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一出好戏 高柳新蝉,池荷榴花,春末夏初,不尽繁华。 宅庭幽深,极清极净处,小园大门微掩,隔门观望,只见院中花树错落,青蔓绕藤,遍地的阴凉。在这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难得的清凉。 树荫斑驳间,透过半遮的帘栊,见一黄衣女子慵懒的靠在榻上打盹。 细瞧这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虽年岁不大,却已难掩风姿。 见她肤白如凝脂,雪白之下隐隐透着些莹莹的粉红,双唇微抿,却难掩秀气与俏皮,纤纤睫毛在风轮的吹拂下微微颤动着,虽然合着眼,却也猜出生了怎样灵秀的一双明眸。 风轮下的冰块冒着徐徐的寒气,扯风轮的丫环抬眼望了望窗外的艳阳,十分困乏的打了个哈欠,正叫端着蜜瓜进屋的青衣丫环瞧见,忙将手中的碟子一放,快步上前,狠狠拧了那拉风轮的小丫头一把,低声斥责说,“你这贼东西,我才出去一会儿,便敢在此耍懒,你明知小姐最怕热――”那丫环说着,抬手又要张罗上去。 小丫环映霜似是对此习以为常,虽然眼中仍有惊恐,可手上的活却不敢停,忙小声求饶说,“含玉姐姐可饶了我吧,昨儿上夜可还没歇过来呢,今儿映容姐姐又被小姐指去芳姨娘处照顾小少爷,这才硬叫奴婢来顶上的。” 含玉只烦这丫头牙尖嘴滑,即便知道她有苦衷,也未给她好脸色,只强压着怒火道,“你这蹄子只会犟嘴,可记得进府时我便再三与你交代过,在公主府当差,不比在别处,要时刻警醒着些,在我这里也就罢了,若是怠慢了小姐,可仔细你的皮。” 黄衣女子本就睡的不沉,听见这声响,微微皱了皱眉角,却未睁眼。 含玉见了,心头一紧,忙白了映霜一眼,吩咐说,“别在这里添乱了,赶紧去取了粘杆将树上的鸣蝉黏了去,免得吵了小姐午睡。” 映霜闻此,心里老大的不乐意,谁愿在这大中午的上蹿下跳捉什么蝉,正想着怎么逃过去,含玉的手又要招呼上来,这才吓得匆匆躲了出去。 含玉瞧那丫头又犯了懒骨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方才虽嘴上没饶她,心中却着实不忍,可作为一等丫环,若是现在不看严了这些小的,往后还怎么服管,也只能成日里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了。 含玉掏了帕子,急着抹了把汗,便扯起手柄,仔细摇起风轮来。透过氤氲的寒气,望着榻上小憩的黄衣女子,不得不暗暗赞叹,小姐不愧是长公主嫡亲的女儿,不只生的与公主有七八分像,单说美貌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想着长公主虽早几年便过世了,可小姐的荣宠却不败尤胜,皇上厚待小姐,甚至可与王府的郡主们比肩,皆因陛下只有小姐这一个至亲的外甥女。 当年长公主生下龙凤胎,陛下大喜,还亲自赐名,小姐唤作梓纯,小姐的孪生哥哥唤作梓宸。可只有小姐福泽深厚,亭亭玉立到及笄,长公主和宸少爷却再回不来了。 含玉想着,幽幽的叹了口气,正失神,忽听院里一阵嘈杂,忙定了定神,见小姐未被惊动,才舒了口气,转身便要出去瞧瞧是谁这么不知轻重,敢在这大中午在毓灵苑里吵闹。 可这里屋还未出,就见映霜拉扯着个妈妈闹进了屋来。含玉见此,十分恼怒,便要将她俩拦在外屋,谁知这妈妈五大三粗,一身横肉,映霜与她纠缠中早就落了下风,就连一同上前劝和的含玉也险些吃了亏。 “刘妈妈这是干什么,有话说话,青天白日里无故到我毓灵苑教训人,可不知谁给你的能耐。”含玉说着,再不对刘妈妈客气,扯着她的手臂,用力推了一把。 刘妈妈不想这小丫头虽生的纤弱,力气却奇大,不尤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刘妈妈清楚,含玉是小姐跟前的红人,自然不敢太轻贱了她,毕竟这丫头还有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兄长,若是得罪了这蹄子,保不准哪日就吃了个暗亏。 刘妈妈寻思着,忙变了副嘴脸,略带讨好的说,“含玉姑娘莫恼,只怪这蹄子不懂事,明知我奉二夫人之命前来,有急事禀告小姐,还问东问西不准咱进屋,我一时急了,才训诫了几句。”说着狠狠的瞪了一脸无辜的映霜一眼。 含玉闻此,一脸嫌恶的瞧着刘妈妈,心想,我这毓灵苑是没人了,怎轮得到她刘妈妈来这里训诫下人。正要发作,忽听一清亮却略含凉意的声音响起,“是谁不要命了?” 含玉和刘妈妈闻此,都是一怔,忙回身瞧着,见安梓纯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襟危坐在榻上,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扫视屋里的三人,眼底隐隐透着些寒意。 刘妈妈打心底里惧着这位三小姐,想三小姐容貌虽生的甜美非常,人却不甜,做事雷厉风行,是不留一丝的余地。叫外人说是有大家风范,自个瞧着却是有失一般闺秀温婉内敛的品格,着实怕人的紧。 安梓纯见刘妈妈方才还是一副放肆无理的摸样,到如今却唯唯诺诺连个话都不敢应,对二姨娘教出来的下人,的确不敢恭维,虽为她扰了毓灵苑的清净,心怀不满,却知不是教训这老奴的好时机,便扬了扬唇角,一脸玩味的瞧着低眉顺眼,故作规矩的刘妈妈,也不说话,深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刘妈妈只被盯了一会儿就如此焦灼不安,早瞧出她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顿觉无趣,才说,“刘妈妈既有替我训诫丫环的本事,想必这回话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姨娘不是吩咐你来报急事,可赶紧说了吧。” 刘妈妈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丝毫松快,反而更加紧张了。 三小姐从前也不是这个阴沉冷漠的样子,算来是打五年前长公主和宸少爷溺水身亡之后,小姐就似是魔障了,完全变了个人,说话像含了冰似的,听了直叫人心寒。身上也隐隐透着股煞气,哪像个刚及笄的娇柔小姐。 要说起五年前那场灾祸,可是叫人心惊。 也是这么个艳阳天,定国公高家的少夫人邀公主府的女眷到平湖赏荷,谁知那游船划出去便再没回来,游船沉没,不只公主,连带着船上十几位陪侍的官家夫人小姐也尽数落了水,除了国公夫人和几个命大的叫人救起,其它人都一并葬身湖底。 皇上得知亲妹遇难,痛彻心扉,偶然听闻当日因病未能登船游玩的三小姐,事发时也离奇的落水遇险,若非国公家小少爷及时搭救,怕也命丧黄泉。只觉事情太多蹊跷,便吩咐仔细追查下去。谁知几经查探,竟在湖岸边的花圃里发现了新埋的霹雳木人偶,上面描画的正是国公高夫人的生辰八字。 后经查实,原是定国公家的丫环与外人苟且,国公夫人得知此事,便差人去教训了那狂徒,谁知下手重些,竟将人生生给打死了,那丫环失了情郎又被撵出府去,怀恨在心,便谋划着寻仇,才做出这令人发指的恶行。 自古帝王家最忌讳施厌胜之术的妖人,皇上盛怒之下,便将与之有牵扯的人尽数绑了砍头,人数总不下百人。 为给其它氏族一个交代,国公夫人以有失妇德定罪,非但如此,皇上还亲自下了道圣旨,逼着定国公休此恶妻。可即便如此,位高权重的定国公高远也受之牵连,被失了家眷的世家大族记恨,几经弹劾,不但被夺了兵权,还去了国公的封号,从一品大员降为三品安北将军,全族迁离京城,戍守边关去了。 这便是当年轰动一时的高氏之乱。 安梓纯见刘妈妈神情十分古怪,也不应声,只低头蹙眉,像是在沉思。安梓纯瞧着,微微有些恼怒,实在不愿对着个故弄玄虚的老奴,便扶着桌角起了身,吩咐说,“刘妈妈既说不清,我便过去瞧瞧就是。” 听闻此言,刘妈妈才回过神来,忙应道:“老奴糊涂,本是二夫人叫奴婢来回话,说是大小姐院里的天合闹着要上吊。只是方才乱的很,奴婢也未听个真切,只听说那蹄子行事不端,是与人苟且有了孩子,眼见肚子大了再藏不住,才寻了短见。” 安梓纯闻此,只微微挑了挑眉,瞧不出喜怒,也未应声。 倒是含玉心里一紧,却觉此事不妙。深宅大院里,最忌讳丫环小厮们不检点,更何况是在公主府里,可是犯了大忌。 刘妈妈见小姐不说话,又嘀咕道,“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二夫人实在做不了主,便叫奴婢过来知会了小姐。” 安梓纯听到这里,好歹动了动,不冷不热的问了句,“人在哪?” 刘妈妈见小姐终于有了反应,忙应道,“夫人将人扣在了自个园里,正问话呢,可那蹄子嘴硬的很,什么也不肯多说,夫人念她有孕,打不得,这会儿也没了法子。” 话到此处,安梓纯心里已经有数,却不动声色,只吩咐说,“刘妈妈先回去吧,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刘妈妈闻此,如获大赦,不敢再多言,忙行了一礼,匆匆退出了屋去。 含玉见刘妈妈走了,便吩咐站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喘的映霜一句,“大中午的,外头太阳毒,赶紧叫小顺招呼人将带棚的撵抬过来。” 映霜闻此,想着有小姐在,也不该含玉一个丫环做主,忙望向安梓纯。见小姐点了头,才忙出去张罗。 含玉见此,忍不住叨念说,“这小蹄子,越来越滑头了。” 安梓纯瞧着含玉,也没心思数落谁,便吩咐她伺候更衣。 含玉打小伺候安梓纯,对她的喜恶最是明白,忙去找了件藕荷色绣玉兰的烟罗衫来,伺候安梓纯换上。 “小姐,那天合未免也忒胆大了,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也就罢了,还非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便该由得她一脖子吊死去。” 安梓纯闻此,脸上依旧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她一个丫头,能有多大本事,怕是二姨娘素日里闲来无事,想演出好戏给咱们看呢。” 含玉明白小姐从来不说没底气的话,想来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并不想一味糊涂着,忙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若是那天合一心寻死,怎会选这青天白日里公然上吊,夜半无人时自个了结才干净。更何况一个小丫头的去留,二姨娘自个怎就做不得主,何苦大中午的闹到我这来。分明就是有鬼。”安梓纯说着,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在这初夏时节尤显冰冷。 ------------ 第二章 浑水 顶着烈日,轿撵在一华美的小院门口落下,含玉忙上前小心的扶安梓纯下了地。 此时,安梓纯透白如玉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抹嫣红,额角也早已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含玉见着十分忧心,想着小姐自打五年前溺水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原就怕热,到如今更甚,是不能晒着一点日光的。二夫人赶在这会儿请小姐过来,分明是没安好心。 含玉寻思着,忙掏了丝帕给安梓纯拭汗。安梓纯性子倔强,即便不适,也不愿叫人察觉,便自个接过帕子,简单抹了抹,与含玉淡淡的笑了笑,叫她安心,随后将手中握着的象牙柄点翠彩绘宫扇挡在额前遮着太阳,便快步进了院去。 安梓纯刚迈进院子,院里的丫环婆子就一拥上前迎,最首的就是方才过去回话刘妈妈。 “小姐可来了,咱们夫人早就吩咐奴婢将茶晾好,等您来呢。”刘妈妈边说着边一脸奉承的将安梓纯往屋里迎。 安梓纯听了这话,只在心里笑道,府里出了如此丑事,姨娘还有心思喝茶摆谱,看来今日的戏是排的不错。 安梓纯寻思着,也没理会刘妈妈那一众人,径自进了屋去。 这刚进屋,就见丫环天合背对着门口跪伏在地上抽泣,虽看不清脸,安梓纯却对这标致的丫头隐约有几分印象。 眼见她衣衫凌乱,发髻歪斜,就知方才将她救下时是没少折腾,眼底顿时升腾起一阵玩味的笑意。 原先坐在主位之上的妇人见安梓纯来了,也未有表示,只向她微微颔首就算打了招呼,并无起来招呼的意思,干等着安梓纯给她问安。 只见这妇人脸颊瘦削,颧骨却高,高挺的鼻梁两边,双眼有些微陷,虽然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有些显老,玫瑰紫的牡丹花纹锦长衣并不称她微黄的肤色,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古板沉闷。 安梓纯素日不愿搭理这位二夫人,自然不愿在众人面前做戏与她客气,只道了声姨娘安,便略过天合往右首的位子坐下了。 二夫人曹氏生平最厌恶两件事,一件是容颜衰败,再一件就是安梓纯趾高气昂的喊她姨娘。 每每听到那句刺耳的姨娘,心里便无比愤恨,若不是安梓纯那薄命的公主母亲,她堂堂从三品国子祭酒的正妻,怎会沦为侧室? 想当初,锦阳公主并非安祭酒安盛轩的原配。 锦阳公主原是先皇后幼女,当今圣上唯一嫡亲的妹妹,当年也是风光嫁入启瑞王朝第一世家护国公徐家,成了少国公的正妻。可这好景不长,护国公圣眷优渥却人心不足,不但私下在封地上大兴土木,还私建家军,更甚之,竟背地里与边境部族暗通款曲。先帝得知后震怒,不顾锦阳公主的哭求,抄了护国公的家,将徐氏一族三百多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并诛杀,就连锦阳公主未满周岁的女儿也在此列。这是自开国以来绝无仅有的屠杀,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先帝盛怒之下诛杀驸马一家,事后也觉对公主有愧,隔年便张罗要公主再嫁。吸取前车之鉴,先帝也不愿公主再嫁世家,只想找个家世一般的有为之臣入赘公主府,不叫公主委屈。于是便吩咐当时的俪妃也就是当今的太后梁氏给拣选着点。最终便选中了当时的太子,如今圣上的侧妃曹氏姐姐的夫家。 安盛轩虽一届草民出身,却也算是个人物,十三岁便经州选举荐进入太学学习,因为期间成绩卓越,破格升入只有世家子弟才可就读的国子学进修,原本八年的学期,安盛轩只用五年就修成,先帝当时对他颇为赏识,破例留他在国子监任从七品的助教。安盛轩少年得志,当时不过才刚满二十岁。 锦阳公主虽是再嫁,对安家而言也是光耀门楣的喜事,即便是入赘,一心攀龙附凤的安盛轩也心甘情愿,只委屈了当时身为正妻的曹氏,只得随之同入公主府,从妻子变为侍妾。连儿女也从尊贵的嫡出沦为卑贱的庶出。 曹氏望着安梓纯与锦阳公主酷似的脸,恨不得上去将她撕碎,可在这公主府里,就连安盛轩都不是主子,她一个所谓的二夫人,又怎奈何的了安梓纯这个宗室嫡女呢。 曹氏越想心里越气,却隐忍不敢发作,袖中双手攥的极紧,似是要将手指握断。 这时,一直站在曹氏身后的粉衣女子突然发了话,“三姐姐来的早,若是再早些,太阳便要落山了。”说话的是曹氏的小女儿,唤作悦晴,眉眼生的极似曹氏,却比曹氏标致些。 她说着,眼还不忘死死盯着安梓纯发间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心里嫉妒的不行。她俩本是同月行的笄礼,偏她安梓纯能得皇上亲自主持仪式,还赏下了好几箱的珠钗玉环,自个却只能戴着母亲过去的赤金簪子冷冷清清的绾髻子。 想她安梓纯打小就与她们姊妹不同,先是名字御赐不用与他们一样从悦从日,再者就连父亲母亲见她都要客气几分,这些年来尤为明显,大抵是她及笄之后,陛下便会赐她封号,最不济也是个正三品的郡君,比父亲还要高半头呢,这往后可有她轻狂的时候。安悦晴想着,心里的怨妒更甚。 安梓纯向来厌恶这喜欢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风凉话的妹妹,虽说是妹妹,也不过比她晚生了三日,所以对她到不必谦让,自然不客气的很。 “四妹妹今日怎有功夫留在府上偷闲,怎么没跟二姐姐去资政殿学士家赏花吗?听说她家小姐前日就叫人送了帖子过来,四妹你向来最懂礼数,该不会无故失约吧。” 安悦晴闻此,原还得意洋洋却立刻变了脸色,抿了抿嘴,不知如何应承。 三日前资政殿学士家确实派人送了帖子来,不过帖子只有两张,一张自然是给二小姐安悦晓的,而另一张必定是给坐在对面的安梓纯的。 那日安悦晴没接到帖子,心里十分气恼,若说只邀安梓纯也就罢了,安悦晓可是她同父同母的同胞姐姐,一样的身份,一样是庶出,不过是打小养在公主身边沾了些便宜罢了。这些年来却没学着旁的本事,尽学着怎么巴结和讨好安梓纯去了。 安悦晴不甘心被数落,本要回嘴,却被曹氏扯了扯袖子,暗示不要与安梓纯争,才硬忍了下来。 “你四妹妹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有些咳嗽,即便接了帖子我也是不许她去的,倒是悦昕这孩子该多带出去长长见识,成日闷在绣楼上总是不好的。”曹氏说着,眼神关切的落在坐在左下首的碧衣女子身上,语气虽温和,却透着淡淡的嘲讽。 安悦昕是安盛轩多年前与外室所生。安盛轩先前畏惧皇家威仪,一直不敢张扬,可几年前外室病故,安悦昕无依无靠,原是要被送去老家朔州交由安老夫人抚养。可公主得知后,念她是安盛轩的骨血,不愿埋没了她,便差人将她接到了公主府照顾,那年安悦昕已经十二岁了。 算来这安悦昕今年也有十七了,生的十分貌美,标致的鹅蛋脸,细眉眼,小巧的鼻子和嘴唇,活脱脱一清丽的江南女子模样,与圣都里艳丽的闺秀们相比,多了一分清新。 安梓纯望了神情冷峻的安悦昕一眼,对这凭空冒出来的大姐十分漠然,想她们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多年,却不常来往,若非赶上大的节庆能寒暄几句,平日里是面都见不到的。怪只怪安悦昕打入府就安置在紧里头的绣楼住,与她们内院确实隔的远些了。 安悦昕分明感觉到安梓纯的目光,自个却快速瞥了跪在远处的天合一眼,冷着声音说,“我本就不爱出门,二夫人若有闲情便好生照看四妹妹的病吧,只是这天合已经跪足了一个时辰,您们有话,便快问清楚了就是,平白耽误了一日的好光景。”安悦昕说着,目光落在安梓纯身上,虽然口气冷淡,心里却偏帮着天合。毕竟是跟着她进府的丫头,即便她真做出与人私通这样的丑事,也不能见死不救,任这些如狼似虎的夫人姊妹要了她的性命。 安梓纯迎着安悦昕的目光,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扬了扬唇角,转头望着曹氏说,“姨娘既然讯问了一个时辰,想必也有些进展,不妨说说。” 曹氏闻此,立刻皱起眉头,摆出一副无奈的模样,瞧着伏在地上抽泣的天合说,“这丫头嘴硬的很,只说腹中的孩子已快五个月,可那男的却死咬着没供出来。她现下怀有身孕,也不好用强,这才赶着叫你过来做主呢。” 听到这里,安梓纯心里已经了然,想这曹氏真是什么好事也不忘她。 天合这事虽明摆着简单,却着实棘手的很,如今她是有五个月身孕,如若处理不好,闹的她一尸两命,不光传出去会落个狠毒的名声有辱家门,怕是这不常往来的大姐也会就此恨上她。曹氏赶在这会儿把她叫来,又口口声声催她来主持公道,意图实在太过明显,真是可恶的很。 安梓纯哪能任由曹氏算计,目光流转便应道,“天合是大姐屋里的人,本该由大姐处置,可姨娘既将人押过来,便是有心帮着大姐出主意,帮人帮到底,姨娘岂有半途撂下的道理,若说做主也不该我,该由姨娘才是。” 曹氏闻此,脸颊无意抽动了一下,神情略微有些僵硬。安梓纯这丫头小小年纪,心思却重,只是今日之事,既已牵扯进她,哪能叫她轻易逃过去,是管也要管,不管也一定要将她拉下这趟浑水。 ------------ 第三章 自作孽 安悦昕见曹氏和安梓纯分明是杠上了,可没心思在这里陪她们虚耗,略微有些不耐烦的动了动,正要说什么,一旁的安悦晴却先一步道,“三姐姐忘了,这里到底是公主府,是姐姐你的地界,在这里出了这样不要脸的事,可不要姐姐你担待吗?”安悦晴说完,微微扬着下巴,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曹氏听了这话,在心里暗喜,想这丫头平日里一贯冒失,不想也有今日这般机灵的时候。虽不动声色,却难掩得意。 安梓纯瞧安悦晴这幅样子,只觉她如跳梁小丑一般蠢苯可笑,所以并不气不恼。 姨娘啊姨娘,不是我不放过你,这可是你先招惹我的,也莫怪我做晚辈的对你不客气。 “正如四妹妹所言,这既是公主府的事,也是大事,”说着吩咐含玉到,“你去倦勤斋将邵宜侍和邱良侍请来,送去官办好了。” 闻此,屋内的众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跪在远处的天合,忙抬起头来,一脸惊恐的望着安梓纯,见大小姐和二夫人都愣着没说话,只觉不妙,忙边哭边膝行到安梓纯跟前,伏地求到,“三小姐饶命啊,若真送去官办,奴婢必死无疑,奴婢不能死,不能死啊。”天合说着,便要上前扯安梓纯的裙角,却被含玉一把挥开了。 安悦昕见此,心里一紧,本想开口求情,却明白这看似温和的三妹妹并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原也是糊涂着,可坐了这一会儿,也仿佛看明白了些,今日之事分明是二夫人设下的局,是要揪着天合的错处做些文章出来,否则大可私下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了天合,也省了这些力气。 安梓纯虽觉的天合可怜,可这丫头千不该万不该应了曹氏的利用。 自打进门起,曹氏便对与天合私通的男子讳莫如深,若是她没猜错,这奸夫不是旁人,该是―― 安梓纯寻思着,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而后低头与哭的狼狈不堪的天合说,“今日之事,并非我不放过你,是姨娘公正严明,想断了府里的不正之风,我也是按吩咐办事,你即使心里怨恨也莫怨姨娘,只怨你那薄情寡恩的情郎吧。”安梓纯说完,抬头迅速瞥了曹氏一眼,见曹氏神情尴尬,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又催了含玉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 含玉得了吩咐,转身就要走。 安悦昕见这三妹是动了真格的,刚要起身阻拦,曹氏却先沉不住气,拦到,“含玉姑娘留步”,说完忙望着安梓纯,略显急切的说,“天合这事虽是公主府的事,也是咱们自个的家事,邵宜侍和邱良侍是宫里调来主事的女官,丫环与人私通这样的丑事,怎么好闹到她们跟前。家丑不可外扬啊。”曹氏说这话,口气中透着恳求,似是已经服软了。 见曹氏如此表现,安梓纯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更有了底气,便叫了含玉回来,耳语了几句,之后便斜睨了曹氏一眼说,“姨娘既说是家事,那我便当家事来办,两位女官那边暂且不必惊动,父亲和大哥可总该知会一声吧。”安梓纯说着,快速扫了屋内众人的反应,又故作为难的继续说到,“只是这会儿正赶上国子学三月一次的旬考,父亲要在监里主持考试,这几日怕是回不来,哥哥作为学生也要留在监里应考,也是分身乏术。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未免姨娘你忧心,不如差人将父亲和哥哥请回来,无论如何,总要叫姨娘顺了气才好。” 曹氏一听,心里更加慌张,原是盘算好趁老爷不在府里,背地里给安梓纯一个教训,压压她的威风,没成想却被安梓纯反将了一军。今日之事若是真闹到国子监去,弄的人尽皆知,以老爷那样好面子的脾性,怎能轻饶了她。安梓纯城府极深,哪是一般闺秀能比,到如今也不指望能压她一头,只盼能将此事掩盖过去,否则―― 曹氏寻思着,忙应道“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惊动了你父亲和哥哥――” 安悦晴原还一身是理,见母亲这般反应,甚是不解,方才母亲明明私下里与她说,今日要好好教训安梓纯那小贱人一番,这还没怎么样,为何就偃旗息鼓了。 “母亲,母亲这――”安悦晴心里不服气,便急着扯曹氏的衣袖。 曹氏这会儿心里焦灼,哪有心思管安悦晴,便将袖子大力扯了回来,继续道,“这事儿本不急,先放着,回头再审也无不可,一切还等你们父亲回来再做决断。” 安梓纯闻此,心里琢磨,今日这事一旦放下,天合恐怕等不到父亲回府,便会被曹氏私下里处置了,这事只会以天合畏罪自戕掩盖过去。可以自个的心性,自然不能由得曹氏为一己私欲而草菅人命,便回绝说,“姨娘此言差矣,既然今儿个姊妹们都在,又何必拖到以后,想必父亲归来,知晓此事也会交由姨娘管办,姨娘处事向来公正,未免落人话柄,就此问清楚就判了吧。” 这会儿一直默不作声的安悦昕似也明白了安梓纯的意图,也一并应和说,“三妹妹说的对,天合虽是我带进来的,却也是府里的奴婢,就请二夫人决断,给个痛快。” 天合听大小姐这么说,说不出的辛酸,狠狠抽泣了几声,便望向曹氏,盼着曹氏能信守承诺,给她个好归宿。 曹氏心中有愧,并不看天合,如今被逼到这个份上,也没有不应承的道理,便垂着眼沉着声音说,“天合身为奴婢,行为不端,竟暗自与人苟且,珠胎暗结,有违伦常,实在有辱公主府名声,按理本该送去官办,且念在她有身孕的份上,便即刻撵出府去,自生自灭罢了。” 听了这话,安梓纯只骂曹氏是个蠢货,如此处置天合,分明是自掘坟墓。 安梓纯正寻思着,天合忽然捶地大哭起来,边哭边嘶声力竭的喊着,“二夫人,您不能撵我出去啊,您难道连亲孙都不认了吗,我腹中的孩子可是大少爷亲生的啊,二夫人不可啊,不可啊――”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炸开了锅,一屋子的丫环婆子也顾不得主子们的反应,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曹氏如今已经面无人色,怔怔的瞧着天合,这个贱丫头,怎么敢自作主张的说出来。 安悦晴闻此,脸色一点也不比她母亲好看,忙嚷嚷道,“你这贱婢,自个不知羞耻也就罢了,偏还要赖在我大哥身上,再敢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安悦晴说着,边要冲到天合身边教训。 曹氏只怕女儿冲动之下,再将事情闹大,忙伸手拉扯,却未拉住,眼见这一巴掌就要打在天合身上,却见一蓝衣女子匆匆进了屋来。 蓝衣女子并未理会众人,径自窜到了天合跟前,硬是将安悦晴挡在了身后。 只见那女子眉眼生的俊俏柔美,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却不狠毒,眼中反而隐隐透着些许哀怨。这正是安家大少爷安悦晖的嫡妻,永安药堂家的大小姐陆华璎。 她低头望着天合,嘴唇微微颤抖着,一字一顿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说!” 含玉趁乱不动声色的站回了安梓纯身边,方才正是她受了小姐的吩咐赶着去将少夫人给请来的。 安梓纯冷眼瞧着,心想,姨娘如此苦心策划的好戏,若不多些人来添添热闹,岂不辜负了。 曹氏本就有意瞒着陆华璎,事先没透一点风声出去,可这儿媳早不来晚不来,偏赶在这会儿来了,事有蹊跷,这其中一定有人去通风报信了。可知道此事内情的只有她多年的亲信寥寥数人,任安梓纯还是谁再神通广大,怎能轻易的收买了他们去? 曹氏心里慌乱,有些不置可否的瞧了安梓纯一眼,见安梓纯面无表情,心中存了个疑影,十分的困惑不解。 安梓纯这会儿心里却很痛快,她之所以能猜到天合的奸夫是大哥安悦晖,也怪曹氏不谨慎。想这曹氏素日里人冷嘴狠,若真是觉的那男人十恶不赦,姘头之类的恶词早就一并用上了,哪还有方才的处处避忌。 方才自个有意试探说要将此事官办,若是寻常丫环私通,姨娘也没什么袒护的理由,可这曹氏却一反常态,极力在中间转圜,其中的缘由只有一个,便是与天合私通的奸夫是姨娘一心护着的人。仔细思量下来,除了大哥,这府里便再无旁人值得姨娘这般用心了。 天合见少夫人这般气势,顿时懵了,只愣着不知该怎么回话。 陆华璎见此,更来了气,抬手就要赏她个耳光。 安悦昕早有准备,眼疾手快,麻利的上前拦了一把,劝道,“小小贱婢,不值得大嫂动手。”安悦昕虽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天合再不好也是她领进府的,况且私通这种丑事都是你情我愿,怎能全怪在一个小小女子身上。更何况大哥是少爷,天合只是个丫环,若是大哥用强,天合也没法子。只是这些话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能明说,毕竟她一个外室之女,在这公主府是没立场多言的。 陆华璎没想到安悦昕敢拦她,猛的甩开了她的手,“还不是你教出来的贱蹄子,好的不学,竟学些勾引男人的龌龊本事。” 安悦昕打小就受惯了冷嘲热讽,陆华璎的话她并不放在心上,依旧好言相劝,“大嫂消消气,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眼见安悦昕态度和婉,陆华璎也不好再恶语相向,只是眼前这天合实在可恶,卑贱之身竟敢妄图攀附少爷,还无声无息的有了孩子。 陆华璎强忍着怒火,死死盯着天合微微隆起的小腹,恨不得一脚踹上去结果了这孽种。 安梓纯见这情形,念着方才安悦昕暗中助她,也该礼尚往来,便清了清嗓子朗声说,“嫂子也是出身朱户,天大的事也不能失了仪态,公道自在人心,何故在此吵嚷,平白叫人笑话了去。”安梓纯说着,冷眼飞快的扫了屋内众人一眼,众人被这如寒冰的黑眸瞧过,心里一寒,便都禁了声,不敢造次了。 ------------ 第四章 打错算盘 曹氏向来厌烦安梓纯这幅自以为是的模样,只是眼下,她可是安梓纯端庄慈爱的庶母。即使明知安梓纯有意借题发挥,也万万不能与之争吵。毕竟这公主府是她安梓纯的地界,自个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眼见曹氏乌青着脸不说话,安梓纯才觉得她识相了些,便起了身,缓步移到陆华璎身边,见嫂子仍气的发抖,便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柔声安慰说,“嫂子莫急,有话且慢慢问,有二姨娘做主,绝不会委屈了你。” 陆华璎听了这话,只在心里冷笑,若这事真是拿到台面上来说,婆婆还不知向着谁呢。这公主府里谁人不知,婆婆对她这庶民出身的媳妇很是不满,只盼相公休了她,再娶个皇亲国戚家的小姐给自个长脸呢。 论家世,陆华璎并不比一般公侯贵族家的小姐差,她父亲陆昌虽是个做草药买卖的生意人,可这整个圣都乃至皇宫御用的药材,九成都是他家永安药号供给的,是正经的皇商,若说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也未尝不是。 陆华璎当年出嫁的嫁妆十分可观,就连同月出嫁的明昭长公主家的长女润玉郡主都生生被她比了下去,还不是给足了安家脸面。 可即便如此,这锦阳公主府的人,也未将她高看一眼。陆华璎心里委屈,想她嫁入公主府这两年,没少受人白眼,就连丫环婆子都敢在背地里拿她的出身说事,直到一年前女儿筠熙出世,自个在这家里便更说不上话了。 作为安家的长媳,她也不是不想给相公诞下嫡子,可命数如此,也怨不得谁。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相公竟能看上一个卑贱无比的丫环,还叫她有了身孕,这不是明着打她的脸吗。所以无论如何,此等贱婢是再不能留了。 陆华璎捋清了思绪,也不愿拒绝安梓纯的好意,便点了点头,随安梓纯到一边坐下了。 安悦昕见此,也算松了口气,淡淡的瞧了天合一眼,也回去坐下了。 陆华璎刚入座,便急着与曹氏说,“今儿的事摆在这,母亲是最清楚不过了,可要明辨是非,替我做主啊。”陆华璎说着,心里冷笑到,婆婆对相公向来严加管教,连身边伺候的丫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决不允许别有用心的下人贴过来。可这天合当差的绣楼与他们清晖园隔出半个宅子,若非有人刻意安排,天合怎能避过婆婆的眼线与相公亲近? 这事未免太过蹊跷,定是有人有意促成的。 陆华璎寻思着,心里有些疑惑,不动声色的瞄了坐在对面的安悦昕一眼。 这天合是大姑子的贴身侍婢,若说这丫头有什么古怪,她还能一点也察觉不到吗。 可要说这大姑子成日里闷在绣楼,不常出来见人,更与她没什么恩怨,何苦纵了丫环出来,勾引自己的亲哥哥呢。 但若不是大姑子指使,那会是谁? 陆华璎越想越理不出个头绪,只断定这家里有人要害她,心里的委屈又多了一层。 曹氏心里本就慌张,几经折腾下来,脸色已经从苍白变的青灰,略带细纹的眼角,竟淌下了一滴汗珠。 安梓纯看在眼里,身上却松快了不少,不尤的往椅子里靠了靠,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曹氏如何引火上身。 安悦晴在一旁瞧着也着急的不行。她自小与大哥亲厚,眼下怎能由得个贱婢诬赖她的至亲,可眼见母亲不说话,大嫂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嘴脸,最可恶的是安梓纯,自始至终都在混淆视听,明摆着要往大哥身上泼脏水。她这做妹妹的再不济,也不能任由这小贱人害了他们去,于是到,“我看今儿的事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明显是贱婢与人私通,为保性命才赖在我大哥头上。我瞧着也不用审了,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算完。” 天合闻此,哪能由得四小姐冤枉,也顾不得害怕,勉强撑起身子,厉声争辩到,“四小姐,皇天在上,奴婢与您无冤无仇,您何以咬定是奴婢说谎,为何一定要置奴婢于死地,奴婢真是有了少爷的孩子啊,您难道狠心至此,要亲手杀了您的亲侄子吗?” 安悦晴被天合这凄厉的哭诉所震撼,一时语塞,十分讶然的微张着嘴巴竟不知何应对了。 这丫头如此嘶声力竭的辩驳,难不成这孩子还真是大哥的,可这―― 陆华璎听完这话,愤怒都摆在了脸上,若不是顾忌着身份,早想上去打烂这贱婢的嘴巴。几经忍耐,才咬牙切齿的嘀咕了句,“侄子?你也配!”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曹氏已经有些崩溃,自知多说无益,忙拉了安悦晴一把,低声呵斥说,“就你话多,先管好自个的嘴巴才是正经。” 曹氏边说着,背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方才悦晴说的话明明是她盘算好要逼安梓纯说的。谁知安梓纯狡猾多疑,偏悦晴没有脑子,自己摆的局,竟将这一双儿女都设计进去了。 安悦昕似也瞧出了些端倪,料想这事必是庶母在背后搞了鬼。想她自打被父亲领回公主府那一日起,便已认清自个外室之女的低贱身份,为避是非,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安守本分,深居简出,不愿扯进这内宅的是非里。可即便如此谨慎小心,庶母还是算计到了她的头上。既然你不叫我过的安生,我也不必对你客气了。 安悦昕寻思着,清丽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狡黠,“四妹妹方才的话可真叫人心寒,堂堂国子祭酒家的小姐,正经的书香门第,怎能说出那样残忍的话,若叫传出去,不仅有损妹妹的名誉,怕是连父亲也会落个教女无方,不配为人师表的恶名。” 曹氏一听这话,猛的颤了一下,没想到这安悦昕平日里闷葫芦似的不言语,这一出口却将话都说在了点上。她与安盛轩夫妻多年,怎会不知老爷任职国子监,为人师表,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平日里不光是对这些儿女,就连丫环小厮也是严加管教,府里一贯的秩序井然,从来没出过下人私通这样的丑事。想想这事儿若真传了出去,即便对悦晖没有影响,老爷也会觉得脸上无光,还能对悦晖寄予厚望吗,还不是平白便宜了芳园那娘俩。 安悦晴一直看不上安悦昕是外室之女,背地里叫惯了她野种,如今竟被她数落,自然气不过,忙回嘴到,“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父亲――” “你闭嘴!” 到此,一直沉默的曹氏才终于沉不出气,厉声喝住了安悦晴。只怕这没心眼的女儿再说错话。 安悦晴从未见母亲如此,一时愣在当场。 曹氏自知失仪,略显尴尬的抬手捋顺了髻上玉垂扇步摇上的流苏,才放缓了语气,与刘妈妈说,“天热,四小姐许是热糊涂了,你赶紧扶她到里屋歇着去。” 安悦晴闻此,有些不知所措,却不敢再乱说话,只能一脸错愕的任由刘妈妈扶了进去。 眼见安悦晴走了,曹氏才又开了口,“悦晴还小,不懂事,口没个遮拦,你们这做姐姐和嫂子的都要多担待,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说是不是啊梓纯。”曹氏说着望向安梓纯,脸上带着叫人作呕的虚伪笑容。 安梓纯并不愿与曹氏针锋相对,只极为冷淡的应道,“姨娘所言极是,我打小就知道姨娘是心胸宽广,至仁至善之人,四妹妹失言之事暂且不提,天合可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若是再不起来,怕是不好。父亲和大哥如今不在,您也不想落个谋害亲孙的名声吧。” 听了这话,陆华璎柳眉一挑,心里很不痛快。虽觉得这话刺耳,却不愿公然与安梓纯为难。她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安梓纯虽是她名义上的小姑子,却不是她惹得起的人,所以并不动声色。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曹氏早就变的被动,只能听了安梓纯的话,示意丫环将天合扶了起来。 天合跪了半天,腿脚早就麻了,身上仅有的力气,也在方才的嘶吼中消耗殆尽了,如今虽被扶起,也是勉强能站稳。曹氏见她这样子,只怕有何闪失,自个受牵连,便叫搬了把椅子让天合坐下。 陆华璎见天合一副柔柔弱弱,梨花带雨的憔悴模样,心里更恨了,没等天合回过神来,便急着问道,“你口口声声说你腹中的孩子是少爷的,到底有何证据。”口气说不出的冷漠。 天合如今早就被吓丢了魂,哪还有力气辩驳什么,缓了半晌,才小声回到,“二月二龙抬头那日,二夫人屋里的刘妈妈到绣楼里来,说知道奴婢是邕州人,春饼做的好,又说瑶光园里缺人手,便叫奴婢过来帮忙。奴婢当日从清早忙到下午,累的不行,刘妈妈就叫奴婢先去后院的丫环房里歇歇,谁知,谁知就在那遇见了少爷――”天合说完,尤觉不妥,又补充道,“奴婢句句属实,可去问了刘妈妈和少爷。” 听到这里,陆华璎捶胸顿足,实在悔不当初,原先相公也偶然在她跟前提起过这邕州来的娇俏丫环,她也是因为天合秀气漂亮,有些印象,本以为只是夫妻间闲话家常,并未多思量,原是自己太过天真,竟未发现他俩暗中苟且。 曹氏闻此,知道天合说的不错,她之所以能与悦晖私下相处,的确是自个有意安排的。 想当初,曹氏是有意要选个聪慧的通房丫头到安悦晖身边伺候的,也瞧出儿子属意安悦昕身边的天合,二月二那天,便有意安排他俩独处。其中的用意,其一是为了叫儿子从陆华璎身上分分心思,莫要被她管牢;其二是为了拉拢安悦昕,好叫她选对了阵营,将来为自己所用。况且促成此事,也能叫儿子圆了心愿。若是来日儿子真心喜欢天合,左不过是给他添了房小妾,何乐而不为呢。 可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天合这丫头不过一次便有了身孕,这在别的人家,或许只是件习以为常,无足轻重的小事,可在公主府里确成了败坏门风,有辱家训的恶事。此事,若真被老爷知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天合不能留,她腹中的孩子更不能留。 既有了这打算,也不能白白折损天合这枚棋子。曹氏便想到,安梓纯向来嫉恶如仇,若是知道公主府里出了个与人私通有孕的贱婢,一定不会轻饶,到时候闹个一尸两命,既不脏了自个的手,也坏了安梓纯的名声,天合也是死得其所了。 可谁知安梓纯今日却一反常态,处处向着贱婢说话,实在叫人费解。 事情到此,早已超过自己预先的设想,却也不是没有全身而退的法子,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安梓纯等人,而后赶在老爷回府之前,尽快了结此事。 ------------ 第五章 暂缓处置 安悦昕一心向着天合,一时沉不住气,便与曹氏说,“二夫人都听见了,并非天合有意勾引大哥,这其中不论是男欢女爱还是大哥用强,天合不过一个小小丫环,又能如何?所以这事儿错不在天合一人,大哥也并非无辜。” “大妹妹真是好教养,满口的淫词艳句,是正经闺秀该说的话吗?什么‘用强’,你这好妹妹竟帮外人诋毁起你大哥来了。”说话的正是满脸怒色的陆华璎,自个相公与丫环苟且已经叫她够怄气了,如今还说什么男欢女爱,两情相悦的话,实在可恶。 安悦昕原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方才也是着急,才随口说了这些,却不知被气急的嫂子抓住了把柄,一时脸红,也不知如何应对了。 天合见主子如此尴尬,早已抛下了自个的安危,忙从凳子上起身重新跪在了地上,与陆华璎磕了个头,“都是奴婢不自爱连累了我家小姐,少夫人要打要骂,只管冲着奴婢,不要误会了小姐――” “啪”的一声,一个茶碗砸碎在离天合不到半步远的地方,瓷片粉碎,茶水横飞,溅了天合一脸。 陆华璎因为气急而颤抖的手紧紧握在膝上,哪还有一点仪态。 她死死的盯着天合,厉声呵斥说,“你这贱蹄子,怎么还有脸替旁人求情,先管好你那一身贱皮。” 屋里的丫环婆子们见此,都惊诧不已,平日里温婉贤惠的少夫人怎会变的这般乖张暴戾,方才的话果真是从少夫人口中说出的? 见这情形,安梓纯也微微皱了皱眉,心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不忘瞥了一样讶然的曹氏一眼,怎能由得她冷眼旁观,便侧身垂手覆上陆华璎紧抓着膝的手,“一个不知轻重的丫环而已,不值得嫂子与她计较。自有姨娘为您做主。” 听了这话,陆华璎不免在心里嗤笑,如今这贱婢有孕,婆婆怎会替她这没生儿子又不称她心的儿媳做主,三姑子素日里瞧着是个明白人,这会儿到天真起来了。 眼见陆华璎稍稍平静了下来,曹氏撂定了主意,才吐口说,“悦晖不在家里,这事到底说不明白,势必要暂缓之,等着悦晖回来,我问了他,再做打算。” 曹氏这话说的在理,安梓纯没有驳斥的理由,也未再说什么,只轻轻握了握陆华璎的手,叫她消消气。 陆华璎这会儿心里委屈,倒是很领安梓纯的情,整个人也渐渐软了下来,侧脸瞧着面露关切的三姑子,眼中蓄满了泪水。 安悦昕这会儿也松了口气,忙开口道,“既如此,我便将人暂且带回去看管,只等父亲回来做主。”说着,便摆手叫天合起身来她这边。 曹氏心里已有了打算,怎能由得安悦昕将人带走,拦到,“天合如今有了身孕,悦昕你一个大姑娘家怎么会照看,况且后头绣楼人多杂乱,不宜安胎,我瞧着就不要跟你回去了,先挪去清晖园住吧。” 陆华璎一听这话,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起了波澜,蓦地起了身,愤怒的盯着曹氏,眼镜似要冒火一般。 “清晖园是我与悦晖的住处,怎能由得贱婢玷污,况且即便我留得她,也怕她八字轻,住不起。”陆华璎说着狠狠的瞪了天合一眼,又望着曹氏,一副怨毒的模样,阴阳怪气的说,“母亲既如此舍不得这贱蹄子,自个留着就是,莫要推到我的头上,平白惹人厌烦。” 陆华璎这话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客气,曹氏虽然心中不悦,可陆华璎的反应却正合她的预料,也正中了她的下怀,如此甚好,下一步便要瞧安悦晴昕的反应了。 曹氏想着,略显无辜的叹了口气,有意无意的瞧了安梓纯一眼,又看了看安悦昕,“既如此,天合便暂且留在瑶光园,跟着我住吧。” 安悦昕最怕听到这话,曹氏此言一出,她顿时慌了神,心中立刻升腾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只觉的天合若留在瑶光园里早晚要出事,可眼下,自个也没有与二夫人争的底气,无奈之下,只好向安梓纯求助。 安梓纯早察觉到安悦昕恳切的目光,也料想到曹氏此举的用意。 天合的死活本与自己无关,谁愿吃饱了撑的去趟这滩浑水,只是念着安悦昕与她一样,年少丧母,早早便要自个成长起来,本是同病相怜,难免动了恻隐之心。说到自己,也总有芹姨和含玉她们疼着,可大姐身边,只一个天合。若是天合遭遇不测,她岂不是真成了孤家寡人。 况且大姐自进门起,一直规行矩步,谨言慎行,并不是惹是生非之徒,与她向来无嫌隙。 安梓纯琢磨着,明知是曹氏摆下的陷阱,也不愿见死不救,这才发了话说,“此事不妥,方才见四妹妹病的不轻,已经满口的胡话了,想必姨娘也会留她下来养病,若是天合再住进来,姨娘分身乏术,必会耽误了四妹妹的病情。想着还是我院里最是清净,侍宜孕妇安胎,父亲回府之前,天合就安置在我那里吧。” 曹氏闻此,心中暗喜,想她安梓纯再诡计多端,不也中了她的计,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多了些无用的恻隐之心,眼见是要将自个赔进去了。曹氏想着,抿嘴笑了笑,十分和蔼的说,“难得梓纯有这份心胸,那天合你就先领回去吧。” 安梓纯早就不愿在这里多留,也未再说什么,只吩咐含玉将天合扶了起来,有意不看满眼感激的安悦昕,与陆华璎道别之后,便径自离开了。 陆华璎本以为安梓纯是站在她这边的,没想到她却临阵倒戈,收留了天合那贱婢,一时之间孤立无援,自觉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安梓纯前脚刚走,便一拍桌子,气急败坏的离开了。 安悦昕心里清楚,今日之事全为曹氏策划,她有碍于身份,所以敢怒不敢言,只与曹氏行了一礼道,“四妹妹还病着,不好在此叨扰,悦昕先告辞了。”口气生硬而淡漠。 曹氏何尝听不出安悦昕心怀怨恨的不敬之意,只是自个是堂堂国子祭酒贤良淑德的二房夫人,对并非己出的子女一视同仁的慈爱母亲,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失了仪态。 曹氏想着,对安悦昕温和的笑了笑,柔声应道,“去吧。”直到安悦昕离开,眼底才浮现出一抹阴毒的笑意。 出了瑶光园,日光已没了方才那样烈毒,安梓纯瞧了狼狈不堪的天合一眼,吩咐说,“含玉,回去叫人将西屋收拾干净,将她好好安顿下来。再拨两个仔细的人去伺候着,不许怠慢。” 含玉听了吩咐,忙点头应下,随即问道,“小姐是要去芳园?” 安梓纯垂了下眼,当是肯定,“悦明那孩子到底是为我上树摘枇杷才失足摔伤了腿,我若不常去看他,岂不伤了他的心。” “不过五岁的小孩儿,哪有那么多心事,不过是小姐疼小少爷罢了。”含玉说着,抿嘴笑了笑,“日头还毒着,小姐还是坐撵过去吧。” 安梓纯这会儿脸色又泛着淡粉,也不愿在此停留,便点了点头,叫含玉赶紧领着天合回去。 天合这会儿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并未多言,只仓皇的给安梓纯行了一礼,便低头跟着含玉往毓灵苑去了。 眼见这两人走远,穿过回廊不见了踪影,安梓纯才回过神来,刚要上撵,就见安悦昕打远处过来,本也没心情再应付她,却明白安悦昕是有话要说,总不好视而不见,便停下了动作,安静的站在原地,略带微笑的等她。 安悦昕见此,也加快了步子迎了上来,见天合不在,便与安梓纯寒暄说,“三妹妹不是要回处所。” “上个月悦明爬树摔坏了腿,我正打算去芳园瞧瞧他。”安梓纯说着,乌黑的眼珠闪着莹莹的光彩,叫向来冷淡的安悦昕都看迷了眼。 寻常时候也未注意,没想到五年前那个白瓷般温腻甜软的小女孩,如今已经生的这般亭亭玉立,美貌标致了。想比之下,自个曾引以为傲的脸庞,也不过蒲柳罢了。 “二弟摔伤了,我这做大姐的竟还懵然不知,真是――”安悦昕说着,神情略显暗淡,却依然保持着惯有清冷姿态。 “姐姐住在绣楼上,与内宅隔的远了些,又不常出门,消息闭塞,也难怪你不知道。改明儿我知会了邱侍宜给姐姐收拾个僻静清幽的院子出来,就搬来内宅住吧。” 无论安梓纯这会儿是真心还是假意,安悦昕都领了她这份好意,却依旧淡淡的说,“我已经住惯了绣楼,这大热的天里,也不愿挪动,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 安梓纯原就觉得这外室的大姐很有骨气,说话一直不卑不亢,从容有礼,对她的欣赏不禁又多了一份。 “姐姐既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勉强,今儿也赶巧,不如与我一道去芳园看看悦明吧。” 安悦昕向来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即便今日安梓纯帮了她,依旧还存着戒心,并无与她同行的意思,十分委婉的回绝说,“头次去探病,按礼数是要准备礼物的,今日仓促,我也没个准备,即便芳姨娘不怪罪,我也不好意思进门,妹妹也别耽误了功夫,先去吧,赶明儿我一定亲自上门探望悦明,再与芳姨娘道歉。” 安梓纯闻此,心中有数,不愿强求,便点了点头,回身上了撵。 安悦昕瞧着,心里到底惦记天合,撵刚离了地,便追了上去,低声说,“妹妹院里多了个人,万事小心。” 安梓纯明白她的意思,淡淡的笑了笑,与她眨了下眼,应了句,“妹妹向来谨慎,姐姐放心就是。”说完将手中的象牙柄点翠彩绘宫扇递到了安悦昕手中,“日头毒,姐姐暂且拿它消暑,若是用够了,那日得闲,来毓秀园坐坐妹妹才欢喜呢。” 安悦昕得了这话,心里也有了底,便接过了扇子,原地目送安梓纯离开。 ------------ 第六章 芳园 安梓纯到芳园时,已然变了天,原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却已乌云密布了。 “小顺,你先领着他们回去,等我瞧完了小少爷,走回去就是了。”安梓纯说着,又抬眼望了望天,分明感觉到大雨来临之前的压迫感和窒息感,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小顺闻此,有些为难,忙仰头看了天,赶着应道,“主子,这天眼见是要下雨,咱们都回去了,您可――” 安梓纯心里有数,由不得旁人违背,立马白了他一眼,“你这猴崽子,平日里惯着你,眼见是长本事了,到敢管起我的事儿了,叫你回去,便回去,哪来这些话。” 安梓纯话虽说的不好听,可小顺心却清楚,小姐这是向着他们呢。 眼见是要下雨了,小姐不过是怕他们在外头候着淋了雨,才急着撵他们回去的。 小顺寻思着,小心瞧着有意冷脸的安梓纯。 小姐便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若是不明白她的人,便只当她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主子了。 仔细思量,映容姐姐一早便被指来照看小少爷,若她在,定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好小姐,到不必他忧心,于是赶忙躬身应下与安梓纯笑了笑,招呼另外四个抬撵的小厮,往回走了。 安梓纯见人走了,也未耽搁,便进了芳园。 这芳园虽起名是个园,却不比其他的院子气派精巧,只一间正屋,两间耳房,连带着与下人房一墙之隔的后院。偏僻不说,还十分的简陋,即便是给个小小姨娘住着,也略显寒酸了些。 眼见西边的院墙已略显颓圮,若是再降下大雨,怕是会垮下来,堂堂公主府怎能有这样破败的角落。 安梓纯寻思着,气有些不顺,若不是二姨娘成日里给父亲吹枕边风,说是身为驸马不能偏宠小妾,恐传进皇上耳朵里,被定个不敬已故公主之罪,便一味明目张胆的轻贱芳姨娘,不过因为芳洲是母亲在世时亲自选给父亲的人罢了。 “呀,小姐何时来了,怎么站在院里不进来。” 说话的丫环唤作映容,是伺候安梓纯多年的心腹,眼见小姐安然的面容上带着些许的困乏,忙上前扶了安梓纯的手臂,略显担忧的问道,“小姐出门怎么也不带个人,眼见就要下雨了,若是淋在路上可怎么好。”说着便要扶着安梓纯进屋。 安梓纯回过神来,望着那面西墙,心里着实不安,便吩咐说,“你快去倦勤斋找邱良侍,叫她差几个得力的工匠来,趁着还未下雨,想法子将这面西墙加固,如若耽搁,怕是遇水便要塌了。” 映容听了吩咐,忙应下来,心里却有些犯难。小姐那边原有芹姨瞒着,并不知情,她可是记得清楚。原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日小姐应永康郡王府的文孝县主之邀,去乐平山赏梅,人不在府上。赶在晌午那会儿,芳姨娘屋里的寒清急着跑来说是芳园的西墙塌了,索性没伤了人。 当时小姐不在府上,芹姨便做主遣她去倦勤斋请邱良侍差人修补去了。待小姐归来,眼见芹姨未提及此事,她也不好多言。只是才时隔三月,刚修补好的院墙,怎么又会塌了呢。 若说二夫人轻贱芳姨娘也就罢了,邱侍宜可是宫里新调来的女官,何以会偏帮着二夫人欺辱府上的女眷。 安梓纯将映容脸上的异样瞧在眼里,却不动声色,芳园毕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便催了映容去张罗。 眼见映容小跑着出了院,安梓纯才踱到那面斑驳西墙底下,眼见微裂的墙缝里并无砖石,只凌乱的堆叠着些腐烂的草料,微微皱了皱眉,心里已经有数,又稍稍观察了片刻,才转身往屋里去了。 安梓纯进屋时芳洲正迎了出来,见真是她来了,脸上的欢喜是掩盖不住的。 “还是悦明那孩子的耳朵好使,方才就闹着说是三姐姐来了,我原还不信,没成想――”芳洲说着,忙快步迎上前,原想亲昵的挽了安梓纯的手进屋去,可不知为何,安梓纯的周身总像是隔了一面看不见的墙,清丽安静的面容也似镀了一层千年寒冰,那么吸引却叫人难以靠近。 芳洲有些恍惚,蓦地收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退了几步回去,掀开了里屋的帘子。 安梓纯瞧着芳洲,心里也有些不自在。 芳洲虽是父亲的小妾,自个的姨娘,却不过二十二岁的年纪。曾几何时,自个还亲切的喊着她芳洲姐姐,拉着她的手一起翻花绳,放风筝。可眼下,就连说句话都如此生分,也是造化弄人。 “这几日寒清没过来回话,也不知悦明是否好些了。”安梓纯说着,淡淡的瞥了芳洲一眼,径自进了里屋。 比起毓灵苑的宽敞明亮,这屋里可要狭窄阴暗的多,虽说桌椅床榻也是上好的紫檀打制,却也是各个院里淘换下来的旧款式,一样一件,并不搭配,瞧着总显的有些古怪。 安梓纯刚进了屋,就见一个精致的小人儿,斜靠在黑酸枝雕花大床一边,伸长了脖子,微长着嘴巴,一脸期冀的巴巴瞧着门口,眼见她进了屋,慌忙收回了目光,十分艰难的别过身去,底埋着头,一副别扭的模样。 安梓纯见此,微微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想着悦明素日里最是乖巧懂事,如今这样,怕是气她这几日没常来瞧他呢。 芳洲见悦明这般举动,赶紧偷瞧了安梓纯一眼,见安梓纯面容平淡,不露喜怒,心里着急,赶忙快步赶到床边,用力扳过悦明瘦弱的身子,教训到,“你这孩子,越发不懂事了,你三姐姐不来,你便时时念着,可眼见你三姐姐来了,你却耍起了性子,可别以为你伤着为娘就不能教训你了。”说着抬手便要打上去。 小小的人儿虽瘦弱稚嫩,性子却犟,眼见娘亲已将手高高举起,还是咬着唇,动也不动,眼中的倔强像极了安梓纯。 安梓纯瞧着也心疼,便赶着上前,拉下了芳洲的手,难得温柔的望着悦明,安抚说,“原是我不对,答应常过来陪他,不想一耽搁就是三五日,叫悦明委屈了。”安梓纯说着,抬手抚上悦明的额头,纤纤玉指,即便在这夏日里,也是沁人的冰凉。 悦明微微一怔,原来还倔强的面容,瞬间崩塌了下来,眼中泛起点点泪光。 孩子便是孩子,只言片语,就能叫他雨过天晴。 安梓纯瞧着悦明,似是看到儿时的自己,或是儿时的孪生哥哥,那个一想到就会心如刀绞的人。 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在儿时或许都有一个深念牵绊着的人吧,他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能左右你全部的心思,激发你空前的依赖感。世道轮回,哥哥去了,自己却成了弟弟的依赖。即便不是一奶同胞,也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在这深宅大院里,尤为的珍贵难得。 安梓纯这寥寥几句,悦明便早就不气了,可他记得三姐姐曾与他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恐他一说话,眼中积蓄的泪水就会奔涌而出,便赶紧别过脸去,从枕头下面小心的捧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罐,轻轻的放在安梓纯手中。 安梓纯捧着这小瓷罐,有些疑惑,刚想问,芳洲便解释说,“这孩子性子拧,知道你咳疾犯了,又逼着寒清去后头枇杷树上摘了些枇杷果下来,盯着熬成了膏,只等着你来,再送给你。”芳洲说着,一脸疼惜的瞧着悦明,眼中隐隐透着股悲凉,“我早与他说过,她三姐姐身子金贵,什么好医好药没有,这枇杷膏――” “我那里是什么都有,可独缺这一罐枇杷膏。”安梓纯话一出口,原本偷偷抹泪的悦明,蓦地转身,一脸惊喜的盯着安梓纯精致绝美的脸庞,这一刻,好想投入她的怀抱。可他打记事起就知道,三姐姐是公主的女儿,是金枝玉叶,与他这个姨娘所生的孩子身份千差万别,能喊她一声姐姐,已是难得,怎还敢奢望更多的关怀。 芳洲听了这话,按捺不住高兴。在这公主府里,众人的荣辱不都要看三小姐的喜怒,多亏悦明与三小姐结缘,这些年日子还不至悲苦,如若一直这样下去,悦明也算有福,能为自个某个好前途,她这做娘亲的也就苦尽甘来,能跟着沾光了。 “三姐姐若是使着好,我再去摘了枇杷,给姐姐熬。” 安梓纯瞧着悦明澄澈的眸子,暂时放下了一切戒备,淡淡的笑着说,“可别,腿上的伤还没好,怎就不长记性,忘了这腿是怎么跌伤的。” 闻此,悦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嘟囔说,“原是那树上黏滑,我才踩空――” “傻小子,还跟你姐姐犟嘴,三姐姐说什么你便听着。”芳洲说着,心里着急,只怕这孩子不会说话,惹得三小姐不悦。 安梓纯最喜欢悦明的真诚无害,只怪芳洲多此一举,却知她也是爱子之心,不愿多说什么,只应了句,“童言无忌,全是大实话,你何必拦他,他若说话像个大人似的冠冕堂皇,岂不怕人。” 芳洲自知失言,十分懊恼,一时僵在那里显的有些尴尬,安梓纯也不是个刁滑的人,又放缓了口气,问道:“悦明的伤怎样了,原说伤的不重,照理来说,这会儿也该好了八九分了,可都大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能下地。” “三姐姐,我没事,你瞧,都好了。”悦明说着,忍痛将痛麻的右腿动了动,却牵动了伤口,打了个激灵,轻呼了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安梓纯见此,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撂下了手中的瓷罐,按住了悦明的肩膀,“傻东西,哪有这么折腾自个的,赶紧躺好了。”说着小心的扶悦明躺好。 悦明到底是个孩子,方才那一下子,也是疼坏了,原本话多,这会儿也安静了下来。 安梓纯见悦明伤久未愈,如此辛苦,心里瞬间燃起一股无名火,斜眼瞧着芳洲,冰冷的眼神直叫人心寒。 ------------ 第七章 事有蹊跷 芳洲心里发怯,刚对上安梓纯的目光,便似被灼烤一般,惊慌失措的低下了头。 悦明是她的亲儿子,孩儿久病不愈,做娘的才最是焦心,可但凡有一点法子,她也不会眼看孩子受苦,即便倾尽所有也要请了最好的郎中过来替悦明诊病,只是如今,上头有个二夫人压着,自个虽是姨娘,地位却连个丫环不如,自顾不暇,又怎保悦明周全。 奶娘于氏一直陪侍在侧,日日瞧着,最是清楚芳园这对母子的处境,三小姐金枝玉叶,高床暖枕,怎懂得姨娘的悲苦。莫说是给小少爷请郎中,芳园如今连个像样的药罐都没有,即便请来了郎中,诊金也是付不起的,芳姨娘性子执拗,始终不愿向三小姐求助,到头来委屈的还不是小少爷。 眼见小少爷腿上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内里折的骨头怕也没长好,若是再耽误,将来恐成了跛子,岂不毁他一生。 于氏心疼悦明,虽知事后会遭芳洲埋怨,却实在不愿见她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受这磨难,犹豫再三,才挪了一步上前,向安梓纯福了福身,“回三小姐,给小少爷看诊的崔郎中是二夫人指来的人,这汤药也是每日在大厨房里煎了才送来,小少爷懂事,每次都一口不落的喝光,可这病却一直不见好,怕是,怕是――” “多嘴。”芳洲闻此,一时情急,便打断了于氏的话。 安梓纯虽依旧一脸淡漠,却在心里思量了几遍,细细打量了芳洲和于氏,瞧着都是安守本分的人,并不像在挑事,侧身见悦明已经痛的额角冒汗,便问道,“今儿的药可喝了?” 芳洲见安梓纯并无责怪之意,才稍稍安了心,忙应道:“已经喝过了。”说着快步走到桌边,见药碗里还剩小半碗药,十分惊慌,忙不迭的质问于氏,“少爷的药贯是你伺候的,今儿怎么剩下这许多。” 于氏惶恐,十分无辜,“小少爷口里烂了疮,说这药辛辣苦涩,勉强才喝了这些,奴婢没法子――” 听到这里,安梓纯忽觉蹊跷。治疗骨伤的的药大都以温补固原为主,苦涩也就罢了,怎会有辛辣的味道。便起身走到桌边,端起那半碗药,仔细闻了闻,竟有一股淡淡的生姜味。 安梓纯心中一紧,将药碗又放回了桌上,“崔郎中该留了药方,拿来我瞧瞧。” 芳洲听闻此言,心中大骇,忙问道,“可是这药有不妥,会不会――” “只叫你把方子拿来。”安梓纯说着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神色冷清,并不想与芳洲详说。 芳洲见此,也不敢再问,忙挥了手,示意刘氏去取。 刘氏忙去妆台上的小抽屉里,将药方找出,小心的奉到了安梓纯跟前。 安梓纯虽不精通医术,可这些年遍览群书,闲暇时医书也看了不少,所懂的医理并不比一般郎中少,不会断症,却能对症下药,毓灵苑的丫环小子但凡有个头疼脑热,方子大多是她开的,从来都没有过纰漏。 手中这张方子,的确是个治疗跌打骨伤的良方,用药极为温和滋补,很适宜给悦明这样年纪小的孩童服用,可是她分明从方才的药汤里闻到了浓浓的生姜味。 跌打骨伤最忌辛辣,不但有碍伤口骨骼的愈合,即便伤口有幸长好,也会落疤。 莫不是叫于氏说中,真有人要害悦明? 安梓纯心中犹疑,抬头瞥了芳洲一眼。 若说这药是二姨娘动了手脚,倒也说得通,毕竟爹爹只大哥和悦明两个儿子,又都是庶出,父亲偏爱幼子,却碍于二姨娘的面子一心栽培大哥。悦明从前还只是个奶娃子不足为惧,可这孩子如今也快六岁,正到了要习字念书的年纪。二姨娘怕悦明聪慧,越过了大哥去,一时坏了心思,设计陷害也不是不可能。可芳洲向来把悦明当命根子似的疼,衣食住行无不万般小心,怎会一直没有发觉这汤药有异呢? 毕竟生姜不易于伤口愈合的事,还是早些时候从芳洲这里听说的。 想到这里,安梓纯十分纠结,芳洲啊芳洲,你难不成真是将计就计,要拿悦明的腿与二姨娘做赌注? 芳洲见安梓纯沉着脸不说话,心下十分忐忑,开始怀疑自个先前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当日悦明跌伤,二夫人一早便将她的亲信崔郎中遣来替悦明诊病。芳洲明知二夫人没安好心,却也要对送药的妈妈笑脸相迎,可那药汤浓浓的生姜味,已经太过明显的暴露了二夫人的居心。虽然她凑钱叫丫环寒清拿着药方去叫信的过的郎中瞧过,知道这是个好方子,可那一味生姜,已经将这药变成会害悦明变成跛子的毒药。 她原来也想捧着这碗药去求老爷做主,一则老爷不会轻信,二则老爷因为入赘公主府的事,多年来对二夫人一直心怀愧疚,事事以二夫人为先。她若单枪匹马的前去问罪,无异于以卵击石。 思来想去,公主府上下,除了她之外,唯一心疼悦明又可以与二夫人抗衡的只有三小姐安梓纯一人。原也打算直接去求三小姐做主,却知空口无凭,总要叫她亲眼所见才能信服。所以只能破釜沉舟,日日含泪眼睁睁的看着悦明将这药喝下。只盼着安梓纯发觉之后,盛怒之下,逼着老爷处置了二夫人那恶妇,她们母子才能有条生路。 “二姨娘的确有心,这真是极为温补的好方子呢,你便按着医嘱,按时给悦明服用吧。” 芳洲原就有些晃神,听了这话,又是一阵恍惚。这药里可是下了十足十的生姜,三小姐怎会闻不到? “三小姐既说好,我也就放心了。”芳洲虽这么说,心中却十分苦涩。原以为三小姐察觉后,会为他们母子做主,可千算万算,也才算到人心难测。三小姐金枝玉叶,高高在上,事不关己,又怎会真正在乎他们卑贱之人的死活。只怪自己痴傻,相信三小姐对悦明还有血脉亲情。 安梓纯见芳洲没有坦白的意思,垂下了眼睑。芳洲虽然素日温驯,可性子太过执拗,即便再无助,也不能拿悦明做赌注,这次的行为着实太过偏激,本不该原谅。可悦明这孩子实在可怜,又实在懂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看着他无辜受害。 “药方是好的,可这服药也有讲究,必须得趁热服下。”安梓纯说着,乌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芳洲略显苍白的脸,原来锐利的目光也渐渐的和软了下来,“大厨房离这边太远,药熬好了送来差不多也凉透了,打今儿起,这药便送来芳园,你亲自盯着熬,才妥当。” 芳洲没想到安梓纯话锋一转,竟如此的体贴明理,一时欣喜,险些哭了出来。 安梓纯清楚,芳洲生性纯良,若不是被逼无奈,也断不会用如此荒唐的法子,只要她以后安分守己,好好照顾悦明,今日的错事便一笔勾销,如若她与姨娘一样,人心不足,妄想在这公主府里兴风作浪,她也不配再住芳园当主子了。 安梓纯又回到床边坐下,见悦明因为困乏已经浅浅睡去,也不愿在此打搅,便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与正背着身子抹泪的芳洲说,“悦明也快六岁了,等他腿伤好了,我便与父亲说了,给悦明请个师傅回来教他念书识字,将来也能到太学修习,为自己谋个好的前程。” 芳洲这会儿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于氏却怕冷场,赶紧替主子谢到,“三小姐仁慈,我们小少爷可是有福了,奴婢替我们姨娘谢三小姐大恩。” 安梓纯见此,多少有些不自在,便摆了摆手,“你也甭谢了,回头别忘了去大厨房将今晚的药取回来,好伺候你们少爷服下,小小的孩儿,受了这么大的苦,怎么忍心。”安梓纯说着,心里还生着芳洲的气,也不愿多留,起身走到桌边,放下了一包银子,便往门口去了。 见此情形,芳洲赶紧追了上去,“外头天阴的厉害,叫奶娘送您回去吧。” 安梓纯冷着脸,也未给芳洲好的,只丢下“免了”二子,就径自出了屋。 正如芳洲所言,眼下天阴的厉害,大片大片的乌云沉沉的压了下来,原本阴霾的天空,到如今已经晦暗无比,空气中透着些许粘腻,原先聒噪的蝉也都噤了声,气氛压抑非常。 倾盆大雨在即,安梓纯只怕会淋在路上,赶着往回走,可刚要迈出院门去,便被闪进来的丫环寒清撞了个满怀。 安梓纯一入夏,身子越发的虚亏,这一撞虽然不重,却叫她脚下不稳,如若不是寒清反应快,扶了一把,险些摔倒在地。 寒清无故冲撞了主子,本就吓着了,再一看人,竟是最不能得罪的三小姐,来不及多想,便“砰”的一声,硬生生的跪在了冰凉的石板地上,“奴婢不是存心的,三小姐饶命。” 安梓纯见此,也吓了一跳,只是不当心碰了一下,何以吓成这样,难道在这些丫环眼中,她真如豺狼虎豹一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主子吗。 寒清听三小姐没有说话,才抬头偷偷瞧了一眼,见三小姐脸上并无怒色,才稍稍松了口气。 安梓纯想寒清方才那一跪,膝盖怕是也伤着了,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吓坏了她,便叫她起来了。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略显生硬的说,“府里不兴行这么大的礼,以后仔细些,不要这么冒失就好。”说完便往院门去了。 寒清听了这话,心里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寻常时候三小姐总是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模样,本以为她也是铁石心肠,没想到淡淡的话语却如此温暖人心。 寒清顿时红了脸,忙对着安梓纯的背影说,“三小姐出去的时候可躲着走,门口的枇杷树古怪的很。” 安梓纯闻此,蓦地停下了脚步,回身瞧着寒清,“有何蹊跷?” ------------ 第八章 另有隐情 寒清闻此,也忘了害怕,忙应道,“方才奴婢打树下走过,谁知落了一身的虫蚁,一时惊慌,才失了方寸,冲撞了小姐您。” 虫蚁?听到这里,安梓纯眼光一闪,猛的望向门外那棵枇杷树。 “悦明就是从这棵树上摔下来跌伤的吧?” 寒清一怔,“是,奴婢当时就在跟前,少爷从前也上树摘过枇杷,从未出过意外,谁知那日,奴婢一个不注意,就――”寒清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然听不到了,可脸上的懊恼却藏不住。 安梓纯哪有心思听个小丫头忏悔,隔着老远,细细打量了那棵枇杷树一番,并无可疑,便回身瞧了寒清一眼,“别愣着,回去伺候吧。” 寒清得令,赶紧福身行了一礼,略显担忧的抿了抿嘴,才转身回了屋去。 安梓纯见四下无人,便快步走到枇杷树下,刚一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香。正疑惑,头顶忽然出现了一把描着荷花的半穿棉纸伞,安梓纯回身,正对上一双墨玉般明亮而幽深的眸子,温润如玉的笑脸与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并不相称,温柔中透着些许冷漠,冷漠中又泛着许俏皮,安梓纯瞧着他,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惯会吓人,吓了人后,还要逗得人笑。” 男子闻此,有些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自己是哪里好笑,竟惹得素日不露笑颜的安梓纯笑的这样明媚美好。 男子瞧着安梓纯笑靥如花的清丽模样,一时看呆了,也忘了回话,倒是安梓纯先定下神来,问道,“子然,我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薛子然闻此,才回过神来,这几个月来的诸多避忌,确是有难言之隐。 薛子然本是护国公府内臣薛崇之子,薛崇因护国公叛乱一事连累惨被诛杀,薛子然与母亲还有妹妹薛含玉三人,得锦阳长公主庇佑才得以苟活下来,事后便安顿在了公主府。 薛子然感念自身,如今虽然再不是什么众星捧月的少爷,却不能如一般庶人安享太平,身份连个奴才不如。 奴才想入公主府伺候,尚且需要个清白的出身,而罪臣之子的身份无疑是给他上了最沉重的枷锁,终生不得入仕经商,子孙世代为奴为婢。 无尽的轮回,无尽的折磨。 尽管薛子然一身傲骨,却也无计可施,所有为父洗冤,为护国公昭雪,也只是镜花水月的泡影。 “母亲交代,府上诸位小姐已经长成,从前还好,眼下我已不方便在内院出入,便少来看你了。”薛子然说着,微微晃了晃手中的伞,“方才办完差事回来,听含玉说府上出了事,你心情不好,来了芳园,我见天要下雨,怕你淋着,所以――” 安梓纯与薛子然打小一起长大,最明白薛子然的好,却不忘打趣他,“若是下雨,我自然会留在芳园等雨停,倒是你,干站在门口,就不怕叫大雨淋透了?” “这不是好好的。”薛子然笑着,抬眼望了望身前的枇杷树,“这树上虫蚁奇多,当心落在身上。” 安梓纯这才想起正事,忙问道:“匕首可带了?” 薛子然虽不知安梓纯要匕首做什么,却明白她是最有分寸之人,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便从腰间摸出一把六寸来长的精巧匕首。 匕首原来的鞘已经遗失,如今的皮质套子,还是多年前安梓纯亲手缝制的。 安梓纯握着这把匕首,往事又忽的涌上心头。 曾经,她亲眼目睹薛子然为了救她,擎着这把匕首与一只饥不择食的恶狼殊死搏斗,恶狼尖利的獠牙,匕首滴血的惊心模样,还历历在目。 那明明是最安全的皇家行猎,为何会有恶狼闯入女眷的营帐,还偏偏只攻击她一人。 望着恶狼死去却依旧狰狞的面孔,望着满地淋漓的鲜血,安梓纯前所未有的恐慌,只能扑进身负重伤的薛子然的怀里,“母亲死了,哥哥也死了,你再不能离开我了。”那是锦阳长公主亡故之后,安梓纯第一次开口说话。 匕首的鞘就是在那次灾祸中遗失的,后来就有了眼前这个手工粗糙却满怀心意的匕首套。正是拿当日那头恶狼的皮毛缝制而成的。 安梓纯手握匕首,似乎还能闻到浓浓的血腥气。 “算了,这是薛副将留给你的唯一信物,我怎能让秽物玷污了它。”便将匕首还了回去,抬手摘下发间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回身用钗底在枇杷树皮上轻轻的刮了一下,钗上立刻粘起一层粘腻的液体。 安梓纯将它凑到了近前,轻轻嗅了嗅,心里已经了然,又示意薛子然过来。 “是栀子味?” 安梓纯闻此,边取了帕子将簪子包起边点了点头。 “有何古怪?” 安梓纯收好了帕子,见四下无人,才低声应道,“悦明当日就是从这棵树上失足跌下受伤的。你看,这枇杷树并不高,横枝却多,莫说悦明一个灵活的孩子,连我这身繁复打扮的女子也能轻易爬上去。当日悦明跌伤,我已觉得蹊跷,今儿瞧见这树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贪食的蚂蚁,恐怕都是被这带栀子香的梳头油给引来的。如若不是有意,好好的谁会无故将梳头油浇在树上。如此,悦明摔伤不是意外。一定是有人蓄意谋害。” 薛子然并不熟悉女子的梳头油,却知道蚂蚁无故聚集,一定有蹊跷,眼见安梓纯面色冷峻,心莫名的揪紧,生平最不愿见她这般怅惘,忙问道,“既如此,我便去查个明白。” “算了,不过一个人心不足的草包,使的小把戏而已。”安梓纯说着,眼中透着淡淡的不屑,“天快下雨了,咱们回去吧。”说完,便迈开步子,往回走了。 薛子然又瞧了枇杷树一眼,微微有些迟疑,忙追了上去。 二人一路无语,前后隔了两丈,直到天空降下零星小雨,薛子然才上前了几步,将伞举过安梓纯的头顶。 安梓纯抬眼望着伞上描绘的精致花纹,淡淡的说了句,“真是好看。”说完就将伞推开,迈进了雨里。 薛子然见了,本想上前将安梓纯拉回来,可手刚伸出去一半,就蓦地收了回来,“咳症刚好些,可别再淋雨着凉了。” 安梓纯却站在雨中,脸上扬着恬淡的笑。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是把自个惯坏了,也是个时候叫自己清醒些了。”说着,抬手摸了摸被细雨打湿的发髻,眼角的泪不动声色的与雨滴交缠滑落,笑容也显得苍白了。 宗室女子及笄之后,都会依据出身加以封诰,后经皇上指婚,许配人家。安梓纯上月行的笄礼,皇上却并未立即册以封号,怕是对她的归宿还有诸多思量。可即便如此,她也到了要定亲的年纪,至多一年便要嫁做人妇。母亲留下的公主府,怕是再守不住了。 薛子然定定的瞧着她,没有劝阻。她不过是个孩子,与其成日里压抑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到不如痛痛快快的哭一哭,才真真切切的像个有血有肉的女子。 两人刚走到半路,就见五六个撑伞的丫环急着往这边来,领头的是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竹青色的长裙印着细密的华盖纹,精致而高雅,光滑的发髻,白净的面容,十分的温婉得体。 那妇人正是薛子然和薛含玉兄妹的母亲姚书芹。 姚书芹见安梓纯走在雨中,也顾不得被雨水沾湿的裙摆,擎着伞快步迎了上去,刚一站定,就忙将安梓纯揽来伞下,抬眼望着薛子然道,“明明带了伞走,怎么还会叫小姐淋了雨?”却已瞥见薛子然手中还好好的伞,虽觉奇怪,却也未细究,倒是薛含玉十分心疼哥哥,赶紧凑到薛子然身边,“哥也真是的,雨下大了,也不知找个地方躲躲。” 安梓纯这会儿也是累了,难得柔顺的靠在姚书芹身上,“芹姨,咱们回去吧。” 姚书芹从小一手带大安梓纯,虽名义上是主仆,却早将她当做是亲生女儿一样的疼惜,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没有一件事是不尽心力的。听了这话,赶紧抬手摸了摸安梓纯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舒了口气,张罗众人护着安梓纯回了毓灵苑。 安梓纯虽表面瞧上去有些抽离,心里却没有一刻安宁。 从记事起,庶母就是个恭敬谨慎的女子,无论对母亲还是我们姊妹都是客气有礼。就连母亲去世后,待我也一如往昔的体贴,丝毫没有轻贱怠慢之意。 算来这是我快及笄的这大半年来,庶母才换了一副面孔。 念着十数年的情分,其中缘由本不该肆意揣度,可一个人变化之大,令人咋舌,不是本性如此,就是先前太会做戏。 眼下我还未出阁,她便急不可耐的想要坏我清名,害死芳洲母子。 母亲留下的偌大家业,怎能交到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恶妇手上。 不但不能造福怕是造孽不止。 无论她有何隐忧和苦衷,都不该对至亲下手。 既如此,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也该让她尝些苦头,叫她想清楚,有没有这个本事与我为敌。 ------------ 第九章 女官 安梓纯重新沐浴更衣以后,便吩咐映霜去倦勤斋请邱良侍来。 姚书芹早就瞧出安梓纯眼底的疲乏和困顿,不该再劳心费神,原想劝阻,可眼见这孩子眼中有火,太清楚她执拗的性子,与其浇灭这团火,到不如遂了她的意思。 雨水敲打着窗棂,泠泠作响,安梓纯趴在窗边看雨,神情安逸温和,丝毫看不出心中的波澜。偶尔一两声咳嗽,却叫屋里的众人无比揪心。 不多时,映霜过来回话,说是邱良侍此刻并不在倦勤斋。 安梓纯望着窗外天地一线的雨幕,想着她这会儿若不在处所,便是在芳园亲自盯着工匠们砌墙。如此甚好,总要叫下边人知道,芳洲再卑贱也是主子,姨娘轻贱她也就罢了,下人当差,还是时刻警醒着点好。 许是久坐的缘故,安梓纯这会儿腿也有些微微发麻,便穿鞋下了地。见姚书芹已经不在屋里,便问了含玉一句,“芹姨呢?” “西边厢房如今多了一口子要紧的人,我娘说咱们院里都是没生养过的丫头,不懂得照看,便亲自过去看看天合那边有无不妥。”说着,便为安梓纯批了件薄薄的挡风褂子。 安梓纯知道芹姨是最周到细致之人,天合交由她照看,是最放心不过的。 “天合虽是个丫头,可如今有了身孕,总要顾念着孩子,好好照看才是。今天的事,你也是看到了,姨娘和大嫂都容不下她,更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子。你一会儿赶紧吩咐下去,凡是外头送来的东西,一律不准她碰,吃食也在咱们自己的小厨房里出,我既揽下了这事,便一定会护着她,否则大姐那边也不好交代。” 含玉听了这话,面露不屑,却不敢违背安梓纯的意思,只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一个是外室生的野丫头,一个是不知检点的贱婢,小姐何必去淌这浑水。” 安梓纯知道今日的作为并非自个往日的行事风格,只是如今姨娘蠢蠢欲动,似在盘算着要闹出些事来,若是开始就以事不关己的姿态放任她作怪,来日再要压制下去就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天合这事虽然棘手,却是个教姨娘学乖的好机会,就如两军相争,强山头一样,若是谁赢了这次,往后再交手,便不会那样被动了。 “照吩咐去办就是,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含玉闻此,也无话可说,遂叹了口气,没应声了。 安梓纯见此,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安慰,想含玉这丫头向来脾气急躁,原是藏不住话的,如今也知道非礼勿言,适可而止,也算有些长进的。 过了不多时,映霜又进来禀报,说是邵宜侍求见。 安梓纯见这大雨的天气,邵侍宜还巴巴的赶来,怕是有急事,便赶紧去了外室。 邵宜侍闺名邵迎夏,原是先皇后身边的女史,锦阳长公主再嫁重归公主府后,便指来了公主府料理府上诸事。因为在王府当差的女官,品级不得越过正六品,所以邵宜侍虽然久在宫中伺候,资历深厚,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宜侍。 安梓纯见邵宜侍依旧一身合乎品级的宫装,虽然发间占了雨水,可发髻丝毫未见乱,朴素的妆容也未花,可以见得邵宜侍是个多么谨稳的人。 “奴婢邵迎夏给小姐请安。”邵宜侍说着,十分郑重的给安梓纯行了一个宫礼。 安梓纯打小就敬重邵宜侍,况且她如今已年俞四十,不论身份,也该是长辈,所以次次劝她不必拘礼,可邵宜侍每次见她依旧照规矩办事,性子也不是一般的执拗。 安梓纯招呼邵宜侍起来,虽然知道她是不会听从自己的吩咐坐下喝杯茶,却依旧叫含玉泡了杯热茶上来。 “外头风大雨冷,邵宜侍坐下喝杯茶吧。”安梓纯说着,温和的望着邵宜侍,见她虽早已过了女子最美好的年华,眼角爬满了皱纹,脸色也泛黄无光,可眼睛依旧明亮而锐利,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标致的人。 “奴婢回完了话就走,不敢打扰小姐的清净。”邵宜侍说话干脆而有力,就如一声声响锣敲击在耳畔,让人不能忽视,不得反驳。 这样的对话多少年来没有变过,安梓纯原也是习惯了,便点了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邵宜侍见此,便从随侍的宫女楚玳手中的绸袋里拿出了被护的好好的账本,认真的翻到了一页,“今日,奴婢去庆城大街,将一家绸缎庄的铺租和三家……” 这样的汇报,每隔月余就会有一次,安梓纯通常都会表现的很专注的在听,可心思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始终都很困惑,如邵宜侍这样精明能干的女子,若是留在宫中,如今至少也是个正三品的惠人了,随时都可请旨离宫,或婚配或归家,总有闲适安逸的日子可过。何必要请旨来公主府主事,平白耽误了大好的一生。 约么一盏茶的工夫,邱宜侍总算是说完了,与从前大同小异,哪条街上的哪家店铺收上来多少年租,比往年多收了几成,来年又会多加几成。 安梓纯庆幸,母亲留下的偌大家业,若是没有邱宜侍这样可信又有能力的人来打理,也确实够叫人费心的。 “另外永安药堂在庆华大街和庆胜大街上的门面下个月也要到期了,按规矩是要再加几成的租金,小姐的意思是加几成?” “永安药堂――”安梓纯在口中低声念着,这不是大嫂娘家的生意吗。 想来今日天合一事,大嫂虽未表露,却已经在心里恼我了,虽然她陆家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几个铺租钱,可若是我赶在这当口上给她娘家的铺子涨租,一定会让她多想。 大嫂一家虽是庶民出身,却是正经的皇商,无论与内宫还是朝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原听闻陆家大少爷依附太子,对从五品太子洗马之职已经志在必得,入仕之后,依靠陆家的家财人脉,前途无可限量,陆家也不再是只靠钱财扬名的庶人家族。所以大嫂,于情于理都不能得罪,总要让她知道我是站在她那边的才是。 “永安药堂是大嫂家的生意,都是自家人,是讲情不讲理的,往后只要是永安药堂的铺面都减租三成,还有城外的药田,也是一样的。” 闻此,邵宜侍微微有些迟疑,没有立刻答应,可犹豫再三,也未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口去,只化作一个“是”字。 邵宜侍为人干脆,事回禀完之后,便要告辞,却正赶上邱良侍过来回话。 比起邵宜侍,邱楚倩邱良侍要年轻五六岁,可单从样貌上看,却小个十岁不止。 不得不说,邱良侍虽早已年过三十,却精于保养,乍一看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美艳而标致,丝毫不输宫中得宠的妃嫔。这样漂亮的女子,深宫行走多年,却未被圣上看中,怕也是有人忌惮,从中作梗,才郁郁不得志,又赶在前任赵良侍回乡丁忧之际,将她遣来了公主府当差的。 比起邵宜侍的干练稳重,邱良侍却可亲了许多。两人一刚一柔,一静一动,本以为是很好的互补,可府上却总有两人不和的传闻。 安梓纯原也私下里了解过,邵宜侍专理府上的账目,为人谨慎,做事又一丝不苟,而邵良侍管理府上除账目以外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琐事,自然要时时向账房支银子,可偏偏邵良侍不精于计算,每次核账,次次都对不上来。邵宜侍便常怀疑邱良侍私下里亏空银两中饱私囊,所以每次邱良侍去账房支银子总要轻算些,日积月累,两人才如此怨怼。 要说邱良侍到底有没有亏空银子,安梓纯自己也说不好,只单从邱良侍素日的打扮来看,除了相应品级的宫装钗环,也没有僭越之物,只是―― 安梓纯寻思着,眼光猛的落在邱良侍的袖口上,一只耀着亚光的镶金翡翠玉镯在半遮的腕子上熠熠生辉。 见此,安梓纯微微眯起眼睛,这镯子似是在哪见过。 邱良侍却是个急性子,没等安梓纯问话,自个就急不可耐的说,“奴婢方才去芳园盯着工人们砌院墙,可活到了一半,砖石就不够了,奴婢急着找邵大掌事支银子,才追来了小姐这里。”邱良侍说着,一双凤眼也未闲着,上上下下将一脸严肃的邵宜侍打量了个遍,眼中充满了愤慨与不屑,明摆着是得到邵宜侍在此的消息,赶着来告状的。 “作为奴才,说话做事总要有个分寸,邱良侍真是好规矩,小姐还未说话,你怎么敢放肆。”邵宜侍说着,并未瞧邱良侍一眼,却字字句句都底气十足。 邱良侍闻此,微微一怔,虽面露惶恐,却根本未把安梓纯一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只故作委屈的与安梓纯说,“奴婢也是担心芳姨娘和小少爷的安危,眼见这雨下的急,若是院墙真塌了,只怕邵宜侍也担待不起呢。” 安梓纯听了这话,虽依旧淡淡的瞧着她们二人,却在心底里冷笑。 哦?邱良侍若是这么担心芳洲和悦明的安危,腕子上怎么还会戴着姨娘的陪嫁镯子。那一对镶金翡翠玉镯,是姨娘最宝贝的陪嫁之物,除了重大节庆,平日里很少拿出来,如今其中的一只竟挂在了邱良侍的腕子上,可见两人关系非同一般,怕是已经相互勾结,结成一派了。 邱良侍不过才来府上三个月,便已经被收服了,姨娘当真是好手段呢。 ------------ 第十章 笼络人心 是忠是奸,安梓纯心中已经了然,只是未免打草惊蛇,暂且不能与邱良侍为难,便淡淡的笑了笑说,“邱良侍忠心耿耿,我又怎会看不出来,只是家有家规,我若支银子,也要与邵宜侍交代一声,不敢越了规矩,邱良侍深宫多年,自然明白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道理。” 安梓纯话语婉转,意思却十分明白,邱良侍听在耳里,倒也不排斥,却也无言以对,这厢还记着邵宜侍的仇,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也至于回话的时候都显得十分生硬,只低声应了句,“奴婢受教了。” 邵宜侍本不是多话之人,只觉得小姐对邱良侍这种阳奉阴违的卑鄙小人太过放纵,正要将这些日子以来暗暗收集的罪状趁机会一一道明。安梓纯却早已瞧出她的意图,立刻与邱良侍说,“我屋里的牡丹头油已经不多了,邱良侍改明儿去郁香坊再办些吧,顺便再给府上的姐妹们一并采买些,到省下许多力气了。” 邱良侍听小姐声音温和,幽深的眸子也闪着柔光,与她说话有商有量,十分的亲近,定是打心眼里倚重她的,小女孩便是小女孩,没什么心眼,好哄的很,于是满心欢喜的应道,“小姐既吩咐,奴婢明儿一早就去办来。”邱良侍说着,见安梓纯点头,便想趁热打铁,多多讨好主子,趁机也给自以为是惯了的邵宜侍一个下马威,又忙着卖乖,“奴婢听闻郁香坊近日刚出了一种玉兰香的梳头油,味道十分清新雅致,正趁小姐的气质。” 安梓纯闻此,故作欢喜的应道,“既如此,就听邱良侍的话,办些玉兰香的头油回来也好,只是芳姨娘惯用栀子香的梳头油,你可记得不要弄错了。” 邱良侍听了这话,心中暗讽,三小姐不但没有心眼,记性还不好,芳姨娘何时金贵到能用上梳头油了,这小姐不过一个绣花枕头纸老虎而已,怎就值得众位主子那般忌惮,实在是―― “奴婢本不该反驳,可小姐的确记错了,咱们府上惯用栀子香头油的只有四小姐一个,至于芳姨娘――”说道这里,邱良侍有些为难,自打她上任起,就没见过芳园的人来领过头油胭脂,莫说是芳园那位喜欢什么,平日里可是见都难得见上一面。不过不见也好,二夫人有意平了芳园,早晚要死的人,何必与之牵扯,平白惹了一身晦气。倒是三小姐,一心要保芳园,却不知哪日,便自身难保了。邱良侍寻思着,颇为同情的瞧着安梓纯,好好一个深闺淑女,到底何时种下的孽缘,竟叫宫里的主子也容不下她。 安梓纯早就知道府上喜欢栀子浓香的只有安悦晴一个,之所以再问邱良侍,不过是再求证一下罢了,以免错怪了好人。今日并无心追究她协同姨娘苛待芳洲之事,所以邱良侍后面未说完的话,她便有意忽略了去。只故作懊恼的笑了笑说,“原是我糊涂,怎比的上邱良侍细心。” 邱良侍得了这话,心中的得意全摆在了脸上,扬着眉毛,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却不知见好就收,还极力邀功到,“但凡是府上主子们的喜好,奴婢没有不晓得的,小姐既将这府上的大小事情交由奴婢管办,怎么能不尽心力呢。” 安梓纯存疑之事既得到求证,也不愿再与邱良侍多言,况且邵宜侍这半天在一旁瞧着,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若是再不适可而止,早晚是要吵闹起来的。 “眼见雨势渐小,邱良侍赶紧去芳园盯着工匠们赶工吧,总不能叫我堂堂公主府的院墙,因为一点雨水就塌了,传出去,不好听。” 邱良侍闻此,又想再提银子的事,好叫邵宜侍彻底出出糗,安梓纯却算准了时机,“账房支银子繁琐,芳园砌墙所需,先从我这边拿了就是。”说着给含玉递了个眼色,含玉便去了内室,一会工夫就取出了个钱袋来,十分恭敬的奉到了邱良侍手上。 银袋里鼓鼓囊囊,银子只多不少,莫说修一面墙,就是修十面墙也是绰绰有余的,安梓纯有意叫邱良侍尝到些甜头,往后才能肆无忌惮,等她来日疏于防范,铸下大错,才能名正言顺的除掉姨娘这颗强有力的爪牙。 邵宜侍一旁瞧着,想小姐今日未免太过反常,明知又古怪,何以如此纵了邱良侍去,小姐并非不谨慎的人,其中一定另有隐情。所以邵宜侍虽然心中气恼,却要顾全大局,不能因为自己的小不忍乱了小姐的计划。 邱良侍得了好处,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况且今日还在正主跟前压了邵宜侍一头,可算出了长久以来的一口恶气,得意之下,哪还有一点的分寸在,便侧身瞥了邵宜侍一眼,微微施了一礼,“小姐的吩咐您也听到了,属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陪宜侍大人久站,就先告辞了。”说完十分谄媚的与安梓纯屈膝深深行了一礼,便揣着鼓鼓的钱袋,翩然离去了。 邱良侍前脚刚走,邵宜侍就再也按捺不住,刚要发问,安梓纯却先一步说,“刚打芳园回来,这才想起悦明那孩子已经满了五岁,是时候找个师傅教他念书识字了。” 闻此,邵宜侍已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只能应承主子的话。 “既如此,待安大人回府后,奴婢便回了安大人的话,许是能从国子学请个学问深的师傅教小少爷念书。” “不好,依我看,国子学的人功利心太重,大多迂腐陈旧,并非真正风雅多学之人,悦明的师傅怕是还要邵宜侍再多费费心,你是知道的,阖府上下,我最疼的就是他了。”安梓纯说着,深深的看了邵宜侍一眼,明显是话里有话。 没错,她就是想让邵宜侍明白,她是如何信任倚重于她,以至于自己最亲的弟弟都可放心的交予她手。 邵宜侍也未叫安梓纯失望,此话一出,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思虑良久,才应道:“奴婢娘家有个侄儿,正值加冠之年,虽未入太学研习,诗书却很通,书画琴棋也略懂一二,若单教小少爷识字入门,却也不成问题。” 邵宜侍这话正中安梓纯的下怀,她久闻邵家公子邵春堂博览群书,文采风流,是少年英才,皆赞为才子。却为人清高,不入太学,不趋仕途,为人称道。亦因名声在外,被比圣贤,为妒忌之人打压,一直郁郁不得志,加冠之年也未得到一个好的营生,虽已成家,却不是什么显耀的门楣,还是要依靠父亲接济才能勉强度日。 像这样有才又有傲骨之人,正是安梓纯欣赏的,况且这邵春堂又是邵宜侍的亲侄儿,比起背景复杂的国子监生更值得信任,如此既得良才又拉拢了邵宜侍,的确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甚好,那便要劳烦邵宜侍与邵师傅商议,只等悦明的腿伤痊愈,便请师傅来府上授课了。” 邵宜侍没想到小姐如此痛快就应下了这事,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打心底里为这侄儿高兴。一个庶人,能入公主府当差,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美事,如此自个那多病的兄长也能暂且安心,不必为了春堂那孩子的生计犯愁了。 此刻邵宜侍对安梓纯充满了感激,可若直接道谢,企图心未免太重,倒叫小姐怀疑春堂的才干,所以依旧端庄稳重的应道,“那奴婢就按吩咐去办了。” 安梓纯亦想着拉拢人心并不急在一时,邵宜侍既不再多言,今日点到为止就好,便吩咐含玉送邵宜侍出去了。 毓灵苑又恢复了安宁,门外的雨声就分外的响亮。雨珠晶莹,正如悦明纯净的双眸,每每见着,安梓纯都有将悦明接来亲自照料的冲动,好好的孩子,为何要成为大人斗气的工具? 可是她不能,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急于破坏府上既有的平衡。 “映霜,拿纸来。”安梓纯猛然发了话,惊的正走神的映霜一个激灵。 含玉瞧见小声骂了句,“没用的东西”,转身去了外室的案台上一会儿便取来了纸笔。 映霜却不以为然,含玉从小伺候小姐,自然比旁人得力些,更讨得小姐的欢喜。心里老大的委屈,却敢怒不敢言,只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念,你写。”安梓纯说着,坐正了身子。 含玉自小跟着安梓纯念书识字,诗书虽不通,字写的尚可,所以大多数时候,安梓纯都会找她代笔。 含玉闻此,忙提起手边上好的白玉狼毫毛笔,轻沾了一下安梓纯平日练字的松烟墨。 “当归,姜黄,紫荆皮各四两,细辛,丁香,川乌,皂角,白茫,大黄,肉桂,红花,透骨草各二两,上药共研细末,以蜂蜜调成糊,外敷伤部。” 含玉原还糊涂着,听到最后,才明白是小姐给悦明少爷开的药方。笔落之后,又赶紧回念了一遍,见小姐点了头,才说:“奴婢这就将药方给芳姨娘送去。” 安梓纯闻此,忙挥手拦了她。芳洲眼下处境困难,哪还有闲钱给悦明配药,若明着送钱过去,怕太过惹眼,反到不好。 “把药方交给子然,药膏配好之后,再叫映容赶在夜里送去芳园。” 含玉听了吩咐,“嗯”了一声,忙将干透了的方子,折好收进了袖中,便赶着张罗去了。这还未迈出院门,就撞见了匆匆而来的二小姐安悦晓。 ------------ 第十一章 各花入各眼 安悦晓一身杏黄色银纹蝉纱丝衣,雅致而隆重,发间的金海棠花步摇光彩夺目正映着耳边的赤金缠珍珠耳坠子。 含玉瞧安悦晓这通身的打扮,虽然贵气,却不称二小姐的气质。 二小姐生的温婉雅清,样貌虽然并不出众,却自成一番气派,比起娇艳的杏黄,水绿色,石青色该更称她。 今日这身打扮虽无伤大雅,却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是人穿衣,倒像是衣穿人了。 安悦晓见含玉一直盯着她瞧,脸瞬间就红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含玉姑娘,三妹妹可在屋里?”口气说不出的温柔。 含玉闻此,忙应道,“我们主子在里屋呢,奴婢还有差事要办,就不领二小姐进去了,您仔细脚下。”说完与安悦晓微微施了一礼,便撑着伞匆匆离去了。 含玉这前脚刚走,随身伺候安悦晓的丫头翠珠便沉不住气道,“小姐何必每回都对她如此客气,不过一个丫环,有什么好张狂的。” 安悦晓倒是不气不恼,淡淡的望着含玉的背影,“她是三妹妹心尖上的人,虽是丫头,也比我得脸。况且她也未对我不敬,这样的话,往后可别乱说,若传到三妹妹耳里,岂不显得我小气。” 翠珠闻此,也无话可说,只低低的应了个“是”字。 安悦晓进屋时,安梓纯刚取了本书靠在榻上看着解闷,没想到二姐会在这大雨天过来,忙起了身,张罗说,“二姐姐怎么这会儿子来了,今儿不是去资政殿宋大学士家赏花了,原以为下了雨,你会在学士府用过晚膳才回呢。” 安悦晓也十分亲热的凑了上去,扶了安梓纯坐好,笑着说,“原也打算留在学士府等雨停,却怕雨越下越大,困在那里可如何是好,所以方才便趁着雨小赶着回来了。”说着,将安梓纯手中的书接了过去,打趣道,“府上数着妹妹学问深,书不离手。” 安梓纯平日里也就能与二姐玩笑几句,这会儿兴致不错,便调笑说,“雨大困住了才好,父亲有意促成二姐姐与宋学士家二公子的婚事,眼见天公作美,姐姐却糊涂。” 安悦晓没想到三妹的嘴这样厉害不饶人,又羞又臊,脸瞬间红的发烫,“妹妹惯会取笑我。” 安梓纯倒是不以为然,女子能遂父母心愿,嫁予门当户对且自己又中意的人,是天大的福分。二姐姐早已对宋大学士家的二公子芳心暗许,两家的长辈也在其中极力促成,只等选个黄道吉日定亲,这婚事便成了。若无差池,二姐姐明年春天便要离开公主府嫁做人妇了。 安梓纯寻思着,到有些舍不得,想家中姊妹三个,二姐是唯一能与她说上话的,且为人单纯善良,比起孤僻的大姐和刁滑的四妹,要省心太多。 二姐出嫁之后,这毓灵苑怕是会更加冷清了。 想到这里,安梓纯心中苦闷,轻叹了口气,见安悦晓通红的脸上透着些许的哀愁,忍不住问了句,“二姐姐怎么了?” 安悦晓闻此,抿了抿嘴,脸上的忧愁又深了一层,半晌才开口道,“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可知今日宋二公子的目光连带着所有男宾的目光,全叫京兆府尹家的肖二小姐给引去了。” 听了这话,安梓纯淡然一笑,肖家二小姐肖君怡名动京城,不单为她有显赫的家世,也不为她有个身份尊贵的公主母亲,只因她有倾国倾城之貌,绝世独立之姿,堪称人间绝色。 因为是表姊妹的关系,安梓纯与她有过数面之缘,次次都为她时而娇羞时而奔放的美态所倾倒,莫说是二姐姐,即便天下女子都输给她,也没什么委屈。 安悦晓原也只想吐一下苦水,话一出口,才念起三妹与肖君怡的亲眷关系,自知失言,忙解释说,“怪我小气,不该背后说人是非,肖二小姐是妹妹的亲表姐,我这嘴――” 要说安梓纯与肖君怡的确是不亲不疏的表姊妹关系,安梓纯的母亲锦阳公主与当今圣上是先皇后所生的同胞兄妹,先皇后早逝,锦阳公主兄妹二人便交由当时最得宠的俪贵妃教养。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感念贵妃的养育之恩,尊其为太后,肖君怡之母便是曾经的俪贵妃当今太后之女明昭公主。 所以安梓纯与肖君怡的关系是比一般人家的表姊妹疏远些,又比皇家的表姊妹更亲近几分,仅此而已。所以到不会为二姐说几句抱怨的话就不乐意。 “二姐姐说什么呢,要说亲,谁比咱们亲,我也只是心疼姐姐罢了。姐姐可要明白,男子钟爱一个女子,虽会因容貌先入为主,可品行修养才是挽住男子的关键。这世上没有不败的容颜,只有不变的真心。如若一个女子单靠以色事人,得到的不过是一时的风光,怎会有长久的幸福。” 安悦晓听了这一席话,顿时有些激动,三妹妹看人太毒,这一字一句全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与她这般蒲柳之姿的女子而言,美貌虽屈于人下,可心灵则貌美,是该多听听三妹妹的话。想到这里,安悦晓心中免不了泛起一丝淡淡的嫉妒。 三妹妹出身好,样貌好,论性情也是无可挑剔,这样美好的女子,说教起来自然底气十足,又怎会真正了解她这样庶出女儿的悲哀。 安悦晓虽这么想,却不能表露真心,只应道,“妹妹是真性情的人,我自然比不上。我这辈子也只如此了,只盼着妹妹来日能富贵荣华,保不准还能母仪天下呢。” 安梓纯虽明白二姐一番话是出于好意,可听来却尤为刺耳。 富贵荣华,母仪天下?在安梓纯看来是天下最狠毒的诅咒。自小就听母亲叨念,皇宫是这世上最华丽残忍的斗兽场,一旦入宫,人便不再是人了。 从前她真的不明白,直到母亲和哥哥溺毙平湖,直到恶狼的獠牙撕破子然的皮肉,她便察觉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因为―― “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惨白?”安悦晓见安梓纯猛的僵直了身子,脸色煞白,也不说话,似是魔障了,顿时慌了神,赶紧叫翠珠出去喊人。 一会儿工夫,姚书芹就与映容冲进了屋来,姚书芹迅速上前边拍轻轻拍打安梓纯的背边招呼映容去拿药,映容虽然着急,好在人没乱,径直走到妆台前,从右边的小抽屉里取了个青绿色的玉质小药瓶,迅速倒出一粒丸药,快步上前送到了安梓纯的口中。又急着去外室倒了碗温热的白水,奉到跟前,“小姐喝口水。” 安梓纯咽下了药丸,才渐渐恢复了神智,轻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安悦晓见此,才松了口气,忙与姚书芹说,“妹妹的咳疾还未见好吗,怎么越发严重起来了,这配的什么药啊?” 姚书芹未得安梓纯的吩咐不敢多话,也就未应声,倒是一向谨慎的映容发了话,“小姐身子弱,怕用太烈的药伤身子,只用白芥子,紫苏子,菜菔子等药性温和的药材研细末炼蜜为丸,寻常服用。” 安梓纯虽然依旧觉得无力,却不想叫二姐挂心,佯装无事的说,“我身子向来康健,不过今日赶在正午出门中了些暑气罢了,不打紧的。” 安悦晓方才回府时,就听门房的人在传大哥与丫环天合私通的闲话,不过叫翠珠随口打听了句,便将原先在瑶光园发生的事了解了大概,公主府里是没有秘密的,即便抗拒,闲话也会一刻不停的传进耳里。安悦晓虽然对三妹接天合同住之事很不解,却为避多事之嫌,没有过问,既先前未提及,便装傻到底才显纯良。只一脸担忧的劝慰道,“妹妹身子本就娇弱怕热,今年夏季暑热尤甚,妹妹该更仔细些才是。” 安梓纯明白二姐的好意,乖巧的点了点头,正瞧见芹姨将什么东西藏去了身后。便问了句,“芹姨手里是什么?” 姚书芹未想到被小姐发现,只得拿了出来,“文孝县主又差人送请柬来了。”说着将一封精致的请柬奉到了安梓纯手边。 安梓纯见封上的图腾是永康郡王府的无疑,颇为无奈,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七封了,秀仪妹妹未免太过粘人了。 文孝县主闺名尚秀仪,是永康郡王幼女。永康郡王生母只是先帝的贵嫔,又出身不高,所以依据祖制不能享亲王之尊拥有自己的封地,所以新帝登基后只能定居圣都,空有个郡王的封号。好在永康郡王为人敦厚又善理财,颇得皇上倚重,虽无实权,却是富贵荣宠不断的逍遥王爷,家财在众多亲王郡王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文孝县主亦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 尚秀仪因是家中嫡女,虽性子骄纵却独与安梓纯结缘,若不是拘着规矩,恨不得时时与安梓纯黏在一起。安梓纯也因她为人直爽热心,原与她为友。两人常在一处,颇有默契。 眼下正值六月酷暑,安梓纯又尤为怕热,两人已经一个多月未聚了,尚秀仪又是个急脾气,所以便每隔几日便叫下人送请柬过来。 安梓纯瞧着请柬上写着三日后是素日,邀她去平湖放生鸟鱼,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合上请柬。 ------------ 第十二章 双倍奉还 姚书芹见小姐合上了请柬,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忙应和说,“奴婢回头叫人去永康郡王府回话,说小姐咳症未愈,又突发暑热,不便出门相见。” “别。”安梓纯说着,手又覆在这精巧华丽的请柬上,“说来我也许久未见秀仪妹妹了,她再三差人送请柬来,我若一再回绝,未免不识抬举,眼下我身子并无大碍,芹姨就差人去回了话,说我应下了,叫秀仪妹妹高兴高兴,也是好的。她呀,性子活跃,又喜热闹,一个多月没出门,怕是闷坏了呢。”安梓纯说着,明亮的眼中透着股温柔的笑意。 姚书芹闻此,也掩嘴笑笑,“小姐只与文孝县主在一块时笑的最多。”说完瞧了一脸温和的安悦晓一眼,“二位小姐聊着,奴婢这就去回话了。” 眼见姚书芹走了,安悦晓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望着安梓纯手中的请柬,“三妹妹福气好,生来就是大贵的命格,结交的也都是皇亲国戚。” 安梓纯晓得二姐生性敏感,又偏爱多想,与其出言安慰她,倒不如实在为她做些什么,便应道,“素日放生是积福积德的好事,姐姐若是三日后无事,便与我一道过去吧。” 安悦晓闻此,倒是没立刻答应,一直还记得,有次文孝县主也是约三妹去城外踏青游玩,三妹好心请她作陪,谁知文孝县主为人刁钻跋扈,几次戏弄于她,若是这次再跟去,保不准还要吃什么暗亏。明知人家不待见,就算再厚颜无耻之人也不会再去受那样的羞辱了。 安悦晓越想越是意难平,不过是出身比一般人好些罢了,人在做,天在看,如此轻贱心无恶意的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安梓纯见二姐双手绞在一起不说话,大抵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上次踏青,二姐心中不快,她也看的出来,只怪秀仪爱玩笑,随便在二姐的茶碗里放了青虫。二姐姐是正经的闺秀,性子温柔沉静,哪见的了这些。事后,她也怪过秀仪顽劣,谁知那丫头没心眼更没心肝,竟说什么都不记得了,真叫人哭笑不得。 眼下单从二姐的神情来看,怕是还对那事心怀芥蒂,若是硬拉她去,即使勉强答应,到最后也是不欢而散,不是又往二姐心上插刀子吗。