑的时候,别人才看不出你在想什么。”雪麒讲故事般娓娓道来,几乎听不出他的话里有情绪起伏,然而,他终于埋下头,似乎在极力隐藏什么。 其实……其实远不止这些,十五年来,他所遭受的,连他自己都不堪回忆。弱小的身躯,面对欺凌没有一点反抗的机会,每天,不管他躲在哪里,他们都找的到,辱骂和殴打是家常便饭,陷害和投毒是小菜一碟,以至于他不得不在衣袖里藏了银针,不论是谁端来的食物都须得事先悄悄检验。身上的伤从未好过,总是新伤旧伤不断叠加,而那个总是在洗澡的时候为他掉眼泪,罚面壁的时候偷偷为他送食物的乳娘某一天莫名其妙地被皇后杖毙。看着这个老妪满目创痍的尸体,到这个世界来后,他第一次哭了,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之后,他只会笑,笑得灿若春花,纯真无邪。 “你的笑已经成了习惯,失去了笑的意义。雪麒,最美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阳光,其实你失去的,并不仅仅是笑容而已。”在不属于自己的深宫里,连笑容都被剥夺了,连快乐是资格都被剥夺了,你还剩下些什么呢? “我不只一次地想,如果我不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而真的是一个五岁孩童,恐怕早就死了一百次了。然后,大家对着我的尸体流泪,心里却在笑。因此,不管多辛苦,我都要撑下去,绝不能让那些人如意。不但如此,我还要夺得大位,把这个国家当成我的责任和理想的延续。”雪麒的眼里有着某种伟大的憧憬,熠熠发光如星火燎原。 “雪麒,做任何事情都会付出代价的,君主,要放弃的比一般人多太多了。”帝王之道,即孤独之道,可是?你本是那么怕孤独的人啊!我仰头望向天际,皎皎孤月,无星相伴。 “我懂,我准备好了,可惜……”他露出苦痛和不甘的神情:“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 “记得我们的仙雪之盟吗?任何时候我都会支持你的,只要你信任我。”我静静地看着雪麒,用最诚挚坦然的眼神。 信任,我想,这应该是他目前最缺的东西吧。 雪麒笑了,这一次,我看见了他真正的笑容,岁月变迁,轮回不止,而我却再也不可能忘记…… 这天,我们彻夜谈天说地,只因我是半夜醒来,因此,我们还意犹未尽时,天已经退却了墨黑变得灰白朦胧了。月落山崖,东方的曙光给云层镀上了金色光晕。 我半眯着双眼,享受晨风的问候,痴了,也唯有在天宫的时候,才有这般的闲情。 转身时,雪麒已经不在了。晨风穿过空荡荡的回廊,他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我,则像做了一场梦。 我毫不淑女地跳下雕栏,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裙,准备回房等早餐。大户人家就是好,上门服务特周到。 才走了几步路,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就晃到了我跟前,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的样子。我蹙眉,这不是平常服侍我的小悦吗?这么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别急,你慢慢说。” 她面露忧色,许久才喘完气,声音不稳地说道:“慕容姑娘,李太尉想要见您。您快到前厅去吧。” 李太尉?!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白发苍苍,貌似慈祥,实则腹黑的老者。他和雪麒不是秘密交情吗(惜:别把人家说得好像地下情似的……别人是为了共谋大计好不好)?现在竟然不避讳地大清早就来惠林苑,而且不是找雪麒,是找我?! 莫非……出大事了?带着不安和疑惑,我已经走到了前厅。远远的,就看见李太尉在悠然地品茶,君山银针的清香伴着白雾冉冉升起,使他看起来越发飘渺如仙。 “李太尉,不知您老大清早急着找小女子,所为何事啊?”我中气十足的声音打碎了这一刻的宁静,李太尉端茶的手停顿了。 “慕容姑娘,你应该猜得到,老夫来找你,自是事态紧急。”李太尉一脸郑重,素来仙一般静如止水的眼里显出了隐藏不住的忧虑:“雪麒昨夜闯了圣上住的永心宫,你可知道?” “嗯,我知道,怎么了?” “雪麒他……他这是放手一搏啊!他就是舍了性命,也是想要保住我岚的江山啊。”李太尉说着连声音都颤抖了,神色也激动了起来。 “是的,他一直视江山为己任。可是?太尉大人,您到底想说什么?” “过来坐吧!慕容姑娘,他一直敬我为师父。只是,老夫很清楚,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我,而你,却是例外。”他看到我一步步走近,在他旁边坐下,才松开了紧蹙的眉头:“说正题之前,你听一听雪麒小时候的故事。” “嗯,他跟我说过他以前在宫中过得很艰难。”怎么突然之间,大家都迷上了说故事这行当。 李太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说过?” 于是我又把雪麒告诉我的重复了一遍,穿越事宜除外。 “他竟然跟你讲了这些……”李太尉捋了捋胡须,陷入了深思:“你对他而言,果然是不一样的。他一直把自己隐藏得太深,其实,一直到十五岁之前他住在宫中那段时期,他的名声都不好,无非是什么愚钝无知之类。可是当皇后一薨,他争取到出皇宫的机会以后,立刻就显现出了自己的才能,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再也没人能阻挡他的锋芒。在老夫的协助下,朝野内外渐渐培植出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这其中的艰难,唉!不说也罢。”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成为他的师父呢?”如果雪麒长久以来都得不到众人的欢迎,那么李太尉何以接纳他,甚至以年老之躯全力支持他呢? “那一年,老夫奉旨入宫觐见皇后,在宁心宫内议事。老夫听到有些奇怪的声音自壁柜里传来,起先我还不怎么在意,结果那动静越来越大,皇后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为了不招惹是非我并没有询问,毕竟在宫里被折磨至死的冤魂也不在少数。事毕,我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宁心宫,走到一处僻静小路时,一个约七八岁光景的孩童挡住了我的去路,他蓬头垢面,全身没有一处完好的,他说:‘李太尉,我刚才在宁心宫里看到你了。’我此时才恍然,那个壁柜里竟然是个小孩,皇后竟然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我想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他看了我许久,才又开口:‘我叫雪麒,师父在上。’然后他跪了下来。我几乎不敢相信,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我猜他一定知道我的身份,故意在壁柜里发出声音。从那以后,人前他不认识我,人后,他敬我为师。而他也从来没有令我失望,天赋异禀,他比同龄和孩子,包括雪螭,都成熟太多了。”李太尉又抿了一口茶,眼里闪烁着对雪麒不加掩饰的赞赏。 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眯成了弯月,心里暗道:他的心理年龄至少可以当你的弟弟了吧!当师父,你已经赚了。 “好了,老夫现在告诉你我来的目的吧。”说着,李太尉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然后―― 我傻眼了――竟然跪了下来! 还好我眼明手快,赶在他迟缓地完成动作前,强行阻止了他老人家。“太尉有话不妨直说,您这不是折煞我吗?”我貌似诚恳地把电视里的台词搬了出来,小心扶起他。 ps:天条第二百六十五章第九十八条,凡神职者被人类膜拜,祈愿过后,依实际情况,应完成其不违伦理的愿望,否则依律折福。 本仙系无等级菜鸟神,最忌无条件惹祸上身…… 李太尉轻叹:“雪麒,他现在昏迷不醒,我想,只有你能帮他了……” “什么?!”我大脑瞬间短路,刚才还跟我畅谈的雪麒,怎么转眼间就变成昏迷不醒了?! ------------ 第十七章 独当一面 大脑混乱不堪,听不见自己焦躁的脚步声,听不见小悦在身后说些什么?只有雪麒倾城的笑容,无比清晰又霸道地占满了脑海,耳边是李太尉断断续续地言语:“他昨天晚上遭了那妖道的算计,受了重伤,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现在,太后那边只能靠我们去周旋了……既然雪麒已经在寿宴上公然否定了游天,他也飞鸽传书与我说陛下已驾崩,你我只要趁机召集群臣劝太后即可……他跟我说过,只有你能帮他……” 雪麒的房间近在眼前了,门虚掩着,我的脚步微微迟疑过后仍然迈了进去。 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失了颜色,如果没有那一丝微弱的呼吸,他仿佛只是一尊绝美的雕像,即使等待千年万年也不会醒来。 这就是那个对我笑,跟我谈心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雪麒吗? 真不可思议,我轻轻坐在他床边,温柔仔细地为他撩开额边的碎发,心难以控制地颤抖。 原来只是魂而已,那个半夜在我床边静静地等我醒来让我陪他聊天的人,竟然只是一缕离魂。你可知道,要多深的羁绊才能令活着的人以生魂去见另一个人? 可是?现在你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莹润滚烫的液体不自觉地自眼中滴落,艰涩难受,心中积郁的千层雪浪翻滚,几乎溺毙了自己。 第一次恨这样没用的自己,没了仙法就什么都做不了;第一次恨这样粗神经的自己,连一个小小的百宝锦囊都会弄丢;第一次恨这样软弱的自己,出了事我竟然只会哭,手足无措。 “你怎么能睡得这么安心?你的鸿图大业呢?不去完成了吗?”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话,手紧紧攥着丝绸的锦被,不知如何对待这样脆弱安静的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为另一个人担心到如此地步,无论是在天为神,还是在人间一心一意苦修千年,始终远离人世的我,与其说是出尘,不如说是淡漠游离于世外,自私,自我,自娱自乐。 与他人保持距离是我生存的方式。 而现在,我正逐步失去,陌生地,无所禁忌地踏入了另一个世界,被侵蚀,被影响,因为别的本来与我无关的人。 可是?我已无法淡然抽身事外。既然如此,我定会尽最大的能力,以求无愧于心! 我毅然地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转身走出了雪麒的房间,不知尽了多大的努力才使自己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门外,李太尉在不安地踱步,见我出来时表情平静无波,惊讶过后又了然一笑:“慕容姑娘,老夫有些明白雪麒选你的原因了。你放心,老夫已经找了千年灵芝为雪麒续命。虽然没办法治好他,但撑个十天半月绝无问题。事在人为,之后,我们再想办法便是。” “那么,依太尉之见,当务之急是?”我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有时间,只要找到百宝锦囊,一定可以救他。 “慕容姑娘果然聪慧过人。那么,就恕老夫直言了。宫中目前的局势想必你也很清楚,为今之计,我们只能放手一搏,兴许才有赢的可能。”李太尉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经过昨晚,雪麒的伤游天肯定已经知晓,对于雪螭他们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带人强闯永心宫,证实陛下归天的噩耗,然后让太后作主,公告天下,列举游天的罪状。可是?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李太尉缓缓地将目光对准了我。 “游天可能会带人转移或前来百般阻挠,而太后会因为爱子心切又反过来受游天控制,最后,我们很可能会功亏一篑。”我试着推测。 “没错。所以,老夫希望你去出面见游天,想办法查出陛下是否还在永心宫,或者至少拖住他。只要你答应,我早已安排了人在他的住所接应你。只有你,对他而言才是未知数,那日在寿宴上雪麒带你公然对抗他,以及在太后寝宫所发生的事,他耳目众多,一定会对你有所怀疑或警惕。你只需利用这一点与他周旋即可,不过,姑娘你的处境将会很危险。” 近乎完美的计划,真不愧是在朝为官几十年的三朝元老。 “好,李太尉既然所言有理,我就没道理不去。”我心一横,咬牙答应了他。一场硬仗,在所难免。 “好,那我就听你的好消息了,有任何进展,都飞鸽传书给我。”说罢,他从宽袖里逮出一只鸽子递给我。 我嘴角抽搐不止,敢情这些人都会变魔术吗?面对这可爱的小生灵,手伸也不是,不伸也不妥。 李太尉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便硬将鸽子塞在我的袖子里,微笑:“这小家伙很听话,会自己隐藏好的你不用担心。保重。”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留下我独自一人走了。 临水居,永心宫附近,原本是住着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如今是国师游天的府邸。 红墙琉璃瓦,汉白玉雕栏,朱漆之上,镶嵌着三个黑底金边的大字“国师府”极尽奢华气派之能事。两个威风凛凛的持枪士兵站立在门前,挡住了来人的去路。 “来者何人?国师一律不见!” “是国师派我专程去请来的仙道,与国师一起助陛下长生之人,你们怎敢阻拦!快让开!” 二人见是国师身边的红人彭大人,觉得他应该不会说谎,又狐疑地看看他身后的黑衣人,终于放行。我扯了扯帽檐和面纱,谨慎地跟着彭端踏进了临水居的大门。 我们穿过七八条回廊,彭端停在了一扇隐蔽的小门前打开了机关:“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太尉曾经救过我一命,如今,也算是报恩了。姑娘,你自己保重。”说罢,匆匆消失了。 我深吸一口气,毅然推开了门。 一条漆黑的回廊,几盏孤零零的烛火在远处遥遥忽闪,如同森林里豺狼妖异的眼睛。 我鼓足勇气,贴着墙一点一点往前挪(不是我不怕机关,而是怕了也没用,谁让我不是武林高手?),所谓学到用时方恨少啊!叹―― 我怀着可能会被穿孔的心情,一路战战兢兢地晃到了尽头,万幸,小命还在,没有发生任何流血事件。 又是一道门!真怀疑他家做的是防盗门生意的!再次轻易推开了门,我走了进去。 眼前赫然是一座巨鼎,如参天大树般直冲云霄。而我正站在它的底座上,一个刻着无数诡异符咒图案的青石台。圆木杠杆,木梯,粗绳,巨大的炼炉随处可见,所有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工作,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表情因为痛苦而变得麻木。远处,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人在焦急地亲自督促这难以想象的庞大工程。 没有人注意到我,每一个役夫都惟恐耽误哪怕一秒,而下一秒就会性命不保。鼎高七百尺,宽约八百尺,占地十亩左右……这残酷的压迫程度,对百姓的伤害,简直不喾于秦始皇修长城。 我压抑住心里的愤怒,径直朝游天走去。 即使这天下的生命本与我无关,但我的内心却绝不允许我无动于衷。 “游天!” 指向擎天鼎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一道幽深莫测的视线缓缓向我移动而来。 我一把扯下了面罩,坦然与他对峙。 ------------ 第十八章 刀俎鱼肉 此时此刻,我和他的距离,不足两米。 空气骤然凝滞,我们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半晌,游天沙哑的声音从漆黑的面具里如破碎的音符般传了出来,诡异非常:“慕容仙,我真后悔没有趁早杀了你 。不过,事到如今,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吗?”我笑了,笑得那自信,那狂傲,那不可一世……(惜:啧,装的还挺像!) “怎么?”游天皱眉。 “你以为雪麒死了吗?你以为打伤他就胜券在握了吗?你听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吗?你知道什么才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我一连串咄咄逼人的反问,让他一时几乎应接不暇。 “什么?”他似乎陷入了迷茫。 “你以为你的计划万无一失吗?你以为你把皇帝转移到别处我们就找不到了吗?”我再接再厉,同时声情并茂,一手指向对方。 “我可没有。”他不急不缓地回答完这一句,话锋陡然一转:“丫头,你想套我的话?怕是还早了点吧。”一阵风吹过,黑色斗篷里一道犀利的目光向我射来。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屡次三番地妨碍我,今日可是自投罗网。”他冷冷地笑着,没有一丝温度,说话间,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你凭什么杀我?我什么时候妨碍你了!”某女开始慌乱地后退了,先前嚣张的气焰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开玩笑,事关性命,这家伙可不好糊弄!)。 “废话少说!受死吧!” 一道寒光闪过,刹那间,映射出了他的双眼,竟是满满的深入骨髓的仇恨! 那仇恨,深深震慑了我,令我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任人宰割,避无可避! 游天,我不记得有得罪你那么深吧!晕~~难道今日我真要命丧于此了吗(虽然他不一定能杀死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诛仙的办法,他可以慢慢想! 我无比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与此同时,一阵强大的气流在我身边集结,在与游天的剑相触的一瞬,光华迸射,巨大的轰鸣声过后,一切归于寂静。 我茫然地睁开眼,只见游天倒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黑色的斗篷几乎毁坏殆尽,四处散落着细碎的布片,手中的剑也不知所踪,嘴角在一点点地渗血,而他看向我的眼神中透出的绝望同之前的我,一摸一样! 四周的劳工早已逃散得无影无踪,偌大的石台,只有我们两个,以及怪异的擎天巨鼎。 “这是怎么回事?”我从死里逃生的喜悦中缓过神,逐渐拾回了理智。游天似乎杀不了我,因为某种奇特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我却从未见过,也从不自知。 “不要以为自己有什么超级神力,那不过是封印的力量。我任何时候都想着杀你,可惜,每一次你都那么命大……”他死死地盯着我,深刻的恨意如影随形。 “封印?”我见他已无法动弹就大着胆子走近他,一把拾起地上的剑:“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帮人没有告诉你?”他讥诮地扬起了唇角,轻蔑地冷哼。 “说。”我果断地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寸寸收紧。 游天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禁疑惑地望向了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时光倒退千年,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调皮捣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了。她会胆怯,会说谎,会残忍,这就是他们所希望的吗?还是,一切其实只是个意外,原本应该已经流浪于六道之外的人意外地出现在了天宫。 他沉默着,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闯入他的脑海,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继而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得恣情,笑得声嘶力竭。 我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声弄得心里发毛,只得大吼一声:“住口!” “真相竟然是这样,呵呵……”他渐渐停止下来,眼里是难以抑制的兴奋:“慕容仙,我们都被人当成木偶耍了。你还记得你成为一只灵狐前,自己是什么吗?” 我一时懵了,从没有人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的记忆只来自于成为狐妖以后,日复一日心无旁骛地修炼直到成仙,至于之前,应该是前世了吧?那么久的事,谁会记得?! 游天神情复杂地望着我,心思莫测,见我无法回答,又了然地一笑:“轮回转世,你不记得了,对我倒不失为一件好事。你今天来的目的,是想帮七皇子吧。” 我点点头,暂时抛却了之前疑惑,没错,帮雪麒,才是当务之急。 “你放心,我没有把皇帝悄悄移出去。我知道事情迟早会败露,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造擎天鼎?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游天身上的迷太多,不仅来历不明,所作所为也都匪夷所思。这个巨物,与其说它是鼎,我倒觉得它更像炼丹炉……汗—— “你还是这么冰雪聪明。我只能告诉你,它,可以让我自由,彻底自由。”逃脱一切禁锢的,他向往千年的自由,不惜一切也要达成!他发誓自己绝不再做那帮人手中的木偶了,他早就受够了——天界中那些伪善者的摆布! 自由?!这下我是彻底猜不到了,这个人,是在跟我打字迷吗?“算了,我看你也不是真心想告诉我。现在,跟我去永心宫!”不想再浪费时间,既然皇帝还在,我正好去接应李太尉的人马,若遇阻碍,游天一定是最好的人质。 出乎意料地,游天竟然没有反抗,而且脸上还露出了笑意,令人不安的诡异笑容。 “你会后悔的。”他在我耳边低语,我不经意地瞥到了他落到颈部的黑布,那上面的肌肤,竟然裹着一片一片类似于鳞片的金属物,密密麻麻有数十片之多,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怔住了,一时忘记了继续往前走。 “不必惊讶,这就是我始终隐藏真面目的原因。至于它如何而来,我想就不用对你说了吧!”他斜睨了呈呆滞状的我一眼:“怎么,不担心去晚了七皇子皇位不保吗?你以为我在永心宫只会安插一些没用的护卫吗?我保证,如果有人敢硬闯,他一定会付出比七皇子多百倍的代价。” 我的心莫名地难受起来,不详的感觉如蔓藤般迅速滋生,我不再和他啰唆,押着他加快了脚步。 国师府的马车一路急速颠簸,我不得不把游天绑起来以防止他趁机逃脱。我知道其实是徒劳的,如果他真心想逃,我绝对不堪一击。我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考量,只能像瞎子过河一般,走一步算一步。 永心宫的殿门近在眼前了,我闻到了血的腥味,越来越浓,厮杀的声音由远及近,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带着游天跳下马车。踏着尸体一点点接近战斗最激烈的地方。红色和蓝色的盔甲侍卫中间,几个飘逸似仙的身影正游刃有余地来回穿梭,锋芒之下,所到之处,皆是横尸一片。 而最中央,站在顶门柱上,那个冷眼旁观,睥睨众生的人,一袭青衣猎猎飞扬,完美的冰颜,那出尘雅隽,绝世之姿,一如初见,何其熟悉! ------------ 第十九章 绝世冰颜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游天的话如同魔咒在我耳边回荡。 莫莲,你竟然真的在为游天做事,当初玉泉儿告诉我时,我还只是怀疑,如今,一切都犹如噩梦一般成为事实了。 我们真的要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吗?有那么几秒,我呼吸困难,几乎挪不动脚步。 “慕容姑娘!”一个红衣的年轻侍卫跑到了我身边:“太尉大人在对面的城楼上看见你了,差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亿风楼,隐约可见一群将士围着的老者,银须白发,面目祥和。 “慕容姑娘!”侍卫凑近我小声道:“太尉大人说那几个江湖人士很厉害,我们已经死伤了数百人,若是再继续拖下去,到时候雪螭皇子的兵马将会掺和进来,对我们极为不利。既然你已捉住了游天,就速战速决吧!有劳了。” “你回去告诉他,我自有分寸,你们就站在城楼上喊停战吧。”我幽幽说道,又不禁把目光锁在了那个人身上,该面对的,终究躲不过。 不多久,停战的鼓声响起,喧嚣的世界陡然安静,双方人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中的兵器依然不敢轻易放下。 一颗头颅滚到了我面前,双目圆睁,鲜血淋淋。胃里一阵翻滚,我本能地退了一步。不知是谁过来了,人们像潮水一般退开,让出了一条路,鲜血铺就的红毯,刺目异常。 一袭青衣在浴血的战士中间,就像血池里孕育出的一枝绝世冰莲,不染纤尘。 洁净的衣衫,显示着他今天确实还没有染上一滴血。他最终停在我面前,面无表情,仿佛我们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他视线,堪堪落向了我持剑架在游天的手上。 我的心骤然寒冷,犹如被冰水浇铸:“莫莲!”我想此时我的声音同我的心一样已经不带温度了:“你不是六界门七剑之首吗?标榜‘降妖除魔,匡扶正义’,如今,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慕容仙,你在威胁我。”莫莲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站在我面前,却几乎没有看过我一眼。 将疼痛丢弃在最深不见底的心井,我们僵持着,彼此用最生硬的方式伪装内心的脆弱,互相审视,像猎人与野兽,寻找对方的弱点。 夹着腥味的风一阵一阵地扫来,眼睛涩涩生疼,拿剑的手亦是又酸又疼,却丝毫不敢放松。 游天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意,如雾般,模糊不清,却透着惊人的寒意。 莫莲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骤然突变,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松开了又握紧,直至血肉模糊。时间像静止了一般,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蠢蠢欲动的异变。 不详的预感在不断蔓延,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莫莲,你让开吧!我可以放了游天,也可以不再计较我们的过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为他做事,可是我至始至终都相信着你。”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没想到,在我内心,对莫莲,既不是怨亦不是恨,而是近乎盲目的信任…… 莫莲的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因为我的一句话,如同巨锤砸在了他的心上,靠近我的脚步变得缓慢而沉重。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宁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让自己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为什么――他只有心是自己的,而身体却受人控制,沦为杀人的工具! 即使用尽所有力气,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从那一天开始,从那一剑开始,他就已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每天,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梦魇,她难以置信的眼神,汩汩流出的鲜血,颓然倒下的身体……从梦中醒来的他常常觉得自己就像经历了一场凌迟之苦。 然而,远远没有结束,看到还活着的她,惊喜过后,更添了层层的担忧和恐惧,她竟然挟持了那个人……那个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该死的是,他受控于那个人!他甚至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关切,怕他再次下那个可怕的他挣扎的机会都将不存在的命令! 似乎是在欣赏莫莲此时的反应,游天嘴角的诡异笑容一点点扩大,一字一字地用唇语重复着对莫莲的命令:“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如同魔咒一般在莫莲耳边回荡,一遍又一遍。 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如雨般滴落,身体在一次又一次的角逐中终于渐渐失去了自主权,莫莲宽大的衣袖里紫光乍现,与此同时,莫莲黯淡的双眸里溢出了两行冰冷的泪…… 我惊呆了,我以为像莫莲这样高傲的人是绝对不会流泪的,尤其是在人前,因为……那是**裸地向别人展示自己内心的脆弱啊…… 然而,电光石火间,一道凌厉的紫光突然向我袭来,游天像是准备好似的趁机推开了我,而莫莲那样迅捷毫不留情的招式让我无力也来不及招架,我睁着大大的眼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我知道我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我并非不死之身,尤其是遇到了神佛魔妖都能斩杀的紫光太阿! 令我不解的是,剑在最后一刻微微偏离了,我凭着本能顺势一躲,竟然奇迹般地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只有肩膀划过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剑气的冲击下,我被远远地抛向了半空又重重地摔落下来,胸口血气翻涌,喉间的腥甜冲了出来。 莫莲的脸色苍白如死,仿佛中剑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我在心里冷笑,看来这次是真的信错人了呢…… 我挣扎着勉强站了起来,平静地抬手指向着空中,捏出了一个奇特的手势,顿时,遥远天边出现了一片黑鸦鸦的不明物体,迅速地向着永安宫的方向集结,我抬头看着这黑云压城的异景,不惊反笑,是的,这正是我的杰作,这些不是什么巨鸟,当然更不是飞机,是一架架简易的滑翔机,只能飞行短短数百米,不过,竟然真让李太尉做到了,要知道,我给他的只不过是一张草图而已呢?他竟然在几个时辰里就弄出了这么多辆,没想到当初我灵光乍现,出发之前急急忙忙托人送给他的东西,最后居然是决定这场胜败的关键,而这张图还是我无意间在雪麒房里拾到的。 如我所料的,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这……这是什么东西?!是天灾将至了吗?!” “天啊!从没听过这样的事?!莫非是妖魔降世?!” “我们,我们还是快逃吧……” 一有人带头,众将士纷纷丢盔弃甲,四出溃逃,场面陡然混乱不堪。 天降红雪,此时,滑翔机已经在众人头顶,不断有如雪般的细沫飞落,血色的雾盈满天空,美得凄迷诡异。 人们睁大眼睛望着天空,然后,如醉了般,倒下。 一时间,活人和尸体,鲜血和红沫,再也分辨不出,仿佛末日来临,红色的战场,已经是修罗地狱! 我趁着混乱成功推到了安全地带, 不过是**而已,让他们睡一下吧!总比在战场上你死我活强太多,醒来以后,就是另一番天地了。 莫莲带着游天消失了,李太尉的人马冲了进来,此时,红雾尽散,云开天晴。 我松了一口气,顿觉疲惫不堪,身体散架了似的疼痛,于是,(不知是第几次了)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 第二十章 迷心尘梦 一地的鲜血,滚烫粘稠,凄厉的哀嚎,近在耳际,梦中之人的脸庞缀满泪水,模糊不清,心里像被巨大的磐石缠绕,重得无法呼吸,连身体甚至灵魂都被束缚了,动弹不得……而我,正在这黑暗的,逐渐静止的世界,被剥夺所有感知能力,一点点死去…… “你还记得你成为一只灵狐前,自己是什么吗?”自己是什么吗?自己是什么吗?是什么吗?…… “是……是……”有什么曾被深埋的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熟悉的陈设,软榻衾被里,我再次一身大汗淋漓地夜半惊坐了起来,梦中的记忆像被刻意抹去了一般,大脑一时空白一片,我披衣而立,不知为何,久久不能寐。 肩上的伤微微扯痛了我,我勉强自己下了床,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房间。我想,既然睡不着就去看看雪麒吧!或许李太尉将游天大势已去的喜讯告诉他,他的身体会有所好转呢? 思及此,我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夜微凉,我瑟缩着身体穿过长长的回廊,看到了雪麒房里灯光尚朗,给人一种错觉,他在灯下读书,而我在一旁红袖添香。 错觉终归是错觉,他的房里清冷依旧,他依然在床上,昏迷不醒。那么这灯光,又是为谁而点呢? 桌上放着一封信,我随手拿起一看:“慕容姑娘亲启”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竟然不是给雪麒的,而是给我的! 我取出来细细读了起来:“永心宫中,圣上已经归天数日,卓太后悲戚过度,身体微恙。众臣召开国是大会,因为圣上未曾立有储君,因此众臣商议过后,多数人同意由七皇子雪麒继承大统,并且已经定十日后为登基大典。” 了了数字,已经将宫中形势道得一清二楚,我心中悲喜不定。 在经历了这么多坎坷磨难后,雪麒终于获得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可是?他的生命仍然危在旦夕,这次封位,还不知是福是祸。 我拿着那纸薄书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相较于前日奄奄一息的样子,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像是熟睡了不愿醒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至少呼吸均匀,不像是有性命之忧。 可我知道那只是假象,用无比珍贵的药材堆起的假象:“……虽然没办法治好他,但撑个十天半月绝无问题……”李太尉的话没有一刻不在我脑中盘旋,十天半月?那么十天半月后又该如何?难道要抬着尸体去面对群臣吗?! 心又痛了起来,死亡,那样的情景其实已无数次出现在我脑中,而我仍觉得难以接受,我无法自持地撑着头坐了下来,再次转身来到雪麒的榻前,轻柔地为他盖好锦被,泪,又盈满眶。 一阵疾风吹来,哐当!门被人一脚踹开! 我一惊,本能地回头。 一身月白素衣的女子,容色憔悴,发丝凌乱,静静地伫立在门前,如豆的烛光照不清她的脸,只是却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想,我是见过她的。 “主公……”女子的声音是极度压抑下陡然迸发的沙哑,她一步一步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无视我的存在,径直走到了雪麒身前。 梨花一枝春带雨,盈盈粉泪深深愁,女子颤抖地伸出双手,似乎想要碰触昏睡之人,芊芊素指却是迟迟没有落下,脸上的表情似隐忍,似绝望。 我识趣地退到一旁,冷静地猜测着她的身份,努力地回想,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主公……”她低低哭泣,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李大人的话……都是真的吗?” 一道身影从我的脑中闪过,我惊怔地喃喃道:“芩芩?”竟是她?初遇雪麒那日,风月楼中为我引路的窈窕女子?! “……你今晚如果醒不过来,就会离开我们吗?!”芩芩此时已是声泪俱下,只是依然不敢去碰触雪麒,而是以一种绝对崇敬的姿势蹲望着他,仿佛他是她的神,即使下一秒神要幻灭,她也不会轻易地用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去亵渎他。 而我,因为她无意说出的话,已然站立不稳。 竟然是今天?!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我最终还是被骗了,原来李太尉的谎言只是为了要我安心办事,而我还傻傻地相信雪麒还有时间可以等! 我呆呆地站着,如五雷轰顶。 此时,又一群人冲入了房间,一群强壮地侍卫,用尽力气想架走芩芩,她一边反抗,一边奋力爬向雪麒身边,奈何她虽然武功高强,却似乎有伤在身以致限制了她的行动,于是不久便被强行拖了出去,伤口扯裂,背后渗出了大片血渍,嘴里即使吐出了大口鲜血,还依然不死心地唤着雪麒,却是越来越悲切,如同被人生生抽离了魂魄。 我始终无言地看着这一幕 ,眼前的一切犹如幻景,我多么希望自己尚在梦中,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芩芩被拉离雪麒的刹那,无意中扯乱了雪麒身上的锦被,于是,他的一只手露了出来,他的手里,似乎还紧紧握着什么…… 周围突然安静了,走廊里再也听不见芩芩的哭喊,我全身僵硬,如同雕像,悲伤袭来,我无处躲避,一阵颤抖后,竟跪倒在了冰冷的地上。什么也无法想,什么也无法做,只是深深地埋下头,无声地哭泣,珠玉般地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浸湿了还泛着药香的床单。 绝望如上万蚂蚁啃噬我的心脏,痛不欲生。 仿佛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过这种感觉……久到……我几乎已经全都忘记了。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落入了我模糊的泪眼里,我微微睁大了肿胀的双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中露出了一角红色的锦布,似乎握着一个锦囊。 我停止了落泪,怔怔地看着他手中东西,一丝奇异的感觉爬入了心里,我着了魔一般伸手去拽那角红色,很紧,好似他握着的是生命,即使昏迷至此也不肯松开,我卯足了力气,一点一点掰开了他的手指,终于抽出了那个东西。 我呆呆地看着手中这个精致的锦囊,想哭,更想笑。 百宝锦囊?!我苦苦寻找的救命稻草,居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来不及细想,我立刻将百宝锦囊捧在手心,第一次郑重地,无比虔诚地希望它听到我的愿望…… 只要能救雪麒,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实现我的愿望吧… 感觉到锦囊如愿鼓了起来,我惊喜地睁开了双眼,迫不及待地从锦囊里掏出一粒药,塞进了雪麒的嘴里,又给他喂了一些水。 可是?他竟然虚弱得连吞咽都无法完成,我心里一阵抽痛,稍一犹豫,俯身吻住了他冰冷的唇,缓慢小心地喂药…… 时间像流沙般无声无息地流逝,一个模糊的身影伫立在门前,静静地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幕,眼角落下了泪,许久,才悄然退去。 主公,你很快就可以如愿以偿了吧!无论是皇位还是那个女子,都会属于你,你已经……不再需要芩芩了,也不再需要钥影了……只是希望你知道为你挡的那一剑,我从不后悔! 雪麒微微睁开了双眼,刺目地阳光让他忍不住皱眉,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香气,熟悉而温馨,他像做了一场久到不可思议的梦,昏昏沉沉脑中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混乱不堪。 只有一个名字如此清晰又如此霸道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他轻轻地张开薄唇:“慕容仙……” 没有回应,一种莫名的恐慌陡然揪住了他,他霍然坐了起来,头有些眩晕,于是他又抬起手,手中空空,一直到中剑前都握着的锦囊不见了吗?! 心里一惊,最后的回忆如同电影浮现了出来,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的,噩梦般的画面。昏暗的红烛,滴落的泪,满室浓郁地花香,熏香,靡靡如声色之都,重重纱幔勾勒出影影绰绰暗黑不均的影子,诡异非常,龙床深处的人没有一丝动静,仿佛其实并没有人的存在。他和钥影一点点地沿着墙壁靠近,撩开一层又一层的轻纱,终于看到了那个曾背负一世英名,就终究晚节不保的君主。 他躺在一堆颜色各异,或凋零或鲜艳的花丛里,脸色是可怖的灰色,死亡的气息在四处蔓延,浓郁的花香依然无法完全掩盖尸体刺鼻的恶臭。 即使还没有腐烂,却是比腐烂更甚的尸气,已然绕满了这华丽的宫闱,令人窒息。 ------------ 第二十一章 天归伤离 “主公……”钥影有些担忧地望向雪麒,希望他不要太难过,毕竟这是他的生父。 “快走!”雪麒低声一吼,从小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让他感到了正在逼近的危险,他一转身,一只隐藏在暗处的剑便刺了出来,寒冷的光芒快若闪电。 钥影很快与那人打了起来,幽暗的永心宫里,光与影的交错不断上演。 雪麒知道自己该趁机离开,毕竟论武功,钥影更胜他一筹,否则也不会让她一跟就是五年,而且,现在最危险的人是自己。 可是?已经迈到殿门的脚步几乎不受控制地折了回来,脑中突然闪现小时候为自己而死的乳娘,钥影的母亲,心里纠结着竟不愿就这样丢下她,他很清楚,他这一走,她便是死路一条。 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心软了,他苦笑着,提剑运气…… 最后,足以毙命的一剑从他身后刺来,他来不及避开:“噗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却不是他,而是不知何时挡在他身前的钥影。 钥影,如果,如果你知道当年你的母亲因何而死,你还会如此真心待我吗? 心里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隐瞒了多年的秘密,其实只是不想多一个人恨他罢,原来,不管自己如何伪装坚强冷酷都只是当初那个穿越前感情用事的懦弱灵魂,皇帝,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或许并不真正适合我…… 如果还有机会,或许就和那个糊涂的神仙逍遥江湖也不失为一件美事,想到这里,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锦囊,这是当初她被莫莲重伤后,他悄悄从她身上得到的,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看到这个她从不离身的锦囊,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不见了她会怎样――如果它跟莫莲或者别人有关。 可是?令人讽刺的是,这个锦囊似乎只是普通的仙家之物呢?当她告诉自己百宝锦囊的来历后,他简直对自己幼稚的行为啼笑皆非,以致于根本不敢当场还给她。然而,也正是在太后寝宫那时,他明白了一件事,一件被他刻意忽略的事,一份已经萌芽成长并且根深蒂固的感情。 心思不定之时,自己已经被对方狠绝的招式逼得节节败退。雪麒无心恋战,灵巧地躲过对方杀招的同时,一边暗自寻找逃走的机会,知道父皇已死,这就够了。 钥影又挣扎着站了起来,拭去唇角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凌厉。 两人终于在一番鏖战后,从永心宫逃了出来,此时,雪麒也已经身负伤,眼见对方的眼里已经满是得意的笑容,手起刀落,暗黑的宫墙间,又要添上两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叮――”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迅捷的身影,一柄怪异的剑飞了出来,正好救了危在旦夕的雪麒和钥影。 “是你!!!”杀手惊讶地开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胆敢阻碍他的人。 “去死吧!”一道诡异的蓝光闪过,杀手在未知的力量下被撞落在地,浑身抽搐不已,眼睛仍然不甘地死死瞪着空中那个优雅的影子。 钥影撑着一口气趁机抱着早已昏迷的雪麒迅速地隐没在了漆黑的夜里。 自己五脏俱损,经脉尽断,即使华佗再世,应该不会再有活命的机会了吧……昏迷前,雪麒有如是地想着。 可是?现在还是活着醒来了,雪麒看着坐在床上完好无损的自己,几乎不敢相信。眼睛一瞥,看到了床边的百宝锦囊和酣睡怡然的某仙大人,顿时了然一笑。 我因为雪麒生死之间对我的精神折磨,而不堪忍受地倒下了,此时,睡得那叫昏天黑地。 “慕容仙。”雪麒微笑着轻摇我的肩膀,语气里尽是不自觉地宠溺。 “啊!雪麒……你醒了。”我张开惺忪的睡眼,朦朦胧胧中又看到了雪麒往日的笑颜,多日来的焦虑一扫而光,我不禁展颜一笑。 “辛苦你了……”他像安慰小动物般抚摸着我的头,指腹忽地顺着青丝温柔地缓缓滑下,隐约地颤抖,似乎在确认什么。 “雪麒……”我知道自己从今以后已再无缘享受这温柔,却依旧饮鸩止渴般让自己一再沉溺。我望着他,终究难掩欣喜背后的忧伤,只得别开视线。 皇子雪麒的身边,我是朋友,战友,盟友……而君王侧,我将什么都不是,无论他的决定如何,我将远离…… “十天后,就是你的登基大典。雪麒,你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为自己找了一副面具,努力做出开心的样子,低头握紧了雪麒的手,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你和李太尉做了些什么?”他的笑容不减,甚至还有扩大趋势,心里的不安却如涟漪,同样不着痕迹地扩散开来,只因为那只握住他的手,从没有如此冰凉过。 在永心宫中就早已做了死的准备,大不了一缕异世游魂何处来何处去罢了,却没料昏睡这几日,这个半调子的神仙和那个老谋深算的师父居然能联手发动宫变,排除万难地替他保住了岌岌可危的皇位。凭心而论,纵然他不曾受伤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扳倒游天那只巨蠹啊! 他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深怕自己一疏忽,一切就会消失不见。 如今,皇权在握,佳人在侧,让他如何不担忧这只是一触即破的南柯一梦! 我正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地讲着我入宫挟持游天的传奇经历,仿佛已深深沉溺在自己的角色中,自我陶醉。 然而,清醒的灵魂却立在一旁,独自伤怀。 飞旋的衣袖舞出花俏的招式,飞扬的眉眼绽放出惊鸿般的笑颜,阳光下,淡淡金光勾勒出那的如画的轮廓,轻舞飞扬,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雪麒的眼神醉了,温柔如一潭春水,里面的神采却是一点点黯淡下去,直到再无一丝光亮。差点忘了,她是仙,终究会回到他无法企及的九霄之上,要怎么做……才能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呢?难道真的只有折了她的羽翼,才能逼她坠落凡尘吗? 我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的雪麒,他幽暗的眸子正燃烧着毁灭的火焰,那是一把即使焚尽天下也无人能阻的燎原之火。 十天以后。 正值晚秋天,正蝉吟败叶,蛩响衰草,相应喧喧。一霎微雨洒庭轩。 祭天神坛,数排士兵列队,宦官宫女齐齐伏地静候――那个从此后执掌神器的人,他们的君主。 沁黎元年,魏皇登基。 雪麒一身明黄暗紫,腾龙吐珠,玉帘缀冠,黄金流苏伏在耳际,绝世容颜自然地流露出一股英武之气。 一系列繁杂的仪式后,雪麒终于在天下人的祝福下,迈着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登上了那个神圣却无比孤寂的位置。 大赦天下,举国欢庆,三日不息。 我始终躲在一旁,做了彻底的旁观者,冷然看着这个曾经历经劫难又焕发了新的生机的国家。新皇登基伊始,第一个决策就是减免赋税,休养生息,于是,百姓无不感恩戴德,欢欣鼓舞。 雪螭以谋逆罪被发配边疆,其一干某臣也受到牵连,贬职的贬职,充军的充军……与此同时,又有不少人平步青云,加官进爵,而这些破格提拔的人又几乎都是敢于直谏的官吏,一时间,朝堂上像被换了血,广开言路,生机勃发。 我从未怀疑,他将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千古一帝。怀揣着五千年的文化,以他的才智,这个庞大的帝国不过是他手上的玩具。 此时,我正站在殿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而进去了又该说些什么。那些伤离别的话,又该怎么说出口? 我痛苦地攥紧了衣角,手心沁出了大片汗渍,路过的小宫女奇怪地看着我,不小心撒了一地的茶水,我蹲下来帮她时,她瞥到了我腰间的令牌,脸色蓦然惨白,急忙跪下来重重磕头,求我饶命。 我苦笑,这金灿灿的令牌是雪麒为了让我能自由出入皇宫而给我的,如今,倒成了身份的象征了么?我扶起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宫女,轻笑:“我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你不必这么惧怕。” “可……可是……”水灵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殿内突然传出颇为激烈的争辩声,我的好奇心有开始作祟了,于是用手势遣走了小宫女,自己贼头贼脑地把耳朵贴了过去。 几句极具震慑力的话飘进了耳中,我愣住了。 ------------ 第二十二章 心之所系 “皇上,请您三思!”礼部尚书伏在地上,全身绷得很紧,额角不自觉地沁出了汗珠,过度地紧张几乎让他全身湿透。 急躁地踱步声过后,是杯子碎裂在地上的脆响。 “如果,如果朕非这么做不可呢?”新帝的声音透着难得一见地焦躁。 那样冷静的人,也有被逼得情绪失控的时候吗? 好奇心能害死猫,现在看来威力远不止如此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自己没有听到任何一个字!原来什么也不知道,有时也是一种奢侈地幸福呢! “如果皇上坚持不立皇后和妃嫔,请给百姓,给群臣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请皇上记住,再完美的理由都同样会招人话柄,皇上初立,根基不稳,正是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如果放弃这天赐的良机,今后您的路,可能会难走千倍。”礼部尚书硬着头皮讲完了这番肺腑之言,视死如归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山雨欲来风满楼,低压的空气酝酿着暴风雨。 “你在威胁朕吗?李羽,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就那么想把自己的女儿塞给朕吗?!!!”雪麒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起来,美丽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为什么从一开始坐上这个位子,每一个人都来逼他,不是早就想好了绝不妥协的吗?可当一个又一个的股肱之臣几乎踏破这宫门的时候,他还能视而不见,淡然处之吗?还是皇子时,他坚持不娶亲,就是为了等他心中的伊人,他苦苦坚守,用难百倍的路来绕开政治婚姻的捷径,而如今,当他终于找到那个人时,却无奈地发现,原来根本就没有属于他们的路。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鲁迅先生的话适时钻进了脑中,他骤然清醒。 对,即使劈荆斩棘,他也要开一条路来! “皇上明鉴,微臣绝对不敢有私心哪!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岚的江山哪!!!”礼部尚书惶恐地嗑着头,鬓角的银丝飞舞,分外刺目。 “李羽,你听着,唯有这件事,朕绝不妥协,朕要娶的,一定是我爱的人!你下去吧!以后朕不希望再听到这方面的‘直谏’!” 眼见皇帝已经冷了脸不再理他,礼部尚书讪讪地退了出去。经过我身边时,我清楚地听见了他在小声嘟囔:“真不知那个迷惑了皇上的妖女施了什么法术,让圣上死心塌地成这个样子!” 妖女?怎么我没有听说过呢?可除了我,还有谁和雪麒走得最近?莫非……我想起了卓太后寿宴那日,我公然牵着雪麒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也就是说礼部尚书口中的妖女极有可能是我?!(惜:终于有点开窍了,汗) 虽说我长得风华绝代,天生丽质难自弃,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是?被当成红颜祸水的滋味还真是不怎么妙啊…… 礼部尚书走后,我便溜了出来,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你怎么又进来了,朕说过的话不想重复第二次!”雪麒扶着欲裂的头坐在紫檀木椅上,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雪麒,是我。”我走到案几旁,担忧地看着他。 他显然没有料到来人竟是我,惊讶地抬起头,脸色明显不自在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雪麒,你也是练武的人,怎么警惕性变得这么低了吗?”我狡黠地笑着,随手抓起了他桌上的玉玲珑把玩起来。 “从我登基以后就没有看到过你,我在想,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他语气中的小心翼翼和不确定刺痛了我,我的手一颤,玉玲珑滑落,原来,他同我想的竟是一样,我望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残忍无情。 他见我迟迟不说话,心渐渐沉了下去,瞳孔一点点收缩:“难道……被我说中了?慕容仙,你……” 他突然站了起来,金色的黄袍变得格外刺眼,在我还不知要如何敷衍过这一次的时候,就被一双手臂强势地拉入了怀里,顿时我和他炙热的胸膛,没有一丝缝隙。 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胸腔中,紊乱的急速跳跃的心脏,如鼓雷鸣。 “慕容仙,我不准。别再离开我,好不好?”清洌如泉水的嗓音此刻却带着浓厚的感情,缓缓地,从心底满溢而出。如果前一句是霸道的命令来自一个年轻的帝王,那么后一句就是卑微地祈求只是来自一个脆弱的异世灵魂。 这样的祈求像一块巨石,生生压下了已经在心中徘徊了数日的离别之语,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了。我轻叹一声,安抚一般也抬手环住了他:“雪麒,你究竟要我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的身份特殊,可是?你现在不也和普通人没有区别吗?你可以为了莫莲的背叛难过,难道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我需要你,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雪麒看着我,深邃如墨潭般的双眸,倾国倾城的笑靥,几乎让我缴械投降,不自觉地就要点头答应。 可是?我终究抵抗住了这终极诱惑。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十万伏特的电压的确差点电晕我。我费了几千年的修为才挪开双眼,终于挤出三个字:“……不可能。” 下巴猛地被狠狠箍住,迫使我微微抬起头,接着,冰冷的唇突然压了下来,一只手牢牢固定住我的后脑,不让我有闪躲的机会。 如狂风暴雨,激烈绝望,不带一丝怜惜,似在宣泄,又似在报复,而后,又转为温柔地辗转舔舐,似在呵护一件宝贝,微微颤抖的睫毛,有温润的晶莹悬挂。我始终睁开双眼,由最初的愤怒渐渐变成了悲伤,妥协地闭上眼的刹那,苦涩的泪水滑落脸颊。 都感受到了,雪麒的孤独,无助,渴望和爱恋,统统化作了吻传达给了我。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却如被人抽尽了力气般,踉跄地退了两步:“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留下来呢?”知道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既然都挑明了自己的感情,那就干脆抛却掩饰吧。 “没有用的,我终究会回去的,红尘万丈,于我无限的生命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我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却费尽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的嘴唇颤抖。 “够了!别再装了!” 她无谓的笑容那么美,却让他如坠地狱般煎熬,心痛地几乎麻木,她的无情让他彻底失控了。 他俊美的面孔一片惨然,盯着我的双眼是愤怒的一片火海:“别说得自己好像心如止水了,那莫莲在你心中又算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他一再伤了你才想着他?!他在你的心中也这样没份量吗?!不要拿那样可笑的借口来敷衍我!”双拳紧紧握在身侧,细细的血流蜿蜒而下。 怎么可能没感觉到呢?她对莫莲的感情,从认识的第一天他就见识到了,风月楼里惴惴不安地等待,马车上急于和莫莲见面的身影,受伤后云淡风轻的笑容下刻意隐藏的忧伤……全部都成了他心里拔不掉的刺,甚至一度成了他逃避感情的盾牌。可是?终于还是要面对,即使他完全没有信心去和她心里的那个人对抗,所以…… “慕容仙,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我死!”不是威胁,更不是玩笑,是誓言,在他的眼里有着不顾一切的狠厉:“陪着我,百年之后,我给你自由。” ------------ 第二十三章 天下无妃 “不……别这样,你,你冷静点,雪麒。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能堂而皇之跟在你身边吗?你会有皇后,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你不会寂寞的……”我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样子,慌了。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你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需要别的女人。”雪麒的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绝无戏谑之意。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底,我愣住了,除了小小的感动,还有…… 不……我简直欲哭无泪,这算什么?难道要我几十载光阴都呆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内院吗?要命的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简直没得选择,我一个顶着神仙之名,却无神仙之能的小仙,似乎真的无力与一国之君抗衡。苍天在上啊!你怎么能这样耍我,这哪是度情劫,这分明就是牢狱之灾嘛! 看着我瞬息变幻,由青变白的脸色,雪麒的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你不是有无限的生命吗?分给我这几十年又算什么?弹指一挥罢了。” 晕,这就是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打定了主意。 “先说清楚,我会让24个人同时看守你,别想跑哦。”雪麒再次摆出无害的笑容,趁我没发飙时,华丽地转身。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在心里腹诽了雪麒无数次,最后还是决定遵从心底的欲望,真怕自己如果不发飙就会被活活憋死:“你个狡诈的狐狸!别让我逮到机会废了你!忘恩负义的家伙!你的皇位还是我帮你争取的呢!” “所以,不是让你与我一起分享江山了吗?”远处,传来了雪麒极其欠扁的笑声。 我努力地,再努力地拍着胸脯顺了顺气,让自己别成为神仙史上被活活气死的第一人,名垂青史。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几个侍卫神速地堵在了我面前,筑成了铜墙铁壁,估计其牢靠程度连一只飞虫都难以自由来去。 然后,一个嬷嬷样的老妪,客客气气地把我“请”到了附近的华宇殿,又好心地告诉我从今以后就安心住这里,一切都会由皇上来做主。 凉秋的夜晚,霜天冷,风细细,疏桐萧索,乍露冷风清庭,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可惜了这闲雅美景,我竟无心欣赏。在疏窗下,长吁短叹。想我堂堂天界之人,就这样轻易地被软禁了吗?天理何在?! 我回头审视这奢华至极的殿宇楼台,檀木精雕,石屏云影,绢丝珠帘,青瓷在冷夜的烛光里,映着清浅的光。不知此地埋葬了多少青丝红颜,又惹了多少深宫怨灵。 眼里不禁染上了淡淡的愁,对明天以至未来都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夜里,辗转无眠。 正当我为这想睡而睡不着,烦躁地胡思乱想之际,耳边传来了一声诡异的低笑,悦耳动听却又冰冷如霜。 我猛然转身坐了起来,不知何时,床边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鬼魅异常。我瞪大眼睛盯着他,一身冷汗僵硬着不敢动,浑身的神经都已经如弦紧绷。 居然可以在皇宫内院如入无人之境,外面的二十四个大内高手估计早就被撂倒了吧!更夸张的是,我清醒地躺在床上竟然连他何时进来了都不知道,就算是幽灵飘一飘也会有风声的啊……可是这个人,我真的不敢确定是否还能称他为人了。 “慕容仙,我是来带你走的。”极低极魅的声音凑进我的耳边,没有来由地引起我一阵战栗。 夜很静,静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根本不存在!而这声音却是我熟悉的,我盯着眼前无法看清面目的人,确凿又有些不敢置信地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他:“玉泉儿……”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杀了那么多人都不被人怀疑了,有了这样的身手作案想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都很难吧。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要救我出去?!别告诉我吸血鬼也梦游吧?! 想想他之前把我当食物的恶劣行径,我打了个冷战,不会是把我掳去做他的长期饭票吧?!那我岂不是刚出刀山又入火海?!思及此,我警铃大震,害怕地往床里挪了挪像刺猬般把自己蜷成了一团。 某人像是对我反应很感兴趣,居然又俯下身来,一双手准确地揽住了我瑟瑟发抖的肩膀。 好冷!他的手没有一丝温度,甚至整个人都寒气逼人。我省略了清嗓子的步骤,直接仰天大吼:“来人啊!刺客啊!来人啊!刺客啊!……(剩下的n声全部被迫吞回了肚子里)” 因为我已无法出声,玉泉儿来不及撤回用来制约我的双手,便选择了最有效的方式阻止我的穿耳魔音――直接用嘴堵住了我的嘴。 冰冷的,却极度柔软的嘴唇。虽然只在我的唇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却几乎吸走了我所有的温暖。只有属于夜的淡淡香气,在冷冷地徘徊。 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放开我,有些恼怒地低声诅咒:“该死!”转而又对已经石化的我不耐地说:“你到底走不走?!我发誓我不会害你的,行不?”