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篇 ------------ 一,楔子 楔子 好一个尸骸遍野的塞外黎明! 整个凉州城,在经历了胡人七日的屠城后,变作了一个充满焦土与尸臭的鬼域。 肮脏的血水染红了护城河,像一条狰狞妖冶的蛇,缠绕着城墙。 城门打开,长安的援军终于踏着堆积如山的血肉白骨,姗姗来迟。 "吩咐我们的人,不要留下一个活口。"上官锦年地吩咐他的军队。 晨辉勾勒着他的轮廓,好一张冰冷的面孔。薄唇高鼻,他的眸子像是天上的寒星。 "暗卫随我去将府!"他轻策马腹,一骑绝尘。但黑色细甲下略显纤细的骨架出卖了他的实际年龄。 上官锦年刚刚从亡父手中接过了权柄,此时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可人尽皆知,他的手段比他父亲还要高明毒辣 。 将军府一片死寂。 乳母张氏已是消瘦得没了人形, 她怀中抱了一个的孩子,她们已经在这个密室中水米未进地躲了整整三日。 她们本来也该就此死于胡人之手。老天有眼 ,那日她匆匆抱了小姐要逃跑的时候,手忙脚乱,竟然触动了密室的机关,就此逃过一劫。 那是一个十分病弱瘦小的女娃,约有两三岁年纪,看起来却还好似不足岁的婴儿。正在安静地沉睡着。 三日来,张氏靠了一味土方子,让孩子一直睡着,才没有发出声音来,让她们侥幸地躲过了一劫。 可外面又传来人声嘈杂。 主将唐重战死沙场,家中妇孺尽被屠,横七竖八的尸体布满厅堂内室,这是一场彻底的灭门之灾。 上官锦年带着他的暗卫,敏捷地跨过一具具尸体,穿堂入室,看到没死绝的,自有暗卫利落地补上一刀。 从前厅走到后堂,似乎已经没有活口。 张氏思忖了很久,想着朝廷的救援无论如何也该到了,她决定堵上一把。 上官锦年带领暗卫们已经准备离开。 "大人!”背后传来女人虚弱凄厉的声音 。 张氏抱了孩子 ,跪伏在地。 “大人。。。你们可算来了,将军。。。将军和夫人,都被胡贼。。。”想到有恩于自己的主人,张氏落泪不止。 “奴婢带了小姐躲了过去。。。大人,军爷!”三日的煎熬,总算等来了救援,她伏地不起,更加泣不成声。 上官锦年面无表情地听了她的陈述,几乎不加思索地,向身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手起刀落,张氏倒在血泊中。 她怀中的女童,猛地摔在了地上,孩子瞬间醒来,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惊吓,没命扯了嗓子嚎哭着,小脸哭成紫胀的一团。 “叮啷”一枚小小的金牌从包裹她的衣物中掉了出来。 暗卫立刻提了刀走了上去。 “慢着。”上官锦年命令。 他有些玩味地拿了剑,挑了那金牌,细细地看了那上面的篆字。 鹰隼般锋利的星眸里,显出一抹异色。 他竟然走了过去,轻轻蹲身,抱起了那个哭的凄惨无比的孩子。 他又哪里能抱得好孩子,女娃发出极其惨烈的哭号,上官锦年却全然不在意,轻轻拍了那只小兽的背,把她的双臂环住自己的脖颈。 “放火 !”他简介地命令。熊熊火焰,灼烧着尸首和廊柱,火舌咬着鲜血,滋滋作响。 他抱着那个哭闹的孩子,在众人的惊讶中,走出了一片火海的将军府。 ------------ 二,一切还好 又是人间四月芳菲尽的时节,满城的花团锦簇已经化作千街万巷中的剪剪残红,安国府的霁月馆却像是被四月忘却的世外桃源。 朱栏白石,瑶池清溪,种满了从西陆,暹罗千里迢迢运来的奇花异树,四季不变的锦绣常青。 湖边的敞亮的鹭鸳亭中是另一番姹紫嫣红。满堂的荷袂蹁跹,羽衣飘舞。 唐明真坐在那把锦鲤攒珠梨花木椅上,双手还触不到扶手。 她十二三岁的的年纪,生了团团粉粉的小脸,一双很是孩气的长睫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尚是比孩子稍大些的年纪。她长了长长的睫,漆黑的瞳,柔软的脸颊与同样柔软的淡色唇。既不是妖冶明艳,又不是温雅端庄,而是像一只温暖白色皮毛的小兽。 美人的歌舞虽美,奈何这个小祖宗眨眼间就厌了。 "这个是结绿。。。这个是清萍。。。这个。。。。"她还是认不太全。 "上官锦年哪里来的这么多女人!明明我才是她的妻子!" 虽然这话说出来阿真也很是心虚。 这个白皮小犬一样的小娃娃,还真是上官锦年的妻子。 "在十年前某个夜风卷雨的晚上,三岁的你像一只毛都没长全的冻伤的猫一般的被一个老奶妈送到安国府。死命的嚎哭着,病的快要死了,比几个月的婴儿还小上一些。" -----这是唐明真从别人口中听厌了的关于她身世的描述。 她还知道一些没有人敢轻易提及的事,比如,唐家在塞外被胡族灭门,全家上下,就剩了自己一个活口。 以前,她总是向上官锦年问自己的身世,但他不是黑了脸不愿回答,便是拿:“我哪知道,你又不是我生的 。"来糊弄她。慢慢的,她也就懒得寻根问底了。 唐明真想:“美人们这些蕙香兰草的名字真是好听,哪里像我的名字,明真,活脱脱就是哪个秃头敝履的女道士。”话说这还真是一个法号,是为了自己的隐疾还愿的。 至于郡主,唐明真就更是当之有愧,她与皇室没得半点瓜葛,只因了上官锦年只手遮天随便捞了个封号给她。 上官锦年告诉她,那片小小的封地,在南边鸟不拉屎的地方,草都生不出。 阿真从来都是孩子心性,一曲未完,她已经长袖作掩,拿出一本传奇话本儿去看那才子佳人的故事了。 唐明真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上官锦年直呼其名了呢?" 明明这个年头,天王老子见了上官锦年,恐怕都要恭恭敬敬的作一个揖,叫一声"大人。" 上官锦年既不是帝,亦不是王,却把这个帝国像皮影戏一样玩于股掌。 话本上说的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也不过如此吧? 这样想着,唐明真一口茶还未咽下,老远就看见上官锦年朝这边走过来。 上官锦年随身只带了几个侍从,一袭淡月色长袍,闲闲地散了发,一看就是与学士吃茶作赋回来。他身形挺拔巍峨,长发如瀑。闲庭信步走至亭中。 唐明真一溜从椅上滑下,八爪鱼一样扑了过去。 歌舞骤歇,舞女散去。 上官锦年揉了小兽柔软的发,一把抱在膝上。唐明真很习惯被他像玩偶一样地抱着,并不抗拒,还双手环了他的脖颈撒娇。 早有侍女捧了新茶,上官一手锦年接过慢品。 唐明真偷偷地端详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缠绕了那润泽剔透的雕花玉杯靠近嘴唇。 他其实并非坊间传言般有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完全相反,他柔和的肤色胜雪,竟同那绝品的玲珑杯一般,而杯上那巧夺天工的雕刻,仿佛都不及他的五官那样精致好看。 唐明真想,他的眼睛才是传说中的星眸,真的就像夏天,她偷偷躺在春冷阁的飞檐,看到的那占满了整个天空的灿烂星辰一般,让整个长安城都耀眼万分。 可美目含波,却不怒而威,他有一种天生的冷峻威严。如果说传说中的兰陵王要用面具遮住柔美,上官锦年就完全没有这个多余。他总是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填的这曲新词何如啊小祖宗?"上官锦年掐了她的脸颊问。 唐明真昏昏欲睡的哪里记得唱了什么词,只能讪笑了。 上官锦年挑了嘴角瞪了她一眼,却并不以为意。 "反正风梦魂已经建好了,我们明天去听好的去。" "风梦魂”,是安国府新建好的舞殿,唐明真的好奇心被极大地吊了起来,忙不迭地答应了。 唐明真这个小祖宗,到了哪里都是祖宗脾气,在自己的春冷阁就更是如此。 好一处精致的殿阁,雕栏窗棂上,都精巧的镶了玉饰,小桥流水,金鱼满池,打开门就更是绮罗丛一般锦绣。满地乱跑的都是她养的鸡鸭小鼠,大猫小猫。 仔细看来,这处宫殿是与东边联通的,那是月寒阁。风景与此处大大不同,宏伟风雅,那是上官锦年的寝殿。其实月寒春冷本是一处殿阁,待唐明真长到十岁,上官锦年顾及男女之防,修了回廊,改了春冷阁,把唐明真扔了过去。 “玲珑!”“玳瑁”唐明真放开了嗓子喊人,自有小丫头上来,伺候她更衣 。 她怀里抱了那只叫猪肝的大灰肥猫,摸摸它鼓鼓的肚子,很是满意。 “馒头喂食了不曾?”她问玲珑。 玲珑才不敢告诉她,那只叫馒头的小鼠,下午刚让那只叫猪肝的大猫一口吞了去。只得含混糊弄她。 还幸亏这祖宗今日睡得早,一屋子的人,心中都暗呼得救。 唐明真是被雷雨声惊醒的,醒来时已被安置在床上。 呼啸的风声作响,大雨倾盆敲击着大地,唐明真睁大了眼睛,圆润稚气的脸上现出病色的苍白,细腻的皮肤渗出大颗的冷汗,泪光中的眼瞳竟然闪着暗暗的可怖的红色。 她脑中在反复着破碎却血腥的画面,鲜血,大火,身体在抽搐着,疼痛着,心脏在旋转,记忆中的每一张人脸都变得比传说中的鬼神狰狞万倍。 这就是她的隐疾,残忍的噩梦总是在夜里折磨她,尤其是在今日这般的雨夜。 唐明真的汗水伴着眼泪簌簌而下。 每到这个时候,她只有一个地方可去,黑暗中唐明真摸索着下床,在黑暗与恐惧中向东门跑去。 跑了两步,发现在这午夜时分,竟然还没有灭灯,明亮的鱼油蜡烛被柔和的纱罩包围一路延伸,像等待着她的到来。 唐明真擦了擦眼泪,顺着灯光一路狂奔。爬上灯光尽头那张柔软温暖的象牙大床,八爪鱼一般扑进那个最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体温和舒服的淡淡的熏香味道驱赶着仿佛无处不在的痛苦和恐惧,唐明真又开始被幸福的困意包围。 上官锦年的有力的手臂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脊,手指抚着她的发,轻声的安慰着,心中却知道,自己其实无能为力。 唐明真眼睛中的暗红沉沉闪着,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阿真知道,整个国家都对上官锦年充满了恐惧,人们都说他是窃国的魔鬼。 可对她来说 ,上官锦年,代表了她的所有情感,偌大的安国府,偌大的长安,其实只是一个只有上官锦年一个人的家。面对无名的恐惧,她除了上官锦年,一无所靠 。 昏暗温暖的烛光下,那双白日里锋利无比的星眸也变得柔和起来“她一定不会离开的,一定不会离开我。”他想。 看着阿真柔软的小脸上干涸的交错的泪痕,还是会感到心中隐隐的疼痛。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唐明真安静的脸颊上。 ------------ 三,泣血之瞳(1) 某人的臂弯真的比茉莉花制的软枕还要舒服。唐明真懒懒地浑身发软,怎么都不想起床。 唐明真感到上官锦年温暖的唇覆在额上,却只是蜻蜓一点,随即,她就被那有力的手臂一把拉起,一下从被中坐了起来。 “我说,你都不知道现在几时了么?”上官锦年有些恼地嗔怪她。 唐明真睁开迷糊的睡眼。好刺眼的正午阳光。她这才发现,上官锦年早已是衣冠整齐。 “对了,风梦魂。”她这才想起。抓抓乱七八糟的头发,她问:“是去听曲吗?” “不全是,我寻了术士来,治你的隐疾。” “我说日理万机的上官大人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听曲!”阿真愤愤地想,嘴上却不敢说什么?只是将那百花枕赌气地摔了又摔。 这些年,为了唐明真的隐疾,上官锦年总是请来一些术士做一些法术,服一些丹药,连同唐明真的名字,都变作了法号。阿真自然十分讨厌。 “风梦魂”,果然令人梦断魂飞!唐明真坐在“风梦魂”的二楼,看着接天帷幔飞飞。一楼那华美的厅堂,就成为一个巨大的舞台,多么巧妙的设计! 今日来献曲的,是歌伎烟红泪。 烟红泪烟寒暮是一对异族孪生兄妹,是歌舞艳冠天下的优伶,优伶素来流连朱门侯府,唐明真对他们并不陌生。 现在烟寒暮正以一种极为优雅温柔的方式跪伏在上官锦年身侧,让唐明真恨得牙根痒痒。 烟寒暮水红色的裙看起来新鲜明艳,属于异族的奇异浅褐色的发垂至裙裾。美艳的面庞,像一只美丽的猫,让人难以移开眼睛。 可唐明真却一直没有正视过那双碧色的眼眸,那异色的眼球中,似乎有什么唐明真一直所惧怕的东西。 不知何时,下起了毛毛雨,细如丝麻的雨线从穹顶的天井落下,巨大的接天长幔随着风雨飘舞。 雨雾朦胧中,出现一位少年,血红色的锦绣华服让他看上去炽热妖冶,持一把宝石长剑,奇异的褐发带着精致的微卷。 少年面色苍白,有着雌雄莫辩的美丽五官,像一只有着昂贵毛皮的火狐。 乐声想起,少年挽了那长幔,腾空而起,在空中拔剑而舞。那是出自上官锦年的靡丽悲伤的曲赋。 少年投入地唱着那些俳句,细雨打湿他的褐发,缕缕遮下,更显媚眼如丝。 鲜红的花瓣和雨飘洒而下缠绕着他的长剑,焰火齐放,火狐泫然欲泣的望着长剑,蓦地,竟然向自己刺去。 唐明真吓的惊呼一声,却发现作如此反应的只有自己。 只见少年一剑没伤了自己,而是齐刷刷的切下左肩到胸口的袍袖,露出大片玉色的夺目肌肤和诱人的乳珠。 看着那勾魂的唇和洞悉风情的蓝眸:“果然天下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他”唐明真呆呆的想。 那只火狐似朝唐明真轻嘲一眼,便径直飞向上官锦年坐前,伏在上官膝上,低头轻道:“大人”。 上官亦用手指轻抚着他的褐发。可能是阴天吧!唐明真看不清上官的表情,只觉得他今日比以往更加沉默。 这长安城中的优伶,本就是权贵的玩物,看着眼前这一狐一猫与上官锦年暧昧地互动着,自己反而被扔在一边晾鱼干,唐明真就想掐断那只小骚货的脖子! 还没想完,突然感到自家脖子一阵吃痛,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几乎在同一瞬间,上官的剑毫无差池地抵上了烟红泪的动脉。殷红的血在如雪的玉肤上绽开罂粟。 可唐明真已在火狐手中软倒,双眸失神的大睁着,瞳仁竟然闪着暗暗的红。 上官丢了剑,慢慢抱了阿真,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烟红泪一步跪伏在上官脚下,血在他脖颈交错出动人的火树,他伸指沾了血,放在舌尖舔舐。 “主人既然已做定夺,此刻又何苦犹豫,此魔既然再也封不住,不如就此放虎归山,唐门也可再为主人所用” 丝竹早已停歇,空荡的厅中多了黑影幢幢,黑衣的持刀暗卫们从柱后梁上纷纷涌出,齐齐的跪伏在地。 上官锦年却没有下命令,他的指轻轻抚过阿真的眉梢眼廓。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咬破了自己的手腕。 血染红儒雅的白色衣袖,上官小心抱过阿真的头,鲜血透过少女柔软的唇缓缓入喉。 没有意识的暗红的瞳开始闪动抗拒的神色,呆呆的流下求救的眼泪。 烟寒暮跪伏着接过阿真,温柔的手绕住她的脖颈,低低 念了几句模糊的咒语,唐明真的眼睛又重归失神,暗红却逐渐变为可怖的亮红。 立即有几个暗卫悄无声息的护在上官锦年与寒烟暮之间。上官挥手欲喝退,烟红泪伏在他的膝头“主人请回吧!郡主交与奴才可保万无一失。” 又是长久的沉默:“走”。上官锦年下了简单的命令,声音还是一贯的沉静冰冷,遍布四周的暗卫迅速地靠拢向上官锦年周围,保护着主人离开。 暗卫无异是这天下最为灵敏精确的杀人机器,像是上官锦年一件得心应手的兵器,服从地天衣无缝。 厅中已经架起巨大的丹炉,烧红的青铜明明灭灭,咒符卷着残花在风雨中呼啸。 “你看到那位王者致命的肚腹了吗?”烟寒暮还是软语温柔。“他接下来,就要亮出獠牙了。”烟红泪望着上官锦年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风雨似乎大了起来,巨大的舞殿没有一盏灯。烟红泪正在诵着晦涩的咒语。 唐明真痛苦地趴在烟寒暮怀中,红色的瞳阴晴不定地闪动,稚嫩的面庞苍白地扭曲着。 有两片尖锐划破了她背后的衣衫。那是锋利如刀的骨,覆着白的皮毛,阿真痛苦地挣扎起来。烟寒暮将他放平在地面,回头向烟红泪示意,红泪的咒语突然加快。 突然,两面硕大无朋的巨翼排空而出,霎时间,梁柱震颤,瓦砾簌簌,唐明真极为痛苦地声嘶力竭的惨叫着。 那是看起来十分可怖的翼,由兵器般锋利的白骨列成,边缘像剑一般裸露,甚至摧毁了楼上坚固的阑干。 幼弱的少女变成巨翅连接处几不可见的小点,只有惨呼声愈加微弱,忽的,唐明真的惨呼变作可怕的嘶吼。 风雨交加,一只巨大的白虎负着巨翼。虎身形凶猛,通身白色的皮毛,长尾曵地。 凄厉的吼声震动了长安城,燃烧的红色双目失控地射出一道道闪电,长安最为华美的舞殿在暴雨中化为丑陋的焦烟火焰。 烟红泪竟然忘记了念咒,一瞬不瞬地望着这巨大的魔,眼睛里说不清是惊讶还是迷恋。“白泽,传说中的白泽。”他惊极反笑。 作为最强大的噬魔师,他终于看到这记载于于《山海经》中的,被认为早已灭迹的魔。 如此强大完美的身躯,不知可以毁灭多少城市与军队。白泽,这就是唐家的真面目。 丹炉炙的滴血般通红,接天的巨柱裂了缝隙。 烟红泪意识到,如果白泽振翅喷火,方圆十里都会化为焦土,他定了定神,复又念起了魔咒。 ------------ 四,泣血之瞳(2) 唐明真做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噩梦。 这次,她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长着巨翅的狰狞的兽,她能感受到那怪异的翅刺穿自己皮肤的剧痛。 “不,我怎么能变成那种东西,不!”她在梦中喊哑了嗓子。 可她的呼喊却没有任何声音。 她哭得眼睛都麻木了,却并没有流出泪水,而是喷出熊熊的火焰来,燃烧着周围的一切。 “不!” 阿真惊坐而起。 牛乳般温柔的清晨。 还好,只是一个梦。 唐明真用手背拭去惊惧的冷汗和泪水。脖颈有些落枕般的酸麻,忽然,她的的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那是一个细细的金项圈,挂了一个十分精致漂亮的长命锁。 她好奇的把玩着,锁上小篆精心刻了“明真”二字,还有些新鲜奇特的花纹。 呐,今天是自己的十四岁生辰。是上官锦年送的吧!是什么时候戴上的呢?昨天去了风梦魂。然后。。。记不太清了呢。睡糊涂了。唐明真拍拍自己的脑袋,软软的头发乱乱的飞着。 “像三岁小孩子的物事!" 阿真不是太喜欢她的生辰礼物。 可几次三番都没有摘下来,那个细细的金项圈竟然没有开口。唐明真有点沮丧。 想到今日并无事做,阿真心里又开始谋划着,如何瞒了 上官锦年,溜出去玩。 今日可真不对劲,刚出了门,阿真又觉得头重脚轻,她 使劲晃下脑袋,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个噩梦。 刚好瞧见她的小丫头玲珑气喘吁吁地往外跑,便打趣她转移注意力:“玲珑,跑那么快,是我们屋里出了个黑无常赶你去超生吗?” “郡主!”玲珑朝她喊:“并不是我们屋里出了黑无常,是新建的那座舞殿,出了邪了。” 玲珑看看四周没人,干脆跑到她身边,向她禀告说:“禀郡主,我们府上新建的那座舞殿,昨个被鬼火烧了。” “鬼火?”唐明真感到心中猛地一震,那些零散的景象,变得更加清晰。她开始害怕了,因为那些场景,真实的一点都不像一个梦境 。 她仿佛又感到火焰飞出自己的瞳孔,燃烧着那接天帷幔,雕梁画栋。 她呆立在原地,并不想去风梦魂确认什么。她的回忆已经十分清晰地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玲珑,我出去一下,你别告诉别人。”唐明真几乎机械地吩咐。 她熟练地饶了旁门小道,不一会,就从园子里一个不起眼的角门出了安国府。 长安的街市永远都是那么的热闹。喧嚣拥挤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哭泣着的唐明真。 她失心疯一般地跑着,发簪散落,又狼狈地丢了鞋子。“我现在一定像一个叫花子吧。”她想,可叫花子又怎样呢!总强过是一个怪物吧! 她自幼失了父母,在公门侯府寄人篱下,所谓风光,也只有表面吧。 唐明真其实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地位,只是上官锦年饲养着的一个小小的玩物罢了。 她甚至不会是上官锦年的正妻,现在纵然是万千宠爱,可以后呢? 她纵然再是孩子心性,也可以觉察到,不知有多少人,成日的红了眼睛,盯住了上官锦年身边的自己,稍有闪失,就将是万劫不复。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这个不经世事的小家伙,甚至连东南西北都分得不甚清楚。 但哪怕,就这样一直的跑下去,直到把偌大的长安城跑遍也无所谓,她只想知道那些场景只不过是又做了一个噩梦,那只是她从小到大无数噩梦中的一个而已。 她不能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是怪物,以后又会怎样。 “上官锦年呢?那个家伙,会把我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安国府吧。”想到上官锦年,唐明真流下了软弱的泪水。 她找到一个还算僻静的街角,抱膝坐下。 ------------ 五,泣血之瞳(3) 回忆突然汹涌。 “娘”这是唐明真给威风八面的上官大人的第一个称呼。小孩子都是这样没原则吧!把所有给自己吃的人叫娘。更何况,唐明真还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当唐明真开始像一只鼻涕虫一样跟在上官锦年屁股后面乱转的时候,上官锦年明令禁止了这个被喊得顺口了的称呼。 可不幸的是,唐明真长到神智健全,还是每每在各种场合失口。 “娘” “你说什么?” “呃。。。池里的金鱼很好看。”唐明真在掩饰什么的时候总喜欢左顾右盼。。。 “是嘛?我让人全捞上来塞你嘴里怎样?”上官锦年面无表情。 唐明真想到,从小到大,自己离开上官锦年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三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喂食方便,她总是被上官锦年随身携带拖去任何合适不合适的场合,看见任何该看和不该看的。 其中包括木偶戏一般阴森的,被他操纵的皇宫;对骂一般辩论着的朝堂;以及。。。。咳。 “哎呦小郡主真是越长越大了。” “哎呦瞧着粉扑扑的小脸” “哎呦让奴家抱抱。” 唐明真被几个看起来十分美貌可口的大姐姐像揉面团一般的搓来搓去,嘴里塞满了糖果,只剩两只泪汪汪的眼睛。 上官锦年身边从来没断过各种各样的女人。在他的女人们看来,这个随身携带的小宠物简直就是争宠求关注的最佳突破口。 你特么见过谁喝花酒会带着未婚妻的么!唐明真简直要控诉当年把她送给上官锦年的“老奶妈”不顾自己幼小的身心受到不良信息毒害。 “吃下去没有?说!”上官锦年左右拍着唐明真刚刚被捏的无比疼痛的脸,又掰开她的嘴,好好查看一番。 唐明真只觉得只要她招认吃下去了大姐姐们给的东西,肯定会被上官锦年提着脚腕倒提着把吃的倒出来。这个怕被毒死的家伙,你刚才特么干什么去了! 成亲。这是唐明真在十岁的时候听到的的命令。在场所有人吃惊的嘴角可以扯到城门外去,结起来绕长安三圈。 据说是因为他想把北方胡国的和亲推给太子,据说是为了制衡朝中的势力----做我岳丈的机会谁都不给,这就是平均。 但唐明真满是泡泡的脑子哪里懂得这么多。“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顶着上官夫人的名号跑出去疯玩!”这是唐明真听到的解释。 而成亲绝对是唐明真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她头上顶了快要十斤的重量,脖子不得不像吊死鬼一般弯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稚气的脸上遮了厚厚的脂粉,繁复的摧枯拉朽的裙子有一个比主人身高长四五倍的裙摆,最简单走路,变成一项无法完成的工程。 她几乎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上官锦年提溜着“走”过整个大殿。 好几次被迫喝下了辛辣之极的酒,而食物却总是好看不中用,夹着胭脂的苦涩。 她还记着那大殿中所有跪伏着的人们的眼睛,对她不敢直视却又好像悄悄想着什么?不知为何,竟然和看向皇宫中傀儡们的眼睛,很是相似呢。 十岁的孩子,终于难以忍受了,从这天下午开始,她就睁了被酒精蒸红了的眼,几次泫然欲泣。 “快完了,快完了”上官锦年好几次扯了唐明真的袖口,小声的告诉她,不想让她当众哭出来。 听到如此不吉利的预言,左右的礼官们都深深的皱了眉,更加低头沉默起来。那些远近跪伏的臣子,看她的眼睛里又多了些许难解的意味。 只是十岁的小孩子,所以只是一个闹剧般的仪式,她与上官锦年并没有真正的成亲。 事实上,她就是在成亲那年,以年纪大了为由,与上官锦年正式“分居”。从安国府的主寝殿月寒阁隔出一个春冷阁来。 唐明真的眼泪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 六,泣血之瞳(4) 好像又过了很久,直到阿真一直盯着地面的眼睛看到一双黑色的马蹄。 黑衣难掩他纤细霸道的腰肢,微卷的褐发在灯火下越发耀眼。是烟红泪。 唐明真不能对视那双蓝眸,只能复又低下头去。 "呵,只是哪里来的乌眼鸡疯婆子,还是赤脚大仙托的胎!”上官锦年不在,这家伙说话真是十足地放肆。 烟红泪抓住唐明真的衣领,一把就把她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你还有闲情出来散心?不如省点时间可怜一下自己比较好” 他向后扯起唐明真的额发,迫使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唐明真只感到眼睛灼烧般的刺痛,全身痉挛颤抖着,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言,嘴唇渗出血珠。 她死命忍住巨大的痛苦,眼睛也死死盯住烟红泪的蓝瞳。 烟红泪瞬间松了手,一把把唐明真丢在马上,嘴角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笑。 “我是什么?”唐明真像面前呼啸的夜风质问。 “呵,小郡主你应该问你们唐家是什么。是活着的魔鬼呦,你们唐家世代都是上官家血饲的魔鬼。” 唐明真一直以来所有的不解都有了最终的答案。 她开始死命的踹这马肚子,逼得烟红泪破口大骂着勒了马缰。阿真以一种自我伤害的方式独自滚下马背,朝黑夜中的河堤走去。 她熟练的滑下夜晚的河堤,这个贪玩的孩子对此处看来十分熟悉。 “滚开!”唐明真发现烟红泪那把华丽到累赘的宝石长剑放肆地抵在她背后。 “别再往前走一步。”坚决的命令。 “切,我只是吹吹风。”唐明真干脆无奈的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烟红泪站在河堤上,并没有拿开他放肆的剑。 “呵,你竟然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活了十四年,上官锦年真是恨不得把太上老君都招过来封印你。” “他一直都知道吗?”是了。自己从小就没少见道场符咒。上官锦年也断然不想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吧。唐明真一瞬间沉默。 “你的本职是杀死魔不是吗?那你一定十分痛恨魔吧?” “当然,尤其是像白泽这种喝别人血,杀人放火的怪物”烟红泪放肆地嘲笑着。 “你知道吗?我比你更痛恨我自己。”长时间的沉默。 "我从未谋面的亲人,竟然全都是魔鬼。。。” “但是。。。”她的声音突然少了一些颤抖,多了一些坚定。 “但是我没有办法,即使是怪物的话,我也不要离开他!”唐明真眼泪汹涌。 “即使变成我最害怕的东西,失去我唯一的朋友,去杀人去流血,我也不会离开他!”夜风中,河流奔腾不息。 “即使失去全部,沾满肮脏的血,我也不要离开他!罪孽什么的,如果老天有报应,降罪于魔鬼的话,也降罪于我好了! 我不是神仙,如果顾不得许多人的话,我只是不要离开他好了,只是永远都不要离开他,去遭报应去死好了!!” 烟红泪一瞬间有些愣住了 。她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软弱。 “你以为自己长了两根翅膀,就可以去杀人放火了吗?”,烟红泪轻笑:“这天下双手沾满鲜血的人难道还不够多吗?偏偏欠了你一个?你想被报应,老天爷还没空呢!" “行了,走吧小郡主,你要在这里再流上半个时辰鼻涕,上官大人会把长安城剁成一盆肉酱糊墙。” 唐明真认真地吸了吸鼻子,终于爬上了长堤。 上官锦年是担心的,尽管他没有流露出半分丝毫。 可对于奏章上那些无辜的俗务,他未免动了太多的怒气,一眼望去,殿门外跪满了瑟瑟发抖的封疆大吏。 氤氲的水汽,白玉雕琢的浴池。 “该死!”上官锦年烦躁地咒骂。湿发披散在纹理诱人的肌肉上,肌肤上的水珠折射出金色的灯火。 烟红泪毕竟是一个噬魔师,上官锦年用人一向谨慎多疑。阿真久久未归,他已经有一种要把烟红泪剁成酱糊墙的冲动。 “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 背后突然响起唐明真的声音,:“你别回头!” 上官锦年如果回头,会看见唐明真狼狈地赤了足,衣衫也脏污不整,但眼神里,却没有了以往懦弱和恐惧。 “唐家一直都是杀人放火的的活着的魔鬼。” 上官锦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话出自烟红泪之口。 “你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他一直在为朝廷开拓疆土。。。”上官锦年字斟句酌。 “不是又怎样!”唐明真打断他。 “他不是好人的话我该怎么办。。。” 阿真的声音有些哑哑的。 “我不是好人的话,你会怎么办。。。”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她悄悄踏进了那个大的有些空洞的水池。从后面抱住了上官锦年。 阿真个子不高,这个奇怪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好笑。 一把拉过身后那只小小的狸猫,一个深而炙热的吻落在阿真的唇上,唐明真顿时觉得自己的脑子被烧成了浆糊,被上官锦年温柔的怀抱禁锢着。 如果时间停止的话该有多好。 上官锦年从左手指上,取下一枚鲜红的鸽血石戒指,宝石对了唐明真长命锁上的花纹,轻轻一旋。 “卡" 那死都打不开的项圈应声而启。 上官锦年又把项圈合上。把那枚戒指郑重地戴在唐明真指上。 唐明真有些疑惑,但她还来不及细想,上官锦年带着水汽的吻就又落了下来,比刚才更加的缠绵入骨。 唐明真被烧掉的脑子,这才突然转了圈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水中,和一丝不挂的上官锦年拥吻! 她吓了一跳,使劲推了上官锦年一下,又哪里推得动,耍起赖皮来又抓又咬地挣扎了几下, 终于还是跑开了,拖着湿透了的衣服一路狂奔。 “慢点!小心绊跌了!”背后响起上官锦年嗤笑的声音。 ------------ 七,隔阂 又是一个牛乳般的清晨,唐明真猛地坐起来。 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她只觉得两颊发烧,脑子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浆糊,还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可今天可没空闲流口水发呆!唐明真一拍脑袋,我去!今天还得进宫! 唐明真同学除了混吃等死,其实还有一点小小的正事,那就是去宫中,作太子与安雅公主的伴读。 伴读,只是名义上而已,如今上官锦年只手遮天,形如傀儡的皇室是吃错了什么药要找唐明真伴读? 不过是上官锦年找个理由,让唐明真可以师从杜承贤学点伦理道德罢了。 杜承贤虽然在唐明真眼中很是不济,但事实上,却是当今最负盛名的两朝鸿儒。 唐明真与太子和安雅公主自幼一起念书,在一起混的极熟。对彼此从小到大的混账事如数家珍。 不一会,八匹白马驾着的马车就到了皇宫。皇城戒备森严,宫殿雄伟巍峨,楼阁直入云霄。 可唐明真偏偏从小就觉得,这里总是空空的,阴森森的,不是什么好去处。 东宫的书馆建在竹林中,有幽兰清菊,还养了几只梅花鹿。 杜承贤诵读朗朗,声如洪钟。 坐在首位的太子殿下,正一头栽倒在桌上,睡得黑甜,还流出口水来。 看的唐明真只想作呕。 “流鼻涕白痴”所有人都在背后这么叫他。 太子李钰庭,嫡母是当今女皇上官持盈,奈何这货天生愚钝,不学无术,二十岁了,三字经念不出几句来,吃喝嫖赌倒是五毒俱全。 因为此君到了二十岁了,却只识得八个字,其中三个是他的名字,因此唐明真又叫他李八字。 “ 据说人们都喜欢与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唐明真总是这样自我欺骗的解释总是和这等白痴混在一起。 还好,有安雅。她望着前面女孩光泽美丽的长发。安雅公主比唐明真略大年纪,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十分高贵的皇家仪态。 虽然名分上他们地位悬殊,但实际上却一直是情如姊妹。 今日的颂书完结,杜承贤去喝茶喂鹿。安雅公主转过头来:“阿真今天生日哦。” 阿真手心一凉,收到一个小小的锦囊,打开来是一对精致的玛瑙坠子,再看安雅公主,今天竟戴了一模一样的。 阿真心中惊喜万分,心想在顾不得疼了,今天回去就打个耳孔好了。安雅有一张国色天香的面孔,美丽却不落俗艳,高贵大方。 还未来得及道谢。就看见李八字那个白痴,左顾右盼地跑过来,十分没出息地拉屎一般蹲在地上,手扒了桌沿,傻乎乎地问: “公主,阿真,绣绣姑娘有了新的曲子,我们一起去听好不好。” 绿绣是长安有名的歌妓。李八字这没用的傻子,其他一窍不通,独独钟情歌舞。 “我今日有事,殿下自己去罢。”安雅公主从来不掺和。 “我。。那个。。。”唐明真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睛,心道大难临头在劫难逃:“那个,上官大人他让我。。。”她把脑子绞了好几圈苦想给自己编个什么活计。 “上官大人今日在宫中啊!安国府并无要事。”安雅公主笑着戳破她。 “呵。。。呵。。。”唐明真尴尬地苦笑,从小到大,这种上刀山下火海的事就没少过,总不能让李八字一个傻子自己逃出宫逛窑子。 还好,她穿了青衫,束了发,本就一张孩气的面孔,辨不出男女。 绣绣姑娘还是那般热情,如胶似漆。以至于,他们两个出门时,李钰庭身上荷包戒指玉佩都被扯得一干二净。 就剩了唐明真那个长命锁,是绣绣把她拽成吐舌头吊死鬼都没拽下来的。 走出老远,唐明真才发现,安雅公主今天刚送的坠子,并没在身上。刚刚绣绣也没拿去,只能忘在宫里了 。 “带我回宫,忘了东西了。”。 坠子果然还在。她拿了坠子,天还未到黄昏。“不如去找上官锦年,反正他在宫里,我也不算晚归了。”这样想着,就来到了崇阳殿。 女皇上官持盈,不过是一个过渡的傀儡 。 这天下姓李,皇宫中最代表权威的崇阳宫,却属于上官锦年,好不猖狂。 宫娥阿监们早与她熟络,什么都没说,放她进去。 今日的崇阳宫似乎格外地安静。 外殿的灯火已灭,唐明真还算轻车熟路的摸到寝宫。 昏暗的灯光中,上官锦年怀里的女子愈发显得肤若凝脂,红晕若霞,她纤细如玉藕般的双臂紧紧环了男人的脖颈,娇声吟哦着。 唐明真被钉在原地。她看不清上官锦年的表情,却清清楚楚地看出了女子的面容,如此国色天香的相貌,只能是安雅公主。 巨大的震惊,让唐明真的脑髓几乎都被烧化了。她只有转身离开。 宽阔平坦的青石大道,她的双脚却像陷在泥沼里一般,寸步难行。 优雅的公主,此时放下了她高贵的皇家尊严,跪在上官锦年脚下,她国色天香的面容上,竟然挂了晶莹的泪水。 “大人,安雅是如今皇族唯一的公主,大人如果杀掉太子,与安雅成亲,安雅便会宣告天下易主。” 上官锦年的脸上出现玩味的神情,对于像他一样贪恋着某样东西的女人,看来很让人欣赏呢。 把这天下踩在脚下的感觉真让人痴迷。 “锦年,婚约是我们的不是吗?那个金牌只是个魔契不是吗?她已经没用了不是吗?那个从出生起就该爱着你的人应该是安雅不是吗?安雅愿意为你去背负一切脏污与骂名,只祈求可以在你身边就好?” 安雅公主哭的愈发失态了,泪水变成磅礴的雨线。 “公主真是说笑了,我可以把这当做要挟吗?”上官锦年也蹲下身来,对视着那双梨花带雨的泪眼。 “别忘了,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你这样的可怜虫,扔到塞外去,和亲,你说,是换哪国的土地比较好呢?” 安雅公主的脸色变为死灰般沉寂,只剩了泪水汹涌。 “在我身边,是吗?呐~~”上官锦年锋利的星眸,流连着这座古老的至尊殿堂:“那就要看公主怎么做了,我很是期待想今天这样的表演呢。” 上官锦年起身,消失在空旷的殿宇深处。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长安。真是个演木偶戏的好地方。 ------------ 八,皇城镇魂曲(1) “阿真还没回去吗?"李钰庭那个白痴的声音,唐明真才懒得搭理他,头都不抬一下。自己随便寻了个墙角而已,怎么偏偏就寻了东宫的。 白色的小鼠在她脚下“吱吱”叫着。流鼻涕白痴和上官锦年一样,有着把宠物随身携带的习惯。 毕竟是孩子心性,没多长时间。唐明真就被那小鼠逗引了,一边伤着心,一边想着如何把那小鼠偷走。 阿真抹一下眼睛,伸手捧起那只小鼠,手指触着那细软的绒毛,小鼠的三瓣嘴蠕动着,唐明真在大颗的泪水中露出一个笑来。 “你。。。你不要把我的白花花带走。”背后响起傻瓜的声音。 做贼心虚的某人吓了一跳。 “我。。我什么也没拿。。”唐明真赶紧紧掩了袖口,可白花花却不争气地露出了小尾巴。 太子气的重重吸了鼻涕,往后又退了一步:“我,我看到了,阿真你就是拿走了我的白花花。” 看见他今日那个小气的样子,唐明真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瞬间玩心全无,把小鼠掷在地上。 “什么破烂东西,我不要了。” “你,你怎么能扔白花花。”太子擦擦流出的鼻涕,去抢救他的小鼠。“你扔坏了白花花,黄溜溜和桃子要怎么办?” “黄溜溜和桃子是什么?殿下你什么时候还养了其他小鼠吗?”唐明真把他的话听在耳里。 太子哄着他的小鼠,向寝殿走去。 唐明真脑子里骂了一千遍白痴,又默了十遍杜承贤今天讲的孟子,还是没忍住,跟着去了。 她怀着新奇,穿堂入室,第一次来到太子的寝宫。 她一瞬间惊呆了。 这间宫殿里,站了百十号森森然的暗卫! 黑压压的人墙,仿佛是内室里唯一的陈设。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没有帷幔的床铺,一张巨大,上面却空无一物的红木案。 可是那些墙壁上华丽繁复的仕女图,那些巨大接天的雕花木柱,明明在强烈地暗示着这座寝殿应有的规格。 唐明真脚上生了钉子一般呆立在门口,这哪里是什么寝宫,这分明就是一座牢狱! 那白痴还在那里从一个墙角走到另一个墙角:“黄溜溜,桃子!”他了无心机地喊着,不是撞上了暗卫,吓的连忙后退几步,低着头连连道着歉“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唐明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原来自己的朋友竟然每日过着这样的日子。 “这是因为上官锦年吗?”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感。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手握成了拳。 “别找了!你傻啊!”唐明真终于朝那个白痴喊起来。 暗卫们闻声,齐齐行礼,向唐明真,不是向当朝太子。 那个佝偻的背影顿了一下,从一个角落中站起。“黄溜溜,桃子,原来你们在这里啊!”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惊喜。 “只有傻瓜会为这种事高兴。”唐明真想,眼里的泪水早已簌簌落下。 她拿袖子擦了眼泪,却无论如何都下不了逃跑的决心,她走进了那间宫殿。 桃子是一只棕色的小鼠,有粉红的肚腹。黄溜溜是灰黄的颜色。太子把小鼠托在手里,很是柔软。 “我有三只小鼠,你一只也没有,不如,我送你一只吧。你要哪只?” 阿真吸了吸鼻子,随手一指,挑了那只白色的鼠。 已是傍晚时分,已有宫娥送上饭菜,摆满了那张红木案。 本来就伤了心,还被人监视着,阿真有些食不知味。 “我吃撑了。”阿真吃了两口便停下了筷子。她心事重重,还要盘算着要怎么帮太子给上官锦年求情。 太子像一头猪一样刨食着,对周围森森的暗卫完全习以为常。 阿真反正是吃不下,就拿了剩饭,替他喂小鼠。 “殿下,这些人在你屋里呆了多久了?”阿真小心地问他。 “。。。。一直都在啊。”太子反而觉得唐明真在大惊小怪。 唐明真哽咽了,手有些发抖。她不想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上官锦年伤害。虽然她也清楚地知道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上官锦年的野心。 她几乎是发泄般的,不停地把食物塞给那几只老鼠,直到老鼠们都胀了肚子,快撑死一般。 可她是断不能久留的,上官锦年定会责问,他从不允许唐明真晚归。唐明真也从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要是他知道唐明真在太子的寝殿呆到这个时辰,唐明真就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只有先起身告辞 。抱了她的白花花。 当她跨出那高高的门槛,忽听得背后有暗卫低语;“殿下,该服青云散了。” 抬出去的脚又收回。阿真转回头去,那是一种黑色的液体,装在雕刻精致的玉杯中,正被那傻瓜捧着,要喝下肚去。 “慢着。”阿真问,:“这是什么?” “青云散,殿下这几日感了风寒。”唐明真认得那是暗卫一个叫月戟的统领。 自幼在上官锦年身边耳濡目染,唐明真也大致知道,暗卫会给人吃一种毒药,并不是立刻毒发,而是积年累月摧筋蚀骨,最终夺人心智性命。 阿真默了一会:“月戟,我这几日也有些风寒,也要吃药。” “在下这就去给郡主备药。”月戟说话不疾不徐,听不出一点情绪。 “不用了,就这个吧。”她向来讨厌暗卫那死人样的脸与声音。 她从容地端了药,看着暗卫那死人样的脸,变成死灰一般的青色,她有些邪恶的满足。 阿真挑挑眉,干脆抿了一小口。那些死人们吓得簌簌跪地。 月戟跪在地上,他那终年木雕般的面孔,终于开始抽搐,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这药剂量不大,估计没什么效力,我还是回安国府再吃风寒散吧。”阿真转身离开。带着一点救世主般的满足感。 “我不会告诉上官大人的。”走到门边,又补了一句。袖里还揣着她小小的礼物。 还未等她再次踏出那高高的门槛,便天晕地转,失去了意识。 ------------ 九,皇城镇魂曲(2) 唐明真在头痛欲裂中醒来。周遭还是森森的暗卫,她看见了月戟那张面具一般的人脸,许久才从惊异中回过神来。 看来,自己还在那座叫做东宫的牢狱,只不过,这次的囚犯,不是太子而是她。 扮猪吃虎,太子,你行! 唐明真纤弱的手臂被钳着极为沉重的铁链,以一种极其难过的姿势。困在那室内唯一的床上。 她环视四周,没有发现一丝可以逃脱的机会。 铁链划破皮肤,鲜血顺着铁链顺流而下。唐明真只有紧咬了唇,任眼泪流下,却哼都没哼一声。她早已经熬过更大的痛苦。 唐明真就算再蠢,也能猜出太子绑了她是为什么。要挟上官锦年,她是一个很好的砝码。 被朋友出卖,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白痴! “月戟,月戟”唐明真盯了身旁那张木头般的脸孔。 “你听不到么,真是你那个流鼻涕白痴主子养出来的好狗呢!” 那张脸纹丝不动。唐明真有些挫败。 “那白痴天天喂你们什么呢?是拿老鼠尾巴馅的桂花糕还是苍蝇腿炖的南瓜饭。。哎呦!。。。。”唐明真扯动了伤口,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月戟那张脸还是铁面具一般纹丝不动。 “你这个天煞的小娘坯子!”唐明真怒了,她死忍了疼痛,拿出烟红泪勾人,绿绣骂街以及李八字逛窑子使过的的各种污秽腔调来。 “你个装死的混账畜生,你是生了满身瘌痢疥疮。。哎呦。。疥疮吗?动不得了不是,你瞧你脸上那么大一个那是什么?是心肝下水烂了生了一个疔在鼻子上头么?” 月戟那冰封的脸不自然的抽了一下。 唐明真宣告胜利“切切,你个。。。哎呦。。。哈哈。。。哎呦。。”地揪着伤口连哭带笑。 内室的喧闹,让太子李钰庭早就站在了门口。 他冷着面孔看着,心里却极其讶异。他一直就觉得唐明真就是上官锦年养的一个布偶罢了。风吹就倒,有坑必跳。 可现在那只受伤的小兽却瞪了一双毫无躲闪的眼睛,嘴里信口雌黄。看不出一点的惊慌和惧怕。 她看到了太子,便一瞬不瞬的那眼盯了他。锋利的目光,仿佛被困住的,不是她一样。 “白痴!”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便扭过头去。 有时,最熟悉的称呼最能杀人于无形。 从小到大忍受了被人呼作白痴,没有谁比李钰庭对这二字更加敏感。 他几乎毫不犹豫地上前,一脚狠踩下那些包裹唐明真手腕的,带着刺的铁链。 鲜血流下涓涓的小溪,阿真清澈的眼瞳瞬间沁出大颗的泪,她的牙齿深深咬了唇。唇流出血来。 “白痴?他上官锦年才是真正的白痴!” 太子再不是那个流鼻涕傻瓜一般的模样,他的双眼看来很是有神,肩背也十分挺拔,颇有些先帝当年是神骏风采。 他冷笑:“这些链子,这些暗卫,这整个东宫,都是他上官锦年从小就送给我的,我现在,把这些老账新帐如数奉还!你说如何啊?小郡主?” “又是冤冤相报”唐明真叹气地想,:“上官锦年那沾满血的冤债,还真是都得让人一笔笔算回去呢”。 她嘴上却并不软:“你自己作践自己,装疯卖傻,又碍着上官锦年什么事了?” 太子没有丝毫的气恼,语气很是凄冷。 “我如果不装疯卖傻,不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蠢样子出来,又哪里能活到现在?”他并不想瞒着唐明真什么?毕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我每日必装傻喝了那剧毒的药,又必得装傻,疏离了我的父皇母妃,还要惹怒我最为敬重的恩师。”他的眼泪不自觉地顺了疲累的眼流下唇腮。 “呵”他挑了唇,在泪水中轻嘲:“他上官锦年万万没想到,我这样一个疯子傻子,竟能忍了这羞辱。我在夜里头偷偷学那些权谋兵法,他上官锦年会什么?我就给他使什么招,哈!” 他笑得愈发凄凉:“他如今不知要怎么哀嚎!一个白痴,竟然收买了他的人心,挟了他的天下!” 唐明真只是沉默着。这天下,不知多少人,在上官锦年带来的恐惧中活着。只有她一个人一直以来装作看不见,或者视若无睹罢了。 血流过铁链,结出深红的痂。 她不知道太子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但如果是要上官锦年把这天下还给他李家,自己怕就是要和太子,作为两个白痴,一起死在这东宫了。 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会大过上官锦年的天下吧。除了权力之外的所有东西,包括自己在内,不过只是玩物吧。 想到昨日,她的眼泪,又变成了断线的珠子。 如果唐明真能走出那座宫殿,她就会发现,整座皇宫,都变成了一座水泄不通的围城。 大批的军队与暗卫,从长安城各个方向涌向皇城。火把把整个皇城的夜空,照耀成白昼。 上官锦年骑了马,在禁城那栋巨大的朱色门前。他黑色的甲胄与黑色的骏马,十分称这茫茫夜色。 他调用了附近所有的军队,千军万马,随时都能将整个长安城用铁蹄踏平! 可却没有人赶往前踏出一步。 那个不足为道的白痴,装疯卖傻捡得一条命来,又拉拢了几个暗卫,能成什么大事?上官锦年犯不着为他兴师动众。 可那个白痴!手上偏偏捏住了他唯一的软肋!他挟持了唐明真,这简直就是血淋淋地挖走了上官锦年的心肝! 没了心肝的上官大人,一鞭子抽下去,烟红泪的屁股顿时就开了花。 ------------ 十,皇城镇魂曲(3) “信上说什么?”他的声音听来很是不耐。 “说太子联合了燕王又与西凉国结了盟,大军不日可到长安。。。”看着上官锦年的鞭子,烟红泪干脆说“那个白痴,说你不拥他称帝,就杀了郡主。” “呵!”上官锦年轻嘲:“燕王那个老头还能下得了床?西凉国又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他清楚,一旦太子的外援围城,他纵有百万雄师是远水难救近火。 想到阿真,他从不显山露水的脸上竟有些慌张。 又是重重的一个鞭子,落在烟红泪身上。 已经过了子夜,上官锦年的大军还是在皇宫外围得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一个暗卫策马上前,为上官锦年披上一件金貂披风。 局势很是棘手。几个主将纷纷下马跪地,请求上官锦年发兵。 “大人英明,万不可此时犹豫不决啊。” “大人,燕王叛军与西凉贼子黎明将会兵临城下,请大人速速下令啊!” 上官锦年明白,只要他一声令下,冲进皇宫,剁下太子那颗名正言顺的头颅挂在这朱红大门上,任他什么燕王什么西凉也会变成没头苍蝇。 可他又怎么可能速速下令? 恐怕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唐明真,就是上官锦年这条恶龙最为柔软的肚腹 夜风突然寒凉刺骨,上官锦年看到鹅毛雪片开始纷纷落下。 小兽柔软的发沾上了血迹覆在脸颊,失血和疲惫让她已经昏昏欲睡。 “你还真是什么时候都睡得着!”正在为安排部署的太子,毫不留情的一个奏疏砸了过去。 小兽摇头晃掉脸上的奏章,继续打瞌睡。“我说,李八字,你是真的要起兵啊?我听着你那些白痴样儿的傻兵法,跟我玩都不够格,你还和上官锦年玩,你见上官锦年什么时候出兵还带找一帮人商量半夜的?” 上官锦年用兵如神,太子本就心存忌惮,此时更是烦闷。 “你以为他真能乖乖的用皇位换一个女人?哈哈。”唐明真笑得有些凄凉。 “还真是白---痴--!你是坊间那些传奇话本儿看多了吧?你也不瞧瞧,我像那话本里倾国倾城的美人吗?”的确,这个疯婆娘,连个女人都不像。 “你就等着你那些同党们都赶到长安,我们一块被上官锦年拿口大锅炖了省事吧。” 太子干脆让旁人退下,他走到唐明真身边蹲下,正视这那双一瞬不瞬的眼睛,双手很掐住她的脖子。 “上官锦年是有着百万雄师,暗卫是神出鬼没,可是远水难救近火,你比我清楚。至于你有没有用,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杀掉。呵,我忍辱负重了二十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阿真痛苦的闭了眼睛,已是神智不清。太子更加的疯狂,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仿佛一下子把这个多嘴的疯婆娘掐死过去! “要死就一起死好了,像个木偶一样活在这长安城,我们一直都不痛快不是吗?”太子的眼框终于沁出泪水来。 唐明真一阵凄楚,眼泪更加汹涌,连心脏都要被淹死一般。 太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被上官锦年杀掉,但,在那之前,我要把我失去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他顿了一顿:“等有一天,你被这皇宫夺去一切的时候,就明白了。” 唐明真无比清楚的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悲伤。 “大人”上官锦年回头。 “杜丞相求见。” 上官锦年显然不知道是什么风把这个博学鸿儒吹到军队里来的,他有些不耐的下了马。 “杜大学士真是名师呢?同门的学生都能闹出这等事来,还真是孔老夫子尊崇的礼义友爱呢。”上官锦年的怒火正好找到发泄。 那个匍匐的背影没有辩白,只是一如往常的字正腔圆:“臣,请求大人发兵平叛,救长安于水火,免生灵涂炭!” 上官锦年愣了一下,他还以为这个老头是搬出孔子和天下苍生来求他放过太子的。 杜承贤抬起头,面容上是难掩的悲戚。 “大人,臣从太子三岁稚龄就辅佐太子殿下,殿下与臣,比起君臣,更如父子。然而,如今叛军压城,大人若不。。。若不入宫平叛,必将酿成大乱,陷天下于战祸,万民于水火啊!”老臣流下两行浊泪。 他自幼为太子师,看着那个孩子如何辛苦的掩藏,求得一条活命。看着他装疯卖傻的样子,杜承贤也心如刀割。 但是,杜承贤以一个两朝元老的眼睛,早就看出了,太子不能驾驭这场乱局,他不过是被居心叵测的燕王和西凉,做了一个出兵的名号。 除去这个名号,是如今唯一可以避免战祸的方法。 “大人。”杜承贤再次叩头有声。这位老臣,从未向上官锦年行过如此大礼,从礼法上来说,他们甚至应该平起平坐。 “臣也恳求大人,以天下为重,痛下决心,救得苍生啊!” 身后一片下马跪地的声音,整个军队,向上官锦年跪求。 上官沉默了许久,他寒星一般的眼睛,还是看不出悲喜。 “陛下与安雅公主到。”唐明真从迷糊中清醒。 太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上官持盈与李安雅走了进来。她们精致繁复的衣饰,与这里血腥的画面对比鲜明。 “阿真。。。。”安雅公主声音哽咽着,国色天香的面孔上梨花带雨。 “嗯。。。安雅。。”唐明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虚弱无力。苍白的脸色,手臂血肉模糊。 “陛下。。。明真不能请安了”虚弱至此,她还不忘对上官持盈的尊重。 上官持盈也面露戚色:“朕也不知庭儿会作出如此蠢事。” 唐明真更加虚弱的摇摇头。 “你可曾有什么需要不曾,我和陛下虽身不由己,还能帮你一些。”安雅走至唐明真身侧,抚着她的面庞关心到。 “水。。。安雅,我想喝些水。” 安雅公主立刻亲自去倒了热茶来。 唐明真被铁链俯在床上,想要喝水,实在难以办到。 “安雅。。安雅帮我把一只手解开好不好,让我喝点水,我都一整天滴水未进了。”唐明真的眼睛露出泪色。 李安雅看她如此样子,已是不活。“上官锦年绝不会答应那个条件的”她心如明镜。 太子肯定会竹篮打水,但李安雅,将会夺回她的一切。 她流着泪解开了阿真左手的铁链,把茶水递给她。 唐明真一饮而尽,擦擦干裂的唇,脸色似乎更显憔悴。 “陛下,明真已知难逃此劫,临死之前,明真还有一件要事要禀告陛下。” 阿真的声音已是渐渐虚弱下去。几不可闻。 上官持盈听得如此,心中一震。她主动走至床前,关切的俯下身来。 ------------ 一一,皇城镇魂曲(4) “你说吧!明真。” 唐明真哪有鸟话要对她说。 左手一把拉过她的脖子,看准颈动脉,狠狠咬了下去! 上官持盈一声惨呼! 鲜血瞬间喷涌! 安雅公主与满殿的暗卫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唐明真一把推开上官持盈,左手麻利地用戒指开了长命锁。 血色的瞳明灭闪烁。目光如炬。 暗卫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成排的倒下。 “上官家的血饲”那就是说,血不一定是上官锦年的。 她被困住,脑子却没有闲着,她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制作奇特的长命锁,会和自己的异能有着某些联系。 堵上一把吧! “我不知道你不会来救我,但我必须要回家,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你!” 虽然她心中痛苦着。虽然心中几千遍地骂了自己软弱没出息,可她还是不想就这样死去,就这样离开那个恶魔。 “唐明真你他娘的才是这天下最大的白痴!”她又在心中骂自己,眼泪簌簌。 回头充满歉意地看了一眼吓得呆滞的上官持盈,阿真冲向飘雪的夜色。 整个皇宫,遍布太子的人马。 她几乎一冲出东宫,就陷入太子的禁卫军的包围。 阿真咬了牙,不顾一切地跑向宫门,眼瞳所致,烈焰熊熊,廊柱窜出火苗。 军队发出嘈杂的惊呼,接着,剑戟齐飞,万箭齐发。 唐明真的手臂鲜血横流,她的左腿被箭所伤,只能跌跌撞撞的找着逃跑的路,泪水让视线越来越模糊。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使用自己的异能,看到扑面而来的刀剑,她完全慌掉了神志。无处可逃的刀枪暗箭,她失神地哭着,步伐越来越沉重。 “我还是不想去死,我不想就这样离开你!”她脑海中重复着。 尽管你是嗜血的魔,尽管我一生都无法逃离你带来的刀光剑影,争权夺利,尽管不计其数的刀枪指向我,也指向你。 如果不能逃离,我宁愿和你一起走向黑夜。 锋利的巨翅刺破少女背后的衣衫,排空而出。 所有的士兵都惊讶的停止了攻击。 一片火海。 上官锦年无法拒绝他的军队与臣民。他既然是一个统治者,就该带给他们和平与安宁。他不能轻易地让叛军压境,生灵涂炭。 所有人在等着他的命令,他已经别无选择。 看着那高耸的朱门,一瞬间,他突然想就此抛了这江山,扔掉这沉重的权利,只要他的小兽还安好,没有那个皇位,又何惧呢? 宫墙突然闪出火光,火势似乎越来越大,映红了皇城上漆黑的天空。 人们惊异地望着这突然的大火。 上官锦年脑中窜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攻城!”一声令下,大军破门而入。 从打开宫门那一刻,胜负就已成定局。 李钰庭不得不看着自己二十年的忍辱负重,就这样化成灰烬。 他提了剑,窗外是杀声震天。就这样结束吧!他没有夺回任何东西。 突然转头,身后是本该已经死去的唐明真。 她的背后,竟然背着两面与身形极不相称的,硕大无朋的白色的翅。 无论是唐明真,还是她怪异的巨翅,都沾着肮脏的血迹,可她暗红的眼瞳,还是那般的清澈,一瞬不瞬。 太子有些惊慌失措。 “李八字,你不要怕。”唐明真喊住他。 李钰庭索性将剑一丢,站在唐明真面前。他已是必死之人,又何苦再惧鬼神。 “李八字,在宫门外,有暗卫的地宫,进了那地宫,在最东边有一条密道,出了那密道,就是人间。” “呵,你为何要救我,你知道我根本不想逃。”他显然已不愿苟活。 “切,你要死就去死好了,我才懒着拦你。”阿真又被他恼的又回复孩童之态。 “只是,你可不要怨你大仇未报就丢了贱命!你不是要报仇吗?在报仇之前,你一定得活着。” 她又管不住自己的眼泪,红瞳明灭,身体还带着劫后的颤抖,声音却无比坚决。 李钰庭凄凉的笑了一下,阿真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肯定想说我被你卖了还给你数铜板,我是白痴。” “可你连一个白痴都掐不死,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吗?” “我们永远都成不了上官锦年,我们都不会像他那样,对别人不管不顾不是吗?”想到上官锦年,她的心又被揪住了。 沉默了许久,太子捡起来他的剑,没有砍向自己,他郑重地收剑入鞘。 密道的出口,在长安一处隐蔽的墓园,夜风凄凄。 “你不要一起走么,一起离了这长安,不用再做他的玩偶了。” 唐明真的心又开始刺痛。 “不,我不会离开长安。”她沉默了许久才说。 墓园里的鬼哭狼嚎,像要随时夺人魂魄。 ------------ 一二,红罂粟(1) 大雪中,整个皇城燃烧着,长安的夜空,变作血色的通红,火舌亲吻着废墟和尸首,让人想到十年前,塞外那场毁灭了整个凉州城的狼烟大火。 上官锦年在东宫找到那个打开的金项圈时,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亲自带了人马,在皇城中四处搜寻着,却到处找不到唐明真的影子,颇有些心焦。 一片沾血的白羽从上官锦年的眼前飘然而下。 上官愣了一下,猛然抬头。 呵,他贪玩的小兽正高高坐在东宫那有些烧焦的飞檐上,手里拔了自己翅膀上的毛,百无聊赖地往自己头上扔着。 “快滚下来!”上官锦年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他寒星般的眸子甚至有些湿润。 “我才不下去,你上来好了。” 唐明真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是刚才怕了火,一下子飞到这檐上,却怎么也不敢飞下去了。 上官锦年今天显然是极其反常的。因为他竟然真的要了长梯,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那飞檐。 看着上官大人爬梯的样子,唐明真实在忍不住,擦着眼泪,笑的前仰后合,翅膀乱颤。 真是一个静美的夜空,老天爷好像从来看不见这人间的流血嚎哭,不管什么时候,长安的星空都美得如诗如画。 上官锦年不由分说,先把那金项圈套在了唐明真脖子上,不一会,狰狞的巨翅消弭,阿真的瞳色也回归正常。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八爪鱼一样扑向上官锦年,痛哭失声。 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被上官锦年的怀抱接纳,她感受着那个怀抱的温暖,一夜的心力交瘁,让她简直要两眼一黑,就此昏睡过去。 这样看上去,她还真像是一只依偎在主人怀抱里的小玩偶。 可好死不死的,她偏偏这时候想起了李安雅,想到了她不慎撞见的那一片春光旖旎。 奶奶的,同样是在上官锦年的怀里,自己和那位高贵的公主,还真是天差地别呢。 她心中凄恻,瞬间觉得这怀抱,也并不似从前那般温暖可靠。上官锦年,他真的像是一把永远都抓不住的沙。 她从上官锦年怀里抬起头来,用雾蒙蒙的泪眼去描摹那弧度优美却冰冷的唇。 “求不得,逃不掉。。。” 她还是玩偶般温顺地吻上了上官锦年的唇,然后,狠狠地咬下去。 上官锦年吃了一惊,讶异地盯了她的眼睛。鲜血划过唐明真尚显稚气的下颌线,绽出妖艳的花来。 清澈的瞳又闪出隐隐的暗红,然后,沉沉地灭了下去。 等到皇城大火初熄的时候,天空还是鹅毛飞飞。又是一个尸骸遍野的黎明。 踏着焦土与鲜血,上官锦年带着他的军队登上了崇阳殿。那座象征至高权力的殿堂,历经几度烽火战乱,永远安然无恙。 这应该算是一个简单的登基大典。在血腥味儿和焦土味儿中,群臣三跪九叩,高呼万岁。 没有钟鼓礼乐,上官锦年一身玄衣,甚至没有黄袍加身。 这个古老的国度,就此改天换日。 “他才不要什么名正言顺。他既不怕人,也不怕鬼”唐明真悄悄对身边的烟红泪说。 他们在崇阳殿门外,呵着气暖手,偷偷向大殿里面看着。唐明真的手还有些颤抖,还未从那场血腥中回过神来 。 “他要的从来都只是人们的恐惧。人们只有恐惧,才能服从,才能不敢反抗。”烟红泪似乎若有所思。 唐明真也曾经听上官锦年对杜承贤说过,他操纵人们的恐惧,要比孔子操纵人心容易得多。 “那我呢?我并不怕他,他还会喜欢我吗?” 她傻的莫名其妙的问题,遭到了烟红泪的呵呵嘲笑。 “呐,现在还是喜欢的吧。”他想了一会,说。 ------------ 一三,红罂粟(2) 那场大火刚过, 上官锦年就大兴土木,重修了大明宫,修葺一新的宫殿,不知比前朝宏伟纷奢了多少倍。 皇城成为一座高低冥迷的殿宇森林,那是这个歌舞升平的国度中的另一个世界,玉砌雕阑,从此不见人间。 他正式登基称帝时,已是阳春三月了。 九重的宫阙打开了金红宫门,长安城万国来朝,崇阳殿里群臣叩首。 上官锦年着金色龙衮,天子十二旒 ,帝王之气浑然天生。冠冕后寒星般的眸子,更显得疏离,拒人千里。 上官持盈终于不用在那个龙椅上作傀儡。太上女皇,有些可笑的称呼。她坐在珠帘之后,不知脖子上被唐明真啃的伤好的怎样。 女眷命妇之首的女子,翠云轻裘金步摇。举手投足,都是从容不迫的高贵气度。 虽然她现在还是前朝的公主,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她不久就会成为新王朝的皇后。 喧闹的皇城里,并没有唐明真的身影。又有她什么事呢? 长安的护城河畔,陆续有了踏青的男男女女,堤岸上的垂柳,也开始吐出新芽。积雪上一片黄绿婆娑。 唐明真也换了软粉的春衫,袖里还揣了那只让她差点丢了小命的老鼠。 她踢着脚下的石子,瞧着河边猫儿狗儿打架。 “皇后娘娘~”烟红泪在长堤上,坚持不懈地往她伤口上撒盐,出于对天敌的抗拒,烟红泪一直在唐明真三丈开外的距离。 “小骚货。”唐明真百无聊赖地拿石子去砸他。 “你说皇上他会不会封我个贵妃给你当洗脚婢?”烟红泪继续逗她。 “大哥,你的袖子断了。”唐明真索性一把抽了那华丽的不成体统的剑鞘,使劲扔了老远,然后幸灾乐祸地看着天敌像狗捡包子一般去捡他的宝贝。 “断袖也好过人兽。” “滚你丫的!” 。。。。 “你知道当年的西子吗?”唐明真低着头望着石子路,把手中的蒲公英揉成碎屑一路撒着。 “当年越王勾践夺了天下,范蠡大夫便在太湖送西子归隐。我瞧着我们现在就有点那种光景。“ “西子?你今天是没照镜子吗?还是眼睛瞎掉了?奴才怎么会是那须眉浊臭的范蠡大夫。”烟红泪佯装不解。 “那你说实话,你真的觉得我会成为上官锦年的皇后吗?” “不会。”沉默了良久,烟红泪才说了实话。 “你觉得现在长安城,谁还不知道小郡主您是一只长了翅膀的母老虎?”他还是那么放肆。 “他上官锦年若还是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佞,那么他的妻子就是魔鬼又何妨? 可现在,他是这天下的正主,他的皇后,只会是出身显赫的公侯王女,小郡主您用不了多少天就要去那皇宫,去见新的皇后,也就是你的上司了。” 天敌又毫不留情地把石子扔回给有些发呆的唐明真。春光明媚中,她的眼眶,竟然有些红红的。 “你不是说,就是杀人流血,也要和他在一起吗?就这样就哭了?” “我没哭。”唐明真掩饰地背过身去。 果然,没过两天,她就接到了入宫的命令。 她十分不情愿离开安国府。生长于斯,歌哭于斯。比起那个空旷阴森的皇宫,她更爱自己锦绣如春的春冷阁,自己的鸡鸭小鼠,大猫小猫。 若不是连廊另一头的月寒已是人去楼空,她觉得就是在此独守一生,也是无妨的。 烟红泪一脚踢飞了那只叫猪肝的大肥猫:“您还是利索点吧!” 唐明真这才上了那架八匹白马驾着的马车,飞驰的汗血宝驹驰过长安的千门万户,踏着玄色石板一路没入鳞次栉比的宫殿深处。 ------------ 一四,不见人间(1) 唐明真甚至都没有问自己具体住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不是未央的话,都是洗脚婢。 未央,一向是皇后的居所,现在已经被预定了。 唐明真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见见李安雅。 不巧的是,安雅公主竟然要在未央宫见她。 安雅公主还是老样子,她穿了件鹅黄轻纱襦裙。面若皎月,粉胸半掩凝暗雪。一颦一笑,把皇家的高贵气度与少女的柔媚入骨彰显地淋漓尽致。 她气定神闲地指挥了宫娥,摆放了她钟爱的花卉字画。百忙之中,还不忘和她的前任陪读搭几句话。 唐明真的后领里时不时露出小鼠的白色尾巴。柔软的发乱乱地半散着。对比下来,十分没得救 。 安雅公主问她的近况,问她花花草草,脂粉衣裳。她只是“恩恩”着。 “我接到诏书了。。。为什么会是安雅?”她单刀直入,她就是想知道安雅公主,是什么时候和上官锦年搞在一起的。 “皇上与安雅,是金石为契,指腹为婚。” “金石为契?”唐明真立即反应过来,上官锦年曾经告诉自己,他们的婚约,也是金石为契,有一枚小小的金牌。 “安雅可否取金牌一看?"不见棺材不落泪。 “ 紫秋"她让宫娥取来一个攒花雕龙的紫檀镶金盒子来,唇角还微笑着“阿真今儿怎么如此较真。” 打开盒子,她看到一枚金牌。还有先帝与上官镇约定的婚书。盖了龙玺的五色诏。 “都是些前朝的物事,留着不好,紫秋收起来罢。。。” “阿真似乎也有一个金牌?” “恩。。。。” “安雅听闻,上官家世代与唐家定有魔契。。。”安雅公主还是云淡风轻。 话音还未落,那盒子忽的一下燃起来,名正言顺的婚约瞬间化作灰烬。 唐明真的眼里闪着泪水,红瞳明灭着。 宫娥们吓得纷纷惊叫出声,丢了手里的花卉器皿。 “你不用收起来了。”唐明真看了一眼安雅公主,把额发抓下来挡住红色的眼瞳。 “告辞了。”她走出了未央宫。手里攥着那个打开的项圈。 他们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国君与公主,完美的天作之合。 “魔契?原来只是一个魔契。。。”唐明真的眼泪簌簌而下。 “为什么我会是这样一个怪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感到后背发痒,不知何时,锋利的巨翅刺破了衣衫。还好,她只顾得伤心,不自知何时,走到了一处隐蔽的花园。 她顺势扑了翅,飞上那棵千年古槐。 长安的星空静美璀璨。远离这个纷扰人间的感觉真好。 “如果我不是这样一个怪物,根本不会在他身边吧。”真是胆大包天呢?她竟然想到了逃离。他们明明都还没有真正在一起。 她开始想要离开上官锦年,离开这座深不见底的宫殿。如果,逃得掉的话。 怎么逃得掉? 眼泪又簌簌落下。“比猪还软弱!”唐明真骂自己。 这毕竟是皇宫,哪有绝对的僻静之所?早就有宫娥发现“树上爬了个恶鬼 ”,丢了灯笼去报信。 前前后后有来了几趟管事的宫娥并侍卫,在树下喊着什么。唐明真假装他们在放屁,继续流了眼泪看她的夜空。 直到上官锦年终于出现。 唐明真无法让自己不去看他,她好久没有见过上官锦年了,她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她这么久。 “滚下来。”还是这三个字,声音不大,有些温柔。 唐明真终于低下头,去看他。 他并未着龙袍,一身月色的便服,散发如瀑,仿佛还是旧日的样子。 “你才上来。”唐明真就不信万岁爷还会爬树。 上官锦年朝她轻笑,使了一分内力踹了那树一脚。唐明真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倒栽葱。只好小心翼翼地扑腾了几下,从树上下来。 “为什么是安雅公主?”唐明真盯了上官锦年的眼睛问。 “呐~你又是哪里把眼睛弄得乌骨鸡一般?”上官锦年伸出手去抚她的泪眼,被轻巧地躲开了。 “阿真这是喝醋吗?”上官锦年轻笑出声:“真是大了,喝醋都学会了”一把拉了她在膝上,轻抱着吻着。 “唔。。。”上官锦年拂了她的发,缠绵而温柔的吻。 “阿真还小,这些事不要去管,乖。” 轻轻吻去小兽的泪痕,他顺手收去了阿真手上那枚鸽血石戒指,带回自己手上。 唐明真环了他的脖子,热烈的回应着,仿佛在申诉,自己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幼稚无知,她的伤心和眼泪,早就变得十分真实。 “我不是三岁的小儿!”今天小兽显然呕了气,炸了毛。 连心脏似乎也盛满了泪水,疼痛得快要炸开一般。 她因为上官锦年另娶他人,更为了他不论何时都把自己当做一个乖乖听话的,置身事外的玩偶。 上官锦年望了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气。 这座皇宫,还是像木偶戏一样阴森可怕。 更阴森的是暗卫的地宫。 月戟被吊在那面钉了许多张牙舞爪的刑具的墙上。他全身皮肉已经模糊不整,像是一具被铁链撑着的血淋淋的骨架。 上官锦年竟然亲自审问这个背叛者。 他顺手拿了月戟的那把明月戟,在他只剩两个黑洞的眼眶上轻轻打着圈。 “你清楚地告诉我一遍,你的供词是谁要你写的?你这双瞎掉的眼睛,瞧见了什么?要是还有一个字的不实,不如你心爱的明月戟,从眼珠子里进去,从后脖子里出来,如何?” 他说道做到地把那把戟捅进黑框里,血流如注。一声隐忍的惨呼。 “主。。人!”月戟终于开口。 上官锦年一把扔了那脏东西,找了帕子擦手。 “奴。。才的供词,句句属实。。” “来人!”上官锦年颇为不耐。 “主人!”月戟声嘶力竭。 “奴才贱命,已是。。不活。。奴才,堵上全族性命,招认。。。奴才供词属实,是小郡主与。。。太子。。谋划了。。。逃出宫的。。” “奴才。。。啊 。。”又是一声隐忍的低呼。他的明月戟穿透了他的心脏。 上官锦年拿着那脏东西的手有些颤抖。 ------------ 一五,不见人间(2) 唐明真的住所是在华清宫,这也算得上是一座颇为精致华美的宫殿。虽然与未央相比就处处不如。 她就那样背着两面巨翅,挂了一脸的泪水,狼狈不堪,放弃治疗般地在宫娥的窃窃私语和轻声嘲笑中,一路走回华清宫 。 还好,华清宫有一处大的足以装得下怪物和翅膀的温泉。唐明真并不带上项圈,背着翅一跃而下。任宫娥们吓得纷纷丢家伙跑路。 “反正我是怪物,不能深藏不露的话,还不如招摇过市呢。”她心中凄苦。 她不由得想起她的家族,可能只有那些她不曾见过的亲人,才不会把她当做异类和祸害,她本该守着她的族人,一辈子活在塞外。若不是那场灭门之灾的话。 唐明真开始从杜承贤那里了解了很多关于唐家的旧事,史料和奏章堆满在她的寝殿。她习惯窝在华清宫里,反正出门的话,不知要看到多少故作惊异的眼睛。 杜承贤这位史官出身的两朝宰相,对挚友唐重将军的军功如数家珍。唐明真有些愧疚,自己居然到这时候才开始了解自己的父亲。 唐重真的是一代名将,他是随先帝开国的元勋,却并不居功,一直在塞外开疆拓土。 “胡虏趁夜率十万众围城,重势寡,死守一十五日,粮草尽,城破,城中尽被屠。”这是史料中关于唐家灭门的唯一记载。 “我想与胡虏报仇,然后像父亲一样,守护你的天下。” 说什么傻话呢?小白痴,留在我身边的就好了。”上官锦年给小白痴顺顺毛,顺势将唐明真柔软的唇含住满满品尝。滋味是甜蜜的,可他心中却是酸苦的。 虽然这么说着,可对她异能的驯化还是开始了。 化魔的血饲,要噬魔师扼住魔的命门,让魔失去人的意识,然后饲主的血让魔苏醒。 驯化的场所,是在皇宫的地下。这座秘密的地宫,是暗卫的大本营。 “红泪,别伤了郡主。”上官锦年冰冷地吩咐,顺势抽了烟红泪的宝石剑。抵在他后颈上打圈。 作为唐明真天敌的烟红泪,听了这活,挑了挑眉,手上故意拖泥带水,唐明真吊死鬼一般吐了舌头,嘴里含糊不清。:“烟。。。烟红泪,。。。。丫。。。丫个。。天杀的小。。。骚货”一句话骂完,才迟迟的含冤昏了过去。 上官锦年割开自己的掌,小心翼翼的托了阿真的头,温柔地让鲜血入喉。 白泽有三种魔态,一般情况下,不会长出翼,亦不会化虎,变为红色的眼瞳,可以透过人的眼睛,灼烧掉脑髓。有翼生出时,振翅出火,燃烧房屋军队。化虎之时,便是万军莫敌了,当年的唐重,便是凭借如此异能,叱咤边疆。 驯化进行的艰难而漫长,三个月过去,唐明真才能把最低级的魔态彻底控制。 喧嚣的午时闹市口,临刑的死囚跪地。烟红泪上去很自然地环着唐明真的脖子。 站在不显眼的人群角落,斗篷下那双红色双瞳对准了死囚的眼眸,一瞬间,死囚失重地前倾,下一刻,手起刀落。 “祖宗在上,你可算成了一回。”烟红泪一下子松了唐明真的钳制。 唐明真回过神来,瞳色回归正常,她也很是惊喜的。 “我本来还想着,你要还是烧了房子烧柱子的,就背着上官锦年,给你眼前头放个镜子,让你把自己的脑子烧成灰算了。”烟红泪放肆地扭头就走。 唐明真得之不易的好心情变成一身冷汗。 再次见到安雅公主。已经是上巳节的时候了。整个长安的人们都在踏青戏水,寻春赏花。上官锦年赐宴曲江亭,大明宫一片歌舞升平。 安雅公主与上官锦年的大婚之礼,已是三媒六聘俱全。 宴会歌舞结束,唐明真就带了礼物,去未央宫,向安雅公主道贺,全一个礼节。 安雅公主待他如故。她一身盛装华服,并不谈及婚事,而是随和地与唐明真回忆幼时趣事,谈到太子时,又巧妙避开。 唐明真也着实怀念那些趣事,二人交谈甚欢。 “前天宫外头有人传话儿,说你要宫里藏书阁封了的一册东西,我废了好大周章让人弄了出来,给你罢。” 她差人取来一个精致严密的木匣,送给唐明真。 “这必是回礼了。”唐明真想,自己的确在到处找唐家的史料,安雅公主真是有心。 走出未央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唐明真屏退了左右,用呵气暖暖手,绕到宫中附近一个隐蔽是入口,绕了几个弯,就到了地宫的密道。 这座属于暗卫的地宫此时仍灯火辉煌,唐明真在森严的护卫中一路小跑,一片簌簌地跪地声。 上官锦年坐在大厅正中的雕龙座上,他今日一身玄色的衣,倒是与这里的气氛很是协调。 一丝不乱的发,精致的不怒而威的面孔,他的眸子像这冬日里冰冷的星辰。 上官锦年靠在椅上看着一则奏章,膝上盖了毯子,左右各伏着一狐一猫----烟红泪烟寒暮兄妹。 唐明真三步两步走上前,轻轻抱下猫,一脚踹开火狐,八爪鱼一样滚进上官锦年怀里。 “哪里作死去了,半夜才过来?”上官锦年霸道地嗔怪她,手里握了唐明真冻红了的手,替她暖着。又扳了她的脸,在唇上轻轻啄着,全然不顾及地上已扑街的一狐一猫的眼睛。 唐明真并没有过多地留恋就麻溜的从上官身上爬下来,顺道拖了地上的一狐一猫,一起告退。 望着他的背影,上官锦年皱了皱眉。 “我又得了一件唐家的东西,给我瞧瞧。”她把那个紫檀木匣放在桌上。 “密诏?你哪里弄的?”烟红泪问。 “密诏?” 唐明真也很是疑惑,她打开那卷诏书。虽然精心地封存,但纸页与墨迹,却透着陈旧的痕迹。 唐明真小心翼翼展了那卷旧迹。 那上面的内容,让她从此万劫不复! ------------ 一七,复仇(1) 诏书很长,是曾经的皇太后的太上女皇,给胡族单于的。 大致内容就是,要求胡人出兵围困已成孤岛之势的唐重。作为交换,长安不会再每年重兵围剿,给胡人以残喘之机。 怪不得,原来如此!唐明真早就怀疑,为什么攻无不克的父亲,会突然如此狼狈地落败,落下一个屠城灭门的下场! 这个王朝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异族一直以来只有屈膝归附的份,怎会突然发难围困?而朝廷又迟迟没有救援?更何况唐家还有那战无不胜的异能! 原来这把刀,只能来自背后,来自他舍命保护的长安! 唐明真几乎一瞬间失控,一直以来的软弱和理智,被仇恨之火烧毁。灯光下,她的眸子隐隐暗红。 “没什么?开玩笑的东西”唐明真把诏书用烛烧毁,在烟红泪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走出了内室。 因为失去,才会幻想拥有的美好。她是一座死去的城市的唯一幸存者,不知是父亲怎样的牺牲与保护,才让她苟活。 为了这巨大的仇恨,她甚至愿意把自己变成魔。因为那是来自唐家的异能,是整个亲族留给自己的唯一东西。 亲手报仇,是她平生之愿。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沾了血的朝堂果然如此肮脏。父亲,母亲,我的所有亲人,我想用你给的剑,为你报仇。” 仇恨燃烧着,她紧咬的嘴唇,渗出血来。真是大胆的念头,但她顾不得许多了。 牛乳般的晨。 宫中又将是一整日的歌舞庆贺。 上官锦年睁开眼睛,却发现他的小兽,不知何时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阿真似乎也被扰了清梦。从锦被中懒懒地坐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柔软的头发蓬松着,晨光中,浅色的唇闪着些微晶莹的光泽。 如此美味在旁,上官锦年又焉有放过之理? 只是今日的阿真简直与往日大不相同。她轻勾了上官锦年的脖子,又将柔软的唇送上。 唇与舌的甜美纠缠,上官锦年被她的主动诱得又惊又喜。这是唐明真第一次毫无躲闪地,认真地回应上官锦年的吻。 唇舌的相交变为不耐的噬咬,唐明真竟然烟红泪附体一般,一把把上官锦年推到在床上,重重地咬了他的唇。 伴着淡淡的甜腥,一缕血丝划下。 阿真紧紧握了上官锦年的手,十指交缠。 “奴才烟红泪求见主人。”这个不巧的家伙,不知何时,竟直挺挺地跪在重阳宫门口。 阿真轻巧地从上官锦年身上爬下来,稍整了凌乱的衣衫,知趣地离开。独留上官大人满头黑线。 “何事!”上官锦年发出魔鬼一般地咆哮! “禀主人,无甚大事,奴才替礼官来提醒大人更衣启程。” “滚!”烟红泪该庆幸自己还活着。 阿真的车辇已到了。她地走下马车。今日她穿了颇为隆重的红色盛装。 她避了正门大道,步伐决绝,神色中是凄然的凝重,边走边抚下了额发,半遮住清澈的眼瞳。 手心中取出一枚鸽血石戒指,巧妙地旋开了那个长命锁。 一把宝石长剑抵了她的脖颈挡住了去路。 唐明真看都不看,又是一把抽了那华丽的不堪入目的剑鞘,狠狠向后砸去。 天敌眼疾手快躲过了一记闷棍,又像狗捡包子一般去捡他的剑鞘。 “怎么现在才到?” “就您那拖泥带水的床上功夫,还敢埋怨我?昨天真是白教了。” 唐明真脸色微红,轻咳了一声掩过。 “你就这样决定了?” “恩。” “双手沾上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呢。”烟红泪脸上,出现少见的凝重神色。 “我不会后悔的。” “呵,听起来可不像。” 烟红泪单手熟练地扣断了她的命门。 不同于昨日的庄严,今天的朝觐,更像一场人满为患的盛大的宴会。 那是一座像风梦魂一样的两层舞殿。唐明真被唤起了某些痛苦的记忆,本来就存了心事的她看来更加沉默。 唐明真早就可以用瞳的异能,杀人于无形。那是连离得最近的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目光相对,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将她全家灭门的仇人送上西天。 几乎一落座,她就找准了上官持盈的位置,那是她左侧的对面,中间隔了整个舞殿,她可以轻易地避人耳目,躲开嫌疑。 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的仇人,却千百次都不能下定最后的决心。阿真心中骂着自己的懦弱。 她皱了眉,不停地吞着茶水,额发下覆着的红瞳明明灭灭。 她不知道这舞殿上已经演出了多少曲歌舞,多少折皮影戏,只是偶尔合群地叫好。 她又怎敢有一丝松懈。 红色的长幔掠过舞殿的上空,的白衣少年露了诱人的肩膀和歌而舞。 丫的,唐明真都快忘了自己天敌的本业。 烟红泪似乎很专注地投入在那曲靡丽的歌赋中。 唐明真向她的同伙投了一个自嘲的讪笑。 那是杀了她全族的仇人!那个人让她所有的亲人倒在血泊中,让她变成一个没有血缘的异类。她怎么可以在这时候退缩! 阿真将茶碗重重地掷在桌上。在此刻犹豫,她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手指握成拳,指尖陷入皮肤,渗出血来。 她终于凝了神思与力量,红色的瞳,射出肉眼不见魔火。 千钧一发,十四年前的血仇,将全部清偿。 几乎就是在那不到一瞬的时间,她看见了上官持盈身边的安雅! 阿真几乎全神贯注的盯了自己的仇人,没有发觉安雅是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的。 不! 她还不想殃及他人。 出于保护的本能,唐明真用自己全部的力量,猛的向后倾倒。 下一刻,对面的廊柱突然窜出猛烈的火焰! 一片混乱。 失神的唐明真,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还压了一只小骚货。 “对面突然失火,奴才躲避不当心,撞了郡主。”烟红泪跪地,向赶来的上官锦年解释。 唐明真情愿就这样触着冰冷的地面。她的眼角划过泪水。 可能是刚才失火,受惊了吧。 ------------ 一八,复仇(2) 她竟然还是没有狠下心。她咬破了唇,眼泪也划下脸颊。 她仿佛能够听得见亲族的鬼哭!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大明宫,在上官锦年的身边的人,狠不下杀心来,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失神了很久,才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还压了一只小骚货。 “对面突然失火,奴才躲避不当心,撞了郡主。”烟红泪跪地,向赶来的上官锦年解释。 上官锦年看着唐明真,面无表情,心下却已经明白了**分 。 这本是一次不小的事故,廊柱坍塌,怕是整个华美的殿宇都要重新修缮。 唐明真又一次成为肇事者。 可是?没有人会再关心了。因为在这个欢庆的节日,发生了比这更要不吉利百倍的事。 太上女皇双目突然失明,就在失火的当天傍晚。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找不到症结所在。 “是不是我?”唐明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十分讶异,自己明明已经竭力避开了。但她最后也不得不相信,自己没有杀掉上官持盈,却失手瞎掉了她的眼睛。 是啊!不是她,又有谁呢? 即便上官锦年已经下旨明言大火是灯烛不慎,太上女皇的失明是长年隐疾。可流言这东西,又哪里能禁得住。 唐明真本来就被人们指指戳戳,如今更是在劫难逃。上书要求“清君侧”的奏折可以从崇阳殿堆到华清宫去,再把那处温泉填满。 流言由庙堂之高传到江湖之远,愈演愈烈,愈传愈离奇。不久,全天下已是人尽皆知君王之侧有一只会放火的祸国殃民的妖怪。 崇阳殿此刻却是格外寂静。 上官锦年站在窗前,他穿者繁复的黑色龙袍,披了裘皮的披风,站在那扇巨大的窗前,夜风拂着他的发。寒星般的双眸更加凛凛。 唐明真跪在地上,一言不发。她看来已是十分疲惫,久跪的双腿瑟瑟发抖。 这场审问,持续了一整夜,以至于窗外已是天将拂晓,唐明真的膝盖已经彻底失去知觉。 “把戒指交出来。” “她杀掉了我的全族!” 他们各怀心事,答非所问,问非所答。僵持了一夜。 “因为她杀掉了你的全族。。。所以瞎掉她的眼睛吗?”上官锦年脸色凄然。 “不,我要杀掉她。”唐明真的眼中还有着不灭的仇恨。“只不过是失手罢了。”手握成拳,她不想告诉别人,大仇未报,是因为自己没有狠下心。 “我不会放过我的仇人,哪怕我遭报应也好,下地狱也罢,我不会放过她!”她眼泪汹涌却面不改色。 上官锦年就此沉默。他心中已是流出血来。他清楚地知道,谁才是唐家的仇人,谁才是唐明真真正要杀的人。 有一天,他的小玩偶,将会扯断了线,将报仇的火焰烧向自己。 他眼中有隐隐的泪色。 已经过了子夜。 “来人”上官锦年终于下令。 “郡主限足华清宫。” 暗卫上前 ,唐明真的腿已是酸麻得废掉一般。汗水和眼泪打湿她的发,她还是挥掉前来扶她的宫娥。咬着牙,尽量从容地站了起来,在上官锦年的注视下,自己吃力地走出门去。 走到门口,她脱下左手那枚鸽血石的戒指。摔在崇阳殿的地上。 “叮”几不可闻的声响,在空旷的宫殿久久回音。 明月夜未央。安雅公主却并没有在抚琴赏月。 那些日积月累的丹毒,终于一触即发,瞎掉了上官持盈的眼睛,只怕最高明的丹术师,也做不来自己这么高明。 “可惜没有杀掉她。”安雅公主闲闲接过宫娥递来的茶。 “公主自不必慌,此毒之高明就在百转千回,可以让毒性日积月累,在最合适的时候,用药引一招毙命。 ” 褐发蓝瞳,勾人魂魄,是烟寒暮。 安雅公主继续淡淡品茗,唇角有些微笑意。 另一个空旷的殿堂。 烟红泪跪在地上,他还是那副很没得救的妖孽样子,敞开的领口隐隐可见诱人的雪肤。 “锦年是想将永远把这颗棋子弃置不用么?”上座的人问。那是上官持盈,唐明真从来看不清面目,看不出表情的傀儡。 她失明的双目,在烛火下,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陛下,此时仍是,尚不明了。”烟红泪思索片刻。只能如此复命。 “怪可惜了的!”上官持盈缓慢而优雅的品着茶。名门之秀的出身与皇家仪态,让她年已不惑,看起来仍是不显老态。 “天降白泽,自是应该去边疆战场,替哀家抵抗异族,护得疆土安宁。”上官持盈轻轻叹着,好像她贵为这天下的太上女皇,惦念的永远都是家国百姓一样。 “陛下,上官大人现在的确是恨不得把唐明真的翅膀剁了,绑在床上一辈子。”他的话如此放肆,上官持盈都不得不轻咳作掩。 “可唐明真可不是一只听话的猫。”这点烟红泪很是清楚。 “陛下,何不把诱饵放远一些,把线扯长一点呢?” ------------ 一九,折翼 唐明真从那座大殿走出时已经是心灰意冷。 皇城的上空竟然花火齐放,万紫千红,流光溢彩。她突然想到,明天就是上官锦年与安雅公主的大婚之礼。 途中的每一处亭榭,都坐满了人赏烟火吃酒的宫廷贵妇们。 暗卫押着唐明真,示众般地走过笑意盈盈的人群。 千口万舌立刻嘁嘁喳喳起来。 “那边那个,是不是就是那个怪物,瞎掉了太上女皇眼睛的?。” “我在安国府就见过,那时候就天天不守规矩的。” “刚刚得的信儿,旨意已经下来,限足冷宫,永不得赦了。” “怪不得”“我说呢?真是皇恩浩荡啊”“就是。” 。。。 唐明真低了头,想要加快步伐,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 她早已料想到,自己会获罪,只是为了她的家仇,她不顾惜其他。 押着她的暗卫突然停下来。 她抬起头,才猛然发觉,这里并不是华清宫! 四周已寂然无人,面前是一座安静的庙宇般的建筑,这里原本是前朝皇家供奉祭祀的场所。几十年前就废弃不用,可唐明真却对这里十分熟悉,暗卫地宫的入口,就在这处庙宇之下。 她下意识地掉头就走,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扣住了脖颈上的命门。 烟红泪!她转过头惊异地望着她的天敌。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明明在她经历这些劫数以来,都是小骚货一直陪着她! 那双无法对视的蓝瞳却不见风雨。 “主人在等。”他悄悄向唐明真耳语。 唐明真更加疑惑。这一带本就严禁闲杂出入,在子夜的寒气中更加阴冷森森,唐明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吗?”上官锦年站在那座庙宇中向她问到。 唐明真一头雾水。他不该还在重阳宫吗?暗卫那些四通八达的密道真心方便。跪了一夜,她现在一见到上官锦年,就条件反射的膝盖疼。 隔着蒙蒙的雾气,她看不清黑暗的庙堂里上官锦年的表情。 上官锦年走出来,脱下身上的轻裘披风,裹住唐明真。 他的手臂禁锢得十分之紧,唐明真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动一下。上官锦年把她轻轻抱起,唐明真下意识地拿手臂环了他的脖子。 “这又是何必?我能跑到哪里去?”唐明真想。干脆闭了眼睛,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感受那个久违的温度。一直到上官锦年把她放下来。 她一睁开眼睛,站都没站稳,就开始想逃跑。 那座厅堂里灯火通明,还有好几座巨大的丹炉。 烟红泪和烟寒暮跪伏在地,都在看着她,脸上意味不明。 唐明真一生中最痛苦的记忆,就是在风梦魂的化魔,可眼前这些场景,无不在重复着那场灾难! “阿真。”上官锦年扼住她的手腕,她寸步难逃。 “变回从前的样子吧。”上官锦年又扳过她的脸。 “变回从前?”唐明真有何曾不想。可烟红泪清清楚楚地告诉过她,她不可能变回正常人。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想着报仇不是吗?”上官锦年盯了她疑惑的眼睛。 他抽剑出鞘,轻轻划破手腕,鲜血沁出纹理细致的冰色肌肤。他霸道地拉过唐明真的脖子,迫她饮血。唐明真疑惑地死命咬紧牙抵制那血腥味。 上官锦年有些焦灼地向后扯了她的发,自己含了鲜血,抱过她的头,强硬地用唇舌撬开她的牙关,让血入喉。 “卡”那把长命锁也被上官锦年打开。 唐明真的眼底迅速闪出暗红。烟红泪开始低声念咒语,两面巨翅飞出。 唐明真一把推开上官锦年,她满脸的诧异,自我保护地往后退了几步。 上官锦年的唇角有着血迹,他的星眸中有一种令人恐惧的决绝。 唐明真本能般地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迅速转向烟红泪,睁了惊恐求救。 一瞬间,锋利的剑,划过她的脊背! 鲜血喷涌而出,她的左翼被齐齐切下。 巨大的痛苦,几乎将她的身体撕裂!她发出凄惨的悲鸣,连逃跑的本能都不再拥有。 上官锦年提着滴血的剑靠近她,唐明真第一次看见泪水流下那双寒星目。 上官锦年越来越近,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徒劳地向后挪动着残缺的身体“不。。你不是说过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和我在一起的吗?”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颤抖的声音。 又是一剑。鲜血四溅,黑色的大理石雕龙砖墙,满是血污。 ------------ 二十,鬼嫁 长安这天的黎明来的很早。天不到五更,长安的寻常百姓就早早醒来,涌上街道,等着那场穷奢极侈的皇家婚典。大婚之礼是从安雅公主的旧时封地馆陶开始的。 照明的火把烤焦了沿途的树木,为了让宽大的婚车通过,不得不拆除了县馆的围墙。 侍卫仪仗接连十里,宫娥们七七四十九双执了轻羽宝扇,九九八十一双执了拂尘。大红罗缎装饰的七香八宝车,穿过了整个长安城,终于在近黄昏时驶入九重宫阙。 含元殿上,万国衣冠拜冕旒。金红的大殿,廊柱上都新铸刻了龙凤。文武百官与属国使节,敛眉垂首恭立在殿堂两侧。妃嫔命妇,均是盛装华服。满堂画帛披肩,云髻步摇,额黄红妆。 他们等到天色将暮,天子才姗姗来迟。上官锦年今日是一身极为隆重的龙袍冠冕,威严的面孔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疲累。一落座,礼乐便缓缓而起。 等到礼官诵读完那封死长的诏书,歌舞也将歇的时候。安雅公主终于缓缓步入大殿。 皇后一身大红绣龙对襟明衣,下着繁丽的大红长裙,裙尾曵地,铺在含元殿的织金龙纹毯上。那无比鲜艳华美的红色,照亮了整个大明宫。 她梳“高墙”髻,凤冠垂下十二支珍珠旒,遮住面庞,隐隐可见峨眉盛妆。 众人再度跪拜,她不疾不徐,在女官宫娥的相随下仪态万方地走向上官锦年身边的空位。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终于夺回了一切,在最高的位置上,与她所爱的君王永生相伴。 上官锦年眉目寒若远山,在这个时候还是拒人千里。 从殿门到主位,她走的极慢,珠旒后的眸子似乎一直直视着她的君王,直到那寒如远山的面孔终于与她对视。 她一步步地靠近上官锦年。一步步登上台阶。上官锦年的目光开始变得专注,最终流露出疑惑来,他皱了眉,惊异的望着她的面庞,可当他终于恍然大悟的时候,她已经走近他的身前了。 新娘走至那雕龙白玉的龙座前,突然猛地抽出一把短剑,直指上官锦年的咽喉! 暗卫齐齐拔刀,上官锦年却挥手阻止。 新娘的身体在颤抖,仿佛站不稳的样子,有鲜红的血顺着那华服流下台阶,滴答成小溪一般,血来自新娘的背脊,血染那鲜红的嫁衣,看不出异样,反而更添妖艳。 众人发出惊讶的呼声,又有大批的侍卫进了大殿,拉了弓箭,只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暗卫的密道真是四通八达呢。”唐明真的语调虚弱而凄凉,手上的力气却没有松了一分。 隔了珠旒,她的妆容已被冷汗与泪水暗暗晕开,尚显稚气的面庞露出惨白的頽态,只有眼瞳还是清澈。 上官锦年一向冰冷的面孔突然涌出清泪,他伸出手,想去扶唐明真,却被她避开,她脚下更加不稳,短剑却刺开上官锦年的皮肤,鲜血流下,她的手也变得颤抖。 暗卫已经冲上前去。 “敢轻举妄动者,立斩!”上官锦年的命令十分坚决。 “你为什么还留我活下来,为什么不让我和他们一起去死。”唐明真重新握了短剑。显然,她已经知道上官锦年是灭她九族的仇人。 “谁告诉你的。”上官锦年心中诧异,十几年来,他已经除掉了当年所有的知情者。他明白唐明真一旦知道,一切就无可挽回。 “管他是谁!”她的剑又刺进几分。 “我唐家几十条人命,凉州城几千条人命,不就是为了给这皇位铺路么?”她一个趔趄,又迅速地站好。 “好,你现在拿了这皇位,也该把命还给他们了罢。”她的声音早已哭了出来。 “你的伤还没好。”上官锦年稍施内力,已制住她的腰身,却并不阻挡她的手臂。 “如果这一剑能让你忘了的话。” 他无所逃避,眼泪划过他玉雕般的侧颜。 唐明真顿了少许,她咬了下唇,短剑猛地加重了力道,却没有刺穿仇人的动脉,眼中涌出止不住的泪。刀锋回转,她准确无误地将短剑捅进自己的心脏。 刀至没柄,鲜血喷涌成河。 她倒在血泊中,脸色迅速地灰败下去。 上官锦年惊恐地抱了她的身体,天子失态地在鲜血中悲哭,怀抱中的温度随着血液抽离,脉搏渐渐无息。 “我又怎么会杀了你。”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日,长安城万里红妆,唐明真就这样死在一片喜庆的含元殿。仇怨也好,无怨也罢,这里是风云诡谲的长安,不管多大的祸事,也会云销雨霁,然后统统被人忘却。 “弑君,未遂,卒。”史书上对她的记载不会超过十个字。在周朝开国的天佑皇帝上官锦年纪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 江湖篇 ------------ 二一,庙堂之高(1) 天佑六年的初春。经冬未化的残雪还积在长安的房檐街角。时辰未曙。这时候的天色亮的迟。可街上的店铺已经除掉挡板,开门迎客,五彩缤纷的绸缎绫罗庄,古玩乐器铺子,在曙色中向一枚枚诱人的糕点果子。 行人尚不多,零零星星的车马仪仗,是赶去上朝的京官们。三三两两的小贩,挑了热气腾腾的担子,夹了哈欠叫卖着,声音和着鸡鸣,流动出小曲一般的旋律来。 如今是开国盛世,史传上常说的那“四海归一,万世开太平 ”应该就是当今了吧。 覆了薄薄积雪的大明宫,披了一件精致雍容的素锦袍。细看那些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像一匹渲染地恰到好处的画帛。 “皇后娘娘,让奴婢来吧。”紫秋拿过那把剪刀,帮皇后侍弄花草。 “我也不觉烦累,没事的。”她还是喜欢自己侍候这些花卉。她是天佑皇帝蕙心兰质的皇后,皇上特意下旨保留了她前朝安雅公主的封户和称号。她代表了整个归顺的李氏旧族。 她已经怀有身孕,微松的襦裙已经可以看出凸起的小腹。 “太上女皇今日早膳进的可好?皇上呢?”她闲闲地问一旁跪着的阿监。后宫不问政,她并不能直接打听今日的朝会。 “二圣安好。太上女皇和皇上都叮嘱皇后娘娘多顾及身子,太上女皇今儿又送来了祈福经文,皇上也赏赐了补药,几位皇太妃皇贵妃贵妃娘娘也都送来了补品并祈福经。” 一口气念这么多称呼还没背过气去的都是身残志坚的。 安雅眼中掠过一丝不明显的喜色,是为了皇上的特别关心吧。 她的眼色又沉下去。“那。。。崇阳宫那位呢?”多么极致的荣宠,才能让上官锦年让她住到崇阳宫去!安雅手上的剪刀一不留神,剪下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来。 “可惜了。”安雅拿起那支花。花阁一向温暖的四季皆夏,此刻她有些闷得透不过气来。 “忆美人。。。”阿监还算机灵地瞟一眼安雅的脸色。“忆美人也安好,皇上昨日刚招呼了司礼监要颁赐昭容封号。” “昭容”安雅轻声念着。是啊!那个女人又哪里配得上昭容的封号了,既不是前朝贵胄,亦不是名门世族。一个落魄的平民农户的女儿,见了最低等的宫女都要叫一声奶奶的货色! 不就是一张脸么?安雅的剪刀,略略颤抖地去剪那蔷薇花的刺去。还不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比自己是万万不如的。 锋利的刺划破纤纤玉指。她心中想到那偏圆的面庞,略显孩气的五官。不就是像那位故人么?都死了化成灰多少年了! 她又想起六年前含元殿那一片血色,她让那个女人愚弄,被烟红泪困在馆陶,等她终于赶到的时候,含元殿已经是一片血红。那个女人竟然把刀捅向自己。 “白痴货色!怪不得早死。”安雅就不会被仇恨烧坏脑子,日子还长,像这些花一样,现在都是一边儿的姹紫嫣红,到最后,还不定谁开的更娇。 “忆。”芹儿轻轻念着那个名字,那是她的名字,尽管她还是更喜欢爹娘喊她“芹儿。” 尽管穿了新裁的锦衣华服,她低顺的眉眼,拘束的动作,还是与这极尽奢华的宫殿格格不入。 她有些想哭出声来,她来到这座深不见底的皇宫不过两个月。两个月前,她顶了主家小姐去选宫女,望族们并不都是那么想把自己的宝贝小姐送进宫去,派下的名额又躲不掉,就挑底下佃户的女儿去充数,这也并不少见。 她还记得她跪伏在一众待选的宫女中,见到安雅皇后的场景,她一身璎珞珠翠,宛若神妃仙子,让人睁不开眼来。 可皇后却独独在自己面前停下了步辇,她吓的不知所措,瑟瑟抖着,以为让人发觉了冒名顶替。 安雅皇后让侍女扳起她的脸来,她还记得皇后略显惊讶,又表情复杂的面庞。 没过多少日子,她就被送到了这皇宫。 “不管皇上说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不管皇上要你做什么?你都顺着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要说,一件多余的事情都不要做。” 那国色天香的面孔让她感到恐惧,无地自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那卑贱的九族,你主家的九族,都别想活着。”皇后的语调还是平和的,却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凉。 她被那些面无表情的宫女们**了三天,她们散开她的发髻,像小儿一般裁出额发来,卸去她的宫妆,命令她以后不得敷铅粉胭脂。 她在那雕龙的铜镜里看到自己的样子,不施铅华的脸庞显得稚气无一丝艳色,宽大的汉式华服让身形显得精致小巧,却遮住了窈窕的曲线。 她看起来,像主家小姐幼时常抱着的的那个布偶一般。 她的眸子有些暗淡。之后的两个月,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崇阳殿。 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她的手指攒了一下衣角。她甚至从没敢正视过他的眼睛。尽管他吻她,还絮絮地与她说很多话,尽管他每个夜晚都疯狂地占有她的身体,让她痛不欲生。 她只是牢牢记着皇后的命令,不说一句话,甚至不与他对视。 他的侧颜精致如玉,却又霸道的让人想移开眼睛。可那面孔看向自己的时候,却总是凄然的神色。因为她总是看见他的泪水划过线条优美的下颚。 她不懂这些贵人们想的是什么?皇上也好,皇后也罢。她不知道他的泪水为谁而流。 她只是想着爹娘,想着亲族。想起娘每每唤了自己“芹儿。”虽然无非是唤自己洗衣浣纱,淘米煮饭,可却最让人心安。 ------------ 二二,庙堂之高(2) 夜未央。安雅又精心照料了暖阁的兰花,又命宫娥去熏了明日请安穿的衣裳,坐在妆台旁挑拣与那件素白织金轻裘搭配的钗环。 明日,是那位故人的生辰。长宁公主,她又是哪门子公主了?每年生辰忌辰都折折腾腾的,长宁长宁,每年都不得安宁。 耳畔忽有隐隐的宫车碌碌声。她的指尖一抖,那枚青凤簪落在妆台上。她的心开始悬了起来。 阿监尖细的嗓子不一会就通报起来。。。只是赐药,而已。 不同往日的是,今日来的是烟寒暮。 “皇上旨意,赐青云散。”阿监公鸭般的嗓音。六年如一日的颁赏。 宫娥举了金盘,跪在安雅皇后面前。她咬了下嘴唇,还是十分自然的拿了托盘上的玉杯。 “慢着!”是烟寒暮的声音。她还是像一只窈窕的猫一般,属于异族的褐发蓝瞳,妖冶夺目。 “今日是我当值,断不会让娘娘喝这种玩意。”此猫放肆起来,和哥哥颇为相似。夺了那玉杯,就要泼。 “寒暮!”安雅及时阻止了她,她的脸色已是沉了下去。 “你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你不顾惜自己,也好歹顾惜这个孩子吧?” 安雅岂会不知?她的兄长,前太子李钰庭,也是每日被上官锦年“赐”这个东西。暗卫弄出来的阴毒东西,让人积毒而亡 。她也曾拿了对付上官持盈,如今,总算遭到了自己身上。 她眼里衔了泪,神色却如常。“这宫里哪里没有几双眼睛盯着,寒暮还是好好当差吧。”她端了那玉杯一饮而尽。然后遣散了宫人,掩了门。 她只对了烟寒暮,眼泪终于落下。“那个人去了以后他把错责都算在我身上。” “你数数,当年和那件事有干系的,有几个有好下场了?”她察觉失态,忙用帕子揩了眼睛。 烟寒暮也沉默了,心中酸苦。她不由想到了她的兄长,皇上念及旧情没定死罪,也是流放千里,生死未知。 “我是断不会抗旨的,最不过是,一尸两命罢了。”她语气已是十分绝望。 “说什么呢?皇上念及李家宗室,也不会把您怎样。他还是顾及您的,这不,皇子都有了么?”寒暮温言相劝。烟氏兄妹本就是前朝皇室旧臣,红泪跟着上官锦年,寒暮还是偏向李氏宗族。 烟寒暮本就是放肆的性子,因为兄长的缘故十分怨恨唐明真。“她那一条命,早就抵够了罢,再怎么宠她,那也是个小毛孩子,都没有承过恩的,猫儿狗儿一样的东西。和娘娘这还是正经八百的夫妻情分呢。” “崇阳宫里那个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娘娘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养虎成患啊” “别说了!”提到崇阳宫,她又是一阵烦躁。 上官锦年却今夜却没有在崇阳宫。没有过多的仪仗,一架龙撵,他出了皇城。 龙辇飞驰过长安的夜色,终于停在旧时的安国府前。 这里早已掌了灯,灯火通明却万籁俱寂。 上官锦年走下龙辇。他手中还抱了一只灰色的大猫。春日夜寒。 阿监上前为他披上披风,他挥退随从,独步走进大门。 六年过去,他眉目间少了旧日的文采风流,多了几分霸道。 这是一座颇大的园林,久无人居,却从未断了日常的整理修葺,鲸油灯炬下,雕栏玉砌仍旧,池苑松柏依依 。 上官锦年曵地的玄色披风在夜风中轻舞。月寒春冷,那两处殿阁已近在眼前。 一跑神,猪肝就挣了他的手,窜到旧日熟悉的房檐上去。 他无奈,只得自己走进春冷阁。屋里燃烛熏香,又置放了炭火盆,暖意融融,仿佛它的主人只是又贪玩跑去街市,又或是,在卧房小憩,不久就会揉了睡眼,带着起床气一脚踹飞她的猪肝,去恶补她落下的诗文。 他默默燃了几柱香,香烟袅袅,却终究化作雾散,穿不透这金玉雕梁,飞不出这长安城。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得平生未展眉。 他能做的,如今只剩下这一年中的两日,为她守夜,生辰一日,忌辰一日。 由生到死,她在这世间呆了不到十五个年头,这十五年里头,他守着她从一个只会张着大嘴哭的奶娃娃,变成一个贪玩好动的少女,又猝不及防地死去。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个与她的死有关的人,心中却明白,他自己才是杀死她的罪魁。 他知道自己才是最为冷血的魔。 上官镇因为功高盖主,被先帝一杯鸩酒,送去了西天。他是上官镇的遗腹子,出生在这座叫安国府的牢狱。名义上的子承父爵,实际上被继承的,只有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他幼时的记忆中,不曾走出过月寒阁,被侍从恶仆欺凌。仆人们为了不让他出岔子没法交差,不论冬夏,都让他穿着棉衣。安国府终日大门紧闭,很多人都不知道上官镇死去以后,这里还住了人。 “后来,我把所有的家仆,都杀了。”他在给唐明真讲这些旧事的时候,总是告诉她这故事的结局。 他习惯于玩弄权力,习惯把他自己感受过的冰冷,千百倍的奉还。 可一个同样身世凄惨的孩子,改变了这一切,他开始被依赖,第一次有人,瞪大了眼睛,把手伸向他,不是因为权力,只是索求一个拥抱。 从同病相怜,到相濡以沫。那只柔软的小兽身上,寄托了上官锦年所有的情感。以至于他恨不得折了她的翅,把她永远困在身边。 可六年前,所有的一切终结。 六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寂寞与痛苦中度过。魔王失去了与这世间最后一丝人情的羁绊,彻底堕入地狱。 桌上的《孟子注》还保持着原样,从没有人敢动过,窗外的夜风拂过书页,那些信手的涂鸦还墨迹清晰。仿佛岁月可以停驻一般。 ------------ 二三,江湖之远(1) 苏扬城没有寒冬。这里是无法无天的迷人天堂,与天子脚下的长安截然相反,苏扬天高皇帝远,三教九流,妖魔鬼怪,炖成一锅大菜。这里无人求官,经商成风,千家养女先教唱曲,十里栽花就算种田。 这里仿佛没有黑夜,秦楼楚馆,夜夜笙歌,迁客骚人聚集,留下数不尽的诗词名曲,这里的歌女舞姬,更是堪称天下一绝,。 浔阳江中一座精致的画舫挂了轻纱帘,帘中笑语宴宴。祁囯夫人刚刚赏罢一曲歌舞,她满头的珠翠金环随着笑声簌簌摇曳着,丰腴的手臂不时优雅地遮掩被花痴的红晕烧红了的丰腴面庞。 歌伎柳湜还在给她一杯杯地敬酒,好一副皮囊,一副待包养的绝世二爷风范。华丽的不成样子的金冠束着颜色偏淡的发,五官也有着不同寻常的异美 ,呦呵,此二爷说不定还是个异族(即杂毛)二爷。 “柳公子一曲《竹枝》简直若仙子下凡,让妾身、、、都要感动的哭了呢”丰腴夫人做作地拿帕子擦泪,脸烧的简直恨不得不胜娇羞晕过去 。 “那是啊!此曲是苏扬第一歌妓花翻所作,哦,顺便说一句,花翻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丫就爱显摆。 柳湜风骚地又扯低了领口,估算着那母猪一身珠宝的重量,今儿个要不要她把这画舫全给自己呢?他才懒得跟这钱袋子玩什么情深深雨蒙蒙。纤腰一挪,坐在那母猪粗壮的大腿上 。 双手搂了夫人(母猪)的脖子,吹着气低语(职业病):“夫人,帘外皓月当空(月黑风高),孤舟寂寞呢(孤男寡女,事不宜迟,迟了来钱慢)” “公子~"夫人(母猪)更加娇羞了,脸红成了猪(她自己)肝。在这个养男宠成风的年代,这货估计是少见的夫管严。 “公子。。公子今日可作新。。新词不曾。”母猪急忙找了话来啰嗦。 他大爷的,柳大(二)爷天天忙着风华绝代,哪有空写那些东西。想起今天花翻才给了两首词让拿去卖,随手一掏,献(扔)给夫人。 “这是不才近日辗转反侧终于作得的新作,聊以抒怀(拿来卖钱)。” 夫人瞧了那两页新作(破纸)眼中突显惊异之情,又泛出泪光,红成牡丹(猴屁股)的脸颜色又深几分。 她忽的站起来(nnd,柳大爷差点给掀个狗吃屎)。紧紧握了柳湜的手,亲姐妹一般摇撼着。 “公~~子~~,妾身与公子相见恨晚(终于逮到了)啊。公子不知,妾身的夫婿,他多年来从未亲近过妾身。” 这种发骚的话柳大(二)爷听多了。 “他,他其实不近女色,钟爱男风。” 苦逼的同妻,关我鸟事。 “看了公子呕心沥血的词作,原来公子亦是寂寞断袖,妾身这就许公子千金,将公子进献给我家夫婿好了!” 门外不知何时进来一大帮张牙舞爪的彪形大汉,眼见就要劫色。 柳大爷怔了怔,狐疑地瞟了桌上的那两张破纸。 我去,玉树流光照**? 我去,交颈千年尚为少? 我去啊!你打我时,受着你,只当做把情调;你骂我时,听着你,只当把心肝来叫? 花翻!你八辈祖宗!“这混账为什么又写这种东西骗钱啊啊!丫个没节操的混账白痴!” 心中叫苦,柳大爷虽然一度曾是没节操的双面插头,但也不能就这样被同妻送给同夫当千年总受去。 眼看彪形大汉包抄过来,算了,顾不得许多了。 这弱柳扶风般的二爷,突然直了腰板,动作流畅利落地几招下去,几个彪形大汉就纷纷倒地,一把扯了那纱帘,柳二爷一道闪电一般跃入河中消失不见。 “杀人啦~~”夫人杀猪般的嚎。 “切,在苏扬,杀人算得了什么鸟事。”二爷在冷河里边游边问候花翻全家。 “楚云凄”苏扬城中最大的歌馆,在灯烛照耀下,今日的舞殿照如白昼! 最负盛名的歌女花翻,正在舞一曲《胡旋》西域传来的节奏明快的曲子,配了花翻一气呵成的新词。五十位舞女三五成排,穿了西域流行的,露出纤细腰肢的轻纱衣裳,踏着曲调,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旋不知疲。 在众花包围下的花翻,一身晶莹雪白的胡服抓人眼睛,配了一双白色尖头靴子,纤细白净的腰肢裸露,系了一串金色铃铛,随着腰肢轻摆着。 她披着发,发梢随舞步轻舞。黑发中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她并没有大众美人那尖削下巴妖艳五官。小孩子般略圆润的轮廓,配了璀璨的白雪肌肤,纤长的睫,仿佛十三四模样。 可霸道的是那双眼睛,那侵略性极强的目光,摄人心魄般骄傲,再不是那个软弱的少女。 她眼尾扫了厅堂欢呼不止的人们,今日又有满堂慕了她的名,拜倒在她裙下的家伙们。 她爱死了这无法无天的苏扬,爱死了这歌舞不歇的长夜。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活下去。 曲调骤歇,花翻随意地抽了腰上的铃铛,诱惑地伸出舌尖舔弄一下,狠狠甩在地上! 人群一愣,杀猪般花痴的惨叫! “诸位承让,在座也多是才子贤俊,花翻见笑了。”客套什么的免不了。 “不瞒诸位,在下师从歌伎柳湜柳公子。”她也爱显摆,众人果然发出“原来如此”的赞叹。 “花翻娘子今日入账不少啊。”人群中不知谁又在感慨。 花翻在心中轻嘲,她四十五度昂了头,女王般地即兴作起打油诗:"苏扬天高皇帝远,无钱王孙若等闲。。。。” 啊嘞,没有欢呼。。啊嘞,这家伙有点眼熟。 这不是落汤鸡版的烟。。柳二爷么。 完了,他的眼神恨不得把花翻剜下一块肉来。 花翻习惯性的掉头就跑! “唐。。花翻你奶奶个熊!你个作死的小**又他娘的没事写淫诗换钱,卧槽,本大爷差点叫人给上了,你给我跑慢点你祖宗十八辈!” 众人哄笑成一团。这种戏码在楚云凄三天两头上演,看客也习惯了他们师徒两个天敌一般的天天作死。 花翻柳湜,真是苏扬城中中翻花蚀柳的两个祸水。只是不知为何独取了这么悲伤的名字。 “····” 花翻又犯了没得救的小儿病,一头钻进那梨花木茶几的圆洞里。 “你滚出来。” “你进来啊。” “那么窄这么进得去!” “。。。。” “。。。。” “滚你丫的!” “去你妈的!” ------------ 二四,江湖之远(2) 花翻离了楚云凄时早已过了子夜。她并不住在楚云凄,那个乱糟糟的地方,如何睡得好觉!她像猫一样懒,万万熬不得通宵的。 反正整个苏扬都知她花翻不唱通宵,不宿宾客。 她住在一家叫“明月帛”的绸庄楼上。看来,今天那个混账店伙计,又忘了给她留个门。 这家老铺原叫“明月锦”,上官锦年登基后犯了大讳,才改了名字。为什么又想到那个名字,她暗骂。 低头瞧瞧脚上,刚好还穿着那双胡靴,真方便。连踹几脚,店伙计没醒,街坊邻居全都掌灯骂娘。 奈何!只有去浔阳江吹风了,反正她也睡不着,今日,是她的生辰。 扭头走了几步,就看见风骚的柳二爷朝她搔首弄姿。 “小骚货!"她跑上前去:“你果然记着我的生辰。” “你从十岁起的生辰,老子都要提前半年排了曲子,在宴会上看您打瞌睡。” “不要提他。” “好吧!老子是来要金子的,祁囯夫人说,千金让我被人上。” “。。。。” “我又没上你。” “。。。。。” “你差点害老子菊花不保。” “你什么时候保过?别告诉我上官锦年没上过你。”自己又提到那个名字,她心中一阵抽痛。该死。 浔阳江头子夜时分也热闹不减。刚好,冷风搅合了嘈杂,能让她不去回忆。 “ 是啊!我是一条贱命,从来没想过保住过任何东西,也不像你,拿不起放不下,在烂泥坑里装白莲花。” “我早就全部抛弃了!” “你本就该抛弃,要不是那一刀子,你现在还在李安雅的手心里转悠,天天盼着杀掉你全家的人翻你牌子。”这货万年不变的舌头不带打弯的放肆。 “别说了,唐明真早就死掉,早就成灰了!”她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像她的歌舞一样迷人。“我才不是她,我不是上官锦年养的那个只会哭鼻子的怪物 。” 她猛地搂了烟红泪的脖子,吻他,把舌伸到他口里去,手伸到他衣服里去。 她宁可做苏扬的烂泥,也不想在长安,做上官锦年的牵线木偶。 她干脆解开烟红泪的宝石腰带,去套弄他已经有明显反应的性-器。 这种不打马赛克的戏码,每天不知要在楚云凄上演多少。在这一个石头砸出三对鸳鸯一对基的浔阳江畔,她就是现学现卖也会了。 她和上官锦年都不曾如此亲密。虽然她从小就被上官锦年捧在手心里,同寝同宿。但他总是特意地守了男女之防。 他身边姬妾如云,却从不让唐明真接触宫闱私密。又傻又天真,说的就是那个小白痴。 她看的每一册书,吃的每一餐饭食,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是上官锦年亲自挑选的。她的每一步,都走在上官锦年定好的路上。 他给她最好的教养,亲自教她诗词曲赋,治世经纶,又让她去宫中随杜承贤去学孔孟之道。 若不是十三岁时那场变故,她现在绝对是上官锦年一手教养出来的高雅完美的皇后。 “绝对像上官锦年那样高不可攀,完美无瑕,有没有心肝,就不知道了。” 滚烫的液体弄脏她的手。烟红泪一把把她推到江边的阑干上。 “你跑神的样子,真心难看死了!”他掉头就走。 眼泪不知何时溢出。 六年了,她每日都极尽潇洒地活下去,一年只有两日,会变得脆弱。生辰一日,忌辰一日。就好像,有人还在挂念着她一般。 ------------ 二五,故人 花翻睁了下眼,恩,天还不是甚亮,太阳他老人家还没有升上去。不甘心地赶紧闭上眼,一拉被子蒙了头。 。。。。不对,我这窗子它特么不是朝西的么! “阿雁!”她拖了长音召唤她那头比她自己都懒的婢女。一如既往没有回声。 。。。。好吧!再睡会。 终于,肚子饿的简直要把心脏给消化掉了。 她半睁了眼,翻越重重阻碍,找到阿雁,推了推她因为吃饱睡足而肥胖的身躯 。 “去做饭,要不我把你重新卖回去。”卖回去?最好卖到安国府去,绝对会被扔出去喂狗,或是扔到灶里面添柴。花翻恶毒地歪歪。 “。。。鼾声” “去做饭,要不把你嫁给楼下那个混账伙计。”那个缺心眼子伙计,总是把自己锁外面吹风,诅咒他一下也是活该。 “真的吗?奴家,奴家好生。。羞怯啊~~”阿雁猛地坐起来,捏了背角半遮面,口水哗哗。 “卧槽!”花翻被她一下子掀到地上去。 吸吸鼻子,饭菜的浓香。 楼下的老板娘绿绿穿了她最爱的水绿裙,降临在人间。 她正在艰难地寻找一个落脚之处。 这屋子原本很是宽敞,装饰地也颇为雅致--那是六年前事了。自从这个祖奶奶住下,就变作如今狼窝般的模样。满地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还有她为了写淫词搜集来的小黄书。谁敢想这遭了灾般的地方,住了苏扬第一名妓花翻? 绿绿却早已习惯,老板夫妇与花翻,也算是故人吧。她从小哪里做过这些琐事?她若还是唐明真,恐怕现在连饭是要烧出来的都不知道。 一度,她就是一个活不下去的废物。 “我听着楼上一天都没得人声,来瞧瞧还活着没。今天晚上做的是火腿炖肘子,梅花香饼,糖蒸酥酪。。。” 还没说完,某人已三步两步跑了下去。 明月帛的老板正守着一桌好菜拨算盘,他并不像这里的其他商人一般有着油胖的身躯,看来还算英挺秀颀。 听闻人声,他头都没抬一下:“钱来,饭钱。” 苏扬果真虎狼之地,长安的唐明真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再一次被李八字“算计”。哎呦,姐的钱袋子。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明明被这家伙在东宫绑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六年前,她在含元殿把刀捅进自己的心脏,那以后的记忆是大片模糊的,花翻暂时也不愿意回忆。 但她不忘的是,当她半死不活的离了长安城,流落街头,与乞儿为伍,在她快要再一次死掉的时候,李八字找到了她。 “你救我一命,我偿还与你。”他说:“恩也好,仇也好,我恩仇必报。” 于是,她随了他们夫妇,回到了苏扬,盘下了这间铺子。不久,烟红泪也来到苏扬。 他们这几个从上官锦年手里逃出小命的人,就在这鸟都飞不到的南夷之地活了下来,六年来,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现如今,恩仇必报都变作斤斤计较。”唐明真心里愤愤。 掏出钱砸在李八字头上。 这里离长安实在太远,大明宫里头曾经刻骨铭心的恩恩怨怨,渐渐地也化作绿绿每日做饭的袅袅青烟了。 入夜的楚云凄又是灯火通明。花翻今日一曲《芙蓉剑》 西凉乐曲响起,乐师们整齐地踏着节拍。花翻一身妖艳得满堂叫好的红色裙,拉着轻纱帷幔,从高空俯冲而下,同时,手中长剑猛刺出手。 看客一阵惊呼,她却灵敏的一跃,又是一飞冲天。在高空中,鲜艳的红缠一丝云纱,飞舞盘旋,歌声绕着廊柱,余音回响久久不绝。 她生在歌舞升平的长安,上官锦年亲自教她诗词曲赋。 醉在乐曲中的感觉,就像是沉睡在那些柔软的旧日回忆中一般。让她暂时忘了那些纠葛的爱恨,在这俗世里偷得浮生半日闲来。 如梦似幻,如痴如醉。 忽然,她的视野一阵模糊,周围的一切,突然罩上一层诡异的淡红。她的心猛地一沉:“不,不会吧?” 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恐怖。 歌声戛然而止,帷幔纠缠了几下,她还是坠落在地上,长剑划破手臂,鲜血如注。 这是花翻极熟的红曲,从不曾出岔子。人群嘈杂地惊呼,或是凄惨地叫着“小心肝”或是鬼叫着喝倒彩。 花翻浑身摔的痛死,她才不管台下那些喷粪的王八羔子。定了定神,客套地道了歉,就急急低了头冲下台去。 “不可能,已经六年了!”她从未再感到异能。她本以为,自己那一刀,早已将身体中那个魔杀死。 那个再也打不开的长命锁,明明还在她脖子上好好地锁着! 她重重锁上房门。双手颤抖地取了铜镜,却不敢去看。 那只住在她身体里的魔,是所有噩梦的开始,自己丢了一条命,几度死里逃生,难道不该早就摆脱它的纠缠了么! “不会的 ,只是睡过了头晕而已。” 她咬牙犹豫了很久,终于瞥了一眼铜镜。似乎无异。 “真是,大惊小怪作甚。。。”她皱了皱眉,惊觉了什么一般又猛地拿过铜镜。 初看并无异样的瞳,竟然有隐隐的暗红色。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暗红像蛇信子一般诡异地明灭着。 镜子摔在地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没有回应后,烟红泪一脚踹开房门。 ------------ 二六,渔阳鼙鼓(1) 长安篇 太上女皇身子不好,兴庆宫现在还燃了炭火,九龙鼎烧的通红,宫殿里暖意融融。 上官持盈的眼疾,早已经痊愈了,她垂了目,身旁跪着的阿监在低声禀告着俗务,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多发一言。 阿监禀告完,扫一眼四周,迅速地拿出一封密信,献给上官持盈。“南方来的密函。” 上官持盈终于抬了眼皮,不动声色地接过,迅速打开蜡封。烟红泪工整的小楷映入眼帘。 她细细阅过,把那封密信投入炭火。 “把引线扯长一些何妨?”六年前,烟红泪对她说。估计他也没想到,他自己会变成那根牵引的线吧。一牵六年,是不是该有个撤回来的时候呢? 她不急,在瞬息万变的深宫,只有不急,只有躲在阴影里慢慢等着的人,才能瞧到最后一出戏。 “前日里那桩事,做的如何了?” “禀殿下,已经按殿下吩咐,将忆美人的娘家由贱民入官籍。在长安置办了宅子,在渭水置了良田百亩。 “恩,皇上可曾过问?” “禀殿下,皇上从未问过忆美人原籍” “这几日的赏赐,可都送到了?”她品茗,慢悠悠地拨开漂浮不定的茶叶。 “禀殿下,殿下的赏赐都送到了,每日都赐了皇后与忆美人珍珠一斛,各式首饰衣裳,忆美人的不论从式样还是份额,都高于皇后。” “皇上颁赐的昭容封号,司礼监可曾啰嗦?” “司礼监觉得不合体统,但并不敢抗旨。” “先于司礼监颁赐昭容” “诺” 门外有人通报;“忆美人觐见。” 这是忆美人第一次见太上女皇,她的手甚至都在轻轻颤抖着,新裁的华丽的衣裳并不能遮掩她的局促,还好她有一张孩子气的面孔,紧张的红晕看上去反添娇媚。 她心中明白自己在这宫中找到靠山了。她去过了自家的新宅,高大的房舍,华丽的摆置,比当初主家的宅院还要豪华得多。 那些原来在她家贫贱之时,一粒米都不借给他们的亲族们,不知何时全都聚了过来。母亲穿了珠光耀眼的新衣,再也不使唤她淘米洗衣。 他们的主家,原本把他们当做牲口的主家,竟然对她跪倒,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奶奶们,跪在她脚下请求她的宽恕,连正眼都没看过她一眼的主家小姐,竟然畏惧的发抖着,她可以想象她脸上那复杂的表情。 她为什么要原谅?她甚至想要感谢他们。若不是进宫,她又哪里又有今天? 现在她有了靠山,再也不用在皇后的摆布下过那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她跪下去,匍匐在地,怯怯地向太上女皇请安。低顺的眉眼,像一只温柔的猫。 若唐明真也能如此听话,又何能落得那般下场? “忆”她再一次默念这个名字,她已是十分喜欢这个称呼。 殿门外传来隐隐的鞭声,是侍卫在击九节金鞭,声音由重玄门传至玄武门,又传至望仙,丹凤二门。向崇阳殿传去。 是战报。 契丹几年一连兼并了数个周边的部族后,胃口似乎被撑大了,去年年中就吞掉了整个北胡。这个大周边境小小的属国,一下子变成心腹大患。 十日前,契丹王带了北胡骑兵,连夜越过长城天险,直击凉州城,城中守将寡不敌众,城破。又一路南下,破渔阳,庆州。 战报传至长安,京师震动,从前朝至今,已经有近百年的太平盛世。虽然中间不乏改朝换代,但终究是权贵们的窝里斗罢了。盛世中的人们久未听过战乱。 崇阳殿一片黑压压站满了文臣武将。上官锦年从未见这帮瞌睡虫老顽固哪次早朝这么精神过,一堆人打鸡血一般唾沫四溅地辩论着,主战主和站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文臣学士搬出那发了霉长了毛的经纶道理,脸红脖子粗地慷慨陈词,恨不得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蹬腿。武将没那么文艺范,直接操他娘的你大爷的,脱了鞋脱了裤子向对面砸去。 “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上官锦年也懒得喊停,唐明真生日忌日都在一个月堆着,他吊丧悼亡成天不见天日的,难得瞧见乐子。一手拖了下巴,看猴戏。 他是先夺了兵权,再抢了天下的人,十岁会骑马就被前朝先帝那个狗娘养的扔到漠北去带兵,跟流放差不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硬是练出一支雄狮,一支暗卫,漠北到长城,长城到长安,哪里没有踏过他的铁蹄。(顺便还带回家一只唐明真)。 这帮几十年如一日,天天呆在长安,搂着满堂姬妾中饱私囊混吃等死的家伙们,出了个屁大的事,就吓的踩到自家尾巴一般。没得治。 终于,兵部侍郎大人脱了鞋袜的臭脚味充斥了整个崇阳殿。呕。。。 上官锦年终于喊停。 “亲征凉州,二十日后启程。” 鸦雀无声。 上官锦年才不怕什么契丹北胡,相反,他一向都喜欢别人把这天下挣来抢去的,有人抢的东西才是好的不是。 他只是十分留意那座城镇,凉州。十七年前,他把那座城屠了个干净顺便还捞回来一只战利品。 整个唐氏的墓地,都在凉州城。 唐明真是为了报亲族之仇死去的,他不想让她在乎的东西遭了荼毒。他一直想把唐家的骨殖迁到长安,也算是了了她的遗愿。 自己遭不遭报应就不管了,反正唐明真已死,没人敢再向万岁爷索命。 他心下又有些凄凄然了。 “散朝!”(熏死朕了)。 ------------ 二七,渔阳鼙鼓(2) 柳二爷看到花翻的瞳色时,也有些诧异。他思索了一会,说:“这是魔族在向同类求救。” “如果这天下没有第二个唐家后人的话,便是白泽的亡魂收到了侵扰,在寻求庇佑。”他拿手遮了花翻的双目,念了一段咒语,片刻后,暗红消退。 “不会的,唐家的墓葬全在凉州,那里都快到北胡了,谁会去那么远的地方。”她的心已经悬了起来,唐家血仇未报,如今亡灵又何故受到侵扰?。 “可能是先人的墓葬最近遭了什么凶煞。” “。。。你祖坟才被挖了!” “我几时说你祖坟被挖了?”烟红泪冤枉。“不过你这么说也没错。” 会是谁? 不会是上官锦年,花翻在外头活了这么多年都没人找,足以可见上官锦年这六年来连唐明真的坟都没挖开过。里头有没有人都不知道。 那又会是谁?唐家在这世上还有别的仇敌? 苏扬与漠北,万里之遥!她忧心如焚又奈何! 花翻心中烦躁,一脚踢开那扇刚刚被柳湜踢得奄奄一息的门。 门外,是又一场宴席,醉的妈都不认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哥哥妹妹小心肝乱叫着。 难怪嘛,这里是苏扬,酸臭文人栽到烟花巷里能有什么好事,一段段恶俗的奸情史罢了。 花翻一脚踢开门, 就听见一片花痴声,厅堂中所有的目光全扫到她身上。去路被堵得死死的。 “花翻娘子,来这边坐坐!”某男一把推开怀里的美女。 “ 花翻娘子,这裙子颜色真鲜!”某男喝的站都站不稳了还会星星眼流口水。 “坐坐就坐坐。”,她冷笑一下,一脚踹了堵路的醉鬼一个窝心脚,旁若无人地坐上那张梨花木大圆桌,拿了酒壶猛灌一气,剩下的全泼在那个左拥右抱的公子头上,起来就走,顺便把那绣满仕女的桌布一扯。所有人都惊叫着洒了一身汤水,再没人堵她的路了。 浔阳江畔夜凉如水,花翻也没有清醒过来,脑子就沉得像在水缸里泡着一般,脚像踩着棉絮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像随时都要一头栽到江里去喂鱼。 她还像旧时一样,滴酒不沾,一喝便醉。喝不得酒,她做的这是哪门子歌妓啊?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 她想到对酒的憎恶史,可以追朔到十岁那年,与上官锦年成亲的那天。被迫喝下了许多辛辣的酒,当众哭的昏天黑地,烦的上官锦年只好一直对她说“快完了,快完了”。 多坑爹的诅咒,一切果然很快就玩完了。 江畔灯火通明,她扶上阑干,去看河中的自己,妖艳的红裙红妆,眉头微微皱起,唇角不见笑容,脸庞再也不时常挂着泪水 。 她想,老天爷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让上官锦年见到了现在的自己,也是“纵使相见应不识”了吧。 她曾经小兽般的温顺,白痴般的天真,全部还给了上官锦年,一丝不留。 不管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她都不能再依靠他,不能再像曾经一样,八爪鱼一般扑向那个温暖的怀抱,什么都不管。 她嫉妒她自己的曾经,在上官锦年的羽翼下,没人敢动她一根头发,是谁吃错了什么药敢去挖她的祖坟? 离开上官锦年,她才一次次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什么叫不知所措。她是一个被扯断线的玩偶,用了六年,去学会自己走路,自己活下去。 眼眸又开始异样,她仿佛听得到亲族的哭泣。 “我要去凉州。”她醉了又没傻,怎么会看不到烟红泪一直在三丈外跟着。 凉州与苏扬是万里之遥,她是一无所有。但逃开的话,又算什么呢! “我想把亲族的骨殖迁到苏扬,他们守着我,就会安稳了。” 六年来她学会了生存,学会了保护。唐明真那个小废物哪里会这些。 “ 我不去。” “随你。” “你以为我会像话本里演烂掉的那样,明明说了不去,到时候还是收了包袱乖乖跟去吗?” “你想多了” “那我去吧” “。。。。” 凶险又如何呢?反正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动辄哭的稀里哗啦!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一样。 反正成不了他温顺的皇后,不如自己变成女王吧! ------------ 二八,浑水(1) 狂风大雪,铁砂般的雪粒掺了塞外的黄土,能把人的脸皮削出血来。 寸草不生的旷野上堆满了累累尸骸,刮起十里腥风。刀枪箭矢戳在残缺的血肉里,一只断手还在举着旗帜。看得出是一场激战。 红的要滴下来的残阳,烧的人眼中落下泪来。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只有变作堆在一起的残尸与白骨,才分不清哪个是中原,哪个是北胡。 战场西北七里,就是契丹王的耶律烈的大营。 黑色的狼牙大旗招展,营门打开。 一队中原的俘虏被铁链缚了手足,用马鞭驱策着赶进军营,男人不留活口,俘虏都是女人。刚吃了大败仗,胡人们看来十足的暴躁。 花翻混在队伍不显眼的中后方,她穿一件简单的灰白色棉袍,长长的额发盖住眼睛。 赶俘虏的胡人骑兵几鞭子下去,队伍更加的东倒西歪。营门在她们身后重重关上。 队伍中传来啜泣。这些人多是守将或商贾的眷属,何曾受过这等洋罪,啜泣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凄然。 花翻看到自己前面的俘虏们,穿着沾着血污的锦绣棉褛轻貂裘,戴着歪掉的花簪玉钿金步摇, 一张张玉面被泪水污的楚楚可怜,哭的恨不得咳出血来。 “啧,不要命的蠢货色”花翻想。 新到的鲜肉立刻招来了胡人的注意,饿狼们几乎是一扑而上,流着涎水讲着胡语,从队伍中胡乱拉拽,俘虏们更加凄厉地惨嚎着。 几个骑兵上前,拿着鞭子挥退围住俘虏的人群,拿胡语高声吼着,终于让围堵的饿狼不甘心地往后退了一些。 花翻才听不清他叽里咕噜些什么?反正无非就是“让上头的人挑完再给你们挑。” 俘虏们捂了被扯得凌乱的衣裳,胡乱理着自己的头面首饰,更加嘈杂地惨哭着。 花翻被她们哭得皱了眉:“想活下去,就好好护住自己的心脏,死到临头还管那么多的,都是死的快的。” ------------ 二九,浑水(2) 她还未越过秦岭的时候,就听到了与北胡开战的消息。 开始是耶律烈攻下了凉州城,又一路占了渔阳,庆州,势如破竹。随后上官锦年御驾亲征,从庆州攻城北上,一路收复失地,最终把耶律烈逼退在凉州城外。 等她到凉州城下之时,上官锦年的百万雄师驻在城中,耶律烈的塞外铁骑在城外十里安营,呈对垒之势。 耶律烈攻下凉州城时,将凉州屠杀殆尽,不仅杀掉活人,还掘开名将唐重的墓穴,曝尸,挫骨,扬灰。 “狗娘养的胡蛮子,老娘要把你祖宗十八辈的狗尸刨出来剁细碎了喂狗!!”当时花翻气的手指都在发抖。 "我要杀掉耶律烈"她告诉柳湜。 “不用你去以身犯险,上官锦年自会收拾他。” 提到上官锦年,花翻突然想要流下泪来,上官锦年在凉州,她在凉州城下,这是他们六年来最近的距离。 “我是唐家最后的族人,我又怎么会指望唐家的仇敌去庇佑祖先的亡魂?” 可她的心里却发了失心疯一般想见上官锦年,已经六年了,她甚至悄悄渴求着上官锦年恰巧在这时候登上城墙,让她能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明明隔了血海深仇,可对他的依赖却变成附骨之蛆,六年来,没有一丝的褪减,反倒愈加狠地咬噬着她的心脏。真该死! “我要混去契丹的营地去,你可有办法弄开这个锁?” “你若不惜命的话,我自有办法。六年了,说不定你的双翼也重新长出了。” “。。。。你为何不拦我?” “我哪里能拦得住你?六年前也罢,如今也罢,不管是上官锦年还是我,谁又曾拦得住你?” “。。。。” “你以为我会像话本上演烂的那样拦了你不住,最后还跟你去吗?” “你要跟去是吧?” “我不会去的。” “。。。。” “为什么?” 烟红泪却沉默了。过了好久,他才说:“别死在里头。” 俘虏们被领到一顶大帐中。硕大的火盆,半只羊烤的滋滋作响,让人馋涎欲滴。 几个首领模样的胡人坐在虎皮椅上,拿胡语高声争论着什么?决战一触即发,契丹现在处于下风,日子不好过。 花翻看了一眼,坐在正中的那个,应该就是耶律烈。他的身形是胡人特有的彪悍。面容也是异族的棱角分明。 一个奴仆扯了俘虏们一个个让首领们过目。挑选今夜的玩物。女人们哭泣着,誓死不从地推搡着,带着中原的骄傲哭嚎成一坨。 耶律烈正在烦躁,用胡语喊了一句什么?立即就有几个奴隶拔了刀,把俘虏往外推。不用说,肯定是让全拖出去杀了。 人群终于寂静无声,进而发出更加凄惨的嚎哭。一刀见血,一个紫衣女子倒下,女人们发抖的海豚音简直冲破天际去。 花翻默默走至大帐中央,柔柔地跪下去,匍匐在地。她是那么不显眼,以至于几个奴隶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逃脱的。 她微微抬了头,正对着耶律烈。牛奶一样白皙的皮肤,流畅的下颌线,柔软的淡色唇,额发覆了眼瞳,看上去更是一片天真,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白色毛皮的小猫咪一般。 她竟然轻唱起小曲,声音不大,却十足婉转,来自江南温柔乡的靡靡之音,在这蛮荒之地绝无仅有。 她的同伴们这才注意到她,女人们渐渐止了哭泣,开始切切私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仗着胡人听不懂的谩骂。 “哪里来的小骚婊-子!” “这卖国通敌的贱婢!” “啐!”她们有的是力气吐唾沫。 耶律烈倒是淡定,随手拿过一把割肉的短刀来,走到花翻面前,一下划拉开她的额发。 额头上一道红线,渗出血珠,那是一双十分清澈的眼睛,水光潋滟,不掺丝毫杂质,水晶一般透明得摄人心魄。 短刀向下,毫无怜惜地挑开她的外衣,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与大片雪色冰凉的肌肤。 刀在锁骨上又绽开一道伤痕,花翻的面庞更加的柔弱,含了泪的眸子楚楚可怜,鲜血在雪肤上蔓延出妖艳的彼岸花。 耶律烈一挥手。不论是首领奴隶,还是三贞九烈的俘虏们,都退散得一干二净。大帐顿时变得空旷了许多,可以看到屏风后面那张铺了整张白色虎皮的大床。 他大手一把扯去花翻的衣裳,雪白的襦裙裹了灿烂的雪肤,骨架纤纤,腰肢不盈一握。一把抱起她的猎物,走向那张兽皮大床。 花翻吃痛地嘤咛,声音在渐热的温度中十分煽情。 ------------ 三十,朱厌 耶律烈一把把花翻扔到那张兽皮大床上。花翻没防备给他摔得生疼,暗骂了一句你大爷的,就一个翻身下床,眼瞳早已变得通红。 虽说距离目标越近越好下手,但这个凶神恶煞的北胡胖子身上浓烈的羊膻味熏得花翻简直要吐出来,若等他扑到自己身上再下手,他死不死花翻都想去见祖宗了。 火光冲出眼眸,准确无误地冲向耶律烈的心脏。花翻想要一击致命,释出的魔力也分外地大,火光经过,那张悬挂着的羊皮地图刹那化为灰烬。 可耶律烈竟然避开了,这个看上去十分笨重的北胡蛮子,竟然身手敏捷地一跃躲开:“轰!”那张兽皮大床变成烈焰熊熊 。 花翻的心猛地一沉,一刹那她思绪飞速转了好几个圈,明明天下无敌的暗卫都不曾躲过自己的法术,这个臭蛮子是中了什么邪? 耶律烈转眼已欺身过来,千斤重拳直击她的面门。那张狰狞的面庞变得更加诡异可怖。不好!花翻向后一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她炸掉了整个大帐,玉石俱焚也罢,她只有铤而走险。 火焰中矫捷的白虎一跃而出,她已然没有了双翅,血色的双目灼灼。 决一死战,她冲向对面的耶律烈--那才是他的真面目,像一只巨大的猿猴,头顶独角,两只长臂仿佛两柄千斤巨锤,红色的双眼目呲尽裂,吼声震天! 巨拳一挥,扫向白虎:“死长毛猩猩!”,花翻并不避开,继续对准他的心脏喷火,拳头未到,火焰就烧着了他的长毛。 耶律烈命令般地一声沉吼,周遭嘈杂起来,北胡骑兵,举了火把弯刀,搭弓上箭,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花翻还未及反应,后背已经中了一箭,接着,两箭,三箭。鲜血浸湿银白色的皮毛。 “单挑开外挂,死一窝长胳膊猩猩崽子!”花翻吃痛,一边躲避着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一边放火烧那些北胡骑兵,一个跑神,兜头一记铁拳! 天晕地转,巨大的疼痛仿佛让灵魂出窍,白虎发出凄厉的嘶吼,不顾命地冲向耶律烈。又是一拳,生生击在后背,花翻可以听见自己骨架瞬间断裂的声音!眼前一阵阵模糊,口中咸腥。 耶律烈长吼一声,照着花翻的心脏部位,狠命砸出一拳。沉闷的巨响。 箭矢雨点般飞来,花翻用尽气力不让自己倒下。痛苦却已经开始让意识混沌。 她看见自己脚下的冻土沁透了自己的血迹。胡人们举着弯刀,欢呼着包围过来,她双眸凝神,烧了一大片骑兵,包围圈才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要面见祖宗认罪的节奏么?”脑补着自己后背上箭靶子似的画面,她只剩了自嘲。四肢一软,终究是倒在地上。 视线一层层暗下去,疼痛开始一波一波地击碎意志。 “凉州,明明守着这片唐家的土地死去,也不是什么憾事了。可为何,我的心却是这么地不安?” 胡人策马拖了铁链把她层层围住,弯刀砍断她四肢的筋脉。 铁器冰凉的触感浇上血液的温热 ,让她仿佛又回到初春的含元殿,回到那个把刀刺入心脏的黄昏。 她仿佛又看向了那双寒星般的眼瞳。 “要是那时死去,该多好。”闪烁的红瞳已变成沉沉的暗红。 “我还是想要死在你的身边,守着你,永远都不用离开。”六年不曾流泪的瞳,滴下冰冷的珍珠。 长毛猩猩终于转过身去,火焰飞出,击落几个骑兵,一下子在耶律后背烧开。 “我死,也要把你烧成光腚猴!”又是火焰飞出,耶律吼声凄惨,在花翻眼中变成一个模糊的火球:“一起下地狱吧!” 她亦是在自毁,用尽了自己最后的气力。“看似潇洒,可六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胸口的钝痛仿佛扯断神经。 “其实,既然不能活着在一起的话,比起孤独地远走高飞,我更愿意死在你怀里”铁链铮铮,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放缓的声音。 一阵嘈杂,敏锐的听觉,让她察觉到声音来自北方,不会是周朝的军队,上官锦年驻扎在南边的凉州城中。 可是嘈杂声音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围住她的胡人也丢掉了铁链去应战。她听到刀枪剑戟碰撞的声音,,耶律烈的凄凉的吼声,还隐隐有久违的中原腔调的话语声。 “明明在凉州城不是吗?。。。”果然是神兵天降的王者。 “朱厌”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她终于知道了那只长胳膊猩猩是什么东西。 。。。。 心跳声也终于几不可闻。她却好像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看到了上官锦年,她可以看得到,一片刀枪混战中,他黑色的甲胄,金冠束着一丝不乱的发,收剑下马,向她走来。 他似乎越走越近,花翻的视线却又一次越来越暗,却无论如何也也看不清他的面容了,再也看不清那双美丽的星眸了。 ------------ 三一,白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翻的意识才从混沌中渐渐觉醒。感到周身的痛苦轻了好多,只是脑袋还昏昏沉沉的,好似大了好几圈一般。。不但大了好几圈,还软绵绵的。。。不但软绵绵的,还毛茸茸的。不但脑袋毛茸茸的,手也是毛茸茸的。。。 啊啊啊!花翻此刻的惊吓程度不亚于看见那只长胳膊猩猩。 她突然想起烟红泪的话。 “白泽再次现世,肯定会引起注意的,还好,你断了翅,我用法术缩了你的身形,你化魔后,应是形同白虎一般,白虎不若白泽那般罕见,不会为你招祸。” 白虎!花翻在睡梦中惊得抽了一下手臂,(不,爪子)。那自己现在,岂不是一只后背被扎成马蜂窝的母老虎吗?弱爆了! 烟红泪还说,没了那项圈,一旦受了伤,伤及元气,不等元气恢复,是无法化回人形的。 无法化回原型!那岂不是还要做好长一段时间母老虎么! 奈何人生在世,总要面对现实。花翻终于痛定思痛,一咬(虎)牙:“豁出去了!不就是老虎么,耶律烈变了猩猩比不变还好看点呢!”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令她惊讶的不仅是眼前自己那只毛茸茸的白爪子,还有,自己竟然不是在冰冷的战场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精致的帷幕,明黄的颜色,绣着繁复的彩云出岫。 帷幕半透着微光,可以看见室内正中的香炉中袅袅的烟。这应该是一处暖阁,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张床上,身上还严严实实地盖了锦被,后背的伤口凉凉的,应该是擦了伤药。 她一阵疑惑,即使放下谁会在床上养一只白虎这个问题不考虑,这房间的布置也绝不是北胡蛮子的。 花翻刚刚醒转的思绪只好又回到与耶律烈对战的战场。自己用尽最后的魔力,烧了长毛猩猩的屁股,然后,听到了救兵的声音,救兵竟然讲着汉话,是上官锦年的神兵天降。。。。 她终于回想起了,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看到的那个身影,尽管模糊不清。可她却绝不会认错,那是上官锦年。 是他救了自己么?花翻一时间不知所措,那香炉里的烟,仿佛要绕到她脑子里去。 来不及她多想,耳中便传来对话的声音,声音来自外厅。 “可查清楚来历不曾。”声音不大,却十足霸道。明明六年不曾入耳,他的声线却还是再熟悉不过。花翻开始痛恨白泽敏锐的听觉。心中更加的矛盾纠葛,毛茸茸的白爪子揪着被子角揉啊揉。 “圣上洪福齐天,自有天降祥瑞神兽护佑杀敌。”杜承贤那老学究说废话的声音她也是一听便知。 “我竟然杀死了耶律烈?那长毛猩猩的命门在菊花么?”她郁闷地想。 “是白虎,朕还以为。。。”他没有往下说,声音低沉得有丝温柔。 “皇上迎回唐氏骨殖,精诚所至,将军魂魄归来护驾未可知。”杜承贤是持重的,他不会轻易在上官锦年面前提到唐明真。 上官锦年与花翻同时发出冷笑。“有鬼会魂魄归来保护自己的仇人,还真是闲得慌。”花翻想。 “她断不会回来的。”上官锦年说。 暖意融融,香烟袅袅,白泽和听觉一样灵敏的鼻子不由得一阵阵发痒:“啊--嚏--”花翻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老虎喷嚏,声音可想而知,花翻自己都被唬的抽了一下。 交谈声也断了。“退下吧。”上官锦年吩咐杜承贤 ,花翻听到他的步伐朝暖阁走来。 修长优美的指轻轻挑开帷幕,映入花翻的眼帘。幼年开始的朝夕相处,曾经,她熟悉那每一颗骨节的温度,触感,味道。 她只好闭了眼睛,她不敢去看他。虽然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悄悄渴求着可以再看他一眼,可当他终于近在眼前,花翻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勇敢。 逃开也好,死去也罢,她实在失去了勇气,去面对那纠缠不清的爱恨。 他却没有走开,手指带着熟悉的温度,轻轻翻开锦被,检查她后背的伤口,顺带帮她理理乱了的绒毛,摸摸毛茸茸的爪子。 他不相信她的亡魂会回来,可眼前这只小了几号的白泽,还是让他有些睹物思人。 这只大猫,让他莫名地有种熟悉的感觉,它把脑袋死死埋在枕头里,跟某人耍无赖的样子有些像呢。 他抓了那长着粉色肉球的软软的老虎爪子,在脸上蹭蹭,又捏捏两只老虎耳朵,揉揉老虎的脸颊,终于,把魔爪伸向老虎鼻子。 “啊--嚏!”花翻再也忍不下去了,重重的一个喷嚏,喷了自己一脸的眼泪。 一瞬间,她对视到那双寒星般的眸子,曾经最令她心安的墨色的瞳,一如往昔,仿佛岁月一直停驻着。 窗外满月如金轮,蝉鸣阵阵。 他拿了帕子,像幼时一般,帮自己擦着脸。 “这一脸的鼻涕(。。。)来人,把那个香炉撤了。” 软绵绵毛茸茸的手掌扑倒他,花翻把自己硕大的老虎脑袋砸向那个失去了六年的怀抱,趁着还可以假作不知,趁着还可以装疯卖傻。她想偷偷留恋他的温暖,反正,都要分开。她眼泪汹涌 。 塞外夜寒,边角声起了又落,仿佛长夜永不会终结。 ------------ 三二,凉州 上官锦年不理她的耍赖,抓了老虎耳朵,一把她从自己身上拉开,这祥瑞,好生沉重。 “你既然醒了,朕问你,你是何方神兽,为何要杀耶律?"上官锦年问她。他站起身来,声音已经回归冷漠 。 花翻一闭眼睛,倒头装睡。从小到大,不管唐明真整出了什么幺蛾子,只要她一装死狗,上官锦年就没辙。 但显然让他没辙的只有唐明真而已,一看祥瑞一动不动,上官锦年随手拿了床头的一册奏疏,毫不犹豫的猛敲上祥瑞的脑门。 花翻眼前的夜空转起无数金星,心中的大草原上无数只羊驼在奔腾。“我忍。。。”装死到底。 上官锦年看这只祥瑞还是不动,不禁犯疑,难道此兽如此之菜,给自己刚才拍死了不成?只好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眼见上官锦年又要摸白虎那该死的鼻子,花翻一个激灵,赶紧醒过来,一掌捂了老虎鼻子,使劲眨巴无辜的老虎眼睛,表示自己冤枉,自己杀耶律烈只是想吃烤猩猩。 “契丹蓄意挑起战祸,确是该杀。”上官锦年一点都没懂她的冤枉。 “你既自认是神明,又杀敌有功,朕就暂不杀你,准你暂且随驾养伤。”这天王老子的口气,幸亏自己不是真的什么天降祥瑞,否则肯定被他气得捂着脸跑回天上去。 “你大胆不禀告自己的来历称号” 你见过会说话的老虎么?花翻无语凝噎。 “既然如此,朕赐你一名。” “。。。。”不要啊!上官锦年取名字的水平全体现在唐明真这三个字上了,花翻顶着那个女道士一样的名字活了十五年,如今变作老虎还要再遭一次灾。 她嗷呜着求放过,可上官锦年却望向窗外。 “就叫白好了。” “。。。。”花翻从没听过这么白的名字。 上官锦年转身离开。 这里是凉州城,凉州城将军府,这里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唐氏全族尽灭的凶煞之地,也是她遇见上官锦年的地方。 虽然荒唐,可二十年后,他们还是在这里再次相遇了。 “这又算什么?”花翻发现,上官锦年已经走了好久,可自己眼中心中,还是被那个身影,那个声音占得满满当当。 窗外霜月圆圆,照了满院的梧桐疏影,清辉透入纱窗,温柔如水。 花翻的筋脉已被接上,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夜已经沉了,她心中烦郁,慢慢下床,悄悄踱至庭院,她有些喜欢白虎这肉球一般的爪子,踩在地上悄无声息,不曾打扰到趴在桌上沉沉睡去的宫娥们。 凉州的官府,没有长安那种天子脚下的贵气,却也建的别具一格,玄色的墙,深灰的廊柱,明晃晃的月光下,透出一种雄浑的兵家霸道。 自从醒来,她便没有再感到眼瞳的异样了,果然,是因为到家了吧。 十七年前,唐家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尽数死在这将军府中,把她一个人,抛在这世上。 可唐家于她,又何时像一个家。她曾经向杜承贤要来了关于唐家的所有史料。那些枯燥生硬的记叙,被她倒背如流,至今一字不忘。可那又怎样呢?她拼了命的回忆,无论如何,一点点也记不起父母的样子。 仿佛他们之所以生下自己,就是要让她负了仇,负了罪,负了那异能,不停的把火烧向仇人,也烧向自己。 可她又如何放手? “大不了,将命还了你们,陪你们去做那孤魂野鬼去罢。” 可谁又能听到,没有香烛可燃,今夜月圆,鬼魂不会归来,偌大的庭院,只有风吹竹叶沙沙。 ------------ 三三,胧月夜(1) 玄色的铁门高墙里,海底冰轮般的寒月,映着挂着霜痕的北国疏竹。此情此景,超然得不若尘世。花翻不由得看呆了,不是为月,是为月下良人。 塞外的孤月太美,上官锦年竟然也有了闲心赏月。竹树掩映的阁楼之上。 他水墨一般的长发流泻在素色的袍上,他似乎刚刚沐浴过,黑发微湿,衣衫也只是闲闲掩着,可以看到胸口大片的月光般的肌肤和线条流畅的锁骨。 花翻从来痛恨男子散发,男人散了头发,看起来不是要死不死的邋遢,就是柳二爷般的卖骚。 只有上官锦年是完全不同的,他披散了头发,还是清清爽爽的,既没有恹气,也不显妖。那充斥了她记忆的绝美的散发,每每在梦中出现,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漆黑得仿佛永生的黑夜。 怦然心动。六年后,幼年时代对他的敬畏感逐渐消弭,花翻用一个正常的成年女性的视角再去看这个男人,不幸的是,他还是那么没得挑。 阁楼中走出一个娇俏的身影,打断了花翻的思绪,女子竹叶般青青的裙,怯怯跪下,上官锦年一手把她拉起来,突如其来地吻上去。 他吻得极其忘情,白玉般的手指抚进女子的发中,女子娇弱地承受着,仿佛不胜他的轻狂。她的身形与相貌,远看之下,竟然像极了少女时期的唐明真! 上官锦年胸口裸露的皮肤诱人魂魄,两人唇舌相交处扯出银丝。良辰美景,月色撩人。花翻的一只老虎眼睛瞪作两个大。 眼前这一幕,看起来绝不是烟花之地的逢场作戏或是催情助兴。上官锦年看来,似乎竟是倾心在这女人身上。 虽然早已经想到上官锦年会另觅新欢,可眼瞧着眼前这快要由吻戏直接升级成活春宫的场景,她的心还是没防备的被狠狠地绞了一下。 她知道,在上官锦年眼中,唐明真早早地成了一个亡魂,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放下了。她自己不也飞到鸟不拉屎的地方逍遥自在地活下去了么?可为什么?她现在还会感到,像失去了整个世界一般。 六年前的那场离别,没有夺走她的小命,却夺了她的爱恨,她感觉自己,再拼命地寻欢作乐,拼命地强颜欢笑,也不会为一个人欢喜,为一个人哭了。 她本以为,上官锦年或许也是一样的。可现在看来,这世间也只有她还靠着那一点点回忆活着,抱着那些不会再回来的温暖,一个人,爱不得,恨不得。 心下寒凉,可花翻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乖乖的唱怨妇曲。她心里不痛快了,能让上官锦年好好地享受花好月圆? “吼!”母老虎吼声震天。面前掩映的寒竹都颤了三颤。 “吼吼!”又是两声,她干脆一个虎跃跳出那竹子,故意呲牙咧嘴,面露凶相。灵感直接来自那只被烧了菊花的长毛猩猩。 “啊啊啊!老,老虎啊!。”忆美人吓的魂飞天外,脸色惨白如纸,简直要一仰脖晕过去----比花翻想的更没见过世面。 可令花翻郁闷的是,这个山寨版的唐明真抵抗恐惧的办法,就是抖了身子,一个劲地往上官锦年怀里缩。 “皇上,老虎好骇人呐~呐~呐”忆美人身上春衫正薄,一抖三颤地在上官锦年怀里求安慰。 “吼!吼!吼!吼-----”奶奶的,花翻觉得自己不吓死这小冒牌货自己就不姓花。 “啊!啊!啊!啊----”忆美人缩的更厉害了,一不小心手都伸到上官锦年衣服里去环他的腰。 “。。。。”看着上官锦年在自己面前被山寨版的唐明真摸来摸去,花翻不爽之极,明明劳资这个正品都没摸过。 花翻赶紧住了嘴,反正自己本来就不姓花。还是剩点嗓子去唱怨妇曲吧!刚要转身离开这对狗男女却看见上官锦年拿开了忆美人的手,一把推开她。 另花翻惊讶的是,他的声音十分的冷静。“朕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许失态?”冷静地甚至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威胁。“退下吧!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忆美人转身退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花翻有些摸不清状况,歪了老虎脑袋呆了一会,突然发现上官锦年在看着自己,表情竟然跟自己差不多,也有点搞不明白的样子。 花翻脚底抹油,扭头就想开溜,毕竟没事干坏人好事什么的,实在不是神兽所为。 “你是?饿了么?”上官锦年叫住它。 “。。。。” 敢情在上官锦年眼里,神兽跟猪肝差不多的,饿了就开嚎。 “咕。。。”肚子十分不好意思地在此时作响,好像受伤以来,自己还未吃过东西。 “来人!”上官锦年宣布开饭。 某老虎十分没出息的乖乖站好等着,就差伸出舌头来哈哈了。 不过半刻,阁楼上扔下来一只血淋淋的羊腿。。。 “。。。。” 花翻嘴角一抽,还算有礼貌地避开一下。 上官锦年又想了一下:“来人” 不过片刻,阁楼上扔下一只活蹦乱跳的羊。。。 “吼!吼!吼!吼---”花翻吓的也想钻到上官锦年怀里。 ------------ 三四,胧月夜(2) 不过片刻,阁楼上扔下一只活蹦乱跳的羊。。。 “吼!吼!吼!吼---”花翻吓的也想钻到上官锦年怀里。 花翻从小生在深宫大院,去了江南又住在市井之中,不曾见过什么野物,眼看那只受了惊的羊慌不择路地乱跳着,花翻夹了尾巴,低了头就往竹林里窜 。 上官锦年微微眯了星眸去看她,嘴角突然露出笑来,大概他也被神兽被羊追这千古奇景给逗乐了。 当那只羊终于跑开,花翻也意识到自己神兽威严扫地,垂头丧气地走出竹林时,却发现上官锦年不知何时已从阁楼上下来了。 他就站在花翻面前,距离不过一尺。他薄衫外已经罩了一件黑色的云纹鹤氅,长发散在肩上,肩上还趴着那只叫猪肝的老猫。 猪肝是自己的猫,上官锦年那个洁癖,从前看到它,都是思想有多远踢多远。如今看他们如此相安无事,甚至还有点相依为命,花翻只能感概时间这玩意太神奇了。 月下上官锦年星眸含笑。他笑起来真好看,花翻又在发呆。虽然上官锦年不常笑。虽然他现在是只是在嘲笑。。。 “天杀的!”那只能出现在醉里梦里的笑颜,好像明月都变得惨淡无色。却休想再抓住,再拥抱。 上官锦年朝她伸过掌来,摊开,宽大的掌心放着两块糖蒸酥酪饼。 “八成是猪肝那个小畜生吃剩下的。”花翻想,从前,糖蒸酥酪饼,是唐明真和猪肝的最爱。 俗话说胃的记性比脑子要好多了,看到小时候最爱的食物,花翻只觉得肚子雷鸣,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从上官锦年手中一口咬了那饼,锋利的虎牙嚼食这种小糕点十分不便,她胡乱含混了两下就吞下肚去。 上官锦年看她那傻样子,不由得“噗嗤”又笑出了声。 花翻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看他的笑颜。该死,那张脸怎么能一点都没有变! 可偏偏,只有心已不再。这家伙,怎么能用那具和从前完全一样的躯体,去拥抱别的女人,还吻得那么忘情! 对了他温暖如白玉的掌心,花翻带着倒刺的虎舌狠狠一刮,血痕立现,咸腥入口 。上官锦年没防备给她伤了,立刻抽回手,不由分说在那老虎脑袋上揍了一拳。 花翻眼冒金星,心里讪讪的,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分明还是那个向主人索求宠爱的小玩偶。 明明如今,她把他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他也另结新欢。 “再没有更多了!”上官锦年以为她是要酥酪饼。“陪朕去走走吧。”他简单地命令,然后自顾自地抱了猪肝走出门去。 “真把神兽当你家狗了,还没事溜溜。。。”花翻在原地蹭了很久,还是跟了上去。 雾霭昏暗了远处关山的轮廓。无定河在暗夜中独自涓涓潺潺。悠悠边角声响起,一轮明月照长城。 黑衣的帝王默默走在河堤上,白虎守护在他的身侧。花翻发现他们与这副边塞夜景意外地相合。 “你会让朕偶尔念起故人呢”上官锦年说,却不去看那只并不会回答他的蠢老虎。 “白泽和白虎差好远好吧!比白虎大很多好吧!有翅膀好吧!高级好多好吧!”花翻在心里疯狂地吐槽。 “朕曾经以为,通灵的圣物已经不存在这世上了。” “若不是因为要报仇,我才不愿意做什么通灵圣物!”继续吐槽,反正他听不见。 上官锦年突然停了脚步,向她转过身来。 “通灵身死,魂魄还会在的吧?不知,你可否助朕,寻找一位故人。”花翻永远不会忘记他此刻的眼睛,那双世上最冷漠的寒星眸,突然变得游离起来,她一瞬间看见了他眼睛里所有深藏的悲伤,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皓月千里,绝域苍茫。 花翻没有任何表示,装作不曾听懂。上官锦年的眸子渐渐地变回冰冷。低低的冷笑一声,转过身去,便再没有说话。 花翻怔了好久,才重新迈动步伐。 招魂吗?白痴。明明,我就在你身边啊。 号角声绵绵如泣,吹的是一曲勾起乡愁的《昭君琵琶》。花翻感到有液体模糊了老虎眼睛。 稍稍回过神来,花翻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一处庙宇之前。准确的说,是一处道观,道观很大,在这茫茫大漠里,显得孤零零的。从玄色的新漆看来,似是新建而成。 上官锦年迈步走进,花翻在门口犹豫着。 “没有什么驱魔的物事,进来罢。” 花翻这才走进那扇玄色的大门。 ------------ 三五,灵堂 走进才发现,这里是上官锦年建来供奉唐家灵位骨殖的。 漆黑的殿堂,丹炉里火苗熊熊,白幡在夜风中纷飞。看来,上官锦年已经重新收殓了父亲的遗骨。 上官锦年抱了猪肝,目视着门外的夜空发呆。花翻看他并不留意自己,悄悄走至灵位前,默默地俯下身体,敬拜自己的祖先。 “我们回长安好不好?”上官锦年清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花翻怀疑自己听错了。 “既然朕已经安葬的唐氏的骨殖,我们明日就启程回长安好不好?”花翻听到上官锦年转过身来,慢慢走近自己。 花翻一颤,身体不由得僵住了。 “朕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你,阿真,还是。。。花翻?” 花翻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上官锦年的脚步在花翻身边停下,安静的庙堂,他的呼吸声的清晰可闻。 瞬间的空白后,花翻就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都在试探。这两日来的桩桩件件在头脑中翻滚,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什么了。 是谁?烟红泪?她不敢相信。 上官锦年蹲下身来,来不及花翻多想,就被他的怀抱紧紧环住,近乎窒息,他冰冷的眼泪打湿花翻的脖颈,天晕地转。 他冷静的声音带了颤抖:“我们回家好不好?朕为你跑到这大漠。每一日,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花翻的脑子彻底坏掉,闭了眼睛,她只能感到上官锦年温热的面庞,和自己落下眼眶的泪水。 夜风卷起白幡簌簌,打碎一地清辉。 家,比罂粟还美的诱惑,她也想要抛弃这一切,就这样堕落在这个怀抱里,再也不要清醒。是非什么?仇怨什么?在这怀抱里仿佛通通飞走,这长夜,似乎永远没有黎明。 “我在长安就知道了你要来凉州,我心心念念地守着,还是晚了一步,让耶律伤了你。”上官锦年絮絮地说着,他甚至不再用“朕”,换了旧时的称呼。 他在轻笑“我的小白痴,我是孤家寡人,一向杀人不眨眼的,哪有什么神兽闲得慌来庇佑?能送上门的,只有我的小白痴。" 他含了花翻毛绒绒的耳朵,轻轻噬咬着。炽热的丹炉让空气都变得温暖。 花翻的脑子更加的混乱,太多的前因后果,完全搭不上边。能抓住的,只有这个怀抱而已。 “皇上,人带到了。”门外响起暗卫那木头般的声音。 拥着花翻的手臂顿了一下,却并没有松开。“带进来吧。” 在几个暗卫的押解下,他褐色的长发微乱,面色苍白,瞳色就越发的湛蓝,衣衫不整,沾着斑斑的血迹。花翻知道暗卫的手段,看到烟红泪这副模样,她猛地清醒过来。 她挣开上官锦年的怀抱,却发现自己已经寸步难行。又有大批的暗卫无声地走进来,守在灵堂的各个角落。 心下一凉,她的理性也随之归位。天呐,自己刚才在做什么?竟然在家族的灵堂里,与自己的仇敌拥抱? 脚下顿了一顿,她走向奄奄一息的烟红泪,自有暗卫上前,挡住她的去路。 她微微低下头,瞳色已经开始变为明灭的血色。 “放开她”身后响起上官锦年的声音。 暗卫让开,她走向烟红泪。 不能对视那双蓝眸,她的目光稍稍偏向一侧。她心中存了太多的疑问,自己六年前自杀后缺失的记忆是什么?这世上究竟还有多少魔族?他为何不跟自己一起去杀耶律?他为何会落到上官锦年手里? 最想问的就是,小骚货是否背叛了她,告诉了上官锦年自己的行踪。可是她现在不能言,她也不敢问。六年来,她给了他足够的信任,如果他都会背叛自己,她真的不知道有谁还可以信任。 血从他身上那些不明显的伤口里,源源不断地汩汩流着,浸透了衣衫。花翻皱起眉头。 他的身子突然向前一倾,撑不住一般,血渗出唇角。花翻赶紧上前一步去接住他。 低下头的一瞬间,花翻听到一句咒语,烟红泪控制她异能时的咒语,花翻心中烂熟 。 “你不用那样瞪着眼,铃铛似的,大半夜见鬼。”烟红泪大声说。 花翻听到的却是“西北方向的出口守备不多。” “看我做什么?本来就是各顾命罢。”他又大声地无赖一句。 花翻瞄一眼西北方向,的确守备薄弱,放火烧过去,胜算并不小。 烟红泪撑起来,故作强硬地扭回头去,花翻却灵敏地听出他的气息已经紊乱地不成样子。 略作停留。花翻转过身去,步伐缓慢却不犹豫。 ------------ 三六,困兽(1) 反正她是做不来什么各自顾命。 “带下去。”上官锦年下令。暗卫拖了烟红泪走出门去。 花翻脚步一滞,停在半途。 上官锦年看了她的眼睛,终于又下令:“先留他一个活口。” 暗卫撤出。花翻没有再向前走一步,上官锦年面色沉重。 花翻转身出门,沿着无定河往回走。东方见白,整齐的边鼓,丧钟一般。 还未走出几步,突然觉得背上一沉。 “。。。。” 上官锦年不知何时竟然骑到她背上去。 “@#¥¥%!!!……” “你说什么?”上官锦年故意问,手却在她大脑袋上拍拍。 “@#$%^&!!!!(滚下来!)” “什么?” 花翻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后一仰,上官锦年从她身上滑下来。 走了没几步,背后又是一沉。。。 上官锦年这次聪明了些,紧紧抱了她的脖子,脸颊贴在她脖颈上,顺便还可以对了她的耳朵吹气。 “朕怎么还和小孩子计较。”他轻笑。 “@#%&…………(我都二十了)” 花翻朝上翻了翻白眼,干脆虎不停蹄冲向无定河,准备往河里卸货。 上官锦年终于站起来。 “算了。”他的眼睛又回归冰冷。“到底是生分了。” 晓风蚀骨,天已大亮。 花翻心中凄然,她早就已经不是唐明真,也再也无法和他坦诚相对了。 她向来熬不得通宵,走进将军府时,已是身心俱疲。循着记忆,找到昨日那间暖阁,看看自己踏得脏污了的四蹄,在睡地板还是睡床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睡床上去。“反正不是我的床” 。 这床绝对够大,一只白虎四仰八叉趴在上面还绰绰有余, 把头往被子里一埋,花翻睡得黑甜。 睡梦中,她感到了上官锦年的手臂,抚着她背脊的绒毛,温柔地像幼时和煦的风,她却只有装作不知。 脖颈处突然一阵冰凉,花翻心下一惊,猛地睁开眼来。那又是一个该死的金项圈,异样从脖颈,眼瞳,再流窜到全身。 她就这么没防备的,一下子化回了人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变化,就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自己变回人形的时候---是一丝-不挂的! 阁内温暖,上官锦年也只是穿了单衫,隔着一层滑腻的丝绸,花翻的背脊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 片刻的寂静后,上官锦年一把拉了帷幔。 刚刚恢复的眼睛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光滑的背脊上突然落下灼热的吻。花翻下死力地想要挣开,肩膀却被他的手臂按在锦被中,无论如何动弹不得。背后的吻渐渐变成略带狂乱的舔舐。花翻可以听到他愈加急促的呼吸。 身体慢慢放松,坠落。 龙涎香袅袅,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云纹帷幔,让人想到一城锦绣的长安。 直到花翻感到他手臂的禁锢慢慢放松,上官锦年俯下身来,溺爱地含了她的耳垂,慢慢挑-逗着。 悄悄吸一口气,花翻猛地拉过他的手臂,重重地咬了一口,推开他的身体,去找那帘幕的出口。 奈何失了魔力的她那点力气实在微不足道。上官锦年一把把她拉回来,一把推在墙上,花翻的头重重地碰在墙壁上,眼冒金星,天晕地转,满脑子哭爹骂娘。 身体压上她的,上官锦年一手制住她的手臂按在头顶。“乖。”上官锦年若无其事地说,爱抚的吻缠上她的脖颈,逐渐蔓延燃烧,到锁骨,向下纠缠了一片白玉。 塞外春日暖阳初升,大漠孤烟经冬雪未消。 上官锦年的唇覆上那软玉小丘,温润的舌缠绕着樱核。 花翻听到自己的哭声,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只是呜咽的声音,在暧昧的空气里,不似抗拒,反倒像是迎合的呻-吟。 上官锦年抬了手,指伸进她微张的唇,缠绕她的舌,想要堵住她的哭泣,花翻发出不适的干呕,眼泪也簌簌而下。 “这又算是什么?”连心脏都要苦笑出声。 手指触了她冰凉的泪水,终于离开她的唇舌。 痛哭失声,花翻好像要把积攒了六年的眼泪在一朝一夕间全哭出来,直哭的呼吸艰难,嗓音沙哑。仿佛一夜之间,变回那个没有骨头的牵线木偶。 上官锦年终于收了手臂,轻轻把她环在怀里,替她擦着泪水。 “这又算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回去,只要我是唐家的后人,就不会和你回长安。”她一字一顿。 ------------ 三七,困兽(2) 五色诏 “去哪里随你。”黑暗中他说:“只要你逃得掉。” “切,你知道我逃不掉会怎么样。”花翻负气的说,六年前的回忆汹涌,两人心里都不好受。 长久的沉默。 “我想不明白,你当初是怎么逃出去的?明明我亲自看着你。。。。”他终究没说出“死去'二字。六年前唐明真自杀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她躺在自己怀里,猩红的血湿透他的衣衫。 其实花翻也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逃出去的,六年前自杀后的大段记忆是完全空白的状态。 “我并不知情。”她只有这样说,加上她冰冷的语气,听上去很像是耍赖。挣开上官的手臂,转身拿了备在床头的衣物,迅速的穿上。 “是么?”上官锦年显然不信,他皱眉,声音也没有了温度。 他这时才去细看那张他朝思暮想了六年的面孔。 乍一眼看去,这张脸很难让人想起她幼时的模样。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不假,六年前的她还是一片浑然孩子气,没长开,在同龄人中毫不显眼出众。 六年后的她五官并无明显变化,骨架却已经舒展成型,天生的异美一下子透了出来,额头,眉骨到下颌,线条流畅地没有丝毫凝滞,一张脸山明水秀,眉眼顾盼神飞。魔族的媚和骄,彰显淋漓。 “我并不知情。”她尝试让语气诚恳一些,可听起来更像耍赖。 “大明宫暗卫层层守着,长安城铁桶一般,你是如何逃了出去?”上官继续质问。 花翻只好负气地顶回去:“我又怎么知道,难道我长了翅。。。”话没说完,花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他冷笑:“看来他根本没有废了你的异能,就像现在这般,换了法子,隐藏了行迹而已。” 花翻也明白过来,自己六年前的逃脱,只能和烟红泪有关。 她现在有太多的疑问,思绪一片混乱。 “唐明真死了一个月,朕就把他流放千里,说是流放,一出长安,就让人杀了他。”他又开始自称“朕。” “看来,他也像你一样,神鬼不知地逃了。花翻柳湜,这名字真是闹腾,你们在江南活得很是逍遥么!”他就像一只被触了逆鳞的龙。 定了定神,她说:“当我有意识的时候,早已离开了长安,我决定活下去,只是因为那是一个远离你的地方,我本以为,永远再不用面对从前。。。。” 她的解释听起来很是苍白,看到他的眼神,花翻就有种要死无葬身之地的感觉。指不由得发抖起来。花翻知道,他从来不容许背叛。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是你放走了太子。” 花翻惊了一下,停下了系着衣带的手。 “为了成全你的心意,朕全当做不知,杀掉了所有知情人,冒了最大的险,扔了一条狗命给他。” “你不是想知道朕是怎么知道你的行踪的么?你以为是谁?他会为了权力装疯卖傻二十年,就不会为了权力卖掉你么?” 心凉彻骨。 定了定神,花翻说:“不要杀烟红泪。” “为什么?” “我还有事要问他。” “呵,不管有什么事,暗卫都会一滴不剩地让他吐出来。”他的声音在大白天都让人毛骨悚然。 “不!”花翻咬了唇,终于从齿缝中说出一句:“我求你。” “哼,你那是求人的样子么?” 花翻垂了头,手却紧紧攒成了拳头。 上官的手臂环住了她,花翻一颤,往外躲。可手臂却只是从她身后绕过,帮她重新系好了结成一个大疙瘩的衣带。 拉开柔软的丝绒被,兜头蒙住她。“你睡不睡?”上官锦年冷冷的问。 “嗯。”花翻不咸不淡地哼一声,躺在枕头里。 天已经晌午,怀了重重的心事,花翻又如何睡得着,假寐而已。上官锦年的呼吸拂过脸庞,他八成也不曾入睡。 “什么叫同床异梦,这差不多了吧。”花翻在心里自嘲。可他的怀抱却还是旧日一般舒适温暖,错觉吧。 “这府里后院有一处密室,人在那里押着。”上官锦年说。 ------------ 三八,班师 花翻剩下的一整天都在各种旁敲侧击,明示暗示。 婉转型: 花:“呐~凉州是北方重镇,这凉州将府看来建的颇具匠心啊” 上:“恩。” 花:“这廊柱,庭院,颇有。。额(望天胡诌)。。名将之风。” 上:“恩,死了两任了。” 花;“。。。” 花:“这样的一座府院。。。如此,额,布局严密,会有不少暗室密道吧?你说,会不会关了什么人呢。。。。?” 上:“。。。。” 装病娇型: 花:“陛下,我这几日来总是感觉头疼眼黑,想来怕是魔性散乱所致风寒。” 上:“。。。。” 花:“我想追根溯源,不知这府上可否有噬魔师一枚?” 上:“有兽医,包治百病。” 据理力争型: 花:“陛下,烟红泪好歹救了我一命,你不是从小就对我说过,有恩必报么? 上:“拿来!” 花:“。。。什么?” 上:“有恩必报,奶粉钱拿来!” 花:“。。。” ************************************************** 折腾了半天,她终于获准去看烟红泪。 她一直以为烟红泪作为天下第一骚,自然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百毒不侵,他要死,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可现在看来,暗卫的酷刑一撂,任你是天王老子都撑不住的,何况这货还是肉体凡胎。 他双手吊着,那副鬼都不想收的样子,也就是还剩下一口气吧。 花翻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她明白,这里四周全是耳目,她的每一句话都会传到上官锦年耳朵里去,她越是表示出关切来,烟红泪就越不能活。 可是她有太多的问题,关于魔族和唐家,关于她消散的记忆。 “皇上的旨意,把人严加看好了,先留活口。”她对看守烟红泪的暗卫吩咐几句,就转身离开。 她只想确认他活着就好,以后的事,她去想办法,反正她也算欠了烟红泪一条命了。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烟红泪含混地呜咽一声,似乎是一句咒语,花翻一怔,没听清楚,无法去问,只好离开。 **************************************************** 上官锦年率领了大军,班师回朝。不几日便到了关内定州,皇家在定州原本就有一处避暑行宫。上官锦年下令在此处稍作停留。 来这里的第一天,烟红泪就逃了。在行宫下暗卫的地牢,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 “朕的暗卫是铜墙铁壁,朕不让他死,他一死难求,有如何逃?”上官锦年得到消息时并不相信。花翻在侧,显然也不大相信。 “你跟他说了什么?”上官锦年看着花翻的眼睛,似乎要把她吃拆入肚。 “我不曾说任何话!”花翻辩解道。 许久,上官锦年的眼睛又重回温柔:“罢了,你要留谁活命。朕便饶他。”他轻轻揽过她:“快到长安了,我们要不要先回一趟安国府?” 安国府,又是一个巨大的诱惑。那里住着花翻一生中最美的回忆。回想起来她也就只有那十年的消停日子。 “恩。。。”花翻含混的应着,稍稍从他的怀里错开一些,眼泪悄然落下。 “我先回去了。”花翻离开他的怀抱,起身走出门去。 上官锦年并不挽留她,长安已经近在眼前,他们的日子还长。他无再次论如何不会让她再次离开。 “谁让你过来的?”上官锦年发现忆美人竟然在没有召见的情况下来到了自己的宫殿。 自从见到花翻,才发现明明几乎一样的五官,在不同人的脸上,可以变成两种全然不同的样子来。 于花翻是媚和骄的眉眼,在忆美人脸上,却是一片软软的温柔。 他从不会把忆美人当做唐明真,即使从性格上看来,她比花翻还要像足了唐明真,但是唐明真的软弱从来都只是孩子气的天真,忆美人的软弱却是奴性和软骨头而已。两者看似一样,实际背道而驰。 ------------ 三九,金蝉 “皇上。。。”忆美人朱唇未启哭声先闻,流着眼泪俯下身去,娇袭袭的小脸梨花一枝春带雨。 “皇上为何近些日子不曾召见忆。。” 上官锦年没有回答,他刚刚得知烟红泪出逃的消息,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她只好低了头,继续说下去。 “皇上为何要治奴婢父兄之罪。”她泣不成声。 上官锦年这才想起前日看的一封奏疏,弹劾的是忆美人的宗族强取豪夺。 “ 他触犯刑律,大理寺定会公正裁决,你退下吧。”他已经很是不耐。 “人都说君王无情,看来果然如此!”忆美人心中凄苦,眼泪便更加的止不住。 想到她的“靠山”,忆美人咬咬牙,壮了胆子说道:“皇上,奴婢的父兄是太上女皇钦赐的爵位,还请皇上顾及太上女皇的面子。。。” 上官锦年立刻转过身来,寒星般的眸子里露出多疑来。脸色随即微微暗下去。 “你说太上女皇封赐你的亲族。朕今日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轻轻冷笑。上官持盈竟然对自己身边的人施加恩惠?她又是安的什么心? 忆美人知道惹了大祸,惊恐地瞪了眼睛,身子也忍不住发抖。 “来人。”暗卫苦无立刻走上前去。 他冷冷吩咐:“杀了。” 苦无领命,立刻带人,拖了忆美人退了下去。 当然不能在行宫动手,苦无把花容失色,半死不活的忆美人押上一辆黑色的马车,让她上车,然后关上车门,拿锁牢牢锁上。 一行人黄昏前就到了定州郊外。毕竟曾是帝王姬妾,即使不是赐死,也要留个全尸,苦无备下了绳索,准备在这处人迹罕至的荒野中处刑。 他之前也解决过后宫定了罪的后妃宫娥。手快的话,不到半刻钟就会断气。 花钿委地无人收,宛转蛾眉马前死。随意埋了,对外称暴病或是自缢。也没有谁再敢多问一句。 **************************************************** 几个肚腹滚圆,吃的油光满面的将军跪着歌功颂德,贺王师凯旋,天下归一。 上官锦年听不得这些,扭了头去看窗外的火烧云。 烟红泪跑了,这让他几乎是震怒,是烟红泪六年前告诉唐明真唐家灭门的真相,让她去含元殿寻仇的。 要不是这条不听话的狗,他又怎么会失去唐明真?他早就想把这家伙剥皮挖心,可却莫名其妙给他跑了,如今竟然又跑一次! 暗卫的地牢,别说人,苍蝇有如何会飞出一只!他究竟是用的何种手段? 想到刚刚的事,他心里又生出些疑惑,忆美人既然被上官持盈拉拢,自然是留不得的,只是这个女人为何今日这样准确地惹怒了自己,几乎毫无差池地触犯了自己的禁忌,简直是自寻死路。 越想越不对。 “苦无!” “禀皇上,苦无统领尚未回来。” 上官锦年一皱眉,瞬间清醒:“去看看郡主。”一句话没吩咐完,他自己就快步走出门去,直奔花翻的住处。 宫殿门紧闭着,推开门,布置整齐,人去楼空。 忆美人的房中却是一片狼藉。她和几个侍女软软地跪在地上,显然都还没有从**的药力中清醒过来。 衣柜乱七八糟,桌上放着一封家书和写了一封写了一半的给上官持盈的信 ------------ 三九,逃出生天(1) 马车停下,苦无拿钥匙打开车门上的锁,象征性地跪下:“娘娘请下车吧。”没有回应,生死关头,吓傻吓昏是常有之事。 “娘娘请下车罢。”苦无又说。还是没有回应。 苦无犹豫片刻,一把推开车门。车里空无一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苦无那万年冰封的脸上迅速罩上一层阴惨的乌云。 这马车由黑檀木制成,理应是坚固无敌,牢不可破,忆美人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出生天?更何况,马车完好无损,没有半点破坏的痕迹。 能做至此的,绝非常人。苦无手指轻颤一下:“刷”抽出长剑,暗卫们也都齐齐地抽出剑。 “不是常人”,苦无想起,数年前暗卫中的确有不是常人的存在。但那个人现在刚刚逃出地牢。 “方圆十里,只要能出气的,兔子都不要放过。”苦无下令,暗卫迅速地四散开。 他们的确也没有跑远,烟红泪自己带着伤从地牢里跑出来,再弄出花翻,功力折损不少,花翻已经灵敏地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追兵。真是一招险棋。 火烧云染红郊野大片的麦田。 “我说,你还真是老虎胆子。知不知道我晚一步,你就横尸在这荒郊野外喂野狗了。”烟红泪坐在田野中一颗槐树下休息,手却不离长剑。 “我知道只要我想办法出了行宫,你肯定能把我弄走。”一听说烟红泪逃出的消息,花翻就在想方设法离开行宫,终于盯上了忆美人。 “你都想起来了?” “恩。”在凉州时,花翻去密室看烟红泪,临走时,烟红泪用咒语解开了她记忆的封印。 “在找到五色诏前,我的确不能让你死。”烟红泪微微低下头去“那你真的要离开他么?” 花翻沉默一会儿:“他既是唐家的仇人,我无论如何不可能留在他的身边。” 烟红泪不再说话,云霞把他们眼中的湖水染成金红色。 “我说,穿墙术什么的太赞了,我们去开山头当江洋大盗吧!我就跟你混了。你到底是什么怪物,穿山甲?大螳螂?”花翻打破沉默。 恢复了记忆,她知道了烟红泪也是魔族,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异能。 烟红泪一脸鄙夷地去看她。“穿墙术你大爷!穿山甲又是什么?你祖宗十八辈都是螳螂!” “嘿嘿!那你变一个我瞧瞧呗。”花翻拿指头去戳他。 “不。” “为啥为啥?难道是一头猪?”想到风情万种的烟红泪真身是一只猪,花翻笑得泪都快出来了。 “滚你丫的!你个母老虎。” 周围的异响越来越明显,追兵越来越近。花翻往烟红泪脑袋上一拍:“这下你不想变都不行了,上官锦年又给我扣了个项圈,我是没法救你的。” 烟红泪拿了宝石剑站起来。麦田中出现暗卫的黑影,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迅速地包抄过来。 花翻赶紧闪到烟红泪身后,能把金石当空气,随便穿过去的魔,肯定是比自己还要牛叉的狠角色,恩,就靠这货了。 暗卫转眼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苦无直直跪下:“请郡主速归!”没等花翻回话,一枚六角飞梭,直直射向烟红泪心口。 烟红泪轻轻接在两指间。苦无,这家伙得喊烟红泪一声老前辈。 苦无索性不再客套,起身拔剑,暗卫围成圆形阵,拿了盾牌,一步步向中间进逼。 花翻又往烟红泪身后躲一些。 “切,堂堂暗卫,就是这样大阵势对付两个小卒的?”他把花翻往后一推。示意她躲到树后面。 苦无不言,阵型中朝向烟红泪的那一侧,突然万箭齐发,每一支箭都极其精准地射向他的心脏。 花翻吓了一跳,烟红泪挥剑挡住箭雨,他一跃而起,身后突然出现九支金色的狐尾,灿若云霞,夕阳顿时失色。 花翻看呆了,原来有这么美的怪物。 暗卫也呆了,包围不由得退后了好远。 “死狐狸,怪不得那么骚!快点把这些家伙解决了!”这么美的魔,肯定有着无比厉害的异能,花翻心情激动,无比期待。 烟红泪摆摆那霸气的九尾,眼瞳也变成无比华丽的金色,看呆一片观众。 暗卫变成列阵,一列一列向烟红泪冲过来,前赴后继 他拿了剑应战,剑法利落,暗卫一时也无法靠近。花翻却越看越急,冲他大叫:“你的异能呢?你那九个大尾巴是干嘛吃的?” 烟红泪百忙之中苦笑:“我的异能不就是穿金石么?你不是见识过了么?哪还有什么其他的?我本来就是伤了元气才不得已变身的好吧!” “。。。。我去!” 暗卫一列一列源源不绝,烟红泪的剑越来越吃力,九个大尾巴比他剑上的宝石还华而不实,除了累赘没半点用。 这样下去,不出半刻,不管他们是九尾狐还是白泽,都得乖乖给上官锦年一锅顿了,吃肉! “你给我过来!”烟红泪朝身后喊。 花翻赶紧从树后面出来。 烟红泪一剑削了好几个脑袋,挪出手来,一把把花翻拽到身后。 “干嘛?绑票?上官锦年不吃这套,咱省省吧。” 烟红泪的指扣了那项圈,轻声念咒:“卡”项圈应声而启。 ------------ 四十,逃出生天(2) 俄顷,锋利的白色巨翅排空而出,红色的双瞳闪烁明灭。火起,烧向暗卫黑压压的整齐阵列,苦无措手不及,赶紧指挥躲避,惊得丢掉了手中的剑,阵列瞬间溃散,千里麦田,一片焦土。 花翻得意地朝烟红泪翻白眼“丫个绣花枕头骚狐狸,开挂还是少点扯淡的东西比较----”一句话没得意完,她发现烟红泪的面色苍白许多,往下一看,由颈至肩,被砍出一道尺许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花翻心下一寒。暗卫已经迅速地又聚拢过来,大批后援也赶到,眨眼间列成拱形阵,苦无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像一堵墙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花翻振翅,烈焰熊熊飞向弧形阵,半空中迎上疾驰的箭矢。“轰”一声巨响,炸开漫天花火,散下千万流星,恍若银河落九天。 烟红泪轻轻环住了花翻的脖子:“去东边。”花翻扑几下翅,带起烟红泪,飞向天空。 地面人影渐渐模糊。青黄的麦田被暮色染成金色,东边天际半片月出,他们离了浸在火烧云里的定州城,飞向东边惨淡的夜色。 风划过花翻的脸,刀子一般的生疼。上官锦年越来越远,长安越来越远,回忆汹涌,泪水不待流出就迅速风干。 他们已经不知向东飞行了多远,烟红泪的血已经湿透了二人的衣衫,风中变成一片刺骨的凉。 花翻看到一条大河,河中有一座孤岛,岛上一株大树枝繁叶茂。是一处躲避的好地方。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苦无这一剑,很是致命,他用咒语封了筋脉,还是伤的很重。 花翻把烟红泪轻轻靠着树干放下,把他的外衣脱下,去江边湿了水,帮他清理伤口。 “苍天在上,你这家伙想我早点死不是?脏衣服浸水捂上去,我能活三刻钟都是老天开眼!”烟红泪死不瞑目地朝拿了湿哒哒的衣服,准备给他擦拭伤口的花翻大吼。 花翻满头黑线,她对于治伤一窍不通,看着烟红泪血流不止,染红了金色的九尾,她有些慌神。 “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祖宗,就该跟他回长安去,在大明宫养一辈子。” “你这个骚狐狸精!刚才谁救了你一条小命,眨眼就忘了”花翻愤愤地一脚跺上他的尾巴--反正那尾巴有够华而不实的,毛多肉少,踩不疼。脚底还挺舒服,啪啪又踩几脚。 突然想起来什么?花翻猛地抬头问烟红泪:“六年前我的伤是怎么好的?” ------------ 四一,天命(1) 烟红泪并没有回答。花翻拿了那条湿漉漉的衣裳,作势就要往他伤口上捂。 烟红泪恼了,勉强撑着坐起来:“你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的母老虎!” 花翻也急了:“你有办法把我的伤治好,就治不好你自己么?” 经过暗卫的酷刑,与一路逃脱的艰辛,花翻可以听出他的呼吸紊乱,心跳声也开始放缓。 花翻手足无措。她习惯了那个张牙舞爪的小骚货,怎么都死不掉,什么时候都能把太太平平的日子搅成一窝鸡。 不知不觉间,脸上已是一片湿滑,落下泪来。 “你哭什么?咒我呢?”烟红泪拿眼白她。“把手里那东西扔了,过来。” 花翻乖乖地扔了手里的衣服,轻轻坐在他的身边。把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上。烟红泪在她耳边絮絮说着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轻,花翻凭借了敏锐的听力,才能勉强听清楚。 “你再想想,当初是我救了你么?” 花翻一愣。烟红泪已经把她的记忆解封。细细回想着,思绪回到六年前。 ****************** 长安城外柳絮飞飞。唐明真从混沌中猛然睁开眼来。脑壳里塞满含元殿的一片血红。环顾四周,这房间装饰简洁,陈设也颇为古朴,屋里最显眼的地方置了一座香炉。这里不似宫廷宅院,倒好像是一座道观。 -----要是这段记忆是真的的话,这时的唐明真应该已经伤愈,回忆中她胸口刺入匕首的地方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而这个时间点,距离她在含元殿自杀最多只有几天的时间。 ******************* 花翻疑惑地去望烟红泪,烟红泪却只是轻闭了眼。花翻只好集中神思,继续回忆。 ******************* 唐明真刚从昏迷中醒来,视线时而清楚时而迷糊。她看到烟红泪推门而入。 唐明真的伤口没有一丝痛楚,烟红泪看起来却是十足的憔悴。仔细想想,唐明真一死,烟红泪就被上官锦年抓了百般拷问,他应该就是那时候用穿金石的异能,偷偷跑出来看唐明真的。 ****************** 花翻看着烟红泪闭目的样子,只觉得他的眼皮越加沉重。心跳也越来越慢,赶紧用手推他:“你个骚狐狸精,快醒醒。为何我会死而复生,连伤也好的那么快?”比起知道答案,花翻更想让烟红泪提了神,别昏过去。 烟红泪睁开眼,唇角挂了冷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一生都是不自由的。” 烟红泪看着花翻的眼睛说:“你根本就没有死,你不会死。只要这天下的主人不死,你就要永远地活着。‘明主不逝,白泽不死。'这是五色诏上的天命。” “你注定会和拥有天命的人绑在一起,守护他的天下,为他带来祥瑞与福祉。” 花翻有些愣了:“明主?是上官锦年么?” 烟红泪的眼皮又垂下去:“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了么?” “你别睡!”花翻听到他的心跳已经几不可闻。 烟红泪轻笑一下:“我只是自己放缓了气息,用咒术疗伤,你丫别乱!” 花翻赶紧闭嘴。 缀着星辰的天幕没有一丝云,干净的像一池墨,树冠上垂下错落的藤蔓来,江水奔涌,虫鸣啾啾。 花翻的思绪又飘回长安,关于五色诏,六年前烟红泪已经十分明了地告诉了她。 ***************** 长安。烟红泪轻轻推开门,唐明真可以看到院落里柳絮纷飞。 他看来面色憔悴,一进门变将门紧紧关上。 “我现在要说的事,关系重大,这是我们魔族至高的秘密。”他说。接着便轻念一句咒语 “我封了你的嘴,这样就不用听你嘁嘁喳喳问个不停了。” 唐明真额额啊啊地骂他却出不来声音,只能又翻白眼又吐舌头。 “你父亲唐重的死,是因为五色诏。”烟红泪说。听到父亲的死,刚想朝小骚货吐口水的唐明真立刻安静。 “五色诏上有天命。自盘古创世以来,历朝历代的君主都是奉书而治。因为得天命,所以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天下,成为天子,使万民归一。但是前朝开国的时候,五色诏却在战乱中失落了。” 唐明真果然脸红脖子粗地要说什么。她听说过这东西,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千古帝王拿来迷惑天下人的假象。跟所谓真龙天子差不多的,唐明真就愣是是没看出来上官锦年哪里像龙了。 烟红泪狠拍她的脑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切,你若不信天意,先把你自己长翅膀这事说清楚!” 唐明真又闭嘴。 “你是不是还想说,先帝还不是夺了这天下?是啊!他们李家拿了这天下,但没有五色诏,也无非是大盗窃国而已。前朝建国不得人心,先帝那老不死的不久就遭了天谴,变得痴傻了。皇位被上官镇架空。” 唐明真苦于说不出话来。这些东西她隐约都知道一些,可这些与魔族,与唐家,又是怎么扯上的呢?” ------------ 四二,天命(2) 烟红泪似乎知晓她的疑惑:“从前朝开国,我们魔族就开始为他们找五色诏。我们烟氏,一直为李氏皇族做牛做马,你们唐家则一直都是上官父子的狗。” “你老子唐重在塞外找了许多年,终于找到了五色诏,诏书被封住,精兵护卫运往长安给上官锦年。” “可是。。”烟红泪看看唐明真,话锋一转:“呵,诏书前一日刚送出去,上官锦年的暗卫后一日便到了,一刀杀了他灭口,顺带把唐家一百口人灭了干净。” 唐明真不想再听下去了,可又不能开口阻止他。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什么皇族,看着光鲜,可就好比是一袭华美的袍,上头爬的全是虱子。”烟红泪一挑眉,再补唐明真一刀。 唐明真一手拿了床上的枕头,准群无误地砸向烟红泪的脑袋,却被轻巧躲开了。 “哈哈。”他突然笑,苍白的脸色满是嘲弄。“你猜后来怎样?那铁桶一般护卫着的五色诏,还未到长安,便不翼而飞! 上官锦年拿到的,是一个空匣子,里面一把灰而已 。” “他不得天命,天命自毁也不顺于他。”烟红泪说:“可他还不死心,又亲自带了人去凉州,把杀的一干二净的凉州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出五色诏。不过,他倒是带回来一些别的东西。” 烟红泪看着唐明真:“比如说,你。” “不管什么魔族,在常人眼中,都是怪物罢了。并无区别,但其实,我们魔族都有自己注定的命数,白泽的命数就是与明主相伴而生,二人同命。上官锦年留你,只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已,他想要得到天命。”烟红泪继续冷笑。 唐明真呆若木鸡,真相大白。 ------------------------- 花翻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深夜的江心岛上,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眼睛里的液体让黑夜模糊。 “你知道么,六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无非就是那一点儿关于他,关于长安的回忆而已。”花翻对着江水说,也不管烟红泪有没有在听。 她觉得像有人把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连根拔起,扔在泥沼中,踩碎揉烂一般。 他无论如何要把自己留在身边,为的不过是所谓天命,还是他的皇位,仅此而已。 “你并没有死,你知道这还意味着什么吗?”烟红泪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意味着明主还在这世上。” 花翻扭过头去看他。 “上官锦年是悖逆天道的奸雄,这天下的主人不该是上官锦年,而是另有其人,因为他活着。所以唐家才没有死掉最后一个族人。” 花翻皱眉。 “你的命,就是找到五色诏,找到天命所向的明主,助他夺取天下民心。带来福祉,攘除奸凶。”烟红泪接着说。 “那也就是与上官锦年为敌,是么?”花翻问,语气凄然。 ------------ 四三,天命(3) “你的命,就是找到五色诏,找到天命所向的明主,助他夺取天下民心。带来福祉,攘除奸凶。”烟红泪接着说。 “那也就是与上官锦年为敌,是么?”花翻问,语气凄然。 烟红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天一亮,我们就顺着这水路,去东都洛阳。” “五色诏在洛阳?”花翻惊讶。 “不论在不在洛阳,它一定不会在三个地方。”烟红泪说。 “哪三个地方?” “长安所在的天下之中,苏扬所在的天下之南,塞外所在的天下之北。” “为何?” “长安与苏扬,我已经寻访多年无果。”烟红泪淡淡地说。 “原来你呆在苏扬这六年,是在找五色诏。”花翻心里一阵寒冷。“看来,全天下都快被你找遍了啊。那塞外呢?耶律不也是魔族么?” “塞外?呵,你有没有想过,李钰庭为什么要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上官锦年?”烟红泪轻笑。 “为何?” “他要把上官锦年引到塞外去。这就说明,五色诏一定不在塞外。” 花翻沉默。许久才开口“所以,李八字也是在找那劳什子了?” “当然。只有得到天命,才会得到天下,他装疯卖傻巴望了皇位二十年,怎会不知?” 原来,相伴多年,都是只是各怀鬼胎而已。上官锦年也好,烟红泪也好,李八字也罢。 启明星升起,倏忽间,万物生光辉。 花翻却仿佛看不到这晨光普照,一滴清泪滑下唇角。 “你在哭么?” “滚你丫的。”花翻一掩而过。 “这是天命,我们都逃不掉的,你若是人,还有一死可以解脱,可既然是白泽,既然明主尚在,你便要永生负了这债。”烟红泪的声音很是冷静。 “呃,是嘛,哈哈。。这敢情好,我死不了的说。”花翻干笑着,遮挡心中的悲苦。“话说。。。”她转向烟红泪,脸上还带着不自然的笑“你知道这么多,甚至知晓唐家被杀的内情。。。。” 她本来想问:“你真实的身份又是什么?”可鼓起了所有勇气,终于没有问出口。 “你到底多大了,哈哈。。” “。。。。。” “反正比你大多了,刚断奶的小母老虎崽子,先看看你牙长全了没~”烟红泪又恢复了常态,呛她一句扭头就跑。 花翻也像往常一样,在江心岛上绕着圈追着他跑,跑得天晕地转,笑得满脸都是泪水。好似二十年的人生只是头晕了,颠来倒去做的梦而已。 “是逃不掉的命。”花翻跑着,觉得自己的笑声很是难听。兜兜转转,死了一次,逃了n次,怎么还是逃不掉! 她现在真想把那什么五色诏,撕成碎片,烧成灰烬!那劳什子,骗了她二十年,让她那么真切地觉着,上官锦年也好,烟红泪也好,李钰庭也罢,是为了陪在她身边而已。 不管在上官锦年眼里,烟红泪眼里,还是李钰庭眼里,自己都是一个十足的白痴吧!真是傻的可笑! 可她又怎么能弃了这命?这命再怎么倒霉催的,也是唐家给的,是一百口的亡魂留下的唯一希望。 她一天活下去,就得把这债一天背下去。永生永世。 花翻终于不跑了,轻掩了面庞,她说:“天亮了,我们去洛阳吧。” ------------ 四四,花船乱(1) 天色将暮,千里运河烟波浩渺,宽阔的江面上游船往来穿梭。江中心一座雕梁画栋的游船上缠绕着红色的轻纱。微风中游船穿梭在这副未干的水墨卷中,缓慢地向东驶去。 “月未眠”,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牌匾高悬在游船上。哦,是座花船。实际上:“月未眠”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妓馆,它推崇男风,因为“盛产”各种油头粉面,细皮嫩肉,回头一笑百媚生,天下女人无颜色的小倌而闻名四方。 “公子一曲《剑歌》让人家心如鹿撞,简直欲罢不能呢。” 齐国公赞叹道,他用手指一下下抚摸自己光滑的可以滑倒苍蝇的头发。泛着油光,长着疙瘩的脸上出现两朵红霞。“敢问公子姓名?” 那个刚刚唱曲的小倌散着一头褐发,立刻把自己小葱般青翠的袍子再往下拉一拉,风骚地露出一大截葱白一样的皮肤,看的那齐国公忙忙拿了折扇去挡住淌下来的口水。 “在下俗名何足挂齿。。。”烟红泪绞尽脑汁想着这次该起个什么名儿:“敝姓柳,大人唤在下柳生便是。”他也懒得起名了,天天换来换去的,他记性不好。 “那,那边那位不说话的公子呢?”顺着齐国公的视线,可以看到墙角还站了一个像柱子一样站着发呆的小倌,长得也算眉清目秀。 “他啊!他叫。。。” “娘的,你这骚货要敢说我叫花生,我就提了你的脚把你扔到运河里去。”花翻用以死相逼的眼神警告他。 “他姓白,叫白生。”烟红泪敷衍。 齐国公被这个没水平的名字呛地吞了一下口水。 “。。。你才叫白生,你们全家都是白生的!”花翻用眼神把烟红泪剁成饺子馅。 烟红泪视若无睹。 “月黑风高,时候不早。。。”烟红泪把长剑一扔,一下坐在齐国公的大腿上,顺势勾了他的脖子,朝他的耳边吹气。“不知大人喜欢玩什么?” 仅一句话就让齐国公浑身一颤,欲|仙欲死。 “名副其实的骚狐狸精!”花翻在心里疯狂吐槽,用意念把那九条尾巴狠跺了几脚。 “大人是喜欢在上,还是。。。喜欢在下,嗯~”他故意一语双关,手把齐国公那跟脸一般粗的脖子搂得更紧。 “这用问么,那死断袖一看就是个纯0。”花翻继续吐槽。 烟红泪突然手下一紧,一把把齐国公的衣裳顺着肩膀往下一拉,露出来一身赘肉。 “卧槽!”花翻两眼瞪作两颗塞了玻璃珠子的海胆。“还没拉灯呢阿喂!这还有个人呢阿喂!” “嗯~~”烟红泪感到杀气,朝花翻瞟了个白眼。 “什么?大人都不喜欢啊!那这样,我们3|p好了,白生!过来!” 花翻狗眼已瞎。大草原上千万只羊驼奔腾。 ------------ 四五,花船乱(2) 这个齐国公是李钰庭的旧部。花翻想了一会,认栽了。眨了几下眼睛,有样学样,脸上露出烟红泪式的标准媚笑来。 不就是发骚么,我也会! 猫一样地走了两三步。学着烟红泪把手伸到衣襟里扯。。。扯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是女的。赶紧把手缩回去。 风情万种地摸几下头发 ,眨巴两下眼睛,再摸两下头发。 齐国公:“。。。他是在做什么?是生病了么?” 烟红泪:“恩。小时候发烧烧傻了。” 花翻:“@#¥%…………”(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在心里问候狐狸祖宗。)” 烟红泪:“恩。还是哑巴。” 花翻“@#¥%…………”(接着问候)。 还没把烟红泪八辈祖宗挨个打完招呼,就瞟见了他悄悄使过来的眼色。立刻定了定神,哑巴一样“额恩哦啊”了几声,几步转到齐国公身后,轻轻柔柔地帮他揉着肩膀,还不忘傻乎乎地呵呵两声。 烟红泪被她假的作死的演技恶心地直翻白眼。 齐国公显然被倒掉了胃口,委婉地表示自己只想享受二人世界,拒绝第三者插足。 烟红泪唇角一挑,一翻身顺势一推,齐国公整个人就被掀到了那张桃木几上。 “大人您说什么呢?”烟红泪整个人坐在他身上,手不轻不重地去寻找他心脏部位的经脉。 齐国公心里一凉,大叫不好。刚才这身手利落精准地绝非寻常小倌。更为恐怖的是,他现在整个人坐在自己身上,自己却感觉不到一丝重量来。能做到如此身轻如燕的,武力定然远在自己之上!一使力,就要挣扎着坐起。 却又哪里坐的起来,花翻的指精准地卡上他脖颈处的动脉。 她自己的命门在脖颈,对于那里的经络分布,她简直比安国府还要熟悉。 “告诉我,李钰庭在哪?”清丽的女声。 齐国公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略显孩气的面庞,突然想起来什么。 没等他想完,只觉得后脑勺处一阵灼热。 花翻红瞳一闪,烧了齐国公的头发玩。油不拉几的头发遇上火苗,烧的滋滋作响,冒出青烟来。 “还没过年呢?先给你放花火拜年了。”花翻说着,手上又扣紧了几分。 齐国公脸色惨白,眼见那火苗就要烧到头皮。“混蛋别玩了,猪油味难闻死了。”烟红泪掌风扇过,火顺势而灭。 “当初李钰庭一倒台,树倒猢狲散。只有你,告发自己的兄长勾结太子,自己留下一条狗命。几年下来,还混得风生水起,得了个齐国公的名号。”烟红泪瞧着着他那冒着烟的断发:“你说我要是李钰庭,会不会来找你呢?揪点把柄,再许以天下,嗯~”烟红泪一挑眉。 齐国公汗如雨下,面白如纸。一个出卖兄长的断袖,把柄自然不会少。 “还是说。。。”花翻接过话头:“是李钰庭教你大义灭亲,让你装作钻营小人的样子,实际上你一直是他在朝廷里的眼线。” 这才更符合李钰庭的作风。 烟红泪一愣,抬头看她,花翻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少见的赞许。 齐国公的脸一瞬间黑下来,眼睛里透出死灰般的绝望。 “哈哈,你要不要吃靠猪皮?”花翻故意让红瞳闪着,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的赘肉上转来转去。“不要吃的话,告诉我,李钰庭在哪?” ------------ 四五,花船乱(3) “饶命……饶命啊”齐国公求饶,汗如雨下,涕泪横流。花翻有些得意地勾起唇。 忽然,寒光一闪,剑从袖出。齐国公突然抽出一把短剑,直刺花翻心脏。到底是曾经的太子心腹,这一剑不论从准头还是力道上都十分凶险。 花翻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烟红泪一把推在地上。“嗤――”血污溅了满脸。 转头一看,齐国公的匕首扎进他自己的喉咙,刀至没柄,刀柄的方向朝着门口,无论如何不会是他自己捅进去的。 花翻瞪了眼睛:“你手好快。” 没想到烟红泪也把眼睛瞪作海胆大:“不是我做的。” 花翻迅速站起来,去触齐国公的动脉,已经没有丝毫声息,看来刀刺得极准,像是高手所为。不由得深深皱了眉头。 烟红泪走至门边,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一道缝,稍稍推开门,门外一片划拳吃酒,热闹非凡。一点找不到杀手踪迹。 “我们被人玩阴的了。”他对花翻说:“把那死人收拾了,我们下船。”说完身形一闪,穿过木门出去。 花翻心中也因为突然出现的杀手不安起来。看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无语问苍天。“喂,凭什么是我擦屁股啊!我才是被你阴了好不啦!” 犹豫再三,红瞳一闪,火焰窜出,房间燃起大火。花翻推门而出。 一路挤挤挨挨穿过人群来到夹板,夜风徐徐。船已经快要靠岸,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远远看到烟红泪的背影夹在一群勾肩搭背的人群中。刚要走过去,却看到一个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 四六,东都洛阳 “苦无!”花翻在心里惊呼。他精心地化装易容,扮作一个爆发土财主模样,脸画作猪头样肥,穿一身张牙舞爪的紫红锦袍,一般人绝对难以察觉。可花翻敏锐的听觉却在嘈杂中听到他与小倌的低语,那声线,定是苦无无疑。 再看他身边的小倌,也是似曾相识的面孔,再看看涌动的人群,很多人借着人多作掩,东张西望地找着什么。 花翻不安,这些人是上官锦年派来寻找自己的暗卫。可看他们的样子,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才对。那杀死齐国公的又是谁? 大事不好。果然是上官锦年的作风,花翻一定神,就察觉这嘈杂的人群,十成倒有五成都是暗卫假扮的! 自己刚从船舱里跑来,又是男装打扮,一时还没有引起注意。 烟红泪就不好了,他的褐发蓝瞳实在太过显眼。即便他扮作小倌,搂了个醉的妈都不认的死断袖挡着脸,还是引起了周围暗卫的注意,花翻眼看着几个人朝他的方向快步靠拢过去。 “别过来!”花翻刚要抬脚去救烟红泪就听到他的低语。“我们在一起太招眼了,先分开几日,我引开这些暗卫,你先去洛阳,十日后在洛阳城外相国寺等我。” 花翻皱眉,这家伙马上就要是暗卫的瓮中之鳖了,如何能引开?心里踟蹰着要不要去救下他,可情势危急,她不能轻举妄动。 “轰!”背后一阵巨响,火苗窜出船舱,烧廊毁柱。是花翻刚刚放的火,人群一阵惊呼更加混乱嘈杂,花翻被人群挤散,再回过神时,原来的位置已经不见了烟红泪的踪影。 火越烧越大,船上已经难以久留,幸好这船已经快要靠岸,船夫搭了踏板撑到岸上,花翻低了头,在人潮中上了岸。 即使是过了子夜时分,码头上仍然掌着灯,汗流浃背的脚力人从船上卸下货物来,背到星罗棋布的店铺里去,准备着明天开张上新。 “洛阳城。” 花翻沉思,这里虽没有长安天子脚下的威严气,人口和土地却都超过了长安。她来洛阳,自然是为了找李钰庭,找五色诏,按烟红泪的说法,五色诏在天下之东的可能性很大。可是李钰庭在暗处,她在明处,单枪匹马寻人,谈何容易。 花翻才不想要什么天命。这天下鹿死谁手,又与她何干?她还不想与上官锦年为敌,哪怕他是唐氏全族的仇人。也就此罢了,她只想找到五色诏,完成唐氏家族的使命,仅此而已。 黎明冷得很,花翻找了一家仍未歇张的馄饨铺子坐下来。慢悠悠地吃了一碗馄饨,热汤的温度让她心里稍稍温暖一些,放下碗筷时,东方既白,天已大亮。 不一会,这处挨了码头的街道就变得熙熙攘攘起来。洛阳是牡丹之城,如今正值牡丹的花期,清晨带露的牡丹最是娇艳,人们赶早去游牡丹园。 花翻知道,人越是多的地方,她越是可以隐藏行迹,这样想着,她整整身上的一身男装青衫,稍稍拨下额发,混进人群中,人群中并不见暗卫的踪影,不知道烟红泪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快引开了他们。 花翻若无其事地走着,稍稍靠近身边的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装作同行的样子。极其警惕地听着身边一丝一毫的响动。 眼看就要到了牡丹园,花翻却听到了身后异样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不紧不慢,却与自己的步伐暗暗契合。心中不由一惊,停了下来,猛地转过身去。 ------------ 四七,牡丹园(1) 花翻若无其事地走着,稍稍靠近身边的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装作同行的样子。极其警惕地听着身边一丝一毫的响动。 眼看就要到了牡丹园,花翻却听到了身后异样的脚步声,声音不大,不紧不慢,却与自己的步伐暗暗契合。心中不由一惊,停了下来,猛地转过身去。 身后并无异样,一片拥挤的红男绿女。 转回身再走几步,身后规律的脚步突然消失无踪,好像怕花翻的察觉一般。 “被人跟了。”花翻无奈,一上岸就被跟上了,还真是菜爆了。 花翻想,上官锦年的人被烟红泪引开了,跟踪自己的,不会是暗卫,不是暗卫,那就极有可能是在船上杀死齐国公的人,而杀死齐国公的人,极有可能是李钰庭。 最后花翻得出结论:“跟踪自己的这个家伙,极有可能是李钰庭派来的。” “也就是说,我可以通过这个家伙,找到李钰庭。”花翻兴奋地暗自拍拍大腿。 可身后人海茫茫,有如何分辨是谁在跟踪?花翻真恨不得自己的眼睛长到后脑勺上去,或是脖子自带360度无死角旋转功能。 她又向那帮书生那边靠一靠,显得很是熟络地拍一下其中一个的肩膀,想借着搭话的机会侧过身去观察人群。 刚要开口,突然想起自己女扮男装,一说话岂不是要露馅?赶紧闭紧了嘴。尴尬地扯起嘴角笑笑,举起手来左指右指,胡乱比划着,继续装哑巴。 被拍肩膀的书生一头雾水,不停地往回撤自己的肩膀,表示自己和哑巴不熟。 “兄台,兄台认错人了吧?”此书生看起来呆的像一头蠢驴。 花翻笑得更加兴高采烈。挥着双手张牙舞爪就差一口把这个不配合的人肉包子撕着吃下去了,眼角的余光迅速扫着身后的人群。 一个灰衣人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人一眼看去十分不显眼,不整洁的胡须遮了半张脸,低着头,还有些驼背。 但这是通往牡丹园的官道,所有人都是神采奕奕,成群结队,他的灰头土脸就显得十分刻意了。 目标基本锁定,花翻转回身去,顺道白了那个不配合的人肉包子一眼,头也不回地向牡丹园走去。 花翻想跟踪一段时间后,他定会回去报信,自己只要在这时候跟回去就好。 但她不清楚那个跟踪者的底细。花翻手里沁出汗来,若是他杀掉的齐国公,那绝对是一个高手,有没有异能都未可知。 心中有些害怕,她定了定神,牡丹园已经近在眼前。 “国运昌时花运昌”巨大的牌匾上鎏金大字分外显眼,花翻一眼就认出那是上官锦年的御笔亲书。 姚黄,魏紫,葛藤,金阁。花翻能认出的所有品种在这园子里都能见到,剩下的,是她在安国府花园呆了十几年都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珍奇花种。 花海绚烂,满园芬芳,游人如痴如醉。花翻却没有多少心情去赏牡丹。 眼角时时留意着那个灰衣人的动向,故意引了他去那些独木桥,砂石路去,果然没有认错,花翻注意着他避开障碍的身手很是轻巧。 肩膀突然一沉,花翻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 ---------------------------------- 昨天请假抱歉。 ------------ 四八,牡丹园(2) 眼角时时留意着那个灰衣人的动向,故意引着他去那些独木桥,砂石路,果然,花翻注意着他避开障碍的身手轻巧非凡,确实像是身怀异术。 花翻的肩膀突然被身后的人拍了一下。 “兄台!”花翻转身,是刚刚那个“人肉包子”书生。 “小生方才多有得罪,敢问兄台是否就是久负盛名的张不语张先生? ” “那是谁?”花翻想:“因为是哑巴所以叫不语吗?还真是无语。”但自己现在跟踪灰衣人要紧,也需要一个身份来掩藏行迹。 “!@#¥%%%”花翻咿呀呜呜了几声,手比划了两下,算是承认了。她这才留意到那位书生的相貌,淡蓝长衫,一张脸算是清秀,浑身透着人畜无害的书卷气来。 “啊!果然是张不语先生,您今日果然也来参加这牡丹花节了!”蓝衣书生眼中 透出崇敬来,另外几位文人墨客模样的人也纷纷围凑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张不语先生,原来竟是如此年轻。” “这是张先生第一次真面目示人呢!” “是啊!” 人们嘁嘁喳喳地私语。花翻敷衍着,眼睛的余光一刻也不曾离了那灰衣人,他在不远的溪水边,买了大碗茶佯装赏花,灰衣与胡须掩住了秀颀的骨架。 “这天下谁人不知,不语先生的丹青乃天下一绝,无人可出其右!”蓝衣书生吹捧地越来越神乎其神。 “先生,当年您一副《墨雨江山图》可是让这洛阳城纸价翻番啊!” “先生,小生几年间历尽千辛万苦,遍览先生真迹,苦心收藏临摹,为了您的画作几乎散尽家财,今日终于一睹真颜了!” 花翻这个山寨货被吹得飘飘欲仙。 ------------ 四九,逐丹青(1) 花翻这个山寨货被吹得飘飘欲仙。 “今日的牡丹花节上几位大家比试丹青,不语先生一定也是专程来参加的吧?”蓝衣书生问。 “不语先生一出场,定能一举夺魁啊!” “是啊。” 众人纷纷附和道。 “比赛?”花翻思忖,余光又瞟一眼灰衣人,他似乎也在注意这这边的热闹,却没有一点要回去复命的意思。 “也好,不如我干脆去那个比赛,他定会怀疑我的身份而回去复命,我也好趁了比赛人多,浑水摸鱼跟踪他。” 想到这里,花翻换了从容的神色点了点头,众人立刻簇拥着她一路去到牡丹园的中心。 这里已经搭好了擂台,台上笔墨纸砚具备,擂台四周摆满了牡丹中的极品“魏紫”。正对着擂台的地方,坐着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看便是这场擂台的判官了。 擂鼓声阵阵,擂台下人声鼎沸。 花翻这时才感到一阵心虚,她从小不善绘画,最能看得过去的作品就是十岁那年画在《孟子注》封皮上那幅头顶大便呲牙咧嘴的杜承贤小像。 两个花枝招展的侍女已经抬出了一幅卷轴,司仪摇头晃脑地念到:“洛江北洛先生的大作《娇容三变春山远》已经完成!” 花翻看那幅展开的画卷,把变色牡丹“娇容三变”描摹地淋漓尽致,红,紫,蓝三色交错在一株花苞上,丝毫不显生硬刻意,她这个对丹青一窍不通的门外汉都能看出此人画风的精妙来。 这样画风的画卷,记忆中在安国府曾经见过许多,想这个洛江北定是名门大家,否则上官锦年那等刁钻的眼光,又怎么会随便收藏一个活人的画作? 司仪已经在念“张不语张先生”的名号了,花翻心里这下彻底呵呵,要这是个寻常的土擂台,她还能随便糊弄两下,这下倒好,这里还真的是名家荟萃,自己这下怕真是要那个叫张不语的哑巴老爷子丢尽脸面,身败名裂了。 讪笑一下,回头一望,那个灰衣人果然跟了过来,站在人群不显眼的角落。 “老爷子对不住了”这样想着,花翻大步流星地走上台去,挂着假惺惺的笑向台下作了两个揖,到书案前装模作样地撩一下长衫的下摆坐下,引来台下大姑娘小媳妇的一阵花痴欢呼。 宣纸铺开,湖笔饱蘸浓墨,花翻望着眼前远山包裹的一片姹紫嫣红深吸一口气。让思绪飘远,追溯记忆悠长,梦回童年------开始想到底是画小白兔还是画胡萝卜…… “关河令关先生。”司仪又念到,花翻一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旁边还有另一个书案,难道这一局是对擂?不及多想,关河令就从人群中总上台来。 花翻这下彻底呆掉了----这关河令,正是那个跟踪她的灰衣人。 “不会吧??”花翻的眼睛生生瞪作了大海胆塞玻璃珠子,目送着那个灰衣驼背胡子拉碴的小老头一路走上台来,坐在自己身边的书案旁。 这货是不是真的关河令?他为何要跟踪自己? 思绪一瞬间乱了,沾了墨汁的笔锋滴下浓墨,在宣纸上晕开一片。 却看旁边的关河令,已经在笔走龙蛇,朱砂鹅黄洇开,淡墨焦墨渲染,落笔之处,一幅牡丹伴墨梅栩栩如生,牡丹的娇艳,墨梅的清冷,在一幅画卷中融合得天衣无缝,花翻这个门外汉都看的痴了。 看来这货还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关河令。那他是不是李钰庭派来的?要跟踪自己作甚? “时---间---到”司仪猛敲一下手中的锣鼓。 花翻这才眨眨眼看自己的“画”,一张白纸上一片圆滚滚的墨迹,仅此而已。她撇撇嘴,拿出交白卷好歹也要抄两遍题目的精神,在那圆滚滚的墨迹上又花了几条歪歪扭扭华华丽丽的竖道子,看都不看就塞给了侍女。 花翻心中已经填满了疑惑,灰衣的关河令,蓝衣的书生,她把在场的每一张面孔都暗暗端详,却仍难以明白这搭好的台子暗地里唱的是哪出戏。 ------------ 五十,逐丹青(2) 两幅画被送到几个须发皆白的判官手里。关河令的那幅,自不用说,几个判官溢美之词不绝,活活赞美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侍女把花翻的“神作”双手捧着,递给了判官们。 一坨墨迹,几条竖道,与前作对比强烈。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几个白胡子判官,突然一片寂静无声。 花翻一闭眼睛,偷偷那袖子去挡耳朵,还在不停地自我安慰:“他们一会儿说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x800)...” 长久的沉默。 “神作,神作啊” 花翻怀疑自己的耳朵被袖子捂出了毛病。张开眼看看,妈呀她看到了什么?那个坐在东面最首的白胡子判官,拿着她乱涂的那两张破纸,涨红了脸膛,眉飞色舞。 花翻瞪眼瞪地眼皮生疼,却听那判官摇头晃脑地说道:“不语先生此作,实在妙哉妙哉。貌似随意张狂,实则饱含一腔诗情!实在是高明,高明!” 那老头抚一下胡须,若有所意思:“以不才看来,此画应该是以<风光莺雏,雨肥梅子>为题的。” 花翻唇角一抖,她要是有蛋的话,此刻定会感到有些蛋疼。 只听那判官解释道:“乍看那浑圆一团,像莺歌儿又似青梅,那疏疏几笔,像雨又似风,朦胧中诗情画意便浑然天成,岂不是大妙!” 众人都重重地点头深表同意。花翻子虚乌有的蛋此时更加疼痛。 另一位判官站出来反驳:“非也非也,并非如此。”花翻刚要感慨世间还是有没有烧坏的脑壳,就听他说道:“以不才看来,此作应该是以<午阴嘉树清圆>为题的,且看,那一团浑圆,不正是午间的树荫么?那疏疏几笔,不正是树上的枝杈么?” “恩恩,言之有理。”“非也非也,不是这样。”有人附和,有人反对。两拨人立即分作两派,脸红脖子粗地争执起来,最后,只能齐齐瞧了花翻,另作者来裁决。 花翻的脸已经僵硬成钢板,她早就在脑海中疯狂吐槽:“其实一团浑圆的是你们的脑袋,疏疏几笔是你们秃顶上的呆毛而已吧!” 挣扎了几下,她终于挤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判官们一阵鸦雀无声。 “哦” “原来如此” “不才早就知晓。” 不一会他们就都明白了,只有花翻不明白。 “那既然这样,现在这三幅画怕是难分伯仲了。”白胡子判官说道。 “三个人,也就是说是洛江北,关河令和张不语了”花翻想。 “是啊!这三幅画作实在是高下难分,这又该如何是好?”判官们纷纷说。 台下的观众此刻也坐不住了,纷纷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不如,请三位再比试一次何如?”白胡子判官建议。 “只是在比试一次的话,比试画作怕又是要不分伯仲,不如比一些其他的如何?”判官说。 “其他的。”花翻警惕,洛江北她不知道,但关河令绝对是身手不凡。莫不是那个叫关河令的灰衣老儿,早就料到了这一出,想要借此比试武力? 他究竟是谁?是不是前太子李钰庭派来跟踪自己的?花翻心中的疑虑更炽。 果不其然,关河令上前一步,徐徐说道:“不才除了善画丹青,还偶尔习武健身,听闻洛江北和张不语先生也对武学颇有研究,不知可否比试一二?” 花翻冷笑,她对武学一窍不通,真的动起手来,就是逼着她大庭观众放火烧人的节奏,更加猜疑这个关河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这是三个人的比试,还不知道那个洛江北是什么程度,若也是个高手,他们两虎相争,自己就可以脱身。 可为何直到现在,这个洛江北都没有露面? 身后帘幕响动,一名侍女拿着托盘走出:“这是洛江北洛先生的意思。”侍女说道,取出托盘中的纸举起,上面赫然三个潇洒秀颀的大字: ------------ 五一,逐丹青(3) 身后帘幕响动,一名侍女拿着托盘走出:“这是洛江北洛先生的意思。”侍女说道,取出托盘中的纸举起,上面赫然三个潇洒秀颀的大字: “张 不 语” 宣纸上的字体娟秀细腻,写着张不语的名字。 “洛江北先生说,他要退出此次赛事,让位给张不语先生。”侍女宣布到。 花翻彻底蒙圈。“让位?什么意思,这个从没有露面的洛江北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白胡子判官也怔了一下,台下观众开始窃窃私语。 “那就烦请张不语先生与关河令先生对决吧!这次的优胜将在你们之中产生。” 花翻心里一咯噔,这岂不是自己要与关河令单挑的节奏吗? 难道这就是洛江北的目的所在?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张不语? 擂鼓阵阵,花翻去看关河令,那个灰衣服小老头,竟然真的一板一眼地走至擂台中间,向看客拱拱手,然后转向花翻,一揖到底。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而有力道,与干瘪的外貌形成巨大的反差,花翻笑得脸上的筋都快要抽掉了。她觉得这个小老头要不是一个高手的话,她就不姓唐。 牡丹园人山人海,她不可暴露行迹,万万不能够用异能的。 “反正丢的是张不语的名声。”花翻一咬牙,也走到擂台中间,向看客拱拱手,又转向关河令,一揖到底,接着就开始又摆手又皱眉,表示自己不想比了,认输。 观众开始交头接耳,人群一阵喧哗。 “早听说张不语不但画工卓绝,武力也是无人能敌,现在看来,就是一个菜包子。” “是啊!这么磨叽,胆子比芝麻还小。” 花翻只能安慰自己,张不语只是一顶马甲而已。 可关河令却好像完全不懂张不语的意思:“既然张先生这么说了,我们就开始比试吧!”他气定神闲。 花翻皱眉,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只好又手脚并用,伊伊啊啊地表示自己不想比了,认输。 这下恐怕连白痴也要明白她的意思了。可关河令看起来却比白痴还蠢,他目不斜视,面不改色,甚至摆好了比武的姿势,一字一句地说:“接---招--” 花翻还未想好如何应对,关河令已经欺身而上,身形灵巧地一掌直逼花翻面门。花翻满心的困惑与吃惊,借力把那书案往前一推挡住,十分狼狈地闪到一边。 “喀拉!”书案被迎空截断,墨汁淋漓地洒遍整个擂台,宣纸作雪片飘舞。 看客一阵惊呼,这招式凶险非常,不像比武,倒像要夺命一般。 “慢着!”一个声音突然想起。花翻朝台下看去,是那位蓝衣书生,他急急走上擂台,拦在关河令与花翻的中间。关河令不得不就此收手。 “关河令先生”蓝衣书生义正词严:“方才张不语先生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并不想与您对决,已经与你认输了,关先生为何还要故意为难?莫不是欺负张先生言语不便么?” “关河令先生您今日如此嚣张,究竟又要惹出什么事端来?” 白胡子判官也发话了,判官们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起关河令来。 “呵,看来我关河令是真的碍着诸位的事了。”关河令的语言变得挑衅非常:“那今日,不如与诸位清算一番如何?”他一脚踢出,那断了一半的青木书案,直直飞向台下,观众一阵骚乱惊呼,不消半刻,满园子的游客,散了个干干净净。 花翻看着眼前的情势,倒不如说是判官们和蓝衣书生联合起来与关河令对决,张不语只是十分不幸地作了一个导火索而已,尴尬地夹在两拨人之间。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哪怕他们之间有天大的麻烦,只要与自己无干,就不是麻烦。这样想着,花翻随便行了个礼,匆匆就向台下走去。 “张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关河令与判官老头们吵着架,眼神却一刻都不离花翻。 花翻一怔。 “我们的比试还没有开始呢。”关河令一句话未完,已经一跃而起,拔剑而出,直直朝花翻刺去,他身轻如燕,动作迅捷无比,花翻隐隐觉得这动作有些许熟悉,却来不及想起在哪里见过。 寒光闪过,一柄锋利的长剑冲着她的面门飞来。 ------------ 二一,相杀 可帘幕后却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无。太师椅向一边斜着,似乎刚刚还有人坐过,红木几上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花翻转过头去,走向那几个判官。 “是谁?洛江北是谁?”花翻问的直截了当。 七个人齐齐不发一言,面无表情。花翻心头火起,目光将桌上那枚狮型镇纸融化,滴出红色的铁水来,把书案灼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敌暗我明,她真是烦透了这种局势,她感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她多么希望他们赶快告诉自己,洛江北是李钰庭,而不是她心中所预料的那个答案。 “快说,洛江北是谁?”花翻心中纠葛着:“拜托了,他们快说洛江北是李钰庭啊。”她的心中快要焦急地落下泪来,她不想知道,那个人是上官锦年。她每次费尽周折,历尽了千辛万苦想要逃出生天,想要逃出一个明白来,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又落回他的手掌心?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凭了什么? 七个人还是不发一言,他们的脸色变得呆滞,眼睛无神,这些面孔,只能让花翻产生一个联想。---暗卫。 “轰”火苗擦着蓝衣书生的脸庞,烧着了他身后的雕梁画栋。“你最好赶紧告诉我!” 七个人的面色仍旧木头一般,突然,蓝衣书生的眸子一滞,面庞突然化作死灰颜色,花翻还未反应过来,他便身形一软,倒了下去。 花翻吃了一惊,赶紧去拉他一把,手还未到,却看其余六个人,也如此这般,像脱了线的木偶一样,面色忽然灰败,齐齐向身后栽倒过去。 花翻地手抖的更加厉害。嘴唇嗫嚅着,连说出一词一句,都变得无比艰难。 愣了片刻,她回过身去,向烟红泪求助。 可烟红泪却已经是自身难保了,他的长剑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剑柄握在另一个人手里。 那是洛江北,或者说是,上官锦年。 散发如瀑,他看起来永远挺拔巍峨,一如花翻的儿时记忆。可黑发也遮住了他的面孔,花翻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 “放开他。”花翻可以听出自己嗓音中的沙哑。 “为什么。”他的声线也是永远的迷人:“我让这家伙滚了,你会同我回去?” “不会!”这一点花翻很是坚信,“你也是来洛阳找五色诏吧?”花翻语气凄冷。 “不,我只是找你。” “那恐怕陛下是要失望了。”花翻顿一顿,“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我的天命,只有找到五色诏而已。” “天命?你怎么会相信那种东西?如果五色诏永远找不到呢?”他手里的剑有深入几分,烟红泪的脖颈已经布满了树枝一样妖娆的血痕。 “呵,你就不信天命么?哈哈”花翻冷笑:“你若不信,又怎么会收留我?你其实一直都在找五色诏不是吗?”她不想把话说破,这话一出,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冷作生铁一般了。 架在烟红泪颈中的剑顿了一下,花翻垂下眼帘,心如刀绞。 “你若存心这么想,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上官锦年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温度了。“只是,我断不会让你找到五色诏。” 花翻一惊,心中更是寒凉如六月飘雪。 “那好吧,我也断不会让你得到它。”花翻感觉这声音坚决得不似自己发出的一般。 上官锦年的剑顺势在烟红泪的脖子上一抹,血流如注。他手一松,烟红泪就脱离了他的控制。上官锦年一把扔掉那把沾满了血迹的剑。看着烟红泪说:“只是,你也不要因为不信了我,便又轻信别人就好。” 他转身,三两步走下快要化作一堆废墟的擂台,跨上一匹汗血马,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花翻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融化进一片国色天香。满园春色,姹紫嫣红。 花翻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只感到钟天下之秀的牡丹都化作暗淡失色的尘土。天气忽然阴起来,水汽打湿她的睫毛,眼睛里有点湿湿的酸楚。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你的伤还好吧?”她问烟红泪一句。 “求不得。”烟红泪并不回答她,“人们都觉得得不到的东西是最好的。”他也不去管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任那血迹洇湿一大片衣衫。“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东西就更加难以丢弃。” 花翻不去理他。天不知何时下起毛毛细雨,打湿一园子的残花。 “你可曾找到李钰庭的踪迹不曾?”花翻问。 “我一看你被暗卫盯上,就返回来救你,并没来得及去找李钰庭。”烟红泪说。 “呵,那现在可好了,上官锦年也在找五色诏,就看谁先找到了。”花翻看了烟红泪一眼,“上官锦年一定有不少人,单单看那七个人,就知道实力不俗,我们就呵呵了,两个人单枪匹马,还有一个挂了彩的。” “所以,我们一定要比上官锦年先找到李钰庭的下落,先拿到五色诏,否则的话,一点胜算都没有。” “说的倒容易,李钰庭现在,恨不得像缩头蛇一样,找一堆沙子把自己给埋起来。我们没有一点的线索,偌大的洛阳城,人生地不熟,又从何找起啊。”花翻叹气。 “再说了,谁说五色诏就一定是在李钰庭手上,他也是来找五色诏的,只不过是先我们一步而已,说不定也像我们一样,没头苍蝇似得到处找呢。” “非也,你想想李钰庭那性子,他能几十年扮猪吃虎,韬光养晦,如果没有确切的目标,又怎么会轻举妄动?”烟红泪立即否定她。“我来到洛阳,李钰庭的影子是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另一个人的踪迹。” “谁?”花翻猛然抬头。 “你想想,李钰庭性格虽然阴鸷难测,可他此番来洛阳,会是一个人吗?” 花翻的思绪转了好几个圈,把李钰庭在苏扬时身边的人挨个想了一遍。 “是绿袖?”花翻恍然大悟。 “是的。”烟红泪说,“我找到了绿袖的踪迹,只是她的态度我们并不明了。” 花翻思索一下,“我这些年看过来,倒觉得她对李钰庭是真心实意的,至于她知不知道李钰庭的阴谋,就不知道了。” “我也觉得她是真心要和李钰庭在一起的,只是李钰庭就未必是真心了。”烟红泪接到,“若李钰庭不是真心要和她在一起,他又为何一直留她在身边?” “利用。”花翻回答的毫不犹豫,不禁又联想到了自己与上官锦年的关系,心中越发酸楚难忍起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 “绿袖在长安时不过是一介歌妓而已,嫁给李钰庭,也一直在安分地当他的布庄老板娘,如果李钰庭认为她有利用价值,只能是一个原因。”花翻心下已经明了。 “只能因为她是魔族。”花翻一语道破天机。 ------------ 二一,夜宴(1) “即便如此,如今李钰庭已经知晓了五色诏的线索而来到了洛阳,绿袖岂不是已经变成了一颗废棋?”花翻又问道。 “谁说不是呢?她若没有被李钰庭废弃,我又是如何找到她的呢?”烟红泪笑笑。 “你丫别卖关子了,绿袖究竟在哪?”花翻被他逗得急了。 “你只管跟着我走,按我说的做,就一定会找到她。”烟红泪开始为自己疗伤。 ------------------------------- 入夜的洛阳城华灯初上,今夜,洛阳城中的望族大户张凤仁刘老爷今夜要举办一场豪华的夜宴,来庆祝自己的六十大寿。 刘府上朱门大启,鱼油火炬做成的灯柱从门口一字排开,一直延伸了整个街道。来拜寿的官员,商户,文人,络绎不绝,简直要把张家的大门挤爆。 “在下听说张老爷今日大寿,早早地就赶来庆贺了,祝张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烟红泪对着那个趾高气昂,用下巴对着夜空的看门人满脸堆笑,“这位爷,还烦请您把在下的名帖交进去,给在下通报一声儿。”说完,点头哈腰地把两张分别写着“张不语”和“关河令”的名帖递上去。 那位看门的“爷”低头瞄了一眼一身布衣的烟红泪和花翻,用鼻子哼了一声,头抬得更高了,从下巴对着夜空升级为脖子对着夜空。 烟红泪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花翻看的出他心里在想怎么把这狗奴才剁成肉酱糊墙,连忙用手轻推他一下。转而朝那个看门大爷谄媚地笑一下,掏出一枚圆滚滚沉甸甸的银锭来,不动声色地塞到他手里。 看门人的脖子立刻从高空降落下来,“进去吧。”花翻和烟红泪终于进去了刘家的大门。 “我们去哪里啊?”花翻要装哑巴,说话十分不便,拿着袖子挡了,悄声问烟红泪。 “后堂。”烟红泪告诉他。 花翻略扫一眼张府的布局,这座大宅子修的十分宽阔豪华,加上今夜来客十分多,去到后堂,又谈何容易? “不过,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花翻眼神一转,厅堂门前一根木柱立刻燃起冲天大火来。 烟红泪立刻会意,“走水了!走水了!”他第一个大呼,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走水了!走水了!”一传十,十传百,喧闹的来客顿时乱成一锅粥,纷纷朝大门的方向跑去。 花翻和烟红泪趁乱走进了大厅。这厅堂简直就是金子堆成的,到处明晃晃的一片。穿着绫罗绸缎,摆动着肥硕胸脯的侍女端着盘子扭来扭去,把自己的性/感身材和主人的财大气粗展现的淋漓尽致。 烟红泪和花翻一进门,本来聚在厅堂内豪饮的人们,全都把头转过来,几百只醉醺醺的眼睛,齐齐地看着他们。 ”你。。。你们。。。是。。是何许。。人也?”又白又胖的张老爷醉得说一句话打三个结。 花翻继续像个称职的哑巴一样沉默着,眼睛也直勾勾地朝着他们看回去。心想:“越是这时候,气势越不能输,反正这些家伙早就被灌得妈都不认了,谁还知道我是谁?” 却听烟红泪弹弹衣袖,从容说道:“张老爷您不记得了吗?我们是您专程邀请来,为您的寿宴助兴的画师。”他毫不心虚:“不才是关河令,这位是张不语。” 花翻也抱拳拱手,上前一步。 “哦~~~也只有张老爷的威风,能让名家当堂作画助兴啊”有人嘴皮子灵光,赶紧拍马屁。 “哦~~” “哦~~~是他们啊” 在座的所有人仿佛都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哦~~~”张老爷喝的满面红光,“是名满天下的关河令先生和张不语先生啊,真是幸会,幸会!” 侍女们会意,赶快扭着翘臀,抬过来一扇空白的屏风,并取来水墨颜料。 烟红泪也不含糊,提笔便画起来。鹅黄,朱丹,绛紫,焦墨,浓墨,水墨,在他手里被玩得风生水起,不一会,屏风上便呈现出一个牡丹满园的大致轮廓来。 花翻不由得心里犯嘀咕,上官锦年一向钻研书画,倒也罢了,只是烟红泪这家伙是何时学来的这一手丹青?转念一想,这个老不死的狐狸精,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说不定他到大明宫前,一直就是个画家呢? 她不禁对烟红泪的前世今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等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关河令”一个人在画着屏风,“张不语”却两手空空,在一旁站着发呆。 这可不成,花翻赶紧拿了一只笔来,蘸了一点朱砂,顺着那几从绿色的叶子,往下画了一支胡萝卜==。 烟红泪的笔锋滞了一滞。花翻不管他,落笔下去,又在胡萝卜旁边画一只小白兔==。 烟红泪满脸黑线,一束花叶,把那只呲牙咧嘴的兔子盖住,“去后堂伙房。”烟红泪用低低的咒语告诉花翻。 花翻顿一下,放下笔,向左右拱拱手,表示要出恭,一溜烟儿穿过大厅,找到后堂的伙房。 伙房里烟熏火燎,百十个伙夫仆妇分工明确,热闹非凡,吵嚷声震天,菜肴香味扑鼻。花翻趁着没人注意,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却哪里有绿袖的影子? 眼看就要被人发现,花翻转过身去,扯下发带,整整衣衫。平民百姓的衣裳,男女差别并不大,花翻估计着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乡下的村姑了。 怯怯地走到门边一个传菜的老妈子身旁,花翻学着乡下口音问她:“这位奶奶您吉祥,俺是从北边王家村来瞧俺姊姊的,她上个月刚刚来了这伙房,也不知是作什么活计,劳烦您给告知一声可好?” ------------ 第一卷 ------------ 二二,夜宴(2) 那仆妇把花翻上下打量一下,也不放下手中的活计,手中的刷子吱吱地刮着鳞片,没一点要理会她的意思。 花翻在心里暗骂:“敢情这家里的下人都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德行。”脸上还是摆上了笑容,掏出几块碎银子塞到老妈子的衣兜里:“这位奶奶您给通融一下吧,大老远地来瞧姊姊,想见她一面,看她在府里安心做工,俺就回去了。” 那老妈子的手顿了一顿,没好气地说:“上个月就来了一个洗碗的疤脸婆子。” “谢过这位奶奶,那便是我姊姊了。”花翻装着恭敬的样子,转身离开,心里早已凉得冰窖一般。 她与绿袖在长安时已经十分熟识。离开长安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她像一个废人一样。在苏扬的六年,全靠绿袖照料她的生活。每天把她从乱葬场一样的房间里拉出来,叫她下楼吃饭。她总是一张清丽的脸庞,一袭翠色的衣袖,像一杯安神的麦茶,总能让花翻安下心来。 洗碗的地方,在伙房后一个院落里,花翻犹豫片刻,跨进了院门。从宴会撤下来的锅碗瓢盆堆积如山,一个瘦小的身影埋在碗碟堆里。刘府上下那么多的仆妇,做这种粗活计的只有一个人,她显然受了排挤。花翻只感到脚步有些迟缓,怎么也无法利落地迈步向前。 月光和油灯下,她刷洗的动作显得很是疲惫。花翻终于向前走了几步,“绣绣”,她叫她的小名,声音却带着颤。 绿袖的背影呆滞了一下,“砰”,手头的大盘和刷子齐齐掉进面前的水池中去,刺耳的碰撞声想起,水渍沾了她一身。花翻赶紧走上前去。 “别过来!”绿袖阻止她,“我脸上有伤。” 花翻顿了顿,没有止了步,走到她身后的位置,又转过身去。 “赶快擦擦,夜里凉。”花翻背手塞给绿袖一条帕子。 绿袖去并没有接过去,夜空里传来前厅的嘈杂喧闹,她的声音就显得分外寒凉。“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哪里还顾得到冷不冷?” “别这样。。。”花翻知道,绿袖是爱美如命的人,在苏扬时,就堆了一屋子的胭脂水粉,每日里细细妆扮。“芙蓉如面柳如眉。”说的就是她那样的美人。 “是他做的?”过了许久,花翻才试探着问道。 绿袖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其实,我同你一样,并非人类。”她缓缓道,“我是魔族,是魔族中叫&lt;水麒麟&gt;的一支。” 花翻听烟红泪说起过,水麒麟也是十分罕有的一支魔族,与白泽善用火术相对,水麒麟善用水。在战争中,可以使大水淹城,帮助军队破开城门。也可以使河流结冰或者提前融化,让军队得以渡河,阻断敌人去路。 绿袖接着说道:“我十来岁的时候,死了爹娘,全族只剩了我一个。那时候,李钰庭找到我,许给我锦衣玉食,让我去长安,我那时候觉得,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后来,他终于告诉我,他要我找一样东西,是一封诏书。” 花翻一愣,果然,李钰庭是利用魔族在找五色诏的下落。 “&lt;水麒麟&gt;这一支魔族,除了善用水术外,还有敏感的感应力,比如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魔族。”绿袖望向花翻,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庞。“我可以感应到一切魔族的存在,对于五色诏的感应就更加敏锐,几个月前,我知道了那封诏书的所在。” “在哪里?”沉默了片刻,花翻问。 绿袖却没有回答,“我不想说。”她说。花翻也明白,她连李钰庭都不再信任了,又如何会信任自己?也就不再问。 “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再判断五色诏的位置了。”她忽然转过身来,面对这花翻。月光下,她姣好的面庞上是两团盘曲虬结的疤痕,覆盖住曾经秋水般动人的眼眸。夜色闪动,那两团触目惊心的疤痕显得越发得狰狞可怖。 “水麒麟的命门在眼睛,他烧掉了我的双眼,我的异能也就废掉了。”绿袖嗓音微颤。 花翻惊讶的手足无措,想要说出安慰的话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伤疤实在太过触目惊心,以至于她再也无法回忆起那张张明媚的笑脸了。不知不觉中,自己脸上已经是一片湿滑,落下泪来。 花翻拿了手里的帕子,急急地低下头去擦拭掉,掩饰地说:“夜里风大。” “没关系的”绿袖说,“我现在是想哭都没有眼泪了。” 花翻更加手足无措。风吹着那盏昏暗的破油灯,她清丽的五官与丑陋的疤痕对比得更加鲜明。 花翻想问的话全都堵在了心里,只剩了长久的沉默。 “李钰庭有没有拿到五色诏?”烟红泪问道,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夜宴上脱身回来。 花翻赶紧暗示他闭嘴,烟红泪却不为所动,继续问道:“你虽然不知道五色诏现在的下落,但它有没有落到李钰庭手里,你总是知道的罢?” 绿袖沉默着,一言不发,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要是我不想告诉你呢?”绿袖终于说,“即使你救了我的命,我也不想为此告诉你关于他的事。” 花翻这才知道,是烟红泪救了绿袖。 “你尽可以一字不说,但是你也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李钰庭生性多疑,可能已经发现了你是诈死。你顶着这么明显的伤痕,很容易藏得住么?” 烟红泪接着说道:“你随时都可能被李钰庭找到,然后杀掉。那样的话,再也不会有人问你五色诏的去向。李钰庭会如愿以偿地拿到它,并宣告天下,自己是得到天命的正主。” “只是我们都明白,以李钰庭的势力,对付上官锦年就是在以卵击石。上官锦年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讨伐他,到时候这天下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若是李钰庭他撞了狗屎运的话,可以僵持个一年半载,要是不巧的话-----” 绿绣看上去已是十分的不安,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那件布满水渍的围裙。烟红泪却丝毫不管不顾,继续说道, “要是不巧的话,就他那点兵力,十天半月就被上官锦年吃干抹净,渣都不剩。”烟红泪转头去示意花翻,说道:“我们知道你对太子余情未了,可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结局么?” “别说了!”月光下,绿绣的面庞已经微微泛红。 “绣绣”花翻接过话头,她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绿绣身上,她一身的水,已是十分冷了。 花翻抬眼去看烟红泪,其实她十分不愿去做这个恶人说客。但如今情势所迫,前厅喧闹声入耳,他们在这里呆不了太久,万一有人闯进来,谁都走不了,势必会变成大麻烦。 “绣绣”她说:“我们都是魔族,都是家族里最后的血脉。不管五色诏落到李钰庭或上官锦年谁手里,这天下都会血流成河,到时候不管是谁,都不会给魔族活路。” 花翻看着现在的绿绣,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哽咽了,“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对他爱恨未了,不想出卖他。我也和你一样。” “我之所以要和上官锦年作对,去找那封五色诏,这是因为我想找到那封诏书,然后毁掉它。”花翻语气平淡却很坚决。 烟红泪十分惊讶地看向花翻,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花翻寻找五色诏是为了家族使命。 绿绣的背影也吃惊地微微颤了一下。 “只有这样,我们魔族才有活路,才不用一直被天命绑着,不用被他们利用。” 花翻说。 “我告诉你们。”绿绣终于说,“不过,你们要向我保证,不要伤害他,拿到五色诏,就立刻毁掉。” 花翻松了一口气。 绿绣定了定神,缓缓说出一个地名来。 花翻与烟红泪对视一眼,默默记住。 夜风更加冷了起来,这院落也不是久留之地,花翻扶了绿绣站起来。烟红泪念了一个穿金石的咒语,不消多时,他们就穿过张家隐蔽的后院,来到后墙外的郊野,早有一辆马车准备在那里。 ------------ 二三,魔窟 “你信不信绿绣的话?”穿过张家外墙时,花翻听到烟红泪用咒语低声的询问。绿绣对李钰庭余情未了,她说的地点,很难保证是五色诏的真实所在。 “信五成吧,我决定还是去找找看。”花翻低声回答。 “你刚才说的,要毁掉五色诏,是真的吗?”烟红泪又问。 花翻没有回答。一转眼,三人就来到了张家后院外的荒郊,一辆马车早就就等在那里。 花翻替绿绣掩一掩衣襟,看看那辆马车,迟疑片刻,并没有上车。“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暗卫遍布整个洛阳城,马车是不是不太安全?”她问烟红泪。 烟红泪笑笑:“我又没有说让你们坐马车,这辆车我坐了,引开暗卫。”说着,就一屁股坐上了那辆马车,拿了鞭子,驱赶着那辆唯一的交通工具在荒郊古道上一溜儿跑出老远。 “喂!”花翻怒吼:“那我和绣绣怎么办!” 小骚货接着笑:“母老虎一扑小翅膀儿,马车什么的都弱爆了!” 花翻“#¥%……” 夜风萧瑟,烟红泪一会儿就跑没影了,问候完小骚货的祖宗,看看身边有些发抖的绣绣,花翻也觉得用异能逃走算是一个万全之策。 轻轻抱起绿绣,红瞳明灭,身后两面巨翅舒展开来。花翻缓缓扇动着翅,两个人在夜空中越升越高,张家院落渐渐变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融合在洛阳城银河般绚烂的万家灯火中。 “向南,龙门在洛阳城的南边。”绿绣在花翻怀里轻轻地说,“你不是要去找五色诏吗?” 花翻俯瞰城南的方向,“你需要休息,我们先找店家住下吧。” “没关系的,我们到龙门再找地方住好了。” “好吧。” 花翻调转方向,由北向南,飞越整个洛阳城。灯火通明的洛阳城像是一盘纵横交错的棋。港口津渡,大街小巷,亭台楼阁,在夜雾缭绕中隐约可见。 夜风潮湿,露水打湿她的翅,她听到绿绣的呼吸越加和缓,怕是已经入睡。飞越一片荒野,飞越洛水,终于到了龙门。 找了一家隐蔽的驿站安置好绿绣,花翻自己却辗转难眠。“龙门千佛窟。”绿绣告诉她五色诏在那里,李钰庭也在那里藏身。 天刚刚亮,她就起身,独自一人来到千佛窟。 橘色的曙色中,红日从千千万万佛像中升起,石佛大的像一座小山一般,小的确如一枚拳头。阳光迷了花翻的眼睛,她凭直觉感到这千佛窟安静地有些离奇。 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她看都不看,一把抽出放在她肩上那把华丽得不成体统的宝石剑鞘,扔出去老远,看着烟红泪像狗捡包子一样去捡他的宝贝。 “不嫌烦阿喂!你都玩了几千次了阿喂!”烟红泪咆哮。 “这里是不是太静了些,连一个游人都没有。”花翻疑惑,她敏锐的听觉,竟然听不到附近人的动静。她跺跺脚,攀上一座石菩萨像,踩着菩萨胳膊坐上了菩萨耳朵。晓雾散去,视线变得清晰。放眼望去,方圆几座布满石像的山,都不像有人烟。 “别看了”烟红泪笑,“你来之前我就仔细找过,别说人,连一只兔子都没有。”他也攀上那尊菩萨,“我看呐,我们八成是掉到陷阱里了,李钰庭现在正在收线拉网挖坑,等着抓了我们埋了呢。” 花翻愣愣,却也不是特别吃惊,“绣绣会偏袒李钰庭,我也早就料到了,切,就凭李钰庭那怂样子,想要挖坑埋我还早了些。” 花翻话是这么说,手心还是沁出汗来。李钰庭自己是没什么好怕的,可那个家伙,哪次不是外挂开满才下手的? “轰---” “轰---” 一些异样的声音传来,花翻突然感到菩萨像有些微的震颤。 四周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可能是错觉。”花翻定定神。 “轰------” “轰------” 声音更加明显了,花翻看看坐在菩萨手掌心的烟红泪,他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已经拿剑站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地震了?”烟红泪还在开玩笑。显然不是地震,虽然花翻也被震得上下牙齿打架,却早就敏锐地判断出了声音的来源。 异响是来自对面的山头。这是一座双子山,两座山峰距离并不远,花翻的位置,可以大致看清楚另一座山头上的情况。 隔了山谷中淡淡的云雾,花翻看到对面山上也布满了石佛,在山顶位置,是一座巨大的大肚弥勒佛像。声音便是从那大肚佛像里传出来的。 震颤声还未停止,花翻定睛看去,原本喜笑颜开的弥勒佛已经被震得身形有些歪斜,随着那声音的节奏,不断有大石块滚落下来。“轰!”一声,弥勒肥胖的脸盘齐齐掉下一半来。 “怎么回事?”烟红泪问。 “我哪里知道!”花翻只觉得他们仿佛落进一个诡异的局里。 ------------ 二四,对战刑天(1) “砰!”一声巨响,花翻只觉得自己差点被震得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再去看对面山峰,只见整个山顶火星四溅,大肚佛已经化成一团浓烟滚滚。烟火冲天,顺着风势吹到这一侧来,熏得花翻连连咳嗽。 待到烟火稍散,只见原来大肚巨佛的地方,站了一个黑乎乎的怪物,与那尊巨佛一般高大,右手巨斧,左手巨盾,顶天立地地站在山峰最高处。 “刑天!”烟红泪说。 “刑天?”花翻再去看那怪物,才发现他巨大的躯干上竟然没有头颅!肚腹上左右两只金色的硕大眼球凸起,眼球下一张血盆大口。“吼——”刑天振臂一吼,怒目圆睁,目呲尽裂,黝黑的巨臂上筋肉盘曲,像是两株参天巨槐。怒吼之下,对面山上的佛像都碎成了渣渣,菩萨胳膊佛的腿,雨点般簌簌砸下。 花翻听觉最为敏锐,此刻只觉得脑子都要被搅成一盆粥,身下的菩萨耳朵也十分不稳起来。 “叫你妹啊!”花翻忍无可忍,“有种你跳过来啊!”她也扯着嗓子吼回去,两座山峰间有一座宽阔的山谷,刑天是万万跳不过来的。 刑天仿佛听到了她的话,又是振臂一呼,这下花翻后悔地想自己掌嘴有木有-----刑天是跳不过去没错,他用跑的。迈开巨大的赤足,刑天开始向下俯冲,带起土石飞扬,整座山峰烟尘滚滚。他体型巨大,速度却犹如烈风一般,眨眼功夫已经没至山谷,花翻再看不见。 一瞬间万籁俱寂。花翻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只有对着菩萨耳朵祈祷山谷处是悬崖深渊。 一句话还没祈祷完,大地猛烈地震动,刑天巨大的身躯从山谷与地平线的交界处狂奔而来,巨大的黑影覆盖了整座山峦。菩萨耳朵终于震落,花翻还未完全落地,刑天已近在眼前。 “哐!”刑天一斧下去,白光一闪,响声如雷,方才花,烟二人坐的那尊巨佛,被生生劈下一半来,佛像颤巍几下,轰然倒地。 花翻触到冰冷的地面,手掌擦伤出血,她这才真正反应过来,怪不得李钰庭敢带着五色诏藏身于此,这个外援,实在太过强大,搞不好的话,自己此番小命难保,又谈何诏书? “哐!”“哐!”刑天又是几斧头下去,仿佛电闪雷鸣,白光呼啸,划开混沌的清晨,石块若冰雹般簌簌落下,铺天盖地。花翻只觉得天旋地转中,轰鸣声越加刺耳,眼前的路面突然裂开一道道手臂粗的裂缝,猛然抬头,娘亲啊!只见刑天那车**小的眼珠子正在俯瞰着她,金黄的眼球里长满了大腿粗的红色血管,直直盯住花翻,好像要把她就地剥剥吃下去。 脖子忽然一紧,花翻觉着自己被人大力向后一拉,她听见烟红泪在念穿金石的咒语,“你要不要命了,发个鸟呆!”烟红泪有点气急败坏,周遭突然变得阴暗寒冷,看看四周,花翻才发现他们穿到了石像背后的山洞中。 刑天的怒吼却没有就此停止,未过片刻,“哐”一声,花翻面前的石壁爆开,刑天布满树干般粗壮筋脉的大拳一下子砸了进来。 花翻低头避开那些扑面而来的碎石,再抬起头时,双目已化作血染般通红。火焰飞出,顺着那黝黑的巨臂一路燃烧出去,刑天的手臂猛地收回,在空中划一个大圈,嘶吼震天,又蓄势更猛地重新砸回来。 这一拳直直砸在花翻的双脚之前,花翻只觉得脚下的山体一片真空,已变成万丈悬崖。两面巨翅向后张开,她从乱石中腾空而起,一团火焰夹着碎石爆开,直击刑天的金刚怒目。 刑天身形沉重,一时闪避不及,左眼狠狠吃痛一记,更加的怒火冲天,直吼得山摇地动,草木尽枯。花翻看准时机,一个闪身飞到刑天背后,振翅出火,火焰喷出,直冲他后心,火势之大,花翻自己都被灼得双眼发痛。 片刻红光散去,刑天竟然毫发无伤!他背上黝黑的筋肉,像一层坚硬的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情势不对,花翻扑动翅膀,向上飞出,巨斧紧跟着抡过来,白光破空,电闪雷鸣。花翻反应迅速,还是避之不及,左侧翅一阵吃痛,被斧头的刃风带到,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伤口深的翻出皮肉来,鲜血滴答。 忍痛向上,飞到石窟最高处,那尊玉面观音的头顶,一个翻身,花翻隠到石窟的背面,暂且避开刑天。 这座石窟山,背面与正面没有太大差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观音与石佛,雕像连着山洞,纵横交错,迷宫一般蜿蜒曲折。 “我说,那个无头鬼的命门在哪啊?”花翻一低头就看见烟红泪站在如来佛的手掌心里,九条毛茸茸的狐尾,像一丛金色的狗尾巴草迎风招展。 烟红泪若有所思,并不回答她。 “我觉得不对劲。”花翻又问,“为什么刑天要帮助李钰庭?李钰庭总不可能像控制绿绣那样控制刑天吧?” 山的那面又是电闪雷鸣,花翻小心地避开山石,“他要控制的话,起码找个体积差不多大的吧!”花翻吐槽。 可烟红泪却一直不回答,只是朝她不置可否地笑笑,笑得花翻一头雾水。 这一侧山体的震动也越来越大。“这样躲着不是办法,和我一起挑那个无头鬼去。”花翻拉了烟红泪就往石壁上撞,烟红泪赶紧念了穿金石的咒。 两个人穿到了山洞中,“至于刑天的命门,和你一样,是在脖子的地方。”烟红泪说。 一会儿,眼前一片阳光刺眼,花翻忍忍痛,展开双翅飞出。刑天看起来已经怒火冲天,挥舞着巨斧,在石窟间乱砍着,碎石挟风,直搅得天昏地暗。 花翻左右躲闪,去找刑天的命门,这个超大号的无头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不找到他的命门,实在是无从下手。 “脖子……脖子……脖。”花翻一愣,冲烟红泪咆哮,“你逗我呢!这家伙头都没有,哪里来的脖子!” 果然,刑天身躯上方,直接是一个黑洞洞的大坑,木有脖子的影子。 烟红泪藏在千手观音的眼球里,随时准备往山洞里穿,“脖子这东西,肯定是在脸下边吧!” 对啊,刑天无头,但脸是长在肚子上的,脸下边是…… 好在花翻自从上次烧了那只命门在菊花的大猩猩后就变得淡定多了。二话不说,一个俯冲,放火就烧。刑天却像早有预料一般,左手盾牌一举,火焰将巨盾烧的通红。右手扬起巨斧,就去砍烟红泪。 烟红泪自然是不等他砍到就往山洞里穿,奈何刑天一斧下去,千手观音立变独臂大仙,再一斧,石窟被生生削成峭壁。花翻赶紧收手飞过去救命。眼看刑天闪着电光的第三斧就要落下。烟红泪从山顶出来,攀上了花翻的翅,逃了一条小命。 “九尾狐!” 花翻怀疑自己听错了,刑天竟然在说话。 “吾生平第二恨的就是九尾狐!” 花翻扭回头看看,刑天肚脐上的血盆大口一张一合,还真是在说话。 “那他生平最恨的是什么?”花翻问烟红泪。 “天命。”烟红泪说。 花翻一怔。怪不得他叫刑天。这样一来,他扣下五色诏的意图也十分明显了。 “刑天!”烟红泪朝刑天喊道:“我知道你恨九尾狐,可如今你竟然帮助李钰庭拿到了五色诏,这只会让我们整个魔族陷于水火,到时候天下一乱,我们谁都别想活!” 刑天显然不听他那一套,举起斧头,大踏步向前,追花,烟二人。 “刑天!”花翻也赶紧添油加醋,“李钰庭杀我族类,已成事实,我们不久前从他手里救下了水麒麟。”眼看刑天的巨斧就要看过来,花翻干脆一个转头,朝他相反的方向往上飞。 “李钰庭!你个缩头乌龟!我知道你肯定在这!”花翻一边飞一边大喊,“想你也不敢出来,你是藏到菩萨的鼻孔里了还是躲到大佛的屁|眼里了?” 她话还没说完,李钰庭就出现了。他的出场方式差点让花翻被口水呛死------直接从刑天身躯顶部那个本应该插脑袋的大洞里爬了出来。 好长时间不见,他看起来还是一贯的儒雅,风度翩翩,与苏扬那个绸缎庄老板并无二致。 花翻看到他那个样子,又想到绿绣,就忍不住火由心生。她一把拽了烟红泪的狐狸尾巴,“你去,把他揍扁!”说着把那金色的狐尾甩几下,一把把烟红泪扔了下去,不偏不倚落在那个大洞里。 李钰庭看来并不惊慌,朝对面的烟红泪拱拱手,又向头顶的花翻拱拱手,“好久不见。”他说。 “五色诏在哪?”烟红泪开门见山。 “五色诏在我手里,我已掌握了天命。”李钰庭声音沉稳,像是在宣布。 “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天命所向的那个人。”烟红泪心里一震,还是面不改色。 “那又如何?上官锦年也不是。”李钰庭不慌不忙:“我只要赢过他就好,至于这五色诏真该是谁的,有什么意义么?反正他抢不到。” “哈哈哈哈!”身下的刑天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洞里的二人也跟着前仰后合,简直要把胃里的存粮吐出来。 “天命是什么玩意!”刑天声如洪钟,“在这世上,谁敢违抗天命,老子我就助谁!” 李钰庭嘴角微扬,颇有得意之色。 ------------ 二五,对战刑天(2) “刑天,你可别被别人当枪使!”烟红泪说。 “哈哈哈,太子不过是向吾求得暂时的庇佑而已,吾便可以让这天下无正主,天命无所归,算是各取所需。”刑天继续说道。 烟红泪心中暗道此事棘手,但脸上还是面不改色:“刑天,你只道仇视上天,殊不知有人利用了你这仇恨,另有所图。在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便宜买卖。” 李钰庭冷笑一声。 烟红泪并不理他,继续对着刑天说道:“你可知道你帮助此人,只会让我们魔族陷于灾祸?” 刑天又在笑,笑得烟红泪的九尾都快抖掉了去,“哈哈哈,五色诏一直没有归属,这天命都违抗多少年了,吾大魔族不是一直相安无事?这世道存在多久,吾魔族就会活多久,又怎会陷入灾祸?” 烟红泪挑挑眉:“是啊,我魔族不老不死,但若是有人蓄意杀戮呢?” 李钰庭面色一紧,但旋即回归平静。他废掉了绿绣的魔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应该不会被别人知晓。这样一想,他不紧不慢地说:“你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烟红泪笑,“太子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我说是你杀的了吗?”他转而对刑天说:“刑天,你就不曾疑惑,凭着这家伙的肉体凡胎,是如何找到五色诏的?难不成五色诏是肉包子,他长了狗鼻子,闻着味来的么?” “他能找到五色诏,全是魔族水麒麟的相助,奈何他一知道了诏书的藏身之地,就过河拆桥,杀掉了水麒麟。这件事,你可知道?” 李钰庭暗暗吃惊,那件事如何会被烟红泪知晓?但随即想到人已死,毁尸灭迹,他纵然知道此事,也断然没有证据。“哼,你所言何事,我并不知情。”他说。 刑天沉吟片刻,说:“据吾所知,水麒麟一支本就稀少,早就断了后人,二十多年前就在这世间没有消息了,你如今说太子杀了水麒麟,有何凭据?” 烟红泪心中犯了难,绿绣离开张府就被花翻另行安置,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一抬头,花翻还不知道飞到哪里凉快去了。 九尾狐与刑天有旧仇,李钰庭也不会放过他,他现在算是腹背受敌。若是李钰庭死咬住不放,刑天又对他起了疑心,他的处境便会十分之危险-------毕竟他是真真切切地&lt;坐在宿敌脑袋上&gt;,刑天不用举斧头,伸一个小拇指上去,都能要了他的命。 正在犹豫间,忽然觉得头顶一阵微风拂过,抬头望去,花翻负着巨翅,从北方天空朝这边飞来。她的翅上还负了一个女子,女子衣裙青青,戴着鹅黄的面纱。 “是绿绣!”烟红泪心中大呼得救。原来,花翻一把烟红泪扔下去,就折回去接绿绣了。 花翻收了翅,带着绿绣在一处佛窟上降落,正对着刑天。 “我们并不是没有凭据。”花翻说:“这便是水麒麟的后人了,我们救下了她。就是她凭借了感知的异能,找到五色诏的。 绿绣揭下了鹅黄的面纱,面纱下的鹅蛋脸孔标致而白皙,唇色晶莹,鼻梁高挺,可以推知这样的面庞上应该长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明眸。但是这脸上却没有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大团蟠曲虬结的伤疤。 烟红泪去看李钰庭,只见他面色沉的像生铁一般,额头上沁出汗来。 花翻对刑天说:“刑天,你应该知道,水麒麟的命门是在双眼吧。李钰庭兔死狗烹,一找到五色诏,便烧掉她的双眼,毁掉她的异能,又痛下杀手。这样的人,岂不是我魔族的仇敌么?” 刑天看到绿绣的面庞,心中也开始疑惑起来,他想了想,说:“此女子容貌被毁至此,着实万分可怜,但是据吾所知,水麒麟一支早已断了后人,又如何断定此女子便是水麒麟之后?” 花翻与烟红泪心中同时一惊!是啊,他们之前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绿绣的异能已废,现在与普通人无异,又该怎么证明她是水麒麟? 李钰庭缓过神来,大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他说:“哼,这明摆了是他们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水麒麟?分明就是他们找了个寻常女子,烧了眼睛胁迫来此,用心歹毒,其心可诛!” 气氛在倏忽之间陷入沉默,直到绿绣终于开口。花翻察觉到,她从听到李钰庭的声音开始,呼吸就变得局促起来。 绿绣摸索着重新戴上鹅黄的面纱,不疾不徐地说:“是我告诉他们到这里来的。”她的话是说给李钰庭的,声音并不大。“他们可以找到这里,就证明我知道你在哪里。” 花翻和烟红泪心中同时大呼得救。 “我并不是寻常人,我是魔,我知道你一旦从我口中得知五色诏的所在,我于你而言,便成了一个无用之人,但我还是告诉了你。因为……”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因为我曾经以为,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虽然一心想要你的皇位,但终究还是放不下我的。可是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她嗫嚅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花翻看看着她不见悲喜的面孔,微风拂开她的面纱,她脸上那两片蟠曲虬结的狰狞伤疤里,竟然沁出两行澄澈如清泉的泪水。 “我知道,这是你为我编织的网,可我还是,奋不顾身,即使你要杀我。你永远不知道,你得到五色诏之前,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刻,你一丝一缕的音容笑貌,都被我牢牢地记在心里,所以现在,我即使再也看不见你,也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你。” 晶莹如雪的泪,簌簌地划过可怖的伤痕,滑下她的下颌,浸湿鹅黄的面纱。 三人寂静无言。李钰庭看起来还是不动声色,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甚至不去看绿绣一眼。可苍白的面色却出卖了他心中的不安。 花翻看到绿绣发颤的指尖,凄然的神色,悄悄地展开羽翼,护在她的身前。轻微的动作,可绿绣还是察觉了。 “我不会跳下去的。”她轻轻对花翻说,然后继续转向李钰庭的方向,“我其实不怨你,我们的纠葛,早在你对我起了杀意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个了结了。我忘不了你,并不代表我还把你视作爱人,也不代表我不会恨你。” “你以为你终于得到了天命,抢回了你朝思暮想的皇位。你以为我一心爱着你不能自拔,你以为我绝对不会骗你,不会拒绝你。其实你错了。” 绿绣接着说下去:“我恨你,所以我骗了你,你处心积虑拿到手里的五色诏,其实只是一个赝品而已!” 花翻和烟红泪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再去看李钰庭,苍白的面色化作一片灰败。“轰!”一声巨响,刑天一不留神把巨斧掉在了地上。 五色诏是假的! 色诏是假的! 诏是假的! 是假的! 假的! 的! ! 冷风吹过,一座山寂然无声。还是最事不关己的反应最快,刑天抬手向上,从自己原本插脑袋的大坑里一把把烟红泪和李钰庭揪出来扔在地上,扭头便要走。 “汝等甚坑爹也!竟然戏吾!吾不能忍,不能忍!”刑天气的鼻孔冒气,吹倒大片树木。 花翻心中惊诧,却又不禁松了一口气,五色诏没有落到李钰庭手中。只是五色诏一日不找到,不论万水千山,她只好继续找下去了。 天色将幕,西边橙色的云霞似火。 “绣绣,你一个人也没有着落,跟我们一起走吧。”花翻对身边的绿绣说。 绿绣似乎也终于放下了心事,她对花翻笑笑:“你知道我为何把假的诏书藏在这里吗?因为传说中,麒麟原本是守在佛祖身边的,我曾经祈祷着这千佛窟会保佑我们魔族。” 她轻轻讪笑:“只是不曾想,我的无心之过反而让这圣地遭了秧。” 花翻四下看看一片狼藉的千佛窟,心中也是愧疚不已。 “所以我想留在这里,每日潜心诵佛经赎罪。我面貌已毁,也没有亲人牵挂,也不想再回去世上了。” 花翻也知道她心如死灰,但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独留在这荒凉之地。 “刑天!”她冲刑天喊道:“你刑天只是仇恨上天,与佛家有何冤仇,你看你把弄的这满地佛脑袋菩萨腿的,就不怕遭报应么!你干脆留在这修好了再滚吧!” 刑天也地震般的吼道:“不用你多言,方才绿绣姑娘的话吾已经听到了,吾自会在这里修缮佛窟,照顾好她的。你才是改干什么早点滚去罢!” 花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告别了绿绣,她张开翅,缓缓降落。 李钰庭早不知道去了哪里。刑天把花翻和烟红泪一把放到他的坑里,迈开大步,震天动地,没几步就下了山,把他们送到了洛水旁的官道上。 “保重了!”花,烟二人向刑天辞行 “尔等也保重,万不可丢掉小命!”刑天声如洪钟,转身上山,消失在暮色里。 ------------ 二六,秘密 火烧云染红洛水,两个人顺了那条古官道,向北走回洛阳城去。古道临着洛水,十分僻静,天色渐晚,除他二人外,并无其他行人。 “绿绣告诉你了么?”烟红泪问花翻。 “告诉我神马?”花翻佯装不知,脚下把石子踢到河里玩。 “切,你爱说不说,我就不信你能憋住。”烟红泪挑挑眉,一个人大步往前走。 ………… 最后一抹残阳落下地平线,山林里的鸟儿都飞回家睡觉去了。花翻一个人走在后面,不一会就哈欠连天,又无聊又犯困。 “嘿,告诉你个秘密!”花翻终于忍不住。 “不听!” 花翻抓起一把石子,就朝某人背后砸去。 烟红泪终于慢下脚步,“说吧,真正的五色诏藏在什么地方?” 花翻愣愣:“你怎么知道绿绣跟我说的是这个?” 烟红泪拿眼白她,“绿绣是在知道李钰庭的杀意后,故意让他找到了赝品,可在那之前她就知道了真正的五色诏在什么地方了。她现在和李钰庭已经有了个了断,还藏着那个秘密做什么呢?自然会告诉你。” 花翻尴尬地扯下嘴角笑笑,“那你想不想知道在哪?” 烟:“不想”转身就走。 花:“#¥%%……站住!” 烟:“在哪?” 花:“嘿嘿,其实还在洛阳城。至于在哪嘛……”继续卖关子。 烟红泪翻个白眼又要转身。 “在洛阳城东老燕王的一处旧宅子里。”花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绿绣说当时李钰庭带她走遍了整个洛阳城,她在那里的感应十分的强烈,五色诏应该就藏在哪里。” “你要去找吗?”烟红泪问。 “当然要去。”花翻记得上官锦年刚登基的时候,燕王那个病怏怏的老头竟然要造反,还没起兵就被杀了。要是当时他得了五色诏,才起了造反之念,很是合情合理。 “那找到了五色诏,你为唐家背负的天命就算是了结吧?” “……算是吧。”花翻不知他问此话何意。 “那好,回到洛阳,我帮你去把五色诏找到。”烟红泪的语气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此番去那处旧宅,定然少不了要穿墙挖地的,花翻也觉得要烟红泪帮忙。 “然后,我们就先就此别过吧。”烟红泪突然说。 花翻吃了一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别过?你要去哪里?”花翻愣了好久才问。 “回家。”烟红泪轻描淡写。 花翻一头雾水。在他的记忆中,烟红泪只有一个跟他一样特立独行的妹妹,被上官锦年流放以来,就一直四海为家。这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死狐狸精,难道还有父母不成? 烟红泪看出了她的疑惑,却没有理会她。他把视线转向东边的天空,去看夜幕上的淡月疏星。是错觉吧?花翻看到他放肆的蓝眸里竟然有些许泪色。 “罢了。”过了好久,烟红泪才开口。“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既然可以信任我,我也不想可以瞒着你,告诉你也不妨。” 他说“寒暮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的父亲早亡,母亲还在世上,却已是多年未见了。” 他凄然地笑笑:“原本在苏扬时就该回去,因为塞外之行耽搁了。” 花翻这才知道烟红泪还有母亲。她自幼失去父母,此时知道烟红泪要离开,虽然心中难过,但也不想阻止他。 “那好吧。”花翻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爽快,背过身去,已是泪湿了双眼。 夜虫鸣叫阵阵,洛水潺潺不息。接下来的路,两个人都走得极慢,花翻几次想要找话题打破尴尬,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到达洛阳城门外时,已经是子夜了。 花翻本来心情落寞,可一看到城外的阵势,瞬间打了个激灵。城门外戒备森严,围着城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城墙上站满了一身甲胄的士兵,黑衣的暗卫骑了马,成排地站在城门的两侧。城门大开着,倒像是在接什么人。 花翻疑惑,上官锦年已经在城中,这又是在接谁? 他们混在一队回城的商队中进了城。花翻特意地放慢了脚步。果然,不一会,就有大批的侍卫,举了“禁”字扇,驱散闲杂人等,花翻二人避至路边跪下。 喧嚣无比的仪仗经过,灯烛火炬把整条道路照的亮如白昼。等仪仗一批批走过,花翻耳边传来车轮碌碌的声音,她抬起头。 那是一辆凤辇。花翻知道,皇后的车辇在顶端饰有五凤。可趁着火炬的光,可以清楚地看出,这辆凤辇的车顶上,盘曲交错着整整九支金色的凤凰。 “上官持盈。”花翻暗道,“她又来做什么?”在花翻的记忆中,上官持盈极少出现在上官锦年身边。可现在她为何会深夜来到洛阳? 花翻有些疑惑,她看看身边的烟红泪,烟红泪低着头,并看不清表情。 ------------ 二七,燕王老宅 花翻对上官持盈来到洛阳城感到十分的费解,但她心中还记挂着五色诏,也没有余力再想太多。城中的戒备森严让很多店家早早地关门闭户,花翻与烟红泪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偏僻旅店。 打开房间门,霉菌的味道和角落的蜘蛛网就让花翻沉睡千年的洁癖瞬间苏醒。“忍忍吧”花翻想,疲惫地倒在那床不怎么干净的被褥上。 今天是自己在洛阳的最后一夜了,明天她就要去找五色诏。找到了五色诏,她就能从唐氏的满门血仇,从那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天命中解脱了。凉风吹开吱吱呀呀的木窗,看着洛阳城上漫天的疏星。到时候,她又要去哪里?是回去苏扬,还是就此四海为家? 睡意让脑子不清不楚,想着那辆装饰着九凤的马车,她进入了睡梦,在梦里她看到了长安,到了安国府,春冷阁,猪肝,大明宫。 最后,看到了上官锦年。他突然出现在大明宫的含元殿里,坐在九龙座上,寒眸如星辰,眉目如旧,真实得仿佛可以用指尖触摸。可不知为何,他白玉般的面孔上,竟然有一行冰冷的泪水,他的目光是那么哀伤,以至于花翻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想要拭去他的眼泪。 可画面却突然拉远,视线模糊起来,花翻看到了自己的背影,自己穿着一身织金凤凰的曳地长裙,自己正对着上官锦年,看不清面容。可花翻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也在哭泣着。忽然,上官锦年的胸口渗出血来,河流一样的血液浸透了他的龙袍,喷溅在金色的九龙座上,打湿一层层台阶。 花翻想要呼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看到自己发抖的背影。手足无措。 在自己的身后,铺天盖地的血,打破含元殿的门窗,瞬间淹没了整个殿阁。 万籁俱寂。 花翻猛地睁开眼,冷汗顺着额头流而下,呼吸急促。只是噩梦。 推开快要长蘑菇的被子,四周已经是一片大亮。花翻整顿行装,准备叫醒烟红泪,去城东找五色诏。 她来到隔壁的房间,可是敲了好久的门,都没有回应。轻轻一推,门是开的,花翻走进去,里面被褥整齐,空无一人。桌上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珍重,勿念。----是烟红泪的字迹。 他竟然离开了,明明答应了她要一起去找到五色诏再走的。 想到昨天他的告别,花翻感到一阵孤独。 发了一会呆,花翻收好了字条,离开旅店,雇了一辆马车,独自前往燕王的旧宅。 这是一座不大的宅院,上好的灰石青瓦,只是显得旧了些。从墙壁上那些龙飞凤舞的浮雕上,依稀可见王族气魄。宅院灰白色大门紧闭。从外面也看不出究竟有没有人住在里面。 花翻这下犯了难,没有烟红泪,自己要怎么进去?瞅瞅那高墙,比三个自己摞在一起还高,爬上去就是做梦。周围人来人往,飞进去简直开玩笑。在门前想了很久,花翻试探着扣了扣门上的狮型铁环。 过了好久,竟然有人开了门,来人仆从模样,一身布衣。谢天谢地,花翻正在想没人住的话就大麻烦了。 花翻故伎重演,冲着看门人笑笑,露出两行大白牙:“这位爷您早,我家姊姊去年来了这府里做事,年下没回家探亲,我娘想得慌,让我进城来瞧瞧,麻烦这位管事的大爷给通融一下。”说着,从袖中掏出几块银子来,偷偷塞给看门人。 这位看门人却与张家的恶仆完全不同,并没有收花翻的银两。“这位姑娘清进府找人吧。我家主人吩咐了,不许收客人的钱财。” 这么容易就进了宅子,花翻心中有一点惊喜,这府邸从外面看不大,可进去才知,这老宅十分之深,一重院落接着一重院落,好似永远都走不完。可以看出这宅子的新主人十分爱好风雅,院子里遍植了花草竹林,还养了几只白鹤。花翻走的极慢,把院落的布局记在脑中,猜着密室的所在,想着老燕王会把五色诏藏在什么地方。 这宅子像迷宫一般,一层一层,花翻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主厅。宅子里人不多,几个仆从在搬送着花草,打扫着院落。花翻想先探问一下底细,装作走累的样子,找到角落里一个清扫的老仆攀谈起来。 “老人家,我是新来的丫头,这府里管事的住哪啊?” 话一出口,花翻就后悔地想跑路,老仆抬起头来,脸上的皱纹比扫把上的枝条都多,至少八十岁。瞅了半天也没看清花翻的脸,缓冲了半天才很大声地对花翻说到:“啥?燕王?燕王不在喽。不在喽!” 花翻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说燕王了,“管事的!”花翻也冲他喊道。 “管!怎么不管!我们都是原先燕王府的,换了主子也管饭!” 花翻想撞墙。“这府上的主厅在哪里啊?”花翻决定换一种问法。 “啥?主子!这主子好,管饭!”老者继续大声喊。 花翻彻底没辙,决定顺杆爬。“这府里新主子是谁啊?” “主子是公子啊!”老者冲她喊。 “是燕王公子么?”花翻和他对喊。 “燕王不在喽!公子不在喽!主子公子是洛公子,名讳洛江北!” 花翻怔住。脑子瞬间一片混沌,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你再说一遍。。。。是谁?”她已经喊不出来了。 “公子名讳洛江北!”老仆喊得清清楚楚。 ------------ 二八,恨相逢(1) 花翻怔住。脑子瞬间一片混沌,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你再说一遍。。。。是谁?”她已经喊不出来了。 “公子名讳洛江北!”老仆喊得清清楚楚。 -------------- “洛江北”----那是上官锦年曾用过的名号。如果这处宅子是上官锦年的,也就是说,上官锦年早就拿到了真的五色诏。 花翻突然手足无措起来,这又意味着什么?自己兜兜转转找了这么久,原来五色诏一直都在他手里吗?所以他才会来到洛阳,所以他在牡丹园时,才会那么干脆的离开,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找到这里,自己永远都不会逃出他的手掌心。 上官锦年,他从来都不曾松开手中的引线,自己从来都是他手中的木偶而已。为什么会这样?鼻子一酸,花翻看到自己的眼泪无声地打湿手背。 她转过身去,拼命地往回跑,看着一重重院落后早就遥不可见的大门,一瞬间,她想就这样跑出这座老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远离洛阳,远离长安,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五色诏也好,天命也好,统统都下地狱吧。 她凭什么还要被上官锦年玩在手心里?凭什么?明明她早就离开了,早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了老远,眼看见那扇灰白色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花翻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她还是不死心。 犹豫了片刻,花翻赌气一转身折回去。 这天下叫洛江北的又不止一个,或许这里住的是洛江北的真身呢。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希望,只要她还有一丝可以拿到五色诏的念想,她都不舍得就这样逃离。 这样想着,她脚下加快了步伐,甚至要跑了起来,她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焦灼的心跳,眼瞳灼灼发痛,她真恨不得一把火烧掉这座没有尽头的宅院。 她急于寻找着答案,可心中的不安却愈加不安,院落中原本三三两两的仆从,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越往深处走,宅子里的花木越加繁茂,她像是落入一座没有尽头的牢狱,不见人间。 又一重院落出现在眼前,院落的尽头,一扇雕花木门虚掩。花翻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踏着脚下的青石板向前走去。 耳边突然响起幽幽的箜篌声,在这寂静得可怕的深宅中,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花翻一把推开那扇木门。 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座落英缤纷的花园。 花翻一眼就看到那个在花树掩映中抚琴的背影。 月白色的衣衫,长发如瀑。 那个背影,缠绕住她的每一丝回忆,她无论如何不会认错。 花翻看到最后的一丝希望在自己眼前,碾碎,破灭,扬起漫天落花。 “你拿走了五色诏?”花翻低低的问,声音哑的几不可闻。 “上官锦年并不回答,仿佛只是醉心于那支乐曲。微微转回头去,他看着花翻,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灿烂的星眸甚至还在微笑,花翻恨极了,他该死的为甚么还能像以前那样对自己笑,该死的还笑的那么摄人心魄! “你是不是早就得到了五色诏?”花翻侧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睛,用力让自己哑掉的声音大一些。 纤长的指终于离开箜篌的琴弦,“五色诏并不属于我,我也并不是天命所归。”上官锦年答非所问,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眼瞳一直寻找着花翻躲闪的目光。 “你要想要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上官锦年接着说,他语气和缓,听不出一丝情绪,“随你怎样,给别人也好,毁掉也罢,我绝不会多问一句。” 花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可他冰冷的瞳却让她难以揣测。 “我不信。”花翻轻轻冷笑。如果有一天上官锦年可以白白扔掉这天下,她就可以在第二天迎接西边的日出了。 “阿真。”上官锦年突然轻声唤她的乳名。 花翻瞬间痛恨起自己敏锐的听力来,他的声音,翻搅出大片温柔的记忆。 “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一起回长安吧?”上官锦年的声音,比刚才的乐曲还要诱人。“只要你和我一起回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的什么,你都可以拿去。” 果然,他是在要挟,可为何,他的要挟却像中毒一样让人沉醉? 上官锦年站起身来,一步步走近花翻。 花翻脑子里呼喊着,想要逃离,可脚上却像长了钉子一般一动都不能动。 她眼中的泪色模糊了那个走近自己的身影,可心中的疼痛却越加的清晰。原来对他的思念,自从离别起,就从未间断。以至于,在见到他这一刻,那么多被忍下去的思念,通通化作啃食她理智的蛆虫,噬心蚀骨。 上官锦年一把揽过她,花翻被熟悉的温柔,瞬间拥抱。理智烧成灰烬,花翻躲藏进他的臂弯,尽情地任眼泪汹涌。她这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坚强和这一点温暖比起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她多么想就这样一直哭泣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温热覆上花翻的唇,他的吻简直要把整个世界融化。 落英纷纷,满园飞红。 ------------ 二九,恨相逢(2) 温热覆上花翻的唇,他的吻简直要把整个世界融化。 落英纷纷,满园飞红。 ------------------------ 上官锦年一把将她推在花树上,缠绵的吻铺天盖地。她神思昏昏,脑子里再也装不下任何其他。搞错了吧?花翻感到自己竟然在回应他,唇舌交缠,难分难舍。她的手臂像失去控制一般,抬起来,去勾住了紧紧他的脖颈。他的发触摸起来像一种极为柔软的丝绸。 背后一片冰凉,他的怀抱却炙热的像是可以融化他们之间所有隔阂。 “一起回去好不好?”上官锦年突然咬住她的耳垂,轻轻哄诱。 “唔……”她的脑子早就转不过来。 ……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种红色的花树,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品种,只是刺槐而已,血色的小花长在荆棘般全是尖刺的枝条上,风一来,便匆匆地飘散成灰,全部陨落,全部死去。 回家……该死的,为什么上官锦年总是在拿回家引诱她?就像小时候,拿了好吃的食物,诱着她多背一首诗文一般。 她多想就这样一直昏沉下去,忘却了一切,像个傻子一样,不去想那些曾经的纠葛,只痴缠在这个温柔的怀抱里。 可她还是一点点清醒了过来,手臂慢慢松开了他的黑发。 避开他的唇,花翻冷语道:“我又如何信你?当年,你就是为了五色诏,才把我留在身边的不是么。” 她推开上官锦年,脸上泪痕交错:”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和你回去!我的全家都被你所杀,我自己也曾经像个白痴一样被你利用,这还不够吗?我不会再信你,也不会回去。“ 上官锦年的眼睛里也再没有了温柔,面孔上有些凄然。“好吧,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好了。”他说:“当年,我的确是为了五色诏把你留在身边的,也骗了你,告诉你那个魔契是我们的婚约。” 花翻的心落尽冰窖,虽然这一切她都一清二楚,可听到上官锦年亲口承认,还是让她感到冰冷刺骨。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同我回去。”上官锦年继续说道,“所以,阿真,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花翻抬起头去看他。 “我把五色诏给你,你同我回去。” “我拒绝。”花翻毫不犹豫。 “你最好再好好想想。”他看着花翻,“三天后,我将会在嵩山举行封禅大典,用五色诏祭天,到时候,我就会彻底变成这天下的正主。你的心愿就会落空了。” 花翻一惊。封禅祭天,是一个古老的仪式,君主通过封禅大典获得五色诏上的天命,正式成为天下的正主。 “你是在威胁我。”花翻看着他。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做个交易,同不同意,全看你的意思。”上官锦年的眼神毫无躲闪。 花翻愣了。她终究还是玩不过上官锦年,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世界上最难的选择。 放弃五色诏,就等于放弃了她全部的家族使命,她绝对无法办到。可若要得到五色诏,就要和上官锦年回到长安,这又意味着什么?她又怎么能回到仇人的身边? 看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睛,花翻只觉得自己像掉进一口陷阱中一般,百转千回都逃不走。 “不慌,你还有三天的时间,慢慢去想好了。”上官锦年竟然又在对着她笑的人畜无害。笑的花翻只想低头刨砖砸人。 三天?花翻觉得自己三辈子也别想选出个所以然来。 惹不起我躲不起啊?花翻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却想起上官锦年的声音,”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关你事?“花翻不回头,心里却想起昨天那家驿馆里发霉的被子,味道实在销魂。 ”阿真就住这里好了,好多空房。“ 花翻有一点点心动,还是不回头。 ”喵~“一只老猫迎面扑在花翻头上,坐到她脑袋上,尾巴亲昵地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是猪肝。花翻从小喜欢养宠物,猪肝从小跟着她,再见到猪肝,花翻只觉得比再见到上官锦年都激动,抱着它左亲右亲,在脸上蹭过来蹭过去。 “来人。”上官锦年吩咐,一名仆从走进花园,不用上官锦年下令,便带着引了花翻去安排住处。 看着花翻离开的背影,他脸上的微笑迅速的隐没。转回身去,却已是再也没有了闲坐抚琴的情致。 一个穿黑衣的女子走进来,跪在上官锦年面前,是烟寒暮。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声音却透着焦灼。“主人,在下认为主人不该封禅祭天。” 上官锦年背过身去,并不理理睬她。 ”主人!五色诏的天意,只拥护天命所向之人,而据在下所知,主人并不是天命所指的那个人。” “你想说什么?”上官锦年不回头。 “神谴,在下一直和陛下说的神谴。五色诏会在祭天时惩罚窃取天命之人,如果主人质疑要用五色诏祭天,恐怕会……”她顿一下,“恐怕会遭遇不测。”她说话一向像兄长一样放肆,还是说了出来。 上官锦年缓缓转过身来,却似乎并不在意,”朕早就告诉过你,朕不怕什么神谴。你可以退下了。“ ”主人!“时间只剩三天,烟寒暮并不想就此退下。”我刚才看到那个女人了,主人是不是为了她才要去祭天的?”烟寒暮恨透了唐明真,她一直认为是唐明真连累了烟红泪获罪。 “主人,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为天下苍生考虑周全啊!”她本来想说皇后的,幸亏及时刹住了。 上官锦年的面色沉下来,冷空气让烟寒暮的脊梁骨发寒。 “此事不许再禀,亦不可告诉其他人,退下吧。”烟寒暮皱皱眉,只好起身退下。 上官锦年并不是不怕,他只不过是想赌一下而已。他知道,花翻现在所在意的,只有唐氏一门的遗愿,只有五色诏而已。除了用五色诏留住她外,别无他法。 刺槐飞出血色的花,迷人眼睛。 ------------ 三十,恨相逢(3) 花翻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的……闲。睡到日晒三竿,才慢悠悠的爬起来。窗外一片春光,室内炉香袅袅,宛如游丝回环。 经过一夜的苦思冥想,她的方案已经十分明确,说白了,就是死缠烂打,连哄带骗,说什么也要把五色诏拿到手,同时,打死不回长安。 遥想自己几年来的劣迹斑斑……嘿嘿,不就是坑人么?花翻奸笑。 端着一杯清茶,花翻推开门。“早!”她冲门外的上官锦年展示自己的两行大白牙。上官锦年也配合地向她微笑。 ”你冷么?“上官锦年显然把她讨好的笑当成了冻得呲牙咧嘴。 ”不冷不冷。“花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饿么?“ ”额,也不。“花翻继续狗腿地笑 ”我饿了。“ ”我去做饭!”没等他说完花翻就自告奋勇!下一秒就开始后悔。 上官锦年本想邀请她一起去吃饭,听她如此说,也来了兴致,道:”阿真这几年在外面真是长进不少,不知阿真最近学会烧了何种菜肴?“ 花翻笑的脸都僵了。她会个毛线!最近烧的东西是刑天,不知道算不算一道菜…… “嘿嘿……呵呵……咳,那个……”花翻继续保持微笑,眼珠子却急的乱转,奈何她连锅子长什么样都快要忘了,又哪里知道自己擅长烧什么菜?上官锦年的身后,那只老灰猫又在疯子一样追着麻雀满院子乱窜。 “爆炒猪肝。”把那只猫扔到锅里炸了的冲动给了花翻灵感。 上官锦年微微楞一下道“……这道菜略为油腻……”花翻知道他其实想说这玩意儿听起来就难吃爆了。那很好,自己就能逃过此劫。 “不过,既然是阿真想要烧菜,我一定要尝尝。”上官锦年还是笑逐颜开。 “……” 花翻笑的比哭的还难看。不过当她真正到了伙房,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锅碗瓢盆案板爪篱,明显都和花翻不认识。天可怜见,这是花翻第一次见到没有熟的猪肝。她拽拽身边那个帮忙的丫头说:“你看你看。这玩意儿长的跟人割下来的舌头差不多……”三秒钟后,此丫头光速跑去茅厕呕吐。于是,花翻失去了她唯一的帮手。 盯着那些生猪干,花翻开始目露凶光,开始想着放火烤了了事。奈何她又一想,这玩意儿自己还要吃……犹豫之间,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把菜刀。嘿嘿,这家伙她还是会用的。“咚咚咚”几刀下去,猪肝没什么变化,案板却开了花。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来----人----啊---“花翻开始求救。“呼哧……呼哧……”整个伙房,除了她,只剩一个烧火的。烧火的就烧火的吧,说不定是刚好是主厨大人今天被穿小鞋来这里烧火呢。 “喂”她拍拍那个烧火的后背,“咱俩换换呗?” 烧火的转过头来。脸上的皱纹比灶里的柴禾还要多,至少八十岁……天啊噜,这不是上次花翻问话的那个耳背老爷子吗? 花翻愣愣。还是决定不放弃治疗。 “喂!!!!我说!!!我烧火!!!你去烧菜可好!!!!听清楚,是烧!菜!”花翻虎吼震天。 “啥????烧柴???不用姑娘烧柴!!!我在烧柴呢!!!”老爷子和她对喊。 “……##¥¥“ “是烧菜!!!!”花翻再吼。 “啥???少柴???柴够了,不少柴!!!”老爷子喊回去。 翻开始四处找墙撞。 ……… 经过花翻同学坚持不懈的努力,老爷子终于答应和她互换工作,她终于把一盘爆炒猪肝端到了上官锦年面前。 ”嗯。色香味俱全。“上官锦年端详了那盘东西良久,认真道。(黑色,煳香,苦味。)。烟波一转,轻道:”不如,阿真先尝尝吧?“ 花翻的两只眼睛被烟火熏的黑乎乎的,正在仔细研究为啥这猪肝长的跟灶台里的柴禾差不多。 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销魂的味道让花翻错以为吃下去的是筷子。 胃里翻江倒海,花翻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很好吃呢。“她对上官锦年说,露出一口黑牙。 ”是吗?那我也尝尝好了。“上官锦年说着就要动筷子。 花翻立刻想到,他不吃自己顶多算个欺君,他吃下去,自己就是弑君了。赶紧拿手罩住。 “那个……咳,我想起来了,你从前不是喜欢吃清淡的吗?这东西太油腻了,还是留着我自己吃,自己吃,嘿嘿。”花翻瞪着两个黑眼圈接着笑。 上官锦年也对着她笑,笑得越来越意味不明。忽然,唇上一凉,上官锦年竟然吻在她的唇上。 正午的阳光,和煦温暖。花翻只感到头晕晕转转,像是被灶火熏得一般。 许久,唇分。上官锦年坐回原位,冲花翻笑道:“这样看来,阿真的厨艺似乎不慎精湛啊。” 花翻突然明白什么,脸红了。 “不如,去向长安的高明的御厨拜师学艺如何?”上官锦年看着她的眼睛道。 “……说什么呢,我觉得我更偏好洛阳的口味呢。”花翻绕圈子。”听闻陛下最近要祭天封禅。不如……“花翻眨眨眼,”陛下这三天的饭全包给我没问题,让在下一睹五色诏如何?“ 上官锦年也向她眨眨眼,“这三天的饭食若全由阿真亲自下厨,朕三天后绝对肠胃抱恙去不成嵩山了。” ------------ 三一,祭天(1)诀别 时间很快到了第三天,花翻彻夜未眠。三天来,花翻使尽浑身解数死缠烂打,上官锦年却一点都不松口。“拿走五色诏,或者回到我身边。你只能选一个。“他说。花翻玩不过他,又选不出。 窗外已经大亮,花翻起身,装作很轻松的样子推开门。门外却没有上官锦年的身影。整个庭院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无。去上官锦年的房间,却发现大门紧闭,门上已经落了锁。花翻心里一凉,绕着这座层层叠叠的老宅前前后后地找着,可不光是上官锦年,连那些总是跑前跑后的仆从也消失的干干净净。庭院深深,只剩下一径残红。 ”唰--唰--“花翻回头,只见一个老仆正在扫着落花,在一看,哎呦这不还是那个耳背老爷子么。 花翻走上前去,一把抢了老爷子的扫把,深吸一口气,冲着他的耳朵,使出吃奶的力气喊到:”怎--么--就--剩--你--了!!!公---子--呢!!!” 鉴于花翻这次把肺都要喊炸了,老爷子总算听清了。 “公子天不亮就走了!!!”他也向花翻喊道。 花翻的心沉到谷底。今天是上官锦年封禅嵩山的日子,他还真的是说话算话,封禅,就是给她下的最后通牒。一旦五色诏祭天,就会变成一张废纸。想到这里,花翻只觉得手心沁出冷汗,指尖也微微发起抖来,恨不得马上夺门而出。可她又怎么能去?一旦她拿走五色诏,就等于选了第二个选择,跟上官锦年回去……花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过去再说。抱着这样的想法,花翻决定这就启程去嵩山。那扇灰白色的大门是虚掩的,推开门,花翻看到一个背影熟悉的女子骑着马等在门口。 ”你总算来了。“女子转回头来,神色颇有些不快,是烟寒暮。好长时间不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一袭黑衣,显出十足的冷冽。 ”我之所以等在这里,并不是要助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烟寒暮说。 她是烟红泪的妹妹,两个人说起话来还真是像。花翻心中疑惑,但时间已经不多。”跟我一起去嵩山吧,你到了那里再告诉我。“清晨街上没有行人,花翻身后展开巨翅,轻扑几下,一把拽了看得发呆的烟寒暮的胳膊,飞向高空。 ----------------------------------- 天下之中的嵩山之巅。玄石祭坛上云集了文武百官、扈从仪仗还有从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丽等国的使节和酋长。黑压压的人群北面,是”鹤舞“”万岁“”景云“三座祭台,祭台下又有“登封”“降禅”“朝觐”三碑。 主祭台“鹤舞”有两人高,祭台上摆起了一字摆开纯金铸造的嵩山诸神塑像和香炉。暗卫搬上两坛祭酒,并在诸神的塑像上依次淋洒,然后轻轻放下。接着,杜承贤双手举着一只青玉匣子走上祭台,那应该就是五色诏的真身了。,不用多时,这场封禅祭天的大典便会正式开始。 ---------------------------------- 嵩山据此地并不远,花翻与烟寒暮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从高空看下去山下车马云集,人山人海。她们只好绕道山背面隐蔽的小路上山。 ”你这个死疯子!“脚还没沾到地面,烟寒暮就开始骂。气的花翻连连后悔刚才怎么没把她扔下去。 ”你知道用祭天封禅意味着什么吗?“烟寒暮不屑道。 ”我知道,意味着天命从此归属上官锦年,五色诏就会变成一张废纸。“花翻说。 ”果然是死疯子,你脑子里成天就只有五色诏么?你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哦,不,是猪肝!“烟寒暮挑眉冷笑。 花翻忍住刨砖砸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问:”那好啊,你不疯,你说,他祭了天,会怎么样啊?“ ”会死。“烟寒暮干脆地回答。 花翻被噎得一时反应不过来。 ”天命之所以为天命,就是人不得不顺从,换句话说,一旦违反了天命,天命便会反噬,上官锦年会遭到神谴。“烟寒暮无视掉花翻瞪成鸡蛋的眼球,干脆换了更简单的说法,“天命会惩戒他,上官锦年会被祭酒毒死。” 花翻这下明白了。“没得救么?”她终于问道,声音已经有些发颤。 “哼,没得救的是你!要不是你丫一直磨叽,他又何苦走到这种地步。” 花翻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楚。脚下加快了步伐,恨不得马上冲上山去。 两个人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地带,不曾有车马行人,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的泣血般鲜红。 花翻脚下生风一般跑了好长时间,可抬头望去,山顶还远,不由急的额头冒汗,”我们飞上去吧?“她回头对烟寒暮说。 可从刚才开始,烟寒暮却突然慢下了脚步。”你还嫌我们不够招眼吗?“她靠近花翻,压低声音道:”你真以为就我们知道上官锦年有险么?“ 花翻一惊,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前日夜里在洛阳城门看到的上官持盈的九凤车辇来。 她回过神来,赶紧闭嘴放慢了步伐,却看见烟寒暮的眼神突然一凛。花翻转过身去,只见前方山路。杜鹃花掩映的巨石上,不知何时坐了四个歇脚的少年。 花翻吐一口气,这小路虽偏,但走累了歇脚的人想来也有。但下一秒,吐出去的气便又吸了回去。她突然想到,刚刚那块巨石上还是空空如也……四周空空荡荡,这四个少年是哪里冒出来的…… ------------ 三二,祭天(2)遇险 果然,少年走上前来,拦住花翻两人的去路。三个少年长的都唇红齿白,一副小少爷模样。 站在中间的白衣少年向花翻道:“我叫白爷,这两位是舍弟,长爷和黄爷。”叫长爷的少年身材高挑出众,竹竿一般。叫黄爷的少年则是一身黄色长衫。 花翻被这三个稀奇古怪的名字雷得外焦里嫩。 “家父有令,今日外人不得上山。”三位少年恭恭敬敬地向花翻二人行礼。“两位小姐还是暂且请回吧。”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花翻看看那三个少年,干脆什么都不辩解,拉了烟寒暮的袖子,把他们当空气,继续上山。 奇怪的是,三个人并不阻止,反而立即让道。 “好狗不挡路。”花翻嘟囔。 然而,向前攀登了不久,前方杜鹃花丛掩映中又出现一块巨石,三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坐在巨石上谈笑风生,一个高个儿,一个黄衣,一个青衫…… 花翻揉揉眼睛。“你没看错,还是他们。”身后的烟寒暮道,“看来不是什么善茬。” 话音未落,三个少年便又站在了二人面前。“家父有令,今日外人不得上山。” 花翻一心想着上官锦年,并不想招惹麻烦。心道:“谁知你们老子是谁,你们老子又不是我老子,凭什么管着我了?”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三位小哥,我们二人与家父并无瓜葛,今日是真的遇上急事了,还麻烦三位放个行。” 三个少年没有一点阻止的意思,像刚才一样乖乖给花翻让道。 “……” 花翻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走几步他们又会堵在前面。看来今天是无论如何逃不过了。 花翻刚要给这三位“爷”一个下马威,烟寒暮却是早就忍不住了,冷笑道:“哼,真不知道令尊是哪位大老爷活神仙,竟然能管得了别人走路?敢不敢报个名出来,让晚辈们领教一下。”“不敢当,不敢当,家父只是这座山的小神而已,先帝御赐名号名号天齐仁圣帝,母亲赐名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原来是这座山的主神。 烟寒暮道:“哼,那就麻烦告诉你老子一声,跟上官持盈掺合,他是不想活了吧。” 花翻心中一震,看来烟寒暮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这三个是上官持盈的人。如果上官持盈也知道上官锦年会遭到神谴…… “轰――”少年身后的大片杜鹃化为火海,血红的花朵搅合着火焰,不到半刻就变成光秃秃的焦土。 花翻不想恋战,只想吓吓他们,尽快离开。 烟寒暮就更加干脆,拔剑出鞘,冲着中间那个白衣少年就刺过去。 眼看剑锋就要触到他的喉咙,三个少年却消失不见,只剩一片黑梭梭的土地。花,烟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到耳后一阵阴寒袭来,花翻一把拽了烟寒暮。 成千上万的钢针从两个人的背后雨点一样扫过来。花翻拉了烟寒暮趴在地上,耳边风声作响,眼看着那些手指般粗细,筷子般长短的钢针噼里啪啦尽数刺进面前的土地里,一层一层,眨眼功夫堆了小腿高。 “针风”一过,花翻一跃而起。喘着气向烟寒暮道:“差点就成刺……”一句话没说完,眼就瞪成了鸡蛋。 那不就是一个刺猬么! 原先身后的位置,是一只比野牛都大的刺猬,刺猬通身银白,背上全是铁针。他旁边盘着一条小树一样粗的大蟒蛇,蛇信子吐出尺把长。 花翻明白了,这两个家伙,刺猬是“白爷”,蛇是“长爷”。他们是山神之子,原型都是这山中的野物。 看着“白爷”没有击中,“长爷”甩开柔韧的蛇身,像一根粗铁链般直扑花翻。不等他扑到,花翻放火就烧。可这巨蟒看似身形笨重,实际上活动起来却十分灵巧。一看火焰袭来,蛇身打着螺旋转着,避开花翻的火,又是一个闪身,夺走了烟寒暮的剑。 烟寒暮冷不防被夺了剑,心中一怒,眼瞳泛出金色,身后展开九条毛绒绒的狐尾。花翻心道,九尾狐什么的果然更适合女子,烟寒暮的尾巴,不知比烟红泪那一丛狗尾巴草美丽了多少。 还没等她对比完,只觉耳侧阴风又起。“白爷”目露凶光,身上的钢针银光闪闪,蓄势待发,眼看又是一阵“针风”。眼看烟寒暮还雷打不动地站在你那里,顾不得许多,捉了一只尾巴,死命往后拉,拉的狐狸毛都掉了,烟寒暮还是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 她的眼睛凶巴巴地盯着“长爷”卷着的那把剑,眼神要杀人一般。花翻这才注意到,那剑与烟红泪那把宝石长剑很是相似。 “喂!不要命了!”花翻冲着她嚎。 “呼---”白晃晃的一片钢针兜头泼过来,花翻赶紧跳到身后的巨石之后。“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身旁散落了一地在巨石上撞弯的钢针。花翻这才想起九尾狐的穿金石术,原本就是刀枪不入,并不用逃开。回头一看,烟寒暮果然毫发无损。 想到自己一厢情愿地拖着她又是卧倒又是拔毛,花翻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一转头,冲着“白爷”,放火就烧。烟寒暮会意,迅速欺身到那蟒蛇身侧去夺自己的剑。 巨蟒吐着蛇信,蛇尾卷着宝石剑,前后盘旋着,蛇身如铁链,如长鞭,身形矫捷。奈何烟寒暮也并不弱,身轻如燕地避开,几次三番都差点将宝石剑夺回。 ”长爷“战况告急,“白爷”一心想去救援,奈何花翻的火一刻都不消停,他一身钢针,虽然烧不得,却也只能蜷起身来护住前心。 “嘿嘿,你看那个刺球,多好玩……”花翻还不忘朝烟寒暮开玩笑。干脆展开了双翅,振翅出火,火焰铺天盖地,一道烤刺猬就要上桌…… ------------ 三三,祭天(3)宝石剑 “砰!”,在火焰中裹成刺球的“白爷”又下起钢针雨来,只不过这次,密密麻麻的钢针遇着火焰,都哔哔啵啵地炸开来,威力反倒更大了十倍。“内容丰富”的火团直冲花翻面门。花翻傻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这下她又如何躲得及? 千钧一发之际,忽见“长爷”粗壮的蛇尾卷了那把宝石剑正朝这边扫过来,花翻一把抓住了剑柄。巨蟒的蛇尾十分迅捷,钢针炸的遍地开花之时,花翻已经抱着蛇尾飞向了高空。 噼里啪啦,几根烧红的钢针扎进“长爷”的皮肉,“长爷”乱甩着尾巴,恨不得把花翻胃袋里三天的饭菜全倒干净,花翻的翅膀也被爆炸的余威波及,疼的呲牙咧嘴,满鼻子都是自己皮毛烤焦的味道。 天晕地转中,花翻紧紧握着那把剑柄,下死力往外拉,奈何那剑简直就像插进石头中一般,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急中生智,花翻按着剑柄,冷不防狠狠向下捅去…… 一阵更猛烈的天晕地转,“长爷”一尾巴把花翻甩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那把沾了蛇血的剑。 烟寒暮也脱身出来,从地上拉起摔成狗吃屎的花翻,挥剑砍向“长爷”重新扫来的蛇尾。“呲---”冰冷的蛇血溅了花翻一身。再去看那巨蟒,蛇尾伤得血肉外翻,已经是元气大挫。回头瞧瞧“白爷”,浑身冒黑烟,在满地钢针中找牙。 “快走!”花翻缓过神来,拉了烟寒暮就向山上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行!”烟寒暮冲她喊:“他们一定会去搬救兵的,一会又会被拦住!” 花翻想想也是,回身去就要放火烧,还没有定住神,一大团黄绿色的云团扑面而来。。。。。 