原也怪自己多嘴,明明了解秀仪和二姐的性子,一个惯爱玩笑,另一个玩笑不起。 “二姐姐――” “妹妹知道,我素日不爱出门,到不必惦记我,只管与文孝县主玩的尽兴便是,姐姐就不去打扰了。”安悦晓说这话,虽口气尽量保持和婉,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十分勉强,分明是言不由衷。 安梓纯瞧在眼里,颇为惆怅,这便是多年来她与二姐虽亲厚却不能交心的因由。一个永远对你好对你笑,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却不将喜怒哀乐示于你眼前的人,中间总隔着怀疑与不信任,怎能将心毫无遮掩的奉到她跟前。 如此虚伪的交谈,安梓纯也不愿继续下去,只说身子乏了,想躺一躺便将她打发了。 晚膳时,雨下的又大了些,大雨映着漆黑的夜空开始变的混沌。 映容冒雨进了屋,说是天合想过来给小姐请安。 安梓纯并不拘着这些虚礼,只觉得心里尊重,比磕一百个响头还有力度,便说雨大路滑,请安什么的就免了。遂又交代说,“天合一日三餐,千万要仔细着来,绝不能有丝毫纰漏。” 映容也算尽心,忙应道,“天合的膳食是小厨房按着少夫人有孕时的菜谱准备的,姚掌事还着意添了清炖鲤鱼汤,听说对有孕之人是最滋补的。” 芹姨办事,安梓纯很是放心,便没再追问。 第二日阳光明媚,一早上起来就酷热难挡,哪还能寻到昨日大雨的一点痕迹。 安梓纯刚梳洗完,天气太热实在没心思用早膳,正要去后院瞧瞧她前几日刚种的垂丝海棠长的好不好,就见映霜慌慌张张的进了屋来。 “小姐不好了,四小姐叫虫给咬了。” 含玉听了这话,一个白眼甩过去,“虫咬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有安梓纯在,映霜才不理会含玉,又赶着说,“小姐,您说奇怪不,昨夜也不知怎地,四小姐屋里爬进去好多虫蚁,可把四小姐给咬坏了,奴婢听二姨娘身边的相依说,四小姐那脸――” “行了,可别说惹人恶心的话了,省的吓着了咱们小姐。”含玉说着,挥了手,“这事儿知道了,你出去吧。” 映霜话还没说完,显然有些意犹未尽,只怪含玉多事,并未听了她的话离开。反倒看着安梓纯,一脸的无辜。 安梓纯却没心思理会丫环之间相互斗气,只在心中暗讽,你们母女能下毒计暗害悦明,我便有办法加倍奉还,让你们尝尝什么是钻心之痛。 如此好戏,安梓纯自然不能错过,只叫含玉准备了瓶驱痛止痒的药膏便赶去了瑶光园。 曹氏没想到安梓纯会过来,十分讶然,半晌才挤出了句,“你来了。” 安梓纯老远就听到屋里安悦晴的叫嚷声,心中说不出的痛快,不过彼时,自己要扮演的是一个担心妹妹安危,痛心疾首的好姐姐,所以只能摆出一副担忧不已的样子,焦急的问道:“方才听闻四妹妹被蚊虫咬伤,想起我这边有一瓶极好的止痒药膏来,便急着给送来了,不知四妹妹她――” 安悦晴虽躺在里屋,却能清楚的听到外室的动静,猛然到安梓纯的声音,心底就燃起一股无名火,也顾不得身上痛痒,更不顾正给她上药的安悦晓劝阻,就挥着手臂叫喊说,“我不见她,叫她回去,叫她回去――”这越喊就越发的激动,最后竟夹着一丝哭腔。 若不是念在一母同胞的份上,安悦晓才懒得伺候这娇蛮的妹妹,趁着安悦晴呼喊挣扎,自个便假意往床边磕了一下,然后“哎呦”一声起了身。 曹氏闻此,微皱了下眉头,刚想发问,就见丫环搀着安悦晓打内室出来。 “回二夫人的话,四小姐闹脾气,不叫咱们给好好上药,方才还挥拳伤了我们小姐,害的小姐磕在了床栏上。” 眼前安悦晓眼圈微红,额前散着几丝乱发,额角满是汗珠,十分的憔悴而狼狈。 安悦晓虽打小在锦阳公主身边长大,与曹氏不亲,但到底是自个亲生的女儿,又怎会不心疼,忙问道,“让娘看看,可伤到哪了?”说着便上前要拉安悦晓过来。 安悦晓见此,却慌忙往旁边一闪,略显冷淡的应了句,“并无大碍,母亲还是进去看看四妹妹吧。” 曹氏扑了个空,多少有些尴尬,又听安悦晴在里屋哭闹不止,暗骂这丫头不争气,总叫安梓纯看了笑话去。 安梓纯此刻自然是要将贤良淑德继续到底,便应和说,“我瞧着四妹妹是病的不轻,姨娘别忙着招呼我们,赶紧进去守着四妹妹去吧。还有这药。” 曹氏闻此,本就瘦削阴沉的脸,更加的模糊难看起来,明知安梓纯是来看热闹的,却不敢发作,只能叫刘妈妈接下含玉递来的药瓶,做出感恩戴德的样子。可前脚刚迈进内室,便夺过刘妈妈手中的小药瓶,狠狠的砸碎在地上,惊的吵闹不休的安悦晴一个激灵,一时也不敢做声了。 此时,安梓纯与安悦晓还在院里,那声脆响清楚的灌进耳里,却激起安梓纯心中一阵冷笑。 姨娘也未免太沉不住气了,做得出令人发指的恶行,便该想到有这遭报应的一日。这次也不过是个警示罢了,若是再不悬崖勒马,下次便不会只是蛇虫鼠蚁这样简单了。 安悦晓心里既气恼又慌张,赶紧拉着安梓纯出了瑶光园。 “三妹妹可没看见四妹的样子,满脸都是虫蚁咬的红疙瘩,又痛又痒,也不怪她叫嚷。” “哦?怎么好好的会招得虫咬?” 安悦晓对这其中因由也不甚清楚,只应道,“听说是下人不小心将蜂蜜和梳头油和到了一起,四妹睡前涂抹在发上,便引来了群贪食的蚂蚁虫子,才叫咬伤的。” 安梓纯闻此,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唉,那四妹妹可真是不小心呢。” “谁说不是呢。”安悦晓说着,轻叹了口气。 丫环翠珠却是个直脾气,小声嘀咕说,“四小姐向来爱美,该是听说蜂蜜对头发好,自个兑进梳头油的,谁知却引来了虫蚁。” 安悦晓听翠珠说话也没个遮拦,只怕三妹误以为她纵了丫环幸灾乐祸,忙斥责到,“小姐的闲话,你也敢随便说。” 翠珠却不觉有错,辩解说,“府上的丫环都是这么说的,奴婢也只是听了什么说什么。” “你这丫头――” “姐姐可别怪翠珠,她不过人云亦云罢了,没有错处。”安梓纯说着,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姨娘,这次的哑巴亏,你们娘俩是吃定了。 安悦晓方才也不过做做样子罢了,那是真心责怪翠珠,见安梓纯不恼,也没再说什么。 “二姐姐方才一通忙活,也该乏了,可别干站在大日头底下了,翠珠,赶紧送你们小姐回去歇歇吧。” 安悦晓确也没心思再应付安梓纯,得了这话,也未推辞,又交代安梓纯当心身子,便离开了。 ------------ 第十三章 礼尚往来 府里的乱事并未影响安梓纯的兴致,打瑶光园回来便伏在案前习字。 含玉伺候在一旁研墨,“宫里赏下来的墨就是好,不但没有墨臭味,闻着还带着股香气,奴婢先前去老爷书房回话,曾见案台上的锦盒里摆着几个墨锭,可上头的图案都不及小姐这百雀图精巧好看。老爷还金贵的跟什么似的,倒是小姐心大,舍得就这么用了。” 安梓纯却没抬头,聚精会神的将余下的字写完,才起身说,“再名贵也只是墨,物尽其用罢了,没什么好可惜的,闲藏着才是暴殄天物呢。”说完便撂了笔,去预先备好的水盆边净了手。 “瑶光园那边有何动静,大嫂还是没过去瞧一眼?” “奴婢方才叫人打听过了,说是少夫人不但没去探病,还领着小小姐,带了一院子的丫环在玉瑶池边放风筝,喂鱼呢。听说老远都能听到嬉闹声。” 安梓纯听了,倒也不觉奇怪,大嫂出身不俗,是自小惯大宠大的,可打从嫁进公主府,在姨娘手底下,却没少受气。 大嫂虽为人冲动莽撞,却不糊涂,回头静心想想,也该看出天合之所以能近大哥的身,姨娘是脱不了干系的。婆媳俩昨日既已撕破了脸,就再没什么好顾忌的,现今如此,不正是她寻常的做派。 姨娘那边的确打错了算盘,从来看不上大嫂庶人的出身,却不知陆家大少爷私下里早就巴上了太子,又颇得太子赏识,他日入仕,前途自然无可限量。陆家既有财力又有势力,难保不能成为另一个世家。姨娘深宅妇人,怎懂得这些利害关系。得罪了大嫂,眼下得意,却不知是亲手给自己挖了个陷阱,怕是晚景凄凉啊。 “既玩的那样开怀,也不能少了茶点,你去小厨房差人准备大嫂爱吃的红枣血燕和桂花糖蒸栗粉糕,再添一壶清凉解暑的莲心薄荷汤给送去。” 含玉得了吩咐,也未多言,忙应了下来,速速出去准备了。 陆华璎虽领着众人在池边嬉戏玩闹,却也是强颜欢笑而已。 如今,天合无疑是插在她心中的一根利刺,若不拔掉,怎能真正痛快。 昨日之事不论,这会儿三妹妹既送来茶点向她示好,她也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便叫把东西留下了。却依旧心怀芥蒂。 三妹妹寻常最不爱管闲事,偏到天合就站了出来,明摆着是护着绣楼上的那个外室生女。 到底是亲姐妹,自个这做嫂子的,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只是身在公主府,偏就不能得罪这位三妹妹,还好两人先前未有嫌隙,总得做些什么,好叫三妹妹知道,比起那来路不明的外室女,自己才是值得交予的好盟友。 “含玉姑娘别急着走,要说你来的也巧,我这边刚得了一样好东西,正打算叫人送去给三妹妹,没成想,我俩可真是好默契。含玉姑娘便跟我走一趟,把东西带回去吧。”陆华璎虽口气温和恬淡,却一脸的算计,十分渗人。 含玉明知少夫人没安好心,却不能不应,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过去了。 安梓纯细细打量着锦盒中的象牙莲藕笔舔,的确精致无双。不但莲花与荷叶雕的栩栩如生,就连镶边的莲藕上也着意刻了象征吉祥的九孔,加之象牙原色古朴纯净,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名贵之物。 “少夫人还硬塞给了奴婢这个。”含玉说着,掏出一支颇为精致的披霞莲蓬簪,“奴婢不敢隐瞒。” “既是大嫂送的,你便留着吧。”安梓纯说着,合上了锦盒的盖子。心想,大嫂如今还没弄清我的底细,便敢送上如此厚礼,怕是已经慌不择路了。比起一个小小的天合,大嫂的确是个强有力的盟友,可即便如此,也不能纵她草菅人命去称了姨娘的心意。所以大嫂不能得罪,姨娘也不能放纵,总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安梓纯原以为安悦昕这几日会寻个机会来探望天合,没成想那位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莫说探望,就连差人来问一句都没有。过去她也算小看了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姐姐了。 明日便是安梓纯与文孝县主约好同游的日子,姚书芹一早就将要带的东西都打点妥当,大到遮阳的棉纸伞,小到解暑的药丸,一应俱全,绝无遗漏。 安梓纯却打傍晚开始就沉着脸,缩在榻上不说话,旁人不知,姚书芹心里却清楚。 锦阳公主和梓宸少爷当年就是在平湖溺毙身亡的,加之公主的生祭也快到了,小姐不难过是假的。可这孩子向来性子执拗,越是痛越是要自戳伤口,总不愿叫旁人抓住她的弱点。若是公主还在,怎忍心看着这样的可人儿如此折磨自己。 晚膳安梓纯几乎没动,姚书芹寻常也不会硬逼着她多吃些,却晓得心情越是沉重,便更要多吃些,否则怎么顶得住心智上的消磨,便着意给添了碗鲤鱼汤,奉到了安梓纯跟前,“小姐尝尝,这鲤鱼汤是循着给天合安胎的方子炖煮的,加的几味药材,都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最宜暑热滋补。” 安梓纯本没心思再吃些什么,只瞧着芹姨热切的眼神,不想叫她挂心,便端起汤碗,随意的翻搅了两下,却猛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甘草味。 “芹姨,这汤是谁炖的?” “小姐的饮食向来是我亲自盯着的,怎么,莫不是不合口味。”姚书芹十分困惑的模样,便想尝尝碗里的汤是否变味。 “芹姨不要。”安梓纯见此,猛的拉住了姚书芹的腕子。 姚书芹见此,更觉不妙,忙问道,“莫不是这汤――怎么会――” 眼见芹姨慌了神,安梓纯却未急,又端起汤碗,仔细闻了闻,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这汤既是熬给天合喝的,那制汤的方子是打哪来的,期间都经了谁的手?” 姚书芹闻此,才缓过神来,仔细回想,才应道,“药膳的方子都是提前配好送来的,为求稳妥,只经由我一人,若真是方子的问题,怕是早些时候就动了手脚。”姚书芹边说着,已经理清了头绪,若单是这药膳出了问题,是有人想害了天合那丫头的性命,并非针对小姐,如此也能叫人暂且放心了。 可今日之事,还是叫人后怕,若是小姐未察觉,误食了这汤,恐怕―― “小姐,这汤到底有何古怪,莫不是有毒?” “有毒?”安梓纯唇角微扬,“若真是毒药,天合还能活命吗?” “那是――” “做手脚这人,也是小心,只在原有的方子中添了一味甘草。” 闻此,姚书芹便有些糊涂,追问到,“甘草是清热解毒,祛痰止咳的好药,一般药膳也会添几片,并无蹊跷。” “甘草的确是味好药,可与鲤鱼一同炖煮,便成了催命的毒药。医书上记载,甘草与鲤鱼共食是大忌,轻则浑身红肿痛痒难耐,重则毒发身亡。想来,天合如今之所以安然无恙,怕是汤中甘草量不多,加之天合孕中食欲不振,时常害喜,才未叫毒气侵体,否则这三日的甘草鲤鱼汤下来,即便催命不成,孩子怕是也保不住了。” 听了这话,姚书芹方才了然,原是有人想天合在毓灵苑丧命,从而嫁祸给小姐。想人是在这里出的事,小姐即便无辜也会被连累。 没想到自个一时疏忽,险些害小姐背了黑锅,真是没用。 含玉一直伺候在侧,见母亲脸色煞白,满额的冷汗,心里着急,忙说,“这药膳的药材都是少夫人娘家永安药堂配好送来的,定是少夫人容不下天合才想了这毒计,想借小姐之手要了天合的命,否则前儿个怎会突然送来那么贵重的礼物。” 姚书芹闻此,却怪含玉多事,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含玉却怕安梓纯难为她母亲,急的直揪心。 方才安梓纯也是头一个想到是大嫂所为,可仔细思量,大嫂虽憎恨天合,却不会蠢到用如此笨拙的手段害人。毕竟东窗事发之后,循着药膳这一线索,立马就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人证物证皆有,是抵赖不掉的。她不会这么傻。 可既然不是大嫂所为,那便只剩姨娘了。 是姨娘背地里将配好的药膳方子中添了甘草,而后假借永安药堂的名义送来了毓灵苑,只等天合哪日毒发,再出来煽风点火,诬赖大嫂心眼窄,容不下天合,下毒害之,到时候就连我这个刚收了大嫂厚礼的旁观者也脱不了干系,成了害人的同盟,如此一箭三雕的毒计,到真像是姨娘主意。 安梓纯虽这么想,却也不敢肯定,总要求证一番,方才安心,便将含玉叫到近前耳语了几句。 含玉听了吩咐,赶紧应下,略显担忧的瞧了母亲一眼,便转身出了门去。 对于今日之事,安梓纯并无责怪芹姨的意思,只怪敌人太狡猾,叫人防不胜防。若不是自个平日里多读了几本医术,怕是会先天合一步罹难。 看来老天爷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芹姨,今儿这事你别太放在心上,是我平日里懒怠了,事事都要叫你担待着。” 姚书芹闻此,眼泪都要滴下来了,“怪我不好,今日之事,若非小姐心细,怕是要出大乱子。若是您有个闪失,我即便万死,也没脸去见公主了。” 安梓纯虽早已看淡生死,却不甘心赴死,只握了姚书芹的手说,“芹姨,他们越是想叫咱们死,咱们就越要好好活着,即便非死不可,也要比他们多活一日。” ------------ 第十四章 知进退 虽说只是出趟门,去去就回,可临走前,安梓纯还是万般交代,无论如何都要看好天合,莫要居心不良之人趁她不在时对天合动手。 经甘草鲤鱼汤一事,姚书芹处事更加小心,但凡是送给安梓纯的吃食,上桌前都会亲自尝过,确定无疑,才会送去。而这些都是背着众人做的,毕竟她疼安梓纯的心,不单是对已故锦阳公主的感恩,也同一般母亲疼爱亲生孩子的心是一样的,不图回报。 安梓纯与文孝县主因是约在平湖边的望仙楼相见,所以并未多带随从,去除车夫和四个护卫,丫环只带了含玉一个,而作为护卫总领的薛子然定要一并随行的。 含玉生性喜欢热闹,今儿能跟着出门,确是盼望了好久的事。 只见她拿着手绢不停的逗弄着青花大瓷瓮里用来放生的十数对锦鲤,不时的“嗤嗤”一笑,虽有些得意忘形,安梓纯却并不介意。与她而言,含玉与她的亲生姊妹并无差别,甚至胜于亲生,平日里宠惯了,只要不过分,凡事都由得她高兴。 谁知马车一个颠簸,溅出一股水来,差点打湿了含玉的衣裳,含玉轻呼了一声,嘀咕了句,“马车就不能走稳些。” 安梓纯却笑笑说,“不怪马车不稳,只怪你的心全在这瓮锦鲤身上了,若是真这么喜欢,回头叫人去玉瑶池里捞些回来,养在后院就是了。” “奴婢到不是喜欢这些小东西,只是想它们打小养尊处优养在池里,被喂的白白胖胖,若是忽的挪进了平湖,可还能吃饱?即便饿不死,保不准就被里头的大鱼给吃了呢。” 含玉说的这些,安梓纯原也未想到,对于从小豢养的鸟鱼而言,笼子和封闭的池子才是最理想最安全的地带,所谓的祈福放生,不过是有浮夸人为显其仁爱最冠冕堂皇的借口。所谓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不过是粉饰其伪善的托词。 到最后,羁鸟未归于林,池鱼葬身于渊,无人会究其因责其果,素日却成了杀日,不但不能积福反倒折寿了。 想到这里,安梓纯难掩心中苦闷,由己及人,不免有些惆怅。 含玉却懵然不觉,说完便算完了,依旧拿着手绢逗弄瓮中的锦鲤。 马车又平稳的走出几条街,走上了圣都最繁华的庆诚大街。大街上一早便摆上了各色摊子,来往的商贾百姓众多,喧闹声也不绝于耳。 马车刚走出去没多远,却蓦地听了下来,安梓纯正要问,便听车外薛子然说,“小姐,丞相府的车马队伍,挡住了去路。” 含玉闻此,赶忙将马车帘子悄悄掀开了一角,只见本来十分宽敞的大街上林林总总的停了十数辆形制和规格不同的马车,且不说马车里能容下多少口子人,单说一辆马车左右随行的奴仆总不下十人,这还未算上散布各处的几十号护卫。 不愧是启瑞国第一世家,连出个门都如此兴师动众,气派非凡。 “咱们绕道走吧。”安梓纯口气平淡,面色沉静,脸上不起丝毫波澜。 含玉却有些不以为然,紧嘀咕到,“梁丞相若背后没有太后撑腰,还张狂个什么劲。小姐可是圣上的亲外甥女,何必让他一个臣子。” “我不过外戚,旁的暂且不论,他也是官居一品的丞相。我何必为争一时长短,得罪了他。况且我如今还未有封诰,若是打个照面,必要与他们屈膝行礼,如此,咱们脸上反而有光了不成?” 含玉原也未想这么多,却是打小以安梓纯为天,不愿任何人欺她辱她,甚至压她一头。 只知以小姐公主之女的身份,单在府上是无人可以比肩,可如今出来行走,才晓得诰命夫人一大把,所谓宗室女子也没什么金贵,最重要的已不是出身,而是皇上的奉诰。 只是眼下,小姐及笄已快一个月,封号却迟迟没有下来。着实叫人心焦。 圣上向来疼爱小姐,原以为会有大封赏,可如今――免不得叫人多想。 马车调转了方向,拐进了另一条小路。安梓纯依旧淡淡的模样,就连含玉也瞧不出她的心思。 安梓纯向来清高执拗,是从不退让的性子,可身在世俗之中,要遵循的规则太多。也只能动心忍性,隐其锋芒。 曾经有位算命的老道说过,安梓纯是母仪天下的命格,她自个却不以为然,顶尖的权势她从不觊觎,只求平稳安逸的了却余生而已。 安梓纯一路闭目养神,没再说话。 含玉也不再逗趣,安静的守在安梓纯身边,时而掀开帘子,望望大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林。 行至郊外,含玉忽的眼前一亮,忙招呼说,“小姐,您看,是平湖,咱们快到了。” 安梓纯闻此,微微睁开了眼,却没看。 对于平湖,始终心怀恐惧。 如若哥哥还在,今年早该定了亲,娶一房贤良的妻室进门了。母亲若是能看见,那该多欢喜。 只可惜,他们都不在了。 安梓纯假借整理发饰,不动声色的将眼角的泪水拭干。 五年来,我早已不是为自己而活,也在替母亲和哥哥好好活着,往后再不能轻易落泪,再不能叫人瞧出我的弱点。 马车在望仙楼前停稳。安梓纯戴好先前准备的面纱,在含玉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望仙楼坐落在平湖东岸,依山傍水而立,共三层,都是纯木质结构,古朴大气,不比一般酒楼的世俗气浓。虽立于郊外,来人却非富则贵,还多以文人墨客居多。其中,大多是不争名逐利的世家子弟。 而这望仙楼背后的老板,外人看来异常神秘,安梓纯却是少数知道其底细的人。正是爱广交天下能人志士的皇六子尚泽谦。 世人都说当今六殿下俊朗风流,生平最爱游山玩水,足迹遍布大江南北,所到之处,必流传一段风流韵事,且不论真假,却总耐人寻味。 可所谓皇子,本该幽居深宫,或行文或习武,朝朝暮暮,争学为君之道。但这六殿下却不同于一般皇子的教养,大抵是当今圣上专宠董惠妃,爱屋及乌,偏疼这位六殿下罢了。 在安梓纯看来,世人的猜测不错。皇舅舅确是真心疼爱六殿下,又对其寄予厚望,才不愿叫他恪守陈规,由那些迂腐之辈教化,禁锢本性失去自我。 望仙楼门口虽也停了几辆马车,单从图腾上看,都是永康郡王府的。本以为今儿是素日,前来平湖放生鸟鱼的人一定很多,却不想如此清净,还真叫人惊奇。 “奴婢给安主子请安。”说话的是文孝县主的贴身侍婢云霓,与安梓纯也算相熟。 安梓纯原就对云霓这白净懂事的丫头映像不错,便收起了一贯的冷漠,温和的笑了笑说,“你家县主急性子,想必一早就到了吧。” 云霓闻此,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主子时常念叨您,想着与您不见已经月余,昨晚就未睡踏实,一早天还没亮就招呼咱们准备,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呢。” “她呀,还是这么孩子气。”安梓纯说完,回身瞧了薛子然一眼,薛子然会意,并没有继续随行。 时辰还早,望仙楼里的人不多,云霓却一路引着安梓纯上了三楼。 “我家主子知道您不喜热闹,怕人多杂乱饶了您的兴致,便将三楼包了下来,便不会有闲杂人等过来打扰了。” 安梓纯不得不叹秀仪想的周到,颇为感动。 从前她也曾问过,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秀仪总是一句话,我就是喜欢对你好。 安梓纯每每听了这话,何尝不心疼秀仪。 秀仪与她一样,母亲早逝,虽兄弟姊妹众多,却没有一个能交心的同胞手足,眼下,兄长姊妹大多成家离府,身为幺女,素喜热闹的她,便更加寂寞了。 安梓纯向来不亲外人,却总觉得秀仪像是另外一个自己,所以分外疼惜她。两人一早便有了这种默契。 “可是来了,叫我好等。” 安梓纯一望见临窗而坐的尚秀仪,便将脸上的面纱揭了去。不慌不忙的走到尚秀仪对面坐下,“这泱泱启瑞国,谁比你文孝县主性子急。”安梓纯一脸笑意的瞧着眼前这粉雕玉砌砌的可人儿,眼中满是柔情。 旁的安梓纯不知,却晓得秀仪的母亲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秀仪承其衣钵,自然生的不俗。只是这丫头年岁还小,尚未及笄,且等两年之后,提亲之人恐将永康郡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尚秀仪虽是一副笑脸,却目光流转,左顾右盼,刚说几句,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安梓纯见此,想这丫头必有心事,便打趣说,“文孝县主今儿出门可忘带了一样东西。” 尚秀仪听闻此言,甚是惊慌,信以为真,忙应道,“放生用的雀鸟鲤鱼都叫先挂在廊上了,前叮咛万嘱咐,吩咐不准有一丝遗漏,以免添晦气,怎么还能忘了东西。”尚秀仪说着瞥了云霓一眼,云霓一怔,也不知是忘了带什么。 “你莫怪旁人,是你自己不好,出门忘了带魂,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敷衍我,你若如此,我可走了。”安梓纯说着,顺势要起身。 “哎呦,我的好姐姐,是我错了。”尚秀仪说着起身拉了安梓纯的袖口,咬着唇一副别扭的样子,脸竟红了,“我只想着你寻常出门都会带着薛子然,今儿怎么没见着呢。” 听了这话,安梓纯心里一紧,脸上却还挂着笑,招呼着尚秀仪坐了回去,“人是跟来了可毕竟不是咱们小时候了,为了避嫌,是不能再近身带着了。眼看明年你也要及笄了,且将玩心收一收,别总叫郡王爷挂心。” ------------ 第十五章 望仙楼小聚 尚秀仪平日里听惯了说教,这话若是旁人说,她必是要恼的,可话是从安梓纯口里说出的,到叫尚秀仪有些委屈,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别扭了半晌,才挤出了几个字。 “我爹怎会有空理会我。” 安梓纯听这语气,想秀仪定是先前在王府里又犯了娇脾气,惹得郡王爷罚她了。 这圣都之中谁人不知,永康郡王虽儿女众多,却偏疼文孝县主,小小女娃,几乎到了呼风唤雨宠上天的地步,就连宫里的正牌公主,怕也没文孝县主逍遥自在,风光无限。若说郡王爷会冷落文孝县主,怕是没人会信。 尚秀仪见安梓纯一脸玩味的盯着她,却不说话,心里便更委屈了,情急之下抬手猛的拍在桌上,“我就知道你不信。”却不想力气使大了,纤纤玉手被振的生疼,疼的尚秀仪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却还是瘪着嘴不喊出来。 云霓见此,慌忙上前,却叫尚秀仪猛一挥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还好含玉眼疾手快上前扶了一把,才没出洋相。 安梓纯平日里虽也宠让着尚秀仪,却从不纵了她的拧脾气。 “云霓一心护着你,有什么错,若你心里委屈,只管冲着我来,我自然不会恼你。” 尚秀仪自知失仪,却拉不下面子,鼓着脸,泪水已在眼中打转,见安梓纯没有要哄她的意思,方才知错,瞬间软了下来,“是我不好,不该那样的。”尚秀仪说着,抽了抽鼻子,楚楚可怜的模样,总叫人不忍与她置气。 安梓纯并未动气,不过想借这机会好好管管这丫头。 秀仪是被郡王爷宝贝似的娇惯长大,在郡王府自然没人敢招惹她,可人外有人,以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保不准哪日就得罪了贵人,丢了性命也是可能的。毕竟生在皇族,即便谨言慎行,都有可能招来无妄之灾,更别说如此张扬的做派了。这丫头生性单纯,还懵然不知,怕早成了旁人的眼中丁了。 “你既知道,就该好好的管住自个的脾气,我听说上个月你去太子府赴宴,席间险些与敦勇郡王家的文颐郡主大打出手,好在文颐郡主出身骁勇,并非心胸狭窄之人,若是真拿郡主的身份压你,你可是要吃大亏的。” 尚秀仪心里明了,那日与文颐郡主争闹,的确是自个的不是,不该将对敦勇郡王的埋怨转嫁于文颐郡主身上,可心里却总咽不下这口气,才会―― “若不是敦勇皇叔,那狐狸精怎么会将我爹缠劳,叫他都不愿搭理我了。”尚秀仪说着,嘴噘的更高了。 安梓纯闻此,到有些糊涂,无缘无故哪来的狐狸精。 一旁的云霓只怕主子一时情急,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气话,传出去不好,忙劝了句,“主子,可消消气吧。” “我不说,你说。”尚秀仪赌气般的别过脸去,好在并未掉泪,也让安梓纯稍稍放了心。 云霓心下十分忐忑,深知作为奴才不该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虽是主子叫说的,可如若说的不好,怕是小命不保。 安梓纯瞧出云霓的顾虑,也不愿叫她无辜受连累,“甭听你家县主的,你只管下去叫厨房送碟奶蒸酥酪和如意糕上来,再泡一壶莲子茶,叫你家主子吃高兴了,气便消了。” 云霓感激安梓纯的体贴,可没主子吩咐,也不敢贸然应旨。尚秀仪这半天也缓和了情绪,不愿再纠结旁人,就顺了安梓纯的意思,点了点头,叫云霓下去了。 “怎么,自个想明白,知道错在哪了?”安梓纯见这丫头总算有些长进,遂温和的望向她,和煦的目光炽热儿温暖,似能瞬间将人融化。 “姐姐你不知,敦勇皇叔上个月征战归来,从夙州带了个妖艳的女俘送给我爹,原本府上谁都没把这狐狸当回事,谁知那贱人其貌不扬,却将我爹迷的是神魂颠倒,半个月前还差点为那贱人失手打了我――”尚秀仪说着,似又忆起当时的情景,原都忍回去的眼泪,刷刷的落了下来。 安梓纯心疼秀仪,赶紧起身到她身边坐下,揽她到了怀里,这丫头从小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怎会险些挨打? 想来永康郡王府的女眷不少,单侧妃就有六人,更别说没名分的侍妾和通房丫头了,郡王爷什么美人没见过,从没听说将谁真正放在心上,怎会叫一个女俘轻易迷了心智去? 安梓纯虽心怀疑虑,却明白秀仪生性纯良,又没心眼,并非能议事之人,多说反倒叫她多想,若要帮她,就要先安抚好她,于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说“好了,傻丫头,郡王爷不过是想制制你的脾性,做了出戏罢了。又怎会真正与你生气。这天底下谁人不知,文孝县主是永康郡王的掌上明珠。他气谁都不会气你的。” 尚秀仪最信安梓纯的话,虽知道事情远没安梓纯说的简单,却还是愿意相信。忙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忽听一晴朗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好一个姐妹情深的动人场面呢。” 闻此,两人一并回了头,只见一紫衣少年盈盈立于不远处,面容清秀,杏眼明眸,灿烂的如同盛夏夜空最浩瀚瑰丽的星河,微扬的唇角透着些许风流,笑容明媚如春光,灵动中透着一股贵气。俊美非常。 “六堂兄怎么来了。”尚秀仪说着,原还愁容满面,见了这少年,却立刻笑逐颜开了。 少年笑而不语,眼光却落到了安梓纯的脸上。 安梓纯却不比尚秀仪自在,虽未起身相迎,却循着规矩道,“给六殿下请安。” 少年闻此,脸上虽依旧扬着笑,却难掩失落,轻叹了口气,步履轻盈的踱到二人对面坐下,“安妹妹还是这样,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知圣都里的公子们――” “六堂兄莫不是患了眼疾,只能看见安姐姐一个不成?”尚秀仪说着,狠狠瞪了六殿下一眼,却自个绷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安梓纯见此,也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随即打趣说,“咱们六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心思顾着咱们这些姊妹,算来也快半年未见,能认出咱们已算稀奇了。” 六皇子尚泽谦闻此,甩开了手中的象牙骨折扇,呵呵一笑,“梓纯还是一张利嘴不饶人,我说不过你。” 尚秀仪也紧跟着打趣说,“六堂兄又出外游学半年,听说去了胡地,可又招惹了什么红颜知己,欠下了怎样的风流债,回头可要赶紧去茶楼听听了。” 尚泽谦听闻此言,面露无奈,虽素日与这一堂一表两位妹妹亲厚,可这两个丫头却一刚一柔,从不给自己留个情面,三句总有两句是玩笑他的。可即便如此,他一回来也总愿与她俩在一处,毕竟她俩率真的性情在皇族之中太过难得,比只会曲意逢迎之辈,要真诚太多了。 “妹妹莫要追问了,你一看六哥腰间的那个香囊,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安梓纯说着笑盈盈的盯着尚泽谦,目光潋滟,直戳人心,盯的一向见惯美人的尚泽谦都险些红了脸。 尚秀仪到不避讳,立马起身上前,伸手就要去抢尚泽谦腰间的赤金色香囊。 尚泽谦却吓得猛然起了身,“你这丫头,可不知男女有别,你若要看,我让你瞧便是,何必恶狼似的扑上来。”说着手忙脚乱的要躲开尚秀仪嬉笑着伸来的手。 安梓纯见此,有些哭笑不得,若是那些绣阁千金见到谪仙般的六皇子如此张皇失措的模样,美梦怕也幻灭了。 尚泽谦见安梓纯只顾笑着看热闹,忙求道,“梓纯快些喊住她,叫人看见成何体统。” 梓纯妹妹却明显没有玩尽兴,又忙不迭的说,“妹妹可别抢了,六哥收过的香囊怕是能塞满整间屋子,你何曾见过他将哪个带出门来,更别说挂在身上,可见六哥多珍惜这香囊的主人,你且安分些,若是扯掉了一根缨络,六哥可不会饶你。” 尚秀仪闻此,这才停了手,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尚泽谦,“六堂兄果真是留情了,快说说是怎样的人。”说着自个让开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乖巧坐回了安梓纯身边。 尚泽谦这才松了口气,这两个妹妹一动一静,一个灵动的像只小豹子,另一位沉静的如同九尾狐,尽怪自个多事,偏愿意贴上来,叫她俩欺负着。 “不过寻常女子,不如两位妹妹才貌双全。” 尚秀仪虽然单纯,却明白堂兄有意敷衍她,正要再问,尚泽谦赶紧招呼随从小常,“快将奶蒸酥酪和如意糕端上来,还有莲子茶。” 尚秀仪不为所动,依旧不死心,又追问了几句,尚泽谦无奈,赶紧向安梓纯递来求助的目光。 安梓纯淡然一笑,想六哥虽素日风流,可如今既戴了香囊在身上,怕是动了真请。皇族之中,能得一真心人不宜,六哥向来豁达,若不是为了保护那位姑娘,怎能不愿与她俩分享,也算是用心良苦,何必硬逼他说出来,于是端起手边的莲子茶抿了一口,“这莲子茶虽清甜可口,却不地道,六哥这望仙楼若是想留客,往后还要叫后厨多尽尽心了。” 尚秀仪闻此,注意力立马被安梓纯吸引了来,赶紧端起莲子茶喝了一口,“是没在姐姐那里喝的可口。” 尚泽谦晓得安梓纯今日有意放他一马,赶紧递了个感激的目光,“梓纯妹妹向来讲究,若是有什么好法子便说给咱们听听,小常,还不来记下。” ------------ 第十六章 灵兽 安梓纯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对绣花剪纸一类的女红并不精通,莫说绣个荷包手帕,就连最起码的针法也不甚清楚,平日里闲着,不是念书习字就是摆弄花草,对香料与茶艺也略懂皮毛。 尚泽谦早前便嘲笑她,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活的到比上了岁数的妇人还沉闷无趣。安梓纯却不以为然,古人有云,心静者高,高者俯瞰世界,心慧着安,安者笑对人生。世间太多纷扰,自个也不过忙里偷闲,图一时的清静安逸罢了。 “莲子茶要泡的好喝容易,可若想物尽其用,起滋养安神之效,是要下点工夫的。”安梓纯边说边巡视众人,见各个听得仔细,才又说了下去,“寻常的莲子茶只拿莲子,莲心和冰糖一同熬煮,至多再加一味菊花,味道虽然清新却寡淡,应再加入淡竹叶,柏子仁,志药,山茶几味辅料,加以调和,不但味美而且养生。” 小常不敢怠慢,听的仔细,是打算真正学学本领的,听安梓纯只将配料说了,却未讲工艺,也顾不得身份,忙问道,“那安主儿,这些个料要如何配比,一同熬煮还是分开来,总有个先后顺序吧。” 安梓纯向来欣赏好学之人,对小常也是有问必答,还要来了笔墨,将原料的配比和流程仔仔细细的写下来赠给了小常。 尚泽谦这半晌听的已经昏昏欲睡,尚秀仪也在一旁吃了半碟子如意糕了。见他俩好歹是说完了,尚泽谦才颇为不满的瞪了小常一眼,“我瞧着往后你也不必跟我四处游学了,在官道边上开个小茶寮,也能糊口了。” 小常闻此,脸刷的就红了,赶紧将莲子茶的配方收了起来。 眼见尚秀仪再无心过问自个的私隐,尚泽谦舒了口气,忙鸣掌吩咐几个随从拿了些从胡地带回来的稀罕东西。 尚秀仪也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可见了尚泽谦带回来的东西,还是惊奇不已,摸摸这个弄弄那个,连带着安梓纯也起了玩心。 “这盒子里是什么香,可真是好闻呢。姐姐,你也闻闻看。”尚秀仪说着,将一个手心大的银质雕花小盒递到了安梓纯跟前。 安梓纯向来只喜清淡的花香果香,对浓香敬而远之,只是这银盒中的香虽瞧着乌黑似沉香,却气味清淡而悠远,使人闻之欲醉,身心舒畅。 安梓纯博闻广智,也未见识过此香,遂问道,“六哥卖什么关子,此香一闻便知不是俗物,还不讲讲它的来历?” 尚泽谦打小就被安梓纯压一头,今儿总算能在她跟前卖弄一番,自然心情大好,又拿起方才与尚秀仪嬉闹时遗落的象牙骨扇,摆了个颇为俊俏的姿势,“此香名为幽楠香,莫说胡地少有,怕是世间也少有。” 安梓纯闻此,又抬手扇了阵香风,仔细闻了闻“先前在书上曾看过,胡地有一棵存世千年的古树,名为幽楠木,这香该不会与那棵古木有关吧。” 尚泽谦原也晓得安梓纯生在书香门第,父亲又是国子祭酒,是比一般女子多念些见识,却不想她连幽楠木这样的东西都知道,的确有些吃惊。 “妹妹平日都念什么书,怎么连这都知道,原以为你至多念念四书五经,没成想――” “六哥说的书我儿时念过,不过为了懂事知礼罢了,前些年念过些医书,也忘了大概。这几年倒爱看些游记,方才的幽楠木也只是想到说到。我知现下的游记大多虚构,却也想来日有机会能四处走走。只可惜身为女子,一生多数要深居闺阁,到比你们男子少好多乐趣。” 尚泽谦盯着安梓纯因无奈而闪着盈光的眸子,怎会不了解她的心思。 要说他与安梓纯的确与一般的表兄妹不同,两人的渊源,还要从上辈人说起。 尚泽谦生母董惠妃幼时曾是锦阳长公主的伴读,两人朝夕相伴多年,结下很深的情谊。 董惠妃之所以能够得蒙圣宠,高居四妃之位,不光因其显赫的家世,与锦阳长公主的扶持也不无关系。 安梓纯兄妹幼时常随母亲入宫,打小就与尚泽谦玩在一处,安梓宸更是被皇上选中,成了尚泽谦的伴读。两人年龄相仿,又志同道合,多年相伴,比亲兄弟还亲厚许多,可以说是形影不离。所以当年平湖惨案发生,不单安梓纯痛不欲生,尚泽谦也是大病一场,从此再不选伴读入宫,开始了游学生涯。因为安梓宸曾与他说过,将来一定要带着妹妹游遍这世间所有的山河旷野,不叫她身居闺阁,幽怨一生。 安梓宸说这话时一脸稚气,可充满期待的眼睛却闪着光芒,只是心愿未了,人已不在,原以为这样的知己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可眼前的安梓纯不正是她同胞哥哥的翻版。 安梓纯见尚泽谦一直盯着她瞧,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都怪自个平日里少人说话,一见着六哥和秀仪就喋喋不休起来。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多话的女子该更招人厌弃。 尚秀仪却没心思管这香到底是什么来历,只合上了盖子,美滋滋的说,“这香的味道我喜欢,就送我了。” 尚泽谦闻此,方才回过神来,倒不是吝惜一盒香,只是这香是从胡地千辛万苦寻到,一个已经送给了母妃,这一盒原是要送给梓纯的,却偏叫秀仪这小丫头看上了。 安梓纯虽觉的这香好闻,却并不中意,又与尚秀仪玩玩闹闹的摆弄其他的稀罕物件了。 尚泽谦偏爱安梓纯,总想着要送她些更稀奇好玩的东西,苦思冥想,眼光一闪,便招呼小常到跟前耳语了几句。 小常得了吩咐,赶紧点头应下,遂下了楼去。不一会儿便提着一个蒙了罩子的小笼子过来。 尚秀仪只想着今儿是素日,笼子里不是用来放生百灵就是黄鹂,至多是稀罕点的芙蓉鸟,所以并不在意,便拿起一把似兽骨雕刻的篦子在摆弄。 安梓纯倒颇为好奇,问了句,“怎么,六哥如今除了结交红颜,也爱豢养鸟雀了?” 尚泽谦闻此,却故弄玄虚起来,“非也非也,鸟雀是你们女子逗趣的玩意,我怎会中意那些俗物,我这笼子里的灵兽,你们一定没见过。” 尚秀仪就喜欢个稀奇东西,听六堂兄说的神乎其神,立马扔下了那兽骨篦子,起身就要去掀那笼子上的罩子。 小常见此,赶紧退了一步,“县主,这东西凶的很,仔细伤了您。” 听了这话,尚秀仪略显怀疑的打量了那笼子,似是不信,尚泽谦甩了甩手中的扇子,略显得意的说,“小常不是吓唬你,没有这东西,那灵物可会咬掉你的手指。”说着将扇坠取了下来,尚秀仪这才看清,六堂兄的扇坠原是个吊着缨络的小金铃铛。 尚秀仪方才有些后怕,难不成这笼子里真装了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兽? 听尚泽谦这么一说,安梓纯兴致更浓,催促说,“六哥别卖关子了,赶紧打开,叫咱们也长长见识。” 尚泽谦亦觉得关子卖到这里也就成了,便给小常递了个眼色。 小常会意,稍稍有些迟疑,遂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猛的掀开了罩在笼子上的围布。 尚秀仪盯着笼中不到一尺长,毛色金黄,满脸萌态的猫儿愣了半天,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六堂兄,这便是你说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灵兽?明明是只没长大的小奶猫。” 尚泽谦早知秀仪会如此反应,却没应声,直接拿起桌上的兽骨篦子抛进了笼子里,方才还憨态可掬的猫儿瞬间变成了恶狼,没等尚秀仪反应,那篦子已经被咬成碎片。 尚秀仪从未见过如此凶猛之物,吓的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被桌脚绊倒。才的回过神来,便赶紧钻进安梓纯怀里,吓得直哆嗦。 “秀仪妹妹可看清楚了,这是猫儿还是灵兽?” 安梓纯曾与恶狼近在咫尺,想那野狼再凶猛,也没办法如此轻易的咬断野牦牛的骨头,这笼中的灵兽看似猫儿憨态可掬,可耳尖一撮毛更像是猞猁,却比一般猞猁小太多,这到底是―― “六哥没见秀仪怕了吗,可别再吓她了。” 尚泽谦一时玩心起了,倒也没顾得这些,见秀仪吓的脸色煞白,忙摇了摇手中的金铃铛,“秀仪你瞧,有这铃铛在手,这灵兽绝对俯首帖耳,不敢伤人的。” 随着几声铃铛脆响,那灵兽似是受了牵制,原还呲牙趴伏着,却猛的窜起在笼中翻滚起来,发出类似猫儿的痛苦吟叫声。小常适时的打开了笼子,那灵兽忽的窜了出来,吓得尚秀仪一声尖叫。 可这灵兽却未扑人,却站在桌上杂耍起来,翻滚站立,样子十分逗趣。尚秀仪看着看着,竟也不怕了,一时忘形,还差点拍手。 安梓纯盯着尚泽谦手中的铃铛,再看看灵兽颈上枣子大小的圆形铃铛,也瞧出了其中门道。如此凶猛的灵兽,怎会这么容易被驯服,兽颈上的铃铛恐有古怪,怕是盘的蛊虫。蛊虫闻铃铛声便啃噬灵兽的骨血,灵兽痛苦难当,只能服从。 安梓纯心里清楚,但凡涉及虫蛊,大多狠毒且无解,眼下灵兽虽依旧凶猛,可眼光涣散,动作迟缓,早没了精神,如此下去,不等蛊虫啃噬,便会抑郁而死,岂不造孽。 ------------ 第十七章 害人计 尚泽谦继续用铃铛逗弄着灵猫,尚秀仪既害怕又欢喜,玩心又起。 眼见安梓纯不为所动,尚泽谦有些着急,忙说,“这小东西本就是买来送给梓纯的,你若不喜欢,我便叫人关它下去了。” 尚秀仪一听要拿走灵猫,显然没有玩够,起身就要去强尚泽谦手中的金铃铛,“六堂兄,我还没玩好,既是要送纯姐姐的,我便先替她调教着。” “你可别乱来。”尚泽谦边说边将铃铛往背后藏,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若回头你叫它伤着了,我怎么与永康皇叔交代,且安分点。” 小常也适时的劝了一句,“县主,不是小的吓唬您,我们殿下头一次见这灵猫的时候,也险些叫它伤着呢。”说着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天知道尚泽谦最不喜被人揭短,特别是这么丢脸的事,遂大喝了一声“小常”,一个茶碗便飞了过去,谁知小常并非一般随侍的小厮,是董惠妃娘家――温嘉候府邸自小培养的死士,功夫了得,单手便接住了茶碗,茶水也一滴不漏。 安梓纯与小常也是幼年相识,知道这小子虽表面憨厚怯懦,却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否则江湖险恶,别有用心之辈横出,若无高手暗中保护,皇舅舅和惠妃娘娘怎会放心六哥四处游学呢。 安梓纯见屋里一个个都孩子气十足,自个可要先定住神,“六哥,能否将那金铃铛借我一瞧。” 尚泽谦闻此,顿时喜出望外,“这本就是送给妹妹你的,拿去。” 尚秀仪见此,眼馋的不行,忙不迭的又要抢,却叫尚泽谦一眼瞪了回去,只能小声嘀咕,“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堂兄。” 听了这话,尚泽谦老大的不乐意,指了指被尚秀仪翻乱的十数个锦盒,“若说我偏心的,都可以拖出去砍了。” 尚秀仪回头想想也是,六堂兄送了一桌子的礼物给她,只送纯姐姐一只会咬人的怪物,该是疼她多些,可这还不是偏心。想来又不愿饶过尚泽谦,继续无理取闹起来。 安梓纯看着手中不过小指大小的铃铛上,刻满了看不懂的图腾,她先前在古籍上曾见过类似的纹理,定是镇蛊的咒文,看来,这只灵猫必是用虫蛊控制无疑了。遂一拍桌子,吓了尚泽谦和尚秀仪一怔。 “六哥,这灵猫是打哪弄来的。” 尚泽谦不想安梓纯竟会问这些,也是想了一会儿才应道,“似乎是有次经过戈壁,偶遇一队商旅,见了这小东西有趣,就买下了。” 安梓纯听了这话,眼中闪着幽光,如若只是偶遇的商旅,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可眼下并不单单是只灵猫而已,已经涉及到了巫蛊之术,如若传出去。 安梓纯觉得有必要给六哥提个醒,尽量平静的说,“六哥,您的父皇,乃至所有君主,最忌讳的事有两件,一件是施厌胜之术,再一件便是这巫蛊之术。眼前的猫儿之所以乖巧,能用铃铛控制,是因颈上项圈之中埋有蛊虫,因怕受蛊虫啃噬,才会如此温驯,所以这铃铛不是旁的,正是施咒之物。” 尚泽谦听了这话,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就连一向活泼的尚秀仪都是一副从未见过的惊恐模样。 安梓纯原也不想道明实情,只打算将这灵猫带回去,想个法子解了蛊毒,放它归去。只是身在皇族,许多事情不得不多想,如若这灵猫并非巧合被六哥买下,便是有人有意安排,想借巫蛊之事陷害六哥,若真是如此,今日他三人一出望仙楼便会被擒,扭送至圣前问罪。 虽然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猜想,却不敢拿三人性命乃至全族性命冒险,一定要真真切切的说出来,做个警醒也好。 小常头一个明白了安梓纯的意思,原还是手无寸铁的小厮摸样,却猛的从腰间抽出软剑,直指缩在桌角的灵猫,“这东西不能留,容小的结果了它。” “且慢。”安梓纯起身一挡,险叫剑给伤着,“这猫儿身上下的何蛊尚不明确,若是你贸然杀它,只怕蛊毒会转嫁到你身上,那可如何是好。况且猫儿无辜,日夜受蛊虫啃噬折磨,咱们万万不能再作孽,无论如何要放它一条生路。” 小常户主心切,一时有勇无谋,听了安梓纯的话,方觉后怕,赶紧收了剑。 尚泽谦原就是想逃离内宫争斗才选择外出游学,没成想天大地大,总逃不过身为皇子的宿命,父皇如今正值壮年,身子康健,不想那帮心怀叵测之辈,这就耐不住性子,急于开始新一轮的杀戮了。 安梓纯见尚泽谦一直低头不语,明白六哥虽平日里玩世不恭,可心思比谁都要细腻,从前她不愿在六哥跟前多言,只心疼六哥生在皇家,又身为皇子,一朝成王败寇,是命途多舛的命格。只是眼下,皇子们大多长成,虽然肃贵妃所育的皇次子尚泽睿已被立为太子,可事情未埃落定之前,多方势力依旧蠢蠢欲动,六哥即便对朝政对皇位一直未表现出欲望,却难免被为求稳妥之人列入被杀戮的名单之中。 尚泽谦也是个通透之人,安梓纯寥寥几句已将他点醒。若只事关他一人,自个并不觉的棘手,可若事情闹大,不光母妃,恐怕连外祖家都会受到牵连,更别说今日在场的梓纯和秀仪了。虽然已经火烧眉毛,可还得先弄清楚幕后黑手,才能行事。 “小常,你去外头探探动静,记住切勿打草惊蛇。” 小常得令,忙闪身出去。 尚秀仪见尚泽谦与安梓纯再未说话,心里也有些哆嗦,“姐姐,我想――”尚秀仪说着,将剩下的两个字生生咽了回去。都已经这种时候了,我怎能哭闹着要回家,给六堂兄和纯姐姐添乱呢,我不能,不能。尚秀仪想着,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强迫自己不要那么没用,一定不能掉泪。 半晌,小常匆忙归来,还没站定就回禀说,“林中隐了不下五十人,身着常服,一看都是练家子,瞧编制似乎是京兆尹的人。” “京兆尹。”尚泽谦近乎耳语的念了句,京兆尹是明昭长公主的夫君,长公主是太后亲生,太后又有右丞做靠山,可太后与右丞向来和善,平白为何要害我。 尚泽谦一时想不通,也知这会儿不是深思的时候,无论如何先得保全梓纯和秀仪,不能叫她俩无辜受难。 “小常,你立刻安排人手,安全的将她俩送回府上,切勿叫人察觉。” “六哥这是什么意思。”安梓纯听了这话,瞬间冷下脸,乍一看去,比刚从冰室里取出的冰还凉上许多。 “这事明摆着冲我来的,我不想连累你们。” 安梓纯闻此,冷笑一声,直直的盯着尚泽谦,“什么你们我们,六哥何时将咱们分的这么清楚,你可知打从我哥离世之后,我――”安梓纯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揪紧了衣袖,告诉自己,绝对要冷静,要保护六哥和秀仪,再不会让一个至亲离开自己。 “六堂兄,我也不走。”尚秀仪说着,紧紧的揽着安梓纯的手臂,虽声音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 “都什么时候了,还胡闹,再不懂事,我便叫小常绑了你们,扛出去。” 小常闻此,甚是为难,哪敢对县主她们动手。 安梓纯瞧出六哥是真急了,心下焦灼万分,电光火石之间,忽的心生一计,忙说,“六哥,我从前读一古卷,上头隐约记载破蛊毒之法,如若我们能毁掉这蛊咒,他们搜查不得,便奈何不了咱们了。” 尚泽谦虽对安梓纯的话深信不疑,却怕此计不成,还是会连累了她,不愿叫梓纯冒险,没有答应。 小常却急了,殿下要将二位小姐送走,分明是俯首认诛了,既殿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便只能听安主儿的话,死马当活马医了,否则殿下有个闪失,自个万死也无法跟侯爷交代。 “安主儿只管说要准备什么,小的立刻取来。” 尚泽谦没想到小常也跟着乱来,着实气坏了,正要斥责,安梓纯便应道,“杀蛊之法我并不通晓,只隐约记得一个方子,小常你且去取雄黄,蒜子,菖蒲,还有一碗滚水来。” 小常一听雄黄和蒜子都是寻常之物,后厨应该就有,只是这菖蒲是通体有毒的毒物,一时要找到,恐怕不容易。 安梓纯见小常迟疑未动,方才醒悟,又说,“菖蒲虽有毒,却可以入药,寻常也会在池塘边种植,一可为池鱼驱病,二可防虫蚊滋生,我记得望仙楼初建时,曾在平湖围种了些,你且去湖边瞧瞧,一定能找到的。” 小常闻此,这才安心,忙应下,闪身出去了。 见小常对安梓纯言听计从,尚泽谦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光复杂的盯着安梓纯,在一声叹息后,化作了深深的疼惜,丫头啊丫头,我宁愿你审视识度的选择保护自己,也不愿你因我陷入危险的境地。 安梓纯有意忽略尚泽谦投来的目光,不敢耽搁了正事,又忙身蹲伏在桌边,温柔的凝望着缩在桌角怒目立须的灵猫,“猫儿,你听好了,一会儿我便要帮你除蛊毒,你若有灵,一定要配合。” ------------ 第十八章 化险为夷 不多时小常便按着安梓纯的吩咐,办好了东西回来。 安梓纯也顾不得菖蒲有毒,徒手将菖蒲揉烂后与雄黄,蒜子同包于手绢之中,再将手绢置于滚水中浸泡,一会儿工夫清水就渐渐变了颜色,却依旧澄澈清明。 安梓纯见此,忙取出手帕,将瓷碗摆正,与那灵兽说,“猫儿,我知你通晓人性,当初对你下蛊之人并不是我们,而如今我想救你,还你自由,你若往后再不想受蛊虫啃噬之苦,便过来吧。” 尚秀仪听安梓纯与猫儿说了这些,心里焦灼不已,“姐姐,它又不是人,怎能听懂你的话。” 小常也是急了,忙上前一步,“安主儿,要不小的将这东西抓住,你再——” 安梓纯闻此,立刻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转身,依旧温和的盯着那灵猫。又过了片刻,忽见那灵猫微微动了动耳朵,起身迈出了毛茸茸的小爪子。 见此情形,众人都是一惊,小常却已经将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以防这灵猫猛的窜起来伤人。 灵猫慢慢挪到安梓纯跟前,虽然顺从,眼中却透着防备,忽的闻到瓷碗中药汤的味道,耳朵一颤,蓦地凑上前去,用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只是这药汤虽然放凉了些,却依旧烫的不能入口,那灵猫儿虽然被烫了一下,却似乎明白这是救命的东西,又伸出小舌头舔食了一口。 安梓纯见此,唇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猫儿尚且如此求生,再世为人,也绝不能任人宰割。 安梓纯想着,也忘了害怕,忙拾起尚泽谦的象牙骨折扇,想要帮猫儿将药汤扇凉,猫儿一惊,本已呲出了獠牙,见安梓纯并无恶意,才恢复了常态,安静的伏在碗边。 尚泽谦静静的瞧着,眼中似蒙上了薄雾。 这或许是十七年来,他头一次这样接近死亡。 原以为选择远离权力,远离宫廷,这一生就可顺风顺水,逍遥自在,只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身为皇子,争权夺位似是躲不掉的宿命。本以为在外多年的磨砺会让自己变的坚毅,可是方才,若不是梓纯和小常的坚持,我已经放弃了求生。 此时,尚泽谦既自责又震撼,见那猫儿又喝起药汤,才回过神来,拦到,“菖蒲有毒,这猫儿喝下不会——” 安梓纯心下已经安稳,抬眼望着尚泽谦,轻声应道,“小常带回来的是水菖蒲,近乎无毒,寻常是不能入药的,若说有毒的,该是石菖蒲,多食之后会产生幻觉。只是眼下石菖蒲难寻,唯有死马当活马医,先将就一下了。” 安梓纯话音刚落,就见那猫儿身体开始猛烈抽搐,猫儿为保平衡,小爪子紧紧的抓着桌面,喉中发出阵阵呜咽声。 安梓纯见药这么快就起了效用,既紧张又欢喜,死死的盯着猫儿,盼它赶紧将腹中的蛊虫吐出来。 可那猫儿挣扎了几下,却不动了,尚秀仪见此,十分惊恐,颤着声音问道:“姐姐,它死了吗?” 安梓纯不信猫儿会这样就死了,刚要伸手去摸,尚泽谦便一个箭步上前,猛的拉住了安梓纯的腕子,“你糊涂了,若蛊虫跑到你的身上。” 此刻安梓纯的心已经乱了。 猫儿若是死了,这一屋子的人怕也活不成了。公然施用巫蛊之术,了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可是我不能死,我还有未完成的责任——安梓纯想着,微微有些恍惚,尚泽谦从未见过安梓纯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痛不已,情不自禁的将她拦进了怀里。 尚秀仪见纯姐姐都没了法子,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处,好好的素日,怎么会—— “主子你们看,猫儿动了,动了!”说话的是小常。 众人闻此,方如梦初醒,见原来趴伏着一动不动的猫儿竟然微微动了动,随即艰难的支起身子,又挪到了碗边,身体忽然剧烈的抽搐一下,从口中吐出一条小指长的秽物。 只见那东西落入药碗中的药汤里,却似有生命一般,猛烈的挣扎了下,忽然散开来,原本澄澈的汤药,瞬间变的乌黑。 这一切似乎发生在瞬间,安梓纯捂着嘴巴,尽量要自己平静。 尚泽谦却再不敢乱,吩咐说,“小常,赶紧将这秽物处理掉。” 小常这会儿也算松了口气,露出白白的虎牙笑了笑,赶紧上前将这瓷碗给端走了。 “小常,将这碗放入密闭的陶瓮里,埋于向阳的山坡七七四十九日,方化作尘土。” 小常得令,赶紧应下了。 刚刚劫后余生的猫儿,似也恢复了体力,眼中虽依旧透着防备,却不似方才那样吹胡子瞪眼了。 安梓纯想着猫儿是有灵性的,你对它有无恶意,它一定能感知,于是试探性的探手摸了摸猫儿的脑袋。 猫儿身子一震,却没排斥,安梓纯便进一步摸上了它的脖子,小心的将猫儿颈上的铃铛给摘了下来。 只见这铃铛一摘下,猫儿就猛的越到了窗台上,还未等众人反应,猫儿已经从窗台上一跃而下了。 安梓纯见此,赶忙起身追到窗边,这可是数十丈高的三楼,莫说是如此弱小的猫儿,就算是轻功极好的人,怕是也要掂量着来。 可众人追到窗边,却见楼下除了来往的人群,哪还有猫儿的影子。 “姐姐,可吓死我了。”尚秀仪说着,便瘫倒在安梓纯身上,安梓纯见此,忙唤了含玉和云霓过来,一齐将尚秀仪扶到桌边坐下。 这次的事情,看似解决,却远没有这样简单。尚泽谦想着,瞥了尚秀仪一眼,又望了安梓纯一眼。 只怕此次的巫蛊之祸不单是冲着我来。 这猫儿是打从我回来起,就在府上豢养的,如若单要害我,早几日便可搜来府上,何必等到今日。 恐怕这险恶之人不单是要害我,似乎是想一箭双雕。 只是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 秀仪?不会,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不会与人结下如此仇怨,可若是想借秀仪害永康皇叔,那便不一样了。只要不是冲着梓纯来的,就好。 望仙楼外人声鼎沸,大多是赶来镜湖边放生鸟雀的富贵人家,只等尚秀仪缓过神来,尚泽谦才提议说,“今儿是素日,若是咱们一直躲在屋里不去放归鸟雀,恐叫人怀疑,秀仪,你去廊上将那几笼子百灵与黄鹂放了,梓纯,我陪你去湖边将锦鲤都放归了。” 两人闻此,都未提出异议,便各自行动了。 站在幽静的平湖边,望着对岸熙熙攘攘的人群,安梓纯忽然有种远离世俗的超脱之感。 “这地方我只带了两人来过,你是第二个。” 安梓纯闻此,回身望着尚泽谦,眼中含笑,“哦?那第一个必定是六哥的心上之人,红颜知己喽。” 尚泽谦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笑而不语,沉默了半晌,才说,“咱们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得赶紧吩咐小常去查查清楚。” 安梓纯倒还没有尽兴,一个转身依着小亭的柱子坐了下来,“六哥去忙吧,我记得来时的路,我还想再坐坐,一会儿就回去。” “可是——” “可是什么,这是望仙楼后庭,闲杂人等,怎么进的来,堂堂男子汉,竟比我一个姑娘还啰嗦。”安梓纯说着,双手捧着脸,抿嘴笑着。 尚泽谦也知这望仙楼后庭戒备森严更甚于王府,也怪自个多虑了,便嘱咐安梓纯切勿贪玩戏水,才离开。 安梓纯懒懒的靠在石柱边,静静的听着湖水拍打湖岸的阵阵声响。 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也是这样独子一人靠在岸边的小亭里小憩,然后猛的听到一阵嘈杂声,似乎还有呼救声,我惊醒,起身奔到湖岸边,看见游船沉没了一半,船上,水中,都是求救的贵妇小姐,最终却一个个成为荡在水中的花朵,永远的飘散了,而我—— 一声尖利的叫声将安梓纯顷刻拉回了现实。而后又是一声更响亮的叫声。 那声音是?鸟叫。 安梓纯定了定神,蓦地起了身,不自觉的循着声音找去,刚走上石子小路,便见草丛中窜出一个黑影,没等看清,又是一声利叫,安梓纯方才见不远处一只一尺来长,浑身乌黑,嘴尖似狐的动物,口中竟叼着一只血肉模糊的鸟雀,方才那几声叫,该是这鸟儿的垂死之音吧。 安梓纯见这血腥的场面,愤怒异常,不知是哪家的恶主,竟纵了这孽畜赶在这素日出来作孽。总要找他理论一番才是。 安梓纯寻思着,刚往前迈了一步,那浑身乌黑的东西便呲起牙来,鼻子发出警告似的呜鸣声。 安梓纯忙停下了步子,死死的盯着那东西。 似狐而小,黑喙善守,眼前这东西,莫不是能轻易咬死獒犬的青犴? 正当安梓纯还处于震惊之中时,那东西突然弃了那已死的鸟儿,转身似是要向安梓纯进攻。 安梓纯惊恐不已,却知自个若是赶在这会儿跑,恐怕两步之内便会被这只青犴咬断喉咙。 六哥,子然,你们在哪—— 那青犴可是捕猎的高手,性子十分凶猛,捕食被然打断,自然犯了性子,猛的一跃,直扑安梓纯的身上。 ------------ 第十九章 奇遇 就在那一瞬间,安梓纯忽然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金光,而后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一个温暖的绒球蓦地轻落在她的肩头。 安梓纯下意识的侧头一瞧,心里一惊,这不正是方才从三楼跃下,就瞬间消失的灵猫儿吗。 安梓纯好歹定住了心神,又望向方才要袭击她的那条青犴,这会儿那家伙已然没了方才的煞气,虽然依旧怒目圆睁,一副要攻击的架势,可它鼻尖和眼角已经淌了血,样子略显狼狈,这该是方才灵猫儿的杰作吧。 “你这小东西,也敢招惹这浑沕,可知这会儿咱俩都跑不掉了。”安梓纯说着,抬手揉了揉灵猫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家伙却顺势爬到安梓纯的小臂上,靠进了安梓纯的怀里,如同一般的家猫一样温驯乖巧,只是金黄的眸子没有一刻离开那随时可能再发起进攻的青犴,隐隐泛着慑人幽光。 那只青犴显然对方才的袭击心有余悸,没有立刻再冲上来,而是前爪扒地,缓缓的靠近。 “墨玉,过来。” 随着一声呼唤,那只青犴再顾不得旁的,一个飞身从安梓纯身旁闪过,安梓纯亦虽之猛的一转身,却不知何时,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已经站在身后。 安梓纯一惊,险些摔倒在地,那男子见此,伸手要扶她一把,安梓纯却闪身到一边,好不容易才站稳,抬手便指着墨衣男子质问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私闯望仙楼的后庭,还敢纵了这恶犬伤人。” 男子闻此,抬眼饶有兴致的盯着安梓纯气的发青的脸孔,瘦削却俊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透着浓浓的鄙夷之气。 “明明是姑娘纵了这只黄金猞猁伤了我的墨玉在先,怎么却恶人先告状了。”男子说着,死死的盯着安梓纯怀中的灵猫儿,连带着脚边的青犴也发出阵阵呜鸣声。 安梓纯头一次撞见敢跟自个较劲的混帐,也顾不得她深闺淑女的身份,大声理论说,“你这小子好不讲理,今儿可是素日,是放生的好日子,鸟归林,鱼回渊,可你看地下鲜血淋淋的鸟儿,刚一出笼就被你豢养的混东西给咬死了,你还恬不知耻的怪我家猫儿伤它,眼下未取了它的性命,也算是便宜它了。” 男子听了这话,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淡淡的瞥了不远处那只惨死的鸟儿一眼,沉着声音道,“自小被豢养在笼中的鸟,早就失去了飞行的能力,即便今日不被我的墨玉咬死,来日也会成为其它动物的盘中餐,或许等不到那一日便会活活饿死。这便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无能为力,你也一样。” 安梓纯原还气恼,可这墨衣男子说的话却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她心上,他说的没错,素日放生确非什么积福积德的美事,是真正意义上的杀戮。 是自诩高贵的人,为求心里安慰的游戏,是自认清高的人,讨取好名声的捷径。又有谁真正为那些失去生存能力的鸟鱼想过。 安梓纯清楚,自个已然被墨衣男子划为那虚伪的一党,却并不生气,只觉凄凉,或许自己本来就是那样的人,自私冷血,没什么可辩解的。 男子见安梓纯不说话,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如此清丽脱俗的姑娘,身上为何会透着如此浓重的煞气。 “你说的没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既如此,那你的青犴技不如人被我家猫儿所伤,也怪不得旁人。都说心和仁者,仁者包容万物。公子既有如此广阔的胸怀,便该怜惜那死在你家青犴口下的鸟儿。不能由得它曝尸荒野吧。” 男子一听安梓纯竟识得青犴,对她顿时有些刮目相看。青犴此类胡犬到如今所剩不过数只,一般人几乎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所见。而眼前如此娇弱,又深居闺阁的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 想到这里,墨衣男子心中对安梓纯渐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要发问,安梓纯却没心思再理会这面无表情的怪人,转身就要离开了。 “姑娘——” 安梓纯闻此,心中气急,再也忍不住这股火气,回身狠狠的瞪了墨衣男子一眼,“一条大黑狗还叫什么墨玉,那我家猫儿遍体金黄,还叫金元宝呢。”说完立刻转身,匆匆的跑开了。 男子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笑颜,原本就俊俏的脸庞尤显生动起来,金元宝吗?有趣,很有趣。 安梓纯快步跑到廊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跑一跑了,显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刚一站定,就立马回头查看,只怕那面瘫的男子会追上来再与她理论。 眼见没人跟来,安梓纯才松了口气,依着廊柱坐下,将灵猫放在了身边。 好歹喘匀了气,才与猫儿说,“小东西,你可知方才有多危险,若是你叫那青犴咬住,可是立马就会变成碎片的。” 灵猫儿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安梓纯的话,就如同一般猫儿蹲坐在一旁伸出粉嫩的小舌头仔细的舔着自己毛茸茸的小爪子,安梓纯见它爪上带血,似是方才那只青犴的,一个激灵,想来自个也是多虑了。这小东西能一瞬间咬碎坚硬的兽骨,青犴的血肉之躯自然不在话下,看来这小东西方才还是留了情面的。 灵猫儿添完爪上的血,伸了个懒腰,金黄的眼睛扫了安梓纯一眼,便转身一跃消失在了花丛中。 安梓纯赶紧起身追了出去,可这小东西的确是来无影去无踪,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正当安梓纯打消念头准备回去的时候,薛子然忽然越过对面的回廊,大步流星的来到安梓纯跟前。 “方才见十几个行为古怪的人进了望仙楼,只怕生变,我便自作主张的进来寻你了。” 安梓纯闻此,暗自嘀咕了句“果然是沉不住气了”。才与薛子然说,“他们都是冲着六哥来的。” 薛子然打小跟在安梓宸身边与六殿下有些交情,他有难,自己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忙问道:“那我便跟上去,保护六殿下。” “且慢,都是些小角色,六哥能应付。”安梓纯说着,盯着薛子然的脸,看了又看,问了句,“是不是天太热了,脸怎么会这么红?” 薛子然闻此,原本冷峻的脸恐立刻变的有些惊慌,面对安梓纯利刃一般的目光,不知该如可解释。 安梓纯最了解薛子然的为人,心里藏不住事,一切都摆在脸上,能叫他如此红着脸又手足无措的人,除了秀仪还能有谁。 安梓纯不愿点破,便没再追问,只叫他不要干站在门外等,进望仙楼里喝杯茶,就匆匆上楼去了。 刚到三楼,含玉便迎了过来,一脸焦灼的揽过安梓纯的手臂,“小姐可回来了,怎么耽误了这么久。” 安梓纯却答非所问,“六殿下可好,县主也回来了吧。” 含玉闻此,忙应道,“方才上来了十几个人,说是要搜查,六殿下与他们交涉一番,还是叫他们搜了,可那些人却一无所获,惹得六殿下便勃然大怒,招了近卫兵进来将他们统统拿下,说要扭送京兆尹问罪呢。” 听了这些,安梓纯倒是有些迷惑,这行为到不像是六哥平日的做派,若说在过去,六哥只会一笑置之,搜查与否悉听尊便。今日却兴师动众的将人扭送去了京兆尹,怎么也要治个藐视皇子的大不敬之罪。这样的罪名,轻则发配边关,重则是要斩首示众的,看来六哥真的想通了,也接受了作为皇子的宿命。为求自保,只能不停的杀戮,这也只是个开始而已。 安梓纯想着,轻叹了口气,便要进屋去。 “呀,小姐身上怎么会有血迹,是哪里受伤了。”含玉说着,抬手抚上安梓纯的衣领。 安梓纯低头一瞧,衣领上果真沾了几滴血迹,该是方才灵猫儿靠在她肩头时不小心抹上的。 安梓纯恐含玉担心,也不愿多做解释,只说了句“不打紧的。”便急着拉含玉进了屋去。 尚秀仪见安梓纯可算回来了,忍不住抱怨说,“我还以为姐姐先走了呢,怎么才回来呀?” 安梓纯笑而不语,翩然入座,见秀仪的脸上也泛着红光,正映了自个方才的猜想。 秀仪的确是对子然有情啊。 “姐姐怎么不说话啊?”尚秀仪见安梓纯如此,有些局促不安,又说,“方才来了好些人,说望仙楼里有人公然施用巫蛊之术——” “秀仪,咱们今日来望仙楼只与六哥把酒言欢,放归鸟雀而已,根本没有见到过什么灵兽,更不知道何为巫蛊,你只要记得这些就好。” 尚秀仪闻此,瞪着澄澈的双眼,抿着唇,狠狠的点了点头,将已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咽了回去。 回府的路上,安梓纯依旧一路沉默。 经了今日的事,含玉也还惊魂未定,到没有来时那样兴致勃勃了,也是安静的靠在安梓纯身边,惜字如金。 马车快行至城门处停下,薛子然忽然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与含玉使了个颜色说,“含玉,我有话想与小姐单独说。” 含玉与兄长自有默契,没有问一个字,便起身掀开马车帘子,坐了出去。 薛子然进了马车,却未坐下,而是弓着身子单膝跪下,犹豫了半晌,才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精致的粉红色荷包。上头精心绣着比翼鸟和连理枝,一瞧便是青年男女的定情之物。 ------------ 第二十章 血浓于水 安梓纯清楚这荷包的来历,自然明白薛子然此刻将它拿出来的意图,却不愿点破,只盯着那枚荷包称赞说,“你瞧这荷包的手工做的多好,比翼鸟绣的栩栩如生,像要展翅高飞一般。这图样没有个把月是绣不成的,想必刺绣之人一定下了不少的工夫。” 薛子然闻此,却没心思与安梓纯讨论这荷包的绣工,只将荷包往前一送,“文孝县主错爱,我愧不敢受,还望小姐代我将这荷包归还。” 子然到底是说出来了。安梓纯望着已经递来手边的荷包,心中颇为感触。遂伸手接了过来,粉红的缨络立刻迷了她的眼。 原也算是一对佳偶,只可惜身份天差地别,终不得善果。 子然看的太明白,而秀仪却看的太糊涂。 “这同心结编的真好,改明儿我也要向文孝县主讨教一番。”安梓纯说着,将荷包收进了怀里,“成了,时候也不早了,府上还有许多事情要料理,你赶紧换了含玉进来吧。” 到此,薛子然的面色依旧凝重,只轻点了下头,回身便要出去了。 “子然。”安梓纯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喊住了薛子然,“你和含玉与我有手足之情,是我的至亲,我从未轻视于你,若是你对秀仪――” “梓纯,我是怎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薛子然说完,便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含玉见哥哥脸色不好,正要发问,薛子然却催她进去,含玉无奈只得进了马车,却见小姐的脸色也是出奇的沉重。这到底―― 回到公主府时,已经过了正午,马车刚一挺稳,映霜便急着迎了上来,没等安梓纯落地,就急着回禀说,“小姐,老爷和大少爷回府了,这会儿在正厅议事呢。” 安梓纯闻此,嘀咕了句“比预想的要快呢。”随即问道,“天合呢,可叫过去了?” “还没呢,芹姨跟映容姐正守着呢。”映霜说着,往前一步凑到安梓纯耳边小声说,“今儿早起来天合就不大好,一直说肚子痛。” 安梓纯闻此,柳眉一挑,微微有些发怒,“既如此,怎能叫她干受着,为何不请郎中来瞧?” “这――咱们,做不了主,小姐您不在,芹姨她――”映霜少见小姐发怒,被安梓纯眼中的寒光所震,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安梓纯也懒得听这糊涂丫头回话,立马唤了薛子然过来,交代了几句,薛子然立刻侧身上了马,一鞭子抽下去,马蹄一蹬,瞬间就消失在了街角。 安梓纯亦不敢耽搁,来不及回去换身衣裳,就直接去了正厅。 行至廊下,还没进屋,就听到冲耳的责骂声,安梓纯闻此,深吸了一口气,原还一脸凝重,这会儿却变作一般闺阁女儿低眉顺眼的温婉摸样,迈着轻盈的莲步进了屋去,望着正厅中央,身着官服,怒目圆睁的中年男子,低低的说了句,“爹爹回来了。” 安盛轩还在气头上,也未注意到安梓纯何时进了屋,即便这会儿瞧见了,也没心思理会她,只微微点了下头,又乌青着脸盯着跪在地上的长子安悦晖。 不得不承认,安盛轩虽年过四十却依旧风采过人,高大挺拔的体格,俊美且轮廓分明的脸庞,与太学中只会墨守陈规的老学究们有着天壤之别,更像是温文尔雅的隐士骚客,自有一番风流气派。 而安悦晖虽为安盛轩长子,除了同样挺拔的身躯却没有一处像他,单从面相上来看更似他母亲曹氏。瘦削的脸庞,微微凹陷的双眼,高挺的鼻子如刀削过一般尖利,虽一身太学学生的打扮,却透着股戾气,紧盯着安盛轩的眼睛似有恨意,到叫安梓纯有些看不明白。 安梓纯也来不及多想,侧身与曹氏微微颔首,轻声唤了句“姨娘。”便径自入了座。也不顾曹氏因为愤怒微微抽动的唇角,正坐在大嫂陆华璎的身边。 陆华璎这会儿早就红了眼,刚迎上安梓纯的目光,便别过了脸去,一脸的别扭。 安梓纯到不在意这些,先打量了坐在对面的曹氏一番,见她微微低着头,面色阴沉,原本就凹陷的眼睛更显浑浊,想必方才也没少受父亲训斥。而站在曹氏身后的安悦昕和安悦晓的表现却大相径庭。 明明事不关己,二姐姐却还是如此古道热肠,急得满脸通红,倒是大姐,无论何时,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清冷的很。 至于四妹,今儿这么大的事也不见她来添乱,怕是被虫蚁咬伤的脸还未消肿吧。 安梓纯想着,目光落到了桌上樟木长盒中的黑檀木戒尺上,戒尺长七寸四分,厚五分余,阔一寸。这样的戒尺若是打在手上,手掌恐怕顷刻间就会肿胀出半寸来。父亲向来偏疼大哥,今日竟连戒尺都请了出来,怕是动了真气。 方才的训责虽被安梓纯打断,可安盛轩心中的火气依旧丝毫未减。想他安盛轩虽一介布衣出身,却自小苦读诗书,夙兴夜寐,酷暑高寒未有一日懒怠,其中苦楚并非一般人能体会。也正因如此,他十三岁就因才德过人一经州选入太学学习,五年学成,二十岁就被圣上钦点为国子监最年轻的助教,官居七品。 安悦晖是长子,所以他打小就对之寄予厚望,从他牙牙学语之初就有意教他背诗念书,可这孩子却并不像他,不光愚笨庸懦,还一身的懒骨头,倒是梓宸和梓纯这对孩子,不仅生的标致可人,还聪慧勤奋,颇有他当年的风采。只可惜梓宸这孩子命薄,与他母亲一同去了。梓纯一个姑娘家,早晚是要出嫁的,自然成不了气候。他也只能一门心思的培养悦晖,只可惜这孩子实在不争气,入太学学习三年有余,却还在外舍与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们厮混在一起,若单是不思进取也罢了,如今却与府上的丫环搅和在一起有了孩子,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不光自己的脸上无光,悦晖的名声怕也会因此蒙上了污点。 安盛轩越想越气,转身拿起樟木盒子中的黑檀木戒尺,抬手就要打。 见此,一向爱子心切的曹氏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挡在了安悦晖身前,呜咽着嗓子求道,“老爷若是要打便打妾身吧,只要您能消气,妾身即便一死,也无怨了。” 安盛轩向来疼爱曹氏,见曹氏如此,虽然于心不忍却不放脸,依旧沉声道,“只怪我从小舍不得打他,才叫他如今翅膀还没硬就敢忤逆我,幻萍你让开,我今儿非打的这逆子知错为止。”安盛轩说着,把心一横,板子就要招呼上去。 “爹,这万万不可啊――”话音未落,板子却落下了,正打在上前劝和的安悦晓的身上。 安盛轩下手不轻,安悦晓没个招架,大叫了一声,摔在了地上,疼的眉眼都皱在了一起。 此时,屋里的众人也都愣住了,一是没有想到安盛轩真的会出手责打安悦晖,二是没想到平日里连说话都会害羞的二小姐会出来替二夫人和大少爷求情,毕竟府上众人都清楚,二小姐自小在锦阳公主身边长大,与二夫人并不亲,今日此举,倒是证实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 安梓纯今儿过来本是准备冷眼旁观一处好戏,却没想到二姐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眼见身边已经坐了个冰人似的大嫂冷眼瞧着,自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熟视无睹,忙起身上前将安悦晓小心的扶了起来。 安悦晓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红了眼圈,鼻子一抽一抽的,眉头紧紧的锁在一块儿,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方才那一下实实的打在后肩上,虽隔着衣裳看不出什么来,恐怕也要养个把月才能真正消肿。 二姐大义凛然要救亲娘救兄长受了伤,安梓纯也没什么好劝的,只投了抹疼惜的目光过去,安悦晓见了,却越发难过,脸上瞬间躺下两行热泪,低声抽泣起来。 安盛轩误伤了次女,也是惊诧不已,却放不下严父的架子,不但没有出口安慰,反而加重了口气道,“都看见了,若是谁再敢求情阻拦,我便一块教训了。都给我让开。” 安梓纯闻此,瞥了好歹站住了身子的曹氏一眼,看似好心的劝道,“父亲的话姨娘也听到了,切勿再逆了父亲的意了。” 曹氏听了安梓纯这不痛不痒的话只当是挑衅,紧攥着拳头,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只是眼下,还不是与安梓纯计较的时候,怎么也要先保悦晖周全才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日设下的毒计,今日却报应在了你儿子女儿身上,姨娘啊姨娘,你何必吹胡子瞪眼,不该好好享受自己一手造就的“辉煌”成果吗?我真是不得不为你拍手称赞,做的漂亮,叫我很是称心如意呢。 安梓纯想着,一脸鄙夷的瞥了曹氏一眼,便扶安悦晓到一旁坐下了。 “二姐姐可还好?” 安悦晓闻此,眼泪直流,也不说话,只勉强的摆了摆手,低着头,继续落泪。 陆华璎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见二妹为了救自个的相公受了伤,颇为感动,便掏了帕子,递到了安悦晓手中,却没说什么,又冷着脸坐了回去。 ------------ 第二十一章 横生事端 安悦晖是曹氏的心头肉,哪舍得他挨打。本想破釜沉舟与老爷争辩一番,可老爷性子执拗,哪肯轻易妥协,弄不好还会迁怒于她。 也怪悦晖这孩子打小宠惯,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也从未见过今日这阵仗,不但不服软求饶,还要跟他这牛脾气的爹爹硬碰硬,叫她夹在中间好不焦心。 “你这逆子,说,到底知不知错!”安盛轩的口气比方才稍稍有些缓和,显然,若是安悦晖这会儿服软,便可免了这一顿板子。 可安悦晖却一副全身是理的样子,瞪着不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安盛轩,口气生硬的大声回道,“孩儿确实不知错在何处,爹爹你身为驸马不也是三妻四妾,我只喜欢一个天合,想纳她为妾,究竟错在哪里!” 安盛轩向来忌讳旁人提及他入赘为驸马的事,更不愿有人对他私纳的妻妾说三道四,没成想今儿这逆子不但不知错,还字字句句顶撞直戳他的痛处,眼下翅膀还没硬就敢藐视他这亲爹,往后还得了,真是不打不行。 安盛轩气急,毫无预兆的一板子落下,正砸在安悦晖的左脸上,安悦晖没个准备,来不及闪躲,身子一震,生生摔了出去。 曹氏见此,愣在当场,万万没有想到老爷真的会出手责打晖儿,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立马扑身上前将侧倒在地的安悦晖扶了起来,这才看清安悦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蓦地肿胀起来,一道一寸来宽的戒尺印子醒目的印在脸上,安悦晖此刻已然疼的说不出话来,脸颊不受控制的微微抽动,嘴巴张合着,可见牙缝里都渗出了血来。 陆华璎虽气安悦晖不忠,想给他个教训,却没想公公真会出手打他,见此情形,也赶紧凑到安悦晖身边,口中喊着“相公”,眼泪不停的往下淌。 安悦晖这会儿又气又窘,别过脸去不看陆华璎,陆华璎却硬是往他身前贴,揽着安悦晖的颈子靠在他肩头哽咽。 曹氏见此,恨不得狠狠赏她陆华璎几个耳光。 这丫头实在可恶,本以为今日老爷回府,天合的事由她从中说和,很快就会平息下来。可没成想这陆家丫头一早就站在门口等,老爷刚下马车,便上前告状,惹得老爷勃然大怒,一定要责罚晖儿。若不是这妒妇自作主张,事情也不会坏到现在这种地步。 这丫头竟还有脸抱着我的晖儿哭,早该以七出之条休了这善妒的贱妇。 曹氏心里虽气,却也只敢这么想想,毕竟现在的事情已经够乱了,若是自己再与陆华璎闹起来,这事便没完了。 安悦晖才回过神来,便一把将陆华璎推开,眼中的愤恨几乎能把人淹没。 陆华璎惊魂未定,一脸惶恐的审视着自己的丈夫,这还是那个对我温柔体贴百般呵护的相公吗,这―― 安梓纯见这情形,自然要适时的做回好人,便起身上前,将陆华璎拉了起来。 今日的事也算闹够了,旁的先不说,天合的肚子已经等不了了,是去是留总要给个交代才好。 安悦昕与安梓纯想到一处,看出安梓纯有意说和,却不愿一再麻烦她,于是站出来讲到,“父亲先消消气,旁的事情往后还可以慢慢商量,可是天合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再耽误不得了。” 安盛轩闻此,也是纠结不已。要做祖父本是件欢喜的事情,可这逆子偏招惹上个卑贱的丫头。若说将那丫头收入房中给悦晖做个小妾也不是不可,只是儿媳善妒,是绝对不肯答应的。 媳妇娘家身为皇商,垄断草药生意多年,富甲一方,本就不容小觑,如今他家公子巴上了太子,秋后便要入仕为官,步步升迁已是定局,若是眼下他家为了一个小小的丫头叫华璎受了委屈,往后的日子怕也不会好过。只是身为祖父,他也舍不得天合腹中的孙儿,若是个女娃也就罢了,若是个男娃―― “你可别在这儿添乱了,若不是你调教出来的好丫头,你哥哥怎会受今日之苦。”说话的是曹氏,眼见她目光凌厉的盯着刚出来说了一句的安悦昕,双目炯炯,似要剜下人家的皮肉一般。 安盛轩却不许曹氏对他的长女大呼小叫,“丫头不懂事,这逆子更是混帐,你且管好你的宝贝儿子,莫要多言多语。” 曹氏被安盛轩一句话噎在那里,当着这些小辈的面被老爷数落,只觉得脸上无光,却不敢有一句反驳,只能搂着自个的儿子,气的全身发抖。心里怨念着,除去已经死去的梓宸不说,老爷二子四女,最疼的却不是悦晖或是芳园的孽种,而是与外室所生的这个野丫头。外室的贱人病故后,本以为多年的心病可了,没成想老爷未提,锦阳公主却假好心将这野种接了回来。老爷旧情难忘,爱屋及乌,这些年若不是我一直压着,老爷早将这野种宠上了天,到时候哪还有悦晴和悦晓的地位。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这野丫头不但不安分守己,竟反过来算计到她大哥头上来。 真不愧是风尘中长大的丫头,比起安梓纯那鬼东西,更加心机深重。 安盛轩虽向着安悦昕说话,可她的脸上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对谁都没有好处,倘若就此撕破脸,天合即便来日能留下,也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今日虽然有爹做主,却也不能不给庶母和大哥留个面子,毕竟天合将来要在他们手底下过活,千万不能因为我给她惹来无名的怨恨。安悦昕想着,只得替曹氏说好话,“原是我不懂事,没管教好下人,才惹出今日的事情,悦昕在这里向二夫人赔罪了。”安悦昕说着,便要跪下给曹氏叩头。却叫安盛轩一把拉住。 “你身子弱,虽是夏日,地却凉,何况此事错不在你,何苦硬要往自个身上揽。”安盛轩口气温和的说着,眼光慈爱的照在安悦昕身上,这是对其他子女从未有过的疼惜。 安梓纯看在眼里,心中莫名的悲哀,想来自个确是这府上最多余的人,他们一家子或爱或恨,总有许多牵绊,而自己,却从未被父亲如此温和的瞧上一眼,无论是喜是怒,总是淡漠的神情,冷淡的语气。 曾经她也困惑过,为何同为丧母的孩子,父亲却偏疼大姐。原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够好,便努力的念书习字,盼望得到父亲哪怕一个字的赞赏。可到如今,自个做到了博古通今,下笔如神甚至越过父亲,他依旧对自己不屑一顾。这才明白,由爱生怜,爱屋及乌,父亲对母亲何曾有过哪怕一瞬的真心。 到此,一切都释然了。 安梓纯已能看淡这些,曹氏却恨的咬牙切齿,明明是野种居心不良,想害悦晖,自个一时错了主意,才错信了天合这丫头,这事自始至终都是安悦昕的阴谋,是她想害死我的晖儿。 曹氏想着也顾不得旁的,猛的起了身,刚要发话,却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进屋来报,说是天合动了胎气,已经见血,似有小产的征兆。 安悦晖闻此,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扯过那丫头,急迫的问道,“怎么会――怎――” 小丫头见大少爷左脸上一道红印子触目惊心,嘴角还不停的渗血,说话亦听不清楚,惊愕不已,步步后退,却不想叫门槛绊倒,仰摔了出去。 安悦晖暗骂这贱婢没用,先前听闻天合暂且安置在毓灵苑,便不管不顾的赶了过去。 剩下一屋子的人,也不能干站着,只得跟了过去。 安梓纯明白,人是在她毓灵苑出的事,待会儿无论天合有无大碍,她总是要备受指责和非议的。 不怪自个先前多想,姨娘确实从开始便没安好心,一心要拉她下水。 安悦晓见众人都赶着去毓灵苑,便也要跟去,却叫安梓纯拦下,“二姐姐肩膀伤的不轻,可别逞强,快叫翠珠回去给你上些活血化瘀的药,趁淤血未积,赶紧推开,否则青紫之后,没有一个月是消不去的。” “不成,眼见事情闹到你那里,我怎能由得你被欺负。你二姐姐我虽人微言轻,又没什么用,好歹能站在你这边,为你说上句好话。你要真的心疼我,便扶我一道过去,如若不答应,我是爬也要爬过去的。” 听了这话,安梓纯的心微微有些颤抖,在这种情形下,难得还有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就凭二姐姐对她的这份心意,她也不能没用的被姨娘算计了进去。 安梓纯回来时,众人都已聚在了毓灵苑的正厅里,小院鲜少有人做客,眼下各房主子齐聚于此,叫毓灵苑的下人们十分错愕。 “小姐,您可回来了。”映容平日里端稳持重,见今日这阵仗,也慌了神。 安梓纯便叫翠珠先扶安悦晓进屋去,才与映容道,“你喘口气,好好说话。” 映容闻此,赶紧定了定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今早小姐刚走,天合就喊肚子疼,咱们原以为只是寻常胎动,没当回事,谁知却越发的严重起来。芹姨本想叫人去请王太医过来,却怕招人怀疑,就泡了碗天合寻常喝的桑子蜜,谁知一碗下肚,天合好似更疼,方才竟见了血――” ------------ 第二十二章 正面交锋 安梓纯深知,孕中见血是大忌,胎儿多半不保。只是天合突然腹痛难忍,进而见血,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蹊跷,一定绝非偶然,必是人为。 可是天合这些日子以来的全部饮食都是由芹姨悉心盯着,多半是出不了问题的,既症结不在饮食上,那会―― 安梓纯正寻思着,曹氏身边的刘妈妈急匆匆的打屋里出来,见着安梓纯赶紧迎了上来,十分客气的说,“小姐,老爷和夫人叫您进去呢。” 安梓纯见刘妈妈眼中泛着精光,一副坐等好戏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若说天合这事与姨娘没有关系,真是打死我也不信,只是我毓灵苑向来门禁森严,他们是怎么把手伸进来的? 安梓纯心中困惑,细细的审视着刘妈妈,这老奴是姨娘打娘家领来的心腹,平日里没少欺善凌弱,也算是坏事做尽的混账,这次的事若真是姨娘所为,刘妈妈可是首当其冲的得力干将,眼下先叫这老奴得意一阵子,如若哪次落到我的手上,我便要她再笑不出来。 安梓纯也未多言,一副淡漠的样子,没再理会刘妈妈,便转上回廊往正厅去了。 这刚进屋还未站稳,只见一人影直直的向她冲过来,安梓纯来不及躲闪,眼见就要撞个满怀,含玉立即闪身上前,将安梓纯护在身后,抬脚狠踢在来者的小腿,那人吃痛,猛的摔在了地上。 安梓纯惊魂未定,瞥了摔在地上的人,不正是自个那不争气的大哥安悦晖吗? 曹氏见儿子被个丫头踢倒,怒不可遏,却不敢在老爷面前造次,只能上前护着安悦晖,一脸惊恐的望着安梓纯,哭诉说:“梓纯啊,你就算对你大哥再不满,也不能纵了丫头伤他啊,眼见他已经受了重伤,你何必如此无情,再来落井下石啊。”曹氏字字句句撕心裂肺,叫人闻之心碎。 安梓纯不知曹氏的情绪中有几分真几分假,却明白曹氏这是拼了命的想抹黑她,拉她一同下水,这点单从爹爹铁青的脸上就能看出端倪。 在爹爹心中,打心眼里疼的是外室所生的大姐,其次就是曹氏所出的这几个儿女,尤其是身为长子的大哥,是继承爹爹衣钵的不二人选。 而我作为爹爹所谓屈辱入赘的产物,哪还能得到他哪怕一丝的怜惜,不视为眼中钉便是心疼我了。 含玉知道自己方才贸然出手,的确不妥,可若是小姐真被疯了似的大少爷拿住,还不知要吃什么亏,所以挺身而出是必然,即便面对安盛轩那般凌厉的目光,含玉还是不卑不亢的说,“奴婢授于皇命保护小姐,如若哪里做的不妥,还请老爷饶恕,若是您一定要因奴婢的尽忠职守责罚,便绑了奴婢送进宫去问罪吧。” 安盛轩听了这话,连青筋都要爆出来了,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不愧是三丫头教出来的好下人,如今公主府真换做是她当家了。 安盛轩心中气恼,难以抑制的忆起当年入赘公主府时,锦阳公主成日里冷若冰霜的脸孔和惜字如金的淡漠样子,那样高傲,那样冷淡,对向来自视清高的他来说,是莫大的屈辱和打击。而眼前的安梓纯,不正是锦阳公主的翻版,凭借着高贵的出身和美貌目空一切,可你安梓纯要清楚,你姓安,永远是我安盛轩的女儿,永远也越不过你的亲爹去。 安盛轩虽然气恼,却也懂得分寸,即便对安梓纯有颇多不满,却也不会与她正面冲突,毕竟她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女娃,眼下规矩学不好,来日有的是机会教,且等着。 安梓纯见安盛轩一直不说话,并不着急,爹爹向来心思重,又有着一般文人所谓的气节,却更有仕途为官者的清醒,方才的事虽然是含玉鲁莽了,可爹爹循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治家法则,绝不会真的绑了含玉问罪,所以―― “算了,你下去吧。”安盛轩沉着声音,冷冷的扫了含玉一眼。 含玉闻此,也不客气,微微福了福身子,便退去了安梓纯身后。 曹氏见老爷这么容易就放过了那丫头,气的咬牙切齿,却想着自己还留有后手,安梓纯早晚还是要落在她的手心里,暂且压下怒火,招呼众人将安悦晖扶起来坐下。 而这会儿陆华璎却一直冷眼旁观,干坐着连动也不动,原本她也将安悦晖当做是天,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成婚两年来安悦晖在她眼中,温文尔雅,体贴包容的美好模样。 陆华璎的身子一直莫名颤抖着,对这段所谓两情相悦的婚姻渐渐绝望。 这时,背着药箱的崔郎中抹了把汗,匆匆进了屋,见一屋子的主子,也不敢抬头,忙行了一礼,便望向一旁的曹氏。 曹氏心里总算有了底,赶紧与安盛轩道,“老爷,崔郎中伺候府上多年,医术高明,我方才遣他先一步来替天合诊脉,想必眼下已经有了结果。” 崔郎中闻此,赶忙应道,“回安大人的话,老夫行医问诊多年,也算千金一科的圣手,经我看诊,贵府的天合姑娘怕是连日食用了有损胎气的食物,才会至今日毒发,腹痛难忍。如今母体受损,这胎儿恐怕是――” 话到这里,安悦晖再耐不住性子,起身又要抓了安梓纯责问,曹氏硬拦下了他,却制止不了安悦晖疯狂的叫嚣,“安梓纯,你这毒妇,我素日与你无怨,你为何要害天合,你丧心病狂,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你这毒妇,毒妇!” 安梓纯听了这话,不气不恼,反而定定的瞧着曹氏,姨娘你听见没有,你宝贝儿子字字句句都是在声讨你仅剩的那点良心,你为达目的,连自己的亲孙都能害死,用心险恶真对的起那一声毒妇。 曹氏并非能成大事之人,这会儿也是心虚的很,任凭安悦晖如何叫嚣,也没随之一同声讨,倒是一副慈母的样子,柔声安抚着安悦晖,来掩饰她心中的不安。 事到如今,天合的孩子不保,曹氏若是还有哪怕一点人性,不该为她还未出世就夭折的孙儿悲哀吗,毕竟这孩子从存在到死亡都是她一手策划的,天合可怜,那小小的生灵更是无辜。 想到这里,安梓纯便打定主意,即便不为自己为了那早夭的孩子,也不能轻易放过曹氏,正准备发难,却听安盛轩冷眼质问道,“说,是不是你给天合下的毒。” 安梓纯闻此,有那么一瞬间的抽离,这话真是我爹问的。 没有感情,不留余地,如此肯定的语气,难道在他眼中我真的这般不堪,是成日里见谁咬谁的疯狗? “爹爹明察,三妹妹怎么会下毒害人,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安悦晓红着眼圈,一脸祈求的望着安盛轩,安盛轩却熟视无睹,仿佛刚才只是吹过一阵清风,眼睛依旧死死的盯着安梓纯。 安梓纯实在不明白,纵使曹氏恨母亲夺了她嫡妻之位,恨屋及乌,视她为眼中钉,可她是爹爹亲生的女儿,为何他要如此偏颇,一副处之后快的冷漠嘴脸。 安梓纯迷惘,困惑,只觉得周身寒冷异常,一阵莫名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众人的面孔渐渐开始模糊,天旋地转。 含玉见小姐有些不对劲,怕是晕眩之症又犯了,正要上前搀扶,安梓纯却蓦地睁圆了眼睛,冷笑一声,抬眼回瞪着安盛轩,口气轻柔的说,“仅凭天合是中毒小产,爹爹就断定是女儿所害,传出去怕是有损爹爹圣名。爹爹您入仕多年,该明白断案需要理据,所谓理据便是作案之人的动机,及犯案所留下的人证物证,缺一不可。所以仅凭一个江湖郎中的只言片语和大哥气急之时胡言乱语的误导,爹爹就断定是我所为,未免太过草率了些吧。”安梓纯说着,似乎在说旁人的事一般,轻松笃定,不曾有一分的慌张。 安盛轩闻此,心里一震,方觉自个武断,方才怎会忽然冒出那样一句话来,如今被这丫头拿住了把柄,颜面何存。 曹氏却不想给安梓纯任何翻身的机会,忙应道,“梓纯,事到如今,你还要再抵赖吗?自打天合有孕之事败露,一直养在毓灵苑由你照顾,一日三餐都是由你小厨房招呼的,外头连一滴水都送不进来,如今天合中毒小产,若不是你,谁还有这本事,哪是你爹爹和大哥诬赖你,分明是你怕天合未婚先孕的事传出去,有损公主府的声誉,才错了主意,要除了天合去。” 安梓纯听了这些话,不得不拍手称赞曹氏编故事的能力,动机目的一概都有了,姨娘可真是毁人不倦呢。 安盛轩刚被安梓纯顶撞,心里还憋着口气,曹氏这一说,到叫他心里越发明朗。此刻,安梓纯再不是他血浓于水的至亲女儿,而是十几年来他入赘公主府最屈辱的见证,他曾想过,为何这丫头没在五年前与她那薄情冷漠的母亲一同去了,否则也不用每每看到她,便想起作为入赘驸马所受到的冷眼与嘲弄。 “你,到底有没有?” 比起方才那句直戳心底的质问,安梓纯已然麻木了,却反倒面容安然的回问到,“爹爹以为是不是我所为?” 安梓纯说着,微微扬了扬眉角,凌厉的眼眸中却埋着深深的无助与悲哀。 ------------ 第二十三章 峰回路转 安梓纯向来谨慎且厚道,安盛轩万万没想到一向温婉的三丫头竟会用这种口气与他说话,一时气急,竟有些无言以对。 陆华璎这会儿也才回过神来,有些不知可否的盯着安梓纯若有所思。 前两天,三妹刚属意邱宜侍给我家五间药铺一并减了三成的铺租,连带着城外药田的田租也打了个对折,如此想来,莫不是三妹妹暗中助我,要帮我除了天合那祸害? 若真是如此,我怎能眼看着三妹惹祸上身,必要助她脱嫌。 陆华璎寻思着,自作聪明道,“爹爹明察,三妹妹为人处世向来光明磊落,即便真对天合不满,大可明着处置了她,何必动这歪脑筋。况且那日事发,三妹妹头一个说要送去官办,是母亲再三阻挠才将事情拖到现在也没个定论。” 此时,安盛轩心里虽气,却必须全盘接受陆华璎所说的一字一句,只得勉强压下心中怒火,换了个稍稍温和些的语气与安梓纯说,“爹方才也只是随口问问,若当真与你无关,你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安盛轩话音刚落,刘妈妈便独自捧着两个药包进了屋来。 曹氏见此,心中窃喜,安梓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再何从狡辩。于是忙给刘妈妈递了个颜色。 那老奴会意,立刻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将已经拆开的药包高举过头顶,“老爷,奴婢还有一事要禀告。” 安盛轩闻此,望着刘妈妈手中的那副草药,原本就紧缩的眉头又皱的更深了,“说。” 刘妈妈得令,赶紧应道,“方才崔郎中给天合诊脉时,奴婢循着郎中的吩咐,问过天合近几日的饮食,也亲自去了小厨房查验,竟在锅台底下发现这两件没拆封的药包。经烧过的丫头证实,这药包是用来炖煮鲤鱼汤的药膳方子,而这道药膳顿顿都会送去给天合服用。奴婢重任在身,不敢偷懒,仔细验过这方子,却发现这药膳里竟多了一味甘草。天知道这甘草和鲤鱼一同炖煮是大忌,服用过量可致人中毒身亡,奴婢实在惶恐,不知是哪位主子错了主意,竟用如此狠毒的法子来害人。”刘妈妈说着有意无意的往安梓纯处瞟了一眼,却正对上安梓纯凌厉如刀的眸子,吓得一抖,险些将刚手中的药包掉到地上。 安盛轩将刘妈妈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对安梓纯的厌恶又增加了一分。而除了厌恶,更多的是震惊,一个刚及笄的小丫头,何以生了这样坏的心肠,竟能使出这般杀人不见血的狠招,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安悦晓知道自己在爹跟前从来说不上话,可眼见三妹害天合的罪状就要坐实,即便肩上再痛,也不得不出来再替安梓纯说上一句话,“爹爹明察,咱们府上但凡是药膳,方子都是由永安药号开好送来的,许是抓药的人一时疏忽――” “二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说是我叫人下毒来诬陷三妹妹的?”陆华璎说着,手攥着桌角,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似要将人看出血来。 安悦晓本想为安梓纯脱罪,却没成想无意间扯上了大嫂,一时懊恼,窘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安盛轩虽从来不看好一向性子怯懦的安悦晓,可她方才的话却说的十分在理,要梓纯这孩子平日里心思虽比一般的丫头重些,却从来未做什么人神共愤的恶事,天合又跟她没有大的仇怨,这丫头确实没必要这样拐弯抹角的处置她。倒是华璎,只因嫡妻之位不稳,便似与天合结下了什么不共戴天之仇,既有害天合的动机也有这样的能力,毕竟华璎是永安药号的大小姐,若是她属意往药膳中多添一味药材,莫说是小小的甘草,即便是砒霜也没人敢阻拦。 安盛轩这次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在安梓纯与陆华璎之间权衡轻重。 梓纯虽为宗室女子,可皇族向来奉行人走茶凉的原则,锦阳公主早逝,谁会在意一个没了靠山的丫头。倒是陆家,本已是富甲一方的巨贾,还怕来日成不了权倾朝野的世家,二者相较去其轻,冤了梓纯一个到不算冤,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陆华璎。 可自始至终,安盛轩也未念及安梓纯是他嫡亲的女儿,血脉相连。眼中仅剩利益。 安盛轩寻思着,淡淡的瞧了安悦晓一眼,沉声责怪到,“二丫头是糊涂了,永安药号是正经的药材铺,做的是救死扶伤的大善之事,怎会抓了毒药来害人。今日且念在你受伤的份上,先饶过你,若是往后再说些不知轻重的浑话,我定要罚你。” 安悦晓闻此,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却不敢抬头,只低着头“嗯”了一声,再不说话了。 安梓纯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气到发狂了。 什么?她陆华璎是出身名门的闺秀,我安梓纯难道还是来路不明的野种不成。 爹,你是我亲生的爹爹,即便你儿女众多,并不在乎我一个,却为何如此狠心待我。 自始至终,我何曾做过一件违背良心的害人之事,可到头来却依旧成为众矢之的,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到底是怎样的芥蒂会演化成这深入骨髓的痛恨,恨到一定要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 想到这里,安梓纯近乎绝望的看向安盛轩,可这与她血脉相连的亲爹却一眼也不愿看她。这到底是因为厌恶到对我不屑一顾,还是内心依旧残存着那一丁点的血脉亲情,叫他不忍看我。 曹氏原就盘算好借药膳一事叫安梓纯与陆华璎两人鹬蚌相争,都为求自保斗个你死我活,而自个坐山观虎亦可以享渔翁之利,原还盘算怎样激化这一矛盾,没成想悦晓那孩子误打误撞,竟无意中帮了她一把,简直是天助我也。只是眼下老爷明显偏帮陆华璎那丫头,看来这次的恶果要安梓纯先尝了。 陆华璎听出公公这是向着她说话的,原本焦躁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为求自保哪有心思再管安梓纯,只盼她自求多福了。 安梓纯见众人都沉着脸不说话,只有曹氏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估计正盘算着怎样不动声色的火上浇油,再看脸色乌青的安悦晖,直勾勾的盯着她,眼中冒火,似乎随时都准备冲上来将她撕碎。 多么动人而和谐的场面,好一个全家齐心一致对外的默契啊。 想到这里,安梓纯微微扬了扬唇角,竟然笑了。 见此,众人都颇为诧异,难不成这丫头是吓疯了,都火烧眉毛了,竟还笑的出来。 安梓纯却不急,玩味的目光一一审视屋里的每一个人,或愤怒或诧异,全部尽收眼底。 安盛轩并非一个能成大事之人,已经抵不住安梓纯怪异的目光,恼羞成怒的迎击上去,“眼下人证物证已经齐全,你可知罪?” “知罪?我自然知罪。”安梓纯此话一出,曹氏脸上既诧异又狂喜,面色复杂的似要抽搐起来。“我有罪,我犯的是纵容恶人作孽的失察之罪。”安梓纯说着略过曹氏狠狠的剜了刘妈妈一眼。 安盛轩闻此,尤为愤怒的盯着安梓纯,安梓纯却如方才一般,不愿迎上那样冷漠的目光。只回身朗声对门外说了句,“叫先生久等了,您请进来吧。” 安梓纯话音刚落,见一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白发老者步履轻盈的应声进了屋来。 老者年岁虽大,却精神矍铄,一双晶亮的眸子发着睿智的光芒,先看向安盛轩寒暄到,“安大人无恙。” 安盛轩却不敢造次,颇为恭敬的双手抱拳躬身对老者行了礼,“王院使安好,学生失德,本该常去府上问安,却不想先生今日忽然到访,事先没个准备,着实失礼了。”安盛轩说着,赶忙迎了上去,便要请老者上座。 老者却往后避了一步,温和的看了安梓纯一眼,颇为淡漠的应了安盛轩的客套话。 “我如今已经从太医院退下,怎还受得起安大祭酒一句先生,更何况我即便还留任太医院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小官,哪比得上您这从三品的国之栋梁呢。”老者说着捋着已经长到胸前的白须,淡淡的笑着,看不出生气,却不怒而威。 要说安盛轩何以对一个从太医院离休的老太医这般客气,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当时安盛轩还是太学学生,因为才学卓然被破格提拔入国子学学习。有嫉恨安盛轩得此荣宠的学生,一时糊涂,坏了心思,在安盛轩的膳食里投了毒药。三四个太医诊过之后都直摇头,只有这位王太医不曾放弃,力挽狂澜,总算保住了安盛轩一条性命。 事后得知安盛轩家贫,还多加资助,直到安盛轩在朝为官,才与他渐渐疏远。可以说这位王太医不但是安盛轩的救命恩人还是他的再生父母,如此恩情,的确是没齿难忘。 安梓纯今日能将王太医请来,不但卖的情,还存了理。 姨娘你且得意着,很快,我便叫你笑不出来。 ------------ 第二十四章 先见之明 王院使几句话就已让安盛轩窘的无言以对,心下十分惶恐,隐隐的有些怕起安梓纯来。只觉的这丫头小小年纪,实在太过工于心计,怎能事先预料到事情发展的脉络,竟提前请来了王院使给她当救兵。 想到这里,安盛轩飞快的扫了安梓纯一眼。 不会,这丫头才不过十五岁,怎会有这般城府,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无论王院使的突然造访到底处于何种目的,却已经成功的打破了方才的僵局,气氛稍稍有些缓和。屋内众人紧勒的那根神经总算有所松懈。 王院使在安盛轩的再三请求下,才上座吃了口茶,却一直吊着脸没放下。 一盏茶后,王院使才不紧不慢的摆弄着青花的茶碗盖子说,“安大人教书育人是有一手,可这安定内宅,明辨是非的能力还是欠妥当啊。” 安盛轩这半晌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得了这话,更是捏了把汗,只能顺从的应到,“您教训的是,学生确实糊涂。” 王院使听了这话,颇为不以为然的扬了扬花白的眉毛,问道,“哦?安大人可知自个是错在了哪里?” 这一句到真是将安盛轩问住了,安盛轩心里明镜似得,天合中毒一事八成与安梓纯无关,陆华璎却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只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与陆丫头为难,所以明知三丫头是无辜,也要将这笔账记在她身上。王院使无论是不是三丫头预先安排好的救兵,却明摆着偏袒于她,方才这话问的也忒不留情面了,不是分明逼着他在儿女面前承认他有错嘛。 安盛轩虽然敬重王院使,却更爱自己的面子,只说了个“这――”字,便犹豫着不说话了。 王院使也不是头一天认识安盛轩,知道他脾气拧又好面子,叫他认错,倒不如杀了他痛快,也不纠结于此,又与早就吓出一身冷汗的崔郎中说,“这位崔郎中为那位天合姑娘诊脉时,可已诊出中毒?而这中毒的症状,当真是因为鲤鱼与甘草食性相克才引起?” 崔郎中闻此,也是支支吾吾不敢贸然应答,与曹氏递了好几个眼色,曹氏却因心慌,连头也不敢抬,崔郎中惶恐,最后只咕哝了句,“天合却有中毒的症状,可到底是不是与药膳有关,还需进一步查验――” 王院使听了这话,也未继续为难崔郎中,与安盛轩说,“听到没,你已逾不惑之年,断事竟如此莽撞,到不像你素日的做派。