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可没有傻到认为是他良心突然发作了,他会做的无非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 “你别问那么多,你再磨蹭可就来不及了。”他的闪烁其词更加深了我的怀疑。而他为了不给我犹豫的时间,则直接伸手来拉我。 啪!我毫不客气地打掉了他的手,一副稳坐泰山,雷打不动的态势,并用眼神说道:你不告诉我,休想我跟你走!我是那么好拐骗的吗?! “你……”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感觉到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已然因为愤怒而闪烁着幽光:“你不走想留下干什么?!就那么想当翎雪麒的皇后吗?!” “什么?!”这下吃惊的轮到我了。 “你不知道?五天以后就是翎雪麒的封后大典,皇后是你――慕容仙。昨天就昭告天下了!”他对某人的无知简直快抓狂了。 “你,你说什么?!”现在抓狂的轮到我了。 “你真的不知道?”玉泉儿满脑黑线,这个女子!?大概被人卖了还会帮别人数钱吧……“现在你知道了,那么要跟我走吗?” 我在震惊中还没有回过神来,便任由玉泉儿拉着我的手就这样向屋外走去。漆黑的回廊,阴冷的风,让我陡然清醒了不少,下意识地就想挣脱玉泉儿的手。 远处,遥立的俊逸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有些寂寥,有些孤独,却也刚好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一时间,我像被抓住偷了糖的孩子,慌乱无措,只好拼命地往玉泉儿身后躲。……很害怕,怕再次看见雪麒受伤的表情。 “这么急着离开我吗。”不是质疑,是绝对肯定的语气,带着三分自嘲,七分无助。 “雪麒其实我……” “亏我还帮你打听到了莫莲的下落,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一再地帮助游天,又一再地伤害你吗?”雪麒急急地打断了我的话,缓缓地向我和玉泉儿靠近。 心里的怒气被一再压抑,几乎快要撑破胸口。他本是夜晚睡不着突然一时兴起想来看看她,一路上甚至还傻傻地想像着她惊讶的反应,谁知他看见什么了――他才刚对她坦白了自己的感情啊!她却急着逃走,帮她的还是那个敌友不明不人不妖的吸血鬼! 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逆流澎湃,额上的青筋蜿蜒如蛇,说出的话完全脱离了理智,以致连他一直以来想隐瞒的事也抖了出来。原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他费尽心思查到的真相,只是为了博取她的笑容,为了让她从此后没有负担地笑,彻底告别她和莫莲的过去。 可是?现在呢?看着她急于躲避自己的身影,看着她因为听到莫莲两个字而紧皱的双眉,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曾几何时,从他爱上她的一刻起,世上就多了一个智商为零的傻瓜。 “慕容仙,我说过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我死。”雪麒缓缓说道,同时抬起一只手,拔下了腰间用于防身的短剑。 恍然时光倒流,风月楼里,第一次见到浑身脏兮兮的皇子殿下,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二十四章 非卿不娶 泉儿上前一步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夜风飒飒,剑华雪亮。开战在即。 就在我以为雪麒会攻击我们之时,他却突然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反手拿剑,然后,剑尖指着自己,剑柄递给我。 果然,我的眼里浮起笑意,他同那天一样,不会伤害我。 而是,选择伤害自己…… 眼睛湿润了,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心里无数感情在交织,纠结,呼啸着想找一个出口。 “为什么要逼我?!让我为难你很高兴吗?!”我从玉泉儿的身后冲了出来,对着雪麒就是一阵狂吼。 他不说话,手却在一点点地往自己的胸口送,眼里是清冷的笑容:“如果你不想双手染血,我也可以自己来。你瞧,我为你想的多周到。”最后一句,竟轻松地像是在开小小的玩笑。 “你,你的命这么不值钱吗?别开玩笑了!”我有些慌了,突然意识到雪麒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慕容仙,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说罢,那把刺目的剑尖已然没入了明黄的衣袍,绽开了一朵极其艳丽的血花。 而持剑之人,笑靥依然。 “不!”我惊慌地冲上前去,试图阻止这种疯狂地自杀行为,好在他没有躲闪,我的双手几乎就要触到剑柄。 不对!雪麒的笑容陡然扩大,典型的阴谋得逞式,在淡淡的夜色笼罩下,竟然有些凄美的意味。 我有那么零点零一秒的迟疑,却因为强大的惯性而停不下来,双手终于握住了剑柄。 而雪麒的手却在瞬间放开了,时间以极慢的速度流逝,慢到近似于静止。 宽大的龙纹袖袍在夜风里猎猎扬起,墨黑的发丝从玉冠里调皮地蹦出,与风嬉戏追逐,那张美到人神共愤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让天地都为之失色。 而我,只是傻傻地盯着手中那一寸寸正插入雪麒身体的剑,看着那不断涌出像泉水一般的鲜血,忘了动,忘了呼吸,脑中轰然空白一片。 连始终冷眼旁观,打算继续看闹剧的玉泉儿都动容了,湛蓝的双眸里,流动着极为复杂的光芒。一国之君,本应心系天下,却为了一个女子力排众议坚持只立她一人为后,要天下无妃,为了她深夜守候,一剑穿胸,毫不犹豫…… 这个平素冷静睿智的帝王,只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疯狂! 玉泉儿半眯着一双蓝目,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十分不爽。 我像烫着似的放开了手,看着手中尚还温热的血液,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个噩梦。泪不知何时涌出了眼眶,同那些血液一样,无法停止。 雪麒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惨白的脸庞如同凋零的花瓣,却还保持着最美的模样。 我想哭,想叫,却发现自己穷极所有气力喉咙也发不出一个音。 雪麒缓缓闭上了双眼。一道身影迅速冲了过来,却是一直躲在一边凉快的玉泉儿,他大致看了看他的状况,然后果断地出手拔出了那把剑,疼痛迫使雪麒重新睁开了眼睛,然而胸口的血却以更快的速度流出身体。 “你应该可以救他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如醍醐灌顶。是的,我不是有百宝锦囊吗?只要雪麒还没断气,我都可以救活他的。思及此,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摸出了百宝锦囊。想它自从跟了我以来,一入狐门深似海,从此药丸滚滚来,纯粹是大材小用啊。 驾轻就熟地许愿之后,一粒黑亮的药丸从里面落了出来。蹲下来,喂进雪麒嘴里时,手还是不停地颤抖,那些鲜血简直像是刺激的我神经的针,看一眼心脏就痛一次 “帮我把他抬进去吧。”我垂下眼帘,转过身去。 “把我当奴仆使唤是有代价的。”玉泉儿抱起雪麒,嘴角是意味不明的笑容,一双湛蓝的眼睛灼灼发光。 当我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时,已为时已晚。 我亲自为雪麒褪下了满是血污的皇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不好意思明说是自己的女装裙),光洁如玉的胸膛上,血洞以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甚至可以看见蜿蜒生长的血脉和肌肉。 “那个锦囊是神物吧。”连玉泉儿都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即使活了几百年也不曾遇见过这样的药,想来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雪麒的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稍微红润了,我终于释然地站了起来,想给他倒一些水,然而没走几步,就被玉泉儿拦住了:“你想待到什么时候,天快亮了,很快太监宫女们就都来了。” “你是在劝我走吗?丢下雪麒不管就这样离开吗?”我斜睨着他,语气冷硬至极。 “你不走?”玉泉儿一双冰眸亦冷到了极致,一张如画的玉颜因为气恼而显得有些恐怖。 “不走!”我不耐地转过头。 “你……(做什么!)”后面的话直接化成了尖叫,震得整个华宇殿都在摇晃。 基于玉泉儿这个正宗的吸血鬼极不人道的进食方式,我发出了既是抗议又是求救的呐喊。因为他居然就这样连点菜都省了,拉住我就朝脖子上咬,尖利的牙齿刺进了血管,几乎没有节制地享受着饕餮大餐。 我就这样在他无情地剥削下,壮烈地痛晕了过去。而他饱餐一顿后,连嘴角的血都不擦,就抱着我,以人类根本看不见的速度掠出了皇宫。 “这就是代价。”他的声音没入了黎明的夜空。掠出皇宫,掠过安静的街市,空灵的脚步向着千里之外的浣枫山急速前进。 曙光微露,天边泛起了红霞。魏皇翎雪麒从漫长的噩梦里醒了过来,他居然又梦见了前世的自己,被财务会计一伪造的账本送进了监狱,忧劳至死。而死亡的滋味其实真的很不好受。 所以,既然上天再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属于自己的幸福,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他下意识地去摸胸口的伤,不出所料,已经痊愈。他笑了笑,并非他不爱惜生命,只是他知道她一定会救他,若连上次那样的伤她都可以轻易治好,那么这种程度就更没有问题了。他在赌,赌善良如她会不会愿意因为他的真心而留下,如果只是一剑之伤,却可以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这样的代价,他付得心甘情愿。 “皇上,让奴才来伺候你更衣吧!今日早朝快开始了。”极清脆的声音却是来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魏皇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除了这个小太监以外的人,便不确定的问:“朕未来的皇后呢?” “从奴才进来开始,华宇殿就没有别的人。”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什么?!”瞬间变了脸色,表情已是骇人至极。 “奴才所言句句是实。”小太监以为魏皇怀疑他,急忙惶恐地埋下头。 慕容仙?慕容仙!慕容仙!!我该拿你怎么办?!连死不行……你可知我为了你甚至抛弃自尊,连以死威胁这样的蠢事都干了,竟然都唤不回你的心吗?! 绝望,从心脏蔓延,冷到了发尖,指头…… 转眼间,就变成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恨意。 ------------ 第二十五章 谜之交易 天将拂晓,拢月低垂。浣枫山,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在火红的枫林里穿梭。虽然速度快到无法想像,但他却轻柔地用斗篷裹着怀中的女子,时不时低头看她,依然毫无血色毫无生气的脸让他产生了一种名为愧疚的陌生感情。玉泉儿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细致的眉,不知怎样才能丢弃掉这种不舒服地感觉。 于是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苍白秀丽的面孔,总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只是,那双蔚蓝如天空般纯洁的双眸却已经很久没有再睁开过了,久到,他几乎忘记了那是什么样子的了…… “薇儿……”随着她的名字逸出口中,他陡然被一层忧郁的蓝光覆盖,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就被那天使般的笑容吸引住了,他暗自对上帝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会给她想要的一切,他要守护她的成长,可是?自从他遇到了那个黑夜里迷途的吸血鬼,上帝就已经抛弃了他!他成了一个怪物!一个看到血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胡乱咬人的怪物!而他第一个咬的,就是他的薇儿!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过,他甚至疯狂地想杀了自己,可是却绝望地法发现,其实就连死亡的权利他都早已失去了…… 沉浸在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了,他已经到轻盈地落在了那个拿薇儿威胁他的人所指定的地点。怪石嶙峋的山洞,幽暗迷离的光,有水在激烈奔流,却似被人强行阻断了般地发出呜咽之声。 “莫莲,你出来!”玉泉儿空洞的声音在幽深的洞里碰撞,发出诡异的回音。 玉泉儿只得继续前进,纵深处似乎是一个寒潭,雾气和寒意交替着袭来,怀中的人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即使几乎没有光,玉泉儿也清楚地看到了里面的光景。寒潭中央,一股冰冷的泉水至洞顶灌下,如瀑布般激起了层层浪花和水雾,而那个珠帘般的水幕后,隐约立着一个人影,墨黑的长发和光洁的肩膀若隐若现。 “莫莲?!”玉泉儿有些震惊,他干什么?在如此冰冷的泉水中,在连他觉得冷的环境中,?!一个人类,怎么受得住这样地近乎折磨的寒冷?! 泉水中的人动了动,然后,缓缓地走了出来。惨白的嘴唇,近于透明的肌肤,水珠划过脸颊和身体,像经过玉石雕像一般自由无阻。 “哗――”一个趔趄,他重重地滑到在了水中,裸露的背上,一个极其可怖的伤口落入了玉泉儿的视线,他简直无法理解一个人有着这样的伤口该如何生存。 与其说是伤口,不如直接称之为洞更加符合它的状态。一个依附在他背上与肩膀平行,一寸大小的黑洞,深可见骨。 他站起来,微笑:“你看见了,这就是他用来控制我的东西,有它在,我永远只能是他的傀儡,他的杀人工具。” “那是什么?”玉泉儿疑惑地问。而此时,怀里的人微微拉紧了他的衣襟,似乎醒了。 “是咒,是蛊,是毒药……也或许什么都不是,突然有一天,它就存在了,就好像长久师父对我做的一切怪异训练都有了解释一样。”莫莲随手披起一件白衣,,表情淡漠地让人揪心。 我躲在玉泉儿宽大的斗篷里,紧张地不由屏住了呼吸,我承认,当我听到莫莲是被他的师父控制才会一再伤害我时,内心深处很没有出息地涌起了一丝欣喜。 “你的师父他?!”玉泉儿假装沉吟,却不动声色地敲了敲有些按捺不住的我。 “他是六界门的门主,斩妖除魔的一代宗师,也是游天,岚国祸国殃民的妖道。”莫莲扬起了一抹讥诮的笑容,隐约还藏着些悲凉。 什么?!我惊得差点直接从玉泉儿怀里跌下来,而他的手也明显突然僵硬了。这也,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如果的下巴不够结实,估计早就掉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怎样做。但是,我隐约可以猜到他培养我们七剑,招募天下斩妖精英并创立六界门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让我们帮他收集妖魔精魂,提升自己的力量。所以,六界门里有一条很重要的门规就是不得令猎物魂飞魄散,而要将其精魂带回六界门,重归修罗道。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师父是宅心仁厚,不忍做得太绝。直到擎天鼎开始建造,我亲眼看见师父把那些魂魄通过古老的咒语在鼎中熔炼以后,我才发现他真正的目的。”莫莲的脸上是深深的绝望,像极了地狱里永不见天日的修罗:“那种感觉,就好像我所信奉的一切都在瞬间崩溃了。” “游天为什么要你一再追杀慕容仙呢?她可不是什么妖魔。”玉泉儿也在游天身边待了不少时日,他对慕容仙所做的事让他感觉其中一定有蹊跷。此时,他几乎完全忘了自己来这里是为救薇儿,而是一心想解除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的疑惑。 “师父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可能大限将至。他一心利用我杀慕容仙,或许是因为她的身份,或许惟有仙魂才能救他了。” 抱着我的手臂突然紧了紧,差点让我透不过气。我迷迷糊糊地想,不是这样的,这一定不是真正的原因,那日游天企图杀我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在我脑中回放,封印?!我觉得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转瞬消失不见了…… “你让我带她来,是想要她的命?” 石洞里,玉泉儿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和着泉水清冷地撞击声,犹如呜咽,婉转凄凉。 我的手攥着他的衣服紧紧地绞在一起,冷汗涔涔。我不知道,我竟这么害怕听到答案。 “这里的天泉,可以暂时抑制我背上那个东西,我已经在里面待了一天一夜,师父找到这里以前,他没办法命令我做任何事。我……知道以她的性子一定不愿意做翎雪麒的皇后!”莫莲肩上湿冷的黑发如水银落地,正好遮住了他的脸:“所以,我想至少再为她做一件事,就当是赎罪也好。我将薇儿还你,你再帮我一个忙,可好?” “我要见薇儿。”一提到薇儿,玉泉儿才恍然惊觉自已竟差点忘了他最重要的人。 “跟我来吧。” 我舒服地躺在玉泉儿怀里,暗自猜想这个“薇儿”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一向没心没肺的某吸血生物甘被威胁? 幽深的暗洞里,墙边靠着一具直立石棺。啪!莫莲掌风轻轻一震,石棺就缓缓打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个美丽绝伦的女人! 淡金色的发丝微卷至胸前,隐约露出白皙胜雪的肌肤,一层低领礼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躯体,美丽的五官更是如天使般完美无瑕,那是几乎可以和玉泉儿相提并论的人间绝色。 “薇儿!”玉泉儿失神地喊出了声音,从我身上挪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石棺里的睡美人。 “她应该快醒了,这寒潭有奇异的功效。”莫莲记得他刚把她放在这儿不久就发现她的睫毛和指尖有着轻微的颤动,可是呼吸却一直若有若无。 “醒?”玉泉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冷冷一笑:“你知不知道她到底睡了多久?我告诉你吧!连我都记不清了,至少也几百年光阴了,每日依靠我喂她活人血才能生存,如果不是她,我真的不想受这永生之苦。”说着,他轻轻地抚着她嫣红的唇,像在擦去什么?眼神温柔地一塌糊涂。 “信不信由你。人我已经还给你了,这忙你到底帮是不帮?” “莫莲?”我终于忍不住钻出了玉泉儿的怀抱,却因为强烈挣扎而跌倒在地,我抬起头眼泪汪汪(别被骗了,那都是硬石头地板惹得祸)地望着几近半裸的莫莲,眼神极尽委屈幽怨(我就不信,你差点两次杀了我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 一时间,我在他冷澈的眼中看到了百花的盛放与凋零,快到令人无法捕捉。 ------------ 第二十六章 红衣漠漠 而最终剩下的,惟有无法言明的哀伤,如浪潮一般,将我深深卷入他浩如大海的深眸里,吞没。 千言万语,终无言;波涛汹涌,尽归静。 我站了起来,与他面对面,其实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谁对谁错,早已恍如隔世:“忘了吧……”我费力地吐出了三个字,垂下眼帘。 手,突然被紧紧握住了,那么紧,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无端地想起另一个人来,也曾不惜代价地想留住我,雪麒,我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你,会不会恨我? “我……该怎么做,你才会留下来呢?”雪麒的声音宛如响自天外,却又近似耳语。 心,像是被蚀了一块,空荡荡地痛。强行挣脱那只手,用力转身:“非要我说对不起吗?明明是是你刺了我两剑。”唇咬得很紧,才勉强没有让泪滚滚而下。 过了很久,久到我几乎无法忍受此时沉默时,身后终于传来他平静的声音:“你走吧!离我越远越好。至于记忆,这辈子,我都不会扔掉,就算……与之相伴的会是无止境的痛苦……” 项后突然被人重击,剧痛之下立刻失去了意识,隐隐只有一句话飘进了耳际:“带走她,或许只有去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才能救他吧……” 泪滑落,消失在了我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 玉泉儿一手抱着薇儿,一手托着某狐从石洞里飞出来,刚隐入丛林,一个鬼魅般的黑影便掠入洞中。 “莫莲,你让为师好找,捉迷藏可一点都不好玩。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山洞里,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邪恶又让人胆寒。 晨光透过斑驳的枫林洒在露湿的地上,泥土和着草的芬芳在林中缭绕,袅袅青烟中,一栋小木屋隐隐绰绰,如云深处。 玉泉儿望着躺在竹床上昏睡的人,明眸皓齿,巧眉微扬,睡姿不雅,酣然如婴儿一般。他一点一点,强迫自己退后,远离。曾几何时,他竟然会在意除了薇儿以外的人,仅仅只是因为她的血比常人美味吗?就像罂粟一样,让人上瘾,无法自拔。在石洞里时,他一心想着她,竟有那么一刻忘了薇儿,他曾经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薇儿。 不,他不想再见到她了,也不能再去想那醇如琼浆的血,否则,他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薇儿,我们走,哥哥带你离开这里。”玉泉儿抱紧怀里的人,目光却还是紧紧随着榻上的慕容仙,一步一步退出了木屋:“你放心,莫莲说会有人来接你的。再见,再也不见。”声音极轻,像在自言自语。 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绝美惑人的笑靥离我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门外袅袅的晨雾里。 我挣扎着想起身,却终是无力地再次倒在床上,寒冷的风令我不自觉地蜷缩着身子,蠕虫似的挪了挪,蹭了蹭,又睡死了过去。 不远处的枫林里,一群远方来客在幽深的丛林里缓缓行进。领头的人,骑者骏马,佩着长剑,俊美非凡,红衣似火:“主公,前面有一间木屋,我们可稍作停留?”他语气恭敬地询问身后软轿里的人。 “也好。给马喂些草就好,别叨扰人家太久。”绣金纹银的轿帘掀起一角,一个醇厚的男声响起,悠远空灵,带着难以形容的吸引力。 “是。小莱,你去前面打探一下,顺便和主人家商量妥当。”红衣男刚说完,身旁的白衣侍卫就嗖地一声不见了踪影。 大约一刻钟后,小莱回来了,犹疑了一瞬后,果断地回禀道:“漠大人,木屋里只有一个女子。她……”小莱仔细地斟酌了一下用词,道:“她还在休息,属下不便打扰。不如我们先落脚,稍后再跟她说明吧。” “嗯,走吧。”红衣男点点头,一行人向着那片薄雾缭绕的木屋前进。 红衣男跳下马,率先走进了敞开的门里。屋内有些暗,摆设简单,却很干净。掀起竹帘,内屋的角落里,一张极简的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青丝散乱,碧色罗衣蜷缩成一团,似乎冷得厉害。 有些莫名地触动,他拾起地上的衾被,靠过去,想替她盖上。那人不安地动了动,似乎不满有人扰了她的清梦,本能地一脚踹了过去。 红衣男险险躲开,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走开,却一眼瞥到了那女子偶然转过来的脸,这一眼,便再也没有力气挪开。 “仙儿……”他怔怔地低呼,眼神骤然改变。 梦中,好像有人在叫我,熟悉又陌生,脑海里纷纷扰扰的画面猛然散去了,我终于舍得醒来。光,有些刺眼,人影,有些恍惚。待我终于看清来人时,却被裹入一个火红的怀抱,如狂风骤雨般,倏然而至。 “死丫头,这些时日到哪里去了?让我好找!”这声音,莫不是……可怎么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更像是责怪和愤怒呢? “红衣貘,你还好吧?”我叹息地回拥他,想久别的友人般:“我知道你想我,可别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我抽出一只眼,瞥到了他空空如也正灌着风的手腕,念道:“我的红玉镯呢?你怎么又变成人了?”说实话,无论是手感还是触感,我都更怀念圆嘟嘟毛茸茸的貘貘。 “你……”红衣貘看着我苦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取下它的,你,你让我说什么好?” “谁这么本事?仙家之物没有口诀也能破?”我好奇地问。 “漠遥,你和这位姑娘既然认识,怎么也不引见于我?”天籁般美妙的声音和着徐徐清风而来,很难想像一个人仅是声音也能好听至此。 “主公!”红衣貘有些僵硬地挪开了一些,一位极美的男子便这样一点点映入了我的眼帘。 身长如玉,一袭浅绿外衫,袖口绣着繁复的云纹,内衬月白罗衣,腰收天然玉带,一双星眸神采奕奕,眉宇间英气逼人,鼻峰高挺,薄唇微扬,下颔线条刚毅利落。气质若凝月清冷孤高,如艳阳盛气凌人,分明矛盾,却又浑然一体。最绝的就是他的声音,温婉如泉水叮咚,低回如环佩鸣响,这要是高歌一曲,还不知是怎样地动人心弦呢…… 我在那边兀自想像着,这边一把玉扇展开,青丝微拂,嘴角微漾:“在下凤天,不知姑娘芳名?” “我……”实在不习惯这说话方式,总有一种“我在拍戏,我是主角”的错觉,这,难道是以前古装剧看太多的缘故? “莫非正是漠遥心心念念的慕容仙?”他在笑,可眼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冷冰冰地满是探究。 我哑了,而此时,红衣貘正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完全没有动静。谁来告诉我这是啥状况?! 凤天一道凌厉的眼神射来,我感到一阵温暖的风打着旋儿环绕而来,很舒服,很温柔,像母亲的怀抱,我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主公,别!”红衣貘突然神情慌张地挡在我身前,死死护住我:“别伤害她!” 凤天眸光一闪,笑得那叫云淡风轻,晓风弄月,活脱脱的天外神仙:“若姑娘真如你所说是仙族,那我又岂能伤得了她?”说罢,依然把目光锁在我身上。 凤天?凤天?我琢磨着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好像听过,好像就是出自红衣貘之口?我眯着眼看着眼前汗涔涔的某貘妖,某个几乎被遗忘的片段一闪而过。 当初我初到人间,遇到千崖,后来为避莫莲在逃亡的马车里,某个怯生生的声音道:“我险些忘了,凤天他……”(不清楚此处的,请看第三章) 那个他们在逃亡时,还千方百计想要保全的凤天,被红衣貘尊为主公的人,眼前俨然一身高深法术气质高雅非凡的美男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你是谁?”我毫不掩饰地道出了自己的疑问,红衣貘退到了我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我。 是敌非友,最怕的是敌友莫辨,眼前的人实在诡异,令人大意不得,当初一群善良的妖聚在一起,何曾有作恶的动机,却遭来了莫莲的追杀,我追问之下,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后来不知谁露了嘴,说出凤天二字来,好像还是为了救他什么来着,如此看来,这人很可能不是什么善类,可我又感受不到任何妖气,邪气,甚至还有些高洁的灵气,奇了! “你到底是谁?”我重复了一遍,眉也蹙紧了。 ------------ 第二十七章 天若有情(上) “师父!”莫莲重重地跪在了冷湿的水潭边,低下头,嘴唇泛白,抿得死紧,他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游天在他身前缓缓踱步,眸光闪烁不定。这个孩子,从他自一场火海中救出之时,从开始他养育他教导他时,就再也没有反抗过他的任何一句话,十五年来清冷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一直以来他都是他最信任的属下和最得力的左右手。 因为他孤高冷傲,无欲无求,心干净得如同婴孩,所以,当然是最好的杀人工具,作为最锋利的武器永远只对他一人忠诚。 可是?终究是毁了,这把无想无念之剑,前世之因,后世之果,他始终逃不开一个情字。 “莫念红尘,心净如莲。莫莲,你太令为师失望了。”说罢,游天手握未出鞘的剑,直直地指向他,貌似平和的话里,夹着太多的无奈和愤怒。 “师父……请你放过她!”莫莲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触到了冷硬的岩石。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当初他第一次对他下那个命令时,他也第一次看到了莫莲露出慌乱无措的表情,最终回答他的便是这样一句话!不可饶恕,不可原谅,他怎么能在这关键时刻违抗他,这个他曽当自己孩子对待的人,逼得他用了最后一招,傀儡术!可他依然违抗他,想尽一切办法,甚至找到这千年寒谭,利用泉水的净化暂时抑制住傀儡术对他的侵蚀,然后瞒着他将那个女人送走! 极度的怒意几乎使他失去理智,剑控制不住地一下下重重敲在了莫莲背上,眼里陡然杀气蔓延。 莫莲默默忍受着,仍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背上红色的血印浸湿了白衣,嘴角亦渗出了血丝。 似是累了,他随手甩了剑,颓然叹息:“莫莲,你知不知道师父已经时日不多了,否则我也不会急着催你们去收集妖魔精魂,如今也只有那个才能救我的命。而那个女人,对我而言,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莫莲震惊而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向这个令他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捉摸不透的师父。 游天缓缓褪下了黑色的斗篷,至颈而下,原本因是肌肤的地方,竟全部布满了金色鳞片状的金属物,不似装饰,而更像是直接从身体里生长出来的, 不人不妖,实在诡异! “这个东西会逐渐向我的头部蔓延,然后,我最终会变成死物!” “你究竟是……”莫莲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是否又是另一场噩梦,寒谭周围,雾气弥漫,想过师父的所为是有苦衷,却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养育了他十五年的师父,可能是妖物! 何其讽刺!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可世间何为正义,又何为邪恶? “莫莲,我把你当成给我最信任的孩子才会告诉你这么多,其余的,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说出来。罢了,这十五年来,你一直没有任何要求,如今既然你希望我放过她,我就暂且答应你。”他拉起斗篷,俯身便要扶起莫莲,而莫莲依然跪着,坚持不动。游天的眼睛里,狼一般的狠厉一闪而过,不,他必须忍,玄宗七剑如今只剩下三个,他没有那么多可以丢弃的棋子了。 慕容仙是一定要死的,不过,却不一定非得由莫莲动手,只要时机成熟,到时候,三界六道将没有人与他抗衡,除掉区区一个慕容仙还不是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谢师父!”莫莲不知游天的险恶用心,欣喜地以为慕容仙终于安全了,头重重地嗑在地上,顿时便浮起一片淤青。 “莫莲,你曾经恨过为师吗?”游天沟壑纵横的脸上浮出一抹悲凉的色彩,俨然一位风烛残年大限将至的老人。 这短短几个月来,他无端地急剧衰弱,已无法再维持壮年的相貌,这副皮囊眼看就是一位到了垂暮之年的老者,就连身形也迟钝了许多,否则,宫变那天,仅慕容仙那点功夫,又怎么能挟持住他? 莫莲看着眼前的老人,就算曾经有恨,也无从出口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场屠杀。 那时他还是一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他还不叫莫莲,他还记得父亲是商人,在当地也算是富甲一方,他总是严厉地对待自己,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得不到一句赞扬的话,那时,他害怕这个父亲,每次受完教训都忍着泪躲到一边。而他的母亲,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嘴角总是挂着朦胧的笑意抱着他说:“儿,不要讨厌你的父亲,他是爱你的,只是不会表达罢了。”府里的人总是很少,父亲没有别的妻子,照顾他的也只有一个奶娘。日子风平浪静,如果没有那一个罪恶的夜晚,或许直到今天,他还在那个绿意环绕,幽静恬然的院子里生活。然而,当刀剑和血液撕碎了那个晴空朗朗的夜晚,一切都已残忍地改变! 他永远不会忘记,噩梦的开始是在一个月如圆盘的朗夜。母亲刚准备好了点心等待自外地晚归的父亲,一家团圆。然后,一群贼匪冲入了院落,他们手持大刀和利剑,嘴里满是粗俗地咒骂和邪恶的笑声,奶娘是第一个受害者,点心被踩在了地上,刀溅满鲜血,母亲用奶娘用生命换来的时间慌张地将他锁在了柴房里,然后转身就被发现了,她睁大眼睛流着泪被那群禽兽拖入了房里,然后是无止尽的凄惨叫喊,刚回来的父亲躲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只有哽咽被锁在喉咙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声音停止了,家里的财宝被一箱一箱地抬了出去,贼匪们满足地走了,父亲这时才踉踉跄跄地跑出来,四处找寻儿子的身影,就在他靠向柴门时,一个贼匪不知为何满脸惊恐地跑了回来,看到父亲,怒不可遏,一句“让你报信!”便一刀砍了下来,三尺之内,莫莲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懦弱的男人——他的父亲,身首异处。一滴血甚至从门的缝隙里直直落到了他的脸上,那一刻,他最后的表情,竟是望向自己的。 接着,他见到了那个人,他的师父,当时六界门的门主,一个自称传曜的中年男人,一身清雅绝伦的白袍,一手华丽的剑法,他还来不及看清楚,贼匪就瞪着眼睛倒在了那个人脚下,而他一身白衣,不染纤毫。他嘴角含笑,眼里却是凛冽的杀意:“漏网之鱼。” 不知道那是在说地上的死人还是在说自己,而带血的剑就这样劈开了柴门,杀意褪尽,此时他的眼里只有温柔的笑意,无端地让他想起了母亲,他说:“小家伙,你的亲人都死光了,而我刚才帮你报了仇,你说,你该怎么报答我?”冷静地擦干脸上早已冰冷的泪水,他着了魔似的走上去颤抖地伸出小手牵住了他的衣角。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的他是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残酷蜕变,尽管代价如此巨大,但却终造就了未来一个冷漠无情的高山净莲。当他踏着一路贼匪的尸体走出那片小小的天地时,世界就成了另一番景象。 他比任何人都要勤奋练武和研习法术,他也比任何人少言寡语,别的弟子们以望尘莫及的眼神望着他,而他一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永远只有一个人——他的师父,传曜。 最终他成了玄宗七剑之首,传曜最为倚重的弟子。他对他的与众不同,显而易见,甚至远远超过了亲生儿子柳青。他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没感到有什么不好,也始终不明白师父常对他说的话:“我叫你莫莲,惟愿你莫念红尘,心净如莲。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直到,他遇见了慕容仙,一个半调子的糊涂神仙,说话奇怪,行为更是怪异,而他竟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到了一种仿佛来自遥远记忆之前的悸动,熟悉又陌生,甜蜜又痛苦。 心中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打破了原本澄澈单纯的心境,而他贪恋这种感觉,他知道,他动情了。他无可自拔地越陷越深,然后坠入红尘,即使是万劫不复,他亦心甘情愿。 而幸福之短暂,超乎了他的预料。 ------------ 第二十八章 天若有情(下) 从那日开始,那个夜晚是除了他小时候经历的那场屠杀以后,遇见的另一个噩梦!师父急召他回六界门,他深知师父脾性,已经为情违抗了师命的他是不可能带着慕容仙回去冒险的,于是他装作轻松地哄慕容仙在风月楼等他,自己只身回六界门打算向师父赔罪,无论什么惩罚他都甘愿领受。 传曜一身黑衣裹身,已然完全看不到面容了。 “师父,我爱上了一名女子,而且,害死了柳青。”他跪在地上,一脸平静与坦然。 而传曜,竟然不怒反笑:“是吗?能令你心动的女子,是怎样的人呢?”可以想像,此刻他的笑容,是以怎样一种恐怖的模样呈现在脸上。 “她不是凡间女子。” “莫非是仙族?”声音似乎已不如之前那样满载怒气。 “……是的。” 沉默,无止境的沉默。如若莫莲知道他的回答会招来怎样的后果,或许,灾难还不会来的那样迅猛。 传曜只字不提柳青,却对慕容仙的事极为关心,心知怪异的莫莲不禁有些忐忑起来。而又怎么会知道眼前这个对从小对自己慈爱有加的师父早已派人摸清了这些日子他的行踪,如今也只不过是在最终确定慕容仙的身份罢了。隐藏在黑纱后眼角因为微笑而泛起无数皱纹,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夜晚,莫莲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想到异与平常的师父,想到失约于慕容仙,他的心便久久不能平静,黑暗中,他苦笑,何时,自己也成了一个满腹忧愁的“普通人”了呢?!原以为,是再也没有这样一天的,从跟了传曜那日开始。 昏昏沉沉地,最后,竟也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一切都发生令人天翻地覆的变化,师不为师,我不是我。烛火摇曳的幽暗密室里,四处弥漫着药草和着血腥的强烈气味,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背对着他在石桌旁捣鼓着什么。 莫莲惊讶地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而且被铁链牢牢束缚以致完全不能动弹。散乱的青丝水一般缠绕在胸前,肩膀后不知名的疼痛如蛊噬心,难以忍受。 “师父?!”他望着那个身影,拼命挣扎。 “莫莲,为师这些年对你可谓费尽心力,不管你做错什么?我都一律包容了,所以就算柳青因你而死我不会迁怒于你,那个孩子,从小就过于偏激了。现在,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你帮师父做一件事可好?”说着,他转过身来,一掌劈向莫莲胸口。 莫莲瞪大眼睛,心脏处传来剧痛,一口腥甜涌了出来,竟是黑色的! 痛苦让他全身痉挛,他再次失去了意识。耳边依稀是传曜的声音:“你的身体条件如此好,我没有看走眼,果然是傀儡术最好的载体……” 传曜看着莫莲重新恢复澄澈清冷的双眸,嘴角露出莫测的微笑:“好孩子,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了慕容仙。” “是。”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然后,就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梦魇…… 最痛苦的,莫过于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已经恢复意识的自己,竟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无论内心如何痛苦地叫嚣,剑仍然插入了她的心脏。 她的眼神,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当他终于能够开口说话时,却知道言语其实是最无用的东西。 这一往无悔的命运,终究让他跌入了地狱,这一世的幸福已是失之交臂。 最残忍的,莫过于上天让他体会了幸福的滋味后又生生收回,天堂与地狱原来只在一线之间。 这一次,是他第二次了解了命运的无情,内心无止境的折磨让他几乎生不如死。可他还是得去面对那个刻入骨髓的身影。 城楼下,无数横飞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那翩然出尘的一抹红影,在她强自镇定的眼中,他看到了如行尸走肉般的自己。 而师父,在那诡异的笑容后,再次无声地下了命令:“杀了她!”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样的回忆,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凌迟之苦,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上行刑,无尽无止,至死方休。 早就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些什么了,早在他被傀儡术操纵的那天起,以前的莫莲就死去了,被最亲最信任的师父彻底扼杀了…… 可这个垂老之人哪里有一点是曾经意气风发,傲然于世被民间当成神一样传颂的传曜大师的模样?! 念及此,莫莲曾一度被愤怒和绝望充斥的心陡然变得一片荒凉,他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不恨。” “如此甚好。”游天状似欣慰地笑了笑:“不愧是我一手**出来的好徒儿,我答应你,若你再帮为师一个忙,我便放你自由。” 莫莲霍然抬起头。 “我要凤魂,世上最高贵圣洁,亦最强大纯粹的灵魂。有了它,我毋需借助擎天鼎也能重生,摆脱这残破的皮囊。”前不久,他用窥魂镜看见了神兽凤凰的苏醒,天下妖魔异动,必然有又是一场劫数。但是,也给了他一次绝好的机会。 “凤凰之魂,三界六道,必争之物。神兽堕天,凤凰涅盘,始为妖王。”莫莲喃喃念着古书之语,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师父。 同别的神兽不同,它们大多都在天宫,成为利器,唯凤凰灵智已开,不甘为用,而留在人间。众生垂涎于凤魂的珍贵,可也畏惧于他们无可比拟的强大,正是如此,千年之前,他们才会成为妖魔唯一认同的王族,谁料一场不明的战争,令凤凰一族几乎灭绝。 “莫莲,你可知道,这世间只剩下一只凤凰了。饶是如此,我也要得到他,你可愿助我?”游天的双目陡然亮如妖鬼。 ------------ 第二十九章 妖王之王 “我是妖。”凤天悠悠然地摇着玉扇,嘴角晕开了一个足以颠倒众生的浅笑。 我眨眨眼,回了一个笑容:“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转身拉了拉红衣貘的袖子,状似亲密地凑了过去:“貘貘啊!你的主子对我戒备甚深呢。想当年,他不在你身边时,可是我大发善心地照顾着你啊!” 红衣貘促狭地笑了笑,额角明显抽筋:“如果可以,我还真不想让你‘照顾’。”分明是被人当宠物般剥削使唤了,还硬要说成照顾,也只有她才这么厚脸皮了,可也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拿她没辙。他苦笑着,转身对凤天说:“主公,她是可以信任的人。” “很有趣不是吗?漠遥,既然她这么笃定就让她继续猜好了。”凤天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具,狡黠埋在眼里,流光溢彩。 玉扇遮住了半边脸,清风拂起青丝几缕,一身浅绿犹似碧湖泛波,整个人看起来光彩夺目,又引人遐思无限。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被美男蛊惑,我脑中无端蹦出这句白居易的经典词句。 “你真的很有趣,我很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哈哈。”他大笑,端着玉扇转身出去了,远处飘回他清朗的声音:“漠遥,让她跟着我们吧。” 我不满扁扁嘴,此人真是跩得可以,在天界,也难得看见这么有“性格”的人。 他走后,或许是觉得有些无趣,几个哈欠下来,顿觉疲惫,蹭啊蹭的,就缩到床上继续做梦去了。红衣貘站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神情有些黯然。我一个转身,恰好背对他,不久便沉入了梦乡。 或许,潜意识里,我是怪他的吧!不管怎样,当初的不告而别,确实让我一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尤其是……被莫莲一剑刺伤以后。 次日,我和凤天浩荡的队伍一起出发了,我和红衣貘同乘一匹马。 气氛有些沉默,有些尴尬,有些不明情愫在空气中流窜涌动。 我看着周围的枫林,路旁的枯草,远处绵延的曲径,神思恍惚,竟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什么的错觉。 其实,早在帮雪麒顺利夺得皇位后,我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我的旅程好像突然失去了明确的目标,未来一片茫然。 千年情劫吗?若说情伤,莫莲已弄得我身心疲惫,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都不想再和他有哪怕一丝交集;雪麒为我所伤,他那张绝美的笑脸和染血的剑早已成了我心中无法痊愈的伤痕,,时时隐隐作痛。 我承认我是个懦夫,只懂逃避,不敢真正去面对,若非如此,我怎么会面对莫莲,一句“忘了吧”就自欺欺人地妄图了事呢。 还有雪麒,我应该回皇宫见见他的,虽不是自愿,但在他看来我一定是治好了伤便一走了之,对他不管不顾了。 “唉!”心中打了千千结,又一声叹息不禁脱口而出。 “仙儿恼些什么?再走两个时辰就到翠云县了,不想看看岚国这有名的‘美人乡’吗?”漠遥见怀中的人一直身体僵硬,长吁短叹,黯然之余,也希望她开心起来。 “美人乡?”美人二字钻入耳中,果然魅力非凡,顿时,纠结的眉舒展了大半。 “是的,岚国有云‘美人天下,翠色云云’,想必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吧。那里自古钟灵毓秀,出过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紫仙子檀惜,同时也是岚国最大的风尘之乡。” “檀惜?”我喃喃重复,好美的名字,光是幻想都能引起无限遐思了。 “当年她一舞一曲赢得了帝王心,先帝不顾她出身低贱,纳她为妃。可惜红颜薄命,进宫没几年就香消玉殒了。” “没背景没家世,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怎么会有好结果。”我叹口气,为美人默哀。 “可是?她还有一个儿子,就是当今皇帝,翎雪麒。”说罢,漠遥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震,冷不防地后脑撞上了某人,漠遥吃痛地低呼一声,我似乎感到两道幽怨的目光射来,与此同时,一直搂在我腰间的手亦紧了紧。 我讪讪地笑了笑,说:“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相信那些封我为皇后的皇榜应该都被取缔了吧。” 准皇后失踪了这么久,而且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雪麒大概气得不轻吧!不过他那样冷静睿智的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 “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漠遥的眼角染上了莫测的笑意,新皇不像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呢。 翠云县,我睁大眼睛四处遛遛,目之所及, 不是清秀佳人,便是妩媚少妇。心想莫非是遗传效应,这大街上从走路的行人到迈糖葫芦的小贩都无一例外的都是那什么……秀色可餐哪! 直到走进了一条热闹非凡的街道,竟是烟柳巷陌,四处尽是丝竹萧管之声,莺歌燕语之娇,浓重的胭脂熏香如雾缭绕。我放眼望去尽皆是倚楼卖笑千娇百媚的红红绿绿,简直叹为观止,心想莫非这青楼生意也做起了产业化经营,讲究规模效益?! “你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脑袋被人轻轻敲了敲,回头便看见凤天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手中玉扇半掩,依然是风姿卓然。 这家伙法术高强,该不会能使读心术吧?!我心里警铃大震,极其提防地扫了他一眼。 他却不再理会我,径直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青楼,老鸨兴奋地迎上来,很快,他就被一群莺莺燕燕簇拥着不见了身影,玉扇的一角潇洒地挥出来:“漠遥,今日此处落脚!” 我小小地鄙视了他一下,好好的帅哥一枚,却不知自爱,就此沦落为青楼浪子了! 小小同情了一下还在路边给主公买东西的漠遥等一干人,试想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前途?! “主公……”漠遥欲言又止,眉间的一抹忧愁便流露出来。随即轻柔地推了我一下,也踏了进去。 这是我来到岚以后,第二次进入烟花之地,依然是红莺翠柳,醉生梦死的花花天地,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小姐,你跟那几位公子是一道的吧!快这边请!”一个打扮妖娆妩媚的男子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一边热情地为我引路,一边不断地对我目送秋波。 我心里一寒,难怪我一女的进来了也没人奇怪,原来这里是“男女通吃”型的妓院啊!我了然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藏到了漠遥身后。而他也体贴地为了挡了所有风尘男子的靠近。 转眼间,廊回楼转,我们被领进了一个雅致的包厢。里面早已是热闹非凡,只见凤天和一群搔首弄姿的女子混在一起,笑着饮下桃红衫敬的酒,又一口吞下碧绿群指尖的葡萄,一只手还搂着白罗纱纤细的腰,整一纨绔子弟浪荡子的形象。 我无语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一眼瞟到了我,玉扇轻轻一挥,那些莺莺燕燕便尽数退了出去。 “你,过来陪我。”他笑着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 第三十章 美人天下 我怒火腾地烧了起来:“我又不是在这儿卖笑的,还是大爷你喝醉了,看不清楚我是谁!” 凤天黑眸一凛,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 “主公!”漠遥又站了出来,坚定地挡在了我面前。 凤天看了我良久,似乎在想些什么?许久,才悠悠然站起身,踱步到了我身旁,轻笑:“陪我……鉴赏美人。天宫中人的眼光想必无论如何也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好一些吧。” 我讶然,不知道大爷他到底意欲何为,而漠遥也是一愣,全身戒备的防御亦尽数散去。 “传说翠云县集齐天下美人,我听闻今天晚上是五年一度的‘竟魁之夜’,届时会是绝色天下,所有通过秘密渠道从各地选拔出来不分种族出身甚至男女的美人都会各展风姿,舞尽桃花扇底风,歌低杨柳楼心月,呼声最高的夺得魁冠。数十年来魁主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之姿,二十五年前的魁主更是令天下英雄倾倒,为了她不惜付出一切的人数不胜数,但最终竟是岚的皇帝,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赢得了她的芳心。这件事已然成了传奇,从此,‘竟魁之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凤天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成功地勾起了我不堪引诱的好奇心。 “今天晚上?”我早已忘记了方才的不快,一颗心全然扑到了美人身上。 “是的,大概一个时辰以后。” “行,我就为了你当一次红娘吧!你若是看上了哪位美人可一定要跟我说哦!”我双眼烁烁放光,已经开始幻想无数美人诱人的倩影了。想我在天宫时那是看得多,想得多,就是缺乏实践,现在到了人间既然有机会,今天怎么也要大显身手一番,好歹也不能辱没了月老的挂名徒弟的称号(惜:亏你还记得这个)啊!呵呵。 “好。”凤天依然一脸笑意,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用玉扇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笑得如沐春风:“小狐仙,我很期待今天晚上的惊喜。” 我吃了一惊,他怎么会知道我真正的来历,我肯定自己从未告诉过漠遥,而从晋身仙家之时起,就应该不会有人看得出我本来不过是凡间的一只灵狐了。 他竟然……?! “惊讶吗?小狐仙,你可知自己根本还未完全脱离凡骨?看来,是天界那帮人把你骗了呢。”他毫不意外我的惊讶,反而像是故意透露给我似的。 我对他说的什么凡骨不甚在意反正之前游天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倒是越来越好奇他的身份了,还真是一个有趣的谜题呢! 此时,我一个人坐在二楼的雅座上,表面悠然地喝茶,偶尔瞄瞄路过的美人,顺便充当无线电设备,接收四处流窜的电波电眼。心里却一直在琢磨凤天的话。 然而以我有限的知识面实在想不出三界之内除了天宫的人,谁还这么神通广大,但听他所言,又不似天界中人,亦没有妖界和修罗界之人特有的戾气,莫非……?! 我极度兴奋地怀揣着猜测,风风火火地跑去找漠遥求证。 然而,任凭我爬遍青楼的各个角落,甚至还扰了人家几桩好事,都没有发现他们主仆的身影。心里的不安慢慢扩大,我一把揪住路过的老鸨,急问:“知道凤天和漠遥公子哪去了吗?” “不……不知。”老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我,身边的几颗花花草草更是花容失色地后退了几步。 想必我此时的样子不是一般地吓人。 “小丫头这么快就想我了啊。”低沉悦耳的声音在我身后想起,正是我苦苦寻找的凤天。 心里没来由地一喜。我转过身,双目发光,完全忘了要先去找漠遥求证的事,直接兴奋地拉住了他的手,泪光潋滟:“凤天,莫非你是神兽一族?” 凤天的双眸危险地收缩,魔爪伸过来迅速捂住了我的口:“丫头,不要乱说!” 什么乱说,是你不承认吧?!我瞪着眼睛去扳他的手指,他却一个漂亮的转身,揽住我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和他彼此贴得很近,近到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清洌若竹的馨香,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我紧张地要推开他的铁臂,头上传来低低笑声,他轻轻地放开了我。 “看在你对我这么感兴趣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 “谁对你感兴趣了!”我不屑地转过头,恶声恶气地隐藏自己的不自然:“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如果你帮我一个忙,我现在就告诉你。”他笑着看着脸上别扭的我,心情大好。 “什么忙?”话一出口,我就愣了,貌似我还真对他上心了,汗。 “你答应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玉扇,动作如贵族般优雅,怎么看怎么成画。 我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点头。若他真的的上古神兽一族,那对我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传说他们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几乎是三界最强的人,世人觊觎他们的魂魄,却又无法撼动他们,他们是高贵骄傲自由自在的一族。 凤天轻启薄唇:“我是凤凰,这天地间仅存的凤凰。” 果然如此,我为自己的智慧小小得意了一把。开始琢磨着怎样赖在他身边,以后就再也不怕像游天这些邪魔歪道的追杀了,哈哈,心底狂笑。 “这么高兴,莫非就此爱上我了?”他用洞悉一切的目光扫向我,似笑非笑。 我顿时笑得嘴角抽搐,喀吧一声,下巴掉了。 “别以为物以稀为贵,是个人就把你当宝了?”我斜睨他一眼,嗤之以鼻。 “呵呵,不是这样吗?”笑得何其无辜。 自恋到这份上,我无语了。 我满脑黑线,僵硬望向他:“那么请问你这颗人见人爱的小白菜,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其实!”他顿了顿,故作风流倜傥的扬了扬玉扇,作沧桑美男图:“千年前一场战争,让我们一族经历了灭顶之灾,最终是无数族人用生命护了我的周全,饶是如此,我仍旧受了重伤,一直沉睡不醒。是由貘族和狐族以及别的妖族世代守护着我,几个月以前,我才转醒,现在最大的困境就是,需要一个伴侣,我在黑暗中寂寞地度过了千年,已经够了!” “可是?你不是说天地间只剩你一只凤凰了吗?那么又何来伴侣?难道它族人也可以?”我一脸叹息地看着他,莫非堂堂神兽大人也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 “收起你那眼神!”玉扇重重地落在了我可怜的头上,他不满地瞪着凤眸,不明白这个小丫头怎么就那么多让人哭笑不得的表情。 “哦,大人你讲,我闭嘴。”我可怜兮兮地安抚着头,心里直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虽然我能不老不死,但那些欲取凤魂的人必然无所不用其极也要置我于死地,漫漫坎坷岁月,我必然要寻得一位知己陪我度过。而且,确实如你所说,在万不得已下的情况下,他族人也可以,只要符合条件,且在日食之时使用凤凰涅盘之火,那就能将他族人渡化为凤凰,不过,每只凤凰一生只有一次机会,失败了,错过了都不能重来。” 我惊讶地听着凤天所说的一切,不断啧啧称奇,最后如梦初醒地问:“那么,你要我帮你找凤凰涅盘的人选?” “不错。你不是月老的徒弟吗?牵线搭桥是你的专长吧。” 我一脚差点滑到在地,心儿扑嗵扑嗵直跳,天啊!这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吗?! “没有。”他居然就这样云淡风轻地回了那句还在我心里转的话! “别,对,我,用,读,心,术。”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好。”他忽略掉我眼中的熊熊大火,毫不在乎地答应了。 “好,那我也答应帮你。”我小小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他的承诺可靠否,不过有总比没有强。自己的心里话全让别人知道了,那跟在大街上裸奔有什么区别。 “丫头,‘裸奔’,是什么意思?”他一脸茫然地问我。 而我,只想揍人! “你离我,三米以外。我先走了,今天晚上见吧!我定然不负你望!”我一溜烟跑了,怕再待下去真的会发生暴力事件――我海扁了这只世上独一无二的凤凰!!! ------------ 第三十一章 翠色云云 月夜,迷蒙;香雾,缭绕;美色,云云。 似乎天下美人都云集于此,似乎天下风景仅此一处独好,偌大的富丽堂皇的殿堂里,一个圆形的红色舞台俏然而立,竟是用最好的雪丝绒层层铺就,若女子的红唇般艳丽,柔软,不知要待会儿美人们会在上面演绎怎样的旖旎风景…… 舞台周围远道而来的看客早已挤满了这里的所有角落,皆是华衣锦服,非富即贵之人,有男也有女。似乎等得有些久了,一个獐头鼠目,言语粗鄙的家伙已经开始叫嚷着要美人出场了。 “春宵苦短,老子今天还等着弄几个妞儿回去暖床呢!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他旁若无人的大叫,引来其他人不屑地侧目。 我舒服地坐在二楼的雅间里见此情景,皱了皱眉,不是说来的大都是所谓风流倜傥,附庸风雅的人吗?怎么这样的家伙也混进来了。我转头望向漠遥,他摊开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之前听闻竟魁之夜所邀的人也是同样经过踢选的,一般是想来的人会被安排在指定地点报名,然后经过一番筛选,通过的人会得到一张玉牒,相当于通行证,这样才有资格在今天出现在这里,玉牒数量有限,每年分发的人也不一样,但不外乎是名声在外的文人墨客,有作为的商人,有名望的皇族贵族等,也正因为如此,只要在竟魁之夜出场的人,几乎都有机会找得到好归宿,所以其实无论是哪一方都是选之又选了的。 既然如此,这样的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玉牒若有人放弃,便也有人愿意高价买。每一次,难免有些杂碎混进来。”凤天淡淡地说。 这些人,岂非亵渎了之后的表演,想我还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悄悄地去和老鸨沟通,教了她一首经典现代流行曲,又哗啦啦地流失了一打银子才说服她答应被我篡改的表演,一想到那将会出现的动人情景,不知道最后的效果会不会是“冻人”情景啊!呵呵。我贼贼地笑着,让身边的两人看得不解又有些郁闷。 正当我尽情在幻想中驰骋时,一阵悠扬的笛声若天籁之音般自四面响起,接着四位白衣飘飘的美人徐徐从舞台各处徐徐而入,踏着曼妙的舞步,晃动着柔软的腰肢,纯色的纱衣翻飞,一丝春色若隐若现,构筑成一副诱人的美人歌舞图。 接着,四美散去,笛声却未撤,琵琶如水般柔美的音乐声和谐地融入了进来,高低有致,相得益彰。与此同时,又一位素衣美人若扶柳般摇曳而来,云鬓高耸,轻纱遮面,玉葱般额手指滑动在精美的琵琶上,时而如珠玉落盘,时而如低泣哭诉,直让听者失了魂魄,忘了呼吸。 我兴趣缺缺地听着,渐渐地睡意朦胧,哈欠连天。 全是些看了不看的小把戏了,没想到所谓竟魁之夜也不过如此,想必就是比一般青楼歌舞技高一筹罢了,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啊。 不知过了多久,就到我快要见到周公的庐山真面目时,楼下突然像炸开了锅般热闹,呼喊和惊叹声此起彼伏。 我猛然睁开了双眼,莫非我最后导演的大戏引起了热烈反响?!我激动地爬到雕栏前,伸长了脖子。 不是?!只见众人纷纷动作一致地削尖了脑袋往舞台挤去,双目灼灼发光,直射舞台中央的一点绯红,好像那是什么极品美味似的。 不,是极品美人!肌肤胜雪,凝脂若玉,面若桃花,眉目含情,走路若弱柳扶风,妖娆动人。最令人吃惊的是,她拥有一双湛蓝色眼睛,如宝石般闪耀,又如大海般深邃广阔,令人不觉醉入其中。 我再一次险些晕过去,真是不来不知道,世界真奇妙!台上这位有着绝色之姿的女子,这不是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薇儿吗?!何以被玉泉儿视为宝贝的人会出现在这烟花之地?! 虽然来到竟魁之夜不一定要“卖”,但试问又有几人会独自出去,又有几人来这里仅是为了展示技艺而独善其身呢? 那么,薇儿来参加竟魁之夜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我这边伤着脑筋,楼下却是兴奋地成了一拍卖会现场。只见一个华服男子挤出来说:“薇儿小姐若是跟了我,定然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又一个打扮儒雅的男子踱步走了出来:“若薇儿小姐随在下走,定然与我逍遥人间,看遍天下美景。” “小妞儿,跟了老子吧!”獐头鼠目的男子又一脸淫笑着站了出来。 “薇儿!姐妹,和我一起吧!”竟然还有女子!汗! 我决定不多管闲事,把脖子缩了回去。凤天和漠遥似乎也不感兴趣,扫了两眼便不再看了。 气氛有些默然,我味同嚼蜡地吃着一块糕点,心思飘了老远。是玉泉儿丢下了薇儿,还是他们有什么阴谋?从他之前的表现看,前者基本可以否定,那么是后者? “是他!”一声悦耳如夜莺般的声音在空中回响,众人全部摒住了呼吸,一时间,异常安静。 