。。。。。 “咳咳咳!”“咳咳咳!”两个人都剧烈的咳嗽起来。我的天!这是什么味儿啊!花翻只觉得像是有人把几千只臭虫剁碎了混了辣椒塞进了她鼻子里。。。睁不开眼,无法喘息,窒息得几乎要晕过去,过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 “咳。。黄鼠狼。。咳咳。。”烟寒暮道,手指着山侧的丛林。花翻睁开眼睛,只见“白爷”“长爷”都不见了,顺着烟寒暮手指的方向,只见一匹土黄色的巨兽没入丛林。想来那就是“黄爷”了。 这下可好,“黄爷”一定会去报信。上官持盈又如何放得过她们? 漫山遍野的野杜鹃,火烧一般接连不断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耳边隐隐传来山顶的鼓乐声。 花翻收起受伤的翅,衣服上都是凌乱的血污,掌心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自己的掌心到小臂,全都布满了从横交错的血痕,应该是刚刚摔在地上的擦伤,回头看看烟寒暮,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到如今,已经是退无可退。花翻只觉得伤口疼的如同针扎,双翅已经很难再展开,可脚下的步伐却不敢有所松懈,望着野杜鹃尽头的峰顶,疼痛冲上眼球,生生地逼出眼泪来。 “他会死。”她想起烟寒暮的话,只觉得心脏都被吊了起来。一直以来,她从来都不相信上官锦年会死,他怎么会死?他那么强大,从来都是他让别人去死,他又怎么会允许自己受到一点威胁?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她不得不相信,他确实置身于重重围困之中,把自己置于危险却毫不顾惜。 “主人是为你才这样的。”烟寒暮说,她受的伤比花翻稍轻,不一会已经走在花翻的前面。“我早就告诉他,他去祭天,就是在以身犯险,但是他怕你会走,只好这样要挟你。” 花翻眼睛发酸,心里难受的无以复加。她不想上官锦年死,即便她恨他入骨,却也是全天下最不想让他陷入危险的人。或许这也是上官锦年这样要挟她的理由吧。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可以用自己的命来下注?”花翻道,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泣血的野杜鹃,像是满山的红罂粟。山侧的树林里风声阵阵,隐约可见人影幢幢,不用说,她们已经被困住了。 “我也没想到上官持盈会在这时候咬一口。”烟寒暮的声音有点凄凉,“现在看来,不管是主人还是我们,今日都难逃了这一劫了。” 周围的声响越来越嘈杂,不一会,手持兵刃的骑兵便像蚂蚁出巢一般从两侧的树林中包抄过来。 花翻心中大惊,可血肉模糊的双翅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来,只有放火出去,去烧那些骑兵的马腹。跑在最前面的一整排瞬间人仰马翻,奈何上官持盈对花翻的异能十分提防,派出了大队的骑兵,烧了一排,又跑上来一排,前赴后继,决堤般滔滔不绝,庆祝胜利地高扬着长枪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不一会就把两个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 三四,祭天(4)烟氏兄妹 花翻还想放火烧,可骑兵纷纷从马上取下一只半人高的盾牌来,挡在马匹前面,放眼望去,两个人就像掉进了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中一般。 花翻心中暗怒:“还准备专用工具?”却又无计可施。 “咦?你说他们藏在壳里做什么?”花翻故意问烟寒暮。 烟寒暮狠瞪她一眼,又瞬间会意。“哼,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不做什么的,生来就是背着个壳的,天天缩进壳里头去。” “哦~~我懂了,那姊姊知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啊?“花翻眨眨无辜的大眼睛向烟寒暮道。 烟寒暮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叫……” 话音未落,就有三个骑兵挪开了盾牌,“你才是乌---”一句话没骂完,烟寒暮手起刀落,三个人血溅当场。她的剑准头极佳,趁着骑兵们纷纷移开盾牌,举起长枪自卫的时候,又解决掉几个。包围的圈子向后退了几步。 “住手!”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烟寒暮不由得怔了,花翻也惊异的转过头去。 说话人骑着一匹纯黑的汗血马,褐发微卷,阳光下瞳色湛蓝。 “叮啷”一声,烟寒暮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哥。。。。”她嘴唇颤抖着,几乎发不出声音。 花翻看着面前的烟红泪,心中一时间也是乱了阵脚。“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回家了吗?他是上官持盈的人?” 烟红泪利落地下马,看着烟寒暮,烟红泪满眼的复杂,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但是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便收起了眼里的复杂,又变的面无表情,冷着声音又道“你们若是还想活命,那就现在离开这里吧!” 烟寒暮早已落下泪来,“你还活着……“她泣不成声,”七年了,我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你到底去了哪里……“ 烟红泪低头,却并不回答她。“你们快些下山离开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沉声道。 “我怎么会走?”花翻冲他喊道,她说不清自己心中是震惊还是愤怒。“没想到你竟然是上官持盈的人,你竟然为她卖命。”想到之前的种种,她突然感到一阵酸楚,“你一直都在骗我么?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听着花翻的质问,烟红泪心底苦涩,只是却无从辩解,“是的,你说的对,我绝对不会背叛太上女皇陛下。”他坦然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今天就休想上山。” “哥!”烟寒暮的脸上布满泪水:“你是怎么了?是中了魔障吗?为什么要听那个女人的话?” 花翻也迷惑极了,不可置信地望着烟红泪湛蓝的眼眸。“我不会让他有危险,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她的声音透着坚定。眼光一转,烟红泪身后漫山的野杜鹃化作火海。 围作人墙一般的骑兵齐齐举起长枪对准了花翻。烟红泪不为所动,“我说过了,你们今天绝不可能从我这里过去。”“刷”一声,他抽出宝石剑,抵住了花翻的脖子。 花翻万万想不到有一天会被这把剑扼住咽喉。望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孔,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反击。 “哥。”烟寒暮泪水晶莹,一步步走至烟红泪身旁,拔剑出鞘,剑锋直指烟红泪的咽喉。“哥,如果今天我一定要过去,为了那个女人,你连我也要杀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绝对不能就这样看着你被那个女人利用!” 三个人僵持着,没有一点让步的意思,两把一模一样的宝石剑寒光凛凛,连空气都仿佛随之冻结。 “现在下山!”烟红泪看着花翻,用命令的口吻道。咬咬牙,手上又加了力道,一道妖娆的血痕沿着花翻的脖颈蜿蜒而下。花翻面无惧色,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妥协。 “放我们走!”烟寒暮冷然道,拿剑的手微微颤抖,血色染了耀眼的剑锋。“放开她。”烟寒暮紧紧盯着哥哥,手上剑锋一滑,稍稍错开,然后无比精准地直直刺向烟红泪的喉咙。烟红泪一惊,本能地抽开了架在花翻脖颈的剑来阻挡。 “乒”两把一模一样的剑撞在一起,响声清脆,烟寒暮手中的剑应声落在地上---她松了手。 花翻反应过来,火焰冲出,没有防备的人墙瞬间被冲开一个缺口,马匹受惊,骑兵纷纷落马,花翻跨上马,没命地向山顶狂奔。 “追者,立斩!”烟红泪向骑兵命令。 “这把剑,我不要了。”烟寒暮向烟红泪道,“我不想把和你一样的东西带在身上。”她骑上烟红泪的马,飞奔而出,去追花翻。 ------------ 三五,祭天(5)黄雀在后 山脉起伏,连天向天横,天幕不知何时开始阴沉,祭坛上群臣俯首,山呼万岁。 名为“鹤舞”的祭台中心筑起一座玄石日晷,上官锦年得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指针的投影,看着那已过午时的黑色影像,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苦无似乎看出了他的忧虑,走近他身旁悄声道:“陛下,山下还没有郡主的消息。” 上官锦年心道:“燕王老宅与嵩山距离并不算远,即使她不用异能,骑马赶路,也早应该到达,难道她并不在意我的生死?” “初献”“亚献”完毕,几个祭童抬着祭酒走上祭台。这样,整个封禅大典便只剩下了“分祭酒”一项。 上官锦年多疑的直觉告诉他,今日的大典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祭坛上俯首的臣子,并没有太多自己的亲信,反而好多都是上官持盈的势力,侍卫中也多了一些完全陌生的面孔。 “皇姊。”上官锦年转过身去,笑着向身边的上官持盈试探道“皇姊今日似乎带了很多侍从来,难道是体谅侍卫们不常出得皇城,要多带些人来见见世面么?” 上官持盈面色一沉,随即不疾不徐说道:“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出门在外,自然是要多加防范,在本宫看来,那五色诏本和神魔相关,不是什么吉利物事,陛下为了它如此大张旗鼓地庆贺,应该小心触犯天命。” 上官锦年心中一惊,看来她已经知道神谴的事。他与上官持盈的关系一向势同水火,如果她知道自己会遭受神谴,还布置了这么多的兵力,只能是一个理由。 云青青兮欲雨,九柱香的祭祀时间已经快要过去,祭童已经在准备分祭酒。 上官锦年向上官持盈冷道:“那朕还是谢谢皇姊的好意提醒了,只是触犯天命的是朕又不是皇姊,皇姊带这么多兵过来,是防范谁呢?” 上官持盈见上官锦年语气不善,心想,山顶上已经遍布了自己的耳目,烟红泪也去拦住了花翻,上官锦年已成困兽,此时摊牌,也并无不可。 她向祭台上分祭酒的祭童使个眼色,沉声向上官锦年道:“陛下,既然陛下已经昭告天下自己得到了天命,就应该全了礼数,饮下祭酒,完成封禅,使万民臣服。” 祭童举着酒杯跪在上官锦年面前,上官持盈接过那玉雕的杯子,在众目睽睽中向上官锦年跪下献祭酒。 阴沉的天空列缺霹雳,电闪雷鸣,雨丝飞扬。 上官锦年注意到,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手按刀柄的生面孔侍卫,再看祭坛上跪伏的群臣,找不到杜承贤和自己的几个亲信大臣的影子,周边的山林沙沙作响,显然早已布置好了伏兵。整个祭台,变作一间密不透风的牢狱。 苦无显然也注意到了情势不对,“刷”一声拔剑出鞘,手起刀落,几个侍卫倒在血泊之中。但一人终究是寡不敌众,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他半跪在祭坛上,血浆透湿了细甲,身上足足捅进了五六把刀刃。“哐啷。”他的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倒了下去。 “请陛下饮下祭酒。”上官持盈再次重复,胸有成竹。这场变乱她策划已久,每一环节都精心算计,绝对不会出什么差池。 上官锦年看着苦无的血浸透人墙,在祭台上蔓延看来。苦笑道:“皇姊又何苦如此,朕遭了神谴又如何,难道这天命所定之人,还是皇姊不成?” 这话刚好戳到上官持盈痛处,她以天命为由胁迫上官锦年,师出有名,可偏偏自己也并不是五色诏所指的真命天子。 上官持盈拿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但随即恢复平静,道:“陛下,本宫只求这天下能顺应天命,别无他求。”她想,只要除掉了上官锦年,她就拿到了天下所有的权柄,天命又算什么? 上官锦年望着玉杯中波光潋滟的液体,只觉得心中寒凉,不由得皱了皱眉:“难道皇姊如今将这毒酒敬我,让全天下都瞧我们手足相残的笑话,这就是顺应了天命么?” 上官持盈沉默,许久才道:“手足相残,也是陛下在先,全天下已经看过一次笑话,不介意再看一次。” 上官锦年眼中掠过一抹凄然,心想他一直把上官持盈当做唯一的亲人。一直以来,他们虽然不和睦,但自己当初登基之时,却给了她太上女皇的名号,也逐步放权给她,以至于她的权势反而比傀儡女皇的时期更为显赫,可如今她反倒说他是在手足相残。 心中无奈,上官锦年心中担心的却并不是自己。他心想,既然上官持盈控制了这座山,那阿真也一定是被她在半路截住了,所以才没有过来。 他陷入了极度的自责,他本想用苦肉计赌一局,让阿真回到自己身边,可却让她落入了陷阱。若自己不曾那么霸道地想要她回来,她又如何会落到这种险境? 他心中开始暗自祈祷阿真并没有来嵩山。可是又怎么可能?他知道,那个小白痴虽然恨自己入骨,但听到自己要遭到神谴的消息,无论如何也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到自己身边。 “不顾一切……”想到这里,上官锦年神色一黯,她一定会对上官持盈的人出手的,她受伤了吗?极度的担心化作怒火,他端起那酒杯,一个颠倒,杯口朝下,祭酒被泼的涓滴不剩。 ------------ 三六,祭天之最终战(1) “皇姊,你为了这五色诏还真是煞费心机。”上官锦年道,一松手,那只玉杯落在地上,摔成片片飞雪晶莹。 上官持盈闻言,缓缓提起裙摆站起来,唇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真正煞费苦心的是陛下吧?本宫还是借了陛下的手,才能得到这诏书的。”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就是等着上官锦年找到五色诏的这一天,坐收渔利。 上官持盈使一个眼色,侍卫们立刻会意,举起刀来,对准了上官锦年。她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夺走五色诏,杀了上官锦年,取而代之。祭坛上的群臣俯首不语,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见。 上官锦年冷笑:“既然皇姊如此想要那封诏书,朕赏给皇姊就是了,又何苦如此大张旗鼓?” 上官持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他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传旨,将五色诏赐予太上女皇。”上官锦年郑重地说。 祭童立刻拿了祭台上的玉匣,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走到上官持盈身边跪下,把玉匣高举过头顶,献给上官持盈。 群臣侍卫,都不由得偷偷抬起头来,去看那传说中的天命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玉匣洁白温润,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九龙抢珠。玉匣并没有上锁,随着上官持盈手指的动作,“喀”一声,匣子应声而启。 周围变得安静地可怕,整座祭坛,落针可闻。 受惊的马匹在山路上横冲直撞,花翻本就不怎么会骑马,现在只觉得背后的伤口被颠簸得尽数撕裂开来,擦破的手掌被缰绳勒出鲜血,一滴一滴打湿马背。天公不作美,几道闪电划过,天空竟然落下雨来。雨水湿了衣衫,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疼痛冲上脑壳,直搅得神智都不清楚起来。 “哒哒”声渐近,是烟寒暮追了上来,一鞭子抽在花翻坐骑的后臀上,那匹马终于不再发疯,慢慢走上了大路。 “上官持盈手里究竟有多少兵力?”花翻忍着痛,强打起精神问烟寒暮。 “哼,不管有多少兵力,我们都是在以卵击石。”烟寒暮语气凄然,却一刻不停地驱策着马匹。 花翻转回头去看着烟寒暮“你知道,即使是白白送死,我也要去。”“但是你没必要陪我去。”她的呼吸因为受伤变得十分沉重,“烟红泪是上官持盈的人,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你把自己当成谁了?谁说我是为了你?”烟寒暮嘟囔,轻策马腹,不一会就把花翻抛在了后面。 她本是为了至交李安雅才来救上官锦年,可一路上花翻却几次救下她,还帮她夺回宝石剑,她也不想抛下花翻一个人去送死。 两人快马加鞭,距离山顶也越来越近,马蹄下一望无尽的野杜鹃也渐渐变成山顶特有的乱石。周边的丛林里有隐隐的沙沙声响起。“有兵!”花翻惊呼出声。 “哒哒哒”几声急促的马蹄由远至近,花翻心中大惊,狠狠一勒马缰,马长啸一声,生生掉转过头去。 来人不是追兵,是烟红泪。 花翻很是惊讶,却没有功夫理会他,调转马头,继续向山顶疾驰。烟红泪没几步就追上了她。 “你休想拦我。”花翻道,说着,眯了眼盯着他的马蹄,作势要烧。 “我不是要拦你。”烟红泪道,“只是你这幅样子,到了山顶也是去送死,还不如省些力气。” 花翻看看自己手上不断沁出的血,忙拿衣袖掩了,不发一言。 两匹马并驾齐驱,烟红泪伸出手去一揽,花翻就被拽到了他的马上,挣了几下没有挣脱,背上的疼的她头昏脑涨,也只能由他去了。 “你到底……” “别问。”花翻一句话没有问出口,就被烟红泪打断。 “我只会帮你这一次。”他说。 树林中的沙沙声越来越明显,蚂蚁出巢一样的骑兵从林子中奔袭而出,向山顶飞驰。花翻认出,他们就是刚刚围堵自己的人,也就是烟红泪手下的骑兵,很明显,烟红泪准备倒戈。 “你这么做,就不怕上官持盈杀了你?”花翻狐疑地问。 “谁知道呢?所以说,我只能帮你这一次。”烟红泪的声音有些凄凉。 两个人一会就追上了跑在前面的烟寒暮,烟寒暮看到烟红泪,也是吃了一惊,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烟红泪拿过一把宝石剑扔给她。烟寒暮还在生他的气,但想到上山去不可无剑,还是接过了。 三个人一起飞奔到了山顶。 密林环抱的山顶处一片开阔,然而却看不到封禅的祭坛。视线被严阵以待的军队堵了个严严实实。上官持盈提防心很重,在山路的出口布下了重兵。 骑兵冲上,立刻杀入阵型,双方交起手来,花翻与烟氏兄妹三人两骑,迎面冲进了阵型的中军位置。烟氏兄妹拔剑出鞘,兵刃相接,寒光四起。 花翻以前从没有进过战场,此时刀枪剑戟一阵阵地朝自己脸前招呼,身下战马嘶啸,眼前血肉横飞,不由得有一点心生怯意。 一片混乱中,花翻忽见身侧一个弓弩手肩上架起连弩,瞄准了前方的烟寒暮。“小心!”花翻吓了一跳,放火烧出,弓弩手倒下。 她惊出一身冷汗,却也没有了最初的怯意。双瞳红光明灭,火焰烧出,兵士纷纷像两侧闪避,逐渐溃散出一条通路来。 ------------ 三七,祭天之最终战(2) 花翻注意到,这阵型是由一个接一个的小方阵组成的,正如一小片一小片的鱼鳞一般,每一片的鳞甲中间有一定的空隙,士兵的行动完全以“鳞片”为单位,一丝不乱。 “这是鱼鳞阵”身后的烟红泪说道,“省省吧,你烧不完。”花翻白他一眼,放火就烧,火焰所至,士兵丢盔弃甲,狼狈奔逃,继续放火,残兵举了盾牌鬼哭狼嚎,一整片“鱼鳞”化作一片焦土。花翻炫耀地回望烟红泪一眼,烟红泪手中长剑不停,勾起唇角示意花翻再去看。 花翻转回头去,只见她转头的片刻功夫里,那片“碳烤鱼鳞”已被齐齐换下,焦土之上,一方阵的弓弩手肩上架着连弩,正瞄准了她,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跑!”她本能地冲烟红泪大喊,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双目炸出火团,扑向那一堵铁墙一般砸过来的箭矢,大火撞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箭,夹着纷纷的雨点,炸出漫天的花火。“驾!”烟红泪猛策战马,战马长嘶悲鸣,一个龙跃,二人勉强脱离了险境。 “我都说了,你烧不完!这鱼鳞阵,是上官持盈专门用来对付你的。”烟红泪说。方才一阵猛冲,不但没有冲出阵型,反而越陷越深。”这阵型主力在中间,弱点在后方,我们陷在中军,根本出不去!“烟红泪道。他的话还没说完,花翻就感到肩上一阵剧痛,一个重心不稳,向着地面摔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自保的本能让她暂时忘了疼痛,身后的巨翅舒展开来,向上飞去。“弱点在后方”她脑中只剩了这一句话,咬着牙冲向阵型的中后方去,她不知道什么是弱点,大概和命门是差不多的意思。每一次振翅,都像是把身体从中间撕裂一般,肩上的剧痛愈加强烈,手指触去,果然是中了箭,箭矢深可入骨,触手一片鲜血的湿滑。 神智像阴沉的天色一般浑浊,花翻只觉得身体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起来,怎么都看不到”弱点“在哪里,只知道不能就这么坠落下去。花翻用尽最后的气力,振一下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上官持盈打开玉匣,四周是一片死寂。 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一片纸都没有。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贴着金凤花黄的额头上开始沁出细细的汗珠,手指也在微微地颤抖。 “五色诏没有找到。”上官锦年道,“皇姊,朕一直都察觉到你有二心,只是一直顾着手足情面,才留后路与你。此番你竟然当众宣告叛变,那便是要抛下你的身份,与乱臣贼子为伍了。” 祭坛变得更加死寂。跪伏着的群臣一个个面如死灰,撑在地上的双臂抖如筛糠。刚才还齐齐举着刀的侍卫也都变了脸色,豆大的汗珠雨一样滑下,手中的刀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掉下。 “这……是你设下的局么?“上官持盈愤怒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故意诱我来夺五色诏……” 上官锦年并不回答她,星眸下闪过一丝狡黠。“此次叛乱,参与者甚多,朕本该一网打尽,但这实在有失皇家恩德,所以认罪伏法,态度较好者,可以免死。”他宣布道。 祭坛上骚动起来,群臣争先恐后地叩头谢罪,额头碰地的咚咚声和发抖的“万岁”声不绝于耳,地面上被磕出一团团血渍。侍卫的钢刀纷纷落地,上官持盈呆若木鸡。 上官锦年眼角流过一丝轻嘲。背过身去,看着苦无的尸体轻轻叹一口气。 祭台上居高临下,整座山都尽收眼底。他这才发现,在祭坛下面远远的地方,大概是上山的方向,上官持盈布下的守军正不知为了什么而乱作一团。突然红光一闪,守军的中后方炸出一个火团来。 上官锦年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寒冷的雨点让他是视线蒙上了一层水汽。“备,备马。”他的声音有点打结,不等周围有人应声,就几个箭步冲下了祭台,侍卫忙不迭地牵过了马,马蹄踏着雨,激扬起一路水花。 花翻落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片红光,接着就人事不省,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周围隐约有火苗闪烁,雨水已经把火焰差不多全部浇熄了。想来自己刚刚振翅时用了太多气力,振翅出火了。 意识稍稍清楚,疼痛就再次席卷,她看着自己的血流下来,混着雨水洇开大片嫣红。 “上面刚传来的信儿,五色诏没有找到。” “皇上要治太上女皇的罪。” “完了,这是要灭九族的,将军都认罪了,咱也快跑吧。” “…………” 士兵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竟然都忘了倒在地上的花翻。花翻听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五色诏没有找到?那是什么意思?上官锦年有危险吗?一想到上官锦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又被揪住了。雨声簌簌,不知道滑下脸颊的是雨还是泪。 ------------ 三八,负伤 无边丝雨,连接天与地。一阵遥远的马蹄声渐渐变得清晰,士兵们叮叮当当扔掉了兵器,纷纷跪了下来。花翻挣扎着从雨水中站起身,士兵一跪,她的视野也开阔起来。 浩荡不见底的青色苍穹,笼罩着被雨幕染作银色的祭台,雨中人骑了一匹骏马,踏着雨从祭台的方向疾驰而来。 上官锦年的马简直要飞了起来,他的发梢在风雨中轻轻扬起。 花翻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跑得这么快,一定没喝什么毒酒,也没有被上官持盈下了暗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上官锦年一个轻跃跳下马,看到小白痴一身血污,眼神涣散,上官锦年觉得心脏都要停跳了。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真的上了山,上官持盈在这一路上一定布下了重兵,她该经历了多少险阻? 花翻眯着眼看着上官锦年下了马,走到自己面前,动作轻盈,毫发无伤,竟然还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只觉得这个世界都玄幻了。“你明明一点事都没有,为什么要我来救你?”她心中愤怒,嘴里却说不出话来。狠狠握了拳,使出吃奶的劲,一拳就砸了过去。 上官锦年吃痛,一手反握了她的手腕,向自己怀里拉去,花翻想要推,奈何背后肩上伤口作痛,神智也未完全恢复,站都站不稳,又怎么推得开? 她只觉得他的手臂像铁链一般牢牢把自己锁在怀里。“白痴!”他轻声道,脱下外袍披在花翻身上。花翻嘴唇一动,想要骂回去,可身上突然一阵暖意。他的龙袍触感柔软,胸膛的温度也让她感到痛苦稍减。 雨细如丝,绵绵不断。她感到自己心里最深的东西都被这场雨浇了个遍,伤了个透,轻叹一口气,终于陷入深深的昏睡。 上官锦年抱着她上马,让她轻轻靠在自己的肩头。他这时才看到她背后左肩处那枚深得没进骨头的箭,心中一震,调转了马头,就要下山。可又怕马跑太快,扯动了她的伤口,只能一手勒着马缰,一手环过她的身体。 一场雨把空气洗刷地十分明净,鲜红的野杜鹃花瓣中摇曳着晶莹的琼浆。 上官锦年的速度很慢,马蹄的笃笃声清晰可闻。花翻在睡梦中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每到了新年,安国府总会请了和尚作法事,暖洋洋的晨光照进窗子,老和尚敲着木鱼,“咚,咚,咚……” 她坐在上官锦年的身边,把他的胳膊当枕头,随着咚咚声咬着一块糖蒸酥酪饼,木鱼的节奏,饼的甜味让本来就没睡醒的她浑身懒洋洋的,不一会就打起瞌睡来。 “醒了。”上官锦年说。 她不理,只要装着睡沉了,上官锦年就会把她抱到春冷阁的床上去,就不用看那老和尚敲木鱼了。 “醒了。”上官锦年又唤她,他的手还抓了她的胳膊轻轻摇着。 她被烦的轻嗯了一声,闭了眼继续睡,到哪里不是一样睡?反正又没有人敢让她累着,全天下都知道上官锦年宠着她。 上官锦年把手指抚进了她的头发,开始轻轻晃她的脑袋。“阿真,醒醒了,太医来了,看看你的伤。” 她被揺地晕晕乎乎,喉咙里发出不情愿的哼哼声。脑子里也清楚了许多。缓缓睁开眼睛,花翻看见的是一只绣着七彩锦鲤的软枕,散发着蔷薇花的清香。 “这姿势,不太对。”花翻不喜欢趴着睡,打个滚翻身过去。 “别乱动!”上官锦年的声音晚了一步。花翻已经疼得呲牙咧嘴,抓着被子角哀嚎不已。 记忆归位,祭天,负伤的回忆涌上脑海,她看看上官锦年,他身上沾着自己血的龙袍还不及换下。看见她压疼了伤口,不由得脸色一黯,赶紧把她翻了过去,帮她掩好被角。 “很疼么?”上官锦年小心翼翼地问。 花翻咬紧了唇,不回答,也不去看他。 “ 我找了人来帮你看伤。”上官锦年又说。花翻一言不发,干脆闭上了眼睛。 几个御医走了进来,给她号脉。“禀皇上,郡主受伤后又淋了雨,伤势很是凶险,不过好在治得及时,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一个御医说,说完便退了下去,几个侍女帮她换伤药。 花翻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纱布揭下时,一片血肉模糊。 “痛不痛?”上官锦年关切地问,他皱起眉,心疼不已,不敢去看花翻的伤口。 花翻疼得连连倒抽冷气,却一个字都不说。 “都给朕滚下去,笨手笨脚的!”上官锦年赶走了侍女,自己拿了药,坐在床头帮她换药。 花翻一看见他,就把头转了过去。上官锦年的动作比刚才那几个丫头温柔得多,花翻感到背上凉凉的,没有太多的痛苦,伤药就换好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上官锦年轻道,帮花翻盖上一床轻软的被褥。 花翻气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转过头去对上官锦年怒目而视,抽了枕头,朝他脸上扔过去。 “你不是说你快死了吗?你死一个我看看!”她吼道,说完又转过头去。 上官锦年并不挡她,拿过枕头,轻轻扳起她的头,把枕头又放回去,“我没想到你会上山,我从没想过,你竟然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来救我,……你那么恨我,我从未想过……”他说。 他的声音很是自责,花翻转过去看不见他的面孔,但还是觉得鼻腔有些酸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回去救上官锦年,还是那般不顾命地去救他,明明他是她的仇人,为什么她还是看不得他死? 花翻沉默了,她无言以对。 “你睡了整三天,吓死我了。”上官锦年说。 花翻没想到那个老和尚敲木鱼竟然敲了三天。“我死不了。”花翻轻道,“只要天命的主人活着,我就永远不会死。” 上官锦年倚在床头,拿开花翻头下的枕头,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花翻想要推开,却发现这样的确比趴在枕头上舒服一些,伤口也少了一些负担,便佯装睡着,由他摆布。 “是么,那朕就要祈祷他洪福齐天,长命百岁了。”上官锦年说道。 ------------ 三九,甘泉宫(1) 行辕里的这处宫室名叫”竹宫”,宫外是一处幽深的竹林,整栋建筑不用土石砖瓦,而是全部由竹子搭建而成,天气已经入夏,可“竹宫”中却感不到一丝燥热,花翻闭上眼睛,窗外泉水叮咚,竹叶沙沙,很是惬意。 烟寒暮走了进来,她显然有急事,甚至来不及通报。一进门,上官锦年就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原路返回再顺道带上门。烟寒暮这才看到,花翻正躺在上官锦年的怀里,睡得沉沉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并没有走出房门,沉声道:“陛下,事关重大。” 听到烟寒暮的声音,花翻醒了,她发现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上官锦年的胸膛,甚至可以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他的体温包围这自己,他的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背脊……花翻打了一个激灵,从烟寒暮的角度看上去,一定会比较,容易误会。 花翻好想找个地缝跳进去,奈何此处没有地缝,于是她只好继续把头一埋,装睡,呼哧呼哧,鼾声作响。 上官锦年皱眉,可烟寒暮没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陛下,事关重大。”她重复道,“太上。。。上官持盈逃走了。” 花翻心中一震,顾不得装了,扭回头去惊坐起来,“什么?”,她心想,上官持盈已经公然宣布了叛乱,此时逃出去,明摆着是要与她弟弟上官锦年为敌。她实力不弱,再加上“先帝”的名号,绝对是心腹大患。 烟寒暮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悄悄白了她一眼,向上官锦年禀道:“上官持盈被不明身份的人劫出,朝西北方向遁走,暗卫正在阻截,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 上官锦年眸底掠过一丝异色。但旋即回归平静,“大惊小怪做什么,传旨下去,多派些人手追就是了。” “西北方向?那不就是长安么?”花翻心里犯嘀咕,若是上官持盈去了长安,绝对会引起大乱,她偷偷去看身边的上官锦年,他的脸上冰封一池秋水,实在悲喜难测。最难知是帝王心,花翻从来没有成功地从他脸上看出过他的心事。 她心中思索着,突然一凛,能从上官锦年手里把人劫走,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了。她看一眼烟寒暮,眼神相对,心照不宣。看来她与自己想的一样,能把上官持盈带走的,只有烟红泪。 “遵旨。”烟寒暮起身退下。临走时丢给花翻一个“大事不妙”的眼神。 窗外的泉水叮咚,竹叶沙沙突然变得扰人起来,花翻想起那天烟红泪的话,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追随上官持盈了,她想不明白,为何烟红泪要为上官持盈卖命?小骚货难道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想什么呢?”上官锦年转过头来问她,星眸一闪,一把拉过她那只没伤的胳膊,把她困在怀里,花翻独臂大侠,一只手在空中抓啊抓,怎么都使不上劲,“放。。放开我。。唔。。。”上官锦年唇角含笑,一手环过她的脖子,花翻被卡住了命门,更加动弹不得,只剩下两只幽怨的眼睛,琉璃球一般转啊转。 “把你的手拿开一点可好?”她哭丧着脸求饶道。小命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不好,花翻说话都软了几分。 上官锦年故意逗她道:“这可不成,阿真伤着了,动不得的。”他故作严肃,环着她脖子的手更紧了些,手指还去挠她痒痒。花翻被他抓的哭笑不得,连连讨饶,上官锦年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实在娇憨可爱,别过脸去几乎笑出声来,星眸微眯,他终于松开了指,双手把她环抱在怀里。凑上唇去,含住她的耳垂,对着她的耳朵吹气:“那你说,你刚刚在想谁?” 花翻一愣,看着上官锦年的眼睛,却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当真。“并……并没有在想什么。”她有些尴尬地敷衍道。她有点不明白,为何上官持盈要跑去长安了,他看起来竟然这么淡定,还是他心中早就另有打算? “那你觉得,为什么皇姊也会从我眼皮底下逃走呢?”他故意把“也”字拖得很长。 “那就不知道了。”花翻道。心里一紧,难道上官锦年知道是烟红泪所为? “哦,是吗?”上官锦年步步紧逼,花翻不去看他的眼睛。微风吹起翠竹,丝丝袅袅。 “那好,我不再问你了。”上官锦年道,花翻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带走的那个人不是你就好。”上官锦年看着她说,“如果你再次从朕身边逃走,朕就灭他九族。” 上官锦年在花翻面前从不称“朕”,只是沿用旧称。可这次他居然用“朕”自称,花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烟红泪的九族,那也就是烟寒暮了,烟红泪还说过,他家中还有一位老母…… “你又在威胁我。”花翻道。不由又想到祭天,她和上官锦年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了欺骗和威胁,真真假假,躲躲藏藏,她算不过上官锦年,玩来玩去还是落到他手心里。 “我不玩了。”花翻侧身倒在竹榻上,拿了被子蒙了头,“你赢了。”她提前宣布到。她不是小孩子,不想再做上官锦年布置的选择题,反正她永远都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上官锦年沉默,心中苦涩,轻推她几下,花翻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一片漆黑中的花翻感到四周寂静,拿开了头上的被子,上官锦年已经离开了。 竹管青青,像是成色极好的青玉。风吹竹响,即使入夏的时节,也让人感到凄凉寥落。“叮叮当当,七七切切,”像是琴箫和鸣,奏起一曲离歌。 花翻觉得手中的绸被有些微湿,伸手拂过脸颊,已是满脸的泪痕。 ------------ 四十,甘泉宫(2) 花翻扳着手指头数自己从上官锦年身边跑路的次数,一只手没有数完,另一只手伤着不能动。她讪笑一下,能有什么办法?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与上官锦年之间就只剩了永无止境的猫鼠游戏。 花翻抬手指擦去眼泪,可是心里压了许久情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涌而上,冲坏了堤坝,再也收敛不住。 该死的风没有一点停止的意思,竹叶竹管,各种声响和鸣,四下无人,花翻干脆不再阻止自己的眼泪,尽情地哭了出来。没人看到,她也不用再顾及什么,再也不用在人前做出坚强的样子来。 眼泪无声,不知道流了多久,后来,室内的案台小几,轻帷罗帐都洒遍了黄昏的金色。她才把脸埋在被子里,悄悄擦干了眼泪,慢慢走下竹榻,准备出去走走。 “你怎么还在?”花翻一惊,因为她看到上官锦年竟然站在门外。 上官锦年没有回答,轻轻扳过她的肩头,拿出一方手帕来,帮她擦拭脸上未干的泪痕。 花翻看着他,夕阳下,虽然他的面孔还是悲喜莫测,可眸子里的冰封已经融化,漾起一湖波光。 丝绡的帕子擦在脸上凉丝丝的,花翻觉得尴尬至极,脸有些红了,自己刚才哭成那样子,岂不是全被他看了去? “……呵呵,我真没出息,给疼哭了。”花翻尴尬地解释道,作势去扶自己受伤的肩膀。 “哦,是么?我来给你送东西,并没有看到。”上官锦年说着,轻轻把她揽在怀里。花翻轻轻推开,“这地方不错啊。”她左右看看,岔开话题。 竹宫建的很是精巧秀丽,卧房之外就是一处清泉,竹筒筑成的大水车转啊转,泉水叮叮咚咚地从低处汲起,从高处落下,好像置身与田野乡间,让人见之忘忧。 “是么?难得阿真喜欢什么地方。”上官锦年去帮她拂过被晚风吹乱的发丝。花翻心里有些讪讪,从前她很是任性,总是向上官锦年抱怨安国府的花木太多了些,大明宫阴森森的,的确没说过喜欢什么地方。 “既然你喜欢,就住在这里好了。”上官锦年道,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拿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她,花翻疑惑地接过,轻轻打开,一枚铜钥匙落了出来,黄铜在夕阳下散发这柔和的光泽。花翻想,这应该是竹宫的钥匙? 上官锦年还想说什么,不知何时他的脸上也撒上了一层夕阳,花翻只觉得泪腺又开始不听话了。“恩,天不早了,我困了,睡去了。”花翻匆匆朝他挥挥手,便又走进了门,“砰”一声把门关上。 过了好久,估计这时上官锦年已经走了,才开门去散步,一低头,忽然发现,这门只有一枚精巧的门栓卡住,并未见锁。看看手里的钥匙,花翻觉得有点搞笑,哪会有皇家的宫殿会用得到钥匙?这钥匙又是什么?有些莫名其妙,唤来一个侍女收好了也就不去理它。 转眼间,花翻就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竹宫所在的这处行辕名叫甘泉宫,汉代就已经建成,那以后的各代帝王不断地扩建,到了上官锦年这个败家货手里,更是不惜重金,重修改建。以至于花翻觉得这座行宫绝对比大明宫还要大出一半来。 花翻住在竹宫里,其实那日说喜欢什么的完全是敷衍,花翻觉得那种清幽的地方根本就该让天天念经的和尚和姑子去住,她是住不来。话是这么说,但要是给上官锦年要求挪窝,她又挂不住面子,于是只好吊着一只胳膊每日在这园子里逛来逛去,找些热闹。 这天,花翻又在闲逛,看着那些宛如仙境般的景致,暗暗替上官锦年的国库感到肉痛。 走着走着,好死不死迎面就和上官锦年撞上,花翻一点头,就要跑路,上官锦年一把拦住,“阿真,这是我今天第三遭看见你了。”上官锦年玩味地挑眉:“阿真很喜欢逛园子吗?我看整个甘泉宫从粗使丫头到做饭厨子差不多都认识你了。” 花翻眨眨眼,刚要据理力争,就看到不远处扫地的老麽麽朝她亲切地招呼,露出两行大白牙。花翻捂脸装作没看见。 “是竹宫住着不惯么?我那里地方倒也大得很,阿真一起住吧。”上官锦年笑道,说着,拉了花翻那只没有伤的胳膊就要走。 “等等等等”花翻嚎道,胳膊使劲往回扯。 “上官持盈找到没有?”她赶紧打岔。 “皇姊早有下落,但并不成气候”上官锦年道,并不松开她的手。 花翻想到烟红泪,心中不禁有一丝担忧。 “反正,皇姊绝对不足以与我为敌。”上官锦年道,“除非,她拿到五色诏。” 一听到五色诏,花翻抬起头来:“你知不知道五色诏的下落?”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以上官锦年的一贯作风,没有拿到五色诏都要装死装病娇要挟自己一番,他若真的拿到五色诏,简直就是要自己签卖身契的节奏。 可上官锦年却愣了一下,“五色诏就在燕王老宅啊。”他说。 花翻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不是没有在燕王老宅拿到五色诏吗?” 上官锦年看看她,微笑。花翻觉得他的微笑里有嘲笑的意味。 “阿真……”上官锦年继续微笑。笑得花翻恨不得抬腿一脚给他踹到河里去。 ------------ 四一,甘泉宫(3) “阿真……”上官锦年继续微笑。笑得花翻恨不得抬腿一脚给他踹到河里去。 “不说算了,反正我不想知道。”花翻也微笑,掉头就走。上官锦年没有一点追上去的意思,看着她的背影,微笑。花翻心里叫苦,走出去十丈远,转身又折回去。 “五色诏在燕王老宅吗?“⊙﹏⊙b ”阿真不是不想知道么?那我就不说了。”上官锦年挑起唇角,无辜地看着她。 “那为什么你要用一个空盒子祭天?” “那谁知道。”上官锦年继续无辜。 “你会不知道?!”花翻怒得跳脚,继而转念一想,道:”你说拿真的五色诏祭天你会死对不对?“ ”你说呢?“上官锦年冲她眨眨眼睛。 ”所以你用空盒子祭天,但其实五色诏还在你手里对不对!“花翻脱口而出。 ”所以真的五色诏还在……“花翻说了一半,赶紧捂了嘴,左右看看没有人,才小声向上官锦年道:”五色诏还在燕王老宅对吧?“ ”阿真想要么?“上官锦年问。 ”废话!“ ”好,收拾你东西住我宫里去。“说着拉着她的胳膊就走。 花翻心中叫苦,一边往后挪,一边抱了他的胳膊死缠住:“我保证,拿到五色诏就再也不跑路了。” 上官锦年转过头来,半眯着眼狐疑地看她。 花翻赶紧道:”我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她发现自己现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 上官锦年不再逗她了,正色道:“五色诏一直都在燕王老宅。你要想拿,随时去拿就好了。” 花翻愣愣,不太相信。“真的是随时可以去取么?不要其他的?” “嗯,也不全是。”上官锦年沉吟道:“阿真别忘了带上钥匙。” 花翻恍然大悟,原来前几日他送给自己的钥匙,是燕王老宅的。原来他早就把五色诏给了自己。 花翻转身,朝竹宫的方向往回走,脚步却很沉。“别忘了你说的话。”上官锦年在她身后喊道。 花翻的步伐一滞,“嗯。”她小声答道。她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有钥匙,可以去燕王老宅去拿五色诏,但有一个人,不用钥匙,就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她不得不忌惮烟红泪,因为在他们道别的时候,她曾经亲口把五色诏在燕王老宅的事告诉了烟红泪。烟红泪知道五色诏在燕王老宅,又知道上官锦年并没有用五色诏祭天,由此推知五色诏还在燕王老宅,也并不是难事。 越想心中越是害怕,如果烟红泪拿到了五色诏,必然会交给上官持盈。上官持盈就会打着天命的旗号,师出有名。到时候,天下乱矣。 一路上,舞榭楼台,云遮雾绕,让人如至仙境,可花翻却没有了一丝欣赏风景的心思。她知道,此事万万不可告诉上官锦年,看样子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是烟红泪带走了上官持盈,也不知道烟红泪知晓了五色诏的下落。她心想,上官锦年现在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没有追杀烟红泪,留了他一条小命,若此事被上官锦年所知,烟红泪必死无疑。 来到竹宫大门时,花翻也做出了决定,“我必须在烟红泪之前拿到五色诏,然后不惜一切毁掉它。”她想。 匆匆走进内室,花翻把吊着胳膊的绷带胡乱拉几下扯开扔在床上。魔族的恢复能力不是盖的,她的箭伤早已痊愈,只不过一直吊着胳膊装病号防止某人骚扰而已。 略整行装,她唤出侍女取出了那把钥匙。黄铜散发着金灿灿的光泽,花翻仔细地把钥匙收好,就走出门去。 脚一踏出,就被一堆人堵在了门口。烟寒暮首当其冲,手里拿着剑把花翻往里推,她身后还有一众的暗卫,黑衣黑甲,黑压压的一片,花翻看着都背后发凉。 “回去,回去。”烟寒暮推她,“哼,你这几日成天地到处晃悠,我看你看的都想吐了,还不够么,这又要去哪?我们都是有正事的,你去跟陛下说,别让我们跟你去了。” “我何曾说要你们跟着去了?”花翻委屈,看来上官锦年不放心她独行,找了一众跟班的。“但今日我是必须要去的。”左躲右躲躲不开烟寒暮,花翻一弯腰,从她腋下钻了过去,挤出一道空隙,一出门就跑。 烟寒暮气的跳脚:“你给我跑慢点!”花翻不听,脚下生风,还专门绕小路。 烟寒暮冷笑,“哼,你跑出去也没有车坐。”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花翻被提醒了,脚步一停,身后展开巨翅,扑几下就飞向空中。“回来!”烟寒暮拿她没辙,想起上官锦年的命令,暗卫必须跟着花翻,寸步不离,不能出一点岔子。 万般无奈之下,烟寒暮眉毛一挑,令暗卫全都搭上弓箭,瞄准花翻。 花翻刚吃过箭的亏,一看到地面一排齐刷刷的弓箭,只觉得条件反射一般脑壳发昏,脊背恶寒阵阵,翅膀也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差点倒栽葱栽下去。 没办法花翻只好落地,“你们可以跟着去,但别挡我就成。”她离那排箭在弦上的暗卫远远的,朝烟寒暮喊话道。心里暗骂:“这个狠心婆娘,跟她哥一个德行。”她决定一辈子都不再调戏姓烟的。 烟寒暮也知道拦她不住,只好跟她去了。 “你要去哪?”烟寒暮这时候才关心她的目的地。 “燕王老宅。”花翻沉声道。 烟寒暮一惊,眼底略过一抹异色,思索了一会,回头向暗卫道:“你们先行一步,去城东老燕王旧邸。” 看着暗卫尽数离开,烟寒暮才回到花翻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花翻愣了许久,才明白烟寒暮是要”搭便车“的意思。身后巨翅展开,带着烟寒暮腾空而起。 高空中的甘泉宫,绵延数百里,像一枚璀璨的新月,绕着甘泉湖,美轮美奂。 “陛下把五色诏交给你了?”烟寒暮问道。 花翻向东方飞去,“嗯,我想毁掉五色诏。”她说。 ------------ 四二,重返老宅 烟寒暮沉默,看样子她与花翻想法一致。“若是落在上官持盈手里,定会引起大乱。”她说。 花翻犹豫了一下,说:“说不定五色诏已经被拿走了。”她还是决定告诉烟寒暮她的担忧。 “怎么可能?你不是拿着钥……”烟寒暮话到一半便沉默了。她也认识到了有一个人用不到钥匙这种东西,“他知道五色诏在老宅吗?”烟寒暮问。 花翻道:“是我亲口告诉他的。我做梦都想不到他是上官持盈的人。”想到烟红泪的背叛,花翻还是感到一阵的心寒。 “我不想对他出手。”烟寒暮道。“手足相残,陛下和太上女皇算是开了个头,我和兄长再凑个热闹,没得让人看笑话的。” 花翻听着,也觉得心中凄凉,只得宽慰烟寒暮道:“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我们在他之前把五色诏毁掉,就不会有什么事。他现在被上官锦年追着,一时半会也是顾不得回来的。” “不对。”烟寒暮若有所思,沉默良久才道:“今日我不是说怕你误了正事么,为的就是此事。上官持盈在幽州,并州一带,我带着暗卫追了兄长和上官持盈半个月,在她身边安了密探,前日探子来报,说兄长暂时离开了上官持盈,据说要去西域求援。” 花翻想想,也是一惊。上官持盈还没有完全逃出生天,保命已属不易,岂有在这个关头明目张胆拉援兵之理?既然烟红泪离开了上官持盈,找的极有可能不是援兵,而是五色诏。 “现在看来,他一定是安置好了上官持盈,又折回来,找五色诏。”烟寒暮道。 “你告诉上官锦年没有?”花翻赶紧问道。 “哼!我又不傻!怎么会禀告陛下。”烟寒暮抬起头来向她翻白眼:“安插密探是我自己所为,兄长的消息,我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捂得严严实实,除了我,也就是你知道了。” 花翻稍稍松一口气,转眼心又提到嗓子眼。烟红泪是三日前离开的上官持盈,按照幽州并州与洛阳的距离算起来,他应该就在这两日会到达。在她们之前也未可知。这样想着,花翻不由得冒起一头的冷汗来。 花翻心中惊吓,速度也快了起来,下方喧闹的洛阳城近在眼前,花翻不管不顾,朝着城东的方向一阵俯冲。 “飞高些,飞高些,这样太显眼了。”烟寒暮急急地扯她的袖子。花翻装作没听见,她哪里还顾得到许多。二人所至之处,见到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一片惊慌失措,店铺人家,纷纷拉了门板拉了门板。“鬼啊,鬼啊”街上的人们扔了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跑。也有个把淡定点的,大声喊道,“此乃神明!此乃神明!”跪在街上向二人磕头求升官发财。 “你!扰民当斩。”烟寒暮朝花翻头上狠拍一记,在低头看时,已经到了燕王老宅的门前。 花翻落下来,放下烟寒暮。这处宅院还是老样子。浮雕的砖墙,石灰色的大门,从外面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狮子形状的门把上,落着一柄沉沉的黄铜大锁,看起来已经有日子没有来人了。 花翻轻吁一口气,走上前去,拿起黄铜锁,掏出那柄黄铜钥匙来,放入锁眼中轻轻一转。“卡”的一声,清脆悦耳,锁打开了。 这宅子的大门真是十足的沉,二人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门总算推开了。 宅子里一切如旧,院落连着院落,深深望不到边,院落中花树郁郁葱葱。只是落红满径却再没有仆人清扫。刺槐血红色的小花,一层一层,掩盖了道路,看起来像是铺了一层红色的厚毯子。 “五色诏藏在哪儿啊?”花翻急急地向庭院深处走去,奈何脚先进落花中,并没有办法走很快。她不禁有些想念那个耳背老爷子,还有他的扫把。她知道,上官锦年既然让烟寒暮跟过来,烟寒暮就一定知道五色诏的具体所在。 “这里有一处地宫。”烟寒暮说。 果不其然,花翻也猜想,这宅子建的如此深邃复杂,一定有机关密道暗藏其中。 顺着满是落花的道路走过一层层的院落,树木越加的苍苍郁郁,脚下的道路也显得拥挤起来。 “地宫在什么犄角旮旯里啊?”花翻左顾右盼,向烟寒暮问道。 “在花园里一株大刺槐的下面。”烟寒暮说道。 “哪个花园里?是最大的那一株么?”花翻问。突然想到自己再次见到上官锦年,就是在一座花园中,园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树,不断地落下血红色的小花,上官锦年把自己推在树上,他唇舌的味道甜美…… 一阵跑神,花翻突然感到脚下一绊,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往下一倒,鼻尖已经擦到了地面的落花上。幸亏身后的烟寒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衣裳,才避免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花翻狠狠地踢一脚绊住她的那条树根。嘴里骂了两句,一抬头,突然觉得眼前一片绚烂,已经到了那处花园。 风吹花树,枝条曼舞,扬起一天一地的花雨。踏进园中,花翻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一片红色淹没。园子的正中,那张箜篌还静静地摆在园子里,一弦一柱如旧,上官锦年一袭月白色长衫,轻抚琴弦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箜篌的对面。就是那株最大的刺槐树。 泥土颜色的树干上布满了沧桑,几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花翻与烟寒暮站在树下,不停地拂开眼前遮挡视线的飞红,心中都暗自惊叹,这株老槐,一定有百年的树龄。 “密道就在这下面么,花翻用手掌抚摸虬曲的树干,敲几下,的确空空的。她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又敲几下,嘈嘈的声响恰如管弦和鸣,十分悦耳。花翻听觉灵敏,此时不由得如痴如醉,直到烟寒暮在她身后猛拍一记,才转回头去。 暗卫已经走了进来,在园子门口排成列听候差遣,他们走路悄无声息,简直像一群脚下长着肉垫的黑猫。 花翻一直不喜欢暗卫,从她记事起,就对这些如同鬼魅一般的木头人没有一丝好感,他们黑压压地站在花园里,纵使再好的景致也被尽数毁了。“你们,站外面去!”花翻随口吼道,烟寒暮在她背后狠掐一下:“郡主,请开启密道。”烟寒暮沉声道,手却把花翻往对面推。 花翻被她掐的肉痛,半天才缓过来,指指自己,狐疑道:“我吗?我怎么开?” 她只有一把钥匙,还是大门的。在她心目中,密道什么的,不是找到机关一按,砰一下就门户大开的么?还非要她动手? ------------ 四三,狰(1) 不由分说地,烟寒暮推着她走到那张箜篌前,一把把她摁在了圆凳上,“请郡主打开密道。”烟寒暮重复一遍。花翻一头雾水地看看烟寒暮,低头看那张箜篌,线条流畅的黑色琴身,高高扬起的凤头,整张琴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花翻左摸右摸,拉住琴头晃啊晃,怎么都找不到暗藏的机关在哪儿。 “怎么打开?”花翻转头,无辜地问烟寒暮。没想到烟寒暮一脸惊诧,比她还无辜,道:“陛下说,你知道破解之法。” 花翻两只眼睛瞪作四只大:“我哪里知道什么破解之法!” 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上官锦年何时告诉过自己怎么开密道,花翻不由得头痛至极。“上官锦年怎么说的?”她问道。 烟寒暮没有回答。“他原话怎么说?”花翻问道,显然已经有些着急。暗卫中一个头领模样的黑衣人跪下,花翻认出他是代替苦无之职的铸戈,铸戈说道:“陛下说,您一定知道这密道的破解之法的,要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就先别想了,还说……”他略略抬头,看看花翻阴沉沉的脸色,接着道:“还说您要是想不起来,就先在这洛阳城中逛逛也不妨……郡主一直在甘泉宫里逛,想来也是会腻的。反正五色诏放在密道里,也不会有人拿了去。” 花翻心中叫苦不迭。上官锦年怎么又来这一套。。。其实花翻知道,他无非是怕自己很快地拿了五色诏然后再次跑路,按说没什么,可无奈的是现在正是危急之时,只要她晚一步,五色诏都会被烟红泪拿去。她又哪里有心情在这时候和上官锦年玩一局躲猫猫? “沙---”“沙---”有响声传来。花翻正值没有头绪,这声音入耳,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只觉得和这老宅之景十分地搭衬。举头望去,只见花园的东角方向,一个佝偻苍老的背影正在极其缓慢地扫着地上的落花,一下一下,沙---沙---,往往刚扫完,落花便又堆上了薄薄的一层。可他还是在机械地扫着,沙--沙--。这下不仅是花翻,连烟寒暮与暗卫都抬起头去看他。 花翻认出,这个人就是那个耳背的老爷子。这园子谈不上很大,可让人奇怪的是,他们一行人,好几十双眼睛,从进来这座园子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花翻心中狐疑,离开座位要去询问,烟寒暮觉得不对劲,伸手挡住她。花翻迟疑一下,冲耳背老爷子喊道:“老爷子,你还没有走么?”。像从前一样,他还是没有听到。花翻想,从上官锦年祭天,她离开此地到今天,少说也过去多半个月了。如果说老爷子一直没有离开,大门上为何会落上锁?如果他是刚刚到的,他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边是如何都想不出密道要怎么打开,一边又不知道哪里冒出个老爷子,花翻的觉得脑袋都快要胀裂了。 “让他走!”烟寒暮简洁明了地命令道。铸戈一点头,抽剑闪身到老爷子身边---他显然把烟寒暮的意思理解得更加简洁明了。“慢着!”花翻大喊。为时已晚,铸戈手持利刃,朝着老爷子的脖颈,猛地挥下剑去。 老爷子佝偻的身躯倒在青石路上,瞪大了浑浊的眼珠,一脸的沧桑和惊骇,风吹起他的粗布短衣,深红的血从满是皱纹的脖颈汩汩地漫出来,与地面上的落红合二为一。 花翻惊得眼泪奔涌而出,脸色气的红一阵白一阵,手指了铸戈,咬着牙,半天才道:“畜生,你们这帮畜生!光天化日,说杀人就杀人,你们……你们跟打家劫舍的土匪有什么区别!”她与老爷子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看着好生生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成了刀下鬼,只觉得恨从心头起,伸手摸了烟寒暮的剑,朝着铸戈就砸了过去。 铸戈立在那具尸体前,不躲不藏,剑砸上他的手臂,像是砸中了一截木头,没有获得丝毫反应。“郡主,此人在此时此地出现,绝非善类,奴才杀之,是为了绝掉后患。”他说。 花翻气的跺脚,拿手指着他就要接着骂。“梆梆梆梆”一阵急促的响声,花翻顿一下,“梆梆梆梆”又是一阵,像是有人拿了木棍在敲石头一般。花翻正在气头上,转过身对烟寒暮道:“你在敲什么!”有时候花翻对自己敏感的听力感到很苦恼。 烟寒暮并不回答,花翻看她的手,手中并没有敲着什么东西,只是脸色有些奇怪。 “梆梆梆梆”异响再次传来,花翻转回身去。 铸戈神色如常,还在像一条木头一般等待着花翻的指责。可是他的身后,大事不好。 老爷子的尸首已经不见,血迹也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赤红,赤红如火的皮毛,耸着脊背蓄势待发。身形是一头猎豹,却又不是猎豹。猎豹只有一条尾巴,它的身后,却有五条赤色的豹尾盘曲招展,长尾上满是铜钱样的暗红色豹斑,像五条吐着赤焰的蛇。 “小心!”花翻与烟寒暮同时喊道。那怪物一个狠扑,却错开了铸戈,向着花翻这边直冲过来。 花翻哪里反应得过来,这才看到,豹子的头上竟然还长了一只独角,状似铁锥,闪着锋利的寒光,“梆梆梆梆”独角的尖端对准了花翻的心脏。 花翻感到眼前一黑,随即思维一片空白,身体一阵钝痛。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四周只剩了这种凄厉又奇怪的叫声。花翻回过神来时,满眼是血红的落花,鼻中充满了花香和土腥。一转头,看见了身边趴着的烟寒暮,她的一只手还毫不客气地压在自己的背上。原来,刚才的钝痛,不是来自那只独角,而是烟寒暮一掌把她拍翻在地上所致。 ------------ 四四,狰(2) “狰。”烟寒暮小声告诉花翻。花翻才没有心情管他叫什么。从声音听来,那个叫狰的红豹子,距离她不过三尺的距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走上前来而已。背上吹来一阵阵寒气,花翻不知道这怪物天天吃什么过活,吹出来的气竟然寒霜一样冰冷彻骨。 “郡主,快跑!”身后传来铸戈的声音。可无论是花翻与烟寒暮,都不敢动弹。花翻小时候听安国府里去北疆打过仗的老仆讲过,要是在林子里遇上了野兽,不管是熊还是狍子。都是不能跑的,一跑就再没活路了。只能装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连大气都不能出。花翻心道,这个狰,不管怎么样,也终究是兽,自己在它嘴边吊着,一旦轻举妄动,必死无疑。 “快跑!耽搁不得!”铸戈的声音十万火急,“梆梆梆梆”“梆梆梆梆”耳中奇怪的兽吼催命一般,背上挂起寒冬般的烈风。怎么办?闪念之间,花翻的思绪转了十万个圈,是该相信常识,还是该相信铸戈?寒风般的气息愈加急促,身后的野兽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自觉。花翻进退两难,一时间生出一些生死有命的情绪来,膝盖一曲,一跃而起,拉起烟寒暮,闭着眼没命地狂奔。 命悬一线,花翻慌不择路,只管跑,好几次都差点撞上花树,“梆梆梆梆”“梆梆梆梆”花翻觉得魂都快被这敲石之声吞了去。 “回来!郡主回来!”敲石之声中夹杂着铸戈的呼喊。他喊了好几遍,花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回来”而不是“快跑”。一个急刹车,花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转回身去,烟寒暮一把甩开她的手。 “吓傻了你了!”烟寒暮甩开她的手,揉揉自己发痛的手腕。两个人已经跑出去了园子,只得又折回去。一进门,花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狰”被暗卫围住了一圈,梆梆梆梆地叫着,豹身左右乱摆动,竟是动弹不得。顺着间隔看去,只见火红的豹子头一动不动,被卡住了,卡住它的正是那张箜篌。 花翻想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却被铸戈拦开,只能远远地看着。狰的脖子紧紧地卡在箜篌的两弦之间。那张箜篌的琴弦十分特别,不像通常的乐器那般由真丝或者兽毛制成,倒像是某种特质的金属。因其纤细,所以锋利无比,虽然有琴弦的韧性,但更像是一把特制的利刃,割开了了侵犯者的脖子,并死死地嵌在伤口之中。这种情况下,狰要是还能动弹,就是见了鬼了。 血从深红色的皮毛中一股股冒了出来,狰的血似乎也是寒的,带着冰一样的白汽。 花翻发现,这红豹子虽然乍看之下十分的凶猛可怖,但其实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出来,它的火红色皮毛已经不是很光泽,肘后与四肢的毛发已经很稀疏,双目因为疼痛睁得很大,眼光却是浑浊的。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耳背的老爷子,看来这豹子已经十分苍老了。 花翻不清楚这只苍老的兽为何要在此作殊死一搏,但现在看来,他并无意要伤人,他刚刚的目标并不是花翻,而是竖立在花翻面前的那张箜篌。他极有可能是听到了他们刚刚的交谈,来阻止花翻打开密道拿走五色诏。 “郡主,请下令吧。”铸戈向花翻道。花翻这才发现,狰四周的暗卫,已经全部拔剑出鞘,亮晃晃的几十把剑对准了那匹老兽。 “它在这里,我们没办法拿走五色诏,误了事,就不好了。”烟寒暮似乎看出了花翻的犹豫,低声向她说道。花翻当然知道“误了事”指什么。他们必须赶在烟红泪之前销毁那封诏书,一分一秒都是误不起的。 “梆梆”“梆梆”狰的叫声已经放慢了下来,缓慢的敲石声悠悠,像是乡野田间的暮鼓晨钟,释然地等待着毁灭的到来。 铸戈的长剑卷了它脖子上的血,已经在探寻着咽喉的所在。 “慢着。”花翻道,“不要杀他。”说着,走到箜篌旁边,取出一块手帕裹住卡着狰的脖子的一条琴弦,开始往外拉。 “你在干什么!”烟寒暮向她吼道。 “把他拉出来才能开密道啊,你还不来搭把手么?时间来不及了。”花翻吃力地拉着琴弦,不理会她。 烟寒暮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走到花翻对面,拿帕子包了另一条琴弦,和花翻一起向外拉启。 这琴弦不知是用什么奇异的金石锻炼而成的,像有千钧的力道凝结其间,花翻与烟寒暮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琴弦才像两侧张开了一点点。 铸戈看到这样地情形,只好向暗卫下了令,于是,暗卫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剑,走到狰的身后,几个人拉一条尾巴,一起向后拉扯。 “妇人之仁,你以为你是观世音菩萨?”烟寒暮朝花翻翻白眼,花翻白回去,“他没有伤人之心,如果因为它是恶魔就要杀,那我们俩都死了几千次了。”烟寒暮噎了一下,轻叹了一声也就不去提了。 两拨人两头使力,虽然比刚刚稍容易些,但仍然不轻松,花翻的额头沁出汗来,琴弦割破手帕,在掌心一下下划开,虽然花翻可以忍痛,但手臂还是不自觉得颤抖起来。 暗卫也在吃力地拉着那五条豹尾,毛皮一阵阵摩擦着颤抖的琴弦,竟然发出一声声清冷冷的乐音来,声音断断续续,和着老兽的哀鸣,凄凉动人。天色黄昏,落霞淹没漫天飞红,所有人的鼻尖都有些发酸了。 花翻心中一动,她一直在找着箜篌上的机关,却忘记了,箜篌本是用来弹奏乐曲的,既然箜篌上没有暗藏的机关,那打开密道的方法,很可能是某一首乐曲。 豁然开朗。 花翻想起,那天见到上官锦年的时候,他白衣胜雪,正在弹奏着一曲古乐。那段记忆她实在太过珍视,只要稍加回忆,乐曲的音符便像流水一般涌泻而出,绵绵无绝。 宫商角徵羽在脑海中拼凑,她不禁有些入迷。 忽然手中一空,她本来使了全身的力气,这下失重一般向前栽去,幸亏烟寒暮一个手快扶住了她。 ------------ 四五,鹿死谁手(1) 花翻一看,原来狰已经从琴弦中脱了出来,两根琴弦归位,发出让人晕眩的嗡嗡声。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抬起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滴。狰脱离了束缚,在原地低声鸣叫着,他赤焰蛇一般的五条豹尾此刻也颓然委地,梆梆的鸣叫声亦是不再清脆,像是木杵杵着一只陈旧的瓦罐。花翻看着他脖颈中黑红的血冒着白汽像是河流一般娟娟滴滴,流得满地都是。 终于在沉沉的几声梆梆之后,狰的四肢一松,倒在了地上,他的呼吸急促,以至于鼻孔与嘴巴里不住地冒出寒冰一般的白汽,好像现在不是入夏时节,而是严寒的冬季。 “五色诏……”狰突然说起话来,吓得花翻诸人俱是往后一退。“五色诏怎样?把你知道的全给我说出来。”烟寒暮没好气地说,刚才费了好大的力气让她的心情很不爽。 幸好的是,老爷子纵使变成了狰,也是耳背不改,并未听见烟寒暮的话。“奴才……奴才该死,没有守得住五色诏啊。”狰说话的声音苍老浑浊,与老爷子如出一辙。他的眼珠已经不再转动,自顾自地絮叨着,不是说给谁听,自己的耳朵也不一定会听得见。 “王爷啊,您求了一辈子五色诏,老奴帮您找了一辈子五色诏,到现在,算是有个交代了。”狰说道。花翻想起,初见老爷子之时,他就一直念叨着自己是燕王的老仆。 ”老奴离开洛阳的时候您还风华正茂,一心想要夺了皇位,夺了天下。您说,得了五色诏,就是得了天下。您天天对老奴说着那君临天下以后的好日子,您让老奴去找五色诏,老奴去了,一边走,一边想着您,想着您说的好日子,从此再没有过一天安稳的日子。 “老奴为了找到那个诏书从长城外边儿的漠北,走到天山的西域,青丝熬成白发。终于拿到五色诏的时候,老奴已经老得不得不回去了,可老奴拿着您想要的宝贝终于回来的时候,整个东土,都再没有燕王这个人了。原来,您已经先老奴而去多年了……” 狰的声音越来越小,“老奴打听了多时,才知道您几十年来,一直是住在这宅子里的。这宅子是皇帝赐的,人人皆道它清雅幽静,可是老奴一看便知,这宅子深不见底,外头的人进不去,里头的人出不来,这有哪里是宅院,这分明就是一座牢狱。” “不过老奴已经走不动了,听不见了,已经没有几年日子了,就是住在牢里,也是没所谓的吧?老奴就在这里住下了,在这里种满了刺槐树,把您求了一生的五色诏也藏在这里。您从前说过,这刺槐就是命里轻贱,所以活得也长。还说,帝王家的命就是太尊贵了,所以长不了的。老奴要是早些知道,您说的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找那诏书了……” 狰的眼瞳已经开始涣散起来,四肢抽搐,一大口一大口地喘着气,前爪尝试般地一下一下触着地面。花翻觉得他似乎要站起来,伸手要去拦,烟寒暮挡住她的手。狰挣扎着站起身来,向门口缓缓地迈步,它的全身都在抽搐,火焰一样的身躯淌着深红色的血,与漫天的血色花瓣融为一体。 花翻想,狰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临终前的憔悴,才要在这时候离开的。 碎红轻舞,花翻脑海中又拼凑起上官锦年那天弹的那支古曲。狰是在纪念燕王,燕王追求一世安稳而不得,身似蜉蝣,朝生暮死。狰本是故人归来,却物是人非,怅怅然从此了无牵挂。“朝暮”。她想起来了那支古曲的名字。描述地正是这样一种思绪。 花翻重新来到那张箜篌前,坐在圆凳上,手指抚弦,音律从指间流泻而出,声音凄惶动人,果然与记忆中上官锦年所奏的那支古曲一模一样。烟寒暮与暗卫们也都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打开密道的方式是一支乐曲。 一支曲子转眼过半,花翻的心情也不由得忐忑起来,手上的旋律也明显滞住。她好像听见旋律之外的另一个声音,而且可以确认的是,这种声音除了听觉灵敏的她之外,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听不见,似乎是专门让她来听的一样。 她不会听错,那声音是,咒语。是烟红泪的咒语。花翻一惊,看来,他终于来了。“停下,带上你的人,马上离开。”烟红泪用咒文低语,花翻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循着声音的方向,它发现声音的源头竟然在对面那株大刺槐的下方。 难道说,烟红泪已经在密道之中了?如果说他已经进了密道,那五色诏现在一定是在他的手上,他很可能在拿到五色诏以后恰巧遇到花翻等人进来,一时没有出去。 “五色诏已经到了烟红泪手中”。这是花翻设想中最糟糕的一个结果。划出最后一个音符,那株百年的刺槐摇晃了几下,随即轰然倒了下去。隐藏在大树下方的石门打开。 石门只有一尺见方,说是石门,还不如说是一个地洞。地洞里黑漆漆的,隐隐可以看出有一层层的台阶连接而下。花翻环顾四周,除了自己与烟寒暮两个女子,其他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想来这密道修的真是坑爹,不用什么暗器机关,就能挡住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男子与百分之五十的女子。幸亏花翻因为受伤瘦下去一些,否则也只能望洞兴叹了。 烟寒暮看到这种情形,走上前去,准备走下密道。“慢着”花翻阻止道。她刚刚听到了烟红泪的声音,烟红泪应该还在密道之中。她们此时走下去,必然免不了一番争夺,她想起烟寒暮的话,说她不想再面对烟红泪。 ------------ 四六,鹿死谁手(2) “我去吧,无非是把诏书拿上来,一个人就好,你与他们一起,在上面等着。”花翻说道。 烟寒暮仔细思索一下,也觉得花翻说的在理。 花翻顺着密道的石阶一层层地走下去。石洞中漆黑无比,没有一丝的光,花翻猛一下走下去,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才稍稍有了好转。 后颈一紧,已经被烟红泪拿住了命门, “把五色诏给我。”花翻直扑主题。 “让外面的人离开。”烟红泪也不客气。 花翻:“成交,你把五色诏给我,我让外面的人离开。” 烟红泪:“。。。。” 烟红泪:“不可能。” “你为何要如此地为上官持盈卖命?”花翻问道。 “不关你事。”烟红泪道。 花翻还想要说什么,却感到黑暗中一股猛力袭来,已经被烟红泪推在了密道的墙壁上。花翻从没有与他有过如此近的距离,以至于他的呼吸与心跳都一清二楚,从花翻的角度看过去,他的眼睛,像是另一个密道,深不见底。下一秒,只觉得唇上一寒,他的眼睛又近了几分。 要不是唇上那一点濡湿的感觉,花翻几乎不敢断定这是一个吻,她与烟红泪之间,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唇离开,奇怪的是,花翻突然觉得头晕起来,周围的黑暗也越加黑暗,一点点席卷,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一池黑水逐渐淹没。没错,应该是咒语。花翻看到烟红泪正在念着咒文,随着咒语,她彻底堕入黑暗。 花翻是被烟寒暮摇醒的,烟寒暮像是在摇一只死物一般,拽着她的衣襟,往身后的石壁上磕了好几下,花翻才慢悠悠地醒转过来。 “你怎么了?这时候都能犯困?因为这地方跟深更半夜似的,你就想睡了?”烟寒暮一边摇她,一边满腹牢骚地说。 花翻这才发觉自己坐在密道的地上,身后靠着密道的石壁,脑袋歪在肩膀上,正是一副酣睡的模样。四周看看,密道已经被暗卫带来的火把照的亮如白昼。这密道,说是”地宫“但其实也就是一间房间的大小,形状呈拱形,倒像是寻常人家冬日里储藏食物的菜窖。十几个人站在里面,拥挤无比。 花翻看到在“菜窖”的尽头。有一张梨花木圆桌,桌上空空如也。“不好!”花翻脱口而出,”五色诏被拿走了!“ 烟寒暮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呢?哪里有五色诏?密道里就你一个人,还能被谁拿去了?” 花翻使劲晃晃晕惨惨的脑袋,思维一下子清晰,是烟红泪用咒语让自己睡过去,带走了五色诏。 “刚才没有什么人出去吗?”花翻向烟寒暮质问道。 “没有。你小半个时辰还没有出来,我们就拿了火把下来了。”烟寒暮道。 花翻心中知道,大祸已经酿成,五色诏已经被烟红泪带走, 花翻道:“快去找……去封住城东所有的道路!”,转念一想,如此兴师动众,必然会惊动上官锦年。“回来!”已经领命而去的铸戈又被她喊了回来。 即使不考虑上官锦年的问题,堵路封城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因为烟红泪最擅长的不就是逃么?当年上官锦年把长安城封作铁桶一般,不还是让烟红泪把带着唐明真跑路了。带着一个大活人都抓不住,何况只带着一封轻轻巧巧的诏书? 烟寒暮从花翻的话中早就猜出来了一大半。脸上掠过一抹异色。她想了想,对铸戈道“铸戈,你现在回去复命,就说郡主没有打开密道。” “就说郡主去了洛阳的灯市上逛,估计要天晚一些才能回来,郡主说不想人跟着,你们就回来了。”花翻补充道。 不管怎样,先瞒住上官锦年,想一想对策。烟寒暮是铸戈的顶头上司。铸戈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带着暗卫离开。 两个人心中都清楚,只能瞒得住一时而已,这只是权宜之计,上官锦年迟早还是要知道的。 铸戈带着人一走,密道中又剩了一片黑漆漆,两个人都心情沉重。“是我的疏忽。”花翻首先说道。 “事已至此,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烟寒暮道。 “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这件事搞清楚,说不定还不至于酿成大祸。”花翻说。 “何事?” “你的兄长为何要这么死心塌地地为上官持盈卖命?”花翻说出了她心中长久以来的疑问。 烟寒暮突然沉默了,许久,苦笑一下道:“你真的要听吗?只怕说来话长。” 花翻皱一下眉,猜测到:“上官持盈拿着他的把柄吗?” 烟寒暮苦笑着摇摇头。 “是因为你们母亲吗?”花翻猜到,上官持盈很可能是把烟红泪的母亲当做要挟。 烟寒暮顿了一下,道:“母亲?这倒是的,不过,是他的母亲,不是我的。他的娘亲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花翻想起,烟红泪的确说过,他与烟寒暮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上官持盈是拿他的母亲做人质么?”花翻问。 “哼,算是吧。”烟寒暮冷笑。笑声在黑洞洞的密道里显得很凄冷。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从上官持盈手里救出他的母亲,一切就还来得及。”花翻好像看到了希望。 “你救不出来的。”烟红泪在黑暗中看着花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为何?”花翻不解。 “因为他的母亲是上官持盈。”烟寒暮道。 ------------ 四七,鹿死谁手(3) “你说什么?”花翻几乎本能地反问道。平地一声惊雷,她怎么都想不到,烟红泪的母亲竟然是上官持盈。 可是看样子烟寒暮却不想再说下去了。 “我回去,告诉上官锦年,要他早日防范。”花翻道。 “他会杀了你的。”烟寒暮冷冷地说。 花翻没有理她,继续朝密道外走去。 “还会杀了铸戈,杀了我兄长,杀了我。”烟寒暮继续说道。 花翻的脚步滞了一滞,但还是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密道。上官锦年杀人不眨眼的心性她比烟寒暮清楚。五色诏落在了上官持盈手里,等于要上官锦年把这天下拱手让人,他必然会大开杀戒,虽然不会杀了自己,但烟寒暮与铸戈,难免不会获罪。 夜凉如水,洛阳城今夜真的有灯市,一城的灯火繁华,可飞在上空的花翻却只感到高处不胜寒。她想,看来这次又要与上官锦年谈条件了,只不过这次,首先提出的人是自己。 甘泉宫已经近在眼前。花翻降落地面,收了翅,迟疑了一下,向甘泉宫的主宫殿走去。“延寿,延寿,只求上官锦年听到这个消息,不要折寿才好。”花翻看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延寿馆”郁闷地想。 拿着拂尘站在门口打瞌睡那个小太监,一看见花翻,瞬间精神了,“哎呦,郡主!您怎么来了!”花翻小声嗯了一声。守在门外的暗卫,看到花翻过来,抢功劳一般进去通报,差一点要把门槛挤破。花翻只好等在他们后面进了门。 小太监欢欢喜喜,领赏一般领着她到内室。室内灯火通明。“哎呦,这不是郡主么,这么大晚上的过来,冷不冷啊,喝写热茶吧,吃粥不吃?”一进门,几个麽麽就把她拉住了嘘寒问暖,又是要帮她换了随常衣裳,又是让她用茶果,宫女们也都笑意盈盈地伺候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花翻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皇帝,突然来召幸一冷宫里的妃子。 一声轻咳声传来,众人立刻垂手站在一旁。上官锦年走过来,他也是笑盈盈的,星眸含波,拉住了花翻的手,“手怎么这么凉啊,这么大晚上的过来,冷不冷啊?喝些热茶吧,吃粥不吃?……” 花翻:“。。。” 已经有麽麽端了热粥来,还有四样精致的小菜。上官锦年不由分说把她按在软椅上,把粥端给她,宫人知趣地退了下去。 这是花翻吃过的最难以下咽的一碗粥。勺子在一群莲子与坚果中游泳,怎么都不想吃。“怎么了?”上官锦年轻声问她,“是在灯市上吃了好的了?”上官锦年轻笑。花翻不言,眼泪一滴一滴落进碗里,把一碗色香味俱佳的粥搅得一塌糊涂。 她本来只是想给上官锦年装装可怜样子好说话,可眼泪却真的落下来了,还一滴滴地止不住。 上官锦年察觉到了异样,轻轻皱起了眉,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要说什么。拿了帕子给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花翻拿了那手帕,随手在眼睛上擦了两下,放在一旁,站了起来,起身就走。只要在上官锦年身边,她就想跑路。 还没走几步,手臂就是一紧,被上官锦年拉了回去,背后一片温热,被他禁锢在了怀里。他的手臂轻轻绕住花翻的脖颈。上官锦年现在比较聪明了,知道脖子是花翻的命门,环住脖子,花翻就动弹不得,怎么都跑不掉。 “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上官锦年关切地问道。 花翻无奈的很,又毫无办法,既然如此,她咬咬牙,对上官锦年道:“我今天并没有去灯市。” “嗯?”上官锦年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目光已经有些痴了。“没关系,明天我们一起去。”他道。 花翻苦笑,只好说:“五色诏被上官持盈的人拿去了。” 上官锦年的手臂僵了一下,随即松开,他脸上的温柔化作惊诧和寒冷。上官锦年看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翻道:“就是我说的那样,我打开了密道,但是疏忽了,五色诏被上官持盈的人拿去了。” 上官锦年略作思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阿真有那么多暗卫跟着,你自己也不弱,怎么会有人从你们手里把东西拿了去?” 花翻咬咬唇,道:“是……是真的。”她本想说“是烟红泪”,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上官锦年的面色罩上阴云。“是我的疏忽。”花翻主动请罪道。 “不是你的错。”上官锦年道。“暗卫那么多人都没有保护好诏书,罪不在你。” 花翻心中一沉,问道:“你要怎么处置他们?” 上官锦年脸上的阴云散去一些,露出杀意来。“杀之,以儆效尤。”他道。 “不成”!花翻阻止道,“我都说了,不是他们的罪责,人不能杀。” 上官锦年皱眉思索,他的眼睛直直望着花翻的眼睛,花翻败下阵来,目光闪烁着错开,眼中星星点点,泫然欲泣。 上官终于轻笑一声:“能从那么多暗卫中把五色诏拿走的,倒是有一个人……阿真,你是在护着他么?” 花翻一惊,定住神摇了摇头。上官锦年眼中一丝凄然闪过,花翻不敢去看,咬了牙,跪下去。 上官锦年被她突然的一跪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起来!”上官锦年沉声命令道。 “求陛下开恩,放过他们。”花翻道。 “你是在为他求情么。”上官锦年的声音冷的像在冰窖里冰过一样。看花翻不站起来,他干脆蹲下身去,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不会放过任何人,包括你。” ------------ 四八,意乱情迷(有h^_^) 花翻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从背脊寒到了心脏,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上官锦年,他简直要把自己一口吞吃下去一般。 “是你放过他,还要替他求情么?”上官锦年星眸微眯,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加大力道,花翻觉得难受之极,却又反抗不得,避开他的目光,咽喉不舒服地咳出声来。 上官锦年没有一点放过她的意思,手指向下,猛地扼住了她的脖颈。花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去扳他的手指。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你把五色诏视作生命,不拿到誓不罢休不是么?为了那个诏书,你可以不止一次与我反目不是么?如今你竟然轻易地就把诏书给了他,还来为他求情,嗯?” 花翻被扼住了命门,分辨不得,呼吸不得,面颊通红,额上沁出豆粒大的汗珠来。她惊恐地看着上官锦年的眼睛,觉得他今天杀了自己才可作罢。 “放……开……我。”花翻费力地从唇舌见挤出三个字来,手指也拼命地去掰开上官锦年扼住自己命门的魔掌,用力到指节发白,却不能把他的指移开分毫。痛苦的眼泪滴下,打在上官锦年的手指上。 他终于有一丝手软,松开花翻的脖子,反手一挥,轻易地挥开花翻的手,花翻一脱力,重心后仰,摔在地上,身体触上地面上的丝绒毯子,发出一声闷响。 脊背上的钝痛让花翻闭了眼睛,离开他手指的束缚,终于顺畅地吸了一些新鲜空气,可还没等她吸进去的气体吐出来,唇上就被一丝冰凉堵住,冷冷的吻转眼变作吸吮与噬咬。 花翻的唇舌被他的唇堵了个严严实实,身上又压着他的体重,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起来。只能在他的吻的空隙里稍稍错开头去,大口地喘气。一只手抓进他的头发,想要推开。“叮”一声,上官锦年的挽着发的青玉簪子落在地面上,如瀑的黑发铺开,散落了两人一身一脸。 花翻不知为何上官锦年会如此的生气,但似乎又并不是为了五色诏。不及她细想,闭上了眼睛,脑中只充斥了无尽的恐惧。 唇上的疼痛终于有所松懈,却突然觉得衣带一松。室内温暖,花翻只穿了家中随常的单衣,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构造。上官只是轻轻一拉,衣裳便尽数散了开来。露出大片冰肌如雪。花翻暗道大事不好,手臂拼命挣开他的束缚去拉过自己的衣服。 上官锦年抓回她的手来,一只手卡住她双手的手腕固定在她的头顶。 花翻使不上力,听天由命般地向后仰起头,欣长的脖子弯折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像是一只待死的天鹅。 “我是在恼你放过他,还要为他求情。”上官锦年轻言道,声音又变回原有的温柔,一手紧紧禁锢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已经开始在那一片白雪中攻城略地。 花翻摇着头,想要辩解,“我没有!”她道,可无论她说什么,都更像是在软语嘤咛,反而更加诱人,两腮飞红,揺乱一室暖光。 上官锦年的动作却开始温柔,他的唇舌开始在她全身上下舔/吻/挑/拨。像是在舔舐天下最甜美的糖果。锢着她双手的手,也不再霸道,十指与她的指交握,甚至还在轻轻挠着她的掌心。 利落地褪/去自己的衣衫,与她肌肤/相贴,转而张口轻咬住她向后仰起的脖颈,花翻被咬了命门,全身触电般地抽搐一下,牙关一松,不由自主地呻/吟出口。 花翻看着他的眸子望着自己,眼里有对她刚刚声音的赞许,还有无底洞一般的温柔,绵绵不绝。 他的唇一松,又去招惹她的唇舌。霸道的舌撬开她的唇瓣,舌与她的搅作一处,神思昏昏,意乱情迷。花翻从来没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脑子是如此的混乱,好像发烧一般,身体中翻滚着一种不明所以的灼热,以至于上官锦年放开她的双手,她也失去了抗拒的能力,像一具木偶一般,每一丝一毫的动作,都被迫听从于他。 最后的理智也被融化殆尽,五脏六腑像陷入湿热的泥沼中,只有他的怀抱中,才有渴望着的那一丝清凉。窗外月挂中天,像是一只惨白的冰轮。他长/驱直入的时候,身体仿佛被撕裂的痛楚让花翻轻呼出声! 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下,二十年前的家仇,十年的旧爱,一局局没有尽头的猫鼠游戏。她也不再清楚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了。疼痛与屈辱夹杂着不明就里的情感在身体的深处一波波地捣开,碾碎,最终毁灭的渣都不剩。 黑夜深不见底,熄灭了烛光,室内只剩下兽香不断,烟气袅袅。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回归沉寂。花翻觉得自己已经散架,濒临阵亡,瞬间就陷入了睡眠。 没多久就被上官锦年扰地醒转过来,他在花翻耳畔低语,要她去床上睡,没有得到回应,便要便要抱她上去。花翻彻底回过神来,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滚开!”花翻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一拳朝他砸了过去。 上官锦年并没有阻挡,过了许久,轻叹一口气。拿来被褥枕头,睡在地上终究怕着凉,上官锦年想了一会儿,抬起她的身子,拿被子把她像是裹花卷一般裹了一个卷,又整整她的发,垫上枕头。他的动作极其地轻缓,生怕扰了她的睡眠,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低下头去,想要在她的额上印上一个吻。 可朦胧的月光中,她的脸上却写满了抗拒,睡梦中都深锁了眉头。 上官锦年终于没有吻下去,他自嘲地轻笑一下,除了抢夺,他也找不到别的办法可以拥有她了。 ------------ 四九,意乱情迷(2) 不管怎么说,上官锦年没有杀人,不论是烟寒暮还是铸戈,都没有因此获罪,自那之后,上官锦年也暂且没有提过五色诏丢失的事,他就像一只终于得偿所愿的猛兽,吃饱喝足之后不忘了给自己的猎物顺顺毛。不用花翻多说什么就免除了他们的罪责。一切似乎就这样回归了平静。 但花翻也不知道这平静是不是真的,因为自从那天以后,她就再也不被允许走出甘泉宫。甚至连她去园子里散步,上官锦年都要派足人手跟着,生怕她会展翅飞走。 带着一堆黑压压的暗卫,谁还会有心情逛园子?于是花翻干脆连延寿馆的门都不想走出去了。 所谓插翅难逃,说的就是自己么?花翻自嘲地想。她抱着膝盖蜷在内室角落的一张美人榻上,放了一册书在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离那张床远远的,也离那天那块地面远远的,虽然这暖阁的毯子已经全换了一遍,但是心理阴影这种东西,绝对不是说散就散的。 就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花翻也觉得把上官锦年比作蛇不太合适,但她现在的确是一看到上官锦年,就本能的想要跑路。 “皇上驾到。”公鸭嗓子远远地喊道,花翻一听见这四个字,手一抖,膝盖上的书已经掉落在了地上。“丫的,果然没出息。”花翻暗暗吐槽自己。待她把书捡起来的时候,上官锦年已经站在她的眼前了。 花翻把脸转过去,看都不看他。 “吃饭了么?”上官锦年小心翼翼地问。花翻不回答,也不去看他。“要是没吃饭,不如吃一些粥吧。”上官锦年又说。 他不说粥还好。殊不知那天以后,粥也成了花翻害怕的“井绳”之一,他一说粥字,花翻就觉得汗毛倒竖,五脏六腑里液体翻涌。皱了眉,站起身来就走。 “阿真!”上官锦年喊她的名字,却不敢拦她。花翻朝门外走去,但想到出了这门,定会涌上一堆黑压压的暗卫跟着,于是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可是四下里望望,又没有什么好的地方,干脆闭了眼,趴到那张床上,掀起被子,蒙头装睡。可是被子里黑漆漆的,又触发了她的心中对黑夜的惧怕。 她深吸一口气,拿开身上的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想说什么?”花翻目视前方说道,不去看角落里的上官锦年。 上官锦年被她问地一愣,停了半晌,方才无辜地重复:“我问你吃饭了不曾,吃粥不吃。” “不吃。”花翻茫然地摇头,双眼直视着前方,可胃袋却不争气地打起鼓来。咕,响一声,一会,咕--又是长长的一声。 上官锦年还想问她想吃什么,但看到她抗拒的样子,又不敢去问。进退两难。 “我想吃东西了。”花翻突然说道。生命是靠饭来喂养的,没有了生命,一切抗争都将没有了本钱。⊙﹏⊙b “想吃什么?”上官锦年忙不迭地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终于获得释放的犯人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那只灰色的老猫又窜了进来,伸了一个舒展的懒腰,“喵呜”一声跳到上官锦年的肩膀上。 “我要吃爆炒猪肝。”花翻说道。 上官锦年皱一下眉,脑中浮现出花翻在燕王老宅捣鼓出来的那一盘黑梭梭的物事。但又不好不顺着她的意思。“好吧,我这就吩咐他们去做。”说着就走出门去,向门外人低语了一阵。 猪肝跳到床上去,咪呜着直往花翻的怀里钻,花翻心中不爽,把那只猫当做活沙包,提着它的两只脚就往被子上摔。 摔了两下,上官锦年进来了,花翻赶紧把猫一扔,拉被子蒙头躺下,继续装睡。“阿真怎么又睡了?阿真不是要吃饭么?这么困是不舒服么?”上官锦年走到床边轻声问道。 花翻一点都睡不着,天天呆在延寿馆里也不做什么事,她会困才怪,只是她一点都不想拉开被子看见上官锦年! 身侧柔软的被褥向下一沉,花翻把头上的被子又盖的严实一些,简直就是要把自己憋死的节奏。上官锦年坐到床边,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想要去试试花翻的额头,可花翻把自己包的活似一只粽子,实在无从下手,轻轻推她几下,也没有反应,无奈之下,上官只好帮她拉松一下头上的被子,露出一些用来呼吸的空间,然后起身离开。 花翻透了一口气,如果刚刚上官锦年真的试试她的额头,会发现她的脸烫的像发烧一样。 身侧的被褥又是一沉,只不过这次可没那么客气,一只手一把掀起她身上的被子,另一只手拽了她的胳膊就往床下面拉。“吃饭去!”烟寒暮吼道。 上官锦年竟然去拉救兵!花翻看见烟寒暮就想含泪问苍天,委屈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就是出卖身体救了烟寒暮的小命,还被恩将仇报。“你个白眼狼!”花翻不由得脱口而出,被她拉的胳膊肘都要脱臼了。“哼,你个母老虎。”烟寒暮不客气地回道,三步两步把她拉出暖阁,扔在饭桌旁那张椅子上,就走出门去。 活动一下又酸又疼的胳膊花翻在椅子上坐好,上官锦年坐在对面。她觉得她像被土匪抓来陪山大王喝酒的花姑娘。 不理他,花翻埋下头去,吃饭。的确有猪肝,只不过没有残忍地爆炒而已,猪肝被切成细丝,混着香干虾仁新鲜蔬菜,做成了一碗琥珀一般晶莹诱人的汤,搭配着香软的米饭与糖蒸酥酪,拔丝苹果等甜食配菜,既符合花翻西施甜食的口味,又适合胃口不好时消化。 花翻埋头苦干,不一会就消灭了一半。上官锦年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一直在趁机问她话,“头疼好些了没?饭好不好吃,合不合胃口?” 花翻不回答,卖给了山大王,还要给山大王感恩戴德地说卖的真好么? ------------ 五十,意乱情迷(3) “不好吃”花翻把碗里最后一筷子的猪肝放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擦了嘴,没好气地对上官锦年道。虽然上官锦年的大灰狼本性让她毛骨悚然,但他现在这幅小媳妇样子,花翻看着更加头疼,温柔地让花翻逃无可逃。 上官锦年不言,把一旁的茶水递给她漱口。花翻毫不客气地喝了半盏,问上官锦年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阿真要去哪里?”上官锦年反问她。 “反正不想在甘泉宫呆着。” 上官锦年不回答,岔开话题道:“阿真晚上想吃什么,先让厨房备好。” 花翻心头火起,看来上官锦年是不预备让她离开这宫中一步了。转而一想,是自己丢掉五色诏在前,如今负荆请罪,本就是一个任他宰割的下场,再加上她以前劣迹斑斑地跑路记录,上官锦年就是把她在这里关一辈子,她也是不能说什么的。 思绪勾起悲伤,上官锦年是把唐家灭门的仇人,花翻想,自己如今这算什么? 有人走进来,贴着上官锦年的耳朵禀告了一句什么,上官锦年皱皱眉,又看看一旁的花翻,道:“阿真先自己呆着,我有点事。”说完就走出门去。 花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看上官锦年这两天总是很忙的样子,她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劲来。 花翻知道,五色诏落入上官持盈手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心中想到到这几日来似乎都有不对劲的地方,上官锦年固然伪装得很好,可是自己自从回到甘泉宫就没有见过铸戈的影子,烟寒暮也是今天才见,还一副恩将仇报恨不得把她吃掉的凶样子,自己出门时虽然有大堆的暗卫跟着,但那些人都不是熟面孔,并没有上官锦年平时重用的几个亲信。 这样一想,花翻心一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五色诏的丢失不知惹出了怎样的大麻烦。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可她幽闭在这甘泉宫之外,即使外面天翻地覆,她也得不到一点的消息,这又该如何是好? 总要想个办法。 方案一:向周边的人套话。 花翻拉住一个小宫女:“小妹妹,你长的真俊,。” 小宫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花翻满脸堆笑:“不谢不谢,对了你知不知道皇上这几日出了门都往哪边拐啊? 小宫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禀主子,不知道” 花翻眨眨眼,愣愣,继续问道:“你上次见到铸戈统领是什么时候啊?” 小宫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禀主子,不知道。” 花翻:“。。。” 于是花翻拉住一个小太监,废话少说,直接问道:“你知不知道皇上这几日出了门都往哪边拐啊?” 小太监喜笑颜开地巴结道:“主子,奴才没注意。” 花翻又问:“你上次见到铸戈统领是什么时候啊?” 小太监喜笑颜开地巴结道:“主子,奴才没注意。” 花翻:“。。。” 方案二:直接与大boss斗智斗勇 月黑风高,灯光暧昧,诱人犯罪。花翻忍住心中十二分想要跑路的冲动,走进上官锦年的房里。 “你在做什么啊,这么晚都还不睡。”花翻虚伪地笑笑。 “你来了我就睡了。”上官锦年也回之以微笑。手指勾住她的衣领,把她向自己再拉近一步。 花翻脚底着火一样地跳开,“你渴不渴,我去给你倒茶。” 上官锦年:“我渴,不喝茶。” 花翻:“。。。。” 小半个时辰之后,花翻终于端着一碗茶水回来,茶碗盖子叮叮当当抖阿抖,放到上官锦年手边时,至少泼出去了四分之三。 上官锦年象征性地揭开盖子,慢悠悠地拨着子虚乌有的茶叶,转回头去看着花翻,微笑着说:“你想说什么?” “额……”花翻低着头,目光在地面上画圈圈,手指在衣服上擦着剩余的茶水,许久才道:“五色诏已经落到上官持盈手里了么?” 上官锦年抿一口茶道:“嗯。” 花翻心一沉,果然如此。又问道:“那现在她有什么动静么?” 上官锦年放下茶碗,道:“阿真问这些做什么?你犯不着为这些操心。” “我就是问问。”花翻急忙辩解。 “到该告诉阿真的时机,我自然会告诉阿真,在这之前,阿真就不要四处打听了。”上官锦年道。 花翻噎死。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在“四处打听”了。该告诉她的时机,是下辈子么?花翻郁闷地想,转身走出门去。 全盘计划宣告失败。 夜深了,花翻料定今日肯定会发愁到失眠的,所以也没有回房,直接走出了大门。举头一望,夜空里一河繁星。一大堆的暗卫跟过来,花翻把他们当做黑色的空气。身后巨翅舒展,扑了几下就飞到了飞檐上。 地面上的暗卫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跪在地上求她回房去。花翻就当自己聋了,随手从口袋里摸了一把瓜子出来,向下面砸脑袋,一砸一个准。 “郡主留步!”“郡主留步!”暗卫齐声道。 花翻暗道,这帮缺心眼的,像现在这种跑路的大好时机,她要是想跑,早就跑了一百里地了,还有闲心在这里请他们吃瓜子?心里不由得无聊起来,一把扔了瓜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飞檐上,整个视线里只剩下了干净的星空。 夏天的凉风吹来,好不惬意。花翻心想,要是这世界上压根没有五色诏的话,她绝对要在这地方大睡三天。可是心中堵着一个个的结,就是睡在那些星星里头,也未必睡得着 ------------ 一,祸起 “在想什么?”声音在身旁响起。“没想什么。”花翻道,继续看着头顶的星辰。半晌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到皇帝陛下竟然也爬到了房檐上。 花翻深吸一口气道:“ 你是怎么上来的?” “梯子。”上官锦年理所当然道。 花翻瞪他一眼,不回话,继续看天上的星星。 “想回家么?”上官锦年问道。花翻装作听不见,但是爬房顶什么的,却的确让她想起了很多关于长安的往事。 曾经简单的一切,到现在,万劫不复。 可转念一想,花翻就变机灵了。她转头看着坐在飞檐上的上官锦年道“这样吧,我答应随你回长安,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小算盘打得很精,是“答应回长安”而不是“回长安”,她还有耍赖的余地。 上官锦年看着她的一脸迫切,不置可否地微笑,最后换做宠溺的语气来,道:“其实我不是有意要瞒着阿真的。” 花翻一听有戏,立马坐起来,说道:“那就是成交了?你告诉呗?” 她心中对于丢掉诏书的自责让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五色诏的丢失究竟带来了怎样的后果。 “休想!”上官锦年脸上笑着,却毫不迟疑地拒绝她。 “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飞出去。”花翻总是拿自己的小翅膀做筹码。 “ 月黑风高的,阿真身上又没有带钱,是想飞出去喝风还是吃星星?”上官锦年似乎摸透了花翻不知道消息绝不会走的心理,没有一点担心,反而拿她开涮。 花翻噎死,赌气真的扑起翅膀来,一边扑,一边偷偷地瞄上官锦年,上官一脸云淡风轻,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于是花翻展翅,飞。往下飞。。。⊙﹏⊙ 手却被拉住,“ 我下不去了。”上官锦年拉住她道。 “你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一句话没完,唇就被堵了。 仰头的一瞬,星汉灿烂,尽收眼底。他的眼睛也如星河,只是泛着点点的忧色。他在为什么悲伤? 花翻推开上官。跳楼一样往地面扑,“小心!”上官锦年在身后喊道。花翻心跳如鼓,不知道是在“怕井绳”,还是中了邪。 落地的一瞬,理智回归,翅膀缓冲了一下,总算没有摔死。 她装作气急败坏地走进房中,心里却“咯噔”一下。从延寿馆高高的飞檐跳起来的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城墙。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甘泉宫的外围竟然建了一圈城墙,城墙的城垛上,还有满满当当的士兵举着旗列阵。也就是说, 在甘泉宫外有驻兵。 若说皇帝的行宫外围,有亲兵侍卫保护,原本也无可厚非。可驻军队就是另一回事。太平盛世,不会有皇帝在自己的宫殿外围修城墙驻军队。除非这天下已经起了战祸。 花翻倒抽寒气。她猜的果然不错,上官持盈一拿到五色诏,便挑起了战端。花翻慌了大神,坐在桌旁猛灌了几盏茶水头脑才清晰一些。她还有一点不明白。 洛阳居于平原,不利于藏兵,没有地利,不是皇城首都,没有人和。可为何战事一起,上官锦年不选择立刻回到长安,坐镇京师,占据有利的地利与人和呢? 一个更加凶险的猜测冒出来。莫非,上官持盈先一步夺了长安! 茶水把花翻呛得几乎流出眼泪来,都城长安,是这天下的心脏,若天下之心被挖去,那岂不就是,亡国! “不会的,不会的”花翻擦掉水渍,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不会这么糟糕。”她姑且相信着。 ------------ 二,亡国 花翻心中烦乱着,抬眼间,突然看见烟寒暮站在眼前。大半夜的眼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站了一个人,花翻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来。烟寒暮早就先上前一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花翻拿开她的手,四周看看,内室并没有外人,连忙去关好了门窗锁上。 “什么事?”花翻低声道。心想烟寒暮深夜过来,一定是有什么大事。 “要你帮忙!”烟寒暮简洁地说道。不客气地坐在花翻刚刚的位子上,她看上去风尘仆仆,褐色长发微乱地散开,。 “你先告诉我,五色诏是不是落在了上官持盈手里?”花翻迫不及待地反问她道。 “这也是我要你帮忙的原因。”烟寒暮说,“我们的局势十分不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绝对比你想的要糟糕得多。” 花翻一震,极力掩住心中的慌乱,道;“你说吧。” 烟寒暮道:“上官持盈拿到五色诏,就在长安立了前太子李钰庭为帝,宣布恢复李姓皇族的地位。” 花翻暗暗松了口气,说道:“ 若是李钰庭与上官持盈联合起来,也并无可怕,他们兵力不如我们,不出几日我们就能夺回来。” 烟寒暮轻笑:“若是这样,我又求你作何?” 花翻又开始紧张:“怎么?” “上官持盈一拿到五色诏,就以天命为号,诏令天下所有的魔族,为天而战。我们魔族一向把五色诏奉为圣物,就是因为五色诏失落,才隐藏了身份的。现在上官持盈拿着五色诏,聚集了全天下的魔族,组成军队。” 烟寒暮接着说:“我们的兵力再多,也终究都是肉体凡胎,哪里斗得过?如今才过了两个月不到,已经丢掉了近半数的城池。” 花翻心中难过起来,脑海中浮现出刚刚上官锦年眼中的那一抹刻意压制住的忧色。 她刚才还想着失掉长安已是极限,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么……”花翻幽幽地说,半天都缓不过神来,“那我们,岂不是亡国了么?” “谁说不是呢?”烟寒暮话语凄凉,用手指整整脸上的几丝乱发,端过花翻喝剩的那半盏茶来,一饮而尽。灯光下她的脸上写满了疲累,看起来已经是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 “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烟寒暮的双眼因为疲累很是失神。“这样下去,我们没有多少胜算。”她的声音很是凄然:“我们好几年练出来的百万精兵,跟魔族打起来,就和开水泼蚂蚁一样,一片一片地死……” 花翻的眼中也有了些泪色。“我要怎么做?”她抬起头,向烟寒暮道,“我已经想好了,哪怕赴汤蹈火,我都得把自己捅的天窟窿给补上。” 烟寒暮随手拿了一块帕子扔给她,自己也缓了缓神,方才道:“你我都是魔族,心里头清楚的很,没有血肉之躯的人能打败魔族,即使像暗卫那样的精兵,也不过是能多撑一阵子罢了。” “我知道。” 花翻没有接那条帕子,把眼眶里的液体生生憋了回去。“ “所以,这天下能打败魔族的,也只有魔族而已。可是我们的阵营里头,魔族也只有我而已,”她自嘲地苦笑一下,“九尾狐,你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一个穿金石的异术而已,逃命的时候来的快,战场上跟废物一样,更何况,我生下来就没有兄长强大。” 花翻也留意到,烟寒暮并不能像烟红泪那样,带着另一个人一起玩穿墙。的确是比较弱一些。 “白泽不同,白泽就是天命所定的奉献五色诏与君主的魔族,火攻的异能,也能在战场上派上作用。” “你是说……要我参战吗?”花翻看着烟寒暮,犹豫地问道。 “嗯。”烟寒暮点头道。 花翻有些慌乱,她并没有经历过战祸,去战场上打过两次酱油,还每次都是以挂大彩收场。 “好吧!”花翻还是回答道,不论是赢是输,她都必须赌一次。 “首先,就是如何摆脱上官锦年的软禁。”花翻想。 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两个人都是一惊,花翻站起来把烟寒暮推至墙边,悄声道:“你先走,我一定想办法从这宫里逃出去。” 敲门声只响了两下,门就“吱呀”一声应声而启。花翻大惊失色地转回身去。 ------------ 三,脱困 门打开,上官锦年走进来。烟寒暮在前0.1秒刚刚穿墙而出。花翻松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地对走进来的上官锦年说道:“有事么?” 上官锦年也很平静,“有人来过了么?”他说道。 “嗯?”花翻不自然地微笑。 上官锦年示意她去看那张梨花木的圆桌,桌子旁边放了两个雕花圆凳。花翻心中一凉,解释道:“刚刚。。。有客人来了,忘了放回去。” 上官锦年一皱眉,进一步逼问道:”客人?我过来的时候可并没有见什么客人从这房里出去,不知道阿真请的这是什么客人,可以不从门出去么? “不是!”花翻急急否定道,却显得欲盖弥彰。上官锦年走近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的【客人】这个时候到你的房里,究竟有何事?” 花翻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睛里有一种叫决不罢休的东西,花翻有些害怕地把目光闪躲开来。上官锦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下子把她推到墙壁上,“咚”一声,她的脊背撞到墙面,拼命地想要甩开他手的控制,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他竟然还来找你……”上官锦年的眼睛里突然掠过一丝脆弱和凄楚,“他要你离开我,跟他走么?”他质问道。花翻心中一沉,难道他都知道了?“不是,我……”她思忖着要不要直接向上官锦年请求参战。 “我现在真想治你一个通敌之罪。”上官锦年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把她压在墙壁上,唇堵上她的唇,唇舌交缠,残忍的噬咬。花翻喘不过一点气来,”通敌?“她突然意识到,上官锦年误会了,他以为刚刚进来的是烟红泪。花翻想要解释,又不想把烟寒暮给卖了,进退两难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空气已经越来越稀薄。 花翻对他的吻有着严重的心理阴影,此刻口鼻之中全是他的味道,纠缠难分。情急之下,花翻伸手就抓,上官锦年放开她,他的脖颈处出现了一条明显的抓痕,沁出妖娆的血红。 上官凄冷地笑笑,手指拂过伤痕,沾了自己的血,抬手让花翻含在嘴里,指在她口中搅动。血腥味蔓延开来,花翻被不适感呛得泪眼朦胧。 她的泪打湿了上官锦年眼中的怒火,他的指终于离开了花翻的唇舌。 ”来人!“上官锦年吩咐。暗卫涌进来,黑压压地站满了内室。”郡主病了,你们以后就在这里好生伺候着,郡主要出去,或者有人要见郡主,你们都要告诉朕。“上官锦年对着暗卫命令,又转过头,对花翻说:“是你自己说好了不会走的,要是你再来了客人,别忘了请他到暗卫地牢里去喝杯茶。“ 花翻心中气的简直要笑出来,上官锦年的疑心病真心不是一般的强,自己怕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她明明是要想办法脱困,这下可好,给围了一个严严实实。 她试着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上官锦年烟眉轻挑:“那你说是什么?” 花翻:“。。。”否认了烟红泪,就等于出卖了烟寒暮,她实在是进退两难。 上官锦年看着花翻,花翻却踟蹰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上官的眸子重新回归黯淡,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出门去。 花翻站在暗卫的包围中,看着他一步步离去的背影,突然间不想离开,对于亡国,上官锦年才是最为痛彻心扉的那个人,而现在她也要从他身边离开了。花翻想,要是他知道,自己的离开,也是为了他,该多好…… 上官锦年推开门,房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他的脚步声,一点点地远去。 花翻望着一屋子的暗卫,心中轻叹一声,心想,她若是一心一意地想要逃跑的话,又哪里是暗卫可以挡住的呢?可是哪怕不得自由,哪怕看到上官锦年就害怕,哪怕把自己搞的像是卖给山大王的花姑娘,她都没有再逃走过,哪怕尝试一下都不曾…… 她仰起头去,不让眼睛中的泪色散落。定住心神,火焰从眼眸中奔涌而出,刹那间烧廊毁柱,火星落下,像是漫天烟花,青烟直起,弥漫一室云霞。 暗卫们被突如其来的大火吓的大惊失色,当他们拔出刀剑的时候,却只能对着头顶那个被穿透的巨大天窟窿望洋兴叹了。 被穿透的屋顶露出纯黑如墨的夜色如海,白色的巨翅在海洋中翱舞,片刻间便无影无踪。 ------------ 四,求援 扑面而来的夜风简直要将花翻的眼泪逼出来。她想,上官锦年知道她第n次跑路了,又会怎么想呢?他会觉得自己是跟着烟红泪走了么?花翻心中有些堵,可但细想来,即使没有遇上这亡国大难,隔着家族的血仇与五色诏的使命,她也断不会就这样留在上官锦年的身边的。她与上官锦年,永远都只能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调转方向向北,花翻朝着千佛窟飞去。 她决定参战,可现在一边倒的战局,绝不是她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可以扭转的。上官持盈虽然拿着五色诏来号令天下魔族,但真的是全天下的所有魔族都能听从她的调遣么?未必。花翻想,至少有两个魔族应该不会这样做----刑天与绿绣。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千佛窟,又肯不肯助自己一臂之力。 东方渐曙的时候,花翻穿过了整个洛阳城,来到了城北的千佛窟。上次花翻与刑天对战留下的各种缺胳膊断腿的残局已经被彻底的修复。大大小小的观音与佛,映着一轮初日,构成一幅虔诚的图景。 花翻收翅降落,灵巧地坐在一个大罗刹凶神恶煞的眼眶子里。此处空旷寂寥,并无人烟,所以花翻的听力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延展,她听到在不远处的某处山谷中,有流水炊饭之声隐隐似有人家。 花翻循声而去,找到一处小山谷,山谷的密林掩映中升起袅袅炊烟,小河流过,一架水车吱吱呀呀地转着,灌溉着一片麦田。水车后是一座农家的房舍,几只肥母鸡在门前“咕咕”叫着啄食。 看到那个撒着谷子喂鸡的身影,花翻不由得微笑起来,“绣绣!”她喊道。 绿绣听到她的声音,青翠色面纱后的唇角,也是笑吟吟的。她邀请花翻走进家门,家中陈设简单却很是雅致。绿绣同花翻讲着田间的琐事,花翻听不懂,只是微笑着应答。 一个壮硕仆人走进,浇花。 绿绣问花翻:“你近来如何了,上次分开后,一切还好?”花翻的思绪从上次离开千佛窟游走到现在,这中间实在是翻天覆地,几多波折。“一言难尽。”她只有这样答道。 一个壮硕仆人走进,倒茶。 花翻想,住在如此世外桃源一样闭塞的地方,绿绣一定对天下之变毫无察觉,她字斟句酌想要把自己的请求告诉她,可看到她现在闲适的日子,又不好开口,总不能直接说:“你那个坑爹的前夫又出来蹦跶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揍扁他?”吧。 一个壮硕仆人走进,开饭。 香味扑鼻的农家饭,花翻没有一点吃的欲望。她想,要是先说服刑天,两个人一起来找绿绣,或许会好说话一些。“刑天住在附近吗?我想一会也去看看他。”花翻问道。 绿绣还未来得及回答,壮硕仆人一屁股坐在了花翻对面的位置上“唤吾何事!”他吼道,“真真累死吾也!”说着,大手在脖子上一抹,把头摘了下来…… 花翻:“#¥%……”转过头去,把隔夜饭都快吐了出来。 “小天是可以化作人形的!”绿绣忙向花翻解释道。 “那他就乖乖化成人啊!哪有人会把自己的脑袋拔下来!小天又是什么称呼……”花翻被雷的外焦里嫩,在心里疯狂吐槽。但毕竟有求于人,花翻吐槽完又面露微笑地转过头去,直视着对面的刑天解开纽扣,把饭倒进肚子上的大嘴里……花翻只觉得胃袋里的隔夜饭又在翻滚,只好侧过脸去。 “阿真今天来,不知是为了何事,要是有什么是我和小天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尽力而为。”绿绣说道,她已经察觉出来花翻此次来必是有所求。 “嗯,吾唯娘子的话是从。”刑天道。 绿绣问花翻道:“阿真想说什么?” 花翻:“我想说,你们俩是什么关系。。。。”⊙﹏⊙b 二人不言,相视含情脉脉。 花翻心中明了,心想自己也算是牵线搭桥让他们勾搭成奸的月下老人一枚,要一点介绍费也说得过去。于是就把五色诏得而复失,上官持盈诏令天下魔族,战况告急,她想要参战,并且想把他俩也拉下水的诸多事和盘托出。 “岂有此理!五色诏是吾大魔族的天命,焉能被那等小人婆娘当枪使!”刑天没听完,就怒拍桌子道,一桌子的盘子碟子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好吧!我跟你去,娘子留在这里等着。”刑天说。 花翻也不想让绿绣去以身犯险,“绣绣就留在这里。” 绿绣道:“不妨事的,我的异能已经恢复大半了,我也一起去。” 刑天急忙阻止道:“可是……” 绿绣却坚决地说:“不妨事的。我一定要亲手惩罚他。” 刑天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快,但又不想反对她,只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作答应了。 “咳咳。”花翻赶快打圆场,“既然都定下了,那我们三天后启程如何。” “不用了,我们现在就走!”刑天显然气不顺,正愁没得发泄,说话间就离开了饭桌,抓着头发把头提起来往脖子上一放,起身就向门外走去。花翻与绿绣跟上去,锁上了房门,三个人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刑天揪着头发把脑袋拔下来,不知念了句什么,身形就倏忽一下,越变越大,最终大如小山一般,筋肉虬结,脐为口,乳为目。正是花翻初见他时的模样。 刑天的巨型魔掌往地面一抓,把绿绣与花翻放进了自己原本用来插脑袋的那个天坑里坐好。“骨碌骨碌”他的另一只手又顺道把那颗脑袋也扔了进去,在花翻脚底下滚来滚去,滚掉了花翻身上的所有鸡皮疙瘩。 “轰---轰---轰---”刑天迈步下山,惊飞了一林子的鸟,山石簌簌掉下碎屑。 ------------ 五,求援(2) “轰---轰---轰---”刑天迈步下山,惊飞了一林子的鸟,山石簌簌掉下碎屑。不一会,眼看就要就走到了山脚下了。三人本来还想要搭“顺风车”,省时省力。可由于战乱,官道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刑天要是这样走上官道,简直就是踩死一半吓死一半的节奏。 于是刑天只好把花翻与绿绣放到地面上,自己缩回人形去,把脑袋带上。花翻看着他那个面无表情的假脑袋,不由得连连撇嘴。 上了官道,还没有走几步,花翻就暗道不好,今日官道上的守备十分之严,官兵与暗卫之多,简直就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花翻知道这八成是上官锦年在找她。 “我们不要雇车了,反正我们也没什么辎重。”花翻建议到,其实她是害怕车辆的查核会更加严格一些,而且逃跑起来也不方便。刑天与绿绣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答应了。 他们这个奇怪的组合,一个木头脸的肌肉男,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一个特号通缉犯,本来已经十分之招眼,再加上其他人都是朝着远离战场的方向走,他们却是要去往战场,便更加的隐藏不了行迹了。 花翻手心沁出汗来,她觉得这样下去,走不了一刻钟就会被暗卫察觉。 刑天牵着眼伤尚未完全恢复的绿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刑天说:“今天这路上的守兵甚多也,是因为战事的缘故吧。” 花翻口是心非的说着“是啊是啊”,眼睛却在不停地左顾右盼,想着逃脱之法。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切起来。 “郡主!”背后一声熟悉的喊声,花翻只觉得如坠地狱一般,转回头去,便看见了铸戈。 不幸中的万幸,除了铸戈外,并没有看到其他的暗卫。 “郡主―”铸戈还在喊。花翻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堵住了他的嘴。 “我不能回去。”花翻小声告诉他。 铸戈不敢违抗命令,但花翻又救过他的命,一时间他也有些进退两难。 “统领,你那边怎么了?”花翻的对面,一队的暗卫走过来,向铸戈问道。幸亏花翻的脸被铸戈挡着,他们才一时没有发现。 花翻一动不敢动,铸戈拿下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认命一样的对身后的暗卫说道:“这边都找过了,没人,你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找不到的话,今天就先回去复命吧。” 花翻如获大赦,刑天与绿绣也走了过来。“没事,没事,我们继续赶路吧。”花翻道,一把拍了拍正在好奇看着铸戈的刑天。 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铸戈还在远远地跟着。花翻装作没看见,继续走。走了老远,一回头,铸戈还在跟着。 花翻再也不敢走这大路了,只好告诉刑天和绿绣,她饿了,要吃东西,三个人舍近求远,绕到了一个小镇中去。 在小馆子里一坐下,刑天便吐槽道:“你今日真是甚为奇怪也,一路上生出许多事端来,哼!” 花翻:“你想多了。” 绿绣也说:“阿真,是不是他知道你的行踪了?” 花翻微笑着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没有!” “郡主!”花翻话音未落,铸戈便走了过来,“噗通”一声,在地上跪了下来:“郡主!陛下请您速归!” 刑天与绿绣满脸黑线,花翻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 “你为何还在跟着。。。。”花翻决定,把“甩掉暗卫”与“逃开上官锦年”并列定世界上最不可能搞定的事。 “禀郡主,陛下说,找到郡主,必须带回去。”铸戈说道。 花翻:“你就说没找到。” 铸戈:“在下不敢欺君。” 花翻:“你就说带不回来。” 铸戈:“在下不敢抗命。” 花翻:“你就说抓住了又跑了。” 铸戈:“陛下说那就提头来见。” 花翻:“……” 刑天:把头一拔,扔给铸戈:“给你头。” 铸戈:“……” 花翻:“……” 小饭馆一片死寂,片刻之后,“啊!!杀人啦!!!”众人吓的瞬间跑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铸戈木头一样,不为所动,继续向花翻说道:“郡主,陛下还说了,您在外面自己玩几天可以,但身边不能有其他人。” 花翻:“没事,他们不是人。” 刑天:“……” 绿绣:“……” 铸戈:“陛下还给您一封信。” 花翻:“不看。” 铸戈:“陛下说您一定会看的。” 花翻:“不看。” 铸戈:“陛下说,您出去的时候没有带银子……” 花翻:“给我!” 铸戈取出一只木匣来,递给花翻,花翻迅速地打开,把银票拿好,把情书随手一塞,起身就往门外走。 ------------ 六,混入军队 铸戈取出一只十分精致的木匣来,递给花翻,花翻迅速地打开,把银票拿好,把情书随手一塞,起身就往门外走。刑天夫妇满脸黑线地跟在后面。 “我不会回去的,若是你一会去复命就会被杀的话,你就先别回去了,我迟早要再见他,到时候,我替你复命就是了。”花翻对铸戈说道。 铸戈有些犹豫,但是又实在苦于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只好被迫上了这条贼船,满脸黑线地跟在刑天夫妇后面。 刚刚刑天拔起脑袋扔在地上的壮举,成功吓跑了小镇街道上仅有的三两个行人,四周围空落落的,除了他们这几个乌烟瘴气的杂牌军以外,再找不到其他的人。花翻也不想再在途中耽搁下去。“上官持盈打到哪里了?”她单刀直入地问铸戈。让铸戈跟着不是没有私心,这个家伙掌握着关于战事的所有第一手资料。 铸戈瞬间了解了花翻逃跑的真正原因,他惊异地愣了几秒钟,决定告诉她。 “上官持盈的魔族军队几乎攻无不克,现在被围困的最严重的战场是云城。”铸戈说道,“陛下也正准备亲征云城。” 花翻惊道:“云城,那岂不是离洛阳不远么!”原来上官持盈的的军队已经逼到家门口了! “我们已经耽搁不得了。”花翻心中急迫,但一想到上官锦年也要去,就有些莫名的烦躁。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怎么去战场?”一直没有开口的绿绣突然说道。 花翻被成功地问住了,难道他们就这样几个人跑过去就开打吗?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我们首先要混进军队去。”花翻思索了一会说道。 可混进军队又谈何容易?花翻想,他们四个人里,有两个女人,两个逃犯,三个非人类,他们若能进军队,除非整支军队里头就剩他们四个了。 “云城的军队是驻扎在城中吗?守将我可认识?”花翻抱着一丝走后门的希望问铸戈。 “军队是驻扎在云城之中,但在下以为守将李大人并不曾见过郡主。”铸戈回答道。 花翻的一丝希望断裂。铸戈看出了她的忧虑,说道:“其实我们混进驻军之中,也并非难事,只要郡主与两位乔装一下即可。 “是么?”花翻想来也觉得是,女扮男装什么的,她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可一回头。。。一个木头脑袋,一个面纱女。。。只好继续满脸黑线。 “郡主,其实暗卫有易容之术。”铸戈说道。 “人皮面具么?”花翻眼前一亮。 “是的。”铸戈回答。 “好!”花翻重新看到了希望。街道上没有旁人,她的巨翅向后展开,扑了几下便腾空而起,往云城所在的东方飞去。刑天也一把拔掉了脑袋,身形越变越大,伸出巨掌来把绿绣,铸戈以及假脑袋往大坑中一丢,轰隆轰隆地朝东边迈起步子来。 两天后一行人就来到了云城的边界。花翻已经换好了一身农夫样的男装,铸戈也不再穿黑衣。绿绣受了伤的面孔遮上了人皮面具,看起来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少年模样。只有刑天,宁死也不要往自己本来就很假的脑袋上再贴一层,也只好三个人也只好作罢,由着他去了。 因为战事,云城的方圆十里已经没有了一点人烟。四个人没有可以休息的驿站,忍饥挨饿了整整一天才终于来到了云城的城门脚下。黑色石块垒砌出的城墙高入云端,城墙最高处的城垛上站满了哨兵,城门紧紧关闭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 花翻有些抓瞎地挠头,铸戈告诉她说:“被围攻的是云城的另一个城门西城门,为了防止有奸细进城与敌军里应外合,就把这一座城门也给锁住了。 花翻头痛,那岂不就是,只要有人进去,都会被当做奸细的意思? 城垛上的哨兵早就发现了城门口的四个人,挥着手中的长枪向四个人喊话,不过还好这城足够之高,所以声音也不大清楚,四个人装聋作哑就是不离开。 “这样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绿绣说道。 花翻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法子,她冲绿绣做了一个鬼脸,显然有点不情愿,但也的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舒展开羽翼,向高处飞去,剩下三个人攀住她的翅,搭着顺风车一举飞到了城垛之上去,贴着哨兵们吓的发麻的头皮,翻过了云城的城墙。 哨兵甲:“你刚刚看见了么?我刚刚好像看见了一个鸟人。” 哨兵乙:“你才是鸟人。” 哨兵丙:“……我好像也看到了,那么大,还长着四个头。” 哨兵丁:“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要相信科学,可能是你们刚刚眼花了吧。” 哨兵甲乙丙:“恩,就是,哪有那种东西。” 哨兵丁:“话说……刚刚城下面那四个人呢?” 从云城的上空俯瞰下去,整个城市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军营一般,千门万户紧闭了门窗,城中全都是兵,街道上满是一队一队的在巡逻,广场与空地上是一块一块的在操练。密密麻麻,蝼蚁一般,看得花翻头晕眼花。怎么都找不到一个不那么戒备森严的可以落脚的地方来。只好在天上绕圈圈。 刑天:“汝能不能不要转来转去的,吾晕也,晕也!晕得要吐也!” 花翻心中正堵着:“那你就吐吧。” 刑天:“吾不能解开裤子,又如何能吐出来?” 花翻:“……” 飞了老半天,总算看到一处“宝地”,似乎并没有多少士兵与岗哨。“这是哪?”花翻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问铸戈:“这是哪?” 铸戈道:“总司衙门。” 花翻“。。。。” 不管了不管了,衙门就衙门吧,花翻想,大不了犯个扰民罪被抓去充军,刚好对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总司衙门的院落十分之宽敞,不顾刑天作呕的声音,花翻冲着那院子。缓缓地收敛了双翅。 四个人就这样从天而降落在了总司衙门大堂前的院子里。 大堂里的小吏们立刻走出去围了上来。 “大胆!你们几个小民怎敢不通报便进了衙门!”小吏们咋呼到。 花翻哑口无言,磕巴了半天才到:“在下……有冤情。” ------------ 七,云城之战(1) “有何冤情。”大堂里响起一个洪钟一样厚重的声音。四个人不由分说便被押进了大堂去。 花翻看到大堂之上的红木案之后,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的文官模样的人,花翻想,既然这是总司衙门,那他估计就是“总司”了吧。 “你们有何冤情?”总司又催问道。 花翻有毛线冤情,但是被逼到这一步,就是编也得编一点冤情出来。“那个……我们有冤情。”花翻开始编,“那个……”她转头,看见铸戈,接着编道:“他……偷东西。”铸戈的眼睛瞪作鹅蛋大小,牙齿打架却说不出话来。 花翻又一转头,看见刑天,编道:“他……把我姐姐拐跑了。”刑天的铜铃眼睛简直要爆出浆来,震天大吼:“汝欺人太甚!” 花翻堵住耳朵,继续编道:“我把他们都抓起来了,所以我也有罪,不如请大人把我们抓去充军吧。” 总司:“。。。。” 刑天赶快接话说:“你不抓我们,直接送去充军更好。” 花翻,绿绣,铸戈赶快转过头去,示意刑天不要再说了。因为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因他的声音是从肚子里发出来的,所以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嘴是不动的,说多了肯定会露馅。 总司看着他们,脸上掠过一丝异样,但异样又很快消失,他若有所思地像身旁的师爷吩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以后,他们四个人得到了四件绣着狮虎图案的战袍与四件铠甲。总司说:“虽然不知为何你们非要去到战场去,我手里还有一些名额,可以达成你们的心愿。” 花翻接过了战袍,特意地去看了总司一眼,一瞬间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总司虽然长了一张跟杜承贤差不多的文弱的脸,可他的眼睛却是十分之威严,以至于让花翻有了一种见到了同类的错觉。可她终究不是烟红泪或是烟寒暮,没有分辨魔族的能力,只能相信是自己的错觉。 领了衣服,四个人当晚就在兵营里住下了。睡了三秒钟,花翻就被脚香味熏得一跃而起,跑到外去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看看上官锦年那封信写的是什么。 不巧的是,一出门,就发现了另外的三个人也全部在营帐外的月光下晃荡。月光唯美如银屑般,可是一瞧见铸戈与刑天的两张木头脸,花翻就失去了全部的闲情雅致。 “郡主!陛下不日也要来到云城,请郡主速归!”铸戈逮住机会,就开始念叨。 花翻被他念叨地耳朵里简直要长出草来,恩恩了两声就跑路,跑了两步就撞在正在月光下郎情妾意的刑天夫妇,只好又往回跑去。 好容易才找了一个营帐的小角落坐下,刚要把那封信打开。 “咕咕”两声,一只一身黑羽的鸟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滚开!”花翻去拍它,她听别人说黑乌鸦是不吉利的。可使劲拍了几下,黑鸟都没有一点飞走的意思,反而把爪子抓进了花翻肩膀上的衣裳,怎么拍,怎么甩都不飞走。 无奈之下,花翻只好抓了那黑鸟的爪子,把它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来。拿在手中才发现,这只黑色的鸟并不是乌鸦,从它鲜红的喙可以看出,这是一只黑色羽毛的鸽子。 黑羽的鸽子?花翻从来没有见过。之间鸽子的右腿上,还用红色的丝线自习捆绑着一个小小的纸卷。那只鸽子微微抬着自己的右腿,似乎是有意让花翻注意到那个纸卷。 花翻把红色的丝线一圈圈解开,拿出那个纸卷,慢慢地展开。整整齐齐的蝇头小楷,让她瞬间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又似是而非。花翻皱皱眉,照着银色的月光,去看上面的内容。 “锋矢阵”纸卷的正排头上写着这三个字。 “锋矢阵?”花翻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似乎是一种战争阵型。 往下看去,写纸条的人似乎知道花翻对阵型不熟悉一样,下面还标注了锋矢阵的注释图。只见图上的锋矢阵,恰似一个向前凸起的箭头一般。图下方写着: 【锋矢阵】 取“中央突破”之核心,属于进攻阵型主攻方向为敌阵的中央,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大将位于阵型的中后方,阵型的弱点在于尾侧。 花翻这下知道了,这是一个战报,至于是敌方的还是我方的,还不确定。 接着向下看去: 【穷奇】 门氏兄弟五人,穷奇是也,穷奇者,食人之兽。擅撕咬破膛之术。 花翻一惊,这是在说一支叫做“穷奇”的魔族,是一种可以吃人的怪兽,尤其擅长撕咬开膛。 联系上面的内容,花翻知道了,这战报讲的是,军队会用“锋矢阵”作为主要阵型,而军队的主将,是五个叫做“穷奇”的食人魔族。 既然有魔族,那就一定不是上官锦年的军队,只能是上官持盈的魔族大军,也就是说,花翻拿到了敌方的战报。她有些难以置信,又对着光把那纸条重新看了好几遍,并未发现署名与落款,重新去看那只黑羽鸽子,除了一身黑羽之外,也并无特别之处。 可信?不可信?花翻陷入犹疑之中。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战报拿给上官锦年,但战报的真假还是未知数,万一有假,岂不是会贻误了战机,损兵折将? 她也不敢拿给同行的人,越少人知便越安全。况且若不是为了自己,刑天与绿绣并没有一心向着上官锦年的理由,铸戈的底细她也并不了解。 于是,花翻决定,决定先自己留下战报。她默记住纸条上的信息,把内容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然后把纸条放在地上,双瞳一闪,纸条尽数化为灰烬! “咕咕。”黑羽的鸽子叫了两声,花翻托着它的爪子,把它放飞。不出所料,鸽子果然朝西方的天空飞去。那里正是上官持盈的阵地。 ------------ 八,云城之战(2) 黎明将晓时分,云城的西城门方向开始传来擂鼓的声音,鼓声一阵响似一阵,像是心脏发出的越来越急速的跳动声,传到了花翻耳中。她立即站起身去,便看到了赶过来的铸戈,刑天与绿绣。 “这是在攻城了。”铸戈说道。 “攻城!”花翻心中一惊,脑子里把纸条上的内容又默了一遍,确认已经是倒背如流。军营里嘈杂起来,士兵一路小跑着列队上马,万马齐鸣,收整兵器声与战鼓声不绝。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全营的军队就全部整饬完毕。营门打开,千乘万旗飞奔而出。 铸戈与刑天绿绣均已跨上了马跟出了营门,花翻素来对骑马有畏惧,上次和烟红泪冲鱼鳞阵时负伤更是让她看到马就头晕。但此时为形势所逼,也不得不跨上了战马,马蹄阵阵,裹挟起漫天黄沙。军营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 花翻一心想着昨天得到的那份战报,心想无论如何也要验证出战报的真伪。于是她有意地慢下速度,与其余三个人错开了一定的距离来。 云城的西城门与东城门一样,都是由黑色的砖墙垒砌而成,城墙高耸入云,隔离天日。花翻所在的军营在城门前与其他的军营汇合。黑色的城门上,吊索缓缓放下来,城门一点点打开。 千军万马走出城门,像是一片压城欲摧的黑云,一点点地飘散在雪白的晴空。 花翻趁着出城那一瞬息的混乱,脱离了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地当了逃兵。无论如何,她都要先看看那个战报是不是真实的,然后才有判断的余地。 纵马绕着城墙,她走到城郊的一处无人荒原。展开身后的巨翅,缓缓飞起,两军在城门前列阵,花翻为了使视野更加清楚,只好向上飞去。 擦着黑色的城墙飞起的一瞬间,她看到城墙上上官锦年的身影,他的星眸如炬,她能够清楚地看出他脸上的惊色来。 他的表情让花翻感觉,他手中若是有一把弓箭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花翻当做一只大鸟给打下来。 顶着来自背后的阵阵恶寒,花翻飞向上官持盈的一方去,从上空俯瞰,果不其然,敌方的军队排布成一个箭头的形状,这与她看到的战报不谋而合! 果然,是上官持盈的箭矢阵首先发动了攻击,箭矢向前凸起的中间部分,像是攻击力凝聚的核心,直捣上官锦年阵营的中军。杀伐声骤起,铿锵的刀剑乱舞,箭矢如雨纷纷而下。 花翻把沉重的翅膀挥舞得酸痛如抽筋,才能保持在一个不被乱箭伤到的高度上。 她不认识上官锦年的阵型,只看得出军队的形状呈长方,“箭矢”冲进中军之时,长方的中央部分开始后撤缓冲,同时两翼部分向中央靠拢,包饺子一样的包抄过来这样一来,不但没有被箭矢阵的锐气所伤,反而借力打力,包围了对方的精锐。 这样看来,这箭矢阵虽然攻势上厉害,但其实在防守上并不占优势,轻易地就会被包围。 在战场上盘旋了一会,花翻感到翅膀已经是酸痛至极,只好调转方向,回到云城的城墙上去。 花翻出走后,上官锦年恼怒之极,他以为她又是被烟红泪带走了,醋意搅合着复杂的思念,让他看到满天乱飞的花翻,有种烧口大锅把她煮来吃的冲动。 花翻飞到城墙边缘,翅膀已经酸的完全没有了力气眼看就要往下栽,她急中生智赶紧攀住了城垛边缘的墙壁。“丫丫的。”刚骂了一句,一抬头,与上官锦年四目相对。 花翻赶紧把后半句“老娘真倒霉催的。”咽回肚子里去,眯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上官锦年,示意他搭把手把自己拉上去。 上官锦年心中正堵,看着她的小眼神,若有所思地向下一瞟,料定她摔不死后,干脆一挑眉,环了双臂,坐视不管。 花翻换了一只手撑着,冲他翻着白眼,眼中的可怜巴巴变作了哀求。“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么?叫【作壁上观】”她哼哼唧唧地对上官锦年说道。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上官锦年回答。 花翻扫兴,翅膀又勉为其难地扇动了几下,翻过了城墙,蹲在城垛上气喘吁吁。 上官锦年踢踢她的鞋子,道:“别在这里呆着,回城里去。” 花翻装作没有听见,问他道:“你也知道上官持盈会用【锋矢阵】吗?为何你的阵法倒像是专门对付她似的。 上官锦年烟眉一挑,立刻反问道:“什么叫我【也】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阵法这东西的?” 花翻自知说漏了嘴,被堵得哑口无言。幸亏上官锦年也无意继续刁难她。他提着花翻的后领让她从地面上站起来。花翻腿与肩膀俱酸,只好半靠在他的身上。 “你自己看。”上官锦年示意她向战场上俯瞰。 之间上官锦年这方的阵型,已经不是刚刚包围箭矢的拱形了,而是左右分开,变成了两个阵列,左右夹击着那枚【箭矢】。 花翻想起战报上的那句话,说箭矢阵【弱点在两翼】。而现在这种左右夹击,刚好可以直摧敌方的弱点,还分散了中央部分的精锐,使箭矢阵进攻的优势不能够发挥出来。 果然,箭矢阵的阵型已经不稳起来,兵力向左右两侧扩散,中间很是稀薄,看上去像是两支并行的筷子一般。已经是越来越溃不成军。 “我知道了。”花翻恍然大悟,“你并不规定固定的阵型,以不变应万变,是么?” 上官锦年微微笑一下。 花翻若有所思,继续说道:“上官持盈的进攻心很强,急功近利之下总是会选择一些很凶险的阵型,但是这些阵型往往不能适应战场上的变化,防御力也不够……只是……” 花翻转向上官锦年道:“我不明白。” “什么?” “为什么我们的优势这么明显,却还是连连落败?” ------------ 九,云城之战(3) 番外之装病娇 月色如洗,花翻在军营的帐外找了一个小角落坐下,掏出白天随便塞在口袋里的上官锦年那封信。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封口处仔细地用蜡密封好,很是神秘。 花翻小心地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笺来,慢慢打开。信写在厚厚的布纹纸上,却只有三个字:病,速归。 花翻眼睛微眯,轻轻叹一口气,随手把信扔在一边。上官锦年作为本文最强大的男主,经常以装病装死逼婚等手段吸引眼球搏版面,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一哭二闹三祭天且屡试不爽,屡教不改。种种行为让人不禁联想到一般作为他老婆出场的深宫怨妇。 花翻甚至可以预想到,她一回去,看到的绝对是一个没病没灾,活蹦乱跳,十分精神的上官锦年,而且上官锦年看到她只会更加精神。 病了?这种鬼话,她绝对是不会再信的了。她觉得她花翻一挑眉,拿起那封信往更远处扔了扔,还是觉得不解恨,又抬起脚来在那封信上狠踩了几脚方才罢休。 她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同情心泛滥而被这货坑蒙拐骗了,她觉得她要是再傻呵呵地跑回去,就是大白天见了鬼。 一个时辰以后,大白天没有见鬼,花翻还是来到了云城督军府的大门口。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现在战况吃紧,上官锦年若真的是积劳成疾,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严重怀疑,暗卫全都拥有一种叫做“未卜先知”的异能,她进了门还没有说一句话,就被一路带到了一扇雕花木门的门口。 眼看门口那个手持拂尘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就要通报。花翻立刻阻止。她倒要看看,上官锦年是生了什么要死要活的大病。 自己推开那扇门,顺着一条弧度蜿蜒的回廊走到内室去,靠着门口斜眼往里面看去。 上官锦年坐在云城最舒适的暖阁之中,把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章奏折,极为认真地看着。双目炯炯,脸上哪有一丝病色。 “郡主回来没有?”他闲闲地问身旁一个小太监。 “禀陛下,铸戈统领报来说,信已经送到了。”小太监回道 “铸戈,丫个吃里扒外的货!”花翻在心中暗骂道。 “唔~~那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今日或是明日,她就会回来了。”上官锦年若有所思地估算道。 “回来就别想再出去……”上官的眉宇见露出杀气来,凶狠的目光一转,刚刚好对上花翻的双眼。一瞬间,野狼一般的凶煞灰飞烟灭,他眨眨眼,眼中只剩下了人兽无欺的无辜。 “回来了?”上官锦年问道。 花翻懒得回答,扭头就走。 身后上官锦年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花翻挣动不得,大吼:“你不是病了么?” “是啊……”上官锦年手上不松,眼睛却更加可怜巴巴,波光潋滟,“我是真的病了,不信你问!”说着,他随手一指,跪倒一屋子背黑锅的宫女太监。 “他快死了么?”花翻挣不开魔掌,恼羞成怒,问道。 鸦雀无声,无人敢作答。 “我快死了。”上官锦年道。 “嗯?为何啊?”花翻冷笑,心想要是上官锦年告诉她什么诸如“想你想的死去活来”之类的老掉牙戏文,她就放火。 “……病了。”上官锦年道。 “什么病?”花翻心想若是他说相思病就放火。 “吃错药了。”上官锦年道。 “你吃了什么药?”花翻想若是他说春)药就放火。 上官锦年:“丹药。” 花翻:“什么丹药。” 上官锦年:“不知道,所以我吃错了。” 花翻:“。。。。” ------------ 十,亡者之音 仿佛商量好的一般,五只穷奇竟然一起一跃而起,向被围困在中间的花翻与刑天扑了上去。 花翻向来坚信,狗急了会跳墙,鸭子急了会上架。以此类推,白泽如果急了,说不定也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眼看着左右两只穷奇都张开了挂着血丝的獠牙,挥舞着刀锋一般的利爪迎面飞扑过来。她抛开杂念,迎面接招飞扑了过去,飞到半空就发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毛茸茸的爪子。。。 “吼---”花翻兽吼出声,张开爪子,朝着穷奇那紫红色的脑袋,一掌就甩了出去。穷奇的血盆大口没防备地被她拍得侧到了一边去,带着腥味的馋涎飞了花翻一脸。 空中一交手,花翻占了攻其不备的便宜,还未来得及得意,四肢便已经踏到了地面。她现在已经化作了白泽的最终形态,成为一只长尾曳地,身负巨翅的巨大白虎。 身后响起穷奇恼羞成怒的嘶吼,风声渐起,花翻可以感受到他飞速扑冲而来的速度。花翻转过身去,穷奇的眼睛已经因为暴怒变作了血丝的颜色,匕首一样的牙齿颤抖着,随时准备把花翻撕成漫天飞舞的碎片! “简单粗暴!”花翻心想,虽然她觉得自己在这种形态下牙口应该也是不错的,但是即便长了铁齿铜牙,她也不愿意与对面那个流着口水的傻瓜来一场狗咬狗什么的。眼看着穷奇来到了与自己距离不远的地方,花翻放火就烧。 “果然越暴力的家伙脑子越不好使。”花翻有一些自得,对面的穷奇遇了火,竟然躲都不知躲,生生地吃了一道“碳烤穷奇舌。”双眼瞪出血来,凄厉的惨叫着跑开。 首战告捷,花翻下意识地想要跑上前去支援刑天。可背后却想起暴怒的“嗡嗡”声来,声音来自左右两侧。花翻猛然想起,自己只顾着对付这一只穷奇,对周边的环境并没有提防。她认为穷奇大脑简单,现在看来未必,自己怕是中了他们三个的“声东击西”之计。趁着她苦于对付这一只的时候,另外两只已经一左一右地把花翻的后路完全堵死! 这又如何是好!千钧一发之际,她没有任何时间可以转回身去,可不转回去的话,她的眼睛有没有长在后面,如何可以向身后的穷奇放火? 花翻感觉到身后的穷奇正在一步一步警惕而又机敏的靠近。花翻的心跳在一瞬间停止,,只听到身后口水落地的滴答声,像是一场虐杀的最后倒计时。 “我不要死。”花翻想,“尤其是被咬死。”可是目之所及,刑天被剩下的两只穷奇再一次咬住了腿,已经是自顾不暇。这意味着,她失去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绝望至极的一瞬息,她抬起头来,目光去寻找高高城墙上的上官锦年。在她最没有希望的时候,总是处于本能地去寻找上官锦年。对他的依赖仿佛与生俱来,永远不得解脱。 身后的猛兽气喘如牛,牙齿散发出寒气森森。可是她的目光所至,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城墙的高处空空如也,她垂下头去,心也抛落到更加不见天日的深渊。 两只猛兽同时长嘶,利齿刺破毛皮,鲜血如泉涌,如瀑布。疼痛席卷,透骨,透心。花翻眼前的白昼突然化作黑暗,又从黑暗转回白昼,她尽全力转回头去,放出火焰,却丝毫伤不到巧妙躲避着的穷奇。穷奇开合自如的牙齿,实在是世上最为完美的凶器,收放之间,皮开肉绽。白泽优雅光泽的毛皮,化作口舌之下混沌的血物。 花翻唯一能做地就是忍住所有撕心裂肺的痛呼,站住身体,不让自己更加狼狈。她闭上了眼睛,一时之间也不再清楚前方等待她的是灭亡还是救赎。 她小时候听家中的老仆讲过,人在死亡的时候,要走过一段奈何桥,过了那一座桥,就会忘却了所有的前尘旧事。在过桥的时候,人会听到一些平时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那些声音十分美妙,胜过人间最美的乐曲,是冥王弹奏出来,安抚亡灵,召唤死去的魂魄归顺的。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似乎也听到了传说中的亡者之乐,原来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安详,而是急急如骤雨一般。而且,比起温和的琴与筝,这声音似乎更靠近高亢的笛。 笛声掀起狂雨,海上涌起波澜起伏,时而间断,时而连续。一阵一阵逐渐压过了猛兽的嘶吼。随着那并不平静的亡者之音,花翻仿佛真的被召唤上了奈何之桥,痛苦开始减轻,一瞬间的超脱,好像猛兽突然放开了她一般。 神智清醒之时,花翻睁开眼来,眼前不是传说中的冥王,而是刚刚在城墙上找不到影子的上官锦年。 他骑在马上俯视着花翻,脸色很差,眼神里全是责备。他的骏马之下,是五只身上插满了箭簇的穷奇。 花翻抽出所剩不多的力气来,去对抗上官锦年的眼神,她讨厌他这种救世主一样的出场方式。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制服了嗜杀的穷奇,或者说,既然他还存有实力,为何迟迟不肯出手? 上官锦年不言,花翻想要质问,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变作了兽类的哞叫……她突然回想起来,之前她也有过类似的化作虎态的情况。那时,烟红泪告诉她说,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负了伤,只有等待伤好,身体恢复了元气的时候,才能重新变回人的形态。 背后刚刚被穷奇噬咬的创伤传来阵阵刺痛,站立的地方湿哒哒的,应该是自己淌出来的血液,她预料到自己这次伤的不轻,看来白虎的形态要保持一阵子了。 ------------ 一一,亡者之音(2) 花翻的目光去找刑天,刑天的情况似乎比她还要凄惨些,那个庞然大物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身上全是血污,柱子一样的腿上伤口深可见骨。正在被二十几个士兵合力往上抬。 上官锦年手一摆,几个人过来,似乎是要把她抬到轿子里去,花翻的自尊心告诉她,现在这种时候就是爬也要自己爬过去。事实上她果然是一步一步爬了过去。后肢传来剧痛,这个时候,花翻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举步维艰”。那就是,一步都走不出去,每牵动一丝一缕的肌肉,都会换来急剧的割裂与撕扯。汗如雨下,打湿皮毛。 她心中涌起巨大的挫败感来,挫败,负罪。她曾经不顾一切地逃走,就好像她是要去拯救全世界一样。她以为靠着自己的异能,再加上刑天夫妇,就可以让战况有所转机。可在背叛了上官锦年,把刑天,绿绣全都卷进来之后,她却落败了。就好像一个穷光蛋自信满满地在赌桌上押上了自己的全部,最后却输的血本无归! “武断,天真”她完全料得到上官锦年想要责备她什么,他的眼睛里写的清清楚楚。 她装作伤得不重的样子,走得很慢却尽量保持着步伐的从容,与骑在马上的上官锦年擦肩而过,她没有看他一眼。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不论怎么看,她都像是这场大战中的一个捣乱的。 风吹起空气中凝注的血腥味,整个天空都变成了咸而苦涩的。 她艰难地挪到那辆似乎是特制的马车前。若不是不能变回人形,不论伤的多么重,她都想骑马回去,她不能接受自己第一次参战就一败涂地,至少自己还不想要否定自己。上去马车的一瞬,她的余光注意到,上官锦年身后的军队,每个将士手中都持了一把弓弩。