你且记住,有些事情算的太明白,未必能得偿所愿。要用心去看,不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糊涂事。”王院使说着,眼光清亮的审视屋里的众人,虽然对这府上的其他人并不熟悉,却能从各人的反应上分辨善恶忠奸,所以尤为严厉的瞪了曹氏一眼。 安盛轩被如此数落,只觉脸上无光,却不敢反驳,十分恭敬的点头,没有做声。 而安悦晖似是将王院使的话听进了心里,渐渐冷静了下来,重新审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顿时羞愧难当。 三妹妹虽然平日为人冷清,不爱说话,却对家里人不薄,这些年私下里也没少接济他们,否则光指着爹爹那微薄的俸禄,他哪能如此锦衣玉食,在众多世家子弟中也备受追捧。方才之所以发了疯似的要伤三妹,还不是因为一回府就受母亲的挑唆,认定人是三妹妹害的。 王院使虽是替三妹妹做主来的,说的却全是公道话,并未偏颇。可这事既不是三妹妹做的,那么―― 安悦晖寻思着,目光一冷,直直的打在陆华璎身上。刚松开的拳头,蓦地又握紧了。 莫不是这华璎因妒生恨,背地里害了天合。 陆华璎与安悦晖虽成婚不过两年,却明白丈夫每一个目光的含义,这样冷漠怀疑的眼光,莫不是真疑心了她? 陆华璎越想心里越委屈,却没机会站出来撇清关系,眼下事情已经乱到分不清立场,看不出敌友,大家不都慌了吗。 王院使既来了,也不能白来,便与众人一同去了西边厢房,亲自为天合诊脉。 天合这会儿已经昏睡过去,脸色苍白,憔悴异常。 见天合如此,安悦晖心痛不已,却不能上前,已经认定陆华璎就是害天合的凶手,恨不得立即以违反七出之条将之休弃,但想想刚满周岁的女儿筠熙,还是犹豫了,拳头狠狠的打在屏风上,红到快渗出血来。 此刻,陆华璎已经完全慌了神,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眼下这种情形,怕是所有人都会认为,天合是被我所害,可是天地良心,我虽然恨不得将那丫头碎尸万段,却万万做不出下毒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可眼下三妹妹几乎脱了嫌,只有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婆婆平日里只一点看不顺眼,就对我诸多指责,若是今日这笔账真算到我的头上,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华璎想着,都快哭出来了,只盼着王院使能说天合并非被她娘家送来的药方给毒倒,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有一丝洗脱嫌疑的机会。 王院使却不急,除了把脉,望闻问切一样也省,不仅如此,还在屋里四下转了转,又叫来了这几日贴身侍候天合的丫环问话,才下了结论说,“这位天合姑娘可以断定是中毒――” 听了这话,陆华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勉强扶着丫环的手站稳,却不敢看安悦晖一眼。 “只是她并非因鲤鱼甘草混吃中毒,而是中了桑子的毒。”王院使说着,走到茶几前,拿起放在茶盘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罐子,打开闻了闻,是一盒十分新鲜的桑子蜜酱。 众人闻此,都十分诧异,从未听说吃桑子也会中毒。 王院使善医道,从不打诳语,凡是都讲究有理有据,便晃了晃手里的罐子说,“桑子本身无毒,鲜吃和熬蜜都可,这罐桑子蜜之所以有毒,是因为这蜜是用生了锈了铁锅熬煮,桑子见铁即会生毒,长久食用使毒气郁结不散,才会导致中毒者腹痛呕吐,甚至晕厥,重则还会性命不保。” 安梓纯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立刻应道,“您老的意思是,天合并非这几日才中毒发病,而是许久以前就开始服用这有微毒的桑子蜜了?” 王院使闻此,颇为欣赏望着安梓纯,微微点了点头。 到此,安悦昕似也忆了起来,忙说,“天合是邕州人,家乡盛产桑子,她素日就念着,可因家乡遥远,也从未有机会吃上这些,我虽与她朝夕相对,却不知她何时吃上了这金贵的东西。”安悦昕既说了这话,就说明她已经心中有数,认定天合是被谁人所害。 安梓纯心里亦更加明朗,“桑子在圣都的确不多见,即便有那也是金贵的很,莫说是一个小小丫头,即便是大户人家也要掂量着来,既如此,天合连月服用的桑子蜜到底出自何处呢?” 眼下,真相已经呼之欲出,只要天合一醒,一切都会明朗。有人欢喜亦有人忧。 “天合姑娘虽然中毒晕厥,好在不深,待我开个方子,一日三次给她喂下去,不出七日毒便可解,只是她腹中的孩子如今虽在,胎像却不稳,还得仔细养着,说不准还能保住。”王院使十分平和的说着,并未将话说死,足以见其谨慎。 安悦晖闻此,也忘了气,一听天合无恙,孩子能保住,顿时喜出望外,跪下就要谢王院使的救命之恩,王院使却拦了他,又瞧了瞧他脸上被戒尺打的伤,交代安悦晖回去如何药敷,如何消肿,十分的诚恳与慈爱。 陆华璎整个人也稍稍松懈了下来,想天合服毒已久,自个多少能洗脱些嫌疑了。 安悦昕却时刻没忘记要将真正的幕后黑手揪出来,此刻心中比谁都急,可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的对策,没办法只能求助安梓纯,却见安梓纯并不心急的样子,柔声安慰着红眼圈的安悦晓,好不淡然。 王院使自知任务已了,望着安梓纯笑了笑,朗声说,“我今日偶然撞见了这事,也是讨嫌了。实则是来替六殿下和董惠妃主子给安主儿请平安脉的。眼见安主儿精气神不错,想来无恙,殿下和惠主儿也能放心了。” 王院使原是董惠妃家的远方表亲,在太医院当差时,一直负责照料尚泽谦母子的身子,连锦阳公主出嫁之前,亦是由王院使亲自照顾的。所以是宫里乃至这世上,安梓纯可信的极少数人之一。 安梓纯遍览医术也与王院使有不少关系,两人虽素日里不常往来,却是真正一对往年交的挚友。否则方才薛子然贸然登门去请,依王老古怪的个性,是万万不可能赶过来救急的。 王院使清楚安盛轩是个聪明人,一点既通,他方才的话说的非常明白,梓纯丫头背后有六殿下和董惠妃娘娘惦记,即便如今只是个宗室女,未有封诰,也不是能任人轻贱的庶人,今日也算给安家人一个警醒,叫他们切勿自作聪明,妄图谋害自个得罪不起的人。 ------------ 第二十五章 巧舌如簧 事情既已清楚,王院使亦不愿多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多说无益,点到为止即刻。 自始至终,王院使也未与安梓纯多说一句,两人一个眼神已经了然,所谓知己,便是如此。 安盛轩亲自将王院使送到了门口,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街角,才拂袖,阴沉着脸回了府去。 此刻众人又回到了正厅,各怀心事的等着老爷过来主持公道。 安盛轩进屋时,众人或惶恐或心虚,都低沉着头,只有安梓纯高高的扬着下巴,毫不怯懦的迎上安盛轩的目光。更多的不是愤恨而是失望。 安盛轩自知有愧,却对安梓纯搬来王院使这样的救兵十分费解,心里的芥蒂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天合这事一旦闹大,丢的不但是面子,怕是连里子也丢了。 安盛轩虽然为难,却知天合中毒一事非要查个清楚明白不可,否则以三丫头倔强到底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轻易妥协的。 安悦晖脸上刚抹了些药膏,可依旧肿胀,连带着影响他说话。 要说安悦晖虽然纨绔,对天合却是动了真情的,虽然方才挨了打,回头想想也不再恨他爹了,更在意的是,到底是谁,处心积虑的要害天合和孩子的性命。 在安悦昕看来,曹氏的罪行昭然若揭,可父亲和大哥有一个算一个,竟然丝毫没有怀疑曹氏的意思。大抵是曹氏素日里太会做戏,贤妻良母的公正模样十分深入人心。 想到这里,安悦昕忽然觉得眼下的情况与开始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个死局,曹氏还是可以昧着良心将脏水泼在三妹妹或大嫂身上,峰回路转的是大嫂的处境比方才窘迫些罢了。 方才王院使的话,安盛轩听的十分明了,知道这事再不能冤在安梓纯头上,否则便是对六殿下与董惠妃娘娘不敬,可陆家那边也实在不敢得罪,眼下处在两难的境地,太过为难,所以干站了好久,才问道,“天合这桑子蜜是打哪来的。” 安盛轩问这话,没有看着任何一个人,只叫听者有意,自己回了就好。 安悦昕听闻此言,最先应道,“女儿不知天合从哪得来的桑子蜜,也不知她何时开始服用。只晓得此物贵重难得,单凭她微薄的月例银子,怕是连一滴都买不起。” 安悦晖亦说,除了一只金簪,再未送任何贵重之物与天合。 众人都急于撇清关系,只有安梓纯一直没有做声,直到安盛轩没了耐性,直接问她时,她才应道,“这桑子蜜我今日也是头一回见,女儿旁的不懂,却晓得这桑子易碎极难保存,一般是现得就即刻熬煮才不失本味。天合与大姐幽居绣楼,深居简出,外人自送不进来此物,所以这桑子蜜一定是府上人送去的。” 安盛轩只觉安梓纯说的尽是废话,顿时有些不耐烦,只应道,“府上丫环小子众多,若是查问起来至少也要一日光景,我看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等明儿天合醒了,一切也就明了了。”安盛轩的意思,便是要大家各自散了回去。可安梓纯明白,事情越是拖着,越会生出许多变数,亦会给用心险恶之人再害天合的机会,这次绝对不能手软,再不能存妇人之仁。 “揪出贼人何必等到明日,女儿立刻就可以指认出那个心肠狠毒的小人。”安梓纯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或惊恐或期许,神色各异。 安盛轩闻此,心里一紧,若是此事真是陆家丫头所为,安陆两家往后怕是不但做不成亲家还要成了仇家了。这个三丫头,真是―― 安梓纯此招也是破釜沉舟,眼下,她不能再相信府上任何一个人的用心,甚至是眼前为人师表的父亲,保不准为了护着谁,背地里要了天合的性命。 毕竟天合一死,此事必会无疾而终,绝不会有人再去彻查了。 想到这里,安梓纯底气十足的说道,“圣都虽不产桑子,想必大家也都吃过见过,该明白桑子有个特性,其汁液深紫,如若粘在手上,十分难以清洗,除非用特定的香膏,否则洗洗涮涮总要三日才能褪色。既赠蜜给天合的是府上之人,不妨叫人仔细检查每个人的手指,谁的手沾了桑子深紫的颜色,谁便是要害天合的凶手。” 安梓纯说完,众人才如梦初醒,原是最浅显的道理,自个竟没有想到。 安梓纯见曹氏瘦削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心中暗喜,虽然明白制蜜之人不一定是曹氏,可只要能叫生性多疑的爹爹对这用心险恶的贱妇起疑就好,毕竟她也没奢望,仅凭一个有毒的桑子蜜就能扳倒曹氏。 安悦昕觉得安梓纯此招甚妙,赶紧伸出纤纤玉指来,“三妹妹这法子既简单又有效,咱们赶紧查起来。”说着将手示于众前。 见此,屋内的丫环婆子们也都急于洗脱嫌疑,都争先恐后的将手伸出来,叫大小姐查看。 安梓纯亦不多管,也将手伸出来,任由安悦昕检查。 “二夫人,您的手――”安悦昕走到曹氏跟前,故作为难的说。 曹氏心里惴惴不安,伸出手来,果然干净,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夫人。 安悦昕又盯着缩在曹氏身后的刘妈妈一眼,“刘妈妈赶紧也将手拿出来,叫咱们看看。” 刘妈妈闻此,跟丢了魂似的直冒冷汗,一直搓着手不敢拿出来。 屋里众人见此,既有诧异,也有了然,安悦晖最是沉不住气,一时气急,也顾不得刘妈妈是自个亲娘的人,上前一把就将刘妈妈拉到了人前,拽出了这老奴叫桑子汁染的发蓝紫色的双手。 见此,安悦晖再忍不住脾气,一个嘴巴就抡了上去,实打实的拍在这老奴的左脸上。刘妈妈瞬间栽倒在了地上,嘴角淌出血来,却还不忘含糊的辩解到,“奴婢冤枉,是昨日替夫人制作紫罗兰的蔻丹才叫染了手,奴婢从来没见过什么桑子,没见过啊。”刘妈妈跪伏在地上,抖得厉害,实在不知该向谁求饶,只得不停的磕头。 安悦昕闻此,冷哼一声,“刘妈妈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二夫人手上明显是刚染的嫣红色蔻丹,哪有你口中的紫罗兰,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曹氏闻此,既知无法帮刘妈妈脱罪,却要先保全她自己。于是忙俯身狠狠的拍打了刘妈妈的后脑一下,气急败坏的呵斥道,“这狗奴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女儿眼看就要出嫁了,怎也不为她积点德,竟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你说,你为何要自作主张,去害天合的性命。” 刘妈妈听了这话,明白二夫人这是为求自保要推她出来顶罪,虽然心里不甘,却念着全靠二夫人保媒才快嫁入好人家的女儿,只能把心一横,尽数承担下来。 “奴婢惶恐,这桑子蜜的确是奴婢送给天合的,可奴婢绝对没有要害天合的意思啊。奴婢只是偶然得知天合有了少爷的骨肉,算到她早晚会飞上枝头变成主子,所以才煞费苦心的要讨好于她,便投其所好,制了这桑子蜜赠与她。实在不知桑子不能沾铁器,这都是无心之失。怪奴婢愚昧,愚昧啊――” 安悦晖也等不得刘妈妈说完,一脚又将这老奴踢翻。叫嚣到,“何必听她废话,只将她拖出去,斩断了手脚,看她往后再敢不敢做这些害人的东西。” 刘妈妈一听少爷要砍她手脚,一时惊恐,竟翻了白眼,昏死了过去。 安梓纯冷眼旁观,并不同情被庶母拉出来顶罪的刘妈妈。自作孽不可活,刘妈妈虽是受人指使,却并非真的无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日出手害人的时候,便该想到有今日的报应。 刘妈妈毕竟跟随曹氏多年,曹氏虽想自保,却也不甘舍弃她苦心培养多年的心腹,犹豫了半晌,才与安盛轩道,“老爷息怒,妾自知无德,没管教好下人,叫她徒生了许多坏心思。可妾能给刘妈妈担保,她绝非大恶之人,桑子蜜之事定是无心之失啊,毕竟桑子与铁器相克,不是众所周知之事。更何况刘妈妈与天合无冤无仇,怎会害她。” 安盛轩听曹氏一口一个妾自称,心便软了。曹氏说的没错,刘妈妈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使唤妈妈,何以有这种见识,绕这么大的弯去害一个与她从无牵扯的丫头。只是事情到底是由刘妈妈所起,若是不罚她实在难以服众,这到底―― “娘,话不能这么说,刘妈妈虽是无心之失,却差点害人性命,如若轻纵了她,往后府上的下人纷纷效仿,一旦犯错,只说无心,便能免罚,可不要乱套了。”说话的是憋了一肚子气的陆华璎。 到如今,陆华璎才明白过来,天合之事婆婆才是始作俑者,刘妈妈不过是只替罪羊而已。 曹氏这恶婆婆不但施计叫天合勾引相公,事后卸磨杀驴还妄图将这罪责赖在我身上。幸好三妹机敏,否则不就合了这老狐狸的心意了。 我陆华璎这贤惠的好媳妇也扮够了,再不能眼见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回击,总要叫这恶婆婆知道我的厉害。 安梓纯看在眼里,脸上淡淡的,心中却十分满意。 很好,就是这样,咬住这老狐狸,莫要松口。 ------------ 第二十六章 外冷内热 安梓纯梳洗罢,又拿起书卷想看上几眼,含玉却上前将安梓纯的手请按下来,劝道,“小姐今儿已经够累了,快早点歇下吧。” 安梓纯闻此,淡淡的笑了笑,松了手,任由含玉将书收了去,又顺势拉她到身边坐下,“子然回来了吗,绣楼上可有什么动静。” “哥方才已经叫小顺回来传话,说戌时的时候,就见后门处鬼鬼祟祟的进了两个生人,怕是曹氏搜罗来要对天合不利的贼人,已经处理掉了。” 听了这话,安梓纯轻点了下头,却并未将这笔账算在曹氏头上。 虽说今日在天合的事上曹氏吃了大亏,她却不会傻到这么快便再动手害人,含玉口中的两个喽啰怕是大嫂未免夜长梦多,急着安排来的,一为了结天合,二为嫁祸曹氏。 想到这里,安梓纯叹了口气,摇曳烛火映在她精致的小脸上,柳眉轻皱,惆怅中透着股娇嗔,煞是好看。 若说姨娘是条毒蛇,那大嫂便是只蛰伏已久的毒蝎子,其狠辣程度绝不亚于姨娘。 难道女人为留住丈夫,捍卫正妻之位,真可做到泯灭良知,残忍无情? 不过一个男子,何以叫人失去理智。 安梓纯想着,本想问问含玉,可话到了嘴边,却没问出口。 含玉与我打小一处长大,从未听说她有心上人,又怎么会懂得所谓的爱人之心。 想到这里,安梓纯颇为自嘲的笑了笑,比起爱人,我倒是会选择更爱惜我自个一些。 含玉瞧不出安梓纯的心思,又接着说了句,“曹氏恶毒,今日差点就害的小姐叫老爷误会,您最后为何不与少夫人联手,就此除了她去。” 此话一入耳,安梓纯眼中立刻闪过一道精光。 除了曹氏,我比谁都想,只是—— “与虎谋皮?我没那么傻。姨娘有蛇蝎心肠,那大嫂便有虎狼之心,事到如今,大嫂并非没有错处,何必与一个随时都可能反咬你一口的伪善之人结盟。” 含玉有些听不懂安梓纯的话,忙问道,“少夫人素日温柔娴雅,到不像是——” “会咬人的狗不叫。”安梓纯说着,打了个哈欠,“公主府上哪还有盏省油的灯,你且看着,好戏还在后头呢。” 含玉见安梓纯脸上略显疲态,也不想她多思,便递了碗刚暖好的牛乳到她纯手上,“已经亥时三刻了,小姐快睡吧。” 安梓纯接过牛乳,纤纤玉指在瓷碗边轻轻敲打,声音清脆,也敲出了安梓纯眼下焦躁的心情。 自从及笄之后,身边的乱事越发多了起来,许多事情已然超出了我的控制,我虽早明白姨娘并非善男信女,可她到底出于怎样的目的,如此心急的想要除掉我,甚至不惜将她一双儿女都牵扯进来。 这太不同寻常了。 眼见含玉又要催她,安梓纯忙灌下了半碗牛乳,正准备挪下榻,忽见映容进了屋。她时刻不敢忘规矩,先与安梓纯福了福身子,才上前小声道,“回小姐,大小姐屋里的静芳求见。” 早些时候,安盛轩思量之后,安排天合今晚还回绣楼与安悦昕同住,明儿一早就挪去原先已故的外室夫人曾住过的别院安胎。 安梓纯清楚,安家男丁单薄,除了大哥只悦明一个还没长成的奶娃子。去年春末,大嫂给家里添了一个女娃,虽是添丁,可父亲和姨娘却不喜。父亲太渴望一个能够延续安家香火的孙儿降生了,天合腹中的孩子不正给父亲一个新的期许。所以即便曹氏阻挠,大嫂不忿,父亲依旧会护天合周全,不为旁的,只为血脉的延续。 比起危机四伏的公主府,父亲金屋藏娇的别院实在安全的太多,单从曹氏多年都奈何不得外室便可了然,所以只要明日一早天合可安然抵达别院,便可顺利在外诞下孩子。 所以,今晚注定不会太平。 大姐虽平日里不动声色,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叫丫环过来,怕也是为保天合周全,特来求助的。 想到这里,安梓纯轻声交代到,“你去告诉那丫头,叫她主子安心休息便是。” 映容得令,赶紧应下,匆匆出去回话了。 安梓纯今儿确实累的不轻,也未耽搁,将剩下的半碗牛乳喝的一滴不剩,便去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阳光和煦,温和的打在床头上。 安梓纯一夜好眠,却天没亮就醒了,只是身子无力,便安静的躺着醒神。 淡黄的幔帐笼在紫檀木的拔步床上,随着徐徐的暖风,轻柔的飘着。 床边上夜的含玉盖着薄毯沉沉的睡着,呼吸均匀,睡的很是安稳。 气氛静谧,却叫安梓纯莫名的害怕,怕总有一日含玉,芹姨,子然会离开她。 或许这已经不能只算是害怕,而是深深的恐惧,这种不安全感自从母亲和哥哥离世开始便一直存在,没有一刻减轻,越发浓烈到叫人不安的境地。 安梓纯想着,有些不能呼吸,忙赤脚下了地,俯身瞧着睡在小床上的含玉,眼神温和却复杂。 含玉翻身,猛的惊醒,见安梓纯蹲在床边,忙要起身,却叫安梓纯按了回去,“陪我躺躺吧。”安梓纯说着,挪到了小床上,躺到了含玉身边,含玉温和的笑笑,扯了半边毯子盖在了安梓纯身上,“挪过来些,可别跌在地上。” 安梓纯也呵呵一笑,往含玉的身边靠了靠。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含玉侧脸瞧着安梓纯,眼中透着股疼惜,谁能想到外人眼里冷冰孤傲到极致的安三小姐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也会撒娇,也很粘人。 安梓纯又睡了一大觉,时近正午才起来梳洗。 薛子然昨晚一夜未睡,暗守着绣楼,直到清晨时分暗中护送天合抵达别院,才赶着过来回话,一早就站在回廊上等候了。 安梓纯正梳着头发,才听映容提起,暗骂子然傻气,披散着头发就往外跑。 “你这憨人,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用的着如此。” 薛子然眼见安梓纯散着一头黑亮的柔发真真切切的站在她眼前,青丝随风飘扬,散着淡淡的玉兰香气,裙袂飞扬,虽在生气,却气的好看,叫人忍不住想捏捏她白瓷般的脸颊。 安梓纯见薛子然黑着眼圈,眯着眼睛,略显呆滞的样子,心痛不已。再舍不得责备他,才改了方才急切的语气,“一夜没睡,可累坏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闻此,薛子然才回过神来,略显惊讶的问道,“不问问我事态如何?” “你从未叫我失望过不是吗?”安梓纯说着,好歹露出了一丝笑模样。 小姐不爱笑,可笑起来极美,这便是越难得的东西越是美好吧。 “看,头发都乱了。”安梓纯垫脚将薛子然额前的乱发帮他别去了耳后,“都是快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怎么还像个孩子。” 这一刻,薛子然的心已经乱了,时光退回,这句话却那么熟悉。 夕阳西下,两个小小少年在庭前习武,汗水飞洒,发丝纷乱。忽的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小姑娘奔跑着转过回廊。 “哥,子然,娘叫你们回去用晚膳了。” 小姑娘稚嫩而精致的小脸上扬着明媚的微笑,就如春日里最绚烂的花朵,两个少年蓦地停下了动作,笑着瞧她。 “纯儿,慢点。” 可话音刚落,小姑娘就被裙摆绊倒,一个趔趄,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两个少年见此,都箭一般的冲到近前,将小姑娘扶起。可她清澈透亮的眼中并没有泪水,依旧扬着笑。温和的望着那稍高一点的少年,“子然哥哥,头发都乱了。”说着抬起被擦伤还带着血丝的小手将少年额前的乱发撩到了他耳后。 画面重叠,重新组合,女孩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原本澄澈透明的眼眸却蒙上薄雾,墨玉一般的镶嵌在粉雕玉器的脸上。 那样的傍晚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约么半日没见着姚书芹,安梓纯的字由楷书乱成了草书,“已快正午,芹姨还没回来吗?” 含玉闻此,忙应道,“许是今日去上香的人多,才迟了些。” 安梓纯见含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自然是不信她的话,便猛的撂了笔,“我正巧也闷的慌,就去城外迎迎她吧。”说着,便要出门去。 “小姐,可别——” 安梓纯见含玉拦她,已证明这丫头方才都是唬她,便冷着脸问道,“芹姨除了每月十五会去慈云寺上香外,寻常日子是从不出门的,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 含玉眼下确实为难,母亲交代再三,不要她在小姐跟前胡说,可小姐心思细,母亲这半天不露面,她怎能不起疑,也只能坦诚说,“母亲今早有些发热,怕小姐担心,便不叫我说,早些时候已经悄悄请了个郎中来瞧过,说并无大碍,这会儿已经喝了药,睡的很踏实。” 安梓纯心里清楚,芹姨这些日子一直为鲤鱼汤的事自责,怕是忧劳成疾,才病下的,到底是自己的不是,尽顾着自个舒心,却忽略了真正该在意的人。 安梓纯想着,也没停下,便要去后院看看姚书芹。 “小姐可别,你去瞧她,到叫她更不安了。我去守着就好。” 闻此,安梓纯才停了下来,想也是这个理,才点了点头,交代说,“安心照顾芹姨,也要当心自个的身子,今儿且不必来上夜了。” 含玉自然明白小姐与她母亲的情谊,便“哎”了一声,去忙活了。 ------------ 第二十七章 赌局 时近正午,屋内开始热了起来,安梓纯本就心神不定,即便吹着风轮,也冒了一额头的汗。 映霜伺候在旁研墨,虽然不大懂字,却已发现小姐今日的反常。 小姐寻常习字,张张都用心到可以立即装裱起来挂上墙,可今儿且不说字写的如何,光是无意被墨汁染脏的纸就不下二十张。于是劝道,“小姐,午膳的时辰也快到了,不如――” 安梓纯一怔,便放下了笔,“叫小厨房将饭菜一并装进食盒,先送去芳园吧。” 安梓纯吩咐的清楚,映霜却未立刻去办,抬头望了望室外高照的日头,“小姐,太阳这么大,赶在这会儿出门,中暑了可怎么是好。” “我又不是纸糊的,没那么娇贵,你赶紧去,若是晚了,悦明该吃了。”安梓纯说着,口气出奇的温和。 映霜也不敢再多话,忙着张罗去了。 安梓纯到水盆边净了手,心里琢磨着,好不容易能在一处用膳,我却压根不小的悦明那孩子最爱吃什么,我这做姐姐的,还真是可笑。 映霜虽然平日里爱偷懒,但办起正经事来还是很麻利的,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已张罗好了。 安梓纯到底是不放心姚书芹的病情,临走前还是偷偷的去后院探望了一番。 这会儿姚书芹服药正睡的沉,安梓纯不敢出声,只轻轻的握了握姚书芹的手,温暖而柔软。 临走前交代含玉,莫说她来过,心中却满是凄凉。 我即便与芹姨再亲,视她为亲娘,可她眼中的女儿却只有含玉一个,心中念的总是母亲多年前对她的救命之恩,与我总表现出尊卑有别,处处周到细致,百依百顺。可我却宁愿她在我无理取闹之时,倍加严厉的教训我,也不想看她紧张的跪在我面前讨罚,这种距离感叫人惶恐不安,也叫人心碎。 安梓纯走到半路,老远就见安悦晓领着丫环打廊上过来,便吩咐轿撵落地。 “姐姐肩上的伤可好些了,这大中午的是要往哪去?” 安悦晓见了安梓纯,笑的十分温暖和煦,就如清丽的玉兰,端庄娴静。 “正要去找妹妹呢,没想到半路便撞见了,你也说是大中午的,最怕热的人到问我要去哪里,该是我问你呢。”安悦晓说着,立马掏了帕子为安梓纯轻拭额角的汗珠,温柔的快将人融化。 “想着悦明的腿已伤了快半月,一直没得空去瞧他,便准备了些吃的,给他送去。” 安悦晓一听是悦明,眼中透着股漠然,“是呀,我也是有许多日子没见着他了。” 安梓纯晓得,在这公主府里,曹氏虽身为姨娘,却因父亲的抬爱,地位不低。打从芳洲被爹收房起,曹氏便一刻没断了坏主意,变着法的羞辱欺压。府上的下人也早已到了闻芳园色变的程度,那小小的院落似已成了公主府的禁地。 不光下人如此,就连各院主子都认定,凡与芳园有沾染的,都得不了好。 因此,阖府上下,怕只有安梓纯一人敢时常出入那里了。 所以安悦晓与悦明母子生分,安梓纯并不奇怪,更无心邀她同去,只问道,“姐姐急着找我,是有何事?” 安悦晓闻此,才从尴尬的气氛中缓过神来,忙叫丫环奉上了个精致的木质小匣子,“昨儿见你脸色不好,怕是你咳疾又犯了。我先前就一直托人四处打听,想为你寻个治疗咳疾的好方子,眼下已拣选了几个好的,都存在这匣子里了,你若得闲,便叫人配了去,到底是病,总要治愈了才叫人安心啊。” 安梓纯接过匣子,虽面容依旧平淡,可手却紧紧的扣在匣底颤抖,到底是二姐姐最疼我,自个的伤尚且需修养,却总挂心着我―― “成了,这大正午的,快别干站在外头,当心染了暑气,你赶紧上撵,等晚些时候我再去找你说话。”安悦晓说着,便要推安梓纯走,却猛的扭到了受伤的肩膀,忍不住轻忽了一声。 “姐姐可别只顾我了,父亲昨日下手重,那一戒尺当真不轻,都不知有没有伤了筋骨,该更精心的休养才是。” 安悦晓闻此,依旧淡淡的笑着,“傻丫头,只要你好,我怎样都无怨的。你知道,我虽然没福气与你一个母亲,却一直把你当做是同胞妹妹。只要你不嫌我高攀,姐姐会一直这样护着你,疼着你的。” 安悦晓虽然轻声细语的说着,可字字句句都触动了安梓纯的泪点,打小二姐就对她照顾有加,处处细致周到,即便她淘气闹情绪,二姐姐依旧让她宠她,连一个不耐烦的眼神都不曾有过。只是今日这样的话,她从前都不曾说过,到底―― “好了,若是一直这样干站着,还不知要耽误多少工夫,你赶紧上撵,我也回去了。”安悦晓也未再说旁的话,只摸了摸安梓纯的发辫,便回身走了。 安梓纯虽然感动,却没失了心智,与映霜说,“一个时辰后,叫邵宜侍在毓灵苑等我,我有事问她。” 映霜闻此,虽有些糊涂,却不敢多问,忙应下了。 安梓纯到芳园时,芳洲刚张罗着摆上了饭。见安梓纯来了,十分惊慌,不觉间竟给安梓纯行了个大礼。 安梓纯原也习惯芳洲与她谦卑,却也不至如此,便瞥了桌上的饭菜一眼,六菜一汤,鸡鸭鱼肉以及时蔬河鲜一应俱全,菜式设计精巧,又是消暑的佳肴,搭配摆盘亦十分讲究,并不是寻常丫环能做的,一看便是出自大厨房。 安梓纯不是不知,姨娘嫉恨芳洲,衣食住行没有一处不克扣她的,平日里至多是两菜一汤,今日何以这样隆重。难不成姨娘良心发现,打算自此改好了。 安梓纯虽然疑惑,可芳洲不提她也不会贸然打听这些,只问,“悦明可好,该能下地了吧。” “昨儿已经能下地走走了。”芳洲低头回话,自始至终没敢瞧安梓纯一眼,叫人很不自在,气氛僵在这里,很是尴尬,忽的奶娘于氏打里屋出来,手里拿着条玉带,“芳主儿您瞧,千仔细万仔细,老爷还是落了东西――”于氏摆弄着玉带,压根没注意到刚进屋的三小姐,猛一抬头,着实吓了一跳,手一抖,玉带“啪”的一声就砸在了地上。 见此,芳洲却比于氏更紧张,先一步俯身将玉带拾起来,仔细检查,见带子上的玉石没有磕碎,才松了口气,怪到,“奶娘做事冒失惯了,往后可仔细些吧。” 于氏少见芳洲这般凌厉,一时讶然,也忘了应声。 到此,安梓纯也算明白过来,原是昨日爹爹宿在了芳园,才有了今日这光景。 算来,爹爹少则也有两年没有踏足芳园了,昨夜留宿于此,芳洲可不得如此欢喜吗。 果真不出她所料,以爹爹素日多疑的性子,该是真的在天合一事中对姨娘起了疑心的,否则也不会急于给姨娘如此羞辱。 爹爹官场行走多年,看人看事难得的透彻,在外波谲云诡的事情见多了,于内,家眷中相互打压的小伎俩便显得稚嫩许多。 多年来,姨娘在府上之所以地位稳固,并非单依仗她不俗的出身,与爹爹的敬重与疼惜也脱不了关系,眼下爹爹不顾姨娘的脸面,留宿芳园,姨娘大概已经气到掀桌了。 安梓纯虽是坐等好戏的心态,却没将事情想的十分乐观,父亲留宿芳园不过是一时怄气,与姨娘耍花腔罢了,芳洲的荣宠怕也不过昙花一现。都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精明如姨娘,自然明白只要她放下身段与父亲讨饶,父亲必定又会两三年不踏入芳园了。 芳洲小心的将玉带攥在手心里,却察觉自个方才的反应有些激烈,忙吩咐于氏说,“快去告诉小少爷,他三姐姐来看他了。” 于氏闻此,赶紧应下,又回了内室。 芳洲对着安梓纯,明显有些局促不安,安梓纯却打心底里可怜她,才二十二岁,如花的年纪,何以要过这样委屈求全的日子。 “我瞧着芳园简陋,若是住不惯,城外还有一座别院――” 芳洲听了这话,没等安梓纯说完,就急切的回了个“不”字,后又觉得不妥,忙解释说,“我本是贱命一条,有安身立命之所就已庆幸,不敢有太多非分之想,小姐的心意,奴婢心领了。” 芳洲那一句奴婢甚是刺耳,安梓纯听了也不是滋味,越发心疼起芳洲来。 期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即便爹爹他日当真厌弃了姨娘,他亦不会与芳洲真心相对,毕竟芳洲是母亲在世时选来爹爹身边的,只凭这一点,芳洲就永无出头之日。 想到这里,安梓纯也未多说什么,径自进了里屋去。 芳洲并非不知老爷不过一时兴起才来她院里坐坐,可女子出嫁从夫,即便自己只是个卑贱到连正式名分都没有的侍妾,但到悦明出生时,心里也存下了一份欲望。 即便我命如草芥,卑贱至此,可我儿子依旧是老爷的血脉,正经的少爷。如若选择离开,多年前便可挪去别院,不必受此屈辱,可一旦踏出公主府的大门,便再没了回头路,老爷就再不会惦记这世上还有悦明这样一个孩子,自个这一生便再无希望可言了。 所以无论多么困苦,绝对不能离开公主府,总要压上一切身家性命痛快的赌一把,而唯一的筹码就是三小姐对悦明的血脉亲情,只要三小姐不倒,便有稳赢不输的把握。 ------------ 第二十八章 多事之秋 安梓纯进屋时,于氏正伺候安悦明下地。 安悦明见他三姐姐终来看他了,欢喜的不行,鞋还未蹬好,就径自下了地,一瘸一拐的往安梓纯身边去。 安梓纯见此,赶紧快几步上前,将这傻孩子扶住,“刚能下地,得慢慢走,若是再跌伤了可怎么好。”说着俯身蹲下,帮安悦明将鞋子穿好。 安梓纯素日冷清,即便对亲厚之人,也少说如此贴心的话,更别说伺候谁穿衣穿鞋了,安悦明受宠若惊,便顺势揽了安梓纯的颈子,撒娇说,“三姐姐真好。” 安梓纯难得笑了笑,起身扶着悦明的小手,“姐姐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来,一会儿可多吃点。” 安悦明不过一个五岁的娃娃,素日最喜欢他这三姐姐,如今三姐姐对他这般照拂,早就飘飘然,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两人正要去外室,于氏却追了上来,“少爷,这玉牌还是挂着好。” 安悦明闻此,稚嫩的小脸上竟露出了只有大人脸上才会显现的鄙夷之色,“把这劳什子拿开,莫要叫我再瞧见。”边说着边拖着安梓纯的手往外走。 安梓纯好奇瞥了一眼,见是一枚用红绳坠着的翡翠玉牌。 翡翠通体翠绿,晶莹圆润,上头细致的雕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栩栩如生,浑然天成。虽是珠宝俗物,却另有一种雅致的情韵在其中。 安梓纯虽为外行,并不懂珠宝,却也晓得这枚翡翠玉牌价值不菲,莫说芳洲,怕是连姨娘处也见不到这么好的东西,该是爹爹昨日留宿于此特意送给悦明的吧。 芳洲正站在门口,听了悦明的话,面露怒色,迅速过去将于氏手中擎着的玉牌拿了过来,几步上前就要给悦明套到颈上。 悦明平日里虽是个乖巧的孩子,却对这翡翠玉牌甚是排斥,忙往安梓纯身后躲了一下。 安梓纯看在眼里,这孩子哪是不喜欢这枚玉牌,分明是对这玉牌的主人满腹怨言。 悦明是爹爹的幼子,又是家里的老幺,即便庶出,照理来说也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宝贝。可在这公主府上,曹氏容不下芳洲,连带着所有人也同仇敌忾的孤立悦明母子。 悦明才五岁,却懂事早,人情冷暖早已看的透彻。所以他选择恨那个没有给他一天关怀的父亲,恨自己母亲微贱的出身。 安梓纯虽是公主府的正主,却没有能力给悦明更多的帮助,只能尽力保全他在曹氏的眼皮子底下能安然长大罢了。 芳洲见悦明如此反应,只怕安梓纯多想,忙收回了手,“许是天气太热,挂这东西在脖子上是难受些,娘先给你收起来好了。” 悦明闻此,没有应声,脸上依旧别扭着,安梓纯只当没瞧见,便扶着悦明出去了。 小孩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特别是见到了好吃的东西,自然笑逐颜开。悦明是高兴了,可芳洲却没有个笑模样,连带着安梓纯也没什么兴致,所以午膳过后,也未多停留便告辞了。 “小姐,那芳姨娘成日里闷葫芦似的不爱说话,可要闷死人了,难得你还愿意常去瞧她。”映霜素日说话没个遮拦,却字字肺腑,安梓纯正是欣赏她爽朗的性子才留她在身边解闷的。 安梓纯想这丫头平日里就爱闲扯些没用的,今儿却将话说到了点上。记得当年母亲选芳洲给爹爹当通房,就是欣赏她的温柔沉静的性情,她原以为这是芳洲的好处,如今看来却恰好相反。 芳洲为人细腻敏感,正因如此,想的多,顾虑的也多,成日里将自己圈在芳园里,在胡思乱想中虚耗生命。 可知一个负心的男子或许还有浪子回头的一日,可无心的男子,即便等到白发苍苍也不会有迷途知返的一天。 女人要活的好,并非逆来顺受,自轻自贱才是真正的作茧自缚。 “成了,芳姨娘再怎么说也是主子,往后可不许再说她闲话了。” 映霜闻此,忙点了点头,不敢多话了。 轿撵在毓灵苑门前落下,安梓纯老远就见檐下站着个人,也认出了那人正是大哥安悦晖。 安悦晖见安梓纯回来了,立刻迎了上来。 安梓纯起身下地,不冷不热的问候了句,“天气炎热,大哥怎么来了。” 安悦晖的脸虽比昨日消了肿,可脸上的戒尺痕却更显深紫,安梓纯看在眼里,心中唏嘘不已,爹爹也真是,若是下手再重些,大哥岂不是要毁容了。 “我来是想给妹妹赔罪的。”安悦晖说话不大利索,脸颊因为疼痛微微抽动着,眉眼中却实实在在的充满了歉意。 安梓纯清楚,大哥虽然为人莽撞却是个难得的实诚人,论人品,与他母亲曹氏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大男人赶在大中午巴巴的来给妹妹谢罪求饶,若没些担当,也是不成的。 若是大哥能好好改改他只爱安逸享乐的性子,不也是个君子。 安梓纯想着,轻叹了口气,“天儿热,大哥进来喝杯茶吧。” 安悦晖听妹妹能说这话,便是不怪他了,顿时松了口气,又说,“天合胎气不稳,我也是赶在她午睡的空当才回府收拾些东西,就不进屋叨扰妹妹了。妹妹的大恩,我记在心上了,他日你若有用的上大哥的地方,大哥一定两肋插刀,绝不推辞。” 安梓纯到不巴望着大哥会为她两肋插刀,可大哥搬去别院与天合同住,未免有些不合适,大嫂可不要闹翻天了。 想到这里,安梓纯不得不从侧面提醒一下,“我前儿个听说筠熙有些热伤风,大哥不回去陪着吗?” “筠熙自有你大嫂照看,我如今脸伤未愈,暂且不能去国子监了,若成日留在府上未免讨嫌,倒不如暂且住出去求个清净。”说到这里,安悦晖没再说下去。想想今日与三妹妹说的话竟比过去几年加起来还多些。 其实三妹妹并非母亲口中那样诡计多端,刁滑不堪,不也是个温柔懂事的小丫头吗。 送走安悦晖后,映霜赶紧招呼安梓纯进屋去。 “小姐,你说少夫人知道这事,会不会――” 安梓纯闻此,瞪了映霜一眼,心里何尝不是这么想,这日子怕是又要不太平了。 安梓纯回屋刚换了身衣裳,邵宜侍便应着吩咐赶来回话,一刻不晚也一刻不早。 她依旧端庄笔直的站在近处,不坐下也不喝茶,行礼之后便问小姐有何吩咐。 安梓纯也不张罗邵宜侍坐下,说话同样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近来外头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邵宜侍闻此,微微皱了皱眉,不知小姐要问的到底是什么。“小姐的意思――” 安梓纯清楚,邵宜侍是宫里的老人,人脉广见识多,皇亲贵胄间哪怕一点小事,也逃不过邵宜侍的眼,无论何事,问她便是问对了。 “我是说二姐姐,资政殿学士家近来有何动静?” 安梓纯这话问的不是没有理由,今日见二姐姐神情萎靡,似有心事,除了资政殿学士家的二公子,谁还能叫二姐姐如此失魂落魄。想来父亲与宋学士早年就有意叫两家儿女联姻,原也属意二姐姐嫁过去。只是亲事一直拖延未定,怕是哪日就生了变数。可怜二姐姐一片痴心,是认定了宋家的二公子了。 邵宜侍闻此,心里了然,便应道,“听闻学士夫人这几日大张旗鼓的张罗了好些婚嫁定亲之物,又与骠骑大将军家的大夫人江氏密会,听说是要撮合他家公子与将军府的三小姐成婚。” “是学士家的二公子?” 邵侍宜自然明白小姐的意思,随即点头应道,“学士家只有二公子已到婚龄,便该是他吧。” 听到这里,安梓纯心凉了半截,也怪不得二姐姐那样失魂落魄,安宋两家的婚事怕是要吹了。 邵宜侍见小姐哎哎叹了口气,忍不住提点说,“骠骑大将军是小姐的表舅舅,想来也是许久没走动了。” 安梓纯闻此,这才想起还有这一门亲戚,正如邵宜侍所言,自打母亲去世之后,与祈国公府真是鲜少走动了。 祈国公府的老国公是先帝纯仪皇后祁莞菱的长兄,锦阳公主的亲舅舅,亦是安梓纯的亲舅公。 祈国公一门忠烈都是武将,其嫡长子祈正邦位列正二品骠骑大将军,手握重兵,为当今圣上所倚重。而长子虽为庶出也位列正三品安西将军,保家卫国,戍守边关。嫡次子祁正光亦被封为正三品安南将军,保卫极南的疆土。 祈国公府是启瑞国现今唯一能与丞相梁氏一族抗衡的世家。谁人不知,梁祈两家,一文一武,雄霸朝野。 安梓纯虽然心疼二姐,可祈国公也是她的至亲,二舅舅家的三小姐不也是她的亲表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向着谁都不是。 “暂且仔细留意他两家的动静吧。”安梓纯说着,心里也没个头绪。毕竟二姐的婚姻大事,不是她能随便做主的。朝野上,今儿是盟友明儿说不准就站到了对立的阵营。怕是父亲与资政殿学士在政见上有何分歧,才引致两家儿女的婚事告吹。若真是如此,即便表舅舅推了宋家的婚事,我安宋两家也不可能再联姻了。 二姐姐该伤心死了。 “小姐,还有一事。”邵宜侍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明年选秀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 第二十九章 各怀鬼胎 安梓纯闻此,轻念了句,“这么快,又是三年了。”随即问道,“父亲把谁的名字递上去了?” 安梓纯虽然这么问,却早料到入选之人一定是四妹安悦晴。先不说大姐身为外室之女,名不正言不顺,就连二姐也因自小在母亲身边长大,被爹爹和姨娘所厌弃,所以能被他二人寄予厚望的也只剩下四妹妹了。 只是那丫头的脸自打上次被虫蚁叮咬过后,就一直没好利索,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选秀官相面。 “安大人还未吩咐,只是家中除了您可免于选秀,其余三位小姐都在十四到十八岁之列,该都有入选的可能。” 安梓纯听了这话,淡淡的笑了笑,选秀虽规定每三年一次,在官宦人家适龄的女子中甄选优秀者充盈后宫,只要年龄合适,样貌端正,该是有平等的入选机会。可各家有各家的情况,有的人家女儿众多,单为抢一个入宫选秀的机会,嫡庶姊妹之间勾心斗角,甚至不惜害人性命。 记得三年前军器监和亲卫大夫家的小姐就因此闹出了许多事情。 军器监家的嫡幼女就因入选秀女被她家庶出的女儿所妒恨,不但被毁容还摔成了残废,东窗事发后,庶女自知命不久矣,一脖子吊死在房梁上才算了结。而亲卫大夫家的小姐则是被嫡姐诬陷与人私通,百般委屈之下跳湖自尽了。 这些也只是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茶语饭后的闲话,真实性并不可考,但大多不是空穴来风。 除此之外,还有与之相反的情况,有的人家只一个女儿,爹娘视作掌上明珠,不愿女儿入宫。且不说这入宫之后能否得到皇上的宠爱,可活到寿终正寝也是种奢望,所以便假借女儿有恶疾,免于选秀。理由虽巧,却无异于欺君罔上,藐视君王,当年诸州刺史便是因此被罢官流放的。 “劳烦邵宜侍差人去请个可靠的郎中来,好好的替四妹妹治治脸上的伤,免得选秀官来相人时,丢了公主府的脸。” 邵宜侍听了这话,猜到小姐大概认定安大人会递四小姐的名字上去,可实际上安大人似乎又另有打算。 “昨日安大人吩咐奴婢,要在半月之内给大小姐赶制出一批当下时兴的衣裳和首饰来,奴婢不了解大小姐的喜好,正发愁,所以衣裳的颜色和式样还要您做主。” 安梓纯闻此,微微皱了皱眉,要说父亲疼惜大姐,要给她置办些衣裳首饰,也无可厚非,可偏赶在要选秀的当口上,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只是爹爹向来敬重姨娘,四妹来日选秀入宫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已是定局,不过彼此心照不宣罢了。退一步说,即便四妹不参与选秀,也该是二姐顶替上,无论如何也摊不到外室所生的大姐头上。 爹爹这到底――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呢。 “大姐喜欢清淡的颜色,简单的式样,不过具体的纹样还是叫裁缝来量身时再仔细问她吧。” 邵侍宜得了这话,立刻恭敬的允诺下来。安梓纯却还是绕着这个问题,怎么也想不通。 姨娘母家亲妹如今贵为枕霞殿的昭仪,这些年来虽不及惠妃和朱贵嫔得宠,可作为没有子嗣的后妃能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站住脚,也并非简单的人物。 姨娘多年来一直巴望着四妹快些长成,选秀入宫后凭借着曹昭仪的提携,也能得蒙圣宠,给她挣些脸面。 只是单从眼下的情势来看,四妹能否参与选秀还是个未知数,更别说什么宠冠后宫了。姨娘机关算尽,竟没算到在某些事上,爹爹跟她并非一条心,也真是可悲。 事到如今,爹爹到底要递大姐还是四妹的名字上去,安梓纯已不在意,只要不是二姐姐就好。 毕竟宫里的故事她自小听的太多,哪有一个是光明美好的,入宫即选择死亡,她便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女子即便有倾城之姿,圣上也只会亲近却不会宠爱。毕竟后宫生存有他特定的法则,女子的荣宠贵贱与前朝她父亲兄弟的功绩是脱不了干系的。就如位列四妃之首的德妃梁氏,贵为当今右丞的嫡女,太后的亲侄女。即便无所出,依然忝居高位,正印证了后宫无爱的法则。 依爹爹如今的官位和威信,只要递上秀女的名字,便一定会当选入宫,这亦是其中的规则。所以无论是大姐还是四妹,在确定当选之后,宫里便会派礼官到府上教习当选秀女入宫后应遵守的规矩和礼仪,有时也会教习琴棋书画等技能,只等明年金秋时节,才会择吉日应召入宫,秀女们或充盈后宫,或被赐婚亲王郡王,亦或留任女官,大多会得到看似光明的前程。 “如若家中有人当选,教习礼仪的女官也很快会被分派到府上。算算到终有定论虽还要三五个月的光景,可还是尽早准备起来的好。眼下咱们府上除了毓灵苑外,紧东边的幽兰居最为清净雅致,如若礼官入府,便安置在那里好。”安梓纯说完,若有所思的看了邵宜侍一眼,心里还是没底。 邵宜侍宫中当差多年,自然深悉其中关系,想三小姐提前筹划也不是没有理由,公主府说不准还真能出一个得宠的娘娘呢。 “还有”安梓纯说着,微微顿了顿,“我大哥纳妾的事,邵宜侍也该听说了。天合虽还未有确实的身份,且当做外室,亦不能亏待了她,每月初也按着侍妾的待遇将相应的月例银子送去吧。” 邵宜侍对公主府里众人的一举一动可谓是了如指掌,大少爷与丫环私通这样的大事她怎会不知,只是有碍于身份不便掺和旁人的家事,却在心里对这一对不知检点的年轻男女十分不屑。可小姐既吩咐,她作为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管照做便没错了。 “悦明的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回头便可叫邵公子上门来教习那孩子念书识字了。” 邵宜侍闻此,总算了却了压在心上数日的心事。原先小姐曾与她提过请春堂来给小少爷当先生,心里也为这不得志的侄儿高兴,只是事情耽搁下来,便没了下文,本以为小姐早已将此事忘却,却不想竟一直记挂在心上,心中着实感激,忙应道,“奴婢回头立刻就差人通知侄儿,叫他一定恪尽职守,精心侍奉小少爷。” 安梓纯望着邵宜侍,鲜少见她这样动情,遂浅笑到,“邵宜侍是知道我的,我若不放心你,也不会将事情都交由你办了。” 送走邵宜侍,安梓纯也坐不住,又去了后院探望姚书芹。 姚书芹这会儿已然醒了,正靠在床头绣帕子。 见安梓纯进了屋,便急着要下地。安梓纯见了,忙上前轻按住她,“没有旁人在,芹姨还要跟我拘着规矩吗?” 姚书芹闻此,往床里让了让,拉安梓纯坐在床边。 安梓纯见姚书芹手中还拿着针线,忍不住轻声责怪说,“正是操劳过度才病下的,怎么不安心养病,快收起来。”安梓纯说着将那绣了一半的蝶恋花手帕给拿了过来。 “原是含玉大惊小怪,我身子可好的很。” 安梓纯望着姚书芹因为发热而潮红的脸,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侧身将头轻轻的靠在姚书芹的膝上。 姚书芹低头慈爱的望着安梓纯还略显稚嫩的小脸,温和的抚着她的发辫。 “再过不到一月就是母亲和哥哥的祭日了,我真的好想他们呢。”安梓纯说着,唇角扬着笑,努力睁大的眼睛却不住的淌泪。 姚书芹闻此,什么也没说,五年了,每到这个时候,这孩子几乎每日都会偷偷落泪。不但夜里睡不安慰,还常常会被梦魇所困,几乎夜夜都会尖叫着吓醒。 先前她也认为梓纯是因公主和宸少爷的突然离世才悲痛难抑,夜不能寐。可两年前的一个夜里,梓纯竟喊着不要杀我哭闹着惊醒过来,从那时起,她便开始疑心,如若公主和宸少爷的死真是个意外,那梓纯的无故溺水,却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姚书芹想着,低头瞧着泪眼婆娑的安梓纯,这孩子心里明镜似得,却从不提起只言片语,到底在顾忌着什么。 原以为天合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却未想到三日后又生了变数。 这日一早,公主府就闹翻了天,陆华璎兴师动众的差人将她过门时带来的数十箱嫁妆全都从库房里抬出来,说是要与安悦晖和离,搬回娘家去。 得到这消息时,安梓纯正在用早膳,见映霜慌慌张张的样子,手一挥,“嫂子若真想与大哥和离,早几日便闹起来了,怕是嫌近日府上太冷清,想添添热闹呢。” 安梓纯说着,又舀了一口荷叶莲子粥喝下,便放了碗,“走,咱们去趟清晖园。” 含玉闻此,问了句,“小姐若是去了,少夫人岂不闹的更凶?” “她闹是她的事,我可心疼我的小侄女,她才刚满周岁,经不起大嫂一通折腾。”安梓纯说着眼中尽是不屑,如果一个女子已经失败到没有办挽住丈夫的心,却还这般自轻自贱,做出有失身份礼数的事来,无疑是将自身最后一丝尊严都舍弃了,也怨不得旁人轻之贱之。 ------------ 第三十章 战时同盟 安梓纯吩咐含玉留下照顾芹姨,只领了映霜一同过去。 含玉惯瞧不上映霜爱耍小聪明的性子,对小姐领她出去办事,还是心存疑虑。安梓纯却恰与她相反,十分欣赏映霜爽朗热忱的个性,有她在身边,倒也添了许多乐趣。 夏日洒扫之后,地上难免湿滑,两人行至中院,映霜小心的扶着安梓纯的手绕过回廊,刚一下台阶,却忽然被端着铜盆冲撞过来的人撞了满怀,还好映霜机灵,往安梓纯身前一挡,否则这半盆脏水便要实实在在的浇到安梓纯身上了。 “哎呦,是三小姐,老奴眼拙,没瞧见,这――实在是无意,小姐大人大量,莫要与老奴一般见识。”端着空盆说话的是刘妈妈,见她一身下等妈妈的打扮,粗布麻衣,利索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支素银簪子,哪还有平日里绫罗绸缎,赞金戴银的奢华。 只是这老奴打扮变了,心却未变,怕是因当日替曹氏顶罪,心怀怨言,想往我身上泼些脏水,借此出气,如此行径未免太小儿科,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想到这里,安梓纯又不得不赞叹一句,果真是姨娘教出来的好人。 映霜被泼了一身不知道洗过什么的脏水,又羞又恼,连带着想起过去也没少受这老刁婆的欺负,也顾不得小姐的反应,上前一把揪住刘妈妈的前襟,“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小姐还未放话,你便在此自说自话起来,看来老爷的手板子还没叫你学乖。”说完略显心虚的回望了安梓纯一眼,“小姐,咱们要不要――” 安梓纯向来护短,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她身边的人,上次刘妈妈已经假借姨娘之名,来毓灵苑闹过一番了,既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我今儿偏要与你这老奴一般见识,叫你这刁滑东西,好好长长记性。 “刘妈妈一时手软,误洒了脏水,确不是什么大错,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安梓纯说着,眼神平淡而温和。 刘妈妈得了这话,得意的不行,一巴掌将映霜的手打落,“听见没,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刘妈妈这一下子是使了十足十的劲儿,映霜纤细瘦弱的手,立刻就泛了红。心下十分委屈,小姐怎就如此轻易的放过了这狗仗人势的老东西。 安梓纯方才有意将话藏了一半,也算又给了刘妈妈一次改过的机会,只是这老奴实在无可救药,当着我的面就敢出手伤映霜,实在是―― 安梓纯缓步走到刘妈妈跟前,趁她不备,猛的一脚揣在那老奴的膝上。 刘妈妈吃疼,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这一招还是跟含玉学的。 安梓纯寻思着,也未给刘妈妈喘息的机会,俯身捏起这老奴松垮的老脸,“啪啪”两个巴掌就招呼了上去。力道虽然不重,也够这老奴恍惚一阵子了。 映霜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小姐素日虽然冷清却温柔,从未见她罚过院子里的人,今儿竟亲自动手教训起人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映霜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姐若要教训,叫奴婢来即可,免得脏了您的手。” 安梓纯平日里最烦打打杀杀,今日公然动手教训了刘妈妈,为的不是打她,而是下她背后主人的面子。 这府上谁人不知,刘妈妈是姨娘打娘家带过来的心腹,主仆二人狼狈为奸,这些年也做了不少的坏事,即便这会儿一刀子杀了这老奴,也不冤枉。之所以留她一条贱命,是她将来或许还有些用处,毕竟曹氏的大事小情,没有一件是她不知道的,且等着,总有他们主仆反目的一天,所以刘妈妈还不能死。 安梓纯寻思着,一脸鄙夷的瞥了刘妈妈一眼,往后退了几步。 刘妈妈好歹回过神来,方才知道安梓纯的厉害,虽然愤怒到了极点,却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忙讨饶到,“奴才惶恐,求小姐念及往日情分,饶了老奴吧。” 往日情分? 安梓纯闻此,可要笑坏了。我俩有何往日情分,若是真念及素日的恩怨,你这老奴可还有活命的机会吗?莫不是这般不经打,两巴掌就给打昏了头。 “那刘妈妈你知不知错?” “老奴知错,知错。”刘妈妈赶紧应和到。 “哦?那刘妈妈你错在哪里?”安梓纯说着,语气松快而慵懒,细细的审视这老奴的一举一动,心里道,这哪里是知错的样子。 “老奴不该往小姐身上泼脏水,不该出言不逊顶撞您,更不该辱骂映霜姑娘。” 话到此处,安梓纯心里已经了然,这老奴分明什么都清楚明白,方才的所作所为就是蓄意为之,比无知者可恶百倍。 “刘妈妈既已给自己定了罪名,那你再说说,按着家法,我该如何处置你啊。” 听了这话,刘妈妈一怔,捶胸顿足懊悔不已,自个活了一大把年纪,今儿怎就轻易着了个小丫头的道,实在是―― “小姐仁慈,可怜奴婢年老,饶了老奴这次吧。”刘妈妈虽哭求着,心里却把安梓纯里里外外诅咒了千遍万遍。 安梓纯想这老奴事到如今只顾讨饶,还不老实认错,便也不用与她客气,“刘妈妈有错,不罚亦不合规矩,可刘妈妈也说自个年老,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不如就在这里跪上几个时辰,思思己过,便算罚过了。” 刘妈妈原觉得罚跪是最轻的处置,可这盛夏时节,阳光炙烤,莫说是跪上几个时辰,就是跪上一炷香的时间,怕也扛不住。 刘妈妈这会儿是真怕了,赶紧伏地求饶,安梓纯却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刘妈妈不用谢我,若是再谢,就跪足一天吧。”说完随手招呼了个路过的小厮。叫他站在廊上盯着刘妈妈思过,交代这老奴若是敢随意起身,动一下便再加上一日。 那小厮闻此,也是冒了一身的冷汗,却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只能僵直着身子,定定的看着刘妈妈罚跪。 刘妈妈忽然冒出来讨罚,着实耽误了安梓纯不少工夫,也不知清晖园这会儿是什么情形,便遣了映霜回去换衣裳,自个匆匆赶去了清晖园。 与映霜先前说的不差,偌大的清晖园前院已经被林林总总数十个箱子摆满,却还是有人不断的跑进跑出,搬搬抬抬,果真是要迁居的架势。 安梓纯老远就看见站在廊下,身着银红色轻纱罗裙的陆华璎。 还好人没走,安梓纯松了口气,步履轻盈的穿过乱放在院中的箱子,直直的向陆华璎走去。陆华璎亦早就望见如秋月般静美的安梓纯,却没有招呼她,而是别别扭扭的将脸别去了一边。 单从有人夜袭天合一事上,安梓纯便晓得大嫂并非光明磊落之人,此人并不可交,可从府上如今的情势来看,大嫂走不得。否则姨娘便太过得意了。 “嫂子这是做什么,怎挑个大热的天,点查库存呢。” 陆华璎闻此,神情淡漠,颇为冷淡的应了句,“你这公主府虽大,却也容不下我,你大哥为那贱婢,已经三日未归了,看来是我给他俩腾地方的时候了。” “嫂子尽说气话。”安梓纯说着,轻轻的摸了摸奶娘怀里熟睡的筠熙,“大哥怎会不心疼你们娘俩呢。” 陆华璎虽正气着,却爱听这样的话,本来生硬的表情有所松动,“他是你大哥,你自然向着他说话。” “呦,嫂子这话可叫我汗颜了,要说亲,谁比你们夫妻情谊深,谁又比筠熙与大哥的父女情分深。” 陆华璎虽知安梓纯是在哄她,脸上未表露,心里却感激。想她已经整整闹了一个早上说是要回娘家,府里上下好几口子人,竟没有来问一句的。是都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原也只想闹他一闹,不想却没人阻拦,当真是骑虎难下了。好在三妹妹这会儿赶来,确是一场及时雨啊。 安梓纯从陆华璎的眼中已经看出些端倪,了解嫂子的个性,绝不会甘心将大哥拱手让人,既如此,一切也好办了许多。 大嫂虽然也有错,却是天合一事中的受害者,当日姨娘联合崔郎中和刘妈妈极力诬陷我害天合,若不是请来了王院使做救兵,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记得当时大嫂虽也有嫌疑,却还不忘替我说句公道话,也不是全然坏了良心。 可事到最后,父亲不是不知天合遇害与姨娘脱不了干系,却一再偏颇,为袒护姨娘,竟只打了刘妈妈二十下手板,贬为粗使做了结,实在太过荒谬。 眼下父亲虽对姨娘起疑,却还不至厌弃,若想真正扳倒姨娘,还真要花些心思,当然,这头一件便是要给她添添堵。 所以,无论大嫂到底是怎样的人,却与我一样厌恶姨娘,至少也可作为战时同盟,相互利用。 陆华璎也并不笨,那日回来仔细思量,也想到婆婆才是陷害天合的始作俑者。却有一事不解,婆婆既送天合来相公身边,为何最后又要杀她。虽说她对天合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她死,那晚派人夜袭绣楼,也不过想吓吓天合,叫她知难而退而已,并未真想取她性命。可婆婆,似乎既想杀死天合又想将此恶行诬赖在三妹妹与我的头上。 如若真是如此,这女人也太可怕了。 ------------ 第三十一章 唇枪舌剑 安梓纯好心给陆华璎一个台阶下,她自然不会不领情,却为避免太刻意,还是要先别扭一下才好。 于是回身轻抚筠熙的额头,略显怅惘的说,“我们娘俩命苦,消受不了公主府的福气,妹妹莫要再劝了,我这就走了。”说着假意拉着奶娘就要走。 安梓纯既来了,就没有不成事的打算,却没有上前阻拦陆华璎的意思,只在她背后自语到,“若我是嫂子,我一定会泰然自若的留在府上,好好照看筠熙,尽心侍奉公婆,毕竟正妻之位,无人能撼动,即便再来十个天合,也只是晨昏过来请安,等受训诫的侍妾而已。若真与此等卑贱之人计较,岂不失了大家风范。我想亲家老爷也该是这么想的。” 陆华璎听了这席话,哪还迈的动步子。三妹妹说的是不错,照规矩来说,嫡妻之位确实威严不可撼动,可怕就怕在相公心里,自个连那狐狸精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女子嫁做人妇,比起略显生分的举案齐眉,更渴望的是相濡以沫的真情实爱。空有一个嫡妻的头衔又有什么稀罕,丈夫的真心才是最难能可贵的恩赐。 也不怪三妹妹,她太年轻,又未成过亲,许多事情,说感同身受是假的,总有一日,她也会明白,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想要拼命挽住一个男子的心,这种欲望是无法比拟的。 想到这里,陆华璎颇为纠结的摇了摇头,又想想安梓纯说的下半句话,却说的巧。 陆华璎今日此举确实只为虚张声势,原就没打算真的回娘家去。她晓得,爹爹虽偏疼她,却从不许她胡来,若是今日她真的兴师动众,搬着几十箱子嫁妆回了娘家,不日这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圣都,这公主府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陆华璎虽然是真心待安悦晖,却明白父亲属意安陆两家联姻,也是有其打算的,若是自个一时任性,破坏了爹爹的心血,即便回了娘家,也不会再有往日的风光。还有那一府的姨娘和庶出姊妹,若知她新婚两年便如此,可不要笑掉大牙了。 所以娘家绝对不能回,这嫡妻的位置也不可让。 到此,陆华璎有些后怕,若不是三妹妹及时赶到,我这戏还怎么演下去。 陆华璎正寻思着,忽见清晖园门口围拢了些人过来,正疑惑,就见曹氏领着两个心腹丫环,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哪还有一点平日里端庄持重的样子,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急不可耐的冲动。 陆华璎见此,只觉不妙,这婆婆早不来晚不来,偏赶着这会儿来,明摆着是来拆台的。 曹氏的脸本就瘦削且轮廓分明,今儿虽天朗气清,可她高高的颧骨下依旧沉积着一片阴影,脸色蜡黄没有一丝生气,活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陆华璎虽平日多与曹氏顶撞,却打心眼里惧着她,眼见曹氏走到了跟前,她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就连该有的礼数都忘了。 安梓纯却不慌不忙,一脸笑意的望着曹氏道,“姨娘安好。” 曹氏望着安梓纯纯净无害的模样,心里一颤,这丫头惯会装傻卖乖,其实心眼比谁都多,真是哪里都少不了她。 曹氏心里虽气,却明白这会儿不是与安梓纯针锋相对的时候,陆华璎这丫头虽有勇无谋,可这两年来,也没少在私下里给她使绊子,若是今儿能将这碍眼的丫头收拾掉,也就除了一大心病。回头再叫妹妹给圣上吹吹枕边风,说不准还会许个公主给我家晖儿当媳妇。可比这个暴发户家没教养的东西可人疼多了。 “我听院里人说,你一大早就兴师动众的嚷着要回娘家。”曹氏说着四下瞧了瞧,“你东西多,我怕人手不够,便带了些过来。”随即回身吩咐说,“你们都过来,把这些个东西都给搬出府去,记得都靠墙堆着,切勿挡了路。” 曹氏这一招呼,原本聚在清晖园门口的丫环小厮都一拥而入,七手八脚的开始搬抬着东西往外走。 见此,陆华璎可是急了,赶紧道,“婆婆――” “你这句婆婆我可当不起。我们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回头你到了娘家,我便叫人将和离书送到府上去,从此你与我家晖儿就再无牵扯了。”曹氏这话说的不留一丝情面,叫陆华璎一时没个招架,险些哭了出来。 安梓纯眼见也是时候出来说几句,便将陆华璎往身后拉了拉,漆黑如夜的眸子紧盯着曹氏,贝齿微启,唇角微扬,“我瞧姨娘是误会了,大嫂之所以兴师动众的翻箱倒柜,不过是为找样东西罢了。怎就成了要搬着嫁妆回娘家了。” 曹氏一见安梓纯又出来混淆视听,简直怒不可遏,这明摆着是陆华璎心中妒恨不满,闹着要回娘家,安梓纯这鬼丫头怎能如此恬不知耻的站出来编谎话。 陆华璎闻此,这才回过神来,想来还是三妹妹聪慧,关键时刻还能从容不迫,真是―― “婆婆也听见了,正如三妹妹所言,我的确是在找东西,在找――”陆华璎说着,又有些不置可否,到底怎样贵重的东西,能叫她大热的天气,如此劳师动众。 安梓纯依旧不慌,接着说,“嫂子在找筠熙满月时爹爹送的长命锁呢,说是担心天合腹中孩子的安危,想亲自送件吉祥的物件过去,保她母子平安。也为大哥求个安心。” 曹氏听了这话,恨不得上前撕碎这丫头,看她到底长没长心,如此荒谬的话也敢说出来唬人,真是无可救药。 而陆华璎也一样被安梓纯的话震住,想我即便再宽广的胸怀,也不会真心祝愿相公与那贱婢的孩子健康喜乐,三妹妹真是在给我戴高帽呢。 陆华璎虽不喜安梓纯的理由,但看到曹氏因为愤怒而涨成青紫色的脸,心中就十分痛快。 怎么办啊婆婆,我觉得你我婆媳情分还未尽,你越是看我不顺眼,想去攀龙附凤,我便越想留在悦晖身边做个贤妻良母,所以我今日不能走,永远也不会走。 “三妹妹说的不错,我一直担心天合与孩子的安危,昨夜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今早一起,便急着找出那一挂长命锁,想叫人给送去。到底是悦晖的血脉,我怎会不挂心呢。”陆华璎说着,有纠结有委屈,不明就里的人自然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曹氏却太清楚陆华璎是怎样的人了,自私自利,一心独霸着晖儿,圣都里如晖儿一般大的公子大多三四房妾室了,晖儿却连个通房丫环都没有,还不是做夫人的不贤惠。 可曹氏却并不由己及人,否则芳洲母子也不会过的那样悲苦了。 曹氏已然被安梓纯和陆华璎两人一唱一和气的够呛,却拿不住陆华璎确实的把柄,只得道,“府里上下都说你一早起来吵闹着要回娘家,一人说不可信,人人都这么说,便不像是空穴来风了。既敢做便该敢认,且不必在这里装疯卖傻,就不怕叫人笑话?” 曹氏这话说的严厉,不留情。陆华璎当即被吓住,只瞪着眼睛,心虚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梓纯却不禁咂舌,姨娘每次面对大嫂,求胜心切,都表现的过于心急,心急易失策,怎会次次都重蹈覆辙呢? 安梓纯想着,往前迈了一步,朗声到,“你们都停下。” 闻此,院内搬搬抬抬的下人们,赶紧停下了手上的活,一齐望向三小姐。 安梓纯见此,十分满意,清了清嗓子,“你们中是谁捏造了少夫人要回娘家的谎言,还四处宣扬,说!”最后一个说字威严无比,声音锐利而响亮,似乎整个公主府都能听到这一声回响。 下人们闻此,都十分惊慌,因为自小为奴为婢,一身奴性,主子既说那是误传,便就是误传。 原来少夫人要回娘家是有人编造的,我也只是听说,原是被骗了。 在场的丫环小厮,有一个算一个都传过这样的闲话,眼下都慌了神,人人自危,自然没有敢应声的。 安梓纯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便侧身与曹氏说,“姨娘都看到了,这里没有一个下人说过嫂子要回娘家的浑话,可姨娘却听到过,既如此,该不会是――”安梓纯说着冷冷的扫了曹氏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婢一眼。 没想到那两个丫头跟随曹氏多年依旧不顶事,只被安梓纯扫了两眼,就吓的跪伏在地上讨饶,说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安梓纯见此,不禁失声笑道,“若是你们一个个都没说过,难不成是姨娘自己编排,故意来找少夫人茬的?” 安梓纯此言一出,曹氏立刻冒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陆华璎胡闹,有错在先,到如今竟成了我心怀不轨,过来挑事。 安梓纯这死丫头,一张利嘴,真是会颠倒黑白。 陆华璎见此情形,简直痛快非常,几次与婆婆交手,从来都没赢过,今日三妹妹赶来护我,境况就大不相同,看来三妹妹确是我的福星,婆婆的克星呢。 ------------ 第三十二章 略胜一筹 安梓纯脸上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方才引起轩然大波的话并非出自她口。 我哪里有挑拨离间,明明是与姨娘开了个“善意”的玩笑。 陆华璎这几日因天合之事夜不安枕,食不知味,本就处在隐忍与爆发的临界点,曹氏自作聪明赶在这会儿上门挑衅,安梓纯不过适时的添了把火,眼看着姨娘引火上身,就坐等好戏即可。 眼下曹氏已有数日没有见过安盛轩了,老爷待她这般冷淡,是打他俩成亲到如今从未有过的。 那日老爷与她吹胡子瞪眼,虽未挑明了说,可字字句句都是护着外室生的野种和这庶民出身的卑贱陆氏女。 外室生女也就罢了,到底是老爷的血脉,可我与老爷数十年的夫妻情分,竟抵不过一个陆华璎?她不过是个蠢笨如猪的贱丫头,若不是命好投生在富庶人家,任谁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曹氏原本就盘算着,想找个适时的机会,将这不和心意的儿媳妇撵回娘家去,没成想这个傻东西,竟学起自掘坟墓来。她原本是想过来撒把土,叫这丫头永无翻身之日,却不想安梓纯先她一步,硬将这丫头拉了回来。 安梓纯这鬼丫头,只会坏我的好事。 曹氏明摆着处于下风,就连院子里的奴才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公主府谁人不知,二夫人与少夫人看似婆慈媳孝,背地里却是水火不容,若说二夫人要陷害少夫人,许多人心里还是没法子接受。 毕竟这曹氏素日里太会做戏,千般温柔,万般亲切,只将这些不明就里的下人们唬的团团转。 曹氏似乎已经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安梓纯小贱人明摆着与陆华璎这蠢货结成一派,要公然与她作对了。 很好,很好,我就不信我曹幻萍会输给两个翅膀还没硬的黄毛丫头。 想到这里,曹氏定了定神,略显无辜的与安梓纯道,“梓纯你又何必小题大做,我不也是心疼你嫂子才急着赶来的。想来咱们安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算书香门第,我好歹也是你的长辈,方才的话可该是你说的?” 安梓纯闻此,只在心中冷笑,硬刀子使不上力,又拔了软刀子,我说什么来着,姨娘本就是毁人不倦的高手。 陆华璎听了这话,更是愤恨,婆婆惯会用这招压人,还真是百试不爽。 曹氏自以为是的用她那微微凹陷的双眼,颇为严厉的盯着安梓纯看,却反叫安梓纯盯的一身冷汗。 这丫头哪像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这眼神冰冷的活像是惨死过几百次回恶鬼。 “要说出自书香门第,姨娘可是与我一样的。”安梓纯说着,眼中冒着慑人的幽光。 安梓纯说的不错,曹氏的确出自正经的书香门第大户人家,其父亲是前任国子祭酒曹骏升,启瑞国有名的才子,先帝的伴读,当今圣上的启蒙老师。如今虽年老卸职,可沾了曹氏亲妹――曹昭仪的光,得蒙圣恩,尊了个从二品太子少傅的空衔,这一生也算功成名就,了无遗憾了。 曹氏听安梓纯这话虽没有恶意,却不敢掉以轻心,这丫头向来牙尖嘴利,一身的歪理,一个疏忽,可就败在她的利嘴上了。 安梓纯听曹氏虽没应声,却单从曹氏微抿的唇上瞧出她内心的不安来,既如此,我安梓纯今日便好好教教你公主府的规矩。 “少傅大人是出了名的贤德之人,礼仪操守是为官者中数一数二的,为我们启瑞国鞠躬尽瘁,实在值得咱们后辈敬佩,却正因少傅的一心为国却着实委屈了姨娘,害的姨娘打小就被疏于管教,没学好规矩,着实遗憾啊。” 曹氏一听这话,一股怒火窜上心头,你安梓纯一个黄毛丫头,无故扯上我爹做什么,口口声声说我没规矩,我瞧这最没教养的该是你安梓纯才是。 曹氏虽愤怒,却还不敢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毕竟与安梓纯撕破脸与她没有好处,倒要先看这丫头在捣什么鬼。 “古人云,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单从字面上来看是长尊幼微,可这长幼间也还分个嫡庶,嫡长者极贵,幼者亦贵之。而庶长者卑,庶幼者极卑。再者,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母贵着,子女亦然,母卑者――”说道这里,安梓纯笑而不语。 到此,曹氏才明白安梓纯的用意,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陆华璎虽未念过什么书,却能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又联系自身,想着在家时,无论爹爹的妾室是否生了儿子,地位也紧高于府里的下人,用膳时,庶出的兄弟姊妹可以上桌吃饭,而几个姨娘却只能如奴仆般站在一旁布菜。 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只觉曹氏是悦晖的生母,又见公公和下人们都对她颇为敬重,误以为是皇室的规矩。可再见到芳姨娘的时候,心里又十分困惑。同是公公的妾室,境遇为何相差如此之大。后来仔细打听过才知晓,原来婆婆先于公主是公公的原配,后来公公入赘公主府,婆婆才由正妻变为侍妾。如此,也难怪府里的下人都要高看婆婆一眼了。 可三妹妹方才说的没错,自古嫡庶尊卑有别,无论你曹氏曾经是什么,可你如今只是个侍妾,在相公面前尚且低一头,更何况是我这正经的少夫人。 想到这里,陆华璎仅剩的一点顾忌瞬间荡然无存,步步逼近曹氏,学着安梓纯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姨娘,该好好学学规矩了。”本来秀丽的脸,因为极度澎湃而变的有些扭曲。 曹氏气急,虽然没什么理,却不愿叫自家的儿媳下了面子,厉声斥责道,“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 陆华璎却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一脸轻蔑的盯着曹氏,“我自然是与公公的二房侍妾说话――”陆华璎此话一出,曹氏便抬手要打。陆华璎也不是吃素的,扯着曹氏的腕子就是一推,推的曹氏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恼羞成怒,要打人了?”陆华璎说着,一脸的得意。却未发现整个院里的奴才全都变了脸色。 有惊恐,有诧异,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安梓纯并不想陆华璎因顶撞曹氏丢了威信,毕竟曹氏在府上还是深得人心的,大哥二姐和四妹都是曹氏亲生,今儿让大嫂出出气也就罢了,可别将事情闹大,叫爹爹都没法保她才好。 陆华璎却未有领会,还想进一步羞辱曹氏,却叫安梓纯拦住,“嫂子消消气,姨娘好歹是大哥的亲娘。” 陆华璎闻此,冷哼一声,才敛住了脾气,没有进一步行动。 曹氏显然已经被她俩一唱一和给气疯了,当年她虽是跟随老爷入赘公主府,可那锦阳公主再高贵,也不曾给她脸色瞧,一直也是客客气气的。谁知今日却被两个小丫头当众羞辱,这实在是―― 安梓纯见曹氏已经气的冒火,却不怕她去向爹爹告状。因为安梓纯早就打听到,爹爹这几日一从国子监回来便去了书房,晚上不是歇在书房西边的暖阁里就是留宿芳园,明摆着是给姨娘脸色看。爹爹心里并不糊涂,向来风平浪静的公主府,近来却横生事端,到底是家运不济还是有人别有用心,他心里想必已有定论。 今日之事,即便传到爹爹耳里,他亦会冲耳不闻。爹爹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因为内宅之事影响前朝。他的心远不在这从三品的国子祭酒上,太子宾客,太子太傅,甚至丞相,爹爹心比天高,如今正竭尽全力的攀附权贵,来谋求上位。而大嫂娘家不但人脉广,家底亦丰厚,声望也高,最要紧的是他家少爷与太子过从亲密,如若能够笼络住陆家,想要某个正三品的官,再步步晋升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无论大嫂有什么错处,爹爹都会包容她体谅她,进而将此作为筹码,拉拢陆家。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纵了大嫂当众羞辱姨娘的缘由。 这一仗,从开始就不公平,姨娘本就没有一丝胜算的。 正当曹氏被气的昏了头的时候,却见邱良侍匆匆而来,见这架势可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与安梓纯施了一礼,才与曹氏说,“二夫人,四小姐睡醒就闹着找您,您是不是回去瞧瞧。” 曹氏闻此,似是泄了气,也罢也罢,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今日的仇我且记下,总有出气的时候。 安梓纯见此,脸上扬起一抹淡笑,这个邱良侍空有美貌实则草包一个,她到底是宫里派来管事的女官,何以如此热心的帮曹氏解围。原先她还对邱良侍的来历有些犹豫,眼下却可断定这邱良侍必是姨娘一党,怕是宫里的曹昭仪怕姐姐在公主府受委屈,特意派来的帮手吧。 真是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在没有摸清邱良侍底细的情况下,安梓纯并不愿与之正面冲突,陆华璎却不是吃素的,见邱良侍明摆着来搅局的,也不客气,阴阳怪气的来了句,“从前只知道邱良侍是宫里遣来的女官,却不知何时成了姨娘的奴才。” ------------ 第三十三章 称心如意 陆华璎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就连安梓纯听了都不禁皱眉,邱良侍再不济也是宫里指派下来的正七品女官,自个虽是公主府的正主,尚且要敬她三分,莫非大嫂真是气糊涂了。 到此,安梓纯着实懊恼,怪我疏忽,怎就没及时拦下大嫂,可知宫里出来的人最是心细敏感,越是素日任人轻贱的奴才,心中就越是在意从未拥有过的尊严。邱良侍纵然每天都笑呵呵的十分平易近人,可谁又知道哪里是她不可触及的底线。大嫂这次可是点了个闷雷,即便这会儿不响,迟早也会爆发,闷的越久越是威力无穷,早晚炸的大嫂粉身碎骨。 邱良侍听闻此言,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青灰的阴影,心中气愤不已,可又碍于安梓纯在场,并不好发作。只得强颜欢笑到,“回少夫人的话,我身为正七品女官,身负皇命来公主府当差,掌管的就是各院主子的衣食住行,如今四小姐病中,我悉心照料,是恪守本分,却不知错在了哪里,还请少夫人赐教。” 邱良侍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虽头头是道,却满含压迫的意味。也不怪她,宫里什么脾气古怪的主子没有,若想明哲保身,不得有自己的生存之道,看来邱良侍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无用。 安梓纯寻思着,只为大嫂捏了把汗。 从小被人护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小姐,哪斗得过深宫沉浮十数年的老狐狸,姨娘的救兵,果然来的巧。 陆华璎方才也是气急,随口一句,却不想叫邱良侍拿住了把柄,进而借题发挥,数落的她怪没面子的,却不知如何反驳。 这邱良侍明摆着是婆婆一边的人,她若拿女官的身份压我,我不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陆华璎红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原本晶亮的眼中满含委屈与愤怒。 曹氏这会儿自然放下心来,有邱良侍做后盾,就连她安梓纯也不敢放肆了。 不知从何时起,安梓纯最见不得曹氏得意的样子,却明白愤怒只会让人失去理智,今日姨娘有邱良侍做救兵,确实奈何不了她。做人要知进退,何必硬碰硬。想到这里,安梓纯不禁笑了笑说,“邱良侍这又是何必呢。方才大嫂也是气糊涂了才说了那样的话,您既是女官又是咱们的长辈,定能体恤晚辈,不会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的。” 安梓纯故意用肯定的语气说了这些,就是不给邱良侍反驳的机会。 邱良侍听了这话,微微一怔,想想自个方才只为了少夫人一句不好听的气话,就小题大做,说了那些,确实显得心眼窄。三小姐虽是在给我戴高帽,却话里有话。入公主府前,上头就再三交代,千万莫与三小姐争执顶撞,今儿这事也只能暂且忍耐,化戾气为祥和。 “小姐明察,您也知奴婢素日爱玩笑,方才也只是与少夫人打个哈哈罢了。” 安梓纯闻此,依旧淡淡的笑着,邱良侍如此会曲意逢迎,还真不是一般的心胸能做到的,原先只把她当是个小角色,往后可要提防着些了。 “既误会都说清了,我也不替嫂子留客了,免得耽误邱良侍和姨娘的正经事。四妹妹的病要紧,千万要仔细着来,若是不当心留了疤,可不好。”安梓纯说着,眼中透着假意的关切。 曹氏见了,恨不得上前挖了她的眼。 悦晴怎会无故被虫蚁咬伤,梳头油里怎会兑了蜂蜜,堂堂公主府又哪来了这些毒虫。分明是有人搞鬼。安梓纯是毋庸置疑的始作俑者,若非我手中没有确实的证据,你这丫头早就被我扔进虫坑里受虫啃蚁噬之苦了。 邱良侍深知安梓纯的厉害,见二夫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万万不能由着她气急胡来,赶紧劝了几句。 曹氏今日惨被羞辱,无力还击,心里对安梓纯和陆华璎的敌意又深了一层。安梓纯暂且不论,曹氏原也只想撵这不趁心意的儿媳滚回娘家,如今却真真切切的想要她死。 曹氏与邱良侍离开后,安梓纯倒是松了口气,陆华璎却依旧沉着脸,一动不动的定立着,眼圈红的似能透出血来。 安梓纯原想安慰几句,也不知说什么好,陆华璎却自己嘀咕到,“三妹妹也看见了,作为筠熙的亲祖母,她来了半晌,只顾着与我为难,何曾正眼瞧过这孩子一眼。难道女娃就不是你们安家的血脉?” 安梓纯闻此,回身看了看奶娘怀里依旧熟睡的筠熙。这孩子生来就懂事,自小就不哭不闹,不过一岁的奶娃子,与嫂子已经十分贴心了。只是这孩子生来命苦,祖母且不提,就连祖父和亲爹亦不重视她。嫡长女尚且如此,也不知大哥将来再得的女儿,又是怎样可悲的境遇。 “嫂子,忧劳可以伤身,千万保重自己,我扶你进屋坐坐吧。” 陆华璎这会儿根本听不进这些,一副心灰意冷的摸样,随即抬眼望着安梓纯,“妹妹是府上最有本事的人,可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安梓纯只瞧嫂子可怜,不愿叫她失望,便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 陆华璎却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挽着安梓纯的手,“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可筠熙不一样,如若将来我没有能力给这孩子谋个锦绣的前程,妹妹可千万不要忘情,一定念在她是你亲侄女的份上,为这孩子寻个好归宿。” 安梓纯听了这话,心中动容,忍不住要落泪了,为人母亲最先考虑的永远是自个的孩儿,儿女健康喜乐,母亲才能安心。由此及彼,安梓纯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替早逝的母亲和兄长好好活下去,却不是苟且偷生,一定要善良而骄傲的活着。 安梓纯扶陆华璎进屋歇下,又吩咐下人们将搬出来的箱子从新放回原处。 晚些时候小筠熙睡醒,不但不哭闹,还用并不纯属的稚嫩小声音唤着娘亲。 陆华璎见着女儿,便如活过来一般,耐心的哄逗着,还时不时的与安梓纯说起这小娃娃的趣事,逗得安梓纯也禁不住大笑。后又十分得意的说,小筠熙身子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强健,不满周岁便能扶着东西简单行走,话会说的虽不多,但每句都说的很清晰,还现教了这孩子叫姑母。原也只是玩闹,没成想这孩子当真聪慧,一教便会了,进而喋喋不休的嘀咕着“姑母姑母”,叫的安梓纯心都快融化了。 与小筠熙玩了一阵子,陆华璎便叫奶娘抱她下去喂奶了。安梓纯也不忘正事,与陆华璎道,“嫂子言而有信,该送去别院的东西,一定要送。” 陆华璎原以为三妹妹先前说的话只为替她解围,没成想竟要来真的,自然心不甘情不愿,“外室野种,也配使那样的好东西。” 安梓纯清楚,以大嫂的脾性,一时半会很难转过这个弯来,到不必与她讲太多道理,只干干脆脆的问道,“嫂子还想不想要大哥这个人,要不要挽回他的心?” 陆华璎闻此,自然毫不犹疑的点头。 “我与大嫂保证,大嫂若是这会儿差人将这长命锁坠子送去,大哥今晚一定会回府与你斟茶认错。” 陆华璎虽知三妹妹为人谨慎,从不说大话,可要说相公会向她斟茶认错,还是有些不信,心里却已经蠢蠢欲动了。毕竟当初是自个倾慕相公已久,后经爹爹极力促成,才可与之结为连理的。当年她是动了真心,到如今真心亦未变。什么回娘家、和离,也都是气话,为的是叫相公浪子回头,不要再受那贱婢蛊惑,却不想不但没能使相公回心转意,还叫自己身陷囹圄。眼下她心里确实没了主意,且听了三妹妹的话,死马当活马医吧。 “絮儿,你去将筠熙满月时,老爷送的长命锁找出来去。” 安梓纯闻此,也算安了心。稍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夏日夜晚天空晴朗,漫天的繁星闪耀,叫安梓纯怎坐得住。便差人支好了棚子挂上了帐子,携众人到后院纳凉。 姚书芹傍晚那会儿身子已觉大好,也叫含玉搀扶着出来,与安梓纯凑在一处闲聊。 毓灵苑的后院一片郁郁青青,一草一木都是安梓纯亲自种植料理的。大到银杏玉兰小到山茶木槿,各种不同季节不同属性的花草树木尽聚于此,也使得毓灵苑的后院四季如春,每日都能看到盛开的花朵。 含玉小心的给安梓纯斟了一杯樱桃酒酿,“我瞧这后院尽是花草,太过冷清,不如回头叫小顺去选几只好看的彩羽鹦鹉或是芙蓉鸟来,添添热闹。” 安梓纯闻此,却蓦地想起那日在望月楼撞见的墨衣男子,冷淡精致的面容,忽觉似曾相识。 “鸟儿就罢了,你不是喜欢锦鲤吗,就养几尾在院里,省的要绕远,跑到前院去瞧了。” 含玉闻此,可是高兴坏了,难得小姐还记得这些,赶紧应下,乐的合不拢嘴。 几人正说笑着,忽见陆华璎身边的絮儿过来请安,还奉上了一盘如意糕。 安梓纯会意,想大哥这会儿该是回了清晖园与大嫂认错了。这如意糕便代表称心如意,那小两口定是和好如初了才对。 ------------ 第三十四章 惜才之人 想到这里,安梓纯略显惆怅。 大哥与大嫂和好本是必然。一则大哥虽纨绔又不思进取,却是个难得的实诚人,没有半点心机。即便看上了别的姑娘,对大嫂这正妻也不会太坏。那日天合险些小产,他误以为是大嫂所为,确实伤了嫂子的心,心里本该后悔的。眼见嫂子不计前嫌,还给天合送了长命锁去,能不动容吗。 二则,便是爹爹为了仕途打算,逼着大哥回来与嫂子和好。今早的事爹爹不会没听说,只怕大哥再不回府,大嫂真会领着筠熙回娘家,这一走,定是要闹到和离的地步,若真如此,那安陆两家不但做不成亲家,怕要成仇人了。岂不一同沦为了他人的笑柄。 安梓纯想着,宁愿相信大哥是真心觉得有愧于嫂子才回来的,否则夫妻之间存了芥蒂,无法坦诚相对,这样的婚姻已名存实亡。 这几日府上风平浪静,除了有一日安悦昕贸然出府被曹氏逮了个正着,被关了禁闭,各院之间都相安无事,未起波澜。 明眼人都知道,大小姐冒着极大风险溜出门去,不就是为了去别院看天合丫头。 到如今,或许不该再唤天合丫头了,眼下她已是少爷养在别院的外室夫人了。 下人们之间都流传说,天合暂居的别院,正是当年大小姐生母生前的处所。世道轮回,却没有那么凑巧,保不准这天合就是大小姐举荐给少爷的。而大小姐一准是贪图别院的宅子,想要据为己有。 得了这闲话,最不高兴的自然是陆华璎,她可是打进门起就瞧不上这外室生的小姑子,但是碍于情面,若是哪次撞见也会招呼一声,只是天合之事一出,陆华璎连装都懒得装,想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外头穿的有鼻子有眼,八成是真的。气急之下,明知公公偏疼这小姑子,依旧极力抹黑,毕竟陆华璎不笨,几次试探,也算到公公是惧着他陆家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她委屈。 到此,她与安悦昕的梁子也算结下了。 安梓纯对这样的闲话却不以为然,并不认为向来自诩清高的大姐会是为了一所宅子处心积虑闹出这些事来。 天合之事的始末,她最清楚不过,却不曾站出来平息谣言为安悦昕说一公道句话。毕竟人都被利益所牵绊,安梓纯自知并非圣贤,先前救过天合一次,也算行善积德了,自个可再没那些精力绞入旁人的争端,大姐若真想在府上站住脚,还得靠她自己。至于大嫂,才是她最佳的暂时同盟。 而安悦晓那边却出奇的平静,平静的有些可怕。 安梓纯悄悄派人打听,说是资政殿学士家的二公子几日前已与骠骑大将军家的三小姐定了亲,今年秋便要拜堂成亲了。事情已经报备上去,应该没错。可怜二姐姐耽误了这些年,本以为会有一段称心如意的好姻缘,谁知却生生断在这了。 安梓纯自然晓得二姐姐如今痛不欲生,却不曾过去劝慰。只晓得越是亲近的人就越无法直面至亲的痛苦。事已至此,怎样的安慰都已无济于事。也是时候叫二姐姐看清,一心依附于一个男人是得不到好结果的。毕竟男子大都三妻四妾,从未听过世家之中哪个少爷公子,只娶一房妻子从一而终的。 人生不就是一个自己残杀自己抵抗的过程,如若三姐姐能挺过这一关,往后必定另一番光景,如若不能,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安梓纯承认自己冷血,还时常自嘲,芹姨却不这么想,只说这孩子看事情总是太透彻,想事情又太理智,看似杀伐决断,实则嘴硬心软,是极善的。 安梓纯不置可否,这世上又有谁真懂自己的心。 这日安梓纯晨起沐浴之后,一身清凉的打扮倚在榻上看书。 却听通传说邵宜侍求见。 安梓纯算算日子,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邵宜侍前个不才来禀报了上个月各院的开销结余,今儿怎么会―― 安梓纯稍整理了下衣冠服饰,便去了外室,见邵宜侍并不是自个来的,身边还带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便明白了她的来意。想来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名动圣都,敢与国子教育叫板的大才子――邵春堂。 邵宜侍见安梓纯出来了,赶紧拉着邵春堂给安梓纯行了礼。 邵春堂多少有些别扭,却还是循着规矩给安梓纯行了大礼,礼毕之后亦不敢抬头,依旧躲在邵宜侍的身后低头站立着。 单从穿戴打扮上来看,这邵春堂穿的的确有些寒酸,衣料虽不至粗布麻衣,可单从款式上来看,已是三四年前的老样子了。先不说整件衣裳因久着已经失了原有的本色,袖口处亦因长期伏案的缘故已有多处磨损,却巧妙的绣了几朵兰花来粉饰。安梓纯听闻邵大才子的妻子虽出身不好,却难得的贤惠,袖口的几朵兰花别具匠心,又突显了她爱夫之心,虽未谋面,却已断定是个美好善良的女子。 “奴婢今日冒昧,先领了侄儿过来给小姐相看。方知这孩子有没有教好小少爷的本事。”邵侍宜话虽谦卑,却透着满满的自信。 安梓纯本就欣赏敢与世俗背道而驰的逍遥之人,不用相看,亦觉得邵春堂是教悦明念书的最好人选,倒是邵宜侍谨慎,怕来日有人闲话说邵春堂是借她这姑母之便才能入公主当差,所以一定要安梓纯亲见之后,再做定夺。 “邵侍宜与邵公子都坐吧,映容看茶。” 不出安梓纯所料,邵宜侍依旧不坐,定定的站在原处,谢过了安梓纯的好意。邵春堂似有不解,忙抬起头来,安梓纯方才瞧清楚了这位大才子的样貌。 与他挺拔的身形不同,邵春堂脸颊瘦削而菱角分明,鼻梁高挺与邵宜侍相似,想必是邵家传承的缘故,细长的双眼配上偏白的肤色本该显的阴柔,却因眼光中的慵懒感觉很没生气。 安梓纯不得不承认,邵春堂生的不俗,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男子,他的俊秀并不体现在外表上,周身的潇洒气质却很迷人,想必都来源于他那颗不羁的心。 邵春堂安静的看着安梓纯,眼中未起一丝波澜。见安梓纯半晌不做声,才率先开了口,“三小姐要考什么便问吧。” 安梓纯闻此,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分明说是要我考你,可口气却那样心不甘情不愿的,真是―― 想到这里,安梓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不必考了,等我回了父亲,邵公子便可来府上给我幼弟授课了。” 邵春堂闻此心中诧异,面露鄙夷之色,也不顾姑母事前的交代,十分不客气的与安梓纯说,“原听闻三小姐柳絮才高,蕙质兰心,却不想也是人云亦云之辈。只图一虚名,就不怕我是无能草包,教坏了你家少爷。” 邵宜侍听侄儿口不择言,如此冒犯小姐,心中惶恐,忙训斥道:“你这混账,是如何与小姐说话的。” 邵春堂却依旧我行我素,反驳说:“姑母是公主府的奴才,我却不是,岂有卑躬屈膝之理,况我说的是心底之言,总要叫三小姐快些认清我的脾性,再做决定,以免误人子弟。” 邵侍宜听这孩子越说越过分,似也恼了,正要教训。安梓纯却说,“邵公子胆识过人毋庸置疑,若说才学,四书五经怕是也能倒背如流。只是这暴躁易怒的个性不改,就无前途可言了。” 安梓纯末的一句虽然口气平淡,却直戳邵春堂的痛处。邵春堂闻此冷笑一声应道,“三小姐打出生起就娇生惯养,深居闺阁,自然看不上如我一般卑劣的市井小民,公主府的美差在下实在消受不起,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完转身便要走。 “邵公子留步,今儿你既是来做客的,就该客随主便,喝了这碗茶再走。” 邵春堂闻此,蓦地回身,走到桌边,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连带着茶叶都一并饮下。 “这下我可以走了吧。”邵春堂说着,定定的看着安梓纯。 这位安三小姐的确名不虚传,甜美可人有倾城姿貌。却不知为何,隐隐透着股煞气,看的人心里发毛直冒冷汗。 “邵公子既有隐士之心,为何家徒四壁还要强留于圣都,依靠娘子夜以继日做些绣活兜售来艰难度日呢?真正潇洒风流的人物寄情于山水,流连于田园,如若邵公子当真厌弃世俗,早该与妻子归隐乡间,耕种度日,何以整日叫嚣着自由不羁却沉沦于尘世之中艰难过活。你明明心怀抱负,野心勃勃,却因无力施展而日渐消沉,可对的起你妻子这些年来不离不弃的追随,哪里对的起你爹爹含辛茹苦的养育教化,有怎么对的起你姑母心力交瘁为你某来的机会,什么才子圣贤,分明就是个眼高于顶的懦弱小人,伪君子!”安梓纯说着,目光犀利,一刻没有离开邵春堂苍白的脸。她原是不爱戳人痛处,说人是非的,可她疼惜邵宜侍也疼惜那素昧谋面的邵夫人,而她亦是爱才惜才之人,实在见不得如此才华横溢之人终日作茧自缚。 先前未见也就罢了,如今见了他本尊,就决不许他继续沉沦,若他终究一事无成,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 第三十五章 风水轮流转 邵春堂被安梓纯一席话触动。 有人指责我不羁反叛,也有人斥责我顽劣怪异,却从未有人说我是懦弱小人和伪君子。 邵春堂有些惶恐,不得不自省,却不愿在安梓纯一个小丫头面前失掉尊严,只道:“饱暖思淫欲,想要为圣贤者必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我早已过惯了清贫的生活,无需安三小姐指手画脚。既我在您眼中这般不堪,这份名利双收的差事愧不敢受,还是领情高明吧。”邵春堂冷着脸,神情却没有方才坚定,显然是内心有所动摇,说话亦没了底气。 安梓纯明白,但凡才华横溢之人脾性大多古怪执拗,对他的无理态度倒是不气不恼,于是放缓了语气,就如寻常闲话家常一般,与邵春堂说,“人生在世,无论贫贱富贵,过的都是柴米油盐的生活,你再孤标傲世,也逃不出世俗。邵公子只言饱暖思淫欲,难道自古以来世家大族就无出圣贤?” 邵春堂闻此,定定的望着安梓纯,没有应声。 安梓纯晓得这邵大才子是听进了她的话,于是又趁热打铁道,“邵公子说习惯于清贫的生活,可您的高堂和发妻难道也与您志同道合不成?” 听到这里,邵春堂忍不住反驳说,“我们一家都与我是一样的。” 安梓纯闻此,一脸怜悯的盯着邵春堂,幽幽的叹了口气,“身为女子哪个不想绫罗绸缎,环佩朱钗,老人家又哪个不想衣食无忧,安享晚年。您家高堂与发妻,不过是疼惜您,才会无怨无悔的包容陪伴。他们何罪,要因你的喜恶,受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苦。世人如我,只能直言不讳的指责您的懦弱和无能。” 到此,邵春堂已然有些崩溃,实在不敢相信,自个尊严与抱负竟在一夕之间被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毫不费力的击溃。 难道真是我错了。 “三小姐今儿将我叫来,只为羞辱我吧。”邵春堂说着,原本慵懒的神情荡然无存,细长的眉眼中散发着烁光。 “恰恰相反,我今日所言并非有意冒犯邵公子,的确是真心珍惜您的才华,不愿您被世俗埋没。” 邵春堂听了这话,不禁苦笑,“我已被三小姐损的体无完肤,再说才华,未免可笑了。” “远道知骥,世伪知贤,邵公子愿不愿意留在公主府,叫我有机会见识您的雄才伟略?” 安梓纯此话一出,邵春堂这才顿悟,原来三小姐方才所言只是逼我留下的激将法,我堂堂七尺男儿竟被一个小丫头戏耍? 想到这里,邵春堂虽然气愤,也只能怪技不如人。心中对安梓纯到多了一分敬服。 “在下不明白,小姐的父亲是堂堂国子祭酒,门生成百上千,圣贤者亦在少数,其中也不乏名声在外的能人异士,三小姐近水楼台,大可替小少爷请个更好的师傅,为何偏选了我。” 安梓纯自然有自己的考虑,可邵春堂既问了为表诚意,也需坦诚作答,便解释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入国子监者虽都为能者,却多抱入仕之心,几年下来人也变得安于就素,溺于旧闻了。正所谓,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我幼弟还小,不愿他从小就沾染迂腐之气。我知邵公子你亦有入仕之心,可您为人清高不喜奢侈,并非贪图淫欲之辈,若能居庙堂,朝野一定是另一番气象。所以我请托您,好好教化我幼弟,让他知礼明理,正义睿智。我安梓纯在此,先谢过先生了。”安梓纯说着起身向邵春堂福身行了一礼。 邵宜侍见此,赶忙上前将安梓纯扶起,“小姐厚爱,春堂他可担待不起。” 邵春堂一瞬被抛进地狱又一下飞入天国,眼前的安三小姐虽然年纪尚小,却太会揣度人心,我已经尽力的隐藏自己的抱负和欲望,可在她面前,却无所遁形。 一个小小女子何来如此胆识与气魄,莫不是公主府的水土养人,尽出钟灵毓秀之人。 邵春堂的猜测也不是没有依据,当年锦阳公主在世时,便被当今圣上冠以第一女谋士之名,坊间传言,圣上之所以这般抬爱亲妹,是因其皇位是锦阳公主极力为其谋得的,这在圣上登基后,锦阳公主所受的崇敬与礼遇间就可寻到端倪。 “既三小姐不弃,邵某愿意一试。” 得了这话,安梓纯才算松了口气,总算是将这桀骜不驯的才子拿下了。 时近正午,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即便风轮“呼呼”的转,安梓纯依旧一额头的汗珠,每隔一会儿便要擦擦。 想想今早与邵春堂的舌战,安梓纯还是心有余悸,却为能说动这个才子为自己所用而振奋。 安梓纯身为女子并没有多大的野心,所谓爱才惜才,不过是想笼络些颇具才干的人在身边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日在望仙楼的惊心动魄还历历在目,这几晚做梦也时常梦到,甚至会吓醒。梦里六哥被围困悬崖,身前是冰冷的刀剑,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一瞬的血花飞扬,染红了她的眼。 从惊醒到恢复理智,安梓纯只有一个信念,绝对不能让六哥有事。 安梓纯清楚,六哥生母董惠妃虽位列四妃,颇得圣上怜爱,却性格慈软,若山雨欲来未必能护六哥周全。其母家虽也是世家,世代承袭温嘉候的爵位,却早已空有虚名,并无实权,关键时刻也不能给予六哥多大的帮助。 再说六哥自身,长年游学在外,朝野之内万象更新,势力此起彼伏,若没几个得力的谋士心腹,来日怎样面对残酷的夺嫡之战。 安梓纯亦清楚,六哥看似游戏人生,暗地里却一定有明哲保身的办法。眼下远离朝野,也不失为一种策略。可人间世事难料,总要多几手准备才妥帖。所以无论六哥领不领这份情,她都要为之谋划。 邵春堂是她试水的第一人,虽开了个好头,却不知这自负的才子到底是不是可造之材,只能慢慢培养,以观后效。而除此之外,兵权在握的人,才是真正该收服拉拢的,所以祖母那一家忠烈的祈国公府,也是时候走动走动了。 安梓纯既允诺邵春堂下个月就可入公主府当差,当下最要紧的便是得到爹爹的应允。 安梓纯并不在意爹爹高不高兴,因为眼下,已经没人能阻挡她保护至亲心。 六哥是唯一与我美好童年有牵绊的人,我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皇室争权夺利的浪潮中了。 而那个“再”字,意味深远,她坚信,所有的死亡与杀戮都不是意外,亦包括母亲和哥哥的离开。 安梓纯算准了安盛轩回府的时辰,早一刻便守在书房的门口了。 久等父亲不归,安梓纯有些着急,含玉忙劝道:“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小姐不如先去偏厅坐坐,奴婢站在这里等着,若是老爷一回来,奴婢再喊您。” 安梓纯却没答应只说再等等。 又等了约么一盏茶工夫,却见安盛轩的随从杜伦打远处过来。 杜伦是府里的老人了,与安盛轩年龄相仿,仿佛还大出他两三岁,追随安盛轩二十余年,是安盛轩至亲至信之人。 安梓纯却对他印象不好,依稀记得这杜伦曾娶过不下五个妻子,却没一个能活过两年的。 不是突患恶疾暴毙,便是意外亡故。 眼见这杜伦整日乐呵呵的模样,却是个笑面虎,术士算命说他是天煞孤星,注定孤独终老,安梓纯却不这么认为。 记得她七八岁的时候,曾有个可心的丫环叫馨儿,因为长的清秀又乖巧懂事,便被姨娘讨要过去赏给了杜伦当媳妇。可不过成婚半年,馨儿就溺毙在了外院紧西头的井中。虽对外说是意外,可安梓纯因为可怜馨儿,曾在她未入土前偷偷去瞧过,见馨儿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分明就是被勒死后,才抛尸在井中的。 如此,连她一个小儿都能瞧出的破绽,衙门的仵作都是瞎子不成? 想到这里,安梓纯在八九年后的今天,依旧觉得不寒而栗。 这看似平静的公主府,背地里又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黑暗勾当,她不敢想,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守住母亲留下的一切。 杜伦远见三小姐站在书房门口,先是一愣,后很快恢复了常态,嬉笑着快步走到安梓纯跟前,与安梓纯请了安。 对于杜伦,安梓纯摆不出好脸,也说不出好话,只冷冰冰的问了句,“爹爹可回府了?” 杜伦早已习惯了三小姐寒若冰霜的样子,依旧笑眯眯的回道,“小姐不知,老爷这几日一回府便去芳园看小少爷和芳姨娘。用过了晚膳才会来书房,亦或是直接歇在那边了。” 安梓纯并不在乎杜伦阴阳怪气的语调,却想着风水轮流转,在姨娘的眼皮子底下,芳洲竟也有今日的得意。 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刁滑如姨娘,又怎会由得芳洲越过了她去。 安梓纯亦是个急性子,与其苦等爹爹得闲,不如去芳园走一趟,也瞧瞧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 安梓纯寻思着,也未再理会杜伦,转身便领着含玉往芳园去了。 ------------ 第三十六章 主动出击 安梓纯路经大厨房,特意进去亲自烹煮了一碗解暑茶,想着总是有事要与爹爹商议的,边喝茶边说,到底能心平气和些。 安梓纯自始至终亲力亲为,无论是水温还是配料的多少,都精益求精,务必做到最好。 含玉见小姐原本紧皱的眉角好歹舒展开来,稍稍松了口气。 老爷到底是小姐的亲爹,虽几次伤了小姐的心,可血脉亲情断不了,小姐心里还是疼老爷的。可老爷心肠却忒硬了,小姐没错处在他跟前尚且如履薄冰,若是哪日真做了什么糊涂事,可不叫老爷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里,含玉握紧了拳头,我与大哥虽自小就没了爹,可如老爷这样冷漠无情的爹爹,若我是小姐,宁可不要。 “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自个过去就好。”安梓纯温柔的瞧了含玉一眼,唇角微微扬起。 含玉这才回过神来,忙擎起手中的帕子替安梓纯拭汗,“小姐,咱们赶紧出去吧,这伙房里闷得要死,您仔细中暑。” “哪有那么娇弱。”安梓纯笑笑,亲自提起食盒,出了门去。含玉也赶紧跟了出去。 安梓纯刚到芳园门口,就发现门口的那棵枇杷树不知何时竟没了。整个小院一时没了遮掩,显得空荡而冷清。 她上前几步,望着枇杷树断留下的木桩,微微有些不悦。想着公主府的一草一木都是母亲留下来的,父亲即便嫌这树碍眼,伐去前总要与我知会一声。 安梓纯本觉得自己并非那些喜欢悲春伤秋的女子,可见这树桩孤零零的立在这里,不知为何竟想落泪。 含玉见小姐不对劲,却不敢劝,如今真是说什么错什么,倒不如安安静静的站着妥当。 安梓纯最唾弃软弱,憎恨眼泪,便抬眼望着天,等心情平复之后,才深吸一口气,进了院去。 院里,悦明一人抱着只不大的布老虎安静的坐在屋前玩耍,一听到脚步声,忙抬头,一瞧是安梓纯,可是高兴坏了,赶紧起身迎了上来。 安梓纯见悦明精神不错,竟能快走了,虽稍稍有点不利索,可比上次见他时又好了许多。 “三姐姐可来了,我一早就打算好了,你若再不来瞧我,我便跑过去找你。”悦明便说便紧紧抓着安梓纯的手,仰头瞧着安梓纯,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安梓纯兴致不高,也没心思陪悦明玩,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这不是来了吗?”说着往屋里瞧了瞧,“怎么一个人坐在这玩,你母亲和奶娘呢?” 悦明一听这话,稚嫩的小脸明显泛着不高兴,憋着嘴嘟囔说,“爹爹一来,她们就都不理我了,忙着伺候爹爹都来不及——”悦明还未说完,就见寒清端着个空茶碗打屋里出来,见三小姐来了,着实吓了一跳,就如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慌忙低头俯身与安梓纯问了安。 安梓纯不以为然,爹爹几年未踏足芳园,也难怪这些下人们紧张,眼下芳园就如这盛夏一般,生机勃发,却不知还剩几许青翠,夏去秋来冬又至,聪慧如芳洲,也该料到的。 “老爷在屋里吧。”安梓纯口气温和,实在不想再叫这如惊弓之鸟的小丫头再吓着了。 寒清闻此,赶紧应道,“回小姐的话,老爷在屋里呢。”说完,也不知该行了礼退下,还是引三小姐进屋去,一时紧张的手都在发颤。她可不敢忘了前阵子因一时冒失险些撞倒三小姐的事,成日里担惊受怕,只怕三小姐哪日想起来这事,要处置了她。 安梓纯到不是个记仇的人,她若决定放过的人,就绝对不会翻旧账,做事最喜欢干脆利落。她不但不厌恶寒清,到对她的印象极好。想着小丫头即便被分来这公主府最冷清的院子伺候一位最不招人待见的主子,依旧能恪尽职守,伺候周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可算是忠仆了。回头也该私底下给她长些月例银子,褒奖一番,做到奖惩分明。 安梓纯寻思着,温和的瞧了寒清一眼,又与悦明说,“别干坐在院里了,走,跟我进去。” 悦明闻此,出乎意料的松开了安梓纯的手,还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进去。” 安梓纯明显能从悦明的小脸上看到惶恐与不安。也难怪,爹爹这五年来统共来过芳园几趟十根手指都能数清,莫说与悦明亲近,到如今悦明能认得这个爹爹已算不错了,生分也是常情。 可悦明,屋里的那个男人好歹是你的亲爹爹。 话到了嘴边,安梓纯却说不出来。只道,“只在院里玩就好,莫要跑远了,当心跌跤。”说完又摸了摸悦明的头顶,才回身进了屋。 这一进屋,就见奶妈于氏独自守在外屋。 于氏见三小姐来了,一个激灵起了身,慌忙请了安,声音颇大,像是在暗示里屋来人了。 不一会儿芳洲打里屋出来,一身艾绿色的衣裳,更显清丽。 她瞧着安梓纯的眼光有些闪烁,略显客套的与安梓纯道,“三小姐来了,快请坐。” 安梓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盛轩也打里屋出来了,望着安梓纯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安梓纯闻此,只觉得好笑,好似这芳园是她不该来的地方。 没等安梓纯说什么,奶娘于氏却先一步应道,“老爷不知,您不来的这几年,芳园全仰仗着三小姐的照拂才有今日的光景,三小姐对我们夫人好,对小少爷更好——” 听了这话,安盛轩略显不悦,原本还算松快的脸又绷紧起来。 芳洲闻此,也怪奶娘多事,方才那话虽是赞颂三小姐的好话,却也是埋怨老爷的恶言,与其说是感谢三小姐的良心话,到不如说是抱怨老爷这些年苛待她与悦明母子,明摆着是打老爷的脸。老爷向来敏感,此话一出,必定多想了许多,若是疑我有怨怼之心,怕是又要遭殃了。 安梓纯早已选择性的忽略了于氏的话,她这些年来一直帮衬芳园,从未有所图,亦不需要任何人感恩戴德,她的信念只有一个,悦明是我的亲弟弟,我一定要护他周全,而芳洲曾是母亲身边的人,亦不能叫她有事。 如今单纯质朴的理由,在安盛轩眼中却是处心积虑和别有用心。 他仔细审视安梓纯,客观到不参杂一丝亲情。 “你来做什么。”安盛轩口气生硬,哪像是爹与女儿的对话,就连对待陌生人也不该这般冷漠。 “女儿自然是有事与爹爹商议。”安梓纯口气平淡和婉,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爹爹。 “这儿是芳园,是你姨娘的处所,也是我歇息的地方。若要议事,便去书房候着。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你走吧。” 还没说几句话,安盛轩便下了逐客令,叫安梓纯好没面子。 安梓纯心里委屈,却依旧面色恬淡,回身从食盒里小心的端出方才亲手炮制的解暑茶,奉到安盛轩跟前道,“夏日炎热,我知爹爹辛劳,便亲自熬煮了这清目养神的枸杞防暑茶,爹爹尝尝吧。” 安盛轩瞥了一眼安梓纯手中的茶盅,并没有动,芳洲见不妙,忙要接下来,安梓纯却将手一收,叫芳洲扑了个空。 “方才见寒清端着茶碗出门,想必爹爹已经喝过茶了。”安梓纯说着,轻启茶盅的盖子,一股情人心脾的茶香氤氲而出,叫向来爱茶的安盛轩都不忍侧目。 “这枸杞防暑茶虽然简单,可越是容易的东西,想做好就越难。”安梓纯莞尔一笑,接着说,“枸杞两钱,薄荷一钱,五味子两钱,菊花一钱,水六两。”说完,见芳洲明显在记。 倒是她聪明,明白我的意思。 安梓纯说完,眼神依旧轻松平淡,将茶盅凑到口边,喝了一口,许是加了薄荷的缘故,只一口就觉得神清气爽。 安盛轩见此,猛的沉下脸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礼,到底是何时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下作行径。 安梓纯却并不给爹爹数落她的机会,立马将茶盅的盖子改回去,回身又放进了食盒中。 “这样好的茶,爹爹不喝真是可惜了。”说完立刻话锋一转,“既爹爹要休息,女儿不便在此打搅,只再多说一句,我已给悦明寻了个得力的师傅教他念书,往后也省的爹爹费心了。”安梓纯说完,毫不啰嗦,立刻转身便往门外走。 “是谁?”安盛轩耐不住性子,追问到。 安梓纯闻此,蓦地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只说了“邵春堂”三个字,便大步迈出了屋去。 安盛轩一听是邵春堂那自以为是的狂妄小子,顿时气急,却来不及拦下安梓纯问个明白,脸色瞬间变的更难看了。 安梓纯回到毓灵苑后,依旧如往昔一般,用过晚膳之后就去后院侍弄花草,平淡到似乎从未有事发生。 含玉却不如安梓纯洒脱,自打从芳园回来,便一直替小姐叫屈。 安梓纯却是从打算到芳园起,便料到了这些,这亦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化被动为主动。 “小姐,老爷那边来人传话,叫小姐去趟书房。” 安梓纯闻此,放下了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子。 又比预想的要快许多呢。 ------------ 第三十七章 各有偏颇 安梓纯少在夜里出门走动,因此毓灵苑上下都颇为紧张。尤其是大病初愈的姚书芹,定要跟着一道过去。 安大人在这个时辰叫小姐去书房议事还是头一次,想必是出了不小的事。含玉那这孩子嘴硬,与小姐是一条心,不愿与我说实话,就更叫人心里不安了。姚书芹越想越是难安,要说小姐的样貌虽像极了锦阳公主,可性子却与安大人如出一辙,都是拧脾气。若只是一言不合,不欢而散也就罢了。只怕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就此伤了感情,可就不妙了。 安梓纯心里有数,只答应姚书芹绝不与爹爹顶撞,姚书芹才没硬跟着去。 除了掌灯的四个丫头,安梓纯只带了含玉一个近身侍候。 其实寻常时候,公主府灯火通明,黑夜如同白昼,根本无需四个丫头掌灯。可公主府亦按宫中惯例,有宵禁这一规矩,每日亥时三刻各院便下了锁,除了夜里巡逻的护院,旁的下人是不许随意走动的。 安梓纯思来想去,府上既然一夜无人走动,这廊上院中的灯笼不都空亮着,着实可惜,公主府再大的家业也顶不住这般挥霍浪费。又想着母亲在世时,府上并无彻夜点灯的规矩,这似乎是母亲走后,姨娘才立下的规矩。 原曾听说过,姨娘生来怕黑,夜里很少出门,一日夜里,实在耐不住暑热出来纳凉,却惨被夜猫冲撞,不但重重的跌了一跤还吓了个半死,卧在床上半个月才见好。算来,似乎是打那时起,府上才有了彻夜点灯的规矩,将公主府各个角落照的恍如白昼。 既事因姨娘而起,便更应该废止。说来也好笑,姨娘坏事做惯了,常走夜路,应该早就不惧黑暗了,她却对黑夜这般惧怕,想来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罢了。 安梓纯有意放缓了脚步,借着灯笼摇曳的光,静静的走在回廊上。 夏日的夜晚热闹中透着些许静谧,新月锐利的光打在高墙内,洒下一片温柔的光,斑驳的树影掩映在廊墙上,迷迷蒙蒙,更添幽静。 廊下夏虫尽情的燃烧短暂的生命,发出并不悦耳的鸣叫声,与夜晚飒飒的风一起回荡在小院中,掩映在星空下,叫人不忍离去。 今晚依旧是个朗晴的夜,天空中繁星成片,即便光芒微弱却未被泛着锐光的新月遮掩,闪闪烁烁,如空中的萤火。若非有事在身,安梓纯真想在廊下好好坐坐。 安梓纯见这良辰美景,按捺不出,淡淡的笑了笑,叫掌灯的丫头熄了两盏灯笼。 夜如白昼是对黑暗的亵渎。 安梓纯记得那墨衣男子曾说过,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越是怕越是抗拒,便越要想办法克服。今日的一丝懈怠,来日便会成为你的软肋,若叫别有用心之人洞悉,拿住了把柄,便再不是暗夜中的一个跟头,而要付出永远葬身于无边的黑暗中的代价。 安梓纯一路走来,身子叫夜风吹的有些发凉。 盛夏的夜晚本该燥热难眠,今年的天气的确透着些古怪。 安盛轩书房门口挂着两只精致的宫灯,即便在暗夜中也十分扎眼。 安梓纯忍不住上前,轻轻碰了碰灯底的缨络,母亲曾说过,这是她大婚时用过的灯笼。 所谓大婚,并非是与入赘而来的父亲,而是与当时启瑞国第一世家,护国公家的嫡长子徐玄清。 关于徐玄清以及护国公一家,母亲生前并未多提,因为一说到这里,母亲便会抑制不住的哭泣。 母亲说,在我和哥哥之前,她与徐玄清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可那孩子身为徐氏女,逃不出护国公府被诛九族的噩运,即便母亲以死相逼,先帝仍以免留后患为由,将刚满周岁的女娃扔进了死人堆里。 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年纪尚小,见母亲哭,也只会跟着哭,却不想母亲曾经经历了什么。都说丧子割肉之痛,从来无法感同身受。可母亲与哥哥的突然离世,却叫我第一时间明白这痛到麻木的滋味。 安梓纯有些动情的抚着宫灯上的缨络,眼中闪着水光。这公主府每一处都充满了儿时的回忆,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母亲离世后,搬去偏僻的毓灵苑住。 杜伦似乎听到门口的动静,赶忙开门迎了出来,见这三小姐在对着门口的两个灯笼发呆,颇为不解。想着三小姐向来古怪,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也不稀奇。也没太在意,又是笑嘻嘻的模样,与安梓纯道,“小的给三小姐问安,老爷可是在书房等了许久。” 安梓纯闻此,依旧盯着头顶的两只灯笼,“我后院廊上正缺两只灯笼装饰,这些日子捡来挑去也没寻着合心意的,回头叫人将这两只摘下给我送去,明儿就能用上了。” 杜伦得了这话,忙抬头瞧了瞧这两只灯笼,虽形制古朴大气,灯面的纹样也精致细腻,却因常年风吹日晒,灯骨上的漆已经掉了大半,油彩亦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式了。三小姐即便叫人打几只纯金的灯笼也不为过,怎就偏喜欢这般旧腐的东西。 杜伦虽暗自里不解,却不敢违逆安梓纯的意思,立马答应说,“小姐放心,明儿一早小的就将这两只灯笼给您送去。” 安梓纯闻此,头一次觉得杜伦的曲意逢迎是件好事,也未再说什么,便交代含玉在外等候,径自入了书房。 安梓纯一入书房,一股浓郁的檀香气就扑鼻而来。安梓纯瞥了一眼案台上冒着青烟的青花海水纹香炉,不禁咂舌,檀香有凝神静气之效,爹爹该是多焦躁,才叫添了这些檀香同燃。 安盛轩自安梓纯进门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目光冷淡而严厉,充满了审视意味。 安梓纯从来不惧这样的目光,按部就班的给安盛轩行礼请安。 安盛轩心中却怅然,眼前清秀柔弱的丫头,脸上还透着股稚气,怎么会是心机深重之人,实在叫人费解。 见安盛轩不说话,安梓纯亦不动,亭亭玉立的站在离书案不远处,笃定而淡然。 “悦明年纪尚浅,识字念书之事不宜操之过急,等过几年我在国子监中寻个出类拔萃的学生来府上给他做师傅不迟,那邵春堂是个什么东西,恃才而骄的狂徒,他,不行!” 安梓纯早就料到爹爹一定不会答应邵春堂入公主府当差,却没想到爹爹并不愿立即给悦明请旁的师傅。 悦明已经五岁了,怎会还小,爹爹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爹爹,我听闻大哥从牙牙学语起,您就亲自叫他背诗念书,大哥能握住笔时,就已教他写字作画。何以到了悦明这里,五岁还不许他识字念书?” 安盛轩清楚三丫头性子执拗,没有那么好打发,原就打算与她摊牌,既她都这么问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只道:“你大哥是安家的长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为父衣钵的,打小悉心的教化培养是人之常情。而悦明那孩子虽聪慧可人,却是个庶出子,依着身份,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只要适时的加以引导,做到懂事知礼即可,省的书念多了,横生出许多心思,有碍于兄友弟恭。” 安梓纯不得不赞叹,爹爹不愧为国子监的祭酒,竟将偏心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什么身份微贱不会有大出息,简直是谬论。书念的多就会横生许多坏心思,那古时圣贤岂不都成了斯文败类?还说兄友弟恭,简直是笑话,父亲这般偏颇的明显,悦明不过五岁便心生怨言,等到长成之后,怎会不嫉恨大哥。父亲自以为是,以为因材施教最好,却不知这是在府上,并非在国子监,亲人之间的差别待遇只会将原有的矛盾激化,如若父亲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这兄弟二人迟早是要反目的。 安梓纯知父亲自负,规劝的话说也白说,只能应道:“爹爹错了。” 安梓纯此言一出,惹的安盛轩一震,这丫头在说什么。 “爹爹,安家的长子嫡孙只有安梓宸一个,他即便死了,也只他一个。”安梓纯说着,眼圈有些微红,却不顾安盛轩错愕的表情,继续道,“爹爹再抬举姨娘,她也只是您的妾室,连平妻都不算,她的儿女与悦明一样,都是庶出,大哥即便是长子却不是嫡子。所以爹爹错了。” 安盛轩半晌才缓过神来,盯着如同鬼魅一般泛着阵阵寒气的安梓纯,竟不信如此刺耳的话是从这样清丽的孩子口中说出的。可即便生气,对着这样的安梓纯却说不出重话,只道:“你大哥是长子,即便庶出,我对他亦寄予厚望,你无需揪住不放,他毕竟是你大哥,你也该巴望着他来日能有出息些才是。” “那是自然。”安梓纯干脆的应道,“同理,悦明是我幼弟,我亦盼望着他来日能有出息,所以爹爹方才说等再过些年,就从国子监请个贤德之人给悦明传道授业,我并无异议,只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邵春堂入府,教悦明识字念书。” 安盛轩闻此,自然不能答应,安梓纯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大哥要忙着学习继承父亲的衣钵,悦明也不可懒怠,因为母亲留给我的公主府,来日也总要找个合适的人来继承的。” ------------ 第三十八章 趋利避害 安梓纯这一句,无疑直击安盛轩的心口。直截了当的点明了眼下的形势。 安盛轩虽高居从三品国子祭酒之位又是安梓纯的亲爹,可在公主府中,他也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入赘驸马,即便锦阳公主已经离世,他亦无权掌管公主府。 说到底,这公主府最名正言顺的主人只有安梓纯一个。 安盛轩盯着安梓纯粉雕玉器般的精致脸孔,明显有些发怔。 安梓纯却出奇的冷淡,毫无让步的意思。 过了许久,安盛轩才冷冰冰的抛了句“随你”脸色依旧难看的可怕。 想他入仕为官快三十载,一直顺风顺水,如今掌身为国子祭酒,掌管着启瑞国的最高学府,亦是受师生敬仰,德高望重的圣贤之人。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敢顶撞他。 可只有这三丫头,性子沉静却执拗的如同蛮牛。 有那么一瞬,安盛轩也觉的安梓纯的性情像极了自己,可这丫头只是个妇道人家,却偏要有作为女子不该有的头脑与理智。 养不教,父之过,总要找个机会好好的训诫她,或许更简单的法子便是让这丫头尽快出嫁。只是―― 只是这丫头并非一般女子,身为宗室之女,婚姻大事爹娘是做不得主的,还得等圣上指婚。如若嫁入一般人家也就罢了,若是嫁入侯门王府,岂不成了祸患。 安盛轩想着,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即便是我自己的女儿,若是挡了我平步青云的路,我亦不会手下留情。 安梓纯听爹爹虽说了“随你”二字,却能轻易瞧出,他有多不情愿。她方才那一计是破釜沉舟,无论爹爹吃不吃这一套,都会叫本来就脆弱的父女之情更加单薄,或许爹爹早就当我是眼中钉肉中刺,所谓的父女之情,不过是个笑话。 想到这里,安梓纯亦回忆起那日爹爹为保大嫂,竟将下毒害天合小产的罪名硬推到她身上,便按捺不住,又说:“还有,爹爹该清楚,邵宜侍和邱良侍是宫里派来的女官,邵宜侍独掌管府上的账目,邵宜侍位同官家,掌管府上一切的衣食住行还有人事。各司其职,从不越权。所以即便爹爹再疼大姐,也不能将制衣做钗的差事交给邵宜侍来办,如此乱了规矩,可不好。”安梓纯说着,飞快的扫了一眼摊开在案台上的文书,看样子该是礼部下发到各府上纳选秀女的帖子。 由礼部督办的选秀与一年一次由户部督办的采选不同,户部的采选针对的是家世清白的庶人女子,采选入宫后大多分配去了尚宫局或各个宫院当宫女,只有极少数的优秀女子,会被圣上看中,成为妃嫔。而由礼部督办的选秀便要严格许多,三年一届,都是从有品级的官员或是有封诰的贵族人家挑选出才德兼备,身高贵的女子,为天子充盈后宫,开枝散叶。 可以说秀女一旦入选,基本就是飞上了枝头做凤凰,即便不能成为嫔妃大多也嫁入王府做了王妃,也有极少数颇具才干的女子会留任尚宫局成为位高权重的内侍女官。所以这三年一次的选秀,对世家女子来说,是一场盛宴也是一次残酷的较量,家世和样貌固然重要,有时亦要耍些手段。 每隔三年,世家之中总要出些姐死妹伤的惨剧,足以见深阁闺秀们对权力的野心与欲望之盛,也够叫人看清,世族家庭中亲情的淡漠。 安盛轩白日在国子监坐镇,每日回府大多是晚上了,对府上的人事管理并未留心,到叫三丫头又拿住了他的错处。 可安盛轩却并非全然没有自己的考虑。 安盛轩深知曹氏善妒,凡是在他身边近身侍候的丫环,虽不至丑陋却大多相貌平庸,邱良侍美艳动人,即便他知道是邱良侍掌管衣食,亦不敢与她私下里商议,否则事情传到曹氏耳里,又徒惹一段风波。 安盛轩有难言之隐,心里烦闷,亦不想与安梓纯再多说些什么,只道:“夜深了,你回去吧。” 安梓纯闻此,也无话可说,微微福身道,“女儿回去了,爹爹也早些安置吧,愿您一夜好眠。”安梓纯虽说的是好话,可口气冷淡,似是巴不得安盛轩夜里做什么噩梦。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安梓纯回去之后,沐浴更衣一通折腾下来,躺到床上已经快子时了。 一日辛劳,本该困顿,可那张礼部的帖子却不断在她眼前闪现。 原本她对选秀之事并不关心,一则事不关己,二则四妹早是秀女的不二人选。可如今情势不一样了。爹爹虽事事以姨娘为先,却似乎在选秀之事上并不与姨娘一条心。 爹爹偏疼大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大姐是外室生女,身份连庶出不如,眼下已年满十七却依旧无人上门提亲。如若再耽误几年,到了二十岁还未有婚配,便要官媒撮合,嫁给一个不知什么背景来历的庶人,即便大姐认命,爹爹亦不会甘心。因此爹爹便急于改变大姐的宿命,竟打起了选秀的主意。 爹爹的意思,姨娘亦不会看不明白,若放在平日里,姨娘一定会不依不饶,闹到天翻地覆。只是刚出了天合的事,爹爹与她之间还有嫌隙,除非姨娘疯了,否则绝不敢在这会儿闹出什么动静。 爹爹眼下冷着姨娘恐怕不单因天合的事,也与这选秀人选定谁有着莫大的关系。 与爹爹心疼大姐一样,姨娘亦是将四妹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从四妹懂事起姨娘就不惜重金请来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教习四妹宫中礼仪。只可惜四妹资质平庸,琴棋书画虽都通晓,却没一样精,规矩到学的像模像样,却太小家子气,哪有做皇妃的气质。 若抛开心里的成见,从大姐和四妹中择其一,安梓纯一定会力荐大姐。 大姐虽然为人清冷孤傲,却生的标志可人,一身江南女子的精致之美,想必在芸芸众多的美貌秀女中亦可脱颖而出,四妹虽生的不丑,却太过平庸,并不出挑,才艺也无过人之处,即便碍着父亲的身份,能入最终的殿选,也只会因姿貌平庸被圣上指去没落的侯门王府做个不受宠的侧妃,怕是不会如姨娘所愿光耀门楣。 安梓纯寻思着,微微叹了口气,却想着借选秀之事,是离间爹爹和姨娘的好时机,只是事关众姊妹的终身,她并不愿为一己私欲加以破坏,暂且隔岸观火,边走边瞧吧。 陆华璎记着安梓纯的好,这两日倒是往毓灵苑来的勤,而且次次都带着小筠熙一同过来,说不出的殷勤。 芹姨就常在安梓纯跟前说,少夫人与大少爷一样,都是难得的实诚人,即便有所图亦不是存了坏心眼,多多走动亦没什么不好。 可安梓纯却还对大嫂深夜派人刺杀天合一事耿耿于怀,想这人一旦动了杀念,就再与善字沾不上边了。聪明人会明哲保身,会借刀杀人,却不会让鲜血污了自己的手。安梓纯承认自己并非善类,可她却从未有一刻想过要杀死曹氏,否则单薄如曹氏,早就死在了子然的剑下了。 今儿打早上起就淅淅沥沥的下小雨,难得大嫂不来,安梓纯好歹得闲,能将放下了好几日的雨后新荷图绘完。 可这颜色刚调好,还未来的及下笔,就见映容领着个丫环匆匆进了屋来。 只见那丫环的头发已被雨水打湿,发髻整个都塌下来凌乱的覆在头顶,额前的碎发胡乱的贴在脸上显的十分憔悴,衣裳就更不必说,几乎已经湿透了。 安梓纯认出这丫头是二姐姐身边的翡珠,一瞧便知是二姐姐那边出了事。 翡珠一见了安梓纯立马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哭诉道:“三小姐慈悲,快去瞧瞧我们小姐吧,连着几日不吃不睡,是一心寻死啊。” 听了这话,安梓纯心里一惊,赶紧上前俯身要将翡珠给拉起来,可这丫头哭的凶,她亦招架不住,还是含玉力气大,一把就将翡珠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好好说话,当心吓着三小姐。” 翡珠这会儿又急又怕,再被含玉这么一吓,早就失了方寸,哭的更惨了,好歹哽咽了一句,“我们小姐恨与宋二公子有缘无分,说只有来生再续前缘――” 安梓纯一想坏了,原也知二姐姐对宋二公子情深意重,却不想竟到了如此死心塌地的地步,本以为不过问此事,过些日子二姐姐自然就会忘情,没料到二姐姐竟会钻牛角尖。 安梓纯深知,若非逼不得已,翡珠绝不敢贸然跑来毓灵苑求助,二姐姐如今一定很不好。想到这里,她也不敢耽搁,赶紧叫含玉去里屋找了几瓶救急的丸药,就匆匆往安悦晓处去了。 安悦晓原是自小养在锦阳公主身边的,从前也住在公主府内宅最大的院子――慧馨园。 锦阳公主亡故之后,安悦晓理应回到生母曹氏身边照看。可安悦晓自小与曹氏生分,本想与安梓纯同住,可那时安梓纯因溺水以致久病不愈,即便病愈之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口不能言,所以安悦晓并未得偿所愿。后来她又想与安梓纯一样另辟一处院子独居,却因庶出的身份,没有独占一院的资格,亦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曹氏身边。 曹氏亦对安悦晓是锦阳公主抚养长大的心存芥蒂,所以并未让她住进东西厢房,而是安置在了瑶光园闲置多年的伴院,叫安悦晓更不甘心。 ------------ 第三十九章 化险为夷 小雨淅淅沥沥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廊上还算干爽,石板路却非常湿滑,也怪不得翠珠到毓灵苑时,浑身脏兮兮的还伴着泥水,想必这一路奔来,没少跌跤。 她对二姐姐是真的忠心。 安梓纯寻思着,斜眼望了紧随在侧的翡珠一眼,“不是叫你留在毓灵苑换身干爽的衣裳再回吗,何必急着跟来,你知我与你一样,是真疼你家主子的。” 翡珠心里又急又怕,不敢看安梓纯深如幽井的双眼,只低头应道:“奴婢只念着我们小姐本就在二夫人与老爷跟前不得脸,若叫二位知道我们小姐为宋二公子如此,还不知要如何责罚呢。”翠珠说着声音都发颤,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满眼的惶恐不安。 安梓纯深知公主府没有秘密,二姐姐住在瑶光园的伴院,与瑶光园只一墙之隔,墙外有什么动静,姨娘岂有不知之理。何况府上各处除了她的毓灵苑哪里没有姨娘的眼线,姨娘如今对此事充耳不闻,怕是还念着与二姐姐的母女情谊,暂且由着她去,否则事情传到爹爹耳里,二姐姐可要受苦了。 “咱们打伴院的小门进去,便惊动不了姨娘了。” 翡珠闻此,有些难以置信,只低声应了句,“怎能叫小姐走偏门――” 安梓纯也未应声,并不想装的有多高尚。若放在寻常时候,此等闲事安梓纯是连听都不会听的。只是近日府上乱事太多,爹爹心里本就烦闷,再加之自个那日因邵春堂之事将爹爹气的不轻,到如今该是还没消气呢,如若二姐姐赶在这会儿犯错,父亲气急,一定会重罚,岂不是自个连累的二姐姐。再者,二姐姐打小就疼我,事事以我为先,母亲和哥哥刚去那会儿,我卧病在床快半年,二姐姐日日都来陪伴,甚至代替含玉为我守夜。 这份情谊安梓纯虽不常提,却一直记在心上。 如今二姐姐有难,于情于理,我都该出手相助。 安梓纯未免扎眼,只领了含玉一人过来,三人小心翼翼的从侧门进了院,匆匆往安悦晓的卧房走去。 眼见正屋的大门微掩,翡珠赶紧上前要推门,却见翠珠端着汤药碗打东边廊上过来,见着三小姐来了,赶紧快几步到跟前,与安梓纯行了礼,又不动声色的扯了翡珠的衣角一把,似是责怪翡珠自作主张将三小姐带来了。 眼见翡珠愣着不说话,翠珠来了气,也顾不得安梓纯在,便口气不善的问道,“你这半天跑去哪里了,眼见小姐到了服药的时辰,我又得煎药又得看护小姐,真是――” 翡珠无言以对,依旧低着头不应声,安梓纯可没这些耐性,便径自推门进了屋去。 一进屋子,一阵浓烈的酒气便扑鼻而来,安梓纯略微有些诧异的看着桌上倾倒的酒壶以及地下粉碎的酒盅,实在不信这是二姐姐的屋子。 安梓纯见这情形,也顾不得责怪谁,便赶紧往里面卧房去了。 掀开床帏,床上凌乱不堪,鞋袜衣被乱作一团,却唯独不见安悦晓的人。 众人见此,都慌了神,唯独翠珠反应最激烈,猛的将药碗砸在身旁的小几上,一把扯住翡珠的腕子拖到跟前,厉声责骂到,“你这混东西,只会自作主张到出乱跑,若是咱们小姐有个闪失,咱俩都甭活了!”说完将翡珠猛的往外一推,便大哭了起来。 翡珠显然已经慌了神,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侧脸望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出神,而后猛的从地上坐起了身子,膝行到安梓纯脚边,央求到,“三小姐,您要救救奴婢,救救我们小姐――” 安梓纯从未见过二姐姐饮酒,既如此,一杯烈酒就足以叫她睡倒,想必醉酒之人跑不出多远,许是还在院里。 没等安梓纯发话,翠珠已然冲出了门去,安梓纯亦叫翡珠先别慌,大家一同找找看,毕竟伴院不大,找个人还是容易的。可怕就怕二姐姐已经出了伴院,跑去了别处,若真如此,事情怕是瞒不住了。 安梓纯领着含玉去东边的耳房找,翡珠则去了西边,翠珠似是去了后院。 东西两间耳房遍寻无果,安梓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看来二姐姐已经跑出了伴院,若在瑶光园还好说,姨娘或许会帮她隐瞒,若是醉醺醺的跑去别处,叫粗使的丫环们瞧见,事情可就闹大了。 正当三人准备分头去外头找时,忽听后院一声尖利的叫声,安梓纯心里一沉,也顾不得撑伞,便往后院跑去。 一入后院,可把安梓纯她们给吓坏了,只见寻常温婉沉静的安悦晓只穿着衬裙,光着脚站在后院垒砌的井沿边上,边绕着圈走,边自言自语,还时常冒出一声渗人的笑声。 翠珠瘫坐在离水井不远处,下身的裙子全被地上的雨水浸透。她回身无助的望着安梓纯,“三小姐,快救救我们小姐。” 安梓纯闻此,刚要上前,却被含玉拦住,“小姐,二小姐如今失心疯一般,当心伤着你,让我来。” “不行。”安梓纯说着急忙拉住含玉,“二姐姐她如今只是醉酒,劝她下来即可,我心里有数,不会轻易的去拉扯她。” 安梓纯虽这么说,含玉却还是不放心,硬是拦着安梓纯不叫她过去,却猛然听到站在井沿上的安悦晓唤到,“妹妹,你快过来,快过来。” 安梓纯闻此,轻轻拍了拍含玉的肩膀,意指不会有事,而后慢慢的向井边走去。 含玉不放心,也一并跟了上去,却被刚从地上爬起的翠珠给拉住,“含玉姐姐可别过去,若是吓着我们小姐,你可担待不起。” 含玉却不以为然,很轻易的就将翠珠拨开,“我们小姐若是有个闪失,整个公主府都担待不起――” 话未说完,就听另一声尖叫,安梓纯瞬间被从井沿上跃下的安悦晓死死的按在井边,不能动弹。 安悦晓饮酒之后,力气奇大,紧紧的钳住安梓纯的肩膀,恶狠狠的咒骂到:“你这个贱人,狐狸精,去死,去死――”安悦晓咒骂着,猛的将安梓纯往井里一推。 就在这时,含玉及时上前一脚将面目狰狞明显已经发狂的安悦晓踹到了一边,迅速将要跌下水井的安梓纯给拽了回来。 就在那一瞬间,安梓纯已经做好跌入冰冷井水中的准备。 那种窒息感和恐慌感,她并不陌生,而劫后余生却未叫她产生丝毫喜悦,只隐约瞧见含玉焦灼的脸孔,而后深深的沉入黑暗之中。 安梓纯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毓灵苑柔软的拔步床上,望着透过轻薄幔帐映进来的摇曳烛光,安梓纯知道已是夜里了。 到此,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记得二姐姐醉酒,也记得她被二姐姐错认为骠骑大将军家的三小姐了,险些堕井。 安梓纯想着,艰难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只觉的肩膀疼痛异常,二姐姐那时可真是使了不小的力气。 含玉守在帐外听见响动,赶紧上前拉开了幔帐,见小姐醒了,总算松了口气,坐到了床边,摸了摸安梓纯的额头,“幸好只是突然昏倒,没有发热也没受伤,可不知我娘见小姐昏沉着回来,也差点昏过去。” 安梓纯闻此,轻叹了口气,心中颇为自责,“是我的不是,开始没听你的,若按着你的身手,一定会毫不费力的救二姐姐下来的。” 听了这话,含玉微微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安梓纯却未看清含玉的神情,又问道:“二姐姐这会儿怎样,可醒酒了?姨娘和爹爹那边――” “小姐安心,没您的吩咐,这些事咱们也不敢张扬,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曹氏那边不想知道也难,至于安大人,还瞒的好好的。” 安梓纯想曹氏知晓此事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会多指去几个人好好看着二姐姐,一时之间也不会再有差池。 安梓纯长舒了口气,往后仰了仰,含玉立即将软枕竖起垫好,叫安梓纯能靠的舒服些。 “含玉,若是今儿没有你,我一定会死。” 含玉听了这话,一时触动,竟红了眼圈,“小姐福大命大,怎么会死。” 安梓纯本为感激含玉的救命之恩才说这些,却不想竟惹她哭了,赶紧安抚到,“是我糊涂了,不会说话,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才是――” 没等安梓纯说完,就听有人叩门。含玉忙抹了眼泪,问道,“谁呀?” 半晌,门外才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薛子然。” 含玉一听是哥哥,赶紧过去开门,谁知门一开却不止薛子然一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头戴兜帽的男子。 含玉有些错愕,本要发问,薛子然却突然上前捂住了含玉的嘴巴,拉她进了屋去,身后的男子也一并跟了进去,后回身将门掩上插上了门闩。 含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惊得不轻,本想挣扎,薛子然却与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放开了手。 含玉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哥哥,实在不敢相信哥哥竟敢在夜里领着个男人闯进小姐的闺房。可她却不敢声张,颇为惶恐的问道,“哥哥这是糊涂了,这狂徒是谁?” ------------ 第四十章 相濡以沫 没等薛子然回话,那身披黑斗篷的男子忽的轻笑一声。 含玉气急,便要动手去扯那男子的兜帽,薛子然忙拦了她,轻声道:“看清楚再动手。” 黑衣男子闻此,顺势摘下了兜帽,一脸笑意的盯着含玉错愕的脸。 “六殿下?”含玉望着面若冠玉,笑若繁星的六皇子尚泽谦,先是震惊而后红了脸。 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子。 尚泽谦丝毫未对含玉方才的冒犯动怒,反而十分亲切的调笑说,“纯妹妹身边的人都像她,辣子似的。” 含玉闻此,脸就更红了,忙低声解释说,“奴婢不知是六殿下来了,还以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公主府盗香窃玉的狂徒――” “含玉――”听妹妹说的不像话,薛子然忙打断了她。 尚泽谦到觉得含玉十分有趣,与薛子然道,“你妹子不是泛泛之辈,不仅生好的,亦多了平凡女子没有的胆识,她能守在梓纯身边,我很放心。” 含玉听了这话,心猛的一颤,眼前这样俊美高贵如谪仙一般的男子,竟说我生的好看―― 薛子然闻此,一样的淡然,只应了句,“殿下谬赞了。”说完,往里屋望了望,接着道,“毓灵苑虽是小姐的地界,也难保没有居心不良之辈,殿下若有话,赶紧与小姐交代,我与含玉且去门外看守。”说着,便拉含玉出了门。 含玉这会儿还在失神,布偶一般的被薛子然拉了出去,临关门前还不忘猛瞧尚泽谦一眼。 多少年了,这是他头一次这样正眼瞧我。 原来他说话是这样温柔,眼睛会笑,脸如皓月般是会发光的。 含玉完全沉浸在方才的欣喜之中不能自拔。她思慕六殿下多年,从未与人提起过,甚至是与安梓纯都不能分享的秘密。 本以为期盼中的相知相守,是永远无法实现的一场好梦。可是今晚的一切,似乎让这场梦变的生动。 近水楼台,花前月下,即便终生与他为奴为婢,我也甘愿。 薛子然怎会不了解妹妹的心思,见她高兴,也不愿泼冷水。女子便是女子,总会做些春花秋月的梦。 薛子然却早已认清他们兄妹的处境,所以先前,他即便是对文孝县主生有淡淡的情愫,也只能逼迫自己悬崖勒马。而含玉钟情六殿下多年,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忘情。 薛子然望着含玉,心痛不已,情爱本不是他们这般微贱之人该奢望的东西,所有情有独钟至死不渝,与他们而言不过镜花水月,梦醒便散了。 堕入情结,许是含玉命中的劫数,若能割情断爱,往后的日子才可云淡风轻。 安梓纯没想到六哥会夜探公主府,直到抬手狠狠的掐在尚泽谦温热的脸上,才大喘了口气,“瞧瞧,堂堂启瑞国的六殿下,不但夜闯公主府,还潜入表妹的闺房。你说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成了开国以来最大的丑闻。六哥勇气可嘉,但我可不想做你群芳谱上的小野花。” 尚泽谦闻此,伸出一指轻轻的戳在安梓纯的脑门上,“还是牙尖嘴利能说会道的老样子,看样子是没事,到白浪费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偷溜进来看你的心意了。” 安梓纯见尚泽谦一脸孩子气的绷着脸,知他是在装模作样逗她,所以并不紧张,又问道,“既惦记我,满可以白日里光明正大的来做客,何必穿着夜行衣翻墙呢。”安梓纯说着扯了扯罩在尚泽谦身上宽大的斗篷,一脸的嫌弃。 尚泽谦也不让她,一把扯回了自个的斗篷,没好气的说,“父皇交了份督办岭南修渠的差事给我,明儿一早就得启程。刚好今儿下午我与子然约好郊外赛马,知道你受惊晕倒,不放心,才赶在夜里过来看你是否安好。你知我皇命在身不可违,明儿一早势必要出发的,还有――” “成了成了,方才只是与六哥玩笑,你却当真了。”安梓纯说着掩嘴笑笑,光洁如白瓷的脸孔映着跳跃的烛光,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尚泽谦见此,也跟着笑笑,便抬手按住了安梓纯的肩膀,“听说是肩膀受伤了,快叫我看看,可知我在王院使那里也学过些治疗跌打的法子。”说着作势要掀安梓纯的被子。 安梓纯一惊,赶紧扭动着甩开了尚泽谦的手,将被子拉过肩膀,“六哥若是想衣不蔽体的被绑去游街,尽管戏弄我好了。” 尚泽谦却不以为然,一副势必要报复回来的样子,笑嘻嘻的说,“你害羞个什么劲,咱们小时候可是在一处泡过汤的,早就坦诚相见过,况且你如今这瘦弱的样子,哪有什么好看。” 尚泽谦一席话,已经严重伤害了安梓纯的自尊,安梓纯顿时暴跳如雷,猛的起身扯过尚泽谦的手腕,拉开袖子就是一口。 咬的尚泽谦一声惨叫。 门外薛子然听到这异响,微微皱了皱眉,却没动,依旧警惕的守在门口。 尚泽谦被安梓纯咬这一口,虽然很痛,却有些高兴。 眼前的梓纯眼中充满了神采,精致的脸上散发着逼人的灵气。 这才是真正的安梓纯,五年前那个活泼爽朗,按憎分明的安梓纯。 安梓纯瞥见尚泽谦脸上复杂的神情,才猛的察觉自个方才的失仪,赶紧托着尚泽谦的手,盯着他手腕处整齐的两行牙印,略显愧疚的说,“是我的不是,本是玩笑,却认真了。” 尚泽谦却没气,反而用另一只手温和的摸了摸安梓纯的头顶,“你若能笑口常开,我即便舍了这一双手也甘愿。” 尚泽谦的语气温暖而真诚,深深的触动了安梓纯的心。这样的话,好久都没听人说过了。记忆中,五岁那年她意外堕马,摔伤了右臂,连带着右手都没了知觉。那时,哥哥满眼含泪的托着她的手,与老天说,我妹妹这只手要写字,要作画,要弹琴,要下棋,要给将来的夫君儿女纳鞋底缝衣裳,绝对不能废。 我,安梓宸愿用我一双手臂换妹妹右手康复,在此盟誓,绝不反悔。 自此,我的手真的奇迹般的好了。我便发了狂的练字作画,只为对的起哥哥的期冀。 安梓纯想着,情不自禁的将右手举到眼前,微微动了动手指,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尚泽谦单看安梓纯的神情,便知她又在想念梓宸了,便按下了她的手,有意扯开了话题说,“听说是你家二姐忽然发狂伤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安梓纯这才回过神来,轻叹了口气,柔声应道,“哎,还不是逃不过一个情字。”说着抬眼望着尚泽谦,气鼓鼓的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你们男子便只会叫女子伤心罢了。” 尚泽谦到没心思追问安二小姐的情事,却对安梓纯最后一句颇为不满,辩解说,“你怎知这世上就无从一而终的男子,不过是你二姐遇人不淑罢了,不要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可知你亦是女子,早晚也是要出嫁的。” 安梓纯一听出嫁二字,便猛地一哆嗦,无意瞥了尚泽谦的腰间,竟还挂着上次在望仙楼见过的那枚香囊,忍不住咂舌,“我是真想见识见识这香囊的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一枚香囊,竟真的挽住启瑞国最风流俊俏的六殿下之心了。” 尚泽谦闻此,竟红了脸,又叫安梓纯一阵诧异。随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才惦记起六哥明儿要启程去岭南,今夜该早些就寝,忙捡了要紧的说,“邵春堂已被我请来府上,给我幼弟做师傅了。” “邵春堂?”尚泽谦略显惊讶,“那样恃才傲物的才子,你是如何请动的?” “山人自有妙计”安梓纯说着一脸的得意,显然不愿多透露,“先前总听六哥称赞邵春堂天赋异禀,是可造之才。可他究竟有才与否,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试出来的,我且仔细考量,若真是值得信任的谋士,留在我这公主府当先生可就屈才了,还得六哥给个物尽其用的机会。” 安梓纯的意思尚泽谦听的明白,他亦没想到安梓纯深居闺阁却颇有远见,竟能不动声色的助他笼络贤才。这份用心实在动人,也不愧他俩打小的情谊。 “妹妹若是个男子,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安梓纯却并不在意这份称赞,忙叮嘱尚泽谦说,“此去岭南必定凶险,六哥一定珍重,不单为了惠妃娘娘,亦为了这香囊的主人。” 尚泽谦闻此,点了点头,手轻轻的捏住悬于腰间的香囊,脸上的神情颇为复杂,眼中有迷惘,有恐惧,亦有乘风破浪的决心。 安梓纯却始终不放心,忙说,“六哥身边的护卫虽都是高手,却不知有没有十分的真心,不如叫子然随行,我也能安心些。” “你身边的人不能动。”尚泽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白玉精雕的蟠龙玉佩,上面清晰的刻有六王府的图腾,“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若遇到麻烦,便拿着这块玉佩去望仙楼,必会有人出手相助。”说着将玉佩递到了安梓纯手上。 “六哥。” “还有这个。”尚泽谦说着,又取出了一张帖子,“姨母的祭日也快到了,我将远行,没法亲自凭吊,便写了这篇祭文,就拖妹妹帮我敬上了。” ------------ 第四十一章 自取其辱 安梓纯发觉含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早起来,先是碰碎了案台上的青花缠枝香炉,后又将她凉晒在后院的花种,当做是鱼食投喂给了前儿个刚送来的锦鲤。方才还将茶水当做是清水来研墨,平白毁了一锭好墨。这会儿见她拿着针线绣帕子,一会儿工夫,却已经扎了三次手了。 安梓纯终于按捺不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探身夺了含玉手中的针线,问道,“你若是再绣下去,这手可要扎烂了。怎么,出了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 含玉闻此,忙抿嘴笑了笑,“只是昨儿睡晚了,这会儿还有些迷糊,小姐若是疼我,便放我回去再睡会儿吧。”说着没等安梓纯答应,便忙着起身将刚绣了个头的帕子从安梓纯手中抽了回来。 安梓纯听含玉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可单瞧这丫头的反应,到不像遇见了难事,既她不愿说,我亦不会多问,由得她去吧。 眼见安梓纯点头,含玉如获大赦,赶紧起身匆匆出了屋去。 安梓纯则暗自唠念着,“方才帕子上打的花样是并蒂莲花,莫不是含玉有了心上人?” 想到这里,安梓纯淡淡的笑了笑,不会不会,含玉心比天高,一般男子哪会入她的眼,该是我想多了。 安梓纯的思绪一乱,便没兴致看书了,于是合了书,起身从榻上的矮几底下取出了一只颇为精致的木匣子。 木匣因是樟木打制,隐隐的透着股幽香气。匣子上勾纹简单,一对鸳鸯相依相伴游于满是睡莲的小池中,神态安详而亲密。 安梓纯轻轻的抚着匣子上那一对颇为传神的鸳鸯,这是昨日夜里翠珠鬼鬼祟祟要烧掉的东西,是二姐姐这两年来与送二公子来往传情的花笺。 安梓纯本不愿窥探他人隐私,只是身为凡人,东西摆在眼前,便按捺不住想要了解能让二姐癫狂的这段情。于是便打开了匣子。 匣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厚厚一叠花笺,既有清新质朴的罗纹笺,也有炽热火烈的五色金花笺,更有几张价值不菲的泥金银粉蜡笺。它们见证着二姐姐与宋二公子从初识时的含蓄内敛到后来心意相通时的火热,直至今日恩断情绝。 安梓纯拿起匣子中最上面的一张花笺,素白如绫,毫无纹饰的一张白笺,上头蝇头小楷娟秀的写着: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笺上有几滴早已干涸的泪痕,安梓纯不忍再看,便将这花笺重新放回匣子中掩上。 原读过宋二公子与二姐姐传情相喝的花笺,只觉这宋二公子并非薄情寡义之人,眼下忽然与那位三小姐定亲,实在是突然。 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就罢了,偏是祈国公府骠骑大将军的三女。除非当今圣上亲自出马,否则这门婚事,无人有阻止的可能。 安梓纯虽与祈国公家不常走动,却太了解他这位表舅舅雷厉风行的个性。做事从来说一不二,即便她亲自上门求,也必是自取其辱。 因为他家三小姐的身份实在特殊,王碧秋,单从姓氏便可瞧出端倪。 这位王氏女本是表舅舅麾下一名爱将的独女,当年表舅舅在与赤辽一战中被围困朱雀山三日,眼见粮草断绝敌兵亦步步逼近,表舅舅不愿被俘,本想挥剑自刎,不想王副将竟亲率一百名精锐士兵一路杀上山来助表舅舅突围。 表舅舅重燃斗志,成功突围回营,而王副将却因身中数刀,命丧黄泉。临终托孤,将身在老家的独生女儿托付给了表舅舅,也才有了如今骠骑大将军齐正邦的异姓女儿王碧秋。 安梓纯对王碧秋此人不甚了解。却知表舅舅虽四子三女,最疼的还是这异姓的养女。 庶出的女儿暂且不论,就连表舅舅唯一嫡出的幼女祁雅彤也越不过她去。 既表舅舅放心将王碧秋嫁去资政殿学士府上,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何况两家联姻之事早已呈上了礼部,若是哪家敢中途悔婚,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此事早已没了回旋的余地。 更何况,她有心帮六哥拉拢祁氏一族,万万不能为挽回一段姻缘,坏了大计。 安梓纯寻思着,心里烦闷,恨极了这无能为力的感觉。 窗外天色阴沉,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大雨,深深的阴霾将安梓纯本就苍白的脸映的更加晦暗。 这些日子以来安悦晓一直对外称病,养在瑶光园里。 安梓纯知二姐姐那日并非有意伤她,自然不会不介怀,只是不愿见多见曹氏伪善的面孔,才一直忍着没前去探望。 昨儿个大嫂陆华璎过来,说是已去瑶光园探望过了,旁的未多提,只说二妹妹看着很不好。 眼见大嫂都能不计前嫌,去瑶光园探望二姐姐,安梓纯再坐不住,故意撇开含玉,领着更沉稳内敛些的映容去了瑶光园。 安梓纯这刚踏进瑶光园,便好巧不巧的撞见在院里溜达的安悦晴,那丫头见了安梓纯似见了鬼一样,尖着嗓子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丫环手里的纱巾夺过来遮在了脸上,而后一脸惊恐的盯着安梓纯,没好气的说,“突然过来,是要吓死人啊。” 安梓纯却不愿理她,只当是没瞧见,径自往正屋走。 安悦晴见安梓纯如此无视她,恼羞成怒,赶紧追上来,挡在安梓纯跟前,质问到,“我在跟你说话呢,几日不见,不光成了瞎子,还聋了不成?” 安梓纯本不愿与这草包似的妹妹计较,只是安悦晴这丫头不但没规矩还没记性,从小到大叫她修理过无数次,不但不吃一堑长一智,还越发张狂起来,这样的混丫头,若是在旁的府上,都不知死了多少回。 “让开。”安梓纯颇有耐性的给安悦晴一次及时醒悟的机会。 可安悦晴不但未觉醒,还被这句让开彻底激怒了,有意压低了声音,一脸玩味的凑到安梓纯跟前,轻声说,“若是那日二姐姐推你下井,今儿瑶光园里便少了只爱聒噪的乌鸦――” “啪”安梓纯抬手,狠狠的给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嘴巴。 安悦晴脸上的纱巾瞬间被打落,来不及反应,只能一脸惊恐的怒视安梓纯。 她打我,她竟敢打我。 “安梓纯,你这小贱人,竟敢打我,你――”安悦晴刚反应过来,便发狂似的冲了上前,张牙舞爪的想要撕扯安梓纯,院里的丫环和老妈子都是明白人,清楚,若是四小姐今儿个真伤了三小姐,瑶光园上下可要麻烦了,都赶紧一拥而上,劝的劝拦的拦,围了一道人墙将安悦晴隔出去老远。 安梓纯依旧淡淡的瞧着在不远处嘶吼咒骂的安悦晴,此时此刻,安悦晴的身上哪还有一点名门淑女的影子,怕是连市井泼妇都不如。 姨娘如此精明,又会做戏,何以生了这般愚钝的女儿。 曹氏原在内室诵经礼佛,听到外面嘈杂,便叫丫头出去瞧瞧,谁知半晌没人回来应声,便放下了手上的佛珠出来探个究竟,恰巧目睹了安悦晴这最不堪的一幕。 而此时,安梓纯却亭亭玉立的站在不远处,一脸鄙夷的盯着她自小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悦晴,这种屈辱和愤恨瞬间将曹氏击垮,亦难以抑制的呵斥道:“都给我住手。” 闻此,拦在安悦晴身前的丫环和老妈子赶紧停了手,低头十分惶恐的盯着各自的鞋尖。 方才那凄厉的声音,难道真是从温婉贤惠的二夫人口中发出的? 安悦晴一见了亲娘,心中瞬间有了底气,赶紧梨花带雨的跑到曹氏跟前,哭诉道:“娘亲可要替女儿做主啊,三姐不知怎的,一进门就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我气急顶撞了一句,就挨了打。还有这些个狗奴才,各个胳膊肘往外拐,竟帮着外人欺负我。” 曹氏见安悦晴本就布满红色痘痕的脸上又多出了一道掌印,可以说是怒不可遏。却不能当着这些下人的面与安梓纯发怒,以免落个苛待嫡女的名声。只是这安梓纯太过可恶,欺负人竟欺负到了门上,分明是不叫她有安生日子过。 安梓纯却没心思应付曹氏母女,于是便先发制人,盯着曹氏,口气平淡的问道,“见了家中嫡女,姨娘却不问好,未免太没规矩了。”说着,淡淡的扫了安悦晴一眼,“我到是不怪四妹不懂事了,原是姨娘没管教好。” 安梓纯这一句,无疑是在挑战曹氏最后一点耐心。而曹氏亦是心机深重之人,虽然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烂安梓纯的嘴,却明白安梓纯这是在有意激怒她,变着法的要将今日之事闹大。 可今日之事却偏不能闹大。 老爷这些日子明显已对我疏远了许多,若是赶在这风口浪尖上再生事端,老爷必会责怪我不安分守己。 眼见选秀在即,应选之人选悬而未定,若是悦晴赶在这会儿闹出事来,不就正好便宜了那个外室生的野种。 安梓纯啊安梓纯,你这贱人好毒的心,果真是想置我们母女于死地。 可我曹幻萍就偏不能叫你称心如意。 曹氏寻思着,勉强挤出了个笑容,口气却十分生硬的与安梓纯说:“你四妹妹在病中,性子难免暴躁些,若是那句得罪了你,你且担待着,我只叫她与你认错就是了。”说着拽了一脸诧异的安悦晴一把,“快,与你三姐姐认错。” ------------ 第四十二章 相煎何太急 安悦晴本以为曹氏会替她做主,还盘算借此机会好好的羞辱安梓纯一番,却不想曹氏不但不向着她,还要她俯首帖耳的与安梓纯认错,这实在太荒唐了。 安悦晴哪是个忍气吞声主,这会儿是既气愤有委屈,憋着嘴就大声呜咽起来,毫无规矩的指着曹氏道:“娘亲为何每次见了安梓纯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帮奴才各个都瞧见,是她安梓纯先出手打我的,您是我亲娘,这会儿不但不向着我,还合着外人一块欺负我,你若觉得安梓纯好,就让她做你的女儿吧。”安悦晴眼下明显已经不能自抑,不但句句顶撞曹氏,到后来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曹氏气急,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大女儿素来庸懦不说,如今为情所困,竟能做出酒后失仪的丑事来,而这幺女虽与她贴心,却是个不懂世故人情的糊涂鬼,若是这两个丫头各个都如安梓纯似得聪明伶俐,倒叫她省了不少力气。 安悦晴见曹氏不说话,依旧不死心,扯着嗓子追问到:“娘您怎么不说话了,您可得替女儿做主啊。”到此,安悦晴稍稍恢复了理智,望着曹氏因愤怒而分外青紫的脸,猛然有些害怕,赶忙上前讨好似的扯了扯曹氏的衣袖,“娘――” “你这混账东西!”曹氏怒不可遏,手起手落,狠狠的给了安悦晴一个耳光。打的安悦晴一个趔趄,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安悦晴好歹站住脚,回身一脸不信的盯着曹氏,脸上火辣辣的灼烧感,竟比安梓纯方才那一下子疼上数倍。 眼见安悦晴嘴角已经淌下血来,曹氏心痛不已,同时又愤恨。原以为晴丫头有胆量与安梓纯耗在这里,还算有些骨气,却不想才这一会儿,就沉不住气想要退缩了。如此没用的丫头,只会给人丢脸,这一把挨的并不冤枉。 “娘――”安悦晴哭喊着又凑到曹氏身边,眼中充溢着惶恐与不安。 曹氏这次虽没有推开安悦晴,却依旧没正眼瞧她,反而相当平静的与安梓纯说,“你也瞧见了,你四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也已经替你教训过了。今儿的事就止于此吧,免得传出去叫人诸多揣测,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安梓纯虽然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却真叫曹氏方才那巴掌给吓了一跳。 姨娘素来将四妹妹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疼,今儿竟能当众下手打她,实在叫人瞠目结舌。虽不知姨娘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此情此景还真是叫人痛快非常。 屋内,翠珠透过窗缝向外张望,却看不真切,便将耳朵贴在窗边想听听动静,奈何隔得有些距离,实在不知前院在闹些什么,只能回身到桌边,仔细端起明炉上煨制的补汤,小心的奉到倚在床头发呆的安悦晓跟前,轻声说,“小姐午膳只吃了几口,怎么顶得住,来喝几口汤吧。” 安悦晓既不应声也不动,依旧目光呆滞的靠在床头,安静的如同雕塑。 翠珠见小姐没有反应,又说,“奴婢方才听前院嘈杂,似是三小姐来了。” 一听这话,安悦晓才有些反应,微微扭动了下身子,盯着翠珠说:“我如今这般狼狈,哪有脸见人,我不见她,叫她回去。”安悦晓说着,别过身子,迅速将被子扯过了头顶,又躲进了被子里去。 翠珠见此,幽幽的叹了口气,多少日子了,小姐依旧不见好,莫不是真要一辈子念着个有妇之夫戚戚然过完下半生。 曹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已是做了最大的让步,可安梓纯并未应承,直接问道:“二姐姐可还好,我想看看她。” 曹氏想,悦晴已叫安梓纯任打任骂,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了,那悦晓眼下更是恍恍惚惚连话都说的不多,哪能招架这些。 莫不是你安梓纯气不过悦晓酒后失仪伤你,要赶在这会儿来寻仇报复。 曹氏越想越难安心,只道:“你二姐姐午膳之后便睡下了,天不黑是不会起的,你还是――” “我只想看看她罢了。”安梓纯说着,也没打算再理会曹氏,便径自往西边厢房去了。 院内一众奴才,愣是没人敢拦一下,都赶紧避让开来。 曹氏恨安梓纯恨的牙痒痒,却知眼下并不是与她为难的时候。只等选秀的人选尘埃落定之后,再慢慢算这笔帐。 安悦晴这会儿已经完全吓丢了魂,曹氏亦没有心思责怪她没用,只吩咐丫环送她回房去,稍后叫崔郎中再来给瞧瞧。 望着女儿肿胀扭曲的脸,曹氏忽的有些犹豫。 悦晴这孩子打小长的就不出众,又心无城府,若是将来真入宫为妃,怕也争不过旁人去。倒是悦晓,虽长的也不甚标致,却生来温婉多情,很会讨人欢欣,若非她自小与我不亲,该是比悦晴更适合应选入宫的才对。 安梓纯进屋时,安悦晓躺在床上假寐。翠珠慌忙迎上前与安梓纯请安。 安梓纯到不拘着这些虚礼,只问道:“二姐姐可还好。” 翠珠显然还对那日小姐险将三小姐推入井中之事心有余悸,弄不清楚三小姐赶在这会儿探望有何意图,心中惶恐,也不敢看安梓纯的眼,只低声应道:“小姐她还好。” 安梓纯闻此,微微挑了挑眉,略显气愤的盯着翠珠,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还好是个什么东西。可眼见翠珠形容憔悴,精神亦有些恍惚,也不愿与一个疲乏的丫头计较,便自个走到床边去瞧。 眼见安悦晓平躺在床上,脸色虽蜡黄可神情却安详,均匀的呼吸,十分安静的睡着。 “郎中怎么说?” 翠珠闻此,又是一怔,赶忙应道:“崔郎中诊过,虽无大碍,却晨昏两碗汤药不能停。” 到此,安梓纯心中了然,想着身上的病能医,心里的病却无药可医。眼下二姐姐昏沉着也好,或许下次清醒过来,便能想开许多。 屋内关门闭窗,十分闷热,加之气氛压抑,安梓纯亦未打算久留,只坐了半柱香的工夫,便匆匆离开了。 安梓纯前脚刚走,安悦晓便睁眼坐了起来,盯着翠珠没头没脑的问了句,“翠珠,你说我比三妹妹差在哪里?” 翠珠哪敢真应这话,只颇为敷衍的说,“小姐比三小姐什么都不差。” 安悦晓闻此,冷哼一声,白了翠珠一眼,沉声道:“没想到,你也与我藏起心眼来了。我与她单从出身便差出去十万八千里,怎会什么都不差。”安悦晓说着,眼圈微红,心中烦闷,恨不得砸碎眼前的一切。“我若是个正经嫡出的女儿,他宋家也不会如此轻视我。” 翠珠知小姐还在为不能与宋二公子终成眷属伤心,有心开解到:“宋二公子对小姐情深意重,娶王碧秋也是迫不得已,若是小姐愿意屈尊纡贵,当二房――” 没等翠珠把话说完,安悦晓便抄起床边几上的汤碗,毫不留情的向翠珠砸去。汤水溅了一地,汤碗却硬生生的砸在翠珠身上,虽伤不及性命,可这结结实实的一下子,却够翠珠疼一阵子。 安悦晓见翠珠捂着胸口,疼的蹲在地上哭,依旧冷眼看她,“我已经是个卑贱的庶出,难道你还要诅咒我的孩子一样卑微,任人轻贱?” 窗外,曹氏看的真切,心中有诧异有怅然,没有进屋便转身离开了。 而安悦晓却在曹氏走后,死死的盯着那微掩的窗口,合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娘,你可看见我的绝望,一个作为庶出女儿的绝望与野心。 锦阳公主的祭日渐渐临近,安梓纯亦越来越沉默,莫说出门,就连屋门亦很少出了。 今年一如往年,安梓纯也要去平湖拜祭母亲。并非因为锦阳公主的陵墓修于平湖,而因锦阳公主得蒙圣恩,去世后破例葬入皇陵――这还是启瑞国开朝以来第一个葬入皇陵的公主。 母亲能入葬皇陵虽荣耀,可这世上能名正言顺入皇陵拜祭的只有当今圣上与皇后两人。 安梓纯虽得圣上照拂允许她每年入皇陵祭拜母亲,她却不愿坏了祖宗的规矩,连累皇舅舅遭人诟病,所以每年只去母亲当年殒命的平湖拜祭。 安梓纯靠在榻上,手里攥着六哥走前交给她的悼文,心中惴惴不安。 眼下圣上众子大多长成,个个文韬武略都颇具帝王之相,圣上虽早年便立下太子,却不见圣上对其委以重任,以致太子多年无功无绩,朝堂之上形如透明。而已故闵妃所育的三皇子尚泽祥,如今养在梁德妃的膝下,凭借右相梁艺聪的拥护,异军突起,声望颇高。另有颇受圣上宠爱的阮淑妃之子――五皇子尚泽川,亦子凭母贵,是朝臣当下极力巴结的对象,这两年在朝堂上可谓是炙手可热。 眼下三足鼎立的局面虽算稳定,却也引得朝中上下议论纷纷,只怕东宫随时都会易主。 也有颇具远见的老臣直言,将来的储君也并非一定出自这三位,还另有董惠妃所育的皇六子尚泽谦与朱贵嫔所育的皇七子尚泽业,皆是天之骄子。 谣言推论不断,各皇子表面虽兄友弟恭,其各自背后的势力却明争暗斗不断,可知覆巢之下无完卵,没人能明哲保身,亦没机会全身而退。 安梓纯依旧紧紧的攥着那篇悼文,口中轻念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既是说与众皇子争位东宫,亦是说给自己的。 ------------ 第四十三章 流年不利 安悦晓酒后失仪之事,曹氏瞒的很紧,除了瑶光园几个近身伺候的丫头,竟一点风声都未走漏出来,多少能瞧出几分疼爱女儿的慈母之心。 可曹氏近来许是流年不利,这厢安悦晓的事刚平息,那边安悦晖又惹了大麻烦。 这日,安盛轩一打国子监回来,便又怒气冲冲的请了家法出来,口口声声说要打断那逆子的腿。曹氏原以为事起天合,从旁劝了几句,却不知是火上浇油,惹得安盛轩一怒之下,掀了桌子。 到此,曹氏才觉惶恐,再不敢多言,只说要去寻了安悦晖来认错,便与杜伦递了个眼色,两人先后到了廊下,曹氏忙问:“晖儿这又是犯了什么错,惹得老爷如此动气?” 杜伦这会儿也收起了往日笑嘻嘻的模样,满面愁容道:“旬考结果公示出来,咱们少爷是今年头一个由内舍贬为外舍的学生。” 曹氏闻此,眼前一黑,险些昏倒,好歹扶着廊上的柱子站稳。 “夫人,要奴才说,眼下也怨不得老爷生气,您想啊,咱们老爷好歹是国子祭酒,是这国子监的第一人,眼见唐司业和范司业家的两位公子都已升入上舍,咱家公子却因旬考失利,被贬去外舍,老爷脸上自然无光了。” 曹氏知事态严重,也顾不得旁的,忙求道,“杜先生跟随我们老爷多年,一定有法子劝下他的,晖儿那孩子自小没挨过打,怎么顶得住老爷的家法。” 可事到如今,杜伦确实没什么好法子,只能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事传到安梓纯耳里的时候,她正悠闲的靠在榻上吃葡萄。 含玉从旁听着,忍不住要幸灾乐祸,“小姐从前总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瞧着曹氏今年犯太岁,儿女啊没一个成气候的,还竟给她惹事。” 安梓纯继续吃着葡萄没说话,心里却想,这事的确棘手的很。 想我启瑞国自开朝以来,便建立国子学,太学与州学三学,意为不同身份与阶级的少年提供传到授业解惑之所,又着重培养才德兼备的学生,填补官位空缺,造福于国造福于民。 大哥所就读的国子学是三学之中最上一层,只有位列正五品以上朝廷命官家的公子才有资格入读。而国子学亦照传统实行三舍法,即所有学生通过考试,按照资质分为上舍,内舍与外舍。规定新生入学自动入外舍习读,后经公试,私试合格,再参考平日行艺,升补内舍。而内舍生亦要参加两年一度的考试,考试成绩与当年公、私试分数经校定皆达优者为上等上舍生,即释褐授官。 眼下大哥不但未升上舍,还因学业不精,德行有亏被贬为下舍生,爹爹向来爱面子,不气的要打人才怪。 想到这里,安梓纯问了句,“大哥呢,可回来了?” 来报信的映霜也与含玉一样得了这消息,都十分痛快,忙喜滋滋回道:“大少爷明知要挨打,哪还敢回来,怕是躲去了别院天合那里。” 安梓纯到没心情在这里与丫环们一齐数落安悦晖,因她清楚,大哥并非打小就这般庸懦厌学,还不是爹爹因其是长子,对大哥寄予厚望,揠苗助长太甚,才使之过度反叛厌学,渐渐与那些纨绔子弟厮混在一处,不求上进。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大少爷也不能总躲在温柔乡里不回来,毕竟大少爷眼下还未入仕,没有俸禄可拿,先不说妻儿要养,别院的下人们总得发月钱吧。”含玉说着,一脸讯问的看着安梓纯,知道小姐对此事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安梓纯闻此,却一反常态,依旧笃定的吃着葡萄,“今年的葡萄熟的早,也比去年甜些,回头给二姐姐送去些。” 听了这话,含玉却有些糊涂,忍不住问了句:“小姐不给大少爷送些银子过去周转?” 闻此,安梓纯却笑了笑,“大哥有娘又有妻室,即便遇着了难处,也有的是人疼。况且爹爹还指着大哥光耀门楣,怎会真的废他一条腿。你且看着,这事是闹不起来的。除非――”安梓纯说着目光流转,想这事若想要闹大,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哥虽是曹氏之子,却如芹姨所言,是个难得的实诚人,对于这样无能又无害的人,即便不与他使绊子,就已经大小风波不断了,倒不如省省力气,休养生息要紧。 不出安梓纯所料,事发当晚,陆华璎便抱着孩子去安盛轩跟前替安悦晖求情。安盛轩无奈,念着他陆家的面子,只得答应不动家法。却叫安悦晖去陆家城外的药田与药农一同顶着烈日劳作,没有吩咐,不许回来。 安梓纯初闻亦觉的爹爹这招够狠,大哥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可以说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受得住这份罪,头一日就因中暑叫人给抬了回来,这一病就是四五日下不了地。 到此,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眼见锦阳公主的祭日已近,府上也开始忙碌起来。 因锦阳公主入葬皇陵,所以安氏一族自然没有办法前去拜祭,为表追思,公主离世后,圣上允许公主府摆放一块锦阳公主的灵位,以便日后祭拜。而这灵位便安放在锦阳公主生前所居住的慧馨园。因此每当锦阳公主祭日近了,慧馨园便会重新打开,提前清扫修缮,以供当日阖府祭拜。 然而这许多年来,安梓纯没有一次与众人一同踏入慧馨园。往事历历在目,只怕触景生情,失了心智。 而安梓纯的孪生哥哥安梓宸则按规矩,迁去老家朔州安氏祖坟埋葬,路远迢迢,安梓纯亦没有办法去祭拜,所以只能每年去平湖凭吊一番。 “我若死了,不要将我埋于底下,只将我烧成灰,抛洒于天地之间,自由自在――” 含玉听小姐又提死,有些恼了,忙说,“小姐福气好,定会长命百岁的。” 安梓纯却没应声,想着人间世事难料,母亲倒是人称千岁的金枝玉叶,不还是红颜薄命,但凡是与皇室扯上关系的,没几个会得善终的。 “明儿个拜祭的贡品都准备好了吗?” “是,都按着先前的规矩预备下了。” 安梓纯听了这话,轻点了下头,靠在榻上的矮几上,神情显的有些怅然。 用过晚膳之后,安梓纯沐浴更衣,本想早些安寝,可天气闷热,惹的人睡意全无。安梓纯干坐在榻上好一会儿,忽觉起了点儿风,正要去睡下,却不知安悦昕为何深夜到访。 天合一事了结之后,安梓纯就鲜少见她,今日忽然深夜到访,到叫安梓纯一头雾水。 只见安悦昕一身藤青曳罗如意纹轻纱长裙,一枚成色极好的海水纹青玉簪斜插于髻上,清雅却不失贵气。 安梓纯清楚,眼前的安悦昕虽依旧面容清丽淡漠,却与从前那个幽居于绣楼上的外室生女不可同日而语了。爹爹有意提拔大姐,眼下她虽还居于绣楼,却听闻爹爹早已命人将公主府紧西边的丛芳阁打扫了干净,只等忙完母亲祭日,便要大姐迁过去住了。 再看大姐这通身的打扮,虽然简洁利索,可单那一支青玉簪子便顶府上下人半年的月钱。这一身衣裳更不必说,早就越过了四妹安悦晴去。 看来姨娘也该是时候上点儿心了,否则她苦心培养多年的爱女,莫说中选,怕是连上秀女名册的机会都没了。 “本知妹妹歇的早,不该深夜打搅,只是白日里人多口杂,恐给妹妹惹是非,所以才赶早这会儿过来。”安悦昕说着,口气平淡却温和。 安梓纯依旧不明安悦昕的来意,只能寒暄道:“姐姐能来我便高兴,无论何时我都欢迎。”安梓纯说完,又吩咐含玉,“去端碗温水过来,若是这个时辰喝茶,待会儿该睡不着了。” 安悦昕闻此,忙说,“妹妹别忙,我只与你说几句就走。”安悦昕说着,忙从怀里掏出个香袋来,“听闻妹妹一到这个节气,夜里便不好入眠,偶然得了方子,说是将此制成香包挂在床头,可起凝神安眠之效,本不敢贸然拿来给妹妹用,便亲自试了几日,倒还不错,就亲手缝制了一个,给妹妹送来。” 安梓纯望着那绣了秋月云影的香包,只觉手工精巧,花样也新奇,很是中意,刚要接过来,含玉却先她一步,取过了香包。到叫安悦昕多少有些尴尬。 安梓纯却觉含玉失礼,忙与含玉递了个眼色,便将香袋拿了过来。 含玉却不放心,死死的盯着那香袋,似是里面随时都会冒出什么鬼怪一般。 安梓纯从未觉得安悦昕有害她之心,便放心的将香包凑到进前闻。闻到里面只放了些苍术、白芷、迷迭草、甘草、香叶等有凝神之效的草药,并未有什么古怪。便笑了笑,与安悦昕道:“果真是香气扑鼻,难得的好方子呢。” 安悦昕闻此,似是松了口气,“妹妹明儿个还要出门,我不好多叨扰,这就回去了。”安悦昕说着,起身了,神情依旧平淡从容,就如盛开在暗夜中的夜来香,沉稳而冷艳。 安梓纯也未留客,只叫含玉掌灯送她主仆回去,安悦昕却拒了这份好意,只道,“人多扎眼,且不必麻烦姑娘了。” ------------ 第四十四章 防人之心 待安悦昕走后,安梓纯便攥着那枚香袋到床头要挂起来,却叫含玉拦下,“小姐还真要听她的话,将这东西挂在床头。” 安梓纯没应声,拨开含玉的手继续系,实则自个心里也没底。 含玉见了,有些着急,忙劝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瞧这香包古怪,奴婢还是拿去后院给烧了吧。”说着便要抢过去。 “别。”安梓纯说着,护着那香包,与含玉道,“这香包的确没什么古怪。又何必糟蹋了大姐的一片好意。” 含玉却不这么想,忙说,“小姐也不是不知,大小姐素日冰块似的人,从不出来走动,怎就赶在大夜里来咱们这儿装好心。即便没存坏心思,怕也是有求于您。” 安梓纯方才也是这么想,却想大姐下一趟绣楼不容易,若真是有所求,方才便说了,何必平白折腾一趟。若叫她想,倒愿意相信大姐是真心实意的巴望着她好。 “我有什么好求的,不过一个没封诰的宗室女,无权无势,又能帮她什么。倒是大姐,若真上了选秀的花名册,来日飞上枝头,倒要我反过来巴结她呢。”安梓纯说着系好了香袋,便侧身躺到了床上。 含玉听了这话,也觉的是这个理,于是忙上前给安梓纯掖好了被子,“大小姐虽素日孤傲,却比四小姐实诚,要我说,便该叫大小姐应选入宫。” 安梓纯原对选秀之事无感,可这会儿却更倾向于安悦昕可入选。心里亦思量着,若是大姐的目的真是拉拢我,那她确实成功了。因为我俩似乎冥冥中有一种默契,便是不能见姨娘过的称心如意。 有赖于安悦昕送来的香袋,安梓纯一夜好眠,清晨醒来,沐浴更衣后才梳洗打扮。 安梓纯一身素净的白衣,头发简单的绾起,发间只插一枚最简单不过的素银簪子。即便不施粉黛,亦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清素若九秋之菊。 府上的拜祭仪式一般在正午,年年都由姚书芹主持,所以她并不得空与安梓纯一道去平湖祭拜。 安梓纯只觉祭奠亡者是心静之事,并不愿诸多人跟随,薛氏兄妹一定是要带的,除他二人之外,便只带了映容和小顺。 清晨的风透着微凉,安梓纯穿的不多,一出门便打了个寒颤。因昨晚睡的很踏实,精神也还不错,绕过曲折的回廊,穿过空荡的院落,面容依旧恬淡。 一行人打正门出去,马车早已在门前候着,却见马车边上,一女子施施然站在不远处,也是一身雪白的素衣,纤弱儿单薄,清丽中透着一股病态,颇有弱柳扶风之美。 “二姐姐。”安梓纯唤了一声,快步迎了上去。 安悦晓见是安梓纯,眼眶立马就红了,趔趄了几步,屈膝就要给安梓纯下跪。 安梓纯见此,惊诧不已,忙上前极力的搀扶,却招架不住,本以为含玉会过来帮衬一把,谁知这丫头却冷着脸从旁瞧着,一动不动的,真是―― 只听“扑通”一声,安悦晓实打实的跪在了地上,光听这声响,便知使了不小的力气,安梓纯急了,忙劝道,“二姐姐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 安悦晓不知是痛的还是羞得,脸红的不像话,只一味的哭诉道,“我对不起妹妹,愧对于妹妹,你就让我跪着,让我赎罪――” 安梓纯被安悦晓一同拉扯着,也险些摔在地上,含玉实在看不下去,却抹不开面子,忙与映容递了个眼色,映容才上前帮了把手,将安悦晓给扶了起来。 “姐姐自个来的?翠珠和翡珠呢?” 安悦晓依旧哭的厉害,没有应声,还口口声声求安梓纯原谅。 安梓纯瞧着安悦晓这般,虽然心痛,却未完全失去判断能力。 这两日静下心来想想,那日二姐姐酒后失仪,虽看似是个意外,却有几个疑点叫人不得不觉蹊跷。 当日二姐姐酒后无状,爬上了井沿。要说醉酒之人,做出什么荒唐事也不稀奇,可怪就怪在那口井沿极为细窄,只够人单脚站立,人在清醒之时站上去尚且危险异常,更何况酒醉之人,言行无状,脚下最是不稳。二姐姐何以站在井沿上许久,却没跌落呢? 再者,二姐姐当时口口声声唤我妹妹,想来即便醉酒,也该尚存意识,否则院里还有含玉和翠珠等人,她怎未错认了旁人是妹妹。 可最让人疑惑不解的还是二姐姐的动机,若是她真要假借醉酒害我性命,总得有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若是没有这个理由,先前的推论也都是臆想,一切也只能算是巧合,是意外。 安梓纯心里有些乱,还得等安静下来再仔细琢磨,便吩咐映容去门房叫两个丫环过来将安悦晓送回去。 安悦晓却不愿回去,死死的抓着安梓纯的手求道:“我自知愧对妹妹,也想去湖边叫公主听听我的忏悔,好好的与她上柱香。” “二姐姐身子未愈,切勿奔波,只要心意在就好。我且替母亲受了二姐姐的好意。”安梓纯的口气与往日不同,温柔中透着淡淡的疏离。 安梓纯原也不想怀疑安悦晓的人品,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太不寻常了,哪怕是个可以解释的笼统理由她都想不到。 人与人之间,一旦起了疑心便再不可能交心,即便二姐姐在这件事上真的无辜冤枉,我也不能再亲近一个曾起过疑心的人。 安悦晓很轻易的就察觉到安梓纯神情与语气的微妙变化,忙加大了力道紧紧的攥着安梓纯的腕子,求道:“妹妹若是不答应,便是不肯原谅我,那我――”安悦晓说着抬手便要摘下发间的簪子。 含玉见此,再忍不住,上前一把将安梓纯拉开,护在身后,手已经盖在藏于腰间的匕首上。 若是她胆敢做出什么伤害小姐的事,我才不管她是不是个主子,一样会要了她的命。 安梓纯向来厌恶轻生之人,更厌恶威胁于她的人,眼前暴躁癫狂的女子哪像她温婉内秀的二姐姐,连个市井泼妇不如。 只是十几年的情分在,安梓纯到底是不忍心,“姐姐这又是何必,我从未记恨于你,又何来的原谅,你起来吧。” 安悦晓闻此,这才安静下来,见安梓纯一脸悲悯的瞧着她,瞬间瘫坐在地上,嘤嘤的哭泣。 清晨空荡荡的大街上,回荡着女子极度悲戚的哭声。安梓纯没有拦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旁,心里无数次挣扎。最终还是转身上了马车。 “扶二小姐上来吧。”安梓纯朗声吩咐到。 含玉被安悦晓这凄厉的哭声亦哭的心软了,便未阻拦,与映容一同将安悦晓扶起,小心的送上了马车。 一路上,马车里出奇的安静,安梓纯自始至终都低头不语,安悦晓无声哭泣,偶尔抬手抹一把眼泪。 映容坐在紧门口,有意无意的摆弄着荷包上的缨络。马车里的气氛实在太诡异,叫人从头顶寒到了脚底。 含玉虽被安悦晓哭的心软,却不敢卸下防备,挡在安梓纯与安悦晓之间,不时的打量安悦晓一番,或许有些情绪是装不出来的,方才二小姐怕是真动了自裁之心,难道我真是误会她了。 含玉想着,便瞧向安梓纯,见小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满眼怅然。心里发紧。若是连二小姐都起了害我们小姐的心,我们小姐岂不是太可怜了。 马车在平湖边一僻静处停稳。安梓纯率先下了马车,老远就望见了那棵久违的合欢树。 暮霭沉沉,可那盛开一树的红花映着绿叶,翠碧摇曳,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 安梓纯也顾不得旁人,情不自禁的向那棵合欢树走去。 薛子然不敢有丝毫松懈,忙跟了上去,刚走出去几步,就觉周围气氛有异,便猛的抽出腰间的利剑,一个越步上前将安梓纯护在了身后。 此时,隐于芦苇丛中的人才现了身,薛子然迅速扫视一遍,统共八人,都是一样的打扮,剑佩腰间,却未出鞘。 见安梓纯发现了他们,八人脸上多少有些惶恐,忙躬身与安梓纯请了安,领头人道了句,“给安主儿问安。” 安梓纯认得他们是永康郡王府的人,既他们在,想必―― “姐姐可来了。”安梓纯正寻思着,就见尚秀仪风风火火的打合欢树下奔过来。她亦是一身素衣,身量纤纤,奔跑间目光盈盈,如同一只活泼的小鹿,灵动而洒脱。 尚秀仪见薛子然也在,颊上立刻染上了一抹绯红,不想心乱如麻,脚下没仔细,一个趔趄就跌进了薛子然怀里。 薛子然却如木头人似的猛然僵住了身子,连动都不敢一动,更别说温柔的去搀扶一把,弄的气氛好不尴尬。 安梓纯从旁看的真切,秀仪对子然的情意昭然若揭,子然也并非石头人,只是这璧人一双,终将难越世俗,这点,子然早便看透,意在全身而退,可秀仪,显然还溺于情中,无法明了当今的情势。 安梓纯见两人僵着,都好不尴尬,便上前将秀仪扶开,“都快及笄了,还跑跑跳跳的像个孩子,可知子然的剑已出鞘,若是正好跌在尖上,可如何是好。” 尚秀仪脸色通红,却十分欣喜的样子,嘴里嘀咕着,“若能死在他的剑下,便也值了。” ------------ 第四十五章 心意相通 安梓纯自诩深沉,却还是叫秀仪这热辣辣的话,惹的一阵脸红,忙抬手点了她的脑门一下,“你可是永康郡王府的县主,这种糊涂话,往后可不许再说。”说完忙环顾四周,见似乎没人听见秀仪方才的话,才稍稍松了口气。深知身为宗室女,一言不慎,便会至名誉扫地。不但伤己,亦会给自己的家族惹来无妄之灾。 薛子然本就是内敛之人,哪受得住尚秀仪如此犀利的情话和灼灼的目光,这会儿连动也不敢动,亦不知要看向哪里。 安梓纯太了解薛子然的性子,怕他为难,有意想将他支开,便说,“府上还有许多差事,耽误不得,你赶紧去吧。” 薛子然得令,才似活了过来,片刻也不敢耽搁,逃也似的离开了。 尚秀仪见此,忽的急了,忙扯着安梓纯的袖子问道:“姐姐交代给他什么要紧差事,竟这么急,多留一会儿都不成?” “你且安分些,许多眼睛都瞧着你呢。” 尚秀仪闻此,回身扫了那一众隐身于草丛中的侍卫,哪还有一个敢迎上县主眼光的,各个都低着头,心里惶恐的要命。 安梓纯见这情景,也忍不住要笑,在这种时候,也只有秀仪能逗她一乐了。 含玉虽手上的活没停,却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薛子然过来牵马时还不忘打趣几句,让薛子然本就通红的脸抑制不住的抽动了一下,而后立刻上马,策马狂奔而去。 含玉忍不住掩嘴笑笑,想文孝县主对我大哥情深意重,若真有办法将我一家三口除了奴籍,也不失为一段情义双收的好姻缘。只可惜我大哥榆木脑袋,畏首畏尾,到可怜了县主一片真心了。 安悦晓亦将一切尽收眼底,却面无表情,心中沸腾到要将自己焚毁。多炽热纯真的情感,曾经我也拥有过,却在一夕之间崩塌。她文孝县主再尊贵,亦越不过世俗,如今笑的灿若春花,来日枯萎,必定比我惨烈百倍。安悦晓想着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二小姐,奴婢扶您过去吧。”映容见安悦晓孤立于此,于心不忍,便上前扶了一把,语气温柔,眼中透着股关切。 安悦晓这才回过神来,轻点了下头,任由映容扶着,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股别样的病态之美。 尚秀仪嫌这些个侍卫多事,毫不留情的统统数落了一番,只是这丫头话训的语无伦次,毫无震慑能力,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安梓纯正要劝几句,尚秀仪猛的发现了正往这边来的安悦晓,立马转移了视线,没好气的问了句,“你怎么跟来了。” 安悦晓缓行几步,如弱柳扶风一般施施然与尚秀仪行了一礼,道了句,“县主安好。”眉宇间透着谦卑,叫人不忍与她为难。 可尚秀仪似是与她八字相冲,最见不得安悦晓唯唯诺诺的模样,所以每每见她都忍不住要戏弄一番,上次出城踏青,也是安悦晓作陪,她便忍不住往安悦晓的茶碗里放了只青虫,见安悦晓吓的花容失色六神无主的模样,心里就出奇的痛快。 想到这里,尚秀仪也不愿搭理她,反倒撒娇似的扯过安梓纯的手问道:“姐姐怎么领她过来了。” 安梓纯虽心疼秀仪,却不能由得她轻贱二姐,便应道:“二姐姐自小在母亲膝下长大,与我对母亲的情谊是一样的,想过来真心实意的上柱香,有什么不对,你且安分些。”最后那句,安梓纯说的尤为轻声,随即给尚秀仪递了个眼色叫她不要胡闹。 尚秀仪也算知书达理,再未多说什么,便拉着安梓纯到了合欢树下已经摆好的供桌前。 “姐姐快看看,这是我一早过来,亲手准备的,是不是与去年一个样子。” 安梓纯早将桌上的东西都打量了一遍,无论是既定的贡品,还是母亲生前爱吃的瓜果点心都样样不少。也难得秀仪这份心了,安梓纯想着,正要言谢,尚秀仪却不许安梓纯说,只道:“姨母生前对我是极好的,她走时我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娃娃,并不懂得死便是再也无法相见,送陵时竟连一滴泪都没有掉,现在不过早起为姨母准备一桌祭品,姐姐若是谢我,那便生分了。” 安梓纯听了这话,心里暖暖的,想着今儿若是没秀仪在,自个还不知要应了这阴霾的天哭成什么样子。 才想明白,用眼泪来怀念是那样的懦弱与不值。 “你若有这准备,何不提前与我知会,你瞧。”尚秀仪闻此顺着安梓纯的目光瞧去,顿时有些瞠目结舌,本以为自个准备的祭品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纯姐姐备的更齐全。 安梓纯见秀仪那神情,忍不住笑了笑吩咐含玉说,“既县主早将东西给备好了,咱们带来的就不必摆出来,回头叫小顺送去善堂,分给乞人,也算是件积德积福的好事。” 含玉闻此,忙应下,又招呼着小顺将东西都给抬了回去。 天色越发阴沉,湖面水平如镜,不起一丝波澜,如同一块无瑕的翡翠坚硬而冷冰。堤岸边排排垂柳亦像是被定了身,绦绦垂丝岿然不动。空气闷热难耐,一点风都没有,这是大雨前的征兆。 安梓纯亦不敢再耽搁,便叫含玉取香过来。含玉赶紧又上了马车,却忽听她“呀”了一声,随后提着篮子,面色凝重的出来。 “小姐,都怪映霜那死蹄子不好,竟将祭酒与香烛放在了一处,马车颠簸,祭酒洒出了半瓶,香都浸透了,怕是不能用了。” 安梓纯闻此,尽量表现的淡然,心里却气的不行。全怪自个平日里宠惯着这些丫头,叫她们事事都敢不尽心,一味的愚钝懒惰,真是不调教都不行。 “姐姐不用急,香烛我这边早就备下了。咱们莫耽误工夫,否则一会儿下了雨,可要淋坏人了。”尚秀仪的话刚说完,云霓便十分乖巧的点上了一炷香,小心的奉到了安梓纯跟前。 安梓纯才一扫方才的颓气,能安安心心的给母亲上柱香了。 眼见小姐虽未说什么,含玉心里却过意不去,映霜毕竟是我手底下的人,犯了如此无知的错误,也是我教导无方,今儿幸得文孝县主有准备,否则搞砸了公主的祭礼,小姐即便慈悲不罚她,此事也未免太不吉利了。 安梓纯念完悼文时,天空已经下起蒙蒙细雨,含玉赶紧张罗着去马车上取了伞来。 小雨洋洋洒洒,带来一丝清凉,河岸边的垂柳似也恢复了生机,微微摇动着翠绿的枝桠,连带着芦苇也随之浮动。 此情此景,却未叫安梓纯好受一点。 尚泽谦写的祭文字字如刀,刀刀刻骨,一字一句都疯狂的啃噬着安梓纯最后的坚强。 当含玉撑伞举过安梓纯的头顶时,她迅速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滴,小声埋怨到:“好好的怎就下起雨了。” 含玉早就看出了安梓纯眼中的痛,也知她在尽量掩饰,亦未搭话,眼中透着深深的疼惜。 倒是尚秀仪看着火盆中将要烧尽的悼文,有些不情愿的念叨说:“六堂兄还说他不偏心,这次出远门又不跟我说,等他回来,看我怎么大闹他六王府。” 安梓纯闻此,这才稍稍好了些,只想着秀仪丫头,总会适时的说些俏皮话逗她笑,于是缓步上前,掏出了帕子,小心的帮尚秀仪擦着沾在额角的雨水,十分温和的说:“成了,六哥疼咱们胜过疼爱亲生的姊妹,捏便少些抱怨,雨渐渐大了,咱们也别干站着,我送你回郡王府吧。” 听了这话,尚秀仪哪能答应,赶紧挽了安梓纯的胳膊,求道:“姐姐,咱俩好歹见一面,哪能这么快就回去,这儿离六堂兄的望仙楼极近,咱们不如先去那里避避雨再走吧。” 安梓纯抬眼见天空着实阴沉的吓人,待会儿雨势一定不小,与其匆匆往回赶,倒不如与秀仪在一处说说话,免得回去对着一本书,一个案台,孤单寂寞。 安梓纯寻思着,回身瞧了瞧略显孱弱的安悦晓,见安悦晓十分柔顺的点了点头,才答应了尚秀仪。 马车绕着湖岸行驶,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停在了望仙楼门口。 下雨的天气,望仙楼里的客人极少,门口负责迎客的小二统统站在廊下望着雨帘唠家常。远见两辆马车平稳的停在门口,眼尖的立刻认出是公主府和永康郡王府的马车,都赶紧撑了伞出去迎。 尚秀仪一下了马车,就似撒了欢的小鹿,风风火火的上了三楼。安梓纯虽对安悦晓心怀疑虑,却见不得她委屈的模样,便同映容一起,慢慢的扶着她跟了上去。 秀仪也是个麻利的人,几人到了三楼时,已经吩咐将茶泡好。要说也是个贴心的人,却唯独见不得安梓纯对她以外的人好,随即瞪了柔弱可人的安悦晓一眼,没好气的嘀咕了句,“装模作样。” 安梓纯知这丫头孩子气,眼里不容人,便当做是没听到,翩然入了座。 这刚坐稳,便闻到一股莲子的清香,是莲子茶。 安梓纯迫不及待的端起茶碗尝了一口,果真跟在家里烹煮的是一个味道。 六哥说的没错,小常是个心细的人,做六哥的贴身护卫是可惜了,来望仙楼做掌柜的才最适合不过。 安梓纯寻思着,微微扬了扬唇角,侧脸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心中难免怅惘,上次来望仙楼是死里逃生,大家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今日来此,更像是庆祝劫后余生。 还有那只灵猫儿,我的金元宝,不知道流浪去了哪里,过的好不好。 ------------ 第四十六章 往事重演 眼见小二七七八八上了满满一桌子点心,尚秀仪似是恢复了元气,赶紧张罗着安梓纯快用些,就先夹了一块如意糕送去安梓纯身前的小碟中,“姐姐一早出门,一定没吃什么,先吃块如意糕垫垫底。”安梓纯笑了笑,便起筷给尚秀仪夹了一块奶蒸酥酪,“今儿最辛苦的是我的好秀仪,该多吃的是你。” 尚秀仪最喜欢安梓纯唤她的名字,温柔清亮的嗓音叫的人心里暖暖的,于是又忙吩咐云霓,盛了一碗燕窝薏米甜汤奉到了安梓纯跟前。 安梓纯见安悦晓略显凄凉的缩在桌角,便将甜汤递到了她手中,“天凉,二姐若是不吃些暖和的东西,怎能扛的住。即便不想吃,也多少用些吧。” 安悦晓闻此,才渐渐回过神来,轻点了下头,拿起碗中的汤匙,轻轻的搅动了两下,舀了一勺甜汤,正要入口,尚秀仪却道:“还没喝茶就喝甜汤,不怕腻着吗,还是先喝口茶吧。” 眼见文孝县主难得与她说句体贴的话,安悦晓也不好悖了人家的好意,便放下了汤碗,端起了桌上的茶碗。掀开茶碗盖正要喝上一口,却见一只极丑的虫子在茶汤中扭动着丑陋的身体,奄奄一息。安悦晓“啊”的一声,下意识的将茶碗抛了出去,却不想溅了尚秀仪一身的茶水。 安悦晓被吓得不轻,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尚秀仪却勃然大怒,呵斥道:“你着了什么魔,不过一只虫子,鬼叫些什么。” 安悦晓闻此,身子便抖得更厉害了,抑制不住的低声抽泣起来。 尚秀仪最见不得旁人哭,原来还一脸的凌厉,这会儿却硬实不起来了,隐隐的有些焦虑起来。 安梓纯知秀仪年纪尚小,脾性未定,偏爱戏弄人,并没真存了坏心思,见她自个也怕起来,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云霓道:“眼见你家主子衣裳湿了,只怕吹了风要着凉,你且扶你主子到后头的雅间去,我叫含玉去取我备用的衣裳,来给你家主子先替换着。” 尚秀仪见安梓纯神情淡淡的,只怕她生气,抿着嘴要解释什么,安梓纯却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了句,“快去。”脸上才有一丝笑意。 眼见安梓纯不气,尚秀仪才稍稍放了心,与云霓去了后头的雅间。含玉也赶紧下去马车里取替换的衣裳。 安梓纯见安悦晓这会儿很不好,再望望窗外的大雨,料想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便吩咐小二准备了间雅致的客房,送安悦晓过去,叫她能暂且歇歇。 安悦晓一路上神情都有些恍惚,直到躺在床上,那份恐慌感才略微淡了些。安梓纯虽对安悦晓存了疑心,却无法舍掉这十几年来的姐妹情谊,坐在床头安静的陪了她好一会儿才起身,吩咐映霜仔细照看,便出了门去。 安梓纯这会儿心里乱的很,便想着随处走走,一路下了楼去,绕到了后院的廊下,盘算着想去要六哥上次带她去的小亭。于是随手拿起靠在廊下的一把油纸伞,撑开,迅速的隐匿在雨帘中。 独自走在石板小路上,安梓纯只觉前所未有的欢畅,就连雨水打在伞上的声响,亦觉得美妙无双。 她徐徐前行,路经上次偶遇墨衣男子的小路,心神有些荡漾。猛然发现不远处似有一个花冢,不想是谁有这情致来埋葬落花,却断定一定不是六哥,许是未来的六嫂也不一定。 安梓纯带着疑惑,快步饶过一从山茶花,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并不是花冢,只是个小小石碑前摆放了许多新鲜的花朵。 山茶、杜鹃还有不知名的小野花堆砌在前,却不知在祭奠什么。 安梓纯好奇,走到极近处蹲下,发现一块手掌大小的石碑上面,栩栩如生的刻着一只鸟儿。安梓纯越发弄不明白,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猛然忆起那日她与墨衣男子说过,不要让那只惨死在青犴口下的鸟儿曝尸荒野。 这小小的坟冢,莫不是他堆砌的? 想到这里,安梓纯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口中念着,“到并非看上去那样不近人情,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安梓纯说着,随手摘下了一朵山茶花,放到了小小的墓碑前,而后起身离开了。 安梓纯撑伞来到湖岸边,雨水拍打着水面溅起层层水花,沾湿了她的裙角。 水光潋滟,心中亦波涛汹涌。 她闭上眼,那日游船沉没的画面又在眼前不断浮现,喊叫声哭泣声无限放大,竟比阵阵惊雷声还要震耳欲聋。 母亲和哥哥毫无生气的脸孔如锥子一般深深的钉在她的记忆中,死亡,那是她头一次这样深刻的体会死亡。 安梓纯回忆着,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猛的睁开了眼,这样大雨倾盆的场面,这样烟波浩渺的水面,不止一次的出现在她梦中。今日面对梦里的场景,安梓纯隐隐的有些害怕。 她回过神来,迅速刚往后退了一步,却猛然被人从后背狠狠的推了一把。 安梓纯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来不及喊叫,脚下一轻,一个不稳,便跌入了身前深不见底的平湖。 往事亦重演。 湖面溅起一大片水花,将安梓纯迅速的包裹吞噬,就在入水的一刹那,冰凉的湖水猛的灌入她的鼻中,耳中,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自从五年前那次溺水后,安梓纯曾不止一次的练习过该如何自救,可这一切打算在现实中间总显的那么苍白无力,她只记得要屏住呼吸,不要挣扎―― 安梓纯用残存的意志告诉自己,若是想活命,就一定得冷静。 可是湖水实在是太冷了,瞬间就穿透安梓纯的血液和骨骼,让整个身体麻木到动弹不得。原本纤薄的衣裳无疑给她加注了一道催命符,全力托拽着安梓纯迅速下沉。 安梓纯此时的情绪已不能用惊慌来形容,是绝望,深深的绝望。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与母亲和哥哥一样的宿命。 不,我不能死。 安梓纯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挣扎了几下,不但没有奏效还加速她的下沉,湖水无情的啃噬着她的视力,眼睛已然睁不开了,口中最后一口气也呼了出来。湖水亦瞬间灌入了她的口中,那种强烈的窒息感与恐惧感在五年后的今天又回归了。 因为极度痛苦,安梓纯的身子抑制不住的扭动着,颤抖着,若是死就让我死的痛快吧,为何老天作弄,要让我如此清醒的直面自己的死亡。 寒冷,孤独,绝望还有窒息的痛苦。 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想到这里,安梓纯慌乱间忽然感到水波异样的流动,猛的睁开眼,模糊中见一人如深潭潜蛟一般迅速向她游来。 安梓纯见此,也拼命的使力想游向那个人,可手脚已然冻僵,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用仅剩的一丝清醒,死死的盯着那灵活的身影。 那人发现安梓纯后,迅速游到她的身边,从身后拦住安梓纯的肩膀,托着她奋力的向水面上游,安梓纯这会儿已然睁不开眼,却从这人坚实的臂膀感受到他是个男子。 “呼――”安梓纯刚一从湖面露头,就迫不及待的喘了口气。可身体却撕裂般的痛苦,男子依然在身后紧紧的揽着她,将她一点点的拉近湖岸。 安梓纯意图转身看看救命恩人的脸,就如同当年想看看那定国公家的少年一般。 “别动。”男子颇为疲惫的抱怨到。 安梓纯闻此,才似如梦初醒一般,不敢再动,任由那男子拖拽着他游向湖岸。 这声音如此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怎么不记得了,在哪里――安梓纯的意识已经模糊,拼命的想要睁开眼,却眼皮沉沉的,怎么也睁不开。 男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安梓纯的异样,忙说:“若是想活命便不要睡,睁开眼。” 安梓纯闻此,本来半眯的眼瞬间睁开。对,好不容易求得生机,我怎能消磨,我不能死,还不能。 安梓纯也不知自个是怎么被男子拖拽上岸的,直到身子靠在冰凉的地上,她才觉的自己活过来了。 一头青丝被湖水浸透散开,凌乱的盖在额前,安梓纯想抬手拨开,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做不到,手好沉好重,还有脚,好冰。 男子喘了口气,便回身将躺在地上的安梓纯扶了起来,见她没有睡过去,才松了口气,却不知这丫头在湖里到底咽了多少口水,便想将她倒扛在肩头,控出她腹中的水。 安梓纯这会儿哪还有一丝力气,只能任由男子抱起,可还未等安梓纯离地,就听一极尖利的女声响起,大呼一声“淫贼”之后,安梓纯又重重的落回地面。而后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那女子身手极为敏捷,几招便将男子逼退了数步,男子本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奈何方才救安梓纯时费了太多的力气,加之衣衫尽湿,十分沉重,行走已是困难,更无瑕应付高手,只能勉强招架。 ------------ 第四十七章 宿命轮回 安梓纯好歹睁开了眼,看清那女子是含玉,只怕那丫头见她如此狼狈,会对救命恩人下杀手,拼了命的抬起手,十分无力的摆了摆,近乎耳语的说了句连她自己都听不到的“不要”。 而含玉似与她心有灵犀,立刻停了手,迅速来到安梓纯身边,小心的将她扶起护在身前,见安梓纯头发散乱,鞋袜都不知去了哪里,洁白纤细的玉足裸露在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心就像针扎似的疼,她怒不可遏的盯着站在不远处也是浑身湿透的男子,与安梓纯道:“小姐,可是这狂徒轻薄了你。” 安梓纯闻此,努力的摇了摇头,“他,救了我。” 闻此,含玉一怔,一脸不信的盯着那男子看,而那男子却未替自个辩解,幽深却清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安梓纯,而后飞快的扫了含玉一眼,“你若不想她来日落下病根,最好叫她赶紧将咽进肚子里的水全吐干净。” 大雨倾盆,毫不留情的浇在湖岸边的这三人身上,含玉听了那话,口气也软了下来,正要问如何催吐时,那男子却蓦然上前又要将安梓纯扛起,含玉本能的阻拦,那男子却毫不留情的质问道:“你想害死她不成?” 含玉一怔,愣愣的盯着男子俊逸非凡的脸颊,没再阻拦,随男子一同进了湖岸边的小亭。 那男子边走动边轻轻的拍打着安梓纯的后背,十分的温柔,亦不忘嘱咐含玉说:“她现在身子冷的很,一会儿水吐干净了,得赶紧包了被子送去卧床休息。你赶紧回楼里将闲杂人等都遣散了去,否则叫人瞧见你家小姐这个样子,岂不毁她清名。” 含玉知小姐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眼下意识又模糊,哪安心将她交给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男子,便站着未动。 那男子却不退让,又道:“你若想让她冻死,便干在这这里瞪我就好。” 含玉闻此,刚消的火气又上来了,可她却不敢拿安梓纯的性命开玩笑,便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威吓说:“若是你敢称无人之时对我家小姐动手动脚,我保证将你削成人棍。”说完,见那男子根本毫不在意她的话,冷哼一声,迅速回去望仙楼打点了。 安梓纯好歹将水吐了干净,男子也舒了口气,本想将她放回地上,可这石板地不但硬还异常冰凉,男子只好将安梓纯抱在身前,等含玉回来。 安梓纯身子冰凉,刚感到一丝暖意,便往男子的怀里靠了靠,右手下意识的攥紧男子的衣襟。 男子见此,心微微一颤,盯着脸色泛青却依旧清丽的安梓纯,嘴唇微抿,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这难道就是宿命,要我次次都为你出生入死? 男子想着,目光落在了安梓纯腰间的蟠龙玉佩上。 就当是我还六殿下一个人情,才救你一命罢了。 “高寻阳。”安梓纯似是呓语了一句,却引得男子身子一颤。安梓纯的手似乎握的更紧了些,紧到随时都会让人窒息。 她还记得我? 男子一脸讶然的盯着安梓纯,似乎一切在多年前已经注定,初识便分离,各奔天涯后又奇迹般的在同一情形下重逢,这便是宿命。 不多时就见含玉揣着斗篷飞奔而来,直到看见安梓纯安然无恙,才敢喘口气,迅速将斗篷罩在安梓纯的身上,抬头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你放开她。” 男子对含玉的无理依旧十分漠然,亦不冷不热的回了句,“我若放手,她不淹死,也生生摔死了。” 含玉向来厌烦油腔滑调的男子,上前便要将安梓纯夺过来,奈何安梓纯的手还紧紧的攥着男子的衣襟,含玉掰了几下没有掰开,亦怕使劲伤了安梓纯,最后只好作罢。 安梓纯虽昏沉着,却还存留一丝的感知,口中不时的冒出一个“冷”字。 男子见此,剑眉一皱,没好气的与含玉说:“你再耗下去,她便冻死了。” 含玉无奈,只得一跺脚,赶紧撑起伞,护着安梓纯与高寻阳回了望仙楼。 含玉一路跟着墨衣男子穿过望仙楼后院的垂花门,进了内院。 比起外院的古朴大气,内院更精巧雅致些。 含玉却也没心思赏景,只匆匆扫了几眼,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墨衣男子怀中瑟瑟发抖的安梓纯,眼眶红的似能滴出血来。 男子似能感觉到安梓纯的痛苦,脚步越发快了起来,双眉也不禁紧紧的皱在一起,眼中隐约能瞧出一抹疼惜。 含玉瞧在眼里,只觉蹊跷,想着小姐这些年来深居简出,从未与外人亲近,可单从这男子的眼神中,明明瞧出些悸动,似是与小姐相识多年。 含玉越想越是糊涂,忍不住正要发问,男子却蓦地停下了脚步,一脚将身前的屋门踹开,便抱着安梓纯进了屋。含玉见此,也立马追了进去。 男子将安梓纯送到里屋床上躺好,转身便要离开,谁知安梓纯的手依旧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纤纤玉指因为用力过猛,已经毫无血色。 他清楚,她是在怕。 墨衣男子瞧着安梓纯,原本冷峻的眼神忽然变的柔软,刚想抬手摸摸安梓纯的额头,含玉立马上前拦下,没好气的说,“原以为你是个心怀坦荡的侠客,没想到却是个伪君子,你若再敢碰她,我便剁了你的手。”含玉说着又比划着要拔短刀。 墨衣男子闻此,十分轻蔑的瞥了含玉一眼,不做理会,温柔的握着安梓纯近乎苍白的手,凑到她的耳边柔声说:“不怕,不怕,安心的睡一觉,醒来便好了。”说着又轻轻的握了握安梓纯的手,那只紧攥着他衣襟的玉手才渐渐的松开。 男子见此,好歹松了口气,起身与含玉道:“她身子现在冷的很,你得赶紧替她换身干净的衣裳,替换的衣裳你且从柜子里找。待会儿我再叫人送些热水过来替她擦身。” 听了这话,含玉心里依旧没底,见男子转身要走,忙追问到:“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明明听的清楚,却没停下脚步,只轻声应了句,“只是不会伤害她的人罢了。”说完便出了门去。 含玉被这句颇为敷衍的话搅得心生不宁,回身望着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安梓纯,全怪自己疏忽。 方才只是回马车取了趟东西的工夫,小姐怎就会无故落水? 若说有人谋害,她必是不信的,毕竟望月楼是六殿下的地界,与小姐而言是比公主府还安全的地方;可若说是失足,小姐又何以赶在大雨滂沱之际去到湖岸边上。 既如此,莫非小姐是自尽? 想到这里,含玉顿时有些不寒而栗。边替安梓纯换衣裳便不停的淌泪。 自小与小姐在一处长大,从未见她这么狼狈。好好的人,才一会儿的工夫,怎就变成这个样子。 含玉刚将安梓纯的身子擦干,就见一碧衣女子端着盆热水进了屋来。女子皮肤略黑,高挑的身材略显魁梧,方脸宽额头不甚柔美,虽然样貌不俊却英气逼人,一瞧便是个练家子。 碧衣女子大步上前,将热水盆摆在临近床边的几上,拧干了浸在水盆中的巾子,上前便要替安梓纯擦身。 含玉见此,忙挡在床前,略带敌意的说了句:“我来。” 碧衣女子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绕过含玉又要上前。 含玉气急,正要撵她出去。碧衣女子才发了话说,“我家主子吩咐我来给这位溺水的姑娘擦身,我便替她擦身,若你不满,只管与我家主子说道,我不过一个对主子唯命是从的奴才罢了。” 碧衣女子虽这么说,神情却泰然自若,语气亦不卑不亢。见含玉不再拦她,便瞥了衣柜一眼说,“你身子也湿了,赶紧从柜子里取身衣裳换下吧。” 含玉闻此,忍不住审视眼前这碧衣女子,今儿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蹊跷。望仙楼何时多出来这样两个古怪的人物,竟能旁若无人的随意进出这里的内院。只可惜六皇子如今不在圣都,否则一定能问个明白。 含玉寻思着,明知碧衣女子不会应声,却还是问了句,“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何以对望仙楼了如指掌?” 碧衣女子闻此,没有应声,麻利的帮安梓纯擦完了身子,才应了句,“不会伤害你家小姐的人。”说完,端着盆子出了门去。 含玉虽心中不安,却明白在望仙楼没人敢害她们,也就暂且放下了心,便打算从柜子里取件干爽的衣裳换下。 打开衣柜,清一色的素衣,洁白而纯粹。 好好的准备这些白衣做什么。含玉虽然心里诸多疑惑,却清楚这不是该瞎捉摸时候,便赶紧将身上的湿衣裳都换了下来。 安梓纯虽睡着,却很不踏实,无意识的呓语抖动每一下都牵动着含玉的心。又过了约么一炷香的工夫,碧衣女子端了碗药汤进了屋来。含玉虽断定她没有害安梓纯之心,却对这碗来历不明的药充满了疑虑。碧衣女子似早有准备,用的是纯银的汤匙,并示意含玉查看。 含玉搅动了两下见汤匙并未变色,想必汤药无疑,眼中却还透露着不信任,那碧衣女子察觉后,又取了另一只汤匙,舀了一口喝下去,而后道,“药若是放凉该失效了,你且扶她起来。” 含玉闻此,也只好暂且信她,于是俯身,小心的将安梓纯扶起。 ------------ 第四十八章 疑是故人来 安梓纯本就睡的不踏实,这一动弹便醒了。睁开眼看见含玉,心里说不出的安慰,又见一素昧谋面的碧衣女子守在床头,想要问话,却觉得喉咙和胸口异常的疼痛难忍,只得深吸一口气,靠在了含玉替她垫好的软枕上。 碧衣女子见安梓纯这么快就醒了,眼中透着股惊喜,忙将药碗递到了含玉手上,起身匆匆出去了。 含玉只将今儿个遇到的都算作怪人,也未过多追究,赶紧摸了摸安梓纯的额头,柔声问道:“小姐哪里难受,只管告诉奴婢,千万别强撑着。” 安梓纯眼下还有些耳鸣,勉强能听清楚含玉的话,却不愿将力气花在解释她是否安好的问题上,只问道,“他,是谁?” 虽然只三个字,含玉却能清楚的明白安梓纯的意思,这个问题亦是她最想知道的。毕竟没有几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会在危急时刻不顾自己的安慰舍命救你,且在救人之后还如此周到妥帖的照顾,那人必定与小姐有些渊源。 含玉想着,终究摇了摇头。正要劝安梓纯喝药,安梓纯却眼光一闪,定定的望着门口。 含玉亦随之转身,见方才还一身湿淋淋的墨衣男子已然换上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衫。 早先慌乱,含玉并未看清男子的长相,如今仔细打量,确长了一张能叫人过目不忘的英俊脸庞。心想,比起墨色,月牙白该更称他。 男子见安梓纯醒了,定在门口,似乎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前与她说话,安梓纯却强撑起身子,勉强坐直了起来,望着那男子,轻声说了句,“高寻阳,是你吗?” 闻此,男子与含玉都是一怔。 高寻阳?定国公府的小少爷? 含玉想着,颇为震惊的盯着门口一身白衣的男子。 五年前不也是他救了无故溺水的小姐? 可他高寻阳的母亲却是害公主和少爷乃至十数位夫人小姐们命丧平湖的始作俑者。 当年定国公不是被削去爵位,发配极北戍边去了吗?高寻阳应该还在西北,怎会站在这望仙楼的内院里。 男子闻此,低头犹豫了半晌,才抬眼瞧着安梓纯,与其坚定的应道:“是我。” 安梓纯听了回答,叹了口气,轻轻的闭上了眼,心中无比的困惑与痛苦。 明明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何我心中对他没有一丝的感激。 若不是他的娘亲因行事不端引人报复,我母亲和哥哥怎会被连累致死。 他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是赎罪还是怜悯? 五年了,一切都像是一个轮回,从前的记忆已经渐渐模糊,唯一叫人心惊的除了在背后推我的那双手便只有高寻阳灼灼的目光。 安梓纯越想,心里便越像是火烧一般灼痛难忍,抑制不住的狠狠咳了几声,隐隐的感觉喉口一丝腥甜,才发觉嘴角已经沾了血。 含玉见此可是吓坏了,赶紧随手拿了块巾子帮安梓纯擦拭。 安梓纯却不觉难过,依旧死死的盯着杵在门口的高寻阳。 为何他的眼中没有愧疚只有悲悯。我安梓纯即便再没用,也不需要他惺惺作态的来可怜我。 安梓纯想着,立马拨开了含玉的手,挣扎着要下地。含玉却不许,忙拦着说,“眼见都已经吐血了,小姐还要折腾自己吗?” 