我抬眼往舞台望去,只见薇儿面带微笑,伸出一只手指向了我们所在的地方,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边的凤天和漠遥。可他俩却也同样一脸惊讶地望着我。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看别人,就是你,慕,容,仙。”薇儿看着我,若隐匿于夜里的蔷薇,笑得诡异莫测。 我瞬间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楼下一片哗然,有人嫉恨地盯着我,有人看着薇儿摇头,有人甚至开始退场…… 我很想说我没有特殊癖好,我很想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然而,在薇儿貌似深情的注视下,我觉得任何语言都完全多余。 薇儿,更是丝毫不理会众人,就这么沿着楼梯,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近。 这时,更加戏剧化的场面出现了,我僵硬着背脊,冷汗涔涔。天哪!莫不是我导演的的经典一幕开始上演了吧!?这时机…… ------------ 第三十二章 征婚急件 果然,老鸨如我所说,音乐都伺候上了,笛声和琵琶的声音天衣无缝地配合着一首欢快的《今天你要嫁给我》: 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满意义 我就在此刻突然见到你 春暖的花香带走冬天的饥寒 微风吹来意外的爱情 鸟儿的高歌拉近我们距离 我就在此刻突然爱上你 听我说 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创造幸福的生活 昨天你来不及 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嫁给我好吗 jolin in the house dt(d**id tao) in the house our love in the house 夏日的热情打动春天的懒散 阳光照耀美满的家庭 每一首情歌都会勾起回忆 想当年我是怎么认识你 冬天的忧伤结束秋天的孤单 微风吹来苦辣的思念 鸟儿的高歌唱着不要别离 此刻我多么想要拥抱你 听我说 手牵手跟我一起走 过着安定的生活 昨天你来不及 明天就会可惜 今天你要嫁给我 听我说 手牵手我们一起走 把你一生交给我 昨天不要回头 明天要到白首 今天你要嫁给我 听着礼堂的钟声 我们在上帝和亲友面前见证 这对男女生就要结为夫妻 不要忘了这一切是多么的神圣 你愿意生死苦乐永远和她在一起 爱惜她尊重她 安慰她保护着她 两人同时建立起美满的家庭 你愿意这样做吗 yes i do! 听我说 手牵手一路到尽头 把你一生交给我 昨天已是过去 明天更多回忆 今天你要嫁给我 陶喆和蔡依林 一身喜服的男子和身披凤冠霞帔的女子踏着轻快的步子从幕后相携而出,清亮的歌声如同山涧的泉水般唱出愉快美丽的音符,舞台下的人似乎都忘记了方才薇儿引发的混乱,完全沉浸在来了歌声所创造的温馨意境里,期待,重温或是想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一刻。红烛下,新郎激动的企盼,新娘娇羞俏丽的脸庞,跳动雀跃的心脏…… 醉了…… 凤天的嘴角溢着温柔的笑意,漠遥的双眸亮得异常夺目,就连薇儿白皙的脸庞都泛起了红潮。 我满意的观察着各位看客的反应,不得不说我的确是才智过人哪,而现在,还仅仅是序幕而已。 两位新人一个漂亮的转身,做出各种可爱的造型,一点一点自然地退出舞台,至始至终,互牵的手都没有分开过,像是承诺着将要一起走向美好的未来。 这也是我为什么一再坚持老鸨两位歌者要用真正的恋人,不是绝色也可以,不是唱的最好的也不重要,只要能表现出互许终身的感觉,便是达到了我的目的。 只要,让大家,再一次对婚姻有美好的憧憬。 然后,才是重头戏。 “凤天,快跟我来!”我不由分说地拉着凤天一口气窜到了后台。 凤天一路任由我牵着走,眼睛却始终盯着我们交缠的手指,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暖意。 “站上去!”我强行把他推进一个大约黑糊糊一人高的箱子里,盖子一关,完工。 一向喜欢跟我抬杠的他居然向一个木偶娃娃般任我摆布,摇摇头,实在不习惯啊!对旁边准备好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我就地坐了下来,等待好戏上演。 台下的人已经开始沸腾了,有人叫嚣着要娶刚刚唱歌的小娘子,有人说要带走扮新郎的帅哥,有的人却是悄悄离开了。 很好,剩下的人,都是有意婚配的了。 “一二三!”我在心里默数。 只见高高的顶棚上方一块巨大的绯色巨幕徐徐展开,一路下滑,明亮的烛火从幕后移出,为它添上了瑰丽神秘的色彩。同时,巨幕继续拉开却在瞬间换了方向,由横向铺展变为了纵向拉开。 里面一张白底黑边的画像绽放的花儿缓缓映入人们的眼中。 发如泼墨,肤如温玉,眸如星子,唇角含笑,百魅横生。身姿玉树临风,手持羽扇欲掩这倾城绝色。一笔一画,灵气逼人,栩栩如生。 直让一群人看得双眼发直,口水滂沱。 想我宝刀未老,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体艺术画家称号也不是白拿的啊!呵呵,一副凤天美人的素描根本不在话下。 就在众人已被迷得七荤八素之际,一个装饰华丽的箱子从素描的上方一点点降到了舞台中央,门被推开了。 俊男踏云走来,无数花瓣如雨飘落,洋洋洒洒,而芳踪飘渺,如九天仙子误落人间。 寂静无声的人群,均倒吸一口气。 然后,在大家痴傻之际,凤天茫然之时,两枚“重磅炸弹”再接再厉,呼之欲出。只见美人两侧,素描之上,两条横幅华丽丽地垂落下来。 众人一看皆是睁大了眼睛,然后双目发光,如狼似虎地盯着半空中的凤天。 而站在一边的漠遥,除了扔给我一个担忧的眼神,嘴角却泛起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拍拍脸蛋,努力让自己面部表情正常,不至于笑得太夸张。 而当凤天转身看到那俩大红条幅时,顿时连杀我的心都有了。 左边:征婚急件,右边:男女不限。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晃花了眼,紊乱了心跳。 然而看着凤天飞身而下,直扑我而来的俊逸身影,我本能地后退,直觉告诉我,若被他逮到,我可能就命绝于此了…… 底下大伙儿的呼声越来越高,舞台在瞬间被挤了个水泄不通,纷纷无比激动地叫嚷着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凤天嫁(娶),承诺一生。 趁乱努力往桌子底下钻的我,很不幸一只纤细的胳膊被被某人捉住了,强力一扯,连带着我整个人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凤天……”我傻兮兮装无辜的笑容还没准备好,就因为凤天一脸的暴怒吓得生生缩了回去。 “慕容仙,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他又换上了一脸笑容,只是这笑容不仅危险到极致,而且杀意浓烈。 我很想说其实只是想开个小玩笑,不要往心里去…但撞到的眼神话都梗在了喉咙里,脸憋得通红。情急之下,一手伸出去拉住了他僵硬的拳头,双眼莹光烁烁,若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可怜的望着他。 “你是怎么想到的,这样为我寻找伴侣,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啊。”长久对视下,他一度尽现的杀意全部敛去,声音重归平缓,波澜不惊。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我小声地,不确定地,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他转头望了望疯了似的四处找他的人群,一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颈边,微热的气息在蔓延,性感的声音咬牙道:“还想活下去的,快去问问鸨妈这里有没有后门!” 不解风情的我愣是被他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弹簧似的跳开,转身在地上翻箱倒柜了半天,揭开了一块活动木板,站起来,摆了一个请的造型。 动作可谓一气呵成,让人不怀疑不是早有预谋都难。 凤天送了我一记白眼,跳下地洞,示意我把漠遥他们也叫过来。 很快,我们一行人(包括薇儿)在漆黑的地洞里跌跌撞撞裹了一身灰以后,终于呼吸到了外面新鲜的空气。 我的心情不知为什么变得好了起来,竟然拍拍凤天的肩膀,瞬间又给他的白衣添了一小手印,一脸轻松道:“下次想个更经典的方法给你征婚!” 所有人,差点又跌了一跤。 ------------ 第三十三章 国家婚礼 “凤天,今晚真的没有你中意的人选吗?那为了将功补过,我再帮你办一个征婚擂台,如何?”夜空下我吸吸吃灰过多的鼻子,笑容朗朗如月,纯洁无害。 “你……”凤天指着我的手直抖,却愣是没说出一个字,半晌,才挫败似的垂下手,笑:“丫头,我服了你了。如果我找不到另一半就由你负责可好?” 我被这一句话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听着像是我把他咋了咋了,如果找不着对象就要我以身相许啥的啥的?!狂汗――“老大,是你太挑剔了好不好~~!”我小心翼翼地辩解着。 凤天笑而不答,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小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车厢足够大的马车,于是我们一行人坐在一起,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颠簸。 淡薄的月光给每人的脸上都镀上了迷离的色彩。 薇儿一直紧紧盯着我,那表情像我欠了她几百万似的,凤天始终看着窗外,像在欣赏夜景,手中的玉扇不停地转动,漠遥被我当成软垫靠着,毫无怨言地纵容着我。感觉着气氛有些诡异,我无力研究,眼皮挣扎了几下便合上了。 于是,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小莱去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我先下手为强抢了一个,毫不淑女地啃了起来。 依然是繁华的街市,热闹的人群。汗颜一下!这翠云县不是一般地发达啊!走了一晚竟然都没有出城吗?! “丫头,这是凉县了,岚国最大的鱼米之乡。”凤天仿似不经意地悠悠开口道。 我毫不客气地把手中吃了一半的包子朝他风华绝代的脸上扔去,吼:“别给老子用读心术!”我发誓不是我粗鲁,实在是某人太具有引发暴力的本事了。 凤天的脸寒了一下,笑意又回来了(注:不是他大人有大量,是某狐的靶子偏了),薇儿额角青筋暴露,秀挺的鼻梁上还有菜油缓缓滴落。 “呵呵,今天天气真好啊!”我一把掀开帘子,任凭阳光扫尽一切阴霾。 阴霾没有扫掉,却险些扫来一个耳光,还好漠遥眼疾手快,才让我粉嫩的脸免受魔掌荼毒。耳边还有掌风呼呼而过,只听薇儿气急败坏地指着我吼:“你这个蠢女人,真不知道伊兰斯他……”惊觉自己一怒之下说漏了什么?她一忍再忍,终于极不甘愿地坐了回去。 “伊兰斯?”我紧急捉住了这个陌生的名字,疑惑地向她望了回去。 薇儿冰着一张靓容,宁愿一直释放冷气也不再理会我。 知道从她的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我悻悻地回头去看我的风景。 街上的人好像很兴奋,好像在庆祝什么重要的节日,好像四处红云漫漫,喜气洋洋。不像是某家有婚嫁,倒像……集体有婚嫁之喜?! 我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希望观察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是岚国的节日――魏皇翎雪麒的封后大典。而且,估计不久就会有花轿从这里经过,听说准皇后是翠云县人氏……” 身后响起了凤天淡淡的的声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讨厌他的无所不知! “住口!你别再说了!”想到雪麒,我就几乎失控了,颓丧地坐下来,心里不知何味,但可以确定的是很,不,舒,服!竟然这么快,就有了新的皇后人选了?!看来,我这段日子终究是白担心他了! “可是?皇后,还是慕容仙。” 凤天的话如同惊雷砸在我身上,我呆呆地茫然地望着他,难以置信。 “你不信去问问那些那些人,再不信,就去看看还没有揭下来的皇榜。”凤天随手指了指街边的墙上,一张红色的皇榜,几行金光闪闪的字,刺眼,不容忽视。 “魏皇娶后――慕容仙,才德兼备,天生丽质。大赦天下,举国同庆,三日不休。” “怎么会这样?!”莫非他是因为我逃走而故意娶一个名字一样的人,作为对天下人的交代?!还是因为气我的不珍惜?! 鼓声和唢呐合奏的欢歌远远传来,一队身着隆重,骑着骏马的官兵引者装饰极尽奢华八台大轿缓缓而来,路人纷纷避开,让出宽敞的大道,连我们的马车都被挤到了一旁。 这当然不是迎娶皇后的花轿,大概是哪个达官贵人想凑个热闹吧。却也不可避免地让我联想到了皇宫里更加奢华浩大的婚礼。 我呆呆地颓然坐下,脑海里盘旋的画面让心里涩涩的难受至极。 “一定不会这么简单的。”凤天肯定地说道:“既然他原本想娶的人是你,如今找不到你就随便弄了个人来顶替,那么就说明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你喜欢他。”凤天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否则,你根本不会在意。” 我苦笑,其实连我自己都比清楚到底喜不喜欢雪麒,或者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复杂到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够准确了。 “现在该令人担心的是你吧?还有薇儿,我还没有问你昨天为什么要选我?”我笑着一人扔了一个包子,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我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了,原来逃避始终是我的拿手好戏。 “莫非我的魅力真的已经到达男女通吃的境界了?”我轻佻地一手勾起了薇儿的精美的下巴,一手作势要抚摸她嫩滑的脸。 凤天恶寒地别过脸,漠遥的嘴角开始抽搐,薇儿美女不负众望地打掉了我的手,双唇闭得死紧,半响似乎忍下一掌拍死我的冲动:“反正昨天我当着大家的面选了你,你就不能丢下我不管!” 瞧瞧!瞧瞧!这口气,摆明是赖上我了!可她分明对我有着无法掩饰的敌意!虽然猜测不出她的用意,可是…… 我无奈地眨眨眼睛:“好吧!我很荣幸美女的仰慕,只要你不怕吃不饱,穿不暖,奔不上小康,我也不介意在身边摆了你……”这颗定时炸弹,我在心里腹诽道 “哼!”美女冷哼一声,不再理我。 傍晚,我们到了郊外的一家客栈。 由于客人出奇的少,我们很容易地便以极低的价格要了七八间房。 我想,除了地理环境偏僻以外,也跟店里的情况有关,大门摇摇欲坠,桌椅朽烂不堪,随便走几步就能扼杀几只蟑螂,天花板更是被蜘蛛的网盖得看不见本来面目。 门外的薇儿就像被钉住似的,脚愣是不敢往里面迈。 凤天玉扇优雅地一挥,一阵暖风清扫而过,干净了。 薇儿惊讶地看了一眼凤天,海一般深的蓝色里,多了一分忌惮。 直到她上楼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凤天都一直含笑看着她,双眸闪烁着危险的信息。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口齿不清地对大家说:“我累了,睡一个先,晚饭不吃了。” 开玩笑,就这可怕的卫生状况,我可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被饭毒死的神仙! 走过凤天身边时,他一把拉住了我,性感的薄唇凑到我耳边,悄然道:“你要小心那个女吸血鬼。” 我笑笑点点头,对于目的不明地赖在我身边的人,我不提防,提防谁? 不远处,看着状似亲密的我们,漠遥站在窗边,夕阳的余辉斜斜地扯出了他落寞的影子。 入夜。 一个矫捷的身影轻轻捅开了破窗,跳入了我的房间,缓缓地,谨慎地,向床边靠近,抽出了一尺青锋。 而我,正在放心地呼呼大睡。 ------------ 第三十四章 一夜三折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奇香,心里暗叫不好,连忙摒住呼吸,然而还是晚了,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倒了下去。 窗边,又一条黑色的身影跳了进来,得意地收起小竹管,他不屑地踢了踢地上的刺客大哥,冷哼一声,跟我抢生意,嫌命长了不是! 小心翼翼地靠近目标人物,掏出了一根绳子,轻轻挑开被子,连忙迅速退几步,果不其然,几只暗器嗖嗖飞了出来。 裹在被子里的,只有一个稻草人身上装着一个暗器装置。 那么人会在那里呢?他一直监视着这房间,可以确信那人进来后并没有离开过,她一定还在房间里! 于是,这位敬业的黑衣人大哥四处翻找,床下,柜子,房顶,捣毁了数个蟑螂窝,吓跑了几只耗子,依然无果。他累得气喘吁吁地颓坐在床边,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正当他站起来想继续新一轮搜索时,一股来自窗外的强大掌风突然袭向他的胸口,他喷了一口鲜血,撞在了床脚。 他瞪着不甘的双眼看着袭击他的人,一个绝美的女子,她有一双湛若晴空的双眸,金色的发丝与月光同色,美得不似人类。 他正想开口说话,一把小匕首飞过来又狠又准地割断了他的脖子。 薇儿像一只正优雅高傲的黑天鹅缓步走来,蹲下,一脸厌恶地踢开黑衣人的尸体,拾起地上的一小块镜子碎片,所有所思。随即,她轻声一笑,挪开了床下一躺一立的两块镜子,于是,因为奇香而睡成一头猪的我便完全暴露在了她的面前。 “慕容仙,我差点就被你骗了呢。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的,我要的,只是你的血。”她看着睡得酣然如婴孩的我,冷笑。 我一直睡在床下,利用常见的魔术里的障眼法制造出床下无人的视觉效果,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运气向来忒背的我想不到竟会成为三路人马争抢的香饽饽――被争抢着解决掉,结果因为某黑衣人大哥的死而最终被薇儿发现了。 她将我拖出床下,脱光了我的衣服,让我平躺在地上,双臂张开,双腿合拢,整一个女生版的耶稣受难图(只差在我背后放一个绞刑架了)。 她双手捏了一个奇特的手势,口中念起了古老神秘的咒语。 很快,我的四周泛起了红光,我裸身沐浴在这光芒里,诡异,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直接后果就是,让门口赶来救我的家伙看呆住了,动作足足慢了五秒。 薇儿此时已经迅速地抓起我的左手,狠狠割开了一道血口。 鲜血汩汩拥出,像小溪一样在地上汇成了一条细流。 门外的凤天猛然回过神,双眼依然杀意弥漫。玉扇一挥,强大的气流便让薇儿向身后的墙面撞去。 此时的我,也因为手腕的剧痛皱着眉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情景,怎一个乱字了得! 全身**,姿势奇特的我,互相疯狂攻击的薇儿和凤天,地上,还有两个不明人物! 我随手拿了件衣服裹身,慌张地瞄了一眼凤天,不知道他看了多少,郁闷,亏大了,有机会一定要看回来! 薇儿显然不是风天的对手,无论是咒术还是比常人不知快了多少倍的拳脚,凤天都应对得游刃有余,而他发出的攻击她却几乎招架不住,只能一味躲避。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渐渐地。她眼里惊恐和慌乱越来越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今天已经警告过你,是你自己不听劝!”凤天抓住一个空当,瞬间,薇儿脆弱的脖子就被控制在了凤天的手中。 “你……”感受到此人浓烈的杀意,薇儿不由地瑟瑟发抖。她当然知道傍晚他故意在她面前展露神力,不是为了怜香惜玉,而仅仅是在警告她不要伤害慕容仙,可她终究是太自信了,不相信他有能力对抗自己,如今,她不死的生命已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别杀她!”我急急地跑过来,凤天闻言手微微一松。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跟玉泉儿有关?”我小心地问出我的猜想。 “玉泉儿?”她疑惑地看向我。 “就是救了你的人。” “你说的,是伊兰斯?”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没想到他的真名叫伊兰斯。 “你关心他吗?”她突然笑了,笑得有些疯狂,突然又眼神凌厉地剜向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的错!” “你说清楚!”我焦急地抓住她的衣领,潜意识里,我知道他一定是出事了。 她狠狠地盯着我,眼里的怨恨露骨地让人害怕,还有绝望,失去一切光芒的绝望:“我,掩饰得很辛苦,对你的恨,让我每时每刻都想杀了你!” “为什么?” “你知道吗?你的血,不但是世间美味,也是至尊毒药,我要用你的血救他,否则,就用你的血祭他!” 我震惊地晃了晃,脸色陡然惨白。许久,我才低低地对凤天说:“放了她。” 凤天皱眉看着我,心里有些不爽。 “我说放了她!你听不懂吗!”我转头望向凤天,一脸暴怒的神情让他愣了愣,他看着我,然后,松开了挟制薇儿的手。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我不会放弃的!”说着,薇儿一把推开凤天,一阵风似的跳入了茫茫夜色里。 “跟着她!”我一把抱住凤天的胳膊,示意他带着我跟上去。 “好。”他淡淡地答道,一把揽住我的腰,追着薇儿飞了出去。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凤天那冰冷得没有温度的神色与平时如沐春风的笑容相比,是多么的不正常。 凤天身上的味道是淡雅的馨香,他的怀抱也很温暖几乎为我抵御了空中的寒冷,在空中飞的感觉很舒适,至少比我以前一个人飞要好得太多,可是?我早已无瑕享受,脑海里满满的都是玉泉儿妖魅惑人的脸。 ------------ 第三十五章 血色蔷薇 蔷薇,在月光下绽放着妖冶的身姿,一朵朵硕大无比,血**滴。 分明不是蔷薇盛开的季节,这一片密林中的花海却开得异常冶艳,在枯草萋萋的土地上,显得诡异之极! 薇儿在花海的中间打开一块活动石板,跳了下去。我和凤天沿着她的足迹小心靠近,不敢有丝毫大意。地上,踩碎的蔷薇花瓣轻盈地随风舞动起来,没有花该有的香气,却是令人难以忍受奇怪味道。 脚下突然踩到了异物,我低头一看,竟是一个骷髅头,空洞的望着天空,我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再细细一看,这蔷薇花下,几乎尽是人的骨头,碎裂,灰黑。 像是无数尸骨才让这蔷薇开的如此茂盛。 寒气,像蚂蚁一样爬上背脊。 我死死地抓住凤天的衣服,指节隐隐泛白。 “快走,去追薇儿,我不想留在这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我催促着一动不动的凤天。 他一个飞转,抱着我落入了黑幽幽的地窖。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的话,待会儿就不要出声,摒住呼吸,懂了吗?” 我们沿着幽深的地道走了很久,越走越觉得阴冷,寒气逼人,我不由地一再抱紧了身边的移动暖气。 前方是一道微启的石门,里面微弱的火光隐现,但,我也听到了一些毛骨悚然的声音自里面传来,如同野兽痛苦的嘶鸣,又像断裂的琴弦奏出的破音。但奇怪的是,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女子哀戚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们贴着石门,往里看了过去。 华丽的西方宫廷式装饰,巨大的吊灯,花纹繁复的羊毛地毯,精雕细琢的家具,然而,在昏暗的烛光下,精美的壁纸上却好似映着诡异的褐色痕迹,竟像是干涸的血迹! 最深处的墙角,有一个双臂被粗大的铁链牢牢锁住的人,垂头跪着,不时地发出极其痛苦的呜咽。跪坐在他身前的薇儿恰巧挡住了他的脸,她一直在低声对他说着什么?只是那个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突然,他抬起头,一双我熟悉的,湛蓝的双眸映入了我眼中,不再闪烁笑意,不再魅惑迷人,而像死了一般暗淡无光。 “玉……”在我就要惊叫出声的刹那,凤天即时捂住了我的口,我睁着大大的眼睛,很快便雾气弥漫。 我记得他对薇儿的深情,也知道薇儿对他亦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他会被囚禁,被折磨成这副模样?! 薇儿的话陡然出现在我的脑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真的是我的错?! 此时的他,衣衫破碎,浑身都是骇人的血痕,它们新旧不一,却密密麻麻地爬满原本光鲜细嫩的肌肤,而他像一个被丢弃的玩偶,没有丝毫生气。 “伊兰斯!”薇儿颤抖地伸手细细地抚摸他的脸,带着无比疼惜,手中的水晶杯流动着鲜艳的血红:“求你了,喝下去……” 她强行撬开他的嘴,试着灌下那些液体:“求你了,这一次一定要喝下去。” 粘稠的液体一点点流入口中,喉结缓动。 薇儿轻柔地拭去他嘴角的血丝,紧张地看着他的反应。 “不要再吐出来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不是慕容仙身边的那个人太厉害,我也许已经成功了,对不起,我总是这么没用,一直都是你的累赘……如果没有我……”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选择了死亡。” 薇儿惊喜地睁开盈盈泪眼,猛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伊兰斯。 他醒了!他终于醒了!她在心里激动地狂喊。这几天,他失去意识,没日没夜地折磨自己,变得疯狂嗜血,像一头绝境中的困兽,让她既害怕又无助,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做什么?所以,她不顾一切地去找慕容仙那个罪魁祸首,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使用远古的禁咒,即使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救他! 虽然失败了,可是幸好她上次找的那狐妖的血暂时恢复了他的意识。 死死地盯着伊兰斯美丽的宝石蓝双眼,我竟傻傻地忘了动,而他的视线已然穿过薇儿,落在了站在阴影里的我身上。 一丝光亮从他眼里划过,干裂的嘴唇缓缓蠕动无声地说着我的名字。 心里一阵动容,我挣扎着要冲出去。这一次,凤天没有拦着我。 跑到他们身后,我突然停下了,脑袋清醒了。 听到动静的薇儿立刻转过身,惊讶,气愤,喜悦……无数种表情走马灯似的在她脸上变幻。 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薇儿一掌袭来! 掌风在我耳边猎猎作响,凤天飞快地掠到我身边,挡下了这一击。 薇儿身后传来低沉的呜咽声,痛苦异常。 伊兰斯低下头,全身恐怖地痉挛,紫色的血脉清晰可见,血不断地涌出口中,顺着身体蜿蜒地流到了地面。 “伊兰斯!”薇儿惊恐地扶住他渐渐垂下的头,不停地擦去那些溢出的血,可是?血依然像流不尽似的冒出来。 我呆站着,手足无措。 “为什么不是她的血就不可以!为什么!!”薇儿嘶哑的声音像撕裂的布帛声,喑哑,破碎。 我双拳紧握着,向他走去的脚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 伊兰斯费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得可怕,看着我的双眼,海一样深邃。 心里无端地变得很难受,难受地想杀人。 “别管我,快走。”他长长地睫毛微颤,双唇也在颤动。 “为什么会这样?!”我喑哑的嗓音也在发抖。 “不知道,自从喝下你的血我就……或许是因为你的身体跟常人不同,你毕竟是天宫中人,又或许,是因为我对你……”他费力地解释着,到最后却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再说下去。 “因为你爱她。”凤天清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让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怔:“真是精彩,又让我看了一场好戏!”他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嘴角还是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伊兰斯?!”薇儿首先求证地望向此时虚弱无比的人。 “是的……我爱你,慕容仙。”他静静地看着我,蓝眸里的深情几乎将我溺毙。 疯了!这个世界,如此疯狂!!! ------------ 第三十六章 如果是爱 我被伊兰斯轻易说出口的三个字震撼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同样如此的,还有薇儿,但她瞬息万变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了失控至扭曲的极怒上,然后突然一口血染了地板,昏了过去。 “为什么?”我用极轻极轻地声音问道,却依然止不住那些轻微的颤抖。 想像不到那个被我甩了一剑,以致浑身鲜血淋漓的的人,那个在夜空里如精灵一般飘渺神秘的人,那个活了几百年阅人无数的人……会爱上……除了神仙的身份什么都不是,平凡如沧海一粟的我?!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他又开始全身痉挛,粗重的锁链被拉扯地哗啦作响。 心里钝钝地痛,眼睛有些干涩。我想帮他,即使仅仅只是为了那三个字。 “你不是一直想死吗?你这样下去,说不定也能活活饿死。”凤天嘴角满是讥诮地笑容,走到他身边,暖风环绕,伊兰斯狂躁的身体陡然平静了许多。 又是那该死的读心术! “我是一直想死,只要薇儿能幸福地活着,我怎样都不重要,何况,我早已厌倦了这无止尽的岁月和这副残破的身体。” 他早就受够了,每天夜深人静都独自忍受浸入骨髓的寒冷,每天掩人耳目甚至倚楼卖笑来换取那一点温热的血液,他如此渴望却又加倍地厌恶那腥臭的红色液体。 身体即使被彻底贯穿也能迅速愈合,伤口再深也不会留一丝痕迹,死亡成为了奢侈品,这样廉价的生命他早已厌弃。 “如果可以,请你杀了我吧。”他语气轻松地,仿佛在讲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不是爱她吗?难道爱情还不足以成为你继续生存的支柱?”凤天抬高下颔,高傲地睥睨对方。 “我不配。” “你也知道你不配!”冰冷的玉扇抵住伊兰斯白皙的脖子,凤天身上围绕着我从未见过的戾气。 我心里一惊,不管不顾地跑过去试图阻止他下一步的行为。 然而一阵强大的气流袭来,我被生生撞飞了出去。 心里又惊又急,我知道凤天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 不明气流在他身边旋转,空前激烈,衣袂翻飞,黑发乱舞,原本清澈的眼里,杀意混浊。 “停止!凤天,快停止!”我不顾身体疼痛挣扎着站起来冲过去死死抱住了凤天,无法想像天地间最强的生物――凤凰如果失去理智会做出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绝不会是死一个吸血鬼那么简单…… 风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觉得自己像处于风口浪尖,眼前一阵眩晕。 那被我抱住的身体一开始还有些僵硬,渐渐地柔软了下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传来:“罢了,你的事,我不想再管了!”依然是悦耳如天籁的声音,此时却陌生冰冷地没有一丝波澜。 心里陡然一阵恐慌。 “以后,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说罢,淡淡地拂开我的手,没有一丝犹豫地,转身,迈步,离开了这里。 心底一阵冰凉,我呆呆地看着他一点点黯淡直至消失的身影,如鲠在喉,喉咙里那句为什么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因为即使知道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心为什么会如被剥离一般的难过和失落,连或许日的相处,早已让我对他由最初的警惕变成了信任,甚至依赖。 可是?如果他要选择结束,那么显然,我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我们本来,也不过是陌生人罢了。 ……陌生人罢了,陌生人罢了!凤天握住玉扇的手渗出了血,另一只手痛苦地捂住胸口,脚步有些踉跄。 果然,读心术不能用得太多,这一次,灵力耗损不轻呢。 有多久了,这样疯狂地使用读心术?是什么让从来都吝啬于灵力消耗的他,竟会如此不顾惜自己?讽刺啊!他能读清别人的心,却独独看不透自己的! 眼前的蔷薇花海,娇艳欲滴,连成一片,如火燎原。 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使自己抑制住回头的冲动,一遍一遍不断告诉自己,还会再见的,不是结束,没有结束…… 千年寂寞,注定要成为他的凰的人,岂能轻易放过?! “主公,你没事吧?”迟迟才寻迹而来的漠遥一把扶住了遥遥欲坠的凤天,皱眉不解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我们回去。”凤天淡淡地拉开漠遥,他不允许自己脆弱得需要一个下属来支撑:“我让你召集妖界十王去朝凤谷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办妥。”漠遥说着,双眼悄悄扫过四周,他总觉得,一定有什么藏在着黑夜深处,被遗忘了。 “很好。我初醒这段日子,想必已经有很多人在觊觎凤魂了,为了扫清这些碍眼的苍蝇,有必要利用妖界的力量。那么首先,就让我看看几千年后,这些家伙对我还有几分忠诚吧。”凤天的眼里,闪烁着属于王者的霸气。 “主公英明!先在朝凤谷试探之,若有异心,也可瓮中捉鳖!” “漠遥,这些日子,你也没白跟着我。”凤天赞许地看看他:“妖界十王,我倒要看看,他们呼风唤雨了数千年,还能甘心为我所用吗?” 朗月下,孤傲的青,张扬的红,两抹身影迅疾地隐没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还有一事,若慕容仙再继续跟着我们,那争夺凤魂的人也有可能对她不利,很危险。所以,让她离开我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漠遥睫毛一颤,强自压下了心中的波澜。 纵有不愿,主公的话他是永远没有资格反抗的,况且,他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只是,他心中那浓烈的,缱绻如发丝般的不舍,又该如何? ------------ 第三十七章 道是无情 “对不起。”伊兰斯看着几乎有些失魂落魄的我,俊秀的眉拧在了一起,无意识紧握的拳令铁链哗啦作响。 “什么?”我呆呆地,没有反应过来。 “对不起……”敛去心底的情绪,他冷然决绝地望向我:“我刚才不是故意骗你的!那些话你一个字也别信!” “什么?”我额角青筋凸起,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刚刚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一定是大脑短路了,才会相信这个冷血的,一直把我当快餐对待的家伙会对我另眼相看! 真是难得,凤天的读心术也会有失效的时候,改天一定好好借此嘲笑他一顿!以报今日我好端端一颗心被绑去坐云霄飞车之仇!!! “很好,你走吧!薇儿醒了可能又会伤害你。”他淡淡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想再看到我。 “我当然会走!”我一点点抚平暴走的冲动,缓步靠近他:“但是,被人耍了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你也看到我现在的状况了!”他苦笑:“……生不如死,无尽的生命对我而言只是折磨罢了,那个人有能力杀了我,我做的,只是激怒他。” 真假掺半的谎言,不知是想骗她,还是想骗自己。他是真的想死,却不是故意激怒他。 “你想死?”我皱眉,冷笑。 微不可察的愤怒凝成火苗在我心中流窜,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抚摸伊兰斯略染尘埃的精致五官,仔细地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这样美的人,也想死么?”我的手指流连在他微凉的肌肤上,最后停在了他瑰色的唇畔,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有多流氓,我的心里只有剩下一个念头。 伊兰斯感到自己的心在不明地颤抖,双眸却如同罩了一层薄冰般,既如冰一样冷,也薄得一触即破。 骗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我的指腹下,伊兰斯敏感的双唇本能地张开,我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死死箍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继续张开嘴,而原来的手移至上方,一狠心手腕用力,被薇儿割伤的,只结了层薄痂的伤口撕裂了,汩汩的鲜血涌了出来,滴入了伊兰斯嘴里。 血!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渴望的血!她醇美甘甜让他为之疯狂失去理智的血! 他贪婪地吞咽着,眸光渐渐变得妩媚而醉人。潜意识里浮现的声音在叫他停止,可身体里却像有一头野兽在控制他迫使他只想汲取更多,更多。 “你想死是吗?我偏不让你如意!我偏要救你!” 头上传来我冷冷的声音,瞬间便拉回了他的理智。他用恼恨的,夹着些许痛意的眼神望着我,鲜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线。 于是,血便沿着下巴滴落,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饮一滴。 痛,自残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看着自己的流失着,我也不想浪费它去滋润大地了,撕下一块布迅速包好伤口:“伊兰斯,我走了,祝你长命百岁。”我打算来一个潇洒的转身,然后离开。 伊兰斯被我幼稚的“报复”行为搞得哭笑不得,而渐渐消失的身影令他眼底的痛意一点点如浪翻滚。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惜说谎伤害,只是希望她离自己越远越好,可她竟然选择救他,她总是让他无所适从,永远不会按牌理出牌,没错,这才是他所认识的慕容仙啊。想到这里,一丝笑容不由地浮上了嘴角。 “伊兰斯!” 笑容生生凝固,他抬眼看到了刚从昏迷中醒来,一脸怨恨不甘的薇儿。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伤口还在滴血,一张小脸苍白如纸。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的笑容,纯净阳光的像一个孩子,自从身体里开始流动诅咒的血,他们几乎就失去了这样笑的资格。 愤怒,难过,嫉妒……她在瞬间尝尽了千种滋味,他怎么可以这样笑,为了除她以外的人?他把她置于何地?!她从不叫他哥哥,因为他不但是她最亲,更是她最爱的人啊! 燃烧到极致的情感在胸中冲撞,令她疯狂,她大笑,笑得流下眼泪,笑得比哭泣还撕心裂肺,她尖叫着颤抖地上前抱紧他:“哥,哥,伊兰斯,以后还是我们两个人,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薇儿,你怎么了?”不详的预感笼罩了他,在他的记忆里,薇儿,他的妹妹,从没有叫过他一声哥哥。 “对不起,哥,我不该这样绑着你,我马上放了你!”胡乱地擦干眼泪,她又开始手忙脚乱地替他解开束缚,粗大的铁链被甩在一旁,伊兰斯担忧地抓住薇儿的肩膀摇晃道:“薇儿,你清醒一点,你不怕我又发狂伤了你吗?就算饮了慕容仙的血也管不了多久的,我不能再……” “她的血一定可以救你!若救不了你就给你陪葬!”薇儿打断他的话,双目陡然灼亮。 “你在说什么?!” “渡血咒,哈哈,我给她下了渡血咒,渡血耗魂,以命换命!她会为你耗尽精血而死,而你却能活下来!谁让她令你这么痛苦,她活该!”薇儿又笑又笑,谁让她跟过来的,本来渡血还差一点才能完成,她却来自投罗网,让她轻而易举就趁机完成了那个半途而废的咒术! 伊兰斯踉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妹妹:“不可能,不可能的!渡血咒,渡血之人,下咒的人也会耗血而死,不是一命换一命,是三个人只能活一人啊!薇儿,你疯了吗?!你是骗我的的,对不对?”他使劲摇晃几经癫狂的的人,眼神绝望无助地看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的话。 正因为渡血咒的实施花的代价太大,才极少有人使用,渐渐的,几乎不为人所知,他和薇儿也不过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学会的,原本以为根本不可能会用到,却没想到薇儿为了救他居然罔顾性命,还把慕容仙也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慕容仙!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他推开薇儿,心急如焚地向外掠去。 她还没有走远,拜托了,一定要让我找到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 第三十八章 缘起缘灭 渡血咒,三人活一,血主,血引,血祭!成为血祭的人会在每个月圆之夜祭主,血耗,魂损,生不如死,而血主却能够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只有六次,也就是是六个月以后,血祭会将自己的血魂耗尽,痛苦而死,血引也会随之同时死亡。 如果慕容仙血和魂转化的力量成倍地给与了他,他当然可以得救,甚至变得比以前不知强多少。 可是?这样的结果,却令他恐惧…… 孤月一轮,皎若银盘。 很快就要月圆了吧!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可纵使是这月圆之夜,我还是孤单一人啊…… 我悠哉地漫步在渺无人烟的树林里,仰天长叹:“久违的孤独,自由的人生哪!” “真是薄情寡意,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有些不舍,看来,是我多心了。” 我缓缓回头,一身红衣的漠遥正一脸薄怒看着自己。 “呵呵,哪儿能啊!”我讨好地凑过去:“我不是自欺欺人,独自伤怀着吗?”不得不说,看到他,还真有些意料之外的欣喜。 “你上次怪我不告而别,所以……”他的脸微微泛红,犹豫了半天,才顶着一副伸长脖子等砍的表情说:“说吧!我满足你一个愿望。” “呵呵!”我一怔,随即笑了,如春花灿烂。 漠遥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貘貘,我很想你啊啊啊!”说着,我扑了过去。 漠遥身体一颤,立刻了然,只见红光一闪,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一堆衣服下探出了脑袋。 我激动万分地紧紧抱住了那个久违的温暖肉团,怀念啊!抱枕,围巾,宠物,偶兼防身武器,功能强大的貘貘。 貘貘被我搂得快喘不过气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还是充满了宠溺和无奈。 我一边努力地抱紧它,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它顺滑的皮毛,彼时,眼角不听话地悄悄落下了一滴眼泪。 “凤天赶我走,我知道你没有办法违抗他!”我声音沙哑,有些哽咽了:“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其实我,舍不得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这样的貘貘,我才愿意毫无保留地说出心底的话,而那个红衣翩然,俊美非凡的漠遥却始终给我一种疏离感。 我把它抱在眼前,以极近的距离,看着貘貘黑水晶一般的眼睛,溢满悲伤,不忍,实在是不忍哪,怎么觉得自己有虐待小动物之嫌啊!汗! 它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突然凑过来,脸颊上顿觉湿润柔软,我一愣,头微转,小舌头便辗转舔舐到了我的嘴唇,酥**痒,还有一股奇特的芬芳,我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拉开我们的距离,把它高高举了起来,心情大好地转了一个圈,月光下,它亮若晨星的眸子闪闪发光。 “当了我这么久的宠物,终于对我撒娇了哇,呵呵。” 迟钝的某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笑得像只偷了腥味的猫。 貘貘猛地挣脱我的桎梏,用葡萄般的大眼睛愤恨地瞪了我一眼,跳下来,很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天哪!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让他遇见了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主!!!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空空的双手,心想我是不是刚刚弄疼了它哪里,唉!摇摇头,本来我还想再演绎个感天动地的离别经典告白的,怎么就跑了呢? 而且,连衣服都忘了拿,我瞄了一眼地上散乱的红衣,犹豫着等他回来,还是干脆他不仁我不义,就这么走了,去等那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到来的再见呢? 柔柔的月光下,我拿起那片红衣,久久沉吟。 突然,胸口一阵剧痛!我不能支撑地蹲在地上,紧紧揪住自己的领口,发现即使是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了,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楚,我的后背很快冷汗涔涔。头顶的月光变得炫目狰狞,似乎还微微泛着血色。 不对!有哪里不对劲!我到底怎么了!? 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颤抖,无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从身体里被迫抽离,痛苦无止无尽,我就像一个被丢入沼泽的人,连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然后,意识开始涣散,最终我痛得失去了一切知觉,几乎就要昏倒在这冰冷的地上。 一阵清洌的风吹来,一片乌云悄悄遮住了月亮,夜,变得更加黑暗。而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虽然胸口还是很疼,却似乎比刚才舒服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丝湿润落入了我的掌心,下雨了。 淅淅沥沥,,绵密的小雨,冰冷的液体打在脸上身上,让我清醒了不少。我微微抬起头,视线只见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模糊。 疼痛依然侵蚀我的意识,紧握的手死死支撑在地上,十指血肉模糊。眼前忽明忽暗,隐约有一个淡青色人影在向我靠近,熟悉又陌生,好像认识了千年万年而又遗忘了千年万年…… 又一阵噬骨的剧痛袭来,我彻底昏迷,倒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一身黑袍,一脸焦急的伊兰斯出现在了树林里,他抓起地上湿淋淋的红衣,蓝色的眼眸担忧地扫射四周,一行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是那身形,却断然不是属于她的。月圆之夜,渡血咒发作,从刚才开始,他就失去行动能力,在月光下,四肢百骸突然说不出的舒服,连日的虚弱一扫而光,然后力量像要溢出来一般,让周身都开始散发淡淡的光芒。 可是?他心里却越来越焦急难耐,他知道与此同时,另一个人正在忍受常人难以想像的痛苦,血耗,魂损! 就在他快被这两种互相矛盾的感觉折磨得崩溃时,一阵来历不明的雨缓解了这异样的感觉,身体渐渐可以操控自如了,他来不及去想分明是朗夜怎么会突然落雨,就急匆匆地继续疯狂寻找慕容仙。 可是?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如同人间蒸发似的让他遍寻不到,他蹙眉,究竟怎么了?她此刻应该会昏倒在某个地方了吧? 除非,他看着那行深陷入泥土的脚印,手中的红衣陡然被碎成无数片,除非……她被人带走了! ------------ 第三十九章 记忆之殇 谁? 有人在唤我?可是那名字却不对? ……清?不,我不叫清,我是慕容仙,也不对,我究竟是谁? “你还记得你成为一只灵狐前,自己是什么吗?”我是什么?是谁?!头痛欲裂!身体像飘在空中,无形无力…… 在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久,梦里,无数疑似记忆的片段来来回回,忽而血色一片,忽而白雾茫茫,我站在一片薄雾袅袅的紫竹林里,怪石嶙峋,四处都是奇花异草,美如仙境。 “对不起……”温柔缱绻,如雨润物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像在诉说衷情,又像在忏悔。我着了魔似的一点点向那声音靠近,声音哽咽了,变成了低声压抑的哭泣,我听着心莫名的揪起来,渐渐的,我终于看到了那个人。 水雾弥漫的断崖边,一袭青衣渺渺立在风中,男子眉目如画,气质淡若远山,双眸碧水粼粼,竟是一片凄然死寂,难以言说的悲伤仿佛被压制的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惟剩空灵的痛! 我死死捂住胸口,痛苦难当地再也挪不动自己一丝一毫! “……清!”绝美的男子像在看我,又像是透过我望着更远的地方,眼神迷离涣散,那一声压抑的呼喊直直撞向我的胸口。 又是一阵痛!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不应该逼你的……”他终于不再看我,眼神落回手中一直小心捧着的雕像,温柔地摩挲着,声音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然后,他笑了,如同春天雨后的阳光,带着浓浓的宠溺:“可是?你也不好,你怎么会连同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来设计我呢?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竟是深刻入骨的!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头又开始痛了,我抱着脑袋,脑中的画面不断切换,快得无法捕捉……他不该是这样的,温润如玉,笑若春风的男子,不该是这样的! 好痛!痛得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没有关系!”他笑着,笑着,那笑容却脆弱虚幻得如镜花水月:“我来陪你!天地如此辽阔,生命如此动荡,我怎么忍心独留你一人!” 衣袂翩飞,发丝轻扬,唇角的弧度弯如新月,一双眸子流光溢彩璨若星辰,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所以,让我陪你吧。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一定找到你!” 一袭青衣陡然消失不见! 心里涌起无边的恐惧和不绝的如撕裂般的痛楚,我惊呼:“不要!” 你可知这纵身一跃,就是地狱之劫,就是魂飞魄散啊!! 一个名字在我脑中千回百转,却始终喊不出口。 胸口如一团烈火在灼烧,炙烤,难受至极。 “……叶” 猛然睁开双眼,一张少女放大的脸睁着灵动的大眼睛含笑看着我:“你终于醒了!” “师兄!师兄!这位姑娘醒了,你快来看看!”少女兴奋地跑出去,不一会儿,便寻来了一个男子。 我想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在地,身体虚弱无力,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好累,累得又想闭眼了。 “你不必着急,先把药喝了吧。”随着若清风般柔和的声音飘来,一碗黑糊糊的药抵在了我唇边,我半抵抗半屈就地张开唇,咕噜咕噜咽下了药,呜,好苦。 病人真不是人当的! 接着,一颗酸酸甜甜冰凉的果子被小心塞入了我的嘴里,清香的汁液沁入唇齿间,嗯,很美味,我不自觉地浮起笑意。 “师兄!”少女撒娇地跺脚:“那不是给我摘的吗?玉果那么珍贵,一年也就产那么几粒呀!” “好了,馋猫!师兄保证会有你的份好吗?” “哼!我自己拿去!”踏,踏,踏轻快的声音渐行渐远。 我睁开眼,于是就看到一男子坐在我床边,伸出修长如玉的指正为我把脉,一脸凝重。 我侧头看着他,这张脸,儒雅有致,俊美不足,似曾相识啊……在哪里见过似的? “你是谁?” 他一愣,抬头看向我,苦笑道:“姑娘,在下季无奕,已经不记得我了么。”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有关这个人和名字的信息,一张变形的肉饼脸渐渐地跟眼前的人重合,我不确定地轻声道:“古灵镇上的……?” “正是在下。”他笑得何其温柔,如一池春水,微风乍起。 冤家……我真想拿块砖拍飞自己!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是当初我刚下凡时被我不幸砸到的倒霉蛋吗?! 如果……他知道我不是他的恩人,反而是害他遭殃额罪魁祸首,不知他还会不会救我? 季无奕看着我瞬息万变的脸色,一直浅浅笑着,似乎不以为意。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你的病……”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有些怪异,不过,我一定会尽力为你医治。那么,这段日子,你就先在这里住下吧。” “好。”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又有一段逍遥日子过了,或许还能体验一下悬壶济世的生活,我无限憧憬地想,或许还能拜师学艺,从此成为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我向往的职业啊…… “咳,请问姑娘该如何称呼?”季无奕很不识时务地打断了我不知飞到了哪里的神游。 我正要开口回答,门外飞来的一抹身影便先一步夺去了我和他的注意力。 “师兄!师兄!师兄!”少女一脸兴奋的跑了进来,眼睛烁烁发亮:“我有事问你哦……” “什么事?”季无奕颇无奈地替那气喘吁吁的孩子顺了顺气:“别急,慢慢说。” “我刚回来的时候遇到五婶,听她说了件奇事呢!” “嗯,渺渺,你讲。”这丫头,没事就爱研究各种八卦,从隔壁的家长里短到军国大事,她无一不精,总爱给人家编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又不知道听了什么新鲜事了要长篇大论一番了!季无奕有些头疼的想。 “是五婶去镇上的时候看到皇榜知道的,是关于新皇上前几日才封的皇后,好像叫慕容仙来着!” ------------ 第四十章 世外桃源 我立刻僵直了身子,抓紧了身旁的床单。 “她受封的第二天竟然就被废了呢!说她什么有失德行,触怒龙颜,大婚第二天皇上就宣布废后,将她遣入冷宫,还下了死令谁也不能进去见她!师兄,比说奇不奇?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一任皇后这么窝囊这么被皇上嫌弃过呢!听说新皇也是个温和仁厚的人,你说那皇后怎么就这么本事把夫君气成了那样……” 小丫头没完没了唾沫星子四溅地说着,发挥无限想像空间去编排那废后的一幕。 我完全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失神地呆坐着,脑海里全是雪麒那张微笑的脸。 雪麒,你究竟在想什么?在借机指桑骂槐地羞辱我报复我,还是真的在谋划些什么而跟我有些关系呢?这场闹剧是收场了,还是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你到底……要做什么呢?! 感觉头有些疼,他的心思,完全不是我这种智商能揣摩透的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决定做回鸵鸟 。 “渺渺,我有些饿了,你去弄些吃的吧。”渺渺聒噪地像盛夏齐聚一堂的知了,连神仙似的季无奕都有些吃不消了,一张强撑的笑脸俨然有了崩裂的趋势。 “……好,师兄你等着!”满满一屋的知了终于飞走了。 世界安静了…… 季无奕转过头来看我,只见某女半躺在榻上,两只胳膊抱在一起――甜甜地睡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替我盖好被子,似自语又似在问我的小声道:“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呐。” 我舒服地翻了个身,半清醒半迷糊地答道:“……清。” “清?”季无奕愣了一下,表情变幻莫测。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本来还想睡来着,却硬被渺渺拖去享受她精心烹制的午餐。 我看着那一桌似泥似糨糊褐色的不明物体,筷子一直抖啊抖,愣是狠不下手来荼毒我的胃。 再看季无奕,他已经面无表情地就着那些东西吞了一碗饭!神仙哪…… 我事后悄悄问过他是怎么吃下那些东西的,他一脸云淡风轻地说:“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我叹。 “呃……”我放下碗筷,一脸真诚地望着季无奕:“我想过了,我在这里住着也该做点事才对,其实,我也略懂医理,不如就帮先生打打下手,做个助理什么的,可好?” “好,随清儿姑娘高兴吧。”季无奕淡淡地说,又吞下了一条焦黄的菜。 “师兄,有我帮你还不够吗?”渺渺的脸气鼓鼓地嘟成了一团,不情不愿地望着季无奕。 季无奕瞟了一眼这一桌的不明菜肴,又转向这小丫头,眼神竟有些森冷,六月寒哪……于是,只会惹事不会办事的小丫头终于噤声了;于是,小丫头看我的眼神多了分敌意;于是,生活将不再平静。 第二天,季无奕和小丫头出门采药了,留下我负责看门。我闲来无事,就把这附近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熟悉了个遍。我们住的地方是在半山上,附近有十几户人家,都是自给自足的农户,平时每隔几天会到山下的镇上买一些生活用品。不过我们现在所在地还是与那些农户有些距离,因此相对清静了许多,背后靠的是一大片晒药场,再后面是连绵的大山,苍翠覆盖,云雾缭绕……简直是季大大夫天然的大药房啊!不知道他有没有开药店的打算,若是有,我一定毛遂自荐将其打造成第一个全国连锁(某人的双眼已然变成了俩金光闪闪的元宝)。 以我脑充血下的热诚,立马想都没想就冲回了家里,开始研究起了创业的百年大计。 哐!我踏进门的瞬间,身后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结草庐,我转身看着被一阵风摔得粉身碎骨的牌匾,陡然生出一种不详之感,风来了,雨还会远吗?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天黑与打雷! 我走进了季无奕的书房,当起了勤奋好学的乖宝宝。经过一下午孜孜不倦的专研,我捧着书兴冲冲地跑到后院开始第一次地实践教学。 且看神医第一步,识别各种药草和它们的功效。 半个时辰后,我盯着书,骂了作者的祖宗十八代。什么叫理论与实践的差别,就是天壤之别!这书上的几笔素描和这翠**滴的绿草,到底谁认得谁?!书上说的什么麝香之味,我看着某植物晒干切片后黑糊糊的一块,实在提不起勇气学神农他老人家――尝百草,只怕还没尝出个一二三,我就得提前去见他老人家了,是药三分毒啊! 直到日落,我还把自己埋在药材堆里,完全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说不清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排斥草药的味道,甚至觉得亲切,觉得自己本该如此。 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打算回屋。 脏兮兮的脸,脏兮兮的衣衫,扬在半空的黑爪顿住了,季无奕静静地看着我,好像一直站在我身后,只是站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墨玉般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 “你回来了!”我不由躲闪着那目光,有些手足无措把书藏到了身后:“我……我不是说想当你的助理来着吗?所以,所以就……” 我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承认,我未经许可,进了他的书房,拿了他的书,还把它弄旧了一些,我动了他的药材,还把它们弄乱了一些…… “天晚了,回去吧。渺渺那丫头,等你的晚餐都等不及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在我听来,却如同天籁,这算是原谅我了,默许我了吧。 我脚步轻快地跑进厨房,生火做饭,抡起一团面,边哼歌边想着正宗炸酱面的做法…… 第二天,他们两人继续去山上采药,我继续在晒药场勤奋学习。 日复一日,我已经学有小成,那些药材,我几乎已经把它们当成了朋友。世上的每个人,每张脸,都是那样的五官,可是我们绝不会认错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以,即使是极细微的差别,我也几乎不会把不同的药材认错了(承认吧!其实我也有天才的一面)。 末冬了,难得的晴空万里。 一大早,季无奕带着渺渺去山下出诊,估计这一去又是一整天。虽然我和他们一起住也有大半个月了,可是他们几乎日日在外奔波,所以,我看到他们的时间还真是少得可怜,今天,大概天黑之前又不会回来了。 说不寂寞,那是假的,毕竟我不是苦行僧,可是?我却出乎意料地喜欢这样简单平静的生活,即使只是我一个人的生活。 在季无奕的书房里漫不经心地搜寻还没有被我荼毒过的医术,一不小心,手肘一靠,书架顶上的一层书哗啦啦落了下来,灰尘满地。 还好我闪得快…… 一本颇新的书夹在一堆旧书里,银灰色的封面,极其显眼。 我捡了起来,小心翻开,一股奇异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接着一片疑似树叶的薄片飘然落出。 飘逸的字体如鸿翔天,如水柔情,跃然而上。 “落叶染相思,岁月不解情。悠悠何所依,渺渺若清风。” 应该是一首情诗吧!带着淡淡的忧伤和莫名的压抑,里面所蕴藏的深情和无奈如秋天晨时的清霜,纯净,凄冷,零落满地。 心里猛然一痛。 渺渺,莫非是季无奕写给渺渺的?! “救命啊!!!” ------------ 第四十一章 人妖之恋 “救命啊!季大夫!渺大夫!你们快出来吧!”一声比一声急切的呼喊越来越近,一扇又一扇的房门被粗鲁地推开。 我愣着不动,记忆里,因为我们住的地方极其隐蔽,而季无奕也爱清静,所以从来都是他和渺渺出去应诊,还没有哪个神通广大的病人能寻到这里来的。 那么,谁来告诉我,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混乱焦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推开房门,硬着头皮,自动出现。 “你好,季大夫和渺大夫都不在,我……” “大夫!你在就好了!”一脸憔悴的年轻男子神速地移步到我面前,激动地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家娘子!” 说罢,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哗然而下。 大哥啊!其实,我想说,我也是一个病人…… 可,说不出口了。 因为他好像生怕我跑了,急急地用双手死死地拽住我裙子的下摆,快从腰上垮下来了…… 我的嘴唇巨颤…… “求求你,我的娘子快不行了!” “先让我看看她吧。” 当看到担架上那个腹部隆起下体血流如注的女子,我差点昏过去。 大哥,接生诶,是不是该找稳婆啊!汗,狂飙中…… 我费力地挪着步子鼓起勇气去察看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女子。 “大夫,本来我是找了稳婆为我娘子接生的,可是?两天了,孩子还是没生出来,稳婆也没办法了……娘子越来越虚弱……再这样下去……我听说这山上有神医就急忙带着她过来了,这一折腾,她快撑不住了!