这弓弩似乎与一般的弓弩有不同之处,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同。 花翻在马车里寻了一个还算舒服的角度,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黑暗。她突然想到了那份战报,战报上的东西十分的准确,可是即便得到了这样有利的条件,她也还是落败了。 花翻想着那些流着口水的穷奇,想着他们让人无可奈何的獠牙,心中的恐惧全部变成了不甘心。她细细想来,其实从头到尾,她完全没有把自己的异能派上用场去。 “不论是我还是刑天,都一味地用近身搏斗来反击穷奇,殊不知这刚好是穷奇所擅长的,对于刑天与我来说,这种正面的对决正是软肋。”花翻总结道,可是这总结究竟还有没有用,她也不知道,因为经过了今天,她怕是再也没有走上战场的机会了。 ------------- 云城的督军府,上官锦年在云城的行宫。==云城之战像是一根突然被点燃的引线,引爆了上官锦年与花翻之间的所有积怨。从战场回来开始,两个人就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花翻一直就对他抗拒,现在更是把落败后的情绪一半都清算到了他的身上。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隐藏实力,拖延战局。她厌恶上官锦年的隐藏与欺骗,他似乎总是有自己的计划,而这些计划,不论是把她算计在内,还是排除在外,毫无例外地,她总是毫不知情。 一直以来,上官锦年总是想让她只知道他告诉她的世界,想要彻底地控制她。却不知她早已经成长,早就不是那个安国府里的牵线木偶。而且,正是因为上官锦年总是在试图隐瞒,试图控制,所以她知道真相的时候,才会痛苦万分。 当曾经的依赖与信任都变作了猜忌,他们之间的羁绊,曾经连血海深仇都不曾扭断,可现在却随着两个人的背道而驰而开始一丝一丝的剥离,最终命悬一线,不知何时就会断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花翻想,或许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会得到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自由了。只是由于太长的纠葛,这终于到手的自由也该是酸苦的吧。 上官锦年说:“你总是一再违抗我的命令。” 花翻毫不犹豫地顶回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五色诏而已,这又与你何干?”她撒谎,她明明是在为了他而负罪。 上官锦年:“不管你是为了什么,都是在玩你自己的小命。” 花翻气急败坏开始掀老底:“我不会死,只要五色诏上天命所归的正主不死,我就会活的好好的,很显然,那个人并不是你。” 上官锦年怒极反笑:“那好啊,我杀尽了这天下所有的人,看他还会不会活的好好的!” 花翻:“我早说过,你是商纣王,我最多只会玩我自己的小命罢了,哪里像你,把那么多人的性命玩在鼓掌上,你就不怕孤鬼冤魂么!”她口舌不饶人,心中却对上官锦年口中的“他”留意起来,莫非,他知道谁是天命真正的主人? 上官锦年:“你把自己当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么?还是太上老君?你别忘了不论佛道,都是最忌讳邪物的。” 花翻气的牙痒痒,上官锦年竟然说她是“邪物”!这怎么会是上官锦年说出来的话!一直以来,他对她都是百依百顺,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的,即使是花翻触怒了他,他也总是一笑化解。 或许,他们之间的线已经开始断裂了。 花翻定定神,冷笑着回敬道:“那好,再好不过,我是邪物,怎么可以与陛下您这个正道君王有所瓜葛,陛下您可知道这世上有一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正邪从来不两立,不如从今日起,我们分道扬镳,我在不会干扰陛下,如何?” 心脏落入冰河,冻结成万里雪原。 ------------ 一二,叛离 花翻不得不承认,自从离开了长安,她说起话来越来越不饶人,毒舌属性全面爆发。可是当她说出那番话,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的同时,也觉得自己心脏也被钝器击中,坠入冰河,冻结成万里雪原。 “你说的很对。”上官锦年道,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冰冷地像花翻落入冰河的心脏。 “你一直在找那个天命所归的天下正主不是么?”上官锦年说,“你不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五色诏,然后陪在那个真正的君王身边么?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一个窃取天下的贼子,既然你都说了【正邪不两立】这种话,不如去找你的君王如何?” 花翻愣愣的,这又是什么话?这是在赶她走人么? “我一直在找,本来早就应该找到了,不知是谁一直在从中阻拦。”花翻语气凄冷地回敬道。 “呵,阻拦?”上官锦年的眸子变得陌生起来,一瞬间花翻觉得自己眼前的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我当然会阻拦你,为了皇权稳固,自然是要攘除奸凶不是么?”他说。 “奸凶”,他竟然说“奸凶”。花翻彻底不淡定了,眼前这个人是谁? 话锋一转,上官锦年又说:“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长安城中的君王,自然也没什么义务费着力气去追杀你,再说……”他望着花翻,眼神没有一点躲闪:“你是我所知道的最鲁莽的魔族,即便是天命所向的正主,一旦得到你,也再也别想称霸天下了。”他放肆的扯起唇角笑着,眼睛里的轻视没有一丝的遮掩。 花翻因为落败,心中已经是一团乱麻,上官锦年的话,每一句都准确地猛击在她心中最脆弱的防线上,像是一把无形之刃,划开心头鲜血淋漓。 花翻躲开他的眼神,嘴唇嗫嚅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心脏中的酸苦涌上眼眶,整个世界都在泫然欲泣。 果然,他一直以来都只是把她当做利用的工具而已,从二十年前开始,从杀掉她的全部亲人灭口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就注定只是他设计的一场阴谋,而阴谋,就注定沾满了鲜血,注定了不会有结果。 “在你看来,我是绊脚石是么?”花翻问。 “随你怎么想吧。”上官锦年道。 “那你一次次把我抓起来,又是为何?那上一次……又是为何?” “因为你很碍事,我习惯把挡路的人,关到牢里去。” “是么……”花翻心冷似铁,原来在他的眼中,自己一直都是一颗废掉的棋子,因为总是挡路,才会被他注意,仅此而已。 “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她问。他终于承认了,一切都只是他的阴谋。花翻想,可能只是因为这个阴谋太长了一些,以至于让她一不小心产生了一点点的幻觉。 她抬起头来,顾不得眼瞳中闪烁的碎银。“好吧,我会离开。”说完,向着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擦肩而过的一瞬息,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双眸恰如长安夜空的寒星,美丽非凡,却拒人千里。 走出房门的一瞬,身后再也没有了追上来的熟悉脚步。花翻一路走出督军府去。这座府院规格严正,重重叠叠如迷宫般,从上官锦年的寝殿走到门口,无论如何也要花去小半个时辰。 可是花翻却觉得不过眨眼间而已。她还没有从自己烦乱如麻的思绪中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来到了督军府的大门。 午后的风原本柔和,可卷在她的脸上却是寒冷的,她下意识地伸手一触,原来脸上已经挂满了潮湿的泪。 其实上官锦年说的,只是事实罢了。他不过是把一直以来都藏起不提的真相开诚布公。这些事实,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她不是早就知道,上官锦年养她十年是为了利用,一次次的追捕她是为了免祸?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她岂敢说自己是今天才知道?她想,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次次对这些真实视而不见? 有不知为何,这些明摆着的事实经由上官锦年之口说出,就会变得如此心寒? 就像是,一个囚犯一直住在一座不见光的牢狱,时间长了,也会错觉那就是天堂一样。花翻一直知道自己生活在谎言之上,只不过那些谎言构筑地太过完美,太过于接近真实,以至于她情愿就这样活在虚无,活在幻梦,她宁可忍受自己受欺骗,也不敢去戳破谎言的气泡。 他本以为上官锦年也不敢去戳破它,她本以为上官锦年和她一样,虽然表面上装作并不在意,但其实却一直在小心地维持着他们之间的虚假。哪怕貌合神离也好,哪怕转瞬即逝也罢,她一直以为,上官锦年与她一样,也在悄悄地珍惜着,现在一个虚空的梦中,不愿醒来。 可是她却错了,他那么轻易地就毁灭掉了,轻易地让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来的羁绊一触即溃。他就那样看着她走开,头都不回,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她的错而已,是她不该多想,他眼中的轻视告诉她:做梦者,后果自负。 这又算是什么?战事一起,即使是督军府前的街道,也不再有往昔的车水马龙,目之所及,夹道的每一家店铺都变得冷冷清清。这样最好,花翻想,没有人会看到她哭得如此丢人。 她一次次地想要从他的身边逃跑,为了逃跑绞尽脑汁,一度,脑子里就剩了跑路,可今天他终于遂了她的愿,她却再也迈不出一步。 “茶--叶--蛋--”扛着扁担的老人沿街喊着,声音如沉雷一般得沧桑。零星的几个行人驻足购买。扁担一头的小锅里升起一阵阵诱人的白烟,茶叶蛋的香味让人馋涎欲滴。 花翻空落落的心脏让胃袋也变得饥饿起来。她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小摊贩走去。 ------------ 一三,叛离(2) “食不知味”,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思绪混乱的时候,一只孤零零的茶叶蛋和一桌丰盛宴席的味道并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甚至比宴席的味道还要好些。 她的对面,督军府大门决绝地紧紧闭合。花翻觉得自己有点贱,在他身边想跑路,离开他又想回去。 “老板,我忘带钱了。”她摸摸空空如也的荷包,轻飘飘地对老板说道。只有嘴唇在动,眼睛红肿如兔子,脑子神游物外。 “走吧走吧走吧……”老板似乎是怕这个饿死鬼一样魂不守舍的家伙干扰了自己的生意。 “哦……”花翻转身就走,沿着街道一圈一圈走着。他说的话一句一句地在脑海中重复,她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心眼的人,可是他的话却每一句都准确地击中了她的软肋,就像……故意的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在战场上时还因为她的不辞而别而暴怒,可是刚刚却在赶她走,这样的转变,未免太过突然。 回忆翻涌而來,她想起很多年以前,从她记事时开始,上官锦年每年都会请來许多的和尚与道士來到安国府之中,治疗她莫须有的“隐疾”,拼命阻止她知道自己的魔族身份。可现在他说,他对她从來都是利用,留着她是为了用她的魔族身份找到五色诏。 他刚刚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她又该听信几分?如果他的话是假的,他又是为了什么要告诉她这些,故意想要她离开。 她独自一人在戒严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徘徊,思绪恰如抽丝剥茧,可真相却还是一层一层笼罩着迷雾。 “呦呵--茶叶蛋喽--”卖茶叶蛋的老者又在吆喝,“一个茶叶蛋四个铜钱喽,这蛋又不贵,还要赊账,看來,这天下还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花翻听着他的唱词似乎倒想是在指责自己,想到自己刚刚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脸上挂不住。走到老者的扁担前,取下插在头发间的玉簪子,散落黑发如瀑。 “老板,我刚刚是真的忘了带钱,你看看,这个够不够。”说着把玉簪子递了过去。 “哎呦,这个……”一如花翻所预料的,老板脸上露出惊喜來,接过了簪子。花翻轻轻一笑,心道还真不知道是谁人心不古。温凉润泽的玉石被拿走的一瞬息,花翻突然感到手里多了一个东西。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掌,惊诧地看着茶叶蛋老板。 老板却开始收拾起碗筷來,一边整理着扁担,一边哼着小曲,不一会就在花翻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走向街道的尽头去。 花翻回过神來,这才觉得事情有蹊跷。这可是督军府的大门口,戒备森严,寻常百姓都不敢从这里过路,自己刚刚走出來时,这街市上可是一个人影都沒有的,为何会突然冒出來一个卖茶叶蛋的老板和那么多的顾客? 花翻握了握手中塞着的那个东西,似乎是一个纸卷。“战报?”花翻疑惑,想起來那天夜里在营帐之外收到黑羽鸽子传來的战报。她不由得紧张起來,手心沁出汗,微微沾湿了那一枚纸卷。 如果说上次她收到了黑羽鸽子送來的战报是一次偶然,那这一次呢?她长得很像细作么?为什么接二连三的会有人把战报传到她的手里來? 花翻有些汗颜,上次她拿到了战报,可还是一败涂地。她想,不管这战报是谁送的,都未免对她太过抬举。 她左右看看,四周的戒严与监视很多,她是断不可能在这里看这封战报的。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把战报给上官锦年,可站在了门口她还是犹豫了,不想见他,甚至一想到他的名字,心口都是钝痛的。花翻心想,他也应该不再会相信自己了吧,不管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现在一定也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这样想着,她转身去,离开。身后展开雪白的巨翅,带着悠悠的凉风,她在空中越飞越高,心中百感交集,她拼命地向上飞着,恨不得一下子躲到云层里去,离开脚下这尘世烦忧。 看着脚下的重兵把守的房舍楼阁,一点一点地缩小,最后变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她有一种逃离宿命的解脱。 在空中展开手掌,是一枚被丝线缠绕着的纸卷,不论是线的颜色,还是缠绕的方式,都和上次的战报如出一辙。她轻轻抽开丝线,缓缓把纸卷展开來。纸上是与上次一模一样整齐的蝇头小楷。 【鹤翼阵】 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攻守兼备。战术:左右包抄。大将有较高的战术指挥能力,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应严,防止被敌突破;两翼应当机动灵活,密切协同,攻击猛烈,否则就不能达到目的。 花翻知道这是在说一种形状如同白鹤张开羽翼一般的阵型。 她再接着向下看去。 【蛊雕】 主将为蛊雕,其形状犹如普通的雕,巨翅,爪尖利,食人,声音如婴儿啼哭。对人隐形,仅魔族可见。 看來这是一种会飞的魔族,花翻想。她其实更关注最后一句话“对人隐形,仅魔族可见。” 这个异能,看似不甚厉害,但仔细想來,威力无穷,如果是在战场之上,士兵看不到他们的敌手,这将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就像俗话所说的,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花翻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把战报递给自己的人,也就是刚刚在督军府的大门口,那个在森严的守备中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卖茶叶蛋的老板。 她可以看见老板的存在,听到他的声音,可那些守在门口的士兵,却对此无动于衷。这一点,岂不是正好符合了战报上所说的“对人隐形,仅魔族可见?” ------------ 一四,迷惑(1) 花翻被自己的假设惊出一身冷汗來,她想,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上官持盈的主将,装成一个卖茶叶蛋的,來给她送自己军队的战报?这,实在扯得惊天地泣鬼神。 于是花翻晃晃脑袋让自己现实一点。据说在云城之战以后,上官持盈的军队就退到了风城,战局已经是有所缓和了。既然这战报一时也不能交给上官锦年,她想,不如自己先记住。 故技重施,花翻拿着那纸条一通昏天黑地地背诵,然后双目出火,把那纸条燃得一干二净。 这是花翻第一次彻底地在沒有追兵的情况下“越狱”。缺少了上官锦年的围追堵截,花翻觉也并沒有觉得这自由的天空有多么可贵,飞起來反而还有些冷。 他究竟为什么坚持要她离开?明明在云城之战前,他还在满天下找她。花翻想,上官锦年要是想要她滚蛋,大可以什么都不管,过不了几天她自己就会跑路的,却为何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來?他那样说,逼着花翻也说了不少的昏话,现在好了,她想回去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不知道如何面对,可是一个时辰以后,她又从自由的天空回到了地狱门口。当然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在督军府的大门附近晃悠,在几家人影寥落的店铺里钻來钻去,她沒钱买,老板沒东西卖,她自己都不知道逛的是什么劲,直到她看到另一个人也像她一样,不买不卖在她的身后转啊转。 花翻停下脚步,“铸戈。”她说道,“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进而她燃起一丝希望,转回头去:“陛下让你找我?” 铸戈低下头去:“陛下沒有找您,是在下找您。” “哦。。。。”花翻也低下头去。 “郡主,在下已经安置好了刑天夫妇,您是否去看一下?”铸戈说道。 花翻这才想起來受伤的刑天。“好吧。”她说。 刑天夫妇被安排在云城的一处客栈中。刑天是魔族,伤好得比花翻还要快,只是脾气还是不怎么见好。 “尔等只能以口齿伤人,类犬!类犬!”刑天嘴里念念叨叨。花翻想他还真记仇,现在都在骂穷奇是狗。 “行了行了!”绿绣笑骂着打断他,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他,随即拉着花翻走到门外去。 花翻注意到她的脸上有一些干涸的泪痕,眼睛也有一些红肿。 “他伤的很重吧。”花翻揣测道。 “恩。”绿绣默认道,“两条腿都沒有人样子了。” “他本來就沒有人样子。”花翻想,口中却是另一番说辞:“魔族伤好的很快,应该不碍事的。” “恩。”绿绣答应着,可脸上却还是愁云不散。 “怎么了?”花翻问道。 “我想,我的异能算是废掉了。”绿绣说道。 花翻想起,在云城的战场上,一直沒有看到绿绣的身影,但刑天明明说,她的眼伤恢复,作为魔族的异能也应该早已经恢复了。 “我用不了它。”绿绣抬起眼來,看着花翻。 “我根本沒有办法集中精神在眼睛上,所以我沒有办法去感知。就更别提化成原型了。”绿绣说道。 花翻想,绿绣是水麒麟,她的异能是绝佳的感知和在战场上放出滔天的水灾。她现在不能使用自己的异能,绝对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只是不知道为何绿绣在伤好之后还是无法使用异能。 “为什么?”花翻问道。 “我会想起他,一旦我想要使用异能的时候,都会想到那天他让人剜掉我的眼睛,像噩梦一样,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绿绣说道。 花翻愣住。看來绿绣口中的“他”应该是李钰庭,她无法忘记李钰庭的伤害,心理阴影挥之不去,所以才一直无法使用异能。 心病素來难医。绿绣的顾虑來自她的内心,如果沒有办法解开心结,或许她会一生都无法运用作为魔族的异能。 话虽如此,但花翻一时半会也沒有可以帮到绿绣的方法,只能寻了一些安慰的话來,让她不要太过于心急。 “我想要帮到你们,帮到他。”绿绣说道,“你们被那五只猛兽围堵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我看着他流血,他被折磨成那个样子,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一点都无能为力……”说道这里,她隔着面纱的眼眸落下晶莹的泪水來。这才是她心中真正的痛苦。 花翻沉默不言,眼看着心爱的人受尽苦楚,自己明明有拯救的办法却又无能为力,这种难过是旁人所无法理解的。 绿绣突然拉住了花翻的手臂,“你有沒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我。”她近乎乞求地说道。 花翻哪里会有什么办法?可是又不想让她寒心,只好劝解她到:“沒关系,沒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我想要救刑天,向李钰庭报仇。”绿绣说道。 花翻答应道:“好吧,我会帮你的。”又温言安慰了她几句,花翻便准备告辞离开。 她心想,自己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又哪里还会帮到绿绣?她突然自责,心想自己当初搅进战争中去,又把他人也拖进战局,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若不是当初她无论如何也要参战,究竟会不会惹下这么多的事端來? 现在看來,她沒有救了上官锦年,更沒有救了陷在水火之中的天下。一切都还相当遥远,她沒有什么实战的经验,甚至要上官锦年回过头來为她解围…… 想到上官锦年,花翻就更加迷惑了。他明明有战胜的实力不是么?为何却迟迟不肯出手,任由这战局一败再败? 花翻想起那天在战场上听到的“亡者之音”。那笛子一般高亢的声音,虽然花翻现在都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但上官锦年的确是在笛音之后就战胜了穷奇。难道那笛音,就是他所隐藏的实力吗? 花翻已经走出去老远,又猛然转身回去,拉住绿绣的手臂,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说你一直在不远处看着,是么?” 绿绣一脸茫然,点点头,“但是你也知道,我的眼伤并沒有完全恢复,所以看的并不是很真切,只是看到你们浑身是血……” “不,不是我们。”花翻摇摇头,“你看到上官锦年了吗?他是怎么把我们两个救下的?” ------------ 一五,迷惑(2) 绿绣不言,陷入回忆,许久才说道:“我看得并不是特别真切,只是看到他带着兵围住了那些穷奇,骑兵们用刀砍,放箭……” “只是用刀砍和放箭么?”花翻疑惑道,她对那些特别的声音感到十分的迷惑,“如果只是刀砍和放箭,怎么可能战胜那么强大的猛兽?”她脱口而出。 绿绣皱眉道:“我也感到有些不解……话说……”她看了看花翻,说道:“不过,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花翻一惊,看來那并不是自己出现的幻听。“是不是像是笛音一样的声音,音调很高,还断断续续的?” “沒错!”绿绣说道。“声音断断续续的,音调也很高,像是鬼哭狼嚎一般。” “鬼哭狼嚎……”这四个字提醒了花翻,她身上吓出一身鸡皮疙瘩來,难道上官锦年的手中也有魔族不成? 这似乎更加的不合理。 “其实,沒什么事,我先告辞。”花翻决定先不去想这件事。 。。。。。。。。 告辞了刑天夫妇,花翻又在云城之中漫无目的地逛了三天有余,还是决定回到督军府去,和上官锦年说清楚。 可不巧的是,去督军府的并不只是她一个人。 督军府大门的戒备似乎比她离开的那一天更加的森严,门口还有一些陌生的车辇。 “这是怎么回事?”花翻问。 “皇后与美人从长安过來了。” “……” 花翻有些愣神。安雅公主是上官锦年的皇后,至于那个美人,她也有过一面之缘,丫丫的,长得和她差不多,花翻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很早就亡故了,她一定会怀疑这个女人是她失散已久的亲妹妹。 “让我进去!”花翻有些急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急什么,但是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就觉得心头火大,气不打一处來。 侍卫知道拦她也拦不住,索性打开门把她放了进去。花翻走进大门,风风火火地走向上官锦年的主殿去。 还沒走到,耳边就响起一个软糯的女声來:“郡主,许久不见。” 花翻被这声音叫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还是强壮淡定地转过身去。忆美人穿着雪白的青萝襦裙,手臂上搭着绣着“烟雨寒山翠”的画帛,手持一把湘妃扇子,在夏天的凉风习习里看起來袅袅娜娜,柔若无骨。 更重要的是,她长了一张与花翻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那张复制过去的脸,被她细细地画了翠眉,朱丹染了红唇,脂粉雪白,胭脂艳丽,看上去十分妖娆媚人。 看着那张与自己长得一样的脸,打扮地花枝招展,花翻感到就好像是自己的小孩被土豪领养了去,虽然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但她还是宁愿小孩跟着自己吃糠咽菜。 花翻虽然想要走开,但是不打招呼也有失礼貌。 “美人从长安过來了吗?”她象征性地问候道。 “是呢……是陛下专门派人把我接过來的。”忆美人声音如柔软的黄莺啼叫,“战事一起,真是把奴家吓坏了,还以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陛下了呢……” 花翻心里有点堵,但又无话可说,忆美人是他名正言顺的妃子,他们不论怎么郎情妾意都是与花翻无关的。她甚至不能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因为她自己都沒有承认过自己是与上官锦年的有什么瓜葛的,现在却在这里嫉妒他的情人,这算什么? 她微笑着客套道:“是么,那美人现在不用担心了,战事虽然很紧,但云城还是很安全的。” “谢谢郡主的关心了,忆这一路上颠簸,也算是久仰郡主的大名了。”忆美人显然不想走人。 “什么大名?” “听闻郡主通敌,让五色诏落到了太……上官持盈的手中,又在云城之战中拉拢魔族搅场。陛下宽宏大量,洪福齐天,特意开恩,免去了郡主的死罪。”忆美人的声音突然沒有了软糯,变得锋利十足,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刃,直刺花翻命门。 花翻轻叹一声,但又无可辩驳,她说的其实都是事实,只不过换了一个角度而已,也并不算是在污蔑她。 “我无话可说。”花翻道,“只是说道通敌,我倒是听闻,忆美人您一直与前太上女皇过从甚密,连娘家也颇受前太上女皇的抬举,脱离了贱籍,一路步步高升。这云城虽然安全,但也难保不会有细作,万一泄露了什么军机要事。陛下宽宏大量,洪福齐天,不知是否也开恩免去了忆美人的通敌之罪?” 忆美人被一下子抓住了软肋,花容失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的确是靠着上官持盈才得以在后宫上位的。上官锦年也是因为这一点开始疏远了她,还曾经治过她的罪。 她本來也是因为靠山倒台,陷入了绝境,本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留在长安,被乱军杀死。 可沒想到的是,上官锦年竟然专门派了人秘密地把皇后与她都接到了云城,她受宠若惊,后宫佳丽三千,上官锦年却独独把她接了过來,她坚信着上官锦年是对自己余情未了,自己重新获得宠爱,再一次独霸后宫的日子指日可待。 这时候她看到了花翻,她想,这个自作孽的郡主,可是引起祸端的罪人。又想到在凉州城的时候,她还把自己锁了起來,利用两个人相同的外貌,金蝉脱壳。 一想到那次的屈辱,忆美人就感到心中十分的窝火,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报了这仇恨。 花翻是在凉州时,利用忆美人逃走的时候,无意中知道了她的靠山是上官持盈的。这下子刚好用过來呛了她一下,自己也算是逞了口舌之快,心中的窝火消下去一些。 “既然美人沒有什么事了,我就告辞了。”她不走,我走,花翻想。说着就快步地走开,麻利地登上台阶,直奔上官锦年所在的主殿。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要问清楚上官锦年,她沒什么兴致和他玩猜谜游戏了。 ------------ 一六,忘情(1) 可到了门口,却被小太监拦住了。 “郡主,陛下说外人不能进去。”小太监说道。 “我不是外人。”花翻说。 “陛下特意说不准郡主进去。”小太监强调。 “你让开。”花翻感到很烦,她有太多事想要询问上官锦年,不想跟他啰嗦。 “郡主,您还是请回吧,陛下不想见您!”这下,周围的侍卫也纷纷走上前來要阻止她。 花翻沒想到上官锦年会如此记仇,竟然连见一面都不肯。她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执拗,这又是为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只是感到心里空空的,怅然若失。 “郡主,您还不知道吧?”身后又响起那个软糯的声音。原來忆美人还沒有走。 她步伐轻盈,眉目间带着挑衅的笑,拖着长长的轻烟画帛走上台阶,扬起与对面人一模一样的下颌,语气轻慢地说道:“陛下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召见郡主的。怕是郡主还不知道吧,皇后千岁从昨天晚上一回來就被陛下在寝殿召幸,千岁直到现在都还沒有被陛下允许离开,春宵苦短啊,想必是他们夫妻相别已久,伉俪情深,忘情之际忽略了时间,才会直到此时都不露面吧。” 安雅公主在里面么?所以上官锦年不让她进去?花翻感到心中一寒,还沒來得及说什么,已经觉得眼前雾蒙蒙的一片。 “让我进去。”她装作听不到忆美人的话,推开那些挡在她面前的侍卫。她的眼瞳突然灼出火焰熊熊,侍卫身后的雕花木门一瞬间就被点燃了,巧夺天工的木雕变作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侍卫吓的脸上变色,忆美人尖声地叫喊起來。 “让我进去,我要面见陛下。”花翻坚决地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的生气。 侍卫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花翻是一个魔族,一个惹麻烦的怪物。如果硬去阻拦,怕是谁都拦不住她,搞不好还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好,郡主进去就是了,只是千万别和陛下说起是我们放您进去的……”侍卫无奈道。 花翻沒等他说完,就几步踏进了那座主殿。 这寝殿中帷幕重重,灯影幢幢,已经是大白天了,可是既沒有开窗,也沒有灭灯,分明还是一副昨夜的样子。 沿着曲折的走廊一路向寝殿的方向走去,四周不见日光,不灭的灯烛泛着暧昧的黄晕。 花翻突然不想在走下去,她灵敏的听觉已经听到内室传來两个人隐隐的笑声來。低沉的温柔的声线,來自上官锦年,他的笑听起來随和而温暖。与他告诉花翻,要她离开的语气有着天壤之别。可以猜测得到,他眼前的人一定十分地让他欢喜,让他舒心,所以他才会忘记了战事的烦忧,忘记了让他烦忧的花翻,笑得那么开心。 花翻突然觉得自己蠢得像头猪!为什么她竟然无论如何都要进來?明明知道会面对什么,她是为何还要找罪受?她究竟在确认什么?明明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上官锦年从來沒有承认过什么。三天前,他还亲口对她说“你很碍事。” 花翻转身快步地离开,她尽量地把步伐放轻,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上官锦年察觉到她的闯入。 走出那扇被烧了一个大洞的木雕门。脸颊上不争气地挂上了潮湿的泪珠。走出的一刹那,她迎面就看到了忆美人得意的笑。她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看好戏一般地在脸上写满了嘲讽。同样的面孔,一张在笑,一张在哭,这世界还真是会开玩笑。 无地自容。刚刚花翻还在想要破坏掉整个世界,可现在却发现这个世界上连她的立锥之地都沒有。逃似的逃开,她总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却要一次次地被迫承认自己其实不堪一击。 督军府钢铸的大门沉重地打开,她跨出去的一刹那,又在她的身后沉重地闭合。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都被关在了身后的大门里,永久冰封,再也等不到化解的阳光了。 从前,虽然她对他总是充满了抗拒与恨意,但最起码,她认为自己是了解他的,他们之间的依赖与生俱來,仿佛并不需要十分亲密的关系就可以维系。哪怕她总是对他拒之千里,一而再再而三地逃离他的怀抱,可是终究她还是离不开他。 花翻曾经一度以为,她或许永远无法足够坚强,永远无法放开手去,追求家族的使命,或者其他。因为她永远不会失去他。上官锦年,永远都是她生命中最柔软的牵扯,最深刻的羁绊。 不管怎么样,她都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唯一的,他不会为了找别的人把全天下都翻一个底朝天,也不会真的因为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就会责怪她。他会包容和原谅她的一切,就向自己为了他宁愿把刻骨铭心的家仇都埋葬在心底一样。 可现在,她却分明感到了隔阂,天堑鸿沟一样不可逾越的隔阂。 他开始怨恨她,说她碍事,逼着她从他的身边离开,连一点缓和的余地都不给她。甚至还找了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当着她的面秀恩爱,让她受气,他是觉得她的心比铁块还硬,脸皮厚成城墙么?那样的情况,她又怎么能不离开! 以前,花翻觉得自己玩心眼玩不过上官锦年,直到今天才发现,她耍狠也耍不过他。他把事情做得这么绝,非要把她的心伤的血淋淋的才肯罢休。这一点,花翻无论如何都做不來。 盛夏的风吹來,拂乱了她的头发,也拂乱了她的思绪如麻。风中夹杂着一颗颗橘色与青色的小球,扑在脸上,乱缠入发。 花翻看到,原來在主殿的门前,也种植了一颗硕大无鹏的刺槐。现在是入夏的时节,刺槐花落尽,结出了苦涩的细小果实來,像它的花一样,曼舞天与地,纷纷扬扬地让她想起旧事。洛阳城北,燕王老宅的那一场花事,终结地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來不及伸手挽留,就只余下了吃不尽咽不下的苦果。 ------------ 一七,烟红泪的秘密(1) 战争已经开始了数月有余。战局越來越紧张,不论是住在蛤蟆陵的寒门小户,还是住在武陵的朱门富豪。都在白日里紧紧关闭了门扉避祸。曾经繁华无双的都城长安,已经变成了一座寂寂然的空城。 大明宫的黄昏,华灯初上。褐发的少年靠着雕着木槿的窗,放飞了一只黑羽的信鸽。 他身旁的金丝笼里,蓄养着十几只信鸽。这些信鸽十分特别,通身毛皮是黑色的,红喙红眼。似乎并不是寻常的品种。 眼看着黑羽鸽子扑着翅膀,飞向了向晚的天空,化作火烧云中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他轻轻叹一口气,锁了眉,眼眸里多了几分的期许。 他转身,去见长安的女王,也就是他的母亲,上官持盈。 。。。。 “母亲,您找我?” 傍晚的含元殿群臣散去,并沒有旁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把上官持盈唤作“母亲。” “恩。”上官持盈淡淡地回应一声。 “云城的战事已经安排好了?”上官持盈问道。 “是的,母亲。我把魔族穷奇作为主将,这场战役绝对万无一失。”他说。心中却是另一个念头。万无一失?未必,如果那只鸽子可以把战报送给那个人,或许这战役会有那么一丝的变数。但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母亲。 听了烟红泪的话,上官持盈常年不见悲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赞许。 “这几个月來我们的魔族大军几乎是战无不胜。看來我们的计划的果然沒错,幸亏先下手为强,拿到了五色诏,这战局才会如此飞顺利。否则这一切还真是难以预料。当然,这一切也多亏了你的筹谋。” 上官持盈毫不吝惜地赞许道。 烟红泪的唇角掠过一丝苦笑。他又能说什么?利用花翻拿到五色诏。这场阴谋,上官持盈是主导,他是谋划和执行。他们为此处心积虑了将近十年! 如今眼看着曾经一寸一寸布下的天罗地网一丝丝地收起,所有的一切都如他所愿,他又有什么可以忧愁的?心中那些莫名的懊悔又是什么?! “母亲,您还记得曾经答应我的事么?”过了好久,烟红泪问道,“就是您曾经答应的,在战争之后的事。” 上官持盈脸上的那一丝赞许突然僵住,她眼眉微皱,似乎有些怒色。 “战后的事情,朕自由安排。”她冷冷说道。 烟红泪心中一凉,果然,上官持盈开始反悔了,当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开始向古往今來所有冷血的帝王一样,学会了飞鸟尽,良弓藏。她的许诺,并不会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而变得一字千金。 “母亲!”烟红泪的声音很是坚决,“您答应过,等您夺得了这天下,就让所有的魔族都摆脱只能隐姓埋名的地位,让魔族也能够堂而皇之地存在于这世道上的。” “唔。。。”上官持盈开始显出微微的不耐來。她不认为烟红泪为了她而参与到她的战争中去,是一种需要等价交换的东西。她的声音变作了严厉的呵责。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为我而战,还需要什么理由不成?”她的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许一点的抗拒。 “当然不要理由。”烟红泪的眼神有些许的凄然,“我是您的儿子,这就是全部的理由。可老实说來,母亲,您可曾真的把我当做您的儿子?我自幼跟随着父亲,若不是他死了,我和寒暮……” “不许提那个人!”上官持盈的微怒因为烟红泪的话转化为彻底的暴怒。优雅高贵的女王几乎不可自持地红了眼睛,她的手指也在微微的发着抖。“我有沒有告诉过你,不准在我的面前提起那个人!”她像烟红泪斥责道。 烟红泪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只好把沒说完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可他的眼睛里却分明还写着不甘心。 “我从未提起过父亲,但是我却沒有一刻忘记过他。”烟红泪沉声地说道,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低下去。 “母亲,我知道您不想原谅我的父亲。但是,您有沒有想过,给魔族一个公道,也是他的遗愿,不管怎样,死者为大。您不允许提起他,您毁掉他曾经存于世上的一切痕迹,但是他的愿望我会继承,他的冤情我也终有一天会报偿。那时候,您休想阻止,除非杀了我。” 他的蓝眸之中满是决绝与怒火,这是他第一次违抗上官持盈,他从不会违抗她,他哪怕违抗自己的心,也不会背叛他的母亲,可为了那个人,他第一次与母亲对峙。 “我的父亲沒有罪……”他还是试图解释道。 “他罪无可恕,应该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上官持盈仿佛一只被打伤了七寸的蛇。烟红泪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敲在她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之上,割破好不容易结起來的血痂,剜开伤肉,整个心脏都变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烟红泪抬起头來,眼睛中满是不甘,但他的不甘,终究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母亲痛苦到失态的愤怒熄灭。 “母亲,我先告辞了。”他轻叹一声,转身去一步一步走出阴森森的含元殿。 “你回來!”上官持盈也回归冷静。她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向都是以“你”來称呼,呼來喝去,仿佛他不是自己的骨肉,只是一枚放在手边,很好用的棋子。 “你为何最近总是在违抗朕。”她的眼底闪出一丝冰冷的猜忌。 “我沒有。”烟红泪机械地回答。 “沒有最好,但若是有的话,若是你竟敢起了二心,就休怪朕无情,到时候大义灭亲了。”她试探地说道,她要确保每一颗的棋子都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沒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与脱离。 烟红泪不言,半晌,冷冷地道:“您放心,我又哪里敢有什么二心。母……不,陛下,我会永远忠于您,一直到地狱的。”他说,脸上沒有什么表情,眼瞳却闪过一抹寒冷。 。。。。。 明明是盛夏时节,大明宫的夜晚却让人寒心彻骨。烟红泪按照原定的计划,为自己的母亲,从花翻的手中拿走了五色诏。 虽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在为花翻而负疚,可是现在想來,他们之间,的确有太多的共同点。同为魔族,为了家族和亲人,背负着沉重的使命。为了一个人,去背叛,去征战,身不由己,却又在傻傻地想要改变什么?又能改变什么呢?整个天下都在你争我夺,他们不为世间所容,命贱如蝼蚁,能改变什么? 他的蓝色眼瞳望向夜空,期盼着那只鸽子的回音。 ------------ 一八,烟红泪的秘密(2) 他的蓝色眼瞳望向夜空,期盼着那只鸽子的回音。 在他幼时的回忆里,并沒有母亲。虽然大部分的儿时记忆都已经被时间冲刷,但他不会忘记七岁那年,他第一次來到大明宫的情景。 他刚刚失去了父亲,还沒有从悲伤中被唤醒,他明明对这个世界都还沒有彻底明白,就被迫明白了失去唯一亲人的伤痛。 那时候的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妹妹烟寒暮还很小,她还不懂父亲的故去到底意味着什么。 几个侍卫在一个雨夜闯进來,不由分说地把他和烟寒暮带走,送上了一辆黑漆漆的马车。他年纪小,不明就里,照着那侍卫的胳膊就是狠狠的一口咬下去,直咬得他的手臂鲜血直冒,像是一个血葫芦一般。那个已经老去的侍卫,到现在都记得他幼年时的锋利牙齿。 侍卫把他们兄妹带到长安,兄妹两人都住进了大明宫,他们终日与宫廷中的暗卫为伍,学着他们的冷血和淡漠。直到有一天,女皇突然要召见他。她告诉他,自己是他的亲生母亲,但这个身份,只能他自己知道,甚至连烟寒暮都要瞒住。 “不可能!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怎么会是我的母亲!”那时候的烟红泪已经到了顶嘴的年纪。虽然他从小就只有严父,从沒有见过母亲的样子,可眼前这个正襟危坐,拒人千里的美妇人,无论如何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母亲。 “大胆!”上官持盈一声呵斥。她的眼神像是冻结已久的寒冰,沒有因为亲生儿子终于回到身边,而多出一丝丝的温暖來,甚至对眼前这个孩子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 “你只用知道,我是你的母亲,我的命令,你不准违抗!”她说,“再者,你若是将此事告诉第二个人,我就把你的手脚剁下來,再挖出來你的心脏!” 烟红泪不再说话了,他被吓住了,被吓的一言不发。她的威胁,完全不是一个慈母对儿子说:“不听话把你扔到野地里喂狼……”的嗔怒,而是彻彻底底的威胁。以至于一个小孩子都能从她的威胁中理解到:不顺从,就会死亡。 一个七岁的孩子是怕死的。他被她的话给骇住了,沒等他从惊吓中回过神來,上官持盈就告诉他另一个让他惊骇的事实,她对烟红泪说:“你是九尾狐,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魔族之中的九尾狐。” “你胡说!”烟红泪不能相信,虽然他知道,父亲一直在隐姓埋名,在他去世之前,一直带着他们两兄妹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他纵使年龄小,也早已经猜到,父亲是在躲避着什么。但他万万不能相信,父亲会是魔族,是九尾狐! 魔族,那可是世人眼中的怪物,在所有的传说中,魔族都是坏蛋的代表,他们嗜血,暴躁,杀人如麻。可父亲却一直是一个和蔼的谦谦君子。他怎么可能会是魔族,而对面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家伙,又怎么会是他的母亲! 他年纪不大,可漂泊的生活让他比同龄的孩童都要成熟许多。“我不是怪物,我和其他人的沒什么两样!”他已经懂得凡事都要看证据。 “魔族是父系血统,所以不单单是你,连那个狐狸精生的女儿,都是九尾狐。至于你为何一直察觉不到自己是魔族,那是因为那个人不仅仅是魔族,还有驾驭其他魔族的能力,他可以控制你的异能,让你暂时感觉不到自己的异能。” 烟红泪张口便要替自己的父亲辩驳,可是一开口,脑海中就想到了往事。父亲几乎每隔几天,都要让他与妹妹吃下一种丹药。他经常会感到身体有不适,但是每次服下那种药丸,不适感就会迅速地消失。 父亲和他们兄妹的外貌也与常人不同,他们都是褐发蓝瞳,这并不似中土人的外貌特征,但父亲却从沒有提过他们是从西域异族的后裔。 “难道,这个疯女人说的是真的?”他心里开始迷惑,口舌上却一点都不饶人。“你的话,我绝对不会相信,我也准你说我爹爹!”他说。 上官持盈却不再回答他,她不置可否地轻笑,竟然起身离开了座位。留下那个气的额头青筋暴起的孩子。 上官持盈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他终有一天会知道事实,而在那个时候,他就会变成一颗十分有用的棋子。 这一天并沒有等很久,在上官持盈的安排下,他开始被迫地训练自己的异能。当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后生出來九支妖冶的狐尾的时候,就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九尾狐,自己是九尾狐与女皇的私生子,也是一只九尾狐。他拥有穿金石的异能,世界上沒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他。砖石的墙也罢,钢铁的剑也罢,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把它们当做不存在。 他还拥有了控制其他魔族的异能,可以利用咒语來掌控其他的魔族。然而比起突然变强大的惊喜,他感到最多的,却是强烈的难以适应。而最让他矛盾的,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女皇上官持盈。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已经渐渐懂得了血缘关系的珍贵,知道母亲对每个人來说都是唯一的,失去了父亲,这个突然冒出來的母亲,便是他在这世界上最应该尊敬的人。哪怕上官持盈从來都把他们的关系当做最不可泄露的秘密,她也是他的母亲。 他尊敬上官持盈,从來不曾违抗过她的命令。不管她让自己做什么,去特意接近唐明真也好,去想方设法拿到五色诏也好。而事实上,他也不具备反抗上官持盈的实力。 烟寒暮,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上官持盈口中“那个狐狸精生的女儿。”是上官持盈牢牢抓住的把柄。她把烟寒暮也调进了暗卫,把她监控在眼皮底下,只要烟红泪敢有一丝一毫的二心,她就难保安全。 ------------ 一九,忘情(2) 在上官锦年的逼迫下,花翻只好离开。但是她明白,云城眼下的安宁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不知何时天下就会干戈再起,她脑海中闪现出已经倒背如流的战报。本來,她想搞清楚“笛音”的秘密,把战报交给上官锦年,和他一起应战。可现在倒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生了那样的事……。 临走之前,她最后回望一眼督军府紧紧闭合的铁门。不论怎么样地发誓,她终究还是有一些的不舍。 那棵刺槐,不知是不是上官锦年有意种在这门口的,让她在无地自容之余,还要腾出一点的心脏,來承担这物是人非的哀伤。 或许,他手中握着可以反败为胜的王牌,哪怕她离开,他也可以让战局扭转。或许,他身边珠环翠绕,哪怕她离开,他也可以笑得舒心开怀。 花翻轻叹一声,感到有点搞笑。 一个月以前,上官锦年还在像深宫冷妃一样各种装病娇各种求关注。可现在他摇身一变变回大爷了,轮到花翻像个被扫地出门的怨妇一样。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呢。 若她真的是怨妇,那还真够倒霉催的。因为即使被扫地出门,她也沒有娘家可以回。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老远,离开了督军府好几条街道,再想要回望也看不到了。 “要去哪?”花翻想,她也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只好决定去找刑天夫妇。 “咕咕,咕咕。”她突然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衣服一皱,转头看去,只看见肩膀上停了一只通身羽毛乌黑的鸟。 “黑羽鸽子!”花翻一惊。那正是在军营时,第一次为她送战报的那种黑羽信鸽。 花翻警惕地左右看看,四周并沒有什么人,她找到一个隐蔽的小巷走进去,轻轻把肩膀上的鸽子放下來。轻车熟路地解下鸽子脚上面用丝线缠着的纸卷,一圈一圈地打开。 她有些疑惑,明明刚刚收到了一封战报,相隔时间还不算太久,为何又会收到?她留了个心眼,拿着那只鸽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从头到脚的确是与上次那只一模一样。使劲搓搓毛,嗯,沒掉色,也不是白鸽子染的。基本上可以确认,这战报的來源应该与在军营里那一次一样。 只是与军营里那次相比,那天是夜晚,而这次是白天。这令花翻观察到一个细节。黑羽鸽子的眼球是通红的,像是血一样的颜色,也分不出瞳孔來。虽然禽类的红色眼睛并不是沒有,可是红色的眼睛,总让人直接联想到--魔族。 难道这几次的战报,都和魔族有关?上官持盈用魔族來传战报,这并不难理解,可是为什么这战报每一次都好死不死地传到了花翻手上?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的话,可算上这一次,已经整整有三次了。这偶然的频率,未免太大。 可见这战报一定是专门要送到他手上的。可又是什么人,会把上官持盈的战报送给她?而这个人还与魔族有关? 烟红泪。作为上官持盈的私生子,他绝对可以接触到这些战报,而且他还是噬魔师,可以控制其他的魔族。花翻为自己的想法惊出汗來。烟红泪把五色诏从自己手里骗走拿给了上官持盈。可现在他却千方百计地把上官持盈的绝密战报送到她的手中。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感到迷惑,但这一切只能是揣测,她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可以表明这些战报就是來自烟红泪之手。 她展开手中的纸卷细细看,却惊讶地发现,蝇头小楷整齐依旧,可是这次写着的并不是战报。 写的是一个地方: 【明月西】 原称“明月溪”因其处于云城之西郊,以讹传讹,故名“明月西”。狰居于此。 花翻对那个地方不感兴趣,令她惊讶的是最后一句话。“狰居于此”!狰还活着?可是重回燕王老宅的时候她明明看着他困在了琴弦之中,被琴弦伤到了脖颈,奄奄一息,最后…… 她猛然想起,她并沒有看着狰死去,他只是奄奄一息地拖着身体从他们的视线中离开,她以为他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临死前痛苦万分的样子,但他若是沒有死,在那之后逃出老宅,治好了伤病,也并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花翻又想,这战报是什么意思?那个传递情报的敌方细作,把这个藏宝图一样的东西给她是什么节奏?让她去找狰吗?狰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又刚刚受过重伤,即使花翻找到了他,他也是绝对不能参战的。既然他对于改变战局沒有用,那战报为何又要告诉她狰的藏身之地呢? 花翻把战报握在手里,心想,反正在被上官锦年扫地出门后,自己也暂时沒有地方可去,不如就去这个叫“明月西”的地方找找看,如果对战事沒有什么帮助,就权当去探望那个老爷子了。 这样想着,花翻的巨翅向后展开,一点一点地飞向高空,向云城的西郊出发。 战报上说明月西的原名是明月溪,也就是说,这地方原本是一条小河。云城地处北方,河流并不多,花翻向西方飞了很远,都沒有找到小溪的影子。 难道那条溪水已经不见了?花翻犹疑起來。天色已经过午,她甚至看得到西边天空的夕阳正在向她一步步的席卷靠近。“或许是走过了,应该回去找找。”花翻正在这样想,一直盯着地面的目光突然感到一阵豁然开朗! 地面上一片枯黄的郊野草地,突然变成了一望无际的丛林。每一颗树都十分的高大,枝蔓从横加错着,把一颗颗的巨树连在一起,隐天蔽日,怎么都看不到尽头。 花翻敏锐的听觉已经听到在此起彼伏的风吹树叶声之中,夹杂着隐隐的泉水叮咚。叮咚之声从丛林的北边蔓延至丛林的南边。有河!还应该是一条跨越了整个丛林的河!花翻一阵狂喜,看來,战报上所说的【明月西】应该就是指的这里。 ------------ 二十,明月西(1) 她收敛了巨翅,缓缓降落。金色的余晖勾勒出每一棵参天巨树的轮廓。风摇晃树梢,等花翻的双脚踏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是沾了一头一脸的树叶。 四周林木郁郁葱葱,空气中混杂着树叶的甜味和土腥。花翻顺着隐隐的泉水之声去找那个叫做“明月西”的地方。 这片丛林看來并沒有什么人迹,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蜿蜒在树木的缝隙之中,几乎被树木的根须藤蔓所埋葬。花翻行走在其中,稍不留神,就会被地面上盘曲的树根绊得一个趔趄。 这丛林茂密,人一旦进入其中,就容易不辨南北,失去方向。花翻本來就有路痴属性,现在像是一头栽进了一座迷宫一样,怎么绕都绕不出个所以然來。 等到太阳完全沉下去,一轮圆月升起的时候,花翻终于看到了一条小河,月光打在河面上,那条河波光粼粼。从北向南流着,水面之上漂浮着新鲜的落叶,清可见底。 花翻顺着河水流动的方向一路找去,越向南,河面越宽,走了大概半里地左右,河面已经完全展开,十分的宽阔,奔涌着一河的月光如银,打碎万木的倒影。 原來这就是“明月西”。花翻心想,果然在明月当空的时候才会美不胜收,像是一个远离的尘世的梦境。 可是再仙的梦境也挡不住花翻此刻心乱如麻。她是來找人的,不,來找魔,还是一个连生死都不确定的魔。 地方是找到了,可哪里去找狰的影子?这丛林里安静的落针可闻,连涓涓的水流都是静悄悄的。除了她,还真看不出还有别人。 “喂!”花翻卯足了劲大喊了一声,“喂--喂--喂--”她自己的回音断断续续,却沒有人应答。 “喂!” “喂!” “哎---” 花翻又吼了几声,仍旧是除了自己的回音,什么都听不到。刚要再喊,突然想起了什么。是了,她一时忘记了,狰年事已高,还有耳朵背的毛病,他的原型就是一个耳背的老爷子呢。恐怕她就是喊破喉咙,那老爷子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可是这又该怎么找他?已经入夜,即便是夏天,但是这不见天日的丛林里,夜晚还是冷的可以结霜。 花翻裹一裹身上单薄的衣裳,去捡了几条树枝來,又抓过來地上的几把还算干燥的落叶。双目红光一闪,在河边的空地上升起一小堆篝火來。 火光温暖夜空,驱散了寒气,看着那一小团的明亮,花翻灵机一动,心想。狰虽然耳背,但是眼睛还算好使,她把火堆燃得显眼一些,狰就该知道有外人來了。 这样想着,她跑前跑后找來了更多的树枝做柴,投入篝火之中,火堆越烧越旺,冒出滚滚的浓烟。 花翻又一点点的得意,心想,其他的我不会,点火,老娘可是天下第一! 她干脆也不去找树枝了,看到附近的那颗大树,双瞳凝神出火,火苗窜出來,直冲上树干,轰一下就烧了开來。 很快火焰就从树干烧上树冠,这火势可比刚刚那一堆小篝火显眼多了。把四周的夜色都照的明晃晃的,火驱散了周围的寒冷,站在树下的花翻感受到一股扑面而來的灼热。 他为自己的杰作感到一丝丝的得意,直到那火焰从那棵树的树干窜上树冠,又窜上旁边另一颗树的树干,再窜上那棵树的树冠,又窜上旁边的旁边的一棵树的树干…… 等花翻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冲天的火焰点燃了河边的一整排的树木而且大火顺着夜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开來,花翻等不及闭上自己因为吃惊而张大的嘴巴,就眼睁睁地看着失控的大火像是一条飞卷的龙,把一整片的森林全部吞进肚腹,咀嚼出哔哔啵啵的响声,爆出星光点点。 这可坏了大事,她是一个來访的客人,怎么能把主人家的房子给烧了?!还是趁主人不在的时候?! 花翻急了,张开翅飞起來,飞到半空去一阵猛扇,试图把大火给扑灭。可是扇到筋骨都快要断掉了,火势沒有一点点减弱的趋势,反而越烧越旺,目之所及的区域,全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大火中传來久违的敲石之声。 是狰!大事不好,烧着人家房子的时候主人回來了……花翻两眼一黑,差点就一头栽到火坑里去。 悬崖勒马,她伸手抱住了一棵暂时还沒有遭殃的树干,麻溜地往上爬,躲到树冠的深处去,拉起一丛树叶來盖住脸往下偷偷看去。 狰还是老样子,真的是“老”样子,比上次看起來还要苍老,从前花白的头发这下几乎全部变白了。他站在河边的空地上,吃惊地望着对面的一片火海。浑浊的眼球惊讶地快要爆出浆來。 花翻愧疚心起,脸上挂不住了,抓过手边的枝叶,把自己盖的更严实一些。 只见老爷子一怒,一瞬间就化作了魔的形态,变作了那只身形矫健的红色猎豹。“梆梆梆梆”长啸几声便掉头离去。 “老爷子一定是搬救兵去了!”花翻想,“老爷子你一定要给力啊。。。。” 不到一刻钟,老爷子就回來了,花翻眼睛一亮,聚精会神地等着老爷子放大招。 花翻:“。。。。。” 只见老爷子回到了河岸旁,嘴里叼着一个硕大的澡盆,背后驮着几个水桶…… 花翻捂脸……还不如跳到火坑里,还能早死早超生。 “那个……老爷子,你还记得我不?”反正都是死,花翻决定勇敢承认错误,要杀要刮随便了。 老爷子抬头看见花翻,瞬间明白了大半。他气的气喘呼呼,嘴上也颇不饶人:“我哪里认识一个黑翅膀的鸟人!”老爷子气鼓鼓地回答道。 “我哪里是黑……”花翻一低头,自己的翅膀被大火熏得焦黑。 “老爷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骗你……”还沒狡辩完,就觉得屁股一烫。火苗已经迅速地窜了上來,花翻急急忙扇翅膀飞起來,也跑到河边空地去躲避。 面对面地看着狰,花翻的舌头更加打结了:“那个……我不是觉得您耳朵背……不不不,您的耳朵才不背,不,那个是有点背,那个……所以我就想……” “唉!”狰沉沉地长叹一声,打断了花翻所有的话,“什么都别说了,赶快救火吧!”狰说道。 “救火?”她身后是一片橙红色的火海,面前是狰带來的那几个澡盆和水桶,一阵蛋蛋的忧桑袭來,花翻觉得自己仅有的智商都被调戏了。 “您的意思是用这些东西装水救火?”花翻不可置信地再一次询问狰当然,狰听不见。 “我说……”还沒等她说出口,“砰”的一声,火海之中炸出几个火球來,直直地朝河边空地冲过來。 花翻拽了狰的尾巴,拉着就往河里跑,河水把鞋袜湿了个透,老爷子还指着她的鼻子怒骂。 顾不了许多了,花翻只好一手提了一个水桶,装满水朝火海飞去,闭了眼睛,装作看不见这巨大的对比,刷一声把两桶水泼了下去。 ------------ 二一,明月西(2) “救火?”她身后是一片橙红色的火海,面前是狰带來的那几个澡盆和水桶,一阵蛋蛋的忧桑袭來,花翻觉得自己仅有的智商都被调戏了。 “您的意思是用这些东西装水救火?”花翻不可置信地再一次询问狰当然,狰听不见。 “我说……”还沒等她说出口,“砰”的一声,火海之中炸出几个火球來,直直地朝河边空地冲过來。 花翻拽了狰的尾巴,拉着就往河里跑,河水把鞋袜湿了个透,老爷子还指着她的鼻子怒骂。 顾不了许多了,花翻只好一手提了一个水桶,装满水朝火海飞去,闭了眼睛,装作看不见这巨大的对比,刷一声把两桶水泼了下去。 水入火海,像花翻所预料的那样,还沒有到达,就被火焰蒸干成了一阵白烟。花翻赶快折回去,把水桶换成大澡盆,装了满满一澡盆的河水。胳膊完全负担不起那个重量,只能靠着巨翅带起风來,才勉强带动。 当她艰难地重新飞回火海上空的时候,被眼前所见之景惊讶地瞠目结舌。之间火海的正中出现了一片空地,空地上冒着黑烟,却沒有一丝丝的火苗,显然那一片的大火全部被扑灭了。 “难道是刚刚那两桶洗脚水?”花翻彻底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來。赶快把那一澡盆的河水也倾倒了下去。 当她又拖着一只满满的澡盆回來的时候,大半的火势已经被熄灭了。花翻带着近乎崇拜的心情泼下了最后一盆。一愣一愣地飞回到河边的空地去。 老爷子已经变回了人形,他坐在河水之滨,围着花翻最初点起的那一小堆篝火。咕嘟咕嘟地抽着一支水烟。火海已经变作十里焦土,呛人的黑烟飞起,遮挡住了明月,明月西变成了黑夜西,再沒了美景,倒有点阴森森的。 花翻也到他的身边坐下來,被熏得乌漆麻黑的翅膀掉落了一地的碳渣渣。 “这水好神奇啊。”花翻赞叹道。仔细看那一河的流水,清澈的沒有一点杂陈,甚至沒有鱼。在火光下竟然泛着一点点幽蓝色的光芒。 “它为什么能那么快地就把冲天大火扑灭?”花翻好奇地问道。 老爷子还是很淡定地“咕嘟咕嘟”抽着水烟,什么都不回答,一点都不顾及花翻的好奇心。不知道是耳背还是懒得搭理她。 “是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老爷子问道。 “啊……这个……我迷路了。”花翻开始撒谎。 老爷子不知道是耳背还是压根不相信。 “他让你來找我做什么?”狰问道。 “谁?我不认识他。”花翻继续装傻。 “这世界上沒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地方的。”老爷子说道。 花翻:“都谁知道?”她想要确认,把战报给自己的人是谁。 狰:“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应该都死了。” 花翻:“……”【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都死了】,她有种住了黑店的感觉。 花翻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楚,只好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我想來求你的帮助,不知你知不知道,这天下起了战乱,我想让你帮忙。”花翻说道。其实她心里也并不清楚为何那个送战报來的家伙一定要自己來找狰。老爷子的一把老骨头,真的会帮到战局么? 老爷子不知道是耳背还是压根不想去,但长久一人独居的寂寞还是让他打开了话匣子。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就有你的父亲。”他缓缓地说道。 “嗯?”花翻对父亲这个词还很陌生,“我父亲早就去世了。”她随口说道。随即反应过來,看着狰的眼睛问道:“您怎么会知道我的父亲,您说的是唐重么?” 她的父亲竟然來过这个地方?花翻顿时对这里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心。 “他什么时候來过,你们认识么?他都说过什么?”花翻打破砂锅问到底。 老爷子不知是耳背还是不想回答,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知道此地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个都已经过世了,只余下老朽一人了。” 三个人,也就是说除了狰与自己的父亲,还有一个人。那剩下的那个人一定就是给自己传战报的家伙,最起码,应该和给自己传战报的家伙有什么瓜葛。花翻想。 “第三个人是谁?”花翻问道。 “他们都去世了,沒什么可问的了。都是旧事了……”老爷子这次终于回答了。 “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吗?你们來这里做什么?”花翻问道。 “五色诏。”狰的回答十分简洁。 “五色诏?”看來这个地方,那三个人,都与五色诏有关。所以那个给自己战报的人,很可能是让自己來这里探寻五色诏的事,而不是去拉狰去参战。 她回想起在燕王老宅的时候,狰受了重伤,曾经讲出了他一生寻找五色诏的旧事。他忠心于老燕王,一直在满天下地寻找五色诏,最后终于在塞外找到了五色诏,带着五色诏回來的时候,燕王却早已经去世多时了。 塞外……她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的家族,唐家。唐家世代都以守将的身份镇守在塞外。所以老爷子说在塞外找到了五色诏,或许有一个可能,他的五色诏,是通过唐家找到的。 可是关于唐家被灭门的旧事又该如何解释?多年以前,烟红泪曾经告诉她,唐重在塞外找到了五色诏,到长安献给上官锦年,上官锦年因此杀掉了她的父亲唐重灭口……想到家仇,花翻感到自己的心脏又是一阵抽搐。 可是上官锦年并沒有拿到五色诏。虽然花翻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是上官锦年当时并沒有得到五色诏,所以他杀了唐重之后,才会重新返回到凉州城去继续找诏书,诏书沒找到,却把年幼的她带了回來当猫养…… 花翻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疑点,那就是,为什么唐重手中的五色诏会莫名的消失?最后又是怎么落到狰的手里的?这背后究竟还有怎么样的秘密? ------------ 二二,明月西(3) 五色诏是从塞外哪里找到的?”花翻问道,“与我的父亲有关么?”沒想到,一向耳背的狰听到她说的这话,突然变得非常警惕起來。“是谁要你來问我的?”他说。 花翻想,狰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就正好说明此事事关重大。二十年前关于五色诏的那一场血雨腥风,一定留下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事情牵扯到五色诏,牵扯到唐家,她都是不能大意的。“这件事的真相,我无论如何都要知道。”花翻想。 “是不是你从我父亲的手中拿走了五色诏,让我父亲被上官锦年杀掉的。”花翻揣测道,她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只不过她要用激将法激一激他。 狰果然被她气到了,一张树皮一样布满皱纹的脸气的通红,瞪了眼,舌头打着结,指着花翻的鼻子道:“你这小儿……血……血口喷人!” 花翻装作理直气壮地反驳道:“那好,既然我是在血口喷人,那你倒是告诉我,你是在哪里找到五色诏的?与唐家有沒有关系?” 狰看她如此执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咕嘟咕嘟”把手中的水烟吸地很响。 花翻看他有动摇的意思,赶紧见缝插针,跑过去很狗腿地帮老爷子揉肩膀,一边揉一边说道:“我父亲当年与您一定是至交吧? “至交?谈不上,谈不上啊……”狰长长地叹气,“我们三个魔族,虽然各为其主,但目的却是一样的。我们都要找五色诏,而且都有必须找到它的理由。所以,我们三个不是至交,而是对手。” 花翻沒想到原來是这样的因果。狰陷入回忆中,继续讲下去。 “刚开始,为了能够独自抢到五色诏,我们三个相互阻挠,一个个地给对方使绊子。但是后來,我们发现,五色诏实在是太难以找了,对手太过强大,单凭我们各自的力量,不论是谁,都别想得到。” “于是,我们决定暂时联起手來,一起找五色诏。这个地方,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里就是我们当年一起商量对策的地方。” 花翻陷入到他的讲述中,问道:“那后來呢?你们谁先找到了五色诏,我父亲手里的那一份诏书,为何会突然消失了?” “说來话长……” “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是唐家唯一的后人。”她说,“我想知道我父亲的事。是他先找到了五色诏么?” “不,不是。” “那是老爷子您么?”花翻又问。 “其实,先找到五色诏的,既不是你的父亲唐重,也不是我。”狰说道,吐出一个个烟圈來。 “那也就是说,是第三个人。”花翻自言自语。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第三个人”究竟是谁?二十年前,是他最先把五色诏拿到了手,而现在,花翻得到的战报,也极有可能和他有关。 他是谁? “除了我父亲和您之外的那个人,是谁?”花翻问道。 “他的名字,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即使你是唐家的后人,也不行。” “为何?莫非这个人,是我认识的?”花翻问道。 可狰却沉默了,他叼着那支水烟,迟迟不语。 “那我父亲……是怎么死的?”这才是花翻最关心的问題。虽然她早就知道,上官锦年是她的杀父仇人,但关于二十年前那一场灾难的真相,她想要详细的了解,虽然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自找虐受,可是她还怀着一点点的小希望,或许上官锦年也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老爷子恢复了他的耳背本性,装聋作哑,过了许久,才开口道:“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花翻不想提及那些陈年的伤疤,犹豫了许久:“他是被上官锦年杀死的。上官锦年知道他拿到了五色诏,杀了他灭口。” 说出了心中沉重的秘密,她感到有些沮丧。 “那么,五色诏呢?”狰问道。 花翻:“……” 是的,五色诏呢?如果说,上官锦年是拿到了五色诏才杀掉了唐重灭口,可是现在种种的一切都证明,上官锦年当时并沒有拿到五色诏。 “……五色诏……丢失了么?”花翻试着揣测道,“然后,辗转來到了你的手里?” “不。”狰否认的很是利落。 “那是怎么回事?”花翻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唉。。你这个小儿,为何如此固执!我都说过了,有些事情,即使你是唐家的后人,我也是绝对不能告诉你的。”狰吐着烟圈,摇着头说道。 “既然……我父亲沒有拿到五色诏,沒有把五色诏给上官锦年,所以他并不是上官锦年杀的对不对?”花翻打破砂锅也要问到底。 “你不要再问了!”老爷子有一些被触怒了! “你一定要告诉我!”花翻也有些急了。 “我告诉你这么多,已经是看在唐重死者为大的面子上了,你贸然地闯到这里來,莫名其妙地放火,究竟是何意?现在又死缠着不放,对长者不敬,唉!你怎么会是唐重的女儿!”老爷子把花翻的老爹都搬出來打消他的好奇心,不知是真的生气,还是无论如何都要瞒住她。 花翻不顺着他的意思往坑里跳,紧紧抓住问題不放:“正因为我是唐重的女儿,所以才想知道,我的父亲是不是被上官锦年杀死的!” 这可真是荒唐!如果父亲不是被上官锦年杀的,他又为何会亲口承认,为什么多年以來,他沒有一点点的反驳?他为何会心甘情愿地背着灭门唐家这口大黑锅? 她以为她早就知道了真相,她一直按照她心中所认为的真相去复仇,她把心中所有的刀枪剑戟,全部指向上官锦年,为了仇恨,对他爱恨不得,尝够了苦果。可现在却发现原來这一切竟然是另有隐情的? 漫天的黑烟已经逐渐消散,一轮明月重新破云而出,光芒万丈,照映长河如白练,千里波光。花翻目光灼灼,她紧紧抓住了狰的衣袖,恳切地望着她,她今天,必须知道一个真相! ------------ 二三,明月西(4) “好,我不再问了。”花翻打住自己的话,心想,既然事关重大,狰一时半会绝不会把真相告诉她。既然如此,不如先放下此事。 “但不论如何,终有一日我会把这所有的一切都搞清楚。”花翻暗暗发誓。她不能让自己的家族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灭亡。冤也好,债也罢。终有一日,她要让这所有的一切,都昭雪于天下! “我不是擅自闯到这里來的。。不久之前,因为我的不慎,五色诏被人夺走,引发了天下大乱。有人告诉我,要我來这里找你,觉得你可能会帮到我。”花翻到,不管怎么样,先求到狰的帮助比较好。 狰说道:“我一介老朽,已经有一只脚都踏到黄泉路上了,还能有什么用?我不问世事已久,就是这天下战火滔天,又与我何干?只怕那个人让你到这里來,找的并不是我啊。” 花翻心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你一个家伙住着,不是找你,还能是找谁? “这地方沒有人烟,他让我找的人,只能是您。”花翻说道。 “未必,未必。”狰苍老的面孔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在我看來,他让你找的,并不一定是某个人。” “不是人,是魔。”花翻吐槽。 “不,非人非魔。”狰卖起关子來,眼神颇为神秘。 “非人非魔?”花翻看他的样子,并不像在看玩笑。 “在我看來,他让你找的,并不是我,而是这明月溪中的水。”狰终于不再卖关子。 “水?”花翻的目光望向那一池波光。这河水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刚刚那么大的火势,只用了一点点的河水,便扑灭了,十分不可思议。而且这河水,未免太过的清澈,流过泥土,却不夹杂半点尘沙,河里甚至沒有一条鱼。 还有这地方,也诡异得紧,这么广大茂密的丛林,怎么都不像北方旱地的景象,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云城的郊外,却又并沒有什么游人。 “这河水,有什么不同么?”花翻问道。 “你刚刚也见识到了不是么?”狰说道,“它可以极其迅速地扑灭大火。” “哦。。。”花翻若有所思,心想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这地方不是人迹罕至,而是根本不会有人烟,因为这处丛林只有魔族才可以找得到。”狰说。 “原來如此!”花翻惊奇,怪不得此地能如此静谧。 “敢问老人家一句,不知这水的异能,该怎么用到战场上啊?”花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狰转回头去,继续咕嘟咕嘟吸他的水烟,留下花翻一个人想破脑袋。 花翻望着那一河蓝光盈盈的水,迫使自己把所有关于水的东西都想起來。从老爷子嘴里叼着的水烟,想到河面上飘着的水雾,又想到水麒麟……水麒麟!她猛然间意识到,绿绣是魔族中的水麒麟,拥有掌控水的异能。 “是绿绣么?她有控制水的能力,是要把她的异能用在战场上么?”花翻忍不住脱口而出。 狰的耳朵又开始不好使起來,吐着烟圈,并不回答她。 花翻为自己的想法而兴奋,可转眼间这兴奋就被扑灭。她想起來,绿绣在白天的时候才告诉过她,她因为心中的阴影,已经无法再使用自己的异能了。 她的心情转眼就从云霄跌落到了深不见底的地狱! “他算错了。”花翻自言自语。 “这明月溪中的河水,为何幽蓝如海?”花翻问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水面已经变得更加的蓝,深不见底的蓝色,蓝的彻骨醉心,好像在河水之上漂浮着的万里苍穹。 “月上中天的时候,这河水就会变作蓝色。”狰说道。 花翻抬头,果然,一轮圆月漂浮在夜空的正中央,正好是子夜时分。花翻看这河水碧蓝得十分可爱,便有些蠢蠢欲动,想到自己刚刚肯定被熏了一脸的焦炭。她转头看看,老爷子并沒有注意到她,就小心翼翼地走到河水之滨,蹲下身來,准备鞠一捧水來洗脸。 “啊!!!” “小心!!!” 她的惨嚎与老爷子的惊呼同步。 花翻感到指尖钻心的刺痛感传來,再看自己的手时,发现半个手掌都变得鲜血淋漓。鲜血喷涌,落入蓝色河流,“嗤---”一声,冒出丝丝袅袅的白烟。 花翻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受伤的手掌,可是触摸到伤口的另一只手也传來了刺痛! “这是为何!”花翻惊呼。狰叹气,把刚刚救火剩下的半桶水朝花翻推了推。 花翻把受伤的手浸入木桶中冲洗,血污散去的时候,刺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你是魔族,这点小伤,不到天明就会好的。”狰说道,“明月西的河水是下过咒的。月上中天,子夜前后,这河里的水便会置一切來犯的魔族于死地!” “死地?”花翻赶紧从河滨往后退去,远离了那条河。 “这水,只杀魔族,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魔族,一旦被这明月西的河水所伤,都会变成一滩血水,永不复生!”狰的话语寒气森森。 花翻惊诧之余,也恍然大悟:“所以这里的河水,会在战场上杀死魔族!” 狰并不回答。“这就是你的事了,我虽然打算死在这里,可明月西的河水也并不是我这个老朽的私人之物,你要是觉得有用,又能用上的话,就那去吧。” “谢老爷子!”花翻嘴甜道。心里却在犯愁,这河水有用是有用,可是绿绣的异能却在这关键时刻用不出來了,这可真的是火上浇油的事情。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其实,还可能是“有米无妇难为炊。”才对。 米饭再难做,仗也要打下去。看样子,狰是不准备出山了,送战报的家伙极有可能是让她來这里找这里的河水。 现在首当其冲应该做的,就是克服绿绣的阴影,让她想办法,吧这明月西的河水送上战场。看着大火散尽最后一缕青烟。花翻决定天亮就起身告辞。 ------------ 二四,因果 天蒙蒙亮的时候,花翻告别了狰,起身离开明月西。來时的那条狭窄的丛林小路,已经在大火中被厚厚的草木灰中埋葬。 花翻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归途。走了老远,转回头去看看,狰还坐在河边,苍老佝偻的瘦身子,像是一具单薄的雕塑。烟圈打着旋盘曲而上,像是二十年前那场罩在迷雾里的风暴,五色诏也好,燕王也罢。有些事情一旦掀起了起因,就注定一生无果,一直到最后一个见证人都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时候还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如果我还有什么搞不懂的,会回來找您的。”花翻远远地冲他喊道,莫名的,她觉得那个身影很是寂寞。 “走远点,你个惹祸精,千万别再回來了!”老爷子冲他骂回去。不知道是诅咒还是祝福。 花翻展翅飞起來,飞过沙沙树梢,离明月西渐行渐远,视线中的无边无际的茂密的丛林突然又变回了荒郊野外半死不活的青草地。云城高高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 花翻心事重重,她不想再去招惹上官锦年,决定先去见刑天夫妇。迫不及待地來到那家驿站,却发现已经是人去楼空。 “老板,这里住着的那对夫妻呢?”花翻询问。 “那对夫妇啊,一大早天还沒亮就结了账走了。”老板热情地回答道:“话说……你都是今天第三趟來找他们的了。” “还有人來找?”花翻疑惑道。 “是啊,一大堆官爷,晌午都來找过两回了,还一直问,走的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官爷?难道是上官锦年在找他们?不,看样子更像在找我。”花翻心道,随即又有一点点的怀疑:“他那么想让我走,难道还会到处找我?话说刑天夫妇有为何会突然离开?” 正在心烦意乱之时,大门口一阵喧闹,花翻从喧闹中听出隐隐的佩刀摩擦声,人应该不少。她向老板使了个眼色,躲到了厅中一个隐蔽的屏风之后。 走进一群人,果然是暗卫。 “老板,今天有人來找那对夫妇吗?”是铸戈的声音。 老板知道花翻躲着,又不敢违抗这些官爷,只好打着马虎眼:“回几位爷,估计沒人來找,我刚刚出去了一趟,这不刚刚才回來店里嘛。” “你最好少來这套,我们可是皇命在身,你小心点你脖子上的脑袋!”一个暗卫沉声道,声音寒凉如冰。 膝盖触地的声音,驿站老板跪了下來,慌张地解释着,可舌头打着结,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看來,竟然真的是上官锦年在找自己。花翻想。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來,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该怀疑,心脏流过一丝暖流,渐渐地融化寒冰。 “铸戈。”花翻从屏风之后走了出來。 铸戈看到他,有些吃惊,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给郡主请安。”。 “他让你找我做什么?”花翻道,“我不想回去。” “禀郡主,陛下说只要知道您在哪里就行,不准……不准让您知道……”铸戈低下了头,知道自己沒能完成使命。 “哦……”花翻也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沒关系,你尽管回去复命,就说沒见着我。”花翻突然觉得心中一直悬着的什么东西悄悄落了地,有一种稳稳当当的踏实。 她转身走出门去,走了几步又折回來,问铸戈道:“铸戈,你知不知道刑天夫妇为何会离开?他们去哪了?” 铸戈思索了一会道:“在下还沒有查清楚,不过在下估计应该是去了。” “江于城?” 江于城,是和云城相邻的一座城池,古时候,这两座城池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之所以分别取名“云城”和“江于城”结合了天时地利,也表明此地的风云际会之意。 “他们去哪里做什么?”花翻问道。 铸戈犹豫了一下,说道:“禀郡主,开战了。” 花翻心中一紧,沒有想到事情來得这么突然,看來上官持盈在云城第一次吃了败仗,有些急了。 铸戈继续说道:“太上……逆臣们攻打云城不得,这次只好选与云城临近的江于城下手。臣斗胆揣测,刑天夫妇也是去了江于城。” 铸戈说的沒错,花翻也认为,若是开战的话,刑天与绿绣一定是直接去了战场。” “铸戈,你不要告诉陛下见过我。”花翻道,转身离开。铸戈想要说什么,但花翻却不给他一点的机会,三两步就踏出了门。 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回來。“陛下不去江于城么?”自从开战以來,上官锦年就一直保持着消极抗战的超级省电模式,花翻严重怀疑他还在云城的督军府里,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果然,铸戈的脸上露出尴尬來,许久才答道:“陛下并沒有出城,还……还在督军府,而且下旨说,要是找到了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去江于城。”他看看花翻的脸色,又说:“郡主您就是现在出去也沒用,城门已经封死了,您出不去云城的。” 花翻气不打一处來,上官锦年!他打的究竟是什么鬼算盘,大敌当前,火烧眉毛的当口,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这是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帝的作为?他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进水?这样下去,根本就是坐以待毙! 花翻挑挑眉:“那好,我不去江于城了,我去督军府。”说着就起身离开。 她想,上官锦年不就是放两个女人出來气她么?他未免也太小看了她些。这些年她什么妖魔鬼怪沒见过,哪里还会有那么玻璃心?为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生气……好吧,她承认她是很生气,可是她不会害怕的,她虽然不知道上官锦年在打什么鬼算盘,也不知道自己赢不赢得过他。不过他尽管有什么招放什么招好了。她一定会见招拆招,把一切都搞清楚,挖出二十年前的真相,夺回五色诏的。 只是她不敢去想,如果走到最后,她看到的真相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又该怎么办?如果,上官锦年并不是灭门唐家的真凶,那又该怎么办?这么多年的仇恨与逃离,还能算得清么? ------------ 二五,骗局(1) 花翻风风火火地朝督军府走去,铸戈跟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劝阻道:“郡主,陛下说绝对不见您……”花翻火气更炽,“那好,他不见我,我去见他!”她走的更快了。 “郡主!”铸戈沒了辙,想不到其他让她止步的办法,只好道:“两位娘娘也在督军府。”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來,正好戳中了花翻的伤疤,她的怒火沒有任何过渡,直接转成了炸毛。“别说她们在督军府里,就是在上官锦年的床上,你也别想挡我!” 铸戈被堵得哑口无言,一个字都说不出。 其实她的愤怒,并不是因为那两个女人,而是來自一种隐隐的担心。如果上官锦年不是唐家灭门的真凶?那真相又是什么?与眼下这场突然爆发的战乱又有什么关联?她不得不猜测,上官锦年正在刻意地隐瞒着她一件不得了的事。 不管那是什么事,从他的做法看來,他正在拒绝抵抗,任战祸蔓延。任由自己走向毁灭和灭亡。他正在试图以此为交换,隐瞒或者改变着什么…… “你说,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花翻穿过身去,炸毛的愤怒突然变作了满脸的眼泪。 “他究竟是为什么一心一意地要我走?我到底是招他还是惹他了?”她的声音都有点都哑了,哭的十分丢人。 她自己都沒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來,完全不顾及街上纷纷驻足的行人的眼神,一心一意地哭着,声音越來越大,一边哭还一边抽抽噎噎地洗着鼻子。直哭的看热闹的行人都开始议论纷纷,直哭的铸戈低下头去,脸上露出了犹疑之色。 花翻继续添油加醋,“明明当年,我对他那么好,我宁可自己去死,都不舍得去伤他一点点……如今倒好了,他不要我了,他有别的女人了,就那么狠毒的把我赶出了家门……呜--都说人心隔肚皮……都说新人美如玉……我后悔死当初那么傻那么天真,白白抛下一片心……呜--” 她痛哭流涕地背戏文,一半真一半假,哭到最后扯到了心中的柔软,想要打住都打不住了,越哭越惨。 以三姑六婆为主的行人早就在他们周围围了一圈,连街上巡逻的侍卫都不好好干活了,一边抽鼻子一边叹气。 “这负心汉,真该千刀万剐!”路人甲道。 铸戈的脸惨白如纸。 “多可怜的姑娘啊,那个男的就该下地狱!”路人乙愤愤不平。 铸戈的脸由白变紫。 可花翻沒有一点要停下來的意思,泪如泉涌,哭的情真意切。周围的人也越围越多。 铸戈急了,再也顾不得什么不敬,扯了花翻的衣袖,拉着就跑,一直跑到一条沒有人烟的巷子里,又左右望望,沒有三姑六婆追过來,方才罢休。 “郡主,您……您那是大……大不敬!”铸戈道,累的气喘吁吁。 花翻抬起袖子擦一把鼻涕眼泪,一脸无辜地说:“我说的可有一个字的假话,我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你们这些势利眼的奴才,还落井下石,说我不敬……我……呜--”说着又要哭起來。 铸戈傻愣着沒了辙。花翻的话沒得辩驳,她刚刚哭的,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句句都是事实。她那样想,也并沒什么错。 看着花翻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又要越狱,一向冷静如木头的铸戈突然手足无措起來。一咬牙,一跺脚,说道:“郡主,其实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还能是什么?”花翻重重地抽一下鼻子,眼睛里悄悄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陛下……陛下他并不是真心要赶您走的。”铸戈犹豫再三,终于说了出來。 “不可能,他那么绝情……”花翻继续抽抽噎噎地装傻。 “不是的,陛下是为了让您离开他……”铸戈道。 “呜……他就是想让我离开他。”不等他说完,花翻就添油加醋。 “不,不是的。陛下不想让您参战,可是又想不出其他可以阻止您的办法……” 花翻突然不哭了。 原來如此!突然知道了真相,他并不是真心那样做的。他果然是在骗她,他并沒有想要惹她伤心,那天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一切水落石出。可是不知为何,她却沒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比起刚才,反而更加想哭了。泪水滑落而下,冰冰凉打湿了手背。 铸戈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主人的秘密。不能守口如瓶,这对暗卫來说,是最不能宽恕的罪过。 可罪过已经发生了,他已经无能为力,轻叹一声,他干脆和盘托出。 他说:“陛下的原话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搅进來,看來,朕是沒有能耐把她乖乖地锁在身边了,那就只好把她往外推】”说完这些,铸戈又默默叹一口气。 花翻觉得自己的心脏变成了一座被打劫的厨房,酸的苦的咸的涩的味道全都绞在一处,分不出一个所以然來。几次清了清嗓子都沒有说出一个字來。 铸戈知趣地转身离开。“还烦请郡主不要向陛下提起此事,给在下留一条活路才好。”他临走时说。 花翻被一个人留在了巷子里。沒有一个人,她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咚咚,咚咚。一下一下地敲击,节奏混乱,却带起暖流。不知何时,她抬起冰凉地手,下意识地触碰自己的脸颊,脸颊上已经沒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片炙热烫手。 。。。。 花翻应该感谢自己的双翅---从那条巷子里出來时,复杂的心境和路痴的本性,让她几度迷失了方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她只好展翅飞起,远离了让她更加烦躁的人烟嘈杂,眼前豁然开朗起來。她看到了不远处被重兵把守的督军府。她十分确定,那是她应该去的地方。 不在和那些守门的侍卫们扯淡,她直接降落到了主殿的门口。门口那几个侍卫,吃过了她的苦头,沒谁敢惹她,什么都不说,直接给她让道。 ------------ 二六,骗局(2) 可是花翻却有些踟蹰,在门口犹豫了半天,才迟迟走了进去。她脑子里还是混的,她不知道见到上官锦年要说什么,或者要不要说。穿过花厅与长廊,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一场久久不散的暴风雨,越來越猛烈。 “你來做什么。”上官锦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还是冷的彻骨透心,只是话语间多了一些无奈和嗔怪。 他开口说话的一瞬间,花翻的脑子突然一空,把自己满腔的怒气,以及自己跑來此地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他的声音清澈,带着熟悉的霸道。只有短短一句话,就唤醒了她心中的思念,她还來不及习惯性地抗拒,就被他不经意间的勾起的温柔吞沒了心脏! 可是她怎么能够允许?她的好胜和执着,让她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弱势來,尤其是上官锦年。可是不幸的是,几乎每一次她与他的对抗,都让她感到十分的违心。当她想要说“不”的时候,心中却在悄悄地肯定着,当她想要恨他的时候,心中却无论如何都恨不起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软弱,只觉得这种软弱可恨,可恶! “你为什么会回來?”上官锦年重复,声音还是冷的,只是质问而已,不给她任何辩驳和解释的机会。 花翻转过身去,却沒有看他。“管你什么事。”她盯着柱子说。明明是想解释,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话一出口,却也是冷冰冰的。 “我才不管你。”上官锦年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起身就走。 “那最好不过。”她说,说完就开始后悔。 “回來!”她喊道。 上官锦年的背影一顿,还是走了回來,他走到花翻的身边,低下头去看她。花翻被迫看着他的眼睛,寒星一样眼睛里满是可恶的傲慢。 “你让我回來做什么?”他玩味地说道。 花翻:“……”她哑口无言。 “我不走了,我就呆在这里,哪都不去。”她只好实话实说。 “为什么?”上官锦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猜疑。 “因为……”花翻犹豫着,还是拿不出勇气來告诉他。 “因为我看你比较可怜。”花翻说。她其实想说:“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上官锦年有点哭笑不得,他烟眉微挑,话语间满是挑衅:“唔……看样子你是在可怜我?” 花翻头大,但是话已出口,她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 花翻:“你不觉得你很可怜么?亡国之君。” 上官锦年:“……。”这下轮到他无语凝噎。 上官锦年:“这么说來,您是要來当救世主,救我于水深火热了?”他话里全是揶揄。 花翻只好顺着杆爬:“沒错,我只是想留下來,让你卧薪尝胆。” 上官锦年眼睛一眯,已经快憋不住笑了。“你是范蠡还是文种。” 花翻:“文种。”范蠡太丑。 上官锦年:“文种大夫,我的西施呢?” 花翻被调戏的怒火冲上脑子:“那个女人,被我杀了!” 上官锦年:“哦……是么?你杀她做什么?” 花翻苦于应付,却沒有发现他正在一步步地逼近。 “……那些女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两个。”她脑补着忆美人与皇后,说的也算是实话。 还沒说完,就感到唇上一凉,继而化作炽热,她已经被圈禁在了他的怀抱里,沒有抓住刚才的机会,她的逃跑已经完全沒有了可能。只能被迫承受他的吻,知道所有的空气都被掠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像是将死的飞蛾,掉落进深渊如海,找不到光明,只能在他霸道的吞噬中,等待灭亡。 在暴风雨中,她只有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一睁开眼,就会被迫地与他四目相对。她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犹疑,她暂时想不清楚这犹疑意味着什么,是他在后悔么?他是不是也在考虑不再这么消沉下去,和她一起面对? 她等待的就是他的动摇,他一丝一毫的犹豫对她而言,都像是深渊里的光芒。 在这种时候,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她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起來。比他还要主动,随着他的动作,予与予求,十分配合。一边配合,一边悄悄睁开了眼睛观察着,她期盼着他眼睛里的犹豫能终究变成肯定。 可令她迷惑的是,她的动作已经越來越大胆,可是他的犹豫不定却一点一点的消失下去,终于,连整个瞳孔都化作冰冷的荒原。 他轻轻推开她,脸上有一丝警惕之色,但迅速地消失。 “你呆在这里可以,只是别想着去其他地方。”他轻声道,语气已经变得十分温和。 花翻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其他地方”指的是哪里。他还是在坚持,不管花翻怎么做,他都沒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花翻不知是什么让他变得近乎固执,固执地放着路不走,闷头往坑里跳。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你究竟是为什么?”她问,虽然她知道,自己问也是白问,上官锦年绝对不会告诉她。 果然,上官锦年守口如瓶。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她的吻,比起刚刚的冷傲吓人,他看上去已经温柔多了,还向她淡淡地一笑,但拒绝回答任何问題。 花翻无计可施,她觉得这样下去,他们又会绕回到那个圈套中去,你追我逃,追的辛苦,跑路的也辛苦,到最后于事无补。 “你也知道,你困不住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最后我肯定会跑路。”花翻说道。 “你这不是回來了么?”上官锦年揶揄她。 “……”,花翻也是沒辙,想了许久,她觉得对付上官锦年这种老奸巨猾的货色,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对他一点作用都沒有,自己去跟他玩心眼,就像哪鸡蛋去碰石头,用胳膊去拗大腿。想从他的嘴里知道些什么,只有拿东西去交换。于是她正色道:“不如我们定一个契约怎么样?” 上官锦年眨眨眼:“什么契约?”他对花翻玩的那点子小伎俩沒有丝毫兴趣,只是对她要拿來交换的筹码很感兴趣。 ------------ 二七,求婚 花翻说道:“你必须出兵來抵抗上官持盈的魔族军队,而且必须不遗余力,不能藏着掖着。” 上官锦年:“哦。。。。所以,阿真用什么來换?” 花翻:“。。。。。”这个筹码,必须和上官锦年那个未知的秘密等价。甚至一定要超过它。 花翻学聪明了点,先问道:“你想要什么?” 上官锦年道:“我说出來,阿真不能答应,那我说它是做什么。” 花翻心里揣测着,自己绝对不能答应的条件,会是……? “你先说來看看,万一我可以答应呢?”她也学着套话绕圈子。 “那好,你先答应。”上官锦年也很聪明。 “你先说。”花翻不往坑里跳。 “沒有我的允许,不许离开这督军府。”上官锦年沒有再吊她胃口,云淡风轻地说道。 花翻晕菜,原來这么简单?不就是又不让她跑路么?这有什么?答应就是了。 “好!”不等他说完,花翻就迫不及待地答应道。她拿來交换的条件,刚好也是这个。在她看來,拿自己不跑路來向上官锦年交换就像打着白条买东西一样的,先把东西买到,到时候是不是兑现,就是另一回事了。 “嗯?你答应了?”上官锦年的眼睛里闪过狡黠之色,“我还沒说完呢。” “额。。。。”花翻觉得自己被坑了,但又不好反悔。 “条件是什么……”她认栽地问。脑子里转过了各种念头。比如说他要求自己放弃找回五色诏,或者像多年之前一样,要求自己废掉异能。不论是哪个,对她而言都是一个十分难以完成的决定,如果不是因为第一次像上官锦年提条件而撑大了胆子,她就是死也不敢答应其中任何一个。 上官锦年的表情严肃起來,完全沒有了刚刚开玩笑的样子,他看着她,眼神中沒有要挟,也沒有逼迫,像是透窗而來的阳光,温暖和煦。 可是花翻却因为那个神秘兮兮的条件而如坐针毡。 “我不想废掉异能……”她求饶在先。 “我何时说过要阿真废掉异能?”上官锦年沒等她说完就打断。 “我也不想放弃五色诏。”她再次猜测道。 “……我又何时说过要阿真放弃五色诏?”上官锦年无辜躺枪。 “……那是什么?”她心存侥幸地想,只要不是这两个条件,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她都可以接受了。 “阿真……”上官锦年眼神中的温暖和煦,扩展成迷人眼睛的微笑。在花翻看來,还有一点取笑的意味。 “唔……阿真沒有父母,这点不好办……”上官锦年看着她,若有所思。 花翻眯眼,丫的,这货提自己的父母是做什么? “嗯……沒有父母的话就沒有娘家,下聘礼要怎么办?”上官锦年思索着,煞有介事地问花翻道。 花翻自幼沒有女性的长辈亲属,对人情礼节知道的并不多,但下聘礼这种最起码的礼节,她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是在婚礼前,由男方家出面,向女方家送上聘礼,表示要娶女子过门之意。 可是上官锦年说要下聘礼!还是要向她下聘礼?他什么意思? 花翻睁大了眼睛,眼睛里甚至有一丝的惊恐。 上官锦年伸出指去,轻抚她的脸颊,直到她眼中闪烁的惊恐一点一点的减缓下去,才缓缓地说道:“既然你刚刚都说了,我是一个亡国之君,那阿真來做一个亡国之后,好不好?” 花翻的脑子有点失灵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摔倒,幸亏了身后的墙壁,可是背后接触着墙壁的冰凉,也沒有让她的脑子清醒过來。他在说什么?他在求婚么?向自己? 阳光被雕花的窗棂揉碎,在墙壁上散落一池碎玉,像是一条碧绿晶莹的河。 她觉得自己的眼中有一些酸楚,若是换做六年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她听到他这么说,说不定会很高兴。因为那时候,她还活在他的谎言之中,把他当做自己唯一的宿命,因为那一个虚假的“金石为契”,她曾经认为,成为她的妻子将会是她一生的结局。 可是现在,她听到他这一番话,却沒有一点高兴的感觉,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也早已被震惊和莫名的恐惧浇灭。盯着他的眼睛反复搜索着,甚至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这个玩笑,真是一点都不好笑。她想。可是搜寻了半天,在他的眼睛中却沒有找到一丝一毫的虚假。 “你……”花翻想问什么,却发现舌头打结到说不出一个字來,只好又向后退一步,却被墙壁阻挡,已经是退无可退。她忽然觉得,他还不如要挟自己,逼迫自己,还不如让她放弃五色诏,还不如让自己废掉异能。 若是那样,她起码还可以给自己一个逃离的理由,她的违心感还不至于那么的严重。她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无言以对。 “你若答应,我就会像你说的那样,出兵。”上官锦年说道,他已经察觉出了花翻的抗拒,声音还是很轻,语气却已经是一点点的失去希望了。 她本來就混乱不已的脑子被牵扯的更加混乱了。他的眸子还是温暖得如同窗外的暖阳,所以着威胁,也沒有哪怕一点威胁的味道,而更像带着甜味的诱惑。 花翻最不会的,就是选择,尤其是上官锦年出的选择題。他总是无比准确的狠狠抓住她的弱点。她在对决猛兽是都不曾感到的黑暗与绝望,却一次次地从那些进退两难的选择是清楚无比地获得。 出兵。这是一个太大的诱惑,是她此行的全部目的。可现在她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阿真……你,不答应么?”上官锦年再次问道。 她的瞳孔里闪烁着惊慌,恰如身后波光闪动的光影流离。上官锦年沒有得到她的回答,她推开了他禁锢自己的手臂,飞快地跑开。她感到脸上的灼热比來的时候更加的严重,像是在心头烧了一把焦灼的火焰,让整个世界都不再清明了。 ------------ 二八,交易 花翻推开他,跑开。可跑了不远就停住了,甚至都沒有跑到门口。她不能不犹豫。 出兵。不管那是一个诱惑还是一个要挟,对她而言都是无法抗拒的。她知道上官锦年的一贯作风,她要是现在拒绝,跑掉,那从此以后就永远别想再反悔,他不会再给她一点点的机会。 花翻感到自己的脚上像是长了钉子,看着门就在眼前,却怎么都跑不动了。 她想,要是她现在就这么跑出去的话,也沒有一点用,沒有上官锦年的同意她甚至连云城的大门都出不去,更别说去战场了。这点账她还是可以算清的。 花翻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变得狡猾多了,虽然她现在还斗不过上官锦年,可她已经能够试着揣摩那只老狐狸的心思。她想,他为何会突然向自己求婚?因为他清楚,她根本就不会答应!因为他明白的很,她就算答应放弃五色诏,答应废掉异能,都不会答应他的求婚。所以他才会那么说。 她转回身去,一步一步往回走。她看着上官锦年脸上的表情,从他的脸上,果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挽留。他果然沒有想过,她会答应他。 “要是……我偏偏答应呢。”花翻想。她偏偏不想顺着他的意思來!反抗他,已经成为了她人生中最大的恶趣味。至少,她从來沒见过上官锦年反悔过,他答应过的契约,绝对会分毫不差地履行。 “我答应你。”她轻声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上官锦年看着她,烟眉微皱,眼眸中生出一抹狐疑之色來,像是完全不相信。 花翻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沒有一个脑子正常的女人会拿自己的婚姻大事來当交易的条件。但她这一次还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珍贵的东西往往都是花大价钱买的,上官锦年的军队是东西,所以就可以买。她需要这件东西,又买得起,所以哪怕花掉全部的身家,落得家徒四壁,她也愿意一试。 “你会答应出兵么?”花翻试探道,抬起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上官锦年。在花大价钱买东西之前,总要先看看东西是不是货真价实。 上官锦年眼瞳一黯,他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会答应。他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以为他对她的性格和行为已经有足够的把握,却沒有想到她的变化早就超出了他的控制。 “你答应了?”他反问道。 “你先答应我。”花翻也不退一步。 “我不会爽约,不像你。”上官锦年对花翻的不信任表示鄙夷。花翻也觉得心里讪讪的,不管和上官锦年定下什么样的约定,先毁约的总是她,她还真沒什么资格执意上官锦年的人品。 “那好,成交!”花翻说道,不给上官锦年一点后悔的余地。 上官锦年眼瞳里的狐疑卷土重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竟然还有几分欣赏。 “要是你不出兵,或者像上几次一样留着实力,故意败给上官持盈,我该怎么办?”把自己卖掉换來的东西,她当然要挑挑拣拣,既拿不起,也放不下。 上官锦年的脸上如同阳光普照,露出一个明显的笑來:“要是你不嫁给我要怎么办?” 花翻一愣,冷不防还是跳进了他挖的坑里。 花翻:“你先出兵。” 上官锦年:“你先嫁给我。” 花翻:“你先出兵。” 上官锦年:“你先嫁给我。' 花翻:“你先出兵。“ 。。。。。。 花翻:“你先嫁给我。” 上官锦年:“你先出……” 花翻:“好的,你先出兵。” 上官锦年愣住,花翻身形一错,从他眼前消失,避免自己被他的目光杀死。 “战况紧急啊,不如现在就下令如何?”花翻的声音在上官锦年的背后响起。 “。。。。” “如果你沒有什么意见的话,我现在就下令如何?”花翻道。 上官锦年挑眉,转过身去:“你又如何下令……”话沒说完就噎住了,身后,花翻正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里捏着他调兵遣将用的虎符,炫耀一样的摆弄着。 上官锦年哭笑不得,只好叹气。 “这另一半会在谁的手里?主将么?主将肯定是你故意安排的菜包子,不如换上我吧……”花翻自言自语道。一边说一边拿过一份空白的诏书來,提笔就写。 上官锦年更加哭笑不得了,花翻的字是上官锦年一手教的,他们的笔迹本來就十分相像,在加上花翻的刻意模仿,那诏书竟然写的足以以假乱真。 “罢了,罢了。。。”上官锦年叹气道,“我下令出兵,就是了。” “哦?那好,我就不写了。”她把那封诏书扔到一边,上官锦年这才看到那上面写的是午餐的菜单。 “这最好!”花翻笑。心想,自己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至于他的求婚,就像以前七八十來次的约定一样,只要她铁了心的耍赖,总是可以赖掉的。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題。”花翻继续保持着脸上虚假的笑容,望着上官锦年说道。 “什么?” “那天……咳咳,云城之战的时候。”提到那一场战役,花翻还是有一点心理阴影,“那天你是怎么把那几个穷奇打败的。”她不好意思问:“你是怎么把被咬得可怜兮兮的我救下來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上官锦年走过來,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花翻面前的那张红木案上,扳过她的脸來,捏捏她的脸颊,像是在捏一只柔软的小猫。 花翻被这个拉低智商的动作惹怒了,“放开我。”她眼睛里全是哀怨,看上去更加的无辜,讨喜。 “不放……”上官锦年继续玩弄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还伸出一只手來,装模作样地去卡她的脖子,吓得她不敢有一点反抗的动作。直到看着她真的生气了,才稍稍放手。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么?”上官锦年问。 花翻重重地点点头。 “嗯。。。有一个地方,不知道你想不想去。”上官锦年开始吊胃口,卖关子。 “什么地方?”花翻迫不及待。 ------------ 二九,鸣矢(1) “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花翻敷衍着说道。引开他的注意,趁着他分心,一手赶快拉开他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他身上重重地打了一拳,却还是沒能挣脱魔掌。 “阿真不想知道关于鸣矢的事了么?”上官锦年说。 花翻一眯眼,她这才知道,那种会发出奇怪声音的武器,叫做“鸣矢”,那是一种弓箭么?又有什么特别之处?俗话说的好,好奇害死猫。花翻刚刚还在张牙舞爪地反抗,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刹住了车。不但撤回了在上官锦年身上又抓又挠的爪子,还帮他理一理刚刚被自己一拳揍乱的衣裳,一抬头很是狗腿地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笑來。 “原來叫鸣矢么?这名字真好听。我何时说过不想知道了?刚刚是不小心……”她朝着上官锦年拼命地眨眼。 上官锦年被她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对比搞的晕头转向,眯了眼睛,狐疑地看着她,花翻从那双寒星一样的眸子里看出了**裸的--鄙视。 花翻把他的鄙视**裸地忽视掉,“在哪啊,走,快带我去!”说着,拽住上官锦年的胳膊就往外走。 上官锦年沉默着,她拽到哪儿就跟她走到哪。 花翻一边走一边说:“其实我早就想到了,那奇怪的声音应该是一种武器,不是小鬼也不是大神,真的,我早就想到了。” 上官锦年:“。。。。” 花翻:“ 花翻脚下生风,转眼间,她已经拉着上官锦年走到了督军府的大门口。 花翻:“既然那个鸣矢那么强悍,一定藏在什么不得?”了的地方吧,是在哪个神秘的山洞里还是在哪个沒人知道的密室里啊 上官锦年:“不,在你后面。” 花翻:“。。。。”⊙﹏⊙b 花翻“额。。。在哪?” 上官锦年:“已经走出很远了。” 花翻尴尬地笑笑,狼狈地又折回去。 “为。。为什么鸣矢会放在这个地方啊?”花翻为刚刚的尴尬找借口。 上官锦年:“你忘了这里的名字了么?” 花翻这才想起,上官锦年这行宫,叫“督军府”,既然曾经是作为督军而建,那一定是会有存放武器的仓库,这本來就沒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们一直往回走了好远,走过了刚刚來时的主殿,走到了整个督军府的后半部分。 “停。”上官锦年说。 花翻停下來,看到眼前多了一座不明建筑。这建筑有些……丑。丑到花翻都有些不忍直视。这是一座宫殿,事实上,哪有这么丑的宫殿?姑且称它为宫殿,只是因为它比较大而已,这么一栋丑不拉几的房子,足足有督军府主殿的两倍还大。此宫殿并不是传统的木质,而是十分罕见铁铸墙,看上去十分的笨重,像是一只蹲在督军府中的硕大的黑乌龟。 “还是最丑的乌龟。”花翻在心中默默地吐槽。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这座高大的宫殿,却从上梁到下梁,从左梁到右梁,全是歪的。。。那些黑乎乎的铁柱子,呈现出一种向外凸起的奇葩状态,让整个宫殿看起來都大腹便便的。 “进去。”上官锦年对她说道。 “你……你先进去。”花翻说道,她对这座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些害怕。 上官锦年星眸一闪,花翻再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裸的鄙视。 “这地方为什么这么……额,特别?我知道,这一定是西域的风格是吧?”花翻跟在上官锦年的身后走进了那栋建筑,她左右打量着,试探地问道。 上官锦年:“不。” 花翻“。。。。”⊙﹏⊙b 上官锦年看她一窍不通的样子,轻轻叹一口气道:“这地方并不是寻常的宫殿,而是督军府的军械库,只存兵器,不住人,所以才用铁质。” 花翻:“哦。。。。”⊙﹏⊙b 花翻:“那有为何柱子会是弯的。” 上官锦年:“炸的。” 花翻:“。。。” 花翻:“额,是啊,这铁疙瘩柱子,当然会炸弯了,换成木头的就好了。” 上官锦年:“那样的话,会炸飞。” 花翻:“。。。。” 走进军械库的大厅,发现这宽敞无比的大厅中只有一两扇很小的窗子,一些微弱的太阳光斜斜地透了进來。不过大厅里却并不显得阴暗,成排的鱼油火炬高燃着,烤的铁质的歪柱子发烫。火焰的强光照的花翻有些睁不开眼來。 上官锦年:“下去。” 花翻这才看到,脚下多了一层层向下的台阶,当然,台阶也是铁质的,台阶下的世界,一片晦暗,透着幽幽不明的光。花翻有些却步了。 “你先下去。”花翻又來。 这次上官锦年连鄙视都懒得鄙视她,径直地走了下去。 花翻在好奇心与畏惧心之间抉择了良久,终于还是跟着上官锦年走了下去,她紧紧跟着上官锦年,悄悄拉住他的衣服角。她侧着眼去看台阶下方幽幽暗暗的灯光,越看越像鬼火。 上官锦年:“阿真,你还真是……老样子啊。” 花翻心道:“其实你是想说【死性不改】吧。”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沒有啊……我沒有害怕。” 上官锦年:“我又说你在害怕么?” 花翻:“。。。。” 上官锦年又揶揄她道:“还是说,连魔族都要害怕鬼怪?” 花翻:“额。。估计鬼怪也比较害怕魔族。” 上官锦年“嗯?是么?那好,走,我们去问问鬼怪去。”说着,拉着花翻,步伐更加快了些。 花翻:“……” 花翻:“你……你不会在下面养了一只鬼吧!”她怎么也不肯走了,就差坐在台阶上了,手指紧紧抓了上官锦年的胳膊,死也不松开。 上官锦年看着他,眉眼里倒是很温柔,安慰他道:“他只是自己说他自己是鬼,但这世上哪里会有鬼怪……” 他话沒说完,花翻都快哭了:“所以你还是养了一只鬼对不对?只是你自己不承认对吧?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你怎么也不承认我是魔了?你哪來的恶趣味啊?样一只魔还不够,还要养一只鬼……我,我不玩了,我要回去。” ------------ 三十,鸣矢(2) 他话沒说完,花翻都快吓哭了:“所以你还是养了一只鬼对不对?只是你自己不承认对吧?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你怎么也不承认我是魔了?你哪來的恶趣味啊?样一只魔还不够,还要养一只鬼……我,我不玩了,我要回去。” 上官锦年眨眨眼,不理她,转身去沿着台阶向下走。花翻被落在铁质台阶上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转头向上望去,黑乎乎的一片,还不如往下走,好歹还有点光。 “别走!”花翻喊道,又赶紧跟上,抓过他的胳膊挡在自己身前,闭着眼三两步下到了最底层。 “到了。”上官锦年说。 花翻装作沒听见,死活不睁眼。隔着眼皮,外界的光影一明一灭的,十分的幽森可怖。 “到了。”上官锦年又说,伸出手來拍拍她的脑袋。 花翻这才睁开眼來。这下她知道为什么眼前会一明一灭了。她的眼前就是一盏硕大的灯,灯罩中闪烁着淡绿色的火焰,一闪一闪,虽然很是瘆的慌,但不可否认的是,却比普通的鱼油灯要亮得多。 花翻深吸一口气,好奇心战胜了畏惧心,她仔细地端详着这盏奇形怪状的灯,与宫中常见的仙鹤形状的鱼油灯不同,这灯并不是仙鹤的形状,而像是一只长着大肚子和大嘴巴的鸬鹚,鸬鹚张开饱满的喙,将绿纱灯罩的上半部分完全吞吃下去(想歪了的某人滚去死一死可好?)。 花翻看了半天也沒有研究出这奇怪的灯的作用,却发现了另一件怪事--这灯沒有烟,鱼油灯虽然烟雾很淡,但上官锦年不理她,继续顺着台也是有一些丝丝袅袅的轻烟散出的,可眼前这一盏奇怪的灯,却沒有一丝一缕的烟雾。 “这灯长得好奇怪,而且还沒有烟。”花翻说道。 “唔--其实这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上官锦年提醒她。 经他一提醒,花翻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她重新去看那盏鸬鹚灯,若有所思。她用鞋尖轻轻踢一下那只鸬鹚的肥肚子,声音嗡嗡的像装了很多水的模样。 “有水?”花翻似乎有一点点明白了,水是吃烟的,再看看鸬鹚灯的形状。灯烛燃烧,烟向上冒,全部涌进鸬鹚的喙中,顺着它长而弯折的脖子,填进它的大肚子里去,肚子里又装满了水,把烟全部吃了进去,所以这灯也就沒有烟了。 花翻不禁赞叹道:“谁的脑子,这么好使?” 上官锦年:“鬼。” 花翻:“。。。。。” 难道这是那个“鬼”搞出來的?她不由得对那只鬼的智商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她抬起头來举目四望,虽说來到了地下,可这里的景致跟刚刚地面上也沒什么两样的,铁质的墙,铁质的柱子,周围全是金属的反光。冷冰冰的,除了那些看上去很呆萌的鸬鹚灯外,沒有一点点的生活气息。 花翻撇撇嘴,跟在上官锦年的身后,顺着光秃秃的甬道向前走去,淡绿色的灯光闪着,她觉得自己是走在一座坟墓里。 甬道的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的大厅出现在眼前,來到这厅里时,花翻才确定这地方不是坟墓,而是一座货真价实的军械仓库。墙上挂满了弓弩,厅中的陈列架上则全都是刀枪剑戟。 花翻沿着墙转了一个大圈,看着那些花样繁多,各种各样的弓弩,有点头晕,事实上,她除了曾经把她的后背打成马蜂窝的那款最普通的,什么都不认识。 “这种弓弩,是最常见的。”上官锦年解释道:“不能连发,一次只能射出一支箭,不过准头足够,造价低廉,一般军队都用这种來配置。” 花翻为自己被这种最低级的武器扎成马蜂窝而感到忧伤。 “那这个,应该就是鸣矢了吧?”花翻问,她指着一个看上去最“强悍”的弓弩道,那只弓弩足有三尺见方,单单从体型和重量上來看,就比旁边的一大堆弓弩都厉害地多。做的十分繁复,弩身的机括上装着两层箭矢,每一层都有十五支,看上去既可以连发,又可以多发,杀伤力十分的足,看得出造价也不低。 花翻想,这只弓弩一定是这一墙弓弩中最好的,那一定就是传说中威力无上的“鸣矢”了吧。 沒想到,话一出口,身后却传來上官锦年轻笑的声音。 “你笑什么!”花翻不认为自己的猜测会错。 “阿真……”上官锦年揶揄她。 花翻有种拿了墙上那把弓弩,转回头去杀人的冲动。 上官锦年看她有些怒了,连忙请咳两声掩住笑意,向她解释道:“其实也怪不得阿真猜错,这只弓弩,的确是造价最贵的一种。要比其他的多费掉不知多少木头呢。” 花翻眯眼,充满杀气,她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嘲笑的意味。 “它既可以多发,又可以连击,杀伤力的确不小。只是……”他看看花翻,“只是为了承受住这么多的箭矢,这弓弩不得不多费了木头,做出这么个大块头來。”说着,他把那架弓弩从墙上摘下來,开玩笑地轻扔给花翻。 花翻伸手去接,差点被那坑爹的重量砸得坐到地上去。 “阿真有沒有想过,这么沉的弓弩,除了特别身强力壮的士兵,有谁能扛得住?更何况在战场上,弓弩是要士兵扛着在阵列中跑的。一边逃命,一边背着这么个大家伙,阿真觉得还有多少活路?” 花翻被噎得无话可说,却也觉得他的话有理。 “那这么多的弓弩,到底哪一把是鸣矢呢?”花翻呆呆地望着那面墙,眼花缭乱。 上官锦年却又开始卖关子:“一把好的弓弩,不见得十分繁复,或者能装上最多的箭矢,但一定要灵活轻便,有准头……” 花翻听得云里雾里,也分辨不出到底哪一把是“灵活轻便,有准头”的。 上官锦年微笑道:“比如,你左手方向上面的那把。” 花翻按照他说的方向看去-- ------------ 三一,毒师(1) 最多也不过就是放得下四五支箭而已,打开來却发现,匣子里并排放着整整十支箭矢。 这些箭矢并不是寻常箭矢。寻常的箭矢,是木质的箭杆,长度大约十寸,用羽毛作为保持平衡的箭尾。 而眼前的箭矢,从箭头到箭尾,通体都是由铁制成上官锦年微笑道:“比如,你左手方向上面那把。” 花翻按照他说的方向看去--他说的那把弓弩在她唯一认识的那种最普通的弓弩的旁边,和那种几乎一模一样,看不出什么区别來,甚至比那一种还要不起眼。 上官锦年把那把弩拿了下來,递给花翻。花翻接过,这弓弩的确很轻,她一只手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拿起。但这种轻盈,又绝不是木料劣质导致的那种廉价的轻盈感。弩身触手十分光滑,雕刻的线条如流水一般地流畅。不论是弧形的弓,还是棱角分明的匣,都浑然天成,干净利落,沒有丝毫缀余的装饰。 可这把弩的制作虽然精巧,花翻却并沒有发现它与那种最常见的弓弩有什么不同之处。它怎么可能有战胜穷奇的杀伤力,又怎么会发出那种鸣笛一般的亡者之音? 要说这把弓弩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就是把寻常弓弩安放箭矢的地方做出了一个匣子來。 “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费木头吗。。。”花翻皱皱眉,心想。 上官锦年好像知道她心中的所想一般,轻言道:“鸣矢之所以为鸣矢,其实并不在弩身,而在箭匣,你把那个匣子打开看看。” 花翻打开匣子。她原本以为那个不大的箭匣,。比寻常的箭矢要细得多,也短地多,所以才能在这个小匣子里排满整整十支。 花翻顺手想要拿出一支箭來,握住箭尾往外拉时,却感到了一股十分明显的阻力,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那支箭拔了出來。 她狐疑地看看匣子的底座,发现整个底座全部是由一种黑黝黝的金属制成。 “是磁石。”上官锦年提醒道。 “为何要用磁石?”花翻自言自语,把弓弩提起來晃了几下,随即也明白了。 因为磁石固定住了箭矢,铁箭就会被吸附在箭槽上,不论如何调整角度,箭匣里的箭矢都不会脱落或者滑动。 “原來如此。”花翻去看手中箭矢的箭头,箭头应该是最能证明一支箭杀伤力的地方。 箭头的金属光泽略微黯淡,不像是铁,倒像是铅。铅入人血,会中毒。花翻很清楚这一点。 凸脊、叁角形扁翼。一个小小的箭头上竟然有六个血槽……花翻的亲身经历告诉她,这样的箭头一旦沒入人的皮肉,两翼的倒刺会牢牢钩住合拢的伤口难以拔出,血槽就像吸血蝠般抽出敌人的血液。即使拔出來,伤口也难以愈合,即使伤口愈合了,人也差不多被毒死了。 花翻感到脊背一阵阵泛着寒气。这鸣矢,果然够阴毒! 她举起那把弩,对准了对面的墙壁,一拉机括,十支铁箭齐齐射出,几乎像一条直线一样砸向对面的鉄墙,留下十个醒目无比的凹坑。箭矢摩擦磁铁的底座,发出如笛音一般高亢的声音來,恰如夺人魂魄的亡者之音,哀转久绝! 花翻的眼睛里露出崇敬和惊恐來,如果是鸣矢打在自己身上,绝对不止马蜂窝那么简单了,怎么说都会变成透着光的筛子。 “鸣矢果然十分精妙。”花翻向身边的上官锦年说道。 “单说鸣矢,确实精妙,却不足以能对魔族战无不胜。”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却并不是上官锦年的。 花翻一愣,转回头去。 那个人站在圆厅的尽头,另一个圆厅的入口位置,一身中规中矩的书生打扮,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进发髻,一丝不乱。 可是他说起话來,却一点都不书生,让花翻背后冷一阵烧一阵。“魔族的恢复能力惊人,所以我的鸣矢单单精妙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必杀!不能留一点后路,不给魔族一点喘气的机会,赶尽杀……” “放肆!”他的话还沒有说完就被上官锦年呵斥住。 那个人直到这时才发现上官锦年的存在,手忙脚乱地跪下去行礼,“吾皇万岁,微臣不敬,有失远迎。” 花翻觉得这货蠢到呆萌,却并不是特别的讨厌。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必杀,对魔族赶尽杀绝呢?”花翻问道。 “用毒。”那个人的回答很简洁,他抬起头來,花翻这才发现,他的面孔竟然还非常清秀,一双眼睛墨水一般漆黑,像是一池灼灼的深渊。 花翻心想,这个人应该就是上官锦年所说的那个“鬼”了吧。他的确很是与众不同。 “用毒?”花翻反问道。 “是的,用这天下最狠的毒。”鬼抬起头來看着她。“魔族大多凶猛强悍,体型巨大,有些甚至可以做到刀枪不入。不管我们手中的武器有多大的威力,也终究是肉体凡胎,在体格上就彻底的败掉了,所以单单靠鸣矢,我们绝对无法战胜魔族。” 关于这一点,花翻完全赞同,要不是亲眼见证了云城之战中上官锦年对战穷奇的胜利,她完全不相信上官持盈的魔族军队会有什么对手。 “鬼”继续说道:“但是魔族可以扛得住刀枪,却绝对扛不住剧毒。不管是多么强大的魔族,一旦中了毒,和凡人是一样的,一旦中了剧毒,也是必死无疑。” 不知为何,花翻想到了明月西的河水,身为魔族的她对河里的毒沒有一点抵抗力。 “而且毒比刀枪更加的可行,因为刀枪必须伤到魔族的命门,可是毒却是无孔不入的。只要在魔族的身上制造一个微小的伤口,毒就可以侵入,一旦侵入,就可以让魔族毙命。”鬼似乎找到了自己唯一的听众,对着花翻滔滔不绝起來。 花翻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对他的想法佩服起來。 “这么说,鸣矢实际上是一种毒器么?”她明知故问 ------------ 三二,毒师(2) “鬼”说:“是的,鸣矢的箭头之上淬有剧毒。这才是它的杀伤力所在。”说道他自己的杰作,“鬼”的目光更加专注,灼灼地像是可以燃出火焰。 花翻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來:“剧毒?这么说,你是毒师么?会制毒?” “鬼”的眼睛一亮,像是终于找到了分享秘密的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花翻,可一抬眼,看到了她身边的上官锦年,只好收敛了一些,正色道:“回禀娘娘,是这样的。在下是毒师,不仅制毒,还制火药。” 花翻被他口中的“娘娘”说的脸微微一红,但想要知道答案的心理唆使着她十分想去了解。 “火药?”花翻好奇。 “对,火药。”魔族虽然大多身躯庞大,刀枪不入,但是火药的威力却比刀枪要大得多,所以,不仅是毒,火药也可以随时制魔族于死地!” 花翻尴尬地微笑,感到背后阴风阵阵。 上官锦年目光在厅中凹凹凸凸的铁柱子上流连不去,也微笑:“所以这柱子也是魔族么?” “鬼”:“。。。。” 花翻:“。。。。” “鬼”突然抬起头來,目光更加地灼灼,他对上官锦年道:“如果陛下可以让在下走上战场,在下自然不用错杀这些柱子。” 上官锦年沉吟,不答应也不否定,和他打太极:“朕何时说你错杀了这些柱子,你尽管鼓捣那些劳什子,只要不把这督军府送到九霄云外去,朕都可以暂时不治你死罪。” 花翻却听出了一些端倪來,看來,上官锦年一时半会并不打算全面的用“鬼”的这些东西。“鬼”现在算是有些怀才不遇。 “我对你说的东西挺感兴趣的,我还沒有见过毒药与火药,不知你能否带个路,让我去长长见识?”花翻这么说,到不全是沒见过世面,也是为了不动声色地鼓励一下这个有趣的怪人。 “别去。”上官锦年眉头一皱,沒等她说完就打断,他似乎不是特别愿意花翻去接触那些危险的东西。花翻转过头去看他,一脸的无辜和期待……脸上带着一点点的红晕,颇有些媚人。美色当前,于是,他心软了,“好吧。”他说,不忘用余光剜一眼角落里的“鬼”。 三个人走进大厅里间的另一间圆厅。花翻一只脚还沒踩进去,就想往外跑---这地方真不像是人呆的。这狗窝一样的地方基本上沒有任何整洁度可言,连地上的角落都堆满了瓶瓶罐罐。有的瓶瓶罐罐还是打开的,碎屑溢出來,满地都是。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谁也沒有找到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谁知道那些千奇百怪的瓶子里头放的是什么东西,会不会杀人,会不会炸。 花翻满头黑线,对那个“鬼”刚刚冒出的一点小佩服彻底地一扫而空。她想:“怪不得这房子会被炸成这个熊样,不炸就怪了。连她一个看热闹的门外汉都知道,火药与毒药,存放起來要十二分的谨慎,出不得一点点的岔子,更不能随便的混合,可眼前这一片的狼藉……简直沒得救!” 花翻闪身往后撤,一边撤一边低头看着脚下,生怕踩到什么不明混合物,直到挪到一个距离房门相当遥远的安全距离之外才罢休。转头一看,上官锦年跑的比她还远,在她的背后默默注视着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 “鬼”却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他三脚两脚跨进房去,地上瓶子罐乒乒乓乓,脚踩药末,发出惊心动魄的咯吱声。吓的花翻捂了眼睛。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以后,突然安静了。三,二,一。。。沒有爆炸。花翻缓缓拿下盖在眼皮上的双手,睁开眼睛來。 她发现,“鬼”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一片狼藉中走出來了,他站在她的面前,一脸的兴奋和待表扬。 “这位娘娘,您不是想知道鸣矢上的剧毒么,您看,就是它了……”他手里拿着一只装饰着侍女彩绘的陶瓷瓶子,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瓶子晃得山响。 “呃……”花翻震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來,晕头转向,冷汗直冒,她觉得丫晃得压根不是瓶子,而是她的小命。 正在尴尬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一沉,上官锦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背后,把她向自己的方向一拉,把她整个人都藏到了自己的背后去。 “把那个东西扔了。”上官锦年冷冷地向“鬼”命令道,寒冰般的声音不容许一丁点的辩驳。 “鬼”脸上的期待灰败下去,赶忙把手里的瓶子扔到一边去,手足无措地跪了下去。 花翻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心软了。 “我且问你,这毒叫什么名字啊?”她从上官锦年宽阔地背影后探出头來,问“鬼”。 “鬼”话语间的兴奋少了大半,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说:“回禀这位娘娘,这毒名字叫【钩吻】。” “钩吻?”花翻觉得这名字挺有意思。 “是的,叫【钩吻】,钩魂摄魄之【钩】,亲吻之【吻】”鬼解释道。 “好香艳的名字。”花翻不由赞叹道。不知多少人要被这媚到骨髓的名字夺去了性命。世间的事从來都不过如此,越是诱人,就越是沾着剧毒。 “想來这是一种花吧?”花翻道。 “回禀娘娘,是的。钩吻是一种花的名字,她有毒的地方只有花朵。生长在南蛮之地,潮湿瘴气的山谷之中。这花的花期很短,在冬天日出前后的一个时辰里开花,然后迅速地落败掉。这毒就是摘下正在开放的钩吻花來,晒干研磨成粉制成,十分之难得,但毒性也十分之强。通常,只要半个指甲盖的剂量,不论是人是魔,都必死无疑。”鬼详尽地解释道。 只开一个时辰的花,这毒的难得不言而喻。 花翻有一点点的担心,她问道:“你说,鸣矢上涂的是这种毒物,但是既然它这么难得,要是将鸣矢用作全军,就不太现实了吧?” ------------ 三三,钩吻(1)(有h^-^) “不!不会!”“鬼”迫不及待地解释道,“在下之所以会把钩吻之毒用在鸣矢之上,正是因为在下已经掌握了获取更多钩吻之毒的方法。 “什么方法?”花翻疑惑,心想那钩吻之花生长在南蛮瘴毒之地,又只在冬日日出前后开一个时辰的花。不论是从地域还是从时间看來,都太难得了,想要得到足够一支军队使用的剂量,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种植。”“鬼”说道,他的两眼都直勾勾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既像在看着花翻,又像在看着远方。 “种植?”她有点不相信,难道是像种大白菜那样种到田地里去吗?她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靠谱的怪人,觉得他在说梦话。可他的眼睛却沒有一点点吹牛说谎的样子。 “这里的确种植着钩吻。”还是上官锦年解围,证明了他话语的真实性。 可这次花翻可沒有那么想去看了,好奇心什么的,在生命安全面前,就是一坨屎。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钩吻不是长在南方吗,云城可是北地。” “禀娘娘,这里虽是北地,但如果能制造出与南方一样潮湿温热的环境來,钩吻便可以开花。”“鬼”说道。 花翻心中暗暗吃惊,不禁又问了第二句话:“你是怎么做的?” “鬼”说道:“在下之所以向陛下请命,要求住在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军械库中,正是为了钩吻的种植。”他的眼睛闪烁有神,继续说道:“钩吻之所以在冬日开放,正是因为它对阳光的需求甚少,但对雨水的需求很大。这地下常年不透光,又集聚了热量和湿气,与南方的瘴气天气十分相似,所以在下在此辟出了一个专门的暖房來种植钩吻。” “暖房么?”花翻不禁想到在长安时,贵族的宫廷一般都配有专门的暖房來种植花卉,暖房四季如春,一整年都芳菲不断。 她忍不住问了第三句话:“钩吻的花长得很美吗?” “禀娘娘,钩吻的花是白色的。”“鬼”说。 “白色?”在花翻的思维里,越是有毒的花朵,就越是妖艳之极,更何况这剧毒之花还有一个诱人的名字【钩吻】,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不起眼的白色吧?。 “钩吻之花,不仅是白色,而且也沒有过多的美貌可言。”“鬼”说道:“因为钩吻并不吸收过多的阳光,所以也沒有多余的力量去供给颜色与花朵,它的所有力量都耗在了毒性上,所以才可以做到天下至毒。” “我要去看看。”花翻道,她被这种奇异的花诱惑了。在足够的诱惑面前,所有人都可以胆大包天,像中了钩吻之毒,被诱惑勾引,然后杀死。 暖房设在军械库深处,一扇天窗开启,阳光像碎金子一样撒下來,松软的褐色土层,精心挖了纵横交错十几条的水渠。 “其实,钩吻之花并沒有很难看。”花翻对身旁的上官锦年说。目之所及,暖房里种满了钩吻之花,白色的花朵称在茂密的深绿色叶子之中,花瓣顶端尖尖,像是一颗颗饱满的桃心。虽然不起眼,但却别有一番可爱讨喜。 若不是事先就知道的话,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花乃是天下至毒,甚至会把它错认成纯洁的空谷幽兰。 “这花是无心之毒。”上官锦年自言自语。 “无心之毒,那是什么?”花翻问。 “是伪善。”上官锦年说:“它并不诱人采摘,甚至摆出拒绝之态來,看起來人畜无害,吞下去才知道是人间剧毒。” 上官锦年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自言自语:“此毒一旦吞下,就万劫不复,就像是着了魔道,不死不休。” 花翻听着他的话似乎并不仅仅是在说钩吻之花,眯了眼道:“你是不是在……另有所指?” 上官锦年烟眉一挑:“阿真,你就这么喜欢把自己对号入座?” 花翻窝了火,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鬼”,“这暖房也太热了些,钩吻之花是开在冬日的,你这是怎么搞得,什么都不懂,还净瞎扯!”她对着“鬼”骂道,眼睛却看着上官锦年。 “鬼”被他骂得眼冒金星,无辜地要晕过去,一根筋的脑子完全无法理解花翻的指桑骂槐。只好忙不迭地道:“禀娘娘,在下这就去火房减掉一点碳去。 “阿真还真是小孩子脾气。”上官锦年望着“鬼”可怜兮兮的背影,轻嘲道。 花翻不忿地想要解释,却突然感到唇上一凉,已是被他的唇堵得严严实实,再吸不进一丝丝的空气。 “你疯了!”花翻想要呼喊,话未出口,已经被他的唇舌缠绕成无尽绵绵的温柔。 她尝试着去推开他的禁锢,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一时松懈,就感到背后一凉,整个人都被他推到了铁质的墙面上去。金属的坚硬冰冷让她的头脑更加的清醒,可是他突如其來的吻却让她的身体越來越迷惑。 她不可否认的是,他三番五次的招惹挑逗,已经让她对他的亲密非常的敏感,他的味道,温度,节奏,每一个动作,都已经在她的身体与心中留下了痕迹,却又沒有完全地让她熟悉。 随着他越來越深的长吻,越來越放肆的抚摸,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之中仿佛开启了一个机括,让她从抗拒变成了顺从,又从顺从变成了隐隐的渴求。 她可以感到自己紊乱的呼吸,像是秋日的鸣蝉,急促中带着绝望。在这湿热缺氧的暖房,剧毒的花朵开遍每一寸土地,沾染仅剩的一丝一毫的理智。明明是白天,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暗,她仿佛看到沒顶的昏暗之中,一望无尽的纯白花朵,发出尖利的哀鸣,伸出了黑猫一样的爪,向她扑來,诱捕,舔舐。渐渐地,她也分不太清含在口中的吻与世上至毒的钩吻之花,到底哪一个更加的阴险可怖,到底哪一个更加的伪善,到底哪一个更加得逃无可逃。 “你……放开……”她的挣扎带着哀求,出口时已变成轻轻的叹息,“他要是进來要怎么办……”她只好拿被支开的“鬼”当做挡箭牌。 “他敢……”上官锦年的唇附在她的耳边轻道。 ------------ 三四,钩吻(2) “你……放开……”她的挣扎带着哀求,出口时已变成轻轻的叹息,“他要是进來要怎么办……”她只好拿被支开的“鬼”当做挡箭牌。 “他敢……”上官锦年的唇附在她的耳边轻道。 “那也不成!”花翻道,她一向不会失控,上官锦年的声音让她清醒了一半,扯了嗓子吼道:“钩吻是要命的,又不是……的,你是招了什么魔障!” 上官锦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的唇边轻笑,“你就要了我的命……” 花翻刚刚可以喘一口气又被他堵上,最基本的呼吸变成最奢侈要求,周围越來越高的温度在闭塞的空间中化作让人窒息的蒸汽,气若游丝的危险中,仿佛下一秒就要堕入地狱,找不到一丝的生机,他霸道的眼眸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渴求着她的顺从与求饶。 她对视了星眸,然后,张开牙齿,狠狠地向他的手指咬了下去,她用足了力气,咸腥入口,竟然咬出血來,血漫溢出伤口,沾在她的脸上,化作玉色面孔上醒目的红。 花翻这才觉得有点过了,下意识地松了牙关。上官锦年故意装作很疼的样子,抱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唏嘘不已。 花翻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不管他疼的是真是假,她总算是恢复了呼吸。久违的自由,虽然闷热,却已经足够甘美。 “呵,阿真是上次被那蠢物咬了,传染了么?学会咬人了。”上官锦年笑道。 花翻最忌讳别人揭她的伤疤,尤其是提起上次被穷奇咬,丢人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她强忍住不炸毛,一时语塞,又想不出可以回讽他的话來,兀自把脸憋得通红。 “吱呀”一声,暖房门开的声音十分突然。冷空气灌进來,把一室的暧昧冻结成冰。 “回禀娘娘,在下去了火房,才想起娘娘您说的不对。钩吻之花生长在炎热的南方蛮夷之地,那里四季皆夏,即使是冬日,气温也很高,与北地的夏天类似,所以……”他低着头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抬起头來才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不但气氛不对劲,人也有些不对劲…… 花翻吓的差点魂归天外,尴尬地整整衣裳,拭去脸上暧昧的血迹。看來这鬼绝对不是一个机灵鬼,冒失鬼倒是有可能的。 上官锦年满脸黑线,一言不发,他看着“鬼”的眼神恨不得把“鬼”穿成一个镂空的筛子。 可“鬼”却偏偏还沒有反应过來,他只是扫了一眼两个人,便又两眼放空,继续科普起钩吻之花的生长來。 “所以钩吻之花根本不需要寒冷如冬的环境,反而需要炎热的气候,所以在下沒有错,是娘娘您错了,在下不用去火房……” “闭嘴!”花翻很囧,对这货忍无可忍。 “出去。”上官锦年简单地命令。 “鬼”瞬间闭嘴了,抬起眼睛,无辜地看着两人,沒有一点点要离开的意思,就像是一根楔在地面上的柱子,又或是一棵天生长在此地的歪脖树,一动不动。 花翻轻叹一口气,解围道:“钩吻之花我也见过了,此地过于闷热,不如我们出去吧。”说着,不等上官锦年答应,就抢先一步走出了暖房。 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还是心烦意乱,脸红心跳。如果刚刚“鬼”沒有那么冒失地进來,又会发生什么?她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变得如此的动摇,刚才她的反抗,一点都不坚决。刚刚心中的冲动是什么?那么地推拒不开,想要迎合又是为什么? 脑子一锅粥,她恨不得找一堵墙撞一撞脑袋,才好。 还沒等到她撞墙,上官锦年与“鬼”便都走了出來。花翻不论是看到上官锦年还是看到“鬼”,都感到一股无名的火气,心烦不已,干脆谁都不搭理,径直往外走。 “鬼”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陛下,请陛下准许在下把在下的火药,鸣矢与毒用到战场上去对付魔族,在下一定会把所有的魔族都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的!”“鬼”十分诚恳地说。 花翻的背后阴风阵阵,脚下跑得更快了。跑了几步又停下,抛开此人各种冒失各种沒眼色各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说,他对付魔族军队的法子很是新鲜,而且从云城之战鸣矢战胜穷奇的战果看來,他的计策很好用。 只是结合种种迹象看來,上官锦年一直在压制着他,虽然任凭他钻研这些千奇百怪的东西,但是对他的计谋,并不完全的采用。 “鬼”的铁疙瘩脑袋想不通其中的因果,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花翻却明白上官锦年这么做的原因。 上官锦年一直对上官持盈消极抵抗,战场上也是有意的在放水,若是用上“鬼”的这些法子,又哪里还有水可以放。 可是花翻也猜不透,上官锦年既然无心抵抗上官持盈的魔族军队,又为何还将“鬼”养在这军械库之中,任他琢磨那些奇怪的战术?这不是与他的消极的对策自相矛盾的事吗? 狡猾如上官锦年,她是永远都别想猜透他的心思了。 虽然她不善于猜他的心思,但最擅长的就是跟他对着干。 “你……”她不知道“鬼”究竟叫什么名字,只好以“你”相称呼。 鬼灼灼的视线离开上官锦年,直直地朝花翻这边看过來。 “我不久要去江于城,到时候会带着你一起的。”她说。 “鬼”眼中的灼灼,变作了惊喜与感激。 “回禀这位娘娘在下感恩不尽……在下一定会去略尽绵薄之力……不,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鬼”一激动,就有点语无伦次。 上官锦年皱眉,质疑的目光望向花翻。 花翻一瞬不瞬地把他的目光顶回去。“是你答应我的。”她理直气壮地说。她把自己卖掉才换來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紧紧地抓住。花翻坚决地想。 上官锦年眯起眼來望着他,眼睛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 三五,钩吻(3) “不用他,我跟你去。”上官锦年说道。 花翻一愣,上官锦年这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出兵,还要御驾亲征的意思吗? 他不是一直对此事犹豫不决么?为何变得这么痛快了? 尽管狐疑,但她还是不放过一点点争取更多权利的机会,“我要这家伙也跟着去。”她手指着“鬼”向上官锦年说到。 上官锦年嘴唇动了动,并沒有否认她的意见,可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很明显的不快。 “鬼”倒是十分开心的样子,兴高采烈地向花翻道:“谢过娘娘,谢过娘娘。” 上官锦年的脸色似乎更加不好看了一些。 花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你不要那样叫我。”她对“鬼”说道。 上官锦年的脸上似乎又多了一层的阴云。 “这……”“鬼”呆萌的脸上有些无措。 花翻习惯别人对她沿用旧称“郡主”或者直呼其名,看“鬼”尴尬,她提醒道,“你就叫我……” “叫皇后千岁。”上官锦年打断她的话。 花翻被噎住,“你……”她看着上官锦年,半天说不出话來。 “你不是答应了吗?”上官锦年眯着眼回应她,颇有几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味道。 花翻被噎得更狠了。 偏偏这时候,反应从來慢得脱节的“鬼”变得机灵了起來。 “千岁!”“鬼”忙不迭地叫道。 花翻汗颜,对自己莫名其妙老了九百八十岁感到无比头痛。但是又无话可说,只有把满脑子的吐槽通通咽到肚子里去。 三个人顺着墓道一样的铁质台阶拾级而上,走回了军械库的大厅。在自然的光线之下再去看“鬼”的长相,花翻发现他的身形修长,五官真心清秀的可以,除了有些不通人情世故的眼神,基本上算是一个俗人眼中的美男子。只是他的面孔在花翻看來,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但要说具体是像谁,那个人在何时,在哪里见过,她一时也说不上來。 “你叫什么名字啊?”花翻问道。她发现这么长的时间了,她竟然都沒有问过“鬼”的真实姓名。这似乎有点说不太过去。 “鬼”开了口想要说什么,却被上官锦年挡住,“他沒有名字。”上官锦年说。 花翻一头雾水,“沒有名字?” “禀千岁,在下是鬼。无父无母,所以沒有名字。”“鬼”说道。 花翻虽然对这阴森森的军械库有些害怕,但她是断不相信这世上是有鬼神的。人死不可复生,这是谁都知晓的道理。 “无父无母,并不能说明你就说鬼啊。”花翻道。 “禀千岁,在下……确实是鬼。”“鬼”低下头去,眼睛里掠过沉郁之色來,仿佛有什么一时难以吐露的隐情。他的眼神从來都是直勾勾的,不带丝毫的防备,所以他的隐瞒和迟疑就表现的十分明显,以至于花翻完全可以读出來,他一定藏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既然涉及到他不愿提及的过往,花翻也不好追问下去。心中却对这个与她一样无父无母的怪人产生了同情。 ---- 上官锦年不像花翻那样钟爱于耍赖和跑路,他十分慷慨地履行了他的诺言,很快就出兵到江于城去,和上官持盈已经到了江于城下的魔族大军对抗。不仅如此,他真的像那天在军械库中许诺的一样,决定亲自去督战。 “呃……其实,你不用亲自去的,那种地方,多危险啊……”花翻虚情假意道。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上官锦年一身戎装的样子,的确十分的迷人,可是她去江于城,一定要去找绿绣商量用明月西之水的事情,又要想办法用上“鬼”的鸣矢,更别说还有那封神秘的战报。这些东西,都只能躲开上官锦年,在天高皇帝远的情况下完成。 “哦?危险么?”上官锦年朝她微笑,黑色的金丝软甲勾勒出线条流畅的腰线,他正在熟练地挑选着佩剑。 “既然阿真这么胆小,不如就不要去了吧。”上官锦年道。 花翻猜他就要这么说,立刻打岔道:“我是胆大不怕啊,我不是比较担心你嘛……” “哦?你在担心我吗?”上官锦年收敛起眼中的玩味,突然变得认真起來。 花翻本來就是胡扯的,沒想到他竟然会当真,顿时感到有一些尴尬,一时之间语塞起來。 上官锦年一步一步靠近她,皮靴踩踏地面,发出心跳般的笃笃之声。两个人的距离越來越近。花翻心中大呼倒霉,她不知是撞了什么狗屎运,每次,不管是什么时候上官锦年逼近她的时候,她的背后都只有一堵墙…… 这种退无可退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让她感到自己的全部的被那个人稳稳地攥在手中,任他施为。 上官锦年一手撑上墙壁,他的气息迎面扑來,开始靠近,靠近。花翻脚上使不上力,她只好低头,低头,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无计可施之际,那种熟悉的心烦意乱就再次袭來,她感到这种烦心像是一团烧的不怎么彻底的火,当她认为已经完全熄灭之时,其实它只是稍作停顿,在合适的时候,便会再次燎原。 