安梓纯拧起来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即便浑身无力也毫不妥协,与含玉说,“咱们回去。” 高寻阳见她如此,本想上前拦她,可单想着安梓纯方才看他时眼中的火光,便明白这些年来,她从未放下过仇恨。而他又何曾忘记过这场意外对他造成的伤害。 记得那年悲剧发生之后,母亲就被下令软禁起来,随后圣旨下来,逼父亲立即休妻。 可父亲与母亲结发多年,伉俪情深,始终相信母亲绝对不是会指使害人性命的毒妇。即便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亦未遵循圣旨休妻。 圣上震怒,却感念父亲以往功绩,不忍杀之,便削了父亲的爵位,命全族即刻启程迁去苦寒的西北戍边。 西北苦寒,流寇众多,还常有边境贼匪来犯,日子清苦不说,亦有随时丧命的风险。圣上这道旨意不过是死刑的缓刑罢了,明眼人都可预见,此去经年,再无活着回来的可能。 而事实证明,圣上是对的。母亲本就为锦阳公主等人的意外惨死充满了自责,加上一路上日夜颠簸,风餐露宿,还未到西北,便已病死在路上了。 母亲临走的前一天,精神忽然变的很好,还与他讲起儿时给锦阳公主当伴读女侍的事。 母亲说,锦阳公主是纯仪皇后唯一嫡亲的女儿,身份尊贵无比,当年锦阳公主要招伴读女侍,无论是皇亲还是世家都巴不得女儿能攀上这高枝。可外祖不过一个正五品的骑都尉,怎敢与诸多权贵相较,本就不抱希望。却不想锦阳公主偏挑中了母亲和温嘉候府的千金,也就是当今的董惠妃娘娘。 母亲讲,在宫里的那段时光,是她这一生少有的快活日子,三个小姑娘一下了课,便满皇宫的转,时常与众位皇子混迹在一处,也与许多民间的孩子一样,抓蛐蛐,爬树还去千鲤池捞过一条就不下白金的锦鲤。 后来她们渐渐长大,到了要出宫的年纪,锦阳公主背地里去求了陛下好几次,一定要给她与董姐姐配户好人家,才有了后来身为国公夫人的荣耀。 母亲说,“或许我曾经拥有的一切荣耀与幸福都是锦阳公主赐予的,如今她走了,再没人用她的光芒庇护我,才落到眼下如此潦倒境地。可我亦汗颜,怪自己不但从未替她做过什么,还间接害她惨死,还有梓宸那孩子――”说到这里,母亲开始哽咽,随后又说了一句,梓纯那孩子,也太可怜了。随后抑制不住的痛哭起来,以致晕厥,第二日傍晚,母亲才清醒过来,拉着我的手说,“阳儿,一定要回去,回去那孩子身边,你可知,那日游船上我与锦阳已给你们俩定了亲,她是你妻子。”母亲说完,将一块坠着金丝缨络的如意坠子交到我的手中,然后永远的睡去了。 从回忆里拉回现实,高寻阳猛的将手放到胸口,摸着胸前冰凉的如意坠子,心口却如火烧一般痛楚。 他心中亦恨,甚至比安梓纯更恨,母亲是被人陷害才客死异乡的,到死还背负着蛇蝎心肠,圣旨休妻的恶名。原本父慈子孝,一团和气的日子在一夕之间崩塌。母亲走后,父亲一直郁郁寡欢,年前因平流寇作乱,一时晃神,竟被一个贼匪劈下了马,卧床近三个月,依旧回天乏术,满含不甘的睁眼去了。 送走父亲之后,他知道不能再蛰伏于此,给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高氏一族的人可乘之机,在替父报仇之后,便差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圣都报丧。圣上见怜,招他回京。他得令之后,昼夜赶路,路遇从胡地回都的六殿下,便结伴而归,谁知比预想的归期提前了一个月有余,为免招人揣测,并未即刻入宫见驾,而是听从六殿下的好意,暂且安置在了望仙楼。谁知,却再次邂逅了她――安梓纯。 素日那天,他初见安梓纯已觉亲切,那样沉静与明媚相纠缠的女子,美丽且聪慧,即便素昧谋面,怕也会一见倾心。 后来与六殿下提了一句,才想到那日抱着黄金猞猁的女子便是安梓纯。 他成日里期盼着相见,却又怕再相见。 五年了,我到底该以何种姿态重新出现在你眼前?毕竟我已不是当年那个无忧少年,你亦不是时时都笑容满面的小丫头。 她的眼神如此冰冷而决绝,像是蓄满千年寒冰的古井,幽深不见底。这些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的这般冷漠。 安梓纯已经挣扎着下了地,洁白的玉足踩在地上,却怎么也支撑不住孱弱的身子。 含玉眼下十分为难,忙瞧了高寻阳一眼,意在叫他劝劝小姐。 高寻阳也由不得安梓纯胡闹,一个箭步上前,将安梓纯抱起又送回了床上。 可安梓纯脾气上来,即便无力也由不得旁人摆布,杏眼圆睁,又挣扎着要起身。 “你若再胡闹,我便将你绑起来了。”高寻阳说着,按住安梓纯的肩膀,神情虽显淡漠,口气却不重。 安梓纯盯着高寻阳,神智依旧有些恍惚,眼前英俊的男子与当年那个可爱少年瞬间重叠,惹得安梓纯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高寻阳见此,忙松了手,立刻收起了原本的淡漠,十分关切的问道:“是我弄疼你了?” 安梓纯闻此,没有应声,只是盯着高寻阳无声的流泪。 若是五年前他不曾救我,就没有今日如此狼狈不堪的我。亦或是方才他没有跃下平湖救我,我已经与母亲和哥哥团聚了。 为什么是他,偏偏是他。可知我的心里不曾有一刻感激过这所谓的救命之恩。 我知他高寻阳确实无辜,可前人已去,若是我不恨,可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安梓纯深知自己的偏执,却无法抑制的逼自己去恨眼前这个对她有过两次救命之恩的男子。 ------------ 第四十九章 疑点重重 安梓纯无法直视高寻阳的眼,只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他窥探了内心。 他们同为那场灾难的幸存者,有着旁人无法体会的曲折童年,再次重逢,本该惺惺相惜,可无论安梓纯还是高寻阳都无法从当年的痛苦中释怀。 高寻阳见此,大抵明白了安梓纯的心情,便起身叮嘱了句,“喝了药,好好歇歇再回去吧。”说完便转身退出了屋去。 高寻阳走后,含玉才赶忙上前帮安梓纯拭泪,安梓纯却挡了含玉的手,自个胡乱抹了几下,问道:“秀仪和二姐姐那边――” “小姐放心,奴婢先前与县主说,二小姐突然晕厥,小姐便急着送二小姐回府了。二小姐那边也赶着吩咐映容先送回府去了。” “那我溺水的事。” “小姐放心,没您的吩咐,奴婢不敢乱说,只与二小姐说您是叫县主请走了。” 安梓纯闻此,才稍稍安了心,静静的合上了眼。 含玉见了,忙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汤药,柔声劝道,“小姐,高公子一片心意,您――” “含玉。”安梓纯却没想应承这话,而是答非所问说,“我是被人推下湖的。” 闻此,含玉手一颤,没拿稳,药碗立刻脱手砸在了地上,深褐的药汤撒了一地,溅在了含玉雪白的裙角上。 门外的碧衣女子闻声立刻进屋查看,含玉一时慌乱,也不知要作何解释,倒是安梓纯冷着脸,沉声道:“药凉了,再去端碗新的来吧。” 碧衣女子闻此,点下了头,便出去了。 安梓纯说完,神情淡然的望着含玉,心中却疑惑重重。今日有人推她下湖,绝非意外。即便事发突然,她亦能清楚的感觉到那双手极重的力度,分明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可她不明白,今日来平湖祭拜母亲和哥哥,除了少数公主府的老人知晓这个传统,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再者,祭拜过后,来望仙楼小憩也是秀仪当即提出,并非事先打算好的行程,害我之人,如何能预料到我会独自去望仙楼的后院赏景。 除非是早有预谋,打算趁着今日杀我,便打从公主府一路跟来,趁我独处时,才下了毒手。 只有如此,我那看似意外的溺水事件才能有个相对有理的解释。 含玉这会儿已经有些吓过了头,十分焦灼不安,忙问到:“小姐,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安梓纯闻此,才回过神来,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若知道是谁,便不必在这儿拼了命的理头绪了。”安梓纯说完,无力的躺回了床上,“含玉,此地不宜久留,等我再歇歇,咱们便赶紧回去。” 含玉见小姐如此平静,心里却着急。一想到小姐身边竟潜伏着一个时刻都想取她性命的人,便不寒而栗。只是这事儿虽紧迫,却不知与谁说。老爷和曹氏那边自然不能提,毕竟老爷与小姐向来生分,即便说了,也只会指责小姐是小题大做。而曹氏更不必提,与小姐结怨已深,刺客或许就是她指使来的也不一定。 然而唯一能替小姐撑腰的六殿下却不在圣都,眼下他们当真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含玉越想心里越不甘,小姐堂堂宗室嫡女,皇族之后,怎会落到如今惨淡的境地,即便被人暗杀也不敢声张,只怕招来更大的祸患。 更何况,眼下我在明敌在暗,不知那些贼人何时还会出手,所以往后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再不能叫小姐被他们暗算了。 安梓纯原也不想与含玉说这些,可事出蹊跷,总要叫大家都有个防备才好。否则那日她着了暗算惨死,就如今日一般被说成了意外,虽说死不足惜却也太过冤枉了。 安梓纯到如今已经两历生死,早将生死之事看淡,只是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即便身为女子也有自己的尊严与气节。死亦要死得其所才对,绝不能成为他人垫脚石下的冤魂。 到此,她也不得不将今日遇险与五年期那次看似意外的谋杀联系起来。 当年她并非自个贪玩失足落水,与今日一样,也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水的。这事的真相她从未与人提及,包括芹姨和含玉她们在内。 她之所以不说,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因为那次溺水之后,她病的太久,久到她清醒之后,整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当她知道受此事牵连,前后已经处死了不下百人,无论事情到底是不是意外,牺牲都太过惨烈,她便打定主意,不要再见更多的杀戮。毕竟谁人没有父母兄弟,她是经历过丧母之痛的人,她不愿更多的人再体会这痛苦,便只能将此事深埋于心中。 可她心中却没有一刻要放弃查明真相的权利。只是这所谓的真相,很可能只是她的臆想,因为她的确没有理由认定自己被人谋害与画舫的意外沉没,有着某种联系。毕竟画舫沉没一事,朝廷已经认定是定国公府的婢女寻仇所为。 而她作为最接近事实真相的人,却不敢苟同。她曾大胆猜想过,或许母亲的死,定国公府的倒台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而所谓的婢女寻仇,只是粉饰这谎言最名正言顺的借口。 五年了,安梓纯本打算自今日之后,便放弃这些虚无缥缈的念头,可方才的溺水,似乎将她全然打醒,虽然没有事实的理据,可直觉却告诉她,她今日溺水与五年前那次,必定有着某种联系,似乎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可这猜想却有些站不住脚。若那人真是处心积虑要杀她,五年间怎会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机会。这里毕竟是望仙楼,他就不怕事情败露之后,无法全身而退吗? 安梓纯想着,头抑制不住的痛起来,又侧身狠狠的磕了几下,含玉忙探身,轻轻的拍打安梓纯的后背,见小姐的唇边又染了血,赶忙帮着擦拭了干净,“小姐可别再逞强了,回头奴婢就叫哥哥去请王院使来,给您好好诊个脉,这都咳血了,已不是小病了。” 安梓纯闻此,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又躺了回去。渐渐的睡着了。 等安梓纯再次醒来,已是傍晚,斜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斜斜的打进屋来,打在床边偌大的衣柜上,映着个人影,安梓纯虽还有些迷糊,却一眼就认出那影子是高寻阳的。 含玉见安梓纯醒来,忙凑上前问道:“小姐可感觉好些了?”说着见安梓纯的眼光直直的盯着衣柜,回身一瞧,才明了,只说,“都已经站在窗口一个时辰了,高公子是真惦记您的。” 安梓纯闻此,蓦地收回了眼光,心又揪的生疼。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逼迫自己对定国公府的任何人表达善意。无论如何,母亲和哥哥都是被他定国公府连累而死,到底是非与否,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即便念及救命之恩,不能将高寻阳当做仇人,亦不是可以亲近的朋友。 “含玉,扶我起来,咱们得趁天黑前回去。” 含玉得了吩咐,赶紧伺候安梓纯穿好了衣裳又小心的扶她下地,坐到了妆台前。 窗口的影子已然不见,含玉才放心开口说:“小姐的衣裳和鞋袜都是高公子按着您原先的打扮叫人打点来的,就连这枚素银簪子也是刚问过我样式,现准备的。着实心细。” 安梓纯闻此,没有应声,依旧安静的坐在妆台前静静的盯着铜镜中那个眼神无光,疲惫不堪的女子,轻叹了口气。 安梓纯回程的马车,特意挂了永康郡王府的图腾,到应了安梓纯先前叫捎回府去的谎话。到此,安梓纯也不得不承认高寻阳的确是个心细如尘的男子。 含玉小心的扶着安梓纯上了马车,不忘回身与碧衣女子说,“今日有赖你的照应,大恩不言谢,就此别过。” 碧衣女子倒也是个爽朗的人,只应道,“咱们都是按吩咐办事,姑娘不必与我客气。”说着抬手扶了含玉一把,将她送上了马车。随后又问道:“您家主子的黄金猞猁可在车上了,那样的灵物,莫要落下。” 含玉闻此,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碧衣姑娘怎知那日灵猫儿的事。 安梓纯虽坐在马车内,却将方才的话听的真切,立马掀开了马车帘子,问道:“姑娘的意思是――” 碧衣女子见是安梓纯问话,忽然变的异常谦卑,忙应道,“奴婢贱名踏雁,配不起您唤一声姑娘。” 安梓纯却没工夫理会这些,又追问说:“踏雁姑娘方才说黄金猞猁,莫非你见过。” 踏雁听了这话,到有些糊涂,便直言说,“难道不是姑娘在遇险之时,吩咐您的黄金猞猁来向我们主子求救的吗?”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城外僻静的小路上,马车内安梓纯依旧充满了疑惑。踏雁口中的黄金猞猁一定是那日的灵猫儿无疑了,因为放生灵猫儿那日便是她头一次见高寻阳的那天,分明听见他也是这么称呼灵猫儿的。 如此想来,那小东西果真是个知恩图报的灵物,先前已经在青犴口下救过我一回,今日又在我溺水之时寻人救援,可为何偏偏是找高寻阳。 ------------ 第五十章 意外走水 马车一路颠簸,眼看就要进城了,含玉又掀开马车帘子,往后瞧了瞧,随即转身与安梓纯道:“小姐,眼瞧着高公子都送了一路,您就不与他说几句话。今日一别,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见。” 安梓纯闻此,依旧安静的缩在角落里,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马车缓缓的进了城门,高寻阳远远的瞧着,想着只要回城,她便安全了。又在城外眺望了好一会儿,才策马离开。 安梓纯一路无言,却咳了三次血。含玉知道小姐性子沉静,喜怒哀乐少在脸上显现,眼下虽神情淡漠,瞧不出情绪,可心里怕是早就天崩地裂了。 安梓纯轻轻抚着胸口,从微皱的眉角就可瞧出有多痛。含玉见此,忙安慰说,“小姐且忍忍,待回府之后服药躺下,便能好受些。” 安梓纯闻此,只轻轻的点了点,勉强忍耐着身体的不适。 下马车之前,含玉便给安梓纯披上了斗篷,等门房的人将马车拴好,便一并遣散了去,才扶安梓纯坐上事先叫小顺预备好的轿撵,一路给抬回了毓灵苑。 因为天刚擦黑,花园廊下都还未来得及上灯,所以一行人并不扎眼。 安梓纯溺水之事,含玉答应一定守口如瓶,只是姚书芹和薛子然那边实在瞒不住,所以当姚书芹坐在床头抹泪的时候,安梓纯并未对含玉有所苛责。只握着姚书芹的手安慰说,“芹姨,我没事。” 姚书芹早将照看好安梓纯当做是毕生的责任,眼见这阵子风波不断,矛头每次都齐齐指向他们毓灵苑。若单是府上人心不足的蛇蝎之辈蠢蠢欲动,还好应付。若是府内府外连成一派,要对付小姐,便不好防备了。 安梓纯喉咙灼烧难忍,好不容易才喝了半碗汤药下去,便体力不支,昏昏欲睡。 姚书芹既心疼含玉一日劳碌又担心这孩子苦守在此会照顾不周,便撵了含玉回去睡会儿,自个亦打算彻夜陪守在安梓纯身边。 安梓纯小憩一会儿,睁眼见姚书芹依旧坐在床头,便柔声劝道:“芹姨,我好的很,你且回屋睡去吧。” 姚书芹知道梓纯虽素日少言,却是个极贴心的孩子,便抬手轻抚她的额头,“等你睡踏实了,我一定回屋睡去。好孩子莫要想太多,安心睡吧。” 安梓纯听了这话,不知为何,竟抑制不住想要落泪。从前我十分贪玩,夜里不愿早睡,母亲便将我抱在她的膝上,唤着我好孩子,温柔的哄我入眠。 可今日哭的太多了,多到眼睛已经肿到模糊了。安梓纯微抿着嘴巴,亦开始自省,却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变的这般没用,只能拿哭来宣泄内心或喜或悲的情绪。 “小姐,可不好了――”安梓纯刚有些睡意,却见一向沉稳的映容没叩门就推门闯进了屋。 姚书芹见此,忙起了身,还没说什么,映容就急着道,“小姐,可不好了,慧馨园走水了。” 听了这话,安梓纯猛的从床上坐起,眼中的惊恐甚至比溺水时更甚。 姚书芹与含玉百般阻拦却也拗不过安梓纯的犟脾气,只得扶着安梓纯匆匆赶去了慧馨园。 几人赶到时,明火已经基本扑灭,院里却依旧乱糟糟的一群人,似乎整个公主府的人都齐聚于此了。 最先迎上来的是邵宜侍,她见了安梓纯也顾不得地上水迹未干,立刻跪在了地上,求安梓纯治她看管不力的罪名。 安梓纯望着慧馨园正屋满目疮痍的落败模样,心揪的生疼。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见木梁上还冒着白烟,檐角亦在不停的滴水,依旧有不少丫环小厮提着一桶桶水不停的往屋檐门框上浇。 这是母亲生前住的院子,是母亲留在这世上与她唯一念想,到底是谁―― 安梓纯心里愤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回身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邵宜侍,厉声问道:“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邵宜侍从未见过小姐如此暴怒失仪,心下十分惶恐,正要解释,却听曹氏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还不是这个惯爱卖乖耍滑的白眼狼。” 安梓纯闻此,侧身一瞧,见阖府上下,人来的倒是齐整,就连住在紧后头绣楼上的安悦昕都巴巴的赶了过来。再往地上一瞧,一身素衣的芳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哽咽抽泣。不远处的安盛轩,即便映着摇曳的烛火,亦可轻易看出脸色有多阴沉难看。 安梓纯心下烦躁,也顾不得旁的,只想弄清楚这好好的慧馨园为何会突然走水,即便厌烦曹氏幸灾乐祸似的口气,还是问了句,“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氏闻此,偷瞄了安盛轩一眼,见安盛轩没拦她,便拿出了十足的底气与安梓纯说,“还不是芳洲这个混东西,夜里私自来慧馨园烧什么纸钱,才惹出这些事来,幸得扑救及时,才没酿成大祸,否者咱们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真是报应啊。” 安梓纯听了这话,死死的盯着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的芳洲,“报应?是谁的报应?” 得了这话,曹氏连带着众人都一怔,一旁的小筠熙似是吓着了,一直嘤嘤的啼哭,陆华璎脸色亦不好,忙将筠熙抱给了奶娘,叫奶娘赶紧将孩子送回去哄好。随后立即上前安慰安梓纯说,“听闻妹妹今儿出门染了风寒,快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儿再说。您说是不是啊,爹。”陆华璎说着,回身瞧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安盛轩。 安盛轩闻此,瞥了跪在地上痛哭的芳洲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都散了。 安悦晖见此,也难得体贴的与众人说,“时候也不早了,爹娘和各位妹妹也早先回去歇下吧,这边我来盯着就好,保证暗火不会复燃。” 安盛轩眼见儿子难得有担当一回,也未有异议。只是公主府走水并非家事这么简单,无论是否己过,明日都要上表请罪。想来锦阳公主的祭日刚过,圣上那边怕是正伤怀,慧馨园却偏赶在这会儿走水,只怕皇上盛怒之下真会治了他的罪。真是流年不利。 安盛轩寻思着,恨不得立刻将芳洲掐死。他苦心筹谋多年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只怕叫这愚蠢的女人一把火后便付之一炬。 曹氏陪伴安盛轩多年,最懂他的心思,自然不会浪费这除掉芳洲的大好机会,见安盛轩怒气冲冲的似要走,便长叹了口气道:“冤孽啊冤孽,日前我刚请青云观的道长替老爷算过家运。道长原说咱们府上有个灾星,灾星不除,迟早要家破人亡。我原是不信的,可今日先是梓纯溺水后又慧馨园走水,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 众人闻此,有疑惑有差异,脸色各异,却都齐齐望向安梓纯。 安梓纯得了这话,心里尤为的困惑,我今日溺水之事连毓灵苑的人都不甚清楚,姨娘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真是她害我? 想到这里,安梓纯猛的望向曹氏,即便在暗夜里,那锐利的目光也如同刀枪剑戟狠狠的戳在曹氏的身上,叫她不寒而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华璎,回想方才安梓纯进院时,她已瞧出三妹似身子不适,又想着大概是因为慧馨园突然走水,三妹心里难过才会这样,未多思量,却不知三妹是因溺水的缘故才显得这般孱弱。忙问道:“娘说的可是真的?三妹妹当真是――” “这不是好好的,命硬的很呢。”安梓纯说着,目光亦未离开曹氏一下。 事经安梓纯亲口证实,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安悦昕和安悦晓先后围拢了过来,关切的询问安梓纯的安危,就连安悦晖亦多问了几句,可安梓纯却一句都没听进耳里。 安盛轩依旧远远的盯着她,始终没有开口安慰一句。 安梓纯面上冷淡,却在心里笑了,爹爹既不心痛便是在遗憾,恨我这个碍眼的女儿为何不早先就溺死在平湖吧。 安悦晴刚听闻安梓纯溺水的消息,原也是一脸惊诧,但见众人都讨好似的上前嘘寒问暖,心里便不大痛快。忙于一旁冷嘲热讽道:“方才还说报应不报应,眼见是有人着了报应。”说完亦觉的自个这话说的极妙,扬着下巴十分得意的斜睨着安梓纯。 安梓纯正在气头上,偏她安悦晴不长眼,硬要赶在这当口激怒她,安梓纯便如点着了一般满含杀气的回瞪了安悦晴一眼,朱唇微启,略显惋惜的说:“父亲精心教养四妹妹这些年,没想到四妹妹你不但不之恩图报,却在家难面前如此诅咒爹爹,实在是叫人太心寒了。” 安悦晴听了这话,立马收起了方才的狂傲,随即望了面色铁青的安盛轩一眼,略显惊慌的质问安梓纯道:“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诅咒爹爹了,你这丫头,分明血口喷人。” “四妹妹错了。”说话的是安悦昕,“三妹妹好歹是你的姐姐,即便大你不多,也该循着长幼有序的规矩,怎能由着自个的性子丫头丫头的乱叫。” ------------ 第五十一章 言多必失 听了这话,安悦晴的火气就更旺了,实在觉得滑稽,她说话何时用得着她安悦昕一个外室生的野种来插嘴,刚想开口一并教训了,曹氏却见情况不妙,只怕安悦晴着了安梓纯的道,毕竟选秀在即,悦晴脸上的疤刚褪去,是万万在不能再出差错了。 可安梓纯却不给这对母女喘息的机会,依旧略显惆怅的样子,用院里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四妹妹,爹爹可是咱们安氏一族的天,又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可谓是集家运和国运于一身的圣贤之人。姨娘先说家运不济有灾星,四妹后说报应不爽,可不是在埋怨父亲无能。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怎能从自己人口里说出,不但我听了寒心,父亲也是一样的。” 安盛轩听了这话,猛的望向安梓纯,见这丫头此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一时也有些心软,再加之心里的火气盛,又没个宣泄的去处,竟将安梓纯有意混淆视听的话听进了心里。于是十分恼怒的盯着曹氏,呵斥道,“这便是你教出的好女儿,竟胆敢公然侮辱自己的父亲。” 曹氏闻此,也慌了神,没想到老爷一向厌烦安梓纯,今儿个竟会听她挑唆,悦晴这孩子实在太不小心,竟叫人拿住了把柄。 曹氏寻思着,正要解释说悦晴天真烂漫,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安盛轩早就听烦了这套说辞,没等曹氏应声,便吩咐杜伦说,“你立刻将四小姐送回瑶光园面壁思过,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许放她出来。”说完狠狠的瞪了曹氏一眼,眼底尽是失望。 安悦晴却没想到安梓纯几句话便挑拨了爹爹要罚她,亦未从震惊中抽离出来,直到杜伦到了跟前,还算客气的请她离开,安悦晴方才醒悟,赶紧求道:“爹爹,你不要被安梓纯那个贱人的话蒙蔽,她蛇蝎心肠,每次都陷害我,您不要听她的,她是想害死我跟娘亲――” “四妹,祸从口出,是你先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诅咒爹,三妹是不忍见你一错再错,好意提醒。你怎能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呢。”陆华璎说着,瞪了本想替安悦晴说项的安悦晖一眼,提醒他莫要多事。 安悦晖自然知道他这爹爹发起火来有多可怕,上次板子打的伤还没好利索,可不想受这没用的小妹连累再挨顿打了,便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听了这话,安悦晴更是耍起了无赖,直指陆华璎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串通起来要害我――” 曹氏见事态已经不受控制,赶紧上前拦了安悦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别胡闹。” 可安悦晴亦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连曹氏的话都不听,又指着安梓纯咒骂说,“安梓纯,我早晚要割了你的舌头――” 到此,安盛轩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狠狠的给了安悦晴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使了十分的力气,安悦晴一个不稳,连带着曹氏一并摔在了地上。 众人见此,都是一惊,丫环们本也想上前搀扶,可一瞧老爷那张阴沉可怖的脸孔,便没人有这勇气了。只有安悦晖硬着头皮上前将两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即便再不堪也不能对此熟视无睹。 安悦晴被安盛轩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曹氏心中异常的悲愤和心痛。 安梓纯她欺人太甚,明摆着在混淆视听,可老爷却偏听她的话。这丫头实在是又毒又有心机,若不除她,先不说往后还有没有好日子过,怕是连性命都堪虞了。 安盛轩这一巴掌打下去,火气也消了一半,似乎也有些后悔。并非后悔掌掴了女儿,而是后悔当着阖府上下这么多人的面前打了女儿,这并非君子所为,方才确实气急,真是欠考虑了。 可事已至此,也无挽回的余地,只能冷着脸与安悦晴道:“你这大逆不道的东西,回去后将孝经给我工工整整的抄上一百遍,好好学学什么叫父慈子孝,什么叫兄友弟恭。若是往后再犯,我留得你,你这些个姊姊妹妹也容不下你。” 安悦晴还未从方才那一巴掌中缓过劲儿来,哪能听进去这些。可杜伦依旧笑面虎似的笑眯眯的要请安悦晴回去面壁。 曹氏心疼女儿,自然想跟着一道回去,可大戏开没开罗,若是这会儿收手,岂不是前功尽弃,往后若再想收拾芳洲母子便不那么容易了。所以只能忍痛将安悦晴交给了杜伦,又吩咐两个丫环跟着照看。 曹氏好歹冷静下来,依旧对安悦晴受罚的事情十分困惑。原本这把火是点在芳洲身上的,为何会莫名其妙的烧到了悦晴这里。抬眼瞧着安梓纯在这暗夜里依旧冒着寒光的双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便是她安梓纯的厉害之处。心机之深,哪像个刚及笄的丫头。 安盛轩亦从方才的风波中平息下来,望着安梓纯道:“今日你当真是溺水了?” 安梓纯闻此,心下就如煮沸的开水一般,不停的搅动翻滚着,思量诸多。 爹爹生性多疑,虽看似是在关心我的身子,实则想弄清楚我溺水是否是场意外。看来爹爹还是将姨娘先前说的家运和灾星听进了心里。 此时,我若说我是意外溺水,便会立刻连累芳洲受责,她灾星的身份便会坐实,依爹爹的脾气,一定会立即将芳洲迁出公主府。事后,姨娘便可毫不费力的随时差人结果了芳洲的性命。岂不称了姨娘的心意 可我若说我的溺水是人为,必将引起轩然大波。方才姨娘一口就说出我今日溺水之事,实在太过蹊跷,可姨娘再神通广大,手也伸不到望仙楼去,唯一的解释是,我身边安插着姨娘的奸细,所以她才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但事无绝对,若今日害我的真是姨娘,我一味的装聋作哑,岂不惹她笑话,往后反倒更肆无忌惮的害我。 亦或者,今日的事的确与姨娘无关,我若承认是被人推下水,势必会将事情闹大,只怕会打草惊蛇,横生出许多事端来。在没有弄清楚对手是谁的情况下,怎么可以那么快的暴露自己,还是谨慎些好。 两害相权取其轻,保芳洲要紧,想到这里,安梓纯只能回道:“到底是如何落水的,我如今也记不大清楚了。可女儿清楚,爹爹您是国子监的泰斗,熟读圣贤书,对家运灾星如此虚妄之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今晚芳洲误燃了慧馨园,也只能怪她不小心,与那些缪琳扯不上任何关系,公正如爹爹,一定会明断是非,叫人心不生怨的。” 安盛轩自然听得出安梓纯这是在给他戴高帽,意在保全芳洲。可即便芳洲不是什么灾星,也是个祸害。损坏公主府并不是小罪,若是陛下真要追究下来,他亦是担待不起的,若是这会儿饶过芳洲,不就是将自个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去。所以芳洲绝对不能姑息。 曹氏既执意留在这儿,便是做好了至芳洲于死地的打算,单瞧安盛轩的神情,便知老爷他是绝对不会轻纵了芳洲的,怎奈何安梓纯那丫头将话说的妙,妙到老爷若是处置了芳洲,便成了是非不分之人。所以为今之计,是给老爷铺好了台阶,叫老爷能无后顾之忧的处置了芳洲这贱婢。 曹氏寻思着,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稍纵即逝,却叫安梓纯尽收眼底。心中一紧,难道姨娘还留了后手? 曹氏见安梓纯眼中似蒙上了一层充满疑惑的薄雾,心里就更加得意了,原来还不想赶尽杀绝,是你安梓纯逼我的,等着吧,好戏就要开罗了。曹氏望着安梓纯,轻蔑的一笑,立马回身与丫环递了个颜色。 安梓纯正思量着姨娘那一笑的意图,忽见悦明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院来,直接跑去了跪伏在地上的芳洲身边,旁若无人的摇着芳洲的手臂,“娘,您别哭,地上凉,您快起来,衣裳都湿了――” 芳洲见悦明来了,惊慌不已,立马止住了哭泣,拉着悦明道:“谁叫你过来的,赶紧回去找你奶娘去,快!” 悦明虽年纪小,却继承了安氏一族的倔脾气,即便芳洲用力的将他往外推,他亦紧紧的拦住芳洲的手臂不肯松手,“我不走,我若走了,娘亲一定会被他们害死的。” 此言一出,安盛轩稍稍平和下来的心情又起波澜,芳洲亦能清楚的感觉到老爷那利如板斧的目光,只怕悦明再说错话,会受她牵连,忙小声与悦明说,“不许胡说,跟师傅学的规矩,都学去哪里了,听娘亲的话,给你爹爹磕个头,就赶紧回去。”说着轻轻捏了悦明的手一下,叫他听话。 因为芳洲清楚,悦明身在此处,绝对是个阴谋,毕竟这孩子自小养在芳园,很少出门,对整个公主府不甚熟悉,若是没人带路,一个刚满五岁的孩子何以能找来这里。 一定是二夫人,她想我死还不够,还想一并害死我的孩子。 ------------ 第五十二章 赶尽杀绝 悦明听了这话,不但不动,反倒抬眼望着安盛轩,小小的孩儿虽然红着眼圈,却丝毫不怯懦,眼中竟含有深深的敌意。 芳洲惶恐,已然没了法子,忙望向安梓纯,希望安梓纯能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悦明一次。 安梓纯心中的焦灼一点不比芳洲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下悦明。正打算上前,试着拉这孩子离开,安盛轩却突然暴怒道:“你这逆子,是在瞪谁!” 闻此,众人心中都是一凛,爹爹何以会对如此幼小的孩儿生这么大的气。却不知悦明这会儿的眼神就如将死的困兽,愤恨到近乎疯狂。这样的眼神怎会出现在如此稚嫩的脸上。不但叫人震惊亦叫人畏惧。 安悦晖等人都被安盛轩这一声吼吓的心惊胆寒,一时失语,都不敢插一句话,就连曹氏也被震慑,脸色有些苍白,芳洲更是吓得险些晕厥过去。 此时此刻,这院里唯一能保持冷静的也只有安梓纯和那个刚满五岁的孩子了。 安梓纯清楚,若是再不拉走悦明,情况很可能失控,于是立马甩开了陆华璎她们的手,快步上前,拉起悦明的手腕,“许是夜里惊风给魇着了,好孩子,快跟姐姐回去。”说着便要拉悦明走。 可这孩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将安梓纯的手甩开,“不要再假好心了,你们都想害死我,害死我娘!” 闻此,安梓纯彻底震惊了,借着摇曳的烛光仔细打量着朦胧月光下的精致人儿,却忽然觉得如此陌生。这孩子还是那个我几日不去,就怪我不疼他的悦明吗?还是我那个乖巧却爱撒娇的幼弟吗? 曹氏趁安梓纯失神之余,瞅准了机会,立即上前与安盛轩道:“唉,小小年纪就如此狂放刁滑,长大之后岂不是要弑父杀兄了,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曹氏说着一脸愁苦的望着怒目圆睁的安盛轩,想老爷这真气起来,怕是没人能劝住了。 芳洲原就吓的跪不稳了,只听曹氏那话,分明是想害死悦明,作为母亲即便再怯懦,也不会眼看着孩子身处险境而不管,便颤着声音求道:“老爷,悦明只是个孩子,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陆华璎本来就心肠软,见不得这些,也忍不住帮着求情说,“爹,幼弟还小,往后日子还长,得慢慢教化不是。” 安悦晓挣扎再三,也好不容易开了口说,“爹,嫂子说的有理,您且消消气。” 安悦昕虽不愿管这些闲事,但见安梓纯很是伤怀的样子,亦要出来说句话,可刚唤了句,“爹爹。”便被曹氏生生打断了。 “正因为是孩子,才不能加以放纵,眼下才五岁就敢公然顶撞亲爹,若不予以教训,往后还怎么服管?” 安盛轩只听着曹氏这话说的称心意,立马吩咐道:“来人,快将家法请来,我今儿个便要好好教训教训这逆子。” 下人们闻此,心中惶恐,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动,都低头站在原处,避之不及。 安盛轩见此,更加气愤,又喊道:“杜伦,杜伦在哪?” 杜伦刚押了安悦晴回瑶光园面壁,这才走到慧馨园门口,就听老爷喊他,赶紧一路小跑进了院,飞快扫了院内众人一眼,再看看小少爷眼中那超出年龄的愤恨眼光,大抵猜到了方才发生了什么。赶紧应承到,“小的刚送四小姐回去面壁。” 安盛轩才懒得理会这些,立马吩咐说:“快去,将家法取来。” 杜伦闻此,原也犹豫,只是作为奴才,伺候老爷这些年来,他从未有过忤逆之举,即便觉得老爷要请家法这事不妥,亦不敢规劝,只得应下。转身便要去。 可安盛轩这会儿稍稍冷静,亦觉的拿家法来打悦明这么小的孩子,很可能要了他的性命,便想再给这孩子一次机会,于是又沉声问道:“你知不知错?” 悦明却未应声,只用他满含怨恨的目光告诉安盛轩,他何错之有。 安盛轩见此,简直怒不可遏,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被烧烂的,足有成年男子小臂长短粗细的木头,砸向了毫无防备的悦明。 安梓纯本能的要上前挡下,却被含玉一把拉开,等安梓纯再回过神来,那木头已经狠狠的砸在了瞬间护在悦明身前的芳洲身上,弹落在了地上。 安梓纯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见芳洲额角淌血,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此时,连带着安盛轩在内的众人,脸色都是煞白。 她死了? 安梓纯想着,立马甩开了含玉的手,上前查看,还没蹲稳,便被悦明狠狠的推倒在地。 “你们都想她死,都想我死。” 如此近的距离,安梓纯能深切的感受到这孩子心中的痛苦与绝望,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一个那样明媚乖巧的孩子变的如此可怕。 “明儿,不要――”芳洲微微动了动,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只能无助的挥着手,想要握住自己的孩子。 “娘――”到此,悦明终于忍不住伏在娘亲的身上痛苦了起来。 安梓纯瞧着,心痛到快要窒息了。眼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酸酸涩涩,全流进了心里。 曹氏似还嫌眼前这一切不够惨烈,又在一旁不冷不热的说了句,“道长说的没错,咱们府上果真有个灾星,一出世便克死了嫡母和兄长,如今又要克死生母和姐姐了。”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哗然,下人们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便又听到了似晴天霹雳一般的言论。 下人们纷纷细细掂量起曹氏的话来,思索再三,也觉的二夫人说的有理。锦阳公主和宸少爷可不是在小少爷出世后没多久就意外溺亡了吗,还有今儿个,正是他们二人的祭日,连带着三小姐溺水和慧馨园走水,实在邪门。 这小少爷包不准还真是一灾星。 下人们一时忘了害怕,渐也交头接耳切切私语起来。 曹氏望着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芳洲,心下十分痛快,想着即便老爷不杀芳洲那小贱人,她那张脸多半也毁了,看她往后还如何谄媚老爷。至于那个小的,早晚是个死,自然不必她再费劲,且听天由命去吧。 含玉见小姐吃了亏,虽心痛却生不起小少爷的气来,心中亦觉得这孩子太过可怜,可身为丫环,的确没有立场去多说什么,只能小心的将安梓纯从地上扶起来。 眼见情况有些混乱,邵宜侍作为掌一府之事的女官,必要时候总要站出来说句话的,便往前迈了一步,与安盛轩道:“安大人,夜已深,各房主子还是各自回去歇下吧,这边的事自有我处置。” 闻此,邱良侍却不干了,忙插嘴说:“邵宜侍此言差矣,你我同在公主府当差,初始之时就已经分工明确,你掌财我便管这阖府上下的衣食住行。眼下这慧馨园走水,是修是改也该是我的差事,您却说由您处置,岂不是越权了。”邱良侍说着,妩媚的凤眼中透着浓浓的愤怒与不屑。 邵宜侍却从未将邱良侍放在眼里,更是对她方才义正言辞的讨伐嗤之以鼻,只道:“按位份邱良侍还是我的部下,当初将衣食住行交由你打理亦是我的意思,今儿我便收回你管理住的权利,你可还有其他怨言?” 邱良侍得了这话,一张俊脸因为极度愤慨竟有些扭曲,在心里已经用无数恶言将邵宜侍诅咒千遍万遍,只是身份压着,自个就是低她邵迎夏一级,便要服服帖帖的受下这份恶气。 安梓纯早就怀疑邱良侍与曹氏有勾结,今日亦得到了证实,曹氏一见邱良侍吃了亏,立刻站出来与邵宜侍道:“今日之事,是我们的家事,用不着外人指手画脚。若说处置,您一个六品女官还能越过了我家老爷去?” 曹氏这话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却说的有理有据,叫一向端稳持重的邵宜侍也没了招架。刚想与安盛轩解释,安盛轩却冷着脸沉声道:“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府上的家事,闲杂人等是该回避。” 闻此,邱良侍才觉解气,亦恢复了常态,略显得意的望着神情冷峻的邵宜侍说,“宜侍大人可听清楚了,但凡还有一点羞耻心的人,不等人家撵,也会主动离开的。”说完与安盛轩欠身一礼,“安大人,微臣告退了。”说完一个优雅的转身,轻移莲步,悠悠然往院外去了。 可邵宜侍到底不放心安梓纯,却没有再留下的脸面,只好也施礼,心怀疑虑的转身离开了。 “两位都是宫里当过差的老人了,该知道什么是非礼勿言。”说话的是安盛轩,他的意图很明显,虽口气生硬,却是在提醒两位女官莫要将今日之事传出去,尤其是传进宫里去。 邱良侍闻此,回身嫣然一笑,应道,“那是自然,安大人且放心。” 邵宜侍性子刚烈,只觉这一句是对她莫大的羞辱,没有应声,径自走出了园去。 此时,芳洲头上的血依旧顺着额头不停的往外淌,悦明亦哭的桑子都哑了。 安梓纯瞪大了眼睛,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 这些年在府上,我自认为可以运筹帷幄独当一面,却在紧要关头连芳洲母子都保全不了,真是没用极了。 ------------ 第五十三章 风向易变 曹氏见安梓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开怀,冰山似得的人也有这伤怀落泪的时候,真是奇景。 亲眼见过安盛轩发火,安悦晖夫妻俩连带着安悦昕和安悦晓再没有一个人敢插话。 此时,即便不用曹氏再挑拨,安盛轩已然信了悦明就是灾星在世的说法,可虎毒不食子,安盛轩自然无法对个小小的孩儿下杀手,便指着芳洲与杜伦吩咐到,“你快找几个人将她抬回芳园去,再将门窗都封上,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能进去。” 安盛轩的意思十分明显,既封了门窗不许人进,分明是要给这娘俩断水断粮,人即便活过了三日,也挺不过七日。 眼下芳洲伤的极重,若不及时止血怕是连明日都挺不过,悦明没了娘亲岂能独活?爹爹真是好狠的心啊,竟因灾星在世如此虚妄的罪名便要杀妻弑子? 安梓纯一脸震惊的盯着安盛轩,这还是那个坐在国子学的讲堂上与众学生满口礼义仁孝的翩翩君子吗?分明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禽兽! 杜伦得令,忙招呼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上前,要抬了芳洲去。悦明知娘亲若是被带走,一定必死无疑,一时间就如发了狂的小豹子,将第一个上前的小厮撞翻在地。可他即便再面目狰狞,依旧是个眉目清秀身体单薄的孩子,困兽犹斗,不过是在燃烧仅剩的生命力罢了。 整个画面凄凉到叫人不忍直视。 那小厮吃了亏,心里也怕,到不是招架不住一个小娃娃,只是眼前这孩子到底是少爷,若是自个一时使错了力气,折了他的手脚,保不准会被管事的打个半死,可当他听到杜伦与他喊道,“你们这些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对付不了。”心中瞬间有了底气,立马一个箭步上前,轻而易举的就钳住了悦明的双臂。 其余小厮见此,顺势上前七手八脚的便要将芳洲抬走。 “都给我住手!”安梓纯终于抑制不住的怒吼出来。眼前的众人亦包括这整个院里的所有下人都被这一声震慑住了。 那一声喊叫撕心裂肺,似能呼出血来,事实证明,鲜血确已到了安梓纯的喉口,她拼命抑制,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曹氏知她病重,否则这公主府便真要乱了。 安盛轩闻此,只觉安梓纯这一吼分明是与他叫板,毫不犹豫的厉声吩咐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动手。” 小厮们得了这话,心下虽忐忑,却不敢不从,便又要动手。 “谁敢!”安梓纯话音刚落,便已经拔出了含玉腰间的短刀,上前一步,直指其中一个小厮的喉咙。 那小厮吓的直哆嗦,却不敢动一下,只怕小姐手一抖,这刀尖就插进自己的喉咙了。 此时,安梓纯已经失去了理智,却也是最理智的时候。原来只有在生死关头,她才猛然意识到悦明这孩子与她而言是多么重要。重要到她可以卸下所有冷静淡漠的伪装,甚至拔剑与人相向。 见此情形,安盛轩只觉三丫头是疯了,忙呵斥说:“胡闹什么,赶紧把刀放下!” 安梓纯闻此,却立马将刀尖转了方向,抵在了自己的颈上,一字一顿道:“要么收手,要么一起死。” 听了这话,安盛轩一怔,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丫头难道是要以死相逼?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天,可公主府上下依旧被阴霾笼罩,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被蒙上了层暗色的纱布,失去了往日应有的生气。 安梓纯一碗苦药下肚,胸口又隐隐作痛起来,却佯装无事,只怕含玉担心。 “小姐也真是,都好几天了,脸色还是这样难看,还是叫我哥去请王院使过来给您瞧瞧吧。” 安梓纯闻此,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不打紧的,溺水后调养的好方子只这一个,即便真将王院使请来,亦是白跑一趟,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有数。”安梓纯说着,抑制不住的轻咳一声,喉口已经不泛腥甜,想着这几日的调养还是有些用处的。 “你莫要管我,去守着芹姨吧,可记着晚上那副药要放凉了喝才有效。”安梓纯说着,眼中透着浓浓的歉意,要不是那晚自个的行为太过偏激,芹姨怎会吓昏了过去,以致急火攻心又病倒了。 “唉,我去娘那边照顾,娘便撵我来伺候小姐,眼下您也撵我,我倒不知该去哪了。” 难得含玉还会说笑,倒叫卧床几日的安梓纯心里舒服了不少,眼光不禁落到床头小几上那个精致的小瓷罐上,那是悦明冒着摔断腿的风险摘来的枇杷熬制的枇杷膏。 可惜枇杷树早些时候已经被爹爹伐去,留下一截树桩孤零零的驻守在芳园门口。 树断了无法再续长,人心若是伤了,却不知能再否长好。 含玉见安梓纯失神的盯着那罐枇杷膏,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便开解说,“有咱们的人守在芳园,没人敢对芳姨娘和小少爷如何,您且放宽心,养好身子要紧。” 安梓纯闻此,虽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没放下。 那日她以死相逼,爹爹才暂缓对芳洲母子的处置,眼下他们母子两虽然未被软禁,可事情已然没有了结。 安梓纯清楚,爹爹生性多疑又颇为谨慎,看这架势,是真信了姨娘所谓灾星的谬论。即便悦明是爹爹亲生,若是阻碍了他的仕途升迁家运昌隆,爹爹亦会毫不留情的想要除之而后快。 可爹爹亦不会傻到拿灾星当是芳洲母子罪无可恕的理由,毕竟芳洲误燃慧馨园的罪名已经坐实,这项罪名可大可小,大到随时都能使他们母子命丧黄泉。 安梓纯越想越觉得不安,这事至多再拖半月,一定会有个说法,到时候,即便自己两把刀架在脖子上,怕是也救不了芳洲了。 “小姐,今儿早晨少夫人过来一趟,又送了不少的补品。还有二小姐,也来过了。” 安梓纯闻此,没有应声,心里乱的很,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多余的话也都不想听。 含玉见安梓纯又在失神,怕是还在想救芳姨娘和小少爷的对策,便劝了句,“时候还早,小姐再睡会儿吧。” 安梓纯闻此,晃了下神,刚睡了一夜醒来,身子却还是如此困乏,只觉的自个实在没用,便幽幽的叹了口气,要躺下。忽然想起有几日没见着映霜了,便随口问了句,“映霜呢,怎么老不见她。” 含玉边帮安梓纯掖好被子边回到:“那丫头生性懒惰做事又糊涂,公主祭日那天竟将祭酒与香烛放在一处,害的香烛浸湿没法点燃,好不吉利,我回来便罚了她去小厨房做了粗使的烧火丫头,叫她好好长长记性。” 安梓纯闻此,也觉得含玉罚的对,亦没说什么,便合眼打算再睡会儿。 可还未等她睡沉,映容就进屋回话说,宫里来人了,叫府上的人都到前院正厅去接旨。 安梓纯眼下还迷糊着,却不知圣上要宣什么旨,莫不是爹爹鸿运当头要升迁了。 在含玉和映容的服侍下,安梓纯好歹换了身衣裳,却来不及拂点胭脂盖盖苍白的脸色,便急着赶去了正厅。 安梓纯到时,各院的人已到齐,以安盛轩为首整齐的跪在宣旨的公公跟前无比的虔诚。 安盛轩见安梓纯姗姗来迟,略显恼怒的与她递了个眼色说,“怎么这会儿才来,还不赶快来接旨。” 安梓纯闻此,倒是不急,依旧顾着仪态,缓步走到安盛轩右侧稍后才跪下。抬眼瞧了一眼宣旨的公公,不正是圣上身边最亲信的内侍总管徐德贵徐公公吗。到底是怎样的旨意,还得劳烦徐总管大驾亲自来宣旨。 徐公公亦注意到安梓纯疑惑的目光,便与她笑笑,回身从托盘中拿起圣旨,郑重的打开,宣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阳长公主之女安氏梓纯,温正恭良,礼教夙娴,懿姿纯茂,秀毓名门,为宗室女子之典范,为彰其仪,特封为正二品郡主,赐号昭懿,食万户,赐用公主銮仪。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众人神色各异,却都不敢轻举妄动,依旧跪伏在地上,惶恐不敢抬头。 徐公公则笑眯眯的望着安梓纯说:“昭懿郡主大喜,赶紧接旨谢恩吧。” 安梓纯闻此,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这个封诰她等的太久了,却等得值得。往后有了这正二品郡主的身份,就连爹爹见她也要叩拜行礼,看来悦明和芳洲是有救了。 安梓纯想着,忙举双手小心的接过圣旨,徐公公亦顺势将安梓纯扶了起来,“郡主大喜,陛下亦有许多赏赐,奴才已经细细的列了礼单,未免您久跪,便不念了。这会儿您的銮仪已经候在府外,只能您换了吉服便可随奴才进宫给陛下叩头谢恩了。” 安梓纯闻此,十分客气的应道:“有劳总管奔波,您先坐下喝杯香茶用些点心,我去去就回。” ------------ 第五十四章 入宫谢恩 安梓纯这一声总管叫的徐公公是心花怒放,只觉这位安主儿不仅人生的漂亮,人也懂事周到,颇有锦阳长公主当年的风范,也不怪陛下时时都惦念着她,早将这封郡主的旨意拟好,只为这昭懿二字的封号就苦思了三日,否则锦阳公主祭日那天,他便该来宣旨的。 “主子不必急,奴才这还带了两个宫女来伺候您梳妆打扮。”徐公公话音刚落,两个约么三十几岁身着宫装的女子便小步上前,恭敬的给安梓纯行礼问安。 安梓纯亦礼数周到的称呼两人姑姑,并一一扶两人起了身。 徐公公亦没消停,瞧着安梓纯苍白的脸色,略显犹疑的问了句,“郡主您的脸色可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适。” 闻此,安盛轩肩膀一抖,心下十分忐忑,只怕安梓纯道出她那日失足溺水之事。 “我不常出去走动,脸色是比旁人白些,到叫总管您挂心了。” 徐公公得了这话,才安了心,忙张罗到:“事不宜迟,安大人快携家眷叩拜昭懿郡主吧。” 安盛轩从未想过有一日要给自个的女儿磕头请安,尤其是这眼中钉似的三丫头,心里别扭的紧,却不敢不遵皇命,只得领着面色铁青的曹氏与气的发狂的安悦晴,以及其他众人,给安梓纯叩头道喜。 安梓纯见曹氏终有一日匍匐在她脚下,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却要佯装惶恐,与众人道,“爹爹与各位哥哥姐姐们赶紧起来,梓纯可受不起您们的大礼。” “郡主福泽深厚,如何受不起。”徐公公亦不忘在一旁谄媚。 众人先后起身,但从他们的脸上却瞧不出一丝喜悦。 一夕之间,公主府的风向已然变了,众人所习惯的一切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是福是祸无法预料。 可与曹氏而言,却是天降横祸,好日子要到头了。 安梓纯重新梳洗换装后,在两位宫女的搀扶下又回了正厅。 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吉服说不出的华丽隆重,正蓝的颜色将安梓纯本就白皙的脸庞趁的更加柔和好看。即便淡扫蛾眉亦能衬得起这身行头,到更显其清丽脱俗的气质。 “呦,瞧瞧咱们郡主,生的多美,方才猛一瞧过去,还以为是长公主又回来了呢。”徐公公边说着,快步迎了上去,将安梓纯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眼中尽是赞赏。心想,虽只是宗室出身,好歹也流着皇室血脉,就是比一般的姑娘雍容大气些。 安盛轩听了这话,脸色越发的难看,眼光立刻从安梓纯的身上抽离。 徐公公说的不错,三丫头生的太像锦阳了,尤其是换上这身宫装,原本有七分像,如今却有十分了。 曹氏如今已经面无人色,从先前圣旨宣读完毕之后,就一直在想往后该如何自处。 就是方才,徐公公趁着安梓纯换装的空闲叫随侍的小太监念了礼单,以示天家威仪。金银珠宝自不必说,圣上竟将这公主府一并赐给了安梓纯做宅邸。 与安梓纯而言,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赏赐了,可与曹氏而言,却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噩耗。 当年,曹氏本就是以侍妾的身份跟随安盛轩入赘公主府的,说到底就是身份微贱的奴婢。直到锦阳公主去世之后,地位才有了今日的超然。过去,若说安梓纯是这公主府的正主,还略显牵强,然而今日公主府易主,安梓纯确实成了这府上最名正言顺的主子,公主府随之改为郡主府。曹氏的身份亦变的异常微妙,不仅如此,就连安盛轩的处境也十分尴尬了。 安梓纯得了徐公公这话,淡淡的笑了笑,一扫先前的愁苦,眉宇间透着股和气。 彼时,安悦晴在角落里用极其恶毒的目光狠狠盯着安梓纯的一举一动,在心里已经将她咒骂千百遍了。直到今日晨起,她还用针将她亲手缝制的安梓纯布偶扎了几百针,得来的却不是她期盼已久的安梓纯的死讯,却是安梓纯被封为郡主的圣旨。若目光能化作刀剑,安悦晴的目光已经将安梓纯凌迟百遍不止,她心中极度的愤恨与不平,恨安梓纯自小到大都压她一头,恨自己是个庶出女儿,只能对如今高高在上的安梓纯卑躬屈膝。 “郡主,时候不早了,咱们启程吧。”徐公公说着,又与一旁的邵宜侍和邱良侍道:“旁人也就罢了,两位姑姑便随侍入宫吧,眼见你姐俩将郡主照顾的这般周到,陛下一定会有赏赐的。” 邵宜侍闻此,躬身应下,依旧沉稳内敛,不卑不亢。邱良侍倒是喜形于色,若是生了翅膀,怕是早就欢喜的飞起来了。 安梓纯在众人的拥簇下出了门去,望着公主府门前隆重的銮仪队伍,安梓纯似回到了多年前母亲在世时的时光。 那时出门,不都是这样的阵仗。 受众人一拜之后,安梓纯在徐公公的搀扶下上了銮轿。在众人或羡艳或嫉恨的目光中,缓缓的离开了公主府。 自从锦阳公主去世之后,安梓纯亦有多年未踏足皇宫,心里紧张是难免的。本在仔细回忆着入宫参拜时该小心的礼仪,却时时被马车外纷纭的议论声打断。 街上许多路人看到如此隆重的仪仗,都下意识的驻足观看,好奇马车中的贵人到底生了一副怎样的相貌。 与世人而言,皇室的女人大多神秘非常,几乎都被想象成天姿国色的美人。不得不说,皇族中不乏倾城绝色之辈,平庸甚至丑陋者也大有人在。百姓也不过叫皇室向来行事高调的传统与讳莫如深的对外态度给蒙了眼去。 安梓纯想着,若是自己一身常服出门,行人都步履匆匆,怕是也没谁会停留驻足,只为多看她一眼。 人群中,有一年轻俊朗的男子,随着銮仪行进,亦在人群中步步紧随,直至整个队伍走向那座富丽堂皇的皇城,他才停下脚步。 金鳞本非池中物,她便该有今日的荣耀。 男子想着,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本以为归来便能挽回曾失去的,却不知咫尺亦是天涯,天子脚下,一夕之间,整个世界便可轻易的天翻地覆。 入了衍庆门,一切车马禁止前行,安梓纯便下了地,步行去勤政殿谢恩。 安梓纯一行人缓步走在皇宫中悠长的甬道上,巍峨的宫墙亘古不变的伫立在此,使地下行走之人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安梓纯目不斜视,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威仪。从旁经过的小宫女虽不识得安梓纯,可单瞧她这一身行头便知是位正主,纷纷驻足行礼目送安梓纯离开。随后小声的议论,这到底是哪家的贵人。 自打进了皇宫的门,邵宜侍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邱良侍却一反常态,路上时常主动与邵宜侍搭话,而邵宜侍要么点头,要么摇头。虽说身处宫廷,谨言慎行是聪明之举,可面对邱良侍的示好,邵宜侍的确太过敷衍。 邵宜侍如此,却并非不近人情,也不是心胸狭窄非要给邱良侍难看。只是十几年后再回皇城,心生感慨罢了。想她十三岁采选入宫,从洒扫的粗使宫女到先皇后身边的奉茶宫女,三十年的深宫沉浮,还能活着,真好。 邵宜侍想着,抬眼望着安梓纯单薄却坚定的背影,想着徐总管原先那句话说得不好,咱们的昭懿郡主不但继承了锦阳公主的美貌,亦有先皇后的气魄。 昭懿,寓意光明美好,却不知有没有人与她一样记得圣祖皇帝追封敦敏仁皇后的旨意,“孝理昭懿,光被於八埏;爱敬纯深,追崇於百叶。” 我们郡主是有母仪天下的命格。 邵宜侍想着,脸上才有了一丝笑容。 一行人随徐公公行至勤政殿,除邵宜侍与邱良侍依旧随侍之外,其余的宫人只能在勤政殿的外院候着。 在进院前,徐公公还不忘回身提醒安梓纯说:“郡主,咱们这就要去给陛下谢恩了,您仔细脚下。” 安梓纯清楚,徐公公这是在有意提醒她注意仪态莫要在天子面前失了规矩,颇为感激的点了点头,迈着平稳的步伐随徐公公行至勤政殿檐下。 几人刚站定身子,便见殿门大开,一身着朱红色朝服的高个男子愁容满面的打里头出来。 安梓纯深知内宫非礼勿视的规矩,忙低下头,却从那人的衣冠瞧出了些端倪。刚才那一瞥,安梓纯看的真切,朱红色的朝服前胸与双袖都绣着四爪金龙,袖口是流云纹滚的金边,按照我朝服饰规制,眼前的男子定是当今太子尚泽睿无疑了。 朱衣男子行色匆匆,压根没往这边瞧一眼,徐公公却适时的道了一声,“奴才徐德贵给太子爷请安。” 闻此,尚泽睿才停下了步子,侧身往这边瞧了一眼,还算客气的与徐公公道:“徐公公这是刚办完差事回来。”说着目光往安梓纯身上一扫,瞧她这通身的行头打扮,是正二品的命妇。 安梓纯亦感觉到尚泽睿犀利的目光,便循着规矩福身给他行了礼,却没说话。 “奴才刚奉了陛下的旨意,往锦阳公主府去了一趟,接了昭懿郡主入宫,拜谢陛下隆恩呢。” “锦阳公主府。”尚泽睿轻声念着,眉角一扬,望着安梓纯道,“是姑母家的妹妹啊。”说着走近了几步,“都是自家人,妹妹不必拘礼。” 安梓纯闻此,想太子既已这么说了,她若还扭捏便显得太小家子了,顺势抬头,迎上了尚泽睿的目光。 此时,安梓纯才看清了他们启瑞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尚泽睿生了一张长方脸,却因下巴微窄,显得极为清瘦,鼻梁高挺略微有些鹰钩,一双不大却有神的眼睛尤为突出,周身撒发着如同猎鹰般的慑人气场,虽然略瘦,却有身为一国储君应有的气度。 ------------ 第五十五章 凤仪之姿 尚泽睿亦细细打量了安梓纯一番,虽非倾城绝色之姿。可见她一双杏目顾盼生辉,多了皇室女子少有的灵动光芒,生的又甜美俏丽,别有一股清丽之美,实在灵气逼人。 安梓纯亦适时的福身与尚泽睿道:“臣女给太子爷请安。” 尚泽睿闻此,才晃过神来,想这位表妹不但生的好礼仪也周全,便抬手示意她起来。 “父皇正与骠骑大将军商议西北流寇作乱之事,怕是一时半会儿见不了妹妹,徐公公赶紧去递个话,给父皇提个醒,省的叫妹妹白白立在大日头底下,干等上个把时辰。” 徐公公闻此,赶紧应和到:“咱们陛下,一谈起政务,便一日不得闲,倒是太子爷心细,奴才受教了。” 尚泽睿寒暄过后,倒也不多话,又瞧了安梓纯一眼,便转身领着随从离开了。 送走太子,徐公公忙与安梓纯说,“郡主稍等片刻,奴才这就进去回话。” 安梓纯亦点了点头,低着头安静的站在原处等待。 尚泽睿走出宫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亭亭玉立在大殿门前的安梓纯,问了随侍的宫人一句,“方才说她的封号是什么?” “回爷的话,是昭懿,昭懿郡主。” “昭懿。”尚泽睿边走边低声念叨,蓦地目光一凛,停下了脚步。 不多时,徐公公便从殿内出来,略显为难的与安梓纯说:“陛下如今有军机要务处理,不得空见郡主,便叫奴才先领着郡主去凤鸾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只等事完之后,再召见郡主。” 安梓纯闻此,顺从的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徐总管带路了。” 徐公公赶紧“哎”了一声,领着安梓纯往凤鸾宫去了。 凤鸾宫的女侍得了消息,奉皇后娘娘之命,一早便站在宫门口处等候,远见安梓纯一行人过来,领头的女侍便领着几个宫女迈着小碎步迎了上去,与打头的徐公公微微施礼,“这便是昭懿郡主吧,果真生的标致可人呢。” 徐公公亦笑笑,与那领头女侍寒暄到:“竟劳烦得秀颀姑姑亲迎,我们郡主也是有面子。” 那唤作秀颀的姑姑爽朗一笑,“徐总管惯会取笑我。”随即与安梓纯施了一礼道:“奴婢给昭懿郡主请安。” 单从徐公公对这秀颀姑姑的客气态度,安梓纯便认定这位姑姑并非一般的宫婢,该是在皇后娘娘面前很得脸,自个虽为郡主,亦不能在这样的人面前端架子,便微微颔首,“姑姑安好。” 秀颀姑姑闻此,先是一愣,不想民间长大的姑娘,竟深谙内宫生存之道,不但仪态端庄,礼仪也周全,随即笑道:“怪不得圣上偏疼郡主,咱们皇后娘娘见了,也一定喜欢的不得了。”随即上前,颇为亲热的扶过安梓纯的手臂,将原本随侍在侧的邱良侍挤去了一边。 邱良侍心中自然不服,脸色立刻便的难看,但此时此刻,谁会在意一个随侍女官的脸色,无论是虚情还是假意,都笑盈盈的拥簇着安梓纯往凤鸾宫去。 徐公公亦在这会儿退去了一边,与秀颀姑姑道:“郡主既交到姑姑手上,我也放心了,勤政殿那边还有许多差事要办,我便不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姑姑便替奴才问个好。” “成了,徐总管赶紧回去吧,耽误了陛下的差事可不得了。”说着扶安梓纯进了凤鸾宫。 凤鸾宫为启瑞国历代皇后的寝宫,富丽奢华自不必说,安梓纯儿时虽曾随母亲入过宫,却从未踏足这凤鸾宫。 安梓纯听母亲提过,外祖母纯仪皇后早逝,外祖与外祖母结发情深,便未再立后,以致这凤鸾宫空置十数年,直至新帝登基,才有了现在的皇后温氏入主中宫。 当今皇后温氏,是敦敏候嫡系长女,虽系出侯门,可温氏一族早已没落,温氏女在王府时也不过侧妃,所以当年新帝即位,立温氏为后,的确引起一片哗然。 但温氏为人娴雅沉静,心慈仁孝,统领后宫数年,颇得人心。但有褒扬亦有诋毁,心怀叵测之人,只论温后虽心胸宽广,颇有容人质量,但行事却优柔寡断,失了一国之后应有的霸气与威仪。再加之温后多年只诞育静伦公主一女,生生断了皇室嫡系血脉,过大于功,以至这些年来废后的传言不绝于耳。 所以在安梓纯看来,温氏虽入主中宫,贵为一国之后,却过的并不快活。这巍峨华丽的凤鸾宫不过是一座活死人的坟墓,外面的人机关算尽,不惜一切也要将其占有,可得到之后,却反倒寝食难安,只恐被人篡夺,惶惶不可终日的了却余生。 安梓纯想着,轻叹了口气,随秀颀姑姑迈进了正殿。 “臣女安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安梓纯循着规矩,恭恭敬敬的给温后行了大礼。 “昭懿郡主,请起吧。” 安梓纯听这声音虽不婉转,却也温和悦耳,想坊间传言不虚,温后果真是个亲切和蔼的人。 秀颀姑姑得了这话,赶紧俯身小心的扶安梓纯起身。“郡主快抬头叫娘娘瞧瞧,这生的多标致。” 安梓纯闻此,缓缓的抬起头来,可眼依旧垂着,即便皇后再温和可亲,亦不敢失了规矩。 “是生的好,来,走进些,叫本宫好好瞧瞧。”温后说着朝安梓纯摆了摆手,安梓纯这才敢抬眼飞快的瞧了温后一眼,往前迈了三小步。 安梓纯虽在多年前见过温后,可一晃多年过去,样貌哪还记得清楚,方才那一眼,到叫她忆起了不少往事。 那年新帝刚登基,凡有封诰的命妇都要按品级分成数日进宫朝拜新后,安梓纯便随母亲一同进宫叩拜。 那时给安梓纯映像最深的并非眼前这位身着正红色凤袍眉眼清秀的女人,而是站在温后身侧一席深紫色吉服的德妃梁氏。 与浓艳的正红色相比沉稳的深紫色本不该如此扎眼,怪只怪那梁德妃生的太过明艳照人,即便身处姹紫嫣红的美人堆里,亦十分出挑。那种美是慑人的,那也是安梓纯头一次意识到,美貌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多么的值得骄傲。 眼前的温后依旧一席正红色的凤袍,精致而高贵。她端坐在主位之上,温和的审视着安梓纯,眼角微垂更添安详。 与安梓纯印象中的一样,温后还是这样沉静温婉。那时,安梓纯曾不止一次问过母亲,为何德妃娘娘那样好看,皇舅舅却不立她做皇后。母亲也只笑而不语。直至今日,安梓纯才明白,何为母仪天下,温氏便该是皇后。 “娘娘的话不错,昭懿郡主果然生的极美。” 闻此,安梓纯不禁顺声望去,才发觉一身着玫瑰紫牡丹花绣纹宫装的妇人坐在右首,那妇人一瞧三十上下,圆润饱满的面庞泛着柔光,一双凤眼十分明亮,盈盈的透着股精明,妆容略浓,却正衬出了一副好气色。虽坐着却已觉体态婀娜,亦算是上乘的美人了。 “这是宜寿宫的朱贵嫔。”温后说着,温和的扫了朱贵嫔一眼。 安梓纯闻此,便要给朱贵嫔施礼,朱贵嫔却忙起身与安梓纯道:“您是正二品的郡主,妾身不过从三品贵嫔,不敢受您的大礼。” 安梓纯得了这话,却不敢自恃清高,依旧与朱贵嫔行了个平礼,“贵嫔娘娘是梓纯的长辈,当受此礼。” 朱贵嫔闻此,脸上都乐开了花,忙回身与温后说,“娘娘您瞧,多懂事的孩子。”说着,赶紧上前扶了安梓纯一把。 安梓纯顺势站直,却见朱贵嫔赞赏的眼光中闪过一抹算计,但稍纵即逝。 温后望着安梓纯依旧一脸的和煦,随即吩咐说:“赐坐吧。” 朱贵嫔得了这话,十分亲热的托着安梓纯的手,拉她到身边坐下,可还未等安梓纯屈膝谢恩,朱贵嫔却“呀”了一声,笑了笑与安梓纯说,“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与你引荐你七表弟。”说着回身往后头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处唤道:“还躲着做什么,赶紧出来见见你表姐。” 朱贵嫔话音刚落,便见一少年唯唯诺诺的打屏风后头挪出来。 少年身着冰蓝色的直襟长袍,衣襟与袖口处都着银线绣了几层细密的水波纹,腰间的白玉腰带与发间的玉簪都是极好的羊脂玉细细雕琢而成,简单却不失贵气。 朱贵嫔见少年动作迟缓又扭捏,又催了句,“呦,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就数你最顽皮,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今儿见着表姐,怎就害羞的挪不动步了?”说着讨好似的往温后处望了一眼,见温后脸上亦扬着笑,才放心。 少年得了这话,才快几步上前,没等站稳便双手作揖与安梓纯道:“表姐安好。” 安梓纯哪受得起七殿下的大礼,忙回礼说:“七殿下金安。” ------------ 第五十六章 颜如夏花 朱贵嫔从旁瞧着,脸上的笑就没止住,“郡主不必与业儿客套,都是自家人,喊表弟亦或是直接叫名字才显的亲切,皇后娘娘说是不是。” “贵嫔说的有理,虽说礼仪周全是好处,可自家人在一处,还是随意些才不显生分。” 温后这一句“梓纯”将安梓纯的心都叫化了。已经好些年没有谁这样温柔的唤她的名字。脸上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 七皇子尚泽业杵在一旁直勾勾的盯着安梓纯瞧,只觉的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朱贵嫔自然留意着他两人的一举一动,见儿子如此,忙打趣说:“瞧瞧,郡主生的俊,竟叫业儿都看呆了。” 安梓纯闻此,才回过神来,抬眼便对上了尚泽业满含欣赏却略显害羞的目光,并没有回避,顺势打量起这位颇得圣心的皇七子。 要说尚泽业无论样貌还是神态都像极了他母亲朱贵嫔。圆润饱满的脸庞,精巧的五官,总么瞧都透着股福气。但尚泽业的眼睛却比他母亲更加有神,又圆又大,眼睫纤长浓密,可羡煞了许多女子。双眸清澈见底,泛着柔光,一看便是心无城府之人。秀气的脸上隐隐透着股稚气。真是精致又讨喜的长相。 尚泽业见安梓纯一直盯着他瞧,脸瞬间变的通红,可依旧与安梓纯对视,不忍将视线移开。 朱贵嫔一眼就瞧出了儿子的心思,又笑了笑说,“两个孩子看来是一见如故,到底是有缘呢。”朱贵嫔说着又偷偷瞧了温后一眼,见温后依旧浅笑,又进一步说,“这两个孩子都生的不俗,这猛的站在一处,到觉得般配。” “哦?般配?快叫本宫瞧瞧。”朱贵嫔话音刚落,便从殿外传来一句清亮的女音。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身着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宫装的女子如秋风过境般迈着大步闪进了殿,发间的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动,即便在室内的柔光里依旧熠熠生辉,贵气无比。而比这身华丽的行头更扎眼的便是女子的样貌。这是安梓纯记忆中最美的脸之一,即便时光荏苒,眼光中的冷艳与傲气依旧丝毫未变。一双媚眼,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哪像是年近四十的妇人,分明是双十年华的鲜嫩模样。夏花亦没有她绚烂多姿。 朱贵嫔闻此,脸色骤变,拼命掩饰心中不满的同时,不得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嫔妾给德妃娘娘请安。” 安梓纯与尚泽业也赶紧随朱贵嫔行了礼。 梁德妃见此,玉手一挥示意众人平身,而后转向温后,微微欠身,十分敷衍的行了礼,只道:“皇后娘娘安好。”可那口气分明是想皇后娘娘不安才对。 皇后依旧眉淡如秋水,脸上不曾闪过哪怕一丝的怒气,“你难得过来一趟,赐坐吧。” 梁德妃闻此,也不客气,广袖一挥,如舞动的仙子一般翩然入座,坐在了与朱贵嫔相对应的左首。 安梓纯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只觉皇后娘娘似是有意让着这位梁德妃。就单从方才梁德妃未经通报就擅自闯入皇后寝殿,明显是对皇后不敬,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即便皇后娘娘这会儿就绑她去慎行司问罪,也是合情合理的。再者,后宫妃嫔无论身份多尊贵,见了皇后都必须行大礼。莫说是德妃,即便贵妃也是一样的,而梁德妃方才只行了一个近似平礼的礼仪,明摆着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安梓纯暗自思量,想皇后娘娘如此谦让甚至纵容梁德妃,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位梁德妃确实不一般,不单因她倾世的美貌,也有赖她无比尊贵的出身。首先,她先是当今右丞梁艺聪的嫡长女,梁太后嫡亲的之女,再者,梁德妃的胞妹还是温后长兄的正妻。单从亲眷关系上,就压了温后一头 而温后虽出身侯门,却家道中落,家里只有一庶出的长兄。温恭候过世后,侯爵之位无嫡子继承,到这一代便废止了。若非依仗梁丞相的提携,温后的兄长不过一个庶子,怎能得了从二品户部侍郎这样的肥差。 说白了温氏一族有今日的荣耀,全仰仗梁丞相的庇佑。温后自然要对梁德妃客客气气的。 “本宫是奉太后之命,来给昭懿郡主送赏的。”梁德妃说着与随侍宫女递了个颜色,那宫女立刻端着托盘上前几步,低头将托盘举过头顶,奉到安梓纯眼前,论礼数,到比她主子好太多。 “太后昨夜着凉,头风病又犯了,太医说需静养,不得闲见郡主,便叫本宫送了贺礼过来。”梁德妃边说边细细的打量安梓纯,那眼光锐利而狡黠,似要将人拨开看透一般。 安梓纯却不愿太过出挑,故作羞怯的样子,福身谢过太后赏赐,谢过德妃赏赐。 梁德妃见此,面容平淡,心里却觉这位新晋的郡主亦是个平庸无趣的丫头,只道:“金银绸缎,陛下那边想必已赏赐了不少,太后便赏些小玩意与你把玩,你可仔细收好了。” 安梓纯闻此,抬眼瞧了瞧那托盘中梁德妃口中的小玩意。尽是些手工精巧又华丽无比的簪饰和步摇。单说最边上一支八宝翡翠菊簪,金雕的每一片菊瓣上都镶嵌了宝石,猫眼石,红玛瑙,绿松石,相掩相映,且不说价值几何,但论这手工,除了尚宫局那几位手艺极佳的老宫人,这世上怕是再无人有这本事了。 安梓纯望着这些首饰,虽欣赏却不喜爱。眼神依旧淡淡的丝毫不显欣喜,到叫一开始便轻视于她的梁德妃有些诧异。 眼前这些珠宝,莫说赏给一个出身民间的宗室女子,即便是赏了自小养宫里的公主,也会欣喜的失了仪态。这位昭懿郡主真是好大的定力,看来是有些见识的。 梁德妃本打算放了东西就离开,却突然对安梓纯萌生了些兴趣,于是往椅背上靠了靠,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又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安梓纯一番,后又瞥了一旁的七皇子一眼,笑道:“方才进门时听朱贵嫔说昭懿郡主与七皇子般配,可本宫怎么瞧着一点都不配呢。” 闻此,朱贵嫔的脸色又比先前难看了几分,却碍于身份不敢与梁德妃还嘴,可心里的不忿是掩饰不住的,只沉着脸没有应声。 皇后亦收起了笑容,可神情还算恬淡,却不好插嘴说些什么,心里有些着急。 原先轻松和睦的气氛被梁德妃这一句话瞬间打乱,又急速降到了冰点。安梓纯与七皇子更是尴尬不已。 半晌没人说话,气氛越发的诡异,安梓纯无奈,只好福身与梁德妃道:“娘娘所言极是,臣女蒲柳之姿自然不配七皇子。” 闻此,还未等梁德妃说话,七皇子尚泽业却急了,忙说,“谁说你是蒲柳之姿,郡主貌美,有目共睹。” 七皇子为人老实憨厚,这话也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实在是有口无心,可叫梁德妃听去,却分外的刺耳。什么美貌有目共睹,难道是骂本宫有眼无珠不成。 梁德妃性子跋扈乖张,哪能叫个小辈侮辱了去,便冷哼一声,眉目含笑的望着七皇子道:“本宫可没说是昭懿郡主配不上七皇子你呀。” 梁德妃此话一出,七皇子的脸色立刻由通红变的煞白。一时失语,只能窘在那里,好没面子。 到此,安梓纯只怕越描越黑,也不好再说什么。着实没料到,自己竟也有词穷的时候。 朱贵嫔见儿子受了委屈,愤怒非常,原本还对梁德妃存了一丝畏惧之心,这会儿气急,也顾不得这些,忙回嘴说:“陛下曾夸我花容月貌,亦常说业儿生的像我,德妃娘娘虽并非陛下的结发之妻,即便与我同为妾室,也该与陛下一条心,何以看出我的业儿样貌丑陋配不上郡主?我到觉得郡主与业儿都生的俊,般配的很。想必陛下见了,也一定会这么说。德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朱贵嫔话语间充满了挑衅,言辞犀利却不失敬意。安梓纯不禁对朱贵嫔刮目相看。才顿悟,深宫行走,哪有一个简单的人物。主位之上面容温和的皇后如此,先前看似和气爽朗的朱贵嫔亦如此。 而梁德妃却没有像安梓纯预想中那样暴怒,反倒嗤笑一声,一脸鄙夷的望着朱贵嫔道:“你也说陛下曾说过,这一个‘曾’字怕是隔出十几个年头去了,朱贵嫔可知自个都什么年纪了,还自比鲜花,就不怕叫孩子们笑话。” 朱贵嫔被梁德妃这般数落,自然脸上无光,却似燃起了斗志,毫不退让的继续还嘴说:“是啊,比起三皇子的俊逸非凡,我们七皇子年岁还小,还没长开罢了。只是想着,闵妃姐姐若还在,见泽祥那孩子长的越发像她,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朱贵嫔这句不偏不倚的戳中了梁德妃的痛处,使之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 第五十七章 笑里藏刀 梁德妃虽蒙圣宠多年,却因体质虚寒受孕三次,可每次都不出四个月便小产了,至今无所出。多年前闵妃病逝,留下三皇子无依无靠,梁太后便说服皇上,将三皇子送去梁德妃膝下教养。眼下梁德妃虽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却并非自己亲生,这也是她多年来最遗憾最痛苦的事。 朱贵嫔口无遮拦,竟将梁德妃最忌讳的事与人前议论,实在太过鲁莽。就连一向沉稳的皇后也不禁往前探了探身子,心里也为朱贵嫔捏了把汗。 “怎么,朱贵嫔如此惦念闵妃,莫不是想去地下陪她?”梁德妃说这话,口气虽似玩笑,可那慑人的眼光却能将人瞬间刺穿。 朱贵嫔闻此,自知失言,脸色瞬间变的惨白,一时没个招架,只得直愣愣的盯着梁德妃,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见这情形,安梓纯亦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想几句斗气的话便能关系到性命。就如母亲所言,后宫是个太可怕的地方,地狱尚且有个法度,而后宫生存却没有规则。 “曹昭仪寻常总与德妃在一处,今儿怎么不见她。”说话的是皇后,她口气温和,面带关切,语笑嫣然间就化解了朱贵嫔此刻的尴尬。 梁德妃闻此,亦不愿当着安梓纯的面与朱贵嫔纠缠三皇子的事,想着往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叫这多嘴的贱人永远闭嘴。便狠狠的剜了朱贵嫔一眼,才侧脸望着皇后,略显敷衍的说,“不过比旁的姐妹能多说上几句话罢了,莫不是还要时时黏在一起?” 温后闻此,依旧不为梁德妃的不敬气恼,反倒笑了笑说:“听闻曹昭仪的姐姐就是当年随驸马入赘锦阳公主府的侍妾,是不是有这回事?” 听闻此言,梁德妃亦冷笑一声,“这种事情,本宫又怎会知道。” 梁德妃虽口上这么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曹昭仪是梁德妃这些年来一手培养扶植起来的心腹,可以说曹昭仪的事她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其实打从五年前锦阳公主去世之后,曹昭仪就常去向梁德妃哭诉自个姐姐如何从正妻变为侍妾的悲惨遭遇,求梁德妃能向太后进言,准她姐姐恢复正妻的名分。梁德妃为了笼络人心,也与太后提过,可陛下那边不松口,任谁也没有法子。这事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温后闻此,又瞧了安梓纯一眼,安梓纯立即应道:“曹氏的确是臣女父亲的侍妾。”安梓纯说完,眼中透着股恨意。到如今她还忘不掉那晚曹氏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面孔。 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芳洲和悦明便被她害死了。 “可惜今儿曹昭仪没来,否则见了郡主,一定十分欢喜。”温后说着,与安梓纯笑了笑,似是打心眼里喜欢她。 梁德妃却对温后这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嗤之以鼻。若说曹昭仪见了昭懿郡主自然很欢喜,欢喜到想将她千刀万剐才是。 梁德妃这半天心里一直不大痛快,也不愿在此久留,便起身告辞了。 到此,朱贵嫔才缓过神来,却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只怪自个性子急躁偏爱逞强,怎会一时糊涂,妄想与梁德妃挣个高下。想她梁德妃向来心眼窄,今儿结了仇,往后还不知怎么对付她呢,真是悔不当初。 七皇子见他母妃脸色如此难看,忙问了句,“母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朱贵嫔方才长舒了口气说,“眼见秋季行猎的日子近了,你也别再贪玩,好好跟着师傅练练骑射,别再跟去年似的,连个兔子都打不着,叫你父皇当众数落。” 七皇子见母妃竟当着昭懿郡主的面,毫无顾忌的将他先前的窘事道出,顿时羞愧非常,偷瞧了正浅笑着看他的安梓纯一眼,有些手足无措的与朱贵嫔道:“知道了,儿子这就去练习骑射还不成。”说完与皇后行礼,道了句,“儿臣告退。”便急匆匆的出了殿门。 朱贵嫔见此,情绪略微缓和,颇为无奈的与皇后说,“瞧这孩子,与我一样,都是个急性子。” 温后为人宽和,留安梓纯在凤鸾宫用了午膳,朱贵嫔亦留下作陪。饭毕,三人又在一处说话。 安梓纯才思敏捷,说话谦卑又不失风趣,朱贵嫔越是接触便越是喜欢的不得了,几次暗示温后想撮合安梓纯与尚未婚配的尚泽业。 可温后每次都有意绕开这个话题,没有否决亦没有答应。温后心里清楚,皇上既赐安梓纯昭懿郡主的封号,必有其深意,一定是对这孩子寄予厚望。皇上平日里虽偏爱七皇子些,大抵是因为这孩子敦厚善良,与众不同罢了。若真说器重,还是阮淑妃所出的皇五子尚泽川。所以皇上即便真存了将昭懿郡主收做儿媳的打算,也一定不是七皇子。她又怎能不遂圣意,贸然接受朱贵嫔的请求呢。 安梓纯这半日应付下来,身子早已疲惫不堪,却还要与皇后和朱贵嫔闲话逗趣,一直也是强颜欢笑。 眼见已过了申时,勤政殿那边却还没动静,安梓纯有些着急,只怕耽搁久了,皇后会留她宿在凤鸾宫。 这会儿府上虽有子然和含玉时时盯着,可她心里依旧不踏实,只怕曹氏会趁她不在,怂恿爹爹处置了芳洲。毕竟爹爹已对芳洲起了杀心,固执如爹爹,并不会因她得了昭懿郡主的封号便轻易饶过芳洲。 一盏茶毕,勤政殿那边总算有了动静。安梓纯亦不敢耽搁,立即别过了温后别过了朱贵嫔,随来宣召的太监出了凤鸾宫。 这刚走出去不远,就听朱贵嫔在后头唤着“郡主留步。”安梓纯忙停下脚步,象征性的转身往后迎了几步。 朱贵嫔大步赶了上来,发间的珠翠玉环映着夕阳发出阵阵脆响,为这空荡的内宫甬道添了些许生气,安梓纯亦笑脸相迎,微微福身,“贵嫔娘娘有何吩咐。” 朱贵嫔见此,赶紧给安梓纯回了个更深的礼,而后上前十分熟络的拉过安梓纯的手道:“今日初见郡主,已觉的十分亲切,正如皇后娘娘方才说的,郡主往后若是得闲,便时常进宫来走动走动,下次可得去我宜寿宫坐坐。” 安梓纯隐约能猜到朱贵嫔的用心,却不愿点破,心想这皇宫还是少入方能长命安康,虽然口上答应,心里却十分排斥。 “郡主是知道的,我家业儿有个同胞姐姐唤作昌怡,去年刚出嫁,那孩子与我是一路的性子,都喜欢热闹,想必与郡主也会一见如故。若是郡主得空,不妨去她府上坐坐,她一定欢喜。” 安梓纯对昌怡公主早有耳闻,到不是因为这公主生的多美亦或是天赋异禀,还是全仰仗她这有福气的母亲,朱贵嫔。 朱贵嫔当年身怀龙裔,太医诊出是双胞胎时,圣上大喜,只当是国泰民安的吉兆,不但昭告天下,还大宴群臣,举国同庆了三日。后来朱贵嫔生产,先后诞下一双儿女。这可是启瑞国开朝以来唯一平安诞下双生子的嫔妃,更何况是一儿一女的龙凤胎。圣上喜极,不仅为此大赦天下,还越级晋封了朱贵嫔的位份。这份荣宠亦是史无前例的。 若非朱贵嫔只是当年采选入宫,庶民出身的女子,怕是早就位列九嫔之尊了。 安梓纯是最不喜热闹的人,可人家给脸,自己当然也要捡好听的说,便应道:“久闻昌怡公主不但遂了娘娘的美貌,性情也温婉善良,能与公主在一处说话,我才欢喜呢。” 朱贵嫔闻此,脸上的笑容就没消退过,边抬手帮安梓纯整理发间有些移位的朱钗边说:“你这孩子人甜嘴也甜,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 朱贵嫔这句话已经暗示到了极点,安梓纯却没有回应,只笑了笑便行礼告辞了。 一路随传旨的太监往勤政殿去,安梓纯心里却忽然有些忐忑,算来也有两三年未见皇舅舅了,我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无忌惮攀着他的手臂打秋千的小丫头了,如今的我,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会心生厌恶。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安梓纯想着苦涩的笑了笑,一股火顶到胸口,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身子越发的不适起来。 邵宜侍见此,不禁快走了几步移到安梓纯的身侧,小声问了句,“郡主可还安好。” 安梓纯没有应声,只点了点头,佯装无事。 行至勤政殿,传旨太监立马进殿通报,安梓纯亦站在廊下恭候。不多时那太监出来,请安梓纯进殿,其余人等不得一同入内。 安梓纯轻呼了口气,端起肩膀,迈着坚实的步子十分端庄的走进了勤政殿。 勤政殿已经上了灯,安梓纯随那太监快步走过排排灯柱,终于入了内殿。 安梓纯循着规矩,不敢轻易抬头窥探圣颜,刚一站定便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礼毕之后,安梓纯正要谢恩,眼前忽然飘过一抹艳丽的色彩,正疑惑却被人托着手臂拉起,安梓纯忙抬眼一瞧,见一容色极佳的妇人正含笑望着她,她惊喜之余不忘唤了一声,“惠妃娘娘。” ------------ 第五十八章 乱点鸳鸯 董惠妃颔首,顺势捧着安梓纯的脸看了又看,眼角眉梢间竟染上了一抹惆怅。 “不过大半年未见,怎就瘦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董惠妃说着回身瞧了一眼身着明黄色龙袍,身材高大的男子,“陛下,您快来瞧瞧吧。” 尚凌天,启瑞国如今最尊贵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走到安梓纯跟前。 没变,一点都没变,安梓纯这样想着,皇舅舅依旧这样挺拔高大,眼神还是如此温和柔软。我们启瑞国的一代明君还是这样霸气与温润同在。 “丫头的确是瘦了。”尚凌天望着安梓纯,眼光微漾,似是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锦阳公主,不禁叹口气,轻轻的拍了拍安梓纯的肩膀。 董惠妃慈眉笑眼,眼光温柔而灵动,“你六表哥上次回来说是见过你,我问他你是否安好,他还哄我说你很好,眼见是没说实话。” 安梓纯闻此,不愿将公主府的内忧坦白于圣前,只笑了笑说,“六表哥并未欺瞒娘娘,只是夏日炎热,我不思饮食,身量是轻了些,却也不打紧。眼见秋来冬至,娘娘明年开春再见我,许就胖的认不出了。” 听了这话,董惠妃笑着揽过安梓纯的肩膀,十分疼惜的说“你这孩子,总是那么贴心。” 尚凌天亦颇为感慨,望着安梓纯,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梓纯生的像她母亲,身子自小就单薄纤弱,总是催人挂心的。” 安梓纯闻此,忍不住唤了一声,“皇舅舅。”使本来就为之动容的尚凌天险些失了天子的威仪差点落泪。 “眼见苦夏尽了,今年秋就搬来宫里住与我作伴吧,也要赶着将身子好好调息,毕竟都是快出嫁的大姑娘了。” 董惠妃这话,着实吓了安梓纯一跳,什么入宫出嫁,这可是迄今为止安梓纯最为避讳的两件事。 董惠妃话毕,似在征求尚凌天的首肯,尚凌天没有立即答应,仔细斟酌后才说,“宫里人多口杂,规矩也繁复,这孩子喜静,还是养在公主府更自在些,但常来宫里走动,也是好事。算来再过一个月老六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孩子们凑在一处说笑,也不必咱们挂心了。” 尚凌天这话彻底解开了安梓纯心中的疑惑,若是没猜错,皇舅舅是打算把我指给六哥的。 这不是在乱点鸳鸯谱吗? 安梓纯越想心里越难安,不但笑不出来,神情亦变的复杂。先不说她还未做好出嫁的准备,只说他与六哥之间,全然的兄妹之情是不参杂一丝儿女私情的。眼下六哥虽然还未立正妃,却已经有了两位侧妃,一位侍妾,眼下心里还住着个红颜知己,怕是也快娶进门去了。 单从董惠妃可以自由出入勤政殿这一点,安梓纯便知皇舅舅是十分宠信惠妃娘娘的,六哥子凭母贵,也深得皇舅舅喜爱。皇舅舅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疼惜她,才许了她这看似美好的姻缘。董惠妃亦然。 尚凌天虽这么说,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将事完全挑明,毕竟这婚事,他也一直在犹豫,始终没有下定决心。他还在考虑,宫门王府内的生活真的适合梓纯这样清高沉静的孩子吗?权势与荣耀是和危险与不幸同在的。人越站在高处,越会面对更多的诋毁与背叛。但再世为人,只因惧怕高处的苦寒就要选择在低处沉沦,庸庸碌碌的度过这一生吗? 尚凌天想着,略显惆怅的望着安梓纯,我到底该如何安排这孩子才是好的。若是锦阳还在,她会怎样选择。 安梓纯离宫时,夕阳已经快没入地平线。她安静的坐在銮轿中发呆,沉静的如同盛放与月光下的睡莲,连呼吸都是极轻的。 一阵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将沉思中的安梓纯惊醒,原本稳速行进的銮仪忽然停了下来。 安梓纯略微有些诧异,没等问话,銮轿右侧的纱帘却忽然被人掀起。 夕阳西下,又邂逅了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俊美的少年望着安梓纯浅笑,安梓纯一时忘了害怕,只觉这少年的眉眼瞧着有些眼熟。正思量,少年的马蓦地被人挤退了几步,七皇子圆润精致的脸孔出现在了眼前。 安梓纯一惊,忙要起身行礼,七皇子立马挥了手说,“就咱们几个,郡主就不必拘礼了。”说着脸上又染上了一抹红晕。 一旁黑马上的俊美少年闻此,亦应道:“原只听七弟夸赞昭懿郡主美丽无双,可我――” “五哥!”七皇子闻此,立刻打断了少年的话,手足无措到险些从马上跌下去。 安梓纯闻此,神情依旧波澜不惊,却似有似无的悄悄打量着那身骑黑马的少年,若是她没猜错,这少年便是当今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五皇子尚泽川了。 安梓纯想着,心中感慨,这位五皇子或许是皇舅舅众子中样貌与气度与他最相像的。也怪不得皇舅舅最为宠信他,能在年轻的一代中找到自个年少时的影子,总是叫人愉快的。只从五皇子方才没说完的一句话,安梓纯亦摸透这位五皇子与皇上是一路的性子,都十分的爽朗和坦率。 安梓纯不禁在心里将五皇子未完的话补齐,若是她没猜错,五皇子想说的是,“可我到觉得姿色平平,并无倾世之貌。” 想到这里,安梓纯不禁灿然一笑。只这一下,便叫七皇子看呆了。 五皇子从旁瞧着,大抵也猜出他这七弟为何那般欣赏昭懿郡主,这丫头生的虽不是极美,双眸却透着股灵气,有着皇族女子少有的灵动之美。七弟素日糊里糊涂,憨厚又笨拙,没想到眼光却是极佳的。 安梓纯亦能感受到五皇子略显怪异的目光,想着既是初见,也不能失礼,便要起身下轿给五皇子行礼。 五皇子并非古板之人,淡淡的笑了笑十分洒脱的说,“咱们都是同辈人,往后私下里见,这些虚礼都可省了。” 安梓纯想这五皇子的话无论是真心还是客套,她都照搬全收就是,便停下了动作,抬眼望着五皇子,“既五殿下吩咐,那臣女就失礼了。”说完便微笑着侧脸望向七皇子问道,“七殿下策马赶来,想必是有事吩咐。” 安梓纯猛的这一问,到叫七皇子有些惊慌失措,半晌只拉长了个“我”字。 五皇子的眼中直到这一刻才略微闪动了光芒,想这昭懿郡主的确是有些见识,心里对她亦生了几分好奇,便一把拉过七皇子的手臂,从他手心里取出一样东西,递到了安梓纯眼前,“七弟拾到了样东西,想着该是郡主落下的,便急着策马送还。” 安梓纯见是一支凤头短簪,下意识的往髻上一摸,还真是遗失了那么一支簪。可心里也疑惑,这样一支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掉落,怎会没发觉。该不会是―― 想到这里,安梓纯心里已了然,该是在凤鸾宫外,朱贵嫔帮她整理发髻时有意取下的。 朱贵嫔也够煞费苦心的,为制造我与七皇子见面的机会,竟叫尊贵的皇子策马而来只为送回一支簪,却不知无论是再见一面还是十面,我对七皇子是绝对不会起任何儿女之情的。真不晓得我到底有哪里好,竟惹的朱贵嫔如此用心要讨我做她的儿媳。 安梓纯寻思着,依旧笑的恬淡,抬手接过五皇子递来的凤头簪,“多谢二位皇子相助,若这一套的吉福头冠遗失一支,我便等同藐视君王,是要砍头的。” 安梓纯的手指划过七皇子的手心,他一怔,只觉如触及到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手心一片的冰凉。眼前的安梓纯,巧笑倩兮,目光流转,若放在旁的女子身上该是妩媚动人的,可她却如荷塘中最傲人独立的芙蓉,冷艳而高贵。 安梓纯的銮仪已经走出去很远,七皇子却还是痴痴的望着那远去的銮轿,五皇子见此,忍不住笑道:“你若真的喜欢她,便去求了父皇把她指给你就是。” 七皇子闻此,却如小女儿害羞一般,马缰一拉,不顾五皇子,策马往回去了。 五皇子无奈,只好手一挥,带领众护卫跟了上去。 安梓纯回府时,天刚擦黑,公主府门前灯火通明,比寻常日子是要有生气许多。 安梓纯下了銮轿,含玉最先迎了上来,“小姐还好?” 不过四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安梓纯会意,淡淡的笑了笑,轻轻的握了握含玉的手,意在她一切无恙。 含玉见此,才舒了口气,正要扶安梓纯回府,邱良侍却快几步走上前来,略显严厉的与含玉道:“咱们小姐现已是郡主了,往后你也要放尊重些,不许坏了规矩。” 含玉闻此,有些恼了,正要与邱良侍争辩,安梓纯却怕邱良侍用身份压着含玉叫她吃了亏,便打了个圆场,“规矩要慢慢立,慢慢改,今儿个大家受累了,都各自回去歇息吧。” 邱良侍得了这话,似乎还意犹未尽,正要再说,安梓纯却不给她机会,托着含玉的手便进了府去。 ------------ 第五十九章 知己 虽是夜里,公主府被烛火映的恍若白昼,到处张灯结彩,竟比过年还热闹些。 “小姐不知,今儿您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贺喜,这一日下来,人就没断过,晚膳前人才散净呢。” 安梓纯闻此,心里庆幸,得亏的今儿个入宫谢恩,若是要她逐一应付那些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她宁可抄写诗经百遍。 走过垂花门,安梓纯下意识的往西走了几步,却叫含玉拉住,“这么晚了,小姐是要去哪?” 闻此,安梓纯才回过神来,想着毓灵苑该往东边走,往西去除了瑶光园和清晖园便只有一个芳园了。 安梓纯寻思着,轻叹了口气,转身往东走了。 含玉最懂安梓纯的心思,即便她没问,含玉亦同解语花一般,从旁安慰说,“芳姨娘虽然还未清醒,高热好歹退了,一条性命也算保住了。小姐且放宽心,莫要忘了您也是在病中。” 安梓纯闻此,心里才踏实些。原想着芳洲高热三日没有退去,这命怕是保不住了,可天公见怜,总算给了芳洲一线生机,好人也全然不是没有好报的。 “悦明那孩子可有进食?” 含玉得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少爷说,芳姨娘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吃不睡,傍晚哪会儿奶娘好歹哄他喝了半碗蜂蜜水,否则早该挺不住了。” 听到这里,安梓纯猛的停住了脚步,“那个奶娘于氏,留不得,找个由头撵她出去吧。” 含玉闻此,心中颇为不解,忙问道:“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芳姨娘与小少爷这两日多亏了刘氏照顾周到才未出什么纰漏,小少爷亦最听她的话,这刘氏尽心侍奉主子,好好的也无过错,您何必急着处置了她?” “无过错?我瞧她罪过大了!”安梓纯说着,神情变的异常冷峻,“那日慧馨园走水,若不是刘氏怂恿,悦明他一个五岁的孩子怎有本事从芳园一路寻到那里去,若不是她从中挑拨,悦明又怎会失了心智,当众与爹爹反目?”安梓纯说着,抬眼望了含玉,见含玉眼中依旧犹豫,才又缓和了口气说,“于氏是悦明的乳母,是悦明极亲极信的人,即便那日的事与她毫无关系,她亦有看管不力,玩忽职守之嫌。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于氏无论无辜与否,都留不得了。我知他的丈夫前年重病亡故,上有高堂下又有一双儿女要她养活,确实不容易。你且打点给她等同于她十年工钱的安家费,叫她心不生怨言。” 经安梓纯这一说,含玉也觉的刘氏十分可疑,说不准真是拿了曹氏什么好处,合力害了芳姨娘和小少爷。到此,似乎也能理解小姐方才的愤慨,想着事情一关系到小少爷,小姐便异常的敏感。 既如此,事情也不好多耽搁,明儿一早便叫刘氏卷了细软走人就是。 安梓纯身体困乏,胸口亦压闷,不思饮食,梳洗罢,便去床上躺下了。连着几日夜里没睡好,本该困顿不已,可她的意识却没来由的清醒。 屋里的灯火熄了一半,安梓纯下意识的盯着透过幔帐的点点烛光,眼前隐约浮现出悦明的脸,心中压抑,便猛地坐起身来。 他从未用过那样的眼神看我,他是说过我要杀他吧,我怎会想要杀他。 安梓纯越想心越揪疼。正要下地找口凉水喝,含玉却进了屋,小声询问句,“小姐可睡了。” “没呢,怎么。”安梓纯说着自个下了地,含玉见此赶紧迎上去,伸手便要去搀扶安梓纯。 安梓纯忙推了她的手,“我身子还好,不必把我当病人。”安梓纯边说,便利落的走到榻边坐下,“出了什么事?” “邱良侍在外求见,说是要询问您晋封宴会的事。” 安梓纯闻此,斟酌了下,便吩咐说:“近日府上诸事繁杂,宴会便免了吧。何况咱们启瑞国也正处在多事之秋,自从入夏以来,北方流寇作乱,南方水患,民不聊生,举国上下也就咱们圣都这块宝地还是歌舞升平的。我虽为女子,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与其举办什么奢靡的宴会,到不如将金银换成刀剑粮草给戍边的将士送去,亦或是换做石墩沙袋送去筑堤。邱宜侍既来了,你便让她去邱宜侍处将圣上赏的一千两黄金分作两份,一份送去兵部,一份送去工部,即便杯水车薪,也是咱们的一番心意。” 含玉得了这话,自然觉的小姐这打算很好,可想想旁人家的小姐即便封个郡君县君都要连摆三日的宴席,咱们这边冷冷清清的不作为,怕是会招人话柄。 “小姐心系天下是好事,可小姐得封诰是大喜事,若就这么不了了之,可不怕旁人说闲话。” “闲话是一定会说话,可听不听是我的事,总不能因为旁人多说几句,就改了自个的脾性。你明儿一早亲自去倦勤斋一趟,将今日收礼的礼单拿来,咱们得一一回份厚礼,另外再转告邵宜侍,打明儿起贺礼一概不收,若送礼之人有善心,便折了金子送去支援边关,若是没这觉悟,我亦接受了他们的心意了。” 含玉闻此,虽觉的这么办会很吃亏,保不准还会得罪一批人,可咱们小姐便是这样的性子,自然立刻应下了。 “还有,去叫子然回来吧,芳园今儿个没事,便不敢有人暗下毒手了。他守在那三日,可累坏了。”安梓纯说着,不免叹了口气,“次次都叫子然跟着受累,我怎么过意的去。” “小姐,咱们之间还要算计这些。”含玉说着,拉过安梓纯的手,两个姑娘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已深,安梓纯依旧睡睡醒醒,辗转难眠,一阵轻咳之后,索性坐起身来。 她掀开幔帐,见来上夜的映容已经睡沉,便又缩回了床上。 闷热的夏夜里,一丝风都没有,可安梓纯却感觉异常寒冷。 那日推她落水的手,就如一道符咒般印在她的背后,那触感时时侵蚀着安梓纯的理智,叫素日坚强的她,每每忆起那抹冰凉,就躲进被子里抑制不住的颤抖。 到底是谁要害我?安梓纯不只一次的问自己。可想来想去亦想不通,那人到底是有人处心积虑还是见势起意。 若依着安梓纯平日的性子,早将望仙楼掀翻了天。可如今六殿下不在,望仙楼全握在高寻阳手上,可偏偏在这世上,安梓纯最没招架的便是高寻阳,以至于事情耽搁了三日,安梓纯依旧没个头绪,只能不停的胡思乱想。 安梓纯越想气越不顺,便又起身,径自下了地。 眼见小床上映容睡的正好,安梓纯不愿扰人清梦,便轻手轻脚的去了外屋,倒了杯水喝。 一杯凉水下肚,安梓纯更是睡意全无,便想着去廊上吹吹风,就推门出了屋。 夜里的毓灵苑出奇的宁静,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洒在院中,映着安梓纯白皙的脸颊,使本就精致的面孔,显的越发好看。薛子然坐在西边屋顶,静静的瞧着,没有惊动她。想来这样寂静的夜晚,睡不着的确实不止他一个。 一阵凉风吹过,安梓纯不住打了个激灵,薛子然见了,再按捺不住,便劝了句:“身子还没好,切忌吹风,快回屋歇下吧。” 安梓纯闻此,立马起了身,这才循声望见了刚从屋顶站起的薛子然,于是笑了笑问道:“躲在那里多久了,我怎么一直都没发觉?” 薛子然亦笑笑,从房顶轻盈的跃下,大步走到安梓纯身边,“还未来得及恭贺你晋封之喜。” 听了这话,安梓纯却有些不高兴,撇嘴回了句,“你若继续与我寒暄客套,往后便只当陌路就是。” 薛子然本就不善言辞,闻此也只能傻呵呵的笑笑,也没个招架。 安梓纯最了解薛子然的性子,不愿为难他,便又回身坐在廊上,指了指身边,“这会儿没别人,过来咱俩说说话。” 薛子然闻此,也没推辞,便坐去了安梓纯身边。 “那个香囊还是荷包的,我还没退给秀仪呢。”安梓纯说着,有意没看薛子然。 长久的沉默之后,安梓纯没有等到那句“为什么”,却听薛子然说,“我想去边关从军。” 闻此,安梓纯才侧脸瞧着她身边的少年,高挺的鼻梁,棱廓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眸子在暗淡的月光下散发着盈盈的柔光。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安梓纯想着,苦涩的笑了笑。 从一开始安梓纯就知道,子然绝不甘于蛰伏在公主府当一辈子的护院,他是个有血性有抱负的男子,与含冤而死的薛副将一样,是属于沙场的战士。 安梓纯一直以来,刻意用亲情做牵绊将薛子然留在身边,却无异于捆绑了雄鹰的翅膀。 子然根本就不属于这座华丽的宅邸,雄鹰怎能当做家雀来豢养,是我自私了,一直囚禁了他的野心。 可我若是放他离开,这一生不知还能否相见,这无异于断臂割肉。安梓纯想着,原本紧握的双手却蓦地松开,抬眼望着薛子然,问道:“我能帮你什么?” 薛子然闻此,迎上了安梓纯略显复杂的目光,眼底透着股讶然。 原以为她会拼命的留我。薛子然想着,愣了半晌,才颇为释然的笑了笑。 这世上只有她是最懂我心的。 “我想投至祈国公骠骑大将军麾下。” “好。”安梓纯毫不犹豫的应下,“正巧我也想去祈国公府走动走动,等忙完了这阵子,你便与我一同去吧。” 薛子然闻此,也应了个“好”字便再没说什么了。 ------------ 第六十章 淑人君子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安梓纯便说累了,就起身回屋去了。 透过窗缝,安梓纯望着依旧坐在廊下对着月亮发怔的薛子然,想着人越是长大,就越是无法洒脱的面对分别,本可以自私的求子然留下,可每个人的心里不都是燃着一把火吗,怎能轻易去浇熄。 可将子然送上战场真是对的吗?他是薛氏一族仅剩的男丁,若是子然有个闪失,我可还有脸面对芹姨和含玉母女。 第二日,映容天不亮就起了,叫刚着地便急着去床边,想瞧瞧小姐是否睡的安好,却猛然发现床上无人,一时吓坏了,正要出去喊人,转身却见小姐正倚在榻上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上前轻轻的唤了几声。 安梓纯这会儿正迷糊着,睁眼见已是早晨,可睡意还浓,便任由映容扶到床上,一晃眼又睡下了。 等安梓纯再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昨夜吩咐叫含玉取来的礼单已经摆在了床头,便想着自个身边缺了谁,也不能缺了这个丫头。 安梓纯梳洗好,听含玉在后院浇花,便寻了过去。见含玉正端着小半碗鱼食在大瓷缸前点数着什么,便大步走上前去,问道:“不过几尾鱼而已,有什么好数的,莫不是仔细到连鱼食都要一粒一粒的算?” 含玉闻此,脸上依旧透着股困惑,忙应道:“小姐你瞧,这缸鱼明明是我亲自去池子里捞回来的,一共四对八条没错的,今早一瞧却只剩五条,真是奇怪。” 安梓纯却不以为然,抓了几粒鱼食撒进了缸里,“许是死了叫谁捞出去了。” “不能,我先前都问过了,没人动过这缸鱼。” 安梓纯也不愿含玉为几尾鱼伤神,便说,“许是谁觉得好看,捞去玩了。且不管这些,你若是嫌这缸里不够热闹,就再去池里捞个十条八条的过来,就算将这府上所有的鱼都送你也好,只要你高兴。” 含玉闻此,也懒得理会这些,便放下了鱼食,乐呵呵的笑着与安梓纯回了屋去。 与昨日的情形无二,公主府上一早就迎来不少前来贺喜的人。 因来者大多是世家的夫人或小姐,便安排在内院的花园里喝茶赏花亦或是小花厅里等候。而男宾都由安悦晖招待在外院的茶轩里说话。 安梓纯本想推了这些没必要的接待,但这群人中不少人有着得罪不起的背景,安梓纯只好精心打扮后,亲自过去一一道谢。 安梓纯在世家皇族的圈子里虽不算个新人也是个生面孔。儿时跟随母亲曾有过许多赴宴的经历,可直至今日,记忆却大多模糊。