求求你,救救她吧!”敢情……他是死马当活马医了……难产?那么恐怕也只有那个办法了。 “稳婆怎么说?” “她说我娘子骨盆太小,而且胎位不正,孩子出不来,总之是难产,死路一条!”男子脸色苍白,嘴唇都咬出了血。 女子一张清秀的脸惨白如死,发丝早已被汗水濡湿,衣裙满是血污,微弱的呼吸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好像随时会撒手人寰。 “你过来,快点!” 男子迅速靠过来,一脸紧张地望着我。 “你仔细照看着她,跟她说话,千万不能让她放弃求生的欲望,不能让她睡过去,知道吗?我去准备热水和药,很快回来!”走了几步,我又回头叮咛:“记住,否则她若昏迷过去了,到时神仙也救不了!”(神仙,也就我这点能耐了) 男子紧紧地握住女子纤细的手,点点头。 我出了门,躲在一边,取出百宝锦囊,抚摸,许愿……没有!再抚摸,再许愿……还是没有!!关键时刻,怎能出错!!!我气急败坏地把它随手一扔,长叹,看来……只能亲自出马了! 我出了门飞速跑进厨房,烧了一锅开水,煮了些罂粟花,翻出了一瓶陈年烈酒,找出了一把闪亮亮锋利无比的刀…… 男子疑惑地看着某女在他娘子面前升起小火堆,煮起烈酒,还摆上了一些粗大的银针和线,最后居然亮出了一把长刀!他惊惧地抱紧妻子,死活也不愿让我接近了。 我调整嗓门,举着刀子,凶相十足地吼道:“不相信我!?是不是想让她死得快点啊啊啊!!!”男子把女子抱得更紧了,拼命摇头。 “除了我,你以为还有谁可以救她!”我干脆把刀子对着他,眼里自信满满:“去!把门窗给我关紧了,出去!!!” 男子吓得面无人色,终于臣服在我的淫威之下,半信半疑地听从了我的话。 门一关,我拿刀的手就开始颤抖。 女子之前已经喝下了罂粟水,如今意识已经陷入了幻境,知觉全无,我深吸一口气,撩开了那血色的衣裙…… 手起刀落,噗嗤――,鲜血四溅,翻卷的血肉中,一团肉球在缓缓蠕动着,我把它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放在了铺好的软垫上,挑断脐带,小家伙动了动。 血,像蜿蜒的小溪包裹着虚弱的女子,极度的疼痛让她再次睁开了双眼,她看了我一眼,一抹异色迅速掠过,手微抬,却又迅速无力地垂下。 我不敢思考,不敢停顿,只顾自己专心致志地穿针引线,其余的一切都被我选择性忽视,如同着了魔。 我害怕。 怕血,温热滑腻的血,怕生命同它一样,流失殆尽…… “我发誓,绝不再让任何生命从我手中流逝!” 猛然间,一个模糊的片段闪过脑海,白衣胜雪的女子在月下紧紧抱着一具尸体 ,泣不成声。 痛,悲伤,绝望如浓雾一般在她四周缭绕。 一声悲鸣如杜鹃啼血,长而凄婉。 “我发誓,我要做天下最好的大夫!” “我发誓,我不会让你的生命白白丢失!” …… 用满是血的手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简单地为她敷了些止血的药草,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动不了。 太累了,医生,尤其是用现代的方法操着古代的活儿的医生,简直不是人干的…… 该做的都做了,我的第一个病患,能否活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哇――!”孩子洪亮的哭声打破了寂静。 似乎听到了动静,门外想起了急切的敲门声:“大夫!大夫!我娘子现在怎么样?她要不要紧?能保住性命吗?” 我心里一动,他不问孩子却先问娘子怎样,看来,他是真的很爱他老婆啊…… 我嘴角一弯,正打算回答母子暂且平安,一个细微的声音飘入我耳中。 “慕容仙,不要……” 我震惊地望向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女子。 紫色的眼眸,妖异的光芒,如画的容颜,单薄的身影陡然模糊,若隐若现,如同即将消散的魂灵……锦儿……我撑在地上的手差点失去力气…… 一层悲哀的色彩雾气氤氲地染上她绝美的双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她笑了,若昙花一现。 我想我可以猜到,这人间上演过无数次的,人妖相恋的故事。 “值得吗?我怎样才可以救你?” 为了爱放弃成仙的狐妖,最后耗尽自己的灵气用尽自己的生命为那个普通的人类男子诞下孩子后,从此灰飞烟灭,什么也没有…… “他是个好人,我爱他,所以什么也可以不在乎。以后,有孩子陪他,我就可以安心了,慕容仙,谢谢你……” 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脸上却是满足欣慰的笑容,仿佛得到了所有的幸福。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门外没有得到回应的敲门声也越来越焦急。 而她,美丽的紫色陡然失去光彩。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拼尽最后一点灵力在魂魄消散前把要说的话直接传入我的脑中……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我的弟弟――千崖,他身陷…… “他在哪里?他怎么了?” 嘭――!门被强行撞开,一阵风瑟瑟吹过,年轻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 第四十二章 风雨欲来 “我娘子呢?我娘子在哪里?”他一醒过来就拉着我急问:“为什么地上只有血和衣服?我娘子哪里去了?!” “她死了。” 我不顾他瞬间疯狂的血色双瞳,一抬手将怀里哼哼唧唧的小家伙丢给他:“恭喜你,是个儿子。” 他看也不看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我娘子呢?!我进屋的时候分明只看见地上的血和她的衣服,你到底把她藏在哪里了?” 我被他拉得肩膀生疼,却只能轻言安抚道:“你放心。虽然她魂飞魄散了,不过走得很幸福,没有什么痛苦。” “不!”他低下头:“不会的,她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我以为,我以为……只要我不揭穿她,她就不会离开我的,难道我错了么?” 他一脸呆滞,精神恍惚地自言自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这么残忍,楚儿早就死了,现在锦儿也走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呜呜……”他紧紧地抱着孩子,哭得痛不欲生。 我走出去,掩上了门。 还是先等他心情平复些,再问千崖的事吧。 这一等,便是三天。 三天了,那位大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跟一灵魂出窍的行尸走肉似的。 连季无奕也说,心病还需心药医,他暂时无能为力。而我,只盼着能早日从他口中问出千崖的下落,如锦儿所说的那般去救他,毕竟,他是第一个收留我的人,毕竟,在我心里也当他是弟弟。 “无论如何,你不能急,况且,你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你去冒险。”在我又一次和锦儿的丈夫近乎逼问的谈话后,季无奕忍不住出言劝阻道。 我不耐地随手推他,他的眉微蹙,一抬眼,我便看见了他的手臂上深紫的斑痕和一道道结痂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我抓住他的手问。 “采药时不小心弄伤的,没有大碍。”季无奕不着痕迹地拂开我的手,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师兄!该敷药了!”不待我问清楚,渺渺突然跑过来,看了我一眼,急急拉走了他。 那目光。虽然复杂,却有着难以掩饰的不满和愤懑。 他们,一定有事瞒着我! 某日,我哄着锦儿的丈夫喝了药,又开始不厌其烦地做起了心理医生的日常工作。 我说得口干舌燥,他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神采,我再接再厉:“锦儿离开你是暂时的,百年之后,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你知道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男子一遍又一遍的自语,神情越来越萧瑟,却不似以往般无动于衷。 “千崖是她最重要的弟弟,临终前她托付我一定要救他,她最后的心愿仅此而已,你能帮我的吧?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我紧张地盯着他,直觉告诉我,成功在即。 “……千崖在皇宫,泥足深陷,生死不明……她一直很担心他,却总是为了隐瞒我而装作不在意,其实,我知道楚儿早就死了,我知道的,我自私地宁愿是她留在我身边就任她给我制造一切假象!”他双手掩面,又迷失在了自责悔恨的海洋里。 “为什么?他去皇宫干什么?他入仕了么?”然而,无论我再怎么问,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了。 哀,莫过于心死。失去她的世界,失去一切意义。 我嚯地站起来,出去收拾包袱,打算择日启程。 傍晚,月影横斜,池水清浅,我独自站在水边虐待花草,不知今夕何夕。只要一想到该怎么和季无奕他们告别,心里就烦闷异常。 月亮皎若银盘,却隐约染了一丝血色。 “清儿姑娘,今日是月圆之夜。我为你备了一些药浴,希望对你的病有帮助。”清朗如泉水的声音遁入耳中,身后不远处,季无奕的身姿飘渺如海市蜃楼。 “好。”我微笑着,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我忍不住缓缓蹲了下去,这种感觉很熟悉,如同血液倒流,灵魂抽离。 “清儿!”季无奕飞身而来一把抱起了我,看着我手上蜿蜒的紫色血管,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这一次没有过多的痛苦,因为季无奕唰唰几支银针就让我失去了意识。 我始终置身于一个温暖的世界里,被包裹,被呵护,像回到母体的婴儿。恍惚中,似乎有一些声音传来,昏迷的我丝毫不知道外面的一切正以令人哀叹的速度残酷改变。 “师兄,你别这样!求你了!会元气大伤的!”渺渺紧紧拉住季无奕的手臂,说什么也松手。 而季无奕看着药桶中脸色惨白的某人,再无犹豫地挥开渺渺,寒光一闪,伤痕累累的手臂再添新伤,一串串血珠落入药水中,迅速晕开。 “师兄,没用的,她中的是渡血咒啊!你这样代她受过又如何,那以后呢?她迟早会死的!”渺渺的眼中泪水泛滥,为什么自从这个女子到来,一切都不对劲了?!师兄一向为人淡漠,以前救人从不会勉强自己,如今,为了治好她,不但日日到危立的山崖采药,竟然还要在血咒发作之时,代为受过! “为什么?因为她也叫清儿吗……” 季无奕的手微微一抖。 渺渺摔门而去,季无奕的嘴角牵出一抹苦笑,看着双目紧闭却神态祥和的女子,他看她的眼神,蕴情深似海。 “不是,因为她就是清儿……” 数里之外,一个小客栈里,一袭黑衣的男子,周身诡异的红光渐渐消褪,夜色里,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终于从极度的挣扎中恢复澄澈。 “下雨了……”窗外月亮被乌云掩盖,淅淅沥沥的小雨铺天盖地:“慕容仙,你在哪里?只有四个月了……或许,最后只能用那个方法了吗?我果然……不配活在这世上。” 温暖消失,一阵阵凉意迫使我逐渐转醒。微微转头,惊动了床边刚睡过去的季无奕,他望着我,憔悴的脸露出了笑容。 “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的笑容很温暖,让我想起了梦中令人沉醉不愿醒来的感觉。 “我很好,谢谢你,谢谢你……这么久以来的照顾,我想是该走的时候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努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希望你别舍不得我才好。” “我舍不得你 。”话音刚落,我就被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季无奕温柔地抱着我,他的气息,若雨后清风,柔柔地包裹着我。 ------------ 第四十三章 你死我活 突然忘记了要说什么?眼前季无奕温润的笑容略带忧伤,我本能地伸手停在了他的脸庞上,一寸一寸,希望抚平他的伤。 “师兄!”一声清喝打破了宁静,渺渺风风火火地撞开门闯了进来。 “怎么了?渺渺?”季无奕轻柔地放开我。 “他走了,师兄,那个男人抱着他的孩子离开了。”渺渺冲过来紧紧拉住季无奕的袖袍,好像惟恐谁抢夺了他的所有物似的。 “这样也好,他的心结应该是解开了罢。”季无奕站起来,对渺渺说:“你去拿我的药箱,我要给清儿扎针。” “师兄,让我来吧。” “渺渺,我不放心。”季无奕淡然地说。 “你不相信我?!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渺渺倒吸一口冷气,水色的眸子在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渺渺,你别太任性了!”季无奕的脸色陡然一沉。 小丫头樱唇一扁,双眸立刻水光潋滟,一跺脚,跑了出去。 “去看看她吧。”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只好开口劝季无奕。 他轻叹:“看来有些事情我必须跟她讲清楚才行。”说罢抬脚向渺渺消失的方向走去,几步后又回头道:“你先休息,我很快回来给你扎针。” 我并没有如他所说的休息,而是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他身后。 在池塘边,他找到了郁闷地蹲在地上拔草的渺渺,他一句话不说,直接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师兄!”她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突然冒出了惊人之语:“或者,我应该叫你师父!我们,在一起行医多少年了,你记得吗?” “渺渺!”季无奕蹙眉,抓她的手重了几分“你提这些做什么!” “57年了,师父,我在你身边57年了,难道还敌不过那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吗?!除非……除非你真的把她当成那个人了!”渺渺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陡然暴怒的目光。 我躲在假山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费尽力气才即时地把滚到嘴边的声音咽回了肚子。季无奕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渺渺更是怎么看都不会超过十六岁。虽然怀疑过他们不会是普通人,而且确有事瞒着我,却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可能并非人类?! “够了!”一声脆响,渺渺白嫩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震惊过后,渺渺伤心地落下两行泪,哽咽着胡乱抹着泪痕说:“原来不管多少岁月,无论我的形态如何改变,即使你为我取名渺渺,但在你的心目中,我永远只是被你任意对待,没有生命的工具而已,‘落叶染相思,岁月不解情。悠悠何所依,渺渺若清风’,永远不配和圣药仙子渺清相提并论,是吗?” 季无奕嘴唇颤动,始终不知该说些什么。 渺渺终于绝望,眼里死灰一片:“对不起,是我奢望了,主人。” “……渺渺,你是我的伙伴啊……” “可你是神,就算如今被天宫遗弃,我也把你当作我的神!”她苦笑,一脸深沉竟像是变了一个人:“所以高高在上,我能仰望,却不能触摸,成为‘人’的这些日子,是我不自量力地僭越了。” 神?!我眼前一晃,差点站不稳。 “千年寂寞,如果你喜欢那个女人,也好,有她,也比我这个假人强吧。”渺渺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一次爆料太多,累了。而我,简直被自己那可恨的好奇心折磨地无所适从,寻思着要不要直接冲出去,问清楚。 季无奕到底是谁,千年间犯了错被天宫驱逐的神不计其数,可最后不是上了坠仙台,就是穿了一次六界门,转世以后应该和常人无异,别说仙力,就连记忆也是不会被保留分毫的,而这个季无奕…… “她,就是清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终于找到她了。” 渺渺望着他,再也说不出什么。 下雨了,细细的,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我的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悲伤,眩晕过后,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季无奕最后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徘徊,疼痛,一波漫过一波,遥远模糊的记忆呼之欲出。 黑暗,无尽的黑暗压顶而来,剧痛过后,我睁开了双眼。 “你是谁?”我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秀眉拧在了一起。 他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微笑:“在下季无奕,如果没有记错,这已经是第三次对你报我的名讳了。” “可你一次也没有对我说实话。”我咬唇,翻白眼。 “我说实话,你就会接受我吗?”他笑了,柔柔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扫过我咬得泛白的嘴唇。 这次,轮到我说不出话了,然后,季无奕的笑容渐渐僵硬,他眼中的伤显而易见,而气氛,仍无比尴尬。 “我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吗?”许久,我终于无法忍受这样异样的沉默。 季无奕怜惜地看着我,轻声道:“你中了渡血咒,月圆之夜发作,如果四个月内解不了,就会血尽而魂散,痛苦而死……对不起,我现在找不到任何方法能为你解咒。” 季无奕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我越听越绝望,细想之下,如果不是我愚蠢地自投罗网,薇儿还没那么顺利能对我下咒,真是…… 天不亡我,我自亡哪! “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救你的。”季无奕想伸手,却又隐忍着悄悄收了回去,眼波一闪,看到了我腰间的百宝锦囊:“这是什么?” “是好东西,不过有时会罢工。”我无所谓地说。 “是谁送给你的?” “是……我的师父。”不知为什么?我不想隐瞒他任何事。 “你好像很重视它?”一丝落寞在他眼中一闪即逝。 “呵呵,能不重视吗……”不罢工的时候其实也挺有用的,惟恐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宝贝上,我赶紧问:“渡血咒真的无法可解吗?” “也不尽然,如果血主死亡,那么身为血祭的你便能不药而愈,血咒自解。渡血咒最毒的地方便是血主和血祭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只是,那个人,你……” “我知道!”我努力从震惊中保持冷静,心情复杂的说:“可他是不死之身。” “原来如此,告诉我,他是谁?”温柔褪尽,他眸光闪烁下的已是暗潮汹涌。 ------------ 第四十四章 魂断梦绝 伊兰斯绝美凄楚的笑容在我眼前晃动,他说:“……生不如死,无尽的生命对我而言只是折磨罢了。” 胸口凝结着一抹痛,即使他如此自暴自弃,我也难以眼睁睁看着那样倾城绝世的笑靥凋零消逝。 “对不起,我只是个胆小鬼。”我苦笑着对季无奕说。 身体突然被紧紧拥住,混合着药味的清香扑面而来,清泉般的声音柔柔地环绕在耳际:“没关系,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你只是太善良了,不忍伤那个人对吗?” “嗯。”我闷闷地回答。 原来被宠溺的感觉如此醉人,我小心翼翼地抬手回抱他,不想放开了,不期然地,一股热流涌出眼眶。 很安心,很想睡觉,于是,我竟然就真的在季无奕的怀里跑去会周公了…… 季无奕轻轻地放下我,仔细地为我掖好被子,走出了房间,阳光照在他儒雅的脸上,此刻一片决然。 轮回千年,无尽岁月,我在刻骨相思的折磨中度过,月圆月缺,漠然任时光流走,清儿,这一次,我必不让你的生命再次从我指尖流逝!!! “主人,我已经照你的吩咐撤了山下通往此处的结界!”渺渺一脸凝重地走到季无奕面前,恭敬地低下头。 “渺渺,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师兄!”季无奕淡淡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药箱:“这样,如果我想得没错,他很快就能找来了。” “可是?这等同于完全暴露我们的行踪,也有可能让天宫中的人找到啊!这么做是否太冒险了?”渺渺担忧地说。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对他们来说,雨神早就不存在了,不是吗?雨杖?” 雨杖?渺渺浑身一震,多久了,她几乎快忘记了原本的名字,这些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天真的少女,已经成为本能。 不够,还不够!是她变成人的时间还不够久,所以他还不接受,不适应吗?她突然倔强地抬起头迎向他,双眸水雾朦胧,泛白的嘴唇颤抖:“我是渺渺,不是没有生命,不懂感情的神器――雨杖!!!” 说罢,她胡乱地拭着眼泪,扭头跑了。 她怎么再敢面对他?!她从来没有这样大胆地要求过主人,甚至还对主人怒吼。或许,内心深处,她早已把他当作平等的,像普通人那样可以嬉笑怒骂的对象,而他却依然固执地将她当作雨杖对待,无数相伴在一起的岁月,最终改变的,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念及此,泪,再也忍不住地簌簌落下,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她恣意痛哭,任泪水湮没她早已放凉冰冷的感情…… 日出日落,某狐躺在榻上整整五天了,季无奕不眠不休地照顾着毫无意识的我,略显憔悴的脸上,却是幸福和欣慰的笑容。 再等等,清儿,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因为,你的血主快来了,只要杀了他…… 哐!一声巨响自前厅传来,清朗的声音嚣张地穿透夜色:“有人吗?慕容仙,你在这里吗?” 笑意涌上季无奕璀璨的眸子,转眼间,他便如虹光掠影般地立在来人面前。 二人对峙,陡然间,杀意弥漫。 湛蓝的双眸在黑暗中散发的神秘魅惑的光芒:“你是谁?慕容仙在哪里?” “我刚解开结界你就来了,结界只对非人类起作用。……难道你就是那个害她血魂尽损的怪物?!”季无奕压抑住澎湃的愤怒,最后一丝不确定阻挡着他衣襟里颤动的手指。 “是的。你是谁?她在哪里?” 一道蓝色的光影闪过,寒光凛凛的剑不由分说地向薇儿袭来,来不及惊呼,她提步轻盈后退的瞬间,一缕金发便断在了空中。 趁她分身的刹那,季无奕变幻手型,熟练地捏了一个诀,又一道蓝光掠过,紧紧地围绕薇儿,被飞剑缠身的她无助地看着那道无形无质的光落向自己,惊恐地闭上双眼。 巨大的冲力让四周尘土飞扬,她重重地撞在墙上,身体沿着墙面渐渐委顿,血染红双唇,顺着雪白的脖项淌下,强烈的色彩对比让她美得惊心动魄。 强烈的不甘,在她蔚蓝的秋水中流动。 卑鄙……还没有开战便让她失了先机,还没有让她摸清底细,就用这样出其不意的方式攻击她!甚至还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到底是谁?是……为了替她报仇?”血止不住地喷涌而出,蓝色的双眸一点点黯淡下去。 虽然不是致命一击,不过却足以让她丧失行动能力,能拖则拖,好让永生之血发挥作用。 “伤害她的人,必死!”冷冽的光芒在他眼中流转,若六月霜雪能把人心底最后一丝热流抽走,原本温柔的眉眼,此刻是决然的狠厉:“给她下渡血咒的你,就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祭品吗?!” 腾!蓝色的剑再次从地上弹起,刺眼的寒光向着着薇儿惨白的脸射来! 濒临死亡时,生存的本能让她拼尽一切转身躲开,嚓!她一声痛呼,剑穿过她纤弱的肩膀,更多的血汩汩涌出,疼痛排山倒海地袭来。 电光火石间,她陡然清明的神智让她想通了一件事,凌乱的长发遮住了苍白的脸,诡异的笑容却在殷红的唇边浅浅晕开:“你不是想杀我,只是想救她吧?”她费尽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咳……没错,你怎么知道解咒之法是让血主死呢?唯一的方法……你说结界,你撤去结界是为了引我来吧?好,你成功了,胜者王败者寇,你杀了我吧……咳,咳!” 她放弃抵抗了?!被杀戮蒙蔽的双眼里,他找回了一丝理智,原本那么倔强地抵抗挣扎,怎么突然放弃了,据他所知,永生者绝不是这么脆弱的,所以,刚才他想一剑穿心,干净利落地解决完这一战。但是既然她躲过去了,怎么还会这么轻易地投降呢?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 毕竟,攸关清儿性命,一切都要谨慎! 剑悬在顶上,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微微抬眼看去,他的迟疑,挣扎,尽收眼底。 这怎么行?!她活了几百年也没有得到那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如今更是因为对慕容仙下咒而彻底惹恼了他,一直伸出的手终于累了,爱,疲了,心,冷了,活着,也早已失去意义!她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地抬手运功,全身轻微地颤抖过后,她生生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再见了,哥,自从知道自己无法成为你最爱的人时,每时每刻对于我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我绝不承认,是因为嫉妒,才让我选择死亡来结束一切,为什么?!慕容仙何德何能占有那么多人的爱,你如此,凤天如此,就连眼前这个所谓的神医也是如此!那么,让我拉着她一起入地狱吧…… 天堂寂寞,地狱无门,让我用残破的灵魂囚禁她生生世世吧!这样,哥,你死后,也一定会来找我吧。 湛蓝的美丽双眸一点点黯淡下去,终于,永远地合拢了。 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季无奕急忙去看她的状况,略略一探,才惊讶地发现她已死去。 “啊――!!”屋里突然传出痛苦至极的惨叫,一声接连一声,凄厉不已。 季无奕一听,倏忽之间,脸色已经惨白如纸 ------------ 第四十五章 诀别之前 我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如同抽筋断骨般的疼痛让我几欲立死,一声一声如野兽似的嚎叫像不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难受……好难受,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如同汹涌的浪潮,挑战我忍耐力的极限,我无意识地在床上扭动,意志力,早已溃不成军…… 我死死地咬紧牙关,只怕自己一不小心,连舌根都会被生生咬断! 水雾朦胧的眼中,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跌跌撞撞地像自己走来,越来越近,我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狠狠扑向他:“打昏我……快,打昏我……”破碎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哀求地望着他,口中突然一阵腥甜。 季无奕的胸前立刻染上了一片艳丽的红,他惊慌地扶住我:“清儿,你怎么了!?” 修长地手指颤颤地为我揩去嘴角的血丝,惊慌已然被恐惧代替,连声音都变了样:“清儿,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好……难受!快,让我昏过去!”我几乎是哭着求他了。 他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指节泛白的手抖啊抖,几只银针终于插在了我身上。 “啊――!!!”我抱着头,再次发出了凌迟般地嚎叫,更加剧烈的疼痛轰然涌向我脆弱的神经,――死了算了!几个大字猛然横在脑中,我总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堂无路地狱无门”了! “清儿!”季无奕彻底慌了神,手足无措地抱住我,越来越紧,只希望借此为我分担一点痛苦。 又一口血招呼在了他身上,于是,胸前的衣衫至此已完全被我的血濡湿:“清儿,清儿……”他慌张地抬起我惨白的脸,发现我的额头的皮肤下竟有数条极细的暗红诡异地四处游走,像无数正在蠕动的血色蛊虫! 这是……?! 血分魂裂,痛如拆骨抽筋,状似血蛊肆虐,三日而血尽,七日而魂散,永不超生! 那是,渡血咒的最后阶段! 季无奕一阵踉跄,脸色顿然灰败如死。 那个人,原来不是血主!她一死,清儿的渡血咒便提早发作,想来她应是血引,与血祭应是同日同时而死。如今她不因咒死,却间接为他所杀,是生生将清儿逼上了绝路啊! 原来千年之后,他依然是她的灾难;原来千年之后,命运仍不肯怜惜他半分! 原来最可怕的事情从未停止发生!!! 深刻的绝望再次从头凉到了心底,将灵魂都生生撕裂! “锦囊……百宝锦囊……”我细微的呢喃,无意识地抓住季无奕地衣角,狠狠撕扯。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潜意识地寻找可救我于苦难中的一切事物。好在季无奕终于注意到了我,冷静艰难地一点点回归。虽然疑惑他仍照我说得在我腰间摸出了百宝锦囊,手突然像触电般弹开。 俊雅的容颜掠过一丝震惊,那是灵魂的温度,几乎灼伤了他,然而看到我被疼痛折磨的样子,终究再一次伸手,从锦囊里掏出了一粒褐色的药。 犹豫再三,才抬手将药喂至我的嘴里。 吞咽后不久,意识渐渐远去,我如愿昏睡过去。 季无奕看着恬然如睡去的我,疼惜地一遍又一遍用玉般的手指勾勒那熟悉的轮廓。 心思千回百转。 不管渡血咒能解与否,只要是能为你做的――我什么都愿意! 他打横抱起我,来到了药房。 配药,烧水,熬药…… 昏迷中我,在一片雾蒙蒙的世界里茫然四顾,徘徊着,探寻着,曾经不慎遗失的美好。一袭青衣,飘渺出尘的身影在雾里若隐若现,我咧开嘴笑得开怀,向他飞奔而去。 正当我渐渐看清他的脸时,伸出的双臂陡然顿住了。 那倾城绝世鬼斧神工的惊世容颜,不是别人,是我早已不愿再想起的莫莲! 他的笑容依然勾魂夺魄,我的呼吸一敛,却不由倒退了两步。 冰冷的怒气在他脸上蔓延,如星火燎原,我不禁开口低呼:“莫莲……” 耳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叹息,似熟悉,似陌生,似呢喃,似**:“清儿……我的清儿……你的心中,竟也有他么……” 难以掩饰的悲凉,哀伤如洪决堤。 冶艳的,腥浓的红色,顿时铺天盖地……胸口一阵闷痛,我难耐地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 眼皮有千斤重,压得我直往下沉。 隐约中,我似乎听见渺渺焦急的喊叫:“住手!快住手!师兄,再继续下去你会死的!!!” 带着哭腔,嘶哑绝望的喊叫渐渐离我远去,我的眼前,无尽的红如雨般淅淅沥沥地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心里莫名地哀伤,像被掏空了般,荒芜沉寂如沙漠…… 无端地想念起季无奕若雨后清风般,温暖柔和的怀抱,然后,似乎有一片薄如蝉翼的落叶轻拂过额头…… “毓叶……”我低声喃喃。 “师兄――!!!”渺渺凄厉惊恐的呼喊刺破寂静的天空。 感觉到不安,拼命想清醒过来的我此刻只能任意识越飘越远,直到,连幻觉都沉入黑暗。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而过,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悠悠转醒。 浑身的零件像是重组了一次,连最轻微的动作都牵动我敏感的神经末梢,痛……脑中突然想起渺渺的凄厉的哭喊,心底一凉,我再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勉强跳下床,跌跌撞撞地扶着墙挪出了房间。 “季无奕!渺渺!季无奕!到底有没有人啊?” 我边走边高声呼喊,回答我的,却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心里的不安一寸寸扩大,我发现自己很害怕,害怕他会出事! 虽然,渺渺的声音早已给了我答案!但只要没见到他,我绝不相信任何结果! 门厅里,堂在墙边的黑色身影吸引了我的注意,摒住呼吸上前一看,我惊得直接跌倒在地:“薇儿!” 绝美的脸上全无生气,因为,她已经死了!什么样的力量竟让不老不死的吸血一族也会丧命?!她又为何会死在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恐怕只有季无奕才知道了吧?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我仰望着外面青碧色的天空,一时,焦虑焚心。 ------------ 第四十六章 再见不见 一片薄薄的枫叶落在我肩头:“落叶染相思,岁月不解情。悠悠何所依,渺渺若清风。” 一些模糊的记忆窜入脑中,我不由地抱住头:“毓叶……” 风吹过,什么都消失了,那些属于前世的记忆…… 屋外,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我始料不及地看着怀里的薇儿一点点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可是撑着酸痛的四肢,折腾了许久才将薇儿地弄到了屋外,原本是想替她做一个简易的坟墓,可竟然…… 这,就是吸血族最后的归属吗?消逝无痕,灰飞烟灭! 撇开心里淡淡的忧伤,我利落地收拾包袱,踏上旅程。既然不能左右世事,那就试着面对,既然放不开对季无奕的惑,或许还有不明的情,那就等待终有一天会来到的重逢。我相信他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毕竟为我解渡血咒定然不易,我相信着……只能这么相信…… 不敢扯出那些另外的可能,不敢直面内心深处的恐慌,不敢去猜想他真实身份背后的故事。对不起,我是个胆小鬼;对不起,我一定会去找你即使天涯海角,但却不是现在;对不起,我需要时间让我先学会面对,就从我最乌龙的一次逃避开始吧!也许还能救千崖…… 抱紧包袱,不愿回头,我每一脚都像是踩在自己脆弱的心上。 高高的灌木遮住我小巧的身体,一个黑衣人与我擦肩而过。 熙攘地人群,我边走边打听去皇都的道路,换上男装在驿站买下一匹马,日夜兼程地赶路。 “小公子,去皇城走捷径至少要要大半个月,而且这一路上,还未必太平,你多加小心!”卖马大叔的叮嘱犹在耳边,我驭马乘风已经到了荒郊野外。 日日风餐露宿,夜夜马不停蹄,我终于在第九天到达皇都。 风月楼,我在皇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门前驻足仰望,目光迷离,姿势帅气,发丝轻扬。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一边去,我们这里不准进!”只见一位凶神恶煞疑似保安的大叔向我冲过来。 我下摆一聊,扬起灰尘一片,然后二话不说就向楼里横冲直撞而去。敢看不起我?!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财大气粗! “诶!臭小子,听不见我说什么是不是!”大叔在我身后跳脚叫嚣。 我往桌前一坐,四周的目光齐刷刷向我围拢,我回报以璀璨一笑,结果,一位小姑娘顷刻从椅子上甩了下来,一位老太太脸色刷白拼命捂着胸口,醉汉从半昏迷状态彻底清醒过来…… 我正在魅力影响的自我检讨中,不期然一眼瞥到了墙面上巨大的菱花镜,差点晕过去。 大叔叫我要饭的,那是客气了,确切地说,是比难民还难民,比乞丐还乞丐。 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不说,脸色还黄中带黑,身材更是骨感之典范,骷髅的一半……最后只能用三个字,丑,脏,乱! 我侧着头正寻思着是直接往桌下钻还是挖坑把自己埋了,或者干脆甩锭银子给旁边的大叔让他负责给我置一身行头剩下的就当小费,钱没了至少面子还在……肩膀突然被两位大哥架起,接着身体一轻,脚下灰尘一路扫尽,转眼间就到门口。 “慢着!”一声娇喝终于让我从假想世界中回到了现实。 只见一位妖媚的女子从楼上款步而下,一个眼神示意,两位仁兄立刻放开我,退到一边。 我仰头看着她,越看越眼熟。 “公子,不,或许该说是姑娘,我是芩芩,现在是风月楼的老板娘,你还记得我吗?”笑意盈盈,华衣重彩,摇曳生姿。 一身略显华丽繁复的锦衣,浓重的脂粉妆容,难怪我一时没认出她。这,还是当初在风月楼为我引路娇俏少女,在雪麒房间哭得伤痛欲绝的白衣护卫吗?! “或许,你该自称钥影。”我回报一笑,心里却有些凉。既然做了风月楼的老板,应该是卸下了钥影的身份,离开最爱的人,难怪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早已不是钥影了!”她的神色果真有了一丝不自然,却又立刻璨然一笑:“那么,我是否也该唤你一声‘慕容姑娘’呢?” “不,我是渺清。”这个名字很自然地蹦出口,自然到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 “渺姑娘,既然来了就上去坐坐吧!或许……再找个房间洗洗澡,换身衣服。”她媚眼泛波,却是一脸挪揄,随即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就要带我上楼。 浓重地香薰扑鼻而来,脑袋变得迷迷糊糊,混乱不堪。 痛!(一头撞在栏杆上能不痛吗?)陡然清醒,前方传来一串笑声。唉!算了,反正今天的形象早就彻底毁了,不在乎多娱乐群众一次,买一赠一,划算! 冉冉檀香中,我舒服地躺在热气腾腾的木桶里,享受着难得的热水澡(在季无奕那里都是药水澡),真想高歌一曲,于是,我真的轻声开口吟唱:“明天的故事都是我的是我的,所谓的幸福快乐,我学会了抉择;你的背影远得像雾了,我不再回头;当脚步被回忆绑着,我跑过沙漠;我不要变得小小的,找不到自我,就像被什么人放在口袋没天空;明天的故事都是我的是我的,所谓的幸福快乐不止一种;美丽的春夏秋冬落叶是我的,体验多彩灿烂是什么――”(《口袋的天空》张韶涵)可惜这首歌大气高昂的旋律,被我唱成了洗澡歌,不过…… 哐――!!!一声巨响从我脑袋上方爆出来,木窗被撞了个大窟窿,接着,一身红衣的人从窟窿处直接飞到了地上,我目瞪口呆,心脏都差点停止跳动,太惊险了,现场古代版武侠大戏,可惜我也入戏了,这……就不好玩了! 红衣人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身材匀称,一袭红衣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领口大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半掩的胸膛,脸上还戴着半张银色面具,一头飘逸的银丝散落在肩上,如瀑飞流,浑身尽显神秘魅惑。此时,我已经直接从一脸痴呆升级为了一脸花痴,光是想像面具下的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就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他嫣红若四月挑花的唇缓缓开启:“姑娘。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但能不能帮在下一个忙?” ------------ 第四十七章 极致诱惑 我能说不吗?事实上,大脑慢半拍时,我已点头如捣蒜。 “谢谢,你果真是个好人。”优雅的弧度悄然在唇边晕开,如盛夏花朵,冶艳开放。 他迈着缓慢而优雅的步伐向我靠近,像在琢磨什么?又像在犹豫,最终他停在木桶边,俯下身,眼看那张银色的冰冷就一点点贴近我的脸,心跳猛然漏了半拍,我忍不住——“阿嚏!”回应了他一个响亮的开场白:“不好意思,我好像泡得太久了……啊!你做什(么)——” 惊叫还没有结束,预先准备换上的白色袍子便瞬间裹住了我的全身,顺便还堵住了我的嘴。我一边本能地挣扎着,一边用眼刀唰唰地甩,把我从澡盆里强行抱起来也先打个招呼让我有个思想准备啊!还有,你这手往哪里碰啊!?接下来呢?是不是还打算让我陪你演激情戏啊?! 银面帅男竟真的将我轻轻放在了床上,我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眼波一闪,动得更厉害了。 “别动!”他懊恼地低吼,眼神竟有些狼狈。 我想,我稍微有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了……不知何时,我们二人早已成就了一幅极其暧昧旖旎的画面——由于我的不懈挣扎,帅男本就松垮的红衣已然滑下肩膀,隐隐春色若隐若现,大片白皙的肌肤裸露在外,极淡的光晕随着起伏的胸膛如丝柔滑流动,勾勒出诱人的曲线,而我的柔软,只隔着一层半湿的白袍紧紧贴着他的身体,贴在一起的部位如燎原之火正噼里啪啦地蔓延着火热的温度。 “别动……”他的声音陡然温柔如水,潺潺流动。 我的身体早已僵硬成石化状态,现在,就是他求我动我也动不了啊…… 极致的安静里,门外窸窸窣窣的谈话声越来越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你真的有把握吗?我担心……” “把你的心都吞回你的肚子你去!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进宫摆平那件事!” “可是银狐他毕竟是……” 声音渐渐变大,应该是向这边走来了,帅男赶紧在我耳边小声嘀咕道:“现在开始,我怎么叫,你跟着学!”温热的呼吸在我耳边一滞,似乎在酝酿什么。 “啊——!呃,腿再收紧一点……”他一声长吟,接着变成压抑的低吼,然后是粗重的喘息。他眼里始终保持一片清明,口中却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婉转低回,一波四伏。 因此,当他示意该我表演了时,我也扯大嗓门,掐着鼻子吼道:“不要,不要了……唔,停止!嗯,啊——”随着最后的高声震撼收尾,门外的人影终于消失了。 “你听!呵呵……放心吧!我在他酒里下了十步春风醉,他还在里面不知跟谁逍遥快活呢?一时半会儿不可能赶得回去!” “听说那药可不是一般厉害!你也真舍得!” “这些年来,我这稽盐运察使可不是白当的……” “啧,听这声音……赶明儿也给家里的侍妾试试!”脚步声隐遁。 我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实在受不了,感到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换了几批,落了一地。当某人略带藐视的眼神碰到我,一句让我即刻血溅当场的话便新鲜出炉了:“居然连**都不会,以后就算嫁出去了也会被丈夫休了的。”噗嗤——血立刻喷涌而出,我狼狈地捂住鼻子,其实不是他的话有多刺激,实在是他此刻的造型让我几千年辛苦培养的定力几乎就此土崩瓦解了。 半掩的绝色微微一笑,魅惑无度,倾城一片,此时经过一番折腾,他的红衣已经褪到了腰间,漂亮的胸膛,紧致的小腹,精窄的腰完全展露无遗,半裸还不算,下摆也大开着,一支白玉般的腿光华流转,姿势优雅地随意地踩在一张矮椅上,致使我可以清楚地看见红袍里空空荡荡,貌似……啥也没穿!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只红杏出墙来……持续喷血中,无奈仰头,一手狠狠捂住不争气的鼻子,一手颤抖着指向那个媚得惨绝人寰,妖得祸国殃民的银狐……半晌也挤不出一个字。 银发间跳跃着破碎的阳光,银面亦染了些许暖色,风姿卓然:“怎么样?满意吗?” 美男无罪,好色太累,流血不畏,心脏直坠! 该死的我又在点头!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既然你之前都给我看了,我也不能吝啬!”他顿了一下,又道:“而且我显然比你耐看许多。所以,我们就算两清了,以后互不相千。” 真不敢相信此番令人吐血的谬论是出自一个帅男之口!还……被他看光了?!我顶着鼻崩血加脑溢血的双重压力,死死地瞪住他!不求他良心发现,只求他现银兑现,这种方式的报答我受不起,还是用钱比较实惠吧! 话还没出口,他的人却已经唰唰几声飞出门外不见踪影了,风从门外呼呼刮来,我浑身一抖,赶紧穿衣去了…… 此等“艳遇”实在有辱我一世英名,本人发誓,我打死做梦醉酒也绝不开口提今日之事! 咚,咚,咚…… 一个女子纤细的身影映在门上:“渺姑娘,你好了吗?我们老板娘邀请你和她共进午餐,我就在门口候着姑娘。” “好了,我来了。”我将之前的不愉快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蹭饭去也! 我跟着黄衣侍女在偌大的风月楼绕了半圈,终于在一清静雅致甚至有些隐蔽的贵宾间见到了守候多时的芩芩,她仿若看不见我,纤纤细指正握着一盅酒,然后猛地仰头灌入喉咙,长袖一挥,下人纷纷退了下去。 妖艳的唇在酒的润泽下,愈显诱人,微醉的眼波扫向我,笑了笑,又给我斟上满满一盅酒:“独饮伤身,可我今天想醉,但这短短半载已足成就我的海量,思来想去,他说过你是千杯不醉,我就借一次叙旧之名,把你请来了。” 不等我开口答话,她看了我一眼又为自己倒酒,一饮而尽,双眸渐渐被镀上一层悲伤的色彩,却强作笑颜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喝!”说罢又要倒酒。 “别喝了!”心里掠过一丝痛,我一夺过她手中的酒壶:“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她笑得更媚了,眼里却水光潋滟:“呵呵,你知道吗?他,他在醉酒后也吟过这句诗呢!这样的好诗,大家都争相吟诵,一时还成了名句。但,却没有人关心他为何醉酒,他不是贪杯之人,况且他应酬了那么些年,酒力当称海量轻易不醉,可自从你走了以后,他却时常睡不着半夜起来喝酒,每每都要醉到不省人事才罢休,甚至还因为我一次好意相劝而大怒,将我调入这风月楼当老板娘,我们认识十几年哪!可他却因为我一句‘别这样,她不值得你如此!’而撤了我的御前影卫之职!你知道为什么吗?嘘——小声点,他不许我在别人面前这么说的,——是因为你啊!哈哈!很好笑吧!” 心里一痛,我拧眉一口饮下她倒给我的酒。 “对不起,你烦了吗?我这人喝点酒话就特别多,无关乎喝醉与否!”她继续说:“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他为什么在你走了以后还要封慕容仙为皇后,却又在第二天让新皇后搬进冷宫……因为,因为他还不肯放弃,等着李代桃僵的那一天,等着真正的慕容仙回到他身边!他费尽心思地把一切都布置地好好的,只是为了等你!” ------------ 第四十八章 情何以堪 我拿着酒壶就往自己嘴里灌,火辣的感觉滑入喉中,却还是丝毫压抑不住心里不断涌出的那份苦涩,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多,浓得化不开,多到快要满溢而出。 眼眶一热,泪,倾泻。 雪麒,那张笑若春风的绝世容颜如破碎的星光般,点点滴滴,照进了几乎被我遗忘的角落,那么患难的过去,那些嬉闹的时光,陡然清晰如昨。 他说:“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人生三大幸事,先让我实现一件,好不好?”他说:“慕容仙,别再离开我,好不好?”他说:“慕容仙,我说过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我死!”血色蔓延,忧伤遮天蔽日…… 心上,压着一块巨石,重得无可解脱。 “你此刻,是在想我吗?” 咣当!手中的酒壶光荣牺牲。我脖子吱嘎吱嘎地转身望去,希望刚才只是幻听,幻听,幻听…… 大片金色的阳光随着打开的门落入略显昏暗的房间,白衣翩然的身影在阳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唯独那绝世无双的笑容竟比阳光还耀眼,还慑人心魄,还炙热灼人! 阳光落尽,踏进阴影的他,敛去温润如风的笑容,只是看着我,便忧伤遍地。 “慕容仙,你没话要对我说吗?你还真是……铁石心肠啊!”苦涩在唇边淡淡蔓延,映满忧郁,愈显瘦削的俊颜离我越来越近。 “雪麒,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知道自己此刻已是脸色苍白神情委顿,甚至还因为受不了刺激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是故意,是有意?”他一步步向我逼近,一双眸子冷若寒冰。 “不是,是误会,当初……”我焦急地否定,却不想又被他打断。 “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解释就是掩饰!我只问你,现在在想什么?你看到我,在想什么?”他咄咄逼人,声色俱厉的质问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心里的疼痛一波胜过一波,却一个字也无法应答。 他猛然抓住了我的肩,狠狠摇晃,不依不饶。正在我头晕目眩之际,一滴水润落在我的脸上,我一愣,仰望的瞬间就看到了他满目的晶莹,在阳光下,缀满悲伤。 那一刻,我像着了魔,轻轻地踮起脚,试图吻去那些令人揪心的泪痕,时光像是静止了,他载着震惊的双眸,微张的红唇,静静定格,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皇宫,御书房。 “皇上去哪了?!” 一声暴怒的大吼吓得小太监双腿一软便扑嗵跪倒在地上:“我不知道……” “快说!别逼我动粗!”他一把提起地上人的衣领,将他重重地甩在地上。 不是他暴力,实在是事态紧急,万万不能有丝毫拖带,因为田曦和严中英这两个奸贼一回来那么这皇宫里又会掀起一场惊天波澜!他好不容易才赶得及回宫,绝不能就此功亏一篑! “皇上……皇上出宫了,说,说要去见一个人!在风月楼!”小太监哆哆嗦嗦说完,爬起来立刻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陛下的御前侍卫——银狐,虽有一身绝世风姿,却是冷面刹罗,性格喜怒无常,办事风格狠厉从不留后患,手下亡魂无数,若然不是陛下这样的王者,谁敢使用这把锋利无比的刀? 一抹红色的身影掠过城门,守门的侍卫警觉地抬头一看,正要张开的嘴又紧紧闭上。 还没活够,不想找死。 银狐心急火燎地又赶回风月楼,只是这一去一回不知又要耽误多长时间,到时候恐怕一切都晚了……到底是什么人?他这样不顾一切非见不可呢!? 将轻功发挥到淋漓尽致,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回到了风月楼,一路横扫敢于阻挡他的所有人,踢飞了最后一个管事的人后,终于有熟人上前拦住了他——同为御前侍卫的另外两个人:“主公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他疯了吗?!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快带我去见他,迟了,谁也负不起这责任!”他声色俱厉,手也移向了腰上的佩剑。 二人面面相觑,犹豫半晌,让开了身体:“主公在二楼,二十四号房。” 话音刚落,眼前已不见了那抹红色的身影…… 交缠的呼吸在空气中静静流淌,紧拥的躯体像蔓藤一样攀附彼此,感受彼此。银丝腰带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开,在他咄咄逼人的贴近中,我脚下一软,顿时世界天旋地转,潜意识里的最后一丝清明正在被不可抗拒的力量一点点抽离……不,不对!有哪里不对!芩芩?! 如醍醐灌顶,我瞬间清醒! 芩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清醒……似乎在那杯酒下肚以后就渐渐远去……怎么回事!? 呯——门突然被粗暴地踢开,我下意识地想推开雪麒。 竟然是刚才的银面!他看着倒在床上衣衫凌乱的我们,愣了。 “银狐,是有要事吗?”雪麒处变不惊地离开我,随手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 而面具下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只是盯着我,久久徘徊,最后唇角勾出魅惑的弧度:“陛下,是否该让不相干的人先离开呢?” “不必,她没有什么是不能听的,你说吧!是不是和严中英那帮人有关?” “没错,他们之前在风月楼下药对付我,为的就是拖延时间,不让你有机会拆穿他们。我佯装中招却偷偷潜回宫,可你却在这紧要的关头出宫了……想必一定是信心百倍有对付他们的万全之策了吧!那剩下的还需要我说吗?” 不下跪,不用尊称,关键时刻闹别扭,语气极尽讽刺……天哪!在纯封建社会,这是对待一国之君应有的态度吗!?是该说他人太极品,思想太前卫,行事太大胆……还是雪麒已经亲自教导出一个具有人人平等的现代思维观的人,并对他宽容到了无所不包的地步?!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无语。 “我知道他们已经偷到了藏兵图。虽然那是假的,却正好可以帮我揪出宫里那个他们藏匿至深的棋子,就算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雪麒淡笑,一派镇定。 “你居然连我也骗?!”银面下一片愠怒之色,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 第四十九章 深宫埋棋 “我只是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实意图,无所谓欺骗与否。”雪麒淡淡地答道。 “你之前颁布了一系列措施严惩贪官污吏,我好不容易帮你抓到了严中英和田曦这两只老狐狸的把柄,可你却不急于惩治他们,说什么要找到更多的证据好将他们连根拔起,这些,其实都只是借口吧?”他突然间想清楚了很多事,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深不可测。 “是的,我让你继续暗自跟踪调查只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他们知道自己贪污的事迟早会暴露所以会更加迫不及待地找藏兵图,然后再设法全身而退,这样我正好利用他们,而且找出深宫中那个一直在里通敌国出卖皇家秘密的人。现在,是时候了……”雪麒静静地看向银狐,这半年来,他最得力的助手。 “怎么,让我赶去宫中守株待兔?”他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问道。 “晚了,如果你不擅做主张跑来这里找我而是继续监视他们,我此时可能已经从你口中知道答案了。” “你怪我?”怒气一触即发。 而雪麒一成不变的神情,自始自终都没有流露一丝一毫的情绪。 “喂,你们别吵了,当务之急是要阻止那两个奸臣吧?!”我实在受不了这两个说话办事毫无效率的人,终于忍不住多管闲事了。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难得的和谐一致…… 银狐看了我一眼,嘴角沁出一丝冷笑——“原来如此,你连我都不肯告诉的意图,竟然让一个小丫头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吧?” “一开始不就已经说好了——我们只是互取所需的关系。至于她,不是你可以任意评论的人!”雪麒的语气陡然严厉,属于帝王的威慑力正在缓缓透露。 “也是,我无权干涉你……”冷笑,银色的面具戾气乍现:“不过,你答应过我的是最好不要忘记,否则——” 否则,拼尽我所有的修为也会让你生不如死!!!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还是先回宫吧。”雪麒的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抓着我快步走出门外。 “我就……不跟你回宫了吧。” 快上马车的时候,我才鼓起勇气,堆起笑脸,试图缩回被某人牢牢握住的手。 “朕的皇后,现在才开口,你不觉得已经晚得离谱了吗?” 危险的笑容,僵硬的声音,无一不在告诉我——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而我继续不怕死地问:“怎么会晚?什么时候不晚啊?” “我认识你之前!”雪麒低沉的声音掠过耳际,快得像幻觉。 接着,我被重重地甩在车厢内,脸贴在木框上,一声马鸣,窗外的景物飞快后退。 我终于认清现实,看来,自己暂时是逃脱不了,那么,静观其变吧。 “对了,雪麒,你有没有在宫里见过一个……呃,美少年,叫千崖!”如果雪麒肯帮我查,那么事情一定会顺利很多。 ——始终不明白,纯洁天真的千崖,为什么会踏入皇宫这种是非之地!? “吁——”马车一顿,我的头重重地撞在车厢壁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皇宫。 雪麒逼我戴上丝巾,和银狐一起跟在他的身后。 重重宫墙,众人恭敬的跪拜,一层层如浪迭起的“万岁”中,帝王的威严顿时如山一般突兀,直立,孤独。 如今,雪麒的身影,让我觉得悲哀。 再拐过又一道回廊后,身旁的银狐故意撞了我一下,压低声音道:“千崖是谁?”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我微楞:“为什么这么问?莫非你知道他?” “不,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银狐!”雪麒突然转过身打断了我们的对话:“你去看看那两只老狐狸吧!顺便套点话,这是你的强项吧。慕容仙,跟我走!” 不知何时,他已屏退了所有的宫人,空荡荡的走廊,只有我们三人呈等边三角形站立。 银狐抿紧唇,并没有离开,墨色的眼眸里,不明情绪暗自涌动。虽然近三个月以来,听命办事几乎快成为他的习惯,但此时他很不乐意,不想放任她一个人待在翎雪麒身边! 雪麒紧拧双眉,一把拉过我,用力地让我一个踉跄:“走!”转过身,霸道地拖走了我。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斑驳的红墙,杂乱生长的草,半旧的房间,一排排,整齐却毫无生气地矗立着,一如常年居住于此的人们。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埋葬青春红颜的巨大坟场。不明白雪麒是何意图,只有强烈的不安在心上缠绕蔓延。 偶然经过的老妇,惊讶地看着我们,然后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口中念念有词。 “哐!”雪麒轻车熟路地来到一扇门前,一剑砸开了门上金光闪闪的大锁,破门而入。 漆黑地几乎不见光的屋内,窸窸窣窣如同老鼠一般的声音在寂静中尤其突出,而随之而来的阴冷和潮湿混合的异味让我忍不住退了又退。 一个摇摇晃晃地身影渐渐出现再黑暗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当我看清那个人的脸时,我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而只能是震撼了。 一张和我一摸一样的脸,除了那身比乞丐还不如的装束和呆滞无神的双眼,她简直就是我! “怎么样?知道她是谁吗?是我的皇后——慕容仙。我只是派人寻找一个替身,没想到能找来一个影子,我恨你的时候来这里,想你的时候也来这里,我想尽办法折磨她,因为她不是你,却像极了你!”雪麒强行将那个人拉到我面前,逼迫我看清楚她脸上的淤青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 “就因为恨我,你就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人吗?你这样做和那些暴徒土匪有什么两样?!”我颤抖着问他,不敢相信那个前世崇尚正义的人竟然会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当然不是,这个女人曾经丧心病狂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不过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死刑犯罢了!” 说罢,他伸手一把扯下了女人脸上的人皮面具,瞬间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 第五十章 身陷囹圄 我讶然,竟是乔装术。 “为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本的愤怒迅速转成疑惑,我望向身旁越来越让人陌生的――翎雪麒。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动手解开了那个女人的手上的铁链,逆光里,掩藏了他神情中所有的不自然。 女人有些木然地看着他,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她不知所措,于是,她只是站着,像是被丢弃的牵线的木偶,然后,在雪麒杀人的眼神中,缓步离去。 “你自由了!”雪麒的笑容深不可测,像一潭搅浑的水,然后,流向我:“慕容仙,你的位置,还是你自己来占吧。” 凉意,从我的心底开始蔓延,一点点,侵蚀了所有意识。 当冰凉的铁链碰触到我时,目光焦距之处,便是雪麒那被深切的恨意和痛苦染成墨黑一片的双瞳!他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我的双手,毫不怜惜地用力套上那粗重的铁链,上锁。 拼命挣扎,拳打脚踢,都只是徒劳,我再拼尽全力在他眼里仍然微不足道,甚至像为了博取同情而努力表演的小丑。 “雪麒,快放了我!”在被他推离时,我惊恐地大吼,我知道即将来临的是什么?他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知道这不可能,早在你离开那天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不是吗?”他转头望向外面蔚蓝的天空,像在自言自语:“我不会再放你走,你是我的皇后,我唯一的妻子。” 说罢,翩然转身,只留给我一个孤傲落寞的玄色身影。 “不要!”我爬起来,惊惶中拼命地向他奔去,谁知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 绝望蔓延,黑暗聚拢,最后一丝光明在木门**一般的声音里被无情地剥夺。 我不顾疼痛,疯了似的拍着那扇门,敲,踢,踹,无所不用其极,恐惧几乎让我失去理智。 最终,累极的我,颓然倒在地上,黑暗中落下的泪水,无声无息:“罢了,是我伤害了你,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我就暂时被你这样拘禁吧。” 我一直都知道,门外的那个人根本没有走,他和我的泪水,落入了同一片土地,他的痛苦,从不曾比我少去一分。 咫尺的距离,远若天涯海角。 “对不起,再等一等,慕容仙。”直到门里面没了动静,直到银狐办完事又找到了这里,他才把哽咽在喉许久的话悄悄留下,那一刻,沙哑疲惫的声音在我耳中,犹如天籁。 于是,心稍安,半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极其微弱的光线透过小小的缝隙钻进房间,我睁开双眼努力适应着周围的一切。 冰冷,潮湿,异味扑鼻。我试着动了动,才发现全身疼痛不已,几乎动弹不得。努力起身,细细观察屋里的环境。虽然似乎一切陈设都很破旧,但还算齐全,应该可以勉强生活。我艰难地爬起来,挪动,铁链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几乎是摔倒在了墙边那张冷硬的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拒绝思考。 不去想这些天的是是非非,我很累,累得只想一直睡下去,然而,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仍然如同走马灯一般变幻不停,一会儿,是千崖纯净的笑容,一会儿,是季无奕忧伤的俊颜,更多的,是雪麒那痛苦纠结的神情,该怎么办?我该怎样对你才不会错?或者,无论怎样,我都是错的…… 闭上双眼,又是一天。 我不需要吃饭,倒是为雪麒省去了不少麻烦。夜幕降临,房间里连微弱的光线也没有了,我在墙边,冷得蜷缩成一团,不畏惧饥饿,却并不代表不畏惧寒冷,我默默忍受着,心中寂然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些轻微的动静,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有规律地用指节敲打门沿。 一个激灵,我从床上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凑过去。 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来了! “轻一点,想让人发现吗?”毫不掩饰的责怪从门外传来,熟悉又有点陌生。 “银狐?”我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惊呼。 “不要叫我银狐,那不是你叫的!”他低声斥责:“别废话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不需要担心,配合我就好了!” “为什么?雪麒还没有要放我出去,你不是为他办事的吗?