她低头,让额发挡住自己的眼睛,她不想与他的眸子对视,那双寒星一样的眸子,是她所有心烦意乱的根源,她不能去看,那不是一双眸子,而是一池带來灾难的祸水,让她的心脏与身体,都淹沒于浩劫。 浩劫沒顶,她看到了他的长剑,龙纹的剑柄,霸道不羁。 “当啷”一声清脆,她已经将剑柄握在手中,拔剑出鞘,寒光凛凛,像是星辉穿透夺目的水晶。 她明显感到他的身体一僵。 “你想杀了我么?”他的声音也该死的诱人,像是牢牢捆缚思绪的绳索。 花翻也想要威胁,想要摆脱。可是--那柄剑太长了,或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她并不能完全地把那把剑抽出,她握了剑柄的手僵持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 三六,江与城(1) 花翻尴尬地要命,上官锦年看着她的困窘,那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只自己刚刚抓住的偷东西的兔子。 “你想杀了我么?”他又问道,这一次他的话中沒有了一丝的问责,眉梢眼角,全都是带着玩味的暧昧,说着,他再次地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让空气都变得稀薄…… “……陛下,千岁,要启程了。”门口响起“鬼”的声音來。花翻更加囧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找不到地洞,于是她一弯腰,从上官锦年手臂下的空隙里钻了出來。 “出发吧。”她赶紧向“鬼”打岔道。 亮瞎狗眼的是,“鬼”今天竟然也是一身戎装。看看他,再看看上官锦年,花翻不得不承认同人不同命,“鬼”身形偏瘦弱,气质又有些呆呆的,干净书生的装扮很适合他,可戎装就……硬朗的细甲和腰带,罩在他的瘦骨架上,显出一种可怜巴巴的不和谐感,比起上官锦年的英姿勃发,他更像是一个前世被腰带勒死的冤魂。 “额……你今天这身,很不错。”花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经磨练地越來越炉火纯青。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鬼”把一个纸条塞给了他,纸条上是她默写出來的战报。 “鬼”拿了纸条,沒反应过來,眼看就要开口问,花翻赶紧三两句话给他堵回去。战报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上官锦年知道。 在她看來,上官锦年不能知道的事实在太多,她并不是有意隐瞒,而是在现在这个糟糕的时候,她不能让事态变得更加的复杂。她沒有什么亏心的,毕竟,上官锦年也有很多的事情在瞒着她。 ---- 江于城之所以叫“江于城”,是因为这座城镇临江而建,江水像是白练一样,绕着这城池转了一圈。江水让城中的生活用水不用发愁,而且宽阔的江面形成绝佳的天然屏障,所以相比起云城有高耸得恨不能和云彩连到一起的城墙,江于城的城墙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即使沒有城墙,江与城中的景象花翻也是不能轻易看到了,因为这座城已经被上官持盈给占了。所以上官锦年的军队只能呆在江水的对面,与江于城隔江相望。 这种感觉简直弱爆了,好像别人住进了你的房子里,还把你赶出去吹风。 花翻吹着风,吹得透心凉。“我们什么时候打过去。”她问身边的上官锦年。有一点点的迫不及待。 上官锦年:“过几天。” 花翻:“几天?” 上官锦年:“再啰嗦把你扔河里去。” 花翻望着脚下涛涛滚滚的江水,顿时住嘴了。他们站在一座临江的观景楼上,这楼有一个十分坑爹的名字,叫“失心楼。” 想來是哪个落魄的文人骚客在此临江远眺,回想平生的郁郁不得志,百感交集,随口起的一个名字。从楼上挂着的写着“失心楼”三个鎏金大字的牌匾上可以看出,此骚客后來峰回路转,暴发了,暴发后还把自己当初的落魄不平裱了起來,强加给了这座无辜的临江小楼。 “你这样拖延下去的话对战局不利。”花翻对上官锦年说道。她恨不得现在上官锦年就出兵开打,那样的话她也能早点趁乱找到绿绣。 上官锦年烟眉一挑,问她道:“为什么?” “额。。。这个。。。”她又哪里说得出一个所以然來。“这座楼的名字真不吉利。”花翻沒话找话,“这楼要是叫失心楼的话,难道这吹的风要叫失心风吗?” 上官锦年:“你想多了。” 花翻只好继续瞎编:“这河水流的这么急,说不定汛期快到了,要不快点渡江的话,说不定就过不去了。” 上官锦年:“现在是夏季,正是它的汛期。” 花翻:“。。。。” 花翻:“你在等什么?” 上官锦年眨眼:“你为什么那么急着想要攻城?你有什么把握吗?” 花翻做贼心虚,她当然不能告诉上官锦年她的把握是什么。只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连连否认道:“沒有啊,我并沒有很急。”话是这么说,可是心中却着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她害怕上官锦年会爽约,他的一点点拖延和犹豫,都会变成她心中的十分的不安。 “我不像你,我答应过你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上官锦年说。向晚的火烧云笼罩小楼,让他的眸子像是江水一样地闪起波光來,很是好看。 花翻感到心中的柔软被轻触了一下,不知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因为他好看的眼眸。 可是现在,她却只能对这心动视而不见,任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埋沒下去,直到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阿真出口的话,也不能反悔。”他向花翻转过脸來,他好看的眼眸望着她。 “我答应过什么?”花翻几乎习惯性地耍赖,她把目光转向阑干外的万里夕阳,不去看他的眼睛,他眼睛里的那些期待,是她无法满足的。他履行着承诺,可她却只好做一个欺骗者。这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交易,只是一个骗局。 “阿真又在装傻。”他扳过她的脸來,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近看更加好看,仿佛让一天的火烧云都失色。 他把她心虚的耍赖当成了害羞。“你答应了,会嫁给我,做我的皇后。”他看着她的眼睛,言语轻柔,却很坚定。 “嗯……”花翻低下头去,含混道。即使她早已经练就了脸皮如城墙厚,说谎如喝水的本事,可说这样的谎话,还是让她感到心中很难过。 她又转过身去,走到阑干边倚着栏杆眺望霞光染就满江红。装作看风景來逃离他的眼睛。 夕阳中,成群结队的倦鸟纷纷归巢,她也想要回家。她心中,家就是安国府,就代表着上官锦年,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她的眼珠有些湿润。成群结队的归鸟中,难免有一些落了单,化作天幕上几不可见的黑点,兀自沒有目的地流浪,沒有终点,也沒有归途。 ------------ 三七,江于城(2) 直到一个落单的黑点顺着她视线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扩大,逐渐变得肉眼可见,穿破已经混杂了夜色的云霞,向失心楼靠近。 黑点是从江于城中的方向飞出的,越來越近,看的越來越清楚,黑点是一只鸟,准确地说,是信鸽!虽然看的不是特别清楚,那鸽子的样子,就是化成灰她都认识!那就是几次三番给她传战报的那只黑羽信鸽。她一惊,倒吸一口凉气,眼看那只鸽子在离失心楼不远的地方,一个俯冲,眼看就要像从前一样,落到她的肩膀上去。 花翻心中大骇,余光注意着身后的上官锦年--还好,他暂时并沒有注意到。 “咕咕。”黑羽鸽子叫声清脆,已经飞下了高空,在失心楼前徘徊不去。 花翻心虚,下意识地伸出手臂來,想要把鸽子挥走,可这只黑羽鸽子就像是通晓什么一般,停止了咕咕的叫声,在她的手指上停了下來。花翻轻轻握了它的红爪,将她偷偷藏在怀中。 不出她的所料,黑羽鸽子的爪上,还是用细线紧紧地捆缚着一个小纸卷。 “你在做什么?”身后响起上官锦年的声音。 花翻的动作一僵。“沒,沒什么。”她解释道。 “你藏的是什么?”上官锦年反而更加生疑。 “什么都沒有。”花翻强装镇定,她明白战报的事让上官锦年知道意味着什么。她可以听见自己鼓鼓的心跳声,四周围的暮色似乎一瞬间凝固不动,不大的失心楼上落针可闻。 “你转过來。”上官锦年的声音里全是冰冷的怀疑。 花翻犹豫。不转过去是心虚,转过去是找死。手心沁出汗水來,打湿鸽子的黑羽。 横竖都是死,花翻不想选一种窝囊的方式。她转过身去,怀里明目张胆地抱着那只黑羽的信鸽。 上官锦年一步一步走过去,花翻故意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好像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鸽子的生物。 上官锦年看着她,虽然她的手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只寒鸦般乌漆麻黑的鸽子,可更奇怪的是她的眼睛,她眼中沒有一丝一毫的掩藏或者辩解。 渐渐的,上官锦年脸上的质问在她沒有一丝杂陈的目光中一点点的溶解,变成带着宠溺的云淡风轻。 “在栏杆上抓的?”上官锦年轻声道。 花翻赶快顺杆爬,一脸笑意地说道:“我看着鸟儿长得挺新奇的,想捉回去养着玩。” 上官锦年看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心情顿时也好了些,看着那只黑羽鸽子,眨眨眼,“这鸽子的确长的稀罕,竟然通身都是黑的,是这江于城的风水不同么?”说着,不由得伸出手指去轻轻触摸黑羽鸽子的羽毛。 “是啊。看來这江于城的风水的确是有点邪乎。”花翻赶快附和道,她装作给鸽子顺毛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把那个纸卷从鸽子的脚上顺下來藏在手心中。手指有意无意地挡住黑羽鸽子赤红的血色眼球。抓着鸽子爪子的另一只手恰到好处地一松…… “扑棱”一声,黑羽鸽子像是明了花翻的意思,展开羽翼,不消多时就已经飞上了染墨的云空。 为什么又收到了战报?关于江于城的战报,她明明很早以前就得到了,这个,又是什么? 鸽子是从江于城里飞出來的,难道,那个每次给她传递战报的神秘兮兮的家伙,现在就在江于城中吗?花翻的迫不及待突然变成了紧张与担忧。这座城似乎远远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她并沒有十足的胜算,在云城初上阵时就输的一败涂地。 她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家伙到底是敌还是友,这一封封泄露天机的战报,到底是在帮助她,还是像是洒下谷子捉雀一样,一步一步把她诱到一个可怕的陷阱中去? 在她的眼前,江于城形同虚设的矮城墙被垂落下的夜色天幕笼罩,本來美如梦幻的临江之城,也在暮色中多了阴影与沉重,城中未知的世界,让她胆战心惊。 --------------- 花翻的猜测沒有错,烟红泪的确在江于城中。 江于的确地邪,一座城,竟然被一条江整整绕了一圈,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人情向來随风土。 正因为这出邪的地形,住在这城中的人们总是觉得自己的不幸是被这怪异的地形招來的,总想着驱散邪气,带來好运。所以,这城中巫术蛊术也十分盛行,风水之说大行其道。 在江于城的正中,就修建有一个足足七七四十九层的观星台,站在观星台之上,上可以观天象,下可以览地形。而在现在这种战时,这座比城墙的十倍都高的观星台,自然又有了它明确的军事用途。 烟红泪站在观星台上,向城墙之外,江水的隔岸望去,他并不是在观测敌情,只是在等待一只鸽子。 黑色的羽翼割裂夜空,鸽子降落在烟红泪的肩膀上,顺从地“咕咕”叫着。 他轻轻拉起鸽子,发现鸽子红爪上的纸卷已经被取走了。蓝眸闪动着夜色,他重新向江水的对岸望去,轻轻地叹气。 这次坐镇江于城的不是别人,正是烟红泪。他是上官锦年与花翻的对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想起启程之前,上官持盈给他的命令。 云城之战的失利,让她变得有些急躁,就好像一只一路顺风顺水的船突然间撞到了礁石。上官持盈迫不及待地就把烟红泪派到了江于城。 烟红泪心想,如果上官持盈知道云城失利的真正原因,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屠刀架上她亲生儿子的脖颈。他也不知道,那传说中写在五色诏上的真正的天命正主会是谁,但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的人们,实在是争得太难看,像是一堆争夺一堆腐肉的野狼,顾不得吞吃下去的,比起权力的美味,更多的是肮脏。 他自嘲,比起母亲,更加可悲的,应该是他自己。如果说母亲的争夺,尚是为了一滩腐肉,那他又是图的什么? ------------ 三八,月黑风高(1) 烟红泪抬起头,有些迷茫地望向夜空,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好像除了那只黑羽的鸽子,还有什么东西,更让他期待。 今天的夜空很是特别。俗话说“月明星稀”,可是不知是不是江于城这奇异的地形惹动了天象,在观星台的上空黑色的天幕之上,却是明月与星辰并存争辉,四颗火焰一般亮到发红的星星,像是明月的叛臣,显出毒蝎子一样张牙舞爪的霸道來。 夜深时分,花翻在灯下仔细打开那一枚纸卷。虽然还是和前几次如出一辙的字迹。可花翻看着这次的战报却很是迷惑。 与前几次相比,这次的字体却要潦草许多,虽然谈不上飞花大草,但似乎写的很是匆忙。以前的战报都是长篇累牍地叙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乎生怕花翻的理解能力有限,看不懂一样。可这次,展开的小纸卷上却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更要命的是,这四个字……花翻几乎都不认识。这不是夸张,她是真的沒见过,不认识。 纸卷上写着“箕”、“壁”、“翼”、“轸”四个字。这些字,很陌生,花翻觉得似乎只在一些旧黄历和占卜的书上见过。不过那些神神叨叨的巫术蛊术什么的,她向來不信,也沒有过多地留意过。 她这次留了一个心眼,并沒有像前几次一样,放火把纸卷烧掉,而是小心翼翼地把纸卷留存了下來。她想,总有一天她要找到这个送战报的神秘的人,到时候,这笔迹将会变成她唯一的依据和线索。 她想了一会,又找來另一张纸,仔仔细细地把那四个字抄了下來。然后拿着自己抄的字条,去找上官锦年。 走到门口,才意识到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自己就这样去找他,有点……不太好。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的,她现在可是上官大灰狼嘴边的一块诱人的肥肉。 看看手中的字条,踟蹰了一下,她还是走了进去。 “咳咳。”她在门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进來。”上官锦年磁铁一样的声音。花翻犹豫着走了进去。 夜已深,并沒有什么宫人。战事紧急,其实花翻是不介意住军营的。可上官锦年却打着她的介意的旗号,满足自己无可救药的洁癖。他沒有住在军营,而暂时“驾临”在江于城对岸某富豪的一座花园里,富豪一家被赶了出去。 既然是富豪,这屋子里的陈设理所当然的大富大贵,大红大绿。朦胧的灯光之下,绚丽的五色大花瓶,铺着虎皮的象牙美人榻,房间尽头那张罩着金红纱帐的大床……直看得她眼花缭乱,眼冒金星,心烦意乱,意乱情迷…… 花翻摇摇头,让脑子清醒一些。可越摇头,脑子却越是混沌不清,还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准确的说,她听到的是水声。若隐若现的水声,像是在这迷糊的夜里撩惹人心的乐曲,在这奢靡的场景中一步步诱人入局。 花翻一向坚信,表面的都是假象,只要自己意志坚定,哪怕周围全是少儿不宜,也能坐怀不乱! 于是她凭借着自己坚强的意志力,闷着头无视掉周围的所有繁华,直直地超前走去。 “喂。”上官锦年磁铁一样的声音再次响起,夹杂着迷乱的水声。 花翻目不斜视地向前走,默念: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都听不见都听不见听不见不见见…… “喂!”上官锦年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花翻暂时停住了脚步,却仍是不敢朝声音传來的地方回头。 “干什么?”花翻用很小的声音问道。 “我说……你走过了!”上官锦年忍无可忍地提醒道。 花翻这才反应过來,自己已经走到了房间的尽头去,她的面前正对着那张看上去就很少儿不宜的金红色纱帐的大床,纱帐上绣着仕女出浴图…… 花翻赶快闭眼,转过身去。再睁开眼…… 她有种想要戳瞎自己双眼的冲动--其实她转不转过身來都是沒区别的。 眼前还是一幅美人出浴,只不过刚刚的还是死的,现在却成了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就好像,真的一样…… 昏黄的灯光之下,他皮肤上的水珠反射出暧昧的光晕來,从白玉一样的脊背上滑落,融合进木桶上温润的纹路。 他在洗澡,而且看着花翻进來,沒有一点点避开的意思。 “你……”花翻有点词穷,无语凝噎。却又沒什么可以质疑他的理由,是她主动进來的,她才是一个闯入者。 “阿真來做什么?”果然,上官锦年先发制人,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才是主人。 “额……”花翻感到更加的尴尬了,恨不得也找一个木桶跳进去,然后盖上盖子。 她精神一紧张,就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说。 “唔?什么事?你过來。”上官锦年道。他的声音像是他的背影一样美味诱人。 花翻不动,脚上像是钉了钉子。 “你过來啊,不过來要怎么问!”上官锦年有点恼火了。 花翻不得已,只好向前挪动了几步,又停了下來,还是沒有走到他的身边去。 “过來!”上官锦年用命令的口吻道。 “不,我就站在这里说吧。”花翻死活不挪窝。 “我听不见。”上官锦年抱怨。 “你又不是聋子。”花翻也恼了,不依不饶。 “那好,你问吧,反正我听不见。”上官锦年突然语气轻松。 花翻噎死,她不知道这货什么时候这么耍赖。 “跟你学的。”上官锦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语道破天机。 “。。。。”花翻更加无语凝噎。 上官锦年低低地笑出声來:“算了算了,你说吧。” “额……我想问你几个字。”上官锦年若无其事地撩动着水花,任凭光滑的脊背滑下水珠,让她的声音都不怎么自然了。 “什么字?”上官锦年道。 花翻这才猛然想到,自己把那四个字抄在了纸上,必须要拿给他看。 也就是说,她必须走过去,把纸条递给他,然后问他…… ------------ 三九,月黑风高(2) 花翻犹豫,手中握着纸条,脚下却迟迟不动。 “你不告诉我是什么字么?”上官锦年问道。 花翻尴尬,却又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尴尬,干脆迈了步子,走到他的身边去。 水汽氤氲让她有点昏昏欲睡,困意袭來,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哈欠,眼前笼罩在水中的成熟男性的肉-体就更加的模糊和暧昧。 她拿出纸条,从背后递给他。虽然她拼命地掩盖,但手指还是带着一点点的颤抖。若不是水声的掩盖,她紧张的呼吸将会十分的明显。 “我看不到。”上官锦年说,示意她再靠近一些。 花翻这才意识到,他浑身沾湿,沒有空余的手去拿过纸条。 花翻更加的犹豫。手一抖,差点把纸条掉落到水里去。 “拿近一些,我看不到……”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勾魂摄魄。 花翻把眼珠子瞪作铜铃般大,鉴于上官锦年一丝不挂,他们之间的距离,绝对不可以再近了。 她正发着愣,突然觉得手腕啊一紧,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的往前一倾,身体一下子贴到了他挂满水珠的背脊。 花翻吓的赶紧往后躲,可是手腕却像被卡在了石头里一样,不论怎么样使蛮力,都不得动弹。 这么近地靠近赤-身-裸-体的他,透过沾湿的衣襟,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肌肉紧实的线条,他身上的干净的味道十分好闻,不是香料的味道,也不是熏香,却十分好闻。 “唔……你别动,我都看不清楚了。”上官锦年钳制住她的手腕,又往前拉了一下,花翻一个失重,半个身子都差点栽倒那木桶中去。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也不管那四个字了,转身就要跑路,却哪里又跑的了?这下不仅仅是手腕,整条胳膊都被他牢牢地控制住,想抽身离开,简直比登天都难。 “哦,是这四个字啊。。。”上官锦年故作深沉。 花翻一愣,暂时忘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这是什么字?鬼画符一样。”她问道。 上官“噗嗤”轻笑出声,“这不是鬼画符,是星星,箕、壁、翼、轸是天上的四颗星宿。” 花翻狐疑,为何这次的战报上不是阵型,不是主将,甚至连地形都不是,而会写四个星宿的名字?那个给自己传战报的神秘兮兮的家伙,是不是把字条放错了? 可从他一贯的仔细和小心看來,放错东西这种事,似乎不太可能。 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更加疑惑的是上官锦年。他拿过了花翻手中的纸条,翻來覆去看了好几遍,问道:“阿真为何突然对星象感兴趣了?问这些东西做什么?难不成是这江与城地邪,阿真也开始入乡随俗了?” 花翻尴尬地笑笑,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是啊,这不是看此地崇尚风水和巫蛊嘛,我沒什么事做,也琢磨琢磨。” 上官锦年笑笑,他觉得花翻这两日心情似乎特别好,又是抓鸟玩,又是琢磨天象的,这让他很是欣慰。他觉得她的高兴比夺下一座城市都珍贵的多。 “这四颗星斗是与天气相关的,当他们在天空中明显的时候,这一段时间天气就会变得少雨和干旱,相反,如果夜空中沒有这四颗星斗的影子,则说明这段时间雨水充沛。”上官锦年耐心地向她解释道。 “哦。。。。”花翻似懂非懂地答应着,搞不懂这些又能与战事有什么关联。 上官锦年看着她一脸困惑的样子,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太明白。 “其实,关于这四颗星宿,有一个传说。”上官锦年道,“传说这四颗星斗与月亮同时出现在夜空的时候,就说明这个地方将会遇到百年一遇的干旱的天气,天干物燥,如果这时候有恰逢夏季的话,那这个地方整个夏季都会骄阳似火,炎热之极,甚至连林木与房屋都会自己燃烧起來。” 花翻专心地听着,不巧的是,现在正是夏季,难道这种传说中的天象,会发生在此时吗?她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之感來。干燥,火,这与她自己的异能不谋而合,难道,这战报在暗示着什么? 上官沒有察觉到她的惊恐,继续娓娓道來,“所以在从前的时候,民间的老百姓在夏天的晚上看到这四颗星宿出现,就会赶着收割地里的麦子,即使麦子还沒有完全成熟,也是不能耽搁的,因为这四颗星斗是【凶火】之兆,不收割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干燥的天气而自己燃烧,那时候,一年的心血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 “也就是说,这种天气,很容易起火了?”花翻强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可以这样说吧……”上官锦年道。 花翻突然明白了什么,她似乎有一点点明白这封战报的意思,只是她还不敢确定,不敢相信。 猛然低头,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衣袖都被水湿的透透的。上官锦年黑发如瀑,沾湿的发丝像是缠绵的水草,缠绕在她的手臂间。他带着水汽的眸子,极尽温柔,却又极尽暧昧,正在看着她,像是幼时一样。 他沉浸在旧日的回忆之中,他以为她像是幼时一样,又开始期待他分享的一个个的故事。 可是她的声音却又变得冰冷起來。趁他不备,她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我先回去了。”她说,沒等他回头,她就已经快步走出了门外。只留下那张写有四个字的字条,被水雾打湿,像是被践踏的一塌糊涂的回忆。 ---------- 花翻走出房门,急匆匆地向外走去,宫人侍卫看到她如此的紧迫,沒有谁敢阻拦她。她心中涌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來,但她不能确定,所以,今晚,她一定要去求证! 走出去了老远,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抬起头去。 焦墨一样纯净的黑色天幕之上,一轮明月当空,明月大而浑圆,洒下银辉万里,让整个江于城都亮如白昼! 然而奇异的是,这样亮的明月确并不孤单,在明月之旁,是四个闪耀到发红的星辰,像是四只带血的诡异眼睛,俯瞰着孤岛一样的江于城。 ------------ 四十,月黑风高(3) 花翻走出房门,急匆匆地向外走去,宫人侍卫看到她如此的紧迫,沒有谁敢阻拦她。她心中涌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來,但她不能确定,所以,今晚,她一定要去求证! 走出去了老远,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抬起头去。 焦墨一样纯净的黑色天幕之上,一轮明月当空,明月大而浑圆,洒下银辉万里,让整个江于城都亮如白昼! 然而奇异的是,这样亮的明月确并不孤单,在明月之旁,是四个闪耀到发红的星辰,像是四只带血的诡异眼睛,俯瞰着孤岛一样的江于城。 ------------- 花翻之所以匆匆离去,是因为就在刚才,她突然明白过來,给自己战报的那个人,此刻一定就在江于城中。他之所以把战报写的这么不明不白,并不是故意刁难她,而是想要她去找他。 既然与火有关,那说明黑羽信鸽的主人,一定是有求于她,要用她的异能來达成什么目的。 虽然事情很是急迫,但花翻一点都不蠢。她并沒有直接离开花园,去江于城,而是先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关上门,装作要睡下的样子,遣散了所有的宫人。 在床上躺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在黑暗中悄悄起身,惦着脚尖绕到房间的尽头,打开了后窗。 由于花翻习惯性地跑路,每到一个地方,总要先查看门窗。这雕花的后窗她从刚刚來到这就注意到了,镂空的木质窗棂乍一看上去似乎是封死的,但其实细细查看就会发现在不起眼的的地方藏着一个小小的机括,划开机括,整个窗棂就像是剥橘子皮一样,囫囵个儿地向外打开來。 结合这地方原是一座富豪的花园,想來这暗藏机关的窗户也沒安什么好心,八成是富豪的某个三妻四妾趁着半夜翻墙偷情用的。 窗户不高,花翻爬上去,又从另一侧跳下,窗外是一个废弃无人的院落,凄凄冷冷的荒草在星月之下摇曳,影影绰绰。这绝对是一个绝佳的偷情之处,以至于花翻都有点心中有鬼了。 她仔细想想,有点自嘲,她现在做的事,算是通敌,其实比偷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展开身后的巨翅飞起,一直飞到了足够的高度,确定地面上的守卫看不清自己后,在空中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想着江对岸江于城的方向飞去。 一月四星把天空照的像是燃了一把彻夜不息的火。她飞在夜空,想起上官锦年说的那个关于灾难的传说,感到后脊背一阵阵的发寒。 她想,这个送战报的人一定是看到了奇异的天象,才给她传信的。 她不是沒有想过黑羽信鸽主人的身份,实际上,她做过很多猜想。黑羽信鸽的主人可以掌握住上官持盈最为机密的战报,可见他一定受到上官持盈的重用,或者与受到上官持盈重用的人有着某种瓜葛。 不但如此,而且从狰的话看來,他还与二十年前,最终找到五色诏的人有着某种关联,知道绝密的“明月西”的位置所在。 除却这些,他还要有向她传递战报的充足的理由。他的信鸽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她,他派出的那个卖茶叶蛋的人也可以清楚地认出她的相貌。可见这个神秘的黑羽鸽子主人,一定也是认识她,甚至于她十分相熟的。 想到这里,花翻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黑羽鸽子的主人是她所熟悉的人? 她瞬间有了某种猜想,可这种猜想让她有些可怕,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随之而來的将是一连串的未解疑团。 她沒有什么破解之法,只能先验证自己的猜测。 转眼间她已经越过了江于城的矮城墙,孤岛城的全貌展现在她的眼前。 花翻想,黑羽信鸽的主人示意她來找他,却并不说明在哪里见她,这说明他所在的地方一定很容易找到,或许就和战报有着十分明显的关系。 战报所说的是天象,那他估计是在这江于城中与天象有关而又十分明显的地方。 她向下看去。只见在城的正中心地方突兀地竖起了一座黑乎乎的高台,高台与江于城的矮城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层一层,直入云霄,飞在空中的花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最高层上的景象。 花翻听说过,这种高台就是观测星象用的观星台。 高台之上,站着一个人,风吹起他散开的头发和衣角,耀眼的月光与星辉之下,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似乎正是在等待着她。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真的看到那一袭褐色的散发与湛蓝的眼瞳之时,花翻还是惊讶地差一点倒栽葱栽到那观星台上去。 烟红泪,竟然真的是他!花翻降落得颤巍巍的,看着那张久违的面孔,她一个字都说不出來。 她曾经把他当做唯一的伙伴,在她最孤单的几年一直是他陪着。一直到他拿走五色诏,从她身边离开时,她这种想法都不曾改变。她宁愿自己负罪,都不忍说出他。可现在再次见面,他们却只好为敌。 花翻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几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可他却沒有一点躲避,蓝色的眸子望着她,脸上还是一如旧时的放肆。 “你來的真迟。”他的声音竟然带着责备。 这瞬间触怒了花翻,她一脸震惊,吼道:“为什么是你!”吼完才发现鼻子酸酸的,眼睛里竟然已经溢满了泪。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匆忙地把脸转到一边。 烟红泪也不再说话了,他的蓝眸看不出悲喜,却也隐约闪着泪色。 “你为何会告诉我这么多?”花翻先定住了神,向烟红泪问道,“从云城的时候开始,一直把战报给我的人是你么?你既然……”她本想说,“你既然是上官持盈的亲生儿子,又利用我拿到了五色诏,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又转回头來帮助我?”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她问。 ------------ 四一,月黑风高(4) “一言难尽。”烟红泪过了好久才回答道,“或者说,你知道了原因对你沒有一点好处,只会让你死的更快一些。”他话语间还是放肆难掩。 花翻气的火气上涌,“呵,我死与不死,都是我自己的事,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 她感到十分的寒心,并不全是因为他伤人的话语,更多的是,她在那双熟悉的蓝眸之中,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歉意和懊悔。明明她这个被欺骗者,都在一直地想尽办法为他掩藏,可他难道一点都不曾为她感到一丝的负罪么? 都说人心隔肚皮,最为信任的人往往都是背弃最快的。七年前刚刚离开长安的时候,她一度不相信了任何人。他们之间,或许是惺惺相惜,或许是像老话说的一样,敌人的敌人就会变成朋友。总而言之,她曾经觉得这种关系是十分脆弱的,她也曾以为,她绝对会是第一个背弃他们之间那一点可怜巴巴的友情的人。 因为比起朋友,她更像是一个拖后腿的,她在上官锦年和天命之间犹豫不决,冲动又易怒,经常把自己陷到困境中去,一次又一次地连累他。如果他们是伙伴,那她就是实打实的猪队友。 她以为以她的性格,终有一天会不堪忍受这不公平的单方面付出而离开他的,或者是她某一天终于惹怒了他,迫使他离开。 可不知道怎么搞得,自从她和这个说话夹枪带棒不留一点情面的小骚货混在一起以后,几乎沒有过过一天的安稳日子,以至于她渐渐地都忘记了要离开他了,甚至开始依赖他了,可他却在这时候迫使她相信,这一切都是骗局。 她不想承认,不想让步,不愿意这么轻易地原谅他,如果说她与上官锦年是一摊算不清的糊涂账的话,与他倒是有很多东西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是你把五色诏给了上官持盈?”花翻质问道。她有太多要质问他的,这只是最明显的一条。 可烟红泪沒有一丝一毫的心虚和让步,他冷冷地道:“你以为我深更半夜让你到这里來吹风,就是想和你算这些旧账么?” 花翻被冷风吹的连连打着寒噤,对烟红泪比她还技高一筹的耍赖技术感到无能为力。 “你抬头看看,我们还有沒有功夫在这里扯?”烟红泪说着抬起头去,星月之辉在他眼眸中落下一池波光。 花翻深吸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來此地的目的。“你叫我來做什么?这天象,又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烟红泪的眼眸之中流露出赞许來,好像觉得她总算是问对了问題。 “箕、壁、翼、轸四星一同出现在是说明此地将遇到百年大旱,近日将会十分的天干物燥。而月亮出现在这四星之间,则是将要起风的意思。”烟红泪说道。 “所以呢?”花翻似乎已经可以猜出些什么。 “你不是想要赢了江于城么?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他的眼神,放肆得像在施舍。 “你趁着现在去放火烧掉这江于城中的粮草辎重,绝对可以握住一半的胜算。” 花翻定住神,深呼吸。还好,她算是猜到了一点点,她以为他会暗示她用火攻,沒想到他竟然说的这么直接,就好像铁了心要让她获胜,置上官持盈于死地一般。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花翻狐疑道。事关重大,烟红泪坑她又不是头一次,万一落入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你要是想赢,就闭上嘴,什么都不要问。”烟红泪的回答很简洁。 “我不敢相信你。”花翻说。她说的是实话。 “你已经相信了,否则你不会收下鸽子的战报,也不会到这里來。”烟红泪反驳。 花翻无语凝噎,但他说的很对,她一直相信着黑羽鸽子传來的战报,那些信息也的确沒有一点不准确的地方。 “既然你想赢,就要冒着风险不是么?要是你还输得起的话,大可以不冒这个险,转个头飞回去就是了。”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裸的挑衅。 花翻不言,这次她的确是输不起的。她摸不透上官锦年的态度,如果江于城失败,就会给他一个很好的不出兵的理由,那样的话……她岂不是白白的把自己卖掉了么? 她有些不甘心,眼前这个放肆的家伙,总是清楚她的软肋。 但不甘心是不甘心,事已至此,她也只好赌一把。反正去烧粮草辎重,是个稳赚不赔的策略。 “你要怎么帮我。”她识趣地话锋一转。上官持盈不是狗屁不通,她与上官锦年一样都是滑头的老狐狸,战争中粮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她不可能轻易地找到粮草辎重存放的地点。 她目光狡黠地望向烟红泪,只要他说出这个地点,她去不去烧就是两码事了。知道上官持盈的粮草辎重在哪里,这无疑是一个十分有价值的情报。 可烟红泪才是货真价实的狐狸,还是九支尾巴,最为狡猾的狐狸。他几乎立即就觉察出花翻实在故意地套他的话。 “我当然不会现在就告诉你粮草辎重在哪里。”他一句话就打碎了花翻心中拨拉拨拉乱转的小算盘。 花翻眼色一黯。 “你要跟着我去,在放火之前,你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一步距离。”他眉峰一挑,冷冷地道。 一边说着,他一边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根绳索來。 花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大呼不妙。 烟红泪不由分说地靠近她,不等她反应过來就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一圈,两圈,三圈。。。花翻直愣愣地看着那条韧性十足的绳索在自己的手腕上缠了七八十來圈,一直到烟红泪以为再也不会松开的程度。 接着他把绳子的另一端绕上了自己的手腕。一圈,两圈,三圈。。。又缠了七八十來圈,然后狠狠地打了一个死结。 花翻默不作声地看他做完这一切,心中万马奔腾。烟红泪却无视她的鄙夷,脸上露出一个大功告成的笑來。 ------------ 四二,火攻篇 (1) “你……幼稚。”花翻看着两人五花大绑的手腕,轻嘲道。 烟红泪挑挑眉,无视她的嘲笑,又仔细地拉拉绳索,确定这绳子是足够坚固的。 “我不会跑的。”花翻一脸的无聊。 “哼,你才沒那个本事。”烟红泪一句话真相。 花翻尴尬,她也知道自己的逃跑技术在这个跑路狂魔面前就是个渣。 “飞吧。”烟红泪催促。花翻这才反应过來,这货把手和自己绑在一起,是为了搭自己的顺风车! 花翻哭笑不得,满脸反抗地看着他,就是不挪窝。 “你倒是快点啊,我可以等你,这奇异的天象可等不了你太久。”他说,语气里说不出是挑衅还是调戏。 花翻想要骂回去,可一抬头,发现月亮已经行至四颗星斗中央偏西的地方了,不消多时就会完全西沉,她的确沒有太多的时间和烟红泪在这里磨叽。 无奈之下,她只好展开來身后的翅。 “向山里头飞。”烟红泪道。一边说一边又拉了拉手腕上的绳索,那表情像是牵了一只温顺的小猫咪。花翻向前方看看,星月之辉下,在和江于城隔着一条江的地方,的确有一些远山的淡淡的黑影。 “哦。”她装作顺从地回答道,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使劲扑了几下翅膀,身后的烟红泪沒防备被狠狠地撞了几下,跳着脚左闪右闪。 “你……”烟红泪无语。 花翻坏心又起,“忽”一下就飞了起來,吊着烟红泪的一只手臂,一下子就升到了半空。 “唔……我也觉得是耽搁不得的事呢,不如我们再快一些吧。”花翻扑着翅,悠闲地说道。 烟红泪吃痛,想骂她又找不到理由。眼睛一瞟,干脆拉住了她的巨翅,坏心地往下一拽…… 花翻“哎呦”了一声,被他拉的重心一斜,差一点倒栽葱栽下去。 她咬牙切齿,烟红泪却早已趁机攀上了她的巨翅,换了个很舒服的姿势搭顺风车。 “好啊,快些快些吧。”烟红泪坏笑着道。 花翻气的翻白眼,只有在心中问候他的列祖列宗。 “丫个小骚货,还真是本性难改,这么快就暴露了。”花翻还是觉得对于烟红泪,不骂两句她心里就不舒坦。 在她翅膀上的烟红泪“噗嗤”一声轻笑了出來。 花翻也不由得笑出声來。两个人之间似乎不可逾越的隔阂也因为这笑声,随着扑面而來的夜风,消散了不少。 转眼之间他们就飞过了宽阔的江面,來到了江水对岸的群山之中。 深夜的山中冷得刺骨透心,花翻打了好几个十分饱满的喷嚏,震得翅膀上的烟红泪迫不及待地喊了刹车。 他们在一座峭壁前降落了下來。 这山脉十分的陡峭,有一些山峰简直就是直上直下的,像是一把一把黑黝黝的铁剑,直插云霄。 “我们的粮草与辎重,全部藏在这山地之中。”烟红泪说道。 花翻心里不由得暗道佩服。不管把什么东西藏在这山里头,都是绝对安全的。站在外头的人,绝对难以看到里面的景象,而且这地势陡峭的很,进山之后怕是连路都沒有,进的容易出來难,像是给这天然的仓库上了一把坚不可摧的大锁一样,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是我的计策。”烟红泪说道,他似乎看出了花翻眼睛中的赞许。 “果然是老狐狸。”花翻顺口就骂。 “我是狐狸不假,但未必老。”烟红泪一如既往地十分热衷与和她拌嘴。 花翻噎住,他若是上官持盈的私生子,再怎么算來,也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不会大到哪里去,他的话沒什么好反驳的。 “把我的手解开。”花翻抬起自己与他绑在一起的手腕,转移话題道。 “那不行,你要是飞走要怎么办。”烟红泪不允许,拖着花翻就向山地的深处走去。 “我不飞走。”花翻拽这他的胳膊反驳道。 “鸟翅膀长在鸟人人身上,我哪里管得住她飞不飞?”烟红泪装作自言自语。 “……你才是鸟人!”花翻怒道。一句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扯着,攀上了一座陡峰。四周全是光秃秃的的石壁,向上望去,山顶遥遥无边。 “我才不要爬上去!”花翻抗议。她不知道烟红泪出的这是什么幺蛾子,但是她又不是傻子,粮草与辎重那么大宗的货物,怎么会放在这么高的山顶之上。 “我也不要爬上去,所以要你飞上去。”烟红泪挑眉说道。 花翻:“。。。。”难不成粮草辎重真的是在这山顶上不成?她一脸狐疑地望向烟红泪,觉得这简直就是在调戏她的智商。 可烟红泪竟然一脸的云淡风轻,眼睛在星月之辉下泛着慧黠的光。 “我还会骗你不成。”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嘲讽之意。 花翻心头虽然更加狐疑起來,但抬头望去,那一轮皎月已经运行到了更加靠西的地方去。她想,烟红泪肯定沒什么闲心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开玩笑。 她神吐一口气,拉着烟红泪直直地向上飞了上去。 这峭壁比想象中还要高,在银色的星月下,山体上的植被随着高度的不断增加,逐渐由茂密变得稀疏,从丛林变作荒草,快要到山顶只是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峭壁。 这高度上,空气都变得稀薄起來花翻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十分困难了。深呼了几口气,真准备一鼓作气一下子飞到顶端的时候烟红泪却阻止了她。 “我们到了。你看快点停下。”烟红泪说道。 花翻觉得不仅是空气,自己的智商也要不够用了,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向下是万里深渊,四周是连草都不长的光秃秃的的石壁,停?往哪里停?开玩笑? “停下。”烟红泪又重复一遍,语气郑重。 “停到你姥姥家么?”花翻沒好气。 “唔……我是九尾狐,我姥姥说不定真是住在这种地方。”烟红泪在这关头还不忘开玩笑。 ------------ 番外 之白泽女王的逆转后宫 时间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好死不死的过的飞快,荏苒的什么的,如梭啊什么的,不定什么时候就抽风穿了重生了错乱了混搭了。就像雕栏玉砌的大明宫的花园的小桥边的亭子旁的草丛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第二棵还是枣树。 花翻的小胡靴一脚踹的那树一摇三晃,她是周朝坐拥万里江山,怀抱美男三千的女王。惹女王大人如此动怒的肯定不是要命的。 “陛下,陛下息怒,皇后大人他马上就会到的。”阿监跪在地上。 “切,开玩笑,我何曾在等他,他又何时准时到过?”花翻从靴子里抽出皮鞭,砸上那棵枣树,看着洁白的树皮绽开美丽的伤口,脸上露出笑来。 “陛下今天这又是哪一出。”皇后上官锦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花翻的身后。 他一身月色的衣,却皎洁不过那玉色的面容半分。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制住花翻的手腕,另一只手已将她的皮鞭拿在手里。 又是一鞭,落在枣树上。(喂!这章干脆叫不幸的枣树好了) 枣树没有丝毫动静,树皮没有任何伤痕,光洁无比。“克啦--轰隆!”过了足足半刻,倒霉的枣树才突然轰然倒塌,砸向小桥流水,砸飞鱼虾河蟹麻雀乌鸦不明生物无数。 “切,你这算是威胁么?”花翻并不转身看他。 “呵呵,”上官锦年冷笑,这个男人连冷笑的时候都能硬生生地透出优雅来。 “威胁?说什么呢,臣又何敢威胁陛下?”他锋利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只是臣设定而已,臣的全称是上官・腹黑・抖s・帝王攻・锦年,陛下可记好了。”他把皮鞭放在唇角,舌尖不经意地舔弄一下。 “切,那你这次,又要向朕索要什么?”花翻也转身,拿了凌厉的眼神,一瞬不瞬地对视那双寒星眸。她这次真幸运--撑了三秒。 “索要?呵呵”s君又冷笑,“臣何时那般饥渴了?陛下没有发现,现在已经过了十四年又六年了,我们连一次h都没有么?”上官锦年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亭中的主位上。 “恩,那也是设定问题。”花翻开始打哈哈。 “啊哈哈,真是不幸呢,h的话,臣分到半次呢~”某小骚货的声音吓了花翻一身鸡皮疙瘩。他丫的今天又穿了一身肉色可餐,衣襟扯开,深v他娘的快开到肚脐去了。 花翻看见天敌,稍楞片刻,转身,跑!反正这园子比无限的思维空间还大。 花翻撒丫子跑着 烟红泪飞毛腿追着,两人间距不过一米,奈何此货一手拿了他那把华丽的不堪入目的宝石长剑,一手抓着他走光露-点的衣裳,伸不出多余的胳膊来抓花翻。 “陛下!!陛下您跑如此之快是作甚,陛下您难道是想狗吃屎栽倒这池塘里头和臣玩喝狗血湿身羞耻play么?矮油不要了,陛下怎么能这样呢,陛下真坏,臣妾都吓哭了呢。” “。。。。” “你想多了,嘿嘿。”花翻猛地回头,狡黠地一笑,猛地伸手就去抓他“扮猪吃虎,欲擒故纵。这是谁的设定来着?” 烟红泪一个机灵,转身不要命地往回跑。 “陛下怎么能如此耍诈,呜呜呜,臣是多么善良,把陛下变作了白虎隐藏白泽的行迹,早知有今日,臣当日就该把您变作那命门在菊花的长毛猩猩,呜呜呜,臣妾心中怨呐~~” 到底是逃命的比追杀的腿利索,烟红泪早花翻一步跑回了亭中,“皇后救我!”他放肆地一屁股坐上了上官锦年面前的桌子,以为获得了无上的安全。 花翻狗眼一瞎,差点一头栽死,她从背对着上官锦年的方向跑来,从这个角度看去,他们两个的姿势,他奶奶的就是在xx(我是马赛克)”。 你们两个要真不幸发生点什么纠葛,致使结局冲向某p的深渊,作为一只三观端正大学(渣)的作者君就不用混了。 “陛下今日召我们过来,是为了明日的生辰吧。整出这么些幺蛾子,不累么?”上官锦年冷嘲。 “好像是吧。。。”那种事谁会记得,花翻就喜欢没事把宠物拉出来溜溜而已。眼冒金星,狗吃屎女王大人抓了阑干爬起来。 “呐呐,臣妾给陛下备了厚礼呢,”小骚货先下手为强,从开到肚脐的特制深v古装里拿出一面精致的铜镜。 “此镜最适宜陛下变身的时候用,您眼睛发光喷火什么的,那这个一照,绝对的原路返回,烧干脑・浆,从此一片澄明未可知。”烟红泪露出纯真的微笑。 花翻内伤吐狗血。 “陛下,臣也略备薄礼”,上官锦年郑重拿出一个紫檀礼盒,轻轻打开。 “。。。。喂!你丫能不能创意点,为啥每次都是金项圈啊,那栓狗一样的东西老娘早想吐槽了!”花翻实在忍不住了。 上官锦年却笑笑,不由分说,“卡”项圈套在她脖子上。 天晕地转,时空归位。 什么啊,一场梦而已,扫兴! ------------ 番外 之十倍奉还 番外之十倍奉还 我说,这种烂大街的剧情,如何会有高贵冷艳的点击率,要想点击报表,这个故事应该是这样: 恩,月黑风高的一天,至尊全体工作组不小心漏下被穿成筛子的古代天空,掉到现代。恩。这又是一个无关风月,只关狗血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风云诡谲的当代金融界,作为标准配置高富帅腹黑大首席大总裁诱宠专宠私宠小娇妻童养媳前妻的花翻,背负了家族的恩怨情仇,开始她的复仇之旅。 “我要十倍奉还这个世界!”花翻四十五度仰望着下雨打雷的天空,双手举起抬头望天。(哭)“不管这个世界欠我也好负我也好爱我也好恨我也好,我要都要十倍地报偿,我放不下你的恨你的爱你的宠你的。。。” 上官锦年挑起忧郁性感酷霸拽的唇角“十倍,呵,还真是可怜的圣母玛利亚啊,真想看看你会不会一边想着拯救全世界,一边被我贯穿处|女膜(哔---【消音】)。 各种虐(我是马赛克) 烟红泪带着温暖的男二(百五)光环出场,抚摸着花翻的发,轻轻将她环在臂弯。 烟红泪“你怎么。。你怎么会被虐成如此这般。。。怎么都不会喘气了。。。”烟红泪眼中蓄着泪水,对花翻左拍拍右拍拍,拳打脚踢:“啊嘞你怎么不会说话了,你说话啊,你喘气啊!” 花翻喷出了最后一口狗血,七绝而亡:“我要十倍奉还这个世界!!!” 烟红泪:“十倍?你丫昨天去吃麻辣香锅欠了劳资十块钱,快给我一张毛爷爷啊八嘎呀路!” 花翻的世界遁入无尽的黑暗。睁开眼,一场梦而已。 ---------------- 番外假条。看到的孩子,逢考必过! ------------ 番外 之装病娇 番外之装病娇 月色如洗,花翻在军营的帐外找了一个小角落坐下,掏出白天随便塞在口袋里的上官锦年那封信。信封上面什么都没写,封口处仔细地用蜡密封好,很是神秘。 花翻小心地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笺来,慢慢打开。信写在厚厚的布纹纸上,却只有三个字:病,速归。 花翻眼睛微眯,轻轻叹一口气,随手把信扔在一边。上官锦年作为本文最强大的男主,经常以装病装死逼婚等手段吸引眼球搏版面,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一哭二闹三祭天且屡试不爽,屡教不改。种种行为让人不禁联想到一般作为他老婆出场的深宫怨妇。 花翻甚至可以预想到,她一回去,看到的绝对是一个没病没灾,活蹦乱跳,十分精神的上官锦年,而且上官锦年看到她只会更加精神。 病了?这种鬼话,她绝对是不会再信的了。她觉得她花翻一挑眉,拿起那封信往更远处扔了扔,还是觉得不解恨,又抬起脚来在那封信上狠踩了几脚方才罢休。 她已经不止一次因为同情心泛滥而被这货坑蒙拐骗了,她觉得她要是再傻呵呵地跑回去,就是大白天见了鬼。 一个时辰以后,大白天没有见鬼,花翻还是来到了云城督军府的大门口。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现在战况吃紧,上官锦年若真的是积劳成疾,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严重怀疑,暗卫全都拥有一种叫做“未卜先知”的异能,她进了门还没有说一句话,就被一路带到了一扇雕花木门的门口。 眼看门口那个手持拂尘的小太监尖着嗓子就要通报。花翻立刻阻止。她倒要看看,上官锦年是生了什么要死要活的大病。 自己推开那扇门,顺着一条弧度蜿蜒的回廊走到内室去,靠着门口斜眼往里面看去。 上官锦年坐在云城最舒适的暖阁之中,把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章奏折,极为认真地看着。双目炯炯,脸上哪有一丝病色。 “郡主回来没有?”他闲闲地问身旁一个小太监。 “禀陛下,铸戈统领报来说,信已经送到了。”小太监回道 “铸戈,丫个吃里扒外的货!”花翻在心中暗骂道。 “唔~~那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今日或是明日,她就会回来了。”上官锦年若有所思地估算道。 “回来就别想再出去……”上官的眉宇见露出杀气来,凶狠的目光一转,刚刚好对上花翻的双眼。一瞬间,野狼一般的凶煞灰飞烟灭,他眨眨眼,眼中只剩下了人兽无欺的无辜。 “回来了?”上官锦年问道。 花翻懒得回答,扭头就走。 身后上官锦年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花翻挣动不得,大吼:“你不是病了么?” “是啊……”上官锦年手上不松,眼睛却更加可怜巴巴,波光潋滟,“我是真的病了,不信你问!”说着,他随手一指,跪倒一屋子背黑锅的宫女太监。 “他快死了么?”花翻挣不开魔掌,恼羞成怒,问道。 鸦雀无声,无人敢作答。 “我快死了。”上官锦年道。 “嗯?为何啊?”花翻冷笑,心想要是上官锦年告诉她什么诸如“想你想的死去活来”之类的老掉牙戏文,她就放火。 “……病了。”上官锦年道。 “什么病?”花翻心想若是他说相思病就放火。 “吃错药了。”上官锦年道。 “你吃了什么药?”花翻想若是他说春)药就放火。 “丹药。” “什么丹药。” “不知道,所以我吃错了。” ------------ 【没黑白系列】乱长安 梅黑白是一个相貌平平如胸的大学渣,汉子,性别女。某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里,她闲来无事在抽奖,在抽到了一大堆积分之后,她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把鼠标戳向了一个诡异的封面,封面上用颤抖的字迹潦草地写着【唐黄:至尊噩梦】。 梅黑白狰狞地笑了,这种很黄很暴力的书,正是她梦寐以求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 邪恶的鼠标摸上了那个黄暴的封面。 “吧唧。”一声清脆的点击。 “嘟。”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来。 【恭喜您,获得了1张穿越票】 梅黑白:“。。。。。” 等等!难道不是kb不是凹凸票吗?穿越票是什么东东?难道又系统升级维护了吗?在经历了点击一夜88888万,最新章节是xxx市找-小姐,某果客户端看v章只要0元……之后,它又在系统维护升级了咩?咩?咩咩咩…… 俗话说得好,吐槽会赔钱,嘴贱遭天谴。 还没等她吐完,只觉得两眼一黑,坠入无尽深渊…… 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眼前是一张床,古风的雕花大床,放到总裁文,那就是传说中的kingsize. 嘛,穿越了。 鉴于梅黑白拿着的包月,怀揣着不看白不看的心理,一个月看了8888本女频,所以对穿越这种事,见怪不怪。 很套路的,床上还有两个绝色美男。 可是……一般情况下,不应该是美男走过来,对着女主心怀好奇--渐渐爱上--不能自拔--干柴烈火--圈圈叉叉咩? 所以为嘛眼前的kingsize上,他喵的是两个美男在圈圈叉叉! 2美男衣冠不整,肉体-交缠,淫-靡的声音不绝于耳,整个房间都被暧昧所充斥…… 在上面的美男1号黑发如瀑,缠绕着玉色的肌肤,肌肉线条优美,点点晶莹的汗水闪着诱人的光晕。 “腹黑帝王攻。”梅黑白准确地说出了他的人设。 在下面的美男0号长发一丝不乱地用金冠束在脑后,脸上泛起动人的火烧云,目光却透着诚挚。 “唔……忠犬,攻受皆可,俗称双面插头。”梅黑白眼光毒辣。 画面上显示出了演职员表。 1号:上官锦年 0号:宇文祁夜 正在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少年推开了门,呆萌的少年显然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萌哒哒的脸上很受伤。 演职员表 小萌货:薛绍 薛绍:呜呜呜,你肿么能这样背叛人家 梅黑白的母爱被彻底激发了,要知道她博览群书,最爱的就是这种小萌货!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一把把薛绍揽入怀中:“小萌萌我要你,表哭了么么哒。” 薛绍:“不。。俺不要姐姐,俺要哥哥”很受伤很无辜的眼睛望向上官锦年。 梅黑白:“……要那个悍妇作甚?你不看看他丫的除了会装死装病娇装怨妇,还会干嘛?嘛?劳资就没见过什么文里是靠女主打怪升级的!” 薛绍眼睛含着泪水,转向梅黑白:“是咩……那,那我不要那个悍妇了……” 上官锦年在一旁开口:“不知阿绍口中的悍妇指的是谁啊?” 薛绍双眼含泪,声音有些发抖,不敢说出他的名字来,只是一味地往梅黑白身后躲:“……姐姐救我,祁夜哥哥救我。” 祁夜无奈,转身问上官锦年:“我知道你之所以跟我……其实是为了气他对不对?他就是一个小孩子脾气,你犯不着这样的,看把孩子吓的。” 梅黑白心中一惊,直呼大毁三观 原来【童话】里全是骗人的 真正的长安里只有男男! 上官锦年微笑:“你们现代人真是太肤浅了,真是容易上当呢。” 宇文祁夜淡定笑:“现在你们知道我至今没和小黑开船的真相了吧,那是因为我在为上官锦年保留贞操与节操现在,是他们簌簌掉落的时候了!” 薛绍看着他俩绞在一块的身子,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潮红:“锦年……我也想为你……掉节操…… 上官:“那就……一起来吧!” 梅黑白看着眼前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独自在风中凌乱。凌乱完了就开始咆哮:“打住打住!我可没从2014年带来马赛克啊!你们难道想去论坛的举报涉黄的板块溜圈吗! 祁夜一双漆黑的眼瞳如今盛满了**望着薛绍 低吼一声:“小妖精,你这是在玩火!” 梅黑白随手捡起一个劳什子就砸了个过去:“你们才是在玩火!知道不知道扫黄打非啊!” 薛绍被她的话吓住了,正欲退出,一把被上官锦年按了回去:“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那个女人八成是吃错药了,别理她!” 梅黑白抹泪:“明明是你们吃了不知哪里来的yy合欢散,祖宗在上天地良心,解药在哪里???” 祁夜心中暗道:“唔,昨天晚上我给我家小黑用多了,今早起来把解药全喂给她吃了” 他笑靥含春望着两个人:“解药……是你啊。。。让我们陷入永无止尽的肉搏混战之中吧!!!!!” 梅黑白眼中精光一闪,闪身出去,不到片刻,端了一大盆凉水 快点醒醒吧! 哗啦啦!!!! 冰凉刺骨的水泼了三个人一头一脸 你们是长安的男神,再这样下去让我们的女主怎么活! 上官锦年云淡风轻,不动声色:“活不下去,就去她们该去的地方吧。比如说,地狱。” 祁夜笑容儒雅:“先哲说过:神,是用来颠覆的。” 薛绍反应慢了一大截,眨眨眼睛,水珠落下长长的睫毛:“男神……男神是什么。。。我,我是女主啊。。。” 上官锦年与宇文祁夜一人一边,吮吸着他的xx,笑得邪坏。 “宝贝,你比女主还甜美。” 薛绍:“是咩?” 上官锦年递上一根手指:“不信,你尝尝。” 薛绍:“不,不要,我要吃你的。” 上官锦年:“小妖精,要吃就要一口吃完!” 薛绍:“宇文哥哥的我也要” 宇文祁夜:“想要?你就说,想要什么?” 薛绍:“。。。。” 宇文祁夜:“小妖精,不说我怎么知道。嗯?” 薛绍:“就是……就是……那个……” 宇文祁夜:“说!不说不给!” 薛绍:“呜呜呜~~宇文哥哥欺负人家!” 就在这时,门开了…… 梅黑白心中疑问:这是谁呢?说着转过了头…… “查。。。水。。。表。。。” 门外的彪形大汉一脸凶相,完全无视室内湿漉漉的春意图! 上官锦年正欲释放,一张脸憋得通红,一声低吼。 “刚刚是谁偷了一大盆水没给钱!快快拿出钱来!”彪形大汉吼道! 薛绍从胸里掏出一把银票:“这位大叔别生气,给,这时我的全部家当了……不要在打扰我们了……” 上官锦年黑下脸来:“谁欠的就要谁还。” 祁夜登时从背后掏出一把长剑,抵在了梅黑白的脖子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盆水,是姑娘你欠下的吧。” 梅黑白瞬间吓傻:“我。。。我。。。我只是随便在门外端的,再。。再说了,一盆水,能值几块。。不,几个铜板啊?” 祁夜冷笑一声:“这盆水值得钱,够我与锦年欢爱一月,与小绍绍欢爱一年!” (我kao,黑童话白三碗你俩怎么算的……) 注释:梅黑白,就是没黑白,有黑白颠倒和胡搅蛮缠之意。 梅--梅九九 黑--暗黑与童话 白--白三碗 演职员表: 上官锦年:来自《至尊魔后》 宇文祁夜:来自《韶华归梦》 薛绍:来自《唐凰》 这仨货不仅是文友,也在现实中搅基。具体说来,是同学。梅九九是汉语言文学系的门里出身,本人是和写文八竿子打不着的会计学,白三碗。。犯罪心理学! 我们的文都以盛世长安为背景,却特么硬生生写到了三个不同的频道去。真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头看看,离题千里……咩。 既然如此,就让亲爱的男主回到春心荡漾的初心长安,搅基吧!此系列番外会一直在三本书连载。 此番由暗黑与童话和白三碗渣出,如果两本文今天断更,说明此两人已经被梅九九打死,有事烧香。 ------------ 四三,火攻篇 (2) “停到你姥姥家么?”花翻沒好气。 “唔……我是九尾狐,我姥姥说不定真是住在这种地方。”烟红泪在这关头还不忘开玩笑。 花翻不去理它,有点茫然地左右看看,寻找着一个可以让两个人落脚的地方。 不幸的是,四周全是刀剑一般锋利无比的山崖,在月光下散发着森森的冷光,沒有哪怕一个相对平坦的地方,让她降落。 “老狐狸,你姥姥家这么高,连人站在上面都站不稳,怎么能放得下那么多的粮草辎重?”花翻苦笑,一边在千山万仞中沒头苍蝇一样地兜圈子,一边向身后的烟红泪吐槽。 “你站在上面当然放不下,但站在里面就未必了。”烟红泪道。 “里面?”花翻惊诧。 烟红泪示意她向正前方看去,花翻看到,正前方的那一面峭壁的正中央,十分怪异地长着一大片茂密的丛林。夜风吹过,黑森森的树林像是战栗一般摇晃着,寒人胆魄。 光秃秃的的峭壁上长出的林子,就好像在一颗秃头的正中间长了一块头发一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那是什么地方?花翻问,一边问一边往后退。身后的烟红泪竟然笑了出來:“瞧你那点子出息!那是一个山洞,山洞里的湿气大,洞口就长出了树林。” “……你的意思是说,粮草和辎重藏在那个地方?”花翻问道。 “是的。”眼红泪说,他向天空望望,“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最多还有十柱香的时间。” 花翻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天空望去,看到那一轮圆月已经完全的偏向了西边的天空,本來亮到赤红的四颗星斗,也渐渐地显出了暗色。心中一紧,额头上不由沁出冷汗來。 她加快了速度,两个人在大山洞洞口的树林之中降落了下來。 穿过树林,就是一个黑梭梭的大山洞。洞窟几乎充满了整座山脉,不见尽头,沒有边缘,只是黑暗无边。 洞里似乎比外面还要阴冷一些,花翻抱了臂膀,被冻得一个接一个的打喷嚏。她的喷嚏声在山洞中传來一阵阵的回声,更形成一种她快要打喷嚏打死的错觉。 烟红泪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既不同情,又懒得嘲笑,更别提为伊人披衣什么的。 花翻张开身后的巨翅,向前裹起來,顿时觉得暖和无比,毛茸茸的翅膀像是一件厚实的毛皮大衣一般---虽然卖相难看了点。 “这里怎么不掌灯啊?”花翻被温暖包围,顿时热情高涨,迫不及待地向山洞中走去,她发现这个山洞似乎十分之深,纵使外面明月星辉耀眼,却一点都照不亮这山洞。 “这些日子不见,你的脑子是遭了什么殃,这点都想不明白,掌灯?是生怕有人不知道这里藏着东西么?”烟红泪道。 花翻也有些讪讪了,“难道不是因为害怕着火吗?”她自言自语地咕哝道。一边咕哝,一边又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几步。 突然脚下一绊,身体不由得向前摔去,她的翅膀裹住了胳膊,根本伸不出手來扶一把,差一点就要摔个狗吃屎。就在这时突然身前一阻,反应过來之时,她已经被稳稳当当地托住了。 黑咕隆咚地,她看不到身前是什么,但反正不是烟红泪。那货十分省电地站在一旁,双手叉腰,若无其事,花翻在一片黑乎乎中还能看见他眼中事不关己地悠闲。 她暗骂着站直身子,眼前的那个庞然大物有一个比较方正的轮廓,不硬不软,非石非木。 她把询问的目光转向烟红泪,烟红泪看看她,却说出了她上一个问題的答案。 “你问为什么这里不掌灯不是在防火,其实这很简单,这里根本就不会起火。你看洞口那些树林就知道,这个洞中湿气十分之重,而且这山洞十分的深,这还只是洞口而已,你若再往里走,连喘气都会困难的,又如何能点火?”烟红泪道。 花翻有些赞同,但随即又不解:“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把这里烧了?” 烟红泪的脸上露出不屑,转头望向夜空。 一轮圆月如镜,四颗赤橙色的星辰环绕。 花翻恍然大悟,所以只有在这种特异的时候,十分干燥,天降灾火,这个犹如铁水桶一般牢不可破,水火不侵的天然仓库才有燃烧的可能。 “不仅如此。”烟红泪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顺着她的思绪补充道:“而且,时候我也有可以堵嘴的理由,既然有天灾,就沒人会往人祸想。” 花翻点头,虽然脸上还是一脸的不服气,心里不由得有一些暗自的佩服。 看样子,他似乎非常被上官持盈重用,不管是从血缘看來还是从才学看來,于国于家,上官持盈都该倚重他。 只是,花翻不知道这其中的秘辛罢了。 她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很远,的确感到空气越來越稀薄,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大致可以看得出那些方正的庞然大物,是一个个硕大的包裹,不需要烟红泪说明,她也知道这些应该都是要供给给军队的粮食和草料。 “别磨蹭了,放火吧。”烟红泪道。 花翻最后看一眼那些十分庞大沉重的粮草,心情有些晦暗,农夫种出粮食來,穷困的快要饿死还要给官家交税,他们估计怎么都想不到官家把他们快要饿死换來的东西像是点花炮一样的烧來烧去,这些官家的大老爷们还真是不知道公平这两个字怎么写。 “你发的是什么愣!”烟红泪不耐,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洞口去。 花翻轻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她又不是什么神明,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只能顾得了自己的活命的。 集中了精神,火苗从她的瞳孔之中飞出來,一下子就点燃了面前的包裹堆。 果然是天降凶火,花翻眼中带着犹豫的小火苗,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一般,迅速地蔓延开來,铺天盖地,不消多时,她面前所有的包裹堆都陷入了火海。火焰冲天,黑烟滚滚,花翻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山洞的石壁,像是一口大锅,被烤出令人烦躁的艳红。 ------------ 四四,火攻篇 (3) 花翻带着烟红泪离开,夜空之上,月亮运行到了四颗星辰中最靠近西边的一颗。 大火点燃了洞口茂密的树丛,炽热的红光把刀刃一样的山峰上闪烁的寒光生生融化为岩浆。 赤色的影在棱角分明的石壁之上跳舞,把这处山谷变作炼狱一般的骇人。 明月从最西边的第四颗星的身侧倏忽一声滑落。曙光初现,长夜终结。 花翻和烟红泪回到观星台上的时候,观星台上已经看不到什么星辰了。天空泛白,淡淡的一片月影几乎与背景融合。 花翻从刚刚的紧张中脱身出來,有些头晕脑胀,直到这时,她才想起來问烟红泪。 “为何你要这么做?烧掉你们的粮草,这不是把你自己逼到绝路了么?她……能放过你吗?” 烟红泪的眼眸陷入黯淡,这是花翻第一次看到他的犹豫,从前她一直觉得他不管做什么都很是放肆,似乎从來不需要思考就胸有成竹,可这一次,他明显得不再那么有勇气。 “不会。”他既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她不会放过我。” 花翻把刚要出口的一连串疑问生生地又咽回去。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她即使问上官持盈与他的事,他也不会就这么告诉自己。 一般情况下,看上去越是放肆的人,都会把自己的痛苦隐藏得越深,烟红泪放肆之极,所以花翻也许永远都别想知道他的心事。 天色都快要亮了,花翻知道她必须得回去了,否则……她可以想象得出上官锦年暴跳如雷的样子。 她想和烟红泪有一个稍微像样的告别,可是望天良久,却想不出合适的话來。正在尴尬的时候,天空中有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黑羽鸽子!”她不禁惊呼出声。黎明泛白的云天之上,一只通身黑羽的信鸽正轻车熟路地朝这边飞驰而來。 为什么还会有黑羽的信鸽?给她送信的那只鸽子,不应该很早就回來了吗? 那这个,又是什么?难不成,还有第二只信鸽,或者说,黑羽的信鸽还要送信给另外的人? 思索间,黑羽鸽子已经十分乖顺地落在了烟红泪的肩膀上。 烟红泪轻抚鸽子光泽的黑羽,十分熟练地拿出纸笔來。 以花翻的角度看去,并看不清他写的是什么,但他写字时,用的却是左手。 他似乎有意的练过,所以他用左手写起字來,也是笔走龙蛇,十分流畅。 花翻似乎明白为何战报上的字迹与烟红泪以往的字迹不同了,一般的人,左手与右手写出的字字迹应该都是不同的。 不消多时,一封战报已经写完了,他去出丝线來,细细地把战报捆成小卷,缠上细线,帮到了黑羽鸽子的红爪之上,轻轻一松手。 “扑棱”一声,黑羽鸽子重新飞向黎明的云天。 花翻疑惑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鸽子飞去的地方正是江于城的矮城墙之外----那里,可是上官锦年的地盘。 难道?像她一样“通敌”的,还有别人? 刚想开口问,烟红泪却好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般,向她转过身來,微笑,笑得很是。。。阴险。 “你……”花翻问了一个字就被他笑得憋了回去。 “我沒有说过吗?你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所以你何苦不安生地多活一会呢?”他放肆地向花翻道。 “呵……呵呵。”花翻也笑,笑得有点冒冷汗。 但既然是他的秘密,她其实也并不是十分地想要刨根问底。虽然他们之间的友情已经变得十分的尴尬奇怪了,但花翻对于烟红泪,还是有一种出奇的信任感。 虽然她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当她还是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会像上官持盈和上官锦年那样的沒有心肝。 “那我走了。”花翻说,她想了好久的告别,说出來无非也就是轻轻松松的四个字而已。 “恩。”烟红泪低着头,看都不看她一眼,轻声答应。 花翻故作潇洒地走下观星台的七七四十九层台阶。每下去一层,心中就暗骂自己一句,她骂自己未免太过装的若无其事了,他们毕竟好久沒有见,她明明很想问一下他最近是否还好。 他身为上官持盈的主将,却千方百计地向上官锦年这一方传着战报,可见他的心中一定也是十分矛盾的吧。 但是她还是沒有回头,沒有回头也沒有停下,沒有给他一句关心,只是一层层地走下台阶去,走下最后一层,张开自己的羽翼,向着刚刚黑羽鸽子飞去的方向,城墙之外的江对岸飞去。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此时也像是他的一只鸽子,被他缠上了什么束缚,飞到上官锦年的身边去,完成他交代的使命。 黎明的天空带着晨雾,昏昏沉沉的迷雾,让她回忆起他拿走五色诏离开的时候。想到了在他用咒语把自己迷晕之前。那时候唇上朦朦胧胧的潮湿感……那,是一个吻吗? 不等她回忆出一个所以然來,那座富豪的花园就已经近在眼前。 她尽量飞的高一些,再高一些,确定守备看不到为止,然后绕到花园后面那个隐蔽的废弃院落中去。 她穿过草丛,小心翼翼地來到那扇动过手脚的后窗旁,自以为万无一失。 只有一点奇怪的,窗棂之上的机括是打开的,那扇窗户虚掩着,就像是等着她的归來一般。 可在她的记忆中在离开的时候她已经仔细地划上了机括,还检查了好几遍……莫非…… 她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转头就迅速地往回走。 刚走了一步,那扇后窗就从里面一下子打开了。 “回來了。”上官锦年的声音传來,若无其事的,就好像花翻每天都是跳窗户回家的一般。 花翻的身体僵住,整个人呆若木鸡。寒气包裹,从脑子冷到脚心。 上官锦年竟然知道了! “不进來么?早点都备好了。”上官锦年继续言语温和。可花翻清清楚楚地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老虎吃饭前帮猎物舔毛而已。 她站在原地,跑也不是,回也不是,两只脚不能挪动一步,好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这地面长出的一棵树。 ------------ 四五,失信 “阿真现在才回來,难道是因为,晚上的星星……特别好看么?”上官锦年话中有话地试探道。 花翻心中一紧,冷汗直冒,他难道知道自己出去与天象有关?他究竟知道多少? 怎么办?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到底? 花翻犹豫了一下,还是暂且转了过去,面对着上官锦年。 上官锦年见她转过身來,干脆斜倚着窗户,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你不吃饭么?”上官锦年干脆从那扇后窗中探出來半个身子,一边不怀好意地问她,一边好奇地研究着这一扇偷情专用的窗子的独特之处。 “不……不用了。”花翻站在原地不动,连脖子都不敢向后转一下。 “阿真,你转过去干什么?是想走么?”上官锦年继续若无其事地调戏,声音中却已经多了几分的威严。 花翻的脑子在一瞬间转了一百八十个圈子,却还是想不出一个可以解释自己深更半夜翻窗户跑掉天明才翻窗户跑回來的借口。 但若是什么都不解释的话,岂不是就是心虚么? 她觉得现在她分明就是一个通-奸被抓的富豪的小妾,骑虎难下,等着金主赏一顿板子赶出门去。 “阿真大半夜地出去,这个时候才回來,难不成是瞧了一夜的星星么?”花翻觉得,丫现在如果手里嗑一把瓜子的话,一定会十分的有画面感。戏文里那些倚着窗户幸灾乐祸地扯着东加长西家短的三姑六婆,大多都是这个形象。 “昨晚上的星星……确实很好看。”花翻憋了半天就憋出了一句话。 “而且阿真前脚刚刚问过我,这百年不遇的天象后脚就让阿真遇到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巧呢?”上官锦年揶揄道,微笑中夹枪带棒。 他的心中是失望的,昨天,她那么认真地问他东西,还像从前一样听着他胡编乱造的故事,这是在她回來以后的第一次。他以为,她终于开始回心转意了,至少对他不再排斥。 他以为,不管是用捆的绑的也好,威胁利诱也罢,至少她回來了,而且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回从前。他还侥幸地觉得,他的手段虽然不怎么光明磊落,但至少得到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结果。 直到昨夜他走出去,看到天上那奇异的天象时,才突然惊觉,原來一切并非如此。 花翻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失望。她一向把上官锦年视作大灰狼,可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的失望竟然让他有一点点的难过。 她不想让他太过于失望,于是就只好欺骗。 她的骗术一向不是特别高明,只好能走一步算一步。 “是啊,昨天的天象当真百年不遇,所以我就去江边看星星了。”她试着解释道。 “唔……我还不知道原來阿真对天象如此之痴迷,竟然可以观看整整一夜。既然阿真是去江边看星星,那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呢?放着大门不走,跳后窗户又是为了哪般呢?”意料之中的,他把花翻堵得哑口无言。 “我不是……害怕打扰到你么?”花翻说,话一出口,十分沒有底气,她作为上官锦年最大的麻烦,竟然胆敢在这里说害怕打扰到他,真是,啧啧。 “哦,原來是这样啊。那这又是什么?”上官锦年的口吻再也不温柔了,听起來冰冷十足。 他拿出一张纸条,花翻顿时大惊失色! 那不是别的,正是前日晚上,烟红泪用黑羽鸽子给她传來的写着奇异天象的战报。 当时花翻为了研究黑羽鸽子主人的笔迹,就暂时沒有销毁它,悄悄藏了起來,沒想到却被上官锦年找到了。 “你……你怎么……”她有些语无伦次,虽然她自己欺骗在先,但很明显上官锦年在沒有她的允许下把她的房间抄了家。 “哼,我可沒有动这房里的其他东西。”上官锦年及时打断她的话,“你把东西藏到床底下这毛病能不能改改?”他星眸微眯,眼中掠过一丝嫌弃。 花翻一愣,哭笑不得。 “这东西哪來的?”上官锦年不依不饶,抖动着手中单薄的纸条哗啦啦得响,像是一个债主,抖动着他白纸黑字的借条。 “这绝对不是你的笔迹,这纸条做的如此小巧,从折叠的方法和纸上丝线捆扎的痕迹看來,倒像是有人绑在信鸽的脚上给你送來的。”他又补充道,针针见血,说的十分准确。 花翻紧张得连心脏仿佛都要沁出汗來,她现在就是一条被捉了七寸的蛇,被他拿到了全部的证据,果她继续沉默的话,只会更加的不利。因为他的猜想或许比她真正做的还要严重的多。 果然上官锦年的疑心沒有辜负她的期望。 “既然阿真说去江边看星星了,看來还是有人专门飞鸽传书邀请你一起去了?看这笔迹娟秀又不失力道,倒像是一个儒雅的男子。” 花翻倒抽一口凉气,敢情他真把她想成半夜爬窗偷情的小妾了。 “不,我并不知道这封信是谁传來的。我确实昨天捉到了一只鸽子,就是那天晚上再失心楼上捉到的那只,他的脚上绑着这个纸条。我心里好奇,就抄下來去问你,后來看到天上似乎刚好是这样的天象,一时冲动,就跑去江边去看了……” 久病成医,坑多了就是骗子,花翻对上官锦年编了太多的瞎话,以至于她都有些佩服自己在狗急跳墙下的逻辑能力,竟然把前因后果说圆了。 “看着看着就困了,在江边的草丛里睡了一觉,天就亮了。”她说道。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冷汗散去,倍感凉爽。 她的话的确可以解释,沒什么太大的疏漏,上官锦年虽然怀疑,却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更多的证据來。 花翻觉得,这件事她是说圆了,可他眼中的失望,却并沒有一丝一毫的消减,他还是用那样的目光望着她,似乎一直都在寻找什么,可她却什么都给不了他。 她也有一丝丝的凄凉,除了连篇的瞎话,她对他什么都交不出來。连最基本的信任,她都给不起。 ------------ 四六,攻城(1) 虽然花翻找到了合适的借口,但是两个人之间僵持的气氛却沒有得到丝毫的缓解。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屋内传來了“鬼”不经大脑的声音。 “鬼”有些兴奋地自言自语:“这后窗子做的还真是巧妙,窗棂竟然可以整个打开來。话说……陛下去哪了?陛下明明说要來这里找他……” 上官锦年将半个身子从后窗之中收回去,跳回地面,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做什么。” 更尴尬的是花翻,她还沒有进來,那是一个被封死的废弃院落,除了那扇后窗,就再沒有了任何通往室内的通道。 于是,她只好选择在“鬼”呆滞好奇人畜无害的眼神直勾勾地注视之下,十分狼狈地从后窗跳回去。 当花翻从窗户沿上跨过一条腿,又跨过一条腿,十分沒形象地跳落到地面时。三个人俱是满脸黑线,花翻有种扯几根黑线挡住脸,这辈子都再不见人的冲动。 “鬼”本來就十分不透气的眼神这时候更加呆滞了,他大概是想不到“活了一千岁”的某人会來上这么一出。 “千……千岁。”他磕磕巴巴地说,说着,脸竟然红了,“臣……臣什么都沒有看见……” 花翻头痛,不回头地就往外走,还沒走几步,就听到身后“鬼”的声音重新响起。 “鬼”对上官锦年说:“陛下,您不是要臣來此地鉴定一封信的笔迹么?臣可以看看那信么?” 上官锦年“嗯。”了一声,似乎要把那张纸条递过去。 花翻的脚步一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回身去,果不其然,“鬼”的手里拿着那个纸条,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花翻飞快地把“鬼”手中的纸条一抽,拿到了自己手里,然后打岔道:“此事已经有了了结了。你不用再追究这个。” “这个笔迹我见过!”几乎在花翻打岔的同时,“鬼”就脱口而出。 花翻吓了一跳,这封信是烟红泪用左手写出的,她自己都愣是沒有认出來,“鬼”又怎么会见过?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还是“鬼”先反应过來,“既然千岁吩咐,臣遵旨。”他说。 “慢着。”上官锦年打断,“你说这字迹见过?” 可这时,“鬼”却犹豫了,他的眼睛躲闪着,像是说错话在掩饰,又像是在替什么人遮掩。 “禀陛下,这字迹臣似乎很久以前见过,但由于时间太久了,臣也不记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想起來的时候再禀告吧。”花翻赶快阻止他道。心中却也未免好奇“鬼”到底是为何会见过烟红泪用左手写出的字迹。 “是,是,臣一定等想起來的时候再禀告。”“鬼”忙不迭地回答道。 上官锦年看看他们两个人,渐渐也沒有了追问的意思。但花翻明白他存下的疑心或许比他就此追问下去都更加的危险。 花翻已经是虱多不痒,他们之间早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互相猜忌,以至于她都快忘了她曾经死心塌地地相信过他。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攻城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一早。天色大亮之时,金色的阳光洒遍白练一般的绕着江于城的大江,江于作为一个孤岛城,在波涛浩淼的围绕之中像是一叶十分孤寂的小舟,一阵风都可以吹走。 花翻骑在马上,倒也算有几分的胸有成竹,江于的地形本來就孤立无援,如今她又烧掉了他们的粮草。 这就好比把一个饿得快要死掉的人扔到一个上锁的房间里去,除了等着饿死,别无他法。 半人高的江边芦苇淹沒一排一排的马蹄,盾牌与战甲被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闪出杀伐的凶色來。 “千岁,今早您为何那么坚决地要來此,战场上很不安全,千岁玉体娇贵,还是应该留在府中……”鬼在花翻的身后啰嗦。 花翻心中正烦,听到他的啰嗦,恨不得把转头把手中的马鞭塞到他的嘴里去替他堵上嘴。 今天清晨出发之前,上官锦年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过來,两个人又是一场大吵,花翻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能跟过來,前提却是一定要带着“鬼”监视和保护,而且“鬼”不得离开她身旁半步。 “千岁……”“鬼还想继续啰嗦。 “闭嘴!”花翻忍无可忍,向身后吼道。 她在等消息,确切的说是等人---刑天与绿绣夫妇。从她來到江于城外时,就吩咐了铸戈秘密去江于城中找他们两个人,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铸戈却什么都沒有找到。 现在他们马上就要打进江于城中了,为什么还沒有两个人的影子?难不成他们原本就不在江于城么? 铸戈骑着马悄悄地朝这边靠近,花翻老远就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愁成了一个包子---不用说,应该还是沒有结果。 “鬼,我问你,我们一会要做什么?如何攻城?”花翻有一搭沒一搭地问着,一边问,一边尽量地向前走。上官锦年在中军后方,她潜意识里觉得,往前走一些,就能尽量地逃开那个似乎从到这里就沒有离开过她背影的目光。 “过河,拆桥。”“鬼”的回答倒是十分的简洁,“我们的人越过这条江去,然后用火药把这座桥给炸掉。” “好主意……”花翻笑得有些不自然,“那打完还要怎么回來?” “鬼”似乎有些鄙视花翻的胆魄,“难道千岁就沒有听过项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典故么?有时候只有断了后路,士兵们才会真正地放开了卖命,就好像千岁若要驯服一匹烈马,一定要用带刺的铁鞭。” 花翻的眼中有些狐疑:“你今日怎么如此不怕死,难不成你浑身上下什么沒长,就长了一个胆子吗?” 鬼也呆呆地笑了:“回禀千岁,并非在下胆子大,而是这一仗我们志在必得。” “你少说空话,得不得我心里自有数,又哪里到这种断了后路不要命的地步?”花翻道。 ------------ 四七,攻城(2) 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书网你就知道了。 可是“鬼”的自信却沒有削减半分他呆呆地向花翻解释道:“回禀千岁是这样的我们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渡过江去攻城只有前锋如果前锋攻城成功中军再坐船过去支援如果前锋攻城失败那中军就撤退回去” 花翻算是明白了所谓“前锋”就是送死的 “他们不怕死么”花翻脱口而出 “鬼”张口正欲回答花翻突然觉得背后寒风骤起似乎那一双一直紧盯着自己背影的眼睛一下子拉近了花翻深吸一口气还沒來得及吐出來就感到衣服的后领一紧上官锦年不知何时骑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轻轻一拉她的衣领顺势就把她揽在了怀里手上一用力她就稳稳当当地“转移”到了上官锦年的马上去 周围是千军万马严阵以待只要是不想死的几乎都在同一瞬间把脸转了过去装作什么都沒有看到 “唔阿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啊问那个呆子做什么”上官锦年一边说着一边调转马头向中军的后方走去他的身体宣告所属权一般与她的后背紧紧相贴勒着马缰的双臂像是两道十分有力的枷锁固定住她的身体 花翻无语凝噎她看到“鬼”慌忙转过去的侧脸--他又脸红了不知道是因为上官锦年嘴里的“呆子”戳到了他的玻璃心还是因为他与花翻在大庭广众之下过于亲密的行为 “我说……”花翻向前挪动一点想要摆脱他一般 “是你刚才问的么”上官锦年不给她任何反抗与逃出的机会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语言上的 江边有很多的石子道路并不是十分平顺一路之上马匹颠簸他的身体又靠的十分的近她觉得自己的脸颊犹如火烧一般任是江风吹过都不能降低一点点的热度 他有些理所当然地回答她刚刚的问題:“你问为何会有人这么不怕死” “这有些不公”花翻道“让所谓【先锋】先去试探的确有失公允这就像把手指伸进火中去试探温度一样不公平” 上官锦年沒有一点点的心虚他像是恶作剧一般手中的鞭子狠抽了一下马匹颠簸更厉害了花翻的上下牙齿都在碰撞 “就像你知道的一样虽然大部分的人还是很怕死的但他们这一去死了就是百世流芳的英雄子子孙孙加官进爵若是恰巧沒有死那更是从此就高官厚禄平步青云受万人敬仰这就恰似一桌赌局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愿意下注的我只不过是提供了一个下注的赌桌而已这又有何不公”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來就像他的话语一样的霸道 隔着衣裳布料花翻可以感觉到他的魔掌在有意无意地触碰 “你这又是在给谁看”花翻有些恼了便用话來恼他这么多天她总算看出來一点上官锦年似乎在十分无聊地喝着“鬼”的飞醋 “给所有人看”上官锦年的声音沒有一点点的掩藏与躲避“不论是他们还是你都是我的既然如此我又有何不能给人看的” 花翻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却从心头涌上一丝的害怕來明明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不再对他感到那么的害怕了 或者她一直以來都是被表象所蒙蔽猎豹即使藏起了利爪即使看起來温顺无比也绝不是可以与她相伴的家猫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都承认你是开赌桌的那我也下个注如何”她并不转回头对着自己面前的空气冷冷地说道 上官锦年握着缰绳的手突然一滞本來就跑得十分肆意的马匹一个不稳长嘶一声向后仰起 花翻趁机向侧边闪开从那匹马上跳了下來 虽然她看准了时机但还是稍稍摔到了膝盖疼得呲牙咧嘴 “你疯了”上官锦年在马背上吼道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怒脸上是难掩的嗔怪 “我沒有”花翻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 “上來”上官锦年向她伸过手來想要将她重新拉上马背 花翻思忖了一下把手递了过去上官锦年的嘴角露出一丝比较满意的笑容來握住了她的手 “不好看你的身后”花翻的眼中突然掠过惊骇 上官锦年狐疑地转回头去 说时迟那时快花翻的手突然使力地向下拉去 上官锦年纵是心机聪明但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花翻会给她玩这种小孩子的幼稚把戏 一个不留神竟然生生地被他就这样拉下了马背十分狼狈地坐到了地上去 花翻三两步跨过跌坐在地的皇帝陛下拽住缰绳跨上了那匹高头大马 “你只是开赌桌的可由不得你天天想赢就赢想输就输开赌桌的可能输得起我们这些下注的就输不起了”她说拿起马鞭策一下马腹掉头离开中军之后向江水的地方飞驰而去 “让前锋过河吧【鬼】你跟着我”她远远地对“鬼”与铸戈吩咐道 “鬼”一向转的慢的脑子暂时还沒有反应过來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知道“千岁”的意思就是“万岁”的意思是违抗不得的 铸戈经过上次的当街被讹诈之后再也不敢惹这个耍赖的祖奶奶了忙不迭地号令前锋渡河 一时间刀枪响动万马齐鸣战鼓声阵阵随着江边的狂风一直震穿了整座江于城 花翻其实一点都不想一马当先尤其在送死的时候可无奈这匹马遭受了刚刚两个人的折腾已经变得暴躁之极在那座白石桥上奔跑如飞 她驾着一匹矫健的王者之骑长发向后飞卷着身后是喊杀震天的千军万马看上去颇有一些主宰者的霸道 “但实际上只是排队跳坑的一群赌徒中的第一个赌徒罢了”她在心中自嘲 ------------ 四八,攻城(3) 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看书网 白石桥的桥面因为千军万马的踩踏发出震耳欲聋的笃笃之声花翻觉得身后风声渐紧來不及回头就看到一匹青鬃的高头大马从她的身边呼啸着飞驰而过很快地就超过了她横马立在桥头稳当当地堵住了她的去路上官锦年在马上回头脸上有一些恼 花翻当做看不见可她身后的军队却当然不可能对皇帝陛下视而不见骑兵们措手不及纷纷拼命地紧勒了缰绳跳下马去跪倒在地上山呼万岁那阵势就好像桥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万丈深渊一般 花翻回头想要向身后黑压压的军队吼一声别管堵路的继续前进奈何一回头却看见所有的骑兵都翻身下马颤巍巍地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花翻沒辙兵是上官锦年的兵马是上官锦年家的马连她自己也是上官锦年养出來的御用怪物 她有些无奈的轻笑一下并不下马不闪不避一策马腹向着白石桥的尽头就冲千钧一发眼看就要撞到上官锦年身上去了上官锦年星眸中露出惊诧來只好被迫闪身向一侧去 花翻连看他一眼都不看也不管身下的疯马是如何地横冲直撞下了桥就直奔城门而去 如她所料果然不出半刻上官锦年就追了上來还乖乖地带着所有的军队 “疯子”上官锦年经过她的身边很是不满地嗔怪 花翻“噗嗤”一声在马背上笑得很是欢脱她突然觉得调戏皇帝陛下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尤其是现在看着那张代表天下威严的脸上满是幽怨之色她简直开心死了 上官锦年轻咳两声眯起眼睛被她沒有丝毫遮掩的笑颜迷惑江风卷起她的长发在她的脸侧打着卷阳光兜头洒遍她的全身真真正是笑靥如花 “别笑了小心朕治你的罪”上官锦年的威严扫地连“朕”都搬出來了 “领罪领罪是害陛下落马之罪么”花翻拼命地咳嗽想要藏起自己十分不合时宜地笑却越笑越厉害都有些肚子疼了 不知何时她已经可以重新对着他笑得开怀了她突然觉得如果他们之间沒有那么多的旧事和隔阂或许她会活的比现在开怀得多 可倒霉的是假设永远都只是假设而已沒有等她开怀的幻想结束江于城的矮城墙就向她打开了苦大仇深的城门 花翻的笑声一瞬间就滞住了她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手中的马缰脑子转了几个圈把那一封背的滚瓜烂熟的战报又重新背了一遍 【鹤翼阵】 大将位于阵形中后以重兵围护左右张开如鹤的双翅攻守兼备左右包抄两翼张合自如既可用于抄袭敌军两侧又可合力夹击突入阵型中部之敌,大将本阵防卫应严防止被敌突破;两翼应当机动灵活密切协同攻击猛烈 身后一声巨响她身上溅上了一些水花与碎屑碎石炸开又纷纷落水好像在奏一曲能把琵琶弹断的激烈乐歌应该是“鬼”用火药把白石桥给炸断了 花翻更加紧张了几分回头去寻找“鬼”的影子那日她把战报默了一份递给了“鬼”她想凭借“鬼”的计谋现在应该已经想出了对付的法子 “鬼”在人群之中回给她一个成竹在胸的眼神花翻放下心來转回头看城门外的局势 城墙的城垛之上站着江于城守城的主将那个身影花翻未免太过熟悉相隔很远她都在一瞬间认了出來是烟红泪 虽然她早已料到烟红泪來到江于城肯定是被上官持盈委以重任的但看到他那样站在城墙之上她还是十分地不习惯 城墙上的他看不出什么表情城墙之上守备城墙之下挑衅一攻一守你死我活他们之间的敌对实在是过于明显谁有能想到在不久之前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伙伴在死的威胁下相互支撑着逃一个活命 花翻有些犹豫了几乎出于本能地勒住了马缰向后退却明明刚才还对战局踌躇满志现在她却有些怀疑了能不能打该不该打 ---- 城墙上烟红泪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有些奇怪的黑衣人说他奇怪是因为他带着一个面罩大白天的他却夜行一般一身黑色的衣衫带着黑色的面罩似乎在十分刻意地遮掩自己真实的样貌 黑衣人警惕地向城墙下观望了一阵转过头去向烟红泪抱拳道:“大人……这阵型是您让小臣传……”他的神情有些慌张和激动但看看左右立刻闭了嘴换了话风道:“大人您这么做万万不可啊”说道恳切之处他竟然跪了下來 “现在局势刻不容缓若是……军情泄露江于城将岌岌可危啊太上女皇对您给予重托您万万不可……如此啊” 相较于他的激动烟红泪的脸上却不见丝毫表情的起伏他湛蓝的眸子里甚至全是熟视无睹的冷漠 “唔……沒想到你还挺忠于太上女皇陛下啊不知你是更忠于太上女皇陛下还是更忠于我呢”他对着那个跪伏下的身影说道语气里全是威胁 黑衣人的身体一僵面具下的黑色眼眸露出一丝惧色來嗫嚅着犹豫不定 烟红泪的话却更加的放肆“忠于女皇大人她会给你加官进爵忠于我我也会给你加官进爵不忠于女皇陛下她会杀了你不忠于我我会让你和你的全部族亲都生不如死”他白皙的脸孔上显示出不符合年龄的凶狠足以让黑衣人十足得胆寒 烟红泪沒有上官持盈那样大的权力这点不错但他却拥有全天下最强大的控制魔族的能力任何的魔族不管是强悍还是弱小都是任他摆布的棋子 黑衣人眼中的恐惧加深了汗水顺着额头落下打湿他黑色的面罩 ------------ 四九,攻城(4) 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看书网 黑衣人抬起头來他的手臂看上去十分结实可此时却在不断地打着颤原本墨色的眼球由于情绪地波动在阳光下显出魔族特有的暗红 “小臣知道了小臣唯大人之命是从绝无二心小臣以及小臣全族的性命都交与大人任大人生杀予夺”黑衣人说道恐惧让他的声音十分的坚决 烟红泪唇角微挑似乎对他表现出來的忠心感到还算满意 “你退下吧”他向黑衣人吩咐道 黑衣人刚刚平静下去地目光突然一亮“大人……您是说让臣去城外迎敌么” “不我是让你退下退到江于城中待命沒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可以出城一步”烟红泪的语气冷若冰霜 黑衣人一怔张口想要辩解:“大人小臣可是这次的主将若沒有了小臣……”他的话刚出口就被烟红泪打断了 “我说过了你退下退回江于城中去”他的命令隐含着杀机无可辩驳 黑衣人重重低下头去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 他终于还是站起身來向着烟红泪深深一揖:“大人小臣告退小臣会在江于城中随时待命的”说完步伐沉重地走下城门楼去 他的背影带着无奈和挫败但却一点都不失大将的威严和风范他生着魔族十分少见的纯黑色的头发即使在刺眼的阳光下也纯净得像是一池上好的浓墨 烟红泪并不朝他多看一眼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城墙之下的情况 江于的城墙不高所以他可以十分清晰地纵览全局 江于城中的守军已经尽数在城墙之外列阵迎敌阵型的中军潜在阵型的偏后方向左右方向上排列着十分丰满的两翼军队中军是披着重甲手持大盾的步兵防守完备且比较固定两翼均是骑兵阵列手持长矛长刀行动灵活迅速且便于包抄 就像战报中所描述的那样鹤翼阵看上去十分完美像是一只强壮高傲的鹤向着來犯之敌展开好斗的双翅 可是望着自己的军队烟红泪的蓝眸之中却游动这一些不一样的神色 他心知肚明这看上去无懈可击的鹤翼阵实际上少了东西准确地说是少了位于中军的战车在阵型的中军既沒有战车也沒有站在战车上的主将 战车他昨天烧了主将他刚刚赶走了 沒有主将的阵型恰如一只沒有脑子的鹤不管看上去多么凶猛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傻大个而已 烟红泪的目光离开鹤翼阵望向敌方他一眼就看见了花翻碰巧的是花翻也正在往城墙上看江于城的城墙不高他们实在沒有办法不四目相对 目光相对一瞬间又同时机敏地错开 比起看到花翻烟红泪看到更多的是花翻身边的上官锦年那个男人简直就像一根钉子一样的碍眼他与花翻的距离十分的亲密一举一动都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所有权 而他所熟悉的花翻也不再是那个很是弱相的小玩偶她已经强势到足以与那个碍眼的男人相配 烟红泪烟眉皱起心中有一些波折他想她与上官锦年为何会如此的亲密难不成她已经放下了心中的家仇也不再寻找五色诏了么莫名的他有一些后悔和烦躁可究竟是为何而后悔他又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來 与烟红泪的一对视花翻感到事情应该暂时还沒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按照原计划來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花翻却迟迟听不到战鼓的声音不论是上官锦年还是“鬼”还是铸戈都沒有一点想要下令攻城的意思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隔着很近的距离与城门外那只张牙舞爪的白鹤大眼瞪小眼 上官锦年的脸上气定神闲好像他此番并不是來攻城而是带着娇妻來到江边踏青的一般 花翻左看看右看看又向后看看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我们为何迟迟不攻城啊”花翻凑近上官锦年的耳朵低声问道她的动作在城墙上的烟红泪看來又是多了一种意思 “笨”上官锦年轻声嗔怪“鹤翼阵善于包围与进攻若我们现在冲过去攻打他的中军绝对会被它的两翼合围住” “哦”花翻若有所思“就像是把一大坨肉馅塞到饺子皮里就会马上被包住的意思吧”她用自己的思维理解道 上官锦年被她随时与食物自动关联的思维噎住停了良久才道:“阿真也可以这么想” “那我们实在等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攻城”花翻继续问她有些迫不及待在她看來反正这是一场打不败的仗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一些开始早一些结束也好早一些品尝胜利果实不是 “我们不攻城按兵不动”上官锦年的解释很是淡定 花翻一愣被雷的外焦里嫩差点栽到马下去 “为什么按兵不动我们不是來攻城的么”她有些激动生怕上官锦年在这时候突然反悔取消他们之间的交易再一次故意的失败 上官锦年朝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阿真未免太不信我了些”上官锦年说道他的神色沒有一点欺骗的意思 花翻脸上一红觉得自己刚刚的确有些多疑小心眼了 上官锦年又白她一眼解释道:“我说的按兵不动绝不是不战而退而是我们并不主动出兵等着他们打过來我们防守” “……为何”花翻问道在她的概念里他们是攻城的一方所以理所应当地要先出兵抢占先机 “你第一眼看到鹤翼阵想到了什么”上官锦年小声问她道 花翻的目光重新转回到鹤翼阵上去中军稳定两翼灵活鹤翼阵看上去就像是一件精钢铸就名贵锋利的长剑攻击力十足 “杀气”花翻道“第一次看到就感到这个阵型似乎杀气很重” ------------ 五十,白鹤龟甲(1) 特么对于151+看书网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 上官锦年轻笑:“你的第一印象挺准鹤翼阵本就杀伐之气外露就像一个竖满刀子的陷阱不管是谁去招惹都会掉进去死的很难看” 花翻若有所思地皱眉:“但若不去招惹的话又该怎么攻城呢” 上官锦年微笑:“不攻城准确的说不主动去攻城等他们打过來我们防守就好” “可是我们才是來攻打的不是么何苦做这种缩头乌龟之态” 上官锦年眼中的微笑变作了嘲笑“阿真的脑子还真是死板的紧战场之上从來都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谁告诉你因为我们來攻城所以就要拿着鸡蛋往石头上撞” 花翻眨眨眼似懂非懂“那要是他们也观望也不过來打那又要怎么办耗到猴年马月啊”她的目光所致鹤翼阵也是按兵不动城墙之上的烟红泪似乎比她还要淡定得多 “你放心”上官锦年解释道“他们绝对会主动來挑衅的” “哦为何”花翻不解她可沒有听说过挨揍的家伙会主动找揍人家伙的揍他的道理 “因为江于城地邪啊”上官锦年道“江于是一座孤岛城皇姊的军队在这孤岛城里面困了少说也有一个月有余我可是听说皇姊此战调集了三十万大军驻扎在这江于城之中啊” 花翻似乎有一些悟出來了“是补给么”她问道怪不得烟红泪要她烧掉粮草和辎重 “聪明”上官锦年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三十万的军队驻扎在一座孤岛城之中即使他们的粮草再充沛也绝对撑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阿真你看是他们更急着打还是我们更急着打”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心中暗道这下烧掉了粮草三十万大军别说撑两个月就是撑两天都得饿着肚皮 “是他们更急着打”花翻道说是这么说可对面城墙之上的烟红泪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着急的样子 阳光洒上他的褐发碧眼显得妖异入骨 烟红泪究竟在想什么花翻觉得这个家伙开始变得像上官锦年一样难以捉摸他是为了什么才把费尽心思帮上官持盈夺來的天下又费尽心思地拱手让人不管怎样上官持盈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花翻的眼睛与他的蓝眸再一次对视然后再一次瞬间地错开 花翻觉得烟红泪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与她的眼神一错随即就向身边的将军发出了出击的命令 虽然花翻一定程度上是盼望鹤翼阵的挑衅的但是当战鼓咚咚地响起之时她还是有一点心中发憷 鹤翼阵应着战鼓声开始行动他们并不是像传统的阵型进攻那样整个阵型保持不变一起出击它的进攻方式十分的离奇 只见鹤翼阵的中军也就是整只白鹤的身体部分保持不变但两翼却像是拉丝一般地开始像两侧扩散白鹤健硕饱满的双翼渐渐地变得柔韧而细长 花翻看着这变戏法一样的变换不由得心中称赞 战鼓声渐紧鹤翼阵的细长的双翼开始弯曲成拱形并且向中间方向靠拢 白鹤舞动着翅在光芒万丈的江水之滨展翅欲飞 战鼓的声音更加的急促起來咚咚咚咚就像是受惊的心跳之声 花翻看着鹤翼阵都有些痴了却不料一不留神胳膊突然被上官锦年一抓再不留神连马缰都被他握在了手里等她回过神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上官锦年牵着马拽到队伍的正中央方向去了 “不要命了傻”上官锦年嗔怪她的走神花翻一把扯过自己的缰绳有些埋怨上官锦年让她错过了鹤翼阵像是表演一般的变阵型 还沒等她嘟囔完毕眼前的视线就突然清晰堵在她眼前的步兵突然全部都半蹲了下去 花翻有了足够广阔的视野可这时鹤翼阵已经不再“表演”了左右两侧拱形的两翼飞速地合二为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这边飞冲而來 “蹲下”上官锦年一把把她从马背上拽了下來 花翻沒防备摔得浑身痛极狼狈不堪她哪里忍得了这些疼的水汪汪地大眼睛望向一旁的上官锦年张口就要骂上官的反应却比她快些先一步就堵住了她嘴 花翻恼羞成怒大敌当前这货在干嘛她双手使力拼命去掰开上官锦年堵在自己嘴巴上的手实在掰不开就只好胳膊腿乱蹬乱踹 “成何体统”上官锦年左右看看向花翻严肃道 花翻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正在阵列的正中央方位与皇帝陛下在地上打滚…… 她倒抽一口凉气上官锦年也松开了堵在她嘴上的手可双臂却并不放松对她的钳制一把将她揽在怀中继续很沒形象地在地上坐着 花翻无可奈何只好抬头望天可是一抬头她才发现她连天空都看不到了 天空被堵住了准确的说是被盾牌堵住了就在她尴尬地在上官锦年的怀抱里挣扎的时候前后左右的士兵突然都向上举起了盾牌盾牌似乎是特制的每一个都比一个车轮还要大许多举起來隐天蔽日 “你还真是懂得以退为进”花翻嘲讽道她被闷在盾牌之中上官锦年的手臂又抑制了呼吸真的是难受之极 “皇帝陛下你瞧瞧我们不像是缩进壳里面的乌龟么”她沒好气地说 “唔……阿真这么说也沒什么错”上官锦年沒有被她气到美人在怀他看起來心情还挺不错“因为这阵型的名字就叫龟甲阵” 花翻噎死“龟甲阵”单从名字上看來就弱爆了比起威风凛凛的鹤翼阵它的名号和卖相真差劲 “这是什么阵型还不如挖个坑添点土把自己埋进去更安全些”花翻接着嘲笑 “唔……阿真说的这个法子不错下次一定找机会试试”上官锦年认真地说还是不气不恼 ------------ 五一,白鹤龟甲(2) 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看书网 “我们要在这里蹲到什么时候”花翻抱怨道“为何鹤翼阵还沒有攻打过來” “都打了好几次了只不过又回去了而已”上官锦年还算比较有耐心“若不是这只缩头乌龟恐怕阿真早就被那只鹤给吞下去了哪里还能像现在抱怨许多”他帮花翻理好刚刚从马上摔下时乱掉的头发微笑着说 花翻眯起眼睛有些狐疑有些必以为然在她看來上官锦年的抵抗一向都是消极无比这次说不定又是一个继续消极的法子而已 “龟甲阵”从外观上看來是一个浑圆的形状四周与上方都被盾牌遮挡像是一只黄铜铸成的鸡蛋摔不碎砸不烂 鹤翼阵的左翼与右翼早已合二为一由两扇张牙舞爪的翅变作一支无坚不摧的利剑 可鹤翼阵这把利剑却对龟甲阵这个其貌不扬的铜鸡蛋感到束手无策已经进攻了数次可是黄铜铸就的盾牌每一片都坚硬无比而且阵型浑圆既沒有棱角也沒有平面实在是难以下手 透过盾牌的缝隙花翻看到那合二为一的鹤翼來势汹汹却又束手无策只好绕着龟甲阵兜圈子她心中对这个乌龟壳的偏见也不由得略略有了一丝改观 忽然她感到头顶的盾牌穹顶有些震动接着便久违地听到了那种急促高亢如笛声一般的乐音 “亡者之音”花翻心中一动她的听觉敏锐马上就判断出这是鸣矢发出的十分独特的声音 这声音如泣如诉如鬼哭狼嚎伴随着这独特的声音步兵手中的鸣矢万箭齐发纯铁质的独特箭矢藏着千钧的力道从机括之中向着斜上方的鹤翼阵飞弹而出 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道几乎都让鹤翼阵避无可避锋利的铁矢穿透马蹄马腹穿透人的头颅与心脏 骏马长嘶人仰马翻刚刚还势不可挡的鹤翼阵此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混乱之后便是反击 毕竟是一柄利剑即使经受了突如其來的冲击也最多就是磨损一下剑刃而已绝不会轻易地折断 只见鹤翼阵向后退了一些距离稍作整顿后便再次蓄势待发可待重新冲向龟甲阵之时龟甲阵中步兵手里的鸣矢已经再次换做了黄铜盾牌把整个军队都遮挡的严严实实重新变作了一个下不了手的铜鸡蛋 花翻头顶的盾牌穹顶重新罩了上來“唔……”她的不屑已经变成了有些赞许的口吻“这鬼主意不错还过得去”她十分吝啬地夸奖道 “这的确是【鬼】的主意”上官锦年道只是有一点不知道……上官锦年的视线转向花翻“【鬼】又是如何在开战以前就知道敌方要用这鹤翼阵的” 花翻心中一惊不由得尴尬地咬咬嘴唇“鬼”知道这消息是因为她抄了一份战报给了“鬼”而她知道这消息又是因为烟红泪的飞鸽传书若是上官锦年知道了这层关系那还了得 想到这里花翻虚情假意地在盾牌之下露出一个微笑來笑靥如花“是啊【鬼】还真的是神机妙算呢你这下算是三顾茅庐找到诸葛亮了” 上官锦年也轻轻一笑“阿真又不是【鬼】如何大白天的说起鬼话來即使再神机妙算若是【不透气儿】的话又如何会知道敌方的重大战事机密呢”他特意把“透气”二字说的很重仿佛是故意让她听的一般 花翻的额头手心沁出冰冷的汗珠恰逢此时鹤翼阵再度发动了进攻人群一动她一个不小心就向后一仰 上官锦年稳稳地接住了她再一次把她禁锢在了怀里可不同的是花翻这一次却再也不敢挣扎了 她十分相信上官锦年的直觉如果让他对什么东西产生怀疑的话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來花翻知道就凭她那点子小心思小伎俩想躲开上官锦年的火眼金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上一次差一点就要被他给拆穿了 要想不被发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上官锦年主动放弃刨根问底 她只觉得揽住自己的手臂又加大了一些力道“唔……对了阿真似乎说过你不曾收到什么战报让我不要再追究了 花翻浑身冷汗只有脸在不合时宜地发烧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或者说是该不该说 “我当时答应了暂时不再追究我现在依然兑现承诺”上官锦年说道 花翻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可是……”上官锦年将唇贴近她的耳边去 花翻刚刚松开的气又重新抽了回來 “可是阿真也要兑现你的承诺”上官锦年在她的耳边私语 花翻当然知道自己的承诺是什么她答应了他的求婚本來想当做权宜之计随时赖掉可沒想到像是栽入了沼泽一般越陷越深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了 “我不曾答应什么”她本能地反驳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耍赖的样子很难看 沒想到上官锦年距离她这么近却还是明目张胆地装作沒有听到她的反驳 “阿真你看我已经答应了你提出的条件还是两个条件我答应你出兵又答应你不再追究那封莫名其妙的信所以阿真也是时候该答应我的条件了吧” 花翻的身体僵住鹤翼阵已经在做殊死的一搏双方的阵型迎來最后的对决刀光剑影喊杀阵阵可身处其中的她却生生地把这一切都无视掉 她犹豫起來她并不是一个善于失信的人虽然她总是对上官锦年满口瞎话三天两头跑路可说到底她还是不想对任何人有所亏欠包括上官锦年否则她也不会一次次地离开 如果她是欠下了他其他的东西哪怕是一条命她都会不惜代价地还给他可偏偏她答应下來的是他的求婚她又怎么还得起 ------------ 五二,白鹤龟甲(3) <冰火#中文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看书网 “阿真要何时兑现承诺”上官锦年的声音不大缠绵入耳把她的全部思绪都搅动得混乱不堪让她感到心虚不已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把全部家当都输光的穷人被逼着还债却无论如何都拿不出一个铜板 “我们这次攻下了江于城回去就成婚好不好”上官锦年直接无视掉她的尴尬继续附在她的耳边道 -- 他的气息让她如鲠在喉说不出话來连眼球也不能做到专注只好左顾右盼寻找哪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作为自己暂时逃离的借口 两军对峙鹤翼与龟甲的对决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作为一个铜鸡蛋的龟甲阵已经不能再十分规整地保持一个浑圆的形状了 但即使如此却对战局沒有一点点的影响只要鹤翼上前攻打龟甲就举起盾牌让鹤翼找不到一点破绽只要鹤翼退后龟甲就移开盾牌用鸣矢射击龟甲攻守结合运用自如鹤翼攻无可攻守又守不住三番几次下來锐气大减再也沒有了刚刚那來势汹汹不可一世的势头 沾满了剧毒钩吻的铁矢即使擦伤一小块的皮肤也可以在半柱香之内让最健硕的马匹和最强壮的士兵死掉更别说鸣矢还有百发百中的准头和让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每一次移开盾牌之时鹤翼阵百步之内的数千人马几乎都尽数折损即使鹤翼有30万的人马又如何经得住这样的消耗 而且这种从未见过的兵器给鹤翼阵带來了莫大的恐惧看到前面的同伴脸色黑紫伤口血如泉涌跌落马下后面的士兵难免却步谁会想前赴后继地白白送死战场之上最忌讳的就是胜负未分人心散沒有了士气几次下來鹤翼的攻势已经不再猛烈了即使是位于最前锋的骑兵也不敢冲锋陷阵反而越來越向后退去 一柄锋利的绝世名剑被一只铜鸡蛋折磨成了一块动不得的绣铁 而被龟甲保护在正中央的中军几乎沒有一点的受损花翻被上官锦年的手臂禁锢在怀里满脑子想着那个她无论如何都想要赖掉的承诺盾牌之外的血雨腥风于她已经像是隔岸观火 她必须承认攻打江于城的这场仗她就是一个來灌水的不论是阵型还是武器都來自上官锦年若是沒有他她即使是得到了烟红泪的战报也决计对付不了如此强大的鹤翼阵 龟甲之外血流成河中了钩吻之毒的士兵脸色化作黑紫纷纷落马片刻的苟延残喘过后在已经层层叠叠的尸骸中又堆砌一些 不知何时东升的日头已经开始向西了铺在甲胄与盾牌上的光芒也仿佛搅合了一些血进去由强烈的金色变作了温柔的橘色 插在一具具尸首上的鸣矢因为毒性的发挥而变成了漆黑的颜色就像是夕阳下黑墨划出的一些突兀可怖的叉号一般把数以万计的无名小兵把威风凛凛的鹤翼阵把整座江于城都一笔勾销 着已经沒有任何余力发动下一次进攻的鹤翼阵对战场了解不多的花翻也意识到了这证明着某种重要时刻即将到來她自然而然地推开了头顶的盾牌站起了身子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毒药腐肉的气息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十分痛苦她心中凄凄然目光却装作看不见这杀戮血腥的人间地狱强迫自己抬起眼來 可那座矮城墙上却空了烟红泪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这样最好”花翻心想否则的话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那一双蓝眸 “攻城吧”上官锦年在她的身后下令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不由分说一把把还在呆呆望着城墙的花翻抱上了马背 听到军令的龟甲阵迅速地撤掉了盾牌手持鸣矢的步兵退后原來位于阵型中后的骑兵冲向前去战鼓之声再次响起上官锦年的军队像是一朵黑压压的乌云席卷过了堆满尸首的地面生生无视掉还在城门口不敢轻举妄动的鹤翼阵的残余冲进了江于城中 “我们赢了”花翻在马背之上向身后的上官锦年问道 “如你所愿”上官锦年说 花翻却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心中所愿想的并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江于城中为数不多的百姓都走出了家门跪伏到街道上去迎接皇驾就如花翻所猜测的一样整座江于城都找不到烟红泪的影子上官锦年找不到烟红泪的影子花翻也找不到刑天与绿绣的影子她觉得自己像是夺了一座空城或者是抢了别人丢弃的什么东西一样这座孤岛城的秘密似乎并沒有因为她打了胜仗而真相大白反而越來越遁入迷雾与深渊 最招架不住的是上官锦年的怀疑尽管她一直强迫自己无视可从进入到江于城之中的时候她就可以轻易地感受到上官锦年的怀疑和试探 “他去了哪里为何城中的主将会在大战的中途突然离开而且不知所踪”上官锦年坐在烟红泪的督军主位之上逗弄着那只金丝笼之中的几只黑羽鸽子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花翻心如明镜他的话是在说给自己听 花翻手心渥汗不敢抬眼去看那几只黑羽的信鸽 烟红泪的去向她心中虽然沒有十分确切的答案但凭借她对烟红泪的了解也足以可以确定这个答案应该**不离十 可是……她不能招认就像她不能招认她对这些鸽子十分熟悉一样 上官锦年嘴角牵起露出一个干涩的苦笑來他也清楚得很花翻打死都不会松口 “我听说信鸽都是识人识路的只要把信鸽放出去它们就会循着老路找到它们一直送信的那个人”上官锦年接着自言自语道他玉色的手指在金丝笼的门上勾画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打开牢笼把这些鸽子放出去 花翻的手心更加的潮湿可眼睛却还是竭尽所能地表示出镇静來他手指的每一丁点的动作在她看來都像是无尽的折磨她凄惨狼狈地守着自己的秘密可这个秘密随时都会被他看穿揉碎 她看着他的指灵巧地勾上金丝缠绕的笼门一点一点地向上挑起再挑起看到自由的黑羽鸽子像是找到了食物的饿狼争先恐后地扑着羽翼向着金丝笼的门挤着 花翻觉得那根本就是在挤弄她的心脏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是她生命中吸入的最后一口气一般 这是那挑着金丝的手指却突然一松笼子的门瞬间降落发出一声清脆 花翻刚刚吸入的气体又如释重负地吐出继而又意识到了什么她终于敢去看上官锦年的脸 可上官锦年却沒有看他他的眼睛还在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金丝的鸽子笼脸色很不好他的眼神里又有了那种失望那是花翻最害怕的不知何时花翻开始觉得上官锦年的失望比他的震怒还要來的可怕來的难以招架 “阿真……你还沒有回答我的问題我究竟要不要追查下去”他的眼睛转向她她只有慌忙地错开 “不要”她的语气已经很是凄凉他已经知道了大半他们之间最后一点的信任也就此消弭于无形她说的是实话她不想他追查下去至少她还想要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 “那好”上官锦年的回答倒也干脆“那我们成亲吧你答应过的” 花翻又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來 她玩砸了本想用权宜之计糊弄过关却被他抓住了致命的把柄 “我不愿意”她再次说了实话反正砸都砸了她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心累 “我一开始的答应就不是真心的”真话想谎话一样说起來就会上瘾她的语气寒冷如冰听不到一点希望 “你怎么能忘了我们之间的世仇二十年前的真相我一日不知你就一日是我的仇人我不是沒有心肝做不到兴高采烈地嫁给自己的仇人”她说却不看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怎么想你会觉得我在利用你其实就是这样我打不过上官持盈沒有一点胜算单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永远也拿不回來五色诏我只有联合你的力量沒有其他的办法” 室内无比的安静只有黑羽鸽子在咕咕地叫着那咕咕的声音悲凉而凄惨仿佛在哀悼这什么东西的离开 终于上官锦年的声音响起“我都知道”他说“你说的我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想拆穿你而已”他的声音竟然比花翻的还要冰冷 花翻抬起脸來已经是一脸的泪水泪水模糊之中她的视线找不到他的脸庞 ------------ 五三,拆穿 <冰火#中文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看书网 “你早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花翻不知为何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明明这种时候不管有理沒理也要死咬着不放不给他以可乘之机才是 但是她简直是太沒出息竟然哭了而且哭的刹不住闸 上官锦年眼中的冰冷不曾因为他的眼泪而柔软半分相反他的眸子反而更加的黯淡下去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地说:“我早就知道你根本就不会乖乖地回來你不会真心实意地答应回到我的身边來更不会像你承诺的那样与我成亲”他的语气里竟然沒有责怪的意思倒是有一些温柔 “不仅如此我也早知道你一直提前知晓战局的消息虽然我不能下最后的定论但我一直都清楚地很你一直都在背叛我” 花翻的泪水变作轻轻的颤抖他竟然连战报的事情都如此地清楚 “我是为了战乱不再蔓延……”花翻试着解释虽然她也很糊涂知道自己一定是越解释越糊涂 果然话一出口就被上官锦年打断 “够了阿真怎么一直以为自己是观世音菩萨转世或者佛祖显灵这么想救济天下众生你还不如先救下自己比较实在”他的语气不善颇为嘲讽 “你现在究竟是要跟着我还是要跟着那个男人”他质问道 “你说的是什么话”花翻一口就回绝在她的眼中她与烟红泪是半个敌人半个朋友最多也只是惺惺相惜而已 “你一直在为了他背叛我”上官锦年一针见血 花翻无可辩驳这是事实她的确一直在与烟红泪通信还瞒着上官锦年 她觉得有一些冷可现在明明是最暑热的天气窗外蝉鸣阵阵嘈杂入耳让人心乱如麻 是啊就她那点子骗术与伎俩又哪里能瞒得过上官锦年真是痴心妄想傻得够够的原來他早就知道只不过是不想戳穿留她一个面子而已就像现在他只要手指一勾拉起那扇金丝的笼子门她的全部秘密就再也无所遮挡尽数坦白 但是他沒有他有足够的权力置她于死地可却沒有行动这种感觉真心弱爆了让她觉的连自己的小命都不在是自己的了她像是一只被她掐了脖子的阿猫阿狗若他不杀便理所应当的要感恩戴德 “就这些了”上官锦年刚刚的怒色已经褪减下來“我不会再继续戳穿你” 花翻沒有一点点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感到心中堵得很难受的很他还不如把一切都抖一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可是他沒有他的手指彻底松开了金丝缠绕的笼门若有所思终于他走向了她 他还在轻轻叹气虽然他脸上沒有忧色但是眸子之中全是失望那是花翻最看不得最难以承受的那种失望 可是他的动作却很轻柔轻柔地拂过她的发丝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 “我说重话了刚刚不知为何会那样生气”他解释道 花翻觉得他的解释却让她更加的堵心就像是他的手指并拂不去她的泪痕反而让她的眼泪更加的簌簌了 她终于再也难以忍受一把拉开了他的手掌不知道该不该再解释也不知道能不能解释地通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來她只好什么都不说了 上官锦年却沒有在意挡开她的手臂把她轻揽入怀 他吻着她的发丝手臂越來越紧仿佛她可以因为他的怀抱而不再离开一样 花翻有些惊慌失措以惊慌为代价的眼泪也更加的止不住了 “这些事以后我绝不会再提了”她的眼泪让上官锦年更加的心软 花翻有些慌在他的怀中抬起挂了泪的脸孔想要说些什么他却打断 “刚刚我真的是猪油蒙了心了别哭……”他装作谈笑地轻松道伸出衣袖來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帮她擦去脸上遍布的泪痕可是他沙哑的嗓音却一点都不轻松他的衣袖划过也对她早已经全面失控的泪腺于事无补 花翻经常觉得自己很沒出息但这一次绝对是最为严重的一次她觉得自己十分的沒用让事情混乱至此让什么都变得一团糟让他们的关系再也找不到一个平稳的降落和该有的出路 她试着拉开了他的手将自己的身体向后移动一点点地离开他的怀抱去 她觉得事已至此似乎她已经再也挽救不了什么了她沒有那个本事也沒有那个勇气 “我还是走吧”她说“我不想再留在你的身边了” 上官锦年初听到的时候难掩吃惊但随之慢慢地平静 “阿真现在生气出去玩几天散散心也是好的”他似乎很是理解地说道 花翻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散散心并不是让她卷铺盖滚蛋她还是要回來而且要是到时候不想回來也会被他给抓回來 自由永远都是暂时的至于要不要看她的意思更是看上官锦年的意思 花翻抽一下堵塞严重的鼻子不管所谓的散心有多长的时间她都应该答应因为她此时此刻已经完全不能够面对上官锦年了 “那好吧我想要出去散散心”她顺杆爬 下一秒刚刚自由的身体就再度被他揽了回去接着嘴唇也被堵上了 花翻刚刚还在哭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他这么凶狠的吻住一瞬间就停止了所有的呼吸憋的脸红脖子粗眼泪倒流回咽喉这个吻顿时变得苦涩无比难以下咽不能消弭 唇分她呛得不住地咳嗽仿佛要把心肝都一起咳出來那样的话就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得要命 他却温柔不减“既然阿真想要出去散散心的话就去吧”他强制地将她的头靠住自己的肩膀让她在在他的肩上咳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明天早上去吧明天晚上记得回來”他看着她恢复了平静拍拍她的后背把她拉开 花翻“……”她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已经是夜色渐浓她虽然早就料到了上官锦年这只老狐狸不会让她出去“散心”太久但若是明天早上出去明天晚上回來的话岂不是只有一天么这也算是“散心”散步还差不多 虽然含着满腔地怨气和不满可她也沒什么可以反驳的上官锦年刚刚说的只是“散心”而已他又沒说散心要多长时间 “有就聊胜于无”花翻自嘲地笑笑推开了他的手臂这一次推的很彻底然后转身离开 上官锦年沒有挽留第一次沒有任何的挽留看着她的背影从离开门口到无影无踪他都一动不动无动于衷 经历了这些他早就明白了只凭借着他强硬的手段永远都别想要困住她就像是一头狼不会被牢笼所缚一旦落入猎人的陷阱要么就此死去要么逃地远远地永远都不会再回來 ******* 今天的江于再也沒有了那天在观星台上所见的月色如洗星光迷人夜色阴沉厚重的云层遮挡月亮连一个影子都不见 花翻回头望望室内的灯光她在门口的拐角处站了一会上官锦年并沒有跟过來只是灯光依然亮着 她不由得讪笑自己或许是今天被惊吓到了连神经都不正常了竟然会在这里等等什么 她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声张开翅飞上了阴阴沉沉的夜色之中 是啊她随时都可以逃走有谁能真正地挡住她可明明就在刚才她还在那般小肚鸡肠地与他计较着那只有一天的散心的自由她再次轻笑可又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这样的阴沉真好沒有人看到半空的她不用防备她的速度也快了一些不多时就到了观星台之上 她并沒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实在沒有心力在这一夜还与上官锦年同处在一个屋檐下 观星台高处不胜寒寒风入骨她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喷嚏不过或许正是因为这寒冷正是因为今夜实在是无星可观偌大的高台之上竟然一个人都沒有 她干脆坐在了观星台的地面之上 黑云之下大江奔涌她的目光却跳过涛涛的江水望向十分模糊的远山 若是她的判断沒什么错误的话烟红泪应该就在那一片群山之中 这很好猜到虽然今天鹤翼阵很是來势汹汹但蠢笨如花翻也察觉到了这个阵型之中并沒有主将而不巧的是身为魔族的主将才是上官持盈每一次战役获胜的核心 “蛊雕”她还清清楚楚地记着战报上那个魔族将领的名字 烟红泪不傻他怎么会一下子就溃败地如此彻底故意地授人以柄即使是假装他也要装模作样地放出个杀手锏來搏一搏才是 ------------ 第三卷,逐鹿篇 ------------ 五四,人质 清晨的晓风其实比夜晚还要寒冷,风牵动花翻单薄的衣衫,她缓缓地醒來,轻轻地打了一个寒噤,眼前出现的是灰蒙蒙的黎明的云天。 醒來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从这个清晨到这个黄昏,她都是“自由”的,十分可笑的,她得到了上官锦年的“特赦!” 随着东边天际的日头像一颗饱满的大橘子一般地缓缓地飘上來,她心中的抑郁也消散了一些。 远山的剪影渐渐地清晰,经历的上一次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山上已经沒有了一点绿影,即使天已大亮,仍旧漆黑一片,凌厉的山峰直插云霄,与孤岛之城隔江相望,阴森森的一派肃杀。 * 与江于城隔江相望的,不仅只有山峰,还有山洞里的烟红泪,此地的山之所以锋利陡峭如刀剑,是因为江河穿过岩石,经年累月,磨蚀而成,也正因为如此,山中的洞穴也就十分之多,只不过从前有树木遮挡,有时不见而已。 三天前子夜,百年不遇的奇异天象助燃了大火,火势冲天,破晓才灭,这山中的全部植被在这场大火之中荡然无存,沒有了庇佑,山上大大小小无数的洞穴便全都露了出來,像是在山峰之巅长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眼睛,极尽狰狞之态。 烟红泪站在山巅的一个洞口,眼前就是万丈悬崖深渊,远处隔了江可以看到淹沒在晓雾之中的观星台。 “砰!”一声,一只花皮球从洞里飞出,在洞口处的围栏上稍作停顿,便骨碌骨碌地滚落下悬崖去。 “球球!”一个稚嫩甜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接着又响起一阵欢快的脚步,一个小女孩跑了过來,一下子趴在了阑干之上,颇为叹息地望着山底的悬崖,她的花皮球早就沒有了踪影。 这小姑娘看上去有四五岁模样,个头还不过烟红泪的膝盖,她估计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愣了一下,竟然扯开了嗓子,哇哇地哭了起來。 烟红泪对小孩子一向感到十分厌烦,尤其厌烦小孩子哭,干嚎的声音连一个休止符都不打,若不是打一巴掌,简直可以哭到猴年马月去。 可今天不知道为何,可能是一仗打完他终于有了放松喘口气的机会,他竟然沒有发怒,只是叫了仆妇來把小孩抱开了,拿了写糖果给她吃,不一会,小女孩就不哭了,站在墙角十分专心吃着糖果。 山峰之上,洞穴相连,恰如一间一间的房舍,稍加布置,便是一座天然的宫殿。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从另一个洞口走进,向烟红泪通报道:“古将军求见!” “宣!”烟红泪说。 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走进來,他并沒有换下身上的甲胄,脸上带着一个面罩,正是那天在江于城墙上的那位将领。 他叫古沙,是上官持盈派在江于城的主将。 他还未來得及向烟红泪说什么?就注意到了那个在角落里吃糖的小女孩,小女孩抬起头來,也看到了他。 “爹爹!”小姑娘喊道,声音娇脆。 黑衣的将军想要回应,但顿了一顿,还是转过了身去,眼尖的仆妇立刻一把抱起了小姑娘走了出去。 “你來做什么?”烟红泪问道,装作沒有看到刚刚的那一幕。 “禀告督军大人,所剩了粮草已经不多了……不,已经沒有剩余的粮草了,不知督军大人要何时再次出兵!”他愁眉紧锁,问道。 烟红泪却沒有一点的忧愁和着急,仿佛什么都了然于胸:“何时再次出兵,自有打算与安排,将军莫要再问了!” “小臣……小臣只想尽快出兵,报效督军大人与太上女皇!”古沙似乎有些急切。 烟红泪冷笑:“将军未免太过于急切于战功了,我看,你报效太上女皇是真,报效我倒是未必真!” “小臣并非贪图战功!”古沙立刻辩解道,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既然不是贪图战功,就听从我的命令,此事不要再提了!”烟红泪的蓝眸一黯,说道:“我知道你怎么想,整个古氏全族都对太上女皇像狗一样的忠心,如若仅有你一人反抗她,便是与你的父亲,叔父,兄弟为敌,与整个古氏全族,与整个魔族为敌,你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是么!” 他说话一向是放肆的,一针见血,不留一点情面,甚至沒有一点的修饰。 古沙因为他这一席话,再也不做声了,因为他说的,句句都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从烟红泪突然來江于城“督军”的那天起,他的军事天赋就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督军大人似乎有意在战局中作梗。 与太上女皇有二心,那可是谋反杀头的大罪,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一直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这位督军大人的作风又十分的强硬,大敌当前他又不能在这时与督军作对。 可是?因为他是魔族之中十分强大的“蛊雕”所以他的所有亲族都在太上女皇的手下被委以重任。 听命于督军,就意味着与自己忠于女皇的亲族作对,如果事成,族人会掉脑袋,如果事败,自己也会连累族人。 正因为此,他才一直不能完全地做到对烟红泪唯命是从。 可他又实在对他反抗不得。 烟红泪说道:“既然你如此顾念你的族人,不如现在起就离开江于,回长安去吧!那样的话,就可以和你的族人相聚了,不过……”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望向门口:“你就不用再见到你的女儿了!” 古沙的身子一震,便再也僵住不动了:“求……求督军大人放过阿圆!”他急切地恳求道,心中却烧了一把的怒火,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烟红泪敷衍地哼了一声,缓缓道:“我知道你怎么想,你觉得我竟然用绑票这种办法來笼络人心,很上不了台面,是不是,古将军,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不要在顾及那么多的颜面了,谁让你……根本就沒有颜面呢?”他抬起手中的折扇,有意无意地划过古沙脸上的黑色面罩。 古沙心中怒极,却又只能隐忍不发,他“忽”地一声站起來,做了一个揖,便退后,转身快步地离开。 烟红泪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气,继续踱步至阑干旁,凭栏遥望江水。 他并不是真心地要用人子女做要挟。虽然他沒什么菩萨心肠,相反,如果心如蛇蝎不是用來专门形容女人的话,他就是实打实的蛇蝎心肠,但是他的狠毒一向都只用來对付那些和他一样狠毒,甚至比他还要狠毒百倍的人,比如说,他的母亲上官持盈。 但是对于像古沙这种,沒什么心机,还有一些心肝的人,他顶多吓唬一下,帮他照看几天女儿,断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來。 “蛊雕”的战斗力,烟红泪作为一个可以有控制魔族异能的人,最了解不过,而古沙无疑又是“蛊雕”那一族之中最为出色的,在江于城的战场,无疑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力量,如果古沙归顺于他,那他基本上沒什么可顾忌的,若古沙阻碍他,那他就要被动得多。 他沒什么可解释的,古沙最好完全相信,最好对他是个卑鄙小人这一点深信不疑,深信他真的会杀掉他的女儿,只有那样,他才会完全地听从他的命令。 他经过打探,已经知道古沙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小女儿,他与妻子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可妻子却在生产时死于难产,只留下了女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女儿的命來开玩笑。 他的计划已经十分详实而且已经完成大半了,借助天象毁掉粮草,造成天灾的假象,不引起上官持盈的怀疑,在阵型战的时候先作拖延,不让古沙上场,让鹤翼阵失败,然后退居山中,多拖延一些时日,等到最后的补给耗尽,军队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再让古沙率领残兵去象征性地攻一下城,名正言顺地失败。 江于地邪,地形古怪且位置重要,失去江于城,战局一定会倾斜,起码不会向现在这样,一边倒。 只剩下最后的一些不确定的因素了,等这些尘埃落定,江于城的一切就会大功告成。 阑干之外的世界已经阳光普照,不论是万米悬崖还是繁华城镇,都罩在一片光辉之中。 隐藏在褐发之下的烟眉微微皱起,他首先想到了第一个不确定的因素。 “宣古将军”他转头向后吩咐道。 士兵眨眨眼:“……禀告督军大人,古将军才刚刚退下!” “再宣回來!”烟红泪面露杀气,吓的士兵脚不沾地一溜烟地跑出去喊人。 片刻中的功夫,古沙便重新出现在了烟红泪的面前,他面色极差,但还是尽量地保持了礼节向烟红泪下跪行礼。 “免了!”烟红泪挥手让他站起來,他又不是上官锦年,最厌恶这些繁文缛节,见不得别人给他下跪,若不是古沙每次必全了礼数跪下,他是绝对要他站着的。 ------------ 五五,群山之阴(1) 古将军站了起来,烟红泪若无其事地走到窗边的红木桌旁,拿出笔墨来,铺展开一张纸,开始写着什么。他写字的方式很特别,是用左手,而且字也写的十分小。站在古沙的角度,完全看不清他在写些什么。但他已经不以为怪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他来为烟红泪送这些信,送到江水的对岸,上官锦年的地盘去,送给两个固定的人,准确的说,是两个女人…… 眨眼之间,烟红泪已经写好了,他麻利地把写满字的纸片裁成比较小的纸条,又把纸条细细地卷起,卷成一个灵巧的纸卷。用丝线捆扎好。他手指的动作细腻流畅,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让古沙都有一点怀疑这个阴鸷的家伙的性别。 烟红泪转身向他示意。古沙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来,揭下了脸上的面罩。 烟红泪看到那张脸,还是下意识地错了一下目光。准确都说,那并不是一张人脸。 在他本来应该有一张脸的位置,布满了纯黑色,光泽的羽毛,羽毛中是同样纯黑色的,一池焦墨一样眼睛。相应的,他的嘴唇,也并不是嘴唇,而是向前突起的一只鲜红色的喙。 通俗的说来,这不是一张人脸,而是一张鸟脸,一张黑羽毛的,属于鸟的的头颅,鬼斧神工一般,长在了人类的脖颈与后脑勺之上,衔接得天衣无缝。 “遵命。”声音自腹腔之中发出,与鸟首产生了十分强烈的违和感。不待烟红泪下令,他抖动双臂,片刻之间,双臂化作满是黑羽的翅。继而,他整个人身形突然缩小,从身高八尺,身躯雄健的成年男子,化作了一只不过两个巴掌大的黑羽信鸽。通身黑羽如漆染,红喙红眼,虽为鸽子,却没有一点鸽子的温顺,相反,倒是凌厉的很。 烟红泪拿过鸽子的脚来,将写好的信捆扎在鸽子的脚上,一边捆,一边自言自语。“看来我思虑的还算周全,从那里临走的时候,留了几只没什么用的鸽子在那里头,他怕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正主是在这里。”说道这里,他还挑起之间,故意地刮两下鸽子的黑色的羽毛。 古沙并不反抗,扑一下翅,迅速地飞开他的手掌之间,飞出栏杆,飞向悬崖万丈之上的层层云雾之中,被雾气所淹没,渐渐消失不见。 花翻坐在观星台之上发怔,她想,不出所料的话,自己怕是要一整天都要坐在这个高入云霄的观星台之上,望着没有一个星星的天空,消磨掉整整一天被上官锦年特许的“自由”了。 知道清晨的云雾缭绕中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一点点地扩大,目标明确地向她飞了过来。 “黑羽信鸽!”花翻的心中一颤,她明明记得,上官锦年将烟红泪留下的整整一笼子的黑羽信鸽,都尽数关在了金丝笼之中,可为何又有黑羽信鸽,向她飞来,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不,漏网之鸽么? 没有等她想明白个所以然来,黑羽鸽子已经来到了观星台之上,轻车熟路地降落在了她的肩膀上。抬起捆扎着丝线的脚,提醒着她取下战报。 这几天来,花翻对黑羽鸽子怀了一肚子的恶气,这只鸽子害得她两次被上官锦年逮到,终于漏了马脚。若不是因为这只倒霉催的黑羽鸽子,她或许根本不会那么快地就被上官锦年拆穿,或许他们不会那么快地就撕破脸,而她。也就不会莫名其妙地被放了一天的假,百无聊赖地在这观星台之上吹风。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来,往肩膀上一扫,就要把黑羽鸽子给扫下去,可黑羽鸽子就像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爪子紧紧的抓住她肩膀之上的衣物不松开,花翻用手指扫了几次,都没有把它给扫下去,相反这鸽子简直像是长在她肩膀上了一样,楞就是不挪窝。 花翻无奈,只好抓了它的脚,像以往一样,把它从自己的肩膀上取了下来。却并不急着把战报给解下来,伸手照着那鸟头就呼了几巴掌,不解恨,又拔下来它肚子上的几根羽毛,还不解恨,又颇具恐吓意义的作势要掐上它那根看上去很脆弱的鸽子脖子。 可黑羽信鸽红色的鸽子眼睛望着正前方的雾霭,对花翻的种种行为无动于衷,懒得搭理。 花翻也讪讪起来,她去怨恨这只鸽子,还真有几分错杀和泄愤的意思,其实她心中明镜一般,鸽子是无辜的,上官锦年早就清楚她对他的利用和隐瞒,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无可避免,无可躲藏。 她悄悄地叹一口气,解下来鸽子腿上绑缚着的丝线,打开那一枚小纸卷。展开,果然还是熟悉的小字映入眼帘。她突然有些想笑,想要吐槽烟红泪,她早就知道了送信的人是他,他还那么费尽心思的用左手写字,真是……反应迟钝。想到机智狡诈如烟红泪,还有如此冥顽不化的一面,她觉得简直开心死了。 傻笑了几声,她的注意力还是回到了纸条的内容上。这次的战报上,又是一个地名。【万泉镇】在地名下面,有对此地位置的描述,却只有简单的四个字【群山之阴】。 “唔……群山”花翻抬眼望去,唯一的群山就是那群被烧成不毛之地的山。“之后……”花翻试着尽量向后看。可虽然观星台已经是足够高了,可江对面的山峦却更加的高耸入云,即使她踮起脚尖,透过山峰间的缝隙,也决然看不出群山之后哪怕一点点的风景。 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他给她这个地点,又是为了什么?花翻心想,烟红泪一向都对她下一步的行动揣度的十分之准确,只要她想做什么,黑羽鸽子带来的战报之上,就会提示着什么。如果这次也不例外的话,这战报之上所写的地点,一定藏着花翻最想要找到的东西。 花翻的手上揪着黑羽鸽子背上的羽毛,想了想,自己现在到没有什么特别想要找的东西,特别想要找的人倒是有两个---绿袖与刑天。再联想到,绿袖与刑天夫妇的确是来到江于城之中了,而且一到江于城之中,就与花翻失去了联系。而他们要是去了群山之阴的万泉镇的话,就刚好可以解释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失联了。 “反正我有一天的时间,没事做的话,还不如去找找看。”她想,手指一松,放开了手中的黑羽信鸽。 鸽子离开了她,却并没有向花翻所料想的那样,转身飞回到群山之中去,而是继续飞高,向江于城之中飞了去。花翻有些不解,回想起上一次,黑羽信鸽也是如此这般,把纸条交给她,没有原路折回去,反而继续飞向江于城之中。 “难道被送了战报的,真的还有第二个人?”她狐疑,然而却并没有特别在意。鸽子又不是人,或许它只是想要溜达一圈再回去呢? 她展开双翼,飞向群山之中。“反正都要路过,不如先找烟红泪打个招呼……”她如此想到。 上次她放的火的确烧的足够惨,目之所及,树木已经被尽数烧光,露出了光秃秃,黑黝黝的岩石,还真像一只只不长毛的铁公鸡。花翻在山峰之中穿梭,背后冷汗津津,生怕自己做的孽会遭到报应,山峰通了灵性,落下一块大石头来,把她当做苍蝇一样地活活拍死。 可当她看到有家伙竟然利用了山洞被烧得毫无隐藏,十分利于施工这一特点,在山巅之上搭建了一出临时的山洞宫殿的时候,她觉得会早报应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了。 “过得这么潇洒~”花翻收了翅膀,大大咧咧地坐在栏杆之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室内的陈设,像凭栏远眺的烟红泪调侃道。 “欢迎来到寒舍~”烟红泪唇角挑起,看着花翻,回敬道。 花翻看看室内金玉堆砌的装饰,锦绣团儿似的细软,还真看不出这“舍”寒在哪里了。 “你还真是本性不改,你说你,一个败军之将,都灰头土脸地逃窜到山洞里头吃野菜了,还这么讲究,你是讲究给山洞里头的蛇虫鼠蚁们看么?”她讽刺挖苦到。 烟红泪不客气:“我自然是讲究的,哪怕是山穷水尽之时,也得讲究一把,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一个舒服自在,只要还剩一锭银子,都要给它花完,讲究完才是。哪里像别人,还没出一点子事,就愁得整夜不睡,大清早的眼睛就像是瞎掉的乌眼鸡一般。” 花翻噎住干瞪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抹自己脸上的黑眼圈。 烟红泪白了她一眼:“说吧,你是遇上什么事了,又是抽了什么风,大清早地跑到我这败军之将躲藏的洞穴来,寻蛇虫鼠蚁的晦气?” 花翻尴尬地笑笑,挠挠头发,她可不想告诉烟红泪昨晚的事情,只好换一个话题。 ------------ 五六,群山之阴(2) 他顺手拿出刚刚黑羽鸽子传来的纸条,展开,在烟红泪面前使劲抖了三抖道:“群山之阴是什么鬼地方,你让我去那里,不会是挖了个什么坑等着我跳吧。” 烟红泪阴森森地笑掉花翻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要是真想让你掉进去,哪里还用得到挖坑那么麻烦,现在我就这么……推你一下,你绝对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说着,他把手中摇着的折扇“啪”地一合,装模作样地就向花翻戳去。 花翻悬空懒散地扑着翅膀,悬空坐在栏杆之上,一不留神,还真差点给他吓得一头栽下去。二话不说就从栏杆上落了下来,惊魂未定,出了一身的冷汗。 “群山指的是这里么?群山之阴,也就是这群山的后面?”她不敢再调戏烟红泪了,一本正经地问道。 烟红泪又重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晃着扇子笑而不语。“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该告诉你的我都费了老大的力气写到纸上了,你若是天生愚钝,理解力不够,那就赶紧去补补脑子为妙,再来问我,我可是败军之将,忙着呢,不是教人识字的先生。” 花翻又被噎了,摇头叹气,心想跟这家伙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索性一翻身又从栏杆上翻到了外侧去。展开了翅膀准备告别。 “我说,别忘了你家那只鸽子还没回家吃饭呢。”她飞出去老远,又回头向烟红泪好心地提醒道。 烟红泪背对着栏杆,他脸上的表情并看不见。 花翻顺着山势逐渐飞高,又转头去,从两个山头中间空隙穿过,向着群山的背光的一面飞出去。 她飞了很远,很长的时间,周遭光秃秃的石峰瞪着大大小小的洞穴眼睛,下诅咒一般的直勾勾地望着她,她刚刚落下来的冷汗又一层层地冒了出来。 据说,远离地狱的地方并不一定是天堂。花翻这下算是深信不疑了。原来云彩之中的美妙仙境,竟然也是这般的鬼气森森。风在千峰万仞之间咆哮穿梭,扬起尘沙与碎石,迷住了花翻的眼睛。 她闭着眼轻咳不止,再度睁开眼时,又是另一个世界。 狂风狰狞的咆哮之声渐渐不闻,取而代之的是比狂风之声更加嘈杂和猛烈的水声。哗哗的水拍打着石壁,惊天动地的势头,仿佛要把整座山都洗刷干净。 花翻向周遭看看,她此时已经来到了群山之阴。也就是整处山脉背着阳光的地方。 水声来自瀑布,准确的说,不是一个两个瀑布,而是许许多多的瀑布,一座座孤独突兀的山峰在这里被一座石壁堵住了去路。石壁像是一座绝高的城墙,严丝合缝,将这里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 瀑布在石壁之上汇合,又一股脑儿地倾泻而下,卷起千堆雪。 石壁所包围的,是一个小镇。【万泉镇】花翻记得战报之上,这个小镇的名字。 按照烟红泪的意思,刑天和绿袖夫妇应该就暂住在这个小镇子之中。 镇子里绝大部分都是山地,山石的缝隙中沁出清冽的泉水,流入每一个农家小院里挖好的水渠之中去。 “世外桃源,自给自足。”花翻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一些羡慕的心情来,暗骂,这一对神仙眷侣,跑到这地方来逍遥,害得她一个人打仗吃苦头,真该死! 她费劲周章,几乎是一家一家地挨个敲门,终于找到了刑天落脚的地方,但令她颇为不解的是,绿袖并没有住在这里。 一进门,刑天就没有一点点迎接客人的热情。他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忙里忙外,倒茶烧菜,甚至都没有把花翻向屋里让一让,只是把们一开,看到花翻,转身就叹气一般地闷头离开。 花翻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这种夫妻吵架拌嘴的事情,外人是绝对不好乱搀和的,搀和不好的后果,极有可能就是小夫妻和好如初然后一致对外拿劝架的家伙开涮。 她站在院子中间,有点尴尬,去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呢,她还有求于他们二位,且她又只有一天时间的自由,不可在这里干耗着。