这些年她虽时常收到各府递来的请柬,却次次都称病婉拒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安梓纯都被传说成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眼下到底要如何应付一群挑剔的名门贵妇,与她而言的确是个难题。 安梓纯坐在妆镜前,望着菱花铜镜中的自己,忽觉力不从心。 “可是叫我见着姐姐了,昨儿个一得了消息,就立刻骑马过来了,却还是扑了个空。” 安梓纯闻此,忙回身,就见尚秀仪又是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屋。一身樱红色的折枝堆花长裙,将本就俏丽的脸庞映的气色更佳,只瞧这么一眼,就已觉得赏心悦目。 尚秀仪到是腿脚快,没等安梓纯迎上去,几步就到了近前,撒娇似的说,“姐姐瞧,我着急忘了戴手套,手都叫缰绳给勒红了。”说着将一双玉手举到安梓纯眼前,手心确实有破皮的痕迹。 安梓纯见此,瞧了含玉一眼,见含玉点头,心下十分诧异,秀仪这鬼丫头,莫不是真骑了马在圣都的大街上横冲直撞?可话说回来,她是何时学会骑马的? 想到这里,安梓纯立马拉着尚秀仪去了里屋,按她坐在榻上,“丫头,你是糊涂了,骑马可不是开玩笑的,莫说马儿犯了性踏伤了无辜的人,若是一个不仔细把你甩出去,可不只伤了手那么简单了。”安梓纯说着揪过尚秀仪的手,在她手心用力打了一下,尚秀仪立刻疼的抽回了手。 安梓纯却依旧冷着脸,“现在疼一下,是叫你引以为戒,往后可不许胡闹了。” 尚秀仪闻此,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低声应道,“知道了,往后不敢了。” 见此,一旁的云霓不禁要咋舌,想我们县主是匹出了名的小野马,昨儿就因为骑马闹事这事,叫一向好脾气的郡王爷都气的掀了桌,县主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还放话说以后每日都要出来骑马,惹的郡王爷一气之下非要关县主的禁闭。可眼下郡主几句话就将县主哄乖,还真是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的老话了。 花厅里好些人候着,安梓纯也不好叫人家久等,便拖着尚秀仪与她一道过去。 路上还不忘问了句,“丫头,你是何时学会骑马的,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闻此,尚秀仪到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过某人骑马,觉得好看,便想学学,统共学了不到半月呢。” 安梓纯自然知道秀仪口中的某人是薛子然,便没再问下去。想着子然若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伤心的绝不止是她和芹姨娘俩,最难过的怕是秀仪这丫头了。别瞧这丫头成日里总是嘻嘻哈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心比谁都软都细呢。 安梓纯亦是个会来事的人,身为郡主之尊,还亲自为那些位份比自己低许多的诰命夫人甚至没有封诰的小姐们添茶,哄得众人都很是欢喜。也给了旁人温良贤淑,很有教养的极好印象。 安梓纯举手投足间既不失大家风范亦表现的谦卑有礼,周旋于众人之间,如鱼得水般应付自如,就连含玉也有些诧异,素日寡言少语的小姐,怎像换了个人似,好会张罗。 含玉从旁瞧着,偶尔能见安梓纯偷偷轻咳几声,而后又扬着笑与夫人小姐们打趣。这半天下来,额头已冒了汗,身子怕也力不从心了。 就连一向笑呵呵的尚秀仪也面露忧色,替安梓纯捏了把汗。 半日下来,人散去了大半,却还是有些急于巴结的女眷依旧留在这儿,安梓纯也不好撵人,只得笑着作陪。 “小姐,七殿下来了。”回话的是含玉。 安梓纯闻此,轻点了下头,又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就出去了。秀仪见此,也一并跟了出来。 “姐姐,你何时招惹了七堂兄那个糊涂鬼。”尚秀仪先含玉一步问了出来。 “昨儿在凤鸾宫,恰巧朱贵嫔与七殿下也在,便认识了。”安梓纯说着,口气略显无奈,实在没想到七皇子今儿会来府上。若说旁的皇子一并来也就罢了,偏他七皇子自个来了,这般扎眼,不是摆明着叫人说闲话去吗。 安梓纯想着,心里焦灼不已,正纠结,就见映容打对面廊上跑来,还没到近前,就回禀说,“小姐,温恭王和京兆尹家的二小姐来了。” 温恭王?安梓纯心里飞快的搜寻着,才想起启瑞国还有这么号人物。 要说温恭王的确是个传奇。当年新帝登基之初,便封先帝的俪妃,也就是当今太后所生的九皇子尚瑾淳为温恭王,而这位温恭王却没有自个的母亲有福气,王爷还没做几日,便在前往封地的途中得急病暴毙身亡。俪太妃突闻噩耗,痛不欲生,感伤温恭王膝下无子,不忍这一脉就此断结,便哭求圣上将温恭王胞姊明昭公主的次子肖君晏过继到温恭王膝下,承袭其衣钵。圣上感激俪太妃多年来的教养之恩,不但允许肖君晏改国姓“尚”承袭温恭王的封号,还尊俪太妃为太后,以示安抚。 安梓纯想,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便可享王爷之尊,这尚君晏的确好福气。 “温恭王来也就罢了,偏他肖君怡也要跟来。真是――”尚秀仪说着,瘪了嘴巴,显然有些不高兴。 肖君怡与温恭王同父同母,即便眼下不能再以姐弟相称,可同出一脉的血缘亲情还在,常在一处也没什么奇怪的。 “好歹也是你堂姐,可不要怠慢了。”安梓纯说着,淡淡的笑了笑,心里早已了然秀仪这丫头为何对肖君怡无好感。 肖君怡,人如其名,淑人君子,见者心旷神怡。莫说是启瑞国,就连天底下怕是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仪态万方的女子了。 美貌的女子向来是非多,更可况还是长公主所生的宗室贵女,嫉恨者更是数不胜数。所以肖君怡虽不过年十六,有关于她的闲话却是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也怨不得秀仪这样不待见她。 闻此,尚秀仪略显不甘的说,“这是公主府,我自然不会叫姐姐为难。” 得了这话,安梓纯才算安心,大步往前院的小茶轩去了。 因都是贵客,安梓纯没到之前,安悦晖已经先将人领去了小茶轩招待。安梓纯到时,正赶上第一壶茶泡好,来的倒也算巧。 安梓纯一进屋,就见尚泽业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一身杏黄的锦服不但艳丽抢眼还略显稚气,正应了他憨厚可爱的性子。 ------------ 第六十一章 美人如斯 见这情形,安梓纯也不好先与旁人招呼,忙给尚泽业行礼问安。 尚泽业见此,伸手便要去扶安梓纯一把,秀仪似是瞧出了些端倪,忙闪身上前,先一步将安梓纯扶起,而后草草行了礼道,“七堂兄安好。” 尚泽业见了尚秀仪就跟见了鬼似得,愣了下,才一脸诧异的问到:“你怎么也在这?” 尚秀仪得了这话,柳眉一挑,略带嫌弃的回道:“我与纯姐姐亲的跟一个人似得,我怎就不能在这儿了。话说七堂兄屁股上的伤可好了,上药的时候没有哭鼻子吧?” 闻此,尚泽业的脸刷的就红了,就如中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当场不得动弹。尚秀仪见此更来了劲,忙与安梓纯说,“姐姐不知,前几日我在郊外马场练习骑马,遇见了五堂兄,他――” “尚秀仪!”尚泽业好歹缓过神来,有些恼火的盯着尚秀仪,尚秀仪自然不示弱,又狠瞪了回去,尚泽业见这丫头恼了,也就软了下来,讨好似的说:“那日你不是看上了我那条马鞭,回头叫人送去郡王府上就是。” 尚秀仪闻此,立刻转怒为喜,却故作矜持的微微点头,便算成交了。 尚泽业见此,好歹松了口气,只怕尚秀仪会将那日他一屁股从马上摔下的窘事说给安梓纯听。 “七殿下与文孝县主的感情可真好呢。” 闻此,安梓纯心里一颤。 多好听的声音,婉转清亮,柔媚却不做作。循声望去,只见一美貌如仙的女子轻移莲步,盈盈笑着往这边来,一身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流光溢彩,正称了她曼妙袅娜的身姿。绝美的脸庞,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安梓纯犹豫了半晌也才想出了一句“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来形容肖君怡的美态。虽身为女子,眼中也满是欣赏。 尚秀仪似早就料到肖君怡会上来搭话,小声嘀咕了句,“哪都有你。”便没好气的与肖君怡道:“我与七殿下说话呢,你插什么嘴。都说京兆尹礼仪周全,教女有方,也没见你给本县主行礼请安。” 肖君怡闻此,脸上依旧扬着笑,肤白如脂,眼睛忽闪,盈盈的泛着水光,就如白兔一般柔弱惹人怜爱。见尚秀仪不像是玩笑,稍一迟疑便俯身行礼,可膝还未屈下,便被后赶上来的男子拉起,“今儿咱们都着的便服,依本王看,这些虚礼能免则免才显的自在。文孝县主你说是不是?”男子说着,颇为冷淡的瞥了尚秀仪一眼,却不是商量的口气。 安梓纯亦向那男子看去,唇角微扬,到底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温恭王果然生的与肖君怡生的极像。美则美矣,可身为男子,拥有如此雪白的肌肤,这样精致的五官,确实显的女气了许多,若是盘了女子的发髻,怕是无人会将他当是男儿。 安梓纯不由得赞叹,这一对姐弟生的可真是赏心悦目啊。 尚秀仪虽然不乐意,可这丫头素日没规矩惯了,若是讲起规矩来,她还不如尚泽业灵通,只好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尚泽业见此,忙笑了笑说,“如此甚好,寻常在宫里,诸多规矩压着,今儿可能喘口气了。” 尚秀仪没抓着羞辱肖君怡的机会,这会儿心里还遗憾着,偏他尚泽业多话,尚秀仪便借此讥讽说:“七堂兄若是觉得宫里闷,大可禀明圣上给你娶位王妃,赐你座宅邸,自立门户去。” 尚泽业闻此,却没恼,反倒红脸望着安梓纯说,“你以为本皇子不想吗?” 安梓纯得了这话,心里慌乱不已,只怕七皇子再说出什么叫人误会的话,于是忙侧身与尚君晏道:“臣女给温恭王请安。” 尚君晏闻此,上前一步,隔着袖子,十分礼貌的扶了安梓纯一下,“方才已说今日不必多礼,郡主无需客气。说来郡主还是本王的表姐,若论长幼,该我给表姐问好。”尚君晏口气温和,面容恬淡,虽不过十四的年纪,就已存君子之风姿。 尚泽业从旁死死的盯着尚君晏的手,心里嫉妒的不行,自然也想如此亲近安梓纯的。 肖君怡也适时的站出来,柔声与安梓纯说:“早闻表妹生的极美,若知妹妹如此好客,我早就常来府上打扰了。”明眸善睐,即便只微微笑着,亦甜的叫人心醉。 安梓纯看人向来准,却一时摸不准肖君怡的性子,只得寒暄说,“美人能来,我公主府也是蓬荜生辉。” 安梓纯这一句虽是客套,可在肖君怡听来却十分的刺耳。要论身份,她与安梓纯都为宗室女。不过安梓纯的生母锦阳长公主是先皇后亲生,出自嫡系,而她母亲明昭长公主虽为庶出,可她外祖母眼下已贵为太后,若真追究起出身,她比安梓纯并不差在哪里,可圣上偏心安梓纯实在明显,不过刚及笄就封了郡主,可怜她姐姐出嫁时才封了个三品县主。肖君怡也不得不感念自身至今还无封诰,即便在样貌上超安梓纯几倍有余,心里却依旧嫉妒的很。 安梓纯见肖君怡脸上依旧扬着笑,心里就更加困惑了,自个方才那句一不称其表姐二用公主府压她,分明是来试探这位美人性情的。若是美人恼了,便能算作爽朗直率的一类,若美人面露委屈之色,且算作温柔细腻的一类,可这美人依旧十分有礼的微笑,不是聋子便是傻子了。 但眼前的美人双目大而有神,灵秀非常,并不像是心思不够用的废物。如此看来,只能归类于很有教养的心机女了。 “妹妹快引诸位贵客入座吧,否则茶该凉了。”说话的是安悦晖。 安梓纯闻此,也懒于多想,忙张罗说,“寒舍简陋,各位多担待了。” 得了这话,尚泽业忙应承道:“我瞧着是极雅致的,比皇宫要好许多。” 闻此,肖君怡凤眼流盼,柔声说:“七殿下惯会说笑,这天底下哪里比的上皇宫呢。”说着瞧了温恭王一眼,尚君晏却没应声,径自入了座。倒是尚秀仪似拿住了人家什么把柄,用众人都可听到的音量嘀咕了句,“庸俗。”便拉着安梓纯坐下了。尚泽业也赶紧上前贴着安梓纯坐下。 入座之后,安梓纯才发觉尚泽业身边还坐了位女子,木兰青的茉莉花纹锦长衣,清新素雅,发间只简单插了枚青玉簪子,样貌平庸至极,以至于方才那半晌,安梓纯只将她当做是个穿戴讲究的丫头而已。 见安梓纯一直盯着那女子看,尚泽业忙介绍说,“这是骠骑大将军家的三小姐王碧秋,郡主该认识的。” 安梓纯一听是王碧秋,不禁多瞧了两眼,原是表舅舅收的那个义女。取代二姐姐,与资政殿宋大学士家二公子定亲的就是她呀。 安梓纯虽知总盯着人看很不礼貌,却实在难掩好奇,细细打量一番,还是觉得这位碧秋小姐生的实在平凡,鼻子眉眼有一样算一样,没有一处比二姐姐好看。可身份摆着,从一个副将遗孀,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的小姐,这位王姑娘的确是有福。 安梓纯正寻思着,王碧秋就起身给安梓纯行礼,“臣女给昭懿郡主请安。” “姐姐快坐吧,说好今日不讲虚礼,姐姐就随意自在些好。” 肖君怡本看不上王碧秋的出身,见安梓纯与之亲切,只怕被抢了风头去,忙搭话说:“听闻三小姐已与资政殿学士家的二公子定亲,明年开春便要出嫁了,我也未来得及恭喜。” 闻此,王碧秋忽的变了脸色,沉默了半晌,才勉强开口应道:“谢过肖姑娘了。” 肖君怡闻此,虽觉这王碧秋神情古怪,却不愿深究,想那宋二公子若非与她求亲未果,也不会遂了他爹的意思,与这丑女定亲。可眼下这丑女竟还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可知若没她那拼命护主的生父,这丫头怕还是个奴才,哪有资格与她坐在一处说话。 肖君怡寻思着,不免露出一抹淡淡的鄙夷之色。 安梓纯看在眼里,已断定肖君怡并非善类,倒是王碧秋心无城府,喜怒皆形于色,对她的印象略有好转。可一想到二姐姐因无法与宋二公子终成眷属而失心寻死,依旧心存芥蒂。 而此时,王碧秋心里明镜似得,她晓得宋二公子曾与公主府二小姐安悦晓互通花笺,情谊深厚,也知宋二公子曾亲口向肖君怡提亲。可身为女子,婚事都顺父母之意,从媒妁之言,即便这宋二公子并非良人,可婚期已定,由不得她不肯。所以坊间的流言无论真假,她便只能充耳不闻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安梓纯作为主人也不能叫大家都这么冷着,遂笑着与王碧秋寒暄,“姐姐出身骁勇,马术一定是极好的,来日若是得闲,不妨与我指点一二。” 闻此,王碧秋的脸色才略微有些缓和,十分和气的答应说,“郡主一瞧便是钟灵毓秀之人,一定学的快。” “师父说的不错,不如咱定个日子,一同去郊外骑马吧。”说话的是尚泽业,他边说着边一脸期待的望着安梓纯。 ------------ 第六十二章 青龙卧墨池 安梓纯实在抵不住尚泽业灼灼的目光,压根没敢往这边瞧,对这热情过头的七皇子是避之不及。尚泽业见此,又可怜巴巴的偷拽了王碧秋的袖口一下,叫她赶紧说句话。 尚秀仪不忘打趣了句,“七堂兄,三小姐什么时候成了你师父的?” 尚泽业闻此,先是一愣,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原是叫祁弘新和祁弘澈两兄弟教我骑射的,可他俩一个忙于帮骠骑大将军练兵,一个又忙着太学的功课。不比我师父,虽为女子,但骑术高超又有百步穿杨之能,最要紧的还是有闲。所以郡主若真想学骑射,咱俩便搭个伴一起吧。” 安梓纯一听这话,自然不愿答应,却没直截了当的拒绝,正寻思着如何婉拒,尚秀仪却来了兴致,便替安梓纯答应到:“要我姐姐答应可有个条件,便是要带上我一起。” 闻此,尚泽业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可一想到能借此与安梓纯亲近,大可忽略了尚秀仪这惹人厌的刁蛮丫头,便点了点头,当是答应了。 尚秀仪见此,可是高兴坏了,忙着与王碧秋和尚泽业两人商议下次郊外骑马的日子。 安梓纯着实无奈,可见三人两眼泛光,激情澎湃的样子,到觉得十分可爱。性情纯良的人本就该玩在一处不是吗? 肖君怡习惯了众星捧月,眼见众人说说笑笑,丝毫不在意她这个大美人,顿时有些气恼,却也要摆出闺秀的气度,依旧面含微笑。 温恭王尚君晏本来就话少,只安静的坐在一边,偶尔喝口茶亦或是抬头听听人家说话,不喜不怒,似乎活在另一个沉静的世界。 一旁的安悦晖不是不想搭话,是根本插不上嘴,只得坐在一旁赔笑,心里可急得要命。 “听闻妹妹素日爱摆弄花草,正巧我闲来无事也喜欢这些,妹妹若是哪日得闲,可得去我府上的花园坐坐。”到此,肖君怡终于沉不住气,开口说了话。 闻此,尚君晏却微微皱了皱眉,抬眼瞧着依旧笑靥如花的肖君怡,想这倒不像是姐姐素日的做派。心里隐约有些紧张。 安梓纯倒是客气,忙应道:“不怕表姐笑话,我对侍弄花草也只是略懂皮毛,并不精通,许多事情还要向表姐请教。” 听闻此言,肖君怡自然得意,“妹妹不必急,想这人的见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还得慢慢来。上个月太后娘娘才赏了一批‘御衣黄’到我府上来,妹妹一定没见过,回头大可来我府上瞧个新鲜。只可惜那是御赐的东西不能随意送赠,否则必定要赠妹妹一株的。” 肖君怡这话明摆着是挑衅,就连一向愚钝的尚泽业亦能听出这不是好话,顿时有些急了,正想着如何帮安梓纯出头,尚秀仪第一个不干了,“‘御衣黄’是个什么玩意,也由得堂姐如此显摆。” “显摆”两字简明扼要的戳中了肖君怡的痛处,安梓纯瞥了一眼肖君怡微微变色的脸,想这样的话,也只有秀仪那丫头敢毫不客气的说出来了。 比起秀仪的坦率,我不是也与肖君怡一样虚伪恶俗。 想到这里,安梓纯只能无奈的苦笑。 肖君怡的确被尚秀仪这一句给问呆了,素日只觉的文孝县主缺乏教养,却不想竟如此粗俗不堪,心里气愤,却不能发作,一时失语,只得愣在那里。 “‘御衣黄’又名‘御袍黄’是牡丹的一种,顾名思义,其花如御衣显明黄色。”说话的是温恭王,他此刻站出来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化解肖君怡的尴尬。 尚秀仪闻此,却一脸的不以为然,“要说牡丹,纯姐姐的花园里也多的是,我记得有一株花瓣是墨紫色,花心是青绿色的牡丹,叫什么来着?” “青龙卧墨池”安梓纯轻声道。 闻此,尚君晏猛的瞧向安梓纯,问道,“郡主此话当真?” 安梓纯不想温恭王竟对一株牡丹有如此兴趣,来不及多想,便应道:“内宅的小花园中是栽种了两株,比起其他品种,这两株花期要长许多,如今开的正盛,直到九月才会开败呢。” 听了这话,尚君晏明显有些激动,连带着尚泽业也来了兴致,“‘青龙卧墨池’光听名字就雅致,郡主可否带咱们一观。” 尚泽业这句正说中了尚君晏的心思,尚君晏亦收起了方才的冷淡,略显期待的望着安梓纯。 安梓纯见肖君怡终于抑制不住的沉下脸来,心里没来由的痛快,可不得不承认,肖君怡即便不笑亦是个冷美人,可怪就怪今日在场的诸位公子都不解风情,着实委屈了这位大美人了。 “屋里坐久了,去花园走走也是好的。”安梓纯十分爽快的答应到。 “青龙卧墨池”虽是极珍惜的牡丹品种,安梓纯却未将它栽种在毓灵苑的后园,只认为牡丹骄矜,并不合自个的性子。 安梓纯领着众人穿过内院的垂花门,一路向东,拐过曲曲折折的悠长回廊,终于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花园。园中不仅盛开着大朵的牡丹芍药,还立了一座葡萄架,葡萄藤盘旋缠绕,与一株紫藤厮缠在一起,一粒粒未成熟的青色果粒与一朵朵淡紫色的小花相映衬,别有一番情趣。 尚君晏一入园一眼就瞧见了那盛放的墨紫色牡丹,也顾不得旁的,径自上前近观。 众人见此也一并跟着上前,只有肖君怡独自沉着脸站在园子门口不挪动。安梓纯为顾周全,回身瞧了一眼,亦忍不住赞叹,美人如斯,一院子的牡丹也不及肖君怡的万一。 要说温恭王是肖君怡的胞弟,早已习惯了姐姐的美貌并不奇怪,那七殿下呢,莫非真是患有眼疾,分不清美丑? 安梓纯虽瞧不上肖君怡骄矜的性子,可她好歹是自个的亲表姐,又是头一次到府上来做客,自然不能怠慢,便转身折了回来,十分客气的与肖君怡说,“表姐的衣裳珠鞋价值不菲,若叫泥巴花枝弄脏刮坏可不好,方才我已命下人在葡萄架下摆了小几和几张藤椅,若是表姐不嫌弃,咱们便过去坐坐,吃口时令的瓜果。” 肖君怡闻此,心里是气安梓纯在栽种牡丹一事上压她一头的,可这丫头表现的还算乖巧周全,暂且不必与她一般见识,便粲然一笑,随安梓纯过去了。 葡萄架下,安梓纯亲自帮肖君怡倒了杯茶,肖君怡本是礼貌性的接过,没打算喝,可闻着这茶十分清香,似是与放才在小茶轩喝的不一样,便将茶碗凑近了闻闻,见清亮的茶汤不但透着股铁观音的香气,似还泛有花香,加之这茶水并非拿滚水沏就,茶碗触手冰凉,茶汤中隐约能见碎冰丝,不但闻着香,看着心里也觉舒爽。 肖君怡轻抿了一口,忙放下茶碗与安梓纯说,“妹妹在茶里放了桂花和茉莉?” 安梓纯闻此,想肖君怡也并非一个貌美的草包,竟一口就喝出了这茶的配方,看来对花草茶是有些研究的。想来自个方才的确是以貌取人了。 “表姐说的不错,桂花凝气安神,气味芬芳,茉莉性凉,有提振精神之效,再配上铁观音,在暑热天里饮用,是最好不过了。” “我若是妹妹,会再加一味金银花。清热凉血,解毒散痛,虽没桂花清香适口,药效上却更胜一筹。”肖君怡说着,将茶碗放回了小几上,虽尽量保持仪态端庄,可眼底的那抹得意已经彻底出卖了她骄傲的心。 安梓纯觉肖君怡的话不错,想金银花清热解毒的功效确实比桂花好许多,可桂花却在味上更胜金银花一筹。花草茶本就是根据个人喜好来搭配烹煮的,可算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只要花草的属性不相克,都可泡在一个茶壶里。 安梓纯正寻思着,王碧秋在她身边坐下了。 安梓纯与她笑笑,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还徜徉的花海中的那三人,才与王碧秋说,“三小姐不喜欢牡丹一类的花朵吧?” 王碧秋闻此,亦不掩饰,“是不喜欢开的太浓艳的花。” 闻此,肖君怡便来了兴致,立刻接过这话茬说,“牡丹雍容华贵,富丽大气,是花中之魁,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不喜欢牡丹呢。”肖君怡说着,面露嘲讽,似在嫌弃王碧秋没见识。 王碧秋性子直爽,哪听得出肖君怡的言外之意,只应道:“我自小长在大漠戈壁,那里常年缺水,风沙漫天,如牡丹一类的花朵根本无法扎根。这样大朵的花我也是到圣都之后才见过的。” 肖君怡越听,脸上的鄙夷之色越重,想这王碧秋本就出身微贱,还成日里将过去的困苦放在嘴上说,只怕旁人不知她是个粗俗不堪的下贱人。 安梓纯却十分欣赏王碧秋的真性情,饶有兴致的说:“大漠虽无百花齐放,却有沙棘,胡杨,骆驼刺,也不乏生机。” 闻此,王碧秋的眼光一亮,立马问道:“郡主去过大漠?” “不曾去过,只在游记里读过,心里却十分向往。” 听了这话,王碧秋像是遇到了知己,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郡主莫信那书中杜撰,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去大漠瞧瞧落霞,尝尝野生的沙棘果,躺在沙海中看看浩瀚的星空――” “穷山恶水的,有什么好看,倒不如江南烟雨的好风光。”王碧秋刚说的起劲,便叫肖君怡冷言打断了。 王碧秋闻此,立马沉下脸来,似要与肖君怡争辩一番。安梓纯身为主人,自然不能叫两位客人吵闹起来,忙拉了王碧秋的手说,“骠骑大将军是我母亲的表兄,亦是我的亲表舅,若论年纪,我该称王姐姐一声表姐。表姐也莫要与我生分,往后咱们便姐妹相称吧。” ------------ 第六十三章 无妄之灾 王碧秋与安梓纯一见如故,只觉的她与旁的世家女子很不一样,柔顺却不怯懦,温和亦不做作,还颇有见识,是她到圣都以来,唯一能说上话来的人。所以对于安梓纯的示好,她自然乐意,便应道,“郡主不弃,我自然高兴,往后我便唤你梓纯妹妹吧。” 安梓纯也少有欣赏之人,难得遇上一个真心与她交与的实诚人,心中也十分庆幸,“碧秋姐姐有礼了。”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原来女子间交朋友也可以这样纯粹洒脱。 肖君怡见安梓纯与王碧秋姐姐妹妹亲热的不行,独将她撇在一边不理会,心里气愤也十分不屑。想着物以类聚,她安梓纯纵然是宗室女却生了个下作的本性,只配与那来路不明的野丫头混迹在一起。可要说野丫头,公主府里不还有一个现成的? 想到这里,肖君怡有意为难说:“妹妹府上不是还有三个姊妹,今儿怎么一个都不见?” 安梓纯闻此,才望向肖君怡。这一句,的确是将她问住了。 想着大姐安悦昕是外室生女,一直是公主府刻意避讳的禁忌,爹爹一直将她藏得很好,恐惹流言纷纷,是绝对不会叫她随意出来见人的。二姐安悦晓,还留在姨娘的瑶光园静养,神智时好时坏,也不能亭亭立于人前。最倒霉的还是四妹安悦晴,只怪那日慧馨园走水,多嘴几句,就被爹爹当众掌掴还关了禁闭,如今连房门都出不来,更别提会客了。 想到这里,安梓纯亦犹豫,实话不能说,可谎话也不好说。 正当安梓纯纠结之余,王碧秋似瞧出了她的为难,忙说,“方才听县主说妹妹院里还种了一株桃叶珊瑚,可能带我去瞧瞧。”边说着边便拉安梓纯的手离了座。 肖君怡见此,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忙起身赶了上去。却不想被长裙一绊,一个不稳,便摔了出去,正撞在葡萄架的立柱上。可还未等肖君怡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原本坚实的立柱忽然歪斜倒塌,直直的向安梓纯与王碧秋砸去。 王碧秋是习武之人,反应极快,护着安梓纯一个闪身就躲去了一边,算是逃过了一劫。 而此时,肖君怡头顶的葡萄架因为失去了支撑整个倾倒下来,远处的温恭王见此,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赶去营救,只大呼了一声,“二姐。”肖君怡才缓过神来,下意识的往前一躲,在葡萄架倒下的一瞬间扑倒了出来。 见此情形,温恭王与尚泽业赶紧往这便跑来,尚秀仪也十分惊恐的跟了过来。 “郡主,可没伤着?”尚泽业亦不管还跌在地上的肖君怡,最先来到安梓纯身边,见安梓纯摇头,又忙问王碧秋,“师父也无恙吧。” 王碧秋点了下头,微皱着眉头,盯着那突然倒下的立柱,眼中尽是疑惑。 尚秀仪紧挽着安梓纯的手臂,一脸怒气的盯着刚被温恭王扶起的肖君怡,没好气的说:“你也忒狠毒了吧,怎能故意推倒柱子害人!” 肖君怡还未从方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有些木讷的说,“我没有,是这立柱不结实,自己倒的。”说着倒吸了口气,低头才发觉那一双纤纤玉手在方才跌倒的一瞬被划伤了。鲜红的血珠挂在皙白如玉的手上尤为的扎眼,那一道划痕亦显的触目惊心。肖君怡见此,再也抑制不住委屈,靠在温恭王尚君晏的怀里抽泣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催人心肝。 尚秀仪却见不得肖君怡这幅模样,便嘀咕说,“始作俑者,还有脸哭,不害臊。” 安梓纯虽吓得不轻,却并不糊涂,她清楚,纵使一个身强力健的男子也不可能在瞬间将那根立柱推到,更别说如肖君怡般娇滴滴的姑娘了。于是忙拦了尚秀仪,叫她不要胡说。而后上前,想要瞧瞧肖君怡的伤势。 肖君怡心里本就有气,又经方才那么一吓,再藏不住脾气,猛的将安梓纯推开,“君晏,咱们走,若再留在这晦气的地儿,早晚丢了性命。” 尚君晏闻此,虽心疼姐姐,却觉肖君怡的话有些过分,但实在不好赶这当口多说什么,只略带歉意的望了安梓纯一眼,“今日在府上叨扰了,昭懿郡主保重。”说完与七皇子尚泽业颔首算是道别,便扶着哭哭啼啼的肖君怡往园外走。 安梓纯满怀歉疚,忙追上前去,想与肖君怡道声抱歉,而尚君晏却太了解自个姐姐的脾性,忙向安梓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上前,而后无比留恋的望了那两株“青龙卧墨池”一眼,才叹了口气,扶着肖君怡走出了院子。 安梓纯如今恍如梦中,原本不是还说说笑笑的,才一晃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就已经不欢而散了。 尚泽业见安梓纯脸色不好,本想上前宽慰几句,可他本就不善言辞,方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更是词穷。便忙与王碧秋递了个眼色。 王碧秋却压根没往这边瞧,而是独自踱步到倒塌的葡萄架前,似在找寻什么。 安梓纯这会儿略微缓过神来,忙与尚泽业说:“今儿叫七殿下受惊了,臣女惶恐,给殿下赔罪。” 尚泽业见安梓纯要跪他,忙上前要拦,却叫尚秀仪抢了个先,“姐姐何必如此,那架子突然倒了,又不是姐姐推的,七堂兄一个大男人,若叫这点小事吓着,还不如当个姑娘。” 尚泽业闻此,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又红了脸,不得不承认,他方才真是吓着了,却不是因为葡萄架突然倒塌,而是因为亲眼目睹安梓纯遇险,以至于现在心还跳的飞快。那份极度担忧与揪心的感觉实在微妙,从来没有这样在意一个人,一个女子。 安梓纯却并未注意到尚泽业脸色的变化,还处在深深的自责当中,生自己的闷气。 安梓纯自诩办事周全小心,今日之事就算暂且归为意外,还是要怪自己考虑不周,只顾着差人准备茶点水果,却忘了叫人来检查葡萄架是否稳固,花丛中是否有伤人的蛇虫。好好的聚会,被自己一手搞砸,真是废物。 尚泽业犹豫着,想要开口安慰,却觉说什么都不好,憋了半晌才道:“今日之事只是意外,郡主切勿忧思――” “时候不早了,七殿下不与我一道回去吗?”说话的是王碧秋。 尚泽业闻此,只瞧了王碧秋一眼就立马收回了眼光,心里一紧,这辈子还没见过目光这般凌厉的女子。 “文孝县主也一起吧。”王碧秋说着又瞧了尚秀仪一眼。 尚秀仪本打算要多陪安梓纯一会儿,可不知为何,只叫王碧秋盯了那么一下,她便有些腿软,糊里糊涂的就点了头。 安梓纯这会儿也想一个人静静,便拜过尚泽业又听尚秀仪说了几句体己话,就送他们出了院子。而此时,王碧秋却依旧站在原处没动,安梓纯回身,刚想说些什么,王碧秋却问了句,“妹妹得闲时是否常来这花园小坐?” “偶尔。”安梓纯应了一句。 闻此,王碧秋似是了然,忙瞧了那断开的立柱一眼,又与安梓纯说,“那妹妹往后还是少来为妙,这园子――邪气。”说完,温和的拍了拍安梓纯的肩膀,大步离开了。 安梓纯站在原处仔细掂量着王碧秋的话,眼光猛的一凛,立马回身快步走到坍倒的葡萄架前,仔细瞧了瞧那根最先倒下的立柱,见那立柱的底端断开的一面十分平整,似是事先被人用利器锯过,再看立柱的截面和地上的碎木屑,想这人一定行事仓促,许就是方才他们到园子前刚动的手脚,忙唤了含玉,“去,将方才在这周围鬼祟的人都绑去毓灵苑。” 毓灵苑 安梓纯脸色冷峻的盯着跪在地下的丫头,实在没料到会是安悦晓身边的翠珠。 “说吧,为何要锯坏牡丹园的葡萄架。”安梓纯沉声问道。 “奴婢冤枉,奴婢没有――” “啪。”含玉适时的赏了翠珠一个嘴巴,厉声质问说,“冤枉?那这是什么?”含玉说着用脚踢了一下翠珠身前的一把小锯刀,刀上还沾有新鲜木屑和一点鲜亮的红漆碎。“还有这是什么?”含玉说着,大力扯起翠珠的手,示于安梓纯面前,那力气大到足以将翠珠纤细的手臂折断,引得她惨叫连连。 含玉最见不得这种有胆做又没胆认的窝囊废,只觉修理此等鼠辈会脏了自个的手,于是猛的松了手。翠珠一个不稳,下意识的护着被捏疼的手臂,狠狠的跌在了地上。 安梓纯看的真切,翠珠的手上分明也沾着立柱上的红漆碎,尽量平静的与翠珠说,“你还有何解释?” 翠珠勉强爬起,正琢磨如何为自己脱罪,含玉却不客气的说,“小姐何必再问她,方才我已经去问过负责院内洒扫的丫头,都说牡丹园少来人,今儿去的生人除了几位主子,便只有这鬼祟的丫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容她辩驳?” 安梓纯心里已有了定论,可这丫头好歹是二姐姐身边的人,若她谋害主子的罪名坐实,二姐姐亦脱不了干系,所以安梓纯便一直犹豫,如何给翠珠定罪,定什么样的罪。 ------------ 第六十四章 绝不姑息 翠珠瞧出安梓纯眼中的犹疑,忙求道:“小姐明察,奴婢只是见我们小姐久病,屋里没生气,便自作主张想去牡丹园剪几朵牡丹回去哄我们小姐高兴,一时寻不到剪子,才找了个小锯刀,这木屑和红漆许是不当心沾上的,奴婢——” “寻常时候,也不知你是如此能言善辩之人。”安梓纯说着,脸色一沉,眼中透着股杀气。 翠珠见此,后背直发凉,嘴巴也似僵住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不说实话吗?”安梓纯斜睨了翠珠一眼。 翠珠已然被安梓纯冰冷的口气所震慑,可她清楚,如若认罪,便是死路一条,若是抵死不认,说不准还有条活路,便将心一横,“奴婢没有。” “打,狠狠的打,打到说实话为止。”安梓纯话音刚落,含玉便抄起一旁事先准备好的藤鞭,高高举起,毫不留情的抽打在翠珠的背上。翠珠吃疼,一声惨叫便趴伏在了地上,哭求到,“小姐饶命,奴婢真的没有——” 安梓纯却不留情,沉声道,“继续打。” 含玉闻此,便将扑倒在地上的翠珠拉起,又狠狠的抽了她一藤鞭。“还不说实话吗?” 此时,翠珠已然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缩在地上痛苦的颤抖。安梓纯虽心中不忍,可神情依旧冷漠。 事关生死,对敌人心软便是对自己残忍。今日牡丹园一事,幸得无人受伤,若是不小心伤到了温恭王或是七殿下,公主府无疑会迎来一场浩劫。翠珠罪犯滔天,死不足惜,可那背后主使到底是谁,究竟意欲何为? 含玉是习武之人,力气大不说还是使鞭子的好手,一鞭子下去伤肉到骨却不见血,不过几鞭子而已,翠珠早已吃不消,晕死了过去。 安梓纯在未查清事实真相之前,并不想取这丫头性命,便叫抬下去好好看管起来,坐等心虚之人自投罗网。 整整一日,公主府上下出奇的平静。 狐狸虽未自个送上门来,安梓纯却并不心急,依旧装作无事,按部就班的招待上门恭贺的贵客。 傍晚时分,宾客散尽,安梓纯好歹能坐下来歇歇,辛劳整日,身子多少有些吃不消。 安梓纯抬头瞧了正给她捏肩膀的含玉一眼,问道:“翠珠可醒了,有没有说什么?”安梓纯问。 含玉瞧着是有些急了,忙听了手说,“早些时候就醒了,可只哭,却什么也不说。我瞧那丫头就是骨头硬,不如再狠狠赏她几鞭子,皮肉疼了,嘴自然就松了。” “不急。”安梓纯说,“且等着,若是明儿瑶光园那边还没派人来找,我再亲自将人送回去。” 含玉闻此,倒是有些糊涂,没等她细问,安梓却便不慌不忙的问了句,“丫头,你试想一下,若是你一日未见映容,会如何?” 刚听这话,含玉还觉小姐问的突兀,可往深里琢磨,才恍然大悟,“映容作为近身侍候小姐的丫环,若是一日不见她,便猜是小姐安排可什么要紧的差事,着她去办,所以不得闲,若是一昼夜都不见,定会多嘴问问旁人,若是大家都没见她,她亦没办差事去,定会去四处寻她。” 难得含玉如此懂她的心思,安梓纯多少有些欣慰,“所以,若是瑶光园那边这会儿就叫人来找,必是出于心虚,若是明儿还不来要人,就更添古怪。毕竟是自小跟在二姐姐身边的要紧人,平白消失不见了,总不能不了了之。” 安梓纯话已至此,若要拿住始作俑者的把柄,就必须要耐心的等。 天刚擦黑,安梓纯正准备用晚膳,含玉进屋,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小姐,望月楼的踏雁姑娘来了。” 安梓纯闻此,微微一怔,确实猜不到踏雁忽然来访所为何事,稍一迟疑,便应道:“请她进来吧。” 含玉“哎”了一声,忙出门去迎,一会儿便领着踏雁进了屋。 踏雁还是一身清爽的打扮,十分利落。虽姿容平庸,好在双眼极为有神,周身散发着女子少有的英气。 行礼之后,踏雁亦未啰嗦,没等安梓纯问清她的来意,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布袋,通过含玉将东西递到安梓纯手上。安梓纯忙打开来看,见里头只装了一粒绿豆大小的玛瑙珠子,深沉的眼底忽的发散出一抹寒光,“是在湖边拾到的?” 踏雁闻此,甚为意外,忙应道:“郡主是个明白人,旁的话奴婢便不多说了,针对此物,我们主子已经做了详尽的探查,可以断定谋害郡主之人非出自望月楼,若不是重金聘用的死士所为,人或许还在公主府。” 踏雁这一句,还是叫早有准备的安梓纯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她先前就有此猜想,可今日得到证实,心里还是一样的震撼。 在公主府里,在同一片屋檐下,就住着要置她于死地的凶手,这种愤恨与不安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安梓纯尽量让自己快些平静下来,将那颗玛瑙珠子又放回了布袋,抬眼望着踏雁,柔声道:“帮我谢过你家主子,叫他费心了。” 踏雁闻此,多少有些惊讶,随即开口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与安梓纯道了珍重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安梓纯手里握着那只小布袋,心中稍有困惑,原以为翠珠今日所为,是为二姐姐抱不平,冲着王碧秋而来,可联系自身,这猜想似乎又站不住脚。 到此,安梓纯不得不将那日溺水之事与今日葡萄架倒的事情串联起来。若是从前她还怀疑过旁人,如今便可断定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姨娘无疑。只是眼下线索只有这一颗珠子,即便侥幸查到谁是凶手,却没有确实的人证物证。毕竟这绿豆大小的玛瑙珠子太寻常不过,寻常到府上哪个丫环没有那样一对镶玛瑙的耳坠子或银簪子。 安梓纯想着,幽幽的叹了口气,吩咐说,“将翠珠看好了,莫要出什么差池。” 夜已深,安梓纯却丝毫没有睡意,一直靠在榻上,手握那颗玛瑙珠子沉思。 一切似乎已经明朗却又那么的模糊。 “小姐别想了,是时候安置了。”含玉说着上前夺过安梓纯手中的玛瑙珠子放入布袋,“您放心,打今儿起,都由我上夜,小姐安心睡吧。” 安梓纯闻此,又抑制不住的叹了口气,抬手拉含玉到身边坐下,“含玉,我实在想不明白,家人间即便生有嫌隙,讲开就好,何以动了杀心?” “人?小姐竟还将那些牛鬼蛇神称作人?”含玉说着,面露不屑。 听了这话,安梓纯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若说狠心,谁被逼紧了不会心狠,若真要斗起来,上到爹爹下到四妹安悦晴,岂能安安生生的在公主府里过这锦衣玉食的逍遥日子? 安梓纯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早就打定主意,一旦证实她溺水之事果真是姨娘曹氏指使,便再不留情,也叫她好好尝尝呛水的滋味,若是淹死便算她有福,若是命硬,且看她血肉之躯有没有凌迟的尖刀硬。 夜已深,安梓纯这一日折腾下来,也是身心俱疲,正打算安置,却听外头嘈杂,便叫含玉出去瞧瞧。 含玉办事麻利,眨眼工夫就问回来了,安梓纯见她脸色不好,问了句,“怎么,又闹出了什么花样来。” “小姐,听外头说,是小少爷找不到了。” 安梓纯一听这话,立马从榻上站起身来,丝毫没有犹豫,便大步往外去了。 安梓纯最先到了芳园,进屋见芳洲正睡着,床边照顾的寒清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安梓纯虽心急,理智尚存,便叫含玉把寒清拉出来说话。 “悦明是何时不见的?”安梓纯尽量平和的问道。 “奴婢,奴婢只去熬药的那一会儿工夫,回来小少爷就不见了,是奴婢看管不力,奴婢有罪。” 安梓纯才没心情听个丫头在这里认什么罪,又问到,“可记得什么时辰?” “天刚擦黑那一阵子。”寒清忙应道,“奴婢先前只以为少爷是累了,去屋里躺会儿。伺候芳主睡下后,刚打了盆热水,想去帮小少爷泡泡脚,却见床上没人,才觉得不好,便急着求人去找了。” 安梓纯原叫含玉去问过门房的人,确定悦明今儿个没有出府,心里虽急,却好歹有些头绪,“那孩子今日可有何古怪?” 寒清闻此,不敢胡言,仔细回想了一番,才应道:“旁的到没什么,只是今早一听说小姐要撵奶娘于氏离开,便与于氏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 “于氏?”安梓纯嘀咕了句,莫非这孩子是心里不痛快,故意找个地方藏起来,叫我心急。 安梓纯这么想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正纠结,忽见一阵灯火闪烁,四五个掌灯的丫头拥簇着一个护院打扮的男子进了院,那男子怀里抱着的孩子,不正是悦明。 安梓纯见此,忙迎了上去,见悦明靠在那护院的怀里睡的很熟,如此晃眼的烛火,如此嘈杂的声响,也难为这孩子能睡的着。 “在哪里寻到的。”安梓纯瞧了那护院一眼。 “奴才是在芳园后头的小杂物间寻着的。”护院应了一句,双眉紧扭着,显然话未说完。 安梓纯似也意识到悦明的古怪,忙搭上悦明的脉搏,那护院见小姐如此,忙说,“小姐,小少爷似是误食了蒙汗药。” 此言一出,引起一片哗然,安梓纯眼光一闪,猛的想起今日翠珠挨打时,痛苦求饶的画面,发间珠光一闪,梅花状的小簪上不正缺了一颗朱红色玛瑙珠子。心里忽觉不妙,也顾不得悦明,便携含玉急着往回赶。 行至半路,忽见薛子然打对面迎上来,安梓纯心里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升腾起来。 没等安梓纯开口,薛子然便道:“翠珠畏罪自戕,服毒身亡了。” ------------ 第六十五章 畏罪自戕 尽管薛子然再三阻拦,安梓纯还是亲自去到关押翠珠的小间。 尸体上已经蒙上了白布,映容跪在不远处瑟瑟发抖,听到脚步声立即抬头,见是安梓纯,忙膝行到她脚边,扯着安梓纯的裙角,颤声哽咽着说,“小姐,奴婢没用,奴婢没看好――” 安梓纯面无表情,却俯身将映容扶起,见这素日端稳持重的好丫头,早已吓的面无人色,自然心痛不已。 也是,哪个好好的姑娘见了死人不怕。 安梓纯寻思着,微微叹了口气,与含玉递了个眼色,含玉忙上前将映容搀扶了出去。 见屋里再没旁人,安梓纯大步上前,猛的将白布扯开。面对翠珠生命最后,扭曲到极致的脸孔,安梓纯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中了什么毒?” “乌头。”薛子然应道。 安梓纯寻思着,又瞥了翠珠的尸体一眼,“瞧死状,服毒后是受了不少的苦。这乌头虽是剧毒,可服下之后即便立即毒发,也要折腾个把时辰才会断气。若是早能发现,许还有救。” 含玉送走映容,又回了屋,“小姐可别对着这脏东西,我与哥哥会处理掉的。” 安梓纯闻此,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又走近了几步,忽的眼光一亮,便探手伸向翠珠的发际。 薛子然眼疾手快,忙拦了下来,“她是中毒而死,不要贸然碰她。” 安梓纯一阵心惊,才觉自个疏忽,忙掏了帕子出来,隔着帕子将翠珠发间的梅花小簪给摘了下来。 含玉见此,亦猜了个大概,忙将贴身收着的那颗小玛瑙珠子给掏了出来,递到安梓纯手中。 安梓纯将这颗绿豆大小的玛瑙珠子与梅花小簪放在一起比较,瞬间了然,气愤之下,将手中的两样往地上一砸,“还是叫人算计了进去。” 含玉见此,也是气的牙痒痒,“小姐等着,我这就去将曹氏抓来问罪。”说着便要走。 “死无对证,抓她何用?”安梓纯尽量压制着心中的不平,有那么一瞬,她也如同含玉一般,想要不计后果,提刀杀去瑶光园,直接砍了曹氏那毒妇。可杀人偿命,卑贱如曹氏,何德何能与她以命换命。 曹氏这条命迟早是我的,万不能一急之下失了方寸,跳入曹氏的圈套。 安梓纯尽量平息心中的怒气,又瞧了翠珠的尸体一眼,“把她抬去城外埋了吧。” 薛子然闻此,忙应下了。含玉却不乐意,只道:“她可是平湖边上害小姐溺水的罪魁祸首,今儿个还险些害您被葡萄架砸伤,死了已算便宜,该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才好。” “到底是个任人差遣的奴才,手里也不知被主子握了多少把柄,才敢如此害我。如今人已死了,与个皮囊较个什么劲,只叫她入土为安就是了。”安梓纯边说边抬眼望向薛子然,“子然,这事儿还得你差人办了。”见薛子然点头,安梓纯才与含玉说,“你莫要急,咱俩还有的是事儿要办呢。” 含玉扶安梓纯回了屋,急着问道,“小姐不是说还有事要办,到底是什么事儿?” 安梓纯脸色不大好,斜靠在榻边的软垫上,轻声道:“抓内奸。” “内奸?”闻此,含玉一怔,“小姐的意思是――”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都太过蹊跷,若不是我身边有内奸,那边怎会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再设计加以谋害。旁的暂且不论,只说今晚的事,若不是有人将踏雁送来线索的事儿传递出去,曹氏也不会急于调虎离山,杀人灭口。若说无内应,我实在想不出第二条因由。”安梓纯说着,面露忧色,想着能如此了解她脾性与行踪的人,必是近身侍候的丫环。撇去已经撵去烧火的映霜不说,映容是跟了她将近十年的老人了,这毓灵苑除了含玉母女最亲信的便是她,所以内奸必定不是映容。还有负责沏茶和内室打扫的两个丫环,杜鹃和杜若,也是在身边伺候两三年了。 “含玉,杜鹃和杜若多大了?” 含玉闻此,掐指算算,“杜鹃属蛇,年十六了,杜若属兔,已经年十八了。” “年岁都不小了。”安梓纯嘀咕着,“明儿将她俩的名字报到邱良侍处,尽快许了人家,就不必在毓灵苑伺候了。” “小姐是怀疑她俩?”含玉稍有迟疑的问道。 “既起了疑,便不能再留用了,无论冤枉与否,送走总是没错的。”安梓纯说完,心中还是不安,“另外院里几个粗使的,也要盯紧了,毕竟许多事情,她们只要留心,也能透出风声去。” 含玉越是往深里想,心里越是难安,忙应承了下来。 这一夜,安梓纯与含玉都未睡沉,与含玉不同,安梓纯的心里多了一分不甘。明明清楚这几次的事情与曹氏脱不了干系,却没拿住什么确实的把柄,还叫她在自个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虽说这世间早没天理可存,可曹氏恶毒,逼善为恶,草菅人命,天不收她,我也不能容她。 第二日,上门拜访的宾客只多不少,只一日的工夫,昭懿郡主为边关将士凑军饷,给西南水患捐资筑堤坝的善行便传开了。许多世家大户,也借此契机,无论是真心实意还是另有所图,都慷慨解囊,半天的工夫就凑足了十几万两黄金,几十万两白银。莫说与前线战士供应量草,再多修几条堤坝也是绰绰有余了。 安梓纯无心插柳,却不想激起皇亲贵胄间如此强烈的反响,亦觉得自己此举功德无量。军饷和筑堤的事情暂且不论,也叫皇舅舅得以看清,哪家出手阔绰,富可敌国,拥有正道得不来的财富,而哪家白手起家,坐拥财富,还不忘国恩。 尽管今日上门拜访的人比前两日都多,可安梓纯却对外称病,一个都不肯见。只叫安悦晖夫妻俩替她招呼着。 午膳后,安悦晓便上了门,与安梓纯报了翠珠一夜未归的事。 安梓纯先前虽对安悦晓有所怀疑,可见安悦晓愁眉紧锁,一脸迷惘的样子,到不像是做戏,便说,“翠珠昨儿冲撞的贵人,已被处死,二姐姐便不必再念她了。” 得了这话,安悦晓险些哭死过去,随侍的丫环翡珠,又是劝又是掐人中,安悦晓才略微好些。 安梓纯自始至终都在冷眼旁观,她在观察安悦晓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她在想,若真有与曹氏翻脸对峙的一天,在亲娘与异母妹妹之间,二姐姐还是会选曹氏吧。 所以尽管安悦晓无辜,安梓纯亦能狠下心肠,对这个潜在的敌人冷面无情。 安悦晓亦能清楚的察觉到安梓纯眼中的冷漠,勉强止住了哭泣,与安梓纯商量说,“翠珠虽然做了错事,可好歹伺候了我七八年,妹妹可否将她的尸首交予我,好好安葬了她。” 安梓纯闻此,沉声应道:“据妹妹所知,翠珠当年是卖身入府,早就没了本家,便没了回归本家一说,姐姐大病未愈,何必搀和这样不吉利的事,还是回去安心养病才是正经。”安梓纯虽未将话说死,可意思再明显不过,安悦晓也不是个糊涂人,也未再说什么,便识趣的与翡珠告辞了。 走出毓灵苑,安悦晓蓦地停住了脚步,问道,“翡珠,你说三妹妹是不是疑心我了?” 翡珠依旧没从翠珠的死讯中缓过神来,木讷的盯着安悦晓,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安悦晓见此,长长的叹了口气,携翡珠离开了。 见过安悦晓之后,安梓纯也算了了件心事,便叫含玉准备着,想去芳园瞧瞧悦明。 含玉多嘴问了句,“小姐是疑心二小姐了?” 安梓纯闻此,没有应声,只是惨淡的一笑,转身出了屋去。 自从出了上次的事,安梓纯便多了个心眼,她知邱良侍与曹氏为一丘之貉,眼下虽将形迹可疑的奶娘于氏撵走,可芳园总不能指望着寒清一个伺候,于是便先邱良侍一步,从邵宜侍身边讨了四个丫环过去。 这四个丫头不似一般丫环散漫,是又规矩又机灵,颇有内宫女侍的风范。最重要的是可信,如此,到叫她省了不少心力。 安梓纯到芳园时,芳洲刚睡醒,额头上的伤虽叫包好了,却不知是透着血色还是药色,叫人不忍直视。本来清秀可人的脸,也因连日的高烧,折腾蜡黄干瘪,眼光暗淡,哪还见一点生气。 安梓纯想着,心里也不是滋味,见芳洲嘴唇干的已经起皮,便叫泡了蜂蜜水来,亲自味她喝下去。 芳洲勉强喝了几口就不动了,安梓纯晓得,芳洲眼下虽睁眼了,可意识尚不清醒,若要将身子真正养好,没有个把月是不成的。 安梓纯瞧着芳洲,心里漾开了一丝淡淡的酸楚。 那时她还小,无法理解素日伺候她起居的姐姐为何摇身一变成了姨娘。心里想不开,便有意疏远了芳洲,这疙瘩一系就是六七年,到如今心里再没埋怨和不解,可还是回不到从前了。 ------------ 第六十六章 揽人心 安梓纯想着,轻叹了口气,“悦明呢,可还好。” 寒清闻此,不敢撒谎,忙应道:“打昨晚找回来,便一直睡在偏屋里没醒,许是蒙汗药使多了――” “多嘴!”安梓纯闻此,厉声呵斥了一句,“谁说小少爷是被灌了蒙汗药?可知丫环最要紧的是安守本分,非礼勿言,若是我在府上再听到一句这样的话,不问旁人,只找你算账。” 寒清听了这话,忙吓的跪伏在地上,“奴婢知错了,奴婢――” “还说!”安梓纯又斥责了一句,见寒清是真怕了,才松口叫她起来。换了副相对温和的口气,与她说:“记住,这里是公主府,人多口杂,你自不必与闲杂人等搀和多嘴,只要克尽己责,好好伺候你主子,我绝不会亏待了你。”安梓纯说着与含玉递了个颜色,含玉立刻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银袋子,硬塞到了寒清手里,“你别推辞,收下吧。我们郡主听说你家嫂子要生孩子,眼下连请稳婆的银子都没有,还有你母亲患腿疾多年,久病未愈,也与时常断药有关。你且将这些银子收好,说是不够,便来与我说。” 寒清掂着这银袋不轻,里面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两银子,哪敢轻易收下,便直言到:“奴婢,不敢。” 安梓纯见这丫头胆量小,亦不贪钱,总算没看错她,便上前温和的摸了摸寒清的发辫,柔声说,“你若是对你主子如同对家里人一样尽心周到,我亦会将你当成自己人一般去疼惜。”说完轻轻的拍了拍寒清的肩膀,留了句,谨言慎行,便出了屋去。 出来之后,含玉急不可耐的低声问道:“小姐怎就信她不是曹氏一党。” 安梓纯闻此,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过去也对这眉眼平淡的小丫头没什么注意,直到上次寒清提醒她绕开爬满虫蚁的枇杷树,才觉得这丫头十分善良。一段时间观察下来,看她对芳洲也甚是体贴,虽年岁还小仍需历练,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懂事丫头。所以她必须在曹氏动手前将这丫头收服,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害了芳洲母子。 安梓纯到偏屋时,见两个丫头正立在床头守着,一动不动,就宛若两尊雕像。 见安梓纯进屋,才似摆脱了石化,与安梓纯行礼请安,无论礼仪还是步态都是循着宫里规矩来的。邵良侍不愧是时候内宫多年的老人了,在调教下人上,还真是有一手。 安梓纯挥手叫她俩起来,径自走到床前,一望见悦明的小脸,心便揪疼的难受。却见悦明眼角含泪,似是哭过,遂问了句,“小少爷可醒过了?” 闻此,那个年岁稍长的丫环忙应道,“回郡主的话,方才是醒过一阵子,可明少爷醒来就哭着要找奶娘,奴婢们哄不好,便急寻于氏,却不见她在屋里,所以――” “于氏?不是已经撵出府去了吗?”安梓纯说着瞧了含玉一眼,见含玉也是一脸疑惑,又补问了一句,“她还没走?” 得了这话,那年岁稍小一点的丫头立即应道,“回郡主的话,方才奴婢去于氏屋里寻她,见她包袱已经打好,贵重的首饰银袋也都还在,可人却不见,想来该是到邱良侍处除籍去了。” 安梓纯闻此,多瞧了这丫头一眼,想着丫头也算机灵,便问,“你叫什么?” 小丫头忙应道,“奴婢贱名恐污了郡主尊耳,指来芳园伺候前,邵宜侍已给重新赐了名,叫静言。”说着又拉了拉稍年长一些的丫环,“这是长奴婢两岁的同胞姐姐,叫静心。” 闻此,安梓纯亦细细的打量了她俩,眉眼虽不出众,但瞧着十分舒服,看着是稳重的两个人,想邵宜侍的确尽心,人是调理的不错。 安梓纯便吩咐轻赏了她们二人,两个丫头亦不矫情,收下之后,便行礼谢恩了。 “悦明还是个孩子,刚经了那样的大事,心里一时过不去也是有的,你俩只管尽心伺候着,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们。” 两个丫头亦是识趣又谨慎的人,只道一声“是”,干脆利落,却叫安梓纯很放心。 安梓纯交代完这些,才有暇顾着悦明,见这孩子虽睡着,却很不安稳,下意识的抚上他紧攥成拳头的小手。 不过五岁的年纪,却经历了这些风霜雨雪,老天无眼,何苦让这样好的孩子生作官家庶子。倒不如农人家的儿子,虽要成日里辛苦劳作,可一家人相亲相爱,也是乐在其中的。 安梓纯想着,鼻子泛酸,那晚的情景又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 悦明的手却忽的一动,蓦地睁开了眼,安梓纯立即将手拿开,略显尴尬的望着这形容憔悴的小人儿,心揪疼的厉害。 悦明抬手猛的搓了搓眼,见真是安梓纯在,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微微探身,用稚嫩的小手轻轻的握住了安梓纯的两根手指,“姐姐,我方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安梓纯闻此,心都要化了,忙抬起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悦明的额头,“既说是梦,便是假的,不怕不怕。” 悦明得了这话,安静的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姐姐,我好累,想再睡一会儿。” “累了便好好睡,姐姐陪着你。” “姐姐是贵人,娘说贵人事忙,姐姐总顾不上芳园的,我便只要奶娘,奶娘陪我就好。”悦明越说声音越小,似梦话呓语一般。 安梓纯闻此,想这孩子还未全然清醒,可方才说的,却是真心话。 想想从前,她至多两个月才来芳园走一趟,一趟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悦明一个小小的孩子,曾那样珍视自己这个姐姐,而她呢,成日养尊处优,何曾对悦明的处境感同身受。 悦明那日说的没错,这公主府里想制死他们母子的大有人在,就连她自己也不敢保证,若是哪日起了冲突,会不会为求自保,将他们母子推去风口浪尖上。 求生是人的本能,正因这份本能,多数人为谋生存都无可抑制的自私着。她也不例外。 安梓纯想着,颇为自嘲的笑了笑,与静言吩咐说:“若是于氏回来,便叫她往毓灵苑去一趟,我有事交代。”说完,便起身携含玉离开了。 “小姐,那于氏信不过,你为何还要见她?”含玉问。 “为了悦明,我愿意赌一把。”安梓纯轻声应道。 她承认,自己的心已经不比从前冷静了。 午膳毕,安梓纯本想倚在榻上懒个午觉,却听温恭王突然到访的消息。心下诧异,昨儿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莫不是找上门来替他胞姐讨说法的。 安梓纯想着,心里越发焦灼,只觉的所有乱事坏事都凑在一起了。 重新梳洗打扮过后,安梓纯便领着含玉往正厅走,行至半路,含玉便领着安梓纯拐上了北边回廊。 “怎么往这处走?” “小姐,听下头人回,王爷一来,连茶都没喝口就去了牡丹园。”含玉应道。 闻此,安梓纯心里已有数,原是为那两株“青龙卧墨池”而来,温恭王果然是惜花之人。 到此,安梓纯总算安下心来,莫说是那两株牡丹,即便把这园子都赠与温恭王又有何妨,最重要的还是一团和气。 不出安梓纯所料,她一进院子,就见温恭王尚君晏伫立于花前,一身月白的长衫虽简单质朴却丝毫不败其风姿,领边袖口的凌云纹随着暗底银线荡漾,就似流动的云朵一般,将尚君晏称的如同行与流云间的仙人,徜徉在天宫花海,飘飘然而遗世独立。 含玉亦忍不住称赞说,“竟比个姑娘好看。” 安梓纯闻此,心里亦是这么想的,只觉眼前的画面绝美非常,实在不忍去打破,所以迟迟没有上前说话。 尚君晏低头瞧着那朵花开正艳的墨色牡丹,抬手想要触摸,可手举在半空,几次靠近都没落下。安梓纯见此,心中顿生疑惑,一株牡丹而已,并非世上绝无仅有的珍贵品种,何以叫温恭王如此珍惜。 一阵清风吹过,将淡淡的花草香味都拂在面上,尚君晏才回过神来,微微侧身见安梓纯已到,还算客气的先招呼说,“郡主来了。” 安梓纯亦福身与他行礼,“给王爷请安。” 温恭王闻此,便挥了手,“本是我上门打扰,郡主不必多礼了。” 安梓纯遂起身,踱几步上前,望着身前大多盛开的牡丹,刚想说什么,温恭王却先道:“郡主将这牡丹养的真好。” 安梓纯微微笑笑,“原不知王爷喜欢牡丹,若是早些知晓,该常请行家指教。” 安梓纯这一句明显是奉承,尚君晏却依旧面色平淡甚至有些哀伤,便低头轻抚着牡丹的花叶,轻声说,“郡主笑话了,我也只是会看,喜欢也不论,只中意‘青龙卧墨池’这一株罢了。” 闻此,安梓纯已肯定了温恭王的来意,想着牡丹盛放于内院无人欣赏也怪可惜,若是移植去王府,在温恭王如此惜花之人的栽培下,一定更显其风华。如此,又讨了王爷一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王爷若是喜欢,便叫人移栽到王府去。只是如今盛夏并非移栽的好时机,只等入了秋才好。” 温恭王得了这话,心里自然畅快,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叫郡主割爱,本王心里不安,若是来日郡主有什么能用上本王的地方,尽管开口。” 安梓纯等的就是这句话,两株牡丹换一个承诺,稳赚不赔的买卖。 安梓纯心里这么想,口上却没应承,总不能因为两株牡丹叫温恭王以为她是别有所图才是,于是俯身细细的打量了这株墨紫色的牡丹,起身问道:“王爷可知这‘青龙卧墨池’为何生的墨色,又为何是青绿色的花蕊?” 温恭王闻此,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安梓纯见此,莞尔一笑,竟比这牡丹还要娇艳美好,“这花生的奇,其中是有典故的。” “怪本王孤落寡闻了,还请郡主赐教。” ------------ 第六十七章 典故 安梓纯话本不多,又不喜卖弄,只是此情此情,叫人不得不想起前些日子在本书上瞧过的典故,便讲到:“相传在天界西王母处,有一仙池唤作瑶池,内有一条小青龙常年盘守。但仙界孤寂,小青龙修行尚浅,趁西王母不在,玩心起了,便私自离开瑶池,化作一位翩翩佳公子到人间游玩。”说到这里,安梓纯微微顿了一下,抬眼瞧了瞧尚君晏,见他如同孩子一般听的仔细,又浅笑着讲下去,“小青龙来到人间,见一老爷爷正在浇灌一株开的极美的花,那花朵有红又大,艳丽无双,遂上前询问这是何花。老爷爷回答说,这是他们这里特有的花朵,唤作牡丹,这里的百姓祖祖辈辈都以种植牡丹为业,可天公不见怜,此处已三个月未落一滴雨水了,如此下去,这里的牡丹死绝了,人也该死绝了。” 听到这里,尚君晏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显然是听了进去。 “小青龙本为龙王的第十八代孙,见人间疾苦,遂去龙宫请龙王降雨,可龙王却记恨他移植于龙宫的牡丹不但不开花还统统枯萎死去,遂迁怒于人间,只叫小青龙回去瑶池,坚决不予降雨。小青龙无奈,又重回了人间,见那位老爷爷在用浑浊的泥水浇灌着一株红牡丹。老爷爷愁容满面,说这是最后一瓢水了,过了今日这株百年红便要枯死了,百姓也都要干死了。而此时,这株盛放百年的红牡丹似有灵性,哭求着青龙救她一命。”说到这里,安梓纯蓦地停住,也察觉了自个今日的反常,一个故事而已,何以讲的如此动情,真是怪了。 “小青龙可怜这株牡丹也可怜此处的百姓,突然想到瑶池仙水许能解眼前之困,可盗用瑶池仙水,论罪当斩,但人间的凄惨,已叫小青龙顾不得自身,便取了仙水,洒于人间。甘霖普降,人与花终有了生机。” 听到这里,尚君晏似是松了口气,可安梓纯却话锋一转,继续讲到,“沾了瑶池仙水,本就生长百年的红牡丹便化作了一位绝美的红衣姑娘,拜谢青龙的大恩。她深知青龙违反天条,不但回不得天界,亦要小心的躲藏起来,可西王母有一面照妖镜,无论青龙躲在何处只要镜子一照便无所遁形。红牡丹便叫青龙藏于她的心中,这样西王母便可寻不得他了。可艳丽的红色无法掩护青龙,若是黑色――红牡丹风速离去,不久归来,为青龙得以脱险不惜毁掉容颜,去泰山墨池将自己浸染成了墨色,忙叫青龙化作花心,住进了她的心中。” 到此,尚君晏的眼底已经闪着水光,安梓纯讲到了动情处,自然没有注意到,“西王母恨瑶池水被盗用,携天兵天将遍寻青龙无果,便在人间散下恶水,凡是沾到恶水的神仙,都再不能成仙,青龙与牡丹仙一并沾染了恶水,都再无成仙的可能,只能相依相伴,成了眼前这青龙卧墨池了。” 安梓纯故事讲完,自个心中也是唏嘘不已,猛然见温恭王眼中竟泛有泪光,多少有些诧异,虽是个动人的故事,却怎能惹的如此清高的男子落泪。 “这花原是有这样一个典故,怪我知道的太晚,否则她也不会――”尚君晏轻声说着,目光柔软的落在那朵开的最好的青龙卧墨池上。 “花心青绿,弯弯曲曲真像是一条小青龙。可花瓣单薄柔软,不是更需要保护吗?”尚君晏说着,双手紧攥成拳头,沉默了好久,才与安梓纯说,“这花郡主养的很好,可惜王府煞气重,如龙宫阴冷,怕不能使此花安然盛放,如郡主不嫌本王叨扰,本王可否常来看看这花。” 安梓纯闻此,到没有拒绝的理由,爽快的应了“有何不可”四字。 随后安梓纯又象征性的问了肖君怡手上的伤势如何,而尚君晏此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草草应承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送走了温恭王,安梓纯又在牡丹园驻足了许久,实在想不透温恭王为何会对一株牡丹如此痴迷,对一个典故那般动情。清冷如他,莫不是也有一个牡丹仙似的女子住进了他的心里。 回了毓灵苑,安梓纯突来了兴致,想要画幅牡丹图,颜色调配大费工夫,只那花心的青绿色便和了快一个时辰才觉合眼。 虽在调色上费了些工夫,好在画的很顺手,不过一炷香的光景,一大朵“青龙卧墨池”就跃然纸上。 “小姐画的真好看,可为何只画孤零零的一朵,不如在这儿多添上几朵。”含玉说着在画纸上比划了几下。 安梓纯见此,笑了笑,“画,图的就是个意境,又不是热闹。可听说过一花一世界,有青龙和牡丹仙在足矣,他们的世界早已容不下旁人了。”安梓纯说着,轻叹了口气,一忆起尚君晏眼底的水光,心就莫名的揪疼。 含玉对作画确实不大在行,可对安梓纯的心思却分外好奇,“小姐这画是要给温恭王送去吧?”本来还正正经经的摸样,眼中却忽的染上一层暧昧。 安梓纯闻此,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将画举了起来,左看看右看看,遂摇了摇头说,“不送。” 含玉一听,有些急了,忙问道:“小姐难得对旁人的事这么上心,怎么――” 得了这话,安梓纯忙将画放下,瞧着含玉颇为无奈的笑了笑,“鬼丫头,想到哪里去了,那孩子可是我的亲表弟,我怎会对他动心。”安梓纯说完似觉的不解气,又抬手在含玉的眉心一点,“糊涂鬼,往后再胡说,我可不饶你。” 安梓纯那一下点的不重,可含玉还是下意识的揉着额头问道:“那小姐何故对他那样好。” “只瞧他可怜罢了。”安梓纯说着,离开了案台,往里屋去了,坐去榻上喝了一口温茶才说,“他年纪虽小,却已高居亲王之位,旁人只赞他福气好,我却觉得他命途多舛。” “小姐这话从何说起。” 安梓纯闻此,见没旁人,便拉含玉在身边坐下,“那孩子自小离开母亲,在王府里由嬷嬷们照顾长大,虽锦衣玉食,却如没有父母兄弟的孤儿一般孤苦寂寥。何况他身份特殊,是过继来到温恭王膝下的义子,这小王爷的身份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太后一去,他王爷的身份必会遭人诟病,莫说是享一世荣华,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听了这些,含玉心里才有数,不禁惋惜说,“白玉一样的人,真是可惜。” 安梓纯口上虽没说,心里却想,身为皇室中人,早该有随时丧命的准备。身份再高贵,也不过是那群运筹帷幄之人手中的棋子罢了。温恭王是,她这个看似风光的昭懿郡主也不例外。 安梓纯身子乏了,也没气力再说话,喝了药之后,便打算去床上歇下了。 可这衣裳还没换,就听外头吵嚷起来,原以为是丫环们吵嘴打架,含玉火气上来,正要去管,安梓纯只怕这丫头脾气火爆,理讲不清,再冤枉了谁,便与她一道过去,谁知刚出屋就见个粗使丫头手提着扫帚往后院跑,含玉忙喊住了她,“大夜里瞎折腾什么。” 那丫头听了这话,回身一瞧是小姐出来了,忙躬身应道,“小姐可不好了,后院黄鼠狼叼鱼了。” 含玉闻此,只怪这帮丫头大惊小怪,“我当是什么,黄鼠狼怕人,只将它撵跑就是了。” “含玉姐姐,那黄鼠狼不怕人的,还凶的很,几下子就将铲子竹竿给咬碎了。”那丫环说着,声都是颤的。 含玉就偏不信这邪,便将腰间的短刀拔了出来,“我就不信它的牙比我的刀硬。”说着忙将安梓纯往后一挡,“小姐且回屋等着,一会儿血腥,怕吓着您。” “都是灵物,莫要伤它性命,多送几尾鱼与它,送走便是。”安梓纯说着,将含玉的刀夺下,重新插回了鞘里,“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含玉倒也不想毓灵苑见血光,便没再坚持,遂与安梓纯一齐到了后院。 一进后院,就见五六个丫头手持各样的棍棒围拢在一起,地上七零八落的木头和铁器碎片,怎一个混乱了得。 好好一个花园叫折腾成这样,安梓纯自然不高兴,忙叫她们退后。丫环们心里都怕极了,忙避让开来,安梓纯才瞧见了蹲在缸沿上,所谓的黄鼠狼。 只见那小东西,不过小臂长短,通体金黄,柔顺的绒毛在月光下如绸缎似的光滑耀眼。圆圆的身子微缩在一起,旁若无人的用爪子逗弄着大瓷缸里的锦鲤,哪有丫环们形容的凶神恶煞,分明是憨态可掬的猫儿。 “金元宝?”安梓纯脱口而出。含玉自然也识得这灵兽,万万想不到会在公主府再见它。 那猫儿听见安梓纯的声音,耳朵一动,连带着耳尖上的毛也随之摇晃,那小模样在安梓纯看来,灵动活脱,真是可爱至极。 ------------ 第六十八章 失而复得 猫儿圆溜溜的大眼珠往这边一转,蓦地从大瓷缸上跃下,行动疾如闪电,眨眼功夫就落到了安梓纯的肩头。安梓纯也不怕它,把手臂一团,叫它到怀里来。那小东西便乖乖的爬进了安梓纯的怀里。 这只灵猫曾救过安梓纯两次,能再见它,安梓纯心里很是欢喜,不由得摸着灵猫的小肉爪,“瞧,爪子都叫沾湿了,回屋去给你擦擦。”说着便抱着灵猫往前院去了。 含玉见此,便吩咐丫环们将后院收拾干净就散了吧,丫环们只当小姐养了只厉害的猫,抱怨几句,也就算完了。 安梓纯原也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只与这灵猫投缘,若说是猫怕也外行,该是只黄金猞猁才对。安梓纯将这灵猫放在膝上,逗猫似的揉着它的下巴额头,“元宝,你这次可是投奔我来的?来了便不走了么?” 猫儿只顾着享受安梓纯温柔的抚摸,耳朵虽动了动,却没有任何表示。 含玉从旁瞧着,不禁抱怨说,“前几日还说后院缸里的鱼怎么离奇的少了几尾,原都是这金元宝干的。” 安梓纯闻此,笑了笑,依旧轻轻的抚着这只灵猫,“你若答应叫金元宝,我往后便只叫你金元宝了。” 那猫儿似乎对这称呼很是受用,便往安梓纯身上蹭了蹭,又卧了个舒服的姿势,眯起眼来,一会儿工夫便睡着了。 安梓纯瞧它那可爱的样子就喜欢,又摸了摸它的小爪子,轻声说,“也是个可怜的小东西,在外头流浪了这些日子。” 含玉觉的此等灵物竟服了小姐,其中一定有些渊源,这金元宝既找上门来,也没有撵出去的道理,便应道,“奴婢去取些材料与它做个窝来。” “不必了。”安梓纯说着,起了身,“这小东西脾气躁,我若不盯着,怕它伤人,就睡在我床头吧。” 含玉听小姐的顾虑也不是没道理,便应下,急着去铺了床。 第二日一早,安梓纯醒来起身,见金元宝已经不在床头了,心里隐隐的有些失落。含玉听见动静,忙过来将床边的幔帐都收了起来,“小姐醒了,这夜睡的还安稳?” 安梓纯闻此,心下诧异,昨晚真是一夜好眠,连梦都没有,难怪方才起来觉得身子畅快,真是好久都没睡这样一个安稳觉了。 安梓纯寻思着,不尤的摸了摸金元宝躺过的那一小片地方,“金元宝——” “可叫它折腾坏了,一早上起来上蹿下跳,这会儿又在后院涝鱼玩,小姐可管管它吧。”含玉忍不住抱怨说。 安梓纯得了这话,心里欢喜的不行,忙下了床,踩上鞋便往后院跑。见金元宝就如昨夜一般蹲在大瓷缸沿上抬着一只小肉爪搅和那一缸鱼,眼泪没来由的就落下了。 “小姐可瞧见了,这东西皮的很。” 安梓纯却泪中带笑,“叫它可劲儿的玩,咱们又不是玩不起。” 有了金元宝作伴,安梓纯更懒于去应付那些上门讨好的宾客,依旧称病在毓灵苑躲懒。 午膳那会儿陆华璎特地过来探望,还带了一盅刚煲好的补肺汤来。安梓纯闻了一下,确是用了极好的药材烹煮,可自打经了鲤鱼汤一事起,她就再也不吃外头送来的东西,所以当着陆华璎的面,也只能说饭吃好了,回头再喝。 陆华璎也是个礼仪周全之人,深知三妹妹如今身份尊贵,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了,所以再不敢随便姐姐妹妹的称呼,打进门起就尊称郡主。 安梓纯也知自个身份不同,必须要放尊重些,可这架子没必要在陆华璎跟前端,只与陆华璎交代,往后没别人的时候,还是嫂子妹妹一样的称呼。 陆华璎得了这话心里欢喜的不行,猛地瞧见了卧在榻边睡懒觉的金元宝,一脸的惊喜,“呀,妹妹何时养了只猫儿,我竟不知。”说着便起身过去,想要摸摸。 安梓纯见此,忙说,“嫂子可别急着碰它,这小东西是个野物,认生的很,这屋里除了我,连含玉都进不了身呢。” 陆华璎闻此,侧脸见含玉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朝她点了点头,才往后退了几步,与安梓纯说,“妹妹身子娇贵,怎能养只不驯服的野猫,依我看还是将这小东西放了,回头嫂子再去给你寻只更好的过来。” 安梓纯知道陆华璎是一片好心,可这金元宝如今是她放在心尖上重视的宝贝,莫说是一只猫,即便是这世上所有的猫绑在一起也不及金元宝万一。 见安梓纯笑而不语,陆华璎也似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嗨”了一声自说自话到,“原是我糊涂,想来妹妹这猫儿定是有些来历的,才独与妹妹亲厚,瞧这猫儿讨喜的小模样,便知不是俗物。” 陆华璎这席话安梓纯很是受用,心里高兴,便叫姚书芹从库房里找了好些稀罕玩意叫陆华璎带回去给小筠熙玩。陆华璎娘家殷实,自然不缺这些。可情谊在这,到显得两人亲近。 陆华璎走后,含玉不动声色的将陆华璎送来的补汤拿出去倒了。安梓纯这几日虽咳的轻了,可胸口还是时常有刺痛感和憋闷感,严重时还会头昏眼花伴有耳鸣。她知溺水后身子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元气,陆华璎送来的补汤到正给她提了个醒,便叫含玉准备笔墨,又要开方子。 安梓纯边说,含玉边仔细记着,“白石英、钟乳各一两,研细末,天门冬去心焙熟,款冬花二两炒制,桂二两去粗皮,桑根白皮二两,挫砕炒熟,五味子二两炒熟,紫苑二两,去毛土,人参二两。”安梓纯念完,见含玉亦停了笔,便吩咐说,“先将药配来,我再告诉你用法。” 含玉得令,赶紧将墨迹晾干遂把方子收起,便要出去办,安梓纯又想起一事,忙喊住了她,“昨儿就吩咐,若于氏回了芳园便叫她过来一趟,也没见她,莫不是心里有愧,夜里收拾包袱跑了。” “若真是跑了,到应了小姐的猜想。再叫人拿她回来,好好的治罪。” 安梓纯闻此,摆了摆手,“也罢也罢,那于氏上有老下有小,男人又不在了,这一家子人不都要她顾,何必闹的人活不下去。她若真离了府,这事便算了,若还没走,便叫她过来,我是有几句话想问她。” 含玉听了吩咐,立马答应下来,便忙着张罗去了。 时值夏末,也不比前些日子暑热难忍,安梓纯到愿意领着金元宝到后院去晒晒太阳。 要说这小东西真是个灵物,自打昨晚给它喂了些鱼干肉干就再不惦记那大瓷缸里的锦鲤了,只是那肉爪子确实闲不着,刚随安梓纯到后院,便急着跳上了缸沿,拨弄起那鱼来。 安梓纯亦笑笑由得它玩,见角落里的玉簪花开了,甚为欣喜。往年这花都要入了秋才开,今年开的早,许是来添瑞气的,遂回身瞧了一眼金元宝,心想,那小东西许是我的小福星呢。 玉簪花花如其名,色白如玉,未开时就如同一枚白玉簪头,清雅别致,花香清淡,似莲花生泥土而不染,亦可入药。所以往年,安梓纯都会趁花新鲜的时候,摘下晾干,冬日里时常用沸水冲泡一壶,对治疗喉咙干痒有奇效。 金元宝玩了一阵子,便窜上了墙头,安梓纯回身瞧它,见它似在闻什么,只笑它馋猫,许是闻到哪个院里煮了好东西,便像是嘱咐孩子似的与它说,“出去溜溜腿是可以的,晚膳前回来,否则就没肉干吃了。” 金元宝似能听懂人话,像猫又不像猫一样的咕哝了一声,便蹿下墙去了。 安梓纯见此,脸上依旧扬着笑,想着若是六哥回来,见金元宝竟与她在一处,一定惊喜不已。 晚膳毕,还未见金元宝回来,含玉有些急了,可安梓纯却不急,她相信那小东西是个有情有义的灵物,即便真不愿在这里长住,也会道个别再走。便问了含玉一句旁的。 “于氏呢,真是偷溜走了?” “说来也奇怪,于氏人虽不见,可东西都还在,银两衣裳一件不少。” 得了这话,安梓纯亦觉事有蹊跷,莫不是—— 安梓纯正犹豫,忽听外屋一声尖叫,紧随其后的是一声脆响,含玉忙出去瞧,见映容跌在地上,身边是一个跌碎的茶碗,忙上前将映容扶了起来,“我的好姐姐,你也忒不当心了,砸个碗到不打紧,若是弄伤了自个可如何是好啊。” 映容这会儿显然未缓过神来,身子亦还是颤颤巍巍的,抬手指了指门口,忙将脸别去了一边。 含玉见此,顺势去瞧,见金元宝正蹲在进门处,便笑了笑说,“容姐姐莫怕,我们元宝轻易不咬人的。”说着与金元宝摆了摆手,“快进去,你主人正念你呢。” “含玉,它背后——”映容说着,紧紧攥着含玉的衣袖不松手。 含玉见映容脸色惨白,神情惊恐,心一沉,转脸见金元宝身子一挪,一只污秽不堪的绣花鞋赫然出现在眼前。 ------------ 第六十九章 绣鞋 而此时,安梓纯闻声出来,正瞧见这一幕,心里一紧,却见金元宝甩了甩尾巴,便往外跑了。 安梓纯见此,正要追出去,含玉慌忙上前给拉住了,“事有蹊跷,还是奴婢去吧。” “瞧见那绣鞋上的花样没有,分明就是――” 含玉怎会瞧不见那鞋上明晃晃的金桂图案,于氏闺名便唤作金桂,所以无论帕子还是鞋子衣裳都着意绣上桂花装点,丫环们私下里还常拿这事做打趣,所以这双绣桂花的鞋才这般好认。 含玉断定于氏凶多吉少,怎能叫安梓纯去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便要去叫上薛子然一同过去。 安梓纯对死者心存敬畏,却并不忌讳这些,一定要跟过去。 含玉拧不过她,便忙去喊了薛子然来,三人各擎了一盏灯笼跟着金元宝往南走。 金元宝在后院绣楼处停下,便回身一跃跳上了安梓纯的肩头,薛子然四下查看,听后院有动静,便先一步去探查,随后与含玉挥手示意其过来。 见此,安梓纯便与含玉一同过去,刚拐过弯来,就见绣楼后院的井口边上围着七八个人,地上停着一具尸体,其中一人正给蒙上了白布。 借着灯笼幽暗的光,安梓纯看清了尸体的样子,正是失踪两日的于氏无疑了。 安梓纯见此,快几步上前,定定的瞧着那具尸体,原只是猜想于氏已遭遇不测,可亲眼瞧见她的尸身,这心里还是不好受。 莫不是我害她寻了短见?此时,安梓纯心中充满了自责。 围在井边的几人见是三小姐来了,忙避退去了一边,没人敢吱声。却见一女子迈了一步上前,轻声说了句,“郡主怎么来了。”那口气无比的淡然,只像是寻常逛园子时遇到一般,竟将眼前如此恐怖的情形全然忽略。 单听这冷淡的口气,安梓纯便知是大姐安悦昕,却无心与她解释,直截了当的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安悦昕闻此,也不甚清楚,便瞧了随侍丫环静芳一眼。 静芳原是多年前安悦昕刚接来公主府时就指派过去伺候的丫头,鹅蛋脸细眉眼,长的十分清秀。可安悦昕生性冷淡,除了自小伺候她的天合,旁的丫头一个都用不上,直到天合出了那档子事,这静芳忙前跑后,好不殷勤,安悦昕才慢慢重用了她,许多要紧的事也交由她打理。 静芳与安悦昕一处久了,耳濡目染,竟成了一路性子的人,见这场面并不似一般的丫环吓的哭闹,颇为淡然的回话说,“奴婢方才下来给小姐打洗脸水,猛然见着个黄鼠狼似的怪东西从井里窜出来,口中还叼着件东西,想这井水该是给污了,便叫了几个人过来打着灯笼照照,没成想却见了这不干净的东西。”静芳说着,眼光落在安梓纯的肩头,微微一怔,猛的往后退了一步,“郡主,就是您肩上那个,那个――”静芳一时咬不准词儿,这才慌了神。 闻此,众人都往安梓纯肩上瞧,安梓纯却不以为然,抬手揉了揉金元宝的下巴,眼光锐利如刀的审视着静芳,琢磨她这话是否可信。 安悦昕见安梓纯没说话,亦补充说,“我方才听楼底下乱哄哄的,便披件衣裳下来瞧,不想捞上来这个。想这事还是要去回爹爹的,未免人多口杂,传错了话,便将过来看热闹的下人都撵回去了。” 安梓纯闻此,想难得大姐周全,能在这当口还考虑府上的体面,却没心思在这夸谁赞谁,又问了句,“今早打水时,就没人见吗?” 得了这话,静芳忙应道:“回郡主,咱们绣楼这边都是头一日傍晚挑了这井水将前院那口大缸灌满水,供着第二日一整天的用度,只是今儿下午,一个不仔细的丫头不当心给缸碰碎了,没法子,奴婢才在夜里过来后院挑水的。” 显然,于氏是昨日傍晚以后落的井,安梓纯想着,可昨日傍晚以前,于氏在哪,又见过什么人。她的死到底是自杀还是人为。看来都要在验尸确定死因之后,再一一细查了。 安悦昕见安梓纯一脸愁绪,忍不住问了句,“郡主,咱们是不是先叫人回了爹爹去,毕竟是出了人命,即便郡主做主,那边也总要知会一声。” 安梓纯闻此,想爹爹真是没白疼大姐这个长女,恭敬孝顺,事事都以爹爹为先。可父慈女孝与安梓纯而言已是下个轮回的事儿了,在自个没查清事情原委之前,无需旁人插手,便应道,“夜已经深了,想必爹爹早已安置下了,若是这会儿打扰,今夜恐怕就睡不成了。不如明儿个一早再叫人去回了。” 安悦昕一想也是这个理,忙说,“原是我考虑不周,都听郡主的吩咐。” 一阵凉风吹过,夏末的夜晚竟出奇的寒冷,安梓纯不愿在此久留,便吩咐方才捞尸体上来的几个小厮和老妈子将于氏的尸体先抬去看管好,遂与安悦昕说,“这绣楼本就人多杂乱,如今还死了人,多少有些晦气,既丛芳阁已经收拾好,姐姐明儿就搬进去住吧。” 安悦昕知这三妹妹如今已贵为郡主,实在担不起她一声姐姐,只是阿谀奉承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应了句,谢郡主垂怜。 乌云遮月的漆黑夜晚,又出了那样可怕的事,实在不好长在外逗留,安梓纯与安悦昕少寒暄了几句,便与含玉和薛子然回去了。 安梓纯一路细想,只觉于氏之死并非自杀,一定是人为。 素闻于氏是个温厚孝顺之人,善待公婆,疼爱儿女,自她男人死后,只靠她一个妇道人家挣钱养家,若是她死了,这一家子人怕是都活不成了。于氏若真被逼上了绝境,摒弃公婆到可以理解,但身为母亲觉不可能抛下年幼的孩儿不管,想来于氏必定不是自个跳的井。 还有一点也叫人怀疑,那绣楼是公主府最人多混杂的地方,多数粗使的丫环婆子都是安置在那里,今夜外头一点声响就惊动了大姐出来,若于氏真是自戕,坠井挣扎的动静一定比这大许多,又怎会没人察觉。何况欲死之人,一定会找一处清净地,绝对不会选那随时都会叫人发现的去处。所以于氏很可能是被人杀死之后再抛尸去了绣楼的井里。 可府上那么多口闲置的井,凶手为何偏要将尸体抛去那口井里? 此刻,安梓纯几乎断定此事与曹氏脱不了干系,可证据呢,人证物证要何处去寻? 曹氏身上已经背负了翠珠一条人命再加于氏一条,到底要做多少孽,她才会停手。 若不是曹氏的亲爹担了个从二品太子太傅的虚名,我早就提刀去瑶光园杀了她。还有曹氏的亲妹――曹昭仪,也是她的靠山,除非拿住了什么确实的把柄,否则绝不能轻举妄动。 “也是中了乌头的毒。”安梓纯失神之余,薛子然进屋回了话。 一听乌头,安梓纯微微扬了扬唇角,断定下毒之人必是曹氏无疑,看来我先前的猜想没错,于氏果真是被曹氏买通,所以才在慧馨园走水那日,偷带了悦明过去,闹出那许多事来,害的悦明娘俩险些丢了性命。后来我对于氏生了疑,下令要撵她出去,于氏只怕丢了饭碗,心里既害怕又愧疚,便想要来我这儿坦白,谁知曹氏先一步察觉,只怕诡计败露,留于氏不得,才想着杀人灭口。 若如此,整件事情倒也说的通了。 虽理清了头绪,可安梓纯心中依旧惆怅,与翠珠的死一般无二,即便能证明于氏并非自杀,所有疑点也都聚集在我身上。从表面上来看,翠珠是死在毓灵苑的杂物间里,于氏也是被我下令撵出府去后才坠井的。若不深究,外人只当是这两个下人得罪了我,私下里被我处置了。无论如何也扯不去曹氏身上。 姨娘手段高明,总将狐狸尾巴藏的好好的,却让我陷在这有苦说不出的境地。 含玉将事前后一联系,也了然于心,“小姐,我这就到瑶光园搜了乌头出来,灌曹氏那恶妇喝了去。” 闻此,安梓纯轻叹了口气,“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曹氏的性命,也不是不能,可她这些年来犯下的罪孽不都成了无冤可诉的悬案。眼下要她死亦是便宜了她,只等将她罪行一一揭发,再看她如过街老鼠般的悲惨死去,才最是痛快。” “小姐好脾性能等,我却等不得,难不成要眼看着曹氏一直往您身上泼脏水?”含玉说着,音量明显大了起来。薛子然听着,拉了含玉一把,意在叫她稍安勿躁。 安梓纯却不恼,只道,“咱们偏就要等曹氏继续自掘坟墓。”安梓纯说着,瞧向含玉,“你以为曹氏为何将于氏的尸身投进绣楼后头的井里?” 含玉脑子灵光,不输安梓纯,立马应道,“绣楼是咱们府上人最多最杂的地方,曹氏如此,莫不是想将事情闹大。” 安梓纯闻此,脸上遂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曹氏既下了狠手杀人,便是打定主意要与我为难,否则满可以拿更多的银子打发了于氏。且看着,明儿早一定有出大戏等着咱们呢。” 听了这话,薛子然的脸色分外难看。原以为她已是郡主,高高在上,再不会受人欺负,我才想要远赴沙场建功立业去的。却不想树大招风,往后的路仿佛比先前还要难走。我岂能弃她而去。 ------------ 第七十章 尽在掌握 第二日一早,便来人传话,说是老爷请郡主去正厅议事。 安梓纯揉了揉趴在妆台边上看她梳头的金元宝几下,脸上扬着淡笑,眼中满是宠溺,遂轻描淡写的与来者说,“去回了爹爹的话,我梳洗完就过去。” 今儿一早起来,天气就分外的闷热,似捂着一场大雨。安梓纯最怕热,本该烦躁些,可今儿却出奇的平静,还是好好的用过早膳,才往正厅去。 安梓纯领着含玉一入正厅,就瞧见曹氏身着粉霞锦掐花对襟外裳,分外的喜庆耀眼,想着府上刚出了人命,就穿红戴绿如此招摇,未免太不尊重了些。倒是安悦昕一身藕荷色的烟云蝴蝶裙子清雅大方,比曹氏要体面许多。 眼见厅里除了曹氏和安悦昕外只有安盛轩一人,安梓纯却替曹氏可惜,不是想唱出大戏,就这么几个人,怎么热闹的起来。 安盛轩望着安梓纯依旧一脸的严肃,斟酌半晌却没办法屈膝与安梓纯行礼,只淡淡的口气十分别扭的与她说了句,“你来了。” 安梓纯却也没想与自个的亲爹理论规矩,只点了点头,斜睨了曹氏一眼。曹氏这会儿也好不尴尬,若是与安梓纯行礼,心里必然怄死,若不与她行礼,便是目无尊上,正犹豫,安悦昕却适时的上前一步,与安梓纯行了个标准的大礼,道了吉祥。 曹氏见此,略有诧异,素日里那样清高的野丫头,也有这般殷勤谄媚的时候。 “曹氏,难不成还要本郡主亲自教你怎么行礼?” 曹氏闻此,才缓过神来,原听着这丫头一口一个姨娘叫着就够烦心了,如今竟只呼姓氏,一副小人得志的刻薄嘴脸,且等着,今儿便叫你好看。 曹氏心中翻江倒海,可面上也不敢有僭越之举,只得规矩的与安梓纯行了礼。 安梓纯受礼之后,也没叫曹氏起身,转身径自坐去了主位之上,随后一脸淡漠的与安盛轩说,“今儿不是要议事吗,都坐下吧。” 安盛轩望着安梓纯冷淡到快结冰的脸孔,心中压抑非常,那样的神情,那样口气,与锦阳是一模一样。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放肆的丫头,竟与她亲爹摆起了架子。 安盛轩脸色蓦地沉了下来,自尊被心魔一点点啃噬,原对这个女儿无感,如今却平白多出一丝仇恨。他原是夫凭妻贵,如今又变成父凭女贵,莫不是这一生都逃不出皇室女子的束缚。 安盛轩勉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还算平和的与安梓纯说,“听闻昨晚绣楼后头的井里捞出来一具女尸,你刚好在场。” 安梓纯闻此,依旧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而曹氏却在这会儿来了底气,忙起身应和说,“回老爷,那死人原是悦明的乳娘于氏,于氏可是打那孩子一生下来就伺候到现在,整五年了,多体贴的个人,说没就没了,也不知是哪个没心肝的,如此草菅人命。”曹氏说着,有意瞥了安梓纯一眼,那意图实在太明显不过了。 安梓纯得了这话,算到事情正有条不紊的按着曹氏预先设想的发展,却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这感觉真的十分有趣。安梓纯在心里冷笑一声,遂故作糊涂的问了句,“人是从井里涝出来的,许是因什么事一时想不开自个跳下去的,怎就能言之凿凿的认定是被旁人杀害。” 安盛轩虽还因先前的事情对曹氏心怀芥蒂,可曹氏那一句确实说在了点上,便回道:“早些时候已经找了得力的人来瞧过,证实于氏是先中了乌头的毒,毒发身亡之后才被人抛尸在井中。” 安梓纯闻此,依旧波澜不惊,看来是要到重头戏了,唇角扬起一抹浅笑。 而安悦昕惊讶之余也变了脸色,原以为于氏落井只是个意外,可为何突然变成了中毒。这实在是—— 安悦昕想着,略显困惑的望着安梓纯,于氏原是三妹妹要撵出府去的,莫不是真因一言不合,顶撞几句就要害人性命?可三妹妹一向光明磊落,绝不会耍弄如此心机。可若不是三妹妹所为,那会是? “好,真好,我公主府里竟也出了个会下毒害人的畜生了。”安梓纯说着飞快的扫了曹氏一眼,虽然话重,口气却不重,“爹爹说,若是揪出了这用心险恶之人,是要行梳洗之刑还是直接凌迟呢?” 安梓纯此话一出,连带着安盛轩都变了脸色。 安梓纯却没打算停下来,依旧口气平淡的念叨说,“凌迟自不必我多说。这梳洗之刑,可是咱们启瑞国百年未动用的刑罚了。是将犯人去了衣裳,绑在铁床上,用滚开的水浇到皮开肉绽,再用铁刷子一遍一遍刷尽皮肉,直至见了白骨。这没等行刑完毕,这犯人早就疼死了。”安梓纯说着,见曹氏紧低着头,双手在膝上翻搅,显然是被吓着了。 安悦昕听了这话,虽也被残忍的刑罚震慑,心里却了然,于氏之死一定与三妹妹无关,如此,便跟曹氏脱不了干系。 安盛轩心中亦诧异,如此血腥可怕的话竟是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的口中说出的。那样清秀无辜的面容,却有着这般深沉黑暗的心,实在叫人毛骨悚然。可事到如今,安盛轩亦不能不作为,正要说句什么,安梓纯却先一步道:“既认定于氏为他杀,也没什么好啰嗦的,含玉,去衙门走一趟,请官家的人来查,方才公正严明。” 安盛轩闻此,忙拦了说:“家丑不可外扬,你这又是何必。” “我捉家贼,替死者伸冤有什么丢脸的,算哪门子家丑,爹爹可知若是这次不严办,纵了那些畜生,后人纷纷效仿,循环往复,一言不合便要杀人,咱们公主府的人岂不是要死绝了。”话说到这里,安梓纯的口气微重,由不得旁人再反驳。 安悦昕虽是站在安梓纯一边,可她心里却是更向着自个的亲爹,便忙着从中打圆场说,“郡主说的有理,可于氏之死先是家事再是官司,咱们总要先将事情彻查,有些眉目了,再提交官府不迟。” 安悦昕这话正中安梓纯的下怀,她并非真想将此事闹去官府,只是想威吓曹氏一下罢了。大惊易失态,曹氏再刁钻也是一介妇孺,不会有太好的定力。只要她一乱,总会露出许多马脚的。 安梓纯闻此,故作沉思的犹豫片刻,遂问安悦昕道:“大姐姐说,这事咱们该如何查起?” 安悦昕虽素日里沉默少语,却是个有主意的,安梓纯既问她,她亦毫不犹豫的应道:“既说于氏是中了乌头的毒,如此剧毒,下毒之人必不敢将剩余的毒药随意丢弃,为今之计,便是派个可信的人去各院搜搜,许是能留下什么线索。” 听了这话,曹氏分明是松了口气,安梓纯瞧在眼中,却不为所动,反而颇为赞同的说,“大姐姐这话也不无道理,若如此,便叫杜伦领人去各院搜搜吧。” 闻此,一旁的杜伦,猛的一怔,实在没想到郡主会将这天大的责任交付于他,忙望了他主子安盛轩一眼,见安盛轩也点了头,忙躬身应下,领着几个得力的随从去搜屋了。 这会儿曹氏亦慢慢恢复了常态,从旁静静的盯着安梓纯,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看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安梓纯却一副淡然的模样,与安悦昕寒暄说,“丛芳阁刚修缮好,许多东西还未来得及添置,尤其是花园,空荡荡的也没什么生气,大姐姐若喜欢什么花,只管吩咐下去,叫他们尽快去找了好的移栽过去就是。” 安悦昕见安梓纯给她体面,她亦不能不尊重,忙应道:“有赖郡主照拂,丛芳阁已经很好了,今早也将先前养在盆中的茉莉给移栽去了花圃,若是能养活就最好了。” 闻此,安梓纯颇为欣慰的笑了笑,想古语有云:花馥茶美称上品,药食同源茉莉花。茉莉不但淡雅轻盈,香韵幽远,亦可入馔入药,就如眼前的安悦昕,面容清秀,心思亦细腻,最要紧的是会审视适度,若悉心引导,将来必能为她所用。 若真如此,大姐姐将来的福气还大着呢。安梓纯寻思着,心思又飘到了选秀的事上,想来递帖子的日子也近了,是该好好打算打算了。 而此时,刚缓过神来的曹氏亦接着这话茬道:“要我说,那院子并不急着搬,想近日府上已出了不少怪事,先是二丫头身边的翠珠不明不白的没了,再到中毒坠井的于氏,着实晦气,我瞧着还是去城外道观里请个道行高深的道长回来给看看风水,若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除了才安妥。”曹氏说这下半句时,有意无意的瞥了安梓纯几眼。 安梓纯却冷笑一声,满不在乎的模样。 请道士?我瞧曹氏是事先买通了哪个妖道,想要借机回来指责我是灾星,坏我名声吧。 想到这里,安梓纯一脸戏谑的盯着曹氏道:“只有心怀不轨之人,在遇事之后,才会想这些歪门邪道。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人存一身浩然正气,邪物哪能近身,更别提作乱。往后说话可斟酌着,否则叫别人听去,还以为你嫌爹爹为人不正直,无法压制邪祟呢。” ------------ 第七十一章 人心冷漠 在繁华的舞会背后,某个黑暗的角落却进行了枪战,一个纤细的黑影在黑夜里飞速的避开后面的子弹躲进了一间佛堂之中。 听着脚步声的靠近,南宫芜暗自为自己哀悼,今日果然不是什么好日子,暗杀失败之后居然被人发现还追击过来。 一步步退到佛堂后院,这家人还真是富有又迷信,仅仅一个佛堂就占据了上百平方米的地盘,还给佛像塑造了金身在家里供奉! “快点!”后面传来追兵的声音,南宫芜捂着受伤的手臂隐藏在走廊的横梁上,屏住呼吸。 对方的脚步声很整齐的接近,在进屋之后又分散开来,那方位分明是四面八方的围杀,她只是一只手臂受伤了,还可以战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闻着这里的浓郁的檀香味她忽然不想继续战斗下去了,逃过这次又怎么样,她回去南宫家继续被人指挥者,一辈子做一个棋子吗? 那样的日子,真是无趣。 就是那么一闪而逝的念头让南宫芜淡漠的跳下横梁,飞身落地她想赌一把。 后院里的一口井折射着冬日的暖阳,明日就是她的生日呢,可是,那么多年,南宫家的人没有记过她的生日,给她的只是不断的训练和任务。 “喂,我在这里哦!”南宫芜扯下面巾,大大方方的闪现在一帮枪手的面前。 立在石井前面,她看着一字排开对着她的十几个狙击手,微微一笑,举起了手中的手枪―― 砰砰砰…… “不要――”一道惊呼,却是喊得太迟。 看到她想要开枪,那些狙击手自然下意识的扣动扳机,子弹穿过身体,南宫芜却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她笑着松手留下了手枪,身影倒下去石井里,哗啦一声,撞击出了高高的水花。 一个穿着高贵西装的少年冲过来,却在最后看到了南宫芜解脱的笑容,“小南――” 他果然是袁家的少爷啊! 这样也好,她暗杀的目标刚好是他的兄长,暗杀失败也挺好的! 一丝方巾从井里飘了出来,落在袁家小少爷的手边,而落水的南宫芜却是一直下沉,下沉…… 耳边最后传来的声音还是他的声音,好像,他的声音带着颤抖,畏惧还是失望? 那些都不是她能够在意的了,身体穿过井水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可是,这井水也太深了吧,居然好像没有底一样。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南宫芜感觉到有一种绵软的力道在不断冲击她的身体,好难受……缓缓睁开眼,她看到蔚蓝的天空,蓝天白云,那么的爽朗,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晴天; 。奇怪,她这是死了么? 如果死了这也不该是天堂吧!手很自然的往身边一抓,却发现地面很柔软如沙,挣扎着坐起来,映入眼眸的却是一方大海,怎么会是大海? 南宫芜良久难以回神,这是哪里?她不是中了好几枪么! 心脏―― 诶?伸手一摸,不对劲,胸口不疼,只是右手臂很疼! 站起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南宫芜呆住了,她只是右手臂有伤,其他地方却没有,难道在佛堂那一段是梦? 她没有中枪也没有落井?左手用了的捏了捏大腿,疼! 不是梦!那,这是哪里? 身上常用的武器都还在,除了手枪,其他武器都在。身上的寒意让南宫芜快速清醒过来,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眼下要做的第一步就是离开这个地方,找到休息之处,然后在打听怎么回事。 浑身湿漉漉的南宫芜一步一步在沙滩留下一长串的脚印,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呼吸都觉得好舒服! “呀――救命!”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尖叫。 南宫芜抬眼看去,却是一个女人拼命的朝她奔跑过来,一脸惊慌失色。再看,她忍不住瞪眼:她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蛇?不对,只是移动的时候好像是蛇在移动,站稳的时候就是人影了,不过那眼神十分的阴险:“女人,看你能够逃到哪里去,哈哈哈――” “救命――”跑过来的女人跌倒在南宫芜的面前,吓得泪水直流, 南宫芜稍微被那晶莹的泪水给微微震动了一下,沉默的走前去,拦在女人身前。 “咦,又来了一个女人!”另外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惊喜的打量着南宫芜,“看来今日收获不错呢!居然一下子碰到了两个女人,听说玄妖大陆的女人虽然人数少,可却个个妖娆多姿,尤其是在床上……” 感觉到身后的人拉住了自己的衣角,那手似乎在颤抖着,南宫芜暗叹:她这个时候还真不想管闲事,不过这两个男人看着真猥琐,那眼神…… “喂,女人,乖乖束手就擒吧!这样大爷我们还能够对你们温柔一点――” 南宫芜左手拿出了常用的兵器,一道银线在半空飞舞缠绕,不过一瞬间的事情,那两人的身子就被缠住,然后被南宫芜一丢,往海里丢下去。 嘭的一声,那两人落在了水岸边,似乎没有受到重创,反倒兴致高涨了,眼神灼热的看向南宫芜猥琐的说道:“想不到是一个小辣椒啊,桀桀……这样也好,调教起来更有趣!” 说着又一起扑过来了,南宫芜看了他们一眼,眸中只有冷酷了,“竟然自己不珍惜生命,那就不要怪我了!” 南宫芜手中的钢丝绳再度飞出,这次却不是捆绑,而是直接割断了那猥琐男的脖子; 。那猥琐男倒地之后,突然化成了一条黑蛇,看得南宫芜一愣,这――是什么状况? “想不到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另外一个人看到同伴被杀,立时变身,变成了一条花纹大蛇,吐着芯子张开血盆大口朝南宫芜咬来。 南宫芜的心脏有些石化,不过行动一点也没有变缓,不管是人还是蛇,只要是敌人的话,那就要尽快的解决掉。挥出手中的银线,追击蛇妖,露出原形之后的蛇妖行动敏捷多了,而且还围着南宫芜打转,让人有些视线晕乎乎的。 纠缠了一会,南宫芜选择了闭上了眼睛,静听了一会,然后右手一扬,一道银光闪过,那蛇被直接刺穿了喉咙,然后落到水里,血染红了一片海水,浪花一冲,又流入大海。 血腥味刺激了南宫芜的神经,她受伤的右手还在流血,头也有些疼痛。 “啊――小心――”那跌坐在沙滩上傻愣的女人忽然惊叫起来, 南宫芜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映入眼眸的是一只白蛇,怒火燃烧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撕碎了她―― 唉,这里为什么有蛇妖,还一只接一只的?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 扑哧一声,南宫芜看到了一把长剑,从蛇头开始直接把大蛇分成了两半。 抬眼南宫芜看到了一个高挑的男子,完全的古香古色的冷清男子,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闪烁着冷清的光芒,性感的薄唇紧紧的抿着,配上柔美的脸部曲线让人有亲吻的冲动…… 一袭雪白的长衫更显得他俊雅如冷玉,可是,他行动如风,下手狠戾,让南宫芜忍不住提高了戒备。 被南宫芜所救的那个女人却是惊喜的喊道:“玄月少爷!” 白衫男子走前去看了地上的女人一眼,确定她没有受伤之后才冷声道:“都说了傍晚的时候这里是不能随意逛的,你怎么不听令?” “对不起,玄月少爷,我的小兔突然跑过来这里,我就追过来了……幸好她救了我!”美女伸手一指。 白衣男子视线扫过南宫芜,剑眉微微拧起,这个女人,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南宫芜一样淡漠的扫过他们两人,发现他们的穿着打扮和自己很不同,但是,衣服不同也跟她没有多大关系,他们的身份对她来说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离开这里。 这样想着,她就想在那两个男女交谈的时候悄然闪身而去。 “喂――” 身后的低哑的男音传来,南宫芜的手被男子拉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狐疑的打量着她,“你是哪个部落的人?” 部落? 不懂他的意思,南宫芜暗自使劲巧妙的挣脱了他的手掌,趁着他愣神的时候飞快的离开。 ------------ 第七十二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雨过后的夜晚,彤云密布,星月无光。 这里是一栋远离市区的在建楼房,已经空置多年,无人继续施工更无人居住。而这时候的一个楼层里却诡异地亮着灯光; 十九楼的高空,肖小苗穷极了手指头和指甲的力气,死死地扒住大厦的水泥外墙拐角,身体紧紧贴在粗糙的墙身上。她的脚下是铁定能将人摔得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仅供她立住双脚的是只有大约十厘米宽的飘台。如果不是身穿紧身衣,头发也早已盘得严严实实,从身边吹过的阵阵清劲的夜风,一定会将她的头发吹得乱舞,让她的衣服发出猎猎声响。 她的嘴角却勾起一丝辛辣的笑容。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发展,而且目前看来,今晚的收获可能比她原来所预想的要丰富。 她谨慎地将头向身旁照射出光线的窗户边上靠近,向里窥视着。架在她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里安装着针孔摄像机,正在同步记录着她现在透过窗户所看到的一切。 “东西带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着衬衣、西裤的中年男子。尽管强作镇定,可是神态和声音里还是流露出了几分紧张甚至恐惧。他双手向对面的人毕恭毕敬地递上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这个中年男子是维特生物工程公司的一名高管,肖小苗今晚就是跟踪他来到这里来的。如果能够找到证据证明早前得到的关于维特公司在秘密从事非法转基因实验的线报的真实性,这将是又一宗轰动全国乃至世界的爆炸性丑闻。 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人上前接过中年男子手中的手提箱,转身送到一个从肖小苗的角度看不见的人的手上。 “两百八十个k8-u27型变异胚胎。全部都是完全变异体。”中年男子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细密晶莹的汗珠已经从他的额角渗出。 片刻后,另一个男子不缓不急的声音从死角位传来,“东西我收下了。” 那声音远远算不上难听,但是那低沉而幽深的语调和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冰冷语气中,隐隐透着一丝令人心颤的寒意。 中年男子如蒙大赦,甚至莫名其妙地说了两声“谢谢”,才转身匆匆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那个令人心寒的声音再度不紧不慢地传来,却令才走出两步的中年男子瞬间僵住。只是刹那,他便突然发了狂一样往楼梯夺路狂奔过去! 然而他没跑出多远,就被几个穿着一式黑西服的男子抓住,毫不留情地狠狠按在了水泥地板上。 “饶了我!饶了我吧!不关我的事!真不关我的事啊!消息不是我泄露的,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还有老婆,还有两个正在读小学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求求你……”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好像能预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声嘶力竭地哀嚎着。 一个手上拿着一个注满蓝汪汪的液体的一次性针筒的男子走上前来,在不断挣扎的中年男子的身旁蹲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肖小苗的视线被那些穿黑西服的人遮挡,看不真切。但是从中年男子忽然变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怪叫声中,她可以猜得到,那些液体一定注入到了他的身上了。 片刻后,那些穿黑西装的人都忽然同时散开,各自往深领中掏出手枪,一脸戒备地看着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中年男子; 只见中年男子挣扎了一下,艰难地爬起身来。可是身体还没站直,表情便忽然变得异常扭曲,脸上青筋毕现,好像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喉咙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他的肢体僵硬,好像身体里有一股反关节的力量需要他用尽力气去抗衡一样。 “啊!!!――” 他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决眦欲裂,踉跄着朝那个神秘男子所在的地方冲去。 所有身穿黑西服的人见状都举起了手枪。 “放下枪。”神秘男子的声音气定神闲,甚至带着一丝对过分紧张的人的不耐烦。 他话音刚落,中年男子身上便忽然传来一阵不可思议的“咯啦啦”的脆响,就好像是骨头在他的体内相互摩擦、碎裂一样!他的双眼陡然变成血红色,两股鲜血顺着泪沟淌落下来,紧接着,就连鼻孔、双耳,也涌出汩汩的鲜血来。 中年男子忽然像被严重呛到了一样,张口猛喷出一大股鲜血,身体剧烈抽搐着,然后在极度的痛苦挣扎中倒在地上,渐渐归于沉寂。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肖小苗,瞪大了双眼,连呼吸都几乎忘记。 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光是因为一宗可怕命案就在她的眼前发生,也不光因为死者的死状恐怖万分,还因为她终于知道她盯了这么长时间的维特公司原来另有上家,而幕后操纵他们从事非法活动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距离她只有咫尺之遥的藏在死角位的神秘男子! 就在这时候,那个令人心寒的男子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让他们立刻动手,将设备全部销毁;所有涉嫌涉密的人――宁枉勿纵。” 男子说得云淡风轻,就好像从他口中说出的这种事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但是从他刚才的处事方式和他身边的人噤若寒蝉看来,肖小苗不难想象很快就会有不少人因为他的这句话离奇死亡或者人间蒸发。 