这样岂不是等同于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一道银光闪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来,月光洒落满地,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别出声,我带你走!”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带着某种令人捉摸不透的魔力。 “放开我!”努力挣扎中。 “你疯了吗?!别动!”一声低咒,禁锢我的双臂却越收越紧。 “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想要帮我,但是抱歉,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我坚定地迎上他薄怒弥漫的双眼,毫不退让。 嘭!下一刻,我就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吃了一地灰。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他已经飞身站在树桠的阴影之中,只有银色面具突兀地反射着月光。 即使再怎么压抑,浓重的怒气依然四处泛滥,不容忽视。 “对不起,我不能再次不告而别,我不能再放下雪麒不管,我不想再伤他一次!你走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来过的!” “好,好……你就这样待我?”他竟然低声笑了起来,压抑的伤痛让声音都嘶哑了:“那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在我失神的瞬间,他的身影倏然消失。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我只忠诚于我的心。 “没想到,天界也有你这样的人,老身活了这么多年,今天算是开眼了。如此,我的儿子也没有白白错爱于你。”一抹灰色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声音苍老沙哑。 “你是……?!” 银色的月光下,是一张刻满沧桑的脸,衣衫褴褛,发丝凌乱,干裂的唇一翕一合:“我是檀惜,很多年前,人们叫我紫妃。” “檀惜?紫妃?”我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关于这些称呼的一切记忆,悚然一惊:“你是雪麒的生母!?不是生下他几年后就香消玉殒了吗!?” “也是,我在冷宫生活了十几载,与死无异!”她轻笑,看向我:“你不适合呆着这里,还是走吧!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她的眼神,陡然凌厉,猛然间,杀意迸射! ------------ 第五十一章 瞒天过海 在我恍惚的瞬间,对方就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根本不像一个迟暮之人应有的身手! 我维持着表面的镇静,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何必呢?如果你担心我会妨碍雪麒,那我大可告诉你,多心了。如果不是,至少给我个合理的理由吧。” “也好,我就让你死明白点!” 抵在我脖子上的指尖泛起一道微光,缓缓地,向身体蔓延,所到之处,脱胎换骨!短短几秒,站在我眼前的,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绝色倾城,闭月羞花,一袭紫衣飘渺的大美人!如果……这如黛的眉再浓一点,这柔美的下颔线再坚毅一点,秀美的鼻梁再挺拔一点……我倒吸一口凉气,竟和雪麒酷似到了这种地步!? 而且,又是一个非人类!震惊之余,心底长叹。 “一直以来,我都掩饰的很辛苦,我的身份注定我不得自由。当年,若不是皇后偶然得知我的身份,并以此威胁我,我又怎么会在正当圣宠时‘诈死’,离开圣上和我的孩子呢!” “你是妖?!”恨意泄露了她的全部妖气,浓烈,混浊。 “你以为呢?和你一样,是仙族吗?”一笑倾城,却又零落凄美,让看的人,连心尖都微疼:“真是好糊涂的神仙,我的孩子怎么会爱上你呢?他和我一样,都爱上不该爱的人呢!” “雪麒?那雪麒是……?”妖,我问不出口。 “当然不是,我拼尽一切,也不会让他和我一样的,只是,结局好像差不多啊!既然如此,那长痛不如短痛,就让为娘的来做这个狠心人吧!”说罢,我项间的玉指突然缩紧,呼吸紧窒,疼痛猛烈地撞击我脆弱的神经,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口:“别再掩饰了……你的野心……就不要把它说成什么母子情谊了吧!真是令人反胃……” 檀惜的脸色陡然惨白,手一松,我趁机从她的魔掌中迅速逃开。 四周突然灯火通明,几十个高手像从天而降般,将我们围在中间,一把把雪亮的剑织成了密实的网。 我一点点往后退去,人墙外,一只手迅捷地将我拖走,锁在了自己怀里。 我回头一看,一身绯衣张扬地随意裹在他的身上,朦胧的月光让银色的面具越发清冷,薄唇紧抿,不悦之情溢于言表,而放在我腰间的手却没有松开分毫。 我失笑,故意调侃道:“心情不错啊!带人来的这点时间也不浪费,又换了一身红衣。” 痛!蛮横地狠狠用力收紧怀抱!我刚想瞪他,却随着他的视线将注意力转向了从黑暗中缓缓踱步而出的那个人。 侍卫如潮水般迅速退开,金色的火光依然掩饰不住他一脸冷然,他看着被他困住的绝色女子,冷嘲:“不知道朕是否该叫你一声母亲?” 把一个五岁的孩童留在人人自危的深宫里,不闻不问,一直以来只是冷眼看着他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把自尊践踏在脚下,只为了争取那么一点点可怜的生存机会,不要说拉他一把,作为亲生母亲的她甚至从未多看他一眼!不论出自什么缘由,他都绝不原谅!何况,他最近查到的那些她不为人知的所作所为,更让他心寒至极! “我儿……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叫你,或许,那不过是奢望!”过于纤细的娇躯微微摇晃,身体积蓄的准备反击的力量急速散去,美丽的双眸里,水色朦胧,惨然一片:“看来,有些事情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无话可说了。” “来人!把她锁在西蝉苑的刑房里!严加看管!”雪麒满面霜寒,压抑着重重怒气,看着她貌似心甘情愿地被那些人架走,怒火更甚!他告诉自己要忍,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些事他必须单独问清楚! 金线蟠龙的衣袖一挥,众侍卫整齐地在他身后站成一排,严阵以待。 “慕容仙,我来接你了!”看向我的的那一刻,冰冷破碎,笑容温和绽放:“我们回去吧。”说着,张开了手臂。 我挣扎,挣扎,再挣扎,无奈身后的铜墙铁壁愣是不给我任何离开的机会。 “放开她,银狐!”眉微蹙,提步向我们走来。 “翎雪麒,你不觉得欠我的已经够多了吗?!如今,是不是该到了你兑现承诺的时候!”头上,温热的呼吸因为愤怒而变得灼热异常。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雪麒陡然变色的俊颜,感受着身后急速起伏的胸膛……和此时围绕两人的诡异气氛,我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住口!”一抹惊慌迅速掠过,然后,脸色一沉,强自镇定:“听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你的江山变成怎样不关我的事,我只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他冷冷一笑,丝毫不为所动:“况且,这些日子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已经多到以前的我无法想象的地步了,朝廷中那些龌龊的事情,却让双手干净的我染了满手血污!那些罪孽……我一想起来就想呕吐!多亏你,我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到白痴的我,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相信你吗?!把她给我!否则……” “你……?!”最后一丝怀疑都被完全证实了,雪麒的视线迟疑地在我和银狐之间逡巡,半晌不语,手却悄悄挪到背后。 而我,彻底迷惑了。从身后的他像抱住救命浮木一样紧搂我的姿势和雪麒的表情,如果我还把他口中说的“她”弄错,那我就真的无可救药了!然而,原谅我实在不记得自己跟他有什么恩怨。 就在我神游太虚时,一道寒光掠过,叮!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地响在耳际,搂着我的手陡然一松,我失去支撑,猛地跌坐在地。 惊惶地回头,只见雪麒已经执剑指着银狐的胸口,仅一寸远,而银狐定定地站着,青丝一缕缕散落,如上好的绸,脸微微侧过,银色的面具猝然裂开,落在脚下。 月光像轻纱一样笼罩了一切,浓重的阴影下,我看不清他的脸。 “跟朕走,我们单独谈!”剑尖微颤,紧张,让他的声音不由地发哽,他突然飞身挡住了我的视线,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他。 ------------ 第五十二章 似曾相识 他没有动,如同绝美的雕像一般,淡定伫立,由内而外透出的冷然却冻得我心中一凛。 连雪麒都有些坚持不下去了,天知道此刻他有多么紧张,如果银狐再说出更多话,即使再不愿意,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一剑刺下去。 “羽林!”雪麒低声呼唤身后的侍卫:“你们几个,现在护送皇后回华宇殿休息!剩下的,跟着朕!” 很快,叫羽林的黑衣侍卫站出来,恭敬地对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深深看了一眼仍然在对峙的两个人,转身离开了。我不能违抗雪麒,至少现在不能,目前为止发生的事情都太诡异了,我必须先想办法弄清楚,才能做进一步打算。 “小姐!”伴随着一声兴奋的惊叫,一个小丫头向我奔来,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不对,该叫皇后娘娘的……” 这不是以前在雪麒还是皇子时,在他府里服侍我的小悦吗?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叫我小姐或者慕容姑娘就好!” 皇后娘娘?!不习惯哪,一身鸡皮疙瘩!“对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记得初来华宇殿,并没有见过你啊?” “是皇上吩咐的,其实他怕你不习惯宫中生活所以早就决定调奴婢来服侍你,可是还不等我来,小姐就……被打入冷宫!”她偷瞄着我没有生气,又继续说:“不过,他说你一定会回来,让我打理好华宇殿,安心等着主子。我……我去准备热水,服侍你休息!”说罢,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我忍着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眼前的一切让我心情沉重起来。 华宇殿。虽然离开了几个月,这里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变,石屏云影,绢丝珠帘,青瓷玉雕……在烛光中,映照出淡淡的光辉,一切都显得太过干净,没有任何瑕疵,就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 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还休。 哀叹一声,我遣走留下来伺候我的宫女太监,毫无形象地躺在软软的床榻上,蒙上被子,大休。 半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华宇殿内徘徊,透过门缝密切注视着殿外守卫的一举一动,寻找着逃走的最佳时机。 好不容易等到轮班,外面的侍卫顿时少了一半。 就是现在!我退回内殿,深吸一口气,扯开嗓门大吼:“救命啊!来人啊!有刺客!”我一边喊,一边推开了窗,自己则迅速溜到前殿,躲了起来。 果然,一群侍卫统统冲了进来,却看到内殿空无一人,而窗子却大开,领头人一见这情景,便命令道:“娘娘一定是被贼人掳了去,两个人留下看守,其余人跟着我,追!”说罢,跳出了窗外。 而此时的我,已经顺利地从前殿门逃了出去。 在夜色的掩护下,已经换上宫女装的我,一边努力回想着小悦提供给我的路线,一边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时准备躲起来。 一路上,偶然遇到几个提灯笼的宫人也没有怀疑我。眼看就要到西蝉苑的殿门了,我松了一口气。 真不枉费我辛辛苦苦从小悦那丫头那儿骗来宫女装,又拐了无数弯打听到西蝉苑的所在,这一趟,定然不会徒劳而返。 门口只有两个侍卫,果然不出我所料,折腾了大半夜,雪麒应该已经回去休息了。 我躲在一边,寻思这怎样才能偷溜进去。最终,我拿出了一简易制作的梁上君子必备物,避重就轻地选择从后院的外墙翻进去。 凭着我多年练就已经炉火纯青的爬墙技术,我顺利地落到了一堆草丛里,院内黑灯瞎火,我只好在回廊边摸索着前进,寻找刑房的位置。 “不用找了,如果你那么想去见那个女人或者别的什么人,我都可以带你去,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沙哑的声音夹着些疲惫在我身后幽幽响起。 我惊出一身冷汗,双腿更是像灌了铅,怎么挪也挪不动,我机械地转过身,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雪麒,其实我……” “我什么?说不下去了?我来帮你说吧!想去问那个女人我的秘密,还是又想借机逃走?或者,你以为,我会把银狐也关在这里?”句句讽刺,咄咄逼人,近乎无理的猜测,丝毫也没有平日里处变不惊,无波无澜的帝王风度。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关心你。”我皱眉,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毫不费力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 “关心我?你若是关心我,当初又怎么会不顾我的感受一走了之!?”怒火轻易就被点燃,如燎原之火,一发不可收拾。 “不是,你听我说,当初是伊兰斯强行掳我出宫的,我并非自愿!”我急急解释道。 “是吗?”语气略微缓和了些,继而又尖锐起来:“那之后呢?你有很多时间可以回来找我,但你没有!” 我的心一痛,没错,我当时是存了逃避的想法,有些心虚地乞求道:“雪麒,我们别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好不好?算我错了行不?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急得去拉他的衣袖,惟恐他还是不肯相信我。 猝不及防地,我被拉入了他的怀里,接着被带入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不要再离开我……”有些颤抖,有些无助,越来越紧的怀抱让我窒息。 “雪麒,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感受到他的异常,我努力推开他:“你母亲究竟说了些什么?” 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我仰起头,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呼吸一紧,温软的唇压了下来。 我拼命闪躲,而他却越逼越紧,最后仿佛惩罚似的狠狠咬住我的下唇,腥甜的味道充满口腔,更加激励了他的掠夺,如此绝望,无助,似乎想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寻得哪怕一丝光明。 疼痛刺激我的神经,腰几乎被生生折断,我脑中飞快地浮现出三个大字:他疯了! 灼热的胸膛,紊乱的呼吸,激烈疯狂的吻,我的挣扎逐渐无力,眼前似乎有雾气蒸腾,周围的一切变得似真似幻。 领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开,而呼吸终于得到自由,绵软无力的声音从喉间断断续续地逸出来:“别这样,住手……”身上一凉,衣衫被狠狠撕开,而我,依然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但在雪麒听起来,这声音,却更像诱惑。 ------------ 第五十三章 错爱不及 理智被一点点灼烧殆尽,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是疯了一样地想要身下的这个女人,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渴望如同被释放的洪水猛兽,彻底失去束缚,肆虐袭卷着一切。 只余占有,不断地,激狂地占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趋于崩裂的心找到一隅温暖安全的栖息地。 不顾后果,不想明天,没有未来。 绝望,像被扔进黑洞的猎物,在崩溃与死亡的边缘徘徊。 十指交缠,青丝纠结缠绕,如同命运。而我的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入冰冷的土地,因为他的身体所传达出来的绝望和爱生生扯痛了我的心,伴随着破碎的**和像是浮在波浪上的身体,一阵阵痉挛,无休无止…… 云层的一边透出些许微光,柔柔的照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 我睁开眼,身上搭着上好的绣金丝被,枕畔是叠好的新衣,昨夜的疯狂历历在目,而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却只剩我一个人。我苦笑着坐起来,无比平静地套好一件件繁复的衣衫,脚步虚浮地走下床,看到桌上摆着放凉的早餐,心里百味混杂……他忘了么,我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一块精雕细琢的玉质令牌被放在桌上显眼之处,这是……?! 我拿起它,小心地揣在了怀里。 穿过长长的回廊,一间又一间紧闭的门扉,萧条,寂寥,四处无人。终于,一间隐蔽的小房间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两个带刀侍卫守卫在门口,不时警惕地四处观察――防止意图不明的人靠近刑房。 我堂而皇之地走到他们面前,掏出了那块令牌晃了晃,心中不免紧张:但愿我不要把这玩意儿的用途想错了。 侍卫齐齐一让,转身打开了被铁链层层锁住的门。 吱嘎――我踏进房间,躲在角落的人动了动,看到我一怔,笑了笑:“竟然是你?”异常沙哑的声音像转动的锯齿,混浊不清。 映在我眼中的,是一张刻满皱纹的脸,干瘪的身体,一地的银丝……我惊讶地后退一步:“你是檀惜?” 只有双眼是无法骗人的,即使这样我还是难以相信这个几近油尽灯枯的老人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紫妃?!一个妖力强大的非人类?! “不相信么?因为我比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显得更老了?”她无所谓地笑了起来,眼角皱纹挤成了一团:“你觉得一个妖力尽失的蛇妖该是怎样?” “为什么会怎样?”我喃喃地低问,脑海中反复出现她以前说的话:“难道……?!你是因为极度衰竭才离开雪麒?!而不是因为你不要他了?!” “你很聪明,没错,当年我的离开是迫不得已的,并不完全是因为皇后识穿了我,以我的修为,想杀人灭口还不容易吗?”她的笑容变得轻蔑,不可一世,仿佛还是那个弹指间灰飞湮灭的绝世红颜:“所以,更重要的原因是雪麒――我的儿。当年,我逆天而行,冒着极大的危险生下他。虽然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但我也差点魂飞魄散。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陛下那样爱我,我不想就这样撒手人寰,最后,我触犯了禁忌,使用锁魂咒,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做引,祭献了数十妖魂,换来自己五十年的生命。” “锁魂咒?!”冷汗涔涔而下,真是疯子!一家子疯子!那些上古魔咒,是拿来这样玩儿的吗?! “如今我却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如你所见,我失败了,而且,付出了更加惨重的代价!”说着,一行清泪蜿蜒而下,颤抖着闭上了双眼:“我连累了我的孩子,他的魂魄一直处于虚浮状态,几乎随时可能会死,我不得已,想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五岁那年,我任由他死去,而从异界招魂,只要他能活下去,我可以不计一切代价!” “所以,你让雪麒穿越到这残酷的宫中,为你的儿子续命?”我冷笑,果真是不计一切代价,根本是不管别人死活嘛! “是的,可惜这样也维持不了多久了,这些年来,我的妖力已经全部耗在这上面了,饶是如此,还是不够。我已经山穷水尽了,就只能找别的足够强大的妖来帮他了。” “银狐?”我试着猜测。 “不,之前是游天,他虽不能直接帮我,但他收集的妖魂却很有用,我们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可是?都被你破坏了!”她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恨不得将我拆骨食肉。 “里应外合,狼狈为奸,原来不止雪螭二皇子,还有你这个过气皇妃,难怪游天能那么顺利。”我无不讽刺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和我搞破坏的是你的儿子,他比你正直善良多了!” 她干瘪的嘴唇气得发抖,半晌,顺了顺气,看着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虽然仙魂不错,可不等我下手你就离开了。还好,我儿命不该绝,没多久,又一个强大的妖自动送上门。” “是谁?”强烈的不安令我有些焦躁。 “我凭什么告诉你?或许,你认识那个妖?”她颇为玩味地看着我陡然刷白的脸,似乎在期待一场好戏。 “你?!”我又急又怒,几乎忍不住冲上去强行撬开她那令人生厌的嘴。 “你急什么?还不一定呢?或许跟你无关呢?而且他一直都很安全!”看着我又迷茫了起来,她话锋一转:“现在,如果你还稍微关心着我的儿子,你就应该和我一样,想想怎么救他的命!” 我浑身一震,没错,照她的说法,雪麒现在很危险,那么……突然有些明白他昨晚的绝望和疯狂来自何处了,连生命都没有保障,皇位何用,爱又如何?!他是彻底迷茫了吧…… “你还愿意救他一次吗?” “我?”我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伤感中,听到她的话有一丝恍惚:“我能做些什么?” 救人吗?百宝锦囊或许有用,可惜它却在之前我的渡血咒发作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都没有用了,那妖救不了他,或许,天宫的人可以,仙魂,凤魂……?还有什么可以救我的孩子呢?”她的眼中浓浓地绝望如同在泥潭中挣扎的遇难者,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颤抖,枯槁的身体缩成来了一团。 我转身就向外冲去,凛冽的风在呼啸,她最后的几句话让我的心直坠冰窟! 我以为,我不爱雪麒;我以为,曾经拼命帮他救他,那不是爱,只是义气;我以为,只要放弃我,他就能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霸君,终有一天会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我错了,全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法原谅! 不知跑了多久,身心累到麻木,我蹲下来,哭得撕心裂肺,任由眼泪如泉狂涌,悲伤肆虐,绝望压顶,曾经的天空,零落成了碎片! 我的信念,原来那么一文不值! 原来,我高估了我的爱,它或许,根本就不是只为一个人存在的…… “哭什么?”温柔中带着心痛,沙哑中夹着沧桑。 我抬起头,恍然看着逆光中的人,心脏,再次被痛湮没…… ------------ 第五十四章 往事如昨 他缓缓地蹲下身体,轻柔地将我拉入自己的怀抱:“你都知道了吧!你很快就可以自由了,至少,我不会再束缚你……”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拼命否认,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角,心里像埋了一个窟窿,流着汩汩鲜血。 “那是怎样?”他抬起我满是泪痕的脸,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我……不想失去你。”我看着他苍白憔悴略显坚毅的下颔,渐渐垂下眼帘。 笑容爬上他的唇角,若新月初升:“什么都别想了,这次你也救不了我,既然如此,可以为我完成一个心愿吗?” “雪麒,不可以放弃!”我惊慌地抱紧他,惟恐他会随时消失。 “我原本就只是异世的一缕魂,早已死过一次,我不在乎的!况且,我还不一定会死,我从未放弃。我只是怕最后我要离开了,却舍不得你……” “我能做什么?我可以为你做什么?”不得不承认,他此时的神情让我恐惧,好像一个濒死的人在诉说遗愿。 “什么都别想,做我的妻子吧!只要一天就好。”他的眼中满溢的深情和期待,坦露得彻底。 “好。”我想不出拒绝他的理由,第一次发现,他怀中的温暖,令我如此贪恋。 他站起来,将迷迷糊糊的我领进了一间前殿,我这才发现,原来我胡乱奔跑竟是走到了他的御书房…… 远处,一直躲在一边的宫女太监们看到我们雨过天晴都纷纷跑出来伺候,李公公一脸笑问:“陛下,不如先让皇后娘娘更衣吧!您忘了,昨日,就下旨恢复皇后的一切身份了。” “好,朕也想看看皇后的凤服呢?可一次也没有见过啊!”他笑着将我推给李公公:“你带她去吧。” “皇后,请随我来。”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一路目送我的雪麒,今天,他说什么我就一定会做什么。 华宇殿,小悦她们兴高采烈地为我换上了祥云绣凤的华衣,戴上了紫金凤钗,明珠耳坠,不多久,呈现在铜镜中的自己,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母仪天下的架势。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笑自己,但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知道一国之后该做些什么?我知道废后新立不该是现在这样一派祥和的局面,想来是雪麒早就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吧!没有前来祝贺的妃嫔,没有专程来冷嘲热讽的朝臣……为了我,他已经付出了太多,那其中,都是我无法想像的艰辛…… “皇后娘娘,皇上在御书房等您。”李公公好心提醒已经神游已久的我。 御书房。 雪麒静静地看着一身凤服的我,久久也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 如果可以,他其实想要更多,然而,天不遂人愿,他曾经白白得到了一段生命,再多,那就只能是奢望了…… 那些不为人道的宏图大志,用自己的手治理天下,推动历史的巨轮……曾经都是他在这陌生国度找到的激情,而如今,知道这一切都将被死亡阻断时,在他的脑中徘徊不去的,纠结缠绕的竟是眼前之人并非绝色的一颦一笑。 原来,最终,他最留恋的,只有一个她…… 只希望,这样的幸福不要像泡沫一样,一触即破。 那个秘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发现,他只向上天乞求这一点点时间就好,就让这一天,成为永恒。 李公公在身后悄悄带上了门,偌大的书房,寂静无声。 “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这个皇宫,你一定还没有逛完吧!御花园的奇花异草,落英缤纷;池塘里的锦绣鲤,嬉戏荷塘;小桥流水绕沙堤……”他笑着一点点走近我,却好像有水雾在眼中漫延。 “好啊。”我努力地挤出笑容回应他。 真的就如同他讲的那样,皇宫也有那样美的景致,近乎不真实的,飘渺如海市蜃楼的美景,我们的手始终紧紧握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很多年以后,当时看见这一幕的宫人们都能回忆起这一幕,那对携手看风景帝后,仿佛拥有了彼此就拥有了世上最大的幸福,仿佛他们所走过的是一生的路途。 “魏帝与容后,伉俪情深,携手同游,帝无后宫,唯倾后而已,世人皆羡,谓为佳话……”《后世书?魏帝》 黄昏,暮色浓。 我和雪麒就这样旁若无人,不理不顾世事,当了一天最闲适的帝后,最普通的夫妻。此时,我们随意地坐在假山的一隅,互相依偎着望着天边的落日晚霞,无需语言,唯有温暖的心跳一下下敲击着彼此的胸膛。 “谢谢你肯这样陪我,我,其实一直都很对不起你,我一直都只会考虑自己的心情,甚至还……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 “只要你愿意,每天都可以的。”我轻声说,此时此刻,我已不愿去想过往种种的孰是孰非,那早已变得不再重要。 往往在死神面前,人们才会看清什么才是自己最在乎的,其他的,都会变得如沙粒般渺小。 “不,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你现在说的话。”雪麒苦笑着摇摇头。 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跑过来,惊慌地跪在雪麒面前,低头:“陛下,不好了!属下办事不利,银护卫逃了!” “你说什么?!”雪麒立刻站起来,脸色大变。 “陛下,就在一刻钟前,银护卫不知用何神力,挣脱了两重铁链,将一干侍卫打成重伤,之后就不见了踪影,无论我们怎么找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属下无能,求陛下降罪!” 雪麒顿时一脸肃然,沉声道:“快随朕去西蝉苑!” “是!”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能让雪麒如此紧张的,就一定不简单,况且,还跟他那个挂名的母亲有关。 “你回去休息好吗?”他突然回过头对我说,语气中竟有些乞求的意味。 “到现在,你依然选择继续骗我吗?”我平静地望向他的双眼,有些冰冷,有些失望,然后,成功地瞥见了他不经意流露的一丝惊慌。 良久,他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随你吧。” 我跟着他,一起回到了西蝉苑。 我想,他早料到银狐会去那里,从一开始,他似乎就有意隐瞒了一些事实,而檀惜告诉我的,也应该还不是全部。 她,自始自终,都只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而其余的所有人,在她眼中,都可以成为牺牲者。 此时,幽暗的房间里,她一动不动缩在角落,银丝满地,遮住了大半的脸,与之前我见到的样子,毫无变化。 对于我们的到来,她没有任何反应。 “他在哪里?你不要告诉我他没有来找过你。”雪麒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外界的光源,让她彻底处在了阴影中。 “他走了!”沙哑的声音像自地底传出:“而且,我都告诉他了。” “你?!”雪麒一脸惊怒:“那是皇家秘密!” 她突然抬起头,笑得有些诡异:“藏兵图?不是,是你一直以来的欺骗行为,孩子,你和我一样是一个极度贪心的人哪!既想要利用他人,却又吝于付出……如今,他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脸色陡然刷白,眸色变幻数次,却始终一语不发。 “莫非,你还真想让我在你心上人面前说出一切吗?” “够了!”他失控地大吼,转身就欲离开。 我连忙拉住他,看着他的眼中,尽是乞求。 相信我,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真相,我不介意你曾经的欺骗,只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对我诚实。 我看着我,脆弱的坚持在慢慢融化:“其实……你走了不久,檀惜就现身了,她一直用一个假身份帮我,许多不为人知的宫廷秘密,大臣的结党营私,她都能一一道清,确实为我巩固皇位出了大力,我虽然怀疑她,却也找不到任何她要对我不利的证据,所以实际上,我一度很依赖她。直到有一天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一只妖,他说,他要见皇后。”他看着我,斟酌着要如何说下去。 “在哪里?”隐隐猜到那是谁,我急切地握住他的肩膀,摇晃:“他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没?!”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第五十六章 惊世之姿,罕世之颜 一片萧瑟破败的冷宫深处,一间简单寒碜的屋内,坐着被一国之君奉为上宾的老妇,她自称惜瑾。 妖气,浓重纯澈的妖气让她微微皱眉,了然地看了一眼翎雪麒身后的人,迅速心照不宣地和他互换了一个眼色。 “她在哪里?”千崖陡然烦躁不安。 “她在这冷宫的西蝉苑,由惜瑾看管,她会带你去你见她。” 千崖闻言,一把推开翎雪麒,转眼间,他剑下的人就换成了惜瑾。 而此时的翎雪麒则已经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眼中一丝惊慌过后,瞬间便平静如水,任由千崖挟制着檀瑾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千崖随着檀瑾进入了一间密室,她打开了一个隐藏的暗格,取出了一把钥匙和一只白玉瓶,然后,眼前的石墙缓缓移动了。 整个过程,抵住她要害的剑都没有丝毫放松。 一些淡淡的烟尘从门里溢出来,千崖立刻警惕地屏息,可,还是晚了,类似于檀香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中,刹那间,他有些恍惚。 隐隐约约地似乎看见密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向她走来。 而檀瑾,却不见了。 可惜,当他渐渐看清那个自迷雾中走来的人时,早已无暇顾及那些异常,只是专心致志地睁大眼,心,因为这来之不易的重逢而狂颤。 “仙儿姐姐?”他的声音极轻,惟恐这只是又一场脆弱的梦境。 自迷雾中出现的女子笑若春花,勾起手臂就搭在了少年略微僵硬的玉颈上。 抬起那满是笑容的脸,一瞬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狡黠,少年精致的脸近在咫尺,呼吸,混乱交错,连成一片。 就在他紧张地快窒息的瞬间,柔软的唇就这么凑过来,轻轻地辗转,挑逗。 轰然一声,刚刚凝聚的理智全线瓦解,不管这是梦还是陷阱,他都已经一头栽了进去,无法自拔了…… 长长地睫毛剧颤,千崖猛地睁开双眼,于是,那些被送来的,冰凉带有异香的液体趁机滚下了喉咙。 他推开她时,一只白玉瓶滚落到了地上,发出脆响,碎裂。 那是方才檀瑾手中的东西,怎会……在她的手里?! 脑中突然传来一阵阵剧痛,如千根弦丝被生生扯断,视线一点点模糊,世界顿时天旋地转。 最后,淡笑的女子漠然地看着他倒下,那分明是檀瑾! “你是什么人?给我喝了什么?”意识远去,他没能听到答案。 “尘心劫,凡尘往事,尽归埋藏,以后,你就是白纸一张!”她俯下身,为少年温柔地拂去额前的碎发:“没有过往,就没有弱点,以后,你会是最强的武器!” 翎雪麒走进来,清朗的声音带着帝王独有的冷漠:“你先帮朕**好他,十日以后,他要成为朕的御前侍卫。” 十天,仅仅十天,就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檀瑾,如谜一般出现在他身边的人,让一切不可能都变为可能。 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千崖,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冷漠,嗜血,藐视所有生命。 一身及腰的银发,鲜艳地红袍,张扬地飞舞,若不是那张脸,恐怕连翎雪麒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之前那个单纯甚至有些羞涩的少年。 高高在上的帝王赞赏地看着他,银光一闪,一张精致的面具准确地落到了对方手中:“以后,你叫银狐。” “是,陛下。”不卑不亢地回答着,仿佛只是上了发条的机器。 从此,刀光剑影,红衣,成了掩饰鲜血的道具,银狐,成了朝野内外闻之变色的暗处杀手。 不能明着除去的败类,都成了他刀下的亡魂,他的世界,血色漫延,时刻都是修罗地狱! 心中空荡荡地少了什么?似乎只有杀戮才能填满,然而越是不断杀人,心中的洞就越大,越是渴望血来滋润。 曾经以为自己总有一天会在杀人时,被人所杀,然后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死去,同一只蝼蚁没有区别。 直到,他在风月楼里,遇见了她。 心中的某根弦突然就被扯动,触动了记忆的一角。 模糊,遥远,若有似无,却有着极大的力度,冲击着被无形力量强行屏蔽的记忆。 使他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认识她的,而且,她对他,意义非凡。 所以,当他的那些可以称为幼稚的行为出现时,他并不惊讶,好像这个才是本来的自己,而那个人人闻之色变的冷面刹罗,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一刻成为转折,之后,记忆变成断断续续的片段一点点浮现在脑海中,与之相伴的,是排山倒海的剧痛。 “尘心劫”的力量因为檀惜妖力下降而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而他,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 每恢复一分记忆,就增加一分痛苦,他以前,竟是那样的一只妖,怀着千年道行,心性却是纯净青涩如同未成熟的少年。 偏偏,她喜欢那样的他,会不时踮脚摸摸她的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看,眼神温暖,柔和。 善良如她,大概不会再喜欢现在这个杀人如麻,冰冷暴戾的银狐吧。所以,不管犹豫几次,他始终不敢开口告诉她,他是千崖。 恨意――对翎雪麒将他推入这样万劫不复的地步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命令他,使唤他――恨意,像滔天的海浪席卷了他所有的意识,无法抑制,无法停歇! 然而,却只有忍耐。 本想趁着翎雪麒囚禁他时就这样悄悄消失,却在无意中知道她和他恩爱缠绵和好如初之,内心终于再也无法平静,妒忌,使他疯狂。 不顾一切地找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檀惜,不但解开了所有的疑惑,还设计他亲自到这里来,当面戳穿他那可憎的假面具。 多疑如他,一定会想对自己赶尽杀绝,永除后患。 这些日子,他何其了解他,棋子利用完了,都会如敝屣一般,被毫不留情抛弃,自己也不会例外。 所以,现在,终是把他赢了。 想笑,却怎么也无法挤出一个哪怕是敷衍的笑容,只因为,听完这一切,她瞬间苍白的脸。 只因为,她一次也没有再把目光锁在他身上,却颤抖地问翎雪麒:“是不是真的?”晶亮的双眸水色弥漫。 只因为,他轻微地点头过后,无力地闭上眼睛,薄唇血色尽失,然后,直直地晕倒在地。 只因为,她以惊人的速度跑过去,紧紧抱起了气息陡然微弱无比的他,惊慌,心痛,全部印却在脸上却再没有回头看看身后同样一脸痛苦的自己。 血,噗嗤一声,涌出喉咙,在胸前若花般凄美绽放,身形一晃,已经站不稳,却无论如何不肯就这样摔倒。 倔强地挺起背脊,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不愿意再承受她的忽视,不愿意在去看令他疯狂嫉妒的另一个人,此刻,他只想逃。 ------------ 第五十七章 兵藏神隐 怀里的人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我慌张无措地抱着他,却无能为力。 檀惜突然冲过来,推开了我,一只手抵在雪琪的前胸上,口中念念有词。 然后,淡淡的银色光晕出现在他周围,渐渐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银光散去,檀惜体力不支地颓然倒下。 至始至终,我都在紧张兮兮地看着,帮不上一点忙,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现在的我连一只灵力近于枯竭的妖都比不上,根本枉为神仙! 心一横,我跑过去抓起檀惜的双肩,摇晃:“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他?无论什么?我都会做!” 她定定地看着我,笑了笑:“谢谢你……” “别说这些废话!难道你不想救他了吗?!” “想,每时每刻都在想,可正因为如此,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留住他了,所有的方法都用遍了啊……”她一脸绝望地看着我,眼泪落了下来。 “我不相信!”脑中灵光一闪,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目光灼灼地望向她:“对了!雪麒他是异世之魂啊!既然当初你可以从异界召唤他,如今也可以让他附于别人身上的吧!只要找到适合的身体,再用一次‘锁魂咒’就可以了吧!”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一动不动地望着我,嘴里无意识地呢喃:“你……到底知不知道用一次‘锁魂咒’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连她都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因为当初一时冲动所付出的代价,她根本不敢想象还能再承受一次! 然而现在,我眼中闪烁的疯狂,不比当年的她少去一分一毫。 平复了心中的震动,随即她释然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虽为神仙,却是没有仙力的吧!而我也已经灵力枯竭,如此,还凭什么再用一次‘锁魂咒’呢?” 这样也好,檀惜想,不要再让无辜的人为她当年的错误做出更多牺牲了。 我脸色陡然苍白如死。 “藏兵图……”她想起什么似的恍然一笑:“也许还有希望。” 我眼中立刻盈满希望,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快告诉我!” “藏兵图是岚国皇室的秘密,几千年来一直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却没有人敢碰触它!”她笑得极其诡异:“因为所谓的藏兵图。虽然的确可以算一张地图,然而它所指向的地方却不是什么宝藏什么绝密兵器……而是,一个禁忌的秘密。” “那它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座城市,一座名叫‘无夜’的城市!”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睛却突然亮如妖鬼:“一座蕴藏着无限神秘力量的圣城,同时,亦是进去就不会活着出来的鬼城!” 我惊悚,心里咯噔一跳。 “当年,我一心只想得到力量无意间听到这个传说后,就处心积虑赢得圣宠,进入皇宫,世事难料,后来我爱上了先皇便打消了找藏兵图的念头,甚至一度忘记了它。但是,近几年来当我用尽一切方法仍然不能挽救雪麒的生命时,我又想起了它。而为了得到它,我不惜里通敌国,与严中英,田曦两个老贼合作,以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雪麒那里偷得藏兵图,做最后一搏。” “你表明身份直接向他要不是更好?何必冒这么大危险搞纡回战术?” “你忘了吗?”她凄然一笑:“他恨我……不要说我根本不敢以真实身份见他,就算我说出一切,你认为他会相信吗?” 在情在理,我无法反驳,只好又转回到问题的重点:“那是不是根据藏兵图找到无夜城,再得到那里面无上的力量就能救雪麒了吗?” “我不确定……到目前为止,我想没有人知道无夜城里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一切,都不过是传说而已……”她轻微地摇摇头。 “死马当活马医吗?”心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没错!”她挑眉看我:“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就不想救他了吗?” “不!”我坚定地说:“我想一试!” “好,果然好勇气!”她赞赏地拍了拍手:“那就和雪麒一起去吧!”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她立刻打断我:“如果只是你单独一人,找到了无夜城却回不来怎么办?雪麒虽然是普通人,可他聪慧过人,机智灵敏却不是常人能及,横竖都不过是一死,他这一去胜算反而大了很多。至于朝廷里,不是还有李太尉吗?让他监国一段日子,想必也不是难事吧?” 思考良久,我点点头。 剩下的,就是说服雪麒放下国事,跟我一起踏上旅途。 只是想不到,这个看似艰难的任务却完成地异常容易,容易得让我简直有些难以置信。 因为雪麒听完我的话,就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诡异,太诡异了! 以至于我马上条件反射地又问:“为什么?” “最后的最后,还能跟你在一起,我不在乎去哪里,做什么。”他站起来,笑着抱住了我。 一种名为感动的东西化成眼泪在我眼眶中打着转儿,一滴接一滴地坠下。 “傻瓜,别哭。一国之君陪你旅游,别人笑还来不及呢。”他宠溺地笑着,温柔地抹去我的眼泪。 “那我们明天就走!不许借故拖延!”我吸吸鼻子,恶狠狠地抓住他的衣领说,颇有几分悍妇的强势。 “遵命!老婆大人!”笑意直达眼底,满满的都是幸福。 雪麒以最快的速度办完了所有的事。 他对外宣称需要养病数十天,朝廷上一切事务全权由李太尉处理,而对内瞒不过的下人们和李太尉则说自己要微服出巡,体察民间疾苦。 当一张密旨传到李太尉手上时,已是第二天早朝以后,他拿着密旨气得直发抖,不敢相信这先斩后奏的混蛋事竟是他得意的徒弟做出来的!站起来狠狠地一拍桌子,又匆匆地赶回了宫里。 而此时,我们已经化装顺利地出了皇城,随行的,只有四个大内高手。 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藏兵图。 当雪麒拉紧车帘,紧张庄重地拿出那样东西时,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太美了!与其说它是图,它更像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一个用紫水晶雕琢,小巧精致的罗盘,唯一不同的是,它的指针形状奇特,是不规则的条状物,质地也不是紫水晶,而更像象牙或是大理石。 我小心翼翼地碰触它,感觉到那极致冰冷时,手不由地一缩。 哧――,一滴血落入了盘面,很不幸的,我的指尖被一颗颗细小的水晶围成的的边缘割破了。 更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方才一直静止不动的指针竟然开始缓缓转动,最后,当它停下时,一簇小小的蓝色火焰在针尖燃起,妖冶诡异。 雪麒霍然抬头望着我,一脸诧异。 ------------ 第五十五章 近在眼前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想起,一抹绯色身影如鸿光掠影般,自房梁轻盈地落地,银色的面具,雪色的发丝,还是那惊世之姿,罕世之颜。 我失神地低声重复咀嚼他的话,渐渐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银狐?!” 瑰色的唇轻轻地抿紧,一丝幽怨,一抹淡伤,随风而至。 “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么?”说话的同时,他抬手揭开了脸上的面具,熟悉的眉眼,脱去曾经的稚气,平添了许多的坚毅成熟,冷俊苍桑。 “千崖?!”我激动地跑过去抱住他。虽然证实了之前的猜想,但这样长大版的千崖还是给了我不小的震惊:“对不起,我……”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我早该猜到的,那熟悉的感觉,为什么我一直都想不起来呢?! 他也紧紧地回抱着我,在我耳边低语:“仙儿姐姐,我找你找得很辛苦……”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我的心里早在他初次收留我时就已经把他当作亲人了,我会来皇宫,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找到他,确认他的安危。、 如今。虽然他不再是以前的千崖了,但我总算没有负了锦儿所托――找到了他。 “对了,千崖,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重逢的喜悦缓缓退去之后,我看着他变化了许多的模样,疑惑地问。 其实,除了样貌,我没有认出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还要归结于他的个性,他绝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天真纯净的少年了。 他轻轻地放开了,对站在一旁冷眼观看的人道:“翎雪麒,拜你所赐,仙儿姐姐都不认得我了。” “你想怎么样?”知道避无可避的雪麒反而冷静了,深水般的黑眸里,权衡和算计的光芒在一点点闪烁。 “我要带她走,我的要求,从来就只有这一个。”他将我护到身后,防备地看着雪麒。 “不可能!”气氛顿时剑弩拔张,彼此的杀意渐浓。 我横在他们面前,终于迫使他们的目光统统转向我:“听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看向雪麒:“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然后又望向脸色沉黯千崖:“我知道你平安就好了,毕竟雪麒没有加害你,去留你自己决定。” 千崖笑得凄楚:“仙儿姐姐,我在你的心里也不过如此……你说他没有加害过我?你问问他,逼我喝‘尘心劫’算什么?招待吗?把我当杀人工具利用又算什么?器重吗?” “尘心劫,杀人工具?”我呆呆地重复千崖的话,望向雪麒:“那是什么?”渐渐地,声音变得颤抖。 “‘尘心劫’是我炼制的药,可以让人迷失,遗忘,失去自我,变成白纸一张。”檀惜嘶哑的疲惫的声音在冷寂的房间里回响:“当初,银狐是为了找你,才被我儿所骗……” “为什么?”我望着雪麒,一步步后退,这就是他想隐瞒我的事吗?! 看着眼前痛苦悔恨,慌乱不知所措的帝王,我突然意识到,从一开始,最天真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千崖靠近我,握住我的手,平静地讲了那些他刚刚拾回的记忆。 这一次,雪麒终于没有阻止。 三个月以前,皇宫,夜凉如水。 一个伸手矫捷却略显瘦弱的黑影飞檐走壁地闯入了皇帝的寝宫,他快于常人数倍的身手使他一路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轻易地就入了这重兵把守的华丽房间。 他,就是千崖。 自从被迫离开漠遥和凤天以后,他和姐姐辗转流落四处,居无定所。后来,姐姐在一家富府做丫鬟,他做小厮,也算是定了下来。 直到,他看到皇榜的那一天。 “魏皇娶后――慕容仙,才德兼备,天生丽质。大赦天下,举国同庆,三日不休。” 慕容仙?! 会是那个他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人吗?这样独一无二的名字,恐怕也不容置喙了吧。 他苦笑,痛,一丝一缕蔓延开来,犹如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思念…… 他想自己大概是中了毒,或是中了蛊,而且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姐姐,我想去找她。”他看着一脸震惊的锦儿,坚定地说。 少年眼中的光彩早已不复过去的纯净天真,而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和落寞的氤氲,显得成熟而又格外地惹人爱怜。 她轻叹,一切都回不去,只因他无意中沾染了一种名为爱情的毒药,不是不想提醒他那是一个不能爱的人,不是不想阻止他这一场无望地追逐,只是,他还不懂…… “去吧!一切小心。”千年大多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的心性还懵懂若少年,所以她不能开口提醒他,不能! 因为只有摔过了,才知道怎样爬起来,懂了爱,才能懂什么是绝情弃爱,毕竟,修仙的路上,容不下七情六欲…… 一路匆忙前行,抑制住心中混乱的猜想,一身布衣的少年来到了皇城门前。 虽然不懂她为何要嫁给皇帝。虽然心中因为她一直毫无消息而难过,但一想到能够很快见到她,心情就好得无法形容,之前的一切消沉都如同烟云一般散尽。 于是,夜才深沉,他就迫不及待地潜入了皇宫。 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焦躁不安,最终,他只能直接去问皇帝,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让他如入无人之境。 以至于当森寒的剑锋轻轻抵住翎雪麒的脖子时,又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全身的神经都被迫绷紧,他缓缓地坐起来,黑暗中,眼神冰冷:“你是谁?” “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对方暗自运功并没有逃过千崖的眼睛,剑尖立刻送近了一些。 “你有什么目的?一切都可以商量。”他轻语,额角立刻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慕容仙在哪里?我要见她,立刻!” 略显稚气的声音,毫无心机的直率,让翎雪麒暗中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太难对付的人,只是,他要见慕容仙?! 微微皱眉:“可以。” 躲过所有的侍卫,他带着千崖来到了冷宫。 “你为什么要见她?”语气放缓,他知道,对方大概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她答应过会来找我,可是我等了很久,也等不到她……” 失落,无法掩饰。 “你叫什么?” “千崖。” 他的身形一顿,想起了慕容仙曾经讲过的狐妖姐弟――锦儿和千崖。 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渐渐爬上雪麒的嘴角,而对于千崖,他不知道仅仅两个字就几乎改变了他的命运。 从此,成为棋子,不复自由。 ------------ 第五十八章 流转千年,止战之殇 “怎么会?!”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忍不住疑惑:“为什么你的血能够催动藏兵图?千年来,只有岚国皇室继承人的血才能催动藏兵图……” 紫水晶细碎的光芒和蓝色的火焰相映成辉,美得不似凡物。 我呆呆地望着它,惊奇,疑惑,还有……一些恐惧,雪麒终于注意到我的异样,将藏兵图收了起来,轻声在我耳边说:“不用担心,等我们找到无夜城就能解开一切谜了。” “嗯。”我在他的怀里闷声道。 “这样也好,以后,催动藏兵图用你的血,我就省了。”他的声音,理所当然。 居然……还有心情占我便宜,我愤愤不平地瞪着他。 他极其无辜地笑着,然而,只怕他的心里也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松地吧……只是,为了让我能轻松一些。 “可以跟我说一说藏兵图的事吗?”闷了很久,我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千年以前,岚一直被外族占领,受尽欺压和奴役。虽然期间也不乏一些英雄和起义者,然而敌人的力量之强大几乎不是我们一般人所能想象的,或者,更为确切的说,我觉得……那根本不是人!”说道这里,他的眼中闪过妖异的光芒。 我摒住呼吸,听他讲下去。 “事实上,人魔共处的时代是一直存在的,所以,偶尔,也有妖魔特别猖獗的时候。如果力量不能平衡,那么,战争就会持续。” “而且,那些侵略者也算不上妖魔,在我看来,如果用21世纪的话来说,应该是基因突变的人类,就像我们中间有时会有巨人和侏儒一样,因为,史书上说,他们身高15尺左右,力大无穷,能轻易夺走任何一个‘岚’国人的生命,所以,我们根本无法与他们对抗。无休止的折磨和奴役让人们几乎无法生存,短短数十年,人口就锐减了大半。就在每个人都已经近乎麻木地习惯这种蝼蚁般的生活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属于天宫和神族的战争却意外地拯救了岚的人民。那场在‘岚’边境的朝凤谷所进行的战争。虽然让数万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却在结束之际,引发了毁灭的红莲之火,让高大的外族人全部死于非命,而身材一般的‘岚’国百姓,却能躲入以前防止意外而挖的地道,石洞等地方。从而,让大多数人都活了下来。剩下的,个别侥幸活下来的外族人也被人们设计杀死了,其中,功劳最为突出的,就是我们皇室的祖先,他毫无悬念地被推举为了‘岚’的皇帝。――这就是众所周知的版本。” “真是无聊至极!”我不屑道,没有忽视他话中有话:“那真实呢?” “真实?”他自嘲地一笑:“真实就是我的祖先并不是大家想象地那么出色,只是运气好罢了!战争过后,凤凰一族被天宫的人屠戮殆尽,在最深的血色战坑中央,我的祖先无意间捡到了藏兵图,然后,有了神助般不可思议地力量。我猜,他是和某种力量做了交换,但随着世代流转,血的力量渐渐减弱,最后,皇室之血只能成为催动这藏兵图的燃料。” “就这样?”我不相信地打断他:“那无夜城的传说又是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代代相传的皇室秘密只有这些,其他的,全是檀惜的片面之辞。”他苦笑。 “你至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她的话吗?”我讶然。 他沉默着,算是,承认了吧。 心中翻滚着沸腾的波浪,胀胀地,要涌出胸口。 他真的,全是为了我。 甚至是不抱任何希望的,只当是陪我度过他最后的一段日子,痛快地抛下国家,理想……放弃他在这个世界里十几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 “谢谢你,雪麒。”我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他,眼泪濡湿了他温暖的胸膛。 他拥着我,轻轻叹气,用微不可闻地声音说:“傻瓜,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这么敏感细腻呢?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心,是最脆弱,最易受伤害的……” 暖热的气息飘过耳际,我静静躺在他的怀里,同时享受着甜蜜和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就这样流着泪睡着了。 梁安州,清县。地处偏僻,土壤贫瘠,唯一的官道时常被泥石流所阻,按理,应是一个极其贫困的地方。 然而,事实却并非我和雪麒猜想的那样,我们看着车窗外一栋栋琉璃瓦的红楼,鳞次栉比,一间间商铺烫金的牌匾,光华灼灼,上好的青石铺就的街道,显得慷慨大气,街上随便一个路人身上无不是绫罗绸缎,环佩叮当。 这富饶程度比起皇城也毫不逊色。 一阵冷风拂过街面,天空阴沉欲雨,行人纷纷低头加快脚步,神情木然。 几张白纸随风而起,原来是卖糕点的小贩跑得太急,连摊位都没来得及收拾,一时间,铺面纷纷闭门锁户,短短一会儿,繁华的街道已是一片清冷萧索。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渐渐明显的不适袭上心头。 “穷乡僻壤,却富饶至此,既然不可能是农业发达就只能是商业繁荣,但是,莫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恐怕就连岚的地图上也没有标示此地吧。”雪麒说着,跳下了马车,出行这十几天,我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如此严肃的表情。 随便在街上拦住一个行人,雪麒扬起招牌笑容,问:“姑娘留步,在下远道而来,现在有一事请教,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还真是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好了,问路竟然还找了个年轻姑娘!我嘴角有些抽搐。 “公子请讲,我定当知无不言。”原本一脸紧张的小姑娘见到雪麒,立刻双眼放光,早就把逃跑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 “贵地是经营什么生计,怎会如此繁华,而现在只不过是天阴,为何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像在躲避什么呢?” “公子有所不知!”小姑娘悠悠然叹了一口气:“我们这地方自古就种不出什么粮食,所以本来人烟稀少,但在二十年前,一些被流放的逃犯为了生存逃到了这里,从此一切都变了……那些人,他们为了生存,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小姑娘突然一顿,脸色微变。 “他们做了什么?”雪麒不动声色地问道。 ------------ 第五十九章 阴霾诡异之地 “他们无意中发现山上有一种透明的石头就不顾村民们的拼死阻拦,不但毁去村口我们世世代代守护的神木,而且开垦荒山,挖坟掘墓,到处寻找那种石头,然后运到远方去卖,靠这个,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攒够万贯家财,村民们又羡慕又嫉恨,后来就纷纷效仿,结果我们这个地方的人很快就变得富裕了。” “那不是很好吗?” 小姑娘脸色陡然一变:“不,我们都错了,我们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惩罚开始了,最先死的就是那些富商,没有人知道下一个轮到谁!太可怕了……”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似乎不愿意再继续讲下去。 “别害怕,没关系的。”雪麒只得柔声相劝,俊脸又向她凑近几分。 美男计成功,小姑娘啪嗒啪嗒掉了几滴泪又收了回去:“每年都不断有人以诡异的死法离开人世,有的是被自己的亲人所杀,有时是至交好友,还有恋人甚至是陌生人,凶手事后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有的甚至不记得做过什么?之后就自杀或者疯了。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我们除了整日惶恐不安,渐渐还知道了但凡在阴天或者夜晚在外徘徊过多的人都最容易出事,所以我们就只好尽量避免不必要的外出。” “你们没有想过离开吗?” “起初还有些人受不了走了,但没走的都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何况那些奇异的石头带给大家的财富多数人都不愿意放弃。还有……还有我和我的爷爷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既不想离开也离不开了。”小姑娘神情黯然了,忽然又抬起头,惊道:“糟了,公子我得走了!我爷爷还等着我买给他的药呢!”说罢,一阵风吹过,就不见了人影。 雪麒笑着摇摇头,又爬上了马车。 “最后,花样美男输给了爷爷,人家头也不回地跑了呢。”我在他身后凉飕飕地说。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雪麒佯装皱眉,下一秒却抱了我一个满怀,话锋一转:“不过,我喜欢。” 我无语,只能付之尴尬一笑。 “话说,我们今天要在哪里落脚呢?”许久,就在我快被一个拥抱谋杀之前,我说出了自小姑娘走后就在我脑中一直盘旋的话。 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几片枯叶在迎接远方来客。 最后,我们在敲了几十家客栈和民居均无人理睬后,只能选择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小巷子里,互相偎依在马车里入眠。 不记得这是多少次以这样的方式入睡了,每当我们找不到城镇时就只能睡荒郊野外,还好雪麒的胸膛很温暖,令人很安心…… “吁――”马惶恐地叫声,硬生生把我从周公面前拉走,我有些火大的睁开眼,周围突然而至的强光让我一时忘记了埋怨。 “嘘,别动,别说话。”雪麒低声在我耳边说,将我小心地护在了身后。 车窗外,人影幢幢,似乎有很多手持火把的人团团围住了我们,我们四个随身的侍卫见此立刻拔刀出鞘。 刷拉――,雪麒一把拉开车帘,对着眼前一个半武装的中年男人道:“阁下有何贵干?在下和内子只是路过此地,不记得和你们有什么牵连吧?” “公子不要误会,我们并无恶意!”男子看到雪麒天人之姿,非富即贵,立刻谄媚地呵呵笑了起来:“如果打扰到阁下,还望海涵。我只是有一事请教――”) “但说无妨。”天生的贵胄王者之气一下了震慑了在场之人。 “是这样的,我府上走失了一个下人,我带人来寻,方才见他入了这巷子,不知二位可有看见?”男子抚住狂跳的心脏,脸上有些僵硬。 “没有。” “真的没有?不需要再想想?”男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没有,我不想再说第三次。”雪麒微微皱眉,目光中已隐含怒气。 男子一挥手,众人纷纷离去。 直到那些火光完全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里,雪麒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哥哥,姐姐……”一个怯生生少年突然出现在车外,脸上一片狼藉,唯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烁烁发光。 “你是――刚才他们要找得人?”我推测道。 “求求你们帮帮我,不要把我送回去!”说罢,他扑嗵一声跪在我们面前,眼泪哗啦一声决堤而出。 我恻隐之心一动,正要去拉他,雪麒却挡在我面前,示意我不要动:“小家伙,你告诉我们出什么事了?” 雪麒这温柔地一哄,小家伙哭得更带劲了,蘑菇了半天,我们终于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哭诉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他是当地柴府的下人,和所有豪绅一样,他们仗着在本地财大势大作威作福,从不把下人当人看,被他们悄悄虐死打死的不知有多少。这小家伙叫小璇和姐姐小萱在都在府上工作,本来姐弟俩一直安分守己勤勤恳恳,然而,天意弄人,年初,每年都会发生的惨案偏偏降临在了他姐姐身上,残忍杀害她的,是府上一直病怏怏的柴少爷,这事按理该送官的,但柴府却将知情的几个下人秘密害死,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下来,此后柴少爷疯了,整天被关在屋子里疯言疯语,所有人都识相地不再提起此事。本来,小璇也难逃一死的,却凭着他的机智聪慧救了自己,装傻充愣了近一年,却在近日又一次伺机杀死柴少爷时不巧被人撞见,眼见仇恨已经不能在继续掩饰,他就顺着自己早已秘密挖好的道偷偷逃了出来。 结果,柴府的人怕他将此事说出去就穷追不舍,目的昭然――杀人灭口。 听完他的故事,我动容了,有些讨好地望着雪麒,用眼神说,我想帮他! 他无奈地轻叹,伸手将小璇拉上了马车。 少年唯唯诺诺地挤在车边,有些欣喜,有些紧张,有些不知所措,红红的双眼东瞅西瞟,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们先离开再说!”雪麒对车夫道。 “公子,去哪里?” 雪麒转过身背对少年扯出一寸袖口,看了看一直放在袖中的藏兵图,顿时大惊失色。 ------------ 第六十章 迷雾重重,柴府惊魂 “雪麒?”我心中一凛,也悄悄看去。 只见紫水晶圆盘中,蓝色的冥火异常明亮,几乎将水晶都完全染成了蓝色,而原本一直给我们指示方向的指针却奇异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雪麒惊慌地将藏兵图收了起来,神色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我不安地问道。 “不见了……指针消失,代表结束,在我这一代就不能再使用藏兵图了!”雪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 “我们还没有找到‘无夜城’啊?!”我失声惊叫。 雪麒低下头,不让身边的人看见他渐渐变得颓丧而绝望的神情。 不是没有想过会找不到无夜城,不是没有想过藏兵图会在某一天失去作用,只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才短短十几日,他就做完了这一生最美的梦了吗?真残忍……在他刚刚沉迷梦境的时候,就无情地打碎了这一切!这么难吗?他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偷得浮生半日的幸福……真的有这么难吗?! 湿润的液体在眼中呼之欲出,为了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狼狈,他狠狠地转过脸,强装轻松地说:“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枉费我还计划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旅途……我们,回去吧。”最后几个字,连迟钝如我都听出了那语气中隐藏的脆弱。 我正要出言安慰,一个稚嫩的声音却抢先一步:“哥哥,姐姐,你们要去哪里,说不定小璇知道啊。” 黑暗中,少年的双瞳闪烁着诡异的光彩,笑容徐徐爬上嘴角,漆黑的脸庞上,我竟恍惚看到了一丝绝世风采。 是错觉吧?! “小璇,不用你担心,这个忙,你帮不了。”雪麒平静地答道。 “是吗?”他有些失望地垂下头,这种单纯的,喜怒都写在脸上的个性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几乎被我遗忘的人,我心中陡然一跳,脑中出现了千崖纯净的笑容,或许,是该回去看看他了,只是不知道,他还愿意见我么? 可是?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放弃,一点儿也不想!只要有一丝机会哪怕再渺茫都不愿意放弃! “小璇,你听说过无夜城吗?” 我大概已经疯了,竟然会问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这样诡秘的事情! 雪麒霍然转身望向我。 “没有。”小璇沮丧地扁扁嘴。 我自嘲地一扯嘴角,笑得有些凄苦:“小璇,对不起,不该问你这些的……你也不要再想我们的事了,等出了梁安州,你就别再跟着我们了,以后找一户好人家……好好生活吧。” “不要,姐姐是想赶我走吗?”少年急急地抓住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以后我们会给你足够的钱,让你一个人也可以生存,小璇,人总要学会长大的,何况,我相信你又这个能力。”能一个人在柴府装傻这么久,能最后逃出来,足以说明这个看似简单的少年绝非池中物! “姐姐,如果我说我知道‘无夜城’呢?”少年一脸天真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妖冶如同地狱彼岸盛放的曼珠沙华。 “小璇!”我皱眉:“这样的玩笑不是你可以随意开的!”表面语气严厉,而藏在袖中的手指却紧张地蜷缩在一起。 “我不是开玩笑,我记得小萱姐姐好像曾经提起过这个地方,只是小璇笨拙,没有怎么在意而已。”下一秒,少年回复纯真,委屈地看着我。 心中不安,烦躁,如涟漪般一点点扩大,我知不道该不该相信他――这样一个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的陌生少年。 我正要说话,雪麒却突然问:“可是你不是说你的小萱姐姐已经被柴府少爷杀了吗?我们不但无法得知你所说之事的真假,而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也不能查下去了吧。” “一个人只要生存过,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吧!如果你们相信我,这件事也不是全无希望的。”少年自信地笑了笑。 “好。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就暂且相信你!” 一步险棋,但如果不下,就再也没有赢得机会了。 只是一个少年而已,心机再重,城府再深,手段再高,在他这个活了两世的人眼中,终究也只会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现在,你说我们该这么做?” 茫茫夜色里,雾气弥漫,所见之景,都模糊得像隐匿在另一个世界里。 七个人影穿梭在小城的大街小巷,不张扬,不谈话,一路目标明确地奔向城中的大户人家――柴府。 小璇在柴府后院墙外的一角动看看西踩踩,最后用手挖开了一些松动的泥土,一块不大的石板便露了出来,小璇熟练地挪开它,只见下面竟是一个漆黑的洞口。 转眼,他便整个人跳了下去。 雪麒转身,抓着我的肩膀说:“你在这里等我,让他们几个侍卫保护你,我和小璇进去,半个时辰不出来,你就让他们冲进来。” “不,我和你一起去!” “好了,别固执。放心,我不会有危险的,以我的身手应该不会有人伤的了我。” “不,我们不可以分开,我不能看不见你,一刻也不行!”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慌让此刻的我近乎乞求望着雪麒,不依不饶。 他终于放开了我,我知道,他始终是拗不过我的。 于是,我们留下了两个侍卫,一行五个人沿着地道悄悄进了柴府。 夜色浓,雾霭沉,空气中,涌动着不安分的因子,注定,这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漆黑安静的房间。 “这是姐姐以前住的房间,因为不会有人来,所以将地道的出入口设在这里,最是安全。”小璇轻声说道,但即使如此,在四周极安静的情况下,这声音仍显得突兀。 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紧张,小璇轻轻笑了起来:“别担心,这地方真的不会有人来的,因为府里的那些人都以为,这院子里闹鬼呢。” 小璇说这些话的时候,外面,似乎隐隐有奇怪声音传来,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时而尖锐,时而沙哑,像嘶吼的动物,像哭泣的阴魂…… 所有的人,均站住不动了,僵硬着后背,冷汗淋漓。 黑暗中,只有小璇无声地笑了。 ------------ 第六十一章 血色迷朦 然而,却没有逃过雪麒的眼睛。 “小璇?!”雪麒低声冷叱,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可怕:“这是怎么回事?” 小璇淡淡一笑:“别紧张,那是隔壁被关起来的柴少爷,一到晚上,他就一直这样。” 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办正事吧。”说罢,雪麒“啪”地一声点燃了一个火折子,昏黄微弱的光在屋子亮了起来。 小璇点点头,就从书架开始,毫无章法地一格一格翻找着什么?神色格外仔细认真。 屋子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屋子里也摆满了女孩子常用的东西,完全不像长久无人居住地样子。 再看小璇,动作慢条斯理,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然后又捡起来一样一样仔细察看,与其说他像一个拿着放大镜寻找蛛丝马迹的侦探……到不如说那更像是装模作样!被自己脑中想法吓了一跳,转身看雪麒,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凝重暗沉。 看来,这极有可能是小璇的一个陷阱! 怒火,腾腾燃烧了起来,等到自己真正意识到,话已经冲口而出,人也跑到了小璇身旁一把扯住他:“够了,你别再找了,我看,你也找不出什么吧?” “姐姐!”他无奈地摊开双手:“你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吗?你肯救我就足以证明你是一个好人,为什么却不肯相信我呢?” 他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了许多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嘭――!”地一声,雪麒手中的火折子才灭了一半,一群陌生人就急而不乱地冲进了房间。 一时间,少女狭小的闺房,被一群面色不善,互相对峙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是何人,为何秘密闯入我们柴府的禁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出来,指着我们高声喝问。 “我们无意冒犯,现在我就可以带着大家离开。”雪麒淡淡地说。 “大胆贼子,被我们抓到就想跑?”管家一脸鄙视地打量我们:“没想到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却干出这等偷鸡摸狗的事,今天莫不是该轮到我们接少爷去看夫人,倒是可能便宜你们了!现在,你们是想我用强的,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随我到官府投案?” 就在雪麒准备要动手时,对方那群家奴中却有一个突然跳了出来指着他身后,吃惊地叫道:“小璇!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啊!”伴随着一声冷笑,又一个人从对方人堆里走了出来,似乎还有些眼熟:“小璇,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快勾搭外人,回我柴府,你不怀好意地到底想干什么?!” 竟是一开始就四处找小璇的那个柴府人! 小璇诡异地一笑,踱着步子缓缓从雪麒身后走了出来:“你们,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你说我想干什么?” 当他走过雪麒身旁时,轻飘飘地落下了一句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话:“帮我,我就告诉你无夜城在哪里。”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你从未相信过我,你只是在赌,因为你别无选择。” 雪麒一怔,小璇已经站在了前面,随手擦去了脸上的脏污,一张精致如瓷娃娃般的脸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柴府的人都红了双眼,一个个似乎都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碎这柔弱纤细的少年。 “你还真敢回来!”管家眯起双眼,紧握的双手青筋乍现:“还嫌把柴府闹得不够吗?你知不知道凭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们完全可以把你送交官府!” “送官府?恐怕是送地府吧。李管家,我和你素无仇怨,今天,你要么放我走,要么就来抓我试试,不过――后果自负!”他的一番话,不卑不亢,不急不缓,却无疑把自己推到了最猛烈地风口浪尖之上。 柴府人忍无可忍,纷纷摩拳擦掌,李管家一挥手,十几个大汉就向小璇扑了过来。 而我们这边,雪麒一个眼神,小璇就被两个侍卫严密地挡了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虽然,双方实力相差很远,那些人却像和小璇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竟是拼得一死也要取他性命! 房间里越来越大的打斗声又吸引了更多外面的人加入战局,战场从屋内急速扩大,我和雪麒也被迫卷入其中,局面顿时变得不可收拾。 雪麒一边应付不断冲上来的人,一边保护我,我躲在他身后,瞥了一眼两个侍卫后面的人,他,竟然在冷笑,下巴倨傲地扬起,如同胜利的王者! 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嘴唇缓缓动了动:“等他们都死光了,我自不会让你们失望。” 看着地上一滩一滩汇聚的血,不断倒下哀嚎的人们,他的笑容,阴冷地如同地狱修罗,嗜血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满足的光芒。 他的仇恨,终于第一次毫不掩饰地**裸地在眼中凝聚。那些粘稠流动的血,不但没有纾解仇恨,反而像导火线一样将他深埋心底怨,一点点引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不够!完全不够!相比于姐姐的惨死,你们死得太轻松了!轻松得不可原谅! 我看着小璇眼中怒放的仇怨,心中如被寒刃狠狠划过,冷得彻骨――联系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那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的猜想让我浑身不寒而栗! 原来这就是真相,一切都是小璇预谋好的,从假装可怜让我们收留他,到吐露部分真相博取我们同情,最后,当他无意中知道我们找无夜城的目的后,便利用我们志在必得的心理,诱得我们随他回柴府,再故意招来这些人――送给我们屠戮!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他尚未完成的复仇! “够了,别再杀人了!”我终于忍无可忍,几乎歇斯底里地吼道。 没有人听到我的呼喊――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愿意听!现在,不只是柴府的人,就连我们这边的人也都杀红了眼,飞溅的鲜血,刺入对方身体的快感,早就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怎么办!怎么办?!这样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我们的人相对少,不久一定会坚持不住,到时候,要如何脱身? 不自觉地看向雪麒,他正一剑割向一个人的脖子,一脸坦然,动作优雅如同在舞剑表演! “大家住手!”一声有力的呵斥传来的同时,一个瘦弱苍白的身影冲了进来,那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地拉住被下人保护起来的李管家:“快让他们都停下来!” 李管家愣了一下,众人听到这声音也愣了愣,有些人甚至已经放下了刀剑。 “少爷?这……”李管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平日里疯疯癫癫的少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 第六十二章 记忆 “您怎么会……”会从那个院子里出来?!会突然好像变回以前那个我们所熟悉的少爷了?!李管家如鲠在喉,下面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停手!统统停手!”见李管家呆呆地没什么反应,他不耐地推开他,又向战圈迈近了一步,血腥的场面似乎有些不堪忍受,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了起来。 疯狂的人们,终于纷纷放下了屠刀,悲喜交加地望着这个病弱的年轻人。 因为没有什么?会比他们重新看到少爷眼中的神采更加重要,更加令人兴奋了! “少爷!”李总管一时老泪纵横,颤微微地伸出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证明眼前的少爷不是做梦,也不是他老眼昏花。 “好了……咳咳,你什么也别说了,这一年辛苦你代我打理柴府了……咳咳,现在,你先让他们都下去吧!我来和小璇谈,咳咳!”惨白的脸因为剧烈地咳嗽而变得扭曲,为了让晃动的身体不至于倒下来,他值得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吸气。 “少爷,这一年,你装的可真像啊!”小璇看着杀戮停止,而自己的仇恨之火却越燃越旺,心中自是极度不甘,挑衅地死死盯着柴少爷,犹如猎人在看垂死挣扎的猎物:“竟然连柴府的生意也不顾了,眼睁睁看着柴府都渐渐衰落下去,袖手旁观,真让小璇也自愧不如啊……” 李管家在柴少爷的一再坚持下,终于带着剩下的人缓缓退走了,却也只是远远看着我们,并未离开。 四周,除了柴少爷沉重不规则的喘息声,一片寂静。 “我没有,我是……真的失去了意识!”他扯开了一个虚弱的,带着浓浓自嘲的笑容,道:“还有……那个时候也是,有时,我真的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小萱……” “够了!”小璇粗鲁地打断他,顿时怒不可遏:“别说得像真的一样!我的姐姐……我唯一的姐姐,死的那么惨!你一句‘失去意识’就抹杀所有了吗?!” 他浑身开始不可遏制地颤抖,时至今日,姐姐惨死的情景还常常让他噩梦缠身。 每一次,当他浑身冰冷,汗水淋漓地自梦中醒来后,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要为姐姐报仇,那些寝食难安的日子,在他心上越来越深地刻下了“复仇”两个字! 仇恨,已经渐渐成为一种本能,深入神经骨髓,至死方休! 柴少爷仿佛也想起了什么?脸色惨然如死,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实际上,当他恢复意识后所见到的,才是导致他最后真正疯了的原因,那是他生生世世的噩梦! 灰色的屋子里,因为喷溅得到处都是的鲜血而呈现着一种诡异的艳丽色彩,地上,流动的浓稠血泊中,躺着一截断臂,指甲几乎抠入地面,似乎她的主人曾受过非人的折磨,而另外的一截手臂却躺在墙角,床下滚动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五官早已模糊。他一动都不敢动,极致的寂静中,他冰凉的呼吸几乎断绝,床幔中,**的身躯隐约可见,被扭曲成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像艺术品一样半直立着,地上,破碎的布片我鞋,正残忍的向他昭示这些碎裂四肢属于什么人!双眼陡然失去神采,这一刻,他终于彻底崩溃! “啊――!!!”撕心裂肺地惨叫过后,人们陆陆续续地冲进来,其中,就包括刚准备过来看姐姐的小璇! 那一天后,柴府就彻底改变了,一向宅心仁厚,温和睿智的柴少爷疯了,整天歇斯底里地怪叫,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支撑整个庞大家族的人垮了,两鬓斑白的老夫人对着堂下吵吵闹闹的后辈们束手无策,最后,一句话摆平了那些噪音:“擅自将此事说出去者,死!” 没有人蠢到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度,因为,当柴老爷还在世时,她就曾经为了一桩虐死妾室的丑闻,秘密处死了十几个人,无论老少男女,在家中的身份地位! 直到老爷去世,柴少爷掌管柴府时,她才收敛了许多。 几天后,柴府突然消失了很多人,一批新的仆人进来了。柴少爷被关在隐蔽的后院,对外则只是称病,而柴府的一切事情,经由老夫人指派,全权交给了在柴府工作了几十年的李总管。 从此,日渐衰败,往昔风光不在。 府中时常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人人自危,不敢多言。 柴少爷一直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好像内心深处有令一个自己,一直冷眼旁观,却不愿意醒过来,那无疑是逃避,但他宁愿选择逃避也不敢去面对自己杀人的事实,尤其那个人是善良可爱的小萱――是自己的恋人! 那时,他们的秘密交往府中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那时,他还在旁敲侧击地试探老夫人,希冀她同意自己娶她,不是收为妾室,而是明媒正娶。 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打破了他的梦,逼得他从此活在地狱! 如果不是今日他被异常浓烈的血腥味吸引,记忆被强制性地打开,或许他这辈子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虽然,病弱如他,也许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 如此,或许是他最好的结局了,活着,本来就是种折磨。 他静静地闭上了双眼,身体颤抖如风中的残烛:“小璇,只要你答应不再伤害府里的其他人,我……随你处置。” “做梦!你必须死!其他人,也要陪葬!”说罢,他随手拾起一把地上的利剑,拼尽全力向已经摇摇欲坠的人刺去。 少年眼中的仇恨烈火般蔓延,执着,猛烈,灼伤了在场的所有人。 人的潜力是巨大的,这一刻,少年的毫无招式的攻击无人可挡,也没有人来得及去挡。 “扑哧――”当剑没入血肉的瞬间,远处的李管家只来得及一声惊呼,瘦弱的年轻人终于倒了下去,呼吸渐渐不可闻。 小璇又将剑送入几分,血肉搅动的钝响让我,让雪麒,让其他人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少年的唇角缓缓扬起,笑容冷冽而邪魅。 突然,他像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地事,瞳孔诡异地扩大,发出一声惨叫。 我的眼前,陡然白光大盛,直到所有事物都被湮没,周围的一切,像被什么未知的力量强行隔开,坠入了虚无。 “仙儿!”耳边,传来雪麒急切担忧地叫喊,我努力睁大双眼,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只模模糊糊看见一双熟悉的手像我伸来。 本能地握紧,一声巨响过后,一切,重归平静。 ------------ 第六十三章 谜之险地 好像做了一个长长地梦,梦中的我,一袭白衣,一盒银针,一只药囊,行走天下。 直到,一个少年,笑着,要跟着我,死皮赖脸,要我收他为徒。 当某一天,我终于习惯他的存在,下决心要收他为徒时,他却死了。 原来,他早就有病在身,我却从未察觉,难怪,他从不让我替他把脉,总是嬉皮笑脸地含糊过去…… 心痛,痛到无法忍受! 我猛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恍然自己脱离了梦境。 眼前的一切明朗了起来,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清冷的街道上,阴沉沉的天空,薄薄的雾气笼罩着楼台高阁,四周空无一人,偶尔有风从大街小巷穿过,捎来一些纸屑和落叶。 恍惚,这里才是梦境。 我回想着自己昏倒前的情景,被刺得柴少爷,白光,雪麒的呼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当前的一切联系起来。 至少,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空气中,依稀有着某种让人极不舒服的气味,令人烦躁莫名。 未知的恐惧想怪兽一样在我心中蛰伏,蠢蠢欲动。 我沿着空荡荡的街道,用力呼喊:“雪麒!雪麒,你在哪里?”没有人没关系,这里是哪里也不重要,可是?雪麒绝对不能和我分开! 我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呼喊着,汗水淋漓,腿脚麻木。 回答我的,只有呜咽的风声。 当身体累到极致的时候,大脑反而格外清醒冷静。 我背靠着一家客栈的朱门,大口喘气。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对不是柴府的地方,甚至不是清县!先不说这里的建筑风格与清县的迥然不同,就单单是这建筑的奢侈宏大就不是那个小县甚至皇城可以比拟的。 琉璃金瓦,雕梁画栋随处可见,青玉石台,花岗貔貅几乎每家店铺都有,简直――不亚于皇宫的建筑! 可是?诡异的却是,这样辉煌的楼台宫殿,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是突然遭到了什么灭顶之灾,还是被人为地隔绝了,而我又是怎么到这里的,一切谜团实在让我头疼而又隐隐不安。 “吱嘎――”安静的世界里,背后突兀地开门声,让我浑身僵硬。 “姑娘站在门口做什么?是在等情郎么?”轻柔甜美的声音幽幽响起,一阵风吹来,飘出了很远。 我猛然转身,已经做好了遇见某些非人类的准备。 一抹勾魂夺魄的笑容,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衣,一个美丽妖娆的女子手捧一只烛台,站在我面前:“姑娘,我看要不你先进来坐坐,休息一下再继续?”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女子转身就往内殿走去,我也只好先跟上去再说。 “只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至于我,你可以唤我‘魏娘’。” 我皱眉,这回答也忒敷衍了吧:“魏娘,你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岚’吗?位于何州何县?” 她拉着我入座,一阵冷香翩然而至,让我陡然打了个寒战。 “是,也不是,因为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就连我,也是一年前来的。”她不知从哪里端出一杯茶,放在了我面前。 “那你还见过其他人吗?这里与世隔绝?” “也不尽然,至少,除你之外,我刚才还‘接待’了很多人。”她的笑容透出一丝诡异,缓慢平和的音调里却特意重重强调了“接待”两个字。 “都有谁?”我尽量保持平静,在她凌厉的审视下,眼神不自然地游移着。 “别的记不太清,倒有一个容貌堪绝,气质高雅的年轻人,让我印象颇深。”魏娘自顾地回忆着,神情颇为动容。 “他在哪里?我可以见他吗?”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你为什么想见他?你认识他?”魏娘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不,我只是好奇。既然他那般好,我当然想要见识见识了。”直觉告诉我,不能太相信眼前这个女人。 静默,魏娘盯着我半晌,依然静默,我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快得难以想象。 “有何不可?”她突然莞尔一笑,翩然起身:“你随我来。” 转眼间,她已经走进一条长长地回廊,我急忙跟上去。 我心里喜忧参半,一步步紧密跟随,恍然不知过了过了多久,直到累得腿脚虚软,才终于走完那长得离谱的回廊,远处,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真像迷宫。”我随口说道。 “姑娘好聪敏,这的确是迷宫,里面陷阱重重,一不小心,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了!”魏娘幽幽的说,水晶般的眸子对我扫来,多了几分探究:“姑娘你,定然不是一般人。” 最后,她肯定地说。 我傻傻一笑,并不做声。不知道,她说的是哪重身份? “到了。” 强烈的光让我一时之间有些不太适应,我不由得闭上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我讶异地发现,眼前,俨然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穿越了!我一阵晕眩,脑中猛然跳出这个显然有些不太正常的想法。 脚下开阔的草原,绿意盎然,姹紫嫣红的繁花,点点其间,远处薄雾缭绕的青山,如诗如画,前方曲径弯曲,杏林花香。 天青云淡,微风和煦。 “世外桃源,别有洞天。魏娘,这是哪里?”我轻声喃喃,惟恐惊扰了这片幻境,下一秒就会消失。 没有得到回答,我扭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 “仙儿……”不确定地,却饱含欣喜的声音。 我还来不及转身看,就被紧紧卷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他有些颤抖,有些胆怯地抱着我,声音沙哑急切:“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我几乎失去你了,那时分明抓住了你,转眼又不见了……” “雪麒!”我轻轻地推开他:“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异常吗?除我之外,你见过其他人吗?” “没有!”他的神情重归平静,望着这如画风景,双眸里亦有了重重忧虑:“而且,这么美好的地方――简直就不像现实。” “可是?刚刚却有一个女人说她见过你,转眼又不见了呢。” 陡然,深深地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喘不过气来。 ------------ 第六十四章 争执 “难道,我们落入了幻境,被人施了迷魂术?”我小心地推断,若真是如此,那便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我们只需找到破除之法就可以了!”他看着我:“奇门之法,我还是学过一些的,就怕……”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可一旦触及,我们可能就真的只能永远困在这里了,但时间对雪麒而言,早已是奢侈品。 他等不了,上天也没有给他等的机会。 “别怕,我们可以的。”他坚定温柔地看着我,俯身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如羽轻拂,如水柔和,心,莫名地安定了。 上天,却终究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试图回到魏娘带我来的地方,却发现,那个走廊出口早已消失不见。于是,我们打算在这些看似正常的景物里找寻蛛丝马迹,经过半个时辰的跋涉,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杏林。 因为如果是真的被一般术法所困,树林是突破口所在的可能性就十分大。 然而,这里却一切如常。 氤氲的雾气,淡淡的花香,不时出现的蝉鸣阵阵,阳光自重重绿叶中轻柔地洒下来,斑驳,细碎。 一切的一切,都引人沉醉。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我们盲目地游走于林中,眼看阳光淡了下去,夜晚似乎就要降临了…… “嚓――!”静谧的夜晚,雪麒敲打树干的声音格外突兀:“可恶!我们究竟要在这鬼地方待多久?!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一天了,我们却什么头绪都没有!” “雪麒?”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才一天而已,他就已经沉不住气了吗?连他也……我黯然地低头:“我们或许……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了吧。” 话一出口,却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最需要的就是勇气和耐心,然而却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样丧气的话!就像……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所蛊惑一样! 心中一跳!我望向雪麒,转头的瞬间,耳边一阵疾风掠过,脖子上突然扫来一截树枝正死死地抵住我,正是雪麒手中本用来探路的! 他一脸冰冷地望着我,显而易见的怒气一触即发:“你说什么?你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活着吗?” “不是!”我惊讶地望着他,急忙摇头,心中的不安一圈一圈扩大。 “那是什么?到这个地步不一起想办法还说这种话,你让我怎么想?!”他一字一句都咄咄逼人,怒气没有消失,反而有更添一层的趋势。 我不由地……浑身轻颤。 因为那尖锐的树杈已然在我脖子上刺出了一道深红! “不是这样的,雪麒,为什么到现在了你还会这样想!我不顾一切地来为你找无夜城,难道还不足以表明我的心吗?!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怀疑我!?”我激动地冲他大吼,眼泪也已经积蓄到不能再隐忍的地步了。 看到他毫不动容的神情后,泪,立刻滂沱而下!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却渐渐垂了下去,眼中出现迷茫又混乱的色彩,仿佛一时之间被人夺去了心魂。 心中咯噔一下! 他很反常!从一开始,他的表现就不像我认识的雪麒了!难怪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认识的雪麒不会是仅仅因为一句话就对我大发脾气的人,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随时随地都会温柔待人。他心机深沉,稳重镇定,即使心中有怀疑也不会以这样直接激烈的方式表达出来,只会埋在心里或者设计让对方不打自招。 这样的雪麒,才是“岚”国最英明冷静的一代帝王。 “雪麒?你怎么了?”我试探地轻声询问,一步一步靠近面无表情的他。 “别过来!”他似乎又恢复了清明,然而脚步却踉跄起来,他慌乱地转过身,一只手臂胡乱地挥过来,阻止我继续靠近。 “我只想看看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依然我行我素,就在离他仅一臂远时,他猛然转过身。 “我叫你别过来,你听不见吗?!我刚才,我刚才……竟然想杀了你!有那么一秒,我真的想杀了你!!!”他疯狂地对我叫喊,似乎想笑却又悲愤难当,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深深掐入了血肉。 靠近他的脚步就这样生生顿住。 我震惊地望着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脚下陡然虚软无力,我不知所措地楞在原地。 我以为,他只是被某种不知名的术法所蛊惑罢了,就像当初莫莲那样! 我知道他不会骗我,所以,刚才,他拿树枝指着我时,就一定是真的想要杀我!他竟然……对我起了杀意!!! 浑身冰冷!心脏,在一瞬间最入了无边的深渊,不得救赎! 我无意识地退了几步,用不输于他的茫然和心痛狠狠盯着他,没有恨,没有怒,只有深深地绝望,哭笑不得。 “仙儿?”他痛苦地抱住头,绝世的俊颜,一片扭曲:“你终于要丢下我了吗?”他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心,狠狠地被揪住!我摇头:我不忍心,我怎么忍心抛下他,就算他要杀我,我也不愿意远离他一步! 他的脸被狠狠扭曲,因为巨大的矛盾和内心激烈的挣扎而近乎到达崩溃的边缘:“离开我!!!”他绝望无帮助地对着我大喊,声音嘶哑,泪,陡然自清澈的眼眸中哗然坠下。 “不,我绝不!”终于下定决心,我再也不犹豫地跑向他,一下就紧紧抱住了他颤抖僵硬的身体。 他的身躯狠狠一震,良久,终于拼尽全力张开手臂,慢慢靠近我的背部。 剧烈而颤抖,让他近乎失控。 然而,突然,一抹奇异地光亮闪过他眼眸,诡异阴冷:“你在骗我……” 耳边飘过几个冰冷的字,我不安地抬头看他,他眼中迅速聚集蔓延的戾气几乎让我窒息。 “你是因为想起了莫莲,想起他的身不由己,才选择不放弃我吧!即使我要杀你……”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几句话,狂盛的怒气再一次铺天盖地地压顶而来。 我呆呆地,一时反应不过来,却只见他原本打算抱着我的,修长的手突然高高地扬起,积蓄的力量让他原本白皙的手腕青筋凸现,恐怖非常。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 第六十五章 积怨千年 眼睁睁看着他的巨掌就要落下,我无力逃避! 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嘴角不由地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原来我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心爱的人,杀死的命运! “噗哧――”鲜血四溅! 我听见了一掌落在人体上的声音,筋骨尽断,定然是伤及肺腑。 但是,受伤的人――却不是我! “雪麒!!!”我看着颓然倒地,如破碎的娃娃躺在地上的翎雪麒,顿时,心胆俱裂!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嘴角的血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胸前,地上的鲜红惊心动魄!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脑海中突然涌出很久以前的记忆。 那一晚,风轻云淡,月满西楼。他斜斜地倚在树下,表情莫测:“慕容仙,我说过我不会放你走的,除非我死。”雪麒缓缓说道,同时抬起一只手,拔下了腰间用于防身的短剑。 然而最后,那把剑落入的地方,却是他自己的胸膛。 绚丽的血花,如同夏日的烟花,瞬间盈满我的世界。 心痛地不能言语。 究竟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如此残忍,要让他一再地伤害自己,却只为了成全我!为什么躺在地上的人不是我!雪麒还不够不幸吗?!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算是结束!? “雪麒,雪麒,雪麒……”我一边不停地呼唤他一边不断地擦拭他嘴角的血迹,然而,那温热的液体,却越流越多,越流越汹涌。 他的生命,正从我的指尖一点点流逝,我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和那天唯一的不同――百宝锦囊不在我的手上!我连唯一能做的事都没有了! 我恍惚进入了梦境,梦中,我的怀里同样抱着一个少年,而他的呼吸正在逐渐减弱,,直到再也感受不到。 “师父,来生……我一定要陪你到最后,我不会再叫你师傅,我要叫你……娘子……” 我大概出现了幻觉,梦中的少年竟然渐渐和雪麒苍白的脸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而我,在梦境和现实中徘徊,如同找不到归依的魂灵。 “你想他死吗?” 一阵冷风幽幽吹过,一袭红色开襟袍的艳丽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眼前,终于让我找回了一丝清明:“不要,我不要他死!” 我一脸坚定地看着他,抬起头,神采慢慢恢复,脑中陡然清醒:“你,可以救他?” 魏娘点点头,笑得极其妩媚。 我确定,这一次,不是幻觉! “求你了!快一点!”急切地看着紧闭着双眸的雪麒,我不禁催促起还没有任何行动的魏娘。 只见她玉手轻轻一挥,宽袖飞舞,一股柔力在瞬间就卷起了地上的雪麒,停在半空中。 接着,一阵强光闪过,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时,雪麒已经落回了地面,稳稳地站立着――确切地说,是被某种透明的像琥珀一样的晶体包裹着,直直地立在地面上! “我只是借此暂时护住他的心脉而已,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 “你不是说可以救他吗?让他这样半死不活的算什么?!”我气愤地走上前捉住她的手问道。 “你希望我救活他,然后他再杀你或者干脆被逼自杀吗?”她斜挑黛眉戏谑地看着我,轻易就拉开了我。 我怔住:“那该怎么办?” “姑娘,事已至此,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么?你不相信他会想要杀你,对吗?你觉得一切都是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就变得不对劲了,是吗?”她微笑着看着我,像在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 当然,那只是对她而言。 此时,我已经冷静了许多,大脑也清晰了,我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我只要确认:“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这是哪里?” “很多年前,这里是不输于天宫的世外桃源。现在,人们叫它‘无夜城’。” 我的内心,一阵惊涛骇浪。 我突然注意到,日暮到现在不知多久了,夕阳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原来,这里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无夜城,这个充满诡异和邪恶的地方,就是檀惜口中强大力量的源地,藏兵图所指的目的地。 我早该想到的,藏兵图不再有所反应的另外一种可能――终点已到! “你到底是谁?还有传说中的力量真的存在吗?”我再也忍不住地一步跨到魏娘身前,紧张地抓住了她的肩膀,岂料,我的手竟直直穿过了她! “传说终究是传说,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得到过那力量。至于我……”她轻盈地推开一米余远,继续若无其事地微笑:“如你所见,不是人类,甚至呢?不是生物。” 是魂灵!没有生命,只有意识和力量聚集地魂灵! 第一次见到这样堂而皇之出现在我的眼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我仍忍不住心悸。 “因为人类,甚至于任何一种生灵都无法长时间在这里生存下去,即使个别例外勉强坚持了一段时间!”她顿了顿,瞥了一眼冰晶里的绝美少年:“最后,也会像他那样,杀了别人或者自己。” “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在柴府时那极其血腥的一幕幕,何其相似!从柴少爷不受控制的杀死小璇的姐姐,到小璇报复地使用计谋要杀尽柴府的所有人,最终在场的人都杀红了眼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一切都相似到令人惊叹的地步! 一步一步,像被不知名的强大力量操纵着走向地狱! 然后,我们来到了这里。 “是什么?究竟是怎样的力量?!”恐惧和愤怒猛然间袭卷一切,我浑身都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怨恨!”魏娘突然轻轻笑出声,尖利刺耳:“无穷无尽的怨恨,知道为什么无夜城里只有我一个魂灵吗?因为我的怨恨足够强大,否则早就被这里的怨气吞噬了!即便是如此,我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一年……一年已经够久了,在此之前,那个将一切告诉我的怨魂早就灰飞烟灭了。不,不对!是和这无夜城化为一体,与天地同在了。” 我云里雾里地听着魏娘断断续续的解释,似懂又似不懂。 “嘘,你听!”她止住笑,伸出纤纤素指放在唇间,表情凝重。 一时间,寂静无声。 绷起高度警惕的神经,风吹过,一些一直被我忽略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入我的耳中。 如泣如诉,似哭非笑。 毛骨悚然。 ------------ 第六十六章 又见故人 67 “那就是怨灵,被埋葬在这里千年万年的怨灵。他们无处不在,他们的怨气会影响人的心智,让潜伏在人们心中的魔,变得无比强大,直到那个人彻底疯狂。死后,又被强行拉入这里,成为新的怨灵,新的――力量!”魏娘眼神迷茫地望着远方,她的身影陡然变得半透明了起来。 那是被力量拉扯吸引而产生的涣散。 “魏娘!”我担忧地试图唤回她的神智,一旦意识迷茫,她就会有消失的危险,而一旦消失,就再也聚集不回来了。 她的身影一颤,又渐渐清晰起来。 “你知道无夜城是怎么来的吗?”魏娘没有看我,继续说道:“是魂灵,是世界上最强大,世人最觊觎的魂灵带着最后的不甘所幻化成的――梦,里,天,堂!” “凤魂!”我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那场战争后,他们最后的墓地,魂归入故乡。” “凤凰是最喜爱光明的生物,它们脱离天宫以后,为自己创造的城市就叫――无夜!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没有黑夜的地方,它们用自己的力量撑起一片永昼之地!那场战争后,他们――魂归故乡。虽然只是由念力制造出的幻境,却也成了他们永远的墓地!”魏娘缓缓道出令人无比震惊的真相,依然一脸平静。 而我,早已不寒而栗。 雪麒曾经跟我说过那场战争,神兽凤凰一族几乎被消灭殆尽,那是怎样无法想象的惨烈啊!被恣意释放的力量几乎毁天灭地! 最后,就像黑洞一样,死去的凤凰靠着怨气化为魂魄聚集在一起成为新的能量中心,同时不断吸取一切靠近它们的怨灵,经过千百年的时光,终于以虚幻的无夜城为载体成为世间最强大的妖魔。 然而,世人却只当它是获取神秘力量的圣地,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地寻找它的踪迹,冒着有去无回的危险只为了那虚无缥缈见不到任何影子的力量。 结果,成为千年前“怨恨”的祭品。 我想,真正能够得到那些力量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吧……试问如此强大邪异的力量世间有谁能够随意操纵呢?! 一念及此,我几乎就不能自持地要倒在地上。 这就是说,我得到凤魂的力量救活雪麒的几率――几乎为零! 魏娘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莞尔一笑,魅惑众生,绯色的衣袖一挥,带来一股冷香:“你不必如此丧气,其实,没有人做成功的事情不代表不可能成功。“她飘荡在半空中,轻笑,如谪仙,如精灵:“如果连我都可以在这里一直不被吞噬,而你,也能抵制住自己的心魔,那么你就可能拥有净化这力量的能力!” 我讶然地抬头。 “我一直在等,能够让我解脱的人。”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可以驾驭那些力量呢?我分明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仙力却误闯入此地小小神仙啊!后面的话哽在喉咙,因为我实在不敢肯定方才是否是我听错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吧!毕竟你是第一个进入无夜城这么久却还没有发狂的人。如果你相信我,我们可以一试。”魏娘一脸认真,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豁出一切的决心。 我看了一眼冰晶中毫无生气的雪麒,淡淡地点点头。 “跟我来吧。”不再多说什么?魏娘红色的身影已然快速地引领着我向杏林外走去。 随着她的脚步,眼前的一切景物陡然虚无了起来,像风吹过水面的倒影,被打破的镜像。 我强自压抑着涌到喉间的恐惧,背后冷汗狂流。 那些在极安静时魏娘让我听到的声音陡然清晰了,尖利,嘶哑,空灵的惨叫,哀泣……近在耳边。 脑中强烈震荡的不适几乎让我的神思恍惚起来,我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幻觉,在向我靠近。 “呃……”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坚持住!”一阵冷香随风而至,冰凉的感觉附上我的肩膀,勉强睁眼,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在魏娘怀中了。 远方隐隐看到一丝光亮,就像当初她带领我走出回廊时所见的,一摸一样。 她说:“……这的确是迷宫,里面陷阱重重,一不小心,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了。姑娘你,定然不是一般人”。 “到了。” 随着那光亮越来越近,我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烈,不自觉地扭动身体,在进入那光亮的一瞬间,被撕裂一般的疼痛席卷而来。 “啊――!!!”我的惨叫,最终被淹没在了一片漆黑的意识里。 沉沉浮浮的回忆,痛苦无休无止。 倏然只见,豁然开朗。 战火漫天,烽烟四起。 火焰肆虐的如梦幻境,所有的景物被迅速漫延的火海片片吞没,化为滚滚浓烟没入天空。 人们的惨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一路传来,声声绝望。 天空中,凄厉的凤鸣一阵阵掠过,巨大的金色翅膀无力地煽动着,额上的翎羽不时飞落,坠入火海中,很快便消失无痕。 当翎羽落尽,接着,就是那巨大华丽的金翅,倏然一敛,直直从天际坠落,没入火海。 我的鼓膜轰隆隆地震动着,无数尖利哀戚的凤鸣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整个天空都为之颤抖。 无数的凤凰还在天空徘徊,时高时低,巨大的灵力波动令一切都微微扭曲,颤动,美丽的金色弧线带着致命的威力射向远方的敌人。 我发现自己正飘荡在半空中,身体毫无阻力地被一只又一只红眸金翅的大鸟穿过,它们的怨恨,攻击,鲜血,都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和我毫不相关。 这便是千年前的战场,令凤凰一族几乎毁灭的战争,正在我的眼前上演! 浓雾漫漫,我几乎看不见它们的敌人,却清楚地见证了它们的愤怒,当鲜血溅湿羽毛,当血肉四处横飞,当一个又一个的同伴坠入火海时,那红色的宝石般绚丽的双眸便愈加疯狂,金色的弧线攻击便愈加密集,直到准确地击中敌方的人为止,然后,灵力透支,双眸失去神采…… 无数的凤凰,天地间最骄傲最高贵的神兽就这样尸骨无存地葬身火海。 无数死亡,以这样的方式迅速堆积…… 直到,天空中再也见不到那美丽的金色弧光。 一声长长的凤鸣划过天际,带着怨恨和不甘,消失。 浓浓的烟雾渐渐散去,寂静的天空,刽子手们毫无声息地离去,只有为首的那个人一点点迈入这依然还在燃烧的战场,橘色火红的光芒竟然丝毫没有在他白净的衣衫上留上痕迹,他一路乘风而来,衣袂翻飞,恍若世外谪仙。 ------------ 第六十七章 相逢不知,相见不识 可惜,如果真的无欲无求,不贪不念,又何来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战争?我不禁勾起一丝冷笑,忽然很像看看那个人的模样。 近了,一直无法移动的我眯着眼屏息地注视着那一抹影子,一点一点,终于清晰地看清了他的眉眼。 虚幻的身躯狠狠震动,当他俊美无俦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帘时,我的喉咙已然无声地剧烈滚动,叫不出,吼不起。 这熟悉的面容竟让我有了想笑的冲动,抑或是哭泣。 这该死的命运!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如今再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默默地看着他冷静地甩袖一挥,身下的一片火光立刻消失,然后俯下身仔细寻找着什么?半晌,独自喃喃:“不可能,为什么没有?!” 冰莲般的气质破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难掩的怒容。 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只有这一点,毫不相像! 尽管容颜气质几乎一摸一样,但莫莲却绝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他是一个真正无欲无求的人,即使杀再多的妖魔,既不会愧疚更不会自喜,他像一面镜子,只是诚实反映世间百态,却没有一丝光射进里面的心。 或者说,平静无澜的莫莲根本无心,所以,他几乎没有属于人类的表情。 而这个屠戮者,却在一片平静里有着令人害怕的狠和怒! 何况,莫莲再怎么厉害,也终究是人类,而眼前这个,显然不是! 细细察看了这里一遍后,他突然回头,犀利的目光直直向我射来。 我悚然一惊,几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的目光来来回回逡巡数次,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眉头一皱,转身离开了,距离我,越来越远。 “帝?”一个小将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礼。 “回天宫。”神似莫莲的男子一身威严尊贵的气质尽显,乘风而去。 我按着头颅,不敢再任自己的猜想一路越走越远,如果……如果如此相似的面容不是巧合,那该是什么?! 我突然想起,在天宫一千年,我从未见过那里的最高统治者――天帝! 不!我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天帝再怎么犯错也不可能坠入轮回吧?只要他是天帝一天就没有人能奈何他,犯了错,至多被众神联合――封印个千八百年而已吧。 那么,会是什么呢? 我无法再想像。 “轰隆――!!!”一阵巨大的颤动以后,我的眼前重新回归了黑暗。 “姑娘!姑娘!”魏娘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起,有些焦急,有些惊喜:“你快醒醒!” 红色的身影盈满眼,一阵冷香迅速包裹了我,我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清冷的街道上,周围的景物,有些眼熟。 我瞪大双眼,冷风带着些血腥和湿气浸入身体,带来了一些实实在在的感觉。 我终于离开了无夜城,回到了现实中。 “雪麒?”我茫然四顾,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要找到他。 魏娘挡在我的面前,轻声笑着,没有一贯的沉郁,而是异常的轻松语调道:“你放心,他在。”说罢,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他躺在柱子旁,似乎还没有醒过来。 “等你再休息一下,替他疗伤以后应该就会没事了。只是……”她欲言又止,看着雪麒,一丝担忧幽然而至。 此事,我已经起身站了起来,略微整理一下就向雪麒走去。 “魏娘,有什么就直说吧。我们究竟是怎么出来的,还有,我武艺不精,如何替雪麒疗伤?”我皱眉,突然,身体一颤,几乎又要倒下。 “魏娘?”我惊慌地试图攀住身旁的人,却抓了个空。 我闭上眼睛正准备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却不料竟稳稳地站住了,失去重心的一刹那,脚底自下而上地冒出一股力竟然就这样托住了我。 这是?! “是传说中的凤魂之力,刚才,你已经成功地得到了一些,否则你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无夜城。”魏娘看着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我不至于认为出现幻听。 “你刚才净化了那些力量,让它们可以为你所用,因此,只要你输一些力量给他就可以救他的命。不过,如果待他醒过来,依然会想要杀你,心魔已经深种,除非连根拔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魏娘一脸凝重地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接受这样一个既定的事实。 “有办法驱除心魔吗?”我顿住了脚步,想到了脖子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 “有,不过这个方法对你很不公平。” “我既然不顾性命地陪雪麒来到这里,就不会在乎什么公平,什么回报。”我淡淡一笑。 “那么你听说过‘尘心劫’吗?” 我瞪大双眼,看向她。 “要为他彻底驱除心魔,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心魔的来源彻底消失,完完全全的,放弃与之相关的一切记忆!” 我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眼里,不禁流露出的,全是乞求,是挣扎。 不!这算什么!我可以不求回报,不计较公平,却无法想象要彻底抹杀我和雪麒之间的一切!从此,相见不相识,天涯陌路! “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我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他要杀的人是你,那你就是他心中最在乎的人,他最大的心魔便一定是心中对你长久压抑的症结所致。” “釜底抽薪吗?”我苦笑:“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我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自柴府蔓延开来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让人心闷烦躁:“魏娘,那你心中的症结是什么呢?是什么样的怨恨,让你在无夜城里坚持了整整一年呢?” “我?”她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被最心爱,最信赖的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死……我曾经发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亲自问问他,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魏娘?” “魏娘,取自左‘委’右‘鬼’,忘记自己,只记得因为无尽的委屈和不甘,冤屈成鬼!我原来名字叫做‘萱’。如果可能,我真想自己饮下‘尘心劫’,从此放下执念,转世轮回。”一滴虚幻的眼泪自她眼中落下,如同夏末零落的花瓣,残败不堪。 萱?我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突然脑中一丝亮光闪过,联系柴府发生过的一切,眼前的魏娘应该就是小璇一直说的惨死的姐姐! 命运,就是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间的游戏者,冷酷,残忍,永远出人意料。 我忍不住笑了笑,却是无奈又苍凉。 我不会告诉魏娘,不,小萱什么真相,反正,如今所有的相关者都已经不在了,况且,如果我猜的没错,柴少爷当初之所以会杀她,也是身不由己被心魔所蛊惑吧。 可是?小萱分明知道心魔的存在,却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反而因此将自己越捆越深,陷在仇恨里不可自拔。 “姑娘,别说我了!”她叹口气,指了指雪麒:“他快醒了,你决定好了吗?”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雪麒垂放在地上的手已然微微颤动了起来。 我脸色一变,忙过去把他扶起来,急急地问:“告诉我,怎么给他输入力量?” “我来吧!”小萱疾步走来从另一侧扶着雪麒,双手捏了个诀,抵住他的背:“你照着我的样子,手势反转,集中精神,就能把力量以我为媒介传给他,同时我再启动‘锁魂咒’,很快他就没事了。” “好。”话音未落,我们就摆好了姿势,我正准备开始。 却又转过头来,郑重地再次提醒我:“‘尘心劫’最好现在让他服下,一来可以借助你现在强大的灵力发挥最大的功效,二来若等他醒了就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你也安全了。” “好。”虽然极不想答应。虽然心像撕裂一般疼痛,我还是咬牙微微点头。 长痛不如短痛,也许,记忆中没有我,对于雪麒这样一个帝王而言,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不,他连选择的痛苦都不会有了,一切,就让我独自承担吧。 泪,在我源源不断的纯白色光芒从我体内一点点流走时,彻底地模糊了双眼。 紧咬在一起的嘴唇,鲜血淋漓。 雪麒,再见…… 整个过程,我的眼前一直模模糊糊,甚至连小璇是怎样做完一切的都不太清楚,只知道,在我力量透支倒下的前一刻,雪麒睁开了双眼,转身看着我,那陌生防备的眼神…… 令我痛彻心扉! ------------ 第六十八章 葬情(上) 他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身旁脸色苍白的少女昏倒在自己眼前――以及,她身后的灵体,一个妩媚妖娆的女人。 脑中懵懵懂懂混乱不堪,竟一时没有觉出害怕,反而极镇定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灵体轻轻一笑,半透明的身体颤动如同水中的倒影:“重要吗?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消失了!”她伸出一只模糊地手指向地上的少女:“记住这个人,是她救了你。” 清洌空灵的声音还幽幽然在他耳边萦绕,转瞬之间,那透明的身体却完全消失不见了。 风穿过陋巷,方才的一切都像是幻境。 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终于想起来去看地上的少女,苍白瘦弱,双眸紧闭,仿佛风一吹就会消逝。 这个人,救了他?! 救了作为一国之君的他?!一国之君?他终于想起来了,他是岚国的皇帝――翎雪麒。 无数记忆的片段在那一刻呼啸而来,澎湃汹涌,激荡于脑海间,让他的头顿时痛不堪言。 