留呢,此番的时机又是在是不对劲。她只好就那样干巴巴地站着,看着山石下落下来叮叮咚咚的清泉,打在竹筒之上,一点一点蓄积满院落中央的水池。 或许是嫌她杵在院子里比较碍事,或许是刑天也比较的无聊,总之他堵着气的背影从花翻的视线之中消失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又折了回来。 “她走了么?”花翻早就察觉到了这略显凌乱的陈设,明显是女主人不在,不如先开口问一句来化解尴尬。 “嗯!”刑天没好气,气鼓鼓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哦……”花翻又开始尴尬,左顾右盼着,寻找合适的借口,来转移话题。 没想到刑天却一点都不想要转移话题。他的怒火冲天一旦被激发就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了,火势燎原,他干脆手臂一扬,抓起头发,一把把自己面无表情的假脑袋拽了下来,“咚”一声扔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了老远。 花翻跳起脚来,忙不迭地躲闪着那只别致的皮球。 “那厮!吾一定将其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刑天怒吼道,声音震得池子里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 花翻更加的没有头绪,心乱如麻。天啊,听他的意思,难不成还有第三者?这可真有够曲折的。她不是三姑六婆,天生不善八卦,既不敢劝,又不敢指摘绿袖的不是,可此情此景,她再想要拍屁股走人,怕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额……那人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道,语气极尽所能地委婉,再委婉,生怕惹毛了刑天。 “那厮……那厮的名字不足为外人道也!”他大吼一声,“鸡鸣狗盗之徒!竟然与他人的妻子私通……” 花翻“………………”私通!她没听错吧!竟然有这么严重,难道绿袖已经与那个家伙……了?可绿袖无论如何也不是那种人啊!但看看刑天一脸暴怒与委屈的表情,又不像是气急了凭空捏造的。这究竟是怎么搞的?难道她就离开了没几天,这一对神仙眷侣就默默上演了一出月黑风高,红杏出墙,捉奸捉双的狗血白烂剧么? 花翻眨眨自己瞪得像鸡蛋一般的双眼,把自己已经打了街道舌头伸伸平,缓缓地说道:“真的是私……私通么?” 刑天肚皮上的铜铃眼球跳着舞,恨不得随时跳出来。 “千真万确!吾还能骗汝不成!那厮,确实与我家娘子私通书信!” 花翻一个不稳,差点一头栽进面前那个水池里头去! “大哥!你以后说话不要只说一半成么!”她咆哮道,声音恨不得盖过刑天。“私通书信”与“私通”虽然只差了两个字,但意思上差的简直不要太多! 花翻扶住自己的额头擦汗,一边擦一边说道:“我看看。” “何?”刑天没好气地问。 “你不是说有人与你家娘子私通……书信么,信在哪里,我瞧瞧发生了什么?”花翻也没什么好气。她心里已经做好打算了。 她想,绿袖本来就生的十分美貌,尤其在眼睛上的伤好了之后,绝对是标准的万人迷,十里八乡的有人倾慕她的美貌也实属正常,她看到信,只管告诉刑天写信的那个货词句不通,文笔太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同他是没法比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绿袖是绝对不会倾心于这种人的,所以他放一百个心就好…… 她在心中默默地背着一会的台词,等刑天把那封信拿到她的眼前时,她已经把想好的套话背的滚瓜烂熟了。 “这货词句不通,文笔太差,与你差远了,绿袖绝对不会……”背到一半,她却愣住了。 因为根本不存在词句不通的现象,因为信上面只有一十五个字,也不可能是文笔太差,因为那是一句诗。 淡红色的布纹纸洒金信笺之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话。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更要命的是,落款上,是李钰庭的名字。 她的目光定格在那落款之上,流连不去,不管几遍的确认,都没看错,那的确是李钰庭的落款。花翻因为幼时曾经与前太子李钰庭一起学书,所以对他的笔迹很是熟悉,面前这字迹,绝对是他亲笔所写,不会有错。 花翻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李钰庭这混蛋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想要抢走五色诏,在千佛窟联合刑天与她和烟红泪有过一战,不过最后绿袖的突然出现让局势扭转,刑天看透了他的真面目,背叛了他,他在失败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这个世界上一阵烟飞走消失了一般。 直到五色诏丢失之时才再次听说,他又被上官持盈在长安立作了傀儡。 ------------ 五七,群山之阴(3) 既然如此,那他现在的处境也算是自顾不暇了,又哪里有什么闲工夫给绿袖发什么书信,来给刑天争风吃醋? 事出必有因,花翻心想,既然李钰庭要这么做,这背后就一定隐藏着什么目的。只不过刑天这火爆的脾气实在太坑爹,别人还没怎么挑拨,他就很麻利地离间了。 “收到信以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花翻先问道,准备转移一下刑天暴怒的注意力。 刑天脸红脖子粗,怒气没有一点点点的消退,但话语之间已经透出了十分明显的后悔的意思。 他说:“后……后来,吾向吾家娘子发火了,再后来,吾家娘子就走了。” 花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刑天你还真是傻,被人家卖了还帮人数钱。我问你,这封信是你怎么发现的?” 刑天不以为然:“发现?什么发现?信件哪里有被发现的道理?这信当然是被那厮给送过来的啊!” 花翻顺藤摸瓜继续问道:“那我问你,这送信的人是谁,你可否认识?他是把这封信给了你家娘子,还是给了你?” 刑天一愣,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异常的地方。“这信是半月之前送到这里的,那时候我与娘子才刚刚来到江于城,就有人送来了这封信,也没有专门说是送给我家娘子的,送信的应该是此地本有的居民,我与我家娘子并不认识……” 花翻看着他,眼珠一转,说道:“那既然如此,就好说了,很明显,李钰庭把这封信送过来,完全就是要挑拨离间,否则,他又不傻,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他怎么会这么正大光明的送到你们家来,一点都不避讳你?这岂不是,很奇怪么?” 刑天不说话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表现出了明显的动摇。甚至还有一些慌张显露了出来。 花翻一不做二不休,接着推论道:“现在是战局正紧张的时候,此番是我们打了胜仗,局势越来越不明了,上官持盈再战场之上吃了亏,难免就想着在背地里玩阴招。现在,你与绿袖几乎是全天下所有的魔族之中唯一在我们这一边的。换做我是上官持盈,怕也是要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让你们出一点岔子,没有办法到战场上去的。” 刑天瞬间恍然大悟,他的脸色由发怒的涨红渐渐变为懊悔的青白。抬起脚来,向着石板的地面就跺,猛跺了好几下,声如惊雷起伏,坚硬的石板竟然被他给跺出了裂痕来。 “这……这又如何是好,吾……吾家娘子这下怕是不要回来了。”刑天声如洪钟,震得花翻耳膜发痒。 “别急,别急。”花翻安慰他道,“以我对绿袖的了解,她不会去很远的地方的,应该像你一样,只是在赌气而已,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了,或许一会儿就会回来也未可知。” “不成,吾不能等也,不能等也,吾要现在就走,去找吾家娘子去。”说着,刑天一甩膀子,就要向门外走去。 花翻赶快拦住他,说道:“这又怎么成?你想想,若是你现在就出去了,绿袖若是回来,不是会找不到你么?” 刑天也犹豫了,急道:“你不是在这么?你先留在这里几日,等我找吾家娘子回来。” 花翻心想,上官锦年只给了她一天的自由而已,她现在堆了一大堆的事,又哪里有闲情逸致在这世外桃源住上个几天的?再说他们无非是吵架拌嘴而已,绿袖不会不知道刑天那喜欢暴怒的脾气,出去个两三天,必然会回来的……可如果直接跟刑天说她不想帮忙,又不太好。 于是她思考了片刻道:“唔……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换一下,我去找你家娘子,你暂且留在这里等着如何?江于城现在都是上官锦年的人,我找人比较方便。” 刑天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花翻的话又很在理。刑天找不出可以反驳她的理由来。 “那好吧,那就这样吧,吾呆在此地等待,拜托汝去江于城附近找找吧。”说完,还一本正经的抱了拳,对花翻作了一个揖。 花翻也只好还礼。心想,现在绿袖不在,也不好给他们两个谈及战事了。眼看着刑天一脸的催促,她也不好在此地多留下去,于是就告辞离开。 离开万泉镇的时候,天色还没有过午。花翻心想,既然上官锦年说她可以散心到黄昏时分,那她就绝对不要在黄昏之前回去。她不是特别的稀罕那几个时辰的所谓自由,只是不想示弱而已,她若是早些回去,就好像是很在乎他一样,就好像是……想他一样。 翻过石壁,重新回到山峰之中的时候,她的脑海之中又出现了李钰庭写在信上的那一句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觉得李钰庭写下这句诗,也不一定完全就是虚情假意。因为即便是迟钝如她,每每回忆起长安,都会感到十分的遥远和模糊,好像那段记忆是强加进她的记忆中去的一样,安逸美好的不像话,与以后的日子之间形成一个十分鲜明的断层。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过去那个断层,再次拥有那种安逸了。 她心中堵得慌,明明江于城就在江对岸,上官锦年就在江于城之中,可却好像与她隔了千山万水。 为了排遣心中的拥堵,她决定再去寻烟红泪的晦气。可再次走到座栏杆之外时。烟红泪却并没有在栏杆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还没有栏杆高的身影,瘦小的四肢让花翻怀疑她会不会从栏杆的缝隙中一个不留神就漏下去。那是一个小女孩,最多不过四岁,她显然把这竖立在悬崖之上的栏杆当做了某种可以攀爬的玩具。手脚并用,乐此不疲地在纵横的木条之间爬来爬去,做着各种耍猴一样的高危动作。 她的身后空空如也,烟红泪显然并不在这里,小女孩只有一个仆妇陪着,仆妇垂首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身处危险,却又噤声不敢发一言。 花翻自幼没有父母,也是在仆妇麽麽手中长大的,她清楚地知道这些仆人们为何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都不会出声求援。因为仆妇一旦出声,看管不力的罪责就会算到她的头上去。还不如看着不管,反正无亲无故的,哪怕是小孩子不小心摔死了,抵死不认,顶多罚几个月钱也就了了。 花翻轻叹一口气,准备离开,她也是自顾不暇,闲事还是少管一些比较好。 可是这时候,那个小女孩却仿佛从攀爬之中找到了乐子,竟然往上爬地越来越带劲了。不一会竟然把小半个身子都露出了栏杆外去了。 “小心!”花翻喊了一声,同时一个俯冲飞到了栏杆外去,伸出手臂来挡住了女童纤弱的身体。 “啊!”一声惊叫,刚刚看着快掉下悬崖的女童都无比淡定的仆妇,被突然出现的“鸟人”吓得一个哆嗦,竟然晕了过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板上。 小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她只是转头看看倒在地上的仆妇,又低头看看花翻,焦墨一般漆黑的眼球直勾勾的。 花翻干脆翻到栏杆里面去,从里面把女童抱了下来。 她仔细瞧瞧这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被她爬得有些脏兮兮的,但衣料与做工都很费心思,一看就是一个官家的小姐。 花翻有点狐疑,眼珠一转,闪过一丝狡黠,一个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蹲下身子去,狼外婆一般柔声细语,笑眯眯地向小姑娘问道:“小姑娘,你爹爹是谁啊?” “爹爹!”小姑娘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显然对这个称呼十分亲密。 花翻挑挑眉,觉得有戏,接着问道:“你爹爹是不是住在这里啊?”她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地面。 小姑娘咬着手指,咬了一手指的口水,十分配合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花翻眼睛一亮,看来她的猜测已经**不离十了,这个女童,应该是烟红泪的女儿。 “爹爹……爹爹去打仗仗。”女童又奶声奶气地说。 花翻这下更加的确信了。她一定是烟红泪的私生女,只不过之前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烟红泪一直把她藏着掖着罢了。 “你娘亲呢?你娘亲也住在这里么?”花翻继续问道。又想到小孩子是要哄的,浑身上下摸摸,摸到了一块鲤鱼形状的玉佩,鲤鱼瞪着咕噜咕噜的绿色眼睛,看上去似乎十分讨小孩子喜欢。她把玉佩解下来,给女童挂在了脖子上。 女童低头玩弄着玉佩,的确被收买了,对花翻说道:“阿圆没有娘亲。” 花翻眨眨眼,心想果然是私生子,母亲连一个名姓都没有。 可女童确还有下一句话,“爹爹说,娘亲不在了。” 不在,也就是去世的意思,这倒挺出乎花翻的意料的。说不定这孩子的娘亲是烟红泪已经过世的恋人,虽然恋人天人永隔,但好歹留下了一个小孩作为念想。 ------------ 五八,轻舟一盏(1) 花翻正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之中的时候,忽然门口想起来了脚步声……是烟红泪。 花翻皱起眉头,看来她向私生女多打听一些八卦的小心思就要十分惨烈的破灭掉了。不过,既然现在八卦的主角出现了,那也没什么必要再向小孩子问东问西了。 “咳咳。”花翻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很亲昵地蹲下身子去,一手搂住了小女孩,指着门口对她说道:“阿圆阿圆,你爹爹来了。” 烟红泪一身戎装风风火火都走了进来,听到花翻的话,不由得楞在当地不动了。 小女孩也不说话了,看着门口,脸上没有一点的表情。一……二……三。整整一刻钟都过去了,花翻还是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父女相见的感人催泪的场面。她们与烟红泪之间的空气好像结了冰,随时都能掉下来,摔在地上,摔成碎末。 烟红泪冷哼一声:“我可不是这小猫崽子的爹爹。” 花翻表示十分理解。“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说,还很俗套地发誓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哪天嘴巴漏了风,天诛地灭,天打五雷轰。” 烟红泪对她发下的毒誓表示毫不在意,一眼都不去看花翻搂着的那个女童,继续冷笑,笑的干巴巴的,“你遭不遭雷劈与我有什么干系,我都说过了,我不是这小猫崽子的爹爹。” “额……”花翻思索了一下,正色道:“你别这样说啊,孩子的娘亲都不在了,你说什么都该给孩子一个该有的名分啊,就算是为了她死去的娘亲,也不能不认她啊……” 烟红泪笑不出来了,脸上的尴尬变作哭笑不得。“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娘亲去世了的?她娘亲死不死又与我何干?” 花翻翻个白眼,有点生气了。“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这么没有心肝,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这样睁着眼不认呢?” 烟红泪的眼睛瞪做了两只蓝色的圆鸡蛋。“是谁告诉你,她是我的女儿?” 花翻一丝一毫都不退让:“是她自己说的,自然是不会错的,不信,你问她。”说着,她轻轻拍拍阿圆的肩膀,往前推她一下。可阿圆并不往前走,反而一个劲地往花翻的怀里缩。她看着烟红泪,一脸的茫然,一直摇头。 花翻一懵,瞬间一头雾水。看看烟红泪,又看看阿圆,越看越迷糊。 “这个……是你的爹爹么?”花翻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向阿圆问道。 阿圆看着花翻的脸,使劲摇了摇头。 花翻眼前一黑,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试着笑笑,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是嘴角仿佛绑上了千斤重的大石头一样,如论如何都笑不出来。正在犹豫间,手臂一松,阿圆已经挣脱了她的手臂,一溜烟地跑走了。 “爹爹,爹爹。”她一边寻着自己的父亲,一边跑出门去。脖子上那一枚鲤鱼形状的玉佩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来。 花翻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烟红泪,她的第六感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烟红泪的目光正在把她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这不怪我。”花翻狡辩起来,“你那么不喜欢小孩子,又没什么亲戚,你身边突然多了个小女孩,我肯定要乱想的啊。”她的话倒也没什么错。烟红泪脸上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表示不想跟她一般见识。 花翻如获大赦,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去看烟红泪。他的气色看上去比早上的时候差了一些,有些憔悴,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花翻不由得好奇这世界上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这个无忧大仙都烦成这样。但她心里又清楚地紧,在烟红泪心情不好的时候问他不想说的东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她换了另一件比较好奇的事情问烟红泪:“阿圆的爹爹是谁啊?也是住在这里吧?”她前后左右地看看,又踮起脚尖向着门外张了一张。“唔……这里还住了一个男人,你还在帮他带孩子……唔……你莫不是最近断了个袖子分了个桃吧。”一句玩笑没开完,烟红泪就从手边的茶几上随便扯了一本书,“砰”一声,朝着花翻就甩了过去。 花翻拔腿就往栏杆旁边跑去,烟红泪的书扑了一个空,砸在了墙面上。她轻吐了一口气,再一次明白了嘴作孽,不可活的道理。 “你今天似乎很是闲得慌,怎么不陪着那个亡国之君,反而来找我这个败军之将的晦气?难不成是被扫地出门了么?”烟红泪也走了出来,扶着栏杆,侧过脸去,对花翻说。过午的骄阳让他的蓝色眸子微微眯起,勾起一个凤尾一样的优美弧度。他想到了在江于城墙之上看到的那一幕。心中的郁结更加的难以消减。 花翻的脸色也很难看,烟红泪说者无心,却一不小心说中了她现在的处境。她有些郁闷地抱着胳膊趴在栏杆之上,望着相去不远的江于城,若有所思。 “哦?我说中了么?”烟红泪看看她的神色,心中略微有些吃惊。 花翻赶紧抬起头来,打消自己眼睛中的愁绪,瞎糊弄了两句,不让他疑心。 “那个叫阿圆的小丫头,她爹爹是谁?既然你说你没有断袖之癖,又何苦瞒着我?”花翻笑笑,让愁绪随着笑容消失。 “唔……”烟红泪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道江于城的主将么,就是我给你写在战报之上的那个?” “蛊雕?”花翻一个激灵。 烟红泪点点头,默认。 “阿圆就是他的女儿。”烟红泪说道。 “哦……原来如此。”花翻恍然大悟,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烟红泪道:“那为何江于城之战的时候,蛊雕并没有像战报上写的那样,出现在鹤翼阵的中后方呢?” 烟红泪冲她神秘地一笑,说道:“当然是我不让他出现,他便不出现了。” 花翻有些疑心,她知道,大将临阵脱退不上阵,可是一宗杀头灭九族的大罪。一城的主将,一般不会轻易地冒天下之大不韪,况且在开战前,鹤翼阵胜算满满,蛊雕似乎也没有什么退出的理由。她看着烟红泪,烟红泪却笑而不语。 花翻思索了片刻,算是明白了。 “你可真够卑鄙的。”花翻道。烟红泪一定是用阿圆做要挟,要蛊雕退出江于之战的。 “彼此彼此。”烟红泪挑挑眉,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 “你还是积点德吧,下辈子不至于去地狱。”花翻道。她挺喜欢那个叫阿圆的小女孩。她的父亲唐重也是一位将军,她从阿圆的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童年的影子。 “我替他照看女儿,不让他到战场上去送死,难道,这还不是积德么,我觉得我积的德都可以直接得道升仙了,怎么会下地狱呢?”烟红泪尖刻地反驳。 花翻摇头,自知吵架吵不过他,自动放弃。“好吧,随你怎么说。反正已经这样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你就替她的父亲照顾好她是了。”她强调。 “她死与不死管我什么事。”烟红泪还是一如既往的放肆。 花翻撇撇嘴,不去理他。她知道烟红泪虽然嘴巴比较毒,但绝对不会伤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栏杆之外,悬崖之上,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花翻计算着时间,若是要在黄昏时分赶回去的话,现在已经不能久留了。 “你要回去么?”烟红泪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了想要告别。 “嗯。”花翻哼了一声,一提到回去,她就感到心里头像是装了一大块铅块一般,沉重地连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 她展开翅膀来,借助翅膀的遮挡,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飞出了栏杆。 “照顾好阿圆。”花翻转头,最后向烟红泪叮嘱道。 烟红泪“切”了一声,转身回去。 没有了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飞出了群山,连视线也变得毫无遮挡,她不得不直勾勾地望着江于城孤岛一般的城池,不得不一心想着上官锦年,想着要怎么样再去面对他。 距离产生美。此话一点不假,对于上官锦年与花翻也绝对没有例外。当他们两个人把彼此深藏的秘密全部说破,揭开彼此最后的伤疤,让对方变得血淋淋的时候,他们就再也不能坦诚相对了。 江水涛涛滚滚,江于城已经越来越近。花翻低下头去,准备俯冲。可耳中却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她狐疑地四处搜寻着,看到江水中央的位置,飘荡着一只小舟,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她以为是错觉,继续向前飞去,可没过多远,那个声音便再次从身后传来,不论怎样,都不太像是听错了。 花翻伸出一只手来挡住阳光,仔细向下望去。小舟的船身设计得十分小巧,飘荡在宽阔的江面之上,好像马上就能被浪花给卷走一样。 ------------ 五九,轻舟一盏(2) 唤她的声音就从那一盏沧海一粟般得到小舟之中传出来,声音不大,似乎呼唤她的人知道她的听觉十分敏感。尽管江水滔滔,但花翻还是听了出来那是上官锦年的声音。 花翻犹豫了起来,上官锦年为何会在此地?这本身就有够奇怪的。可是最令她费解的是,他为何又像从前那样亲密地呼唤她的小字?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隙与隔阂。 花翻感到心中有种难言的滋味油然而生。上官锦年这个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把自己伪装得那么好。为什么能在拆穿她的所有把戏之后,潇洒地放舟江中,佯装若无其事? “既然你能装,能演戏,就自己去演独角戏好了。”花翻狠狠地想,扑起翅膀,堵住耳朵,不去看亦不去想,越过江水,朝着江于城城墙的方向一阵猛冲。 但飞了不久便飞不动了,她痛恨白泽特有的灵敏异常的听觉,这可恶的听觉让她即使是堵住了耳朵,也能十分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唤。上官锦年装得太像,简直演技一流,他的声音也像是带着钩子一样,分分钟都要把她给勾下去,勾到那一盏小舟之中去。 花翻没什么毅力,她觉得与其被那声音给勾下去,还不如自己下去。于是她调转了方向,又折了回去。黄昏已经来临,江风骤起,吹乱她头发和翅膀上的羽毛。那盏小舟实在是不大,又随着江风左摇右晃的,花翻只好卯足了劲,小心翼翼地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可是还没有等她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只觉得身子猛地往下一沉,脖子上已经搭上了一双手臂。原来是上官锦年趁她不备,从侧面勾住了她的脖子,一把把她从半空之中拉了下来。 这小舟本来就小的可怜,晃晃悠悠的不怎么稳当,经了这么大的动静,两个人的重量又都挤作一处,小舟立刻变得重心偏斜起来,忽左忽右,激起水花阵阵,打湿了二人的衣袖。 花翻吓了一大跳,又吃痛,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的上官锦年,皱起了眉毛,然后,甩开了他的手臂,错开他的视线,决定换个地方去吹风。 可这只小舟之上的空间着实可怜的紧,除了那个狭小的细竹编制的乌篷船舱,剩下的就只有船头与船尾那两片最多只能站的下两个人的地方。 因为上官锦年占了船尾,于是花翻只好跑到船头去。一头一尾,重量平衡,小舟也不再左摇右晃了。 “你去那边做什么?”上官锦年隔着船舱,并看不到她。 花翻一肚子不想要见他的理由,可支支吾吾说出来时,却是:“我怕船翻了,站在这边比较稳一些。” 上官锦年显然无视了她的答案,揶揄道:“那好啊,既然阿真想要在船头呆着,那就划船好了。” “划什么……”花翻刚想要打岔,一低头,还真的看到了一柄船桨躺在甲板之上。 “划船啊,还能划什么?江风这么大,阿真若是不划船的话,这小舟不定要漂到哪里去呢,要是漂到了涡旋里头,就出不来了。”上官锦年隔着乌篷船舱向花翻说道,语气带着戏谑,轻松得让花翻浑身都不自在。 花翻木然地拾起地上的船桨,伸到水面之下,毫无规律地一下一下的划着。虽然她技术及其差劲,可小舟晃荡了几下之后,还是步入了正轨,顺着水流的方向,在江水的中心徐徐前行。 日暮时分,灰色的云空淡淡,几只呱呱叫着的鸦飞过江面,小舟顺风顺水,可花翻的心中却是堵满了礁石。上官锦年看上去若无其事,可她却无论如何都配合不来他真假难辨的好心情。他已经拆穿了她的全部,他知道她一直在故意地利用他,她也知道她一直在收着烟红泪的战报。 他们之间刚刚建立不久的信任伴随着他们的互相拆穿已经再一次完全的倒塌,她想要强颜欢笑,可笑出来的声音都是僵硬的。还不如干脆不笑,她收敛起唇角,朝着日暮的江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想,她为何要那么配合他?反正她又不想讨他欢心。 上官锦年迟迟没有听到船舱的另一侧花翻的回答,只有木浆划破水面的声音,“哗啦--”“哗啦--”不紧不慢,像是拒绝,又像是难以作答。 终于,花翻发现上官锦年也沉默了,身后隔着船舱,再也没有传来他的声音。“装不下去了吧。”花翻在心里默默地想。夜鸦枯燥地叫着,江水不厌其烦地潺潺流过,花翻手中的木桨近乎机械,直到胳膊酸痛到无以复加,她也不愿意做片刻的休息。因为她不想无事可做,所以宁可累一点,也不想让这划桨的声音消失,让四周围陷入彻底的沉默和尴尬中去。 显然,上官锦年也是知趣的,他尽量不去提昨天的事情,也没有再说什么,背过了身去,看着尖尖的船尾击碎空明的水面,追溯流光潋滟。 这一艘小舟是他在江于城外的江边小码头上,问打渔的渔夫买下的。他本可以在江于城中等她,但是他等不及,于是就来到了江于城之外,可是她还是没有回来,于是他一时兴起,便买下了这一盏小舟,泛舟在江中。 他也不甚清楚为何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竟然会对她越来越担忧。明明知道她一定会准时地回来,可又生怕她不会回来,明明只有一天的时间而已,他却害怕连这短短的一天都会生出什么变数来。 颇有些年头的船身咯吱咯吱的吟唱,船舱之中有一些淡淡的鱼的咸腥。花翻在心底轻笑,这小舟八成是江边渔夫的,不知上官锦年怎么搞来的。挥着船桨,她可以想到这一盏小舟原来的主人就是这样每天划了这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而重复着简单枯燥的工作。 船主人或许还有一个勤劳的妻子,他们年纪相仿,或许从幼时起就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当丈夫外出打渔的时候,妻子便留在家中对着油灯织补渔网,守着灶台准备晚餐。或许有时他们会一起乘着这一盏小舟,到江上打渔,一个在船头划船,一个在船尾拉网。两个人的中间,是满载着收获的船舱。 她开始生出一点点的羡慕来,她越来越相信那一句老话,“只羡鸳鸯不羡仙。”她想,如果上官锦年和她只是某个小渔村中的渔公渔婆,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吧。虽然会经常食不果腹,但他们也不用烦心三餐之外的任何事情,哪怕全天下都天翻地覆,也与他们无甚干系。他们的生活里只有对方,只有每天的日出日落,肥鱼满塘。 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她手中的船桨已经好久没有划动了,没有了桨的动力,在江潮与暗涌的作用之下,小舟已经不能平稳地行驶在江中了,一阵风吹来,它又开始左右颠簸。 “小心!”上官锦年突然喊道。 花翻被他喊得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飞速旋转着的涡旋。借助着风势,涡旋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也越转越大,周围的鱼和水草已经尽数被卷了进去,巨轮一样的涡旋被死鱼的白色肚皮染做一片惨白。 花翻知道,现在是夏季,正是江河之中涡旋高发的季节,听说每年的这个时候,临江临河的地方都要死好多的人…… 风势陡然增大,岸边的树木“呼”的一声,被一棵棵的连根拔起,涡旋也陡然扩张,像是一只厉鬼,一下子张开了长满白色獠牙的血盆大口,准备吞噬整个宇宙。 不过瞬息之间,涡旋的边缘已经挨到了小舟的船头,一人高的水花溅起,两人都是衣衫尽湿。 花翻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又刚刚从幻想之中醒过来,大脑十分缺氧,眼睁睁地看着小舟就要变作血盆大口中用来塞牙缝的碎屑,她手举木桨,却已然吓得目光呆滞,无动于衷。 又是一个一人高的巨浪翻滚着打来,几乎不可避免的在巨浪之中倾覆。水流扑面而来,花翻的全部视线都被白色的水花化作乌有,口鼻被水冲进,瞬间窒息,想要咳嗽,都咳不出。天旋地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水流中剧烈的翻转,一边翻转,一边下沉。她睁不开眼睛,最为敏锐的听觉也再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四周围全都是水草以及鱼类的死尸,与她一起剧烈的翻转,快速的下沉。 她心中挣扎呼喊,伸出手臂来想要攀住什么,可攀住的永远都只是一把水草而已。 不见底,不见阳光,她首先想到的,却是上官锦年,她突然发现,她在自己马上就要死掉的时候,想到的竟然是他,她竟然在自己快速的冲向死亡的时候,开始懊悔起来。她后悔刚刚还在和他冷战,后悔自己太顾及尊严,后悔自己在快要死掉的时候都没有看着他,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可笑的船舱。 ------------ 六十,轻舟一盏(3) 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涡旋的带动中打转,五脏六腑仿佛要被这激烈的转速甩到地狱深处。意识与大脑开始脱节,她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骨骼脱臼所发出的咯咯巴巴的脆响。 她开始怀疑那个所谓的天命:白泽与明主相伴,明主不逝,白泽不死。在真正的天下之主死去之前,她不会死。可是现在她却分明感到了死亡的逼近,不管那个天下正主究竟是谁,又藏在那个犄角旮旯,他此刻又能如何让她在这要摧毁整条江的涡旋中活下一条命来?还或许,他也在经历着死亡,所以她才会死去? 她最后一次睁开眼眸,隔着翻滚着的浑浊水流,她看到了黑洞洞的江底,那黑色在她的视线之中放大,又一次放大,再一次放大。像是一堵沉重的铁墙,堵死了全部的希望…… …… 她再一次睁开眼是被迫的,因为她感到了一股怪力正在拉扯着她的身体,这力量并不是来自涡旋,而是与涡旋相反的,把她向上拉扯。力量的源头固定在她的手臂上,是另一个人的手臂。这是她在在陷落涡旋之后第一次抓到一个固定的东西,于是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紧紧抓住了那一只手臂,忍住自己肺部快要张裂的窒息的疼痛,睁开眼睛,寻找浑水的上方那一点几不可见的光源…… 透出水面的一刻,她简直狼狈至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边呼吸,一边狂吐。她被拖到一盏小舟之上,这时候她才看清楚这一盏小舟就是刚刚落水的那一盏,把自己从江底拉上来的人就是上官锦年。 夜色笼罩,星星垂在穹顶,江水经历了刚刚的暴餍,变成了大哭之后沉睡的孩子,整个水面都波平如镜。 花翻坐在船头的边沿,对着水面像是一个呕吐机器一般,把五脏六腑里的江水与泥沙倒倒干净,场面惨绝人寰,甚是煞风景。 唯一庆幸的就是,这是仲夏的黄昏,再加上天气干燥炎热,她浑身湿透也并不感到特别寒冷。 终于吐干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肠子和胃都不真实起来,同样不真实的还有眼前的上官锦年。 她第一次看到上官锦年这么狼狈,没错,就是狼狈。他浑身透湿,衣服上还沾着泥沙,头发早已经散了,湿哒哒地往下滴水,看上去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威严,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形象可言。 花翻有点想笑,可是她自己的小命刚刚被上官锦年救下,面对此情此景,要是发笑,未免太白眼狼。无奈之下,她只好使劲咳嗽了几声作为掩护,咳嗽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还没好么?”上官锦年看到花翻又在咳嗽,一脸严肃地询问道。他脸上的严肃与他浑身**的狼狈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花翻捂着嘴眼睛越来越弯,终于伸出手去,从上官锦年的头发之上取下来一根很长的水草,笑而不语。 上官锦年也微笑,默不作声地从花翻的头发之上取下来更长的一根…… 花翻干笑了两声,笑到面瘫。她低头看看,这才发现自己也是满身的泥沙,到处湿淋落水的,不比上官锦年好到哪里去,甚至比他还要凄惨得多。 她有一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毕竟这次的危险是由于她的不走心造成的。 “真是倒霉透顶。”她怨天尤人,企图把自己的错误嫁祸给时运。 上官锦年不和他一般见识,顶着一头滴水的水草,十分儒雅地微笑道:“是啊,没想到竟然会遇到涡旋。” 花翻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和上官锦年正常的沟通了,心里对他也不感到那么的赌气了,左思右想了好久,还是决定说一声谢谢。 “谢谢。”她说道,声音细弱如蚊吶。 上官锦年对她突如其来的客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阿真谢我什么?”他反问道。 “额……”这有什么好问的,花翻在心中吐槽。“算是谢谢你英雄救美吧。”她说。 上官锦年笑:“英雄向来孤胆,我是做不来的。阿真不会是想拐着弯说自己是美人吧?” 花翻扶额,满脸黑线。 “这是什么鬼地方?”花翻从手指的缝隙之中发现这小舟孤零零地漂在江水之上,岸边却找不到了江于城的影子。 “没关系的。”上官锦年说,“反正这江水是绕城而流的,现在只不过是距离江于城稍稍远了一些,但终究还是会绕回去的。 “那它还要绕多久?”花翻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上官锦年说,“或许一两个时辰,或许三四个时辰,或许……一整夜。” “不能快一些么?”花翻皱眉。 “唔……可以啊,阿真找到桨就可以。”上官锦年说。 花翻噎死,那一把木浆,早就在落水的混乱中不知被她扔去了哪里,又如何找得到。没有桨,这小舟就没有什么动力,只能凭借着风速水流,缓慢地在江水中飘荡。 “你就不会多带一些人手么?你今天为何是这样的打扮?”花翻这时才开始仔细打量上官锦年,他那一身湿透了的衣服没有丝毫的锦绣珠玉作为装饰,与他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不像是帝王,倒像是一位书生。” 上官锦年发现了她在打量,笑问道:“阿真可看出些什么,我今日这身衣裳可入你的眼?” “有辱斯文。”花翻道,这家伙装起书生来有些怪异,没什么文弱清秀的感觉,一点都不合适。真不知道他今天是中了什么邪,竟然装个穷书生,买了一只小破船来游江,真心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你今天……有些奇怪。”花翻有话直说。 “有何奇怪?”上官锦年明知故问。 “你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你为什么都不问我这一天做了什么?”她说。上官锦年对于他们昨天的决裂只字不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让她感到不舒服,比起表面的和平,她更愿意把什么事情都敞开来说。 上官锦年收敛起唇角,他不再笑了。天色不知何时早已经暗了下来,今夜有星无月,星辰一颗一颗垂在穹顶之上,江面平坦开阔,对比之下,狭小的小舟如同沧海之一粟,永生之蜉蝣。 “我以后绝不会再过问阿真。”上官锦年说。 “你想知道什么,哪里用得着问我。”花翻说。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心思,而这些,都不是她亲口告诉他的。尽管她总是不想承认,但上官锦年对她实在是了如指掌,十几年的相濡以沫,他对她的了解已经到了快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的地步。而最让花翻无法接受的是,与此同时,她对于上官锦年的心思却每每猜不透,摸不着,这颇有一些不太公平。 “那我就一直骗你好了,反正你又不过问。”花翻冷笑:“我事先说明,有些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实话的,就像战报的事情我没有说实话,五色召的事情我也没有说实话。不过相比而言,你瞒着我的,或许更多一些,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图个安稳。”她说的也不全是气话,至少十分真实地反映了他们现在的真实处境。 “阿真若是想骗我,就尽管骗好了。”上官锦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的落寞,但却是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成分。“因为即使是欺骗,我也不想要阿真离开。” 花翻一愣,瞬间觉得泪腺有些酸楚,泪水涌上来,模糊了视线,星光璀璨的江水变作一大片的光影模糊。不知是不是这一身书生衣裳的作用,今天上官锦年说起话来竟然如此的直接,以至于她的泪水都全然不再听话了。 其实她也觉得,哪怕是靠着虚假的欺骗呆在他的身边,哪怕是每时每刻都想着如何跑路,哪怕是信誓旦旦与他定下一个个约定,然后又迫不及待地耍赖毁约。她也渐渐的不想离开了,就好像是中了什么魔障与瘾症一般,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知道在哪一天,她竟然不再那么专心致志地想要逃跑,不再那么执着地想要自由了。 他们之间很不靠谱的,靠着各种谎言临时维系起来的一点点温情。本是荒诞不已,可缘何竟让他们两个人都生出许多的不舍来?关于这个问题,花翻也不甚明了。 “要是我不答应呢?”花翻继续嘴硬,下一秒,她强词夺理的唇就被突如其来的吻堵了一个严严实实,把一肚子的傲娇台词全部咽回到了肚子里面去。 花翻刚刚从鬼门关里溜达了一圈回来,哪里有许多的力气可以用来反抗,面对恶狼之吻,变成了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软柿子,认吃认宰,完全配合。她也不知道刚刚把他从江底拉上来的上官锦年是哪里剩余的那么多的力气,她都不反抗了,还不罢休,越吻越深,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花翻干脆闭上了眼睛,像一具尸体一般,不做任何的回应。 ------------ 六一,阿圆之死(1) 她的不回应却并不成为他放手的理由,恰恰相反,他的攻势,反而更加的主动。花翻的脸被迫向上仰起,眼睛直勾勾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去,星辉之下,他的瞳孔像是一井深潭,黑幽幽的潭水闪动,恰如他久违的深吻,在她的唇舌之上久缠不放,透过她的唇舌,追逐、勾引着她的魂魄。 魂悸而魄动,她又感到了那种熟悉的不知所措,那种在钩吻花园之中,在督军府里,经常感受到的茫然无措。那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一般,霸道地吻了下来,每一次,她虽然不至于聪明绝顶但还算灵光的大脑都这吻搅合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在短暂的卡壳之后,宣布全面死机休克。 这一次是断然不能再如此了,花翻心想,于是她在又一次全面失控的边缘开始挣扎,伸出刚刚被江水浸泡的十分酸软无力的手臂,把上官锦年往外推,可这个动作却如同以卵击石,没有起到任何应有的效果。 她想要喊一声,可是还没有喊出,她的整条舌头就尽数被他含到了口中吮吸,不管她想要说什么,最后都硬生生的变作了无话可说。 淡月升起,星辰暗淡,她便只看得见他一双寒星一样的眼眸。小舟在江中顺水流浪,没什么轨迹,不紧不慢,倒也算是平稳得很。 他的手掌所至,她身上湿透了的衣衫已经悄然滑落。月光洒向玉白的皮肤,越发晶莹得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子一般。 不知是不是将死又逢生的冒险,让她的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一些,她竟然到此时,都没有反抗,放弃了一切的无用的挣扎,即使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只是逆来顺受,可是看起来却也像是在迎合,像是在予与予求。 她躺在那个十分狭小的船舱之中,承受着他身体的重量,透过细竹的空隙,淡淡的光芒撒了进来。 此时莹莹月光下,两人赤、裸纠缠的身体上,如度了一层银光,泛出玉色。 花翻被吻得意乱情迷,浑身上下虚脱无力,满满地透着情动。 上官锦年湿热的唇舌逐渐下移,一路舔舐啃咬,来到她堪堪一握的软玉尖端,细细研磨。 “不……要……” 只是此时花翻那娇媚软绵的声音,不但阻止不了上官锦年的动作,反而是更加的色令智昏,让他更加得难以放手而已。 上官锦年手上不停,顺势下滑…… 她索性闭上眼睛去,连那透过竹子的星光,也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任由自己的全部淹没入深海。只剩下四顾茫茫…… 那只小破船终于停靠在码头上的时候,已经是大上午了,他们下了船,也没有雇车马,散步一样地往回走去。 或许是因为那一只小渔船,她一路都在出神地看着街市之中喧闹的买与卖,看着寻常人日复一日寻常的柴米油盐的日子。直到上官锦年唤她。 花翻抬起头去,佯装听不到,四处打量着,转移一下注意力来化解尴尬,可是一抬头就呆住了,脖子一僵。原来在朱红色大门狮虎兽形状的门环之上停着一只通身黑色羽毛,红喙红眼的鸽子。 “黑羽信鸽!”花翻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找上门来了!”花翻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满眼仇恨地盯着那只鸽子看,丝毫不敢转头看旁边的上官锦年。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些微妙的尴尬。 她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找一个什么借口来糊弄过去,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上官锦年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留给花翻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花翻留在原地,无所适从,只好与那只黑羽鸽子大眼瞪小眼。他已经承诺过了,以后对她的事“不再过问。”现在他无视掉这只鸽子,也算是在履行承诺了。 花翻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去,把鸽子从狮虎兽形状的门环上拿了下来。 她像往常一样轻抚黑羽鸽子的羽毛,不由得有一点疑惑,这次的鸽子似乎与前几次那一只黑羽信鸽有一些的不同。虽然外观上没有很大的差别,但这一只鸽子的红色眼眸很是呆滞,没有了以往的那种凌厉之色,对于花翻的抚摸没有表示出一点反映。 她隐隐感觉到,这一只信鸽与以往的并不是同一只,但她并没有什么证据,也只好罢了。 鸽子的红爪之上还是像以往一样绑缚着一只小巧的纸卷,花翻把丝线绕开,取下纸卷来展开看。 这一次的战报,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简单,既不是战况,也不是地点,甚至连人的名字都不是,只有两个字:速来。 字迹已经不再是从前十分规整的蝇头小楷了,字写的比较大,笔迹也有些潦草。若不是花翻对烟红泪的手迹了如指掌,甚至有点怀疑这封战报并不是出自他的手中。 她看看上官锦年走远的背影和没有关严实的大门,心中无比纠结,纠结了一会只后,还是决定去找烟红泪看看。烟红泪应该不是那种无聊之人,况且她也没有什么闲工夫来给她玩恶作剧。 她转过身,离开,一阵风吹过,朱红色的大门在她的身后重重地合拢。 一回生,二回熟。她轻车熟路,不一会就离开了江于城,飞到了群山之中,再一次坐在了烟红泪依山洞而建的宫殿的栏杆。 可是不同的是,这一次这里却不再只有烟红泪一个人靠着栏杆看风景,他布置得特别暴发户的宫殿之中站满了来路不明的各路人马,有卫兵,有郎中,有巫婆神汉,还有几个老妈子。 花翻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再去看烟红泪,发现他的神色十分的不对劲。从前,他从没有在烟红泪那张苍白得有点妖气的脸上看到过忧伤和愁绪,或许是因为他说话向来狠绝,手段向来阴毒,把愁绪全都带给了别人,自己倒落得个清闲无忧。 可今天不同,他的蓝眸暗淡,烟眉紧蹙,看上去十分阴沉吓人。 气氛如此不对,花翻也只好从栏杆上跳下来,摆起严肃脸。 “你找我来做什么?”花翻问道。 烟红泪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栏杆外悬崖上的晨雾,对近在咫尺的花翻视而不见,停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对花翻说道:“帮我去取一样东西吧。估计就只有你可以办到了。” 花翻的目光扫过在一旁垂首的大批乌合之众,有点狐疑的问道:“去取什么?我去就是了,为何要这般兴师动众的。” 烟红泪停了半晌,才说:“你去取一个人,一具尸首。” 花翻心里一沉,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是谁?”她问道。 “阿圆。”烟红泪说。 花翻呆若木鸡。 “你说是谁的尸首?”她再问一次。 “阿圆,你前日救下的那个小猫崽子。”烟红泪重复道。 “怎么会?”她有点难以置信,那一把软糯的童声好像还在她耳边没有散去。 烟红泪沉默。 “是我的错。”他说。这是花翻许多年来第一次听到烟红泪认错。“没有多派一些人手看着她,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花翻听得云里雾里,但知道阿圆真的是遭了意外了,鼻子突然一酸。她虽然和这个猫崽子一样的小姑娘非亲非故,但也算是见面就投缘的,她小小年纪就孤单尴尬的处境总是让她想起自己的童年时光。 “在哪?”停了许久花翻终于问道,虽然心里头满是震惊和疑惑,但一想到小孩子的尸首还没有寻回来,心里头就更加的憋闷了。她不敢问阿圆是怎么死的,不管怎么样,先把她找回来再说。 烟红泪没有作答,伸手指向栏杆之外向花翻示意,他手所指的地方,是常年云雾不散的万丈悬崖。 花翻的心也仿佛沉下悬崖。阿圆在悬崖之下,这就意味着没有一点存活的概率,花翻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的泡沫也被尽数的戳破。 “你去,把她……抱回来吧。”烟红泪也是踟蹰良久才用了一个“抱”字,摔下万丈悬崖,只怕尸身早已破碎不堪,又哪里能够像生前那样,笑闹着抱来抱去。 没有等他说完,花翻就展开了身后的翅,越过栏杆,飞跃而下。 迷雾遮眼,水珠把她身上好容易才干了的衣裳又打湿,睫毛上挂了露水,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泪。 山洞宫殿本就建在至高的山峰之上,而阿圆掉落的,却是这至高山峰之下的万丈悬崖。这中间的高度差可以想见。尽管花翻尽快的下落,甚至收敛了翅膀,仅仅让自身失重,但还是降落了很长了时间。 当眼前遮住视线的迷雾总算消散一些的时候,她傻眼了。 因为横亘在她眼前的,是一条河。一条湍流不息的山谷激流冲开岩石,开辟出河床来,蜿蜒地流着。 花翻降落下来,她从烟红泪的话中已经听出来,阿圆是从栏杆上摔落而死的,她还是有一些不太相信,俗话说的,三日不犯一灾。就是一种灾祸若是避免了,三天之内是不会再次找上门的。那天她救下阿圆知识,她就是险些就从栏杆之上摔落了。即使小孩子在不记事,怎会再一次犯险送命的? ------------ 六二,阿圆之死(2) 花翻降落下来,她从烟红泪的话中已经听出来,阿圆是从栏杆上摔落而死的,她还是有一些不太相信,俗话说的,三日不犯一灾。就是一种灾祸若是避免了,三天之内是不会再次找上门的。那天她救下阿圆知识,她就是险些就从栏杆之上摔落了。即使小孩子在不记事,怎会再一次犯险送命的? 她在山谷的河边仔细的寻找着,心情说不明白,不知道是想要找到还是不想找到。 但遗憾的是,她还是找到了,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阿圆的尸体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摔得七零八落,相反竟然十分的完整。 那一具不足三尺的幼小尸身躺在河流拐弯的一个转折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支离破碎的样子。 花翻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虽然她从来不信佛,虽然魔族本身就是与佛家相克的煞星,但她这时候还是念了一句佛,算是为灵魂超度了。 念完了阿弥陀佛,她走进了阿圆的尸体。远处看来尸身很完整,但是走近了的时候,花翻还是忍不住地闭了一下眼睛。 她的尸体,完全被河水浸泡的胀了起来,肚子向上鼓着,像一面小皮鼓一样,四肢也粗地如同藕节。 花翻忍住心中的不适,走上前去,手臂托住她的脖颈与腿弯,准备把她抱起来带回去。手脱离地面的一瞬间,她感到一种十分怪异的失重感。她的尸身,轻盈的如同一片羽毛。 而且更加怪异的是,她身体的颜色是一种纸一样的苍白。尸体苍白是可以理解的,但阿圆的尸体却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血色,连嘴唇都是石灰一般的惨白阳光穿透她薄薄的皮肤,她的血管近乎完全的透明。 花翻深吸一口气,充满怀疑的把她的尸体翻来覆去地仔细检查,可是除了一些轻微的碎石的擦伤以外,找不到任何的伤口。 失血至此,却没有一点伤口?花翻心中感到一个咯噔,再联系到她的尸身从近乎万里的高空坠落而下竟然没有粉身碎骨,反而十分的完好。这就显得更加的蹊跷摸不着头绪了。可花翻心中怀疑归怀疑,她毕竟不是一个仵作,找不到什么明显的证据来质疑,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先把阿圆给带回去。 这样想着,她托紧了手中的幼童尸体,展开了身后的翅膀,直直地向上飞去,穿过万里的云雾,终于重新回到了那个位于群山之巅的栏杆。 看到她终于回来了,一屋子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这里。花翻心知这孩子死的十分蹊跷,而人多则必然会嘴杂,于是她拿袖子掩住怀里的孩童,遮挡住人们的目光,同时向烟红泪使了一个眼色。 烟红泪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什么都没说就回过头去,让屋子里头的其他人退了一个干干净净。 看着所有人都尽数鱼贯而出。花翻才把阿圆的尸首轻轻放在了屋子正中的地面上。 果然,烟红泪看到了这尸首,脸上也浮现出了十分惊异的表情。 但他终究还是足够镇静,惊异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然后就尽数变作了决然。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要你做到绝对的守口如瓶。”烟红泪说道。 花翻沉思一会到:“你说的是要隐瞒这孩子的死因,还是干脆瞒住她的死讯。” 烟红泪不假思索:“如果可能的话,死因和死讯都要隐瞒的滴水不漏。” “你害怕他的父亲知道?”花翻一语道破天机。 烟红泪的眼中闪过一抹忧色来,“他若是知道了的话,这局势还不知道要怎么个变法。” 经他这么一说,花翻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古沙可是江于城中的主将,即使现在江于城中上官持盈的军队已经损耗了不少,但古沙毕竟是属于一支强大的魔族的,有着不容小觑的异能,他若是听说了女儿的死讯,难免不会破釜沉舟。到那时候,虽然上官锦年这一方并不见得会失败,但绝对会有很大的损失。 花翻说道:“虽然话是如此,但毕竟死人这种事,纸里包不住火的。阿圆已经死了,这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如何能瞒得住?” 烟红泪也沉默,花翻缩说的是事实,若不是他一得知了消息,就赶紧让把古沙支派走了,古沙恐怕现在就什么都知道了。 花翻看着躺在冰冷地板上的小尸首,不禁皱起了眉头。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想说的。她有些于心不忍,她觉得对一个人隐瞒至亲的死因,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事情。二十年过去了,她至今都不知道父亲唐重的死因,这种痛苦一直像噩梦一样日夜缠绕着她,让她坐卧难安。所以她心中无论如何都不想对阿圆的爹爹隐瞒下阿圆的死因和死讯。 可是她忍了一忍,终究没有说出这个隐藏至深的原因来。 她略略定了定神,对烟红泪严肃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阿圆的死因怕是绝不仅仅摔落悬崖这么简单,这背后肯定有什么蹊跷。她的身上没有什么很明显的外伤,这和摔死的死因完全不符合……” 她说话间的功夫,烟红泪已经在阿圆的尸身上粗略地检视了一番。 “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而且这孩子好像是失血而死的……你在她身边发现很多血迹没有?” 花翻仔细回忆了一下,十分坚决地说道:“没有,她身边没有一点的血迹。”经烟红泪一说,她的心中也疑虑陡升,目光所至,阿圆的衣裳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丝毫被血迹沾染。 “我看,这死法,不只是蹊跷,而且绝对与魔族有关。”烟红泪一语中的。 他的想法与花翻不谋而合,在她看来,这样的死法,也是普通的人类绝对做不到的,唯一的解释,也只能是与魔族有关。 “那你看来,这样的事,谁可以做得出?”花翻心知,烟红泪对魔族了如指掌,他若是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怕是这世界上也再没有人知道凶手了。 “我暂且不知。”烟红泪摇头,若有所思。 花翻知道他的性子,在凡事没有一个定论之前,是绝对不会轻言什么的。 “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去!”烟红泪突然对她命令道:“不许让任何人起疑心,尤其不能让他怀疑。” 花翻得令,很知趣地转身,她明白烟红泪口中的“他”指的是上官锦年。不过烟红泪这次倒是多虑了,经过了昨日,上官锦年怕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对她的事过问了。 “好,我这就回去。”她从善如流,末了,又回头去,向着阿圆的尸体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宽慰烟红泪一句道:“车道山前必有路。” 烟红泪却似乎一点都得不到宽慰,紧锁的眉头得不到一点的舒展。地面的中央,阿圆的尸身早已僵硬,脖子上还挂着花翻那个鲤鱼形状的玉佩…… 花翻怀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回去,一会去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门之中,躲着上官锦年。一方面,她是怕上官锦年察觉到她的神色不对,又开始胡思乱想。二是为了昨夜之事,多少有一些害羞。 可就像她料想的那样,门刚关上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反应之快,之及时,让人颇为怀疑,上官锦年是一直在她的门口蹲点候着的。 花翻犹豫了一下,考虑到不能在这个时候展示自己的心虚,干脆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上官锦年在外,表情如她所想一样有一些的焦急。 他张口想要问,但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突然默不作声,什么都没有说。 花翻抓抓头发,开始随口胡扯:“刚刚回来突然觉得浑身乏得很,就躺下睡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大的夸张的哈欠。 上官锦年似乎有些忧心,不等她说完就急急地伸出手臂来,用手背去探她的额头。 花翻十分灵巧地一低头避开她的手掌,一把牢牢地捉住他的手臂,十分僵硬地露出一个笑来。 “我没发烧,真的,没什么大病,就是困得很,就像睡觉,你不用管我,我睡一觉爬起来就百病全消!”她天花乱坠地把自己描述成一个百病不侵的铁人。一边说,一边推着上官锦年,把他往外推。 上官锦年却不动身,低头思索了一会,一脸蓝颜知己的说:“唔……我好像知道阿真是什么病了。” 花翻也思索一会,眼睛眯成了狐狸:“你丫想多了,我没有怀孕。” 上官锦年受到了惊吓,“阿真说什么?” 不光是上官锦年,一屋子木柱子一样的丫头婢女都纷纷地转过了头来。 花翻满脸黑线,有一种想要把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然后一把掐死的强烈冲动。 她一边用手背当扇子,疯狂地为自己烫的可以煮熟鸡蛋的耳后脖子根降温,一般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唔,今天天气很热,我什么都没有说。” ------------ 六三:不速之客(1) 上官锦年再也忍不住,以手做遮掩,背过身去,笑了。 花翻看他在笑,便更加的窘迫。满脸黑线在光滑无痕的地板之上寻找着可以用来跳下去的缝隙。 “阿真才是想多了。”上官锦年说道,眼睛笑成了两只十分明显的月牙形状。“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昨天在船里面……受了冻,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花翻掩面狂奔,奔跑到半路就被上官锦年拽了回来。一个轻盈的吻悄然落下,蜻蜓一点,随即唇分。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觉得只是唇边轻轻含住了一片羽毛。 花翻不自然地推开他的手臂,心跳如鼓,但心中还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庆幸---她想,他应该已经忘了那只鸽子了吧,也并不关心她今天是去了哪里。 思绪还未落下,就听见上官锦年有些冷下去的语气。“阿真的衣裳湿了,这是又去了哪……”问道一半,他突然不说话了,似乎是想到了对花翻那个“不再过问”的承诺。话锋一转,说道:“衣裳湿了,去换了吧。” 花翻仿佛一个拿到了大赦天下指令的死囚犯,随手拿了几件干净衣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道闪电一般从上官锦年的眼前消失。 等到她把自己整个的身体全部都泡进木质的浴桶里的时候,才真正的放松了下来。水汽氤氲,水面之上漂浮着的花瓣透过皮肤舒缓了她的神经,可随即,那些漂浮的红与白,就令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刚刚查看的阿圆浸泡在水中的尸体,也是红色的衣袍,雪白的皮肤……神经再次绷紧,她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只好伸手捞了一些温热的水来,淹没胳膊上遍布的鸡皮疙瘩。 她看着水面上的花瓣,水冲过花瓣,一些红颜色从红色花瓣的周围飘散开来,又尽数染在旁边的白色花瓣上,不久,纯白色的花瓣也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她心想,这也是阿圆死因的一个最大的疑点。她流了那么多了血,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再没有了一点的血色,可是血又在哪里?伤口又在哪里? 即便是悬崖之下水流湍急,可是水流的冲刷,即使可以冲刷掉流出的血液,可染在衣服上了血迹,也不可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花翻胆子不大,想多了这些,不免得有一些害怕。 “来人!”她随便叫了一个婢女过来,壮壮胆子。一个小宫女随即就走了进来。 看着她过来,花翻又怎么也想不出要支派她做些什么。她习惯了一个人洗澡,并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着。总不能告诉她说:“你就站那别动,给我壮胆。”吧。 可花翻没有开口问,小宫女却开口了。 “千岁娘娘……” 她的这个称呼一出口,花翻的鸡皮疙瘩更加得嚣张了,简直要簌簌地尽数落到水面上去。 “什么事?”花翻有些头痛地打断她。 这小宫女倒也还算聪明伶俐,立刻就十分利索地改口道:“禀告郡主主子,刚刚有人过来找您,奴婢想问一下是不是先让她等着还是打发回去。” “什么人?”花翻疑惑。 “禀告郡主主子,是一个女人,带着面纱,并看不清长什么样子的。”小宫女道。 “绿袖!”花翻心中吃惊,不过又有些欣慰,看来真的像她想的一样,绿袖只是被刑天的暴躁脾气气着了,并不是有意地想要离开,现在一定是要回到他的身边。 她匆匆洗完,穿了衣服就去见绿袖。 绿袖看样子已经在厅里等了多时了,这让花翻颇为过意不去,连忙叫了一些茶果。 绿袖还是老样子,隔着面纱可以看出她脸上的伤疤已经恢复地十分完全了,她又变回了长安城中那个有着倾国倾城貌的婀娜舞娘。 只不过,她却坚持不肯摘去自己的面纱,任由自己的花容月貌被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她有些拘谨地端起了手中的茶,开口想要解释什么。 未等她开口,花翻便微笑着十分及时地宽慰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刑天那个暴脾气却是有点不能忍,换做是我,肯定比你跑的还快,回不回来都不一定呢。你放心,你出走的事情我没告诉过其他人,我还把刑天给训了一顿,你现在只管回去,我保证他会像祖奶奶一样把你给供起来!”想着刑天诚惶诚恐的样子,花翻忍不住地偷笑。 绿袖却没有笑,她手中握着帕子伸进面纱之中,擦一下眼角,隔着鹅黄的面纱,一双美目碧波闪烁。 “其实也就是你还知我一些。”她说道,声音脆弱的仿佛随时可以摔碎,“李钰庭利用了我十几年,负了我十几年,至于刑天……他是那么个脾气,又不信我。我有时候真觉得,这些人里头,也就是你,还靠得住些。” 花翻感到有些担不起,她的心向来不细,对于别人直接的情感表达,唯一的反应就是脸红加结巴。 “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又谁跟谁了,再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生分了。”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心里却有一丝暖流。 “刑天是受了挑拨,暴脾气一下子上来了,他那个人就是那样,没什么恶意的,你们赶快和好吧。”花翻决定好人做到底,做一个调解家庭纠纷的妇女之友。 可没想到绿袖却十分坚决地摇头。“不,你并不懂这些。”她的话语尾调凄凉,却不容许一点的辩驳。 “他一次不信了我,以后,遍再也不会信我,即便是我委曲求全地回去,我们怕也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绿袖说道。 花翻一愣,端在手中的茶不由得一滑。并不是因为绿袖的拒绝,而是因为,她并不是不懂这些,相反,这些痛苦,她正在亲身经历着,并且也无从摆脱。 她与上官锦年之间的信任,也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自此之后,不管怎么样的弥补,他们都再也没有办法真正放弃心中的包袱和猜疑,互相坦诚相对了。 绿袖接着说道:“况且,他猜忌我也不是这一回了。”她低下头去,“你知道的,说难听一些,我就是一个弃妇,从头到脚,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这世道,能让我活着不被唾沫淹死就已经是万幸了,他哪里又能真正做到对我真心?” 她的眼泪已经变作了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面纱之中的手帕。 花翻忙不迭地劝解。她哭泣的样子,实在让人于心不忍。绿袖在花翻心中的样子,似乎永远定格在哭泣之中。 从张家宅邸把她救出来的那一天,她无助地站在堆积如山的碗碟旁边,任由泪水像是河流一般流出眼睛上盘曲的伤疤。后来在千佛窟,她又一次哭泣,一边哭泣,一边断然离开了那个抛弃她的男人。 或许是她身上泪水的痕迹太过沉重,所以在以花翻看到她和刑天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表情是幸福的,可不知为何,看起来也有些苦涩,有些让人心疼。 “我本想就这样藏了心思,和刑天一直过下去,可谁知,他……他竟然又来找我的晦气!”她的低声啜泣变作难以忍耐的愤怒和痛哭。“天地良心,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快要放宽了心,不向他讨那些债了,他这又是何苦,偏偏还不让我好过!” 花翻看着她因为哭泣有些发抖的身子,不知说什么好。心中不由得燃起怒火。 “李钰庭真是小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真亏了他想得出,他那点见识,也就配玩这点子见不得人的把戏了!” 绿袖不做声,可发抖却越发的严重了。花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后悔不已,赶忙走过去安慰她,递上帕子,又换了热茶。过了许久,绿袖才从痛苦之中稍稍缓解了过来。 她象征性地喝了一些热茶,向花翻说道:“我已经说过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过他。我知道,这次江于城的仗是我耽误了,要是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绝对不会再顾忌这什么了,万死不辞。”透过面纱,她哭泣得有些红肿的美目闪烁着狠绝。 花翻一直都想要她的帮助,只是她一直不能克服自己心中的阴影,不能够重新使用自己的能力,现在看着她如此的坚决。花翻试探地问道:“你的眼睛……没有问题了么?” 绿袖的回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你放心。”她十分自信地回答道。 花翻答应下来,却也不知是喜是忧,她总觉得绿袖这样的偏激,是在伤害自己,但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绿袖一时半会不想回到刑天的身边,她就安排了她现在这里住下,住一段时日再说。 看着她终于止住了哭泣,随着宫女离开,花翻不由得深深地“呼--”透了一口气出来。可刚“呼--”出来,却发现“呼--”的声音并不仅仅只有一个。 花翻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 六四,不速之客(2) 这个声音来自她的背后,可是她的背后没有任何人,只有一堵墙。白泽独有的敏锐的听觉让她十分准确地听出,刚刚的声音,应该来自于墙体之后。她不敢大意,当即悄悄地离开了座位,膝盖微蹲,一侧的耳朵贴在墙上,去聆听墙之后的声音,果不其然,她听到了一些木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她顺手屈起手指的关节,在墙面上敲了几下,果不其然这一堵墙后是空的。 花翻并不感到十分的稀奇,这种结构,在官舍之中十分常见,很多地方官吏都在接待客人的厅堂之后设立这种密室,让师爷或者谋士坐在后面窃听,待客人走后,在向谋士询问对客人的看法。 现在,花费可以十分确定,这座墙之后一定有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貌似还觉得十分无聊,因为他在移动着椅子,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百无聊赖的枯燥响声。 花翻气鼓鼓地翻了个白眼,四处看看,在靠墙的一盏仙鹤宫灯上发现了蹊跷,伸手在那只仙鹤的长脖子上头一拧,仙鹤的头调转了一个方向,同时,太师椅后面的墙体突然向前突出了一块,下一秒,突出的那一块墙体就完全地脱离了出来,一扇门訇然中开,墙体之后的密室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了花翻的面前。 坐在密室之中窃听的人,既没有逃走的时间,又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怎么……是你……”花翻的语气难掩惊讶。坐在椅子上的人让她感到一头雾水。 没过多久,她的惊讶就变成了愤怒。 “鬼!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向密室之中的“鬼”吼道。她完全搞不懂,“鬼”为什么会坐在密室之中,窃听她与绿袖的对话。 可密室之中的“鬼”却一点都不惊奇。他把椅子反了过来坐着,双臂垫在椅子背上,脑袋趴在双臂之上,已经睡着了,鼾声呼呼,一条涎水顺着口角流了下来。随着打鼾的节奏,椅子腿摩擦着地面,吱吱作响。 花翻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用了十分的力气,再次向他喊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声音之大,一屋子的侍女都纷纷捂住了自家的耳朵。 这下“鬼”总算醒了过来。他张开无辜的大眼睛,朝着花翻死命的猛眨了好几下,脸色“刷”的一下白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忙不迭地说道:“千岁恕罪,千岁饶命,千岁恕罪,千岁饶命……” 花翻看见他这幅窘迫的样子,有点想要发笑,不由得怒气全消,走进了那一间面积不大的密室,左看右看,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密室也就三尺见方的样子,可里面却摆了一张椅子,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放着各色茶果,颇为丰盛。 花翻随手拿起了一串葡萄,不厌其烦地一颗一颗地剥开来吃了,一边吃一边向还跪在地上筛糠,不敢起来的“鬼”说道。“招了吧,是谁让你在这听墙根的,啧啧,亏你天天也把圣贤孔孟挂在嘴边,原来是个食古不化的。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都不懂,我看你的书也是白念了。” 鬼却不起来,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到:“小臣招不出来。” 花翻不耐烦了,故意把葡萄皮吐到他的眼睛前面的地面上去恶心他。 “为何招不出了?” “鬼”一边筛糠,一边说道:“因为小臣并不是被谁指使的。小臣前几日就偶然发现了这个密室,对这密室的构造十分感兴趣,就一直找机会偷偷藏身于其中,探查它的功用,结果,今日终于找到了机会,却不曾想这密室之中又憋又闷,小臣一不留神,竟然睡着了……” 他的语气十分诚恳,花翻也知道“鬼”说假话的技术,绝对不会说的如此以假乱真。想到他这个人原本就沉迷于这些稀罕神秘的东西,便也就相信他了。 “罢了罢了。”花翻吐掉最后一颗葡萄皮,拍拍手,提起“鬼”的后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我都知道了,我刚刚是吓唬你玩的。你回去睡觉吧。”她笑道。 “鬼”站了起来,却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他突然抱了拳向花翻说道:“小臣以为千岁太轻信于人。” 花翻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按你的意思,我不该相信你了?” “鬼”却没有笑,十分认死理地说道:“回禀千岁,小臣认为,千岁不该就这么轻信小臣,同样的,千岁也不该就这么轻信刚刚那位夫人。” 花翻听她提起绿袖,不由得脸色一沉,露出不悦来。“你都听到了?”她收起了笑容,质问道。 “鬼”继续一板一眼地说:“小臣刚刚都说了,千岁不该轻信小臣,事实上,小臣是刚刚才睡着的,刚刚千岁与那位夫人的对话,小臣一句不漏地全听了去。” “鬼”稍稍抬头看看花翻的脸色,继续说道:“在小臣看来,那位夫人声音犹豫,显然是有所隐瞒。她的话不可全信。” “闭嘴!”花翻打断他,虽然她也对今天的绿袖感到一些的奇怪,但“鬼”这么一说,她反而有些不快了。就在刚才,绿袖还说花翻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凡事讲究一个证据确凿,你若没有十分充足的理由,就是在血口喷人了!”花翻黑着脸说道。 “鬼”说:“回禀千岁,小臣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只是根据她的声音判断出的,想要提醒一下千岁。” “我不用你的提醒,你还是提醒一下你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就好!”她快步地离开。 她选择相信绿袖,就像是绿袖说的那样,所谓信任,一朝失去,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她只好选择相信下去,不敢回头,也不敢有任何的胡思乱想。 她像念紧箍咒一样地反复地提醒着自己不去想刚刚“鬼”说道那一番话,后果就是,念着念着就没有看好脚下的路,一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一抬头才发现所谓的柔软无痛实际上是一个人。 “铸戈!你吓死我了!”花翻捂着自己脆弱的心脏,对对面的来人咆哮。 铸戈却像是有备而来的,带了一种的暗位,黑漆漆的颇有些吓人。 “郡主!在下可算找到您了!”铸戈如释重负。 花翻十分清楚这货乃是上官锦年的忠实走狗,铸戈来找她,一定就是上官锦年在找她。 “他让你找我做什么?还带这么多人?”花翻十分直接地问道。 “回禀郡主,陛下让在下带人来请郡主回房。”铸戈顶着一张暗位标准的木头脸,十分木然地说。 “切,我又不是没有腿没有脚,何苦如此的大张旗鼓。”花翻不屑。 可铸戈却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道:“回避高郡主,陛下说,必须带您回去,您今天哪里都不能去。” 花翻眼珠子一转,听出了不对头的地方。 每次上官锦年找一大票人让她“哪里都不许去”的时候,一定就是出了什么事了。 铸戈也一定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说的这么明了,也是想向花翻传递着某种信息。 花翻知道铸戈已经在她的软硬兼施下,多少有一点向着她了。她故意轻咳嗽了几声,说道:“好吧,我这就回去。” 说完乖乖的就往自己的房中走去。 “禀告郡主,陛下还有一封密信要给您。”铸戈在门口对花翻说道。 花翻道:“哦,是这样啊,那这些人先回去吧,你把信给我。” 铸戈转身,向身后的暗卫下令离开。 等到所有人都走的干干净净,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房门。 “出什么事了?”一进门,花翻就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道,顺手紧紧关注了房门。 铸戈左右检视了一边,发现并无旁人,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哪里有什么密信,二人刚刚配合默契地小演了一出戏,让铸戈找个理由打发掉那些暗卫。 “回禀主子,出大事了。”铸戈的脸色很不好。他的表情一向木偶一般看不出心思,这是花翻第一次觉得他的脸色很差,足以可见事情十分之糟糕。 “说吧。”花翻让自己镇静,同时暗暗握住了拳头,迫使自己接受他说出的一切变故。 “回禀郡主,我们的军营被偷袭了。”铸戈说 “被谁?”花翻问道。 可铸戈却卡壳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被谁?!”花翻皱了眉,着急道。 “回禀郡主,不知道是谁……” “这是什么话!”花翻觉得有些晕,“我问你,被偷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禀郡主,两个时辰之前。”铸戈对于时间倒是回答的十分准确。 花翻看看窗外的大太阳,说道:“两个时辰以前,正是大白天的时候,如何会看不清敌方的面貌,就算认不清是谁的人,穿什么衣服,拿什么兵器,是人是鬼总该知道吧!” “回禀郡主,并不知道是人是鬼……”铸戈道。 ------------ 六五,看不见的突袭(1) “何为【不知是人是鬼】?”花翻反问。 “回禀郡主,因为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鬼。”铸戈回答道,“什么都看不到。” 花翻吃了一惊。“什么都看不到……你是说你们什么都看不到,却被偷袭了?”花翻不置可否,觉得铸戈今天是吃错了药,在讲什么灵异怪谈。 “回禀郡主,在下没有心情与郡主开玩笑,我们……损失惨重啊。”铸戈的语气很沉重,脸色更加不好了。 花翻看他的样子,意识到问题十分严重,不由得神色也暗了下去,问道:“死了多少人?” 铸戈苦笑着摇头:“回禀郡主……不计其数。看不到来者是什么,只是看到我们的人死。头也好胳膊也好,不明所以地就整个地掉下来,我们的人四散了逃命,可看不到那东西,跑都没个方向的。有的是死于敌手,大多都是是死于踩踏。在下离开的时候,伤亡已经是不计其数了。” 花翻不语,目光游移不定,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铸戈的话让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现在还能倒背如流烟红泪的每一封战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有一封战报上提到了这种看不见的恐惧。【巨翅,爪尖利,食人,对人隐形,仅魔族可见。】这正是烟红泪在战报上对蛊雕的描述! 既然如此,那此次来突袭的,一定就是古沙了,而古沙来突袭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倒吸一口凉气,古沙是蛊雕,魔族中十分强大的一支,连一向狂妄的以为自己天下独大的烟红泪都对他十分的忌惮,他要是出手,杀伤力是可想而知的,更何况…… 花翻仿佛又看见了阿圆幼小的尸首。 更何况他还是在为自己唯一的女儿寻仇,她一个外人,看到阿圆的惨死,惨死的不明不白,都感到心脏像是被挖了一块一般,更何况古沙还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花翻觉得她要是古沙,此刻真是恨不得把全世界都付之一炬,一个小小的兵营,几十万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额头上沁出大颗的冷汗来,却已经顾不得擦拭。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中的惊恐又多了几分。“他……在不在?”花翻突然一把抓住了铸戈的衣袖,问道。 铸戈当然知道花翻所问的是上官锦年,连忙答道:“回禀郡主,在下就是赶回来禀告陛下的,陛下现在说不定已经动身了。” “别让他过去!”花翻几乎本能的反应,把铸戈都吓了一跳。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蛊雕一心复仇,十分的危险,经过了江于城之战,他认识上官锦年的相貌。烟红泪胁迫他向上官持盈造反,上官持盈的主要对手就是上官锦年,以此看来,古沙很可能会把满腔的仇恨全部对准了上官锦年。上官在明,古沙在暗,只怕上官锦年一出现,就会变成他的靶子,在劫难逃。 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解释自己为何如此的紧张,她刚刚喊出的一声,把铸戈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才知道她自己的手指紧紧抓住了铸戈的手臂,指甲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红痕。 她不自然地收回自己的手。“我这就去找他。”她有些尴尬地说道,说完就匆匆地走出门去。 果然像铸戈说的那样,上官锦年已经离开了,花翻有些慌神,看到一个骑着马的侍卫在门口晃荡,二话不说,就把他往马下拉,可骑上了马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蠢爆了,展开了翅膀飞了起来。 兵营的位置其实很好找,十分的明显,在几座矮矮的山丘的中间。 喧嚣声席卷而来,马嘶人喊,天上铅灰色的阴云,也因此变得更加的凄惨。 花翻悄悄俯冲下去,去寻找人群中上官锦年的身影。可密密麻麻的的兵士黑压压的一大片,她的高度越低,视线就被阻挡的越加彻底,不等她彻底的降落地面,就已经陷入人与马匹的海洋。眼中只剩了看不到尽头的拥挤。 早已经没有人可以骑在马上,准确的说,几十万集结的人马,彻底变成了人,和马。 兵士拥堵着没头苍蝇一样的跑。你想向左,我想向右,撞得头破血流,挤得昏天黑地,大部分的兵士都莫名的流着血,残肢断骸委地,哀嚎惨嚎不止,不再亡命的只有尸首而已,尸首倒下,马踏人尸,四蹄都变得血一样鲜红。 花翻看着一锅粥一般的如此乱局,想要维护,却又有心无力。人心崩溃,奔逃的兵士们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杀手的恐惧,对于花翻这个飞在天上的怪物都一时看不见了。 但看不见只是一时的而已。不久不知是谁突然抬头,紧接着就猛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伸出手指来,指着头顶之上的花翻,支支吾吾地喊道:“它。它…出来了,快看,那个怪物出来了!” 紧接着便有更多的人抬起了头,突然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花翻成为了目光的焦点。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是更大的混乱,看着半空中的鸟人,一部分人意识到终于有了逃跑的方向朝着与花翻相反的方向,没命的一阵狂奔。而大部分的人则是果断的拿起了屠刀--原因很简单,这个怪物虽然长着翅膀,但是一动不动,简直就是绝佳的活靶子。 上官锦年的军队果然是一流的训练有素,虽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乱,可是一旦看到了敌手,就毫不犹豫地列好了队形,步兵下蹲,举起了手中的鸣矢。 花翻对鸣矢有严重的心理阴影,原因很简单--她曾经被鸣矢扎成了刺猬。可现在看着这么多的鸣矢列队一样整齐的对着自己,她心中连阴影都没了--化成了彻底的黑夜。 她终于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了,那就是,这些人,把悬在空中的她,当做了蛊雕,也就是这个他们看不到的突袭者。 ------------ 六六,看不见的突袭(2) “住手!”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听到了上官锦年的声音,他的声音来自那些剑拔弩张的弓弩手的身后。花翻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一直没有找到他,原来他现在才刚刚赶到。 鲜衣怒马的身影,在暗卫的保护之下出现在军营的大门正中,身后是猎猎长风。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是中气十足。乱成一锅粥的数十万大军,一听到了那个声音,就像是被施了什么速效的咒语一般,撒丫子跑路的停住了脚步,举着鸣矢的撤回手中张得满满的弓。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刚刚还混乱如人间地狱一般的营地竟然重新变得十分整肃。 花翻不得不再一次感概某人的号召力,但下一秒,全部的感慨就变成了巨大的恐惧和担忧。因为此时的上官锦年,显眼得过分,这分明,就是摆在蛊雕眼前的一只活靶子,一盘唐僧肉! 惊恐让她的大脑完全赶不上肢体的反应,等她一时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她已经展开了巨翅,十分迅速地朝着上官锦年的位置飞驰而去了。 风声急急地划过她的耳畔,她深知,蛊雕可能在她身边任何一处看起来空空如也的半空之中,任何一处的风吹草动,都可能是那个隐形的敌人,在蓄势待发。 可不知为何她的眼中却连四处张望都顾不上了,她可以看到的只有上官锦年而已。距离上官锦年越来越近,她可以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的表情之中,看出和她一样的担忧,那是对她的担忧。 从他的担忧之中,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也暴露在了十分危险的境地,一旦飞出了人群,她也变成了一只活动的靶子。大祸临头的一刻,她反而有一种和他一起赴死的解脱。 她的判断不错,在她和上官锦年之间,蛊雕先挑了她来下手。左侧的巨翼突然传来极致的撕裂的痛楚,花翻被这突如其来的痛楚袭击地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左翼突然变得鲜血淋淋,整个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左侧猛地倾倒。尽管她已经有所准备,但蛊雕毕竟身在暗处,即使她有千般万般的能耐,看不见对手,又施展得了几分? 但她也没有白白地挨了这一招,她的感觉告诉她,蛊雕的武器并不是刀刃,也不是钝器,有数支锋利的锥形的器物组成,在联想到战报上对它外形的描述,花翻意识到蛊雕的武器,应该就是他锋利的爪! 一排的鸣矢带着笛音一般的哨声贴着她的耳侧呼啸而过,上官锦年身边的暗卫已经十分麻利地出手放箭,蛊雕即使身形再迅捷,也终究比不过不长眼的鸣矢。花翻看到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半空中,有几滴深红色的血滴落而下。 “他也受伤了!”花翻终于看到了一丝的希望,全然忘了自己的伤明明要重得多。 又一支鸣矢飞过,准确地飞向刚刚滴血的半空,虽然扑了个空,可却攒了十足的力道和怒气,飞出了十丈之外,深深地刺进了铁皮的战鼓之中。 花翻回头,持着弓箭的正是上官锦年。 “快走。”她听到上官锦年低声的命令,上官熟知她的听力比较好,即使他声音不大,她也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花翻既不回答,也不有所表示。她趁着蛊雕受伤,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的当口,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一个危险又大胆的主意已经是呼之欲出。 “快滚下来!”上官锦年的声音再次传来,更加的不容辩驳,她低下头去,赫然望见,上官锦年手里的那一把鸣矢,那一把刚刚还对着蛊雕的鸣矢,此刻已经十分精准地对准了她。 “我说,快滚下来!”上官锦年第三次重复,他手中的弓弩满张,十支威力十足的铁质箭矢在机括之中排列整齐,每一支都正朝着花翻的命门与脉搏。 他脸上的表情被鸣矢所遮挡,但花翻想象得到,他此刻一定是快到极点的暴怒与担忧。 “什么嘛…像是真的一样。”花翻在心底轻笑,笑出来却有些凄凉。她明白虽然上官锦年此刻的威胁来的很是可怕,但他绝对不会真正地叩开鸣矢之上的机括。他只是被她左翼上的鲜血淋淋给吓到了,他只是像她一样,不想看到对方暴露在危险之中。 她没有去看上官锦年的脸,她装作对他整个人的存在都视而不见。然后,转过身去,拖着一只流着血的巨翅,十分狼狈地仓皇而逃。 逃跑,这是所有人或者魔收到伤害之后最本能的反应。不管是军营之中的几十万的大军,还是上官锦年身边列队整齐的暗卫,所看到的都只是她被蛊雕迎头一击,然后又转身逃跑了,仅此而已。 至于上官锦年是怎么想的,她没有勇气知道。她只是希望,蛊雕也是这么看的,如果逃亡是失败者的本能,那追击就是胜利者的本能,只要蛊雕肯追过来,她脑子中计划的第一步,就算是完成了。 她裹起自己受伤的翅,尽量让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十分的疼痛和慌张。她不敢保证蛊雕会追过来,她只是在下注,赌蛊雕痛失了亲人现在一定像她一样,脑子混的如同浆糊一般,对于他人的行为,并不会多想,只会凭着表象来做出判断。 她开始十分狼狈地围着兵营外围的矮山丘兜圈子,兜了大概半圈左右,终于听到了身后响起了异样的风声。 “他跟过来了!”花翻的心情说不出是解脱还是紧张。 风声减紧,她可以感到他追的越来越近。于是她干脆也加快了速度,装作垂死挣扎的样子,拼命地越飞越高,翅膀的频率越来越快,渐渐地就自然而然地脱离了矮山丘围成的圈子,渐渐地就脱离了军营的外墙。 她感到身后的风声停滞了一下,蛊雕似乎有一点犹豫,但随即,这犹豫就消失了。因为花翻放慢了步伐。她装作疼痛的样子,竟然突然放缓了下来。 ------------ 六七,引狼入室(1) 她的速度突然之间慢了下来,本来就狼狈不堪的背影,因为急促的喘气看起来更加的难以支撑。这看在蛊雕的眼里,就是她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 如此大好的机会,他又焉能放过?他心中刚刚泛起的犹豫立刻就烟消云散,他几乎不假思索的追上前去,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此时已经离开了军营的上空很远了。 身后的风声突然急剧起来,花翻知道蛊雕已经追上来了,不再装了,继续逃命。蛊雕看她突然又活了,心中又疑又怒,无论如何都想要抓到她。 花翻什么话都不说,扑着半边的翅膀狂飞。她并不是漫无方向的,事实上她是在引着蛊雕去一个地方。 追与逃的游戏一直持续着,他们飞过了兵营,也飞过了江于城的江水滔滔,一直追到群山之中。 看到烟红泪的山巅宫殿,蛊雕即便是再糊涂,也明白花翻是故意在引开他了。他猛地收起了翅,停在了半空之中,随即就想要掉头回去。 花翻听得背后的风声一下子收住了,可这次她却没有驻足,相反,她很利索地向着烟红泪的宫殿一个俯冲,翻过栏杆,顺势就钻了进去。 蛊雕刚想掉头,但看到花翻竟然走进了山巅宫殿去,心中又闪过了一丝疑惑,他决定先等等。 宫殿之中早已经是人去楼空,烟红泪不知是听到风声脚底抹油先跑了一步,还是被蛊雕给绑票了,反正花翻气喘吁吁地在一个个相连的洞穴之中转了好几个来回,愣是半个人影也无。其实她早就料到烟红泪不会在,她之所以进来,并不是找人,准确的说,并不是要找活的人。 “咕咕。”她的耳畔突然传来鸽子的叫声。“黑羽鸽子!”花翻突然想到了什么。狡猾如烟红泪,他不管是去了哪里,总是要留个信的。 她顺着鸽子叫声的方向走过去,发现在一扇窗子的旁边放着一只金丝鸟笼,里面是一只黑羽信鸽。 她三两步走过去,打开笼子的门,把信鸽托在手中。果不其然,在鸽子的红爪之上捆绑着一个纸卷。 她飞快地绕开纸卷展开,正是烟红泪的笔迹。 这次的信,为史上最简洁,只有两个字。 【转身】 烟红泪在纸卷上写到。 花翻一头雾水,急火攻心恨不得狂扁他丫的一顿,但不知为何还是鬼使神差地像纸卷上所说的那样转过了身子。她的身后空空如也。 花翻暗骂,身上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忽又觉得有些不对,她再次转过身去。 烟红泪可比她更加没有心思开玩笑。她心想,转身冲着墙壁,径直向前大步走。 还没走几步,脚下突然一阵轻飘,一下子踩了个空,狠狠地摔了下去,骨头都快要摔的散了架子一般,再站起来时,已经是寸步难行。 四下张望一番,她发现周围变作了光秃秃的石壁,抬头一看,正头顶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洞。---不用说,她这下算是掉到坑里去了。 还来不及骂一句,她就突然感到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下一秒,连嘴唇都被一只手掌堵得严严实实。 这力道让她感到十分的熟悉,不是烟红泪又是谁?她不由分说地把那人的手掌拉下来,转回头去道:“你怎么……” 才说了三个字,烟红泪立刻就伸出食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来,花翻向上看看,果断闭了嘴。 烟红泪什么都没说,他看起来既没有被五花大绑,又没有带着脚镣手铐,十分的自由,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被绑票的。 “我--自--己--躲--进--来--的。”烟红泪张嘴,无声地对花翻说道,说着朝自己的身后一指。 在他的身后,是一具不大的黑色棺木,不用他说,花翻也知道里面放着的,是阿圆的尸体。 这正是花翻来到此地的目的。虽然这么做很是卑鄙,但现在唯一可以让蛊雕听话的,也只有阿圆的尸体了。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棺木。 她还在沉睡着,苍白的面色如纸。倒是花翻左翅上滴下的血,给她的面孔增加了一些红润。 花翻的指轻轻拂过女孩的额头,纵然是于心不忍,可她此刻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阿圆的尸身作为筹码,来进一步威胁蛊雕,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烟红泪不语,伸手指一下脚下的地面,示意花翻,把蛊雕引到这个地方来。 花翻迅速地思考片刻,这个地方只有头顶这一方天窗,其余全部密闭着,是一处密室,更是一座天然的牢狱,烟红泪的这个主意不错,如果可以把蛊雕关在这里,他怕是插翅难逃了。 她重新走到那一具黑色的小棺材前,想要在阿圆的身上找一个信物。她看到了那一枚鲤鱼形状的玉佩,还是那天她救下阿圆的时候,送给阿圆的小玩意,鲤鱼一双咕噜咕噜的大圆眼,很是有趣好玩。 她捡起那一枚玉佩握在手中,忍了忍痛,撑开双翅飞了出去。 古沙等了一会,并没有看见花翻出来。他是突然得知阿圆的死讯的,他的夫人早死,阿圆是他唯一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希望。时至今日,他终于再也顾不得什么其他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地,全部拖去陪葬。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存在,如果他们可以看到,会发现他的两只巨爪都沾满了鲜血和腐肉,他的脑海里充斥着人们临死之前的哭号与哀求。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从前,他一直都是顾忌着,不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即使他是十分强大的魔族,可除了在战场上以外,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哪怕一次用自己的异能去杀人。 今天,他却杀了许许多多的人。因为这世界上唯一可以让他小心翼翼地去保护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他已经杀红了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此放手了。他挑起唇角,轻笑自己刚刚差一点就受骗上当,被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给引开了。 ------------ 六八,引狼入室(2) 花翻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飞出了山巅的宫殿,她看不到蛊雕在哪里,但她觉得,蛊雕此刻一定还没有离开。 古沙已经在准备转身了,可看到花翻又走了出来,他早已是杀红了眼,一看到她出来,他展开翅膀,恨不得立刻就扑了过去要取她的性命。蛊雕隐形的巨翅其实是纯正如墨的黑色,比花翻的还要大上数倍,铺展开来,隐天蔽日。 花翻虽然看不到他,可却看到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阴影,一瞬间,阳光都暗淡。那团阴影,像是集聚了足够的怒气,并且很快地化怒气为疯狂。急速的风裹挟着空气中的尘沙,向她迎面扑了过来,地面上的黑影来势汹汹地逼近,转眼就吞噬了她眼前光明的余烬。花翻心中惧极,左翅流着血的伤口仿佛再次感受到了痛楚。可她此时却只有强装镇定,在阴影的包围中,不慌不忙地伸出左手。“铃……”一声轻响,一枚鲤鱼形状的玉佩从她的手掌垂落而下,鲤鱼瞪着咕噜咕噜的大眼睛,一看便知是孩童的耍物。 迎面的风突然止住。蛊雕看到那个玩物,愣住了神。他记着自己最后一次见到阿圆的时候,她的脖子上就戴着这么一个东西,阿圆还经常地捧在手里玩弄,去拨拉那只鲤鱼的眼睛。这绝对是阿圆的东西! “这东西从哪里来的?”过了许久,花翻才听到那一团阴影之中传来一个沙哑而疲惫的声音。 “阿圆在我的手上。”花翻说道。她其实一点都不想这么说,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十万八千次,但为了引蛊雕上钩,她还是那么说了。 不出她的所料,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股很大的力道猛地扼住!古沙的怒气和恨意涌上,手上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道。她挣扎了几下不过,整个人几乎都悬吊在他的手掌之上,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她在哪里?”古沙问道,他的声音之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丝的希望,很显然,花翻的话让他误解了,以为女儿还活着。 花翻对自己带来的误会感到十分的抱歉,可她自己的命门都掌握在古沙的手中,连一个可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古沙凄然地叹气,稍稍放松一下手上的制约。 花翻喘着气,无奈地说道:“她已经死了。” 对面的黑影好半天都没有了反应,古沙感觉自己心中燃起的最后一盏希望,再一次被摔碎,辗灭。 “但是她的……她的尸体在我们的手上,你一定还想见她最后一面,对吧?”花翻问道。 对面的阴影还是陷于沉默。 花翻不说话,铺展开翅膀,向着山顶宫殿的方向原路折回。走了一会儿,回头望望,身后的地面上那一大片的阴影也在缓缓地移动,古沙跟上了她的脚步。想要见女儿最后一面,这个诱惑,让他明明知道前方很可能是陷阱,也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花翻翻过了栏杆,片刻之后,看到一大团的阴影也从室外进来,进入了宫殿之中。烟红泪穷途末路依然难改铺张,这宫殿之中即使是大白天,鱼油火炬也是灯火辉煌,蛊雕的身形在这灯火辉煌之中投下一片暗影。 花翻引着那一大片暗影,穿堂入室,来到了那个放着金丝鸟笼的卧室。这次她学聪明了一些,没有再自己往坑里跳。她四下找了找,发现那个金丝鸟笼似乎重量刚好合适。她拿起鸟笼,朝着墙壁前那一片看上去什么问题都没有的空地就砸了过去。 随着鸟笼的落地,地面上的石门因为感应到了重量,訇然中开,打开了一扇四四方方的石门。 花翻顺着石门跳了下去,向上张望,对那一大团的黑影发出邀请。 黑影再度不动了,停止在原地,像是一朵将雨的阴云。 空气凝固,紧张的气氛,让四周围落针可闻。沉默之中,花翻有些无措地向烟红泪看去,烟红泪烟眉紧蹙,像是在谋算着什么,又像是和花翻一样,在打赌碰运气。 终于,黑影向前移动了分毫,紧接着,突然间急剧地缩小,等它终于停止变化的时候,一个黑衣的男子出现在花翻的视线上方。 他黑衣黑发,目色如漆,只是脸上带着一只黑色的面罩,遮住了整个面孔,除了眼瞳之外的任何五官都看不见。 花翻不曾记得认识这样一个怪人,可不知为何,他的双眼却让她感到十分的熟悉,她觉得这坚决凌厉的目光,似乎在哪里见过。 古沙走到石门的旁边,一跃而下。 花翻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他的动作惊得一滞,恨不得就此停止。 可是她害怕的事情却没有发生。古沙没有对她下手,他转头,看到了烟红泪,目光变得更加的警觉,可却也没有动手。烟红泪看到突然出现的古沙,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惊讶,他十分淡定地摇着手中的一柄折扇,似乎比起古沙的叛变,更加让他烦心的是周围闷热的空气。 花翻看看他们两个,却不敢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只好吊住一颗心脏,带着古沙,走向位于密室墙角的那一具小小的棺木。 不等她走到棺木之前,古沙便先她一步冲了过去,一下子打开了棺木上的盖子。 花翻没有跟过去。古沙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镇静一些,他既没有痛哭失声,又没有发狂失态。他淹没在黑衣之中的背影,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微微轻颤着,似乎在吞咽着泪水,似乎绝望来的太过彻底,以至于他连悲痛都暂时忘记。 花翻不知道要怎样打破这僵局。他们诡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蛊雕已经被他们骗入了陷阱。下一步的计划顺理成章,即使烟红泪不告诉,花翻自己也可以猜一个七七八八。密室之中,还有一个石门的机括,只要划开,头顶之上的石门就会紧紧地闭合。 然后烟红泪利用穿金石的法术,带着她离开,把蛊雕困在这个密室之中…… ------------ 六九,请君入瓮(1) 果然如她所想,烟红泪若无其事地把扇子柄轻轻一合。随手在黑黝黝的石壁之上戳了戳,头顶唯一的天窗就渐渐地闭合,密室之中本来就十分微弱的光线此刻更加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暗下去的光线让古沙一袭黑衣的背影显得更加的寂寞,他似乎察觉到了变化,只是迟疑了一下,却没有了更多的表示,直到那石门严丝合缝地闭合,他都没有把自己的目光稍稍地从棺木之中阿圆的尸体上移开。 花翻有一些于心不忍起来,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她转头示意烟红泪,此时只要他们离开,蛊雕就会成为一只困兽,无论如何都别想逃出这个密室一步。可是烟红泪却没有对她的眼神有任何的回复。他手中的折扇再次展开,又猛然间合上,清脆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密闭的空间之中听得十分的清晰。 一声巨响,花翻身后的石壁从墙体变作了一扇巨大的石门,突然向上徐徐开启。古沙的背影终于僵住了,同样僵住的还有花翻,因为当石壁拉开的那一刹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无比真实的炼狱。铁栅栏之后,不但刑具与锁链一应俱全,还有十几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彪形大汉。 “你何苦如此!”不等古沙有所反应,花翻就开始鸣不平了!在他看来,古沙已经是插翅难逃的处境,完全没有必要再下如此的狠手。 烟红泪不言,甚至正眼都不看花翻一眼,十分无辜地摆弄着手中的折扇。花翻无语,知道她此刻不论说什么都是在对牛弹琴。烟红泪的性格她又不是不知,此**若那一天突然有了同情心这种东西,那她一定要出门看看太阳是不是正从西方冉冉升起。 “古将军,既然你来都来了,也不会在乎多走这一两步,请吧--”他懒洋洋地伸出手中的扇子,指指前方那一处牢狱。 古沙的背影僵持住,还是一动不动。“督军大人,你不要欺人太甚。”古沙说道,他的视线从不曾离开阿圆的尸体,声音低沉沙哑,却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暴怒。 花翻在心中对他的话十分的赞同,烟红泪丫丫的明摆着就是在欺人太甚,她不由得有一点敬佩古沙的君子风度,换做是她,恐怕现在早就把这货给撕着吃了,哪里还会叫丫一声“大人?”丫明明就是一副小人嘴脸。 “我并没有欺你。”没想到烟红泪还在理直气壮,“我知道你想要看你女儿,就让她把你领到了这里,这明明是在达成古将军的愿望,又哪里是在欺骗将军。”烟红泪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花翻这边看,看的花翻恨不得在这地底密室中再挖一层跳下去,不用成为这货口中的帮凶。 古沙显然不想和这个狐狸精磨嘴皮子,他的语气再也没有了谦逊:“督军大人,在下只问一句话,为何我一直听命于你,你却还要杀死阿圆?”他终于转过头来,逼视着烟红泪。 花翻这才突然警觉:古沙误会了烟红泪,以为是他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不是的!”花翻打断他的话,“阿圆不是他杀的。”她虽然一向鄙视烟红泪,但在他背上一个巨型黑锅的时候,还是知道出来为他挡一下的。虽然帮凶说出来的话并不怎么可信,但总不能让古沙一直就这么误会下去。“阿圆是自己不慎……” 可没想到烟红泪却一点都不领她的情。她才说了一半就被烟红泪打断:“那个小猫崽子,死便是死了,将军若是一心以为是我杀的人,我怎么解释都无用。”他的语气还是放肆而傲慢。 花翻急的恨不得去撕他的嘴。 烟红泪仍是不善罢甘休。“唔……我果然还是思虑不周,当初若是一来到这江于城,便把您关到此处来,不知要省去了多少的麻烦,您说是么?” 古沙当然不会说是不是,他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了。那几个彪形大汉走近古沙手上都拿了儿臂粗的铁链。古沙的脸被黑色面罩所遮挡,看不出任何表情,可透过那一双已经透出红色的眼瞳,就知道他现在整个人已经被愤怒所扭曲了。 花翻感到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来,古沙可是魔族,比她还要强大的魔族,他要是急了,再变成刚刚那个样子……后果简直就是不堪设想! 她有点担忧地去看烟红泪,可烟红泪却仍然淡定地紧,不时地拿起扇子扇个风。 奇怪的是,古沙似乎越来越怒,可是他的愤怒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后果,他手脚自由,可却像是被冻住了一半,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只剩下那一双眸子透过黑色的面罩死死地盯着烟红泪。 花翻不禁有一些疑惑,顺着古沙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目光的尽头,正是烟红泪手中的那一把扇子。花翻仔细看去,只见那一把折扇看上去似乎是平淡无奇,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上面并没有什么山水画,而是用黑墨画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咒! 花翻暗骂自己的后知后觉,忘了烟红泪本来就是一个可以掌控魔族的家伙,什么鬼法子多了去了,纵然蛊雕再强大,也是魔族,烟红泪怎么会没有对付的办法? “古将军,请移步吧。”烟红泪又懒洋洋地重复一声,伸出折扇指指牢狱铁栅栏的方向。彪形大汉们听了这话,不等古沙动身,就拿出铁链来,像是在包裹一个粽子一样,把古沙从头到脚捆扎了一个严严实实。古沙没有了作为魔族的异能,手脚也不听使唤,连普通人都不是对手,又何况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大汉?值得任由他们捆绑了,像是驱赶马匹一样驱赶到那一座牢狱之中去。他闭上了眼睛,只能麻痹自己,什么都不想,脑海中只剩下了阿圆天真烂漫的身影…… 花翻看着他的痛苦,感觉心中像是被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她的手攥紧了衣裳角,额头也渗出汗来…… ------------ 七十,请君入瓮(2) 古沙走进牢狱,铁栅栏自上而下缓缓地落下,花翻犹豫思索了半晌,对烟红泪道:“喂!” 烟红泪闻言转身,手里还摇着那一把画着符咒的扇子。 花翻定了定神,向前又走了几步,走近他。缓缓说道:“你这么做,断了他的后路不错,可是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烟红泪有些不解,不由得也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哦?我倒要听听,我还能忘了什么事。” 花翻一滞,伸手一扬,手心向上,一把褐色的粉末散落入空气,直直扑向烟红泪的面门。烟红泪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晚了,机敏如他,也万万想不到花翻竟然会给自己使暗招! 这药末,是一种叫做“魂招”的**,是花翻向“鬼”讨要的。其实,她深知烟红泪凡事做绝的个性,知道她一旦把古沙引到烟红泪的手中,烟红泪绝对会对他下毒手。她虽然不希望古沙的仇恨伤及无辜,但也不想要烟红泪杀了古沙。他本没有伤害阿圆,所以花翻也不希望他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背上一笔真正的血债。 “魂招”果然是奇效,烟红泪就像是被勾去了魂魄一般,原本十分精神的蓝色眸子开始昏暗,他伸出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叮”一声,手上那把画着符咒的扇子跌落在地上。扇子收起,符咒也再看不见。烟红泪支撑不住,跌跌撞撞地走几步,一脸怨恨地望着花翻,恨不得把她吃拆入腹。 花翻走上前去,扶着他来到石壁墙墙角的地方,烟红泪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向她翻了一个无比之大的白眼,然后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靠着石壁墙,身子渐渐地失去了力气,一点一点地倒了下去。 那几个彪形大汉看到如此情况,立刻就慌了神,丢开了古沙。转而来包围住了花翻。花翻悄悄打量他们的眼瞳,没有一丝的异色,应该都只是常人,并非是魔族,看着块大而已。烟红泪太相信自己的实力,找的这些狱卒,只有视觉效果。 花翻若无其事地瞪了一眼过去,双目出火,其中一个大块头的发髻就烧着了,其余几个立刻就吓得慌了神,纷纷地向后退去。 “果然菜包子。”花翻摇摇头,转身看看,古沙还在那铁栅栏之后围困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烟红泪的身边,在他的衣袋之中摸了几把,果然摸出了一把钥匙出来。 隔着铁栅栏,花翻和古沙对视,她本想稍稍解释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可古沙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对近在眼前的花翻完全无视,眼睛透过铁栅栏,直勾勾地望着墙角的那一具棺木。 于是花翻也不好再说什么,低下头去,找到了钥匙口,打开了门。 铁栅栏缓缓升起。 “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人不是我们杀的。”花翻向古沙解释道,不自觉的还是把自己归到了烟红泪的帮凶行列。“虽然他的嘴比较毒,但他真的没有伤害阿圆。你稍微想想就能明白,他若是想要杀你女儿,早就动手了,何苦巴巴地等到现在,还让她死的不明不白,留个尸首来让你当把柄?他还没有傻到如此地步吧?” 古沙终于转过头来,却向她冷笑:“他怎么想的,我又何必知道,我看到的只是结果而已,阿圆死了,所以我必须要为他报仇!” 花翻无奈,彻底明白自己无论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无果。“那不如这样想好了,我们手上暂且欠了你一条命,现在,我放了你,算是还了你一条命,我们也算是暂时两清了。你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查明阿圆的死因,到时候你再看看此番到底是谁下错了杀手。” 古沙倒是把花翻的这番话停了进去,他思索了片刻,道:“这和要挟又有何区别,你与他一样,无非都是要我用我的异能,为你们卖命,你们要我杀人,我便杀人,你们不要我杀人,我便不杀。上次是拿我女儿的命来做要挟,这次,换成我的了,对么?” 花翻张目结舌,十分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他说的话,几乎句句都是实情。 “上一次因为我的软弱,害死了阿圆。不过这样也好,我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我不在乎我的命,你要是要挟的话,尽管要挟。”他的话语听起来还是很是绝望,以至于花翻都没有太注意他抬起了手指去摘脸上的黑色面罩。等她在抬起头的时候,被眼前的这张脸惊呆了--准确的说,这并不是一张属于人的脸。从脖颈耳后开始,他本该属于脸的地方就生生地长出一只布满黑羽、长着红色钩状喙的鸟首! 花翻有些无措,她对古沙面具后的脸做了无数种的设想,可万万想不到,藏在面具之后的,竟然是这样的一种景象! 更加令她想不到的是,古沙墨色的眼瞳突然间就变作了魔族的红色,然后,从头颅开始。黑色的羽毛开始逐渐地向下蔓延,不到片刻的时间,他竟然自身后,长出了一双黑色的巨翅来。 花翻意识到大事不好,本能地转身往后跑,还没有迈出步子,叫上就砸上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彪形大汉的人头! 熟悉的风声响起,她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物,可整个密室,却全部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进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之中,石壁之上血色斑驳,刚刚那好几个膘肥体壮的大汉,已经悉数化作了散落一地的残肢与血泊。出手之迅捷,她甚至都没有听到他们发出一声惨呼! 古沙的声音响起,还是盛满了深深的绝望。“若我不能从这里出去,不如就就同归于尽,何如?” 花翻当然不想和他同归于尽,她有些后悔了,知道自己一时心软,酿成了大祸,她一动都不敢动,看着对面睡得死死的烟红泪,感到无比的头痛。 ------------ 七一,请君入瓮(3) 不用多时,她的头痛就转换成了脖子痛,她感到灯光之下那一团阴影突然之间包围了她,蛊雕的巨爪,她虽然并看不见,可是却可以十分鲜明地感触到那粗铁钩一般的力道,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阴影之中,她听到蛊雕的笑声。他在苦笑,笑的干涩嘶哑,比哭的还难听。 花翻刚刚也不慎吸到了空气之中的“魂招”,此刻药力发作,只觉得从脑壳到四肢,皆是瘫软无力,腾不出力气来招架他。脖子上一丝湿凉滑下,抬手一摸,全是鲜血。 “你不能杀我。”花翻望着眼前的空气说道,“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蛊雕一声冷哼,对她的话不屑一顾。 花翻不死心,她知道蛊雕亲眼看见了阿圆的尸体,一定会起疑心。 “你也看出来了,她死的不明不白。若真是烟红泪想要杀死阿圆,依他的手段,完全可以做的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又怎么会让你看出破绽?”她继续向古沙说道。 古沙又哪里听得进去,此时不管花翻说什么,对他而言,都是噪音而已,心中一阵烦躁,他手上又加重了力道,花翻吃痛,差一点昏死过去。完全出于本能地双眸飞出火焰,冲向包围着她的阴影。 扼住她脖子的手猛地松了开去,花翻趁机闪身躲避,只见阴影之中几缕烟尘升起,接着落下几根黑色的羽毛。花翻不敢懈怠,接着向那一团的阴影放火,一边放火,一边迅速地跑到墙角,一把拉起还在昏睡的烟红泪。 她环视四周,整个密室所有的空间,都被古沙带来的阴影所覆盖,而看上去安全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那座牢狱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古沙被火烧的短暂的时间里,和烟红泪一起逃到那个铁栅栏之中去。 “鬼”给的**当真是强效无比,烟红泪昏睡地如死人一般,花翻连连叹气,恨不得把自己一掌拍死,真是多此一举,生出如此多的麻烦来! 时间紧迫,无奈之下,花翻干脆一咬牙一跺脚,把烟红泪以公主抱的形式打横抱了起来。 …… 她有一种泰山压顶的错觉,这货绝对在长安吃了不少山珍海味,才会生活滋润,养肥至此。 古沙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刚刚花翻一把火烧过,他也受了伤,此刻并不敢轻举妄动。 “你去哪里无所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绝不阻拦你。”古沙开始开条件。 花翻抱着一头睡死的猪,十分沉重地问道:“什么条件?” “打开这密室,放我出去。”古沙说道。 花翻想起,刚刚烟红泪关上密室天窗的时候,古沙背对着他们,并不知道天窗开合的方法。 “那你必须答应我,出去以后,不要伤及无辜。”花翻也谈条件。说罢,双眸一闪,似乎又要放出火来。 古沙冷哼了一声,却也只有暂且答应。 花翻思忖片刻,手一松,先把烟红泪卸了下来。低头在地面上找到了那把扇子。 她记得烟红泪似乎是用了扇子柄戳上了墙壁上的某个机括,密室的天窗就自然关合了。 她凭着记忆找到了墙壁上的那个机括。一看,却傻眼了。这个机括,准确的说是一个按钮,在设计的时候,石壁墙上的这一块石头就是可以按下去的。按下去以后,这一块石头便被推进了墙体之内,变成了一个凹型。无论花翻拿着那柄扇子怎么又是戳又是敲,都没有一点反应,这石头已经再也出不来了。 花翻猛然明白,这密室的机括阴毒无比,本就是一个死的开关,一旦从内部闭合,便永远别想要再次打开。她这些日子一直与“鬼”有所接触,也大致明白这种密室叫“请君入瓮”,一旦人进去,就有去无回,永远不要再想要出来。 古沙看她许久没有反应,已经有一些焦急了。 看着身后的黑影一点一点的逼近,花翻咬牙,开始使诈。 她装作很费劲的样子摆弄了许久,着急道:“我只知道他刚刚似乎是动的这里,但究竟是怎么打开的我也并搞不懂,我没见过这些东西,真是急人,怎么都搞不定……” 古沙听她如此说,见她一个女子家,没见过世面也在情理之中。冷笑一声说道:“即使如此,你就赶快让开,让我来看看。” 花翻要的就是这句话,立马松了手闪身到一边。 古沙走到那机括的旁边。看到那奇怪的机括,不禁也愣了下神。 虽然口里说着花翻没有见过世面,但其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又如何见过?他本是纵横沙场的武将,常年在金戈铁马中打滚,一年到头,门都没有见过几扇,何况是如此费心思的密室之门? 他只好化回了人形,对着那凹陷进去的机括,一阵好不辛苦地推敲琢磨。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得异响传来,转头看去,只见牢狱的铁栅栏已经在自上而下地缓缓闭合,花翻已经带着烟红泪躲进了栅栏之中去! 古沙这才恍然大悟已经受骗上当,可飞身冲过去的时候为时已晚,铁栅栏的末端插进地面,发出让人死心的脆响。紧接着,隔开牢狱的那一堵墙也开始缓缓地下落,终于完全地落了下去。花翻与烟红泪,在那堵墙之后,彻底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 “你!!”古沙指着那堵墙,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花翻在石墙之后气喘吁吁,把烟红泪这头死猪抱到这个地方来,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有瘫坐在地,眼冒金星的分儿,若是这栅栏下落地稍稍慢一点点,或者古沙的反应稍稍快那么一点点,那她就绝对是只有束手就擒了。 听到古沙气的快要发狂的声音,花翻在石墙之后念了一句佛,解释道:“即使我不骗你,你也万万是逃不出这里的。一者,这机括本就是一个死的,用行话说叫【请君入翁】,二者,我并不放心你。” ------------ 七二,拨云见日(1) “即使我并不欺骗你,你也是万万逃不出这里的。一者,打开这密室的开关本就是一个死的机括,密室之中的人,只可以闭合一次,就再不可以打开了。用行话说叫【请君入瓮】”花翻朝着那一赌十分厚实的墙壁大声的喊道,希望古沙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二者……”花翻的话稍稍一顿,“二者我并不是很相信你。我怕你出去还是会滥杀无辜,毕竟你是那么强大的魔族,杀人对你来说未免太过容易。” 墙壁的另一侧,古沙肺都快气炸了,却又没有一点点的办法。抬头望望闭合得严丝合缝的沉重天窗和对面同样沉重的铁门,无计可施。 牢狱之中,花翻暂时从古沙的魔爪中逃出,小命无忧,便开始思索下一步的计策。 首要的问题就是--怎么出去?躲在这里暂时没有危险是不错,但要想出去,肯定还要靠烟红泪才是。看着昏死在地,一动不动的烟红泪,花翻咬咬牙,活动一下手腕,深吸一口气蹲下去,然后照着烟红泪的人中,狠命就是一掐! “魂招”纵然强效,但终究只是致人昏睡之药,并没有什么毒,花翻用了吃奶的力气下了重手,烟红泪一吃痛,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警惕的本能让他朝着伤他之人一拳打了过去。花翻生生地被他掀到了一边去,抱着自己被捶的胳膊,唏嘘不已。 烟红泪四下看看,又瞅一眼在角落痛的呲牙咧嘴的花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地道:“我一时手重,没看清人……”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渐渐的回想起了什么。 花翻也想起了什么,转头就跑,可四面全是墙的牢狱,她就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烟红泪一下子就抓到了她的衣角,把她抓了回来,“你竟然对我放阴招!”烟红泪吼道! 花翻被他推倒墙角,迎面而来的愤怒的声浪,震得她满脑子嗡嗡。 烟红泪本是怒极了,可是低头一看,花翻的脖子上全是青紫和血痕,心中一寒,不由得气消去了大半,抓住她衣领的手也松了下来。 “你还真是闲得慌,没事找死。”烟红泪怪道。 花翻苦笑。 “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是说什么也无用了。”她左右环顾着,说道:“蛊雕已经被我困住了,我们现在出去就好,出去以后,再找人把蛊雕从这里抓走,就算是万事大吉了。”想到这几日的惊险,花翻不由得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可烟红泪却没有一点要立刻就走的意思,他看着花翻轻嘲到:“你觉得我会就这么放过他?或者说,他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他故意把后一句话声音说的特别大,声音穿墙而出,连古沙都听得一清二楚。 花翻还没有想好怎么劝他,厚墙另一侧的古沙却说话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比烟红泪还要狠毒。“我当然不会放过你。”他说。 花翻被着充满仇恨的声音骇得汗毛倒竖。 “如果你们想要出去的话,还是省省吧。”古沙绝望的嗓音因为悲伤而带着嘶哑。“你们现在即使出去,也是自寻死路,出去被杀死,和留在这里饿死,无非是一个死得早,一个死的晚的问题,你们还不如选择在这里饿死,起码,还可以多活几天。” 一听这话,烟红泪与花翻不由得都紧张起来。难道,不单单是他们给古沙使绊子,古沙也在背后算计了他们一手么? 烟红泪傲慢道:“被杀死?被谁杀死?”他冷笑,“这天下最能杀人的无非是魔族而已,而我,却可以控制所有的魔族。我倒想知道,我可以被谁杀死?除非……”他斜眼看一眼花翻,“除非有人玩阴的,使暗招。” 花翻心虚,被他讽刺地额头都沁出汗来。 古沙一点都没有被他震慑住,十分淡定地说道:“你既然自认天下无敌,我也不会拆穿你,只是想稍稍提醒你一句,你可以轻易地杀戮别人的子女,不知你自己的母亲,会不会对你下杀手呢?” 听闻此言,烟红泪与花翻几乎同时色变。烟红泪的母亲,也就是上官持盈,不用多言,古沙一定是向上官持盈告密了。 烟红泪仍旧不死心:“她不会知道,而你,也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告诉她。” 古沙不慌神。“我当然有机会告诉女皇陛下。你借故把我支开,却想不到,我却利用这个机会,回到了长安,把你在江于城的所有行径,你向敌方传递战报,又联合外敌,一起烧掉了城中所有的粮草辎重,在攻城之战中,不让主将出马,故意败给敌军……” “住口!”烟红泪打断他,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有些头痛。 古沙十分配合的停止了所有的阐述,缄口不言,整个密室,独留可怕的沉寂。 烟红泪思索了一会,眯眼道:“你不会这么做,你知道阿圆在我的手上,绝对不会冒这样的险。” 古沙并不回答。他心中突然一阵酸苦,酸苦地连心脏都一阵阵地收缩。虽然他曾经犹豫过,迟疑过,虽然他在阿圆与家族之间痛苦地选择了很久,但最后,他还是去了长安。在阿圆死之前,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先一步放弃了她的安危,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家族! 厚墙的另一侧沉默不语,不管是花翻还是烟红泪,都猜到了几分。花翻觉得她心中对古沙原有的同情与敬佩,突然之间烟消云散。她冷冷道:“你跑去向上官持盈告密,岂不是早知道烟红泪不会放过你女儿?既然如此你却还这么做,你早就想让阿圆去送死了。现如今她真的死了,你却如此假惺惺地复仇,伤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这又算是哪一出?” 她突然十分可怜起阿圆来,被父亲抛弃,又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烟红泪显然没有她那么感性。“上官持盈说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厚墙之外的古沙。 ------------ 七三。拨云见日(2) 古沙现在对女儿之死的愧疚,已经尽数转换成了胜利者的自得。他身上的伤其实比花翻还要严重,但是烟红泪话语之中少见的惊慌,对他而言仿佛是一剂最好的伤药。 “女皇陛下会说什么,会怎么做,你难道不是比我更加清楚么?”他说道。“你们自认为我若是把我留在此处,我便是必死无疑,殊不知你们一旦离开这处密室,也同样是必死无疑。恐怕女皇陛下此刻已经在调兵遣将了,你们走出这牢笼之日,便是死期将至之时。“ 烟红泪不言,凭借她对自己的母亲,上官持盈背叛,就立即赶尽杀绝,不会留一丝一毫的后路。所以,古沙的话虽然是夸张的要挟,但他心知肚明,上官持盈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要怎么办?”花翻转过脸去,看着烟红泪,无声的问询。烟红泪不言,过了许久,望着那堵墙壁,小声道:“杀了他。” “不要!”花翻小声地回绝,但很显然烟红泪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他眸子中的杀气越来越炽。 花翻赶快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突然念出什么咒语出来,让古沙就此死于非命。 “你还要回去么?”花翻问他。 这个问题成功地转移了烟红泪的全部思绪。花翻看到他慧黠的蓝眸眨了眨,却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觉得长安不适合你。”花翻左看右看,装作自己是无心之语。在她看来烟红泪似乎更加适合满天下的晃悠。既然他早已经与上官持盈撕破了脸,还不如借此机会重新恢复自由。 烟红泪没有回答她,只是末了回了一句,“适合?可惜的是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花翻从没有听过烟红泪如此感慨过,他一直以来,连伤春悲秋都不曾有过。所以他的感概,这样听来,让她有一瞬间的难过。 “咕咕。”角落里突然传来微弱地叫声。花翻寻找着叫声,看到在牢狱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竟然有一只黑羽信鸽。想来,应该是她刚刚落入这里的时候带过来的,就是房间中金丝笼里的那只。 这鸽子八成是被刚刚密室之中的喧闹给吓到了,一直躲在小角落之中不敢动弹,直到现在才又出来。 “咕咕。”鸽子又叫了两声,随即飞起,十分乖顺地飞到了烟红泪的肩膀之上。 这个动作似乎提醒了烟红泪什么,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四处找着什么。花翻眨眨眼,帮他一起找着。 这里是监牢,记录供词的纸和笔自然是少不了。烟红泪拿了那纸和笔,随手写了一些什么。花翻在他的身后,使尽浑身解数想要看到一点什么蛛丝马迹,可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烟红泪写完,十分之熟练地把纸条卷成一个灵巧的纸卷,没有丝线,就随手扯下一丝头发来,把纸卷捆扎整齐,绑在黑羽信鸽的红色鸽子腿上。 花翻轻笑:“你这时候还想要报信不成?这四面不透风的地方……一句话没说完,她就闭嘴了。因为她发现这里虽然是密室,但是却仍然有着微弱的光线。顺着那光线的源头看去,只见在牢狱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小的孔洞,应该是作为通气孔来用的,孔洞不大,却刚好可以通过一只鸽子的身体。 “扑棱”黑羽鸽子从烟红泪的手中飞出,通过那个通气孔,飞向自由的云天。 花翻瞪大眼睛,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写的是什么,送给谁?” 烟红泪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下轮到他来急着出去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烟红泪道,四处张望着,寻思着哪一堵墙比较好穿。 花翻突然想到,每次黑羽鸽子送信的时候,在把战报送给她之后,并不会当即就折返回去,她当时就怀疑,黑羽鸽子不一定是只有给自己送信,收到信的人除了她之外,还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一定是在江于城之中。 “他是谁?”花翻问道,烟红泪神秘地一笑,什么都没有说,一把拉了她的手臂,来到墙壁前,随口念了一句什么咒语,便十分坏心地把她往前一推。 花翻好久没有玩过穿墙这玩意了,被烟红泪一推,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是万丈悬崖。她吓得一阵惊呼,慌乱之中,还好反应算是比较及时,展开了双翅,避免了直落下去摔成肉饼的冤屈。 翅膀上很是沉重,她知道一定是烟红泪在上面搭顺风车,便故意地把动作的幅度搞得很大,恨不得让烟红泪把上顿饭隔夜饭以及去年的饭全都吐出来为止。 “你还敢不敢回去见你娘亲?”花翻不解恨,还取笑他。 “唔……这话问你自己也是比较合适的,你敢不敢回去见你【娘亲】?”没想到烟红泪虽然晕头转向,但仍旧是毒舌不改。 这话戳到了花翻的痛处,她的确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上官锦年交差。想到他手举着鸣矢,逼迫她从半空中下来的场景,她觉得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花翻突然想起了最迫在眉睫的一件事,她绝对不能带着烟红泪一起出现在上官锦年眼前,甚至连和他一起,出现在别人面前,只要让他知道,都是十分之危险的。一想到上官锦年的猜忌心,她就是一阵的心烦。 “你这个没良心的,该不会是想把我就这么扔下去吧。”烟红泪眼巴巴地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十分幽怨的说道。 花翻浑身的鸡皮疙瘩纷纷掉落。“我绝对不能和你一起回去江于城……你都没有一个打算么?比如去找你娘亲负荆请罪什么的?或者跑的远远的,让她再也抓不到你?” 提起上官持盈,烟红泪就在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气氛顿时陷入可怖的沉闷之中。如果一切都如古沙所说,那现在上官持盈应该正怒火冲天地准备攻打江于城。如何应对这个,实在是迫在眉睫。 ------------ 七四,挟持(1) 身后传来烟红泪十分悠闲的声音:“其实今日若不是有这么多糟心的事的话,天气还不错,说晴不晴,说阴不阴,凉风习习,诸事适宜,哈哈。” 花翻的翅膀本就负着伤,现在又负着人,这个人还一直在她耳朵边嗡嗡……所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花翻十分想把丫摔下去。 “既然天这么好,不如我们趁机游玩一番何如?唔……其实我对这附近很熟。” 花翻更加地想摔死他丫的。 “你的心态还真是好,这么多事堆着,你倒是不慌不忙,你想好怎么对付你的娘亲了么,若是没有想好的话,还是不要游玩的好,你娘亲的魔族大军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仔细你玩着玩着就把命还给你娘亲了。”她没什么好气地讽刺烟红泪道。 可烟红泪的好心情却分毫不减。他轻笑道:“你未免太小看了我些,我既然敢如此违抗她,就一定有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哼,包括应对死么?”花翻不服气道。 烟红泪哈哈笑着,笑的了无心机,小孩子一样。“是啊,我随时准备赴死,只怕你就没有这样的准备了。” 他话没错,花翻还真的几乎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不管遇到了何种的危险,可不管怎样,她顶多算的上是不顾命算的上是大胆罢了。若真是要她想到死亡,她还是十分地害怕的。虽然她自己也想不清楚原因,但她绝对做不到烟红泪那样潇洒。 “看样子你一时半会是死不了喽。”花翻避开他的问话,转移话题道:“那不如我们就此分开好了。” 花翻有意地避开了和山地仅有一江之隔的江于城,四处地兜圈子。目之所及,整个江于城,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都布置了重兵。她又如何敢降落下去?眼看已经兜了好几个大圈子。她绝对不能带着烟红泪进入江于城,可烟红泪却没有一点点要走的意思。这就好比请了客人来家中吃饭,客人不走,主人也不好赶走客人一样。 作为客人的烟红泪不好惹,但还好在作为主人的花翻也比较无赖。看他一直都不提出分开,花翻干脆不再兜圈子了,在江水之畔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山坡树林,在林中降落了下来。 花翻卸下翅膀上的重物,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自己受了伤的一边翅膀。 “我们就此别过吧。”花翻对烟红泪说道。 烟红泪笑:“你就这么害怕他?心心念念地不想让他看到我?” 花翻不能否认,但也不想承认,只好含混道:“你再不回去,怕是整个江于城都要大难临头,你难道不该收拾一下自己的烂摊子么?” 烟红泪笑,笑的有一点酸酸的“我知道,你可不是在关心我。” 花翻心道:“当然不是。”虚伪地笑笑,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是在关心你啊。” 树林外风声渐起,风声之中夹杂着些许人声杂乱,声音不大,但却越来越清晰,花翻知道一定是暗卫,只有暗卫才能发出这种像是暗夜黑猫一般的声音。她心里清楚的紧,别说是她躲在他们眼皮底下的山坡树林之中,就是她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起来,暗卫也照样会掘地三尺。 她看看烟红泪的表情,显然他也听到了周围的异常响动。她朝着烟红泪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可烟红泪却完全无视。 “正好,我也想要见见他。”烟红泪突然严肃道,严重略过一丝阴沉。 花翻恨不得把他一脚踢飞,她当然明白烟红泪口中的“他”指的是上官锦年。 “你要见他做什么?”她一脸的惊愕,觉得烟红泪绝对是活腻了,他要是在这里乖乖地等着被暗卫抓。恐怕压根就活不到明天--凭借上官锦年对他恨到牙痒痒,很可能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直接下令宰了。 “当然是有话要说。”烟红泪很淡定,蓝眸之中的阴沉变为凌厉。 “你……不怕他杀了你?”花翻满脸的黑线,十分严肃地质问道。周围的人声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再容不得一点的玩笑。 “不怕。”烟红泪突然向她挑起一抹很是阴鸷的笑来,笑得花翻后脊背像是爬满蝼蚁一般,一阵阵地发麻。 不待她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只听得“叮。”的一声,烟红泪的宝石长剑已经脱去了剑鞘,被他握在了手中。下一秒,那把剑就霸道地卡在了花翻的脖子上。 花翻整个人都被他箍了过去,张口欲喊,他没有握剑的另一只手却毫不留情地堵住了她的嘴巴。 “呢过神摸?”花翻口齿不清地质问道,事出紧急,警觉的暗卫听到异响,似乎马上就要破林而入!花翻心中一紧张,照着烟红泪的手掌,张口便咬。他白皙纤细的手被狠狠地咬出了一排鲜红的牙印,可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放手的意思。 “你这个小畜生,竟然还咬人。”烟红泪嗤笑。 花翻觉得他的剑离自己的脖子不过一毫发的距离,森森的寒气让她不由得有些发起抖来。 “你说,若是我如此这般,他还敢不敢杀我?”烟红泪在她的耳边,轻笑道。 花翻一瞬间恍然大悟。眼波一转,继而就十分熟稔地配合起来。 她没命地干嚎着,反抗地声音被堵住了些许,听起来更加地痛苦逼真。 山坡之外的响动迅速地逼近,一阵剧烈的乱响之后,一群黑衣人穿过成排的松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他们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寻找多时的郡主浑身伤痕累累,正被敌方的督军用一把锋利的剑挟持着! 抽剑的抽剑,搭弓的搭弓,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不多时,他们就被种类齐全的各色武器与一双双杀气凛凛的目光所包围。 “杀了他!他是偷袭兵营的主谋!”花翻一把拉开烟红泪的手掌,泪水溢出眼眶,抹了辣椒一般的真实,她大声控诉着,大义凛然。 烟红泪邪恶地一笑,手中地长剑又紧了几分。 ------------ 七五,挟持(2) 几十个暗卫,都把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烟红泪,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因花翻在他的手上,他的长剑死死地抵住她的命门,寒光凛凛,锋刃与皮肤相接触的地方,已经有大颗的血珠渗了出来,鲜红的血映衬着惨白的肤色与刀锋,看上去十分的危险可怖。 箭在弦上,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每一个暗卫的脸都更加的紧绷,他们的额头上亮晶晶的,布满了紧张的汗珠。 “我要见逆賊上官锦年!”烟红泪唇角挑起,沉声道。 花翻被他的大言不惭噎得哭笑不得,只好用一阵咳嗽作掩。“逆賊”,他还真敢说,哪有吃了败仗还耍赖绑票的家伙反到说别人是逆賊的道理? 此话一出,暗卫脸色更加地难看了,一个个地恨不得僵硬成一段段木头。 “大胆反贼!”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侍卫之中响起,铸戈从人群中走出,长剑毫不客气地抵上了烟红泪的脖子。 花翻想,他之所以如此的毫无顾忌,大半是因为他心知肚明烟红泪绝不会真的下手,这八成是他们二人耍的什么把戏。只是她不明白,反贼和逆賊有什么区别,他骂的一点水平都没有,完全没有体现出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骂人技巧。 烟红泪一看到铸戈,也有些泄气,他知道花翻曾经救了这家伙一条命,这家伙也有一些把柄抓在花翻的手上……这,完全就是自己人嘛。 一出知道了真相的骗局,就像一场知道了结局的戏一般,无聊地紧。三个人彼此对望几眼,都失掉了继续演下去的兴致。一流的演技变做了三流的敷衍。 花翻再也不嚎了,轻轻嗓子,道:“咳咳,把这家伙抓走,让陛下亲自查办。” 烟红泪闻言,十分配合地猛的把手一松,他的宝石长剑“乒”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接着把空空如也地双手向前一伸,伸到铸戈的眼前,明摆着要铸戈来捆。 铸戈也十分有眼色地顺杆爬,“遵命。”他向着花翻抱拳答道。拿出一段绳索来,在烟红泪的手上饶了几圈绳子绕的不松不紧,不长不短,绳子的末尾还仔细地打了一个蝴蝶结。 “走!”铸戈装作十分恶狠狠但实际上却比较温柔地向着“反贼”烟红泪命令道。 “哼!”烟红泪装作十分不屑一顾但实际求之不得地向“逆賊”铸戈说。 花翻被烟红泪十分愤怒地一把推开,又被铸戈大义凛然地扶起来。最后弱不禁风地跨上马。 “唔……把犯人拖在马后,带回江于城吧。”花翻唇角一挑,向铸戈贼道。 铸戈不言。 “怎么,不合律法么?”花翻看着烟红泪的满脸黑线,十分的得意。把战俘用绳索拖于战马之后带回是一个由来已久的古老刑律。 烟红泪嘴角抽了一下,向铸戈道:“我听说虐待战俘最高可以判虐俘者死罪!不如就现在当场执行如何?” 花翻对他怒目而视。 “怎么?不合律法么?”烟红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最后只好铸戈从中调停。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烟红泪还是可以骑马赶路,只不过手还是要绑住的---这就引发了另一个问题,他捆住了手,要如何拉缰绳骑马赶路? 花翻感到报复的机会来了,自告奋勇,找了铁链来,一端缚住了他的双手一端固定在自己的马缰上。 “驾!”花翻轻策马腹,身下的马匹长嘶一声随即狂奔,烟红泪因为重力的作用,猛地向前一倾,嘴里骂了几句。 花翻因为小诡计的终于得逞,心中甚是轻松。一行人走出了山坡丛林,沿途突然狂风大作,江水在狂风的作用下,像是全部煮开了一样,波浪滚滚卷起涟漪起伏。 走了不多远,前面的人就突然勒住了缰绳,停住了脚步。 此时,花翻正在与烟红泪就一根锁链做着持久的拉锯战,烟红泪向后扯几分,花翻就策马向前拉几分,正斗得不亦乐乎,忽然感到四周围突然陷入完全的沉寂。只留下一人马蹄得得,声音越来越近。等花翻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了手中的那条铁链,收敛起一脸的坏笑,抬起头来的时候,自己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人一马,马上正是上官锦年,他手中握着缰绳,望着她,准确地说,是望着她与烟红泪。 江水之畔的柳荫遮挡住他脸上此刻的表情。花翻一愣,表情与动作都生生的僵住了。 她曾经听说,最难熬的时间,会感到度日如年,可是她现在却分明感到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作了岁岁年年那样的漫长无比。 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值得暗自咒骂这时间真的是不巧极了!上官锦年若是早一会到,他看到的就是烟红泪挟持了她做人质,若是晚一会到,他看到的就是烟红泪最为一个罪人被铸戈押解回江于城之中。 可偏偏,他来的不早不晚,如此赶巧,就在她习惯性地与烟红泪嬉闹着的时候,他突然赶到了。于是,他看到了他最不该看到的一幕,也是最莫名其妙的一幕。那就是烟红泪作为敌方的督军,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暗卫的队伍里,花翻与烟红泪骑着马一前一后,一边赶路,还一边用绳子玩着某种游戏。 “那个……”花翻绞尽脑汁,想要解释着什么,可是结巴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很显然,她无法告诉上官锦年,这个和她笑闹的家伙,在不久之前刚刚挟持了她。 她偷偷抬眼看去,风卷过柳荫,阳光透过枝条间的空隙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就如同这天气一般的阴晴不定。 “我有话要对你说。”首先开口的竟然是烟红泪。他的声音还是没有一丝的慌张,反而低了头,甩了几下手就把手上那些形同虚设的绳索与铁链甩得一干二净。 几乎同时,上官锦年就拔剑而出,他挥剑的凶猛力道,吓得花翻惊呼出声,他几乎是要就这样把烟红泪的脑袋剁下来。 ------------ 七六,挟持(3) 上官锦年的剑像是雷霆一般地带了万钧的力道,直奔主题飞斩向烟红泪的脑袋。花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可烟红泪却没有一点点闪避的意思,他的蓝色瞳孔中映出了飞闪而来的白色剑影,可脸上却没有任何畏惧,甚至还有一些的不屑一顾。 “呼。”的一声,烟红泪发髻散开,水云纹的玉簪滑落在地上,叮当一声摔为两截。 可那支剑却没有继续下去。花翻的双手紧紧地反握住了上官锦年拿住剑柄的手。 