左右答应一声,便有人开始拨通手中的电话下达死亡指令。 肖小苗本来逐渐冷静下来的情绪再度波动起来。如果这个消息不能及时通知警方,不光维特公司的罪证从此消失,还会有很多罪不至死甚至无辜的人就此丧命。 更多的惊天内幕可能马上就要在她的眼皮底下揭开,这些资料也将成为她冲击下一个事业巅峰的有力资本,但是她心底很清楚有些事情比这些更重要! 按照原计划稳妥地等这帮人离去她再走的话,恐怕一切都会来不及!她低头看了一眼就藏在她脚下飘台底下的黑洞洞的十八楼窗户――以她坚持锻炼的身手,从这里跳下去,扒住飘台的边缘,再让双脚荡进下面的窗户脱离现场并不难,但是要不发出令十九楼的人生疑的声响的话,她还得好好思考一下步骤才行。 就在这时候,她的余光忽然瞥见旁边有东西一晃,在她意识到不妙的时候,手臂已经被一只有力的手腕牢牢钳住,狠命往窗户的方向猛拽。 她惊叫一声,扒住墙壁的双手都顿时松脱,脚下也因为失去平衡而踩空; 这时候挣扎就等同于自杀!她没有选择余地地被两个人从窗户拽了进去,重摔在地上,再拖曳到了房间中央。 室内昏暗的灯光下,肖小苗被七八个身穿一式黑色西服的男子围在中央。在她面前不远处异常扭曲地佝偻着、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身躯的就是那个死状恐怖的中年男子。 她的对面摆放着一张褐色的沙发,沙发上坐着的人正是她从死角位无法看到的神秘男子! 无论是她的理智还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森然之气,都让她不敢正眼去看他;可是她心里强烈的探知欲却让她抬起了头来。 只见那是个大概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子,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身形高大修长,以沐浴在花园的阳光下享受午后咖啡的姿态优雅地靠着靠背,翘腿坐在沙发上。 他有着棱角分明的脸型和高挺的鼻梁,曲线饱满的嘴唇没有因为肖小苗的入侵透露出怒意,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他的双眸明亮而犀利,那深不见底的幽深处隐隐透出一丝让人战栗的寒意。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见到,这绝对是一张完美无瑕的俊美面孔无疑,但是如今,这张脸庞对于肖小苗来说,就跟妖冶却恐怖的罂粟花无异。 这时候,已经有人扯下肖小苗身后的背包,在她身上乱摸了一通确认没有藏着武器才将她扔在一旁。他们将她背包里连接她眼镜上的针孔摄像头的录像设备连同一些杂物倒了出来,又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眼镜”,跟一些他们认为有意义的东西一起交到了沙发上的男子的手上。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本暗红色的小本子上。小本子的封面凹印着“记者证”三个金色的字体。 “肖小苗,《大夏时评》记者。”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地翻开第一页,停留片刻再缓缓抬起头来,“这么巧,我也正在找你。” 这个肖小苗也自信在新闻业界不时被人提起的响亮名字,如今在这个男子的口中不冷不热地念出,再配合上他所说的话,让肖小苗听着有种浑身一个激灵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的报道早就将黑白两道的人都得罪过了,能够活到现在得益于她的幸运和一直以来的谨慎小心。这一次,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刚才被粗暴地拖曳造成的擦伤还在往外渗着血,但是肖小苗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如果说刚才那个中年男子之所以死得如此可怕是因为他的不慎使得公司的秘密泄露给了媒体的话,那肖小苗作为一个落到他们手上的媒体人本身,又会是怎样的下场呢? 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忽如其来的洪水一样紧紧地包围着肖小苗,瞒过她的喉咙、鼻腔,让她头脑发胀,几乎无法呼吸。仅能从对死亡的恐惧中清理出来的一点思绪正在慌乱地思考她到底如何才能够最大程度地保存自己今晚所发掘到的新闻事实,让它们为世人所知,她已经没有余力去想象自己的下场。 没过多久,肖小苗活在这个世上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轻描淡写地从神秘男子的口中说出。 “让她坠楼。” ------------ 第七十三章 颠倒黑白 燕虞城出现在视线里,如同出现在梦中。 再神骏的马儿也不会懂得为什么主人在这里停下,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燕虞城,看着那青灰色的城墙,看着西延门城楼上金灿灿的琉璃瓦,看着趴在檐角上远眺西方的那两只石虎。 他们就那么静静看着,看着一抹鱼肚白从天边亮起,看着一点一点的星光如交了班的哨兵的眼神慢慢沉入了睡梦,看着一抹金橙色从大地的轮廓上跃出,为整个燕虞城勾出一圈亮色,让这座还没醒来的城市美得恍如天上宫阙。 “走吧,”坐在马上的青年喃喃道。 “哥哥,这就是燕虞城了啊。”少女翻身上了马,她的身子并没有因为长久的矗立而变得僵硬,仍然有着充足的弹性和柔软。朝着冰冷的空气中长呵了两口气,瞪大了双眼看着一大团白茫茫的水汽消失,少女才淘气地说道:“和我们那边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冷飕飕的。” 面对着娇憨的妹妹,青年冷峻的面容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大冬天的,不冷就怪了。这里虽然比我们那边好点,可也是北方啊。到了城里应该会不一样了。燕虞城可是现在全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了。” “哼,”少女很不赏脸地把脸扭向一旁,不服气地说:“好像你来过一样。” 虽然被顶撞了,青年却一点都不生气,说道:“父亲、叔伯他们都是来过的。父亲可是在燕虞城出生的呢。爷爷和叔公他们也都在燕虞城住过,出发前他们一个个找我过去叮嘱这个那个。” “谁耐烦听他们叽里咕噜地讲古啊。”少女嗤之以鼻道:“我又不是你,冷心人之名遍传北疆。” 青年笑了笑,没和妹妹再争执什么。 队伍缓缓前行,不久就到了距离城门不过百来丈的地方。虽然现在是大清早的,但城楼上、城墙上的士卒已经开始举着长枪来回跑,暖和着身子,也当作是某种训练。脚步声、低沉的呼喝声、长枪一次次顿落在坚硬的砖石上发出的沉闷的碰击声在这个距离上已经能听得很清楚了。但却没有一个士卒在那里喧哗笑闹,这种整饬肃穆的气氛,让青年暗暗点头:这样的燕虞城,才是一个雄视天下的王朝应有的气象。 城门只看了半边,等待入城的车马和行人顺着青石板铺成的官道列成两行,接受守门官兵的检查之后就能进入燕虞城; 。人力拖行的大车、牛马拖曳大货车看起来都颇为沉重,这种场面青年和少女,以及他们这整个看起来是商队的上上下下都很熟悉了。要维持一个巨大的城市的运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每天进入的生鲜货品大部分都依赖于居住在城市周围的那些贫苦百姓。 “哥哥你看,居然有蔬菜!”少女眼尖,发现了一辆牛车上载着的巨大的竹筐里露出的一抹绿意。其实,在这一大片的灰霾和肃穆中,这一抹绿色着实有些显眼。 “燕虞城里贵人多,有人吃得起这些。”青年摇了摇头,喟叹道:“这时节,养出一筐蔬果,可不知道要费多少人力物力呢。”青年又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了,现在的燕虞,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是庄严肃穆还是歌舞升平,是奋发昂扬还是浮靡沉沦?这些,对他来说,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些杂乱的思绪,不禁让他稍微有些失神。 “少将军!”身后的骑手赶上几步,轻声提醒道。 “到了燕虞城,换个称呼吧,没得惹人注意。”青年顺着骑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城门的守卫应该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一行人,一个挎着厚重的腰刀的小校呼哧呼哧地朝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叫我少爷好了。不显眼。” 骑手玩味地一笑,应了声是。他没有退下,反而催动着马向前几步挡在了自家“少爷”前面。少爷?多纨绔的称呼啊。看起来少将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次燕虞城之行应该不会那么轻松。 “唉,你们这是……?”上来的小校看着这幅严阵以待的样子,手不自觉地就搭在了腰刀上。小校守城门已经两年了,芝麻绿豆点的官阶,却又要起早贪黑,可不是辛苦两字道得尽的。但每天看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眼力架可也练出来了,一看这一行人就不像是什么商队。“面生得紧,你们这是去城里哪边啊?做买卖还是办事?” 骑手笑了笑跳下了马,亲热地凑了上去,右手搭在了小校的右臂上。小校心里一惊,对方身手可不一般,这轻轻一搭,自己的整个半边身子居然动弹不得,别说还想拔刀反击了。不过,对方脸上的笑容亲切真诚,却让人生不起什么恶感来。骑手熟练地将半个小银锭塞进了小校的手里,说:“军爷,我们是西边来,做买卖,也办事。路上不好走啊。”说完,他就松开了小校,双手笼在袖子里,站在了一旁。 “怎么这个点到的?”小校仔细看着这队人马。六辆双驾马车,三十四个骑手,除了那个少女系着鲜亮的蓝色斗篷,围脖和袖口都是油亮松软的狐狸毛,其他所有人都是粗布衣衫,一些人在外面罩着狗皮袄子和帽子御寒,可这些粗布衣衫虽然颜色各有不同,但样式却都如一。这些人用的马,连拉车的都是极为神骏的高头大马,为首那一男一女骑乘的马更是难得一见的神驹。见惯了城门口进进出出的公子哥们外出游猎的行头,小校还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马呢。那些骑手分散在周围,似乎是三三两两地随意在聊天,但身板都挺得笔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这些人如果聚拢在一起,俨然就是一支极为精练的骑队。这样的威势,又怎是一般的商队能有的?小校十分疑惑,也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要是放了歹人进了城,万一闹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可没两颗脑袋来让人砍。 小校的疑惑很是在理。一般的商队,要么索性昨晚多赶赶路,到了燕虞城再歇息。要么是清晨起行,怎么也得在午时前后才能到城门这边。大清早就撞到城门口的商队,一年都难说是不是能遇上一回呢。 “嗨,别提了。”骑手做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懊悔样,说:“前几日在习安找了个向导,说是熟悉从那边来燕虞城的路; 。昨天让我们住在了柳家集,早上起来才说才几里路就到了。” “那向导呢?”小校哈哈大笑地说:“看来你们也是远道而来啊。没把你们往贼窝子里领就不错了。” 骑手耸了耸肩,说:“打了一顿扔在柳家集了,难道还要带着他来燕虞?看着就生气。” “小谢!”青年在马上出声,说道:“正事!” 青年仅仅说了四个字,小校却已经感觉到一股威势磅礴而来,让他几乎艰于呼吸。但更奇怪的是,这四个字,不折不扣地是燕虞本地的口音。 “你家主人是燕虞人?”小校压低了声音问道,心中对这一行人的来历越发捉摸不定。 “算吧。老宅里大家都这么说话,少爷可是第一次来燕虞呢。”被称为小谢的骑手没有多说什么。但小校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计较:这青年和少女显然很有来历,从燕虞出去的大世家,让晚辈回来省亲什么的倒是所在多有,看他们这样子,应该也不像是来生是非的。 小校定了定神:“燕虞城随时可以入城,你们,有关防文书的吧?”看着小谢点了点头,小校接着说道:“那就没事了。等一下入城的时候会验看一番,加盖燕虞城西门卫所大印。之后,只要你们不在城里犯事,都可自便,那就不是我们管得着的事情了。” 小谢故作惊讶道:“没有人头税了吗?” 小校转头看了看门口排着队的那些人马车辆,无可奈何地说:“那些苦哈哈的人交不起,去年皇上给免了。” 小谢调侃道:“军爷也不能白辛苦啊。那么冷的天,那么大早的也要管着。” 小校哈哈一笑说:“你也经过行伍吧?这事情倒是门清啊?” 小谢不露声色地说:“在我们那边,不入行伍也得背着刀呢,苦啊。进过那么多门,交过那么多税,能不清楚嘛。” 小校叹了口气,拱手道:“我就是来问问,既然没事最好。你们自便吧。” 小谢拉住了小校,又在他手里塞了半锭银子,说:“军爷,我们远来,这燕虞城也不太熟悉。到哪里落脚比较好呢?我们这些下人没关系,少爷小姐可不能随便安顿。我心里没底,军爷那自然是燕虞的地头蛇了,可有什么说法不?” 小校精神一振,说:“那你们去鼎福楼吧。入了西门直走,到怀义坊了向南转,几步路就到了。真想住得好,现在燕虞城里不做第二家想。” 小谢没再多问,和小校寒暄了两句就反身进了队伍,上了马,向着身后的整个队伍挥了挥手。整个一行车马立刻整饬地向前继续行进,再没有一丝杂乱没有一丝无用话语。 “哥哥,你怎么是这个口音?”少女刚才听青年说了那四个字,心里疑惑得不行,但有外人在不远处却不好发问。等小校离开,她自然按捺不住了。 “乡音难改啊。”青年微微摇了摇头,不胜唏嘘地说。他的眼神继续聚焦在那城楼上,聚焦在城楼上的石虎上。 ------------ 第七十四章 清理门户 穿过沙滩之后南宫芜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走入树林之后感觉到气温好像上升了一些,穿着湿衣服也不觉得很冷了。 忽然,前面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长久的习惯让南宫芜自动的飞身跳上了树上,借着树干在丛林飞跃,靠近了声音的源地。蓦地,她瞪大眼,在她看得到的草地上,居然有一对男女在翻云覆雨,正火热的交缠着,他们的周围还有两个人在放风…… 这种事! 不是应该秘密的进行更有情趣么,为什么他们还让人放风? 虽然那两人身边好像有玻璃一样的房子在阻隔着,可是,她能够清晰的听到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粗喘…… 让人听着就面红心跳,可那些保镖们似乎面色如常,难道习以为常了?还是他们听不到? 等等,那两个放风的人看着看着好像出现了影子,南宫芜揉揉眼睛再看了一眼,还是有影子,古怪的是他们的身后的影子不是倒影什么的,而是像―― 像野兽一样的剪影,好像是狐狸? 还有那个玻璃屋里的男人似乎也有狐狸影子,看着很是诡异。 突然,玻璃屋里正在那啥的男人目光一抬,盯向了南宫芜所在的方向,毫不介意的推开了身上的女子,随手捡了一件外套披上走出来,“我竟不知姑娘有如此癖好?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聚?” 南宫芜仔细打量一下,这个男人披散的发丝一直垂到了腰间,那古式的长衫更是特别。而且,这个男人的脸――她既然看不清,朦胧之中好像看到了一张狐狸脸! “姑娘,想跟我恩爱的话随时欢迎,不过,老是躲在暗处可不好呀!”邪气的话语让人感觉很是别扭。 南宫芜同时还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未受伤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贴身武器。 “姑娘,我陪你玩玩如何?” 说话间,那带着妖气的男人倏然出现在南宫芜面前,南宫芜惊得从树枝上直接往下落―― 就在她要落地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住了她,淡淡的香味吸入鼻尖,她抬眼看到了先前遇到的那个俊雅、清冷的美男。 还为站稳就听他冷冷的说道:“不过是一直狐妖,竟然屡屡在我白灵部落惹事; !” 狐妖? 南宫芜身体颤了颤,难道她刚刚看到的狐狸面容是代表对方的原形?这里到处的是妖? 扶着南宫芜站好,美男轻声说道:“在下白灵部落蓝家堡的人,蓝玄月,姑娘请不要乱走。” 说罢蓝玄月就挥舞着长剑攻向那狐妖男,他的身手比她还要好,剑招冷厉,几十招之后那狐妖低笑了几声,抱着之前做爱的那个女人一同消失了,连同那两个放风的妖也不见了。 南宫芜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就看到七八个打扮同样复古的男人出现了,看着好像是士兵一样。 长衫,束发,腰间的长剑、大刀! 古老的兵器,衣服――对了,他们穿着打扮都是古装! 为什么?难道是有人在这样的地方演戏? 可是,没有摄影机之列。 那几个护卫一样的人物,一开始还挺严肃的,看到南宫芜之后,却露出了有些惊讶的面容,而且,南宫芜还诡异的发现,对方看她的眼神好像看到宝一般,让她不由皱眉,清声道:“我――我路过而已。” “啊,血!她流血了!”忽然,其中一个男子惊呼起来,随即,就有另外两个人想要冲过来的样子。 南宫芜飞快的退后几步,戒备的盯着他们:“想做什么?” 看到她这副模样,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笑了笑:“姑娘,我们只是想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而已。” “不必,小伤而已。” 蓝玄月看了众人一眼,淡淡的吩咐道:“你们去别处巡逻,妖狐出现了,让大家小心一些!” “是,少主。” 蓝玄月再次打量了南宫芜一遍,“姑娘,请问你到底哪个部落的?”他的一开口的问话就让人感到了一种距离感。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南宫芜心中微微皱眉,她可不是什么部落的人,只是南宫世家的一个暗杀者。当然,她不会傻傻的自报家门。 蓝玄月盯着眼前的女人打量了好一会,但见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明明容颜是那么的舒雅温文,可是眼神却那么冷静清澈。 明明右手还流淌着血丝,左手却拿着一柄飞刀,纤指执白刃,如持鲜花枝,樱唇含笑,却又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能够举手毙敌,这种异样的风情让蓝玄月莫名的一震。 这个女人,肯定不是部落的人,跟他们的肤色倒是挺相似的,可是,他们的部落里绝对没有这样的女人,还穿着白色的裙子,那么紧致的包裹着身躯,曲线毕露,完全不是他们这里的风格。 刚刚他不过询问了心蓝一会,她就不见人影了,如果不是听到这边的骚动,他还打算去找找她呢; 看到她手臂的伤蓝玄月不由皱眉,伸手抓住她的手,南宫芜想挣扎,这次却没有挣开,只听他缓缓说道:“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虽然他表情很冷淡,可是南宫芜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也就没有再反抗他的帮忙了。 简单的包扎之后,蓝玄月看到她那露腿的裙子又拧起了眉头,她究竟是哪个部落的人,皱眉穿着如此豪放? 想了想从手中的纳戒掏出一套长衫,又随手弄出了一个和之前那狐妖寻欢的玻璃屋一样的小房子,“姑娘,先换了你的衣服吧!” 南宫芜看着他那变法术一样的动作感觉真玄妙,这是什么技术,随手一挥就有了类型玻璃一样的屋子?魔法? 可是,要她进去换衣服,是不是太过了?低声说道:“那个,这个屋子是不是太透明了?” 透明?蓝玄月疑惑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你看,我要是进去换衣服的话,别人一眼就看得到我在里面做什么……” 蓝玄月闻言一瞪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你说透明?” “是啊,你不觉得太过暴露了么?” “可是,我们这个琉璃气罩是密封的,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境况的。” 看不到?可是她看得很清楚啊!南宫芜觉得越发的诡异了,这不是玻璃屋却叫什么琉璃气罩? 蓝玄月拉着她走进琉璃气罩里面,“进来说。” “喂――” “你看得到外面的情况?”蓝玄月再次确认, “当然。透明呢!” “外面也看得到里面的情况?” 南宫芜点点头,想到刚刚看到的那对情人又有些尴尬:“刚刚我还看到那狐妖和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气罩里,咳咳……那个……” 这个时候蓝玄月的脸色却沉重起来,气场有些压迫人的盯着南宫芜:“你到底是什么人?玄妖大陆的人一直都很自然的生活,从来没有人看得透琉璃气罩的,这是我们的法术之一。” 法术?完全不懂,南宫芜叹口气,“竟然你们都看不到的话,也许就是我眼花了吧!” “别隐瞒,你到底是谁?”蓝玄月压着她靠着那气罩上, 南宫芜感觉到那气罩不是很硬,却也不会软绵绵的被压倒,反射性的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我没有恶意的,只是路过。” 太过近距离的接触让蓝玄月看到了她脸色的苍白,眉头一皱,清冷道:“不想死的话就赶快换衣服,我先出去,其他事情待会再说。” ------------ 第七十五章 出城散心 从遥远的太空中看去,蓝色的泰米尔星和地球看起来并没多大差别,不过随着距离的拉近就可以发现,相比起地球,泰米尔星的地表面积要大上许多倍,植被的覆盖率也要高的多。 作为泰米尔星球的主大陆之一,潘纳斯大陆有着极为广阔的面积和复杂的地形,高山、丘陵、河流、森林、平原、盆地,许多地方都可以看到人烟,有村庄、小镇、大城市、城堡,一切似乎都和地球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将距离继续拉近:一片不见边际的茂密森林深处,一只体型巨大、通体漆黑、头顶长着一根长过半米巨角的不知名四蹄巨兽,正与一群看起来像野猪一样的野兽搏斗着,不过围着巨兽游走的“野猪”们却并不冲上去撕咬,竟是不停地从口中喷出一颗颗馒头大小的火球。高速而来的火球砸在巨兽的背上,碎成朵朵火花,留下了片片焦痕。巨兽痛苦地咆哮着,用力一跺粗短的四肢,一圈冲击波顿时以巨兽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将几只靠得过近的“野猪”掀飞了出去,纷纷砸在树干上。巨兽又一跺脚,低吼一声,离它七八米远的一只“野猪”忽然被一根从地上凭空冒出的土刺贯穿身躯,哀号不止,土刺开始不断地在四周出现,有的刺中了目标,有的没有,而“野猪”们喷吐火球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一座拥有高大宏伟城墙和超过五十万人口的大型城市中,在城市的黄金区域里,有一片看起来风格和其他民居明显不同的建筑群,在这片建筑群间的一片草地中,一个穿着覆体黑袍、看起来有四十多岁、胡子头发修剪梳理得一丝不苟极其精致的中年人,正对他面前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说着什么,而后只见他口中喃喃念叨着什么,随后抬手向远处一指,竟是一颗火球离手而去,眨眼间将二、三十米外一个木制的靶子砸成了个大火团。十几个孩子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呼声,脸上却尽是兴奋的表情。黑袍中年人又向另一个方向一指,一道肉眼几不可见的风刃将又一个木靶切成了两半; 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一座椭圆形的、类似角斗场的巨大建筑中,中间的宽阔空地上,两个都穿着铿亮盔甲的年轻男子,恶狠狠地注视着对方,各自用匕首划破了手指,在一卷羊皮纸上分别盖上了指印,而后缓缓抽出长剑,开始了生死拼杀。长剑挥舞间,呼呼作响,声势极大,带起的气流砸得地上石砾乱飞、烟尘四起,两人的身上似乎都覆盖着一层蒙胧的光罩,偶尔拳脚砸到对方身上,可以看到光罩阵阵闪烁; 。旁边看台上或坐或站着许多人,有的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有的一副焦急关心的表情,还有的则是神情淡漠、心不在焉的模样,场中的两人身影越来越快、时分时合,在四起的烟尘和沙砾中,只能偶尔看到剑光闪烁和不时爆起的刺眼亮芒,随着一声巨响炸起,血光迸现,场中的争斗终于结束; 距离城市几千公里外的一片平原上,两支万人左右的军队正在鏖战,若只看双方的装备,盔甲、长剑、长枪、弓箭、弩箭,显然这是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战争。然而,战场的上空,那团团大小不一的火球呼啸来去,或在双方各自的军阵中炸出朵朵耀眼火花、点燃几名、十几名甚至是几十名士兵,或是被对方的火球拦截在空中爆炸,又或是击中一个无形的屏障轰然消失。天空中乌云密布,却各自团团盘踞,并不连结一起,不时有粗细不一的闪电降落各自军阵。长短样式不一的弓箭和弩箭亦在空中来往交错,许多箭矢都带着颜色各异的诡异光芒,命中目标后往往带来的效果并不仅仅是洞穿敌人的身躯,偶尔可见一两道声势堪比导弹的巨大光箭在空中呼啸而过,或未能命中消逝于天际,或将不及闪躲的人从空中击落甚至炸成粉末; 一片土地富饶的人类聚居地中,一座乳白色的高塔大殿在一片黄色和灰色为主色调的建筑中鹤立鸡群,此时大殿前黑压压聚满了人,而在大殿门口的空地上摆放着十几个担架,上面躺着的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穿着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十几人都是皮肤糜烂、面容枯槁,进气少吐气多,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而围观的人除了少数几个外,大都离那十几人远远的,显然有些惧怕,看来这些人得的怕都是些可怖凶猛的传染性疾病。忽然,从大殿门内冲出了三位身着白袍的男子,这三人一出现,外面本来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三个白袍人都是满头大汗,满脸疲惫,但表情却及是欢喜,大声对外面的人群说了几句后,人群中立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随后所有人都齐齐跪倒拜伏在地。随着大殿里三声钟响,一片柔和的白光从大殿顶端美丽的女子雕像手中权杖扩散出来,温和地洒向大殿前的十几个人。几分钟后,十几个眼见将死的人全都重新焕发了生机,有几人甚至直接从担架上坐了起来,茫然四顾。人群中立时冲出许多人和那些担架上的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而周围其他的人,则继续跪在地上,大声呼唤着什么,不时拜伏于地,表情无不虔诚,大殿前那三个白袍人脸上现出欣慰的微笑。 这一幕幕场景都发生在潘纳斯大陆上,显然,这是一个剑与魔法的神奇世界,是一个神迹肉眼可见、亲身可触的世界。 现在,让我们继续把目光放到潘纳斯大陆上。 潘纳斯大陆东部是科雷帝国,作为大陆上的老牌帝国之一,科雷帝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拥有多达十七个行省,而兰锡行省便位于科雷帝国的正南方。 明波郡是兰锡行省最富饶、人口最多的几个郡之一,同时也是兰锡本地豪门霍格拉斯家族的主封邑,整个明波郡包括明波城在内95%%u7684土地都属于霍格拉斯家族。不过明波城却并不是明波郡和霍格拉斯家族的中心,距离明波城几十公里外一座小丘上的巨型暗红色城堡才是霍格拉斯家族的基石和大本营所在。 这座远远看去就仿佛一座几欲喷发的火山模样的城堡十分的巨大,构造极其复杂,说是城堡,但实际上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和一座中小型城市相差无几,若单按面积来算,甚至比明波城都不遑多让。城堡常住人口过万,在某些特殊时期甚至可以容纳近十万人,即便平常,每日消耗的物资也是个天文数字,这里才是明波郡真正的经济政治军事中心所在。 霍格拉斯家族现任族长、帝国侯爵贝迪诺?霍格拉斯便住在城堡最中心区域的一座内堡里; 这座内堡同样有着相当的规模,是一座由多个院落几十栋楼房组成的复合式建筑。我们的视线越过那几个最大的院落和高楼,落到某个不起眼角落的小院落之中。 说是小院落,其实更像是个天井。此时已是晚上,小院落四周足足有八盏魔法照明灯,但这些灯射出的光线却是五颜六色,为整个小院落铺满了片片霓虹。而在小院中间,一位穿着粉紫色旗袍的高挑女子,手扶立式麦克风正轻摆着腰肢唱着《夜上海》,声音慵懒诱惑。那紧身旗袍衬得女子身材凹凸有致,高高的开叉间,两条裹着黑色丝袜的长腿时隐时现,更是说不出的性感。女子身后,还有四位同样穿着旗袍丝袜的舞女,手中拿着羽毛折扇,随着歌声轻舞。小院边上,三个女子乐师弹着竖琴或其他乐器,同样穿着性感的旗袍和丝袜。 在这群女子面前,一个小台阶上,放着一张巨大的躺椅,一个只穿着件宽松丝质睡袍的白胖子正斜躺在上面,惬意地听着歌曲、看着舞蹈。 呃,等等,旗袍?丝袜?麦克风?《夜上海》? …… 躺椅上这位白胖子名叫卡梅隆?霍格拉斯,今年不过只有十五岁,是现任霍格拉斯族长贝迪诺侯爵的第十六子。不过事实上,这位白胖的侯爵之子的灵魂,却并不止十五岁。在降生到这个世界成为卡梅隆?霍格拉斯之前,他在另一个世界,是地球上一个普通的21岁大学学生,有着另外一个21年的人生。 卡梅隆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是啊,有什么理由不满意呢?从一个地球上的屌丝宅重生成了这个世界上的白富胖,虽然是个没有电脑、互联网、电视、电影的魔法世界,但至少他是个贵族的身份而不是平民甚至奴隶,可以有一堆仆人供他使唤,不愁吃不愁穿,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来娱乐和思考怎么娱乐。 更何况,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电脑,却有魔法。 这个世界的魔法,远比他之前看过的大部分电视电影和小说都来的强大和复杂,而幸运的是,虽然他出生的霍格拉斯家族是一个以斗气和战技闻名的家族,包括贝迪诺侯爵在内的绝大多数家族成员都是强大的近战武士,甚至卡梅隆自己在出生后不久就被确定有修炼斗气的天赋,但七岁的时候,对魔法无比好奇并偷偷自己根据各种杂七杂八魔法书和家族低级雇佣法师那得来的信息琢磨了许久的卡梅隆,竟自己觉醒了魔法能力,并展现出了一定的魔法天赋。 魔法的强大和掌握它的困难度是成正比的,作为一个以斗气和战技为立身根本的家族,霍格拉斯家族并不是不屑于学习魔法,相反,他们和其他家族一样,十分重视魔法师的作用,并拥有不止一个的魔法学校或者说是魔法训练营,当然,它们只能培养一些魔法学徒和初级魔法师,而学员也大都不是霍格拉斯的家族子弟。至于霍格拉斯家族的子弟们,因为其血脉能力的缘故,几乎都更适合修炼斗气和战技,所以当卡梅隆展现出在魔法上的天赋和极大兴趣后,家族还是给予了他支持和肯定——毕竟这家伙实在有够懒散,在斗气和战技的修炼上进展十分缓慢。 事实上,相对于潘纳斯大陆上那些个惊才艳绝的魔法天才们而言,卡梅隆的魔法天赋其实只能说是一般般而已,更何况他的血脉天赋仍然是力量型的,注定了若没有其他机遇的话,在魔法师这条路上不会有太高的成就。不过相对整个魔法力量匮乏的霍格拉斯而言,他仍是具备相当的培养价值。 但当卡梅隆九岁时第一次做出一个小火球卷轴后,整个霍格拉斯家族都震惊了; 。虽然这个小火球卷轴的威力小的几乎达不到一阶标准魔法卷轴的要求,但重要的是,这个魔法卷轴是卡梅隆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自己制作出来的,它的设计纹路经过家族法师的鉴定,也确实和市面上所知的火球卷轴大不相同。这意味着,卡梅隆具备了一个附魔师的潜质!而九岁的年龄,更是意味着强大的天赋和无限的可能。 在这个魔法的世界,附魔师是比天才魔法师还要来得希罕的存在。附魔师的定义并不仅仅是会做附魔装备就可以,只要魔法力够,绝大多数魔法师都可以根据设计图纸来为装备附魔。而要被称为附魔师,必须能够独立创造新的魔法附魔,它需要的就不仅仅是魔力而更多的是需要对魔法原理、法阵学的理解及天马行空并逻辑缜密的创意和想像力。 一位未来也许只能达到中阶甚或高阶的魔法师,霍格拉斯家族或许会倾心培养,给予一定的资源,但一位用有家族血脉的未来附魔师,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关注的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不仅供应的魔法材料和其他生活所需相应提高了几个级别,贝迪诺甚至亲自找到了一位曾经的魔导师来做卡梅隆的老师。 在魔法炼金的领域里,卡梅隆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相对于魔法师而言,附魔师除了需要魔力外,更加需要的是突破传统的想像力和创造力,在这方面,卡梅隆的天赋让所有人都吃惊,小小年纪就创造了好几个大异于前人的魔法阵和装备附魔。当然,因为魔法力低下的原因,这些魔法阵和附魔都是最低阶的,用途也是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但这已经足以让贝迪诺侯爵无比欣慰了——这个一向惫懒的儿子终于开始奋发向上了。 贝迪诺侯爵并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终于开始奋发向上想要在魔法炼金领域开创出一片天地的小儿子,事实上钻研魔法和炼金术的原因不过是穷极无聊想要找点乐子并为自己的娱乐大计做硬件支持罢了。 当卡梅隆十三岁时做出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发明——“丝袜”后,霍格拉斯家族的高层们再次被震惊了。当然,他们震惊的不是这死胖子的猥琐,而是他竟然创造了全新的元素物品,这已经展露出了“炼金师”的潜质。 如果说一个优秀的大魔法师有可能改变一场局部战役的胜负、一个优秀的附魔师能够给家族带来大量的财富的话,那么一个位“炼金师”则可能给一个家族带来质的飞跃。当然,现在“可能”也仅仅是“可能”而已,在“可能”变成现实前,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自然而然的,卡梅隆在家族的地位再次得到攀升,得到的资源供应也大幅度提高。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家族高层施加的各种压力、其他兄弟的嫉妒、家族敌对势力的警惕和刺探。 绚烂灯光下的小院子中,卡梅隆那胖乎乎圆脸上的眯眯眼望向院中穿着旗袍丝袜的女子——旗袍自然也是他顺手发明的,包括女子手中握着的立式麦克风,虽然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但事实上这东西却是个魔法物品,上面刻着个小型的魔法阵可以将歌唱者的声音扩大数倍。 正在唱歌的女子其实年龄并不大,看起来其实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应该说是个少女更贴切些,只不过头发盘在头顶加上束身旗袍和黑色丝袜,让她看起来更显性感诱惑而掩盖了许多的清纯稚气。值得一提的是,这女子正在唱着的《夜上海》,竟然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听着悠扬的歌声,卡梅隆满意地微微点头,眼睛眯的更小了。 在霍格拉斯家族,或者说在潘纳斯大陆上的大多数家族中,当身份重要或者显示出优异潜质的家族子弟达到一定年龄时,家族都会为他们准备一位灵魂守卫; 。“灵魂守卫”,也是契约守卫的一种,因为与主人建立了特殊灵魂链接关系,所以灵魂守卫除了忠诚度外,还能够为契约主人带来其他种种好处,比如一定几率的精神力加乘、一定几率的天赋能力共享、一定程度的魔法力及斗气共享等等。不过因为灵魂规则的原因,每个人都只能拥有一位灵魂守卫,而灵魂守卫所带来的各种能力,除了和灵魂守卫本身的天赋、实力、潜力有关外,更重要的是灵魂守卫和契约主人之间的联系紧密程度,所以大都数家族为其子弟选择灵魂守卫的年龄都会比较小,有助于培养灵魂守卫和契约主人之间的关系。 作为霍格拉斯家族族长第十六子且刚刚展现魔法能力的卡梅隆,在七岁时就获得了选择灵魂守卫的机会。当他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兄弟来到霍格拉斯家族暗鹰特训营后,却在见待选的特殊侍卫前,在训练营里见到了一个正要被送走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据说是来自某个刚被霍格拉斯灭族的家族,不过却并不是那个家族的血亲,之前是被初步判定有一定天赋,送到训练营准备做特殊侍卫培养的,但是到了训练营经过专门测试后,却被认为天赋不足不能够入营,于是将和其他几个被送来然后被涮掉的孩子发往其他霍格拉斯的专署训练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小女孩还看的过去的姿色和还算可以的身体条件,最有可能去的就是舞伎营。 小女孩也是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瘦弱,不过衣服头发都算干净整洁,皮肤看着也挺白皙,但依潘纳斯大陆的审美观而言,也只能算一个看得过去的小丫头。但在卡梅隆看来,女孩却有一种十分吸引她的特殊气质,这种气质说不上来,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那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瞳给他的熟悉感,还是仅仅因为那女孩无意间和他对视的一眼。总之,卡梅隆很突兀却十分坚决地向引导他们这些家族子弟选择灵魂守卫的负责人要求,要选那女孩做自己的灵魂守卫。 来选择灵魂守卫的家族子弟,年龄大都比较小,最小的只有五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虽然因为灵魂守卫的特性,使得他们有一定的自主选择权,以保证今后灵魂联系的紧密,不过大多数的选择权,还是在这位家族委派的负责人手上。 后来卡梅隆知道,这位负责人在家族内是他父亲贝迪诺侯爵第二夫人的人,而第二侯爵夫人并不是卡梅隆的生母。所以当时面对年仅七岁的卡梅隆如此坚决的要求,那位负责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训练营对那小女孩的天赋评价并建议另选灵魂守卫后,就十分“顺水推舟”地为卡梅隆和小女孩进行了灵魂联接仪式。 小女孩正式成为卡梅隆的灵魂守卫后,卡梅隆给她取了一个在他前世时可以说十分恶俗的名字——艾莉斯。 在卡梅隆选择艾莉斯作为自己的灵魂守卫后,他的母亲曾经十分愤怒地找那位负责人质问,认为他是故意给他儿子安排了个天赋十分低下的小丫头做灵魂守卫,甚至一度闹到贝迪诺侯爵亲自过问,不过随着他的同母弟弟的出世,他母亲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小儿子的身上,这件事也就渐渐不了了之。 现在,当初那个瘦弱的、不起眼的黑发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漂亮少女。在家族里其他人看来,当初卡梅隆那小子选择艾莉斯的原因自然也就是因为美貌了,典型的色迷心窍——这也符合他在家族中一贯表现的形象。 此时,在这座小院内,身穿旗袍丝袜手握魔法麦克风用标准中文唱着歌曲的少女,就是卡梅隆的灵魂守卫艾莉斯。 ------------ 第七十六章 山中奇遇 虚数宇宙,深邃幽深不知边界…… 宇宙胎盘中,晃晃荡荡有三千大千世界,三亿中千世界,三兆小千世界。 大千世界之生物,生而为神为魔为佛为妖,其威能浩瀚不可能,毁星灭世,只是等闲,创造生命,无所不能。其有“洪荒世界”、“三十三天仙界”、“婆娑佛国”、“异度魔界”、“六天之界”、“高武位面“、“至高神国”、“天堂地狱”、“奥林匹斯山”、“深渊炼狱”…… 中千世界之生物,灵气优渥修长生之术,或潜行江海,翱翔名山,或吸食而气,辟谷茹芝。驾龙乘云,上天入地,有移山倒海之大能。其有“修***”、“蜀山剑侠界”、“费伦位面”、“苦境”“星际时代”、“中武位面”、“艾泽西斯大陆”…… 小千世界之生物,生而昧心,灵智难开,因灵气淡薄多庸碌一生,生老病死,乃不可变更之定律,有仁人志士、智慧通天者创造打磨体质之术,修炼内宇宙之奇能,钻研术法之奥秘,妄图追寻那遥不可及的飞升之法,然亿万年以来,成就者寥寥…… 一个个世界彼此交融、吞噬、排斥、吸引、湮灭、新生……遵循着成、住、坏、空世界生灭变化之规则;一个个包含着世界意志的气泡,以一元会(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为单位的时间缓缓交错运行; 当一个中千世界被大千世界包容吞噬,就会形成一个个中型“异境”、“神国”、“天外天”…… 当一个小千世界被中千世界包容吞噬,就会形成一个个小型“秘境”、“须弥”、“洞天福地”…… 当两个体积相近的位面渐渐接触,就会形成一场场“天地大劫”、“仙魔之乱”、“道统之争”、“位面战争”、“诸神黄昏”…… 然而虚数宇宙最深处、最古老的所在有着这样一个传说,流传在大千世界诸位至尊魔神、仙帝魔皇、众神之王之间,在诸天位面之上,有一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世界,那里的神者一念则世界新生,一念则世界湮灭,创世、抹杀一切、无视一切物质、无视一切物质与时间以及空间。 此世界――是为“地月系”。 天道如此不公,有人生于大千世界,生而长生久视;有人生于中千世界,得享优渥灵气滋养;而有人生于小千世界,经历出生、衰老、生病、死亡,面对未知的痛苦。 轮回、生灭是宇宙的万物的基本规律。 其运转的规律,谓之道。 说天地不仁也好,天心慈悲也罢,都是各生灵心态问题,但天之道,有一点是肯定的,对万事万物,对所有生灵,乃至神仙佛魔道,它是公平的。 在天地中,各生灵都在进化,他们为生存而奋斗着,命运交织,形成各种因果,随着生命繁衍,这种生存斗争也越来越激烈,矛盾在某个因素的诱导下爆发,谓之劫,劫有大有小。最大为无量量劫,是支持宇宙运转的因果崩溃所致,这个劫数,就是让一切重归混沌,无人可逆转,次之谓之量劫。 量劫之下,神魔也好,凡人也罢,皆为蝼蚁。而无量量劫,虚数宇宙尽归于无。 而这一混元无量量劫(一个混元无量量劫=4亿8千万量劫=5万个元会x12万9千6百年x4亿8千万=311。04亿亿年)的起始,则是从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小千世界”开始…… 春意绵绵,时节刚过隆冬,气候还微微泛着寒气,摩云山脚的一处校场空地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赤身光脚地击打着木桩,热气在头上汇聚成蒸汽散发,豆大的汗珠顺着身体肌肉曲线缓缓流淌而下。 远处的天空,乌云密布,隐隐有沉闷的雷声滚过,空气中荡漾起湿润的水汽,似乎随时有雷雨要降临下来,少年却犹然不觉,闭着唇,咬着牙,一次次击打着木桩。 “彭!彭!彭!”木桩被击打着一次次晃动,拳击、脚踢,数百上千次的撞击使得木桩包裹的麻绳上有斑斑血迹渗出。 忽然,只听“彭; !”的一声巨响,这棵由摩云山脉外围原始古木制成的木桩从中断折,折口坑坑洼洼,参差不齐,却是由连绵不断巨力硬生生砸断。 浑身骨头发出一阵炒豆子的爆响,肌肉剧烈蠕动起来,看起来甚是可怕。良久,身体异变渐渐平息下来,少年长呼一口气,望着青肿得老大的拳头喃喃自语道:“半年时间的超负荷击打训练,今日终于强骨期大成。”少年名叫白释义,年方十六,苍青国白都城兴安镇人氏,为今年沧澜武院招考而来。 沧澜武院,位于苍青国国都天青城东部地段,北靠摩云山脉,东临浙水,占地万亩,苍青国第一武府。 沧澜武院是云洲地界数一数二的首府学院,门下高手教习云集,资源雄厚,更拥有数百门完整的传承武学,每年招考之日都吸引了无数有志学武的年轻人报考。自然而然的,沧澜武院入院门槛极高,不管你是达官显贵,亦或是平民百姓,要入院需得拿出真凭实力。 而每年成功者不足万一。 武学修为先淬体,再练气,淬体期分为十重:练皮、活肌、易筋、强骨、清脏、气血、淬髓、修脉、凝真、归元。十六岁强骨大成,算得上优秀,但要考取沧澜武院却还要看运气。皆因云洲大陆尚武成风,苍青国更是大陆诸国数得上的习武大国,近乎人人习武,千百年来武学境界也发展到一个极高的程度。但天道最是不公,习武之人却又天生分为三六九等,根骨高者,习武事倍功半,而根骨低者,若无海量资源堆积,则大多一事无成。 白释义拥有五品资质,算是卓异,但坏就坏在白释义更是身怀雷属性体质。 雷者,霹雳也。雷属性武者所习内息天生带着雷霆属性,在武者修为尚低之时,因淬炼体质尚未完成,内息在经脉中运行时会触带麻痹效果,若不予补救长此以往会造成肌肉萎缩、经脉断裂进而瘫痪的严重后果,非得要有昂贵药物中和辅助练习才可。 若是白释义身在诸侯巨富之家,五品资质雷属体质,一定会得到家族重点培养,届时大量灵药武典支援,若为人再勤奋一些,到十六岁成年后晋级气血期必不成问题。但白释义出生于小富之家,父母开一家布匹商行用以持家,生活虽算不得清贫,但用以维持练武的海量开销却决计不够。故而白释义只得勤学苦练缩小差距。 平民习武何其艰难,大家族占据海量资源,他们的后辈从小泡在药材里长大,即使为人懒惰疏于练武,只要天赋不是很差,成年后也能轻轻松松混到个强骨期。 这些人就是白释义入院的最大障碍。 白释义双手双脚青肿,汗流浃背的坐在地上,从背包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油,细细涂抹在拳头手腕和脚踝处,顿时从伤口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清凉感觉。高负荷的修炼容易对身体造成暗伤,现时还看不出什么,等到身体中年之时沉疴积累之下,很多平民武者身子就这样垮掉,而且暗伤藏于皮肉血管之间,不利于武学修炼突破壁垒。 这种药油是白释义从一个老御医手里换来的独家配方,利于青瘀活肤,疏散气血,为了得到这个配方,白释义还为老御医药馆做了三个月的白工。 药油虽有使用时如严冰扎骨,刺痛万分的弊端,但就是胜在便宜,调配一小瓶只要十两银子。须知习武之人所用丹药灵材那个不是百两银子起价。 “练皮、活肌、易筋、强骨乃是锤炼身体,尚可用药油代替,但从清脏期开始就涉及内腑经脉,非得丹药灵材不可; !”虑及此处,白释义不由苦笑。 普通百姓家子女十二三岁就从事生产,增加家庭收入,白释义父母开始均不赞同儿子习武,希望其继承自家布匹店,做一名掌柜平平安安一生,可见白释义诚心向武,便拿出家里全部积蓄为其请师父打下根基,再加上开始练武后不间断的药材耗费,即使精挑细选一再节省,家里的积蓄也一点一点耗尽。 “父母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不能再增添两老负担,这次定要考入沧澜武院,武院学员不仅一律用度由学院提供,并且每月进步明显的学员更是有例银补助。” 白释义待气力恢复大半,手脚上的药油也渐渐发散出一股股热气直透肌肤,知道是药力发挥效用,一跃而起,双脚踏出一个四平八稳的姿势,一板一眼的练习起基础拳法。 背脊笔直,右肘内收,左臂微抬,目光直视前方。腰腹一个小幅度的震动,右肘像脱手的暗器,直刺前方。 呼!拳风带起空气的震动声清晰可闻。 基础拳法之枪拳。 左臂横隔,如挡假想敌之攻击,振臂有力。 基础拳法之挡隔。 白释义的神情专注、虔诚,脚下连踢一个前跃,上身纹丝不动,手臂却像鞭子一般,骤然下锤。 呜!的一声让人大脑发憷。 基础拳法之炮锤。 白释义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充满了爆发力和力感,显然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修习,虽仅是一套基础拳法,却打出煌煌大师气度。 劈、崩、钻、炮、横。 一遍又一遍,每打完一遍都静立回味一会儿,思考拳法之中的漏洞和不足,然后在下一次的练习中加以改进。 正是凭着这股精神,白释义才能以十六岁之龄基础拳法大成!全力爆发有十二匹骏马之力。 一马力等于一百五十斤 须知,沧澜武院入学报考要求中有一项就是基础武学大成,肉体爆发十匹之力一千五百斤。 白释义累了就休息一会儿,渴了就饮一口山泉,沉浸在武学世界里。 直至落日西陲。 “义哥!义哥!”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喊声,一个身材矮胖的少年奔跑过来,“义哥,就知道你在练武,我可找着你了。” 来人名叫郭侃,这次同白释义、云舞月一同来天青城考核。 白释义、云舞月以及郭侃从小三家便是邻居,三人一起长大,年龄也是相近,白释义最大,郭侃次之,云舞月老么,三人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其中又以白释义和云舞月关系更为亲密,白释义眉目清俊,身材魁梧,再皆之天资卓越、努力勤奋,当然更吸引懵懂少女,云舞月从小就是“白哥哥长、白哥哥短”的前呼后叫,白释义也对这个小妹妹很是欢喜,到两人渐渐长大,自然而然渐生情愫,各自的家人也有意将两人撮合在一起,两人约好勤奋学武,成年后一起考入沧澜武院。 “义哥,我……我刚才看到月儿了。”郭侃面色发白,语气喘喘地说道。 白释义虽出生平凡,但少年早慧,早就看出点端倪。往日里云舞月即使不来习武,也常常待在场边,痴痴的看着白释义习武,但自从这几个月见识到天青城花花世界以后,这些日子前来的次数愈发减少,眼神中也渐渐少了往日的柔情蜜意。 “说吧,什么事?”白释义沉声问道。 郭侃小心地瞄了瞄白释义的脸色,咬咬牙道:“我看到月儿和端木明岚一起。” “端木明岚?那个端木明岚!”白释义心下一沉,凝声问道。 “端木明岚是天青城四大世家族主端木封嫡子,年仅十八的淬髓期少年高手。” 白释义拳头紧握,沉声问道:“月儿虽然清丽秀美,但亦不算绝色,端木家的少主怎会看上她,莫不是……”说来可笑,若平民之女有绝色倾城之姿,某种意义上来讲反而是一种灾难。 “我开始也以为月儿被他花言巧语所惑,特意约月儿出来谈话。”郭侃语气忐忑的说道。 “月儿说了什么?” 郭侃开始支支吾吾,直到白释义再三催促才下定决心一口气说完:“她说……她身负水属变异冰属体质,而端木明岚正是火属变异炎属体质,冰炎交融,两人正是绝配。而端木明岚也答应要娶她,并会在不久后的沧澜武院考核中送她一个保送名额!她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她还说和义哥以前都是兄妹之情,毫无男女之情,现在找到自己的真命所属,也请义哥不要再见,以免端木明岚见到徒生是非!” “哈!哈!哈!好一个徒生是非!”白释义气急反笑,仰天大笑三声,胸口一堵骤然一口心血喷出。 郭侃连忙扶住白释义身子,急道,“月儿无情,义哥你可千万别急坏了身子。” 山盟海誓、懵懂情愫,终不敌权势财富!白释义无声大笑,虽自问一心武道,不过早涉及儿女私情,却又在情变之时感到钻心之痛。 良久之后,沙声说道,“你走,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郭侃胖胖的圆脸上满是担心。 “走!”白释义大吼。 郭侃心中一慌,叫道:“那义哥你保重身体啊,别太伤心了。还有这是月儿还给你的。”说完将一物塞到白释义手中,一步三回首地离去。 ------------ 第七十七章 默契十足 “下面让我们来关注一则最新消息。”女主播变得语气沉重的声音从电视新闻里传来,“《大夏时评》著名记者肖小苗,今晨被发现在大东市郊区的一座废楼下坠楼身亡,被发现时,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八个小时。肖小苗现年26岁,供职于以深刻犀利的时政评论和深度报道著称的《大夏时评》,今年6月刚刚获得下一届普利策新闻奖‘调查类报道奖’的提名,是我们大夏国目前为止唯一一位获得该项奖项提名的新闻工作者,并且被业界认为是冲击该奖项的大热人选; 。从业以来,她一直致力于揭露隐秘的犯罪集团,和为对人类有贡献却被埋没的人立传。她的报道曾经不止一次使披着合法外衣的犯罪集团的真面目为人所知并且得到应有惩罚;而像孙国菁、黎远山夫妇这样曾经默默无闻地作出奉献的科学家则是因为她的报道而得以广为传播的……” 当肖小苗被这些声音吵醒的时候,她来不及咀嚼玩味当中的内容信息,刚刚恢复的意识首先反应到的是――自己居然还活着――在从几十米高空摔落地面以后!而且身体各个部分的知觉似乎都还在! 看来运气还不错!如果没摔废的话,下一届的普利策奖非她莫属! “小小喵!” 正当她的眼皮在和刺眼的光线挣扎对抗的时候,一个疑似在呼唤她的清朗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紧接着肖小苗感觉到的是一个用力的拥抱,直让她身上的伤口生疼。 “疼!”她想张嘴抗议道。可是嘴里发出的声音却竟然是一声虚弱的“喵――” “辰少爷,先别急着抱它,它身上的伤还没好哦。这么用力,它会疼的。”另一个温和中带着笑意的成熟男性的声音传来。 肖小苗身上的力度果然松开了。她努力睁开双眼,眼前逐渐清晰的一切吓了她一跳! 只见她的身边围了好几个人,这几个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些人全部都高大得出奇!足有正常人类的两三倍大!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而她自己则趴在一张同样大得出奇的床上,雪白的床褥和她身上乌黑油亮的绒毛形成鲜明对比! 什么?!等等!……身上有毛?! 她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只能够四肢着地。她抬起头,恰巧旁边一个人腕上所戴的手表玻璃面上映出了她现在的样子――浑身披着色泽均匀的乌黑短毛,腰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绷带,毛茸茸小爪子无力地陷在柔软的床褥里,圆圆的脑袋正因为凑近表面的缘故显得比例失衡的大,看起来异常滑稽有趣;一双黄橙橙、水灵灵的杏仁形的大眼睛惊讶无辜地圆瞪着,瞳孔因为诧异而缩成细线,头顶上的尖耳朵还随着她的心理活动有表情地抖动了一下。 这个样子简直萌翻了!――如果不是在照镜子的时候看见的话。 “这是我吗?!我变成猫了?!”身上的疼痛告诉肖小苗这不是在梦里,她不由得失声惊叫了出来。可惜被她自己和其他人听见的却是几声声调怪异的猫叫。 刚才从电视机里听到的新闻报道,这时候才被她回味起来。“肖小苗”、“坠楼身亡”、“普利策新闻奖”……这些关键词在她的脑海里顽固地回荡着。 “我死了?!” “我在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任凭她竭斯底里地追问,能听得懂的都只有她自己,而一遍又一遍无情而冷漠地回答着她的问题的是面前那块诚实的“镜子”; 她觉得这个世界疯了!一定是疯了! “小小喵。” 刚才那个试图抱她的人又将手伸向她的脑袋轻轻抚摸了两下。她这时候才听清楚他口中所叫的并非“肖小苗”而是“小小喵”。 喵你个头,姐姐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学喵爬呢!她感到厌恶,却已经因为身上的痛楚和内心的震撼无力去反抗。 她虚弱地趴在床褥里抬头观察着眼前的这个人。这是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年,头发微卷,面容俊朗、阳光,脸庞白皙、干净,睫毛浓密纤长,眼睛又大又圆,双眸里闪动着的是在他这个年龄早该被遗忘掉了的好奇和天真,淡粉色的圆润嘴唇翘起一个温柔而欣喜的笑容,让人即便是这种慌乱无助的情况下看到,也不由得感到心头一暖,怨气和怒气都竟然消退了一些。 他穿一身宽松的白色衬衫,一股淡淡的茉莉花洗衣液的香味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跟他的笑容给人的感觉一样能让人觉得轻松舒服。他身后窗户里照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的衬衫冲蚀成半透明,勾勒出他身体健实修长的曲线。 “辰少爷,”刚才那个劝少年放手的男子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他用对小孩子说话的温柔语气道:“‘小小喵小姐’一定是淘气从家里逃出来的,身上被锋利的玻璃划伤了几处,幸亏辰少爷及时发现,将它带回来让医生帮它止血缝针,它才保住了性命。但是现在麻药开始失效了,它一定还很疼,我们先让它先好好休息一下再来找它玩儿,好不好?” 那男子约莫三十岁不到,高大英挺,金丝眼镜底下那双细长的眼睛,似乎总是流露出耐人玩味的笑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股海洋味的轻型古龙水香气,成熟干练中透着一丝捉摸不定的诡谲。而围在他身边的还有几个佣人打扮的男女。 “小小喵……”辰少爷的语气就像随时都要落下同情的眼泪一样。他没有去回应那个戴眼镜的男子,也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下巴枕着自己交叠的前臂,趴在肖小苗身边,怜悯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辰少爷,那我们先出去了。有辰少爷在这里陪着,小小喵小姐一定会睡得很香。” 戴眼镜的男子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转身向门外走去。其他佣人也跟着鞠躬、离开房间。 房门被关上,外面传来女佣低声交谈的声音。 “听见没有,辰少爷竟然开口说话了!” “我来这里一年多,也是头一次听见辰少爷开口说话呢。天啊,真神奇!” 身上的创伤和疲惫带来的倦意再一次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袭来,阻断了肖小苗对自己到底遭遇到了什么的追问,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她用身上仅余的力气转动着眼珠子。看着对面百叶窗帘半掩的现代风格整墙落地窗户、流线型床头柜上插着一束马蹄莲的透明花瓶、床头的墙壁上挂着的抽象艺术油画、床尾亮着模拟火焰的电子观赏壁炉……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 ------------ 第七十八章 喜忧参半 烟雨七月,江南之地正处月梅雨季节的侵袭!毛毛的细雨不知在何时何地会柔降大地,磅礴的大雨也不知在哪一刻会让路上的行人惊魂!南方之地一向潮湿多雨,尤其是在雨季时更是泛滥不堪!豆点般大的雨粒滋润大地却又误了一天的生计,而绒毛般轻盈的雨水虽说滋润万物,但也有着让人厌恶的潮湿。尤其是天上艳阳高挂时而又突降雨露,到处湿漉漉的极是难受,对人们来说始终是一种不可避免的困扰! 江南之地,雨季之时永远是在淡淡的雾气之中度过的,临水之处更甚!西湖之边,点点绒毛细雨宛如无处不在般的滋润着万物,岸边垂柳润莹,湖面淡淡的雾气缭绕!远看群山若隐若现犹如置身仙境,如若不是与夏日格格不入的点点寒意与让人难受的湿度,谁又不迷恋于这仙雾伴山,点水细波的画卷中去! 湖边,矮路小亭轻柳,细雨微风陵波,一切都显得好不惬意!一条观湖小道边,一座红顶白柱亭,在雨水的滋润中伴随着西湖的山水显得是那么的灵气逼人!也不知道是自然之美造就了这美丽的画卷,或是诗情画意的美成为了个中的万般滋味,天工之物,巧手夺来,一切一切相映成画,显得是那么高贵幽雅,却又那般的妙趣横生!如是世所难寻的山水画一般,朦胧之余美不胜收。 写意的古亭,青色的琉璃瓦覆盖着盯部,在细雾无声的滋润中显得翠绿异常,甚至赛过了湖边的青山绿水!鲜艳的润色石柱覆盖上点点的露珠,在让人窒息的美丽多又多了些说不出的活泼,石柱上似乎刻纂了不少的诗句,但却没一句能描写次时如仙如幻的美景,在这诗般的意境里稍显美中不足,让人不由的扼腕叹息。 亭外蒙蒙细雨,点点落在西湖之上荡起涟漪微波,丝丝圆润画开,给这山水之间的融洽增添了几分的写意!亭内,石桌之上清幽淡雅,一壶醇香可口的酒水清香四溢,一盘应时的鲜果清新可口,在简单中又透着别样的情趣; 。尽管酒壶是上好的掐丝金壶,杯子更是剔透的象牙小杯,雕工更是润透通明极显奢华,但在此时此景之中,却又显得略有寻求奢侈的庸俗。 背靠西湖而坐,品着雾里云间的美景,一位锦衣玉服的老者满面微笑,微笑中又带着几分激动的红晕!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白面如玉的少年,笑得苍老的脸庞都似还了童一般,有几丝兴奋的说:“小少爷,没想到啊,您居然那么快就回来了。” 面对而坐,一位身穿白色绸缎长杉,紫色金边大褂的少年正默默的品着杯内之物,感慨着这久未品尝的醇香,尽管那屡幽香除了香外也品不出境!眼见老者激动得几乎眼眶发红落下老泪,这才赶紧摆了摆手,浅笑着说:“动叔,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您又何必激动呢。” “小少爷,您,您……”被称为动叔的老年人不禁鼻子一酸,两行老泪禁不住从浑浊的老眼内流下。沧桑之年的老人此时也控制不住心内的澎湃,尽管脸上已经是鱼尾纹遍布,但满面的红晕似乎又在诉说着他此时的喜悦! “动叔,您别哭了,注意身体啊!”年轻人说着赶紧上前一步,轻抚着他的后背劝慰着他。当看着眼前古稀之年的老人欣喜落泪时,眼里却不禁闪过一丝黯然,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这个世界,或许说这个荒唐的世界,是自己所无法想象的。不仅颠覆了所有的思想,更是让人愁眉苦展不知道该怎么去适应!年轻人若论现今姓杨名存,字文敬,而事实上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却极是陌生。或许对于其他人来说意义甚是重大,可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的外号而已。 老人哭得黯然泪下,有激动,有欣喜!杨存在一边轻声的安抚着,但思绪却不由的飞到了天外去。那个年代,自己有电脑,有手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高科技!对于历史,更多的认知是存在于电视上那些让人抓狂的肥皂剧!对于古人的看法倒是鲜明,那就是性格上的白痴,动不动就哭腮子抹脖子的低能儿,但真正体会到了他们那种让人无理理解的道义,有时候带来的震撼却是让人哭笑不得。 杨存清晰的记得,上一世自己的名字也是叫杨存,至于这名从哪来就是无从考究了!在有记忆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就从来没有一个家的概念。据闻因为自己居住的小山村毁灭在了一次泥石流之中,即使大家都津津乐道自己是杨家将的后人,但那些朴实的乡亲都淹没在了山石泥土之下,成为了伴随黄土的孤魂。 那时候,或许幸存的人比较少。自己能活下来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脑海里所知道的只有在孤儿院的记忆,并没有留存多少自己亲人的记忆!那特殊的环境总是让人早熟,甚至让童年的幼稚在现实的面前磨练得不见一丝踪影!即使长大成年,那每次组织活动都要卖力表演博得别人领养的经历,却是一种极端可怜的卖弄,是灵魂深处自卑的一种耻辱。 自己是怎么来的,忘了,似乎真的全忘了。中学没上完就在社会上流浪,各种各样的卑鄙事自己都做过,为了生计似乎什么都干过,在独自生活的那个岁月里,饥饿,鄙夷的眼神,嫌弃的白眼,伴随着心里的抑郁,可以说是一段极奇灰暗的岁月。而记忆停留的最后时刻,似乎是在自己终于买了房子有了自己家,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后!在新家的大床上香甜一梦后,自己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朝代。 杨存此时依旧满心的郁闷,有时候事情真的没办法按正常的思维去解释。就犹如倚天屠龙记里最让人心疼的小昭一样,有个始终困惑死人的问题,这y头戴了那么久的脚镣到底怎么换的内裤,这问题鬼他妈才知道; !如果说那时代的内裤很新款,会有带绳扣的设计,那杨存打死都不会相信。 “小少爷呀,您回来了,咱们江南杨家可算后继有人了……”动叔继续哭着,沧桑的老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一脸的红晕看起来更加的激动!嘴里不停的念念叨叨,说的话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对啊,我回来了……”杨存一边安慰着他,一边无奈的苦笑着,想起这个在自己认知里完全陌生的世界。脑子里就是一片的做疼,因为这个朝代完全不存在任何的历史之中。即使脑子里只有电视剧带来的浅薄记忆,但自己依旧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历史。 三皇五帝,春秋战国,甚至到了郡县时代,远古的一切都与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没多大的差被!历史上的妲己,那知名的狐狸精也确实存在。而战国时秦灭六国也是如出一褶无半点的差别,甚至秦二世而亡也是一模一样!就连著名的李斯,赵高指鹿为马的故事也是存在的,但一切似乎从秦朝之后就变得不再一样,似乎这是一个拐点,让历史的巨轮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转动。 刘绑与项羽之战,并不是以西楚霸王自刎乌江而定局!历史上曾经鼎盛一时的汉朝也没有出现,而最大的变化却是犯增并没有受到项羽的猜忌,这位亚父始终兢兢业业,以年老之躯辅佐着项羽大败刘邦,帮助楚霸王歼灭各路枭雄从而问鼎九五,开创了百年的西楚盛世!而最大的不同就是虞姬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并没有在那个时代出现,蝴蝶煽动小小的翅膀,却彻底的改变了历史的轨迹,让这个世界的一切,和杨存认知里的完全不同。 百年西楚,暴君虐政民不聊生,之后烽烟四起!在种种暴政的压迫下,四地难民揭竿而起,在饥饿和觉醒的欲望刺激下纷纷拿起了武器,江山易主何几多,王朝恨事倒是说不清道不尽!在一次次的改朝换代后,百年前一位姓赵的皇帝开创了这个强盛大华朝!传闻中他一生兢兢业业,不仅鼎定了内乱,更是对外与胡人也血战无数,英雄忠骨堆积如山换来了王朝的百年安稳!赵姓皇帝一代一代的相传,虽说也有诛手足而夺位者,野闻秘史也是不断。但继承大统者无一不是兢兢业业的帝王,所以眼下的大华依旧强盛无比,是百夷来朝的天朝上国。 “动叔,您别那么激动了!”杨存脑子一阵恍惚,又赶忙的安慰着眼前泣不成声的老者。 “少爷,您回来了,老将军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王动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满是皱纹的老手紧紧的抓住了杨存的手臂,看着眼前高大清秀的少年,兴奋得满脸通红,可又是高兴得泣不成声。 大华杨家,可谓是百年武将第一家了!杨存尽管对这个世界是个半吊子,但对自己的身世也不能不在意!百年前祖皇帝南征北战之时,麾下最勇猛的莫过于这支所向披靡的杨家军!据说也是当年宋朝杨家将的后人,不过是真是假无从考究,功勋无数后更无人敢深问!当年开朝血战,杨家立下的汗马功劳数之不清,同样马革裹尸的兵将也是数之不尽!百年杨门,一王三公,在那么多年的历史上,也没几家武将能比拟。 杨家祖先杨鼎坤杨老太爷,开朝之战时血战二十余载,麾下子弟军所向披靡斩敌无数,后大华定朝因赫赫战功被赐封镇王,为大华的第一异姓王,声名之显赫连大华的三岁孩童都能如数家珍!而后百年,杨家一直从军者无数,嫡房,庶出,行武代代出人杰!其中后世又出了三位国公,而最后一位,就是杨存这一世的父亲,战死沙场后被追封为敬国公的杨鸣成! ps:欢迎各位的阅读,本书读者群号92760544,欢迎各位加入! ------------ 第七十九章 苦口游说 “啊!” 一声凄厉地惨叫打破了房间的寂静。 庞乐从床上一跃而起,“死老鬼!死牛鼻子!你他妈的又玩我,老子这次跟你没完!回去老子就把你三十个硬盘的‘精神粮食’格了,你还想打炮?继续打你的手枪吧!靠...呃?” 庞乐的叫骂声忽然戛然而止,望着满屋子目瞪口呆盯着他的人群,庞乐大脑顿时就当机了。 “呃...什么情况?”庞乐茫然四顾,喃喃问道。 不大的房间里站满了人,可是庞乐一个都不认识,他那个尖嘴猴腮,一身邋遢道袍的便宜师父更是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跟老家伙不是在驱鬼吗?他那三脚猫的驱鬼符还点燃了我的道袍...”想到这,庞乐下意识地想要去撩身上道袍的后襟查看,结果手却一空。 庞乐一愣,一低头,身上哪里还有什么道袍,壮实的胸口上贴着一张黄色的道符,除了一条白色的丝绸裤子,身上再无寸缕。 庞乐一把扯下胸口的道符,揉成团扔在了一旁,妈的!胸口上贴符,镇尸啊? “乐儿,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娘了!”一名面容姣好的少妇扑到床前,一把抱住了庞乐。 “娘?!” 庞乐顿时就傻了眼,怎么会忽然多出一个娘来?他正想问“大婶你贵姓”,忽觉大脑一阵晕眩,喉头一甜,“噗”的一声鲜血就喷了出来,正好喷在少妇的胸襟上。 “乐儿!乐儿!你怎么了?韩医师,你快看看乐儿这是怎么了?”少妇一把将床边的一名清瘦中年人拉了过来。 清瘦中年人也被庞乐这口鲜血吓了一跳,他急忙搭住了庞乐的脉搏,半晌脸色才缓和下来,“没事,这只是血气上涌所致,可能是刚刚还魂的原因,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没事?”少妇看着再次陷入昏迷的庞乐,怀疑地问。 清瘦中年人脸色一沉,道:“这张‘回魂符’可是出自九湖城的‘古浪道院’,你就算怀疑我的医术,也不应该怀疑‘古浪道院’吧?” “古浪道院!” 清瘦的中年人一脸的傲色,道:“这可是我最后一张‘回魂符’了,如果不是你们求我,我说什么也不会拿出来的,所以价钱嘛...你看着办吧,从‘古浪道院’流出来的道符,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价格吧?” “嗯...知道...知道; 。”少妇面露难色,转头望向人群中的一个老者。 老者清咳了两声,道:“咳咳,钱不重要,只要人没事就好。” “人没事?还有一个月家族的族评就要开始了,错过了这次,小乐可就超过十五岁了,到时候就算是进了四境又有什么用?”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声。 “是啊!这么关键的时刻怎么没人看住他?” “内院那群人也真不要脸,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了手。” “哼!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如果有人威胁到你的利益,你可能比他们做得还过分。” “不以血脉论亲疏,只以实力分等级。说得好听,你看看内院真正有几个外姓人?” “毕竟贝家的直系一直就享受最好的待遇,他们不用去赚钱,当然把所有精力全部花在修炼上,实力强也无可厚非。” “你还帮他们说话,如今我们好不容易看到了进内院的希望,小乐就差点被他们打废了,现在怎么办?” “小乐不是没事了吗?” “没事?你没看到他刚才吐血吗?我看啊,别说一个月内达到四境,小乐现在能保住三境的实力就不错了。” ......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高喊道:“内院来人了。” 先前那名老者沉着脸扫视了众人一眼,“管好你们的嘴。”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房间,几名族人也跟在老者身后出了门。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并没有完全闭嘴,但却也不再提起关于内院的话题。 又聊了一会儿,众人渐渐散去。 少妇看了看还一直昏迷的庞乐,长长叹了一口气,“韩医师,我们去前厅吧,我把诊金给你。” 当少妇最后一个走出房间,带上房门时,一直躺在床上没动的庞乐忽然睁开了双眼。 刚才庞乐确实昏迷了,但只是一瞬间,然而就是那一瞬间大量涌进他脑子里的信息让他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现在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与他同名同姓,也叫庞乐。 庞乐所在的庞家虽然也是一个家族,但总人口不过才几百人,由于跟马鞍镇两大世家之一的贝氏家族沾亲,所以庞家成了贝家的外姓分支。 贝氏家族的外姓分支很多,加上佣人总人口数足有上万人。作为曾经入驻过贝家内院的庞家来说,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如何重回内院,如何重新拿回属于自己族人的荣光; 可是想要再进贝家的内院却没有那么简单,除非他们直系族人中再有人能达到淬体七境。 当年庞乐的父亲庞弘啸就是淬体八境,在他失踪后,族人中再无人达到淬体七境,所以,一年后,他们被勒令搬出了贝家内院。 整个贝氏家族分为内院、中院和外院。淬体七境以上的住在内院;淬体四境至六境的族人住在中院;至于外院,当然就属于三境及三境以下的所有族人。说是族人,其实他们跟佣人的唯一区别也就是他们人身是自由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以血脉论亲疏,只以实力分等级”,这是贝家的祖训。 除了淬体七境能进入内院以外,还有一种人也可以进入内院,那就是在十五岁之前达到淬体四境。 正常情况下,一般人会在十六至十七岁之间进入淬体四境,如果能在十五岁之前就达到淬体四境,这种修炼速度就属于天才了。 对于天才,贝家从来都不吝投资,不但天才享有家族的最高待遇,就连其直系族人也可以进入内院,享受内院的所有福利。 庞乐现在已经十四岁半了,只要他能在今年最后一次家族族评之前达到淬体四境,那么他的所有直系血亲就都能沾光重回内院。 所以,庞家的全部族人都把希望放在了庞乐身上,然而,就在这种关键时刻,他居然出事了。 没人知道庞乐是怎么出事的,他被人发现时就已经昏迷不醒了,不过这并不妨碍族人们的猜测,除了内院的人,还有谁会这么肆无忌惮呢? 别人不知道,可是庞乐却是心知肚明,他的昏迷还真跟内院无关,之所以会魂魄消散,其实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庞乐的父亲在临走前曾给过他一本“道书”,告诉他以后突破了淬体十境后才能修炼,然而眼看着家族今年最后一次选拔时间将近,所有族人都对他充满了期许,而他自己进入四境却遥遥无期,所以庞乐一狠心,就决定孤注一掷。因为他父亲告诉过他,这本“道书”非同一般,一旦练成了,不但能让庞家的族人永远进入贝氏家族的核心层,甚至还能让他进入九湖城的修道圣地---“古浪道院”。 对于是否能进入“古浪道院”,庞乐没有什么概念,他修炼道书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进入淬体四境,不辜负所有庞家族人的期望。 然而,没有人指点的庞乐完全低估了“道书”的威力,以他淬体三境的实力去修道,简直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魂魄开始消散的庞乐被人找到时,他已经完全昏迷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家人找到医术高明的医师,想要用“回魂符”让他转阳,结果庞乐原来的魂魄没有回来,却把地球庞乐的魂魄给招了回来,当地球庞乐魂魄彻底占据身体时,原来那个庞乐的最后一魄主思想的“天冲”还没有消散,于是,地球庞乐的“天冲”吞噬了原来庞乐的“天冲”,这才导致之前庞乐大脑晕眩,大量的信息涌进脑海。 侧着耳朵听了听屋外没什么动静,庞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 第八十章 转危为安 元辰大陆,大夏国,东荒域,天华城叶家。 躺在后院花园的一块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万里晴空,叶无双心中充满了郁闷和悔恨。 如果这世界上有后悔药,老子再也不发天打雷劈的毒誓了,如果能有机会回去,自己一定向女友赔礼道歉,磕头认错都成。 可是那一道雷光直接把自己劈到了异世,这想回去都没办法了啊! 想想现在的身份,又让叶无双感觉满心的郁闷。 天华城第一家族叶家大少爷,老爹是一家家主。 听着感觉是挺威风,但是因为没有修炼天赋,十几年下来还停留在元气境初期,在偌大的叶家,虽然衣食无忧,可是那些下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是鄙夷的; 这让叶无双感觉非常的丢脸,平时都不好意思出门。 “大少爷,您怎么在这里!让我找了半天,演武堂三长老让你去测验本源属性,你要是没事,赶紧过去吧。” 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叶无双的思绪,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侍女,说完话看也不看叶无双一眼转身就走了。 在叶家,就算是普通的仆役都是能修炼的,一般高级点的侍女,甚至都有一身不错的修为,说话的侍女,本身就是元气境后期的修为,比起叶无双元气境初期,可要强了好几倍,能喊他一句大少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站起来时,侍女已经走远了,叶无双气的鼻孔冒烟,心中恶狠狠的幻想着扒掉这侍女的衣服,好好的操练她一翻,让她知道,本少爷也是有长处的。 不过这些还不算什么,最让叶无双感觉郁闷的,就是那测验本源属性。 每个人都可以修炼,但是首先要测验出本身的本源属性,然后根据属性来选择对应的功法修炼。 叶无双穿越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每隔几天都会去演武堂测验一次。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体内是罕见的五行平衡,无法选择匹配功法,虽然每隔一段时间换一种属性基础功法修炼,但都是收效甚微。 经历了几次后,叶无双几乎也对修炼失去了信心。 只是每次去演武堂,都会被一干叶家子弟围观,那种好像看猴子的感觉,叶无双很不喜欢。 悄悄的来到叶家演武堂,几百个平方大的演武堂内站满了人,细数有几百人之多,这些都是叶家年轻一辈的子弟,年龄都不超过二十岁,修为最差都有元气境后期的修为,最强的,都有元液境中期的水准了。 管中窥豹,可见天华城叶家的实力。 此刻,演武堂内用来测验实力的玄灵石边站着一位六十余岁老者,此人正是叶家三长老叶天豪,修为有法相境中期,在整个天华城都可以排进前十之列。 在三长老前面,正有一个年轻人正对着玄灵石凝神聚气。 年轻人的动静,吸引了演武堂大部分人的目光,一个个或是期待,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喝!” 年轻人动了,一拳打在玄灵石上,庞大的元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入玄灵石。 一瞬间玄灵石散发出耀眼的黄光。 持续片刻后,玄灵石的光华固定在一个点上。 “元液中期巅峰,叶无痕,你又进步许多了。”三长老面色赞叹的点头。 叶无痕松开手,让黄色光华散去,脸上露出一丝傲慢得意的微笑,对三长老拱拱手,准备离开。 “咦?大哥也来了,你怎么躲在后面,快来测验一下,让小弟看看您是不是也进步了; 。” 叶无痕突然发现了众人后面的叶无双,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讥笑,语气阴阳怪气的说道。 闻言,其他正在嫉妒叶无痕进步飞速的众叶家子弟都是转身看向叶无双,然后一个个露出玩味的笑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尼玛,躲都躲不及。叶无双心中暗骂一句,只能硬着头皮走了上前。 叶无痕,叶无双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三岁开始修炼,五岁聚元纳气,进入元气境,十二岁突破元气境进入元液境,如今不过五年,就成为元液境中期圆满,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元液境后期,相信在三十岁以前,一定能够进入元丹境,成为天华城最年轻的元丹境强者。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是天华城叶家的骄傲。 相比之下,叶无双就差劲多了,十几年修炼下来,居然连家中仆役的修为都比不过!是天华城著名的叶家废物。 不过在叶家,家主叶天君却唯独喜欢叶无双,别人都说是叶天君不忘前妻,爱屋及乌。 但叶无痕却是不会体谅,反而怀恨在心,嫉妒发狂。 同样是家主的儿子,但是自己却比叶无双更有天赋,更加努力,为何父亲却只关注废物大儿子,而不注意自己这个天才二儿子!! 这不公平,嫉妒的叶无痕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在叶无双身上,总是喜欢戏谑这个大哥,好体现自己的不凡。 “大哥本来是要测验的,只是二弟的速度比大哥可快多了,大哥自然不好与二弟争夺。”叶无双面色淡然的说道。 “是吗?那看来大哥你的修为也是大有进步啊,快测验一番,给我们众兄弟开开眼界如何。”叶无痕冷笑说道。 叶无双面色阴沉,袖子下的双手,死死的紧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作为亲兄弟,完全不顾及一点血脉亲情,还想当着外人的面打脸,一点面子也不留。好个二弟,好个叶无痕!! “怎么,不给弟弟面子!”叶无痕面色一变,伸手抓住叶无双的肩膀,狠狠的一压。 “啪!”叶无双的双腿猛然一弯,脚下的青砖都裂了一片。 脸憋得通红,青筋直冒,叶无双颤抖着双腿,强撑着就是不跪下。 可恶,可恨!! 弟弟居然让哥哥下跪!忍无可忍了! 叶无双怒气升腾的一抖肩膀,愤怒的力量下,居然让叶无痕的手直接挣脱了。 叶无痕面色一变。叶无双怎么会拥有这么大的力量,居然能够挣脱自己的手!! “你要看,我就给你看; 。”叶无双面色阴沉的看着叶无痕,那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恨意,让叶无痕都感觉到心灵一颤。 “你!”叶无痕正要说话,叶无双就走到了玄灵石边,伸手打在玄灵石上,体内那细弱涓流的元气飞速的涌现。 玄灵石上浮现一层青色,但是薄薄的一层,不注意之下,甚至都看不清是什么颜色。 三长老见了,摇头叹息。 元气境初期,而且还是很勉强的元气境初期,叶无双的天赋,实在太平庸了,五行平衡,完全无法修炼更高境界的可能! 叶无双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叶无痕,淡然的道:“现在看到了?是不是觉得很高兴?” 叶无痕张嘴结舌,不敢相信叶无双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主动了! “你肯定在想,我这样的废物,居然还有脸来演武堂炫耀?嘿嘿,叶无痕,你是天才,你是天赋出众,不过这又如何?叶家家主之位,你这样的庶子也没资格继承。”叶无双冷笑说道。 叶无痕顿时面色大变,目眦欲裂,这一点,也是他心中的痛! 作为二儿子,就算再出众,也只能做到大长老的地步,和家主之位无缘。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三个月后就是家族演武,只要你在演武场上打败我,我就宣布不要家主继承权,把家主之位让给你,你可敢答应?”叶无双沉声说道。 此话一出,演武堂哗然大起。 这可是家主之位,叶无双居然拿出来当赌注!! 这个叶家的废物,凭什么敢这样说,他的对手可是叶家的骄傲叶无痕! 就连三长老都面色动了一下,随后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叶无双没有修炼天赋,日后就算继承了家主之位,只怕也不能服众,这样还不如交给天资出众的叶无痕,这也算是一个妥当的处置。 “这可是你说的!”面对家主继承权的诱惑,叶无痕也无法避免吸引。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叶无双冷冷回答。 此刻,在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了所谓的亲兄弟之情,有的,只是深深的愤怒和恨意。 “好,我答应你!哼,叶家家主之位,就算传承给你,你也没能力去坐。”叶无痕目光晶亮,神色傲然。 “嘿嘿,那就三个月后,演武场,一决高下。”叶无双冷冷丢下这句话,一挥衣袖,飘然离去。 演武堂内一片片哗然,所有人都不看好叶无双,差距太大,这样的对战,太没有悬念了。 旋即,更多的叶家弟子都上前巴结叶无痕。 这可是日后的叶家家主。 ------------ 第八十一章 应约 苏将军笑了,对她道:“我和你沈伯伯下棋饮酒,你去做什么?” 苏沐涵当然知道,父亲和沈王爷一直都是棋友,凑一块儿就是下棋喝酒,只是今天……很不特别啊,她当然要跟着; “女儿也想去嘛……父亲,女儿……” 还没说完,苏将军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拍了拍脑门:“哎呦,想起来了!涵儿,你还没去见过王妃吧?王妃在侧院,小王爷,你领着涵儿去见过王妃。” 苏沐涵暗暗叫苦,却不能当着王爷的面说不去,一着急,问了一句:“爹!您和王爷的赌棋……谁赢了?” 苏将军一顿,呵呵一笑:“咦,你怎么知道爹爹和王爷赌棋了?” 沈王爷已经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爹自然不是伯伯的对手!对弈十几年,你爹爹是输多赢少啊!” 苏沐涵登时手脚发软,一股凉气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反而苏将军和沈王爷都没有发觉她的不对,苏将军已经很不服气的叫道:“什么输多赢少?分明是我赢得多!今天……我惦记女儿的病情,是你侥幸了!” “你还不服气?你算算,十局里面有八局都是我赢!” “胡说胡说!十局倒有六局是我赢!” “你看看,你还不服气!要不再去下一盘?” “下就下!叫你知道知道某家的厉害!涵儿!你去见过王妃,爹和王爷重下一盘!” 两人互相的不服气着又去了,只留下呆若木鸡的苏沐涵和气愤愤拍着自己衣服的沈峻熙。 沈峻熙边拍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边斜睨着苏沐涵嘟囔:“越来越泼了,越来越泼了!真真是……哪见过这样的大家闺秀?!” 苏沐涵都顾不上和他计较,赶紧的追着父亲去了,等她到了跟前,王爷和将军大人已经摆开棋局了,苏沐涵提着心听着两人的对话,看是不是还有赌约什么的,可偏偏两人却不再说话了,凝神开始对弈。 苏沐涵只能坐下,看着棋局愣神。 这盘棋下了约一个时辰,最后是苏将军反败为胜,将军大人哈哈笑着站起来,得意非凡,王爷很不服气,拉着他一定要在下一盘,苏将军扭头看到女儿傻呆呆的坐在一旁,诧异的叫道:“涵儿,你怎么还没去王妃那边?”一看她脸色不好,又慌忙的凑上来:“是不是身子还不好?头晕了?” 王爷也过来:“是啊,看着脸色不好,赶紧回屋歇会儿吧!” 苏将军便急忙拉着苏沐涵往往屋里走:“快,回屋歇会儿!” 沈王爷在外面问:“大夫呢?去把大夫给我找来!” 进了屋没别人,苏沐涵趁机赶忙的抓住苏青的手:“爹爹!您……女儿来之前您和王爷的那盘棋,是不是打赌了?赌的是什么?您……是不是输了?” 苏将军摸着胡子奇怪:“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 苏沐涵最后的一点希望被这话也给打消了,哭丧着脸:“您……真的把我当赌注,输给沈峻熙那个臭小子啦?; !” 苏将军老脸一红,急忙嗔道:“嘟!胡说!你和峻熙的婚事,你娘在的时候,两家就有这意思,只不过一直没定下……今天爹爹和王爷给你们定下了而已,咳咳咳……” 苏沐涵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在了床边,紧赶慢赶,终于还是没赶上! 苏将军看她的样子,赶忙坐在一边儿安慰:“别听下人胡说,你也不小了,和峻熙的婚事,自然是应该早点定下,准备完婚!还有,你这样子,可不能在你未来的公公面前……” 正说着,王爷大嗓门的已经进来了:“怎么样?怎么样?我儿媳妇儿怎么样了?!” 苏将军一窒,苏沐涵登时大窘。 王爷一进来便转身叫大夫:“快快快!上前诊脉!” 大夫过来给苏沐涵诊脉,诊了一会儿,便躬身告退出去了,苏将军和王爷跟着出去,欣儿急忙过来扶苏沐涵靠在床边,又拿了被子盖在她的腿上。 苏将军紧接着又进来了,坐在旁边笑着道:“涵儿,大夫说你不要紧的,脸色不好,大约是走路走得多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他给苏沐涵把被子往上扶了扶:“躺下歇会儿吧,不要胡思乱想的,你和峻熙的婚事也说了好几年了,你应该有准备呀……别闹小孩子脾气了。” 苏沐涵抬眼看父亲,母亲过世之后,父亲便一直没有续娶,身兼母职这几年,一个威武豪爽的大将军,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她鼻子有点酸,心中突然升起很内疚的感觉,自己醒来,只想着怎么破坏了自己的婚事,却没想到,这也是给自己第二次机会,叫自己好好孝敬父亲的机会! 想着不由得就乖乖的点了点头,苏将军便松了口气,笑着道:“那就躺下歇会儿吧!”转头吩咐欣儿:“照看好了小姐!” 欣儿急忙的答应,苏将军站起来,笑着看了看苏沐涵,转身出去了。 苏沐涵看着父亲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幽幽的叹了口气,醒来之后便是一连串儿的着急行事,此时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想想。 醒之前……现在她依然不觉着,自己活到20岁原来是南柯一梦…… 明明和真的一样,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和沈王爷下了一盘棋,约定了,若是父亲输,便把大女儿,也就是自己苏沐涵,嫁给沈王爷的大儿子沈峻熙为妻;若是沈王爷输,便把沈王爷才出生的小女儿嫁给弟弟苏沐劲为妻,结果,父亲输了…… 十五岁,和沈峻熙完婚,二十岁,苏沐涵从娘家回来的途中,经过玄武湖,看到了在湖上画舫搂着一个妓女调笑的沈峻熙,她下轿准备去画舫上把沈峻熙叫回来,谁知道在过甲板的时候,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睁开眼,发觉自己回到了十二岁,问了丫鬟半天的时间,猛地才发觉,今天就是父亲和沈王爷打赌的日子; !这才着急忙慌的赶来阻止…… 若是没有嫁给沈峻熙,那么,那几年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自己和沈峻熙到最后也不会那么的冷漠疏远…… 苏沐涵叹了口气,这难道是天意?回到了十二岁,却没办法阻止自己嫁给沈峻熙的命运…… 这八年间的事情,一幕一幕仍然在苏沐涵的眼前清晰的出现,看着在屋里忙活的欣儿,十一岁的小女孩儿模样,梳着双丫髻,一脸的稚气,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苏沐涵,这真的是回到了八年前啊。 “是在这屋吗?!”外面突然传来了沈峻熙的声音,像是在问谁,一个婆子的声音答着:“是……” 苏沐涵便听见了脚步声往门里走,她一时竟有些慌,慌得有点不知所措,急忙对欣儿道:“快去拦住他,别叫他进来。” 欣儿慌慌张张的答应一声出去了,正好在门口把要进来的沈峻熙拦住了:“小王爷……我们姑娘已经躺下了,您过会儿再来吧。” 沈峻熙笑嘻嘻地挥着手:“躺下了我也能进去,让开,一边儿去。” 欣儿吃吃的道:“小王爷……您……这不合礼数……” “什么礼数?我的媳妇我怎么不能看看?!和她还用分什么彼此?”他对欣儿‘嗤’了一声:“放心吧!我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屋里的苏沐涵脑子‘嗡’了一下,这家伙已经知道了!居然马上就来跟自己不分彼此了……什么不是来算账,以苏沐涵对他的了解,肯定是知道了两人定亲的事,来警告自己要尊重他这个未来夫婿…… “小王爷……小王爷您不能进去……”欣儿无奈的声音响起,苏沐涵已经坐起来了,沈峻熙要是进来,看她怎么骂他!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小王爷?您在这里呀,王妃到处找您,请您过去呢!” “母妃?”沈峻熙的声音有些犹豫,顿了顿才有些无可奈何:“好吧……告诉你们家小姐,一会儿我再过来。”后一句很明显是对欣儿说的。 脚步声走了,苏沐涵又靠回去,正想着欣儿进来告诉她,一会儿也不能叫沈峻熙进来的时候,却看到和欣儿一块儿进来的还有个丫鬟,她怔了怔,那个丫鬟已经笑着过来行礼了:“姑娘原来没睡,王妃叫奴婢来看看,若是姑娘没躺下,王妃便过来看看你……听说小姐一来身子就不好?” 苏沐涵心里叹气,未来的婆婆这是在提醒自己?她急忙的笑着对丫鬟道:“你去回王妃,我马上过去拜见。” “小姐若是身子不适,王妃过来看你也无妨的。”丫鬟依然笑着说。 旁边站的欣儿紧张起来,苏沐涵只能解释道:“才来的时候大约是走的急了,确实头晕了一下,这会儿好了……你前面带路,我这就过去。” 说着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站起来重新整理一下衣装,这便跟在那个丫鬟的身后,来到了永平王妃这边。 ------------ 第八十二章 误会化解 阵阵胀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张晨星感觉自己就像充满气的皮球,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体内真气在经脉中急速奔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晨星甚至听到经脉中发出“咻――咻――”的声音。 已经是闭关第三天,真气运行的速度早已超过了经脉的承受极限,以往温润的真气像是沸腾的滚油,所过之处火辣辣的疼痛,即便是千刀万剐的酷刑也没有如此痛苦。 “坚持,我一定要坚持住!十五年的修炼,能否成功在此一举,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咬紧牙关,张晨星用力的做了一个深呼吸,在他强行催逼下,真气的运行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就在此时,丹田中微微一跳,某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 “就是此刻!” 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受了这么多的苦,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虽然心喜,但是张晨星并没有乱了章法,早已用慢动作模拟了无数遍的运转口诀瞬间施展出来,就见直奔丹田而去的真气骤然一分为二,打着螺旋继续前行,但是却并不纠缠。 若是形象的比喻一下的话,这股真气就像是正在快速延伸的dna双螺旋结构。 下一瞬间,真气已经到了丹田,张晨星猛然一吸小腹,双手结出开天印,口中怒吼一声――吒!!! 这个字可不是随便吼的,传说盘古开天之时,手上一斧挥出,口中吼的就是这个“吒”字!因此这个音节乃是开天辟地之时,蕴含着玄妙威能的声音,用特殊手法加持会有无法想象的妙用。 而这一声吼,张晨星也是修炼多年,早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在张晨星的感应中,自己丹田就宛若天地未开时的一片混沌,此刻手上开天印配合口中开天密咒,那两道急冲而来的真气却像两把开天神斧,瞬间划过混沌空间。 一直没有纠缠的那两道真气,此刻突然微微变向,瞬间就成针锋相对之势,下一瞬间轰然撞到一起。 张晨星意识中传来“轰”的一声,仿佛看到混沌中发生了一起剧烈的爆炸,随即一元初生、两仪分判,衍化出五行八卦以及天地间一切玄妙。 这个过程似乎极其漫长,重复了一遍天地开辟衍化万象的过程。 但似乎又十分短暂,只是一闪之后真元爆炸的余波就烟消云散,原地却留下了一团黑白分明的球形阴阳鱼图案; 这个球形阴阳鱼缓缓旋转,迅速的吸收着周围碰撞后散逸的真气。 感应到体内的球形阴阳鱼,张晨星意识不由一松,那片观想出来的混沌空间瞬间消散,下一刻连内视丹田都做不到了。 一口逆血涌上喉头,张晨星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黑血,顿时觉得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一口血喷了出去,甚至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缓缓的向后倒了下去。 此刻就算动动手指,对张晨星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思维的转动。 “我是成功了吗?刚才我似乎看到体内结成了一个黑白气团,那应该就是先天地而生的混沌之气了吧?”想到自己修炼十五年,今日终于迈出了那关键的一步,张晨星忍不住躺在地上大笑起来。 这一笑胸腔震荡,撕裂般的疼痛以胸口为中心,眨眼间扩散全身,疼得他笑了一半就赶紧停住,换成一连串抽冷气的声音。 “妈的,没想到混沌开辟这一关竟然如此痛苦,差一点就全身经脉寸断爆体而亡!现在经脉肯定受到了不轻的伤害,恐怕不调理个一年半载,是无法恢复了!”等身上疼痛稍减,张晨星忍不住轻声骂了一句。 躺在地上,张晨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以此来放松全身肌肉,从而减少牵扯经脉引起疼痛的可能。 过了一小会儿,就在全身都放松下来的时候,张晨星感觉到一股清清凉凉的气息从丹田升起,沿着经脉开始缓缓运行,所过之处灼烧般疼痛的经脉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是……”张晨星赶紧仔细感应了一下,随即惊喜的感觉涌上心头:“气机通灵、自转无碍,这不正是《自在无极炼气术》的宗旨吗,看来我是真的练成这门功法了!” 在张晨星仔细感受体内变化的过程中,那股清清凉凉的气息已经在体内运转数个周天,经脉上传来的疼痛随之大大减轻。 此刻凝神内视,就见丹田气海中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白小球,就像是一个立体的阴阳鱼一般半黑半白、黑中有白白中有黑,自发缓缓运转。周围虚空中有一些看不见,但是张晨星微微可以感应到的气息被吸入那黑白小球中,随后就化为一缕清清凉凉的真气,开始沿着经脉运转。 由于之前连续三天疯狂运转真气,此时张晨星的经脉都被磨薄了一层,许多真气运行的转折处因为压力较大,更是出现了破损。 而那股清清凉凉的真气在运行的过程中,缓缓的渗入经脉,经脉中的那些损伤就在以张晨星可以感应到的速度,慢慢的愈合着。 “这《自在无极炼气术》果然玄妙,不用我刻意的运功也能自发运转,形成的这股清凉气息也比我体内原本的真气要高明多了,照这个速度恐怕要不了几天,经脉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得出这个结论,张晨星更是心情大好,挣扎着就从地上坐了起来。 闭关三天,张晨星是滴水未进、粒米不沾,肚子早已经饿扁了。之前因为在运功突破还不觉得,刚才歇了一会儿,强烈的饥饿感就涌了上来; 还好张晨星早有准备,取出身旁背包里的营养快线,咕嘟咕嘟就灌了一瓶下去。然后拿出三盒红烧肉自热米饭,全部拆开然后按步骤倒上水,几分钟后便有浓浓的米饭香味飘了出来。 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盒大吃起来,张晨星心中不由感叹道:“在这荒山野岭也能吃上香喷喷的红烧肉盖饭,真的是科技改变生活啊!” 就在张晨星如饿鬼投胎一般大吃特吃的时候,一个须发皆白却脸庞红润的老者站在山头上,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罗盘。 “两个多小时了,觅灵盘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让我如何寻找那气息的源头?” 回忆着两个多小时前觅灵盘上的疯狂反应,青阳真人修炼了百余年的道心就忍不住发热,默默想道:“从觅灵盘的反应来看,刚才山中必定是出现了一股极为精纯的灵气,若是我能找到并加以参悟,修为必能再有突破!但是那气息一现即逝,却是不好寻找踪迹,这可如何是好?” 目光往周围扫了一圈,青阳真人暗暗说道:“若是感应的不错,那气息就应该是在这附近出现的!这气息既然能出现一次,就说不定还能出现第二次,只要我诚心寻找,说不定还真能找到!” 就在此刻,青阳真人目光一凝,落到了山谷小路的尽头,那里正有一个背着背包的年轻人缓缓走来。 虽然隔着两三千米的距离,但青阳真人是何等人物?目光微微一凝,就把远处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眉头再次轻轻皱了一下。 “看这年轻人的样子,显然练过内家功夫!不过他步伐沉重、踏地有声,双目转动间有一些滞碍,必定是身受内伤损了经脉。” 如今的社会,会内家功夫的人可不多见,因此青阳真人不由多看了那年轻人几眼。 不过也仅仅是多看了几眼而已,那点粗浅的功夫还入不了青阳真人的法眼。 自古神仙出终南,一定程度上说青阳真人可也是神仙中人了,又如何看得上修炼内家功夫的武林人士? 终南山景色秀美,哪怕不是景区的地段,也经常会有游客出没。而且这里灵气浓郁,是身受内伤后的极佳调养之处,所以那年轻人出现在这里,并没有让青阳真人感觉有什么意外。 青阳真人想的没错,张晨星之所以选择来终南山闭关突破,正是看中这里灵气浓郁,可以提高突破的成功率! 现在目的达成,吃完米饭后看看时间还早,张晨星就走出闭关的山洞,准备打道回府。 四月底的终南山已经是满山苍翠,而且正是百花盛开的时候,处于一年中最为秀美的时节。加上昨晚下了点雨,气温有点凉爽,夹杂着花草清香的凉风吹到身上,让张晨星感觉十分舒服。 突然,一种莫名的感觉传来,张晨星心中一紧:“被人盯上了!” 在这荒山野岭中突然被人暗中盯上,张晨星第一反应就不是什么好事! 他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一边神态如常的往前走着,一边装作欣赏风景,目光“随意”的往暗中盯着自己的方向看去; “嗯?竟然是在那么远的山头?”张晨星稍稍松了口气,这么远的距离甚至都超出了狙击枪的有效射程,至少目前他还是安全的。 虽然松了口气,但是心中的危险警报仍没有解除! 根据张晨星的经验,要让自己产生被人“盯上”的感觉,那必须是在对方刻意观察的情况下才行,要是目光随便从自己身上扫过,是不会有这么强感应的。而且距离越远,这种感应就会越弱,像这种跨越两三千米的目光还能被如此清晰的感应到,张晨星还是第一次遇到! “为什么这么远还可以清晰感应到,难道对方是用望远镜在看我吗?”突然心脏一抽,张晨星想到一种可能:“该不会是用狙击枪瞄着我吧?” 曾经有过被望远镜观察的经验,张晨星知道那也是会引起自己感应的。但是感应中被人盯上的感觉前所未有的清晰,可以说是张晨星有生以来感应最强烈的一次,由不得他不多想。 