他不禁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被动地接受那些残缺不全的记忆,双唇紧咬出血,才让自己不能**出声。 “这位小哥生病了吗?” “我们带他去看大夫吧!还有那位躺着的姑娘,也一起送去吧。” 恰好路过的一对中年夫妇,一向热心助人,如今看到这两个衣冠整齐却横街在地的少年人,立刻伸出救援之手,合力将他们送到了县里最好的大夫那里。 林大夫看到这两个年轻人时,眼中掠过一丝微光,波澜不惊的黑眸里,强行掩藏着难得的兴奋。 就像猎人见到了渴盼已久的猎物! 当那对中年夫妇听到大夫说他们无碍后松口气离开不久,林敏就不动声色地关上门,拉上窗帘,扭动墙角不起眼的石虎机关,一面墙缓缓移开,他迫不及待地将尚未清醒的少女抱进了自己秘密的药房。 翎雪麒此时刚好睁开双眼,动了动嘴唇,终究没发出声来。 何必惹是非,那人他并不认识,即使是真的救过他,但现在自己身体麻痹还不能行动自如,且先看看这所谓的大夫到底意欲何为再作打算,岂不更好?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他闭上眼晴不让自己再去看他抱着她一步步走向黑暗的身影。 这才是他,冷静,自持,利弊权衡间,近乎残酷。 然而内心深处却莫名地难以平静。 正当他撑起身体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时,林敏却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会来,那个少女被他留在了那个药房里! 雪麒赶紧闭紧双眼,表情迅速放松,平静地如同沉睡很久。 林敏来到他的身前,漫不经心地搭上他的脉,一阵暖流通过,雪麒感到身体前所未有地舒适,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茫然地看向林敏:“你是谁?这是哪里?” 对方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公子是被一对夫妇在街上救下的,在下林敏,是这清县里唯一的大夫,这里是在下的医馆,公子可放心在此养病。” “我到底怎么了?”雪麒皱着双眉,手指紧握,似乎很是担心自己的身体。 “公子不用担心,只是真气运行不畅,有些紊乱而已,稍作调养即可痊愈。”林敏温和地说,突然话锋一转,道:“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公子可认识?” “什么姑娘,我不知道。”他有些不耐地回答:“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问我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林敏再言语了,沉默了半晌:“是在下多言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我可以离开了吧!”已经可以行动的他从榻上起来就朝门外走去:“多谢林大夫的照顾。”说罢,一道银白的弧线飞过来,竟是一锭银子稳稳地落在了桌上。 林敏眯着眼看着他离开,白衣下的手握了又紧,紧了又握,终究是任他离开了。 不过是一个公子哥而已,既然武功深厚,不必招惹便不招惹了罢。 虽然他从没有什么慈悲心肠,但始终不愿造就太多杀戮,毕竟,要善后也是很麻烦的。 所以这么久以来,即使为那个人做事,手上的血腥也比其他人少得多。 当务之急,是把那个少女迅速送走――在被“别人”发现之前。 他再一次打开暗门,走进了漆黑的药房。 翎雪麒刚出门就闪身进入了旁边的小巷子,静静地看着街上不时来往的人们,抓住一个往医馆走的妇人问:“我远道而来求医,请问医馆里的林大夫医术真的像传言中的那么好吗?” 妇人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 “林大夫医术虽好,却脾气古怪,轻易不会给人医治,而且长年云游四海。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寄希望于此,另请高明吧。” “那你来是……” “定时给他修剪院子整理屋子而已。” 雪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才退开。 转身的刹那,一道凌厉的视线向他射来,竟是那方才一脸纯善的妇女,低沉古怪的声音低低诅咒:“林敏这小子,在搞什么鬼!” 已经三天了,雪麒自己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为了一个陌生女子在清县待了三天,确切地说,是在医馆的房顶上待了三天。 只是一想起她那苍白的脸就无法放下她不管,潇潇洒洒地回皇宫去。 苦笑,连他自己都不懂他自己了。 房间了,突然传出了异动,他凝神以待。 如果没有猜错,林敏是想要把那个女子送走,至于是哪里,给什么人。虽然看不出端倪,但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甚至连那个让他问路的妇人也绝不简单。 撑起疲惫的身体他悄悄向屋内看去。 里面的情景让他的心在一瞬间就跌倒了谷底!他终于明白,要凭一己之力救她――怕是不可能了! 呼吸变得艰难异常,靠在瓦片上的手指一动,发出了细微的响声。 一道厉光如雷霆般落下,房顶四分五裂,碎瓦横飞,灰色的尘土里,他只来得及飞身而出,然而巨大的冲击仍然伤了他。 鲜血顺着衣袖,手掌,蜿蜒而下,而对方一击未中又来第二击,似乎急于置他于死地! ------------ 第六十九章 葬情(中) 逃跑无望,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住手!”叮――冷剑一声长鸣!那道光被成功截住了,出手救他的竟然是那个中年妇女。 然而此刻,她身形敏捷,快得不似常人,在落地的瞬间,突然就脱胎换骨似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高大俊逸的男子。 “林敏,你不能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看向倚在一旁喘息的雪麒,嘴角划出一抹奇异地笑容:“他是‘岚’的皇帝――翎雪麒。他对我们绝对有利用价值,不要这么轻易结果了他。” 冷意,在雪麒的背脊漫延,如同爬动的蛇。 “那你打算怎么做?隐瞒那个人吗?他说过但凡阻止我们的人就杀无赦!你忘了吗?”林敏冷冷地笑着:“何况,人类的皇帝――对我们能有什么用处?” “我还真没看出你对他有那么忠心,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仅仅只做为工具和棋子。” “当然不够,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晖,如果你肯跟我合作,说不定有机会取代他也不一定。” 叫做晖的男人将视线移向某个昏迷中的女人,轻声道:“或许放手一搏……” 靠在墙上的雪麒一点点地挪动脚步,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游走于四肢百骸,他感到自己身上的伤正奇迹般的愈合,力气也逐渐恢复了。 惊讶之余,他的心思速转,不,不能让那两个人看出来,否则…… 于是他将一只手悄悄放在胸口,狠狠用力,血立刻再次溢了出来,完全看不出那其实只是被他伤了皮毛而已。 只是指甲嵌入血肉造成的划痕而已。 “好,这才是妖界之王的魄力。晖,你把这皇帝看好,别让他坏了我们的计划。未免夜长梦多,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罢,林敏手中凭空多了一条绳索,轻轻一甩就像雪麒飞去,像长了眼睛似的,裹住了雪麒。 他没有反抗,似乎真的是受了重伤。 还有机会,只要他跟着他们伺机脱身,或许还能救下那名女子。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脱离他翎雪麒的控制,他的自负,自傲终会被强大到不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摧毁。 留下的,只是一地残碎的心和苍凉的记忆。 日暮,残影幢幢。 清县,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们收走了他作为皇帝的信物,晖先行一步拿着那块印着皇室徽章的宝玉去了最近的军营,秘密寻找可以利用的死忠将士。 如果要和那个人翻脸,就必须充分利用一切可用资源,即使是人类的军队甚至银两。 一路上,只有林敏监视着他们两个人,还顺带杀了无数不还好意的人,或者妖。 鲜血溅了一路,他雪白的衣袍上,却滴血不沾。 杀死那些人,对他而言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他要争取的,只有时间而已。 雪麒一路静静地观察着绑架他的人,渐渐地一个大胆冒险的计划在脑中形成了。 “林敏,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他找到的。到时候,晖不会现身,所有的后果都必须由你承担。” 林敏诧异地看向身旁的少年,这是他三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其他时候,他都安静地像一个哑巴,以至于他几乎就已经把他当哑巴对待了。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那是他杀意涌现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神情:“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你输不起。”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场博弈,最后的赢家恐怕不会是你要背叛的那个人更不会是你,而是晖。你何等聪敏,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吧?”雪麒毫不畏惧地盯着对方。 “你知不知道凭你这句话我大可杀了你。”说罢,他已经迅速掐住了雪麒的脖颈。 “何必动怒呢?我也是希望你笑到最后,而我可以早日脱身罢了。”雪麒毫不在乎地说道,似乎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 然而他错了,对方眼中冒出狼一般的光芒,嗜血,兴奋。 手里的力道在一点点加大,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判断失误了?! 来不及了,饶是他,此刻也禁不住慌乱! 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林敏突然烫着似的松开了手,一脸惊诧地看着雪麒:“怎么会?!你的体内怎么会有凤魂之力?!” 雪麒一脸茫然:“凤魂之力?” 然而破碎的记忆无法给他答案,他只能见机行事,完美的笑容立刻在脸上绽放:“你杀不了我。” 见对方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游戏,现在才开始。 “说!你的凤魂之力是哪里来的?”林敏表情狰狞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雪麒现在的模样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肆,无,忌,惮。 “够了,吵死人了!”一声清亮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此刻极其紧张的气氛。 二人齐刷刷地回头,只见某个女人似醒未醒,嘴唇砸吧两下,扭动着身子,咔嚓一声,绳子裂开了,大大咧咧地坐了起来。 林敏同志因为连受刺激,下巴已然脱臼。 某女霍然睁开双眼,一丝光突然闪过,那双潭清洌冷然,如寒霜骤降。 雪麒和林敏浑身一震,就像炎炎夏日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为何绑我?”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眼神凌厉地像箭一样扫过二人。 “你又是谁?”雪麒皱着眉头问,这个女人让他有些不舒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救人的善良女子。 “渺清。”女子微微抬高下颔。 二人之间突然电闪雷鸣,似有无数利剑唰唰飞过。 一时间,飞沙走石,周围的某妖立刻成为炮灰。 林敏看着碎了一地的绳子,发呆。 浓烈的杀意陡然从四面八方压来,没有任何预兆,前一刻还稳稳前进的马车,下一秒突然四分五裂,爆开的木渣,碎布,四处飞溅。 健硕的马被劈开两半,残尸早就不见了踪影。 “妖界林敏,十王之一,别来无恙?” 随声而至的,是飞尘中一抹艳丽的影子,娉婷婀娜。 只有妖界的人知道她的残忍,无情,不择手段,令人谈之色变。 林敏脸色微变,还未反应过来就挨了对方一击,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刻被动地迎战。 两人战得正酣,雪麒悄然退到了安全地带,拉住渺清就往密林深处跑去。 ------------ 第七十章 葬情(下) 逃跑无望,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就要落到自己身上! “住手!”叮――冷剑一声长鸣!那道光被成功截住了,出手救他的竟然是那个中年妇女。 然而此刻,她身形敏捷,快得不似常人,在落地的瞬间,突然就脱胎换骨似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高大俊逸的男子。 “林敏,你不能杀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看向倚在一旁喘息的雪麒,嘴角划出一抹奇异地笑容:“他是‘岚’的皇帝――翎雪麒。他对我们绝对有利用价值,不要这么轻易结果了他。” 冷意,在雪麒的背脊漫延,如同爬动的蛇。 “那你打算怎么做?隐瞒那个人吗?他说过但凡阻止我们的人就杀无赦!你忘了吗?”林敏冷冷地笑着:“何况,人类的皇帝――对我们能有什么用处?” “我还真没看出你对他有那么忠心,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仅仅只做为工具和棋子。” “当然不够,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晖,如果你肯跟我合作,说不定有机会取代他也不一定。” 叫做晖的男人将视线移向某个昏迷中的女人,轻声道:“或许放手一搏……” 靠在墙上的雪麒一点点地挪动脚步,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游走于四肢百骸,他感到自己身上的伤正奇迹般的愈合,力气也逐渐恢复了。 惊讶之余,他的心思速转,不,不能让那两个人看出来,否则…… 于是他将一只手悄悄放在胸口,狠狠用力,血立刻再次溢了出来,完全看不出那其实只是被他伤了皮毛而已。 只是指甲嵌入血肉造成的划痕而已。 “好,这才是妖界之王的魄力。晖,你把这皇帝看好,别让他坏了我们的计划。未免夜长梦多,我们现在就出发。” 说罢,林敏手中凭空多了一条绳索,轻轻一甩就像雪麒飞去,像长了眼睛似的,裹住了雪麒。 他没有反抗,似乎真的是受了重伤。 还有机会,只要他跟着他们伺机脱身,或许还能救下那名女子。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脱离他翎雪麒的控制,他的自负,自傲终会被强大到不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摧毁。 留下的,只是一地残碎的心和苍凉的记忆。 日暮,残影幢幢。 清县,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他们收走了他作为皇帝的信物,晖先行一步拿着那块印着皇室徽章的宝玉去了最近的军营,秘密寻找可以利用的死忠将士。 如果要和那个人翻脸,就必须充分利用一切可用资源,即使是人类的军队甚至银两。 一路上,只有林敏监视着他们两个人,还顺带杀了无数不还好意的人,或者妖。 鲜血溅了一路,他雪白的衣袍上,却滴血不沾。 杀死那些人,对他而言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他要争取的,只有时间而已。 雪麒一路静静地观察着绑架他的人,渐渐地一个大胆冒险的计划在脑中形成了。 “林敏,这样下去,你迟早会被他找到的。到时候,晖不会现身,所有的后果都必须由你承担。” 林敏诧异地看向身旁的少年,这是他三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其他时候,他都安静地像一个哑巴,以至于他几乎就已经把他当哑巴对待了。 他微微眯起了双眼,那是他杀意涌现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神情:“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你输不起。”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场博弈,最后的赢家恐怕不会是你要背叛的那个人更不会是你,而是晖。你何等聪敏,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吧?”雪麒毫不畏惧地盯着对方。 “你知不知道凭你这句话我大可杀了你。”说罢,他已经迅速掐住了雪麒的脖颈。 “何必动怒呢?我也是希望你笑到最后,而我可以早日脱身罢了。”雪麒毫不在乎地说道,似乎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 然而他错了,对方眼中冒出狼一般的光芒,嗜血,兴奋。 手里的力道在一点点加大,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判断失误了?! 来不及了,饶是他,此刻也禁不住慌乱! 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林敏突然烫着似的松开了手,一脸惊诧地看着雪麒:“怎么会?!你的体内怎么会有凤魂之力?!” 雪麒一脸茫然:“凤魂之力?” 然而破碎的记忆无法给他答案,他只能见机行事,完美的笑容立刻在脸上绽放:“你杀不了我。” 见对方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游戏,现在才开始。 “说!你的凤魂之力是哪里来的?”林敏表情狰狞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雪麒现在的模样只能用四个字形容――肆,无,忌,惮。 “够了,吵死人了!”一声清亮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此刻极其紧张的气氛。 二人齐刷刷地回头,只见某个女人似醒未醒,嘴唇砸吧两下,扭动着身子,咔嚓一声,绳子裂开了,大大咧咧地坐了起来。 林敏同志因为连受刺激,下巴已然脱臼。 某女霍然睁开双眼,一丝光突然闪过,那双潭清洌冷然,如寒霜骤降。 雪麒和林敏浑身一震,就像炎炎夏日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谁?为何绑我?”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眼神凌厉地像箭一样扫过二人。 “你又是谁?”雪麒皱着眉头问,这个女人让他有些不舒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救人的善良女子。 “渺清。”女子微微抬高下颔。 二人之间突然电闪雷鸣,似有无数利剑唰唰飞过。 一时间,飞沙走石,周围的某妖立刻成为炮灰。 林敏看着碎了一地的绳子,发呆。 浓烈的杀意陡然从四面八方压来,没有任何预兆,前一刻还稳稳前进的马车,下一秒突然四分五裂,爆开的木渣,碎布,四处飞溅。 健硕的马被劈开两半,残尸早就不见了踪影。 “妖界林敏,十王之一,别来无恙?” 随声而至的,是飞尘中一抹艳丽的影子,娉婷婀娜。 只有妖界的人知道她的残忍,无情,不择手段,令人谈之色变。 林敏脸色微变,还未反应过来就挨了对方一击,于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立刻被动地迎战。 两人战得正酣,雪麒悄然退到了安全地带,拉住渺清就往密林深处跑去。 ------------ 第七十一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渺清独自一人在密林深处跋涉,白色的身影,显得孤独和而迷茫。 然而她的脸上,却挂着轻松自在的笑容,其实,她的生活一直是这样过来的,一人,一药囊,悬壶济世。 但是,她好像睡了很久很久,也似乎忘记了很多事,以至于她刚苏醒过来时竟然觉得连自己的身体都很陌生,几乎不能自由操纵。 脑海里有很多混沌空白的地方,她一想就会心智大乱,完全不能自己。 所幸的是,她一身医术似乎还在,以后她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了,至于剩下的,她已经不想深究。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已经一片橘红。 可还是完全看不见村庄或者小镇,看来今日,只得在这野外将就一晚了。 她轻叹,准备趁着天没全黑,先找个安全的大树,在树上歇息。 密林深处,几条暗影远远地跟随着她,暗中保护。 那是雪麒派来的,至少最后他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她,至少他不能放任一个弱女子孤身在野外没有丝毫保护。 这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渺清一棵树一棵树地察看,突然,她数后面发现了一条隐藏在灌木丛后的小路,刚好位于山巅,蜿蜒绵长,尽头隐约有炊烟袅袅,点点灯光。 她一阵欣喜,抬步就沿着小道一路小跑。 下坡路走得很轻松,道旁的绿树都飞似的在她身旁掠过,就在她终于要到达山下时,突然,一阵若有似无的的**声钻进了她耳中。 似乎是从很远地地方传来,凭着医者的本能,有人需要帮助她不能弃之不顾。 当她循声找到那个人时,饶是从医多年,眼前的情景仍然让她不禁蹙眉。 这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正在生产地女人,她正半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身下一片血红,旁边是散落一地的贵重采药,背篓则滚落在不远处。 孕妇快临盆了,竟还上山采药?! 顾不得多想,因为此刻女人似乎连**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救救我……”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对渺清说道。 渺清再也不敢耽误,俯下身撩起女人的衣袖,熟练地搭上手腕。 她只顾专心致志地分析女人的脉象,却没看见一直痛得死去活来的人此刻极其镇定地看着她,嘴角浮起了一抹诡异至极的笑容。 淡淡的戾气让远处几个暗影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飞身而来。 可惜,还是晚了,在渺清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她身下的女人转瞬之间化作一只白狐,狠狠地咬了渺清一口,飞快地没入了树丛中。 颈上的血一滴滴流下来,沾湿了衣袍,眼前一阵阵发晕,天旋地转。 至于吗?她只是一介医者,却突然有这多人来暗害她,到底哪里出错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淡淡地勾起了唇角,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竟是那个一国之君落寞的背影。 其实她知道,这个身体不属于她自己,其实她知道,世事变迁,她如今只是一抹过去的影子,只是在某人逃避的时候才见缝插针地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却没想到如此之快,快到她还没有忆起全部过去,快到她还来不及想起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就被人暗算了…… 罢了,慕容仙,一切就让你自己来扛吧。 冷艳如夜色蔷薇的女人抱起了地上昏迷的女子,周围,全是黑衣人碎裂的尸体,淡淡的血雾中,她轻轻一笑,绝色倾城:“找到了,凤魂之主。” 不断弥漫的夜色里,女子鬼魅的身影以常人看不见的速度飞快地前进。 她和晖,和林敏不一样,她不会把强大的力量占为己有,而是要给自己最爱的人,只为搏君一笑。 朝凤谷。 幽深的山谷里,翠竹环绕,亭台楼宇,别有一番洞天。 白石圆桌,修长如玉的指尖缓缓落下一子,一袭白衣恍若天外谪仙,而斜长的墨黑眉宇间却隐隐透着必赢的霸气。 画一般的妙景让人无论如何也不愿轻易打破。 “主公,红莲放来消息,已经找到了身携凤魂的人了。”小莱愣愣看了许久,才出声向主人汇报。 “可有说,是什么人?”斜眉微挑,状似很不经意。 “是一名女子。” “好,待红莲带来她以后直接放入血池。”凤天落下最后一子,淡若远山的眉峰微展,终于,破了这困天迷局。 “主公,是不是太急了些?”一抹红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啪!石桌在一声巨响过后碎成了齑粉,凤天冷笑:“急?漠遥,让他人先找到无夜城夺了凤魂,就已经是大错中的大错,如今,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属于我的东西,我绝不允许被他人掌握在手中!”说罢,拂袖离开,衣袂翻飞间,已是戾气重重。 漠遥一声轻叹,也紧随而去。 他的主公,脾气是越来越不可捉摸了,自从将妖界十王收入麾下,笼络各方势力以后,他似乎随时都处于一种精神极度紧绷的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处于失控的边缘。 欲速则不达,主公,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忘了么? “对了,有她的消息了吗?” “没有,在清县派去跟踪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继续找!” 小丫头,你去哪里了?你别忘了,我们之间可远还未结束。这些日子以来,唯有想起她的的时候,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他的心才是充实而完整的。 他的凰,该回来了。 夜晚,天空中繁星璀璨如钻,朦胧的银光洒在一片平静的水潭里,像星坠,似玉碎。 只是,那水,竟是诡异的暗红色。 蓝翎,黑刹,黄龙,紫魇,绿琅,妖界的五位王者静静地立在池边,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五个人紧张望着远处的天空,屏息以待。 他们的主公说,今晚凤魂之主会被带来,仪式过后,凤魂之力一旦转移,他们的主公就会凌驾于三界六道之上。 届时,任何力量,都不能奈何他。 心中的激动,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自从朝凤谷一役,他们虽然折损妖力,失去很多得力部下,却也终于结束了十王一盘散沙的局面,真正联合起来,而那个让他们一夕之间改变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世间唯一的凤凰,当之无愧的王者! 在他的面前,他们甘心俯首称臣。 天边一抹淡淡的红光穿过朝凤谷的结界,直直地飞掠而来,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血池荡起涟漪。 咕咚!一声闷响,某物像沙袋一样被抛入血池。 “红莲,你怎的如此莽撞?!”黑刹沙哑苍老的声音带着严厉的斥责,望向半空中妖娆媚笑的女子。 血池中,某人伸直了胳膊,正在奋力挣扎。 红色的液体在脸上流淌,头颅沉沉浮浮,只有黑色的发丝在水面飘荡,整个模样简直和地狱里的厉鬼没有两样。 六位妖王静静看着,竟没有一个人有出手的意思。 各色诡异的眸光在夜里闪烁,满是兴奋和玩味。 ------------ 第七十二章 傀儡蛊 我的意识,是在一片血红的世界里回归的。 眼睛只微微睁开便被一阵刺痛逼着再次紧闭,只感觉到许多粘稠的液体正不断灌入我的耳,鼻,口。 呛人的腥味让我的胃里不停翻腾,我无法思考,只能凭借本能无助地胡乱扑腾。 救救我!好不容易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却又被迫灌入更多恶心的液体,强烈的窒息感让我的大脑几乎休克。 我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 手渐渐失去力气,整个身体缓缓沉入了水中。 就在我几乎绝望之时,一股熟悉的力量却从身下托住了我,浮出水面。 岸边的六人看着水中被淡淡的白光围绕的某人,纷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柔和的光芒不但将我整个人托出水面,更是连我脸上和身上血渍都完全消失了,此时的我更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仙子。 “凤魂之力!这次是真的!”蓝翎兴奋地高呼出声,像看稀世之宝一样紧紧地盯着我。 又是一群觊觎凤魂之力的蠢猪! 看着这些不怀好意的人,我不悦地皱起眉,潜意识里突然希望他们统统消失。 一道白光闪过,还来不及惊呼,眼前五位妖王在瞬间碎裂成了无数片,飞散在空中,变成了粉末!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阵虚脱,托住我的力量骤然消失! 身体再次向水中落去! 一阵微风袭来,水中的涟漪一圈圈荡开,凌波踏水而来的红色身影稳稳地接住了我。 温暖的怀抱让我有了一丝丝清醒。 对上他缀满星光,载着柔情的双眸,温暖的气息如同春天的和风一般包裹住了我,令人无比安心,我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漠遥。” “仙儿,这一次我不会再任由你离开了。”誓言一般郑重的话语想也不想就轻易地自动吐出,俊美的脸展露了许久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我看呆了,从不知道,漠遥也能笑得这般妖娆,眼中似有繁花竞开,唇边划出诱人的弧度,让人移不开眼睛。 是以,当他自然而然地贴近我时,我竟忘了反抗,任由他灼热的呼吸和我的逐渐纠缠在一起,温软的唇轻柔地落了下来。 脑中,一片空白。 一直隐藏在竹林的红莲看着肆无忌惮地拥在一起的人,美艳的俏脸露出了一抹讥诮的笑容,眸光滑向了池边一棵树后的大片阴影。 轰然一声巨响!方才还平静如镜的水面突然炸开,一股水柱冲天而起,转眼间,无数水珠像雨一般坠下来,结成了一方血色的水幕。 漠遥警觉地抱着我顺利躲开,随着水幕也渐渐消失,我们终于看见了那个出手的人。 狂炽的怒气化成风紧紧围绕在他的身旁,飞沙走石,墨黑的长发张扬地飞舞,衣衫猎猎作响。 他的眼中一片冰冷,像严冬化不开的冰层,寒气逼人。 “漠遥,我平日是不是待你太好了?”如此阴冷诡异的声音听似平静,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的人,你也敢碰?” “凤天!”我从漠遥怀里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向走去,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说不怕是假的,可我更怕凤天一怒之下把我和漠遥都灭了。 “丫头,你太不乖了!”凤天霸道地一把将我拉入怀中:“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呵呵!”我一边傻笑,一边飞快地运转大脑:“我错了……” 虽然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不过认错总是对的吧。 “我不该把你的几个手下弄得灰飞烟灭!”陡然想起自己之前所作所为,我硬生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貌似,这个错误不算小…… “错!你不应该让我找不到你……”说罢,俊颜舒展,眸光深邃潋滟,缓缓地靠近我。 他承认,只要一靠近这个丫头,他就会失去理智,平时的修为素养立刻统统消失不见,就像现在,明知道不是好时机,他却发疯地想做那件他埋在心里很久的事。 久到发酵,腐烂,每天流着苦涩的水侵蚀他的心,却还甘之如饴。 放在她身后的手指,画着奇特的符号,口中已经不受控制地念起了口诀。 漠遥站在远处,几次想要靠过来都生生顿住了脚步,只是望着我们的身影,眼神越来越忧伤,越来越沉重。 “主公!不可以!”随着一个女子凭空一声尖叫,在还看不清来者何人的情况下,我已经被大力推了开去。 痛!我龇牙咧嘴地在地上挣扎,看到一名美艳的女子跪在凤天身前,望着他,一脸决然的深情:“红莲陡然请求主公,事关凤族存亡,请三思而行……”她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另择他人!” “另择他人?谁?你吗?”凤天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属下,杀意骤然而起。 “属下不敢妄想,只愿一生追随主公足矣!”红莲一咬牙,说出了自己埋藏已久的心意:“红莲承认倾慕主公,却不奢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和您并肩站在一起,只求主公能回头看红莲一眼,死亦无悔!” 凤天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嘴角扬起迷人的弧度:“真的没有想过吗?成为我唯一的伴侣?” 红莲眼中闪过狂喜和一丝不确定,跪在地上的身体竟有轻微的颤抖。 此时的我也早已站了起来,云里雾里地不知他们表演的是哪一出,直到红莲突然被凤天猛然掐紧下巴,强行喂入一粒药,浑身痉挛昏死过去,我才警觉地后退。 “既然不甘心只当我的工具,你就干脆成为真正的傀儡吧。”他冷漠地说道,再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这个爱他爱到骨子里的人,从此会失去灵智,彻底地沦为工具。 那粒药,是傀儡蛊。 看着他转身向我走来,我莫名打了个寒颤。 凤天,这才是他,一个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王者,那个陪我笑,任我戏弄的俊美公子哥儿,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吧。 我真傻…… 他的双眸墨玉一般美,透着状似深情的笑意,隐隐透着深埋的算计。 双手张开,玉扇轻轻一挥,一道白光包裹住了我,瑰色的唇一翕一合,眼里透着决然的清澈,端得是晓风弄月,云淡天青。 我试着挣扎,无法动弹。 而他的身体竟突然透出了红光,如同晚霞一般得色彩将他的面容照映得灿若烟霞,丰神俊朗如同天神。 身后,在地上映照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展翅翱翔的凤凰倒影。 “主公,他们又来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扑在地上。 ------------ 第七十三章 逆天之火,凤凰涅槃 “给我挡着。”凤天双眼始终落在我的身上,专注而温柔。 我嗫嚅着,想问,想伸手碰触他,却发现一切只是徒劳。 凤天,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我竟动不了?! 他无视我询问的眼神,身上红光大盛,似乎有灼热的气流四处流窜,转眼间,他便隐匿在火焰中,只余一抹深红的身影如同神一般静立在无边的火光中。 那灼热流焰,似乎连我也烫伤了。 而我,是真的在火焰中,跟他一起燃烧,然而除了一点点灼热,我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主公,十王一下子去了五位,剩下的被您派去了找无夜之城,这谷里的人除了您根本就没人时他们的对手啊。”黑衣侍者焦急的说道,眼睛不时地朝身后瞟,惟恐来了什么洪水猛兽。 “无妨,他们现在若是一靠近我们,就会被这涅槃之火焚为灰烬。”淡漠镇静的声音从火中传来,莫名地让人安心。 “真是如此吗?”有些熟悉的身影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侍者身后,一掌劈昏了他。 朦朦胧胧地热浪中,一切都在扭曲变形,然而那个人的身影我觉不会认错,他的所作所为,曾成就了我人间之旅的第一场灾难。 心不由地微颤,我祈祷,千万别连另一个人也来了…… “可是?凤主阁下,我却恰恰觉得我的选了一个绝佳的时机来拜会您呢。”戴着黑色斗笠的游天张狂地大笑,声音像老旧的裁缝机发出的声音,刺耳又难听。 比我初见他时,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当我看到他身后那个俊逸的身影时,呼吸一凛,悲哀顿自胸腔中翻涌而出。 你还是得不到解脱么,莫莲? “你这个老匹夫,追了我们主公这么久,不觉得累吗?”漠遥突然挡在游天面前,带着戏谑的双唇微翘,双眸却是冰冷一片。 “是你,我徒儿的手下败将,莫不是这朝凤谷中真的没人了吧?”游天嚣张地看着他,眼中隐隐闪烁着如狼一般的喜色。 漠遥的脸刷地变白,既不甘,又暗恼自己沉不住气,随即袖中掌风一扬,便狠狠像游天劈去。 游天只需一个眼神,身后的人便迎了上来,一时间两人的身影迅速在空中交缠。 而这边,游天已经缓缓向我走来,热浪一波高过一波,掀开了他头上的斗笠。 隔着朦胧的火光,我看着他,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慕容仙,想不到兜来转去,凤魂之力竟最终落在了你身上,而且力量竟比凤主的还强,难怪他要这么迫不及待地为你涅槃了,否则,恐怕你这块肥肉很快就会落入他人手里了。”只见游天摇摇晃晃地越走越近,脸上斑驳纵横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然而最恐怖的并不是这些皱纹,而是他下巴以下像鳞片一样布于皮肤上的金属薄片,若不是偶尔露出的一点肌肤,那简直就像是被生生埋入了铠甲。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成功地说出了话。 “你不需要知道,待会儿见了阎王再问吧!”说着,他目露凶光,枯槁的手向我伸过来,穿越火光,毫无阻碍。 我一惊,凤天果然只是说谎骗他们的吗? 这火焰,根本对他不起作用! 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几乎就要触碰到我,我甚至感受到了那些不属于火焰的凉气也正丝丝缕缕地侵蚀而来。 凤天?我求救地望向火光中屹立的身影,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当那冰凉的手触到我时,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从我体内流逝,胸口像被什么利器穿透一般疼痛。 “不……”我难耐地低吟出声。 “慕容仙!”凤天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焦急而痛苦。 一道红光落下,将游天的手截成两半,随着一声惨叫,血雨漫天飞舞。 一片阴影出现在我头顶,抬头的瞬间,漠遥的身体已经像断翼的蝶一样从空中坠落,狠狠摔在了地上。 “漠遥……”喉咙像哽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出手救我的人不是凤天,竟是他不顾危险硬是将左侧的空门留给莫莲,而毫不犹豫地腾出一只手救了我! 怎么这么傻…… 他的衣服被更深的绯红大片大片地染湿,脸色苍白如纸,俊秀的眉紧蹙,脆弱地像风一吹就会消失无痕。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用愤恨恼怒地目光望向莫莲。 一直以来,都极其理性地告诉自己他是被控制了,也是受害者,无论做出什么都不能怪他。然而当看见漠遥为了救我躺在地上的模样,我终于完全失去了理智,胸口中翻滚的怒火快要爆裂。 垂在身侧的双手终于紧紧握在一起,白光铺天盖地。 比杀死妖界五王时还要强烈的光芒在瞬间吞噬了周围燃烧的火焰,所到之处,一切事物都失去控制地被袭卷入空中,碾成粉末。 比地狱之景还要恐怖百倍。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终于精疲力竭的时候,神智才渐渐回归,火焰依然包围着我,只是凤天离我近了许多,近到我能清楚地看见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悲悯和痛心。 心一颤,终于彻底清醒。 “漠遥?漠遥呢?”我茫然四顾,急切地寻找着我最挂心的那个人,低下头,竟发现他躺在我怀里,正虚弱地对我微笑。 那笑容,纯澈无暇,更有一丝红晕一圈圈晕染开来,说不出得风情诱惑。 “你怎么样了?”我只顾着关心他的伤势。 “不要涅槃……”他颤颤地抬起手,试图抚摸他日思夜想的脸:“我知道这样说对不起主公,但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问的是你的伤?!” “凤凰涅槃,是凤族确认爱人的仪式,一生只有一次,失败了神魂俱灭,成功了的凤和凰将会缔结成永世的夫妻,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莫莲冰冷的声音恍若从天外传来,却异常清晰有力:“逆天之火,涅槃重生,如果对方是异族人,那么成功的几率会降低一半,然而相对的,一旦成功这样的一对凤凰会成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伴侣。” 凤族数千年的历史上只有一对这样的凤凰,曾让三界六道的人都纷纷羡慕不已。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 第七十四章 彼岸花开 然而更多的,却是失败的,让人唏嘘不已的结局,那些凤族以及他们异族的伴侣为此而灰飞烟灭的——不计其数。 凤天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世间只有一只凤,所以他只能寻找异族的的凰,来一起繁衍凤族的后代。 虽然这深埋在心底的隐秘从没有说出口,但知他如漠遥,却依然能轻易猜出他心中的不二人选定然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神仙。 因为他和他,对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从心底里不愿意凤天为她涅槃,那意味着她会有极大地生命危险。 成功的机会如此渺茫,他只希望她能够活下去,然而命运弄人,她在这个时候得到凤魂,令凤天不得不提早涅槃。 现在,似乎一切都来不及了…… 俊秀苍白的面容不知是因为伤及内脏的伤还是心里的苦痛,而变得更加惨白如纸。 “仙儿,不要涅槃,很危险……”他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温润的声音格外坚持。 火焰中,我的背后已然出现了凤凰幻影,黄昏般深红的色彩,微微抖动的翅膀,高贵而神圣。 “若然失败,你会灰飞烟灭的……”漠遥看着我,几近哀叹,浓重的担忧在眼中成为重重水雾,幻灭的希望被一层层掩盖,碎裂。 “灰飞烟灭?”我喃喃地重复他的话,心中竟是奇异地平静,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失去了焦距。 我好累,为什么一路走来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被陷害,现在则是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被逼变成另一个人!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自己做主,成为命运的主宰? 或许,下辈子…… 扯出一个淡然无谓的笑容,我温柔而坚定地抓紧漠遥的手,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漠遥,我从未想要涅槃啊……你可知,我根本就没有说不要的机会? 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我。 难道游天还未死心!? 我惊怒地在一瞬间睁开眼,本能地尽全力推出一掌。 噗—— 冰冷粘稠的液体四处喷溅,而我,也看见了那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被我误伤的人! 惊怔地瞪大双眼,说服自己眼前的他只是幻觉。 可为何他这身黑色的行头如此熟悉?那分明是最开始闯入这里向凤天禀报危机的小仆! “伊兰斯?”我极轻极轻地出声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美到天怒人怨的脸。 一样的妖娆魅惑,一样的倾城绝世,即使一身黑色依然掩饰不了那四处张扬的光华,湛蓝的双眸深邃宁静,让人甘愿溺毙其中。 “是我。”他不顾嘴角狂涌的血红,一伸手就将我紧紧抱住:“我可是为了你才混入朝凤谷的,你可知我等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吗?” 从他自季无奕的药庐出来后,就知道自己终究晚了一步,薇儿已死,渡血咒破,他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没有任何线索地寻找比想象中还要艰难,每知道一点点她的消息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没有渡血咒的支持再加上无法随意吸血,他的这副身体早已残破不堪。 因此,凝结凤魂之力的这一击,于他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我惊慌地拭去他嘴角艳丽的红,却是越来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别擦了,我死了不是正好,渡血咒就可以彻底消失了,而且……”他看着我身后渐渐黯淡的凤凰倒影,一丝得逞的笑容虚弱地浮现在脸上:“这不洁的血,似乎成功地阻止了‘神圣’的涅槃仪式呢。” 我一愣,这才注意到一直在身旁燃烧的火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而离我不远处的凤天,则面色惨白地捂住胸口,身体摇摇欲坠。 “凤凰涅槃,是凤族确认爱人的仪式,一生只有一次,失败了神魂俱灭……”漠遥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我的脑中回响,轰然一声,我的大脑空白一片。 “凤天……”在没有回过神时,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向他走去。 我或许不想涅槃为凰,但也绝不想他神魂俱灭啊…… 胳膊被紧紧攥住,入眼的却是伊兰斯带着些许凄楚愤怒的笑容,残败地如同深秋的落叶。 他盯着我,似乎要把这个人的模样刻入骨子里——再没有遗忘的可能。 “我有没有说过!”声音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我爱你。” 我一怔,随即笑道:“说过。” 笑容牵强地连我自己我觉太过虚假。 “这次是真心的,也是最后一次。还有,谢谢你,完成了我最后的愿望。” 说罢,他突然放开我,迅速向后退去,风,翻起衣袂,扬起黑发,他的笑容竟带着绝别的意味。 我心中一慌,妄图阻止他的离开。 这才惊悚地发现,已是不可能—— 他的身体突然就碎成了千万片,转眼间已化为齑粉,陡然消散在我眼前。 “伊兰斯!!!”我惊恐地大叫,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在对我微笑的人转眼间就已随风消逝,永远离我而去。 神魂俱灭的瞬间,凝结最后的意念化成风落入我的耳中:“我死了,渡血咒才会彻底失效,那个代你受过的人,也可以脱离苦海了。” 泪决堤而下,我突然连站立的勇气都消失了。 伊兰斯,你可得到幸福了?放弃永生,却来自私地说爱我吗? 季无奕,渡血咒无解,你却强行将它转移到自己身上——代我受过,却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最后一个人躲起来吗? 疯子!你们这群疯子! 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愤怒,只知道那在胸中郁结的悲怆情绪一波一波汹涌而来,让人几欲发狂! 熟悉的白色光芒一圈一圈从我体内晕开,越来越强烈。 那是某种强大的力量即将失控的前兆。 这一次,凤天,漠遥,甚至莫莲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恐地神色。 “不要!!!” 受伤最重的漠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用尽全力将我拉入怀中,以此同时,红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了我们。 凤天和莫莲却先后停住了靠近的脚步,眼中纷纷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竟然……” ------------ 第七十五章 ,梦落无声(上) “慕容仙,你磨磨蹭蹭的在做什么?”一阵严厉的狮吼震醒了神游太虚的人。 她茫然地抬起头,不知今夕何夕,映入眼中的一切极熟悉,又极陌生。 落地的玻璃窗,光洁的大理石地板,欧式风格的梳妆镜里是一个一身洁白的女子,在怔怔地出神。 突然,一个打扮入时的妆容利落的中年妇女挡住了她的视线,抓住她抚摸自己轮廓的手,急道:“摸什么?彩妆花了怎么办?专业化妆师可不是那么好请的!” 脑中一团糨糊,好像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她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死丫头,你存心和老娘过不去是不是!” “你是谁?”她问了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啪!结果换来后脑勺一个爆栗,某女横眉怒目:“你脑子进水了?!连你妈都不认识了?!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要做什么?!” 慕容仙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慕容捷无语地抓了抓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慕容捷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啊!我知道从今以后,你要离开我身边和另一人生活了,的确会有很多未知的事,人嘛,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我理解,不就是‘婚前恐惧症’吗?不过,我说女婿那么好的人,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啊……” “结婚?”慕容仙突地站起来,一声巨响,身后的凳子倒了。 脑中闪过重重幻影,却一个片段都抓不住。 她刚刚接受了自己有一个妈的现实,什么时候,又要多出一个丈夫来?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看着一脸担忧的慕容捷,更是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心中有阵阵暖流淌过,很窝心,很安心的感觉,不得不承认,有母亲的感觉真的很好……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养育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我怎么会现在才觉出她的好? “行了,别发呆了,女婿和你爸还在礼堂等着我们呢?快走吧!” 走出房间的一刹那她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竟然是那么陌生。 曳地的雪白婚纱,蜷曲的长发柔柔地披在肩上,美丽的新娘脸上有着淡淡的忧郁,如薄云,如暮霭,怎么都掩饰不住…… 被母亲粗鲁地塞入婚车,风一阵地驶向郊外的英式教堂。 窗外的景物飞快地掠过,行人,广告牌,高楼大厦,好像离她很远,却又分明近在眼前。 慕容捷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搂在自己胸口,像对待小孩子一样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一定要幸福。” 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母女俩抱成了一团。 以至于当车门被打开时,前来迎接的人都愣住了。 “呵,冒充少数民族也不是这样的啊!还哭嫁呢。” “矫情。” 一群年轻男女嘻嘻哈哈地挤在车外,笑容灿烂,有一人作势要将新娘强行拉出来,于是这群人一拥而上,纷纷伸出了魔爪…… 看得出来。虽然他们脸上都是调笑的神情,但不可否认那仍然是从内心发出的喜悦,今天,这里的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一对新人而高兴。 被簇拥着跌跌撞撞地进入教堂,红毯深处,一个优雅熟悉的背影正缓缓转过身来。 一丝不苟的黑色礼服,让他显得格外英挺俊逸,醉人的笑容阳光般耀眼明亮,远远的,他缓慢而坚定地伸出手,迎接他的新娘。 她身边的人像潮水一样纷纷退了开去,安静地,微笑地,注视着她向新郎走去。 她看着他,几乎要落下泪来,婚礼进行曲优美而庄重的旋律在教堂里环绕,沉重而缓慢地敲击她的心脏,她颤抖的指尖终于落到了他手中。 分明应该是幸福的,可她的心中竟有越来越浓的苦涩,越来越不安的忐忑和慌乱。 “咳咳……”牧师煞风景地打断两人**裸地视线纠缠,示意他们要准备开始宣誓了。 “不用了!” 一脸愣怔的牧师呆呆地看向新郎,那眼神仿佛在说,大哥,我这么多年主婚经验,还没见过急切到连仪式都能省则省的新人哪! “我们交换戒指吧。” 她像木偶任凭他摆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觉得那里不对劲,却又偏偏说不上来。 直到他将七彩的钻石戒指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又将另一枚放入她掌心中,她才惊觉过来,双眸落入他深情潋滟的眼波中,一下子,平静释然了。 这是她的婚礼啊!应该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吧!在亲人朋友的祝福里,她可以喝唯一最爱的人从此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将戒指一点一点送入他的指缝中,刚抬头就被深深吻住,他的吻,带着颤抖,带着幸福,带着浓浓的珍惜,带着一触即碎的脆弱…… 晶莹咸涩的泪顺着脸庞滑入唇角,烫得她生疼。 牧师张大嘴巴看着吻得旁若无人的这对新人,貌似,他今天根本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嘛。 洁白的花瓣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周围,许久,他们在分开,新娘将手中的捧花高高抛向空中,人群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一切,都完美得如梦如幻。 她从未奢望自己能如此幸福,她在他的怀里悄然绽开了一抹淡然的笑容,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该醒了,梦,总有破碎的一天。 该醒了,脑海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撞击着她的神经,她紧紧地抱紧她的新郎,仿佛这样就能够留住什么。 她在他的的怀里,他的胸口,却逐渐冰冷。 “不,不,再多一会儿,求求你。”她无助地,茫然无措地祈求着,不知是在求上天,还是那个意识不清,呼吸微弱的男子。 四周突然寂静无声,静得连她的泪水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仙儿,仙儿,我不在乎……”他的唇因染血而妖艳异常,在她的耳边翕动着仅能发出微弱的气流:“我不在乎自己这条命,刚才我经历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这就够了……”突然,他张开双眸,纤长的睫毛无力地颤动:“你……不会怪我吧!我擅自用了你的回忆,还控制了你的意识,制造出那些幻境……” “不,我很幸福,漠遥,谢谢你。” “梦落非无声,再见了,我的仙儿。”他的眼睛如此明亮,带着满足的笑意,一点点在她眼前凝固,直到双眸终于失去神采,染血的身躯倒下,化作一只小小的动物。 貘,她轻轻地抚摸着它,依然那样柔软可爱,如同她每次将他当作围巾抱枕时一样,只是,它再也不会瞪着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恼怒而又无奈地瞪着她了…… ------------ 第七十六章 梦落无声(下) “怎么会这样?”她抱着它小小的身子,双目无神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漠遥,为什么?你说话啊?别睡了,回答我啊!” 无论她怎么问,却再也得不到他的回应了。 “凤魂之力已经大都转移到我的体内,而你的身体里仅余的――如果像刚才那样无所顾忌地释放,只会让你神衰力竭而死,是他用最后的力量让你冷静下来,自己却油尽灯枯……”凤天笑容不再,甚至还有一丝哀伤和悲悯:“‘梦落’,貘妖的绝技亦是灵术的最高层,我第一次见他驾驭地那么完美,没想到也是最后一次了。” 凤天的话轻飘飘地从她耳边流逝,她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世界一片宁静。 许久,久到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一声悲恸的哭泣才压抑着自她喉咙里倾泻而出,如同断弦的琴,嘶哑而尖锐,似要倾尽一生的哀伤。 她已经不想再去抱怨命运的不公了,也不想再去埋怨任何人,到现在为止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力和疲惫,既然挣扎的反抗都没有用,那么总可以让她稍微释放一下自己吧。 原来在深深地绝望之后,心里,剩下的只有一片荒芜。 仔细地安葬了漠遥以后,再次站起来时身体陡然一晃,接着被一支有力的臂膀搀扶稳了。 熟悉的檀香穿过久远的时空,袭卷她的的感官,只是,再也没有初见的悸动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画扇悲秋风。 “让开!”她冷冷地说,满是污泥的手一挥,脏了他的青衫。 莫莲的手臂一颤,讪讪地收了回去。 她仿佛眼里只有不远处躺在地上浑身痉挛的可怜身影,咬牙快速地向他走去。 游天,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从他被漠遥一击致命,就一直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苦苦挣扎。 到极限了,这残败的身体,很快就要现出原形了……他斜眼看着踏着仇恨的火焰向他走来的女子,慢慢停止了动作,该来的躲不掉,只可惜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终究敌不过那该死的天命。 “慕容仙,我有话跟你说。”他费尽力气吐出几个字,汗混合着血液滴滴坠入土中。 “只要你别想着再如何偷袭我,我也不介意听你几句遗言。”她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压抑住内心的怒火,潜意识里觉得他或许知道一些很重要的事。 一些她忽略了很久,甚至刻意逃避的事。 深吸一口气,她尽量平静地问道:“说吧?你以前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前世,还没有成为灵狐之前,是天宫的圣药仙子――渺清。”他盯着她,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不一样的神色。 “继续,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废话!” 他蹙着眉,心中隐隐不安,思索着该怎样继续:“……后经天劫才坠入凡尘,却意外进入修罗道,转世为妖。” 他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不要乱了阵脚,他还有最后一步棋。 “你撒谎。”她淡笑着,一字一顿地否定着他的话。 游天一惊,凛然:“你恢复记忆了?!” 她不置一词,笑容却越发冷冽。 走上前,轻易地一把提起地上枯骨一般的人,纤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咔嚓一声,随着骨骼断裂的声响,游天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因为痛苦而凹陷着挤到了一起。 只是无关紧要的肩胛骨,却足以让他半异化的身体疼痛加倍。 游天绝望地看了一眼莫莲的方向,知道自己已无力控制他,终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罢了,罢了,终究是彻底输了,既然如此,告诉她真相也未尝不可! “你的体内有结界,确切地说是封印,将你的一切记忆都深深封存了,但是正因为如此,我反而无法伤害你。我无法……对自己的主人下手,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她看着他脖颈密密麻麻的金色鳞片,脑中突然闪过渺渺的身影,她也曾说季无奕是她的主人,而她却只是拥有人形的死物――雨杖! 那么,莫非?! “多么年,你倒是修炼成妖物了,我真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居然也有你来追杀我的一天。”她的脸上缓缓流露出清冷和高深莫测的神情,眉宇间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 就好像,那个高高在上的圣药仙子重新出现了。 “主人……”游天不由自主地出声,自然到连自己都感到惊讶。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他苦心经营地一切,都功亏一篑了,连一丝丝挽回的机会也失去了。 “哈哈,哈哈……”他突然放声大笑,指尖深深抠入脸上尚完好的血肉,鲜血瞬间自眉心流下,他却毫不自知,绝望像突如其来的洪水,湮没了他一切理智。 “没想到我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成全了你!当年你坠入六道,我以为我的机会终于来了,不再是一个死物,不再受你的控制,拥有真真正正的自由,成为和你们这些所谓神仙平等的个体!原来终究是我妄想了!终究是我妄想了!!!” 说罢,他的声音渐渐变小,不知是哭是笑的尖利声音戛然而止,他睁大双眼,吐出最后一口气,死死地,不甘地,望着控制住他的人,混浊的眼里,终于死寂一片。 “真脏。”她从容不迫地擦去手上的血,原本波澜不惊地双眸微微一闪。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游天死去的身体内四散开来,被包裹的尸体正以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惊人的变化。 缩小,缩小,最后变成了巴掌大小的物体。 在柔和的光芒中,飞入了慕容仙摊开的手中。 微凉地,滑腻地,一枚小小的钥匙。 “这是……”她不是渺清,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刚才她说的那些也不过是为了套游天的实话。 这次,该谁来告诉她真相? 穿越之钥! 脑中突然冒出的名字给了她答案。 一些奇特的画面钻入她的脑中,她紧紧地捏着小小的金色钥匙,一滴泪滑落眼角。 那是游天残余的意识,她看见的不是前世,而是莫莲。 血腥的过去,七岁孩童残忍的蜕变…… 最后定格的,是他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求游天放过她。 剑一下下重重敲在了莫莲背上,他默默忍受着,仍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背上红色的血印浸湿了白衣,嘴角亦渗出了血丝…… 这是什么意思?想让她原谅他吗?仅凭这些就可以唤回那些逝去的生命吗? 不,不可能! 她的眼中陡然绽放出奇异地光彩,隐隐红光闪烁,握住钥匙的手有红色的液体蜿蜒而下,浸湿了脚下的土地。 金光大盛,无数幻影接踵在她眼前晃动,那些鲜明的,真实发生过的过往。 仙衣渺渺,血色迷朦,青色石台,绝命危崖…… 最后的最后,她看到了那张和莫莲一模一样的脸,冷然绝美,不怒自威。 她看到了自已,她一身青衣渺渺,低眉垂敛,轻声唤他:“天帝陛下……” ------------ 第七十七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琼楼玉宇林立,漠漠紫烟轻寒,瑶池美酒生香,醉仙起舞霓裳。 九重云霄,天宫。 