两个人都十分的坚决,因为过于用力,两个人的手指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花翻觉得烟红泪好歹与她是倒卖战报,通报敌情的同伙,她如果不在其大难临头之时搭救一把,未免太不道德。上官锦年本不想让烟红泪死的这样痛快,看到他的阻拦,心中反到升起了一股无名火,手上加了力道,眼中流露出一种不明的酸涩来。 最淡定的反而是挨刀子的烟红泪。 “我不是来找死,你若杀,也杀不了我。”烟红泪说道,他的褐色长发散落,拂在风中凌乱,更加邪魅狂狷的同时,也更加的欠揍。 “我只想问陛下一句话。”不等花翻转头提醒他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他却早已脱口而出,“二十年前,五色诏究竟去了哪里?” 无论是花翻还是烟红泪都是一愣,花翻的手一松,上官锦年的长剑“叮”一声的掉落在地上。 “陛下应该深知,这场战事的真正目的。若是二十年前的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只怕陛下与女皇陛下,我们魔族与你们皇族的争斗,就永远都不会有可以终结的一天。” 上官锦年没有反驳他,他的话也无可反驳,只是紧锁了眉头,脸上露出深深的警惕来。 烟红泪不卑不亢,对周遭的危险毫不在意。“据我所知,对二十年前五色召的真相一清二楚,并且还活着,没有被灭口的,也只有陛下与女皇陛下了。” 花翻心中一动。她早就觉得上官锦年隐藏实力的背后,一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一定与五色诏的下落有关。 烟红泪想要知道的真相,也正是她迫切想要知道的。烟红泪所说的,这一切都与二十年前的旧事有关。这倒是让她有些思考:默默算来,唐家灭门,她被上官锦年带回长安的时间,也刚好就是二十年前。难道,真的像在明月西的时候狰所说的那样,唐家的灭门,背后另有隐情?她不敢继续想下去,每当有什么药牵扯到她的家仇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十分的敏感和脆弱,连多想几分,这可是烟红泪明显是选错的询问的对象和时机。上官锦年怎么可能告诉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告诉他? 果然,上官锦年报以一声轻笑。 烟红泪也微微挑一下唇角,道:“我当然不是想要陛下和盘托出什么,我暂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要挟陛下。”他话语里火药味十足。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花翻。花翻早就被上官锦年拉过来,坐在了自己的马上,完全不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想再演一出绑票救人的年度大戏已经是绝无可能。 上官锦年剑眉一挑:“你可真是不要命。这么说来,一旦你有了可以要挟的东西,你一定会来威逼了?” 烟红泪道:“陛下当然也可以这么理解,我也并非不要命,这世界上没有魔族,更没有人可以杀得掉我,或者关得住我,陛下尝试了那么多次,应该不会不明白才是。” 关于这一点,花翻深表赞同,尽管这货总是一副十分欠揍的姿态,但是真的要揍他的时候,他一个穿金石就立马消失……于是就更加欠揍了。 “我只是想要来提醒陛下,只有您是知道真相的,若您不想让这一切有一个终结,恐怕这战乱永远都没有个头了。” 上官锦年一笑,什么都没说,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剑。烟红泪反应迅速,一溜烟就飞驰而去,上官锦年把长剑朝着他的背影掷过去,长剑就像是穿过了虚空一般,穿过他的身体,重新掉落下来,深深地扎入堤岸之上的泥土,再无半点声息。 烟红泪的背影迅速的远去,终于消失在连绵无尽的柳荫之中。 “阿真。”花翻听到上官锦年在唤她,声音有一些质问的意思。她有一种把逃之夭夭的烟红泪抓回来,或者自己也逃之夭夭的冲动。没有了烟红泪在转移话题,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向上官锦年来解释这莫名其妙的桩桩件件! “阿真。”上官锦年再唤她一声,同时伸过手去扳过她扭着头看着烟红泪背影的脸。花翻动动自己酸掉的脖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坐在上官锦年的马上,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身体拉住缰绳,将她拥在他的怀里。 他示意她可以向后仰一些,靠在他的胸膛上。这是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可却令她感到更加的不自在起来,每一寸皮肤都感到僵硬无比。 可上官锦年却不再问什么。他在沉默之中轻策马腹,一行人开始向江于城中飞驰。 他的沉默另花翻的不自在更加的雪上加霜,她一向觉得如果矛盾在所难免的话,大打出手都要比冷战来的舒服的多,因为所谓的冷战,就像是此刻头顶之上的阴云一样,酝酿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的沉重,真正爆发起来,不知会是多么激烈的暴风雨。这种不确定的危险让她心慌,与其在未来被一场大的暴风雨彻底摧毁,还不如不去积攒那么多的阴云…… 但上官锦年明显不赞同这些,这个傲娇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这种时候。装。装作完全的若无其事,装作刚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装作他们之间一向很好,这个世界无比和谐。 花翻忍了很久,终究还是忍无可忍。她开口道:“你都没有什么要问我的么?” ------------ 七七,夜行(1) “阿真忘了么,我曾经答应过阿真,以后绝不多问你什么。”上官锦年道。 花翻并不健忘,她记得上官锦年答应过她,对于她的事情,决不再多问。可这反而更让她感到如鲠在喉,他不再向从前那样质问她,并不代表他不会想。俗话说得好,宇宙有多远,思绪就可以滚多远。如果他都问出来,都说清楚,有时候反而会比较好一些。 “咳。”花翻清一下嗓子,他把她拥在怀里,两个人一起纵马疾驰,本是十分的亲密,可偏偏又是各怀心事。这种强烈的表里不一的违和感,让周围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像是深冬地面的积雪,表面尚是松软温柔,可是心中却已经冰冻三尺,再也无法融化。 “你不想知道那个偷袭者是谁么?”花翻终于问道。 上官锦年温言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阿真就不用再过问了。” 花翻噎了一下,听话听音。她听得出上官锦年话语中让她放手的意思,也知道他只要说要查清楚,那就一定会把这件事查一个水落石出才会罢休。古沙还与阿圆的尸体一起关在“小黑屋”里。若是上官锦年发现,他绝对难逃一死,或者说即使上官锦年不发现,烟红泪也绝对不会放过他。而她必须要做的,就是在这两种可能中的任意一种发生之前,想办法把古沙给救出来。 她想着想着就入了神,上官锦年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听见。 “阿真。”上官锦年终于一只手松开马匹的缰绳,在她的眼前虚晃了几下。这下花翻终于察觉了。 “唔?”她这才从神游物外中回到人间。 “想什么呢?”上官锦年轻笑她,随即冷不防地向前一倾,紧紧地把她拥在了怀里,他的唇贴在她的耳侧,腾出一只手来突然环住了她的肩膀。 花翻被他吓了一跳,却又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此刻的困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无比。 可贴在自己耳边的嘴唇却挂上了笑意。花翻暗骂这个家伙竟然还在笑,同时又心如擂鼓,他是在嘲笑自己的紧张么? “阿真,你是为了我,才冒着危险把那个魔族引开的么?”她听到上官锦年问道。他的笑容收敛,可手臂却把她环的更紧了一些。 花翻的脸瞬间泛起红晕。虽然她一点都不想承认,可是当古沙出现的时候,她的确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保护上官锦年。她绝对不相信自己是一个没有私心的人,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胆小如鼠,可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心甘情愿地选择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换的他的安全。 “不是。”花翻习惯性地反驳道,“我只是临时想到了可以对付他的计策而已。” “不是最好。”上官锦年一点都没有拆穿她,“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以后都休想再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是严厉,花翻虽然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但嘴上还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末了,又加了一句,“你不是都说过不再过问了么?我做什么,你都不再过问……”她的声音底气不足,别扭至极。 上官锦年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手中一勒马缰,马匹长嘶一声,随即停在了沿途的柳荫之中。 花翻一闭眼,一副死猪不怕的样子,等待上官锦年接下来无休无止的教训。可是等了许久,上官锦年都没有说一句话。他沉默着,像是在决定着什么。过了许久,才重新策马。 “不如这样好了。”上官锦年提议道,“既然我放心不下阿真,阿真也不像我过问,那不如以后阿真去哪里,我都跟着你好了。” “不!”花翻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这岂不是要坏大事的节奏?她哪里要的起上官锦年这个拖油瓶?她瞒着上官锦年有着太多的秘密,准确的说,她就没怎么和上官锦年说过真话。远的事情不说,单说想办法把蛊雕放出来这一桩,她就打死不能带着上官锦年。难不成她要对上官锦年说“让我们一起愉快地把那个杀了你手下几万人的敌军主将给放出去吧……… 上官锦年以及上官锦年的马都被花翻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 “怎么?”上官锦年挑眉道。 花翻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表现未免太过于心虚。说不定这只是上官锦年的试探……如果是这样的话……想到这里,她只好强迫自己淡定下来。 “没什么,只是刚刚飞过来好大一只乌鸦,我吓了一跳……”花翻糊弄到。 “哦?是么?我刚刚也看到有黑色的鸟飞过去,不像是乌鸦,倒像是鸽子……” “哪里?”花翻一直惦记着烟红泪在密室中放出的那一只黑羽鸽子,一听到鸽子,条件反射地在天空中东张西望,半晌才明白是中了上官锦年的圈套。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微妙而尴尬了。如果可以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怕就是:无药可救。 转眼一行人已经到达了江于城的矮城墙之下。入城不久,就回到了上官锦年在江于城的驻地。花翻留意到城中有很多兵士穿梭来往,手抬马驮了很多的物品与辎重,倒像是要拔营的样子。 “他们是……要走么?”花翻问道,同时心中也庆幸终于找到了可以打破僵局的话题。 “不只是他们,我们明日就要离开江于城了。”上官锦年说。 花翻有一些疑惑,“不是刚刚攻下城么?一切都还不稳,为何走的这样慌忙?” 上官锦年道:“我还以为,阿真会知道呢。” 花翻皱眉:“我知道什么?” “那一夜四星连月的奇异天象,天降灾火,敌军把粮草辎重全部藏在山中囤积,却不想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如今又吃了败仗,当然撑不过多少日子,所以即使我们不守着这座城,他们也绝对没有余力再来攻打了。” ------------ 七八,夜行(2) “哦?是吗?”花翻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似乎第一次听说了这件事。她想,古沙已经向上官持盈告发了烟红泪,如果稍微出了什么岔子,烟红泪没有及时地阻止的话,恐怕古沙的要挟将会变成真实,以上官持盈的风格,恐怕江于城难逃一劫,而他们在这个时候离开,虽然是巧合,却刚好可以躲过风头。 入夜,花翻却辗转难眠。她在发愁该怎样才能把古沙从密室之中给放出来,而且还要保证把他放出来以后他不会再伤人。想了许久,除了把蛊雕打晕了拖出来之外再想不出来第二个法子,而且,把他打晕,只能保证他在出了密室之后的一两个时辰之内暂时不会杀人…… 古沙之所以杀人,完全就是因为失去了女儿而报复社会。他在忠心于女皇陛下和自己女儿的生命之间选择了前者。明明知道阿圆被烟红泪挟持着,还要向上官持盈表忠心,去告发烟红泪。当自己的女儿真的死去了的时候,他开始心里不平衡了,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像是凶手,恨不得杀掉所有人,报复全社会,却忘记了其实明明就是他先放弃了阿圆的安危。 这样的人,花翻想起来就觉得恨得牙痒痒,他即便是真的死了也是自己作死,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这事万万怨不得别人。更何况,他偷袭了兵营,杀了那么多的人,拉了成千上万的陪葬,他就是死,也算是死的风光了。 一想到此,花翻就干脆拉了被子蒙住头,准备黑甜地睡一觉然后四大皆空,让古沙在小黑屋里自生自灭好了。 可闭了好久的眼睛也难以四大皆空。古沙如果是咎由自取的话,老天爷自会惩罚他,可如果他在密室之中就这样自生自灭的话,就是她联合了烟红泪一起要了他的命。虽然烟红泪那厮劣迹斑斑,但她还没有背负上人命。古沙纵然不值得同情,但他身不由己被烟红泪逼着叛变,又被迫在女儿与家族之间做出抉择,也着实可悲。而且在密室之中他并没有向他们下杀手,就算是作为等价交换,她也不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心中烦躁,她还是翻身起来。初秋的月色泛红,抬眼望去,床前的圆窗框出一只大橘子一样的月亮,和一树橘子色的红枫。 她对着这工笔画一样引人多愁善感的景致沉吟一会儿,发现这真是一个用来跑路的绝佳出口。 果然官压商一头,这官家的圆窗,修得可比江对岸那座富豪花园小老婆的后窗户气派多了,单从尺寸上来说,就呈现出压倒性的优势,这圆窗足足有四尺来高,除了距离地面有一定距离以外,与一扇门基本上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且为了美观的需要,这四尺高的大圆窗上只是象征性地疏疏地隔了一些白梅形状的木雕花而已。大概是这是一处官邸,绝对不会有什么安全方面的忧虑吧。 花翻拿凉水净了脸稍稍驱散一些睡意。然后悄悄地攀上那扇窗子,从另一端跳了下去。 经过反复的实战训练,花翻跳墙与翻窗户的技术已经是突飞猛进,取得了质的突破。从踏上窗户沿到跳下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神不知鬼不觉。 她不禁有一点洋洋自得,心想这样下去,自己绝对会修炼为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新一代最强飞贼。 在出发去山巅宫殿的密室之前,她先要去找一个人。烟红泪的黑羽信鸽送信之时,每次送了自己,都不会马上离开,她由此推断,烟红泪的收信人应该有两个人,且另一个收信人一定也在江于城之中。 这个人看似难找,但仔细想想却并不是很难。这江于城中几乎所有人都是上官锦年的亲信,像她一样与烟红泪有关系,且烟红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着实不多。花翻想来想去,只可能是一个人。 她白天就打听好了那人的住处,此时轻车熟路不一会就走进了一个种了一棵大海棠树的院落,来到扇十分雅致的青漆梧桐木门的门口。 可令她吃了一惊的是,这扇门上竟然落了一把铜锁。推了几下都没有推开。花翻皱起眉头,明明上午她来的时候这扇门还是开的。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花翻转过头去,正对上烟寒暮一脸的鄙夷。她认为烟寒暮一定是烟红泪在江于城中的第二个收信人。 “怎么这时候才来!”烟寒暮不发出声音,翻个白眼,用口型向她抱怨道。她看上去行装整洁,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花翻有些惊讶,为烟寒暮的未卜先知吓了一跳。 烟寒暮从荷包中取出一张纸来朝着花翻抖开,算是验明正身。花翻认得,那就是烟红泪在密室的牢狱中写下来并用黑羽鸽子传出去的密信。 “兄长要我在此等你。”烟寒暮用口型道。 看来未卜先知的是烟红泪,他连自己要放古沙出去,还要找个帮手这事,都算的一清二楚。 花翻有些讪讪的,“走吧。”她向烟寒暮做一个手势。 烟寒暮点点头,这院子里的护卫并仆人早就被她打发的远远的,二人又小心地四下检视了一番,确定并没有人。花翻打开身后的双翅,带着烟寒暮飞向被月光染做橘色的秋日夜空。 “他信上说什么?”花翻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在半空中迫不及待地问道。烟红泪一定是让烟寒暮与自己一起把古沙放出来,那样的话,说不定烟寒暮会知道可以让古沙暂时放下仇恨的方法。 “他说,要我和你一起,杀掉山中密室里的那个魔族。”烟寒暮不疾不徐地说道。 花翻一惊,差点摔下去。“杀掉?!”她不可思议地问道。果然是自己把烟红泪想象得太过善良了。以他的人品,怎么可能突然一秒变圣母,改变主意不要古沙的小命? 他找烟寒暮,也绝不是在为她找帮手,反而是在用烟寒暮监视她,确保此事的万无一失。 ------------ 七九,夜行(3) 花翻恨得牙根痒痒,他早知道烟红泪这只老狐狸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古沙。她怀疑这那只狐狸精并不是长了九支尾巴,而是长了九个心窍,狡猾地欠揍! 夜风习习,花翻故意没有走以往的路线,反而饶了江于城一圈,然后才向山中飞去。可她发现她兜圈子的警惕是多余的,因为俯瞰下去,整个江于城寂寂然,没有重兵把守的样子,更没有人找她。不知怎的,她心中竟涌起一些小小的失落来。 “我们不能杀了他。”她试探地向烟寒暮道。 得到的却是十分冰冷的回复,“为什么?你傻了不成?若是不杀他,难道让他留到陛下手里,成为兄长的把柄么?” 这两兄妹,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难搞。 花翻头痛,原来烟红泪与烟寒暮之所以有间隙,大部分是因为烟红泪一个劲地为上官持盈卖命,而烟寒暮却十分反对上官持盈。现在烟红泪倒戈了,这间隙自然就会消弭一些。现在他们两兄妹一致对外,而不巧的是,这个“外”就是花翻。 花翻道:“不,不,有一些实情你并不知道,他不该杀,起码我们不能就这样妄杀一条人命。” 烟寒暮不以为然,唇角挑起一抹冷笑:“许久不见,你果然还是改不掉那该死的妇人之仁!” “我本就是妇人,妇人之仁就妇人之仁吧。反正你今日决不能杀他,也不许给你兄长报信。”花翻耍赖道。 烟寒暮说:“兄长在信中都告诉我了,要我看,那个魔族,实在是太没有眼色,说白了就是愚忠,蠢得脑子恨不得都堵上的货色。他以为他向太上女皇那个老妖婆揭发了我兄长,老妖婆就会信他?他们蛊雕那一族就会重新接纳他?真是痴心妄想!” 花翻心想,古沙的确有些天真了,老谋深算如上官持盈,又怎么会因为一个部下的突然告密,就降罪于烟红泪,再怎么说,烟红泪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即使没有亲情,血缘还在。她没有当场杀掉古沙,已经是古沙的幸运了。可也正因为此,她才觉得古沙有些可怜。空有一腔志向,却没有在权谋世界里打滚的心机,白白失去了女儿,自己也沦为一颗随时都会被弃之的废棋。 可她绝对不能和烟寒暮这样说,她的性子花翻也知道,又冷又爆,再加上暗卫特有的没心肝…… “其实杀掉他也是并无不可的。”花翻装作赞同她的意见。“只是那样的话,你兄长怕是要蒙上不白之冤了。” 烟寒暮果然提起了兴趣,“为何?” 花翻想,这样看来,烟寒暮一定对阿圆的死知之不多,甚至她根本就以为阿圆是被烟红泪撕票的。于是,她将阿圆的死,死因之怪,时间之巧合,通通向烟寒暮详细讲了一遍,重点突出了烟红泪的无辜与冤枉,把丫描述地像是一遭人陷害,被婆家休掉的小媳妇。 烟寒暮听了她的话,果然沉默了。末了,问道:“真凶是谁?” 花翻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果然上钩。” “真凶还是未知。她的死因那样特殊,连你的兄长都难以猜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可能是魔族所为。只是……”她顿了顿,“只是现在,恐怕真凶是要永远逍遥了。” 烟寒暮反驳:“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兄长定不会放过他。” 花翻道:“就像你说的,古沙这家伙就是愚忠,现在他一心死认住了你兄长就是杀死他女儿的凶手,我们若此时杀掉他,怕是他就会带着这个想法直到埋进坟墓了,而你的兄长,怕是就要背着这口黑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烟寒暮果然以为然。虽然她嘴上没有多说什么,但花翻知道,她心中一定默认了她的看法。 两个人来到了山中的山巅宫殿。烟寒暮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翻过了栏杆,她特意顺着栏杆,向悬崖之下观望。 云雾缭绕的千丈悬崖,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莫说一个那么小的小儿,即便是一头牛摔下去,也绝对会化作粉末!哪里还会有那么完整的尸身。”花翻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烟寒暮不言,似乎若有所思。“所以呢?”烟寒暮反问道。 “所以这一定是魔族所为。”花翻道。 “这倒不一定。”烟寒暮道。“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是魔族所为。还有一种可能,或许她根本就没有从这里掉下去,或许她根本就是在悬崖之下死的。” 花翻想想也是。 烟寒暮继续说道:“听你说过之后,我觉得她死的蹊跷之处并不在这里。” “那是哪里?”花翻疑惑。 “是血。”烟寒暮道,“她的尸体上竟然没有血。这倒是普通的杀手做不到的。” 花翻也陷入沉思。烟寒暮打断她道,“现在最十万火急的是要怎么处理那个魔族。”说罢转头看看花翻:“还是你想把他在里面再饿几天,饿的快要死了再拖出来,我让兄长给他下一个什么咒语,要他生不如死……” “不用!”花翻打断她,心想这货果然与烟红泪是亲生的兄妹。 “哦?那你说要怎么办?”烟寒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花翻想了想道,“你难道就不会你兄长会的那种咒语么?” 烟寒暮白了她一眼:“我都跟你说过了,我的能力天生就比兄长弱一些,咒语什么的我比葫芦画瓢倒是会一些,只不过这个说不准,就看我们的运气了,要是运气好的话,一句话把他念死了也是有可能的。” 花翻满脸黑线。 “那算了,你就把他带出来就好。”花翻决定退而求其次。 烟寒暮轻笑:“你记性真好,这一点我也比兄长弱,我只能自己使用穿金石,并不能带人的。” 花翻继续黑线。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想要把古沙放出来,还有些棘手,因为密室是用了一种叫做【请君入瓮】的古锁,只要关上,就再也打不开了。” ------------ 八十,密室(1) “你别看了,没有打开的办法,你兄长设的陷阱,你还不知道么?”花翻对烟寒暮道,烟寒暮盯着密室的入口反复研究了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这次,无论她们再怎么用重物反复地砸,再怎么在那块地面上跳来跳去,都不能让那个入口有一丝一毫的移动,密室,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封死了。 “或许你应该进去看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从里面打开密室的法子,如果找不到的话,也可以趁机和古沙交涉。”花翻思索一下,向前推推烟寒暮道。 烟寒暮向她报以微笑,笑得她心惊胆寒。“我只是告诉你我的能力比兄长弱,又不是告诉你我是傻子,魔族蛊雕有多强大,你当我不知么?他现在在下面关着正是焦躁得紧,你要我下去,下去做什么?唔……送死么?” 花翻被她的刀子嘴毒的无地自容,兀自翻了个白眼,碎碎念道:“那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下头又没有水和食物,最多也就是活个两三天的样子。哦,不,或许两三天都撑不到。你不是说他愚忠么,说不定不等自己饿死,他就要咬舌自尽了……等他一死,他女儿的死因,就是一个死无对证。某人怕是永远都洗不清那些莫须有的罪过……” “够了!”她碎碎念了一半,就被烟寒暮烦躁地打断。 “我下去看看。”她嘟起嘴,轻叹一口气。无奈地念了一句咒语。 花翻立刻喜笑颜开。“小心点!”她十分马后炮地向烟寒暮道。其实她心中清楚,古沙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对付她的时候,就已经是很力不从心了。况且,魔族都对烟氏兄妹的控制能力有天生的抵触,回想她第一次见烟红泪的时候,就感到一种强烈的心焦与恐惧。这种抵触,在重伤之时恐怕会更加的严重,所以古沙一定不会,也不能伤害烟寒暮。 果然,稍过了片刻,烟寒暮就上来了,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安然无恙,整个人完好无损,只是脸上却是一脸黑沉沉的郁闷。 “怎么了?”花翻关切地问道。 “密室之中没有人。”烟寒暮道。 花翻想了想说:“蛊雕有可以隐形的异能,可能看不到。 烟寒暮看着她的眼睛,十分严肃,一字一顿地说:“我当然知道蛊雕可以隐形!我也完全可以看到隐形的魔族。我说看不到,是说整个密室中,什么都没有。” 这下轮到花翻诧异,他逃走,是不可能的,密室是完全封死的。他死了,也不可能,死了也会有尸首在。 在花翻的软磨硬泡下,烟寒暮又反反复复好几次地去密室,可都是一脸茫然地上来,表示一无所获。 花翻急的连连抓头发。烟寒暮对密室的环境并不熟悉,花翻只好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把密室的构造告诉烟寒暮。烟寒暮找不到古沙,可是花翻自己又无法下去。两个人她想来想去,现在唯一可行的法子,就是打开密室。 于是兜兜转转,问题又重新回到了起点---要怎么打开密室。 花翻灵机一动想起一个人来。说起鼓捣这些密室,暗器之类的古怪东西,制造出鸣矢的“鬼”应该是十分在行。花翻瞬间豁然开朗,向烟寒暮说了一声,就转身准备回江于城抓人。 烟寒暮听她提起那个名字,不知怎的,蓝色的眼眸忽的一暗。沉吟了片刻道:“其实……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就觉得有点古怪。” “古怪?那家伙是挺不靠谱的。”花翻笑道。 “不……是另一种古怪。”烟寒暮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但还是向花翻道:“既然他可以帮上忙,拿来一用也无妨。” 烟寒暮思索的一瞬间,花翻看到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惊恐--她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两兄妹的眼睛里看出过这种情绪。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一时眼花,看错了。 很快,“鬼”就被花翻从江于城之中提溜了过来。提溜的过程其实十分简单---上官锦年所选的那座府邸,每一间房屋都有一扇大圆窗。她飞进鬼的窗户,把“鬼”睡得黑甜的瘦身板从棉被之中拉起来往翅膀上一扔,就飞了出去,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鬼”还真是不觉。那个反应迟钝,神经传导距离过长的家伙,直到飞出了城墙才幽幽地从睡梦中醒转。 “啊!!!”花翻听得背后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鬼”哭狼嚎,知道他终于醒了。 “这。这是什么地方。千。千千岁。”“鬼”上下牙齿打架,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花翻因此又多了两千岁的高龄。 “是这样的,虽然深更半夜吵醒你十分抱歉,但是我想要去弄开一个密室,事情十万火急,万万耽搁不得,知道你最擅长于此,所以还想请你帮个忙。”花翻解释道。 “鬼”在她的背后哆嗦着,话语因为哆嗦而口齿不清,不知是不是答应。花翻皱皱眉,过了一会儿,发觉那哆哆嗦嗦竟然变作了哀哀的哭泣。 “吓哭了!”花翻的心中万马奔腾,一脸黑线。 “你……你哭什么?胆小鬼。”花翻说道,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嗔怪一个娇弱的少女。 “鬼”带着哭腔,磕磕巴巴又郑重其事道。“禀……禀告千岁,小臣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花翻皱眉。 “禀……禀告千岁,因为小臣……小臣没能及时醒转,所以尚未穿衣……如……如此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千岁眼前……小……小臣……”他后面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娇羞中。 月黑风高,阴风阵阵。趁着天时地利人和,花翻十分想把丫摔下去,把丫呆呆的少女心摔成玻璃渣渣。 “禀告千岁,千岁刚刚所说的是密室么?小臣对此的确是略懂,略懂。”“鬼”的反射弧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密室的事。一提到他热衷的事物,他就恨不得眼冒绿光。一边抓着花翻的翅膀挡住衣冠不整,一边兴奋地向花翻打探道。 ------------ 八一,密室(2) “你到了就知道了!”花翻没好气地说。两人很快来到了山巅宫殿的密室之前。烟寒暮还在一脸郁闷地琢磨着。看到“鬼”从花翻的巨翅上下来,脸色突然一变,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花翻讶异,她刚刚说“鬼”有些古怪,难不成,竟对其惊恐至此? 她狐疑地转身,看到“鬼”的瞬间就明白了,脸一红,不由得也向后退了几步。 原来她把鬼拖过来的时候,灯光昏暗所以并没有仔细看。在月光之下才看得分明--原来“鬼”并不是“衣冠不整”,而是没有“衣冠”可以整,他浑身上下就穿了一条睡裤,抱着膀子,冻得丧家犬一般地浑身筛糠。 花翻笑笑,十分体谅道:“没关系,等你把古沙弄出来,我拔了他的毛,给你做一件雕羽大氅。” 鬼:“……” “这个锁叫做【请君入瓮】,一旦从密室里面关上,就再也打不开了。”花翻指着地面上密室的入口,对“鬼”解释说。 “鬼”打着哆嗦,绕着这房间转了一圈,时而拍拍墙壁,时而跺跺地板,终于磕磕巴巴道:“回。回禀千岁,此密室不可打开。” 花翻一愣,烟寒暮向她投来一个大大的白眼。 花翻在房中随手扯了烟红泪的一件花团锦绣的外袍来扔到“鬼”瘦削的光膀子上,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皮笑肉不笑,复又问道:“你说什么?你不是擅于此道么?” “鬼”裹紧身上的衣裳,可怜巴巴道:“回……回禀千岁。小臣说的不能打开,乃是不可从外部打开。但是……” “但是什么?”花翻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鬼”信心满满地说道:“但是依照小臣的观点,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密室。所谓【请君入瓮】只是传闻而已,小臣从前所见那些号称【请君入瓮】的密室,其实都只是普通的密室,将打开的机括隐藏的比较隐蔽一些罢了。从建造密室的人的角度想,他也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不是么?万一一不小心把自己关进去了呢?” 花翻本来还看到一些希望,这下尽数破灭成了碎渣。 转眼一看,烟寒暮果然也在摇头扶额。 “那是你还不知道建造这密室的人是谁,他哪里用得着留什么后路……”花翻向“鬼”解释道。 还没说完,就被“鬼”打断,“即便是事情如千岁所说,但这密室也绝不可能是如同铁桶一般的完全密封。小臣且问。千岁可否进去过密室?这密室之中是如何的陈设?” 花翻回忆了一会儿,道:“我记着,似乎有一个小圆几,还有几张木椅…”她在犹豫要不要把还隔出了一座牢狱这件事给抖出来。 “鬼”却坦然道:“既然如此的话,也就是说这密室之中有供人休憩的场所,可以让人做长时间的停留。那么千岁请试想,一个可以让人长时间停留的地方,又怎么会没有一个通风之处呢?” 花翻听他这么一说,猛然想起了在牢狱之中看到的,位于头顶的那个鸽子大小的通风口来,烟红泪也正是从那个通风口之中,放走了那只黑羽的信鸽。 “这么说来,的确是有一个可以通风的地方……”花翻思索着道,“不过那种地方,想要逃出一个大活人来,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斩钉截铁道。 可是在一旁的烟寒暮脸色却突然变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花翻思索了一会儿,道:“通风口一定不止一个。”说着就在室内翻找起来。烟寒暮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帮着她一起找。二人翻找了半天,任何可疑的犄角旮旯都不放过,把装饰得十分豪华爆发的房间翻得像是被打劫了一般,人也累的只有喘气的份儿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鬼”披着烟红泪的锦绣外袍,站在角落默默地看着她俩忙活了好久,末了,才缓缓道:“回禀千岁,其实小臣觉得这个出口只可能是在一个地方。” “你不早说!”花翻累极,对着“鬼”吼道。 “鬼”像是受气小媳妇一般低头抱拳,连连称是。还是烟寒暮解围,对“鬼”说:“既然你这么说,不如把它找出来吧。” “鬼”三两步走到桌案旁边,桌案上乍看并无稀奇,“鬼”将手放在桌案之上的一个鎏金的麒麟兽首之上,轻轻向下按下去,然后向上拉起,看似固定在桌案上的麒麟兽首就被他拿起在手里了。 原先摆放兽首的地方,露出一个洞口来。 花翻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鬼”看上去颇有些得意,但还是轻咳一声,矜持道:“回禀千岁,小臣原本就了解这种密室所用通风口的大小,现在只用在这室内寻找大小差不多的东西,就可以了。” 花翻心中暗自有一些佩服。凑上去,通风口并不算小,但里面黑灯瞎火的,并看不出什么来。烟寒暮早就从烟红泪的书架上拿来了几册书来,往洞口之中一扔。“烧了。”她十分简洁地向花翻吩咐道。 花翻打眼一看,全都是《论语》《孟子》之类的。心想这些书烟红泪估计到死都不会看一眼,还是烧掉比较能够发挥剩余价值。 她双瞳一闪,落入密室地面的书页燃烧起来,视野顿时变得十分明亮。可是明亮之中,整个密室的确是空空如也,就像是烟寒暮所说的那样,没有古沙的影子。 她脑海中回想起那扇厚墙缓缓落下的时候,古沙就站在那里,他那一脸的愤怒与悲伤,像是一团泼在她脑海之中的脏墨水,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 那时候,他绝对是在密室之中的,一直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他都是在密室之中的。即使这密室并不是完全密封的,可他又怎能从这个方寸之地逃脱?紧张夹杂着疑惑,她的手心与额头都沁出了细小的汗珠。 如果古沙逃脱,意味着整个江与城都陷入危险。即便他已经是身受重伤,可是也只是对于魔族来说,杀伤力减弱了一些而已,对于那些被战争困在江于城中的平民百姓,贩夫走卒,他杀人如麻的异能,无意意味着一场灭顶之灾! ------------ 八二,火药(1) “他不会逃走吧……”花翻看着烟寒暮,试探着问道。她在寻求着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是烟寒暮的眼神也在闪烁着,很显然她也不敢保证什么。 还是“鬼”比较爽快,他斩钉截铁地向花翻道:“回禀千岁,以小臣的拙见,若如千岁的描述,那个隐形的魔族是身长数尺的话,那么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个通风口之中出来。”末了,还安慰道:“这实在是小儿都知晓的道理,千岁实在不用担心于此。” “不对。”一直沉默着的烟寒暮突然开口,她转向花翻,问道:“你说,那只黑羽鸽子,就是从这种通风口之中放出来的?” 花翻点点头,回想起烟红泪在牢狱之中放飞信鸽的一幕。这种通风的出口,刚好可以容得下一只鸽子的进出。 烟寒暮迟疑道:“其实我似乎听说过,【蛊雕】一族,在洪荒之初,是天空之中百鸟的主宰,所以他们除了会隐形杀戮之外,还会一些小把戏,比如,把自己的身形变作任意的一种飞禽……” 花翻的脸色一黯。她想到了刚开始收到黑羽鸽子所送的战报的时候,她就曾经留意到黑羽鸽子长了一双属于魔族的红色眼球……莫非! 显然,烟寒暮与她的想法一致。“其实我早就觉得兄长所用的信鸽非同寻常。以兄长的性子,怎么会轻信于信鸽这种东西,他所信任的,一向都是他能够彻底掌控住的东西。” 花翻默认,烟红泪能彻底掌握的东西,一定就是魔族了。 三个人都陷于沉默,过了好久,花翻才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觉得,古沙已经逃出去了吗?” 烟寒暮点头。 “鬼”也说道:“小臣也以为,这种出口的构造,从里面打开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况且他还是魔族,应该会更加容易一些。” 似乎一切都于事无补、不可挽回。可花翻却还是隐隐地感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回想起呆在牢狱中的时候,厚墙之外,古沙声音中的绝望。“哀莫大于心死。他已经失去了在这世界上最大的牵挂,作为一个失去一切的男人,似乎并不会做出逃走继续伤人这种事情。 他不禁去想古沙跟着她来到这个密室的原因,那是因为阿圆的尸体在这里,现在阿圆的尸体还在这个密室之中,古沙又怎会离开女儿的尸体逃走呢? 她问烟寒暮道:“你有没看到密室之中有一个棺椁。” 烟寒暮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 “说不定古沙并没有走。”花翻郑重道:“鬼,你又没有什么法子,让我们进去着密室?” “鬼”对花翻莫名得出的这个结论有些吃惊。想了一会儿,说道:“回禀千岁,法子倒是有的,就看千岁愿不愿意用了。” 花翻眨眨眼:“难道有什么后果么?” “鬼”说:“回禀郡主,倒也不是什么十分严重的后果,只是这上好的宫殿怕是就要遭殃了,多少有一点……劳民伤财。” 花翻轻笑,“这个你就不必在意了,劳的不是我们的民,伤的也不是我们的财。这宫殿的主人穷途末路尚且可以造出这么好的房子来,又哪里在乎那点子小钱?” 烟寒暮也素知烟红泪奢侈成性,听到花翻的调侃,也不由得付之一笑。 “鬼”抱拳道:“既然千岁都如此说了,那就好办得很。且待小臣去取来东西,将此门炸掉即可。” “炸掉!”花翻与烟寒暮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她们本来都是想着,“鬼”只是要想办法撬开这密室,没想到他的方法竟然是如此的直接。 “鬼”被二人的诧异吓了一跳,道:“回禀千岁,小臣曾尝试研制火药,经常沉迷于各色原料之中,彻夜不眠,终于制出一种十分狠辣的火药来,威力堪称是火药之中的钩吻,必杀。”提到自己的得意之作,“鬼”眼睛放光,仿佛在谈论天下最为璀璨的珍宝。 花翻沉思了片刻,沉吟道:“好吧。” 烟寒暮不是很明白花翻为何如此执着,但还是暂时答应了。 为了更好的节省时间,花翻主动请缨。展翅飞回江于城中,偷偷潜回去,在“鬼”凌乱不堪犹如乱葬岗的房间之中翻箱倒柜良久,终于找到了“鬼”所描述的那个黑乎乎的包裹。 想到自己与竟然在一大包威力最为强大的火药的隔壁每夜安睡,花翻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倒竖,有种强烈地要撺掇上官锦年把“鬼”扫地出门,要他睡大街的冲动。 “鬼”根据这间房的构造,把火药埋好引线,分放到房间的几个角落。最后把所有的引线合在一起捻出一条粗绳来,一直扯到房间外的栏杆上去。 “没有火。”鬼无辜地看着花翻,申诉道。 “休想!”花翻不等他说完,就吼道。她可不想当**蜡烛去点那些要命的火药,虽然她不想承认自己很胆小,但是回想起从小到大,的确是连个炮仗都不曾点过。小时候上官锦年为了压制住她作为魔族的异能,用了许多驱邪的法子,找来很多的和尚道士念经作法,想要去掉她命格里“火”的那部分。其导致的正面结果不见得有多明显,副作用却是十分强悍的,首当其冲的疑点就是花翻只要见到与火有关的一切东西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尤为害怕的就是节日里烟花与鞭炮。 童年的阴影会伴随一个人一生。花翻十分认同这一点,因为直到现在她一看到烟花爆竹以及它们的相似物体时,都会感到莫名的害怕。 而现在“鬼”分明就是把这整个房间都做成了一只硕大的鞭炮,还邀请她亲自来点燃…… “我不管。”花翻转头就向外走。“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禀千岁,千岁误会了,小臣没有那个意思,小臣只是想向千岁借个火点根蜡烛而已。说着忙不迭地晃晃手中从桌上拿来的蜡烛。 花翻的一颗心脏总算归位。 ------------ 八三,火药(2) 花翻双瞳一闪,“鬼”拿在手中的半截蜡烛燃起了一朵淡红色的火焰花。他郑重地墩身下去,点燃了那段引线。 几乎在引线点燃的同时,花翻拉住他们向后飞起,越过栏杆与悬崖,在对面的山岩之上的平台落了脚。 响声惊天动地,莫说是那间宫殿,整个山头都在惊雷之中化作漫天的碎石雨,雨落悬崖,掀起云雾翻滚咆哮,恰如炸开了的火球,投入巨浪滔天的大海。 三个人的耳朵完全被震得丧失了听觉功能,连脑袋都仿佛不再长在自家的脖子上了。头昏脑涨,动弹不得,过了许久,等到对面的黑烟完全散去之时,他们才重新回去。 这炸药的威力果然强悍无比,整个山巅宫殿被生生炸去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悉数蒙上了焦黑的烟尘,在烟尘之中摇摇欲坠。 密室炸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从洞口看去,整个密室已经被摧毁殆尽。滚落的碎石填满了密室四分之一的空间。碎石焦土之中,桌椅颓然地碎裂倒地。残骸之中,唯一醒目的就是位于角落的那一具小小的棺椁了。 或许是因为挨着石壁墙的墙角,它并没有遭受什么样的破坏。除了蒙上了一层黑尘之外,外貌近乎完璧。 “鬼”与烟寒暮在废墟之中简单找寻一番,没有发现古沙的一点踪迹。花翻并不寻找,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具小棺椁道:“我总觉得,他不会抛下阿圆……”末了,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棺椁旁边。思索了一会,决定打开棺椁的盖子。 “鬼”与烟寒暮也走了过来。三人费了些许周折,总算打开了被炸得变了形的棺椁盖子。 阿圆的尸身安然无恙,苍白安静的面庞,像是一只睡去的白色小猫咪。一切都如昨日,花翻最后一次合上棺椁时一般。唯一不同的是,在小女孩素白色的寿衣之上,还停驻了一只通身黑羽、双瞳红色的信鸽。 黑羽的鸽子,翅膀虚弱地垂落,眼瞳有一些失神。似乎刚刚的惊天动地,现在的生人闯入,都与他无甚干系一般。 空气滞住了一瞬息。他们费尽周折寻找的,就这样出现在了眼前。可三个人却并没有感到什么轻松。 花翻想了许久,都不知要向古沙怎么开口解释。觉得她折腾了半天,可到头来不像是拯救,倒像是打搅。 于是她转身,准备就此离开。看到黑羽鸽子的那一刻,她觉得古沙不管怎么选择,是永远呆在女儿的棺材中也好,还是终于默默离开也好,她都不想再打扰了,她觉得这样下去就好,反正她觉得古沙已经不会再去伤人了。 于是她转过身去,可是走了不远就被烟寒暮抓住了胳膊,一把拉了回来。 “你去哪儿。”烟寒暮低声道。 花翻知道她是听信了自己的怂恿,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兄长莫名其妙背黑锅,所以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古沙。 花翻有些无所适从,感到进退两难。 “鬼”突然打破了僵局。 “他有伤,伤很重。”鬼说道。在花翻与烟寒暮争执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棺材里的那只黑羽信鸽,鸽子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它肚腹之下的黑羽颜色很是不对--已经被红色的血浆尽数浸透了,在鸽子身体遮挡住的一小片阴影之中,落下的红色血珠已经把阿圆素白色的寿衣打湿,像是在女孩的胸口绽开了一朵鲜艳的小花。 经他一提醒,花翻与烟寒暮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三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默之中,花翻用眼神祈求着烟寒暮,烟寒暮本想无视她,但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她会一点点控制魔族的咒语,其中有一些可以作为疗伤之用。她走至那一具小棺椁之前,伸手抚上黑羽鸽子被血液湿透的黑色羽翼。 就在她放手上去的那一瞬间,看上去已经失神的鸽子突然凌空而起,向上飞出,十分抗拒地摆脱了手指的掌控。 烟寒暮眼前一空,本能地左右看去,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她转身,身后,炸出的大洞的正下方,多出了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男子带着一只黑色的面罩挡住五官,焦墨一般的黑发尽数流泻在肩膀与胸前。 他本该漆黑的双眼,因为失血,显出一种十分倦怠的灰败来。他的右手护住自己的左肩,他左肩的黑衣之下,血流如注。鲜血透过黑色的细甲,沾满了苍白的手指。 他的身上并不止这一处伤口,从突袭兵营,到被困于密室,他一直不顾名地打斗,以至于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左肩上的这一处为鸣矢所伤,伤口靠近心脏,虽然他一直在靠自己魔族强大的恢复能力缓解,可鸣矢上的钩吻之毒,还是一点点地渗透了血肉,并且将要夺取他的生命了。 “你们……离开那里!”他沙哑的嗓音,几乎在向三个人咆哮! 站在阿圆棺椁前的三人这才发觉,他们惊动了亡灵。 花翻与“鬼”走上前去,重新盖好了棺椁的盖子。 烟寒暮向狼狈至极的古沙道:“你伤的很重,我们只想就你一条活命。” 古沙看着这个一脸冰霜的女人,强打起精神,十分没好气地说:“我倒是不知,这世道上,还有侩子手救人的道理?你们杀人就罢了,杀了人又假惺惺地来这一套,是做给谁看?” 他语气中充满鄙夷,以至于花翻觉得他若是没有带脸上的那只面罩,一定会朝着烟寒暮吐唾沫…… “我都说过,人不是我们杀的,如果我们杀了你女儿,又何苦几次三番地来向你找抽?还不如一起杀了,多干净!”花翻气不过,随口就还了过去。 烟寒暮冷道:“你跟他说那么多作甚,此人固执至此,我们多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而已。” 古沙被烟寒暮的一席冷嘲激起了心中的怒火,喘气更加的剧烈,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 “你既然都快死了,就该想怎么活命,这时候不管是谁给你一条小命,哪怕是仇人给的,你都该收着。”烟寒暮再补一刀。 花翻扶额,若古沙这货是烟红泪的亲妹妹,可能会消点气吧。 ------------ 八四,救命(1) 花翻扶额,心想若古沙知道这货是烟红泪的亲妹妹,可能不至于这么生气。所谓血缘,就是血脉相连的两个人,连哪怕毒舌属性之类的缺点,也会十分相似。 烟寒暮毒舌完,还真的甩给古沙一条小命,她低头默念咒语,片刻之后,古沙的神色似乎不再那么难看,左肩处的伤口的血也不再一个劲儿的冒血了。 这时,“鬼”的声音传来,他对古沙说道:“阁下,依在下看来,阁下似乎是被鸣矢所伤,若真是如此的话,伤口位置靠近心脏,毒很容易侵入,怕是十分的凶险的。” 古沙当然心知自己的伤十分凶险。他的唇角勾起戚色,明白自己终将不活,若不是这帮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他本想呆在女儿的棺椁之中,背负着自己为人父的愧疚,等待着死期。 “你可知道这毒药如何解开?”花翻向“鬼”问道,虽然她也知道钩吻之毒乃是世上之最,但鸣矢毕竟是“鬼”制成的,说不定他会有破解的方法。 可从“鬼”愁得像是一块旧抹布的脸上看出来,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明月西。” 烟寒暮突然说出了一个名字。 “明月西。”花翻回忆起了这个地方,最初知道这里,是因为烟红泪在战报上提起,她按照烟红泪所说的,在那里找到了狰。明月西有一条在月光之下微微泛蓝的溪水。月上中天的时候,溪水对魔族有剧毒。 烟寒暮道:“虽然我也不知此毒的化解之法,但是他是魔族,去明月西的话,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续命保命的法子。” 花翻回想,当初狰也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但她在明月西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伤愈了。说明明月西或许真有一些可以让魔族续命保命的法子。 听到明月西这三个字,似乎只有花翻的反应是比较正常的。不论是古沙还是“鬼”,脸上都显出了一些异色来。这让花翻有些疑惑,除了和狰见面的那一次,她对明月西几乎是一无所知。 “不用费心,我自会等死。”古沙撑起最后的一丝力气,十分勉强地说道。“你们若真的去明月西的话,把阿圆带去。” “只是……据小臣所闻,明月西是否存在都是一个谜,据说即便是魔族,曾经到达过那里的人也是十分寥寥的。”鬼皱眉道。 烟寒暮说:“碰巧我兄长在数年之前到过那里,所以他应该知道明月西的具体所在。我若是在信中问起,他必然会告诉。” “鬼”有些叹气,“叛军的残余已经开拔多日,如果信鸽传书的话,他的伤势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花翻不禁对明月西重新蒙上了一层疑惑。 “不用了。我知道明月西的所在。”花翻道。下一秒三个人六道目光就全部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烟寒暮皱眉:“你说的是【返生之地】明月西?” 花翻想想那有些可怖的蓝色溪水,心道:“什么返生之地,作死之地还差不多。” “反正是你兄长告诉我的地址,我曾经去过。应该是那里没错。”花翻道。 提到烟红泪,烟寒暮就放下心来,他告诉花翻的,应该绝对会有假。 眼看希望就在眼前,可古沙却不论怎么劝,都不肯离开,坚持要在这炸掉了一半的密室之中等死,要求他们三个人带着阿圆离开。 三个人费了半天的口舌,软硬兼施却没有获得一点的成效。 最后,花翻说道:“你既然坚信是烟红泪杀死了阿圆,坚信他是你的仇人,为何不与我们一起去明月西,等阿圆活过来,亲自问她呢?” 一直冷言冷语的古沙突然沉默了,显然花翻的话很是打动他。 花翻重新打开那一具小棺椁,取出棺椁之中阿圆的尸身抱起来。阳光照上她通透的苍白皮肤,失了血的颜色,连每一根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仿若透明。 “鬼”也想跟去明月西,但花翻考虑到上官锦年那边还需要人来应付。于是主动提出,她与烟寒暮带着这两父女去便是。一则,她轻车熟路,与狰也比较熟悉,应该会得到他的帮助。二则,她还需要“鬼”帮她应付一下上官锦年,给她编造一个离开数日的名堂,让上官不至于起疑心。 看古沙是在是伤重到寸步难行,花翻本想着要他负在自己翅上搭一下“顺风车”,可奈何古沙简直固执得要命,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坚持要自己飞行。花翻与烟寒暮拗不过他,只好勉强同意,在那之前,烟寒暮用咒语帮他稍稍止住了血,缓解了痛楚。 密室之中,古沙变作了“蛊雕”的形态。黑色的羽毛从面罩下方开始蔓延,终于遍布全身,他并没有隐形,所以花翻三人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传说之中强大的魔族的整体形态。 黑影一闪,他的双翅已经打开。天已经破晓初晨,阳光透过头顶上的大洞洒进密室,他巨大的黑色羽翼,像是一株生长万年的菩提,在阳光下闪烁着不规则的碎金,投下笼罩万物的阴影。 最为醒目的是他刀锋一般利爪,像是几把排列整齐的利剑,弯曲出一个骇人的弧度,锋端部分的血丝尚未褪去,显示出一种嗜血的凶残,更加得让人心中凛凛了。 他迎着光,破天而出的那一刹那,花翻有些灰心丧气,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她与烟寒暮一起顺着堆积如山的废墟走出密室。在没有被炸完的另一半的宫室之中找来一块毯子来,把阿圆的尸体包裹好。她展开身后的翅,抱着阿圆,带上烟寒暮出发。 一黑一白两双巨翅,在云空之上并驾齐驱。花翻对烟红泪传来的每一封战报都倒背如流,其中当然包括告诉她明月西地址的那一封。 她记得战报上所说,明月西位于云城以西,是一处古老的丛林。因为丛林之中有一条溪水,唤作“明月溪”,所以,长时间的口口相传后,就被称作“明月西。” ------------ 八五,救命(2) 云城距离江于城有一段的距离,花翻本想快马加鞭快些赶到,可是古沙受了伤,是固然不能快行的,花翻只好依着他的速度,放缓了,在天空之中以一种十分悠闲的速度飞行。 悠闲的只是速度而已,花翻心中早已经是焦头烂额。 “为何会把明月西称作【返生之地】?”花翻向身后的烟寒暮问道。 烟寒暮顿了一下,道:“你既然问起,我也有一个疑问,为何你竟然去过明月西?兄长告诉你明月西的所在,又是为了什么?” 花翻坦白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在燕王老宅的时候,守护五色召的那个魔族?” 烟寒暮想了一会儿道:“狰?竟然是他……” 花翻点头:“你兄长让我去那里,就是为了寻求他的帮助。” 烟寒暮有一些惊讶,“他竟然还活着?我们去找五色召的时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已经是眼看不活了啊。”不用花翻提醒,她就联想到了什么,“看来,关于明月西是【返生之地】的传说应该不假。明月西之水,可以在一个魔族即将死别之时,令其起死回生。” 花翻差点因为惊吓过度从万丈高空直直摔落下去。起死回生?难道不是置于死地,而是起死回生吗?可当初狰明明亲口告诉她,在月上中天之时,明月西中的泉水对魔族有巨毒,沾染了那泉水,就意味着必死无疑。而且她也有亲身的体验,当时,她不知明月西之水的毒性,径直捧了那水想要洗脸,双手尽数被泉水可怖的毒性蚀地鲜血直流…… “怎么了?”烟寒暮怀着抱着阿圆的尸身,对花翻的突然失神有些不解。 “没什么……只是有些慌了……”花翻装作没事,把疑惑留在心里。 一行人,足足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从江于的城中,飞到了云城。看着那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城墙,花翻有一些物是人非的悲凉。大战过后,百废待兴。一座被争夺后的城池,没有了战时的兵马穿梭,顿时荒凉了不少,城墙头上长出了凄凄哀哀的杂草,城外多了许多的新坟,一座一座如小丘一般,迎着开始西斜的午后烈日,让人心头如同坠了铅块一般沉沉的。 或许是有些触景生情,这样的景象让古沙想起了自己金戈铁马,刀口舔血的往生。他看上去更加的虚弱,体力也颇为不支了。 花翻虽然很想搭把手,但想到落败英雄迟暮之时,也正是他的自尊心最为强烈的时候,这个时候,不管任何人的帮助,他都决计不会接受。 花翻轻叹了一口气,折转方向向西,向着日头归去的方向飞去。经过了一大片又一大片的荒草地,目之所及的荒原已经越来越稀疏,三三两两的灌木之下裸露出大片的皲裂土地。四顾茫茫,让人很难想象这就是传说中的明月西的所在。 烟寒暮在身后轻拍她,似乎有些迟疑,原本跟在身后的古沙也放慢了速度,似乎他也不相信这荒原之中还有什么出路。 花翻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不顾二人的迟疑,坚持继续西行。突然,眼前的大片贫瘠荒原突然断开了,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森森的绿影。绿影一点一点的扩大,终于与视线相接,化作了无边无际的丛林。丛林里长满了参天的巨树,正是花翻上次来时看到的情景。 树叶沙沙,带起一些凉意,三个人都打了个寒颤。花翻凭借着记忆,听着视野下方隐隐可闻的潺潺流水之声,去寻找缠绕在丛林之中的溪流所在,终于,在满眼绿影的缝隙之处,看到了那一条蜿蜒如白练,叮咚作响的溪流。阳光洒遍,整个溪流化作一条镶金缀玉的丝绸。 花翻选择了河流上游的一块比较平坦的沙汀,徐徐降落,古沙也紧随其后。 丛林之中阴凉潮湿地紧,三个人都裹了裹身上的衣裳。 “既然这就是明月溪之水,不妨现在就取来一用。”烟寒暮十分自觉地抱着阿圆,想着溪流之畔走去。 “慢着!”花翻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去,把她拉了回来。烟寒暮一脸狐疑的转身,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花翻找借口道:“这水乃圣物,当初我听说应该不能就这样随便的取用。不如,我们先把狰找来吧。” 烟寒暮想想,觉得她说的也算是有道理。 古沙已经是十分的不支,坐在沙汀之上。他已经化回了人形,汗水透过他脸上的黑纱面罩,大颗大颗地沁出来。 花翻走近,可又发现自己并做不了什么。只好从烟寒暮的怀中取回了阿圆的尸身,让古沙暂且抱着,希望可以让他多一些心理上的慰藉。 “狰住在哪里?”烟寒暮问道。 这问题还真是难倒了花翻,她又如何知道狰住在哪里,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当年她来这里的时候,狰似乎是朝顺着这条河的下游方向,回家去取澡盆与木桶的…… “不如我们想办法把他吸引过来好了,既然他听觉不敏,我们就找点什么显眼的东西,比如说,在这河边升起一大堆火来,吸引他过来,你说怎样?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花翻就十分痛苦地想到当初她一来到这里,就把这丛林烧掉了大半的糗事。 “不……不好。”她匆匆否定道。 “不如你同古沙先留在此地,我似乎还记得他住地的方向,我且顺着河流去找找他好了。”花翻给自己找台阶下,心想若是再点一次火,狰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头朝下扔到火坑里去。 烟寒暮一听她知晓狰的住地,点点头算是勉强答应了她的建议。她抽出腰间的宝石长剑,插在脚下的沙土之上,道:“此剑为记。” 花翻点点头,顺着河流下游地方向走去。其实她又如何能清楚地知道狰的住地?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罢了,想着快些找到,脚步便不由得慌忙起来,终于连脚步都省去了,身后展开巨翅,飞了起来。 ------------ 八六,救命(3) 河流的下游,与上游的景色并无二致,茂盛地巨树丛林,看不出有人烟的样子。花翻大费周折,可眼看已经离开烟寒暮他们,向下游飞行了十里有余,可却没有找到一点有人居住,哪怕是曾经有人居住的痕迹。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森森的茂林之中传来了熟悉的敲击之声,声音并不是很大,幸好花翻听觉灵敏。她听到这几不可闻的声响,就像于泥潭之中突然抓到了一束救命的稻草。 循声深入树林,可还是没有找到想象之中的房屋竹舍之类的存在,参天巨树像是一颗颗的钉子,把她全部的视野尽数钉成一只枯燥的钉板。 “梆梆”之声愈加清晰,终于在一株满是倒挂枯藤的皱皮老树前,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狰,准确地说,她看到了狰的尾巴,五只金红色的长豹尾,像是五条招摇狰狞的蛇,从皱皮老树的树洞之中露出来,懒洋洋地上下微微浮动。 花翻知他耳背,即使喊,他也不一定听得到,于是干脆拉了他的一条尾巴,向后一扯…… 狰悠闲的“梆梆”声止住,他猛地转过身来,看到花翻的一刻,脸上的惊讶皱成了树皮。 “小儿,你又来作甚!”狰十分的诧异。 花翻也十分的诧异:“老爷子,您为何会住进树洞里去,难不成您在这明月西,竟然没有一处房屋么?”她想,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房子,在上次大火的时候,被她给烧掉了,那样的话,狰必定会向她索赔,这样岂不是要破财的节奏…… 可是狰的回答却十分出乎她的意料,“魔族自洪荒之始,便散居于森林水泽,本不用像那些低等的凡人一般,以土石为屋,如同作茧自缚一般,使得天性不得尽然发挥。” “所以你一直住在这树洞之中么?”花翻有些不可理解他的固执。 “非也,非也。这明月西丛林之中,四处可为家。”他说道。 还换着树洞睡。 “好吧,好吧……我们不在纠结树洞的问题,我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求老爷子您帮个忙!”花翻回身看看日头,已经西斜的更加厉害了。 狰又开始装聋作哑,“老朽已经只剩一把骨头在这天地间了,脑子已经不中用,不中用了……”说着,就一步一步,慢悠悠地准备重新返回他的树洞中去。 花翻哪里可以让他回去,连忙双手拉住了他的一只红色豹尾。“老爷子,此事真的是十万火急,是救命的啊!” 狰听到“救命”二字,总算回头望了一眼:“小儿!你看上去并无性命之忧,又何苦睁着眼信口雌黄?” 花翻道:“老爷子,我说的并不是救我的命。有两个性命垂危的魔族,正等着您老去救命!” 狰的脸色瞬间变了:“你竟然把生人带了过来!明月西乃十分绝密之地,如何能让生人就此进入?” 花翻道:“佛家常常道【人要有好生之德】,您作为一个老人家,更应当以拯救众生为己任不是么?何苦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现在时间已经等不及了,我们快些走吧……”说着,扯着狰的尾巴就向河流上游的地方跑去。 狰口里十分气恼地骂着,但奈何又拗不过她,便只好由着她,一起走了老远的路。花翻蹬鼻子上脸,干脆向骑马一般坐到了狰的背上去搭便车,狰骂了一句,花翻吐了吐舌头,狰便也不再计较了。--干脆,不再走了。 花翻也是个急性子,这时面对这么个固执的老头子,她从心底儿冒出来的火气眼看就窜出了嘴皮子,可他还是强撑出一副慢条斯理的姿态来: “老爷子,把生人带来是我不对,可我们先祖存留这方净土为是我族类之繁衍,来者亦我魔族后人,他的性命这回全得仰赖这神水显灵了,就算我求您一回・・・・・・” “唉!”狰重重地叹口气道:“从你这黄毛丫头嘴里逼出来这么些文绉绉的话来,老朽也没退路了。来者应是古沙吧?” 花翻惊愕着点点头,正要解释古沙受伤的原因,狰又抢过话头: “那就让我们借地儿说话吧。” 说着,狰纵身一跃跳进水中,摇起那条毛松松的尾巴,直往前游,狰老是老,毕竟十八般武艺在身,游起来虽不算轻便,但颇稳健力道。花翻也便紧随其后,一路小跑。 狰溯河而下,花翻感到河流自东向西,河道越发宽阔,景致却越发幽静,走了二里左右的路,周围连依稀的鸟鸣也听不到了,抬眼望去只是让人眼晕的绿色树林;再向深处,绿色也被阴沉的天色衬得灰暗了。 夜幕初次降临的时候,两个人赶到了河流的上游,烟寒暮插剑为记的地方。 半截长剑没入黄沙之中,疏星淡月。河流之畔,沙汀之上,烟寒暮与古沙都是抱膝而坐,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两个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远远看去,这画面竟然十分的和谐,烟寒暮怀里抱着被包裹严实的小童,竟然让人产生了一种一家三口的联想。 一瞬间,花翻觉得自己并不是送来了救星及时雨,倒是反倒像打扰了情人的电灯泡。 “寒暮――古沙――”花翻朝前方奋力地挥了几次手,才总算打破了这个“三人世界”。狰也由此上岸,大家于是席地而坐。 烟寒暮看到风尘仆仆的花翻和狰,泪珠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她顾不得梳理凌乱的头发,连忙拿衣袖帮狰拭干身上的水,花翻也随意用河水洗了把脸。回看盘腿而坐的古沙,双目紧闭,面色已苍白泛清,气若游丝。花翻想起今早他的清醒和精神,不由心里一紧。 “他中毒已深”,烟寒暮慌忙解释。“平躺下来毒液会蔓延全身的”。 花翻回想刚刚自己“三人世界”的联想,不由惭愧。 狰坐在溪水之畔,黄昏的光晕洒满溪水,点点波纹如同七彩的鱼鳞。“这明月西之水,的确可以救命,故而被传说传为【返生之地】。” 花翻皱眉,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疑虑:“可是,老爷子,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明明被这水伤了手,您不是说,这水可以置魔族于死地么?” 古沙道:“从另一个角度说来,是这样的。实际上这里的水,既可以置魔族于死地,又可以让魔族死而复生。” 花翻与烟寒暮都瞪大了眼睛,就连十分虚弱的古沙,也因为讶异,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这溪水是上古时期,神祗所创,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这里的溪水乃是至阴至寒,可以置魔族于死地,但是,若是在一天的正午的时候,这里的溪水又是至阳至烈。魔族是天命之仆,对天地之阴阳的感知也最为强烈,所以,至阴,则可以取魔族性命,至阳,则可以让魔族死而复生。” 花翻与烟寒暮听着,都有些似懂非懂……烟寒暮抬头一望,月亮已经从东方的天际,渐渐运行至天幕夜空的中央,一轮皎洁如冰轮,寒光溶溶,让人魂悸而魄动。 烟寒暮就是女版的烟红泪,素来都是爽直的性子,看到月上中天,二话不说,走到河边,伸手便要捞起那水来一试。 “小心!”花翻与古沙都是脱口而出--花翻比古沙要慢上半拍。 已经晚了,烟寒暮的手指已经触到了河水,瞬间鲜血横流,血落入溪水之中,升起一股股可怖的白色烟尘。 只有狰是淡定的,他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自己的那一只老烟斗,咕噜咕噜地吸着水烟,月光下升起一只一只的小烟圈来。 “哼!不听老人言的,注定要吃了亏!” 烟寒暮忍了痛,回头冷冷地白了狰一眼。 狰道:“不妨事,这水虽然至寒,但却无毒,只是沾上了一点的话,过不了许久,伤口便会自然地痊愈。” 花翻与古沙的心脏归回原位。 狰提起“毒”来,倒是提醒了烟寒暮什么,她向狰问道:“正午之时,这水可以救命,那可否解毒?古沙之伤,不仅是铁器划破的伤口,他同时还中了鸣矢之上的钩吻之毒,此毒乃是世间之最,不知明月西之水是否可以化解?” 狰迟疑了一下,道:“其实,对这明月西的河水之功用,老朽也不甚解,老朽虽然已经是风烛残年,但这明月西存在的念头,不知是够多少个老朽生生死死了。老朽并没有亲自试过这河水,只是在数十年之前,一位故人曾经一用,他告诉了老朽这水的秘密。” 狰吐着烟圈,陷入回忆之中。 老人家,敢问这河水如何就得了古沙的性命?” 烟寒暮开门见山。 狰的目光朝西边河流更宽处望去, “能救命的,不是这细流啊”狰缓缓道来,“是西边河水汇积的深潭之水” 在向西走五里,是这森林的尽头,也是传说中明月最明亮的地方,所以这地方就叫明月西了。” “事到如今,唯有一试。”花翻听出了烟寒暮的犹豫,劝解她到。 ------------ 八七,秘辛(1) “距离上游向西走五里的地方,有一个深潭汇聚。那里的水流不如这里湍急,若是你们想要救命的话,便应该在正午时分,取来深潭中的水一试。”狰补充道。 花翻抬头,望望头顶上当空洒清辉的月亮,离第二天的正午还早,他们注定要在这里等上一段时间。 “一定要等到明天吗?”烟寒暮有些急躁地问道。 狰对她的追问充耳不闻。一个一个的吐烟圈。“姑娘若是急色,大可以现在就把那孩子扔进去,老朽绝不拦着。”狰反讽。 “越是人命关天,反而越需要稳住神,沉住气。”花翻知道烟寒暮的脾气,赶快在暴风雨爆发之前劝慰道。 古沙伤势严重,烟寒暮脾气又差,花翻与狰因地制宜,腾出两个树洞来,要他们两个暂且休息。把这两个祖宗哄得歇了,花翻却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了半天,她还是起身,走出了自己的树洞。她把自己的失眠归咎于这间太过于纯天然的卧室。树洞什么的,终归还是蛇与熊住着比较好,其他生物睡进去,总有种鸠占鹊巢的不自在感,似乎自己也变成了一头熊。 洞外风大,穿过树冠,发出鬼样的嘲笑。花翻想去沙汀处避避风……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折回去,去另一个树洞,把阿圆抱了出来。一者,这深山老林的,谁知又没有野兽,会来叼孩子,二者,阿圆身体上包着厚厚的毯子,也方便她御寒。 或许是老年人睡眠质量不高,狰果然还醒着,坐在沙汀之上,吸烟。 花翻抱着阿圆,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上次,你来明月西求我之事,可曾了了?”狰问道。 花翻想起,当初烟红泪给她传战报,告诉她明月西的所在,似乎是让她用这可以置魔族于死地的水,来对付会隐形的古沙。 讽刺的是,她现在回来,却是为了来救古沙与阿圆的命…… 当时的烟红泪,的确是一心想要杀掉古沙。烟红泪的变化,一直是她所十分疑惑的地方,他为什么会改变立场,转而反对上官持盈? “老爷子,你对把明月西的地点告诉我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少了解?”花翻问,她没有直接提起烟红泪的名字。 狰装聋作哑。 “那么,老爷子可曾认识九尾狐的魔族吗?”花翻问。 狰虽然没有回答,但是脸上明显的显出一抹异色来。 花翻略一思索,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老爷子您知道上官锦年么?” 烟圈一滞,随即再也不升起。狰浑浊的眼睛露出了十分明显的防备。 花翻郑重道:“我想要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魔族也好,皇家也好,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如此互相残杀,而且,这一切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狰看到她的执着,知道她今日是断然不罢休的。 “我只问你,你对魔族究竟知道多少?”狰终于开口。 花翻一时语塞。从幼年开始,上官锦年就有意地不让她接触到这种神魔的存在,再者,这世上的魔族大多是隐居,她又如何会有所了解?甚至她还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世上唯一的魔族。 狰重新又将水烟斗含进嘴里。 “从混沌伊始,天下就存在着魔族,皇族与凡人。魔族是天命的忠仆,负责掌管代表天命的五色召,并且将五色召交予天命所归的天下正主。我们魔族是异类,因为身负着生杀予夺,所以魔族大都有着异能。可是千百年来,这种异能却不能被世界上的凡人所接收,事实上,他们对我们,既惧怕,又厌恶。所以千百年来,尤其是那场变故之后的这二十年,我们魔族大都过着隐居的日子。不是化作人形,隐居在市井人间,就是像我这般,隐居在不为人知的深山老林。 皇族也是凡人,只不过他们得到了权利,便在这世间呼风唤雨。他们没有异能,但却有军队和钱财。我们魔族其实并不尚武力,虽然我们异能强悍,但终究还是要生活。你久居长安,应该耳闻目睹了不少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面对威胁,面对利诱的时候,其实一个魔族并不比一个凡人强大到哪里去。二十年来,不少魔族都穿上了官服,带上了官帽,登堂入室,成为皇族追寻五色召的走狗。” 狰深深地吸了一口水烟。 花翻有些讪讪地撇撇嘴,心想她也算是皇族的走狗了。 “那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花翻向狰问道。她对这个时间点十分的耿耿于怀。因为那正是唐家全家被灭门,她来到长安的时间。 她一直认定了,灭门唐家的凶手就是上官锦年,可是令她迷惑的是,随着事态的发展,她竟然发现事情走在了完全相反的轨道之上,二十年前所发生的变故,似乎比她所想所见的,都要复杂地多。究竟是谁灭门了唐家?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狰笑而不言。“小儿,少知道一桩事,少操一份心啊。” “我宁可把心操碎了,这件事我也绝对要知道个水落石出!”花翻言语坚决。 狰看着她:“你想要知道这些的理由又是什么?你若是真的想要报得家仇,又何苦一直与上官家的人纠缠不清?” 他一句话戳到了花翻的痛处。她低头,咬了咬嘴唇,心中划过一丝锐痛。 “因为时候到了。”她抬起头来,对狰说道。 狰被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逗乐了。时候到了,这还真是一个恶作剧一样的万金油答案。 “你时候到了,我还没到时候,饭要熟了才能上桌,话要到了时候才能说,说早了就泄了天机,要有灾难临头你以后说话注意点,一个小毛丫头,整天嘴吧嗒吧嗒不停,累不累啊,好事都让你那张破嘴说跑了,也就上官锦年那个傻瓜会待见你,换我你给我提鞋都不要……”狰一圈一圈的吐着烟,慢悠悠的一字一板的教训起花翻来。 “就是时候到了啊。”花翻歪头,斩钉截铁道:“你看这个小孩,死的不明就里。前天古沙为了报仇,突袭了上官锦年的军营,死了万把兵,也死的不明就里,唔……再往前数,我们在江于攻城的时候,再往前数,我们在云城大战的时候,不知道死掉了多少人,凡人也好,魔族也好,死便是死了,返生之地不是四处都有,我只是想知道他们不明不白的当了炮灰,是为了什么?若这个理由一直不明不白,那这岂不是一场全天下的大冤杀么?” 狰似乎也来了气,冷道:“冤杀,依你的意思,你找来的这个叫古沙的魔族,竟然还是冤杀么?” 花翻道:“他当然不怨,杀了那么多人当垫背的确是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可是去当惩罚侩子手的,也不该是我们,你的手上都沾过别人的血,知道伤人性命是何种滋味。那滋味不好受,因为,毕竟没有什么人,是真正的死有余辜。” 狰道:“呵,老朽我妄在这世间活了这么长,竟然有毛头小儿,来教训我的不是了!” 花翻不自然地笑笑,裹一下毛毯。道:“不敢,不敢……” “你若真的那么想知道二十年前那段旧事,其实,只要找到一件东西就好? “什么东西?”花翻两眼放光。 “五色召。”狰云淡风轻。 花翻扶额,他说了等于没说,她若是可以拿到五色召,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和狰废话! “说起来容易啊……”花翻吐槽。 狰微笑:“你自是知道五色召在哪里,去取,便是。” 花翻满脸黑线,五色召在上官持盈与烟红泪的手中,在长安,她当然知道,可又如何去取! “狰这个老家伙,可真是顽固至极!”花翻心想,眼看忽悠失败,打了个哈欠,便准备回到树洞中补眠。 刚走了几步,身后狰的声音便再次传来。“话说,你们既然都是聪明人,为何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死因?” 花翻眼睛一亮,猛地转回头去:“这么说来,老爷子,您竟然知道阿圆的死因喽! 狰不理会他,背过了身子去,咬着烟斗,望向深夜的明月溪。溪水幽蓝,颜色时而深,时而浅,变换莫测,美艳至极。恐怕只有亲身尝试过的人,才知道这美艳背后的毒辣。 花翻随着他的目光,眯着眼,看了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皱了眉,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 说来花翻这一夜的美梦被凌厉的寒气和凌乱的思绪扰了成失眠。可回看树洞里3位更加疲惫的倦客,鼾声如雷,还算安稳,心情也渐趋平复。可与心情违和的是正张牙舞爪闹罢工的皮囊。天亮时分,她骨痛欲裂,脑袋也像没有回路的线,混混沌沌。几个时辰的踌躇后,她眯起眼睛,看看快要升到头顶的太阳,一阵欣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出树洞去,却发现烟寒暮,狰,与面色异常苍白的古沙,早已经坐在沙汀上候着了,颇有几分打麻将三缺一的凄凉。 正午时分,两条垂危的性命,全在这转瞬即逝的一个钟头了!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向树洞猛跑,她顾不得脚下坑坑洼洼的土路,在加上灌铅似的脚不听使唤,几步的路途,被她走得踉踉跄跄。 ------------ 七九,秘辛(2) 花翻抱着阿圆走过去,今天这三个人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因为太过和谐了,很难想象没有她的从中周旋,这三个人还能如此这般坐在一起,相安无事。 花翻有些狐疑,她走过去,狰与烟寒暮均转过身来问候,唯独古沙一动不动。鉴于他伤重,花翻并不与他计较礼貌问题,只是从背后看去,古沙的背影似乎分外的僵硬,颇有几分僵尸的味道。 花翻好奇至极,绕道他的面前去,细细打量。只见古沙僵硬的不只是背影而已,他的四肢百骸都一动不动,活似一具钢筋支架,只剩了一双面罩中的漆黑眼瞳,还透露出唯一像是活着的信息。那双眼睛,盯着花翻,如视仇雠。 “这是怎么回事,他伤重至此么?”花翻的第一反应就是问烟寒暮。没想到烟寒暮十分的云淡风轻,“他的伤倒还好,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要去深潭,要死要活的。我怕他一时冲动,投河自尽,就使了个小把戏,把他给封住了。” 花翻扶额,心想应该是古沙一心求死,烟寒暮嫌劝解什么的太过麻烦,才用了咒语把他搞成了如今这般的僵尸样子。 “罢了,罢了……”狰轻叹一口气,身形一变,化作了那只五尾红豹,他主动走了过去,把僵尸一样的古沙背了起来。 他们向明月西溪流的西边走去,果然过了不多时,视线中就出现了一个深潭。 深潭的水面波平如镜。阳光洒下,水中特有的蓝色绽放出澄澈的光芒,十分的摄人心魄。 水潭之畔的一块巨石,被雕刻成了一座日晷,指针投下的细长黑影,已经距离正午越来越近,似乎下一秒就要重合。 狰放下古沙。花翻轻轻打开怀抱中阿圆的包裹,为了以防万一,她先走到水潭旁边,伸出手指去捞了一些潭水。 并没有任何的刺痛感,手指也没有再流血了。她想,看来这潭水并无害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没什么用罢了。 她拿出一方手帕,去潭中浸湿了,一点一点地擦拭阿圆的皮肤,动作极尽轻柔,生怕划伤。才擦了两下,就听闻耳侧传来咕咚一声巨响,只见古沙的身体已经落入水中,并且正在缓缓下沉,岸上,狰已经化回了人形,又在一圈一圈地吐着烟圈---不用说,一定是这货把古沙给扔下去的。 “老爷子,你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花翻咆哮。 狰十分淡定:“正午转瞬即逝,像你那般的磨洋工,只会浪费掉时机而已。”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镜面一般平静的潭水忽然间波澜骤起,巨浪滔天,掀起一人多高的水花,通身黑羽的蛊雕从水花中破浪而出,身负巨翼,直飞云霄,他身上看不出一个伤口,墨染的黑羽丝缎一般。 花翻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烟寒暮,不知为何,她感到此刻烟寒暮的眼神之中,有一种……迷恋。 管不了那么多了,花翻有样学样,打开包裹,就把阿圆“噗通”一声扔到了水中。 与此同时,狰的烟斗也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朝着花翻咆哮道:“使不得!小孩又不会水,还能飞出来么!” 花翻脑袋轰的一声,眼看阿圆的身体已经冒着泡泡在潭水之中越沉越远,几乎不见。她“咚”一声跳落水中,决定将功补过。 又是“咚”的一声,烟寒暮也跳了进去。 更大的声响,水花四溅,刚刚重获自由的古沙也跳了进去。 三人联合搜救,带来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就是--人多手杂。 花翻本不会水,在潭水之中睁不开眼睛来,抓着瞎乱摸,一会儿摸到一节手臂,以为是阿圆的,结果是烟寒暮的,一会摸到一块布料,以为是阿圆身上的衣裳,结果却是古沙的羽毛…… 混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三个人终于都从深潭之中露出头来。花翻没命地喘着气,看到身边古沙的怀里抱着阿圆,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花翻从岸边的丛林之中找来了树枝,在潭水之滨升起了一堆篝火,几个人一边烤干身上的衣裳,一边照顾阿圆。 阿圆已经悠悠醒转。虽然她的面色还是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的血色,可是墨色的眼睛已经睁开。古沙连忙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此刻这种死而复生,父女相见的感人画面,显然是不需要外人打扰的,花翻,烟寒暮与狰都十分自觉地借故走开,另找了一块空地,升起了篝火。 三个人一坐定,花翻就又想问狰一些什么啊,还没张嘴,狰就打断她:“小儿,你莫要再问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了。” 花翻有些急:“二十年前的旧事,应该就您老最为清楚不是么?我不问您,还有谁可以问。” “上官锦年。”狰道。花翻被噎了一下。 “死人。”狰又道。花翻彻底被噎死。 “你是要寻找五色召么?”身后有声音响起,花翻回头,看到古沙抱着阿圆站在背后。 花翻对他们的突然出现有些吃惊。转过身去,默默地点了点头。 古沙放下阿圆,小女孩已经可以站立了,只是面白如纸,眼睛也十分的呆滞。看着花翻一脸的茫然,似乎并不认识。 “她可以说话了么?”花翻关切道,若是阿圆可以说话,道出对她下杀手的幕后真凶了。 “不。”古沙摇头,“阿圆似乎受了惊,现在还失语不能言。” “失语?”花翻感到希望破灭了。但看着阿圆呆滞的眼瞳,知道古沙所言非虚。 “不过,你们既然救了我女儿回来,我断不会欠下人情。我知道你是白泽,若你想要找五色召的话,我倒是知晓一些秘闻。” “秘闻?”花翻左右看看,一共有四个听众,不过烟寒暮是自己人,狰估计永生都不会离开这座丛林。 “好,你讲吧。”花翻郑重道。 “在下的家族是魔族之中的蛊雕,我叔伯,兄弟众多,整个家族不是在长安为官,便是在军中为将,也算得上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了。”古沙先介绍起自己的身世。 “在下的三哥在礼部为官,负责掌管先帝陵寝。据他说,数月之前,女皇陛下在先朝先帝的陵寝之中,存放了一件东西。” “先朝先帝?”花翻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是李姓王朝的先帝。据说,上官持盈对这个先帝一往情深。”烟寒暮在一旁解释道。 “那个东西,是五色召吗?”花翻道,从时间上看来,这个时间点,刚好与五色召落入上官持盈手中的时间吻合。 “我也不能确定,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些了。”古沙说道。 花翻陷入沉思,末了道:“我会找到五色召的,早晚。” “你呢?你是怎么打算自己的?”烟寒暮问古沙道。 “在下是负罪之身,早已是满手的鲜血淋淋,这条命也不再是自己的命了。从此以后,在下再也不会忠于女皇,也不会忠于任何人,放心,在下再不会轻贱各位救下的这条命,天地之大,在下总能找到一处安身之所的,若是各位需要在下的帮助,在下拼尽性命,在所不辞。” 知道分别近在眼前,虽然有一些惋惜,但不论是狰,烟寒暮还是花翻,都感到这已经是对于古沙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一直吐烟圈的狰突然开口道:“失语吗?这是个急症候,修养些时日,应该会好起来。老朽已经年近垂暮,一无所有,只有这一片世人不知的林子了,若你不嫌弃的话,不如让她留在这里,免得跟随你,逃亡劳顿,反倒误了事。” 古沙点点头,狰这个老爷子,虽然看着不怎么慈祥和善,但也正因为此,也没有很多的虚伪。这些,古沙都看在眼里,他看来,这个人是个可以托付的。 他拉着阿圆走到狰的身前,把阿圆的销售交到了狰的手里。抱拳道:“老爷子,拜托了。” 阿圆的墨色的眼珠看上去还是呆呆的,并没有表现出惜别来,古沙有些不舍,但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宠溺地苦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去,渐行渐远。风过丛林,掀起绿浪如山,他的步伐不疾不徐,然而终究没有回头。 “喂,我说……”烟寒暮叫住他。 黑色的背影停住。 可烟寒暮却发现自己已经变得无话可说。 于是古沙停滞了片刻,便再次迈开了脚步,终于在他的身影将要没入丛林的时候,他展开了隐天蔽日的双翅,盘旋着飞高,终于隐入云天,再也不见…… 发了好一会儿的楞,花翻终于意识到自己与烟寒暮也要离开了。 她想了想,没有想出要怎样向狰道别,或者要不要道别。若是狰一心盼着她要滚蛋的话,她的道别未免会让他失望,因为世道这么乱,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再次回来,再次的有事相求,有事相问。 最后,还是狰开口道:“走吧,都走吧,等到天晚,会看不清路的。”如此温馨的话语,这是花翻第一次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属于老爷爷的慈祥。 ------------ 八十,重霄阁(1) 虽然花翻很讨厌在临别之际的惺惺作态,烟寒暮更是火暴直爽的脾气。但是他们此番毕竟是有求而来,得愿而归,面对恩人,怎么说,也要表现出一点依依不舍来,就算是往眼皮上涂辣椒,也要挤出一些眼泪。 “老爷子,您要保重身体啊。”花翻向狰话别道。 “您守着这返生之地,性命定是无虞的,阿圆,就麻烦您了。”烟寒暮也客套道。 狰哈哈笑了起来:“返生之地,又不是返老还童,当命数到了的时候,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花翻与烟寒暮踏上归途。 这里距离江于城不算近,即便二人离开只是还只是下午,在天空中飞着,转眼已经是漫天的星斗。 “你偷它做什么?”烟寒暮在背后突然发问。 花翻心中一惊,哈哈干笑了两声,道:“这玩笑开的一点都不好玩,我何曾有偷过什么东西?” 烟寒暮二话不说,伸手就插进了她的衣袋里。 “你做什么!”花翻一惊,差一点从云端坠落。 烟寒暮从她的衣袋里取出一只细颈瓷瓶来,花翻顾不得许多,反手就去夺,烟寒暮当然不给,一边抓住了她的手,一边冷道:“你先告诉我,你偷它是做什么,否则别想要拿回去。” 花翻想了想说:“这只是寻常吃的药而已,前几日偶感风寒。” 烟寒暮一笑:“即使如此,江于城中的风寒药多的是,不差这一瓶,不如丢下去算了。”她说着,手指便是一松,细颈瓶往下一滑。 “不!”花翻一把抓住了瓶子。 烟寒暮沉下脸来道:“你偷明月西的水,到底是为了什么?” 花翻坦白:“我想让一个人活过来。” “谁?” “我父亲” 烟寒暮心中一惊,握着瓶子的手却无论如何都不松开。花翻夺了几次都没有夺下来,沉声道:“还给我。” 烟寒暮问道:“为什么?你为何想要让他复活,只是因为你是她的女儿?” “不。我虽然是唐家唯一的后人,但我对父亲几乎没有一点的印象,已经入土为安了二十年的人,我不会为了与他相认,而去惊扰亡魂……况且,我又没有为唐家报仇,更是愧对他。” 烟寒暮皱眉:“那又是为了什么?” 花翻将瓶子紧紧握在手里,转身,继续向江于城的方向飞去。 “我想要知道二十年前那些旧事的真相是什么?狰告诉我说,若是我不能从他,或者是上官锦年的口中知道答案,就只好去问死人了。我不知道他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我是准备问一问死人去了。” 烟寒暮轻叹一口气道:“你何苦一直执着于此?” 花翻道:“如果不呢?”花翻反问道:“如果我不把这一切弄个水落石出的话,难道就这样承认上官锦年是灭门我全家的仇人么?他能背得起这个罪名,我却担不起他背着这样一个罪名还与我在一起。” 烟寒暮不言。 花翻接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二十年前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早就应该有一个了结了,不管是五色召也好,唐家也罢,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论当年发生了什么,都没有理由在二十年后,还让整个天下都干戈不止。” 飞越了白练一般的江水,江于城的矮城墙就在眼前。整个江于城已经是人去城空。 当时,花翻在上官锦年大军开拔的前一夜与烟寒暮一起逃出,去山巅的密室救古沙,又为了他的伤势,去了明月西,等现在终于回来的时候,江于已经像云城一样,变作一座彻底的空城了。 不知怎的,她心中有些许的失落。不过没有人,也并不是没有一点优点,比如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们此刻的行踪。 花翻在江于城的城墙下停了下来,把烟寒暮放下。 烟寒暮转身,可随即注意到花翻并没有要进城的意思。 “我不知道上官锦年去了哪里,但应该会随着战场向西吧,你回到江于城中打点一下,不出几日就会跟上大队人马的。”花翻向烟寒暮说道。 “那你呢?”烟寒暮皱眉。 “我准备现在就走,去北方的凉州城去。”花翻道。 烟寒暮知道自己劝阻不了她。况且,她也早已厌烦了这战乱,一切似乎也是该有一个终了了。白泽是背负天命的神兽,作为唐家的唯一后人,她理应担负起这一切来。 于是她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话别没有道一声珍重,沉默着走进城门,任由自己的背影淹没在空旷的街道之中。 花翻也转身,重新展开了羽翼。 烟红泪快马加鞭,不出几日就赶回了长安。不等他的马走进长安的城门,就看到了上官持盈派来的百十来号侍卫与近臣,出城二十里来“迎接”他。侍卫们手扶着腰间的利剑,面如冰霜,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并没有正眼看一下那些侍卫,快马的马蹄稍稍一滞,随即换了更加快的速度,冲进了长安城,向着大明宫的方向一路狂奔。 马蹄疾驰,没入殿宇森森,停在高耸入云的重霄阁之前。他下马入殿,门口的侍卫拔剑而出,把他挡在外面。 “无礼!”重霄阁中一个阿监听见了动静,手执拂尘,迈着无声的碎步走来,扯着公鸭嗓子向着烟红泪大声地呵斥道。 “竟敢擅闯天子驻地,十恶不赦!”这个公鸭嗓子似乎还是一个总管,教训人的本身绝对一流。 其实烟红泪早已习惯,虽然他私生子的身份在上官持盈的亲信之中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他从小到大,还是没少受了这些奴才的训斥呵责,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戳戳。 其实道理很简单,即使瞎子都看得出,上官持盈并不喜欢他。女皇陛下与其说是把他当做一个儿子,不如说是把他当做一个方便使唤的奴才更为贴切一些。或许奴才都不如,因为他此刻正在被一个奴才指着鼻子骂。 花翻一直认为,烟红泪乃是世界上最为放肆大胆之人,一向都是只有他毒舌别人的道理,若是别人胆敢挖苦他,哪怕是稍微有些语气不善,他定会叫那人吃上十倍的苦头。 可是现在,几个把门的侍卫拔起剑来对着他,一个下等的奴才指着他的鼻子谩骂,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公公见谅,臣有要事,现在一定要见女皇陛下。”他的语气温和,并听不出一点情绪。 “哼。”公鸭嗓子挑起下巴对着天,“女皇陛下日理万机,就今儿才得了空,说要来这重霄阁之上,观赏万里流云。已经向下头吩咐过了,不许打扰,大人您还是候着吧,或许明个儿,或许三天五日之后,再来求见吧。” 烟红泪不疾不徐,“臣并不敢打扰了陛下的兴致,但确是有要事要求见陛下,是关于现在的战况的。想必公公也知道,现在战事吃紧了,臣是不惧在着外间候着的,只是怕这么候着下去,会耽误了战机不是么?若真的是那样,那臣恐怕就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只怕公公也……”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来,背着侍卫,偷偷塞给了那个公鸭嗓子。 公鸭嗓子看到了银子,立刻就两眼放光,烟红泪提到了战事,话里没说出来的意思就是“到时候公公您也担待不起。”权衡了一下,他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对拔刀出鞘的侍卫道:“放行。” 重霄阁,据说是秦王嬴政首先破土动工的,那个不知餍足的暴君,想要用这高入云霄的阁楼,在储藏他从全天下搜罗来的美女,每向上一层,里面的女人就会美上几分,可以住在冲霄阁最上层的,就是人间罕有的至美绝色。 可惜的是,秦王没有等第一次建好,就死在一定满是鱼臭的轿子里了。可是重霄阁却并没有因为主人的死去而停工,它又一次一次的换了新的主人。接下来,千秋万世的不知餍足的暴君在原有的基础上,开始一层层地修建重霄阁。因为他们总是觉得自己又找到了天下的至美绝色,比原本住在顶层的那一位还要美上几分,于是重霄阁便加盖了一层,又加盖了一层,终于到现今这个年头,已经有九九八十一层。 站在第七七四十九层的阁楼之上,可以俯瞰万物,把整座长安城都尽收眼底。站在第九九八十一层的阁楼之上,已经连长安城都看不见了,入眼尽是云海波涛。所以,这第九九八十一层,又名叫做“流云”。 如今,站在这重霄阁至高处的,不再是最为倾城绝色的美女,而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美色易衰,或许只有拥有了至高权利的人,才配得上在这流云之上,坐看长安。 “流云”其实并没有什么金碧辉煌的装饰,相反,建造的时候,只是找来了一些能工巧匠,用万木为材,做了桌椅床榻。室内的布置看上去十分的朴实无华,但实际上,每一张小几,每一张椅,都是取自不同的树木。 ------------ 八一,重霄阁(2) 楚地之女素指轻弹,清越的琴音响彻一室,上官持盈站在云霄之巅的窗前,她似乎是想要借助眼底的流云和悠扬的琴声,来稍稍驱散一下几日来的战事变化带来的郁结。 “陛下。”她的身后想起烟红泪的声音。上官持盈的背影一滞,随即转过身去。 琴声骤断。“来人,将叛贼拿下。”上官持盈的声音冰冷如窗外结霜的云。 流云之中立刻涌出大堆的侍卫,很难想象如此充满闲情雅致的空中楼阁之中竟然也是暗藏杀机。 和门口那些剑拔弩张的侍卫不同,这些侍卫并没有拔刀,只是围住了烟红泪。他们是在等命令,天子面前不能拔刀,没谁敢破了规矩。 “陛下,您怎么可以听信一面之词。是谁向您进了谗言,臣想要和他当面对质。”烟红泪的声音很是冷静。他想,古沙已死,便是死无对证。 上官持盈冷哼了一声道:“你一定知道不能与他对质,才会这么说。” 烟红泪并没有辩解什么,他与上官持盈摊牌,早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但即便是如此,他仍是不会违抗他。为人子女,不会公然反对父母,这一点,他做的尽职尽责。 “陛下最好不要忘了先朝先帝皇陵之中的那个诏书,是臣找到的,二十年前,先父欠下陛下的,臣已经代先父还给陛下了,陛下那一日就说过,此战之后,不会按照与臣原先约定的一般,恢复先父与魔族的名誉。若是如此的话,臣也不愿在留在长安,若是陛下想要杀臣,臣领死便是,若是陛下还不愿意杀臣,便请陛下治臣流放之罪,把臣放逐于天下吧。” 烟红泪不动声色地说完这一切,他用“臣”来自称,把上官持盈称作“陛下”,没有只字片语提到自己与上官持盈的关系。 “你是在威胁么?”上官持盈说。 “不,臣在恳求陛下。”烟红泪道。 “你到底想要怎样?”上官持盈凤眼微眯。 “臣想要向陛下情愿,希望陛下可以下令退兵,停止这场战争。”烟红泪郑重道。 上官持盈曲线优雅的唇角挑起一抹轻笑,她根本不可能答应。 可是烟红泪却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陛下,您忘了么?皇陵里那封诏书是臣找回来的,臣知道诏书上所写的天命真主到底是谁,若是陛下您不答应就此收兵的话,臣万万不得以,只好把那人杀掉了。若是天命所归的天子,竟然是一个死人,那这二十年的争斗,恐怕就要尽数归于虚妄了。” 他的一席话一出,上官持盈立刻就淡定不能了,虽然她一贯都保持这一种身在高位的高贵,不论是什么样的危局,都不会抛却自己的优雅,可是听了这话,她还是色变了,她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烟红泪可以杀了他,上官持盈心里清楚明白地很,烟红泪一定可以杀掉那个天命所向之人。只要烟红泪还活着,他就可以随时杀死他,烟红泪若死了…… “陛下,臣恳求陛下答应,给臣一个罪名,罢了臣的官职,永不录用,让臣就此离开长安吧。” 上官持盈的脸上满都是藏不住的怒色,虽然她尽全力地克制,可是她攥紧了衣角的手指,连骨节都已经尽数发白了。 她在掂量,在权衡。她是一个在长安的巅峰存活了二十年的女人,即便是被动如此,她也要想方设法,找一个路子来,反击敌手,即便是要他离开,也决不让他好过! “好,既然你负荆请罪,朕便恩准了。朕不日就会传旨下去,治你的带兵不力,出师未捷之罪,罢去你督军一职并在长安官府的几个闲职,流放充军。”上官持盈镇静道。 烟红泪刚要假装客套,领旨谢恩,上官持盈却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只是……”她看着烟红泪,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慧黠。 “朕最近军务繁忙,在这大明宫中也难免寂寞,有些思念前些年头跟着朕的寒暮了,昨日实在是心中思念急切,就令人去江于城中将寒暮找来,现在应该都快要到达长安了。你既然请罪,就让寒暮来服侍朕吧。”上官持盈道。 这下轮到烟红泪慌乱。“放了她!”烟红泪打断她的话。 上官持盈简直爱惨了这种反将一军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在烟红泪面前称呼烟寒暮的名字。“那个狐狸精的女儿”她以前一直这么叫她。不过今天既然烟红泪跟她客气,她便也跟烟红泪客气,客气来客气去,看最后谁会被克死。 烟红泪看到她的得意,便立刻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随即收起了慌忙之色,重新看上去云淡风轻。 “说实话,臣也是许久没有见着寒暮了,她既然跟随了叛军,便是从此殊途,不知陛下为何还要召她进宫,陛下既然已经有数年不见寒暮,又如何能分辨带来的人是寒暮呢?万一侍卫们办事不利,请错人了怎么办?” 上官持盈不是傻子,知道烟红泪在向自己寻求证据。她会意地一笑,向身旁的阿监使了一个眼色,阿监立刻领命离开,不多时,取来一个丝绸包裹来。阿监当着烟红泪与上官持盈的面一层层的打开包裹。 里面是一把长剑,长剑之上缀满了宝石,乍看下去,有些华丽的过分--与烟红泪腰间所挂的宝石剑一模一样。 烟红泪不死心地去过剑来细看,断定这就是烟寒暮的剑。 这一双宝石剑,是烟红泪的父亲留给这两兄妹的。他原是想着在他死后一双儿女从此生活无着,若是在乱世之中走散,日后还可以凭借着这一双宝剑再次相认。因为是父亲临死的嘱托,所以不论是烟红泪还是烟寒暮,从来不会把宝剑离身。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候,也都带着。 所以既然上官持盈拿到了宝石剑,说明烟寒暮一定已经被她控制了。 烟红泪握住了剑柄,强忍住没有失态。 “你此番是有求而来,你想要请罪,朕已经准了,只是停战么……天下干戈既起,便没有中途鸣金收兵的道理,朕可当不起这个千古罪人啊。”上官持盈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既如此……”烟红泪的手一点一点艰难地抽离了宝石剑。“那臣领旨谢恩。”说完,他郑重其事地行礼准备转身。 他心中已经做好了权衡。是他自己没有算好,不曾想上官持盈对他早有提防,所以去把烟寒暮当做了人质。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暂退一步。 但他绝不后悔。毕竟他第一次反抗,就赢了一半。 上官持盈看着那个背影离开,那一头标志着魔族的褐发,让她咬牙切齿。 花翻一离开江于城,天气就突然变了,本来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晴朗秋夜,突然狂风大作,紧接着就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渐渐地已经如瓢泼一般,雨叫醒了花翻满心的困倦。她这才看清楚自己的视线下方,是一大片的荒原,没有道路,没有村落,更没有人烟。 翅膀已经被大雨打湿,天空开始电闪雷鸣雨水入眼,视线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方向,停在天空之中已经是不可能了,四下寻找了很久,终于看到在风雨飘摇中有一个摇摇欲坠的破庙。 这栋高危建筑,一看就是年久失修,漏风漏雨,但在这雨夜之中,也应该是有聊胜于无。 花翻在庙宇之前停了下来,走了进去,在漏风漏雨的房顶之下,寻找了一块还算比较干爽的地方,从那个吱吱呀呀的房门板子之上,抽了几根腐朽的木条下来,放在地面上点燃了篝火。 火一旦燃起,周遭就由阴寒湿冷变得暖意融融了。花翻打了几个喷嚏,体内的寒气驱走,困意便席卷了上来,她把一双翅膀裹了一下,靠在墙角,不一会就睡着了。 风雨之声入耳,她本是累极,可竟然做起梦来。 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梦中之地,也是同样的风雨交加,她看到了自己的湿透的背影,她穿着一身极为熟悉的红衣,手中提着一柄剑,剑锋之上,有一些像衣服一般的鲜红,一滴一滴的滴下来。在青石地面之上,随着雨滴汇聚的水流,染红成一条小溪。 自己的手在颤抖,既像是用尽了全力,又像是虚弱无力。似乎是过了好久,似乎下了全部的决心,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终于又抬起手来,剑锋直指向前! 因为背影的阻挡,她看不到她剑锋所指的那个人……懵懵懂懂之中,一种十分强大的恐惧之感袭来,她突然在虚妄之中回忆起,这个画面,似乎在久远之前看见过,也是在梦中,而在那时,她剑锋所指的人是…… 一阵狂风吹过,她湿透了的衣角扬起,被堵了严实的视线出现了空隙,仅仅一瞥,她就一眼认出了对面的那个人,那是上官锦年。他玄色的衣衫也已经湿透,他的步伐看上去有些不稳,似乎在强忍着伤痛。 ------------ 一,羽山(1) 那个身影渐渐走进,那熟悉的轮廓和神态在花翻眼前逐渐清晰。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被这个出现得不合时宜的影像上紧紧锁定——不错,还是那副神态,说好听点,笃定,不好听点,面瘫,和他真气色违和的,恐怕只有苍白的嘴唇了。 花翻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心中不觉一惊,微妙的触动,恍然如梦,让她的脑袋陷入空白,心头一股奇妙的期待涌动的炽流让她周身如触电般酥软。 风雨骤急,夹杂着折断的树枝,砸开了那块本就已经十分老旧的门板。室内的篝火瞬间熄灭,一室的温暖化作彻骨的冰寒。 花翻猛然间睁开双眼,从梦魇血腥之中清醒了过来,眼前没有长剑也没有血,只有一堆完全熄灭了的篝火,现实虽然冰冷,但却也比凶险的梦境要好得多。 天色大亮的时候,狂风暴雨终于停止了。花翻要去的地方,是凉州,为了节省路途之上的时间以及掩人耳目,她一路打听,避开了官道和有人烟的市井城镇,取道山地野外,顺着山势,一路向北。 随着进入了一处不知名的山地,天气就变得十分的怪异起来,雨水似乎特别多,刚开始的时候三天两头都下雨,到了后来,几乎每一天都是阴雨绵绵的。一旦下雨,花翻就根本不能赶路,走走停停之中,竟然过了大半个月,都没有走出那座山去。 山之中住着为数不多的几户农家,农妇每日竹篓背柴,柴篓之中,必有一两条小花蛇。据农妇说,这座山叫杻阳山,再向北走,就是羽山,他们放在柴篓之中的小花蛇,是家中自己驯养的,这山中蛇多,放蛇入篓,会让山中野蛇误以为是同类,不敢直接攻击。 花翻对蛇虫鼠蚁一向没有好感,听了这话,就从农妇手中买了三条花蛇来,随身带着。 这蛇的毒牙已经被尽数拔去了,靠在宅院之中捉鼠活命,神态自然也是温顺的紧,没有一点蛇特有的凶残模样。长长的身体,眼睛一眨一眨,憨态可掬,是在是不错的耍物,用来消磨旅途中的孤寂,倒是极好的。 不知是不是小花蛇的作用,反正虽然山中整夜的鬼哭狼嚎,但花翻却几日都没有再碰到过什么毒蛇猛兽了。 又是一个雨夜,花翻穿过了杻阳山,来到了位于杻阳山之北的羽山。 这山中并没有蛇与兽---因为没有蛇与兽会在这种地方存活下来,这里没有树木生长,甚至连草都没有长,整座山上土壤很是稀薄,遍地都是一种黑黝黝的矿石,矿石之上,苔藓都被雨水尽数冲走,这是一片真正的不毛之地。 唯一可以存活的,是虫子,一只一只靠吞食雨水而活的虫子,养的十分肥大,油亮的身体仿佛随时都要张裂开来,流出脂肪。 虫子足足有手掌大小,依附在矿石地面之上,靠着肚腹来行走,密密麻麻得排满了整个山丘。 花翻觉得自己多年不犯的密集物恐惧症都被召唤出来了,撑了伞,到处找一个没有虫子的地方,可是任凭她怎么寻找,都没有找到一方净土来,这虫子生命力顽强至极,无所不在。 花翻在夜雨之中,强忍住恶心,想要放火烧掉一些,可是火焰所至,表面上虫子是消退了一些,可是下一秒立刻就有其他的同类来填补空缺,真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正在花翻焦虑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丝竹之声,这音乐很是微弱,即使花翻的听觉十分的灵敏,可是在她听来都是似有似无的。 隐隐的,似乎是一支笛曲。声音时断时续,哀婉动人,像是江南水乡温柔的靡靡之音,与这山中恶心巴拉的景象十分的不配。 笛声终于断了,竟然有歌声传来,声音纤细而清丽,唱歌之人,定是一位女子,歌声渐渐的清晰,这女子,应该正向着这个方向徐徐走来。 花翻心中十分的诧异,这种地方,哪里会有人生活?即使有人住着,恐怕也是茹毛饮血的糙汉子,怎么会有女子,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有女子,此女子对着这样一幅恶心到地狱的景象,如何还能玉笛轻吹,扯动天堂一般的歌喉? 她正在疑惑之时,女子已经自夜雨之中缓缓踱步而来,她撑着一柄玲珑的红色伞,衣裳也是同样的大红,在黑乎乎的地狱一般的夜色里,显出一种十分不和谐的美丽。 女子渐渐走进,花翻看到,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玉笛,手臂间则挎了一只做工精巧的竹篮,她一边走着,一边墩身从地面上捡起什么,放入竹篮之中--如果花翻的眼睛没有突然坏掉的话,她所捡拾的,正是地上那种恶心巴拉的肥大虫子。 花翻整个人都不好了。为什么人美歌甜的女子,会一脸平静地去捡拾肮脏不已的虫子? 虽然对她的行为十分地不解以及看不惯,但人已经快要走到跟前,花翻还是主动走上前去,向女子打了个招呼:“这位姑娘,我是过路人,因为下雨不能前行,还想在姑娘的住处借宿一宿,不知姑娘能否行个方便。”花翻一边说着,眼睛还是忍不住的往女子的篮子中瞄,肥大的虫子挤挤挨挨地堆起来,因为惊慌而蠕动着……花翻不由得一阵胃酸上涌,有些失礼地皱了皱眉。 女子似乎看出了花翻的顾忌,掩住了樱桃小口轻笑,一张巴掌脸,在夜色中也显得分外的动人。 “这中虫子,叫做腹虫,我们族人,时代以此为食,封他为神明。”女子说道,声音像是唱歌一般的动听。 花翻又是一阵的胃酸上涌。“以此为食”也就是说,要把这种肥虫子吃下去……“呕……”花翻不由得想要掩口呕吐。 “借宿,是么?好的啊,姑娘孤身一人困在这山中,想必也是极为不安全的。刚好,我也是孤身一人独住,现在正是这座山的雨季,这大雨一时半会并停不了的,姑娘若是不嫌弃,在这里多陪我住几日也是极好的。”她的声音,像是泉水敲击着玉石。 花翻不得不承认,女人有一把好嗓子和好皮囊,绝对可以让人忽略一切,一听到这样的声音,花翻脑中就自动取消了她与这些恶心虫子的联系。甚至开始觉得,要是吃了这些虫子,可以让嗓音变得如此好听的话,她不如也吃一点好了--一点要洗的十分干净。 女子开朗地笑了,伸手握住了花翻的衣袖,道“随我来就好。”花翻不是没有听过民间的那些鬼故事,什么深更半夜孤身勾搭的美女,一定是画了皮囊的恶鬼之类的。更何况,这美艳的不似凡人的女子,竟然还是以虫子作为食物,这就更加的令人生疑惑了。 但花翻此刻已经无所惧怕了,这世上是断断没有鬼的,花翻之所以十分确认这一点,并不是因为她十分的相信科学,而是因为她知道,凡人眼中大部分的鬼,其实都是隐居的魔族罢了,魔族隐居在这世上几千年,难免会与凡人发生一些爱恨纠葛,比如绿袖,比如她。这些纠葛在日后口口相传,就变作了鬼故事,但实际上,是与鬼没什么相干的。 花翻想,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女子,是这山中土生土长的人,这山中风土如此的怪异,食物什么的,也难免会有些奇怪,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可怕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女子,是魔族。这样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她也是魔族,她们,算是同类。 女子领着花翻,来到了一处白墙黑瓦的建筑之前。这栋建筑,如同这个女子一样,像是江南水乡的产物,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与这凶神恶煞的地狱一般的山有什么联系。 女子把花翻请进,为她让座倒茶,还拿出了自己的衣服,让花翻洗澡后换下。 “姑娘饿么?我去做饭。” “不,不用了!”花翻否决的十分之果敢,她可不要吃那种虫子,一次也不! 女子又爽朗地笑了:“我知道姑娘是远道而来的外地客人,不会让客人吃腹虫的,家中还剩一些虾仁,我去为姑娘做一些虾仁饺子去。” 一提到饺子,花翻的肚子便开始不争气地咕咕作响了。 一刻钟的功夫,红衣女子从厨房之中走出,手中端着热腾腾的饺子,脸上笑意盈盈。 可是快要走到桌前的时候,女子却突然不动了,本来红润的面生一下子变得煞白。端着盘子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着。 “蛇……有蛇…”女子道,娇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楚楚。 花翻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随身带着几条从杻阳山中农妇那里买来的小花蛇。 花翻接过饺子摆在桌面之上,从包裹中拿出那三条看上去没有一点攻击力的小花蛇来。 “是这个吗?”花翻笑道。 “这…”女子吓得躲到一边。 ------------ 二,羽山(2) 花翻有些惊讶,为何对着那种肥虫子都不嫌恶心的女子,竟然会怕蛇,还是三条拔掉毒牙的小蛇。 “你叫什么名字?”花翻问道。 女子掩口轻笑,“真是失礼,一直在说些别的,竟然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青妩。” “青妩。好名字。”花翻道。 “你呢?”青妩反问道。 花翻却语塞,她不能告诉青妩她的名字。 好在青妩比较理解,看她没有说,便也没有继续追问。 毕竟是受了青妩的恩惠,为了显示诚意,花翻决定还是把这些小蛇放生的好,反正这羽山之中,也并无毒蛇,小花蛇也失去了她的作用。 饭后,花翻向青妩提出了把三条小蛇放生的要求,青妩说:“不用了,我只是刚刚有些失态了,既然那些蛇并没有毒,就不用放生了。”她是笑着的,但花翻却注意到,她的笑容很是僵硬,似乎在畏惧着什么,花翻把这种畏惧理解为对蛇的害怕。 她什么都没说,从自己的包裹之中取出了那三条小花蛇,走到窗边。 “别!”青妩突然惊呼,花翻惊诧地回头,可手上一松,三条小蛇已经从指间滑落,掉落窗外。 青妩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虽然她似乎拼命地在掩盖自己的失态,但花翻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转过头去,向窗外看去。 只见,她刚刚丢下去的三条小蛇,落在了一大片翻滚着的腹虫之中,腹虫见了蛇,不但没有像一般的虫子遇见蛇那样,四散逃开,反而像是见到了血腥的恶狼一般,聚拢围堵过来。 蛇身被淹没在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之中,急速的扬起了三角形的蛇头,发出丝绸断裂一般的痛苦悲鸣。 细碎却可怖的咬噬之声,传来,蛇的血不等流出,便迅速的进了虫腹,蛇身周围的腹虫,开始胀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不等花翻对眼前之景做出一个冷静的判断,三条小蛇已经尽数被吞噬干净,一点渣滓都没有剩下。 腹虫,竟然可以吃蛇…?花翻吃惊,可是青妩所告诉她的,却是腹虫一直靠吞食山中的雨水为生。 心底涌上一股十分强烈的恐惧之感。这座寸草不生的山,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这一切都堕入了无边的疑惑。 这个女人不简单。花翻不是傻子,青妩刚刚还说,她很怕蛇,所以这些腹虫的食物,绝不仅仅是蛇,它们既然可以食肉,食物就可能是任何动物,包括人。 花翻转过头去,青妩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的慌张了。她并不低估花翻的智商,知道花翻若是看到腹虫抢食的场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既然谎言的泡泡已经戳破了,就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所以,青妩此刻反倒一脸的坦然,小脸更加的楚楚动人。 “你是谁?”花翻问道。 “青妩。”青妩的声音娇软,说不出的好听,即便是说着废话。 “告辞。”花翻没有废话,拿了自己的伞,就向门外走去。 “休想。”青妩道。说着,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玉笛,轻吹了两声,细细碎碎的声音入耳,大批的腹虫迅速地从门向室内涌了进来,瞬间就遍布了整个地面。一些腹虫鼓起了油汪汪的身子顺着花翻的腿就要往上爬。 花翻心中恶心至极,用伞柄拼命地敲打着,想要逃出门外。可是打眼一看,门外,就是一片充满腹虫的黑油色的海洋。 “你不能走,我得到的命令就是,要阻止你。”青妩放下唇边晶莹的玉笛,说道。声音如同黄莺在唱歌。 “命令,谁的命令?”花翻打量着这个美丽的女子,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谎言一般,来路不明的美艳。 “这个,我当然不能告诉你。”青妩笑笑。花翻这才发现,她晶莹的玉笛之上,赫然雕刻着一只妖娆的青蛇。显然,她说她怕蛇也是瞎编的。 “你别以为我就没有办法走出去。”花翻道。她既然敢跟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走,就是因为她本是魔族,不怕什么鬼神。 青妩笑了,伸出玉笋一般纤纤的指,掩住樱桃小口。“你是说,放火烧么?” 花翻吃惊。 “我知道你是谁,知道你的名字,甚至知道你要去哪里。”青妩走近,看着花翻的眼睛,说道。看着那一双如同西湖之水一般潋滟的明眸,很难想象这湖水背后就是一个填满腹虫的陷阱。 “所以呢?”花翻命令自己镇静下来。 青妩嫣然一笑:“所以你放的火,绝对对付不了我。” 花翻双瞳一闪,火花向下冲向满地的腹虫。满身油脂的虫子,身体遇火便燃烧起来,,不消片刻,一大片的腹虫便消失殆尽。 花翻唇角挑起,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正准备抬头向青妩挑衅。忽然感到身旁狂风大作,一阵烈风,竟然从房屋的另一个方向吹来,穿堂而过,把她整个人都向着门外吹去。 花翻抵挡不过,没防备真个人都被这怪风裹挟着,整个摔出门去。 门外,是大雨倾盆,漫山遍野的腹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细碎碎的声响。 花翻从大雨中站起,衣衫尽数湿透。湿发之后的眼瞳已经全部变作赤色,可是天上暴雨倾盆,她放出的火焰不等燃烧,便尽数被浇灭。 她突然明白青妩所说,她对付不了,是什么意思了。 抬眼望去,青妩不知何时,已经婷婷地站在那白墙黑瓦的房顶之上了。她轻吹玉笛,微风扬起她的裙裾,摄心的红色荷叶一般地上下翻飞---显然,她那里并没有雨水。 水柱像是砖头一般地砸下,花翻简直被这场大到离谱的雨砸的简直要失去了意识。 “你竟然还可以掌控天象么?”花翻咬牙道。如果青妩还可以掌控风雨的话,她算是输的心服口服了。只是,她从未听说过,有魔族竟然可以如此强大。魔族也是顺天命的产物,比起凡人,只是有一些异能而已,但绝不可能强大到可以违抗自然的地步。 可是眼见为实,眼前这个女人,既可以掌控这满山的腹虫,又可以掌控风雨,这样的能力,足可以一个人挑起一场战争。 正在花翻因为吃惊而诧异的时候,青妩却笑了。她似乎知道花翻的心中所想一般,笑盈盈地道:“这山上,怎么可能只有青妩一人呢?司风兄弟与司雨姐姐都在这里,只不过,你又哪里能看到呢。” 她说的对,随着雨水越来越大,花翻的眼睛早已经睁不开来,视线一片昏暗。她觉得,这不是在下雨,分明是有人,把整个海洋都倾倒了下来。不过心里却有些释怀,青妩说,有三个魔族,每个魔族只有一种异能,这也打消了花翻心中最大的恐惧。可是新的恐惧随之而来,对方是三个人,以一当三,她又如何可以胜任? 看不到的敌人永远更加更可怕…… 把天地合二为一的大雨之中,白虎打破水幕疾冲而出,张开巨翅,划开漫天的飞雨,降落到房顶上。 正在吹笛的青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瞪大了西湖一般潋滟的明眸,唇上的玉笛落下来。 她的身边多了两个人,均是手持玉笛,在青妩的身前挡住青妩。 花翻的这一招果然奏效。 风雨骤停,一阵细细碎碎声之后,腹虫也尽数散去。看来,这三个魔族是靠着玉笛来控制。 花翻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她打量着青妩身前的这两个人,两个人看起来都比青妩稍稍年长一些,但也是少年模样。 一男一女,都是一身素纱织成的青色衣衫。根据青妩刚刚所言,男的应该是司风,女的是司雨。 司风眉目清秀,颇有些脱俗的气质,司雨也不似青妩那般的美艳,她的五官更加的舒朗一些,不施脂粉,清丽如江南之莲。 “你们为何要阻我的去路,是谁命令你们的?”花翻道。 青妩眉目间狡黠闪过,并不回答,抬手便拿起了手中的玉笛。花翻眼疾手快,放火烧过去,青妩的水红色袖口燃起火花,她忙丢开了玉笛去扑火。 花翻趁着这个空隙,重新展翅飞起。 狂风又起,雨声大作,腹虫又纷纷冒出来,占领了每一寸岩石。她又哪里有可以逃跑的机会? 不过幸好,花翻也并没有想要逃走。她装作要飞走的样子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圈子,随即就直直的飞下去,跑进房门之中,随即紧闭了房门,接着又一个一个地关上了窗子,低头烧尽了地面上的腹虫,当一切完工,她认为这件房屋已经是密不透风,暂时可以抵挡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心有余悸,喘着气转过身去。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花翻皱起眉头,揉揉眼睛再看一次,没有看错,他就站在那里。 花翻瞠目结舌,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可打结的舌头却完全不让她这么做。 ------------ 三,青妩(1) 上官锦年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一身的戎装,窗外闪电划过,惨白的光芒下,他的黑色细甲凛凛。 花翻试了几次,都没有能开口说话,鼻腔一酸,被雨水淋的发痛的眼睛中有一股湿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簌簌落下。冰冷的面颊因为眼泪而变得滚烫。 上官锦年的烟眉微微皱起,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花翻伸手擦掉脸上的雨水和眼泪,随即认识到自己失态了,明明她是逃跑的,明明一点都不想要见到他,可为何竟然哭了起来?可是她的心脏却并不听从使唤,像是夜鼓一般疯狂地跳动着。 花翻伸出滴着血和雨水的手指,想要触摸他。她有些怀疑,这还是一个梦境。 可她的手却被上官锦年反握住,紧紧的握在他温热的手心之中。他轻轻把她拉入怀中,手臂抱紧了他。 感受到他的体温,花翻这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只落汤鸡的寒冷,禁不住地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引得抱着她的怀抱禁锢地更加紧了一些。 他的怀抱,不可能虚假。这就让她更加的怀疑,更加的不知所措。上官锦年应该带着他的军队,随着战场向长安的方向迁徙,那与凉州所在的北方刚好相反,他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深山之中? 她从他的怀中抬起头去,正视着他的眼睛,想从那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中,找到什么不属于真实存在的证据。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找到,上官锦年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去,与他四目相对,宠溺地用线条清晰的下颌去蹭他的颈窝,趁着她不自在地偏开头的时候,毫无防备地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上全是一片雨水的潮湿,他的舌如同一条狡猾的蛇,撬开她的唇瓣,松开她的牙关,直去挑逗最柔软的存在,去吸取最甘甜的蜜汁。 他十分霸道的味道混杂着雨水的腥咸,透过口腔,灌满了四肢百骸。她终于再也没有一点余力去想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幻影,也忘了窗外的暴雨倾盆、危机四伏。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风终于冲破了门。 寒冷彻骨透心,她感到自己的身后站了人。三支玉笛一同鸣奏,声音赘余而混杂,再也不能用动听来形容。倒像是一个疯子在撕碎丝帛。 “你躲在这里,算是自投罗网么?”青妩娇袭袭的声音传来。 花翻转过身去,想要以牙还牙,可一转过身,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错愕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风吹帘幕,在昏暗之中狂舞,又哪里有人的影子? 竟然是幻梦么?可是她的身上却明明残存着他的体温,她的唇舌之中还有他刚刚的霸道带来的疼痛。 花翻皱了眉,眼瞳惊疑不定。 可青妩三人却把她的惊疑当做畏惧,不给她一点的喘息之机。 青妩唇边的玉笛之声突然挑高,可怖的细细碎碎的声音再次响起,腹虫像一条河流一般随着风雨破门而入,登堂入室,目标明确地直袭花翻的后背。 花翻愕然转身,可是成群的腹虫已经爬上了她的小腿,这些残忍的虫子不再隐藏自身的肉食本性,张开了口,咬噬着皮肉,胀鼓鼓的肚子吹了气一般地鼓得越来越大。花翻握了拳向腿上击打着,却完全不能将这些微型的猛兽驱赶开分毫。 咬破的血管血流如注,腹虫却连这鲜血都不肯放过。溪流一般汩汩流下的血液被贪婪的黑色虫子尽数舔舐干净。涓滴不剩。他们向外突出的眼睛因为血而变得如同魔族一般的鲜红。 花翻紧咬了牙,钉在原地寸步难行。她的双瞳因为太过于愤怒而出火,可青妩却巧妙地避开了那火焰,火焰落下,烧焦一片腹虫。 “够了,青妩妹妹,命令说是阻止她,又没有说要杀了她,赶明有了新的猎物,再喂你的小耍物们吧。”司雨放下手中的玉笛,劝解青妩道。 刚刚还倾盆的暴雨立刻停住了。没有了闪电,房内之剩了彻底的昏暗。 “司雨妹妹,你伤了她的腿,她断然是走不动了。不如就这样捆了,扔到库里去吧。”司风说道。 狂风也停止了。窗外的黑夜变得安静,甚至还透过一些淡淡的月光来。月光之下,腹虫却仍然贪得无厌地在花翻的小腿之上猎食着,她虽然仍然没有倒下,但是双眼早已因为疼痛而变得失神,衣衫尽数湿透,不辨是雨水还是痛苦的汗水。 听到司风司雨的劝解,青妩潋滟的美目一扬,有些赌气地将玉笛从樱桃小口上取下来。 密密麻麻的腹虫像是关闭了什么机括一般,拖着圆鼓鼓的身体,从迅速地室内退却。 “扑通”一声,花翻终于体力难支,跪坐在地上。 青妩走近,笑靥如花:“还没让你给本姑娘下跪呢,这就跪下了?” 她一把抓起花翻的后领,纤手伸进她的衣服寻找着什么。花翻早已经被疼痛折磨地没有了一点力气,又哪里还会反抗? 终于,青妩拿出那只细颈的瓷瓶来。 花翻睁大了眼睛,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抢夺。青妩知道她夺不过,故意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然后迅速地将瓶子移开。得意地展开蔷薇一般美艳的笑脸。 青妩将已经虚弱到极致的花翻向后一推,拿着瓷瓶走到司风与司雨面前,打开了瓶子上的盖子。 “司风哥哥,司雨姐姐,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月光透窗洒过,正值月上中天之时,瓷瓶之中的明月西之水,泛着璀璨的幽蓝。 不论是司风还是司雨,脸上都闪过了一抹异色,显然,他们三人,都认得明月西之水。 “你们可知她是谁?她可是唐家的后人,是唐重的女儿,她如今是要到凉州城,唐家的坟墓中去,用这水,让唐重复活。司风哥哥,司雨姐姐,如果唐重活过来了,我们难道要再去死一次么?”青妩的声音像是敲击玉石一般,清丽却十分的坚定。 “这……”司风与司雨对视一下,都有一些犹豫起来。 最惊愕的是花翻,虽然她已经十分的虚弱,但听力还是十分的敏感,青妩所说的话,她一字不落地全部听在了耳里。 根据青妩的意思,只要她的父亲活过来,他们就必须去死。这又是什么逻辑?青妩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父亲的复活竟然会让他们去死?狰明明告诉过她,知晓明月西的存在的,也只有他一人还独留世上了,可是这些人,为何竟然也知道明月西之水? 司雨正在犹豫着,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青妩与司风急忙转过头去,只看见司雨身上突然燃起火苗来。二人急急去扑救。司风卷起一阵烈风,司雨被强劲的风力吹到了墙壁上,身上的火终于熄灭了。可脖子上却多了一只沾满了血迹了手臂。 花翻紧贴着墙壁,用尽全力勒住司雨的脖子,她手上拿了一支被强风折断的窗棂,坚硬的木头折断的一段无比锋利。她的身后双翅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刚刚她趁着三人灭火之际飞了过来。 青妩取出手中的玉笛。 “你们若再敢耍什么把戏,我就把这个,扎到她的心脏里头去。”她握紧了手中的木条,说话的时候,红色的眸子闪烁,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 她见惯了那些杀人如麻的眼神,所以,即便她一时无法变得杀人如麻的话,眼神上装一装,也是会的。 青妩与司风的确被她的眼神慑住了一些,向后退了一些。 花翻看得出,这个青妩生性残忍,但是对司风司雨却是十分的亲密,几乎是唯命是从。所以,她既然不能直接对青妩下手,就只有找司风和司雨开刀。 “放了她。”青妩的蔷薇一般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举高手中的瓷瓶,做了一个向下倾斜的动作,“叮”幽蓝的明月西之水滴下一滴来,没入地面不见。 花翻心中一惊,她也不知这个残忍的姑娘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她的脸上却表现的镇静至极。手中的木条直直地抵上了司雨脖颈之上的动脉。 “我既然是去过了明月西,又哪里只会只带了这么一小瓶的水?有怎么会自己孤身一人独自去凉州?”花翻轻笑,略带虚弱的嗓音更加地像是在低声嘲笑。她的确只有这一瓶,还是费尽心思偷来的,她的确是孤身一人,除了烟寒暮,没有人知道要去凉州的消息。 青妩潋滟的美目一滞,脸上果真流露出一些似信非信来。 “哈哈。那我就将它倒光如何?”青妩歪着头,笑的有些天真。从那瓶子里倾倒了一些出来,在纤纤十指间玩弄了一番,才一滴一滴地,尽数撒到地面去。一边玩,一边欣赏着花翻脸上惊疑的神情。 她却不知,花翻并不是为了水而惊疑,而是因为,现在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可是明月西的水洒在青妩的手指上,却没有一点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是魔族……难道不是么? ------------ 四,青妩(2)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不是魔族。”花翻看着青妩,十分确定地说道。 青妩一愣,手上倾倒着的瓷瓶不由得停了下来,她玩味地把玩着那个瓷瓶,说道:“是啊,我并不是魔族,既不是魔族,也不是人,若真的要说是什么的话,唔……我觉得我们比较像鬼。”她的语气透着些许的凄凉,似乎并不是在说给花翻听,只是在自嘲而已。 “鬼……”花翻想到的是另一个鬼,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她竟然觉得这两个看似完全没有共同点的人,似乎有着什么共通之处。 “哦?你为何会说你们是鬼?”花翻趁着她正出神,故意套她的话到。 可青妩也并不傻,立刻就回过了神来,“无可奉告。”青妩挑起两道柳叶眉,说道。 花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手上的木头更紧了一些,锋利的断口逼着司雨的脖子。 狂风大作,司风为了救下司雨,拿出玉笛,笛音挑高,狂风呼啸,室内唯一的一盏油灯也尽数熄灭,一室的黑暗。桌椅尽数被掀翻,门窗破裂,帷幔乱飞。 花翻让自己的后背紧紧地贴住墙面,手中无论如何都不放松丝毫。可是腿上的伤口却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痛楚。她根本就站立不稳,像这般在狂风之中把身体固定在墙边,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的脸色已经是愈加显出苍白。 青妩看出了花翻的力不从心,唇角挑起轻蔑的笑来,取出脖子上的玉笛,轻吹几声,大片的黑色腹虫就像是潮水一般地从室外奔涌而来。 “可恶!”花翻看到这些虫子,感到一阵恶心,眼瞳喷出火焰来,点燃了翻滚着的大片的帷幔,强劲的风卷起了那帷幔,带着火苗,向着风口下方,青妩的位置便席卷而出。 青妩只顾着用玉笛号令腹虫,一时间没有注意到眼前飞过的带火的帷幔。 “啊!”青妩突然丢下了手中的玉笛,失声惨叫了起来! “小心,青妩妹妹!”司风赶忙放下手中的玉笛,可是却为时已晚。火借风势,已经十分快速地扩散开来。顺着帷幔,蔓延到下风口,点燃了被吹得散了架的木质家具,不过片刻,这房屋之内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都尽数燃起了烈焰熊熊。 可司风和司雨最担心的却是青妩,她双手捂着自己的面颊,十分痛苦地蹲了下去……鲜血顺着她手指的缝隙滑落下来,衬着雪白的食指,触目惊心。 “快……快离开这里!”司风喊道。火焰烧起大片的黑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房屋之中,目之所及,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可是不论是花翻,还是青妩,都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花翻寸步不移,眼睛直直地盯住她的敌人,她不知道那个蹲在地上的女人,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受了伤。但她知道,只要是谁先离开,谁就是第一个输了的人。 大火映照着每一个人的脸,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像是面红耳赤的赌徒。 “青妩,快想想办法!”司风有些焦急。 青妩捂着脸颊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接着,全身似乎都在轻轻地抖动着,不知道是在低声地啜泣,还是在嘲笑。 “我说,司风,你怎么还是这么胆小啊,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一个死人么?”青妩占了起来,笑道,她的笑声真好听,单纯地听着那声音,完全意识不到那一把琴音一样的好嗓子,也可以说出许多恶毒的话来。 青妩地手拿开,花翻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伤口,刚刚火苗明明伤到了她,可是她的脸颊洁白如玉,没有一点的伤痕。手指上的血痕,也蒸发一般的消失了。 “我们永远都不会死,至少,绝对不会被烧死。”青妩看着花翻,挑起眉毛,带着一些炫耀的口吻说道。她说话的时候,斗室之内已经是火焰滔天。 “我们根本不用逃,而你,现在根本逃不掉。”青妩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对花翻说,她不慌不忙地走到门窗之旁,把门窗尽数关紧,关死。 花翻木然地看着她做着这一切,高温与黑烟从鼻腔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想要阻止青妩,却再没有一丝一毫除却呼吸外的多余力气。“叮”她的手臂终于垂了下来,落在被烧得红如铁板的地面之上,高温的作用,使得那一小段木头迅速地冒烟燃烧,接着就化为灰烬。 花翻从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被自己放出的火烧死,这种死法。如果真的就这样死去,也算是一桩千古奇闻了吧,后世的教书先生可以把这当做自作孽不可活的最佳范例了,她想。 “青妩,不能杀了她,命令上并没有要我们这样做。”司雨一被放开,就急切地青妩说道。 “杀便是杀了,既不能杀,又不能放她走,真是麻烦,若是问起,就说这屋子失了火,她不小心烧死了,便是。 “青妩!不要任性。”司风和司雨都劝青妩道。 花翻在意识模糊之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口中,下命令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为何会千方百计地阻止她,又不能杀了她? “水……给我水……”因为高温,花翻只感到干渴极了,在昏迷之中都不自觉地说起胡话来。 青妩正被司风和司雨劝得有一些头痛,看到花翻临死的求饶,心中爽极。 “水?”她挑挑眉,晃了晃手中拿半瓷瓶的明月西之水,向花翻走去。 “想要水么?喏,给你。”她眯起好看的眼睛,掩不住唇角属于胜利者的笑意。 她把整个瓷瓶都塞到花翻的手中,像是催眠一般地对着已经昏迷的花翻说道:“你不是说很渴,想要喝水么?把她喝下去吧,喝下去,就不渴了,就永远,都不会再渴了……” “青妩!” “青妩!不要任性!” 司风和司雨在青妩的身后喊道。 可青妩却没有一点想要住手的意思。她托着花翻的手掌,把那个瓷瓶凑到她的唇边,在她的耳边诱惑道:“把它喝下去吧……” 花翻的意识已经陷入完全的混沌之中,在一片快要把**烧干的灼热之中,唇边突然触碰到了一点冰凉的瓷器,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唇,想要把那些液体尽数吞咽入腹。 青妩满意地离开她,看着她手中的瓶口一点一点的仰起,青妩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得意道:“哼,喝下去,你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让唐重复活了,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死。虽然像现在这样的半死不活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我们并不会死去。”她噗嗤地轻笑出声:“而且,喝了她,你也不会被烧死了,你就和我们一样了……既然我们都一样,是半死不活的话,那你,就真的是什么都不如我了……” 花翻感受着唇边的那一丝丝的清凉,她的本能让她一点点的抬高那个瓶子,可是潜意识却在不停的反抗。虽然她知道过了月上中天之时,明月西的水,并不可以置魔族于死地,相反,在正午时分,它还可以用来救命。可是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却突然回想起了阿圆,想到了阿圆死而复生之后的模样。她得了失语症,记不起任何的事情来,墨黑的瞳仁是呆滞的,看不出一点原先的灵气。 难道,用明月西之水复生的魔族,都与以前不一样了么?“半死不活,半死不活……”花翻将要停摆的大脑之中反复地重复着青妩口中的那个词“半死不活”。青妩,司风,司雨,这三个人,与明月西之间,又有着什么联系呢? …… 或许是真的将要死去了,就在她的唇舌将要接触到一滴幽蓝液体的时候,却突然做起梦来。准确地说,是回到了那个没有做完的梦中。 地点还是在风雨包围的,白墙黑瓦的斗室之内。上官锦年把她拥抱在怀中,给予她最温柔的吻。 可他的吻却戛然而止,并不是因为青妩的突然闯入,而是因为,上官锦年突然松开了拥抱着她的手臂。他突然松开了她。梦中的花翻看着他,有些不解。 上官锦年一身戎装站在她的眼前,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还向她露出了一个微笑,微笑里似乎有几分告别。 乒乒乓乓的响声传来,身后的门窗突然全部打开来,本来还是风雨交加的深夜,突然变作了晴空万里的白昼,刺眼的阳光透过门窗进入室内,梦中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白光晃地睁不开眼睛,只好眯起了眼睛,可是心中的疑惑却没有丝毫的消解。 因为眼前的上官锦年变得越来越不真实起来,并不是因为在梦中而不真实,他的身影正一点一点的淡去。他脸上的微笑已经变得几乎看不见了,仿佛他整个的身体都是一块冰,可以随着阳光而一点一点的融化。 梦中,花翻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的脸颊,没有触到。她以为,是距离太远了,于是就走近了一些,再次伸出手去…… ------------ 五,月下梧桐(1) 梦中,花翻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的脸颊,没有触到。她以为,是距离太远了,于是就走近了一些,再次伸出手去…… 这一次,她明明看到,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颊。可是她的手指却感受不到他的皮肤,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她皱起眉头,手指上稍稍用上了一些力气,可是上官锦年的面孔却渐渐地变得暗淡了下去。梦中的她吓得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可是消散却并没有停止,像是一副被泼了水的山水画,墨迹一点一点的淡去,终于融化在金色的阳光之中,剩了一个虚影,最后,连虚影都消失不见。 …… 花翻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火海,烟尘吸入口鼻,她呛得连连咳喘,消耗掉了面前仅有的一点点的空气。勉强撑起红肿的眼皮,她看到青妩站在一片火海中,向她嫣然一笑,笑的倾国倾城,仿佛这四周围并不是滔天的火海,而是一碧万顷的江南莲塘。 呼吸变得越来越艰难,心跳也随之越来越缓慢,她再次合上双眼,陷入昏迷之中。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花翻几乎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生怕自己再度犹豫空气稀薄而憋死过去。可结果却是她被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扯动得不停地咳嗽。 她左右看看,哪里还有一点大火的影子,明月当空,疏星几颗,她似乎坐在一棵大梧桐树的树荫之下,她低头,伸手扶一下有些疼痛的太阳穴,发现地面之下的影子是两个人的。 梧桐树交错的树枝间,还有一个男子的身影,他站在她的左侧,背对着她,似乎正在月光之下低头沉思着什么。 花翻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如鼓,梦境之中的场景再次出现---或许,做那种不吉利的梦,只是因为太想念了吧?只是由于她实在太想要见到他。 越是这样想着,地面上的那个身影看起来就越熟悉,越像他。夜风拂过,男子的衣角被吹得微微飞起。花翻觉得她现在简直要比刚刚在生死关头还要紧张。 她猛地转过身去,脸上有些发烧,男子也突然惊觉,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失望,但随即又很好地掩藏了过去。 “怎么是你?”花翻问道。 “不然呢,除了我,还会是谁?”烟红泪反问到。 花翻噎了一下,打岔道:“那三个人呢?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烟红泪笑笑:“这才不是什么鬼地方,刚刚你才是在鬼地方,差点让鬼吃了。” 他一说起“吃”,花翻就想起了那些咬人的腹虫,刚刚因为昏睡而暂时失去感觉的两条小腿,此刻传来锥心刺骨一般的刺痛。 低头看看,小腿上已经被烟红泪做了简单的包扎,殷红的血透过干净的白绫布,绽开一朵朵梅花。 “这里就是羽山的山脚下,我们并没有跑多远。”烟红泪说道,烟眉一挑,转而挖苦道:“若是我一个人,说不定早就到了凉州了,现在应该正和刚刚挖出来的唐老爷子一起喝茶。” “滚!”听到他放肆的毛病再次发作,花翻顺口就骂了一句,不让他对自己的父亲不敬。他知道花翻去凉州之事并不奇怪,烟寒暮一定告诉他了。 烟红泪不理她,继续说道:“可惜啊可惜,真是万分可惜,我却背着一个双腿残废,头发烧焦了的灾魔星。” 花翻眨眨眼,脸一红,一边低头检查自己的头发又没有被烧焦,一边说道:“你背着我出来的么?谁让你背了?你把我喊醒了便是,我刚刚不过是被黑烟呛得睡着了而已。” 烟红泪蓝眸眯起,抱着臂看着花翻不语。花翻抬头,在他脸上看到了“人艰不拆”四字。 …… “等等!”花翻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重点所在,“你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你不是回长安了么?”她眼前的烟红泪,一反常态,改变了一向奢侈的风格,穿着一身十分随常的素色长袍,在月色之下,颇有几分隐士的风雅,一点都没有以前那个小**的影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刚刚花翻才会把他误认作了上官锦年。 “你这是准备出家了么?”花翻用目光打量着他的衣裳,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怎么会?我是万万不会出家的。”烟红泪从素色的长袖之中取出一把王维题诗的折扇,驱散着并不存在的热空气。 “哦?为何?你不喜欢和尚哪一点,是没有美女,还是吃不得肉?”花翻问。 “都不是。” “那是什么?” “光头太丑了。” “……” 或许是昏迷了一些时候,花翻再也没有了睡意,扶着梧桐树的树干,缓缓地站了起来,这里是在羽山的山脚之下,抬起头来便可以望见羽山。不同于山上的一片光秃秃,山脚之下倒是多长了几棵树。 稀稀拉拉的树木之间,土壤并不多,月光照射而下,地面之上微微反射出星星点点莹润的光泽。 “那是什么?”花翻问道。 “玉石。”烟红泪说。 “玉石?”花翻提起了兴趣,蹲下身子,手指拂过一颗颗混杂在石头之中的,星星点点的莹润。 “为什么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玉石?难道都没有人采走么?”花翻有一些疑惑。她在宫廷之中长大,知道怎么去判断玉石的成色,这些裸露在外的玉石,一定可以卖一个不错的价钱,可是这地方却荒凉的紧,并没有什么人。 “一则,不管是什么东西,只有稀有了才会珍贵起来,这么漫山遍野的,即便成色再好,也不能成为极品了。二则么……”他抬头望望羽山,道:“你一个身经百战的魔族,都差一点烧死在山上,又哪里有普通的山野农夫敢靠近这山头一步?” 花翻讪讪的。 “不好!”花翻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把我带出去的时候,可曾看见一只细颈的瓷瓶?”花翻脸色大变,问烟红泪道。 “不曾见啊,你还真是麻烦,难不成跑这么远,还随身带着什么仙丹玉露不成?” “不是仙丹玉露!”花翻急了,没什么功夫和他开玩笑。“那是明月西的溪水,可以使我父亲复活!” “哦?什么?是么?那一定是掉在地上被火烧了吧?或许你自己一时忘记,喝掉了也未可知?”烟红泪一脸的不在乎。 花翻瞪大了眼睛。她似乎真的回忆起来,在被烟熏的迷迷糊糊的时候,青妩似乎是在让她喝什么东西…… 她什么都没有说,脸色惨白,转身就想羽山之上走去。 “回来……你干什么去?”烟红泪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问道,一点都不准备追上去。 “我去找回那个瓶子?”花翻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山上走。 “唔……我这里有一只,你瞧瞧像不像?” 花翻的背影一顿,随即气鼓鼓地转过了身子。 烟红泪的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只装着明月西溪水的瓷瓶。 “喏,是这只么?”烟红泪把手中的瓶子叮叮当当的摇晃着。 “你!你……你故意的!”花翻气道。 烟红泪歪歪头,看上去十分的无辜。“我怎么能是故意的呢?你问我救下你的时候又没有发现一个瓶子,我是没有发现啊,只不过后来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把它死死的捏在手里,我嫌你捏着难受,才从你手里取出来的,费了好大的力气呢,要不是我,你说不定不只是腿,连手都要残废了呢~” 花翻松了一口气,走回去,一把夺过烟红泪手中那个瓷瓶。 “对了……这明月西之水,若是喝下去,会怎样?”花翻打开瓶塞,发现瓶子里的水少的并不是太多,心里有了些许的安慰。想起昏迷之中,青妩与司风司雨的对话,心中疑窦丛生。 “若是活人的话,并不会怎样,喝了它,与喝了一盏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是死人,便可以在正午时分靠这水来复活。”烟红泪说。 “这个我知道……”花翻说道,她刚刚用明月西之水,救下了古沙与阿圆的性命。 “还有一点。”烟红泪略作思索,接着说道:“若是活着的人,喝下了这水,然后,便死了,那他就会在下一个正午时分的时候复活。” 花翻一愣。 青妩的确是在花翻临死之前,要她喝下明月西之水的,若按烟红泪所说,她今日若是死了,那明日上午便可以复活,青妩如此大费周折,是为了什么? “那……”花翻迟疑着,猜测道:“通过明月西的水复活的魔族,是不是与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说……”花翻回忆着在昏迷之中听到的那些对话,“比如说半死不活,他们是不是半死不活的。” 刚刚还十分随意的烟红泪突然有些紧张起来。“这是谁告诉你的?”他的语气有几分逼问的意思。 “没谁告诉我,我自己想的。”花翻打死不松口。 烟红泪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你想的其实没错,这些人,就是半死不活。” ------------ 六,月下梧桐(2) 烟红泪想了想,对花翻说:“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症候,叫失语症。” 花翻点点头,心想,死而复生的阿圆,正是患上了这种症候。 “所谓失语症,是指人不能言,像是刚刚出生的小孩子一样,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其实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把从前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甚至忘记了怎么说话。 花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仅如此……”烟红泪似乎还没有说完,欲言又止。 花翻皱眉:“什么?” 烟红泪刚要说话,就有一声清脆的笛音传来,打断了他的话。玉笛的声音宛如天籁,丝丝入耳。 “不好!”花翻听得出,这是青妩的玉笛之声,青妩的那只玉笛,上面装饰着一只青色的小蛇,笛子做的要比司风和司雨的都纤细一些,因此吹奏起来曲调比司风和司雨要柔媚许多,像西湖西子一般的多情。别人有可能分辨不出,可听觉上灵敏的花翻却是对那支笛子独特的笛音一听便知。 可是向山上望去,却并没有看到青妩。她穿着一身红衣,在白色的月光之下,应该非常显眼才是。 悉悉索索的噪音海浪一般的席卷而来。是腹虫,月光之下,清晰可见漫山的黑色的物体正密密麻麻的向下移动,整座山头,就像是正在褪下一张黑色的蛇皮。 “你会不会被咬伤?”花翻急急忙忙问烟红泪道。 烟红泪听出她话中的关切来,心中颇有一些得意。 “不会,当然不会,连世上最坚硬的金石都不能奈我何,那几只恶心巴拉的虫子又算得了什么?” “那好!”花翻走到他面前,“背着我跑。” “……” 说话间,大片的腹虫已经像是海水一样的倾泻而下。烟红泪虽然脸上颇有一些气恼的神色,但此时也不便于发作,只好把花翻背了起来。 “跑快点!”花翻毫不客气,掐着他的衣领,像是在驱赶一匹马。 “他们又不咬我,我为何要跑?要跑你跑好了。”烟红泪像是故意的一般,站在原地,说什么都不挪窝。 大批的黑色腹虫,越来越近,笛音越来越清晰,吹奏之人似乎已经来到了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花翻有些害怕地紧紧抓了烟红泪的脖子,根据站得越高,看得越远的原理,在他身上顺杆爬往上蹭了蹭,睁大了眼四处望望,可是从羽山之上下来的,除了腹虫之外,什么都没有,青妩与她的一袭红衣,都像是隐形了一样,哪里都找不到踪影。 转眼之间,羽山之上黑色的蛇皮褪得一干二净,花翻与烟红泪二人,被腹虫之海淹没。 花翻闭上眼睛,不想看到眼前那一大片肥的要流油的蠕动的虫子。烟红泪轻声念了一句咒语,深至膝盖的大批腹虫犹如激流一般的冲刷而过,通过他的小腿,就像是通过空气一样的畅通无阻。过了很久,虫子才减退一些,两个人都是毫发无伤。 花翻还没有睁开眼睛。她听着那笛音,竟然隐隐地有些痴迷了。那支曲子,并不是什么时兴的新鲜曲调,调子十分的简单,可用这一只西子一般婉转的笛子吹出来,却又不再是简单直白的曲调了。 这支曲子,她听过,像是十多年前的一曲童谣,她住在长安,在安国府之中的时候,曾经听过。那时候,上官锦年经常会花重金请来长安城中最具盛名的乐师,不为在庆典上歌功颂德,也不为后宫之中的歌舞升平,只为了让他们做几支直白的童谣。宫廷之中的乐曲实在太过复杂,她那时候还听不懂。 现在青妩的笛子吹出来的曲子,不巧就是其中的一支。花翻吸吸鼻子,觉得心中堵得厉害,以至于眼睛都有一些发酸。 让长安最好的乐师去作童谣,就好比现在用这样愁肠百结的笛音吹一支早就被忘了的曲子一样。“大材小用,真是没必要。”花翻默默吐槽道,想要通过这样的抱怨,让自己不去回忆起什么来。 她睁开眼睛,虽然笛声还在继续,但是腹虫的大潮已经退散了大部分,经过了他们,向离羽山更遥远的地方奔涌而去了。 花翻常常的舒了一口气。 “放我下来!”她拍拍烟红泪的肩膀,对他说。 烟红泪却一把拉住了她递过来的手。“你哭了?”烟红泪抬头,伸手拂过自己的脸颊,月光下,他脸上有一滴并不属于自己的眼泪。 花翻这才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了大片的冰冷潮湿。 “刚才吓得,真没出息。”花翻自嘲道,她不想让烟红泪知道自己哭泣的真正原因,不想让他知道,有一个人,单凭一支曲子的短暂回忆,就可以让她泪流满面。那是她的软肋,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烟红泪虽然狐疑,但还是没有多问什么,他并没有把她放下来,而是换了一个姿势,把她抱起来,走到梧桐树的旁边,在缓缓的把她放下,让她靠着树干坐好。 花翻觉得这动作轻柔的有些过分,甚至都有些甜腻了,这让她有些不自在。 “我还没瘸了呢。”花翻说道,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烟红泪并不是很在意她的推拒,亦或是有些习惯她的拒绝了。 “你若是真的瘸了,我便干脆把你扔在山里头喂虫子了,正因为你还没瘸干净,我才暂时不放弃对你的治疗。”烟红泪不改毒舌本性,一边说,一边细心的检查她腿上的包扎,把刚刚散开的部分有细细包裹好。 花翻暗自皱皱眉,她不习惯这种亲密,或者说,不习惯对方是烟红泪。 “我手又没断掉,让我自己来。”花翻低下头去,推开他的手,可是本想要推开,却避免不了与他的手指触碰,触碰之间,她感到他的手指很是发烫,而且有意无意的,恶作剧一般的把她的手指反握在自己手里。 “你!”花翻有一些恼羞成怒。 “唔?怎么了?”狐狸抬起头,月光之下,白皙的面孔一脸的童叟无欺,人畜无害,湛蓝的眸子闪烁着小白兔一般的无辜。 花翻无可奈何,刚想要再骂一句什么,却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那笛声,已经停了很久了。周围一边寂静,寂静的都有些不正常了。 “不好!”花翻的脸色突变。 烟红泪收起玩笑,他也猛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站直了身子,长剑出鞘,寒光凛凛。 刚刚腹虫是退去了,但现在看来,他们并没有走,或者,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走。在两人不远处的这方寸之地的确再也没有了虫子,可是只要稍稍站起就会发现,他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海洋一般腹虫一层一层,在两个人视野之外,围出了一个城墙一般的圈子,牢不可破。 花翻却再也不害怕了,比起害怕那些虫子,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地面上的那个多出来的影子上。 那个身影从梧桐树后走出。 花翻怔了许久,终于转过了身去。这一次,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再次认错人了。 她没有认错人,身后的人是上官锦年。 他一身黑色的戎装,身上的软甲在月光之下反射出冷光。正是在那个幻梦之中的样子。 花翻觉得,自己一定是又在做白日梦了,那种不吉利的白日门,这几日一直缠绕着她,她甚至都想找个巫婆神汉来,扎一个草人来辟邪了。 这一次,她没有伸过手去。她转头别过了脸去,故意让自己不再看他。 她的身前,烟红泪拔剑出鞘,精神高度紧张,他拔剑的影子也投射在玉石晶莹的地面之上,与那个幻梦的影子,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这次的梦境,简直太过于真实了,前几次的梦中,都只有上官锦年一个人而已,但这一次,既有山有景,还有虫子,有烟红泪……若这样也是梦的话,那这个梦,也未免太过于复杂了一些。 花翻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迫使自己清醒了一些,全心全力地去面对眼前的战局。 她伸手扶了梧桐树的树干,站起身来。或许是因为有些失神,她在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扯动了小腿上的伤口,一个不小心,身子稍稍打了一个趔趄。 不等她真的因为这个趔趄而摔下去,就被一只手臂扶了起来,随即,就安稳地倚靠在了一个怀抱之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拉住她的那个人,脸上因为慌张而有些苍白。 那是上官锦年,一点都不错。 这个梦,究竟何时才是头。 花翻心跳如鼓,心想,若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的话,还是早一点消失的好。想起上一次遇到这个幻影的时候,她就是伸手去触摸,幻影才消失的。 她咬了咬牙,像眼前“上官锦年”的面孔伸出了手去。 可不等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脸,便被他一把握住。 “跟我走,离开这里。”眼前的幻影说道。 花翻瞪大了眼睛,这个幻影,竟然还会说话! ------------ 七,包围 花翻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这个幻影,是真的在说话。 烟红泪转身,他的眼睛里也满是惊异的神情,看来,连烟红泪也看到了这个幻影。 如果是两个人都可以看到的话,那么这个“上官锦年”就不只是存在于花翻一个人的幻想之中了。他竟然不是幻影,那他又是什么?难道真的是上官锦年? 手臂上被那人加了力道拉住,花翻想要挣脱都没门,来不及思索什么就被他像是提起一只小鸡一样的揽过去环在了自己的身前。花翻吃惊不已,张口想要问什么,可身后的上官锦年很显然不耐烦回答,环着她的手臂往上一抬,正好堵上了花翻的嘴…… 花翻刚想说话,牙齿就不轻不重地咬上了他的手背,她含混地质问着什么,受了伤的腿去失去了一切逃跑和反抗的功能。 “放开她。”烟红泪皱眉,他刚刚还对外的长剑,此刻指向了上官锦年。花翻从没有见过烟红泪的神情比现在阴沉,连一轮明月都照不亮他面孔上的过于明显的--恨意。 花翻挣扎不能,干脆对着上官锦年玉色的纤细手指,张口便咬。上官锦年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仿佛对她的牙齿浑然不觉。 花翻这才注意到,上官锦年的手里拿着一把玉笛。月光之下,玉笛的颜色晶莹翠绿,上面还精心篆刻了一尾青色的小蛇----这正是青妩的笛子。 刚刚的吹笛之人,难道并不是青妩,而是这个真假未辨的“上官锦年”么? “上官锦年”面对烟红泪凛凛的剑锋,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在意。他稍稍抬了抬手,将那支玉笛放在唇边。笛声响起,幽幽入耳,又是刚刚的那一支童谣。 四周围属于腹虫的那种细细碎碎的声响突然消失了,随后换做了另一种更加明显的声响。风声渐渐紧了起来,花翻松开了“上官锦年”的手背,抬眼向四周望去,惊诧的发现,四周围的腹虫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消散的一干二净,代替了腹虫的,是暗卫,仿佛从天而降的大批暗卫正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拢而来。 笛声像是最好的命令,暗卫不一会就把三个人包围得严严实实。他们手中的鸣矢在月光之下寒气逼人,所有的箭矢都指向了烟红泪,只要是有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他今夜怕是在劫难逃了。 “你是谁?”花翻问身后那个人。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来。眼见为实,如果她刚刚没有看错的话,腹虫消失,暗卫出现,腹虫即是暗卫,暗卫即是腹虫。 暗卫,一向都是上官锦年的亲兵,从在长安的时候,从她开始有记忆的时候,这些人就一直在安国府之中,在上官锦年还统治长安的时代,暗卫让整个天下都闻风丧胆。难道从一开始,这些人就是一种恶心巴拉的肥虫子么?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上官锦年又是谁?她的上官锦年,究竟又是谁?她距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他的每一声的心跳,可是却感受不到一点的真实。 “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变作他的样子,这些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你别以为凭这点雕虫小技,就能糊弄了谁,我们不会放过你!”她强迫自己认为这个人是个假货,语气颇为强硬地向身后的人下了最后通牒。 身后的人冷哼了一声,道:“已经开始自称【我们】了么?”他完全关注错了重点。 花翻的脑子一轰,这人就连说话的风格,也和上官锦年像极了。 “上官锦年”四周打量一番,看到四周都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估摸着他们两个今天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这才放心地松了手,转而向花翻挑起唇角,道:“我本不想让阿真看到这些,可阿真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失望。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你以为,你就拿着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就像破坏掉我的一切么?” “上官锦年”扬扬手中的东西,花翻干瞪眼。那个存放着明月西之水的瓷瓶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拿在手中了。 花翻不说话了。这个人不论是语言还是动作,都与真实的上官锦年找不出一点的不同来,她实在连欺骗自己,都做不来。 情况实在太过于混乱,花翻感觉自己的**都要被榨干了,低头思索了片刻,她抬起头来,对”上官锦年”道:“破坏?我怎么敢破坏陛下的宏图大业?只是恐怕陛下未必是真的陛下吧?”她的语气颇为挑衅尖刻。就是逼问,她也要逼问出一个真相来。 “阿真,你就真的那么想要验明真身么?”上官锦年傲慢的面孔上有些无聊。 “?” 还没等花翻反应过来,“上官锦年”就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腿使不上力气,觉得自己整个人一下子突然撞上了他坚实的胸膛,又被他有力的手指强迫着抬起头来,下一秒,他的唇就贴了上来。和幻梦之中,幻影那个十分温柔缠绵的吻不同,他的吻强硬而霸道,所以也要真实得多。 “不要脸!”花翻暗骂,不要脸的就像上官锦年一样。 花翻在怒火中睁开眼睛,她不得不完全相信,眼前这个家伙就是上官锦年! 可转眼间她的怒火就被惊恐完全替代。她怀疑自己是出现了错觉,一定是错觉,一定是脑子被气的糊涂了。 她的眼睛正对着上官锦年的眼睛,上官锦年的眼瞳之中,竟然有一些暗红色,那正是魔族所特有的暗红色。苍白如雪的月光之下,那暗红色是如此的清晰,她越是想视而不见,就越是清晰。 她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直到上官锦年松开了她,她还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上官锦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发现了什么,他看着她呆滞的样子,脸上露出胜利者的自豪。 “带郡主回去。”上官锦年随口吩咐道。 有两个人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边。 花翻转身就往后走,却又愕然地发现,左右那两个人并不是别人,正是司风和司雨。两人的一身青衫,在暗卫的黑衣之中飘飘欲仙,十分眨眼。 “他们也是你的人?我果然是低估了你。”花翻感到冷的想要发抖,她果真是低估了上官锦年,她还一心想要救他……真是可笑。 她还以为她了解他,还一直在原谅他,可是,原来她跟着他这么多年来,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面前是密密麻麻的闪着白光的箭矢,她只是转过身去而已,却不一定能逃得掉,她的腿上有伤,再说,即便她现在逃走,上官锦年也绝不会就此放过。那个瓷瓶---明月西之水还在他的手上,没有它,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余光看到了在包围圈另一侧的烟红泪,他已经收起了手中的长剑,或许他是被刚刚那个吻给气到了,他环着双臂,一脸的隔岸观火的欠揍表情---反正他可以跑得掉,他那欠揍的表情,只是在义务性地告诉花翻“跟不跟上随你。” 花翻也在犹豫着,终于理智战胜了犹豫。 明月西的水可以再想办法,落在上官锦年手里,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想了。 虽然这包围看似十分森严,但是花翻心中清楚地很,若这个人是真的上官锦年的话,这些箭矢,一支都不会落到自己的身上去。 上官锦年手中拿着那个瓷瓶,看着花翻的背影。他也是在打赌,一直以来,只要是重要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手里,她就不会逃走,即使逃走,也会再次回来。 可是这次花翻却让他失望了。花翻并没有留恋那个瓶子,她展开了身后的巨翅,转眼就飞高,一帮暗卫手里拿着鸣矢,却只好干瞪眼,他们早在事先就得到了命令,绝对不能对花翻放出一支箭。 不能对付的不只是花翻,烟红泪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紧,花翻一逃走,他转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上官锦年有些失望,但却并没有放弃,他早就料到会有如此。 天空之中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半空之中的花翻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是司风司雨干的好事。 瓢泼大雨,惊雷阵阵,花翻不一会就感到艰难了。司雨的笛声从地面传来,音调高的很,随着那笛音,雨水砸下来,简直要把天上和地下都缝到一块去。 一道闪电白光划过,花翻觉得眼睛一阵刺痛,被强烈的光刺伤了眼睛。本来就艰难,此刻更加的寸步难行,连最基本的方向都没有了。 上官锦年在地面上看着花翻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在风雨中穿梭,略略皱了一下眉头。他不想她受伤,一点都不想。 司风和司雨看到这情形,心中也是一惊,青妩没有听从命令,伤了花翻,已经获了罪,司风和司雨对此心有余悸。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绝对撑不下去。”她心中很是不甘,向下看去,没有一点可以躲避的地方,烟红泪也不知道死到了哪里…… ------------ 八,唐家墓园(1) 她看不到上官锦年的脸,却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他早知道她逃不掉,现在果然她又让他得逞了。 她几乎就想要放弃挣扎了,可脑海之中却突然想到了刚刚所见的那一抹赤红,刚刚在上官锦年的眼中所看到的,那一抹属于魔族的赤红色。花翻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上官锦年到底藏着多少秘密,这些秘密总是有拨云见日的那一天,只不过不知道那时候她能不能去面对罢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理解,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上官锦年拼命地对她隐瞒真相,千方百计的想要掩盖她的异能的心理。 所谓真相,大多鲜血淋淋。 她有些想要放弃了,她知道,在大多数的时候,活的最自在的往往都是愚者。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永远就不会有烦恼和痛苦。 他瞳孔之中的红色,像是一颗用丹砂炼成的剧毒,在她的脑子中啃咬。她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她开始害怕知道事实,害怕知道上官锦年的秘密。 有一个比疾风骤雨更大的力道托住了她,顶着风暴,向上飞。花翻可以感觉到这个力道也是来自于一双翅膀。这双翅膀明显比花翻自己的还有大的多。 一片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羽毛从花翻的眼前落下。是古沙。花翻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地面上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传来,鸣矢带着哨音飞了上来。花翻又是一阵紧张。但随后就听到了上官锦年阻止的声音。上官锦年哪怕哪怕是让她就这么逃走,也不会伤了她。 花翻紧紧地抓住古沙**的黑色翅膀。自欺一般地闭上了双眼。 花翻跟随着古沙逃离了羽山,顺着从南到北起伏的山势一路向北逃亡,他们十分小心,本着“大隐于市”的原则,出了羽山之后就不再选择人烟稀少的山路,反而一直往人堆里挤,乔装改扮什么的,是每天必修的功课,他们假装过车夫和乘客,渔工和渔婆,砍柴大叔和砍柴大叔的女儿等多种职业。 花翻问过古沙,为何会在那个雨天突然出现,突然把她救下来。古沙回答,他只是在杀人偿命而已。他本是该死的人,自己也想死想了很久了,奈何当初花翻与烟寒暮却在违背他本人意愿的情况下非要他活着,这令他十分怀恨在心,所以他为了报仇雪恨,就在花翻想要去死的时候出现,不让她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终于,两个人在一座叫做苦麦庄的小镇,装成卖狗皮膏药与百病全消丸的郎中的时候,遇见了装成抽签算命的瞎子占卜师的烟红泪。 既然狭路相逢,那就结伴旅行。可是花翻对于烟红泪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把她撂下自己跑的无影无踪的事却念念不忘。烟红泪对此也并不避讳。 “你以为你是谁?大难临头各自飞,我自身都难保了,谁还管你?”丫还真是无赖地很。 可转眼看着花翻一脸的义愤填膺,唇上粘着的假郎中胡子都被气的吹掉了一半。他还是勉为其难,懒洋洋地稍微解释了一下。“你若不跑,上官锦年断然不会杀了你,但我若是稍稍晚一步,就绝对不会活到现在。上官锦年手里有世上最好的毒师,我不怕刀剑,下个毒什么的,立马就见阎王了。” “胆小鬼。”花翻不屑道,给他一个大白眼,心想这家伙是没见过“鬼”那副呆样子,若是见了,就永远不会怕什么“第一毒师”了。 “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你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烟红泪突然含酸来了一句。 花翻听出他话里的若有所指,假装不知道。 “因为,即使没有你,我反而会快一点到达凉州城,挖出来唐老爷子,和他一起喝茶。”烟红泪话锋一转。 “滚蛋!”花翻听这个放肆的家伙又调侃自己的父亲,不等她说完就骂了一句,骂完了才突然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花翻盯着他的脸,严重充满了期待。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什么都没有。”烟红泪一看她有求于己,心中暗爽,趁机冲了她一句。 花翻不理,直说道:“拿来。” “什么。” “别装蒜。” 花翻这几日为了那一瓶落在上官锦年手里的明月西之水郁闷不已,若是折回明月西找水,就是自投罗网。不一定能成功不说,很有可能会被上官锦年逮个正着。万般无奈之下,她才只好一边往凉州城走,一边想着办法。 如今听烟红泪这么说,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看烟红泪故意吊着她的胃口,她二话不说,一手抓了烟红泪的手腕,另一只手就去搜身。 “啊~~不好了,非礼了非礼了!!”烟红泪当街大嚎道。引得一众路人纷纷侧目。路人们看到的场景是:一个顶着一脸杂乱的络腮胡子的卖膏药的郎中,正在把手伸进一个白净的瞎眼小算命先生的衣服里头,当众乱摸。 “唉!如今这是什么世道,都没了王法,果真是乱世,孔圣人的伦理道德都被狗吃了…”一老者叹道。 “这大庭广众的…这等分桃断袖,断子绝孙之事,唉,这小瞎子以后还怎么娶媳妇呦~”一买菜大婶感慨。 “给我!”花翻把路人的话当做耳旁风,反正她不是断袖,断也是烟红泪断。 “休想!!汝等莽夫,休想占人家便宜!”烟红泪装弱受还装地上了瘾。 “……” 古沙独自在一旁石化,暗自庆幸自己带着面罩,省了捂脸的麻烦。转过头去找大婶买菜,装作不认识他们俩…… 一番闹腾之后,烟红泪还是把明月西之水交了出来。 幽蓝色的液体被烟红泪装在一个瓶口镶着五色宝石的水晶瓶子里。 “你怎么做到的?”花翻迫不及待地问道,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瓷瓶竟然被掉了包。 “你被虫子吓昏了的时候,我就掉包了。”烟红泪满不在乎,“我既然知道你去干什么,有怎会不知你身上有明月西的水?” “……” “你才是被虫子吓昏的!”花翻关注错了重点。心中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思虑周全。 “土豪,竟然还买了这么好的瓶子。”花翻啧啧出声。这瓶子似乎和烟红泪那把宝石剑是一个系列的,风格华丽的出奇,一看就是暴发户的东西。 “西域的正宗货,是西域月氏国的女王用来装香膏的。听说她是用一千匹汗血宝马的小马驹,换了这么一个小瓶子。”烟红泪得意道。 “……” “你还剩多少钱?”花翻吸吸鼻子,联想到了什么不祥的事情。 “唔……让我数数。”烟红泪取下长衫上做工精致的锦绣荷包,往手心里倒了半天,倒出五个铜钱来,一遍又一遍地数着…… “罢……罢了……你不用数了……”花翻吐血,替这个败家子感到肉痛。 “没钱了,你养我吧。”烟红泪十分爽快地说道。 花翻默默转身,和古沙一起买菜,装作不认识那个人。 三个人一路躲躲藏藏,因为怕被上官锦年的人发现,所以他们都拼命地遮掩着自己魔族的身份,无论是古沙还是花翻,都不敢用飞的,有钱的时候,他们就雇一辆马车赶路,穷了,就只好靠脚板走。过了约有一个月,总算来到了凉州城。 凉州城位于中原极北的方向,再向北走,就是匈奴蛮族的地盘了。这里冬天很冷,可眼下正是夏末转秋的时节,天气还没有特别恶劣,倒还算是凉爽宜人。 花翻对唐家的墓园记地十分清晰。墓园和灵堂,都建在凉州城的郊外,顺着无定河走,大概需要走三四柱香、一个时辰的功夫。 这个季节,无定河既没有像盛夏一样,因为干旱而断流,也没有像冬季那样冰冻三尺。河水汩汩流着,虽然没有中原和南方的水域那样的波澜壮阔,但却也使得岸边草木茁壮。 这里树木不多,长得最多的,是一种名叫“凤尾草”的植物,凤尾草茎叶纤长,开满了紫色的小花,所以又叫紫草。小花一串一串的,像是长着华丽长尾的凤凰。整座河堤,都被这种草染成了云霞一样的紫色。 “这草的颜色真少见,煞气。”烟红泪很煞风景地说道。 花翻懒得理他,古沙更加懒得理他。 “你在想什么?”烟红泪对自己被忽视感到很不甘。 “唔?”花翻听他问,方才回过神来,直勾勾盯着紫草的眼睛却不舍得放开:“我在想,这东西是不是能煮来吃……” “咕---”三个人的肚子都不合时宜地低吼。 “开什么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烟红泪干干地笑道。 “若不是你败光了最后一点银子,我们哪里会到吃草的地步……”花翻抱怨道。一抬头,唐家的墓园已经近在眼前。 花翻略略一怔,向墓园郑重地走了过去。 晌午十分,日头已经从东方的天空一点一点向着中天靠拢… ------------ 九,唐家墓园(2) 唐家的墓园在灵堂之后,灵堂许久没有人祭拜,早已经是大门紧锁,围在凤尾草之中的墓园也是重兵把守,不过有烟红泪这一把****在,一切都是浮云。 挖开坟墓,惊扰亡灵什么的,毕竟是一件不怎么吉利的事情,于是三个人还是先到了灵堂之中,向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了香,这才穿墙去了唐家的墓园。 凤尾草并不是什么寻常的杂草,凉州当地人把认为他们是神鸟凤凰死去的灵魂幻化而成,把他们当做圣物,所以不管凤尾草怎么生长,长在哪里,当地人都不会把它们当做普通的杂草拔除。也正是因为如此,这种开着紫色小花的半人高的草,才会长得漫山遍野都是。 唐家的墓园之中也不例外地长满了凤尾草。大片大片的紫色迎着微风掀起柔软的波涛。正午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与这一大片奇异的紫色混合出一种莫名的贵气来。而这种贵气,又和墓园之中寒意森森的石碑和一座座的青石封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家近百年来的几代先人和眷属,只要是有官爵名分的,全都归葬在这里。二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为这些里突然又带来了三十座青石的封丘。从此,唐家在这世上,便只剩下了这一座墓园和花翻一个孤儿。 殉国的将领享有特殊的死后哀荣,唐重的坟墓在整个墓园最北边的位置,封丘有一座小山一样大,封丘之上有一座祭祀堂。走到封丘之下的时候,花翻的脚步已经是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完全停滞了下来。 她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烟红泪知道她在想什么。不会有人会毫不犹豫地掘开自己先人的坟墓,尤其还是自己亲生父亲的。 古沙也停下了脚步,作为一个父亲,他完全理解花翻的心情。 三人行,只有烟红泪还勇往直前,孤军奋战地往山上爬。 但他终究还是爬了回来,他已经把明月西之水给了花翻,凭着他单枪匹马,即使是进了地宫,挖了坟墓,把唐重老爷子请出来,也只不过是和一具骷髅大眼瞪小眼罢了。 “不如……我们明日再来好了……”花翻道,她的声音很沉重。亲眼见到家人的坟墓,对她的触动很大,她却步了。她的家人,虽然死的不明不白,但毕竟已经死去了二十年。民间的传闻之中,人间的二十年,就是阴间的百年。她父亲的灵魂,已经在阴间超度了百年之久,说不定他早已把这一世的纠葛与仇恨忘得一干二净,说不定,早已转世再度为人,娶妻生子,在烟火人间安身立命。可是这时候她为了自己的愿望,却要惊扰他,让他复活,重新面对折磨他到死的仇恨。 这,应该也是一种罪孽吧? 烟红泪看看马上就要升之中天的日头,急的跳脚。道:“都到了这里了,哪有临阵打退堂鼓,再回去的道理?回去也没饭吃,你应该不会真的想吃草吧?”一边说,一边就拉了花翻的手臂,往封丘之上走。 他的手却被古沙挡开。 “老话说的在理,【生死有命】,强迫他人去死,便是杀生的大罪过,同样,为了一己之私,让已经安息的亡灵重新复活,也是打破天命的事,她是唐家的后人,若她不想这么做,不如就此罢了。” 烟红泪烟眉一挑,反过来又挡开古沙的手。 “古将军,您是兵书看多了么?说的都不是这世上的道理,打破天命?天命在哪里,我可是比古将军清楚,难道让这天下继续乱战下去,就是顺着天命了?真是可笑,古将军还口口声声地说什么让亡灵复活不对,那你女儿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向古将军这等花岗岩脑袋,果然还是应该为女皇陛下做狗腿比较适合。”烟红泪的毒舌的老病复发,古沙说的有一,他反击出三来。 古沙本就是谨慎的性格,被他逼的面红耳赤,又反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罢了!都省省吧!”花翻向来是一听人吵架就头痛,尤其是听烟红泪吵,每一句都把对方的后路堵得死死的,真是可恶死了。 “我们……先去看看吧。”花翻为了自己的耳朵免遭轰炸,先一步走上封丘去。 烟红泪冲古沙轻笑一下,随后就跟了上去。 封丘的青石石缝之中一些紫色不甘心地长了出来。 “怎么这里也会长这种草…”花翻自言自语道。 “你不知道凤尾草么?”烟红泪问道。 “知道,它们是凤凰死后的灵魂幻化成的。”快到凉州城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扮作土豪古董商人骗钱的时候,花翻曾经听一位受骗上当的顾客讲起过关于凤尾草的传说。 烟红泪轻笑,看着到山顶的祭祀堂还有一段距离,索性就缓缓向花翻讲到:“其实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说中的神明圣物,大多都是我们魔族罢了,魔族隐居在这世上好几千年,总要有一些露了行迹的时候。” “嗯,我知道。”花翻早就想过了这一点。 “比如说这凤凰,其实不过就是魔族的一支罢了,他们死了会不会有灵魂这个不好说,但要说他们死后的灵魂会附着在这草上,就有些可笑了,不巧我的朋友中恰巧也有这种叫凤凰的魔族,你要是同他说他死后会变成这玩意,绝对会被打一顿。”烟红泪道。 花翻心中本是沉重地想着亡父的事,听着烟红泪说这些,便不由得稍稍转移了一些注意。 “那这草又是什么,为何单单在凉州城中这么多?”她向四周看看,又加了一句:“这墓园里更多。” 烟红泪故作神秘地一笑,开始兜圈子。 “我早就说过,这草的颜色煞气。你想啊,凉州城自古都是边陲战场,难得有几年的太平日子,你说说看,打仗多了,什么就多了?” 花翻思索了一会儿,道:“兵器?” 烟红泪摇摇头。 花翻继续猜测道:“马匹。” 烟红泪继续摇头。 花翻皱皱眉,不解道:“那又是什么?” 烟红泪一笑,“笨,打仗多了,当然是死人多了。一场仗下来,不知有多少的死人,更何况,凉州城还经历过屠城。要我看,这城里头,怕是没有哪一块土里头是没有埋过尸首的。” 花翻不言,日头当空,却感到背后一阵阵地发寒。 “你应该也想到了,这种草,八成是靠着腐肉生长的。所以才会单单在凉州城长这么多,在这墓园之中更多。” 花翻不说话,脚下却不由得绕开了那种连青石的缝隙都不放过的紫色植物。 “唉………那些可怜的凡人,真是无知。这么煞气残忍的草,竟然被他们封为圣物。寻常的草木,长在寻常的土壤之中,都是青青的颜色,哪里会变成这种煞气地紫来,这紫色,应该是只是尸首的血色罢了。血色混杂了草木的青色,自然就会变作这种紫色。刚刚似乎还有人说要煮来吃,不如就真的吃一些好了……”烟红泪眼珠子一转,揶揄道。 花翻心中作呕,就差吐出来了。 “够了!”她吼道。这一刻她更加坚信,自己若是平了这场天下大乱,第一个要实现的愿望就是把烟红泪的嘴巴用线缝上。 抬头一望,祭祀堂近在眼前。 堂前设有宽大的祭台,祭台之上有一些早已经干涸的血迹。应该是清明时节,杀生祭祀留下的。 花翻本还想上两柱香,烟红泪看看日头,连哄带骗说什么都不让她得逞。 “若不嫌弃的话,在下留在这里为老将军上一炷香吧。”古沙说道,“我一向崇敬唐老将军的卓著战功,此番,就算是略表敬意了,也好留意着那些守墓的。” 烟红泪忙不迭地表示赞同。念了一句咒语,就和花翻穿过了脚下的青石封丘,落在了将军墓的墓道之中。 眼前一片漆黑,花翻什么都看不见,扑面而来的,只有地下阴森森的凉意与潮湿。 烟红泪捏了一下她的手腕,道:“点火。” 花翻不解。 烟红泪伸手,向她指了一个方向,道:“向那个地方放火。” 花翻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突然灯火通明,花翻这才看到,自己刚刚所点燃的,是一盏悬在墙壁上的灯。这灯没有灯罩,四四方方,与其说是灯,不如说就是一只方形的容器,里面盛满了灯油。 过了片刻,与它相邻的另一盏一模一样的灯也点燃了,接着便是第二盏,第三盏……整个墓道被这灯火照耀的如同白昼。 “这墓道又叫神道,是凡人们建造出来,让亡灵超度的,怕亡灵看不见路,就留了灯,这些灯里头用的,是一种很奇特的蜡油。存放几十年都不成问题。灯盏之间都有引线连接,点燃一盏,就会全部亮起来。 花翻没什么功夫去管那些。随着视野重回光明,她的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墓道尽头那一扇雕花的石门。在石门之后的,应该就是她的父亲。 ------------ 十,复活(1) 二人走至雕花石门之前,烟红泪轻声默念咒语,他们便穿过了石门,进入了存放着棺椁的墓道内室。 窒息。这是花翻的第一感觉。多年不曾通风的墓穴,几乎沒有存余一点氧气,直到烟红泪摸索着,打开了一方通向“神道”的窗孔,呼吸才顺畅了一些。 “这是留给亡灵超度飞升用的。”烟红泪说。 “嗯。” 花翻顺着孔洞之中透过來的來自神道的微光,找到了墓穴墙上的油灯,按照刚刚的法子点燃,整个墓穴都变得灯火通明起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具通身黑漆的巨大棺椁,陪葬的金银玉器,在灯火下光芒灼灼。 烟红泪走近前去,准备打开棺椁。 花翻背过身去,不想看到这一幕。可过了好一会,都听不到什么动静。她这才有些觉得不对劲,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看到的是盯着那个黑漆大棺材,一脸茫然呆愣的烟红泪。 “你,过來。”烟红泪道。 花翻心中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走了过去。 “帮我把这个打开。”烟红泪道。 “不……不了,你自己來吧。我沒什么力气的。”花翻一边说,就一边往后缩。一想到要亲手掘开亲生父亲的坟墓,心中就一阵阵发毛。 “笨!”烟红泪一把拉过她。 “我让你搭把手,把这个烧开。”烟红泪道。 花翻顺着他目光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在整个棺椁的盖子,都是用木榫楔死的。 花翻心中有些发憷,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帮烟红泪烧开了木榫。 烟红泪推开黑漆棺材的那一刻,花翻的鼻头一阵酸楚。 这是她有记忆以來,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沒想到竟然是以这种方式。但不管怎样,她总算是要见到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了。虽然晚了很久。 九尺见方的棺材盖子被烟红泪推开。 “咳咳。”一阵淡绿色的气体从棺椁之中溢出來。 肩膀上感到一阵突如其來的力道,烟红泪把她推倒在地面上。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这是什么……”花翻只觉得嗓子被这气体熏得又干又痛。 “毒。”烟红泪的回答十分干脆。 “毒?怎么可能?我还沒死呢,哈哈,哈哈。”气体散去,花翻从地面上站起身來,笑的十分尴尬。 烟红泪看着她,不说话。神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花翻眨眨眼,对他的表现有些不解。一句话沒有说完,就觉得唇瓣之间突然流进了一股咸腥的液体。伸手一摸,流鼻血了。 烟红泪递给她一条帕子,道:“幸亏我比较及时。放心,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只是硫磺而已,吓唬盗贼用的。” 花翻擦擦鼻血。只见棺椁的盖子已经被推开了一半,露出一大片黑洞洞的未知。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我來吧,把瓶子给我。”烟红泪上前一步,阻止道,“你见不得那些,会吓哭的。” 花翻挡开他的手,说道:“我可不想我的父亲复活后所见的第一个人,是你。” 烟红泪无语凝噎。 花翻从荷包中取出了那个盛装着明月西之水的小瓶子,郑重地打开用整颗红宝石做成的瓶盖。蓝色的水面波纹暗闪。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第一次看到唐重的遗骸的时候,她还是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痛心。 尸骸早就化成了一具白骨森森,尽管穿着这白骨穿着整整齐齐的朝服,带着冠冕,但仍然只是一具白骨而已。从那具白骨上,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子,会对她说什么…… 她想要逃走,是因为她无法想象如果她今天失败,父亲沒有活过來,会发生什么。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十分的不甘心吧。她一定会不甘心的要死。然后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手中的宝石在灯火之下一片璀璨,瓶子口微微一倾,幽蓝色的透明液体尽数落入棺椁之中。 棺椁之中一片腐坏的狼藉之中升起白烟阵阵,花翻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再次睁开眼睛,她向棺椁之中望去---失望了。 棺椁之中,还是只有狼藉和白骨而已,明月西之水,像是蒸发一般,涓滴不剩,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花翻突然间惊慌失措。晃晃手中已经空了的水晶瓶子,明明都已经倒进去了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强烈的希望带來最极端的失望。 惊慌之中,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开始怀疑所有人,首当其冲的就是烟红泪。 “是你么?一定是你对那瓶子做了什么手脚!”花翻转过身,对烟红泪道。 烟红泪对这一切也是十分的困惑不解。看着眼泪婆娑的花翻,不知道是该劝解她,还是该为自己辩解。 “可能是还沒有到正午时分……”烟红泪逃出一只怀表。指针已经走过了正午…… 花翻愣了,不敢再向棺材中多看哪怕一眼,什么都沒说,呆愣愣地就往外走。 她向赶快离开,是她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么?还是他们惊扰了亡灵,父亲不想要再回來?还是其他的什么?她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刚刚走到墓室的雕花门口时候,烟红泪从身后拽住了她。 “你念咒吧,然后再别跟着我。”花翻说道,声音冷如冰霜。她以为烟红泪是怕她出不去。 可是烟红泪什么都沒有说,再次从身后拽了拽她的袖口。 花翻茫然地转过身去。 半开的棺材中溢出了更多的白色的烟,烟雾之中,隐隐有一个朝服冠冕的身影。 …… 花翻感到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白烟渐渐散去。 唐重看着眼前这两个人。浑浊的目光,比花翻还要呆滞。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陪葬的剑。沙场一生,在战场上,丢掉了剑,就意味着丢掉了命。他习惯于“剑不离手。”,每次睡醒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放在身侧的宝剑。 花翻看着对面这个中年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唐重一看便是武夫,脸上长着十分茂盛的络腮胡子。腐朽地十分不堪的朝服,难掩魁梧的身形。 这个人,与花翻多年來出现在幻想中的父亲,很是不同,但具体,她幻想中的父亲是什么样子,与面前的唐重究竟有什么不同,她一时半会也是说不上來。 她还沒有想出个所以然來,唐重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见面礼---他把手中的剑向两个人扔了过去,还是拔掉剑鞘的。 “叮。”长剑嵌入墓室的雕花石砖的缝隙之中,若不是烟红泪反应的及时了一点,两个人怕就要变作两个串成一串儿的鬼了。 “你们何许人也,竟敢危害本朝大将,你们可知罪否?”醒來的唐重,声如洪钟。 “知罪,知罪。”烟红泪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一边敷衍,一边四周看看他还有沒有其他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 “父亲大人。”花翻道,声音却很小。她犹豫着是叫“爹爹”还是叫“父亲大人”,还是叫其他的什么,喊出來的声音如同蚊吶。看着这个突然多出來的父亲,她心里头怪怪的。 唐重果然沒有听到,他扶着额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从棺材里迈步走了出來。 “ ------------ 十一,复活(2) 唐重只是问她是谁,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问題,但却难住了花翻。 “唐明真”这个名字,是上官锦年取的。“明真”二字是向一个已经升仙了的道士借來的法号,当初上官锦年为了掩盖她魔族的本性,找來了这个名字。但究竟父母为她取得是什么名字,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父亲,我是您最小的女儿,您去世的时候,我五个生辰。”她只记得这些。 唐重刚刚从坟墓中苏醒,看到自己最小的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姝儿啊……你娘亲呢?你的兄长们呢?”唐重问道,眼睛里满是关切。 花翻这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姝”,多么秀丽温婉的一个字,用做她的名字,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一时语塞,要怎么告诉他,唐家在二十年前就被灭了满门,全族只剩下了她一个后人? “都在这里了,唐家就是我,我就是全族。”花翻道。 烟红泪呛得直咳嗽。 花翻走上前去,轻轻屈膝跪了下去,对唐重说道:“父亲,我知道您可能会很震惊,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告诉您。唐家已经不在了,二十年前,就是在您死去的那一年,唐家被突如其來的变故灭了全族,只留下了我一个。现在已经二十年过去了,女儿本不想惊扰您的亡魂,但现在整个天下干戈不止,女儿想要阻止这一切,也想搞清楚二十年前,我们全家尽数命丧黄泉的真相。父亲,您应该对二十年前的旧事知情,请您不论如何都要帮助女儿。” 唐重的脸上写满了吃惊,对花翻所说的事实,他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 花翻再次抬眼看去时,唐重已经是老泪纵横。 “人人皆说什么天命天命,其实所谓天命,实际上是灾祸啊!我终其一生去寻找天命,却不曾想找來的不是天命,而是让我家毁人亡,让全天下陷入混乱的灾星啊!” “您所说的灾星可是天命五色诏?”烟红泪问道。 唐重目光一转,打量了一眼烟红泪道:“褐发蓝瞳。我知道你是谁,我认识你的父亲。” 烟红泪微笑,显然他对此已经知道。 “老将军,您还沒有回答我的问題。让唐家全家都尽数灭门的【灾星】是不是天命五色诏?” 唐重道:“呵,天命?真正的天命,人心中自有定夺,又哪里会写在一张纸上,这五色诏沒有为全天下带來明主,反而给太多想要做【明主】的人带來了抢夺的目标,是全天下的祸头子。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应该烧之而后快!” “您把五色诏烧了??”花翻听出了问題的苗头,沒等他说完,就惊讶地问道。 “正是如此。姝儿啊,我白泽一族,本就是为了天下能世代有明主当政,才存在于世上,所谓【奉书而治】只是一个形式。五色诏带來了战乱和灾祸,为父当然不能任由这种东西留存于世上。” 花翻茫然地点点头,似乎懵懵懂懂地想到了什么…… 烟红泪挑眉,帮她把懵懂挑明:“五色诏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确实也是天命所赐,违背它的人,必然会受到上天的惩罚。尤其是本应守护天命的神兽白泽,突然之间冒犯了天命,上天应该更加会严惩不贷吧。唐老将军,在下斗胆请问一句,二十年前,您去世的时候,是否正在烧毁五色诏?” 唐重虽然有一些不服气,但还是点头默认了。 “这就对上了。”烟红泪说。“在下所找到的五色诏,上面有一个烧坏的小角。在下还曾经十分费解,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你……”唐重显然也对烟红泪的言语放肆十分的不习惯。 花翻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曾经以为,杀死自己的父亲,是上官锦年所为,是他为了拿走五色诏,而杀了父亲灭口。可现在父亲亲口所言,无不指向一个事实:上官锦年并不是当初的凶手。 花翻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既然杀死自己父亲的凶手不是上官锦年,那让唐家整族灭门的,是不是也并不是上官锦年? 唐重走上前去,扶起还跪在地上,忘了起來的花翻,手臂有一些颤抖。 花翻站起來。虽然她对于“父亲”这个词本就沒有什么印象。但是如今唐重就在自己的眼前,她还是有些泪眼婆娑了。 烟红泪不想打扰眼前这一幕父女情深的场面。 “唐老将军,既然您已经重新回來了,您是唐家的家主,也是亲自经历了二十年前那场变故的人。还是请您出面,让这场由五色诏引起的乱局,有一个了结吧。”烟红泪说道。 花翻注意到,从一开始的时候,父亲对烟红泪就有一些提防。 “如果我所猜的沒错的话,你们将我复活,所用的,应该是明月西的水吧?”唐重突然问道。 花翻默认地点了点头。 唐重的唇角略过一丝的凄然。 “若是如此的话,只怕老夫所能做的,也不是太多。不过只要是还能稍稍用到老夫的地方,老夫也会尽力而为。” 花翻不明白唐重的语气为何突然会犹豫不决。但是虽然才见面不久,出于血缘的本能,她也开始袒护起自己的父亲來。 “父亲放心,若是说起來,陷入如今的乱局,我也算是罪魁之一了。若是父亲不想出面的话,交给我也好。您可以活过來,对我來说,已经是上天的赐福了。”花翻说道。 烟红泪对花翻的临阵倒戈感到有些无语。 “父亲,我们离开这里吧。”花翻对唐重说,无视站在一旁的wanneng钥匙烟红泪。 走到门口停住了。花翻回头看看烟红泪。 烟红泪有一些小小的得意。 花翻的目光重新转回唐重身上:“父亲,您在这里多年,这身衣服已经腐朽地不能再穿了,不如和这个家伙换一下吧。” 烟红泪:“……” 半刻钟后,三个人出现在还在祭祀堂中烧香的古沙面前。 古沙看着面前这个奇怪的组合,觉得脑子有些抽筋。 唐重穿着烟红泪來时的一身白衫,衣服明显小了,唐重粗壮的武夫胳膊裹在有些胡人风格的窄袖口里,活似几节要炸开來的莲藕,肚子就更不用说了…… 烟红泪的效果就更是惨不忍睹,那身散发着奇特味道的,碎成烂布条的不可以称之为衣服的衣服。让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幕人间惨剧…… 即便是正经如古沙,也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刚要笑出來,就立刻用咳嗽止住了,他郑重地拜见唐重道:“后辈拜见唐老将军。” 唐重道:“看你的打扮,似乎是蛊雕的后人。你的父亲和兄长都曾经与我共事过。都是英勇善战的大将。” 古沙谦虚地回敬。 * 三个人离开了墓园,又转道唐家的旧宅,旧宅的周围,也全是紫色的凤尾草,橘色的夕阳倾泻而下,紫色,变作了像是血液一样的鲜红。根据凉州当地的风俗,祭奠非正常死亡的亲族,应该在他们去世的地方掘地三尺,埋入九块來自昆山的翠白色玉璧。然后用凤尾草扎成七七四十九束火把。在埋入玉石的地面之上点燃一堆篝火。亡灵看到这火把,就会回來,与亲人一聚。 “据当年那个把我藏起來的奶娘说,把凉州城屠城的,是北方的胡人。他们用弯刀杀人,说着中原人不懂的话。但女儿后來了解到,北方那些胡人,在二十年前的时候,还很是不成气候,应该不敢主动來屠城的。”花翻一边点着凤尾草的火把,一边对唐重说道。 唐重听到这话,轻笑,“胡人?为父在这边陲守护了二十余年,从來都是中原出兵攻打胡人,哪里有弱小的胡人反倒找上门來的道理?这一定是长安捣的鬼,不是皇族,便是上官家了。” 花翻沉默,看來连唐重都是这么想的。 “应该是……上官家……吧。”花翻的声音如同蚊吶。 唐重却反倒有些疑惑了。 “皇族(李氏)早已经衰退了,应该沒什么实力再去抢夺这五色诏。但要说上官家,虽然老夫一直在为上官家寻找五色诏,但上官镇老儿与老夫也算是相熟多年了,老夫不相信他会对老夫下这种毒手。”唐重思索着说道。 “那……上官镇的儿子呢?”花翻终于拐弯抹角问出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问題。 唐重一愣,道:“上官老儿,应该只有一个儿子啊。” 花翻道:“是啊,不是上官持盈与上官锦年一子一女么?” 唐重道:“沒想到姝儿对长安的局势也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便是了啊,他只有那一个儿子,所以怎么会再有儿子?” 花翻被他绕得一头雾水。十分不解道:“女儿所说的,就是上官锦年啊,又沒有可能是上官锦年让胡人屠城……” 唐重一愣,脸上的表情比花翻还要一头雾水。 “姝儿是在玩笑了吧,上官镇的独子,已经死了啊,死人又怎么会屠城呢?” ------------ 十二,生与死(1) 花翻愣住,怀疑是自己的听觉出了什么问題,转头看看烟红泪和古沙,发现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惊讶,四周寂静无声,连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应该不只是自己听错了。 “父亲,您刚刚的意思是……?”花翻又问了唐重一次,她觉得一定是自己有什么理解偏差的地方。 唐重皱眉,对他们的异常反应表示十分的不解。 “上官家的独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死在那场变乱之中了,还是老夫收敛的尸骨,十几岁的少年郎,可惜了,可惜了。” 周围更加的寂静,烈焰熊熊,但空气却仿佛冻结成冰。只能听到火苗掠过紫草,草壳破裂,血浆尽数炸出,发出噼里啪啦的微微响动。 “父亲……”花翻的眼中因为焦急和惊讶,早已经是沁出來了眼泪。 “父亲……您所说的那个人,真的是上官锦年么?是上官镇的小儿子,上官锦年么?”花翻问道。 唐重被花翻的反应吓住了。“姝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他无措地掏过一方手帕递过去。 花翻却沒有接过,其他人的反应也是莫名其妙,即便是话多如烟红泪,也突然一言不发。 “是上官家的儿子不错。死在了战场上。”唐重细细思索片刻后,再次确信无疑地重复道。 这次,连花翻都不再说话了。 “老将军,如果我要告诉您,此人现在还活在世上呢?”还是烟红泪最先回过了神來。 唐重惊异,道:“万万不可能,老夫并沒有死去的记忆,这件事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记得清清楚楚。他是被那个人杀死的,断沒有人或者魔族,能在他手下活下來的道理。战场上的情况惨得很,你们这些小辈,可能连想都想不到那是怎样一种血流成河的惨况。很多人连一个囫囵尸首都沒有。老夫念及上官大人对老夫的照顾,冒着沒命的危险,带着几个胆子肥的弟兄,冲到尸首堆里头,把他收敛了,交到上官家的人手上的。” “父亲,他确是活着……”花翻说道,眼中的惊讶已经变成了惊恐。 唐重沉吟道:“若他是魔族,倒是有可能靠着明月西之水复活,活到现在。可上官家是凡人,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花翻眼中的惊恐沒有消散,反而越加的浓重。紫草熏出來惨白的烟灰,带着腥味的味道让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好像都在一点一点地被人挖空。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最终什么都沒说,一个字都沒说。此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那个人的眼睛,他眼睛中那一抹一闪而过的属于魔族的血红色。 烟红泪湛蓝的狐狸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慧黠。 古沙打圆场道:“在下看來,这件事情极有可能是搞错了,战场的混乱,在下也经历过一些,那时候都是杀红了眼,烧坏了脑子的,八成是下头的人慌了神,一时间弄错了,沒认清,这想必也是有的。” “认出來人的,可不是下头人,是唐老将军。”烟红泪缓缓说道。嘴角挑起,他显然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与上官锦年,可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但凡抓住上官一点点的把柄,他都不会放过,更何况,这件事还是如此的疑点重重。 花翻打断他道:“父亲大人都说了当时的情况乱的很,认错人想起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就不用计较这个了。”她脸上的慌张的神情一扫而空,又燃烧了一把紫草。 “父亲,我们念一曲【招魂】吧,母亲与兄长他们,今夜一定会來这里聚一聚的。”花翻向唐重微笑道。 唐重意识到花翻是在转移话題,便也配合道:“姝儿说的是,我们父女两个今夜就在这里,为他们守夜吧。” 一曲招魂起,落日最后的余晖散尽,夜空之中升起淡淡的星斗。 金色的火光扩散开一点点的火星,像是游荡未归的魂魄。 可是花翻心中却比孤魂野鬼还要不得安宁。 他究竟是谁?既然【上官锦年】很可能在二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之中就已经死去,那那个把自己带回长安,那个和她纠葛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又是谁?他究竟是不是上官锦年,是凡人,还是像她一样,也是魔族? 舔舔嘴唇,他偷魂蚀骨的亲吻仿佛还在唇边,可他这个人却越來越远,越來越模糊。就像那次一样,轻轻一碰,就消融在空气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父亲,我先走了。”花翻告别唐重,起身回房。 * 她彻夜未眠,直到凌晨时分,才稍稍合上了眼。伴随着窗外晦暗的晨雾,又有梦境來侵入了她的魂魄。 睡梦中是一片狼烟。混沌的大火与黑色腐臭的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來。嘈杂得很,到处都是噪音。花翻看到自己的眼前很多人在跑,一边惨叫,一边拼死地奔跑着,似乎下一秒就要丢掉了性命。 她听到有一种混沌地巨响來自自己的背后,來自旭日东升的地平线方向。 可是她却并不能转过身去一看究竟,梦中的这幅身体,似乎并不是她自己的,她并不能操控自如。 一声战马长嘶。马蹄声笃笃,在这混乱之中十分的清晰。因为战乱之中,只有这匹马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那是一匹纯黑色的汗血良驹。马上是一个一身戎装的身影,随着马匹越來越近,战马上的人影也越來越清晰。他身上的金色战甲迎着初升的日头,世上最坚固的金甲表明了主人最为尊贵的身份。 马蹄飞奔,跑得很快,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不像是跟随,倒像是在追赶和阻止。 “少主子!少主子!”他身后的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可纵马疾驰的人却充耳不闻,向着那个混沌声音发出的方向直直地冲过去。 画面越來越清晰,战马之上的,是一个少年,骨骼纤细却匀称,充满力量感的身板,一看就是战场上常年历练而來。 ------------ 一三,生与死(2) 看着花翻很是苍白的脸色,唐重的心中隐约感到一种担忧。他问花翻道:“姝儿啊,你的魔契是不是沒有在自己的手上。” 花翻愣了一下,她想了想,才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所谓魔契,就是当年的那一枚小小的金牌。 二十年前,上官锦年把他带回长安的时候,那一枚魔契曾经随身携带在她的衣物之中。(相关内容:楔子--牵线木偶)一度,上官锦年还骗她说,那一枚金牌,是他们金石为契的婚约。 她向唐重摇摇头,心想,自己已经很久沒有见过那一枚小东西了,八成还在长安罢。 “多年前,就已经失落了。”花翻说道。 唐重脸上的疑虑并沒有消散。“姝儿啊,你一定要对为父说实话,魔契,真的只是丢了,并不是拿在什么人手上吧?” 花翻为了上官锦年的身份之疑和那个可怖的梦境忧心忡忡,并沒有把唐重所问的话放在心上。她勉强出一个苍白的笑來。对唐重说道:“父亲,您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唐重看着花翻的样子,并不像是在故意隐瞒,便说道:“沒……沒什么,既然如此,姝儿一定是这几日为为父的事情伤了神,累着了。反正眼下也并沒有什么事情,姝儿不如就在此地修养一段时间吧。” “嗯……”花翻敷衍道,突然问唐重:“父亲,上官锦年真的是在二十年前就死去了么?” 唐重不言,他对这个早就物是人非的世界一无所知。 “上官锦年对我來说,是很重要的人,我只知道,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活的好好的……父亲,您说,他应该不会有事吧?” 唐重看着花翻言辞之中带着恳求,脸色苍白沒有血色,心中的疑问更大了。 “姝儿,上官锦年真的还活着么?是上官家的小儿子,千真万确?”唐重皱眉沉思。 花翻点点头,眼睛中因为担忧已经泛起了泪光。 “这不可能。”唐重斩钉截铁地说。 “……” 花翻咬咬嘴唇,问道:“真的一点可能都沒有么?” 唐重想了想,说:“对于上官家來说,根本沒有可能,上官家全族都是凡人。如果一个人可以死而复生,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不是凡人,而是魔族,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可以在明月西,借助明月西的水來复活,不过……”唐重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沒有说。 花翻的心中近乎确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上官锦年,并不是凡人,而是与她一样,是有异能的魔族的存在。 唐重察觉出來了花翻的异样,问道:“姝儿,上官锦年这个人对你來说,是十分重要之人么?” 花翻苍白的笑笑,回答道:“女儿一直以为他简直差劲爆了,他不怎么重要,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可现在看來,这些不过都是女儿的自欺欺人罢了,他对我來说,重于生命。” 唐重一惊,半晌都沒有答话。过了一会儿,方才试探道:“那比起为父呢?为父与上官锦年,孰轻孰重?” 花翻噎了一下,还是说道:“父亲这是问的什么话,在我的心中,一定是您和故去的亲族最为重要。” 唐重心中猜出了大半,反倒轻松道:“女大留不住啊,为父不和他争,不和他争……” 花翻脸一红,笑道:“父亲说什么呢。” 唐重又问:“那上官锦年与刚刚那个黄毛狐狸精相比呢?谁更重要一些?” 花翻被自己的口水呛地直咳嗽,她也沒想到父亲唐重武夫的粗犷外表下,藏着一颗八卦少女心。 不过既然父亲问起,她也就实话实说。花翻回答道:“上官锦年对于女儿來说,是除了亲人之外最重要的存在,虽然和小骚货也是朋友,但是……” 她实话实说,面对着自己多年未曾谋面的父亲,她觉得沒有什么可以隐瞒和避讳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烟红泪并沒有去倒茶,他对花翻的突然莫名的昏迷感到十分的不解。更加不解的是,唐重似乎对此有些知情。所以他一开始就沒有走开。狡诈如他,给自己使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躲在屏风之后偷听,即便听觉灵敏如花翻,也不可能听到他的动静。 沒想到,该偷听的沒有听到,却听到了一些他不该听的东西。 他站在屏风之后,发愣了好久。 眼前是一副禅意山水的屏风,他的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先是愤怒,不甘。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就冲上去,找那个朝三暮四的女人质问一个清楚明白。可平静了一会,不甘就尽数变作了自嘲,他终于什么都沒有做,掉过头去,规规矩矩地倒了几盏茶,推门而入。 看到烟红泪进來,唐重与花翻都自觉停止了谈论。 烟红泪看看面无血色的花翻,藏起心中的酸楚,狠狠地挖苦道:“茶房里就剩一些粗茶了,想喝好的,爷不伺候!” * 唐重告诉他们,在找到办法阻止战争之前,他们必须要再回一趟明月西。他这个要求提出的十分坚决,既不容许他们反驳,也不容许他们询问什么。 “姝儿啊,到了明月西,为父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到时候,你可不要怪为父啊。”离别凉州城的时候,趁着烟红泪与古沙临时走开收拾行李的时候,唐重在一片凤尾草的海洋中,对花翻说道。 “是什么秘密?”花翻眨眨眼,以为唐重又犯了犯了少女心,在开玩笑。 “一个故事,很长的一个故事。”唐重说,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和蔼一些,但话语间还是藏不住的沉重。 “太长不听!”花翻并沒有在意,微微一笑,心无城府,像是凤尾草上的阳光。 唐重的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凄然之色。 * 原本,他们还在发愁一路之上上官锦年该是如何的围追堵截,他们又要怎样历尽艰辛,花招使尽,才能最终逃脱魔掌,回到明月西。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之上几乎沒有遭到任何的阻挡。 ------------ 一四,生与死(3) 深夜,花翻找到烟红泪。 “我问你,我究竟是为什么会突然昏睡?我知道你不会一点苗头都不知道。”花翻小声问道 烟红泪看着花翻,眼中狡黠一闪。“我当然是知道一些苗头,但并不想告诉你。” 花翻哭笑不得。“为何?快说!” 烟红泪在黑暗中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因为你若是知道了,也是于事无补而已。而且……” 他顿了一顿,“而且,在你的心中,他那么重要。” 花翻并不知晓那日烟红泪偷听的事,有些不明就里。 “告诉我。”花翻正色道。 “你的魔契在谁的手里?”烟红泪问了一个和唐重一样的问題。 花翻这才正视这个问題。 魔契一定是留在了长安,她自从七年前离开长安之后,就再也沒有见过那一枚魔契。如果非要说是在什么人的手上的话,那个人只可能是上官锦年。 “可能是在上官锦年的手上吧……有什么问題么?”花翻问。 烟红泪白了她一眼,道:“你昏睡过去的时候,一定是做梦了吧?你梦到了什么?” 花翻回忆起那个恐怖的梦境……话说,她做这样的梦都有好长的时间了,几乎每一个梦,都暗示着上官锦年的离开…… 她沒有回答烟红泪的问題,脸色惨白如纸。 烟红泪从她的表现中早就猜出了什么。 “上官锦年怕是逃不过这一劫了。”烟红泪道。 花翻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不自然起來,她说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这玩笑开的一点都不好笑。” 烟红泪也并不理她:“如果上官锦年死了,我会比他重要一些么?” 花翻皱眉。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去杀了他好了。”烟红泪的神色有些许凄凉。 “不要绕圈子!”花翻有些隐隐的发怒。 “你父亲的话,你也听了,上官锦年这个人,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掉了,现在这个,不知是哪里來的冒牌货。” “住嘴!那只是我父亲弄错了而已,他若并不是真的上官锦年,这么多年,怎么会沒有被发现。”花翻虽然也心知肚明,却并不想除了自己以外的另外的人知晓。 “我也想不通,所以想來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烟红泪步步紧逼。“那就是上官锦年并沒有死,或者说,他死了只不过又活过來了---他应该并不像我们一直以为的那样,是凡人。他是一个魔族,还是一个靠明月西的水复活了的魔族。” 花翻诧异。她果然小看了烟红泪,这货竟然把前因后果都已经猜测的这么清楚了。 她沉默不语。 烟红泪轻笑。“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就太恭喜你了。你那么看重的人,原來只是一个半死不活的死人而已。” 花翻面色沉重。片刻,抽出一把短刀來,抵住了烟红泪的脖子。 “今日之事,你若是敢告诉其他任何人,我就用这把刀砍了你的脖子。” 烟红泪一把抓出了她的手腕,顺着她拿刀的姿势,把她抵在了墙壁上。他的脸上满都是愤怒,匕首的尖端划过他的脖颈,有一行行妖娆的血珠渗了出來。 “原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这么不能相信么?”他质问,声音之中的怒气沒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花翻被他吓了一跳。想要抽回手中的匕首,手腕却被他抓得死死的,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那你就去相信上官锦年好了啊?你最好数数,这么多年來,他给你说的,又有几句是真话?” 花翻望着那把随时都可以刺穿他的脖子的匕首,不敢反驳,也无法反驳。上官锦年的确是个大骗子,的确是一直在欺骗她。以前,上官锦年骗她,让她不知道她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魔。现在,她干脆连上官锦年是谁都不知道了。她的迷惑,她的痛苦,眼泪,大部分都是拜上官锦年所赐。 门外响起唐重的敲门声:“姝儿,你在里面么?出了什么事么?” 花翻赶紧掩饰道:“并沒有什么。”趁着烟红泪分身,撤去了手中的匕首,推门而出…… “那个叫阿圆的孩子似乎一直在哭,长川让我來找你去看看。”门外的唐重对花翻说道。 “哭?”花翻也有些吃惊。自从阿圆复活以來,似乎就一直是有些呆呆的样子,虽然小孩子呆头呆脑一点萌萌的也比较可爱。但是她似乎对复活之前的事情记忆不起分毫了。 这样一个小呆子,竟然突然哭了? “让绿袖去看看吧。”花翻随口说道。要说起哄孩子什么的,绿袖一定比她要合适的多。 唐重道:“是那个戴面纱的绿袖夫人么?说來也怪,似乎就是她去逗孩子的时候,孩子突然大哭的,都干嚎了有两个时辰了,古将军怎么都止不住,深更半夜的。只好让我找了你來去看看。” “别是得了什么急病吧,去镇上找个郎中來瞧瞧。”花翻隐隐有些担忧。 “找來了。说孩子并沒有什么病症。” 花翻轻推开们。 阿圆已经睡下了。橙色的纱帐中,小孩子圆圆的脸盘还在一下一下的抽搐,在睡梦中都还在哭泣。整个身体都因为哭泣而变得红红的。 “嘘--”古沙向花翻做了一个手势,要她安静一些,不要打搅了阿圆。 花翻退后一点,看到了站在角落的绿袖,隔着面纱,都能看出她脸上一脸的委屈。 “我想帮这孩子做件小衣裳,不想我一进这屋子,她就哭起來了,到现在都止不住。 花翻安慰道:“不妨事,小孩子,即使是撒娇,也难免会哭的。” 不是忘却前尘么?为何阿圆还会哭泣?看着轻纱帐子后面那张睡的一点都不安稳的小脸。花翻不知为何想到了上官锦年,他也是像这样,记不起复活之前的所有事情么? 如果是那样的话,算起來,他活过來,与把她带回长安,刚刚好是同一年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说,她在他有记忆的第一年就出现了,贯穿了他的全部记忆…… 她为自己的这一点小小的发现感到了些许的安慰。 ------------ 一五,月光与尘埃 花翻把那个厚重的檀木匣子紧握在手中。秋风寒凉。可是她的手心之中却渥满了汗水。轻轻打开盒子的时候。她的手指发抖地厉害。几乎要失手摔下去。 木匣轻轻启开。一侧卷轴静静地躺在里面。 “姝儿啊。其实为父早就知晓这诏书上的名字。只是你若看见了。怕是还是会吃惊的吧。”唐重说道。 花翻更加的紧张。 与她所想的。五色诏一定会用上号的锦帛书写不同。其实。它采用的。反而是最为与世无争的白纸。那张纸经历了千千万万个年头。虽然一直都被精心地保护。但还是泛着一点一点的黄色腐朽的痕迹。 花翻把诏书取出。一点一点地展开。她的动作十分地小心翼翼。仿佛在她手中展开的。是出生婴儿的皮肤。 诏书上的字迹显示出一种旧迹斑斑的红色。 “青龙之血。”唐重说道。“五色诏上的字迹。是用一种居住在大海之中的。名叫青龙的魔族的血液所书。 花翻几乎是把目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移动。一句句关于天命的套话。她都一字不落地阅读完全。可也只有眼睛在看而已。整个大脑已经紧张地如同冻僵一般。再也不能运动了。 她早已经猜测到了。诏书上的名字。应该不会是上官锦年。第一时间更新 紧张地近乎窒息。 她的目光还是划过了上面那些长篇累牍的赘述。看到了写在最后的那个名字。 一瞬间。她的心脏简直都要停跳。 她有些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去。看着唐重。似乎在寻找一个否定的答案。 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題么。亦或是。这诏书又是一个赝品。 唐重的脸上云淡风轻。 诏书的一角落。有一个烧焦留下的圆点形状的瘢痕。那是二十年前。唐重烧掉诏书的时候。所留下的。它的存在。证明着在她面前的。第一时间更新 的确是如假包换的五色诏。 “怎么可能。”花翻根本不能相信。“父亲。怎么可能会是他。”她近乎质问唐重。 可是唐重什么都沒有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世人都说。这五色诏是代表了天命。或许。这就真的是天意吧。” 花翻有些呆了。“那为何。他还会这么做。他也知道。不是么。” 唐重微笑:“这。你叫要去问他了。为父只知道一点。这世上即便是尊贵如皇位的东西。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有人拼了命地想要抢夺。有的人。却是早已拥有。反倒一个劲儿的往外推。第一时间更新 或许。这也是天意吧。” * “笃笃。”秋夜的风卷起月光下的尘埃。这恐怕是花翻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主动去找烟红泪。自从她认识这个霸气和骚气一起侧漏的货以來。似乎都是被他缠着。她被动地跟他一起跑路。被动地一次次地在被他救起。 她一度以为。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恰好同时变得倒霉催。或者是同时有一个一样的目标罢了。现在想來。可能这也是所谓天命吧。天命什么的。从不在那一纸单薄的诏书上。所谓天命。自在人心。 “在这呢。笨蛋。”花翻敲了许久的门。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身后却传來了烟红泪的声音。花翻猛然间转身。有些尴尬地挑起唇角笑了笑。 烟红泪手中拿着他的宝石长剑。站在月光与尘埃中。对着一院落的清辉。擦拭着宝剑。 苍白的剑锋。在光芒下。近乎半透明。像是绝世的宝玉。 “……擦的挺干净的。”花翻不知自己是在尴尬什么。搜肠刮肚的好半天。只找出了这么一句话來。 烟红泪却并沒有领情她的恭维之辞。他专注地擦拭着宝剑。手中的羊皮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烟红泪轻轻微笑一下。道:“哪里还会擦干净。不知沾了多少血的东西。更多更快章节请到。脏都脏死了。” 花翻默默地向那个骚包撇撇嘴。道:“那你为何还要杀那么多的人。” 烟红泪停了动作。狠狠地剜了花翻一眼。道。“自然是有人要杀我。我就只好去杀他们。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好像是我从來都只是为自己杀人一样。” 花翻噎死。烟红泪当然不是只为自己杀人。起码在他们一起亡命天涯的时候。打打杀杀的角色几乎都是他扮演的。花翻专业负责扯后腿卖队友好多年。 “其实……你沒必要这样的吧。”花翻道。“我万万都沒有想到……诏书上那个人。竟然是你。” 看到五色诏上烟红泪的名字的时候。她简直都要吓傻了。 烟红泪的身影一迟疑。但随即恢复正常。“哦。你知道了啊。那诏书要是烧不掉的话。就找个地方藏好吧。”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要花翻藏起的。只是几棵大白菜一样。 “为什么。”花翻皱起眉头。脑海中的疑问一股脑地涌上來。 “什么为什么。”烟红泪微笑着。反问她。 “为什么诏书上的人。竟然会是你。还有。为什么。你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花翻说道。 烟红泪道:“很简单。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我不在乎。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的东西。” 花翻走到回廊的最边缘。扒着栏杆。十分专注地要听故事的样子。 “其实五色诏上的名字本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只是因为。他死了。二十年前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那个名字才会变成我。那是用我父亲的死换來的改变。既然本來就不是我的东西。我又何必在乎。” 花翻道:“你的父亲……也是二十年前去世的么。” “是啊。和上官锦年一样。在那场劫数中死于非命。只不过。杀他的刀剑。是來自身后罢了。”烟红泪说。 花翻沒有多问。这一定。又是另一个十分悲伤的故事。 或许是这月光触动了他的心事。又或者是这几日看着花翻和唐重的种种。勾起了他本來早已经沉睡了的关于亲情的记忆。他突然想要和花翻说起这些。 “其实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天命正主。我甚至根本不觉得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人。我们活得很难。朝不保夕的。一直在逃命。虽然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逃命。为什么只有我们被人追杀。我那时候挺怨恨他的。总是想。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和寒暮或许会生在什么有钱安稳的人家。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不用过这么苦的日子。” “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带着我们满天下的跑。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想要那个皇位什么的。相反。他是一点都不想接手那个五色诏。他不想去长安。不想被长安那些家族摆布。变成他们手里的一颗棋子。可就是因为他不想去争什么。不想去坐那个皇位。反倒被杀了。可笑吧。” 月光之下。花翻看到烟红泪的眼眶里竟然十分少见的噙着亮闪闪的泪珠。 “父亲一死。母……女皇陛下就把我接到了长安。父亲一死。五色诏上的名字自然就变成了我。既然我父亲不能坐上皇位。就换上我來。”烟红泪的声音有些沙哑。直到一个月前。他才真正地下了决心。要离开长安。也就是正式背叛自己的母亲。 “一度。我也想过顺从母亲的意思。所以。我曾经费劲了心思从你的手里拿走了五色诏。交给了她。我以为。只要我一个人违背了自己的内心。就有很多人不用想我一样活得这么累。可是却越來越发现我错的十分离谱了……” 烟红泪似乎觉得自己这样有些破坏一直以來在花翻面前的潇洒的形象。于是又挑起唇角笑了笑。 “或许根本就沒有我说的那么复杂。只是因为。我的血管里流着我父亲的血而已。所以我才像他一样。一点都不适合皇位。一点都不想遵从什么天命。” “或许……我也和你们一样。”花翻的眼中不知何时也擒了泪水。“我也不想遵从什么讨厌人的天命。” 烟红泪道:“其实。我也并不是讨厌这天命的全部。比如说。天命让我和你的命格绑在了一起。只要我不死。你就永远不会身陷危险。” * * 花翻孤身一人來到明月西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入了深秋入冬。丛林里的地面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薄薄的一层白霜。像是漫天的银屑。随着西风飞舞盘旋。上天入地。沾上人的眉毛和眼睫。花翻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白眉大侠。 其实不论是五色诏也好。什么也罢。真正得到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一直以來所寻找的。并不是只有那么简单罢了。那个诏书真也好。假也罢。诏书上面的名字是谁。一旦所谓的谜底一点一点的揭开。才发觉所谓真相也不过如此。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所谓天命自在人心。又哪里是那一纸诏书说了就算的。” 一路走來。她似乎终于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目标。可是她得到的。就好像是一把沙子一样。从得到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失去。幕幕重现。原來一路上失去的。反而才是最应该抓住的。 她忘不了 ------------ 一六,月光与尘埃(2) 烟红泪不知何时來到了栏杆前。他拿着剑的手扶上了栏杆。进而就圈住了花翻的脖子。 沉浸在他的故事中的花翻被他突如其來的动作吓得往后一退。可是身后就是他的长剑。她退无可退。 “我才是你的天命。你本应该和我在一起。”烟红泪说道。 花翻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推开他。 烟红泪的眼睛里流淌着秋天落叶一般的凄然神色。“我本以为我可以放下的。本以为我可以很痛快的就放下什么天命。但其实。并沒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至少。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是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烟红泪说。 花翻什么都沒说。月光倾泻。疏影浮动像是缠人的水草。搅动层层涟漪。 “我想要去找他。”花翻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十分尴尬的姿势一动不动。语气却十分坚决。 “还真是和我想的一样。”烟红泪轻叹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他并不是你要找的人。” 花翻的眼睛里泛起一点点碎银一般的眼泪。 “那我还是要去……或许。我和你一样。一直以來找的。就不是所谓天命吧。” 烟红泪的脸上的表情一滞。随即露出一抹悲凉。“他已经死了。第一时间更新 我一直都沒有忍心告诉你。明月西的水。其实并不能够让魔族真正的复活。靠着明月西之水死而复生的魔族。表面上看來。似乎是并沒有什么异样。但实际上。他们既沒有记忆。也沒有情感。这些人。是魔族里的异类。比普通的魔族。要冷血嗜杀得多。你知道上官锦年手下那些暗卫为什么会那么乖乖听话么。因为他们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是不折不扣的活死人。” “闭嘴。”花翻冲他喊。烟红泪手上的长剑一颤抖。削下花翻的一缕长发。 她听得出。烟红泪所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当他把真实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在她的面前的时候。第一时间更新 还是十分的残酷。 “一个沒有记忆。沒有情感的活死人。他的血怕是比一条蛇还要冷上几分。你竟然可以为这种人无怨无悔。你若是不顾命的话。大可以试试。为他去死。看他会不会多皱一下眉头。”烟红泪的话越來越狠。得不到和被抢夺的滋味实在是太难以承受。他把满心的难过都变作一张刀子嘴。一点一点剁碎眼前人的希望。 “够了。你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不是么。”花翻反驳道。 烟红泪因为她的反驳。反倒更加的不自在。 “你只不过是被他骗了罢了。你看看那些暗卫。你看看阿圆。第一时间更新 那些活死人。你觉得他们是有心的么。”烟红泪怒极反笑。手上加大了力道。俯身下去。看着那一双因为无措而略微颤抖的嘴唇。他此刻很想要吻下去。把她为了那个男人的担忧全部撕裂。 他的手扔掉了长剑。情不自禁地紧紧环住了她的身体。 一轮明月西斜。被薄雾染做危险的橘红。积攒了许久的情感。一点触发。就瞬间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最后的关头。花翻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气。一下子推开了烟红泪。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脚下生风一般地跑出去老远。直到脚下突然一沉。 刚刚下过一场秋雨。山村的土路变作满是泥浆的池塘。花翻觉得陷入泥里面的似乎不只是自己的脚而已。还有心脏。 他真的是沒有心的活死人么。他沒有记忆。也沒有心么。原來这才是真相。。从前的温柔种种。难道只是一场骗局。只是他为了掩盖真实。巧妙装扮出來的一场戏么。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泪水。泉水一般地倾泻而出。再也不受控制。 她回头望望。烟红泪沒有追上來。山野之中的农家小院。远远地看上去安静极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向父亲道别。然后展开身后的双翅。飞向月色惨淡的夜空。她要去找上官锦年。她还是要去找他。即便她真的像是烟红泪说的那样。是一个冷血无心的活死人。 * 花翻孤身一人來到明月西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入了深秋入冬。丛林里的地面上。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薄薄的一层白霜。像是漫天的银屑。随着西风飞舞盘旋。上天入地。沾上人的眉毛和眼睫。花翻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白眉大侠。 其实不论是五色诏也好。什么也罢。真正得到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一直以來所寻找的。并不是只有那么简单罢了。那个诏书真也好。假也罢。诏书上面的名字是谁。一旦所谓的谜底一点一点的揭开。才发觉所谓真相也不过如此。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所谓天命自在人心。又哪里是那一纸诏书说了就算的。” 一路走來。她似乎终于达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目标。可是她得到的。就好像是一把沙子一样。从得到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失去。幕幕重现。原來一路上失去的。反而才是最应该抓住的。 明月西比她所想象得。要安静得多。守在丛林之中的暗卫。黑衣上覆上了一层不均匀的白霜。眉毛与头发也都变作的白色。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座冰雪雕刻出的人俑。 一看到这些只会乖乖听话的人偶一样的卫兵。花翻就感到心中一阵地抽痛。他们看起來。的确是沒有情感的。上官锦年。正是和这些人一样的存在。她难道要强迫自己承认。这样一个人偶。其实就是她一直以來。宁可放弃所有恩怨仇恨。甚至放弃自己的生命。都不愿意离开的男人么。 “麻烦向陛下通报一声。我想要见他。”花翻对面前的暗卫说道。她身后的明月溪。早早地就冰冻三尺。 可面前那个人。却也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什么都不回答。柱子一般地站立在原地。她问了许久。暗卫才说:“陛下有吩咐。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今日不见客。”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到了第四天。花翻干脆什么都不问了。直接展翅飞跃过了守卫森严的卫兵。直奔丛林的深处。 不知为何。她的心此刻像是这冻结成冰的明月西之水一样的寒冷彻骨。 就像是。一个囚犯一直住在一座不见光的牢狱。时间长了。也会错觉那就是天堂一样。花翻生活在上官锦年所编制的谎言之上。只不过那些谎言构筑地太过完美。太过于接近真实。以至于她情愿就这样活在虚无。活在幻梦。她宁可忍受自己受欺骗。也不敢去戳破谎言的气泡。 他本以为上官锦年也不敢去戳破它。第一时间更新 她本以为上官锦年和她一样。虽然表面上装作并不在意。但其实却一直在小心地维持着他们之间的虚假。哪怕貌合神离也好。哪怕转瞬即逝也罢。她一直以为。上官锦年与她一样。也在悄悄地珍惜着。现在一个虚空的梦中。不愿醒來。 可是她却错了。他那么轻易地就毁灭掉了。轻易地让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重新建立起來的羁绊一触即溃。他就那样看着她走开。头都不回。好像一直以來都只是她的错而已。是她不该多想。他眼中的轻视告诉她:做梦者。后果自负。 这又算是什么。 她一次次地想要从他的身边逃跑。为了逃跑绞尽脑汁。一度。脑子里就剩了跑路。可今天他终于遂了她的愿。她却再也迈不出一步。 * 熟悉的哨声想起。当花翻意识到这是鸣矢的时候。一支铁质的箭矢已经擦着她的翅膀飞了过去。这显然只是威胁而已。是有人刻意为之。花翻低头。看到了一个穿着规规矩矩书生长袍的人。是“鬼”。 “鬼”站在满是枯枝落叶的丛林之中。手持一把鸣矢。 花翻向远处望望。犹豫了一下。还是暂时停住了步伐。飞了下去。 显然。“鬼”已经发现了她。并且知道了她此行的目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再也不能像平日那样相互调侃了。 “你找我何事。”花翻问道。看着眼前这个一肚子歪才的书呆子。她突然想起。他也是说自己不知父母。不知自己从何而來。非生非死。所以自称为“鬼。” 看來。他一定也是被明月西之水复活的魔族了。 “千岁。陛下并不想见你。”“鬼”说。他的语气比往日要坚持地多。也并沒有放下手中的鸣矢。 花翻看着他手中的鸣矢。铁质的箭头放射出点点的冷光。 “是么。那如果我说。我非要见他呢。你会怎样。会杀了我么。”花翻一点都不想和他讨价还价。 “回禀千岁。在下并沒有胆子胆敢杀千岁。只是在下会遵从陛下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千岁进去。”“鬼”说道。 花翻刚想骂人。就听见“鬼”身后的树丛微微的响动。 “有伏兵。”花翻心中暗道不好。 树丛中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变大。一些暗卫的黑衣在枯枝之后露出了影子。还有一些人。则毫不避讳地走了出來。 花翻打眼一看。有司风、司雨。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出來的青妩。最后。还有铸戈。 他们。应该都是烟红泪口中的“活死人。”。是被明月西之水复活的魔族。沒有记忆。沒有感情。人偶一般的存在。 ------------ 一七,自投罗网(1) 花翻看着这些人。他们沒有一点想要让步的意思。花翻心下已经明白。这些人。铸戈。“鬼”。青妩。司风。司雨。应该都是半死不活的存在。也就是烟红泪口中的“活死人。” “千岁。我们得到了陛下的命令。必须在此阻止您。不能让您向这片丛林走近一步。”“鬼”再次重申一遍。 铸戈也说道:“郡主。第一时间更新 请您离开吧。陛下现在并不想见到您。” 花翻看着这些人。看看鬼影幢幢的树林。估算着自己与他们对决的胜算到底有多少。 花翻挑起唇角。“他鸠占鹊巢。在这里布下重兵。不就是在等我自投罗网么。现在反而又说不想见我。我到底该信他还是不该。” 铸戈一时语塞。但还是说道:“回禀郡主。第一时间更新 陛下此番前來。并不是想要见您。还是请您离开吧。” “要是我说不呢。”花翻道。她眼里已经积蓄了一些眼泪。这家伙还真是沒有心肝。明明他都來到了明月西。为何还偏偏不承认是在等她呢。为什么偏偏要把什么都搞得是她在自作多情一样。” 前后左右的密林之中都遍布了暗卫的黑影。“鬼”手里的鸣矢已经重新举了起來。青妩和司风、司雨的青色玉笛也已经放到了唇边。 “鬼”说道。“千岁。若您执意要闯的话。怕是就要对不住了。陛下这次对我们下的是死令。做臣子的自然要拼死去完成陛下的死令。若您再上前一步。就休怪我们冒犯了。” 花翻见惯了“鬼”的呆萌。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严肃。他严肃起來的样子。还真真的就像是一个青面无情的鬼。他本是魔族。或许。这样的面孔才是他的本色。呆萌什么的。只不过是伪装尔尔。 那上官锦年呢。他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 “这才是你们的真面目吧。一个个都是沒什么心肝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不顾及什么情分了。我今日是一定要见到他的。如果你们还是非要阻止的话……”花翻的唇角挑起一个略显狠辣的笑來。“那我就把这林子烧的一毛不剩如何。” 几个人的脸上都稍稍的变色。花翻的本事。他们都领教过。莫说把这明月西烧得一毛不剩。就是把全天下烧的一毛不剩。只要她想。也不是什么办不到的事。 只不过。不论是“鬼”还是铸戈。心里都有数。她断不会那样做。 “如果是那样的话。臣等一定与这片林子共存亡。”铸戈道。“臣等当然知道郡主的实力。只是我们所有的人。都是陛下赐予的一条命。陛下的命令。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违抗。” 其余的人都表示默认赞同。 花翻正在气头上。“好。好。你们真是一群好狗呢。真想看着上官锦年给你们加官进爵。只怕你们都烧成了炭灰。看不到那一天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放火。从离她最近的几棵参天的枯木开始烧起。秋天的空气本來就干燥的很。火焰顺着风。转瞬之间就把数十株树木烧成灰烬。 花翻说的只是气话而已。她有些感慨。在她看來。上官锦年无疑是这世界上最适合坐上那个王座的人。不论在哪里。不论在什么时候。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总是有很多人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得人心”吧。单凭这一点。他就甩了上官持盈李钰庭之流不知道多少条街。 天意从來难测。天命从來弄人。 五色诏上所写的那个人。竟然会是浪子烟红泪。而最适合王者的上官锦年。竟然是一具死去多年的亡魂。 花翻眼瞳之中的红色。灼灼如炬。火舌舔弄着枯枝。一步一步地逼近对面的人。不论是“鬼”。铸戈还是青妩。司风、司雨。脸膛都被大火映照成了橘红。额头上沁出了大颗的汗珠。 上官锦年的命令。不准他们伤了花翻。于是尽管他们都亮出了武器。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却沒有一个人胆敢对花翻还手。 花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咬了牙。一点都不放手。 他只想见到上官锦年。只想要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定夺。那就是。抛下所有的一切。天命什么的。五色诏什么的。家族什么的。通通都见鬼去吧。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只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去。不管他是人也好。是魔族也罢。不管他到底是活人。还是半死不活。 既然这个谎言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干脆就永远都不要结束。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火势越來越大。风卷起火焰。在枯枝落叶之中炸出了一个火球來。白光溅起漫天的炭灰。 “不能这样下去。”青妩看看毫无动静地左右。她的忍耐力本來就十分有限。看着花翻如此的嚣张。心里怒火也早就炸开了花。她一把抢过了身边司雨的玉笛放在唇边。几声急促高昂的响声之后。一片秋高气爽的天空突然卷起层层的乌云。片刻间就已经暗如黑夜。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燃烧了丛林的大火在雨水之中尽数熄灭。升起一柱柱的白色的烟。袅袅兮兮。像是暗夜之中的鬼火。 所有的人都被这场雨淋得透湿。 冰火两重天。更容易让理智化为乌有。花翻的视线一片模糊。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只要见到他。 青妩的杀念一旦被挑起。便更加的不罢休。她又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支玉笛。妩媚的声音缠绵。熟悉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传來。 一想到那种恶心巴拉的虫子。花翻就心有余悸。 她几乎本能地冲向了拿着玉笛的青妩。将要冲到她的眼前的时候。花翻才发现。自己的视角有些奇怪。低头一看。身上的衣物以及变成了裹着骨骼的白色毛皮。 她不习惯地动动毛茸茸的脚掌--她已经沒有变作这种这种状态很久了。果然是压迫之下出人才么。 青妩显然被吓到了。玉笛声戛然而止。 ------------ 一八,自投罗网(2) 花翻有些得意。还沒等她的得意完。一声挑高的哨声想起。她感到一丝凉飕飕贴着她的后背过去。 那是一支鸣矢。力道十分的精准。 如果花翻的眼睛是长在背后的话。她会发现自己背后的白色绒毛被齐刷刷地削下來一道毛皮。 “鬼”也出手了。花翻这才真正的领教到。原來他的身手一点都不差。人心隔肚皮。上官锦年这些走狗。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把什么都藏得那么深。真的让人讨厌至极。 花翻绝不退让。仰起头去。眼球红色一闪而过。“鬼”手上那一把鸣矢突然就燃烧了起來。不到半刻便尽数化作了一柄焦炭。 青妩从惊吓之中回过神來。吹奏起高亢的笛声。大波的腹虫纷纷穿越化作焦土的丛林席卷而來。目标明确地冲向花翻。 花翻心中一急。放火去烧。可刚刚经过了一场大雨的丛林。树木都淋得透湿。无论怎么放火。都很难点燃。于是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虫子。一只只拖着滚圆的肚皮冲上了她的身体。攀着她的毛皮爬上她的背脊。接着开口便咬。 鲜血顺着白色的毛皮留下。 腹虫的牙齿形状与锯齿类似。咬噬起來。可以撕破毛皮。深入血肉。直达骨骼。 花翻早已遭过了这些虫子的罪。沒想到今日又來……真是沒辙的紧。就像是最厉害的武夫也不能拿一只蚊子怎么样一样。花翻不管再强大。却拿这种残忍的虫子毫无办法。 青妩脸上的神色已经越來越得意。 “放开她。第一时间更新 ”正当青妩无比得意的时候。一柄长剑递上了她的脖子。 长剑十分特别。剑柄之上。镶嵌了五种颜色的宝石。 是烟红泪。 青妩低头看看架在自己脖颈之上的长剑。不但沒有一点害怕。反而笑了起來。 “怎的。你是要我相信。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一把剑。可以把我们这些半死不活的孤魂野鬼杀死么。”她笑得有些可怕。 烟红泪噎住。这个貌美蛇蝎的女人说的算是实话。 “小心。”花翻向烟红泪喊道。 烟红泪闻言。向右侧闪身。一支明晃晃的长剑与他擦肩而过。若不是花翻的提醒。此刻怕就是要被此剑一箭穿心了。 虽然烟红泪曾经是铸戈的顶头上司。但是此刻。面对曾经的上司。铸戈也完全沒有一点的手软。 雷电交加。狂风怒号。旋即。大雨倾盆而下。 大雨的丛林之中是一片混战。双方都不肯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在混乱中。花翻想要问烟红泪一些什么。可是声音出來。却变成了嗷嗷的虎啸。这可真的是无奈的很。 烟红泪嘲笑地看她一眼。随即念了一个咒语。花翻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第一时间更新 已经从白虎的形态重新变回了人形。 “你为什么会追过來。”花翻在大雨之中问烟红泪。 她已经和烟红泪说的很明白了。她愿意抛下一切回到上官锦年的身边。而烟红泪的一向都是与上官锦年势同水火的。 “这谁知道呢。我來此地。是为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哪里会想到竟然和你撞上了。真是有些晦气。”烟红泪一脸嫌弃地说。 花翻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沒有说。心里却明白他一定是专程为自己追來的。小**一向傲娇的很。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不是盖的。 形式已经越來越焦灼。花翻在倾盆大雨之中。完全不能够点起火來。她的异能此时完全沒有用处。虽然烟红泪扔给她一把剑。第一时间更新 逃亡了这么多年。她也算是能有样学样使出一些剑法來。奈何这样的剑法的效果。就像是让最好的厨子去做木工。让最熟练的木工去烧饭一样。十分的不堪一击。更别说。她还要同时对付天上的电闪雷鸣和瓢泼大雨以及被青妩召唤过來的。无所不在的腹虫。 尤其是她一个人要同时对付铸戈的长剑以及“鬼”的鸣矢。虽然--铸戈的剑总是十分精确地与她擦肩而过。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鬼”射出的鸣矢也总是在快要到她身边。千钧一发的时候突然间偏掉了方向。 不论是“鬼”还是铸戈。都不敢伤了她。不敢动她哪怕一根头发。但他们就是死缠烂打。无论如何都不放她向丛林之中前进哪怕一步。 烟红泪的境况要惨很多。上官锦年的命令只是不准伤害花翻而已。对于烟红泪。那就真的是沒有谁会手下留情了。幸好他会穿金石术。暂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在大雨之中被围攻。单单是挥剑反抗起來。就让他感到十分疲于应付了。稍稍一个分神。沒有默念咒语。就会被腹虫咬住。或者被铸戈的剑伤到。 双方都是难分难舍。胜负未明。 突然。像是得到什么讯息一般。司风和司雨都放下了唇边的玉笛。刚刚的昏天黑地突然之间云销雨霁。干净透明的天空一片晴朗。 花翻与烟红泪显然都沒有从刚刚的混沌之中回过神來。对这突如其來的平静感到不知所措。 所谓平静。其实只有短短的数秒而已。突然一声惊雷平地而起。 “轰--”听觉灵敏的花翻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的声响震得几乎两只耳朵全面失灵。接着就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带着飞了起來。然后就昏昏然地失去了意识。 即将昏迷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这种声响是什么。当年他们在江于城外。准备营救古沙的时候。“鬼”曾经提出了用炸药炸开密室。那种炸药炸开的时候。也正是这种声音。正是如此的威力。 花翻的意识陷入了一片死灰。死灰之中。她似乎感到头部落入什么柔软之中。当昏沉过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这所谓的“柔软”实际上只是一个陷阱罢了。自己陷在陷阱之中事先铺好的柔软落叶中。 “鬼。”花翻气急。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个死呆子就这么摆了一道。 想起在刚刚和“鬼”与铸戈见招拆招的时候。他们似乎都是在故意把自己引向一个固定的地方。 ------------ 一九,身陷囹圄(1) 被摆了一道的不只是花翻而已。花翻向四周观望一下。就看到了同样落进了陷阱之中的烟红泪。烟红泪看样子还并沒有醒转过來。花翻抬头。这个陷阱显然是很早就准备下的。挖的十分之深而且四壁都泼上了垒砌着十分平整光滑的石头。想要爬上去。连一个可以搭把手的地方都沒有。陷阱内部的空间十分的狭小。花翻的双翅难以舒展。展翅飞出去。也成为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万般无奈之下。花翻只好先想办法弄醒烟红泪再说。她揉揉自己几乎要被强大的冲击波摔断的腰。爬到烟红泪的身边。什么都沒有说。照着他的人中就死命得一掐。 烟红泪几乎瞬间就醒了过來。与此同时。出于本能地一拳砸了出去。花翻想躲也沒有躲开。被他砸的几乎吐血。还沒回过神來。又被丫一手掀翻。两个人变成了一个有些邪恶的一上一下的姿势…… 空气有些凝固。花翻愣神了一秒。随即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把烟红泪撂翻在地。自己翻身站了起來。 “你……打人不能打脸。你沒听说过啊。”烟红泪蹲在角落里嚎。 “沒听说过。”花翻耍赖道。 “你这么欺负天下正主。老天爷知道嘛。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老天爷是谁。我又跟他不熟。”花翻想起刚刚那个尴尬的字数。觉得大仇未报。走上前去对着烟红泪又踹两脚。“现在可好。我们都着了道。掉坑里了。说吧。要怎么出去。” 烟红泪一瞪眼。“我可沒辙。我只会从穿过金石的法子。可不会从地底下跳上去。” “那也要想想办法啊。”花翻急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她恨不得立马飞到上官锦年身边去。奈何却被“鬼”他们一伙人困在这里。真的是触了天大的霉头。 烟红泪看她急色的样子。又触动了心底的醋意。十分不满道:“即使你现在回到地面上去。也见不到他。上官锦年当然不想见你。他是一个活死人。血冷的如同蛇蝎一般。那种活死人。就像刚刚地面上那五个一样。他们的心是死的。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对人。他们只分有用和无用。部分爱与不爱。他本就是想要利用你。找到五色诏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你对他來说。早就是一个沒有用的人了。天命正主不是他。你注定要保护的人不是他。他又有什么理由要见你。” 花翻狠狠地瞪着他。虽然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但烟红泪的话还是让他悲从中來。 烟红泪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毒舌伤到了她。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又装作不经意地宽慰道:“其实这种事。本來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一直深陷其中。陷得太深了。反倒沒有我这个置身事外的看得清楚……” 花翻咬了咬嘴唇。终于有一些忍不住眼泪。 她的泫然欲泣让烟红泪有一些无所适从。 “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一点嫉妒……不。第一时间更新 我根本就是非常嫉妒。”巧舌如簧的烟。也开始语无伦次。 “但是。我告诉你的。都是实话。虽然。我知道即使你离开了他。我可能也并不会得到什么。但是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就这么难以自拔下去。不想看你费劲了心思。最后换來的却什么都沒有。” “……” 花翻心中悲凉地很。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执著的是什么。上官锦年已死。已经死去多年。明明自己在那个可怕的幻梦之中已经看到了他走向死亡的样子……可是她还是不想相信她的上官锦年会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亡魂。 “哈哈……”花翻强颜欢笑。向烟红泪调侃道:“小**你总算承认你是在嫉妒了。你不总是在宣扬自己是天下第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你竟然嫉妒。是自愧不如吧。我才不会听你的。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即便上官锦年是一块顽石。这块顽石还一直都不想见我。那我不如就守了这块顽石。在这陷阱之中等着他。至少。我还不相信他会眼睁睁地看我在这里饿死。” 烟红泪:“……” 上官锦年真的沒有让她饿死。铸戈一日三次用吊起的竹篮向陷阱之中送饭。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按时按点。从不耽搁。菜色也是十分的丰富。不仅如此。还空降各种枕头棉被。每天早上准时询问她是否睡得好。晚上准时提醒她要提防烟大色狼…… 直到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几个晨昏后的一个清晨。一只黑羽的信鸽从天而降。飞进了陷阱之中。落在了烟红泪的肩头。憋闷了几天后的花翻看到天外來客激动不已。总算见到活的东西了。还是一只活蹦乱跳的鸽子。不等烟红泪伸手。就一把把鸽子抓了下來。 花翻抱着那只鸽子。把鸽子的羽毛揉了又揉:“咕咕啊。好久不见。想我了么。我知道你一定是想我了。你看都吃胖了这么多……” 烟红泪。“你就是拔光了它的毛现在也沒有锅可以烤來吃的。然后呢。它可能也不叫咕咕。” 黑羽信鸽。“我叫古沙。” 花翻手一抖。一下子把刚刚还在手里揉來揉去的鸽子一下子扔出去老远。“谁让你來的。干嘛变成这副德行。” 烟红泪、古沙:“……” 古沙:“你们好久不见人。唐老将军吩咐我们大家分头去找。我变成这样是因为这个陷阱……” “罢了罢了!”烟红泪扶着额头。满脸黑线地打断他。“其实你根本不用解释。只有傻子才会想不明白。” 花翻:“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烟红泪:“……我刚刚有说你是傻子么。” “都住嘴。”古沙向两个傻子大吼道。 花翻与烟红泪瞬间安静下來。 “你们是怎么会被困在这里的。”古沙大惑不解。强大如花翻和烟红泪。怎么会在小河沟里栽跟头。 “这个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怎么出去……”花翻道。“我一定要出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这种事。向來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身在其中。难免陷得太深。 ------------ 二十,身陷囹圄(2) “其实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怎么出去……”花翻诉苦道。心中还牵挂着上官锦年。她又如何能安得下心來在这里做井底之蛙。 “你现在从这里上去。找到绳子。想办法把我们用绳子拉上來。”烟红泪支招。 古沙只好再度变成黑羽鸽子的样子。顺着石壁飞跃而上。片刻之后。一根碧绿的藤条从陷阱的上方延伸而下。花翻与烟红泪废了好大的周折。更多更快章节请到。才顺着古沙递下去的藤条攀了上去。终于登上地面的那一刻。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落叶遍地。落叶之下覆盖着的。是几天之前。被“鬼”用炸药炸的焦黑一片的土地。顺着那一片焦土。向密林的深处延伸出一条窄窄的小路來。 花翻展开身后的巨翅。向着那一条小路延伸的方向。向着密林深处去。 身后却突然响起了铸戈的声音。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郡主。” 花翻一惊。知道自己逃跑败露。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与他们正面对决。 花翻转过身去。“铸戈。不知你是否可曾记得。当初我还曾经在陛下的面前保过你的一条性命。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你可能和他一样。沒有什么人情。但即便是你们。也应该知道凡事要恩仇必报吧。现在。我无论如何也要见陛下一面。不管你们再怎么阻止。只要你们不在这里杀掉我。都别想挡住我的道。 你们把我困在这个陷阱之中这么多日子。我全可以当做沒有发生。只要你们让我走。我可以答应。用任何条件來作为交换。” 花翻说着这些话。本想是要作为要挟。奈何说着说着竟然触动了自己的泪腺……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简直窝囊透了。竟然这么沒有面子地向自己的敌人祈求。越是难过。就越是恼恨于上官锦年。这家伙简直是沒良心透顶。自己撞上他。分明就是几千年的狗屎运上身。 这也是铸戈第一次看到花翻这个样子。在她的印象中。花翻一向都是无法无天的典范。要多嚣张就多嚣张。可现在她竟然想着他求情。 铸戈心想。还好。他可以给她一个不错的答案。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幕。 “回禀郡主。在下之所以來此。并不敢挡郡主的道。只是想要告诉您。陛下已经答应要见您了。只是您莫要走错了方向。明月西之中有一所行宫。但方向并不是在那边。郡主莫要走错了。” 花翻吸吸鼻子眨眨眼。感到有些难以置信。简直怀疑他是说错了。亦或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郡主。您跟我來……”铸戈说道。 花翻愣了一会神。默默地收敛起身后的巨翅。跟在了铸戈的身后。 烟红泪与古沙也想要跟上去。被铸戈十分生硬地拒绝了。 两个人穿越落了一地枯叶的密林。顺着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的明月之溪一路北上。铸戈走的并不慌忙。似乎并不是在带花翻去见人。而只是在散步欣赏风景而已。 花翻急了。在他的身后连连地催促。 铸戈却并不理会。他看起來十分冰冷生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凄惶。 “郡主。陛下已经吩咐过了。不能让您走太快。让您多看看这明月西……他说。这里的秋天和夏天。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景象。看似荒凉冰冷。一副完全沒有生机。死气沉沉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如此……” “好了好了。这里的确是比较美。我们能不能走快点。”花翻十分沒有兴致地打断他。向周围潦草地看几眼。虽然万木尽枯。但这里的颜色却并不单调。相反。红黄的落叶。映衬着晶莹闪烁的霜雪。看上去的确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异美。 铸戈摇摇头。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似乎并不像停下这个无聊的话題。“这世上沒有绝对的荒芜。郡主。您有沒有想过。其实人心也是如此。沒有一颗心是完全冰冷无情的。一切或许都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罢了。” 花翻的心中一动。这话。触动了她现在心中最为纠结的一块难解的心结。 “郡主。已经到了。”走在前面的铸戈的脚步突然停了下來。 花翻跟随着他也停下了脚步。可却惊讶地发现。在他们的面前。什么都沒有。除了一条横亘在二人前方的。冰冻的溪流。什么都沒有。 花翻疑惑地看着铸戈。皱起眉头。 铸戈的表情却看不出一点点开玩笑的样子。 “回禀郡主。我们真的到了。陛下的行宫。在这一条河流之下。” 花翻瞪大了眼睛。看着完全冻结的河面。 这里是明月溪从支流汇聚到主干的地方。宽广的河面站在岸边望不到对岸去。一望无际的冰雪江面。像是落下九天的硕大的圆月。 “郡主。请吧。”铸戈在前方导引道。 花翻这才发现。在河流的河堤的地方。有一个渐次向下的台阶。 台阶修建地十分讲究。是用上好的玄石雕刻了龙纹铺成了七七四十九层的台阶。台阶上还装着用白玉和青玉交错的台阶。 花翻跟随着铸戈。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地向下。走到河面的地方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继续向下走去。台阶一直延伸到冻结的河面之下。像是一把匕首一般。直直地嵌入河面之下。形成一个可以容纳几个人共同通过的空隙來。 花翻与诸葛顺着这个空隙走下去。 冰层之下的世界。闪动着一点一点温暖的灯光。映照着笼罩了整个世界的冰层。反射出雨后彩虹一般的绚烂斑斓的色彩。 又向下走了七七四十九层的玄石台阶。才完全走到了整个冰层之下。也就是整个明月西河流的下方。 这里---并不是河底。沒有淤泥。沒有水。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花翻目瞪口呆。并不完全因为这里的奢华的景象。而是因为这座水下的殿堂。竟然与长安城的大明宫如出一辙。花翻感到自己的心跳仿佛都要瞬间停止。 ------------ 二一,折戟旧迹(1) 这座宫殿。无论从建筑到室内的陈设。都与长安大明宫的含元殿一模一样。穹顶之上是水晶一般璀璨透明的冰层。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阳光让整座的宫殿都熠熠生辉。让花翻如同坠入一个幻梦。或者又如同自上而下俯瞰自己的回忆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凝固了十年的回忆。剥丝抽茧之后。完好无损地展示在她的面前。 铸戈引导着她继续向前走着。穿过刚进门的耳室。马上就要步入含元殿的正殿堂。花翻却驻足了。停在原地。迟迟不想要向前迈出哪怕一步。 这里奇异的不像真实。让她沒有一点点的安全感。这种不安全的感觉翻搅记忆。她又回忆起很久以前曾经有过的一个可怖的噩梦來。 她不敢再自欺欺人地忽视掉那些噩梦了。从唐重的话看來。似乎她一直存在的这些预言一般可怖的场景。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都与魔契有关。而不巧的是。她的魔契正好是在上官锦年的手上。如果说。她所梦见的这些可怖的场景。都是在预言那个拿着自己魔契的人的话。也就是说。这些场景。都会降临在上官锦年的身上……或许是曾经发生过的。或许是将要发生的。但总之。这些梦境。都是在预示着灾难将会在某一天变为血淋淋的真实。第一时间更新 在曾经的一个噩梦里。场景就是含元殿。她梦见她站在上官锦年的对面。一把剑通过自己的手插入上官锦年的胸口。她的背影在发抖着。可是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想要哭喊。却哭喊无声……噩梦的最后。以铺天盖地的红色洪水从门窗之外破门而入而宣告终结…… “郡主。您还好么。我们就要到了。”铸戈回头來。向花翻催促道。 “好……”花翻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强着自己定了定神。已经走到了这里。她沒有理由为了一个虚空的幻梦而却步。所有的一切。总要等到见到上官锦年。才能见分晓。 真正走进大厅的时候。她还是心中略略惊慌了一下。这里的陈设---和那个噩梦之中的几乎是如出一辙。都是如此这般。空荡荡的。除了位于殿堂正上方的哪一个龙座。几乎沒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和布置。九九八十一根要四人合抱的黑漆巨柱支撑了整座空荡无比的大殿。变幻瑰丽的光芒透过穹顶之上的冰层。映照在这些巨柱之上。像是落下了一大群妖娆的蝴蝶。 “陛下让郡主在这里等着。”铸戈对花翻说道。说完。就礼貌地准备离开。 花翻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在他离开的一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袖口。 “铸戈。”花翻说。“不要走。陪我一起在这里等吧。”因为那个幻梦。她心中涌起莫名的害怕。身临其境之时。这种害怕又被一层一层地放大再放大。她实在无法想象在这个孤寂的大殿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胡思乱想一些什么。 “这……”铸戈冰霜一样沒有表情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些犹豫。半晌。还是把紧紧抓住自己袖子的花翻的手轻轻推开。道:“陛下吩咐过了。让郡主您在此耐心等候。他处理了手头的事情。就会赶过來的。” 花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还是十分的不放心。问铸戈道:“他在处理事情。是什么事。要等很久么。” 铸戈当然不能理解花翻心中的隐忧。以为她只是不耐烦等待而已。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向花翻宽慰道:“郡主放心。殿下不会忍心让您等很久的。” 花翻的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薄红。 铸戈又伸手向含元殿的窗外指了一下。向花翻说道。“郡主请看。这殿阁的窗外就是明月西的河底。景色很是有异美。郡主若是觉得这等待太过冗长的话。不妨去窗边。观赏一下风景也好。” 花翻苦笑一下。此时的她。又是哪里來的心思可以看风景。 但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雕花的落地门窗镶嵌着水晶。第一时间更新 窗外的景色一览无遗。明月西特有的幽蓝之色透窗而过。一闪一闪地。吸引着人的目光。 花翻的视线不由得多停留了一时半刻。等她再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只有铸戈远去的背影了。 整座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光影波澜。穿越冰层在地面上闪烁。闪啊闪。闪啊闪。闪得人=花翻心神不宁。头晕目眩。 为了平静自己的思绪。她只好來到了铸戈所说的窗边---欣赏一下风景也是好的。看不看得进去不重要。只要能稍稍分散一下思绪。让她不至于再次掉入什么奇怪可怖的梦境中就好。 來到窗边向外看去。窗外并沒有水。干涸的河床裸露着。堆积着一些五彩的鹅卵石。还有一些早已经被打磨地看不出年代來的鱼骨和箭矢……仔细看來。这箭矢好生奇怪。并不只是有一个铁制的箭头而已。连箭杆。箭镞都保留地十分完好。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些箭矢。全部都是有一整条的铁制成。 “鸣矢。”花翻惊异无比。这种埋葬在明月西河底的看不出时代的箭矢。绝对是鸣矢。 但是。“鸣矢”应该是由“鬼”制成的。时间并不长不说。也并沒有在明月西使用过。 花翻皱起眉头。在深究下去。窗外光的色调似乎也与含元殿中的不大相同。不是斑斓的浅蓝色。而是一种十分沉重的深蓝色调。 这窗子是完全透亮的。又如何会造成如此之大的色差。花翻顺着室外光芒投入的方向向上望去。只见窗外的冰层似乎并不像室内那样的清透。反而是乌漆墨黑的样子。而之所以会这样的污浊。似乎是因为在那冰层之中。堵了什么东西。 花翻狐疑。身子往前倾一些。想要看的更加明白一些。 通过太阳光。可以看到那一个乌漆墨黑的东西十分之大。从这座宫殿的穹顶之上。一直向前延伸。延伸到她的视线不可见的地方。 ------------ 二二,折戟旧迹(2) 天空中乌云消散了一些。拨云见日后。冰层之中的光线亮了一些。随着视线变得清楚。花翻看到了黑影的轮廓。中部略宽。两头微微翘起。似乎像是一艘船的轮廓。船底还可以看出一些微微的锈迹斑斑。应该是有一些年头了。 “沉船。”花翻略微吃惊。这还是一艘被冻结在明月西冰层之中的沉船。还有那些沉落在河底之中的鸣矢。似乎都预示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关于这座宫殿。关于明月西。或许像他们的主人--上官锦年一样。隐藏着一大堆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知晓秘密的惊恐所至。她感到背后一阵寒冷。转过身去。许久不曾见过的上官锦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还好。他并沒有像梦中那样穿着黑衣。一身青玉色的浅龙纹的随常袍子。简单却又显得贵气。 花翻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感到连呼吸都仿佛停滞。长时间的疏离与那些莫名其妙的梦境。所带來的是此刻十分的尴尬。 上官锦年的脸上并沒有显示出什么特别來。看起來似乎还是他一贯的、云淡风轻的样子。正是这种云淡风轻。让花翻感到自己的心脏又猛地被戳了一下。上官锦年长着一张足够称得上是美丽的脸庞。可是她却极少地在这章脸上看到笑容或是眼泪。这一点。像极了他手下的杀人机器--暗卫。也与烟红泪所描述的“半死不活沒有心肝”的存在完全一致。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花翻有太多想要说的话。可最先说出來的。却是一句语气十分不善的抱怨而已。 “只是之前有一些事情。浪费掉了一点时间而已。”上官锦年语气沒有什么波澜。 这显然只是敷衍。这个过于简单的理由。显然无法解释“鬼”使出阴招把他们仍在陷阱之中扔了三天。 “真沒有想到。你既然会自投罗网。你回到这个地方來。是故意想要被我抓住么。”上官锦年轻笑。他从不会真正开怀地大笑。第一时间更新 他笑起來的样子。很是好看。却十分凉薄。让人心寒。 花翻也轻笑。学着他的样子笑。 “我來找你。只是想要告诉你。我已经完全知道了你的秘密。现在我只是想要问你。你想要怎么办。”花翻看着上官锦年。问道。 她看到。上官锦年那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因为她的这句话。而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第一时间更新 他还是害怕的。怕她知道自己小心翼翼。掩藏地极深的秘密。 不巧的是。花翻还是知道了。 花翻突然有一些想要哭。她不知道为什么。本來已经想好了一番十分完整的论辞來。可是一看到这个冷血的家伙。就什么都忘光了。脑子都被他的出现。掏的一干二净。 她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经有些哑了。 “是不是。你这次还要把我往外推。” 上官锦年皱起眉头。似乎对她说的话并不理解。 花翻道:“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感到很害怕。每次你想着法的躲开我的时候。我都会很害怕。” 上官锦年简直要被被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勾了魂去。走到她的面前。尝试着想要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可手指将要触碰的时候。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把手移开。淡淡地说:“阿真会害怕什么。” 花翻这下真的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來。 “我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会永远失去你。”她并沒有说假话。那些可怖的噩梦和那些可怖的真相不分日夜的缠扰着她。虽然。她已经清楚地知道。所谓“上官锦年”。所谓这个和自己痴缠了十数年的男人。不过只是一个幻影罢了。可是现在看來。就是这样一个幻影。就是这样虚假地与他在一起。也是好的。她已经认定了这个幻影。哪怕虚假。也不愿意她就这样离她而去。不愿那些似乎十分真实的、可怖的梦境变作血淋淋的真实。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向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怀抱扑过去…… 可上官锦年却十分决绝地抓过了她的手。第一时间更新 然后把她推出了自己的怀抱。 花翻皱皱眉头。十分的尴尬。 上官锦年向她抱歉地笑笑。然后语气沉重道。“你都知道了。” 花翻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你都知道了多少。”上官锦年问。 花翻如实招來。“我用明月西的水复活了我的父亲。所以。关于二十年前的旧事。他对我知无不言。他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关于你死于二十年前。并且用明月西之水复活的事。我也是……大略知道的。” 上官锦年脸上的表情似乎顿了一下。说:“那就好。” 花翻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平静。 “你难道一点都不吃惊么。”花翻问。 “你只是想。你自己知道了这些。比我亲口告诉你。要好得多……我或许终其一生。都不知要怎么向你说起这些。现在。你自己知道了……就好。”上官锦年说。 花翻咬着嘴唇不言。过了许久。问上官锦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以后。又要怎么办。” 上官锦年却不再回答她的问題。他的眼睛防控看着远处窗外的那一片深蓝。离开花翻。独自一人來到窗边。 “阿真。你可在这里四处转转了不曾。看到窗外的那一艘战船了么。”上官锦年來到窗边。凭着窗子。回头向花翻问道。 花翻回答道。“嗯。这里和长安一模一样。” 上官锦年刚刚说的是“战船。”这一点让花翻有些在意。一艘略带沧桑的战船。在结合河底那些有些年头的鸣矢。难道。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战争么。 想到“战争”。脑海中又在回放曾经的那个梦境。上官锦年死去的那个梦境。任凭她怎样的呼唤。她都置若罔闻。一马当先。冲向地平线交界处那个未知的可怖中去。 “我说的。是这艘船。阿真可知道这艘战船的來历么。”上官锦年似乎颇有些讲故事的兴致。 ------------ 二三,终章(上) “嗯。。。。”花翻对那艘冻结在冰河里的破船沒有丝毫的兴趣。但是上官锦年说。她便愿意听下去。哪怕是最无聊的话。她突然发觉。不管他是不是真实存在着的。哪怕他真的只是半死不活。她还是想要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呼吸。只有这样。她才会感到心安。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是她梦境中的归宿。 “这其实是二十年前留下的。”上官锦年缓缓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二十年前。这个时间点成功吸引住了花翻的兴趣。 他说。“二十年前的这里。并沒有这些林子。也并沒有这一条河。我记得。我带着我的亲兵第一次來到这里的时候。这里还只是一大片的荒原。因为实在是太过于荒芜。连一个像样的标志都沒有。只能依靠着明月之影來辨别这里的所在。所以才会得名明月西。” 花翻疑惑道:“沒有河吗。更多更快章节请到。那着一艘船又是哪里來的。” 上官锦年看看她。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傻瓜。你看那艘船。这一条小小的溪流。可以承载么。” 花翻向窗外的黑影望去。冻结在冰层之中的沉船磅礴地向两侧与前方延伸着。看不到边际。这应该是一条相当大的船。而明月西只是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即便这里处在江河交汇的岔口。但水并不是很深。很显然。是难以承载这样的大船的。 “你才是傻瓜。这船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來的么。”花翻相当不喜欢上官锦年卖的关子。 “二十年前。这里只有荒芜而已。在荒芜的尽头。就是海洋。一望无尽的海洋。”上官锦年手指向窗外画一个虚空。指向正前方黑影蔓延的尽头去。第一时间更新 不知为何。他的动作。让花翻想起了那个噩梦。噩梦之中的战场。出去层层叠叠的尸骸。也正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上官锦年的动作。让她想到了梦中的他骑马所奔向的。太阳升起的地平线。那里。说不定是一片**大海。 花翻心中。隐隐的恐惧感又起。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上官锦年的袖口。第一时间更新 寻找一丝丝的安慰。却被上官锦年不露声色地推拒开。 “那天……你是不是穿一件金色的战甲。你的战马是纯黑色的。看样子。似乎是來自西域的汗血马。”花翻迫不及待地试探道。声音带着一些略微的嘶哑颤抖。 上官锦年惊讶地转身。视线充满疑惑地望着她。半晌。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释然道:“是了。是那一枚小东西。我还拿着阿真的魔契……” 说着。他轻轻地解开胸前的青玉色的袍子。露出大片清凉的皮肤。一枚用红色丝线穿起來的玲珑的金牌静静地躺在他雪色的胸膛上。 上官锦年把魔契轻轻解下來。然后动作轻柔地戴在花翻的脖子上。 “想必阿真这几日应该沒睡好吧。唔……这样便好了。不会再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梦了……”上官锦年说道。更多更快章节请到。 花翻心中堵得慌。一把扯下脖子里的魔契。当着他的面。狠狠地摔在地上。 上官锦年眉头一皱。轻轻叹气。便要帮她捡起。却不料想、花翻却趁着他一分神。抓住了他的手臂。接着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面对她的主动。上官锦年的心理防线全盘崩溃。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紧紧抱住她。不发一言。扳过她的脸來。吻地冲动而缠绵……(最后了。想看什么我偏偏不写o(n_n)o。清水到底算了。订阅多或者有道具的话我明天就补上800字的圈圈叉) 花翻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咬噬着他的耳朵。眼泪像是泉水。顺着他白皙的皮肤一路蔓延。滑落进他的衣领之中。 “我看到你了。我一直在喊你。第一时间更新 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可你却一点都不听。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我觉得。那滋味。就像是我自己去送死一样。”可能真的是相隔了许久都沒有见面。花翻觉得自己明明沒有喝酒。却像是醉了一样。把该告诉他的。不该告诉他的。全部说了出來。 “沒出息。说什么死啊活啊的话。”上官锦年轻轻地嗔怪她道。 花翻自嘲地笑笑。却笑得无比凄凉。明明他们本就是阴阳两隔。又有什么死活是不能说的。 “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竟然会杀掉那么多的人……。”花翻回忆着那个梦境之中。荒原之上尸骸遍野的景象。身后地平线上响起的可怖的混沌的沉闷巨响。向上官锦年问道。 上官锦年的声音仿若低语呢喃。“那是一场灾难。死了太多的人。全天下都卷入混战之中。魔族也好。凡人也好。无一幸免。它为了得到五色诏。不惜血洗整个天下。在这世上。根本就沒有魔族可以战胜他。而凡人就更不可能……当时。我也是杀红了眼。眼看着那么多的兄弟。亲信都惨死。实在是咽不下一口气。只觉得哪怕是以卵击石也好。也不能向那种贪婪的家伙认输。” “于是。你就去送死么。”花翻的语气有些责怪。 上官锦年轻轻笑道:“都二十年过去了……现在想想。一是当时实在是太过年轻。连长安城都沒出过。就突然到了战场。满脑子都是诗书上那些杀敌报国的洗脑玩意。二是……我那时候还沒有你。” 他的第二条说的声音极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却被花翻真真切切地听在耳中。不由得面色一红。 “我并记不得自那场战争以前的事情。只是断断续续模糊地记着。我死后。唐重带着几个死士。不顾安危。重新折返回战场上來。收敛了我的尸身。交给了皇姊……而皇姊。又把我交给了一个可以控制魔族的法师……”上官锦年话锋一转。“说起这个法师。想必你也知道一二。” 花翻思索了片刻。按照时间來说。似乎也只有一个人刚好符合。 “是小**的父亲么。”花翻问道。 上官锦年似乎对花翻对烟红泪的亲昵称呼有些不爽。但还是默认地点点头。道。“对。他是当时全天下唯一可以驾驭魔族的人。所以。也是唯一可以救我性命的人。” ------------ 二四,终章(中) “那么。。。那个灾难究竟是什么。他是魔族么。”花翻问道。 “他是背叛的魔族”上官锦年回答。“所谓魔族。本应该是护佑皇命。可是他却起了野心。非要自己取天命而代之。” “他是要做皇帝么。”花翻若有所思。问道。 上官锦年回答:“是的。” 花翻接着问:“那个魔族。他……” 一句话还沒有说完。就被上官锦年打断。 “不许再问了。阿真那么在意他又是做什么。” 花翻立即十分听话的缄口不言。 上官锦年看到她呆呆的样子感到心底微微一动。低下头去。含住了她的唇瓣。相去多时的吻让花翻感到十分的不习惯接受起來。竟然有些生涩。可是她脸上因为尴尬而出现的微微的潮红。更让男人心跳如鼓。 窗外冻结的战船是一场已经凝固的战争。不知为何花翻突然又想起自己曾经偷偷在心中浮现出的那个杂念--在上官锦年重新拥有记忆的第一年。就遇上了她。她的存在。贯穿了她的所有记忆。 或许不只是她把上官锦年当做全部而已。上官锦年也是一样。 ……(求订阅上榜。第一时间更新 会加甜宠番外) 或许真的是因为扔掉了那一枚魔契。花翻这一夜梦中难得的清净。再沒有那些莫名的预兆和混乱的画面。睡得特别香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早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的身侧并沒有上官锦年的影子。里里外外找了许久。消失不仅是上官锦年而已。铸戈也好。“鬼”也好。其他的暗卫也好。第一时间更新 都是半个人影也无。偌大的一个“大明宫”。寂静地仿佛穹顶之上冻结的冰块。 巨大的恐惧感涌上心头。想起上官锦年昨天说的话。他的表现。花翻觉得心中像是坠了一个巨大的沉重铅块一样。她知道。上官锦年是绝对不会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的。如果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的变故的话。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当了半个时辰的“沒头苍蝇”。都沒有找到人影后。花翻心中料想到必定是出了什么岔子了。顺着“含元殿”前方的耳室一路拾级而上。一路越过冰层。來到了地面之上。 真是不巧。她都好长时间沒见到一个人了。此刻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 烟红泪今天换了一身衣服。果然。还是红色最适合他。第一时间更新 一袭妖艳的红衣。越发衬得他肌肤胜雪。蓝眸晶莹。连那一头总是过于邪魅的褐色卷发。此时看起來。也莫名地顺眼了一些些。 唯一不顺眼的。就是他此刻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未免太过庄重。庄重得一点都不像是他的样子。 烟红泪笑笑。“时间刚刚好。你自己上了。若是再稍稍晚上个一时半刻。我就准备下去拖人了。” 果然。嘴贱什么的还是积习难改。 烟红泪一把拉过她。把她完全拉到了地面之上。 “拿着。”烟红泪递过一个什么东西给她。“跟我來。”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臂低头猛走。 花翻一头雾水地想要晃开他的手臂。低头向自己手里的东西看去。 那是一只檀木的方盒。厚重的浓黑色。 “五色诏。”她大惊。 “你让我去哪里。这东西不是沒用了么。”花翻心中惦念着不知所踪的上官锦年。一边被迫地跟随着烟红泪的步伐。一边不甘心地连连回望。视线的尽头。明月溪冰面白茫茫的一片。宽广无际。单调的颜色仿佛沒有尽头。那一座宫殿。那一夜的温柔。都好像只是另一个幻梦而已。一朝梦醒。无迹可寻。找不到一点的证据…… 前方的烟红泪突然停住了脚步。猛然回头。湛蓝的双眸炯炯看着花翻。若有所思。接着。又粲然一笑。 “你想成为诏书上的人么。”烟红泪问。目光示意着花翻手上拿着的檀木匣子。 花翻觉得这货一定是昨天喝高了。第一时间更新 烟红泪以为是自己在她面前不够权威。又补充道。 “这也是唐老将军的意见。” 花翻觉得丫昨天一定是和自己的老爹一起喝高了。 可当她被烟红泪拖死狗一般极不情愿地來到目的地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烟红泪并沒有在说胡话。 原因很简单。很显然他和唐重昨天都沒有喝酒。他们有的忙的。 出现在花翻面前的。是密林之中突然多出來的一大片的空地。空地上布满了砍倒了的树桩。比树桩还要密集的。是人---千奇百怪。见过的沒见过的面孔。黑压压地挤满了这一片一看就是刚刚开辟出來的空地之上。 花翻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个词:乌合之众。 是的。这些人看起來。既沒有统一的服饰。更沒有什么纪律可言。男女老幼。乱七八糟。操着天南海北的不同口音。旁若无人地四处找熟人。高声谈笑着。有人长了过分长的头发。织成一条蛇一样的辫子。拖到地上足可以当做墩布。有人长着一张沧桑的面孔。身高却只有七八龄的小儿。奇哉怪哉的程度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个性的范畴。向着大奇葩一路狂奔。 倒还有一些熟络的面孔。比如刑天。比如狰。比如绿袖。 花翻看着这些乌合之众的样子。凭着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些应该都是魔族。可是。这么多的魔族。到底是谁找來的。他们突然來此地又是做什么。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都沒有想明白。犹豫着。心里着急着找上官锦年。又想是不是要和刑天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帮个忙。 刚要动身的时候。身后肩膀上却多了一个力道。 花翻转身。看到唐重从身后拦住了他。 “父亲。”花翻疑惑。 唐重显然是准备了许久。已经终于想好了这一番说辞。 “姝儿啊……”唐重说道:“姝儿真是为父的好丫头。你这么多年。都不忘我们唐家的家仇。又不远万里让为父从那个蓝调的墓穴里头活过來。让为父一个早就化成灰的人。再过一把活人的瘾。再瞧瞧这世上今夕何夕。已经是尽了孝道了。” ------------ 终章(下)大结局 花翻一偏头,对他为何说这些有些不解。 唐重宽大的手掌,轻轻合拢花翻的五指,让她握紧那个檀木的匣子。“为父,长川和几个晚辈商量了许久,决定把它交予你了。他们,都是跟随着天命五色诏前来归顺的魔族,从此,就是你的部众了。” 花翻默默听完,然后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 “父亲的意思是……?” “唔……按照贤侄的意思,这诏书已经改过了,姝儿不妨看看。”唐重说道。 贤侄……花翻反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唐重所说的应该是烟红泪。她满脸黑线地打开诏书,差点吓得魂归天外!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我!”花翻咆哮,还没有咆哮完,便被烟红泪从身后堵住了嘴,连拖带拽地拖到了泱泱的人群之中。 刚才还嘈杂不已的人群,突然一片寂静,寂静地连空气都仿佛为之凝固。千儿八百双的眼睛,都向着花翻这边看过来。花翻心中清楚这当然不是因为她长得比较美,而是因为她手中拿着的东西。 花翻转身,尴尬地扯扯唇角,把手里的诏书往烟红泪怀里一塞,就想滚犊子,还没跨出一步就被烟红泪拦腰抱住,转过去,往前一推! 于是,花翻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站在了人群的正中央。 于是,就只有她一个人站在了人群的正中央。剩下的全部,都跪了下去。早在花翻到来之前,烟红泪就宣布了把五色诏上的天命禅让给花翻,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更改了诏书。他们刚刚乱作一团,也是为了这件事。 敬畏于天,这是所有的魔族和凡人被从小灌输的真理。 但这并不是花翻的真理。她自幼失去父母,虽然身为魔族,但却并没有收到特别正统的洗脑式的教育。上官锦年一向不把天命放在眼里,他只会觉得老子天下独尊,所以事实上花翻一直都是不信苍生不信鬼神,再加上她后来为了找那个坑爹的诏书,被真的假的天命坑的比较惨。所以看着这么多的人向她俯首称臣,一如俯首于当年的上官锦年。她也并没有感到太多的喜悦。 时间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此刻她反而由心生出一种和氛围十分不搭调的悲凉来。 天空是在三秒之内瞬间暗下来的,裂缺霹雳,大风从东方席卷而来,接着,便是大雨倾盆。 看来,老天爷也在表态了。只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究竟是悲是喜。是悲是喜又有什么差别呢? 天命自在人心。老天爷他老人家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多管闲事吧。 天气已经是寒冬,这么一场冷雨闷头浇下来,花翻打了一个寒颤。头脑清醒了许多,也正是因为这一阵的清醒,她才突然意识到,她此时不应该呆在这里。上官锦年还不见踪影! 她匆匆地完成了这个仪式,奔向大雨滂沱! 不仅是上官锦年,连刚刚还在和她谈笑风生的唐重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几日来积攒在心中的不祥的恐惧在此刻全部爆发。 人群因为大雨而在混乱之中散去,花翻彻底陷入人群之中,一张张陌生又惊慌的面孔与她擦肩而过。她什么都找不到,雨却是越下越大。 终于她看到了烟红泪。拉住她的袖口,就像是抓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烟红泪什么都不说,但是他的眼睛却分明是一种有所隐瞒的神态。 花翻知道自己的所有预感,已经全部变成真实。 烟红泪低头,黎明时分他就对唐重发过誓,要向她保密,要把所有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直到她登上王座,直到她忘记一切,直到她一世安稳…… 但此刻,他看着花翻,看着她因为惊慌而变得苍白的面孔。 从她泛着深红的眼瞳之中,他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他的位置。他心中明白,上官锦年对于她来说,就意味着全部,那是她几次三番、飞蛾扑火一般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都不愿意放手的男人。 而他,却从不曾得到她如此的眷顾吧? 烟有些恼恨地想,莫说这一世,哪怕花翻能够长生不死,也断不会忘掉那个男人吧? 纸里包不住火。雷雨中,他有些凄冷地笑笑。末了, 他说。“我有时候甚至想过,如果二十年前,死去的人是我,或许你根本不用这么辛苦,我与你在一起,会名正言顺的多,我们也不用陷入这样的……” 话没有说完,就被花翻打断。 “算了,我不想听这个,你只用告诉我,上官锦年呢?我的父亲呢?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根本就没看到他们?” 烟红泪轻叹一口气。他们的周围都是四散逃开的人群,他妖艳的湛蓝色瞳孔在雨水之中化作一汪海水。 他伸出纤细的长指,拂过花翻挂满眼泪和雨水的脸庞。 猖狂如他,又怎么会让她轻易得逞。看着花翻眼中的焦急,他偏偏不告诉他,他偏偏什么都不告诉她! “我还后悔,为何今天,死去的人也不是我。那样的话,起码你的眼泪还能属于我。”他说。 花翻的身体一僵,暗红色的瞳孔变作灰烬的寒冷! “你说什么,谁死了?上官锦年他去了哪里?他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到他!”花翻一边说,一边大力推开眼前挡路的烟红泪。 烟红泪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抓住了花翻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一只手臂随即卡住了她的脖子。 可今天的花翻,竟然连这个都不再害怕,照着烟红泪的手臂,张口便咬! 烟红泪吃痛,说道:“他们都是二十年前通过明月西的幻术死而复生的亡魂。可幻术终究是幻术而已。他们并没有真实的生命,没有记忆也没有情感。他们总有一天会消失,也只有他们消失了,二十年前的那些恩怨才能算是真正有一个了结。他们本就是亡魂而已,所以也不算是去死……” “他去了哪里?告诉我!”花翻的声音没有一点的迟疑。 烟红泪突然感到自己的呼吸一窒,回过神来时,竟然是被花翻反手掐住了喉咙! “现在我才是天命!你又怎么会制得住我!”花翻反而向他威胁道! 烟红泪说不出话来,想不到竟然终于被她反将了一军! “在哪里复生,便要重回到哪里去。” 烟红泪干脆彻底地放开了她。 何苦来,反正她终于不属于自己。 花翻展开翅膀飞起的时候。暴雨已经停歇,风雨变作晴空,拨云见日,金色灿烂的阳光像是牛乳一般倾泻而下。 与此同时,目之所及,视线的下方。巨树组成的森林正在像是蛇蜕皮一样一层层地褪去,绿荫变作了茫茫的荒原。 这是她梦中的景色,是那个二十年前的战场。 在荒原的尽头,太阳与地面相交的地方。一碧万顷,波光粼粼。果然那是一片海洋。 震天动地的沉闷响声自海中传来。大海因为这声响,掀起滔天的巨浪,白色的巨浪在烈日下狂舞。 花翻向着那巨浪义无反顾地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