慕容仙茫然地立在她熟悉无比的地方,呆呆地看着擎天巨树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唯一知道的是――她刚才自穿越之钥中得到了一些记忆,一些似乎属于她却又很遥远的记忆。 “圣药仙子?”来人轻声唤她,怯怯地,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是我。”她很自然的回转身,淡然地看着来人。 一系列动作,自然到连自己都不由惊讶,好像本该如此。 苦笑,她的记忆终于开始一点点和渺清的融合了,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命运天定,半点不由她。 “仙子,天帝陛下的庆功宴已经快开始了,您不进去吗?”初来的小仙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宴的,可是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也会有人不愿意去吗? 圣药仙子,看起来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女子,可是那浑身清冷,不染纤尘的气质却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不,我会去。”说罢,她提裙携摆,淡然自若地走进了那繁华绮丽,觥筹交错的地方――望天神殿。 她始终不习惯在众仙中泰然自若地应酬,若非必要,她甚至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在人群中穿梭,丝毫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仿佛只是一抹游离于世外的幽魂。 “陛下!” 四周突然安静了,当天帝出现在玉阶台巨大的蟠龙云屏前时,不论是拿着金盏的,品着仙桃的,与仙女调笑的……都纷纷调转了视线。 一身浅淡的衣衫,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墨黑的双瞳只是平和地微微收敛,然而那无形的压力,威凛的气质却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而那倾绝天上地下的容颜更是震慑得人们不敢逼视,惟恐下一秒就被吸入未知的深渊。 天帝一向深居简出,几百年都见不上他一面是常事,但每一次却总是能让众仙有一瞬地震撼。 “众卿,今日我以寿宴为名,实为是想宣布一件事。”他顿了顿,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似在寻找什么人。 最后,终于牢牢定在一名站在角落的仙子,笑容,像冰天雪地里长在危崖的雪莲,冷中傲然怒放:“我决定立圣药仙子渺清为我的天后。” “婚礼,十日后进行。” 众仙还未从那抹笑容中回过神来,一时间,偌大的殿堂,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什么?天后?!”不知是哪位神仙终于惊得不顾礼仪高声叫出来,接着,几乎所有人都立刻议论开来,望天殿里,沸腾一片。 渺清近乎痴愣地望着天帝,只觉得一股森寒之气嗖嗖地自头顶涌出,饶是镇定如她,也险些撑不住。 众仙审视着渺清,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玩味的,有不屑的……却独独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对她说些什么。 因为,实在猜不透天帝此举意图何在,如果表错了情……众所周知,天宫的仙家联婚要么是为了互助修炼,要么就是纯粹力量的结合。 总而言之,就是**裸地相互利用。 可是?强大如天帝陛下能从这小小的圣药仙子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几千年独善其身的他,又为何突然要立天后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匪夷所思。 渺清的身前,众仙潮水般分开了一条路,只见天帝陛下竟然走下玉台,优雅从容地向她走来。 那一刻,不是喜悦,不是心动,而是沁入心脾的寒冷和恐惧。 在天帝修长如玉的手指触到她微凉的指尖时,她下意识地一缩,却立刻被紧紧抓住,他近乎温柔地带着这略微僵硬的女子穿过众仙出了望天殿。 瑶池边,水雾朦胧,幽静而寒冷。 她低眉垂敛,压抑住内心的不安,轻声唤他:“天帝陛下……” 他轻叹一口气:“怕我吗……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还有千万年的岁月要一起度过的。” 她一愣,抬起头,望进对方深不见底的双眸,终于鼓起勇气问:“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能是你。”他抬手拂去落在她发间的一片落叶,动作轻柔而专注。 她嘴角一牵,笑得有些苦涩,这样棱模两可的话……算是敷衍吗? “我可以常去看你吧?圣药坊,我还从未踏足过。” “天帝陛下高兴就好,渺清还有事,恕不奉陪了。”心里像是堵了什么?梗得难受,转过身,放任自己任性离开。 “你就不能认为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吗?” 疾走的身影有一刹那地滞凝,旋即又很快地离去,仿佛是在逃避什么。 没关系――他淡淡地想,眸间闪过一丝异色――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他不能掌控的事! 渺清的圣药坊素来冷清,然而自天帝封后不久,这里却几乎门庭若市,许多渺清从前没有见过的神仙都纷纷前来看她。虽然表面亲热,好礼相送,好言相向,却是各怀鬼胎,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不习惯戴张假面具示人的渺清无奈之下只好整日整日地往天宫最僻静的地方躲,清静一时算一时。 然而无论怎么换藏身地点,无论多么偏僻甚至危险的地方,天帝陛下总是能够找到她,时间刚好合适地来和她“增进感情”。 “清儿……我可以可以这样叫你吗?”此时,在天宫与冥界的交接处――暗紫河旁,天帝正一脸泰然自若地望着眼前满头黑线的女子。 她,正处于爆发边缘。 这些天,她躲也躲了,逃也逃了,可是?这位尊贵的天帝陛下怎么就偏偏不放过她呢?难道真的就要妥协了他? 不!就算说出来会被处以重罚她也不管了,她渺清,绝不是会屈服于命运的女子! “陛下,我不会嫁你的!陛下此举的目的我虽不敢妄加揣测,但我也绝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任人利用!大不了这仙籍就毁了它去,就算是逃我也要反对到底!”她仰起倔强的下巴,红唇轻颤,双眸因为不顾一切的决绝而熠熠闪光。 他看着她,一愣。 瞬间的静止将什么都改变了,她的身影就这样莽撞地闯入他寂静了数万岁月的心湖,强行流下了痕迹。 那极短的时间,他忘了他的计划,忘记了一切。 缓缓地,缓缓地,心指使着他向她靠近。 随着那指尖,那温柔的眉眼渐渐逼近,她有一丝恍惚,随即,却紧张地不由往后挪了挪。 一挪,再挪,忽然,一脚踏空! 她的身后,暗紫河水正冒着丝丝寒气,幽幽的光芒像狼群渴望美食的信号。 暗紫,幽冥之始,转生死,逆乾坤,生则死,死还生,神成魔,魔转人…… 谁也不知道,若是落下去,下一秒会变成什么回来,也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她落下的瞬间,他惊慌地伸手去抓他。 然而,指尖,就这样生生错过。 ------------ 第七十八章 一晌贪欢 “清儿!”永远波澜不惊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缝,错过的指尖剧烈颤抖着。 一道躲在暗处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掠来,在她就要落入水中的刹那,托住了她的身体。 她早已恐惧地闭上眼,一股幽香袭来,感觉到腰上温暖有力的手臂,心里一放松,她的意识落入黑暗。 “真是卑鄙!”抱着渺清的手紧了紧,来人愤怒地望向已经重归平静的天帝:“这样逼迫我出现,你满意了?如果她死了……天上地下,我也要毁了你!” 他的脸僵硬了一瞬,低低一笑:“现在,总算没有让我白演了这场戏,既然已经暴露了,有些事,你还是托盘而出比较好!”盯着这眉目如画的男子,杀气顿现:“雨神――毓叶!” 说罢,他长袖满风,挥手就向对方击去。 毓叶因为抱着渺清,身形迟滞了许多,险险避开天帝这一掌后,就再也无法抵挡他接下来如行云流水般的攻击。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跪在了地上。 他清楚地知道,抱着渺清自己是绝对无法从那人手中逃脱的,可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可是?一旦离开,他又要做回她的影子了,她永远不会知道今天是谁救了她…… 天帝此时也不敢妄动,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能完全肯定毓叶的实力,也许此刻的示弱,只是诱使他落入陷阱罢了。 毕竟,他的劲敌,不应该是这么弱的。 一滴泪落到渺清的额上,毓叶突然松开她,转眼之间,就消失了。 待到天帝刚想追去时,地上的人醒了,而且乱抓的手还凑巧逮住了他的衣角,他行动一滞。 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我,我没死?”渺清呆呆地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人,一时充满了感激。 他终究是救了她,她想起他惊慌地模样,一丝暖流缓缓淌入心里。 天帝回头看她,神情竟是恼怒的。虽然飞快地恢复了正常,但她确定自己不会看错。 喜悦之情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就转身离去。 “清儿,从今以后,我会封闭这暗紫河。” 他的声音让她又恍惚起来,他的恼,是因为这暗紫河差点令她丢了性命吗? 可以这样理解吗?可以吧…… 时间从指缝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九天过去了,很快,便是渺清和天地大婚的日子了。 渺清日日呆在圣药坊,来恭贺她的人少了,只有天帝陛下成了她的常客。 他们的话都很少,但却意外地和谐,倒像是处了多年的夫妻一般。 奇香扑鼻的淡淡烟雾在坊间缭绕,火炉上的药噗嗤噗嗤翻滚,四周墙上全是一排一排精巧整齐的橱柜,有的正打开着,奇异地光芒四处流转,天界的几乎所有仙草奇葩都可以再这里找到。此时,小小的身影正在坊间忙碌地来来去去,如陀螺般喊个不停。 一杯青绿的仙茶出现在渺清身旁,澄澈的水荡着几片绿叶,煞是诱人。 “清儿,累了就歇一下吧。”天帝柔和的声音像春天的溪水,潺潺流过。 “陛下……”不知是否是因为朦胧的烟雾,她觉得眼睛有几分涩然,眼中的薄冰突然就土崩瓦解。 天宫第一人,从前只在珠帘玉幕下,影影绰绰见到的模糊身影,清冷,严苛,高高在上,连笑容都不会示人的王者,竟然为了她一个小小的仙子做了那么多世人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梓莲,以后要叫我梓莲。”他笑了,像化雪的初春,暖意融融。 “梓莲,谢谢你。”那一刻,她是欢喜而满足的,千年不曾悸动的心,因为某种幸福的降临而微微疼痛。 他望着她晶亮的双眼,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梓莲走了以后,一个人无声地走进了圣药房,雾气沾湿了青衣的一角,大片的阴影落在他的身上,竟有些凄凉的意味。 “谁?” “是我,仙子此时可有空帮我探探伤?”男子眉目如画,气质淡若远山,双眸碧水粼粼,似墨玉一般。 “你怎么来了?”渺清娥眉轻蹙,漠然地转过头。 “这么不待见我吗?我做错了什么?让你避我如蛇蝎?”心里尖锐的刺痛让毓叶忍不住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一声似不断被碾碎的瓷器。 “雨神,你没做错什么?是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她轻叹,转过身来想察看他的伤。 “算了,我就算神魂俱损也不关你的事,我死了或许更好,你也耳根清静!”他挥开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冷冷笑着。 同情吗?他不稀罕! 她走过他身边,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跟我来。”说罢,向外面走去。 他静静地跟在她旁边,一路穿过仙桥,桃林,幽径,直到四周的温度越来越低,幽深之气无处不在。 “到了。”她转过身,看向他,依旧一脸冰冷。 绵延的石阶伸向一尺见方青石雕铸的圆形高台,冷冷的雾气一圈一圈将它围绕得若隐若现,孤独而神秘。 “坠仙台?”他苍白的脸愈加难看,强按下心中的不适,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死吗?从这里跳下去,坠入六道重新开始,便一了百了。” “你……”心痛得胸口一阵紧窒,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说出这样的话,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吗?为什么偏偏就对自己如此冷酷无情! 她敛去心中的不忍,仍是正色道:“有了凡心的神仙留在天上也迟早会有这一劫不是吗?你现在佯装意外坠落下去,至少可免了他日因此身败名裂之苦吧。” 一股血腥再也压抑不住地狂涌上来,噗嗤一声染红了素净的青衣,妖娆的色彩瑰丽而凄美。 黑色的发丝,丝丝缕缕地飞舞,一袭白衣胜雪,神色平静自若,隐隐透着神圣不可侵犯的高洁。 ――看得他疯狂地想打碎这一切!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时,自己竟然正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向坠仙台走去。 ------------ 第七十九章 流水落花春去也 渺清看着他毫不在意地靠近那天宫人人谈之色变的青石台,镇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我们是神仙,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她的语气终于软了。 “如果,是天帝梓莲,你一定会心甘情愿和他一起坠入这凡尘俗世吧!为妖为人,皆甘之如饴。”他的眼中闪过浓重的哀伤,这些天他什么都看在眼里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和梓莲之间已然不只是利用与被利用这样单纯了,如丝般的情愫正无孔不入地侵入他们之间,那牵绊,让他第一次疯狂地嫉妒。 她根本无法再多说一个字,多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种种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一幕幕,一重重,真实地刺入她的心中,诉说着什么。 “不,我没有,我没有……”她失神地自语:“何况,我明天就要嫁给他了,这些都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了。” “婚礼不会顺利进行的,永远不会!”他转过身看向他,笑了:“不过,我可以成全你。因为,他的目标――是我!” 说罢,他站在坠仙台磨平的边缘,抬起一只脚。 “不,你站住!” 话音刚落,毓叶就感到自己被一双玉臂紧紧圈住,笑容爬上嘴角,渐渐扩大。 她终究是舍不得的,不管是为了什么。 “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一下落入了冰窟,冷得麻木。 “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你对我会有一丝眷恋吗?”他不知道在说什么?这些话突然就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好像在为即将沉寂的心抓住最后的浮木。 “你疯了!”渺清惊怒道。 “你知道吗?从很久以前我就像这么做了,我受够了在天宫中的生活,冷清虚伪,让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我是活着的!直到遇见你……” “别说了……我医治你,只是我的本分,不值得你这样真心以待。” “错了!”他望着脚下滚滚红尘,哀戚地笑了:“是我不配喜欢你,我――并非真正的天界人。” 身后的人全身一僵。 他毫不在意地接着说:“我和你不一样,从一出生就是天宫的人,我的母亲是圣水仙尊,但父亲却不是她的丈夫毓风仙君,而是一个上古魔尊。所以,我是一个仙魔合体的怪物!” “怎么会这样?!”渺清惊得呼吸一滞。 “魔尊若是出现在六界任何地方都会引起一场浩劫,所以被历代天帝追杀,以求减少杀戮。他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百年前他在人间作乱并挑起了朝凤谷之战,重伤后,三界六道没有人发现过他的踪迹。因为他躲在天宫,在我母亲的圣水居,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竟是魔尊的后代。” “毓叶,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你别太执着。”虽然惊讶,但除此以外,渺清没有别的感觉。 魔尊又怎样?毓叶作为雨师,布云施雨,尽职尽责,上一次竟然还为了打败旱龙而受了重伤,而出身就真的那么重要么? “魔尊很狡猾,天宫,的确是最好的藏身之所。可是他最后却被我的父亲发现了,天帝梓莲设计处决了他,神不知鬼不觉。而我,也被他知道了真正身份。”他想起了此后梓莲看他的神情,平静中多了几分凌厉,冰冷里混合了探究。 无声地硝烟四处弥漫。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天界的一大丑闻,他根本不可能放过我!既然明枪不可,就暗箭上阵,你的未婚夫是多卑鄙的一个人,你知道吗?”他凉凉地说道。 转身看向已经快站不住的女子,影子里忧伤满地。 “旱龙的出现是他刻意纵容的,而你和他的婚礼更是一场阴谋,仅仅只是为了设计我而随意牺牲了你。” “我……”她的脸陡然惨白如死,反驳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互相利用,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如今也只是筹码大了些而已,如此,心中如利刃戳捣的疼痛又算什么?! 一幕幕:“你就不能认为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吗?”,一点一滴:“清儿,累了就歇一下吧。” …… 简直可笑至极!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我应该感谢你让我知道了真相。”她倨傲地抬起下颔,强自把眼中的湿意逼了回去。 “渺清!”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美丽的谎言才会将对她的伤害减到最小。 而他因为私心,因为妒忌,莽撞地打碎了她的脆弱。 而该死的,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她美得惊心动魄! 以至于,他忍不住抬起手臂想要拥有这份美丽。 “毓叶,我想逃婚了,你愿意帮我吗?”她柔弱地声音像蛊药,即使是万劫不复的地狱他也愿意奔赴。 “好。” “那就和我一起去六道轮回吧!我想和你一起,我们必不会寂寞。”如同情人间的软语呢喃一般,她的声音是他从未听到过的温柔缱绻。 不愿多想,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要答应。 然,一声厉喝突然闯入了他们之间,措手不及。 “两位仙卿真实好兴致,这坠仙台竟也成了风花雪月之地了。”天帝梓莲站在离他们很远的位置,平静温和的声音此刻却完全掩饰不住他的怒意。 “我们生同衾,死同柩,即使坠入六道,剥去仙籍,渺清也不会嫁给你!”毓叶站在她身前,戒备地望着正在靠近他们的王者。 “好一个生同衾,死同柩!”梓莲不自觉地握紧拳,突然自掌中逸出的灵力瞬间毁去了脚下的大片土地。 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此时的他因为眼中的暴戾而更像魔。 “天帝陛下,渺清自知没有资格请求您什么?但想必您应该很清楚,我和毓叶一起跳下坠仙台必然是对我们所有人而言最理想的局面吧。”渺清毫不畏惧地看向怒气凌然的天帝。 “你还真是深明大义,圣药仙子?你不会后悔吗?千年道行尽毁,失去不老之身,生生世世在六道轮回中苦苦挣扎?” ------------ 第八十章 天上人间 “不,如果我明日真的进行了婚礼,才会后悔!”她凝视着他,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你……” 她的一句话,让他几千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愤怒,失望,忧伤在瞬间纠结缠绕成密密的网,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 七情六欲,天界人最为忌讳的,竟然在他这个天帝身上一一出现,如同刹那燃烧殆尽的烟花,极致的情绪过后,便是极致的死寂和黑暗。 “圣药仙子,如果你不立刻过来,我就马上让你身边的怪物魂飞魄散!”他终于回复了一脸冷静的模样,淡漠直直指向毓叶,指尖,是耀眼的白光。 那强大冰冷的灵力波动,足够震慑三界的任何人! “别过去!我不在乎,魂飞魄散吗?也许会是我最好的归宿。”他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嘲讽地勾起嘴角,依然牢牢地将渺清护在怀中。 “由不得你!”说罢,一股强力猛然袭向二人中间,准确而强势地分开了他们,转眼,天帝矫捷的身姿掠来,就将渺清抓在了自己身边。 毓叶被震倒在地上,鲜红的血自左臂蜿蜒而下,真可笑,他竟然连这点神光的力量都难以承受。 “走吧!该回去准备婚礼了。”梓莲修长白皙的手指强行撬开渺清的指缝,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颤。 看似温和自然的动作却是一场暗自较量的拉锯战,毫无悬念的,渺清很快被拉离了坠仙台,连回头看的力气都没有,便像一个布偶娃娃一样被带到了天宫的司礼界――专门用于神仙举办各种聚会的地方。 这里淡烟稀疏,有茂林修竹,清流急湍,引以流觞曲水,连绵的玉案石座,错落其间,再伴有若有似无的丝竹管弦之音,所谓仙境,莫过于此。 明日,几乎天宫中所有人都会汇聚于此,来参加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 时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熬,在一间还算精致华丽的房间,渺清被软禁了,大红的嫁衣缀着七彩的珍珠,熠熠发光,珠帘玉缀的凤冠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形状大小正好是一枚钥匙,将会镶入专属于渺清的神器――传曜。 礼服上,系着一个小小的绣囊,红色的锦绣上,一只青莲傲然盛开。 这应该是属于新郎的,因为她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冰冷,幽香。 这二样,届时婚礼结束后将会由新郎亲自取下,再做交换,作为缔结婚约的最终誓言。 然后,接受众神的祝福。 渺清此刻只要一想到这些天所遭遇的事,一想到毓叶那双悲伤的眸子,这满眼刺目的红色就让她难以面对,这婚礼,恐怕终究会成为一场笑话吧?即使她不逃,即使没有人敢出面反对,但是当渺小的她和耀眼得无法让人逼视的梓莲站在一起缔结婚约,这本身不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吗?! 更何况,她曾经还不自量力地对他存在幻想!这个天界无人敢企及的神中之神!一念及此,她心里的委屈就如同狂涌不止的水一样,源源不断的苦涩让她眼眶渐湿。 她是流着泪睡着的,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以为默默地躲在人群里就可以远离纷争,独看云卷云舒地度过万千岁月,然而纷争却无处不在,强硬地逼出了她的喜乐,忧伤,愤怒,委屈…… 让岁月变得不再只是无意义的记录,而是一种煎熬! 一粒金色的小星星从门缝的角落里钻了进来,转了一圈后,便落在了渺清手里。 接着,落出了一张纸条,渺清凝神一看,黛眉微微一蹙:“星君殿长老?” 次日清晨,当渺清醒来时,一身大红的嫁衣已经披在她的身上了,那些摆弄她的人像机器一样没有情感地运作,有条不紊。 直到巨大的菱花镜中,娉婷玉立着一个娇媚艳丽的新娘,红唇,皓齿,雪肌,只是敛眉长恨,春山远,点点清愁,水雾朦胧。 确实说不出的风情和惑人。 当沉重的凤冠扣在绾好的云鬓上时,珠帘挡住了她的眉眼,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逸出来,落了一地哀愁。 一开始只有为她打扮的宫人跟在她身后,搀扶着她,渐渐地,人越来越多,脚步越来越嘈杂。 众人肃穆地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只是庄重而有序地将天帝的新娘送向望天殿。 当有人将她的手递出去时,她的身体一震,僵硬了。 依然是那样温暖柔和的触感,似乎蕴藏着无尽的力量和信任,此时却只是让她感到心灰意冷。 “走吧。”天帝梓莲此时亦是一身绯红,平日淡若玄冰的脸上,竟然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让他平添了一分妖孽般的魅惑。 道路两旁的玉案石座摆满了琼浆玉露,奇草异果,芬芳扑鼻,远处仙音渺渺,丝竹悦耳,似梦似幻。 一切,都是喜庆而祥和的。 当梓莲和渺清双双携手出现在专为他们而设的青玉台上时,当新郎扶着新娘引导婚礼的进行时,当淡淡的金色光晕笼罩在他们四周时,当神的祝福声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时,当梓莲终于要伸手取下渺清凤冠上的“传曜”时―― 一声干涩绝望的呼唤突然撞入了她的耳中,瞬间清醒! 她想转身去看,她知道那是谁。 然而,身体被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住,半点不容她妄动。 她这才恍惚想起,自己由始至终都是被梓莲控制住的,她祈求地抬眼看他,却发现他淡金色的眸子里,除了愤怒,还有惊慌。 为什么惊慌,天上地下,还有你会怕的东西吗?她笑着勾了勾唇。 眼前突然黑暗,他猛烈地一拉,将她死死压在了胸前。 她能感觉到似乎出现了什么混乱,然而梓莲却显然并不想让她知道。 “渺清!”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渺清!这是一场阴谋!为了逼我,为了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杀了我的阴谋!好,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们!” 毓叶在大闹婚礼! 不会的!他怎么会如此欠考虑!他忍了这么久,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低级错误?! 巨大的能量波动向梓莲和渺清袭来,梓莲的手因为死死护住渺清而挨了重重一击,一声闷哼,终于无力地松动了,渺清趁机摆脱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 ------------ 第八十一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 渺清睁大眼睛看着在众仙的围护中从容走向她的毓叶,光华万丈,金色的流光异彩纷呈,在他的长发,脸颊,身上静静流淌,跳跃,衬得他的俊美,越发神圣不可亵渎。 “毓叶?”惊叹过后,她心里悬着的巨石稳稳落下了,这样的他,应该不需要她担心了吧。 “渺清,和我一起走吧。你说过的,要和我进入六道轮回的,你说过,和我在一起必不会寂寞。”毓叶在众仙的簇拥下,向她走来,不容她回答就我主了她的手,她此时才感觉到,他的手其实同样温暖,同样强而有力,给她力量和信任。 “这是……怎么一回事?”在解开一切疑惑前,她不能再允许自己冒险,而今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他附在她的耳边,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音量道:“魔尊,在很久以前也是神呢?而且,是天帝的候选人。来自于他的,不管是神力还是魔力,我宁愿死都不屑于用,可是?梓莲逼人太甚!” 他看向此时已经站起来的天帝陛下。虽然凌乱的黑发和散乱的红衣让他显得有些狼狈,然而那威严的气势却也毫不输人。 “星君说得果然没错。”最后这句话,让渺清疑惑更甚。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认得我这个天帝吗?” “陛下!”老态龙钟的星君殿长老站了出来:“雨师说您曾经私自放出旱龙为祸人间,而且证据确凿,老臣才不得不联合众位星君出此下策。” “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另立天帝吗?” “老臣不敢,也没有这个资格。” 毓叶吃惊地盯着长老,有一瞬地失措,这分明,和之前说得不一样! “历届天帝都是德望,圣望所归的仙家,是由这浩渺神光选出来的!”他充满崇敬地望向天空,方才婚礼时,落下光的地方:“既然今日婚礼上的神光依然在,没有放弃陛下您,那么就是说您还具备着当天帝的资格。老臣,自是不敢妄言。”他声音沙哑缓慢,确实力道十足:“但是,陛下您总要对我们有个交代吧!否则,何以服众?” “交代?自然会有,那么你们这些打扰婚礼的人是不是该退下了?”梓莲凌厉的眸子绕过星君长老,落在了毓叶的身上。 此时的他,脸色一片惨淡。 心性一向纯净的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戏剧性的变化,只因星君长老说过另立天帝,他才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因为只有这样,只有梓莲失去了权利,才有可能放过自己,放过无辜的渺清。 他,又信错了人,如今看来,星君长老不过是要借这次发难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利或者别的什么而已。 他从始至终,都在被人无情地利用! 身上流动的光芒陡然黯淡,一丝鲜红的血沁出嘴角,想断线的珊瑚珠,迅速滴落。 渺清担忧地看着他,握紧了他渐渐冰凉僵硬的手指。 “我陪着你。” 当这简简单单四个字撞入他心里时,他呼吸一凛,望着她:“你会后悔吗?” “不会。”她坚定地回答,如果他没有遇见过她,他至少不会这么快被梓莲抓到把柄。 她是他的把柄,弱点,所以她必须和他在一起。 因为一旦离开,她就成为他的累赘,和致命的威胁。 天帝陛下梓莲并不是真正的需要她,而毓叶却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被爱和被需要。 “清儿,我们的婚礼还没有完成,回来吧。”梓莲的无情地打破了这片刻的温馨。 然后,他逼近了两个偎依在一起的人。 毓叶由于透支力量而几近油尽灯枯,此时脆弱得似乎一碰就会倒下,根本不可能与梓莲一战。 她突然想起星君长老日前悄悄给她的纸条,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没有看梓莲,而是转向毓叶:“我们走吧。”说罢,她张开手臂温柔地抱住了毓叶,在一圈一圈平地而起的风中,两个人渐渐消失。 几乎是第一次使用这种仙法,在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的情况下将两个人成功地带离了那个是非之地,可是?属于他们的时间却并不多了。 缭绕的雾气,清冷的的石阶。 坠仙台。 他们相互望了一眼,牵着手坚定地迈向了那圆形的青石台。 “清儿!”有人在他们身后焦急地呼喊,任那毫不掩饰地惊慌一点点冲破了刻意的伪装。 挪出去的脚生生收回,不,他不能逼他们,突然冒出的噪怒收敛地又快又狠,握在背后的手早已鲜血淋漓。 接着其他的一些神仙也跟了过来,星君殿长老站在梓莲身后,灰色的眼睛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你承诺过我的。”渺清站在青石台边,望向梓莲所在的方向。 然后,推开毓叶,纵身一跃。 毓叶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用惊人的速度爬起来想要抓住她,却也只来得及抓住一截红色的碎布。 寥寥雾霭中,只见一抹鲜红,刺眼夺目,而又迅速凋零,刹那的绽放,美得耀眼夺目。 “渺清!!!”他几乎毫不迟疑地就要追随而去,然而身后突然一股力量将他向后拉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想去找她吗?三界六道,你难道不知道自坠仙台下去的神仙根本无法确认自己会落在哪里吗?如果你去的和她不在一个地域,可能就永世也无法再见面了!”长老严厉地对他说。 “她在哪里?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毓叶近乎疯狂地扑向长老,那样地不顾一切,几乎震慑了所有人。 除了梓莲,他的神色是平静的,然而却无形中透着忧伤,层层叠叠地越累越多,在扩大,发酵,升腾。 似乎再也无法承受它的重量,他突然笑了起来,忧伤的声音轻柔地,缓缓述说着:“你竟然宁愿堕入六道轮回也不愿嫁我,你可知道,我从未想过要彻底破坏我们的婚礼,我是真的想在结束一切后与你共度千万年寂寞的岁月,可是?你却从不曾相信过我!” 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埋怨那个已经远去的人,失了魂一般。 而此时被星君长老趁机制住的毓叶,已经虚弱地昏迷了过去。 枯瘦的手掌放在他的额头上,随着一团银光散开,被称作记忆的东西正被抽离出他的脑海。 “星君长老,你派一个魂牵使者到下界去寻找圣药仙子,然后,不管用何种方法,尽快重新渡她成仙。”许久,梓莲才满是疲惫发出了命令。 “可是?从坠仙台落下的仙家,就是和仙界断绝了一切联系,魂魄没了仙气是无法找到的啊。”长老捋了捋白须,一脸为难。 “是用我的魂魄,渺清嫁衣上的香囊里面,装的是我的一丝魂魄。” “陛下!”星君长老瞪着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天帝梓莲,枯柴般的身体在灰色的袍子里不住地颤抖:“她只是一介小小的圣药仙子,怎值得陛下您拿出如此重要的东西作为誓言之约!何况,她现在消失于六道之间,您的魂魄长此不全也会让您的仙体受损哪!” “我明白,无需你多说。”梓莲的眉只是微微一皱,随即又彻底松开了。 “陛下,若是您的魂魄也坠入六道,那么就可能落入轮回,届时可如何寻找?!”星君急得汗滴如雨。 “没有关系,我的魂魄终有一日会找到她,既然损则损矣,不如再放一丝魂魄下界,二者互相吸引,终究都会找到的。” “陛下!”星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种疯狂不计得失的事情,真的是英明冷静的梓莲陛下得出的决定吗?! 简直令人无法置信!!! ------------ 第八十二章 天涯陌路 记忆这种东西是最不可靠的,但有时候,它却异常强大。 岁月流逝,世事变迁,而有些记忆就如同生命的一部分,也许会丢失,会遗忘,但总有一天会回来,无论你愿不愿意。 “落叶染相思,岁月不解情。悠悠何所依,渺渺若清风。” 当他在自己的居所找到一片干枯的红叶,而上面写着这首诗时,当毓叶终于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时,他就像经历了一场蜕变,一次酷刑,几乎生生将自己摧毁! 可是?却没有人发觉他的变化,毕竟,掩饰,是他从很久以前就练就的强项。 此时的他, 在水雾弥漫的断崖边,独自哀伤:“对不起……”温柔缱绻,如雨润物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像在诉说衷情,又像在忏悔。声音哽咽了,变成了低声压抑的哭泣。 他的双眸碧水粼粼,一片凄然死寂,难以言说的悲伤仿佛被压制的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惟剩空灵的痛! “……清!”毓叶突然,眼神迷离涣散地望向远处的一点,好像看见了什么?又没有看见,可是那感觉如此强烈,叫嚣着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她在这里!她在这里!在他身边!” 可是他看不见,他的眼前一片空茫。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我不应该逼你的……”他终于不再看向那些虚无,眼神落回手中一直小心捧着的雕像,温柔地摩挲着,声音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然后,他笑了,如同春天雨后的阳光,带着浓浓的宠溺:“可是?你也不好,你怎么会连同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来设计我呢?他们就是见不得别人好罢了!” 这些时日,他终于不着痕迹地弄清了当年那些事的来龙去脉,他的清儿,真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居然就这样轻易丢了自己,她以为他会快乐吗?! 神仙的虚名,天宫的生活,行尸走肉一般毫无意义的执行任务,都抵不过她的一颦一笑! “没有关系。”他笑了起来,竟像餍足的孩子,纯净而幸福。 细细地摩挲着手中的小小渺清,认真地说道:“我很快就去陪你,这个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将小木雕小心翼翼地收回怀里,他向着另一个更加渺无人烟的危险地方走去。 他故意选了幽静的小道,这样可以避免同那些虚伪的面孔相遇。 然而,迎面一阵风吹来,道旁的仙柳摇曳轻摆,白的柳絮片片飘落,像晶莹的雪。 正向毓叶走来的,是风神紫颜。 盘龙云海挽的青丝,一泻数米;纤罗云锦织的白袍,翩然出尘;矫若游龙的身姿,傲然挺拔。 “毓叶,你去哪里?”紫颜挡在毓叶身前。 “不用你管,让开。”毓叶皱了皱眉,不耐烦地说。 可是紫颜却挑衅似的不退反进,致使两人间的距离几乎为零:“天帝梓莲仙体受损,最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星君殿希望确认下届天帝人选,不知你作何感想?” “与我无关,若是你有兴趣,大可一试!”毓叶毫不在意自己在说什么?只求快点将这尊大佛请走。 “毓叶,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紫颜的笑容陡然僵硬。 “紫颜,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毓叶叹了一口气,动作极坚定地推开了紫颜。 “重要?你是要下去陪她了吧!终于要走这一步了?”风平地而起,吹开了紫颜的衣摆,墨色的长发缓缓松散开来,如同快速晕染的水墨画,飘渺中透出厚重。 那是已然承载不住的怒气! “紫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耗下去。” 毓叶的始终一脸平静,以至于紫颜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一丝迷惑闪过怒气重重的双眸,瞬间又被遮盖无痕。 “好,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毓叶擦过紫颜的肩膀,带起了一阵清风。 在紫颜看不见的角度,俊雅的脸庞浮现出挣扎和不知所措。 为什么?最后来阻止他的不是天帝梓莲,而是始终和他最有默契,甚至知道他的真实身世的人? 风神紫颜,雨师毓叶,都是和这个天宫格格不入的人。 毓叶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而任由自己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向坠仙台走去,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对紫颜隐瞒。 而事实上,直到他已经踏上了坠仙台清冷的石阶,紫颜也始终没有开口阻止。 但是,这不表示他就不会阻止,当淡蓝色的风魂剑嗖地一声横在毓叶面前时,时间有了刹那的静止。 此时,他怀中的雨杖也在剧烈颤动,同样是幽冷的蓝色光芒,他却丝毫没有要把自己的神器拿出来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和我开战吗?” “我很好奇!”紫颜微微收紧双瞳:“如果连天帝都忌你三分而现在迟迟不再对你动手,那么以我上万年的修为与你一战,又该是何胜负?” “你可知,整个天界,我最不想与之动手的人――就是你。”毓叶依然没有动静。 “是你逼我的。” 望天神殿。 星君殿长老站在蟠龙云屏后,低着头静静地等待着,每一次他等待的时间都越来越长。 “陛下!”当终于看到银丝软靴缓缓踱到自己面前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结界早已布置好了,风神奉命在坠仙台斩杀雨师,依据我推断的时间,雨师的记忆可能已经恢复了,所以决战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她怎么样了?” “她是一只很有灵性的小狐妖,修炼地很努力,应该很快可以重新位列仙班。” 清俊的眉宇间微舒展,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轻轻掠过,衣袖翩飞,他转身就没入巨大的云屏后。 “陛下,您的魂魄?”长老恍过神后,急忙问道。 “待她回来,就将我放出的一缕魂魄收回来,至于另外的,就随它轮回去吧。”声音渐行渐远,随风远逝。 星君长老一脸错愕,他越来越无法揣摩天帝的心思了。 ------------ 第八十三章 天涯陌路(下) 坠仙台。 风魂剑淡蓝的光芒猛然大盛,迅速扩散开来,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脚下的土地也在不停地晃动。 毓叶诧异地看见风魂剑转了一圈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在空中飞舞,似乎在不断地撞击什么?紫色和蓝色的光芒交错着,此消彼长。 “这是……结界?!” “愣着做什么?”紫颜一边维持着法力操纵风魂剑,一边转头提醒毓叶和他一起破除结界。 毓叶这才回过神来,一声低喝,银白色一尺来长的雨杖飞了出来,简单几句口诀完成后,雨杖像有了自己的意识,飞去了风魂剑所在的地方,银色的光芒和蓝色的光芒交缠着发出了巨大的威力,不一会儿周围的紫色屏障已经不再那么坚固,光芒也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毓叶这才看清楚,结界大小刚好围到坠仙台的石阶边上,如若有人坠下去,一定会受到重击,被结界反弹回来。 当结界终于完全破除,风魂剑和雨杖双双回主人怀里,毓叶终于无法再淡然地望着紫颜,而有了一丝动容:“天帝梓莲让你杀我吧!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放过我,他自己不能亲自来,就找了这天宫唯一可能与他抗衡的你。你……这么做,无异于和天帝作对,恐怕到时……” “毓叶,我曾经什么都不是,没有意识,没有思想,在天涯海角,一刻不停地撞击石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有一天有了意识,智慧,依然要承受那不断撞击坚硬石壁的痛苦,我那时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摆脱那种无法操控,无法逃避的痛苦,拼命修炼,又经过了千百年的岁月才成仙。然而……”他淡然地微笑:“然而,我错了,我依然痛苦,那仿佛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所以,我不在乎,我从未想过自己成为神仙以后,还有什么。” “紫颜?”毓叶的眼神渐渐柔软。 “我很羡慕你,毓叶,曾经我以为我们是最接近的。你因为半魔半仙的身世而痛苦挣扎,我则生来背负痛苦成仙,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他转身看向毓叶:“可是?我错了,我毕竟只有痛苦,而你,却得到了爱情,或许,你更适合当一个普通的人类。”紫颜手中的风魂剑散发着幽幽蓝光,冷澈冰寒,剑尖颤了颤,指向了坠仙台下面。 “世人都说从这里坠入轮回六道,将没有办法选择下一世的命运的,但是,如果有人指引……毓叶,你可以选择成为人类。” 雾霭重重的深渊下,依稀是黑洞洞的,极其模糊的混沌,如同天地初开之时。 毓叶淡笑:“即便如此,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吧。就算是天帝梓莲恐怕也没有如此力量。” “我可以。” 毓叶似乎早已料到他会这样说,成千上万年地才被岩壁琢磨出形状,智慧的风,何其强大,或许连天帝都不敢妄论! 也正因为如此,天帝才会派他来铲除半魔之身的自己。 可是?风神紫颜不但没有执行命令,甚至还要私自放走他,助他重新轮回! 即使他们彼此算得上是天界中最默契的朋友,毓叶依然不敢就这样顺水推舟,毕竟,毕竟他的此番相助,定然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而这代价,是毓叶无法想象的。 见毓叶犹豫不已,在坠仙台边缘踌躇不前,紫颜悄然走到他身后,趁他不备,拢在袖中的手缓缓积聚的气流,飞旋而起。 “毓叶,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背上一股大力袭来,毓叶毫无防备地一个趔趄,直直地向脚下无尽的层云雾霭坠去,待他反应过来时,早已被黑暗和混沌所吞没。 唯一感到的,不是背后那一掌所带来的疼痛,而是此刻,全身上下,像正被无数风刀利刃一寸寸,一块块地凌迟着,一刻不停,痛苦却又无处可逃。 他在黑暗中,紧闭双眼,即使极力隐忍,全身紧绷,仍然止不住冷汗涔涔,顺着前额流进了发间。 这样的痛苦,自他出生以来就没有领受过,恐怕也早就超越了天宫中的别的任何刑罚! 他的清儿,也是受了这样的苦才坠落凡尘的吗? 心痛,当那痛楚程度一旦超过肉体,他瞬间平静了,也麻木了,眼角涌出的液体迅速风干,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当他几乎忘了时间,忘了疼痛的时候――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似乎正值元宵佳节,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而他恰巧在一大户人家门前,躺在石雕的背后的阴影里,幸而没有任何人注意,动了动,身上没有不适感,仿佛之前所受的苦只是幻觉,他愣怔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时之间,有些懵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吹落漫天星光如雨,宝马雕车缓缓行过,暗香满路,远处凤箫声动,玉壶光转,鱼龙舞。 这里是人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愉悦而幸福的笑容,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天界中人脸上看见过的。 他看着看着,竟然有了一丝向往,不自觉地缓缓站了起来,像人群中走去。 随着他的动作,怀里银灰色的物体发出冷光,一点点,落了出来。 哐当!滚落到了地面上。 雨杖!毓叶条件反射地俯身去拾,就在白皙修长的指尖颤抖着握住了那冰凉的物体时,突然浑身一震,那沁凉沁凉的感觉一直一直钻到了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失了魂般低声喃喃,一阵风吹过,让他颀长的身影更显凄清孤寂。 他分明是落下了坠仙台,又在紫颜的指引帮助下直接落入人间界轮回,可是?为什么历经炼狱般的凌迟之苦,他还是他?!神器雨杖仍在,他并没有投胎重生,仿佛没有经过坠仙台,而只是自己偷偷私下凡间而已! 一阵风吹过,撩起衣摆,吹开发丝,一袭青衣的他全身都寒气逼人。 方才还是一片星空朗朗的天空,突然雷声滚滚,风狂怒地袭卷着地上的一切,破碎的花灯四处随风飘荡,灯谜的纸屑,各色的丝巾,被吹得到处都是,小商贩们忙着收拾摊位,出游的妇女掩面匆匆而去,其中一个鹅黄衫女子慌不择路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见那人毫无反应,便愤怒地抬眼一看,立刻,被对方俊美异常的容貌吸引了,张大嘴巴,忘了说话。 此时,豆大的雨,突然倾盆而下。 毓叶站在街道中央,任凭左手狂涌的仙气召唤着更大的暴风雨,而同时,他也感到自右手不断涌出的魔力,无形中一波一波催动着更强的雨势。 如此契合,仿佛天生如此。 然而,他却是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魔力,那种感觉,令他觉得快要迷失自己,快要让一切失控。 他终于明白了,坠仙台不能让他轮回,因为他根本不算一个完整的仙人,然而却仍然剥夺了他的仙籍,断了与天宫的一切联系。 也就是说,现在的他,不仙,不魔,不人……他什么都不是!已经完完全全被抛弃在了六道之外! 在几乎湮没一切事物的大雨中,一声压抑而脆弱的哭泣从他的喉咙深处逸出来,他终于放任自己哭泣,让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随着冰冷的雨水冲刷他疲惫的身心。 这样的他,就算找到她又如何?原来,他所有的努力,都敌不过命运强加于他的身世! 他历经艰险,隐忍多年,不顾一切堕天,得到的,只是一个不能再继续爱她的身份!一个已然截止的希望!一条走到尽头的死路! 从此,与幸福,永远失之交臂! 衣衫早已湿透,他如同雕像般站在来来往往奔跑的人群中,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雨杖再次从怀里滑落出来,在地上,散发出一团银白色的光芒,越来越强,越来越耀眼,渐渐地幻化出一个人的形状。 “主人?”那赫然是方才路过的鹅黄衫女子的模样,大大的眼睛,俏丽的睫毛,一眨一眨,抬手轻轻地拭去了毓叶脸上不知是泪是雨的液体。 天宫中。 小狐仙好奇地摸摸这儿,瞄瞄那儿,眼里满是兴奋和期待的光芒,若是一路上遇到样貌年轻的仙子和仙君还会吹吹口哨。 伪装成月老的星君殿长老跟在她身后,白胡子一颤,小声嘀咕道:“真的是当年的圣药仙子吗?怎么经过轮回过后,变化如此大?” “老头儿!”小狐仙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头拉着长老的胡子问道:“我既然已经位列仙班,就应该可以见一见你们的天帝陛下吧?” “咳,咳,咳!”月老被突如其来的惊吓呛得咳嗽不已,半晌才嘶哑着嗓子道:“小丫头,你先跟着我学好本事吧!你才刚进天宫,没有资格见陛下。” 小狐仙冷哼一声,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 命运的齿轮,一刻不停地缓缓转动,残忍地碾碎阻碍在它面前的一切。 ------------ 第八十四章 此去经年 “原来,竟是这样?” 朝凤谷。 我缓缓睁开双眼,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向天空。 在重新经历了那样残酷惨烈的过往以后,心里却是出奇地平静,淡然。 “这世上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吧?”我勾唇一笑,张开五指,任神器传曜滑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慕容仙?”夹着一丝担忧的声音传过来。 我呆愣半晌才想起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是属于我,今生的我。 “我是渺清。”我面无表情地回答,甚至没有看那个人一眼。 我害怕,害怕看到他绝美清冷的脸,曾在前世伤得我体无完肤。 “我不想再见到你。” 明知是迁怒,却仍然忍不住那么做了,毕竟,他害死了漠遥,仅此,我也不可能原谅他。 虽然,他不是天帝梓莲,而只是一缕他转世的魂魄。 莫莲冷澈的眸中,掠过一丝痛楚,他猛然转过身,顾不得身上的伤,踉跄着就要离开。 “等一下,你去哪里?” 他惊讶地停住脚步,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还关心他吗?她还在乎他吗?苦笑着反问道:“重要吗?”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犹豫着走到他的面前,却还是低头不敢看他:“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联想到方才说过不想见他的话,转眼又有求于他,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一般地欠抽!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看到这样小心翼翼的我,他心里又涩又疼,这次又是为了谁?多亏了那个人,他又有利用价值了。 我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和他解释,我的记忆已经恢复,综合过去种种,季无奕就是毓叶,渺渺是雨杖。虽然不知为何身形容貌都变化了,但一定不会错,他之前为了救我脱离渡血咒而不顾自己的安危,最后干脆失踪,而我…… 却为了雪麒,几乎将他抛诸脑后,如今,知悉了前世的我现在最想见,最担心,最牵挂的人,莫过于他了。 当初离开我时,他拿走了百宝锦囊,现在,这便是唯一的线索。 而百宝锦囊,是天帝梓莲的一丝魂魄,莫莲,也是他的一缕魂魄转世。 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大概也是当初,我初入异世不久莫莲中了欲极春葬,而百宝锦囊偏偏对他无效的根本原因吧。 所以,我鼓足勇气抬头望向莫莲,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找一个人,他对我很重要,而且一定得要你的帮忙!”强迫自己忽略那双透着忧伤的眸子,继续说:“对不起,是我说过让我们都忘了过去,不再相见的,可是世事难料,如果他日……” “够了,别说了,我答应你。”不想再听到她又要跟他撇清关系的话,他急着打断了她。 “谢谢你。”迟早要断清前尘往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慕容仙,想不到你也是如此自私的人,要别人帮忙,还不把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你这样和那个妖道有什么区别?” 冷冷的带着些嘲讽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这才想起那个被忽略了很久的人,准确地说,是神兽——凤天。 此时的他,遥遥站立,白衣翩然,无风而动,墨发飞扬,不风而舞,周身因为充沛的灵力而愈显空灵高洁。 如果不是他眼中那强烈的不干和死灰般的绝望在交替迸发,此时的凤天简直像极了九天之上不染纤尘的神。 “我如何做,不关你的事。”我语气冷硬地地回答,心虚地转过身欲走。 “你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别忘了,我有读心术。”凤天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如蛇一般咝咝传入我耳中。 “你究竟想怎么样?风魂之力已经悉数属于你,你还要什么?”我不禁恼怒地回身冲他怒吼道。 “莫莲,你真可怜,外表成为了别人的替身,灵魂还要被人利用。”他表面在说莫莲,却是牢牢地盯着我。 看着我蓦然苍白的脸,他淡淡地笑了:“你怎么不求我帮忙,我也可以替你找到那个人。” “凤天?”我疑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争取什么?他只知道现在的他,除了凤魂之力已经一无所有。 凤凰涅槃失败,他将永远孤独,漫漫岁月,再也没有和他匹配的人能与他一起度过。 或许,他是在拼命抓住即将逝去的幻影。 “算了,你走吧。”明白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他凄然地笑了笑,挥手示意我离开。 “他在哪里?”我心里一慌,想上前抓住他问个明白,他却一闪身,躲开了。 “在雨最多的地方。”他还是开口提醒了我:“他以前是雨神,那么现在,就是雨妖,或者雨魔,他不开心,就会下雨,即使心如止水,只要他在的地方,也不会放晴。” “凤天,谢谢你。”即使只有这样的线索,对我也是莫大的帮助了。 “快走,否则,等我改变主意,你想甩也甩不开我了,反正,我没有凰,就只能认你这个半成品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玉扇撑开,像我们初见时,笑得神妙莫测。 顿时让我的心像潮水般刚起了又落下去,不为他的威胁,为他强筑起的笑颜。 “莫莲,我们走。”闭上眼,加紧脚步,落荒而逃。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更与何人说。 凤天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像是一瞬间度过了千万年的岁月,片刻心中已是沧海桑田。 古树参天的密林中。 我本是被妖王之一的红莲强掠来的,因此完全不认识朝凤谷的路,走了半天之后,才讪讪退场,让莫莲带路。 “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不如,我用轻功携你一段路程吧。”莫莲转过身,问背后紧跟的我。 “你的伤好了吗?” “无碍。” 我略一犹豫,点点头,目前,也只有这样才能加快速度了。 腰上一紧,转眼间我已经和莫莲在空中靠踏着树梢前进了,没有遮蔽的阳光,刺得我微微眯起了眼。 久违的飞翔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了在天宫的日子。 惬意畅快,无忧无虑。 身体陡然一颤,莫莲低头感觉到不对,忙低头看我,近到极致的距离让我更加窘迫不堪。我开始奋力挣扎,想要摆脱他的怀抱,淡淡的冷香似乎有催眠的感觉,推他的手有些无力。 “放开!”我蹙眉厉声道。 他双手摊开,任我将他推开数尺之远,立在半空中,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被放开的刹那,身体失去支撑下坠,却突然又自然地上浮,停在在了半空中,与他对峙。 我的仙力回来了,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狐仙了——我是渺清。 “莫莲,在哪里?”我冷冷地问道。 ------------ 第八十五章 水镜 “我就是莫莲。”他笑了笑,依然那般魅惑无度,夺人心魄。 “天帝陛下,您究竟想做什么?还是这样耍着我让你很过瘾!”我终于无法再克制胸中澎湃的滔滔怒火。 他不怒反笑,唇浅浅一勾:“我就是莫莲,他体内有着我的一缕魂魄,如今是该收回的时候了。” “难道你已经……”我心里一惊,竟然无法说出那样残酷的猜测。 “他死了,魂魄回到了我体内。”他的神情如此淡然,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说什么!”我惊得连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方才我还在同他说话,我请求帮忙的那个人,是莫莲!” “我拥有他的记忆,他的一切,我就是莫莲,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执著地把我们分开?清儿,你在怕什么?”梓莲依然是波澜不惊地笑容,即使是质问也被他说得如同情人间的吴侬软语。 我愣住了,我在怕什么?不是早就不在乎他了吗?他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到浑身都异常冰冷?为什么还有滚烫的液体滑下脸颊?为什么我的脑海中全是他和我相处的一幕幕? 不,不对! “你不是莫莲,就算你拥有他的记忆,他的一切,你都不能成为莫莲!”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为什么他竟然把夺去一个人的生命这样残忍的事说得如此满不在乎! “我同样愿意帮你。”他毫不生气,依然温和地笑着。 “帮我找到他,再除掉他吗?”我嘲讽地抿唇一笑。 “清儿,我只是想找回我的魂魄,于他,我并无杀意。”他尽量耐心解释。 “我如何信你?” “你别无选择。” 至此,我不得不与梓莲同行,即使心下反感无比。 我有些后悔,如果我依然以为他是莫莲,如果我一直不去刻意分清楚他们,是不是就不必让我和他都感到痛苦? 一路上,我有意与他保持距离,饶是如此,也始终令我浑身不自在。 终于,在暮色渐浓,我们终于在山下找到一间小小客栈时,我忍不住问道:“你就没有更快的方法吗?” 其实我想说:堂堂天帝陛下,难道就不能使用仙法吗? “清儿,就算那是我的魂魄也只能由我慢慢感知它的所在,欲速则不达,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记得吧。”他语气颇为无奈地说,坐在破损的木凳上,动作优雅地端起了桌上缺了一角的瓷杯。 我转过身去,不想再挑战自己的风度和忍耐力。 时间在我们不咸不淡的相处中流逝得极快,转眼已经过去了十余天。 我们就像两个执剑走江湖的侠士,偶尔路见不平,偶尔对酒当歌,偶尔以天为被,以地为卢。 我们好像回到了初遇莫莲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之间,只有单纯的快乐。 我不知道,他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多久,然而我的耐心,已经被渐渐磨光了。 我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庄,很平常,地处偏僻,女人们带着面纱出门,男人们头上裹着头巾。 我们在一家客栈稍作休息,我坐在竹凳上,疲惫地问梓莲:“我们现在到底要往哪里走?” 他望了望远方连绵的山峦,云淡风轻地说道:“南方吧。” 我终于忍无可忍,蓦地站了起来:“够了!你分明知道他在哪里,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不是吗?”他冰冷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一直不是只有一个目的吗?” “你还是想……除去他?”我的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倒坍了,尘埃遍地,“你骗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受伤,无坚不摧的天帝陛下,竟然也会受伤吗? 他站了起来,一袭白衣翩然,而背影,透着孤单。 静谧的夜,月明星稀,梓莲站在一条河流旁边,影子飘荡在水里,幽幽暗暗,如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起风了,他两袖展开,凝神聚气,一抹淡淡的白光,聚集在指尖,他十指轻扣,捏了一个奇特的决,忽然,白光从指尖落入水中,晕开了一圈圈涟漪,光芒结成一个镜子大小的圆圈。 里面,渐渐浮出了模模糊糊的影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稳定,我悄然站来到梓莲身后,俯身向下看去。 我仿佛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快要自胸口跃出。 水镜,是极其费神的灵术,一般的仙家通常只是听说,即使放眼整个天界,会此术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以魂魄做引,以灵力修为做祭,以水为媒介,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此时,水里的画面,是一片凄清的荒地,雨淅淅沥沥,一个单薄的身影正在艰难跋涉,衣衫破损,发丝凌乱,脚步深深浅浅,时常被泥水滑倒。 我屏住呼吸,心脏一阵阵抽痛,这还是那个儒雅单薄如同世外隐士的季无奕吗? 渺渺去哪里了?为什么放任他一个人在荒地?他的法力呢?难道无法帮助他? 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话想对他说,我嘴唇动了动,终究自嘲地摇摇头,他听不见! 或许是我紊乱的气息扰了梓莲,水镜没有维持多久,便突然破碎,晶莹的水花四溅,打碎了一湖平静。 梓莲双手拢回袖中,紧握成拳,他转过身看着我,紧绷的冰颜化为点点柔和的微笑:“我知道了。” 我一紧张,双手扯住他的衣袖,双眼亮如妖鬼。 “他在‘岚’国边疆,因为自然环境恶劣,寻常人难以生存,是为罪大恶极的犯人被发配的地方,”他再次望向天边那连绵的山峦,“距离这里,大约十五公里,途必经两座城池,一座山丘。” “我们出发吧!”说罢,我已经迈出了好几步。 “你不问,他为什么会去那里吗?” “我只想快点见到他,那么一切都会清楚了。” 闻言,梓莲的脚步微顿,低垂的双眸在夜色中黯淡无光。 ------------ 外传 ------------ 千年 落叶染相思,岁月不解情。悠悠何所依,渺渺若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