虽然修炼多年,眼力也不是普通人可比,但是刚才匆匆一眼扫过,张晨星并没有看到自己找的目标,两三千米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意识到可能有危险,张晨星忍着经脉的疼痛,调集真气聚于双目,准备仔细看一下到底是谁在暗中观察自己。 就在这时,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消失,看来是对方转移了视线。 “机不可失!” 张晨星猛一转头,双目中亮起微微的毫光,向感应中的山头望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又是把张晨星吓了一跳,只见那山头上立着一个须发皆白,身穿道袍的老者,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一个圆盘,根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狙击手。 “不好!终南历来多隐士,那么远就能感应到这老道的目光,说明对方不是一般人,说不定那老道也能感应到别人的目光!我暗中修炼的事情隐藏了这么多年,要是被他发现了可该怎么办?” 但是让张晨星意外的是,那老道并没有再向他看过来。 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对方没有感应到,还是不愿意搭理自己。不管是哪种情况,对我都是好事,我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张晨星却不知道,他丹田内结成混沌气团的时候,体内的真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拔高到了某种境界。刚才运足目力看那一眼,青阳真人是真的没有半点感应,不然以青阳真人那老辣的经验,绝对会发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情况。 而青阳真人寻找的那种气息,正是张晨星突破之时加持开天密咒,在丹田气海模拟开天辟地的景象时,诞生的那团混沌元气散逸出来的。不过那混沌元气只是在诞生的一瞬间气息外漏,随后就完全收敛起来,这才让青阳真人失去了目标。 张晨星不想引起青阳真人的注意,青阳真人也确实没把他这个小年轻放在心上,于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张晨星顺利的坐上了开往西京的旅游专线。 ------------ 第八十三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丫鬟进去禀报的时候,沈峻熙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她站在院里,果然立刻走上来,腆着肚子很硬气的叫:“苏沐涵!” 苏沐涵憋着一口气望着他:“干嘛?!” 果然,沈峻熙很嚣张的说道:“今后你可就是我媳妇了,今天的事我男子汉大丈夫不与你计较,但是以后见了我要尊重点!不然……嘿嘿,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这该死的沈峻熙,性子跟以前一样恶劣! 苏沐涵白了沈峻熙一眼,正要在刺他两句,沈峻熙身后跟着的丫鬟笑着过来:“哎呦,小王爷别和苏小姐这样顽闹,刚刚王妃跟您说的您忘了?小心王妃在里面听见。” 沈峻熙这个年纪,最烦就是人家管他,一听这话马上不乐意了,转头看着她绷着脸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来教训我?!” 那个丫鬟一怔,马上意识到自己惹恼了小王爷,慌得急忙低声下气的解释:“是奴婢逾矩了……奴婢是害怕里面王妃听见,”她瞟了一眼苏沐涵,声音更低了点:“小王爷,若是王妃当着苏小姐的面训您……多不好呀……”说着咬住了嘴唇。 沈峻熙听了这句,倒是觉着有点道理,要是母妃当着苏沐涵的面教训自己,他真的太没面子啦!心里嘀咕了两句,便对苏沐涵道:“我说的话你可别忘了!” 说着就打算走。 苏沐涵一着急,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眼睛看着刚刚说话的那个丫鬟笑着问沈峻熙:“等等!峻熙……这丫鬟是哪儿来的?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在你身边儿呀?” 沈峻熙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胳膊,突然之间,有种很舒坦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成了苏沐涵最亲近的人了!想当然耳!这要是以前,男女授受不亲,苏沐涵怎么可能随便就这样抓着自己?沈峻熙很得意,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总之被苏沐涵问了个问题,就好像很了不起的。 伸手指着那个丫鬟,装成个无所谓的样子道:“这个丫鬟?刚刚母妃给我的。叫什么来着……”他真记不住名字了,急忙问那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依人。”丫鬟甜笑着:“奴婢叫依人。” 沈峻熙对于苏沐涵关心自己很得意,瞅了她一眼:“叫依人。”又对依人板起脸:“还不见过小王妃!” 那丫鬟急忙笑着对苏沐涵蹲身:“奴婢依人参见苏小姐。” 苏沐涵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对于沈峻熙的打蛇随棍上暂时还顾不上计较:“依人啊,免礼; 。” 依人笑着直起身,没有在看她,又转身轻声对沈峻熙道:“小王爷,咱们还是走吧,别叫王妃听见……” 沈峻熙也烦王妃没事老找自己,便点点头,对苏沐涵道:“那我……先走了。”因为苏沐涵的突然亲近温和,他也完全的忘了昨天跟她打架的事了,笑眯眯的往门口走去。 苏沐涵颦着眉看了一会儿那个依人的背影,身段儿纤巧适度,因为已经有了少女的模样儿了,走起路来,腰肢轻轻扭动,真的是风摆杨柳。 她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依人――原来竟是王妃这个时候给沈峻熙的!在王爷和父亲定了自己和沈峻熙的婚事之后,王妃第一件事就是把依人放在了沈峻熙西身边! 这个依人,可是真没少给自己找事啊……苏沐涵在心里冷笑着。 欣儿在身边轻声道:“小姐,进去吧?”王妃的那个丫鬟掀起帘子来等了很久了。 苏沐涵停顿了一会儿,略微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心里,便往前走进了屋,看到上首坐着的永平王妃,急忙上前行礼:“参见王妃。” “涵儿起来,坐下吧。”永平王妃年约三十岁出头,样貌清丽脱俗,身上穿了件大红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外衫,红色金丝长裙,气质端庄的坐在炕边,炕上铺着大红猩猩毡毯子,颜色艳丽夺目。 这个王妃原本是永平王爷的侧妃,正妃去世之后,永平王爷把她升了位份,成了正妃。 苏沐涵看到王妃笑着指她身边的位置,便过去小心的坐在她的身旁。王妃便侧头笑吟吟的打量着她,暂时没说话,苏沐涵自然是知道她为什么打量自己,不由得就红了脸。 沈峻熙的亲娘并不是这个王妃,他是前面过世那个正妃所出,乃是永平王爷的长嫡子。他没有别的同母兄弟姐妹,现在的两个弟弟三个妹妹,一弟一妹是如今这个正妃项氏所出,侧妃李氏一女一子,另外还有一个妾室,生得一女。 永平王乃是本朝开国的时候,皇上封的异姓王之一,世袭爵位,传到这位王爷身上,已经是四代了,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王爷和大将军都悠然生活在陪都,两家也是世代交好,苏沐涵和沈峻熙从小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也就是因为这个,两家一直都有联姻的想法,不但是苏沐涵和沈峻熙,永平王爷还想把自己这个正妃项氏所出的小女儿给苏沐涵的弟弟苏沐劲。 “现在身子已经好些了?我也是才听王爷说的,说你前些日子病了?”王妃温言询问道。 苏沐涵急忙的回答:“不过就是染上了一点小风寒,很快就好了。” “这些日子忽冷忽热的,也要注意啊,”王妃叹口气:“没娘的孩子,真的是可怜见的……唉!” “……”苏沐涵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婆婆……现在就开始贬低自己了…… 这要是换成真的十二、三岁的苏沐涵,年纪小,不经人提伤心事,肯定会被触动心事,悲从中来的。不过现在这个苏沐涵,却是和这位婆婆相处过几年的,深知这位婆婆的秉性,因此,面上露了些悲戚,低下头去了,却什么话也没说; “女人家都要注意调理身子,你不要以为你年纪还小就不用,其实咱们女人,从小就应该注意调理……”王妃慢慢的说着。 这位未来的婆婆刚刚才在自己未来的丈夫身边放了一个通房丫鬟,这会儿就如此舔犊情深的对自己施以关怀,苏沐涵心里暗暗的叹息,以前怎么就看不破这个婆婆的真面目?为着婆婆和沈峻熙生了多少气…… “算了,不提这些伤心的事了,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好好的说会儿话,咱们娘儿俩也亲近亲近。” 苏沐涵急忙的点点头,轻声的应了一声:“是。” 王妃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情况,话题便转到了苏大将军身上,询问苏沐涵:“你父亲为何还不续娶?” 苏沐涵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看门见山的询问自己这个做女儿的,父亲为什么不续娶,登时怔了一怔,脸上显出迟疑的神情。 王妃便稳重的笑了笑道:“这些话原也不该和你说,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事情该操心了,后宅没有个主持中馈的人,始终不像个样子……大家闺秀的小姐,没有生母的教养,始终是遭人嫌弃的……”她伸手拉着苏沐涵的手笑着道:“不过,咱们两家关系非比寻常,自然是没有那些说法的。” 她话锋一转:“只是,咱们自家人清楚,但周围别的人不清楚,始终于你的终身是个不好的名声……就算是出嫁了,没有嫡母教养这样的名声也会一直随着你的,你今后但凡有个行差就错,人家就会把这话翻出来说一遍。”她意味深长的道:“所以,涵儿,这些事别人不好和你爹说,你这个做长女的,应该说说啦。” 苏沐涵没有办法,只能装成是为难害羞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连连的冷笑,王妃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她当然很清楚!一来,警告一下自己,自己的出身也不是全无破绽高贵无双,这没有嫡母就是重要的缺陷!他们王府尤其是她这个做婆婆的,那是给她担待了的!二来,恐怕就是害怕……自己阻挠她很快要做的事情吧?! 王妃还想继续说,外面的丫鬟就回禀起来:“禀王妃,王爷进院子了。” 王妃马上停住站了起来,出去迎到了堂屋,苏沐涵跟在身后,王爷已经笑着进来了,看到苏沐涵还怔了一下:“咦?涵儿怎么在这儿?你刚刚不是头晕么?” 王妃斜睨了苏沐涵一眼,苏沐涵并没有看她,而是笑着对王爷敛衽一礼:“回王爷的话,已经好了,侄女儿过来给王妃行礼。” 王爷只当是因为苏将军说过让她过来,并不知道是王妃把她叫来的,因此笑着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坐吧,都坐下。” 众人坐下,王爷在,王妃自然不会再说刚刚的那些话,反而是把苏沐涵夸奖了一番,王爷也是点头笑着,略坐了坐,外面的丫鬟就进来禀道,苏大将军叫小姐出去呢,这就要回去了。 苏沐涵急忙的告辞,王爷又出来送了送苏将军,父女俩便下山坐马车回家。 走的时候,苏沐涵一直没见沈峻熙。 ------------ 第八十四章 初访通译府 当彭朋睁开眼睛时,他就被眼前的华丽的欧式床帏震惊了。那是淡黄色的床帏,绣着白色的繁复的花纹。接着他注意到自己正躺在异常宽大的床上,金属床头的雕花以及床旁摆放着的绿色灯罩充满复古感的台灯都把彭朋给吓坏了。 彭朋只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他知道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的。见到这种场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扯扯自己的脸――“嘶,好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但立马,他就意识到问题所在――手上所触及的皮肤可不是年轻人的皮肤,而是一个中年人略显松弛的皮肤。 “怎么回事!”彭朋吓坏了,他向四周看去,但并没有找到镜子。但是床边有一扇紧闭着的窗户。他走到窗前,只见玻璃上映出的是一个中年的文雅外国人。 这个事实把彭朋吓了一大跳,他的脚下一下子没站稳,如果不是及时扶住桌子就差点摔倒了。但是他无意中碰掉的一本书落地的声音还是引来了门外的人的警觉。 门打开了,一位五官深邃下巴上蓄着一层浅浅的棕色胡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吃惊地说:“莫拉将军,您终于醒了。” 但是现在彭朋还没搞清楚为什么有外国人在自己身边以及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叫自己莫拉将军时,年轻人又说话了:“将军,维多利亚方面发来电报说昨天我们准备搭乘的飞机因为糟糕的天气坠机了。” “他在说什么?什么将军、坠机,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彭朋现在是千头万绪,年轻人的话更是搅得他满头雾水,但是他那谨小慎微的性格让他不敢对于目前奇怪的状况做出任何不正常的反应。他只是故作镇定然后略微点了点头,但是他心里却在祈祷这个人快走开好让好好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将军,据调查这场空难似乎和那个人有一些关系,最后检修飞机的技术人员曾经在非洲军团任职……”年轻人说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面前的将军脸色不对,“将军,您还是不舒服么?” 现在的彭朋何止是不舒服,简直是害怕极了。年轻人的话好像在暗示着什么政治斗争。 他简直想大吼一声:“我一个好好的工程师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啊!明天可是我的生日啊,都过生日了怎么还能遇到这种倒霉事儿啊!” 年轻人走到桌子后把椅子推到了彭朋的背后让彭朋坐下以后,说:“弗雷格医生说了,将军的肺炎不算严重,只需要好好休息,再配合青霉素就行了。必须得说,将军的肺炎来得太是时候了,要是您上了飞机……” 年轻人完全不知道彭朋在担心什么,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自以为正确的安慰的话。彭朋的内心简直要翻天了:“我勒个去!谁关心你的将军上没上飞机啊!重点是我啊!我啊!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变成了一个中年人啊; !最最最关键的是!怎么会有人想要杀我啊!”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脸色变得无比沮丧。这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书桌上的卷宗,上面写着“1937。06。04”,但最让他惊恐的是旁边的弯弯曲曲的文字,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中文,不过更诡异的事情是他居然认识这些文字。 这个时候彭朋终于对自己的处境有一点点意识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这时候年轻人的声音又传来了:“……毕尔巴鄂攻略按照您的部署已经基本就绪了……” “毕尔巴鄂?难道是西班牙么?不错,这就是西班牙文!还有刚才的文件上写的1937年……我不会是穿越到西班牙内战时期了吧!”但显然彭朋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一定是有人在耍我!但是……如果是有人耍我我突然懂了西班牙语这个事实又怎么解释呢。”彭朋看着摊开在桌上的文件,上面文字的意思都明白无误地出现在他的大脑里,显然,这绝对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穿越了。 终于绝望地相信穿越这个事实以后,彭朋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西班牙的无知:“我勒个去!我对于西班牙的知识除了知道弗朗哥什么都不知道了啊!最后不是弗朗哥在西班牙完成独裁么,什么莫拉我压根就没听说过,肯定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那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死掉么……天啊!上帝这是要玩儿死我啊!” 一想到这里胆小的彭朋整个人都蒙了,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将军!将军!”这时年轻人的声音把彭朋给拉了回来。 “啊,你先去忙你的吧,我看看昨天的文件。”彭朋无奈地挥挥手,他性格一向胆小怕事,遇到现在的情况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又怕露馅,只好先让年轻人下去,让自己好好整理一下自己混乱的心情。 很快年轻人就关上门退了下去。接着门口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马塔,将军怎么样了?” 年轻人,当然,现在也可以叫他马塔,小声地说:“将军看来精神还不错,正在看昨天递交的几份报告。”接着他们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见马塔一退下,彭朋立刻冲到窗玻璃前面确认这个全新的自己。很快他就发现无论他对着他的脸怎么折腾,这个事实似乎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要怎么回去呢?以前不是有的小说里的人是被雷劈回去的么?不行不行,万一没回去直接死了怎么办!”这个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他开始搜肠刮肚思考起来:“昨天我下班以后就直接回家了啊,到了家以后就睡着了,什么事都没有啊?下班……回家……睡觉……回家……回家……对了!回家!我在小摊上买了一份饺子吃!”接着他开始想起来半夜做的那个被人殴打的梦了,在那个梦里他被人捆起来然后使劲殴打他的肚子,“后来……后来好像就是一片黑暗了……难道是饺子的问题!” 虽然想了很久但是他依然不能确认自己的死因,最后只好停止想:“唉,不想了,反正都穿越了还是保护好自己的小命要紧,先看看我是谁吧!” 想到这儿彭朋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只见文件顶端写着西班牙王国,时间则是1937年6月4日。 他接着往下看,终于看到了这份卷宗应该检阅者的名字,也就是他现在的新名字,国民军北方集团军统帅埃米利奥・莫拉; 看到统帅这个字眼无疑让彭朋高兴了很多:“北方集团军统帅,好像不是很糟糕嘛。话说回来,虽然有人想杀我,但是也不敢明着杀我,看来我也是手握重兵的大官啊。”一想到这里,彭朋终于稍微镇定了一点。 不过在卷宗的剩下部分的发差点又让彭朋陷入崩溃――弗朗哥,国民军统帅兼中央集团军总司令。 显然这个彭朋唯一知道的关于西班牙的名字和官衔让彭朋吓了一跳,但最让彭朋害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根据卷宗上显示,弗朗哥是西班牙王国国家元首与军事首脑,国民运动党党首,中央集团军的实际掌控者。而莫拉自己则掌控着国民军第二大军事势力北方集团军,也是国民军内第二大实力派人物。 看完卷宗彭朋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糟糕处境:以他现在的地位,恐怕刚才马塔说的想害死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名留后世的大独裁者弗朗哥。想到这里彭朋的心瞬间凉了半截,跟这种大独裁者玩手段,他感觉自己真是九条命都不够啊。 看来这个莫拉就是一个本来应该是在空难中被弗朗哥玩死的倒霉蛋,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的彭朋。但是连原本的军界大佬都不是弗朗哥的对手,像彭朋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废柴怎么可能活下来啊? 这个时候绝望的彭朋都快想到叛逃到自己正在作战的对手西班牙共和国去了,但是另一份卷宗很快就打消了彭朋的这个想法,那份卷宗是关于西班牙共和国对于疑似与国民军有关的人员的大屠杀的消息。 “不能去西班牙共和国,跑到美国、英国甚至法国去怎么样呢?但是要以什么借口安排飞机呢?”彭朋暗自考虑着,但是随即他发现他对于整个西班牙的军队体系毫不熟悉,自己所谓的叛逃计划根本无从下手。 鉴于这个问题,彭朋,或者说莫拉,决定先熟悉自己的军队,无论是叛逃还是拥兵自保,军队都是现在自己最大的底牌,熟悉自己手里的部队和自己的部下们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莫拉把面前的文件都看完了以后也大致了解了自己和弗朗哥的实力。他和弗朗哥是国民军一南一北的两大军事主帅,事实上他在军事上的实力声望并不比弗朗哥差。而国民军的的目标就是掀翻现存的西班牙共和国的统治。事实上,莫拉也知道,按照历史,这件事是毫无疑问会成功的,但问题就在于在掀翻西班牙共和国之前,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毕竟弗朗哥现在是国民军名义上的军事首领,同时还是国民军政权即西班牙王国的国家元首。 而在两个月前他更是力排众议,以自己强大的军事权威逼迫所有右翼党派合并为国民运动或fet,而弗朗哥自己担任国民运动秘书。经过这一系列政治手段之后弗朗哥可以说在军界、政界、党界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但是根据一份关于弗朗哥一些对fet内部人士的处罚来看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弗朗哥的。 “即使是现在,我也不是毫无机会的,说不定,凭借着我对二战的一点知识我也能掀翻弗朗哥呢!”莫拉看到这里心里甚至起了一点点这样的心思,但是随即胆小的性格就瞬间否决掉了这个决议:“在想什么呢!和大独裁者玩,这不是摆明作死么!赶紧找机会逃出西班牙才是正经啊!” 这时仆人轻轻推开门,为莫拉把午餐端了进来; “我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打探一下我的手下到底有哪些呢?”莫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暗自思索着,这时候,他想到了马塔。 他吃完饭,对仆人说:“出门的时候顺便帮我叫马塔过来。” 不一会儿马塔到了,莫拉指了指靠近门的一个座位示意他坐下。他可不能让马塔坐太近了,他已经拿出笔和纸准备记录了。等马塔坐下,他说:“汇报一下各个部门近期的工作吧。” 马塔一听,慌乱地站起来说:“啊,那我去把每个部门的长官都找来。” 莫拉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说:“不,我想听听你的报告,主要是关于每个部门的负责人的。” “将军您是怀疑我们这边有人与弗朗哥有关?”看得出来他很小心地在遣词。 虽然莫拉心里压根没想这么深,只想从马塔嘴里套话出来,但既然他这么想,莫拉当然也不会反对,只是故作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 经过马塔介绍莫拉大致摸清楚了指挥部目前有参谋部、秘书处、军备处三个核心部门。这三个部门的负责人的名字都是莫拉在文件里见过的名字,只是现在才终于基本弄清楚了他们各自负责的事物。 “但是将军,这三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我不认为他们有问题。我推测最可能出问题的还是负责安排飞机的空军部门。”马塔分析道。 当然,莫拉对于空军部门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干脆把话题转向别的方向:“毕尔巴鄂的部队现在部署的情况如何?” “国民第63师和国民150师已经在毕尔巴鄂西南方向完成部署,第一骑兵师估计在三天内能到达预备地点。至于其他北方沿海地区共和国的兵力不多,加西亚・巴利尼奥的马埃斯特雷军团足够压制了。”马塔继续说道。 “嗯,我知道了。”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在马塔耳边说了些什么。 接着马塔说:“将军,希尔・罗夫莱斯希望能安排一次会面。我觉得您应该抽出时间来见一见他。” 莫拉根本不知道这个希尔・罗夫莱斯是何方神圣,只好不说话,瞪着马塔。 马塔见莫拉不说话,只好说:“将军,我认为这是我们向工商界表达善意的好机会。尤其是以现在的党内情况,工商界应当是十分有诚意的。” 莫拉想:“看来这个希尔・罗夫斯基是西班牙工商界的代言人,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马塔说他有诚意,但先接受了再说。” 于是他说:“行,安排在明天下午三点吧。记住,在晚上九点之前把相关资料都送到我桌上来。尤其是希尔・罗夫斯基的资料。我可不想毫无防备地和对手坐上谈判桌。”莫拉聪明地加了一句,在马塔耳中可能是需要对方最新的动向,但莫拉自己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不认识这个希尔・罗夫斯基。 ------------ 第八十五章 一见如故 傍晚,落至西山的太阳依旧热力十足,炙烤得空气闷热异常,清大校园里空空荡荡,很少看到人影在路上走动。 距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除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回家,假期都留在学校的,也有一些早早返校的学生,但没有特别的事情,他们也绝不会选择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天气下,在校园里乱晃。 姚洪就是这些提早返校大军中的一员,他现在正窝在寝室里,玩一款网络游戏。他这个号目前正在做着一项关键的任务,只要完成,就能够将一个冷僻的职业等级升至最高:导师。 正聚精会神的时候,忽然电脑边的手机响了起来。任务到了关键时刻,姚洪就当没听见,任凭手机在桌子上又吼又跳,终于电脑里传来一声悦耳的叮咚声,弹出一个任务完成的提示框,紧接着一连串的数据,显示着姚洪已经将“导师”这个极为冷僻的职业升至了最高。 他兴奋一挥拳头,在最后一秒钟抓起手机:“喂。” “阿洪,你到学校了吧?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爸爸让你办的事情千万不能耽误了……” 姚洪无奈的两眼一翻,很不耐烦:“我知道了知道了,您老人家放心,我一定帮你照顾好那两位大小姐!” “阿洪,这可是关系到爸爸的前途和咱们一家未来的生活,你决不能掉以轻心!” 电话中,老妈似乎也对老爸有些不满,在一边抱怨着:“你个死老鬼,让儿子去给你办事,也不知道多给儿子一些生活费……”说着老妈就已经抢过了电话:“儿子,有什么困难就说,缺钱吗,让你老爸打给你,在学校别委屈了自己,想吃什么自己买啊,妈不在身边,照顾好自己……” 姚洪心中一暖,很耐心的答应着。 老妈一番近乎罗嗦的叮嘱结束后,姚洪却有些烦恼; 与很多人放假在家时间一长,就觉得家里没有意思,才提前返校不同,姚洪之所以这么早过来,全都是被老爸逼的。 原因竟然是要他做好准备,以迎接他们老板的女儿,据说她今年将进入清大学习。 老爸让姚洪照顾好这个女孩,如果能搞好关系,姚父在公司里都将受益无穷。 姚父今年四十出头,是一家中型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每个月的业绩考核压力都非常大,但姚洪对他的这个计划还是很不认同,甚至觉得是一种耻辱。无奈姚洪跟父亲的关系其实非常好,有种父子哥们的感觉。老爸开口了,姚洪虽然不情愿,但是为了父亲的前程,也只好阳奉阴违答应下来。 他早早来到学校,却并不打算按照老爸说的去做,反正老爸不可能时刻在身边监督着。他找了份兼职,每天晚上去一家饭店传菜,并在中介所做了登记,准备去做家教。空闲时间才在寝室里打打游戏,日子倒是很滋润。 姚洪玩的这款网络游戏并不是很热门,与大多数网游以战斗pk为主不同,这款网游最大的特点就是职业和技能的体系非常庞大细致,除了战斗类职业和技能,还有大量辅助类的职业和技能。 姚洪正在玩的是小号,他的大号等级已经到顶,战斗技能全满,所向披靡的结果就是越玩越无聊,于是开了个小号,专门练辅助生活技能。 厨师、医生、裁缝、鉴定师,甚至是在别的游戏中都找不到的的导师、修理工……什么冷门玩什么。 姚洪发现,玩辅助职业,要比玩战斗职业更有挑战性,也更有趣味。 仗着大号的庇护和资助,他的这个小号在游戏里混得风生水起,硬生生练了一大堆的“垃圾技能”,等级也非常高。 他的战斗能力虽然非常弱,但因为职业技能很高,在游戏也非常受欢迎,很多玩家都喜欢找他组队,高等级的职业技在这款网游中,经常能够发挥非常关键的作用。 目光落在屏幕上,自己的“导师”职业已经升到了最高,顿时心情又好了起来。 “休息一会儿,紧接着升级下一个职业。”姚洪自言自语。 他顺手端起杯子,想要喝水,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突然从天边滚滚而来,几乎同时,窗外亮起一道水桶粗细的巨大闪电。 嗤啦! 姚洪手一抖,差点将水杯打翻,他手忙脚乱地稳住水杯,下意识地伸手去擦桌上的水迹。 这时,一道细碎的电光,顺着电源线和水迹,钻入姚洪的身体。 姚洪身体猛地一颤,手臂陡地缩回。 晕,居然被电了!姚洪心有余悸地观察片刻,发现除了电脑的屏幕闪过一下,再没有别的异常,半晌之后,才拿起床上的脏衣服,将桌面擦干,又跑到窗边,将窗户关紧。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看来是要下雨了; “哥人品好,哥的路由器人品更好!”回到电脑桌前,姚洪嘀咕了一声,无视路由被雷击的风险,继续拿起鼠标动了动,发现电脑一切正常,估计刚才只是静电,没什么大碍。 只是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似乎并不是刚才的游戏画面,背景还是游戏,屏幕中央闪动着一片钻石形状的图案。 姚洪对这款游戏已经相当熟悉,在他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图案。 没有细想,姚洪已经拖动鼠标,点了那个图案一下。 奇怪的图案立刻像天女散花一样,一个旋转,闪动之间,化作一个选择窗口,提示“是否安装技能”。 “安装技能?这是什么玩意?”姚洪觉得非常奇怪,这游戏里的技能,似乎都是通过学习得到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安装。 是游戏文案出了问题,还是新推出的游戏内容?姚洪不由精神一振,微微兴奋起来,虽然说这款游戏的技能系统非常庞大,可玩性也很强,但难免很多套路性的东西,他也很期待出现新玩法。 姚洪立刻选择了“是”,屏幕上果然出现一根安装进度条,开始缓缓滑动。 姚洪焦急地盯着电脑屏幕,非常期待这个新出现的东西,他最喜欢琢磨游戏里的技能,希望这次可以给自己带来惊喜。 十几分钟后,进度条终于滑到最后,跳出安装完成的提示。 姚洪迫不及待地他打开游戏的操作界面,点开一个个菜单,想看看里面到底出现什么样的新东西:“eon,baby!快点出来!” 姚洪仔细看了看技能表,小号掌握的技能、游戏里可以学习的技能列表,都没有任何增加和变化,但是在原来游戏的技能页面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多出一个“安装技能”按钮。 姚洪试着点击这个按钮,这次得到的提示是“暂时没有技能可供安装”。 姚洪又检查了小号现在的状态,没有发现任何变化,他不由感到奇怪,虽然说现在没法安装技能,但是刚刚明明安装过一次,怎么什么变化都没有?还是说,这是一个刚刚推出来的全新模块,还没有任何内容? 姚洪比较倾向于后面一点,因为游戏界面上的变化,就摆在眼前。 姚洪切换出游戏界面,到论坛里看了看,发现还没有人提到这个新模块的事情,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的,就发了个帖子,提醒大家留意,并询问有没有人知道内情。 咕噜咕噜,腹腔里突然发出两声翻腾,中午吃的泡面,早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姚洪意犹未尽地放下鼠标,伸了个懒腰,起身打算弄点东西,填填肚子。 由于学校放假,只有一个学生食堂、清友食堂,还有教工食堂开放,学生食堂这时候已经关门,清友和教工食堂都比较远,姚洪懒得下楼,弯腰从电脑桌下面拽出一包方便面,打算自力更生,自己动手解决。 接着又手忙脚乱从一个个乱糟糟的角落里拽出电热壶,灌上水烧起来; 便当盒里还有中午吃泡面剩下来的残汤,上面漂了一层红彤彤的油膜。姚洪最近一直在吃泡面,早上泡面、中午泡面、晚上泡面、夜宵还是泡面,几乎成了泡面小王子。 香菇排骨面、香菇炖鸡面、红烧牛肉味的、香辣牛肉味的、酸辣牛肉味的……各种各样的口味,轮换着吃,全都吃了个遍。 以前觉得很好吃,每天都想吃一碗的泡面,现在吃在嘴里,不管什么口味,不管是水泡还是干拌,都已经味同嚼蜡,非常难吃。 不要说泡面,就是山珍海味,每天都吃相同的,翻来覆去地吃,也会腻味。 不过,相比于顶着太阳,跑那么远的路到食堂,姚洪还是宁愿窝在寝室里吃泡面。 有得必有失,姚洪对这个想得很明白,所以他一边皱着眉头,将便当盒里剩下来的泡面倒进马桶冲掉,一边哼着小曲,将便当盒在水龙头下面简单冲了冲,非常迅速地给自己泡了一包老坛酸菜面。 这玩意又酸又辣,口味够重,如今也只有这种重口味的泡面,才能勉强吃得进去。 等着烧水、泡面的间歇,姚洪又去论坛看了看,这里的人气很旺,已经有人看到姚洪的帖子,下面还有一些跟帖,都说没有发现姚洪所说的,那个什么“安装技能”按钮。 有人甚至问过相熟的gm,gm也说没有。 “经鉴定,楼主是个骗子。” “sos,楼主中了迷幻药,出现严重幻觉。” “靠,消遣你小爷呢!” “听说手淫过度会导致眼晕症,楼主是病友?” 姚洪越看越郁闷,特地进入游戏确认了一下,那个按钮明明还在,为什么这些玩家都看不到,甚至连gm也说没有? 姚洪也想截图上去,证明自己没有乱说,但这样做也证明不了什么,别人可以说他是ps弄的。 正在纠结,手机突然响了,姚洪拿起手机,心想先不跟这些人争论,等网站正式推出这个功能,就知道谁对谁错。 “喂,洪子,在不在寝室,晚上没事,跟哥们一起去海乐迪唱歌吧?”打电话的是跟姚洪住在一个寝室的好友罗嘉。 罗嘉就是清州本地人,家里很有钱,在清州市里差不多能够排上号,相比姚洪窝在宿舍里啃泡面,这家伙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从来不用担心钱会不够花。 不过,罗嘉的为人也相当仗义,与姚洪是死党。 “咦,你下午不是在外面泡妞,怎么有时间请我唱歌?难道是被人甩了,想发泄一下?”姚洪故意用轻蔑地口气问道。 下午罗嘉就打过电话,问姚洪要不要一起出去玩,说是有美女; 当时姚洪没有答应,这样的天气,带mm去游乐场玩,简直就是没事找虐,还不如窝在寝室,吹吹电风扇,打打游戏惬意! 当然,如果身边还有一个mm陪着,那会更加完美。前提是mm要漂亮,还会侍候人,能端个水、敲敲背、捏捏胳膊锤锤腿。 这样的女孩,似乎已经绝种,所以姚洪很老实地留在宿舍打游戏。 罗嘉在电话里“嘿嘿”笑了两声:“洪子,你就放心吧,要发泄也不会找你,夜总会里美女多的是,不过晚上我女朋友带来的这位,可不是一般的美女啊,那是相当的漂亮,你不来可别后悔。” “不去,外面太热,出门受罪!”姚洪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这小子肯定又在外面泡了新的妹妹,直接带去k歌,别人有顾忌,就带上他充充场面。 姚洪今天正好有空,饭店那边不用他过去,但他已经能够预见,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罗嘉带着妹妹去开房,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回来。 “靠,就知道你小子要找理由,我在楼下,volvos80包接包送,这下你总不能不来,”罗嘉笑着说道。 姚洪他们的寝室在三楼,他几乎能够听到罗嘉这小子在楼下的笑声,也懒得去窗边看,直接骂了一句:“你都到楼下了,还打个屁电话啊,直接上来,先等会,我先吃点东西。” “又是泡面?”罗嘉显然对姚洪非常了解:“别吃了,那玩意多难吃啊,等会去了歌厅,有自助餐。” “不用了,我都泡好了,不吃浪费,你先上来坐一会儿。” 说完,姚洪就挂了电话,估计着泡面还要过一两分钟,抓紧时间又上论坛看两眼。 “洪子……”罗嘉推门进来,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泡面,随手揭开来:“我说洪子,你整天吃泡面不腻味啊?” 盖子揭开,一股罗嘉从未闻到过的浓香扑鼻而来。 “咦,怎么这么香?这真是泡面?” “那还能有假?”姚洪盯着屏幕,隔得太远没闻到香味,他知道罗嘉不吃泡面:“你觉得好吃的话,就都给你吃了。” 出乎姚洪的意料,罗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打个哈哈,就收起他装出来的贪吃姿态,反而真的看着那碗端在手里的泡面,脸上露出怪怪的表情:“确实是泡面啊。” 罗嘉的家里很有钱,好像罗家还是个挺有势力的大家族,他就属于网上常说的那种富二代,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家里的财富足够他们挥霍一辈子都花不完。 不过相比网上那些恶行累累、弄得天怨人怒的富二代,罗嘉自称他只有两个还算文明的嗜好:食和色。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子曰:食、色,性也”,以此来标榜他的嗜好合理合法。 罗嘉平常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更换女朋友,以及同时在几个女人之间游走; 还有就是到不同的地方吃饭,品尝各地美味,他人生的最大理想,就是吃遍天下美食,再找一个不用更换、做得一手好菜的女人。 可能是吃过的美食多了,罗嘉对吃的非常挑剔,用他的话来说,吃,并不是填饱肚子这么简单,吃是一种享受,一种艺术,对于那些只能用来填肚子,口味不佳的饭菜,他是绝对不会动口的。 罗嘉吃遍五湖四海,清州市区大大小小的饭馆,上到五星级大酒店、价格奇贵的私房菜、私房菜,下到弄堂里的大排档、小吃车,更是几乎没有他没吃过的。 但是,能够得到他肯定的,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 至于超市、商店里种类繁多的食品,罗嘉也不会放过,但他平常吃的,也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 他认为,工业流水线上面下来的东西,味道都不会好到哪里去。方便面这种食品,更是他平时看也不看的所谓“垃圾食品”。 他的人生理念是哪怕亏了“小兄弟”,也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 今天,算是破天荒头一次,罗嘉闻到姚洪做的泡面的香味,忍不住食指大动,如果不是那碗泡面就摆在面前,他绝对不会相信,这种浓浓的馥郁香气,会来自一碗泡面。 他几乎以为那是在羊城一品阁吃过的那种极品佛跳墙。 偏偏这香气,真就是从一碗泡面里面散发出来的。 罗嘉愣愣地盯着手上热汽蒸腾的面碗,这碗面,颠覆了他之前对泡面的所有认识。 “不过,这泡面味道真的很香!”端着泡面,罗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香,还有股酸酸的、辣辣的味道。” “这酸爽、这辣爽,真的不敢相信!”姚洪学着泡面广告上汪涵的样子,夸张地叫道。 姚洪跟“香帅”楚留香一样,嗅觉有点不太灵敏,所以他并没有闻到罗嘉说的那种香气。他的潜意识里也认为泡面就是泡面,不可能像罗嘉说得那么夸张,也没有去仔细分辨。 姚洪在吃这方面,也向来不是很讲究,只要能够填饱肚子就行。 当然,有一点他还是非常在意的,那就是干净、卫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添加剂。 看到姚洪故意做出夸张的表示,罗嘉没有反对,竟然非常赞同、甚至有些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个味。” 说着,他迫不及待地抓起叉子,在碗里一撩,撩起一串面,张口就吃。 姚洪这碗泡面刚刚泡好揭盖,水温相当高,罗嘉被烫得直抽气,但嘴里咬着面条,就是不肯松开。 舍不得松开,实在是太好吃了! 罗嘉就像小狗逮着肉骨头似的,那么抽着抽着,呼哧呼哧将一口面吸进嘴里,吞了进去。 “嘶嘶……真香,真好吃; !”罗嘉一边抽着气,一边还不停说道。 一口吃完,又迫不及待地撩起一叉子,仍然顾不上凉一凉,张嘴就吃,这次比上次还要猴急,直接烫得直哆嗦,那面却还是呼哧呼哧进了嘴里,进了肚子。 早忘了他自己一直说的,吃东西应该细嚼慢咽,细细品味,不然就是牛嚼牡丹,大煞风景。 姚洪被罗嘉这番作态弄得一愣一愣的:“喂,大罗啊,我没看错吧,这是泡面哎,你居然吃泡面了?你不是说泡面属于垃圾食品,又难吃又没营养的吗?” “喂喂喂,你吃慢点行不行,别烫着了!” “我靠,这是我的晚饭好不好,你给我留一点!”姚洪叫着,也不知道罗嘉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竟然跑回来跟他抢泡面吃。 他本来对泡面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塞进去填满肚子而已,罗嘉这夸张的吃相,倒将他的馋虫钩得蠢蠢欲动。 “我靠,真的有这么好吃吗?你下午跟妹妹约会,不会连晚饭都没有吃吧,还是说给体力消耗太大,给榨成人干了?” “去你的!”罗嘉呼哧呼哧几大口,将本就不多的泡面,吃得只剩下汤水和一点碎面,意犹未尽地凑到碗口,深深吸了口气,很享受的样子:“这面真好吃,今个儿下午在陶然居吃的海鲜面,不及这个十分之一!” “不,连百分之一都赶不上!” 罗嘉说着,喝了一小口面汤,含在嘴里,仰起脸,细细咂了咂。 用叉子顺着碗壁,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面撩上来,舔进嘴里,细细咀嚼。 “真好吃啊!”几乎是每吃一口,罗嘉都要陶醉一番,情不自禁地夸赞两声。 “爽啊!” “面很筋道,味道酸酸的、辣辣的,很够劲,但是面香一点都不受影响,依然很通透、回味悠长……”罗嘉咂着嘴巴,好像是在品评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奇怪奇怪,居然还能有这种味道。” “还有这酸菜,味道全被开水激了出来,酸得通透,让人不禁胃口大开,甚至还有一点点菜香味,我靠,悦香楼的酸菜也没有这味道啊!” “酸的、辣的,混合着面香、菜香,还有这恰到好处的鲜味、咸味,加上滚烫的汤水、筋道的面条,真、真、真……” “真他妈的好吃!”罗嘉想了半天,最后爆出一句粗口,想想又觉得还是不够表达他的意思,又补充了一句。 “太好吃了!” “至于嘛!”姚洪看到罗嘉一边说,一边异常迅速地将一碗泡面连汤带水,飞快地吃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甚至连叉子和面碗都舔了个干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品鉴得不错,但你以为你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啊,就是一碗泡面,两块五毛钱一袋。” ------------ 第八十六章 鱼目混珠 阴霾雨天,随着车子飞落悬崖,巨大的地心力紧紧网住了陈明远,将他拖入万丈深渊,命悬一线之际,陈明远惊恐叫出了声,肝胆欲裂,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殆尽。 毫秒之间,又像是永恒。 仿佛经历了冗长的梦境,陈明远眼睁睁看着自己叛逆出走的景象,光阴流转,家族的败落,亲人的寡欢,自己颠沛流离的几年,以及最后母亲阖目长逝的画面,一幕幕强烈冲击着陈明远的神经,直到再受不住痛彻心扉的折磨,挣扎着想脱离这场梦魇。 “啊!” 噗咚一声,陈明远狠狠摔在了地板上,痛得他倒吸了口气,艰涩地睁开眼睛,面前却白亮得刺眼,什么也看不清。 下意识用手遮挡住阳光,陈明远忍着急促紊乱的心跳缓缓爬起,身体一阵虚弱,似乎有高烧的迹象,来不及寻思此刻的诡异,当他环视起周遭的一切,心脏在瞬间狠狠抽搐了下,惺忪的双眼被惊诧取而代之,随着细细的打量,这些色彩迅速浓郁,不断尖锐刺激着神经。 简约的房间,红木的家私,架子的书籍,以及熟悉的檀香味,都在提醒陈明远,这是他曾经住了二十年的屋子,家族在中海市的老宅院! 一切都和十四年前,他负气离开家族时的摆设相差无几。 怎么会在这里? 陈明远凝眉沉思。 他能清晰想起自己在墓地祭奠母亲的场景,那些萦绕在胸口的苦痛懊悔不断折磨着他,以至于开车沿着盘山公路返回的路上,他由于情绪失衡,加上路面湿滑,在遭遇紧急情况时刹车不及,最终飞驰冲出了防护栏…… 然后,他就站在了熟悉的家族老宅中。 当看到墙壁上挂钟显示的日期,陈明远反复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置信,如同置身于云端梦境。 十四年前的日子! 刺激一波波地冲击,头脑的晕眩猛然加重,让视线再次模糊,同时高烧持续,他的身体晃悠了下,险些再次昏厥,本想拉过旁边的红木椅坐下,可脚下忽然趔趄,一个骨碌再次跌倒在了地板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惶惶不知所措。 正茫然晕眩,过了片刻,一双素手轻轻扳住了他的脑袋,摩挲过脸颊的肌肤温凉腻滑犹如绸缎,耳畔传来了脆如黄莺的婉声,空灵飘忽。 “明远,你怎么了?别慌,我在这!” 察觉到对方流露出的温柔和关心,陈明远喘了两口气,这才逐渐平静,当他看到面前的女子时,猛的双目圆睁,失声叫道:“若涵……” 眼前的女子正值芳华,明眸皓齿、丽色诱人,穿着纯白的修身衬衣,下摆塞在黑色的及膝套裙里,两条修长粉滑的玉腿紧紧并拢,微微敞开的领口裸露出来的肌肤晶莹如雪、曲线玲珑,几缕发丝落在削肩,很靓丽,娴雅中透着一抹感性。 只不过,听了陈明远的称呼,女子怔了怔,随即双颊微微泛出红霞,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瞪眼娇嗔道:“睡懵了吧,臭小子,若涵也是你叫的?我是你岑姨!” 陈明远顿时哑口无言,脑袋嗡嗡作响。 岑姨…… 没错,她不就是自己的岑姨岑若涵嘛! 只不过眼前的岑若涵年轻了许多,俏脸宜喜宜嗔,和十多年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见对方愕然不语,岑若涵蹙了蹙月牙眉,面露紧张道:“明远,你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陈明远打了个激灵,摇了摇头。 “淋了一场雨,该不会烧坏脑子了吧?”岑若涵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不无担心道:“还是这么烫呢……赶紧上床躺着,可别再着凉了。” 说话间,她勉力把陈明远搀扶到床上,披上被子,盖上湿毛巾,柔声道:“先躺着,我在厨房热了粥,这就给你端来,然后带你去医院。” 她无奈一叹,起身迈着婀娜的步子离开,低吟道:“哎,我才刚从美国回来没几天,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嘛,还好我猜到你八成是跑回老宅了,不然你病死在这都没人知道。” 陈明远望着她的倩影消失,鼻子一酸,霎时间思绪纷飞。 这个在心中占据着特殊地位的女人,原以为此生再没有机会见到她,可如今她就真真切切站在了自己面前,虽然依然不清楚是不是南柯一梦…… 岑家和陈家是世交姻亲,岑若涵比自己不过大了四五岁,但由于她的辈分较高,因此陈明远理所应当得叫她一声阿姨。 因为母亲常年忙于事业,可以说,陈明远的前半生几乎都有她的形影相伴。 分他零食,陪他玩耍,和他上下学,辅导他功课,帮他洗衣物,在他无助的时候悉心安慰,带他偷偷溜进电影院,跟他在草丛后偷听情侣的窃窃私语……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子,几乎承担了姐姐和母亲的所有责任; “明远,你怎么这么笨,把纸鹤都折成什么样了,咯咯。” “把这道题答出来,我就把巧克力给你,那可是我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哦。” “你爸走得早,你妈撑得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不准再埋怨了,不然我可不理你。” “傻小子,等你长大了,阿姨也老了,总是要嫁人的呀,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也总要找一个相知相爱的女孩厮守终身。” “过两天就要去美国了,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记忆片段不断掠过,泛着甘甜酸苦的味道,曾几何时,陈明远信誓旦旦的说要守候她一生,却在23岁那一年,因为他的叛逆,对不断规劝的岑若涵说了狠话,然后决然离去。 没想到,那一次转身,竟成了永别。 此后,陈明远再也没有见过她,最后一次联系,是她主动打来的,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要结婚了,你还回来吗?”。 那时,陈明远正漂泊在外、一事无成,自卑作祟,只觉得再无颜面对她,仓惶说了句祝语就挂断了电话,心痛得窒息。 再后来,陈明远听说她结束了不幸福的婚姻,独自远走美国,再也没回来过,甚至没和国内的亲人朋友有太多的联系,两人像相交过的直线,再没交汇点。 至今,陈明远还清晰记得岑若涵失望苦涩的容颜,心如刀绞。 就因为那些幼稚可笑的固执和任性,伤害了那么多的人,而自己却在那些年里心安理得地自甘堕落,全然不顾母亲、岑若涵等人的无助和绝望,简直不可饶恕! 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陈明远努力平复下内心的翻江倒海,睁开眼时,偶然瞥见床头柜上的镜子,伸手拿来放在了面前。 对着镜子,看着依旧俊逸的面容,少了沧桑,带了些许青涩,正是刚走入社会时的样子。 他曾经从很多渠道获知时光倒流的说法,大多付之一笑,从未把这些天马行空的奇思放在心上,不过,至少从眼下的验证中,可以证明他很有可能随着倒流的时光,回到了十四年前! “我回来了……” 短暂的迷惘后,陈明远禁不住狂喜。 这一年这一天,家族的根基还在,母亲尚且无恙,岑若涵也还在自己身边,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一切都重新回到原点,而改变那些悲剧的机会,已经被自己握在了手里,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美妙的呢? 他的家族,是烜赫一时的名门望族,最为辉煌的时候,老爷子曾经执掌过中海地区的权柄,风光无限,可谓是功高盖世的一方诸侯! 可惜好景不长,动乱时期的到来,也意味这个庞大家族走向败落。 家族被冠上走资派的头衔,家产被充公,家族成员被发配各处,存亡之际,父亲为了给兄妹们让路,响应国家号召下乡插队,就是在偏僻的蜀地乡村,父亲和母亲杨休宁相识相知、结为连理,并且在动乱结束的那一年那一月诞下了自己; 对父亲,陈明远全无印象,除了从相片中目睹过他的音容笑貌,也就是从长辈们那得知些信息,最深刻的,莫过于父亲带着母亲和襁褓中的自己返回中海的第三年就撒手人寰。 显然,十年的浩劫磨难,为了挽回落败的家族,让父亲早早耗尽了心力。 另外,父亲在弥留之际,选择把未完成的使命托付给了母亲。 为了看似迂腐的使命,杨休宁选择用稚嫩的双肩扛起了振兴家族的重担。 那是刚从动乱中稳定下来的年代,杨休宁也不过是个从农村小户走出来的弱质女流,家族成员本就不待见她,面对森严冷峻的门楣和城市,她咬牙肩挑了亡夫的夙愿,含辛茹苦带大儿子,还得四处奔走劳碌,个中的心酸困苦,难以想象! 最后,靠着中央给予的经济和政策补偿,以及陈老爷子的余威,陈家才算恢复了些许元气。 一切本该趋于安宁,陈明远也该为了父母奋发上进,事实上,他做到了,漫长学业,他从未让母亲操过太多的心思,也从不像那些富家大少肆无忌惮地挥霍家财和青春。 可惜,杨休宁为了振兴家族近乎偏执的执念,却让母子的关系逐渐破裂! “这几天都在屋里复习,我会叫人看着你。” “你不用管了,我已经让人帮你把志愿填好了。” “那些人不值得你付出一毛钱的情义,记住,在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共同的利益!” “你是陈家的嫡子,家族的未来就是你的命,这条路你不愿意走也得走!” “…………” “……” “够了!我不是你的傀儡!” 在人生的岔口,他选择了抵抗,逃出了那个禁锢自己二十多年的牢笼,并且在母子间铸造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十四年,他和家族泾渭分明,执拗坚持着为自己活着,即便始终郁郁不得志,也不愿意再回头。 杨休宁也开始累了,或者是绝望了,日渐孱弱的身体和心神,让她再没法坚强,随着老爷子驾鹤西去,很快的,她就压不住家族成员的贪婪欲望,最后因为三叔陈国梁在政治上的站队失误,让家族卷入了一场政治集团的庞大博弈中,衍变到了分崩离析的地步! 陷入到万劫不复的沼泽,杨休宁再撑不下去,在一个夜晚,她服下了大半罐安眠药,然后再没有醒过来…… 陈明远甚至没能见她最后一面,那时候,他因为牵涉进一起经济案被警方拘留调查,沉冤得雪赶回来时,面对的只剩下冰冷的墓碑! 人生最苦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仅仅能做的,也只是痛彻心扉的泪水,和那一句迟到许久的忏悔; 中海陈家的历史,到了这一天,几近画上句号,家族成员个个明哲保身,除了只言片语的安慰,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物件,事实上,陈家的家业确实所剩无几了,亏空的债务,甚至让他们无奈出售了象征家族辉煌的老宅…… 好在上天垂怜,时光倒流,想必也是让自己有机会挽回那些不堪回首的悲剧吧! 蓦地,门再次被推开,岑若涵端着盛粥的瓷碗走了进来,看到陈明远对着镜子咧嘴傻笑,忍不住啼笑皆非。 “好啦好啦,别臭美了,赶紧趁热喝了吧,这时候还有闲情照镜子!” 岑若涵夺过镜子,把瓷碗端到他面前,肤面宛若春晓桃花,艳冠群芳,窗外轻风吹动了她几缕长发,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婉约的气质。 秀色可餐,佳人绝伦的花容,米粥香甜的气味,让病患体虚的陈明远顿时食欲大动,道了声谢,就大块朵硕了起来。 “慢点吃,别烫坏了舌头!”岑若涵看得哭笑不得,责备的话暂时忍了下来,准备再找机会规劝。 “烫坏了舌头也值,谁让岑姨你做得这么好吃。”能和岑若涵隔世重逢,让陈明远欢悦不已。 岑若涵的挑了挑秀眉,轻哼道,“好啊,这张嘴也利索了不少,看来没我盯着的几年,倒真长进了不少。” “老实交代,这几年在学校里,哄骗了多少无知少女?” 岑若涵瞪着清澈无瑕的杏眼,刹那间,妩媚之色尽显无疑。 陈明远吞嚼着米粥,一脸无辜道:“姨,你可真冤枉我了,我真是听你的话,一直老实用功念书,不信你去问你爸。” 岑若涵俏媚地剜了他一眼,瞥见他嘴角的米粒,就伸出芊芊玉手轻轻擦拭了下,莞尔道:“行啦,你听话用功念书我自然高兴,可如果你真有中意的女孩,大可以放开胆子去追求,没必要遮遮掩掩,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该好好谈场恋爱才是。” 感觉到凉丝丝且痒酥酥的温润触觉,以及近在咫尺的温婉笑容,陈明远仅存的阴霾一扫而空,心坎流过丝丝暖意,想起前世对她的亏欠,心头一阵激荡,鬼使神差地脱口道:“只要有岑姨在,我谁都不稀罕!” 岑若涵的手腕顿时一僵,芳心不自觉地跳了跳,瞧见这晚辈情真意切的脸色,四目相对,桃腮的嫣红再次涌现,比起刚刚更显浓郁非常,羞恼之下,一只玉手就朝陈明远的耳朵上探去,见被他躲开了,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腰眼抓了一把。 “臭小子,今天真反了天,又睁眼说胡话!” “啊!姨,使这么大劲摸我干嘛。” 陈明远吃了一痛,双手一时没拿稳滚烫的瓷碗,竟泼了一些出来,好巧不巧洒到了岑若涵高耸的胸口上,纯白衬衣瞬间浸湿透了大片,伴随着岑若涵的一声惊呼,饱满浑圆的乳峰玉肤呼之欲出,峰峦叠嶂,动人心魄! ------------ 第八十七章 轮回法则 幽暗狭长的地洞里,张轩背着一个旅行包,穿着一件短袖t恤和七分牛仔裤艰难的匍匐前进着。 “到了。”张轩在一个石洞面前停了下来。侧身躺在石洞的一侧,张轩喘着粗气。 这时,他胸前银白色的机甲胎记发出耀眼的光亮,然后归于平静。 张轩并没有注意到他胸前机甲胎记的异常,他只觉得胸前凉凉的,浑身有说不出的舒畅,所有的疲劳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深吸一口气,对于未知,张轩虽然充满了恐惧,但想到他们张家世世代代经受的那个诅咒,他义无反顾的钻进了那个石洞。 石洞很大,走进里面,别有洞天。洞内出现了数十个小洞口,张轩大致数了一下,一共有八十一个。这些洞口弥漫着白雾,透着一股神秘和未知的邪意,让张轩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白雾?这不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梦到的白雾吗?”张轩望着眼前的白雾,仿佛还在梦中,可是那刺骨的寒意让他知道这次不再是做梦。 自打记事起,他就做这一个梦,梦里经常出现白雾,他就在白雾中行走,白雾面积非常庞大,一望无际,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 “这是什么地方?穿过这些白雾的洞口会通向哪里?那个地方会有神武天师一脉男丁活不过40岁的秘密吗?”张轩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张家神武天师一脉自古相传,一代代传下来,到了21世纪张轩这一代,已经是他一脉单传。而虽然是神武天师一脉,但张家现在几乎不算卦、不看风水,过着平凡人的生活。 不过张轩似乎和其他张家族人有些不同,他会经常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比如一次他梦到一个血案现场,他的班主任尹老师在马路上被一辆超速的大卡车相撞,死于非命。第二天,他脑海中不断闪出尹老师被撞的情景,他担心尹老师会出事,就在事发的路口等张老师,结果赶在车祸前把班主任搭救。 从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的梦与众不同,能够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情,这就像是神话传说一样,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当然,张轩从小就喜欢把自己的心事藏在心里,他能预知未来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最敬爱的母亲。 从他记事起,他的脑海中就经常浮现一个口诀,那个口诀是《上古噬魂决》。 《上古噬魂决》是一种强大的法决,能够摄取别人的灵魂壮大自己。一共有三阶,第一阶修炼完成,可以摄取人类死亡后留在世间的灵魂能量。第二阶,可以使用自身的魂力修复或者恢复自身和他人的灵魂。第三阶为最高阶段,一旦修炼成功,可以获得所吸收灵魂能量中蕴含的人类记忆。 对于这门法决,张轩刚开始就觉得好玩,就像忽然得到了武侠世界中的武功秘籍一样,兴奋之余也没有太过在意。 除了那个奇怪的上古噬魂决和预知未来的能力,张轩的眼睛也和常人不同。他有查过资料,根据古老相传的记载,张轩发现他的眼睛是传说中的阴阳眼,可以看到残存在人世界的灵魂。这些灵魂不是神话传说中的鬼魂,是人类死亡后残存在人世间的一种灵魂能量体。阴阳眼使他能够更加便利的吸收这些灵魂能量体。 这些灵魂能量体本身是没有意识的,本身对人类没有危害,但是可以依附于一部分精神波动大、身体素质较差的人身上,导致他们的心灵受到重创。 刚开始练习“上古噬魂决”的时候,他就试着用“上古噬魂决”对这些灵魂使用,结果那些灵魂全部化作一股能量进入他的身体,这也使自己的精神力变得更强,使用“上古上古噬魂决”更为得心应手。 刚开始他还担心吞噬了那些灵魂形成的能量后会有副作用,可是经过多次尝试,他发现他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那些灵魂被他吞噬后,直接化成能量进入他的脑海中,使他的记忆力大增,过目不忘已经成为他的本能,而且打架功夫也见长,别人看似非常快速的出拳、出腿,在他眼里就像是慢镜头回放。而篮球场上,他更是所向披靡,难逢敌手。同时,他的精神也变得非常充沛,他几乎从来没有感受到疲劳。有时候他即便三天三夜不睡觉,也根本感受不到身体的异常。 但随着他吸收越来越多的灵魂,也使他整个人身上有一股阴森之气,从小学到大学,他几乎没什么朋友,他甚至被称呼为“扫把星”,许多人对他敬而远之。 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对“上古噬魂术”的使用已经炉火纯青。而他竟然不知不觉吞噬了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个留在人世间的灵魂。当他再次吞噬一个灵魂的时候,天空竟然降下黄雾,那些黄雾全部涌向他。他不知道那黄雾是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毛孔全部张开,把降下来的黄雾尽数吸去。 猛然间,他感觉到自己脑海的某个东西忽然破了,然后他的意识就能真切感受到自己的脑海中的一切。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脑海中有一种白雾状的灵魂能量体,根据上古噬魂决的记载,这种能量是最原始的灵魂之力。他脑海的正中心,有一片区域,那是人的灵台,是人灵魂的中心枢纽。灵台之上,有一张白色的透明卡片,安静的在那里一动不动,卡片上有一个龟壳,他所展现的预知未来、占卜吉凶的能力就是来自那卡片上的龟壳; 随着对黄雾的不断吸收,他的脑海以灵台为中心,不断扩大。原本白雾状的灵魂之力竟然凝结成液态,形成一小片水塘,而这片水塘就是灵魂之力化成的魂海。魂海的出现代表张轩《上古轩噬魂》决的修炼已经达到一阶巅峰。 因为黄雾的降临,他的身体也在一周时间内每天都出现一层层黑灰。他也创造了一周长高15厘米的记录,身体也猛然达到2米,被同学和朋友笑称他迎来了二次发育。不过经过此事,原本充满阴冷之气的他变得很阳光,很帅气。 由于进入脑海中的黄雾比较多,依然有大量黄雾因为没有办法吸收,而一直呆在灵台周围。而那白雾形成的灵魂之力似乎也非常害怕黄雾,硬是在周围留出一个空隙,和黄雾楚河汉界。 黄雾的存在,也隔绝了魂海与灵台的联系,他再次使用“上古上古噬魂决”吞噬灵魂,灵魂之力已经变成了金色,而不是原本的白色灵魂之力。 在张轩18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四十岁。在他的父亲去世那一天,他脑海中的龟壳占卜出他父亲躺在殡仪馆的场景,这个场景让他终生难忘,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把他的父亲从鬼门关拉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父亲离开了人世。 在那一刻,张轩在心里就埋下了一个种子,那就是有朝一日,一定要摆脱那个让神武天师一脉世世代代所承受的那个诅咒。作为神武天师一脉,唯一的男丁,他一定要活过40岁,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要与天争,与天斗。 在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张轩的母亲给了他一张羊皮卷,这张羊皮卷是张家世代相传的。 据说这张羊皮卷隐藏着解除诅咒的秘密,但神武天师一脉世世代代没有一个人从这张羊皮卷中发现秘密,他们带着遗憾一个个含恨离去。 张轩在从母亲手中接过古朴羊皮卷的刹那,就感觉脑海中那张永远静止的白色卡片忽然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召唤他一样。而他的母亲口中所说的没有人能看懂的羊皮卷在他眼中却显示出一张古朴地图来。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跳加速,他知道一定是阴阳眼的原因。 相传,张家第一代先祖神武天师也是阴阳眼,也正是有这个能力,才有了神武天师一脉的传承。 张轩的母亲把他能看出羊皮卷的内容归结为天意,神武天师一脉到了张轩这一代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她希望张轩能够去羊皮卷上记载的那个地方,寻找解除神武天师一脉男丁活不过40岁的秘密。 于是,年纪18岁的张轩带着那张羊皮卷,按照地图的指示,利用他所掌握的简单的天师理论,充分考虑时辰、阴阳、五行八卦等因素,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这里。 八十一个洞口代表着八十一个出口,到底选择哪个才可以找到先祖留下的秘密呢?张轩犯愁了,他一个人在洞里来回的走着。 忽然,张轩只觉得他右胸前的生下来就有银白色机甲胎记胎记猛然爆发出迸发出一股凉意,凉意从胸前传到全身的每一个神经。与此同时,张轩也注意到脚下有什么东西也发出了一道白光。 ------------ 第八十八章 伊人憔悴 天灰灰的,没有一点正午的样子。北风阴冷怕人,从乌鸦岭旧镇的方向吹来,如冤魂般呼号掠过。风将一面满是疮孔的黑色斗篷扬起又垂下,使得兜帽下面那张扑满风尘的脸忽隐忽现。 远行至此的旅人拍了拍身上的风尘,将缚在身后的长剑扶正,沿着空荡的小路继续朝旧镇的广场走去; 广场上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废墟中孤零零的矗立着一座朴素的酒馆,石灰粉刷的墙体跟天空的颜色难分难解,破碎的窗户被凛风肆意玩弄,半边屋顶被烧,但洞已经给补上了,黑黑的烟雾刚从烟囱口冒出,就被吹散得不留一丝痕迹。 酒馆门口悬着一块满是绺裂的木招牌,上面画着一只横眉怒目的黑色乌鸦,以及四个字:暴鸦酒馆。 酒馆是四王大陆打探情报、交接任务、游戏风尘的重要场所,也是佣兵斗士、强盗盗贼们最为钟爱的地方。此刻正从暴鸦酒馆里传出一阵阵粗鲁的笑声。 旅人走到酒馆门口,突然停住脚步,扭头望了望右侧。距离酒馆十几米处有颗衰老的橡树,其中一根枝丫上挂着一具尸体,新鲜、赤裸,少女的尸体。一根极细的绳索深深勒进这具尸体咽喉处的皮肤,将其悬吊在半空。尸体腰间缠着几丝被扯烂的绸缎布料,下体满是狼藉,两只充满血丝的眼睛鼓了出来。 冷风吹动尸体旋转摇摆,就像一只破败的玩偶。 这时,酒馆里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哄笑,似乎刚刚有人讲了一个低俗的笑话。 旅人的眼神在尸体上停留了几秒,随后转回头,推门走进酒馆。 门一开,身后的冷风嗖的钻了进去,旅人在门口站定,原本喧闹不休的酒馆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旅人扫了眼周围,只见从门口通向吧台的左右两侧,十多个正在喝酒打牌,面目狰狞的汉子正满怀戒备地瞪着他,不少人更是将手按在了武器上。靠近吧台的壁炉里升腾着熊熊火焰,墙壁上挂满了一排排闪亮的任务悬赏令。酒馆老板双手抱臂靠在吧台后面,懒洋洋地瞅着新来的客人。 外面的冷风持续未停,酒馆里的气氛却是稍显窒闷。旅人若无其事地环顾了一圈酒馆后,这才不紧不慢的关上木门,取下斗笠,向后推倒兜帽。 兜帽放下的同时,一名隔坐在众多粗鲁大汉一边,单手托腮的妖冶男子立刻惊喜了吸了一口气,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朝旅人招呼道:“哟,好漂亮的小哥呢……这么冷的天,小哥你居然孤身一人,真是胆大得很呢!要不要来哥哥这里喝杯麦酒暖暖身子呀?” 这娘里娘气的声音一出口,顿时冲散了刚刚紧张的气氛,一见来人只是个十四五岁,长相异常清秀的瘦弱少年,酒馆里再次恢复了常态。强盗佣兵们打牌的继续打牌,喝酒的继续喝酒,没人会去担心一个稚嫩的少年能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 只是坐在娘娘腔旁的络腮胡子佣兵却不肯放过调侃同伴的机会,这时便大笑了起来:“就你还自称哥哥?昨晚我们干那妞儿的时候,瞧你那脸吃醋的样,是不是巴不得我们干的是你啊?” 娘娘腔佣兵满脸羞红,好似被说中了心思一样,双拳不停的捶打着那名佣兵,“你讨厌!你讨厌!” 酒馆内的其他强盗佣兵们纷纷笑的前仰后合,连嘴里和杯中的酒都喷洒了出来。 少年也不理会他们,面无表情地走到酒吧台前:“老板,我想找一个人。” 酒馆老板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懂规矩吗?一条消息十个银币; 。” 少年从破烂的斗篷下摸出一把断刃,放在吧台上:“我没有钱,但有这个。” 酒馆老板漫不经心的瞥了眼,嗤的一声道:“不过是小孩子的破烂玩具而已。” 少年皱眉提醒道:“这是把优秀级别的装备。” “噢?” 酒馆老板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用手指拈起断刃掂了掂,又放到眼前细细查看起来。武器装备按照无用、破损、普通、平庸、优秀、精良、完美、附魔、璀璨、传奇,分为十个等级,其中在平庸等级以下的装备,没有任何特殊属性,只是本身材质精良程度有所不同。自优秀级别之上的装备始,除了本身材质极佳外,还带有各种附加属性,其中等级越高,附加属性越多,辅助效果越强。甚至于这类武器在破损后,经过高级铁匠的重新修补,其中的大多数依旧能够发挥原本的附加属性效果。 只是优秀级别装备的制作相当困难,高级匠师与四品以上蛮兽的血液缺一不可,然而放眼整个四王大陆,高级匠师的数量不过区区数千,能够单杀四品以上蛮兽的高级英雄数量亦不足万。因此无论何种装备,只要达到了优秀以上级别者,即便是残甲断刃,也能卖出不少钱。 如今这把断刃在刀口处渗着极其轻微的青光,说明其附加有某种风系法术,的确是一件优秀级别的装备。虽然很可惜的是其刀身已经残,断口处异常平整,像是被另外一把强大许多的武器所切,但是即便如此,这把断刃放在任何一家酒馆都至少能卖上三十银币,用来当做支付情报的报酬已经绰绰有余了。 “老板,我想要找一个人?”少年又问了一次。 正爱不释手地把玩断刃的酒馆老板闻言陡然将眉头一挑,冷哼道:“都破成这样了还什么优秀级!” 嘴里说着,手却飞快地将断刃收进吧台之内:“不过算你走运,恰巧赶上我日行一善的心情了!说吧,你想找谁?” 少年道:“乌鸦岭黑斧强盗团的首领德克。” 酒馆老板道:“你的问题早过时了,他们现在的首领已经不是德克了,一个月前他们就被红罗兰收编了。” “红罗兰?” “没错。” 酒馆老板道:“据说这个红罗兰虽是个女子,但身手高强、行事诡诈、手段狠辣,并且总是蒙着面巾,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又因其衣服上绣着一朵罗兰花,所以外边称她为红罗兰。乌鸦岭附近大小七支强盗团伙都已被她收编,而后改名为红罗兰佣兵团。” 少年皱起了一对秀气的眉:“那么请告诉我红罗兰佣兵团的德克在哪里?” 酒馆老板朝左方努了努嘴:“那些人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谢谢。”少年转身朝佣兵们走去。 酒馆老板看着少年的背影,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名娘娘腔佣兵从一开始就在关注着清秀少年,这时看到少年朝自己走来,眼睛顿时一亮,冲他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娇笑道:“哟,小哥,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少年道:“这位大姐,我想找一个人; 。” 一声“大姐”,让在场所有人笑得直不起腰来。 娘娘腔佣兵闻言倒也不恼,掩嘴笑道:“小哥,看不出来你可真坏呢……”说着,又几步扭到少年的身边,将手搭上他的肩膀:“说吧,想找谁?哥哥帮你。” 少年平静的说道:“我想找红罗兰佣兵团的德克。” 娘娘腔叹了口气,失望道:“没想到小哥你喜欢的是那种味道啊……不过你也算是来得巧了,德克正好就坐在那边。”说着,拿兰花指向酒馆角落阴影里一名独自喝闷酒的坦胸莽汉。 少年顺着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点点头,道了声谢后,径直朝莽汉走去。 “我要是你,就不去招惹他。” 娘娘腔幽幽的声音从后面传出:“他最近心情不好。” 少年没有转身地点了点头,依旧朝角落方向走去。 德克此刻正斜坐在酒桌旁,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他的目光阴鸷,不苟言笑,头发肮脏,胡须杂乱,胸前的衣领敞开着,袒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周身笼罩着一团淡淡的赤色光晕,其他佣兵都离他很远,不敢贴着他坐。作为一个强盗团的前首领,他处在斗士五阶已经整整两年,始终没能突破到斗士六阶,最近又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女人给打败收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行事,其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请问你是德克吗?” 德克睁开一对醉眼惺忪的眼皮:“滚开!不然我就把你吊死在树上。”他一张嘴就打了个酒嗝,满口恶臭喷了出来,就连远处的娘娘腔都捏住了鼻子。 少年不为所动:“你就是原黑斧强盗团的首领,五阶斗士德克吗?” 德克身上散发出来的赤色五阶斗气已经很明显了,但少年似乎仍要他亲口确认不可。德克拿阴邃的目光定格在少年那张稚嫩秀气的脸上,冷冷道:“没错,我就是德克,你是谁?” “我叫雷加。” “无名小卒!” 德克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找我干什么?” 雷加伸手从破烂的斗篷下摸出一枚菱形悬赏令,扔到德克面前:“有人买你死。” 德克眉头一皱,旋即狂笑起来。作为臭名昭著的前强盗头子,他结怨颇多,自然也会有不少关于他的悬赏任务。因此他对陌生人一贯保持小心谨慎的态度,但眼下这区区一个小少年,居然也敢跟自己这个五阶斗士叫板? 耐心地等到德克笑完,雷加这才继续道:“五阶斗士德克,你有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 第八十九章 一片好意 孙菲睁开双眼,入目的还是那土色的房梁和瓦片,她不用再环顾就知道,还是在那个地儿,她不敢相信的地方! 三天前她加班加到晚上十点,疲惫不堪的开车回家,实在是太累了,她已经整整加班五天了,诅咒万恶的资本金,于是停了车子在一旁,打算休息一会儿,结果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躺在了这张床上! 刚开始的时候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以为是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可是这已经是她到这里的第三天了,耳边听得见经常来探望她的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就是一直都没有停过的哭泣的凄凉!这还是梦吗? 孙菲自我嘲笑一声,自欺欺人罢了,这根本就不是梦! 静静的躺在床上,孙菲眼睛都没眨,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从现代职场奋斗出来的她,要说最大的能力就是随遇而安,也就是适应!在21实际你不能适应环境,那环境就会淘汰你!所以到了这里,静静的思考了两天,大致了解了这具身体的情况,接下来也就只能好好的活着了! 孙菲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嘶------,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睡了好几天,浑身酸疼的,动作缓慢的拿着床边的衣服认真的穿着,脑袋里却是九转十八弯,首先她要梳理一下她听到的信息,来人的大概都是这本尊的亲戚,本尊叫大丫,说起来这个大丫也挺可怜的! 半年前,大丫的爹爹娘亲带着她小叔和大哥一起上京赶考去了,家里只剩下她爷爷奶奶带着她和两个双胞胎的弟弟,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路上遇到强盗,结果,连人带着马车全都滚到山底去了,结伴而行县里的一个举人幸免于难,回来跟她们家打了招呼之后。 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她爷爷一时激动,一下子中风在床,而她奶奶一个妇道人家,丧子丧媳丧孙,老伴又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要不是还有一个孙女两个孙子,咬牙撑着,怕也是一下子要去了!但是也是日日哭泣,现在哭得声音都哑了!就是本尊也是哭晕了过去! 哎,想到这里,孙菲不禁叹了一口气,这家真是太倒霉了,这事都遇上了,家里现在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的,没有一个主心骨!抬头望了一下屋子空荡荡的,想着这两日上门的亲戚,有真正怜悯她家的,当然也有浑水摸鱼,顺手牵羊的,肯定是瞧着这家没有主心骨了,能捞一点是一点呗! 看看这房间,里面除了一张梳妆台,一张桌子两只椅子,还有一个柜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梳妆台上那叫一个干净呀,连镜子都没有,穿好衣服,孙菲顺便打开一个柜子,好吧,早就料到了,一干二净!想都不用去想,其他的柜子肯定也是一样的!甚至于梳妆台上的铜镜都被人顺走了!真是趁火打劫! 孙菲带着侥幸的心里打开一个带着锁的抽屉,那钥匙一直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想来应该是这个柜子的钥匙,钥匙伸进去,哎,还真开了,打开柜子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保住了一些东西,以后的日子也没有那么煎熬了! 打量完屋子里的形势,孙菲往屋外走去,一路上想着,这家人的家庭情况应该还不错,不然也不会一下子送两个读书人上京赶考,而且刚刚从本尊的私藏中看得出来,确实有些家当,一个小小的姑娘私藏就有银子,想来家里也不会差; !不过……现在,就比一穷二白好一点了,也许还不如一穷二白! 孙菲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想不通为什么她会穿越到这个地方来,还有本尊的,额,应该说本尊的意识呢?难道是和她交换了?脑子里一大堆的疑问! 说道本尊,孙菲更是无力的很,还是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毕竟屋子里连镜子都没有了!希望走出来不要吓着人就是好的! 就在孙菲越想越头疼的时候,忽然间猛地被一个小炮弹直接抱住了双腿,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哭着,没隔几秒,又一个也过来了,抱着另一只大腿哭得撕心力竭的! “大姐,呜呜呜……大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我以为,我以为,大姐也不要我们了……呜呜呜……”“大姐,大姐……” 面对两个哭得都打嗝抽搐的孩子,孙菲顿时心酸的很,蹲下去抱着两个传说中的弟弟,沙哑着声音哄道,“不哭,不哭了,大姐在呢,大姐不会丢下你们的!不哭啊,乖!”翻来覆去也只是这几句话,其实不能怪她,她以前没有接触过小孩,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哄孩子! 忽然间听到一声刺耳的声音,孙菲抬头一看,眼前的老人面色憔悴,容颜衰老,两眼红肿,面无生色正定定的瞧着她,孙菲眼眶顿时蓄满了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一种强烈想要大哭一场的感觉,可是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大丫!我的孙女,你终于醒了!”老妇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声,踉踉跄跄的跑到孙菲的满面,两只老手像是不敢相信的都不敢触摸眼前的人,只能无声的哭着,哭得孙菲心就想是被针扎了一样,难受的不知道怎么办,唯一的发泄大概就是流眼泪! 孙菲紧紧地抱住老妇,“奶奶,奶奶,孙女醒了,奶奶……” 孙菲哭得这么伤心,一来应该是本尊自己的意识还没有消散的这么快,也就是说这身子里还残留着本尊的情感,二来孙菲也是为这家人感到伤心,三来,孙菲是为自己忽然间来到这里的彷徨恐惧还有迷茫一起哭了出来! 孙菲轻轻的仔细擦着眼前老人的眼泪,她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的奶奶,一样的可怜,一样的慈爱,“奶奶,你莫哭了,往后有我照顾奶奶,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在她看到两个可爱的小豆丁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在望见眼前的老人满脸沟壑和无力的,却抱着她犹如珍宝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她以后就是大丫,大丫就是她! 老妇听了茫然的抬起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眼泪无声的掉了下来,喃喃自语,“志强和志文都没了,儿媳妇也没了,铭儿,我的铭儿呀……”忽然间爆发出来的声音就沙哑而沉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就像是直接从胸中迸发的一般! 一旁的两个小娃娃也嚎啕大哭,顿时家里传来的都是哭声! 孙菲只是紧紧地抱着老人,也不再多说什么,说了也听不进去,她现在需要的是释放! ------------ 第九十章 点拨 “作为连续三年持续获得‘梦中女神’这个称号的女明星,您有什么感想要发表吗?”主持人得体的笑着询问。 对面坐着的女子优雅的微笑着,笑容中有一丝惊讶,一双略略上挑的美眸有着一丝妩媚,整个人却十分的端庄,矛盾的气质搭配,使得她有了一种极其特殊的魅力。她轻笑着朝主持人说道,“对于这个我真的很惊讶,你们说会不会是我找人暗箱操作的呢?” 她笑着朝摄影机眨了眨眼,瞬间让许多人心神一晃。 忽然,一阵强光袭来,摄影师低呼一声捂住了眼睛,旁边的人也是。 光线很快散去,导演立马破口大骂,“怎么回事,连灯光都调不好的废物!快点,剪掉刚才那一段,然后插广告!” 大家瞬间诚惶诚恐的忙碌开来,没有人发现,一个穿着奇异的女孩凭空出现在了场地间。 她身子一软,脸色苍白,额间一丝金光若隐若现,她神色有些恍惚,咬紧下唇有些漠然的一伸手在空中画了一道奇异的图腾,这些动作好像都出自条件反射,而当周围一片喧闹声终于清晰的传入她的耳膜时,她猛然间怔住了。 伸出手,空无一物,摸了摸额头,也是空空荡荡。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做的这些动作也都没有了缘由。 九汐恢复了意识,神情也忽然变得茫然而纯净,方才那蒙了一层雾气的深眸因为她被清空了的心灵而忽然变得无比纯净。她茫然的伸出白皙的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扶着墙低低呻吟了一声,然后又拍了拍自己一阵一阵发疼的脑袋,空荡的心,空荡的脑子,陌生的一切。 半响后,她抬起双眸困惑的看了看四周。 忙碌的人群,凶神恶煞的胖子,还有摆弄着一大堆黑色东西的工作人员,大家众星捧月,将光亮处的两个女子围绕,并拿那一架架黑色的东西对准她们。 她们的对话渐渐被九汐收入脑海,慢慢的,她亮亮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她抬眸看向中央那两个女子,条件反射的开始分析她们。其中一个略显妩媚的女人看上去端庄美丽,实际上内心傲气,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不屑的。而另一个主持人看上去对妩媚女子十分崇拜,实际上心中却对她鄙夷非常。 九汐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看向了旁边那个胖子,胖子还在怒吼着,脸色通红,反倒是这个人心地比较善良,他如此大吼只是因为性格急躁。 “好了,马上继续开始!”胖子导演吼着。 “欢迎回到‘天下女人’,让我们继续与大明星林罗的私密访谈吧!”女主持说着,脸转向了林罗,“林罗你好,网上调查发现,很多人都对你的日常生活十分的感兴趣,我可以帮他们问一问,平日里你都有些什么爱好吗?” “我啊,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就是看一看书,然后去健身房做一做运动。” 九汐站着,漂亮的细眉微微皱了皱,粉嫩的小嘴不满的瘪了瘪,低低道,“说谎; 。” 胖子旁边站着的一个年轻男子听到那细微柔嫩好听的声音时,笑容一顿,狭长而上挑的眉眼里敛着璀璨的星光,竟是天生长了一双会放电的眼睛。他看了看人群里默默站着的女孩,慢慢走了过去。 “你说她在说谎?为什么?”男子双手插兜,他的俊美中带着一丝迷惑人心的妖气,双眸微眯看着九汐。 九汐有点不在状态,一愣之后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答道,“她的腰间有一点赘肉,证明她根本不爱去健身房。她的五指看上去十分灵活,无名指中上部位和有几个地方都有长茧,说明了她喜欢的是一种用手的运动。” 她说着,白皙柔嫩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纯净如婴孩的双眸看向那个搭话的男子,直截了当得出结论,“这个人,我不喜欢。” 男子一挑眉,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深了。 九汐却在看到他的一瞬也开始观察眼前这人的属性,她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最后停在了他的胸口处那一块肌肤。他的衬衫松松的,扣子敞开了两颗,露出了一小片胸膛和漂亮的锁骨,她盯了半天,然后说道,“你才是比较喜欢做运动的。” “安之宇!快过来,总裁让你快上去!”一个小弟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就要拉扯九汐身边的那男子。 安之宇勾唇张扬的笑着,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头侧,朝她微微一扬,华丽的嗓音笑道,“小美人,你真有意思。” 九汐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下了个结论。 这里的人都很奇怪,面部表情和心理活动大多不同,而且服饰也……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九汐的脑袋一阵抽筋般的疼痛,完全想不起来,就好像记忆里的一大块地方都被挖空了一般。 “你是今天的‘小秘书’吧?怎么这么晚!快过来!”一个人忽然风风火火地冲到了九汐的身边,拉了她的袍袖就往前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吩咐道,“没时间了,我就简略给你讲讲吧。一会你就将这个小盒子拿着上去,站到林罗小姐的身边,什么话都别说,什么也别做,等她们抽签完之后我会朝你招手,你就立刻再端着盒子下来,知道了吗?” 九汐眨了眨眼,这工作好像很简单,于是点了点头。 那人带着她走到了灯光的边上,递给了她一个银色的盒子,盒子方方的,上面有一个圆形的口,容人的手伸进去。 那个人又接着说道,“记住,这是直播,只有两分钟时间的延缓,所以你不能出错,不然的话我可就去学校投诉你了。”他说着推了推九汐,却在看到她面容的一瞬忽然一怔,喃喃道,“好清纯干净的女孩子……” 他甩了甩头,干咳两声回过神来道,“准备吧。” 女主持微笑道,“接下来我们会请来小秘书为大家带来一个问题盒子,里面装满了网络调查上粉丝们最感兴趣的问题,林罗你只需要随即抽取三张来回答,并有一次回避权哦。” “上吧!”他推了推九汐。 ------------ 第九十一章 信物传情 龙隐岭,山如其名,一年四季都是云雾缭绕,终年难见人迹。 在山下有一座环形的村庄,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都以采药为生。 只是这些年,随着外面世界的变化,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跑出去了打工或者读书,很少再回到这座交通不便的小山村来,因此这座山村靠采药为生的人越来越少了,而成条村子也逐渐变得冷清和没落了。 阳光刚刚洒在这小山村,小山村里的人就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 一位拿着拂尘的老道士,从山上走下来,一路和村子里的人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就朝着东头走去; 村子东头有一座用木柴围城的小院子,院子里有着三间大瓦房,青砖上长满了苔藓,这可以看得出来这三间大瓦房的岁月十分的悠久了,而且院子里的那棵盘根错节的龙眼树,无不说明这院子历史悠久。 老道推开柴门,就大声地朝着大瓦房里叫道:“老林!老林……老林……” “道长,你怎么来了?”不一会儿,一位白发苍苍老头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对道长笑着说道。老头子常年采药干农活,皮肤被晒成古铜色,脸上虽然都是褶皱,却精神头十足。 “小霖,赶紧给道长搬一张凳子。”老林回头冲着屋内叫道。 “当然是找你下棋来的。”道长笑着说道,“这几日没见你上山采药,我一个人在道观,闷得慌,就下来寻你下几盘棋。” “这几天,我孙子从城里回来,我要在家里教他认识一些草药,省得他什么草药都不认识,丢我们林家的脸。”老林笑着说道。 说话间,一个少年已经从屋里搬出了一张竹凳。 老道接过竹椅,就打量起了这个少年。城里的孩子长得比乡下的孩子略显白净,而且眼前这个少年应该不超过十五岁,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高鼻梁,丰满的脸庞略有婴儿肥,长得十分可爱。 “这是你孙子?”道长看向林老头问道。 老林说道:“是啊,刚刚从城里回来。初三毕业了,过完这暑假,就上高中了,这小子的学习成绩很好,能够上重点呢!”林老头说到这里,满脸的微笑。 “我叫林霖,道长你叫什么?”林霖开口说道。 “贫道疯道人。”道长笑着说道。 疯道人?这个名字好奇怪。林霖又忍不住再一次打量起这个道长了。 这个道长和他以前见到的那些道长很不一样。虽然穿了一身旧道袍,却丝毫感觉不到寒碜,反而显得他卓尔不群、飘然若仙。其次是这个老道虽然须发皆白,可是面容红润,就像是七八个月大的婴儿,没有半点皱纹。再次是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具有穿透性,仿佛能够洞穿一个人的内心。 面对这老道的那目光,林霖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并不畏惧,反而是更加认真地看这位道长了,同时还很自然地说道:“道长,请坐。” 这个孩子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 林霖的自然、大方、坦荡得到了道长的赞许。道长坐下来之后,笑着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老林接过话茬说道,“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敢一个人背着箩筐上山采草药了,可是他……”说到这里,老林忍不住摇头笑了。 “爷爷,我从小就没进过山,自然不认识山里的路,我多走几次就认识了。”林霖很不服气地说道。自从五岁时被父母接到城里了之后,他回小山村的次数一个只手都可以数过来,而且每次回来,爷爷都不给他上山,担心他有意外,如今倒怪他不懂采药了; “哈哈哈……”两个人听到林霖这不服气的话,忍不住开怀大笑了。 说话间,棋盘已经放置好,就要开始下棋了。 林霖刚学会下棋,一时技痒忍不住说道:“道长,我也会下围棋。我想和道长你下一盘怎么样?” 听到自己孙子这么说,老林马上说道:“小霖,你才学围棋多长时间,连我都下不赢,你还想和道长下?别捣乱!” 自家孙子什么水平,老林心里还是有数的。 “没事,没事,围棋这个东西,现在早就没有多少年轻人玩了。他想要和我下的话,那就让他和我下。”道长乐呵呵地看向林老头说道。现在的年轻人还有谁会喜欢下围棋呢?难得遇到一个会下围棋的小年轻要和自己下围棋,道长的心里还是挺愿意的。 “爷爷,你看,道长都同意了。你就让我下吧!”林霖故意撒娇看着爷爷的说道。 老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吧!道长都不介意和你这臭棋篓下棋了,我介意什么!恩,让你下。” 老林离开后,林霖很高兴就和道长下棋了。 林霖的棋艺确实不怎么样,棋艺平平,而且还时不时出昏招,没有多大一会儿,就被道长给打败了,而他似乎不甘失败,拉着道长再下一盘。 道长也不推辞,就陪着林霖再下一盘。 也不知道下了多少盘了,天都黑了,而林霖还意犹未尽,若不是被奶奶和爷爷骂,估计林霖会拉着道长下棋到天亮的。 “不行,道长,以后我要天天和你下棋。我一定要下赢你才行!”林霖不肯认输地看着道长说道。 在少年的字典里,似乎没有“输”这个词。道长看着林霖那认真的目光,忍不住笑了。 “小霖,你又胡闹什么?道长不是每天都有空的。有些时候,有人上山上香,找道长解签或者是有人找道长看病,道长就没有空了。”老林马上瞪了一眼孙子说道。 道长用手捻着他下巴的三缕长髯,微笑地说道:“老林,你这孙子很聪明,呵呵,我才和他下半天的围棋,就发现他的进步很大。小伙子,这样吧,我不可能每天都下山来的,你可以上山找我下棋。” 这个孩子不服输的心性,倒是让人赞赏的。却不知道,他的毅力如何。 “我的道观,就在山腰上,离村子也不算太远。”老道笑着说道,“你到山里找我下棋,我还有伴呢!” “那就这样说定了。”林霖高兴地说道。 道长微微一笑说道:“那贫道就在道观里,恭候小友前来了。”他说完之后,挥动了一下拂尘,就要离去。 林霖忍不住问道:“道长,你不吃晚饭了吗?我奶奶做的饭菜可好吃了; 。” “呵呵,不吃了,贫道不食人间烟火已经好多年了。”道人笑着摇头拒绝了林霖的好意,转身离去了。 这个道人真的好奇怪,不吃人间烟火很多年了?意思是说他不用吃饭吗?还是只吃生的东西,不吃熟食? 从此之后,天刚亮林霖就往半山腰的道观里跑。每天来上香的香客都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幕。一个为老不尊的道长,正在和一个不可服输的少年在争吵。 “用虎。不应该用长。” “用长,会更好。” “我说用虎,不用长。” “用长!” …… 看到这一切,香客都愣住了,这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老神仙吗?简直就是一个老玩闹。 好在这两个人吵到最后,谁也说不服谁,最后都在棋盘上见高下。 接下来,就是道长露出胜利的微笑,而少年则抱着头抓狂,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大喊大叫。最后少年继续缠着道长下棋,一副势要将道长打败的样子。 这样的时光是,是林霖一生当中最难忘的时光之一,也是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快乐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的。转眼间,两个月的暑假就这样过去了。 分别的时候,道长捻着胡子说道:“我送你一点东西留给你做纪念品吧!” 一根红线串着的黑白两个围棋的棋子所做成的挂坠,用手摸着这两颗棋子的时候,发现这两颗棋子十分的温和,就像是两颗黑白玉一样。 “这棋子的质地,好奇怪。”林霖忍不住说道,“不像是石头,又不像是骨头,更不像是木头的。它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呵呵,贫道也不知道。这是贫道师祖传下来之物。据说,这两颗棋子有着辟邪的作用。恩,你既然那么喜欢围棋,贫道就将这两颗棋子送给你做纪念了。” 林霖虽然不知道这两颗棋子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可是心里却对这两颗棋子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听到道长说要将这吊坠送给自己,连忙说道:“谢谢道长了。” “下山吧!天快要黑了。”道长看了看天色,微笑地看着林霖说道。 林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恩,道长,再见!等放暑假,如果有空,我一定来看你。到时候,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呵呵,贫道也期待有这么一天。”道长露出了高深莫测的微笑说道。 道长目送着小霖离开,嘴角露出了微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串吊坠,终于物归原主。却不知道这个孩子,能否得到这吊坠传说当中的机缘了?” “这世间的事情自有因果定数,岂是贫道该管的。此间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 第九十二章 中秋 来了有几年了,三年还是四年?这日子倒是过糊涂了,慧慧拿了支笔在铺开的宣纸上细细地记着,“洪元二十九年”,她来的那年是“洪元二十七年”,这么算来是三年了。 三年了,她还是不能很好地适应这古代水乡的生活,什么都不方便,穿衣不方便,住宿不方便,也就吃食还算是凑合了,毕竟她莫名其妙穿来前就是江南水乡一妹子。虽然家乡与现在并不算是一处,隔着条长江,她算是江北的女孩,而她现在算是大熙朝卫国公府的十二岁的嫡小姐石慧馨。 “小姐,快用午膳了,您还是停停吧,这日头一日日地高了,嬷嬷走前可是交代了,让我看着您别总是闷着看书写字,受了暑可就麻烦了,自您三年前落水后,身子就有点虚可是受不得暑的。”这说话的是石慧馨身边的大丫头香芋。 被她这一打岔,慧慧只得停下了笔,转了转脖子,晃了晃手腕,转头笑看着香芋道:“嬷嬷今儿不在家,我本想着能耳根清净点,不想你倒是啰唣上了,好了,听你的,我起来走走。”说完,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香芋见今儿小姐还算是配合,倒是眯起了眼,笑着道:“这哪里是我啰唣了,不过是小姐不耐听别人劝罢了,您不记得了,您但凡是看了书写了字就听不得别个的话,惹的嬷嬷连回个家都是牵缠挂肚的。” 说到嬷嬷,慧慧倒是真心地笑了,嬷嬷是这原身的亲身母亲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大丫头,自这亲身母亲去后,就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着她,不管是在原主的心里还是在如今的慧慧的心里,她都是个如母亲般特殊的存在。 想着嬷嬷慧慧笑睨了眼香芋,打趣道:“你呀!可别光顾着说嘴了,我问你,嬷嬷走时可交代你事情了?庆丰哥的鞋样子可是画好了?” 一听这话,香芋不依了,立时红着脸轻嗔道:“小姐您就可着劲地笑话我们这些个拙嘴笨腮的吧,回头必定有人治得了您,我看到时候您自己个怎么办,您如今可也有十二岁了呢; 。” 这等级别的打趣可是撼动不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慧慧,她只好笑地看了眼脸上潮红未退的香芋,多少有点不能理解,从未与庆丰相处过的香芋为什么凭着庆丰是嬷嬷的儿子就能安心地同意了? 不过香芋提起自己年纪,慧慧还是叹了口气,是呢,她如今十二岁了,一般在古代她这个年纪可是要定亲了得,也不知哥哥是个什么打算,想起今儿早上嬷嬷的匆匆出府,她就有点怪怪的感觉,这里头必定有事! 香芋本是同小姐说着玩的,这几年俩人情同姐妹,这些个玩笑话可是常说的,不想小姐今儿听了却不高兴了,虽说她知道小姐不会同自己生气,可还是担心小姐想差了,忙凑到慧慧跟前,试探道:“小姐这是生气了?瞧我这嘴,您可千万别生气,我就是说着玩的,我们小姐是谁,哪里会有人舍得治您,疼还来不及呢。” 瞧她这着急样,慧慧倒也丢开了心事,摆手道:“你别急,我可没兴致为了还没影的事担心,这不是想着哥哥随着皇子们出去狩猎也有几日了吗?也不知几日能回来?” 说起正事,香芋也不闹了,想了想道:“小姐还是别担心了,大少爷的武艺可是国公爷亲自打的基础,这几年虽然国公爷不在府里,可不是将石一斧师傅留下来了吗,一斧师傅的武艺可是众护院里最高的了,有他指点大少爷,想来大少爷的武艺不差,打个猎怕什么?” 慧慧看着还是有点天真的香芋,不觉一叹,自己要真是十二岁的深闺小丫头就好了,同大堂姐斗斗气,与继妹耍耍心眼也就能乐呵着过一天了,可她不是,如今老皇帝眼看着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了,他底下可是有六个壮年的儿子,且个个不凡,如今的朝堂风云诡谲,一个不甚就是万劫不复呀! 哥哥这次的随扈看着就是表态站队的试探,也不知哥哥能不能安然地回来,这个国公府里除了这个亲大哥和父亲,也没谁值得她石慧馨惦记了。 不过这些如今她担心也是白搭,只能是等着了,看着香芋关心的小脸,慧慧还是展颜一笑,点头道:“嗯,是这么个理,一斧师傅当年可是跟着父亲上阵杀敌的,武艺如何能差,哥哥必定是能安全回来的。” “哟,红花你回来了,刚上哪去了,香芋姐姐寻了你半天,可别李嬷嬷一走,你就偷懒上了,这嬷嬷要是回来,知道你偷懒,看不揭了你的皮。”屋外突然响起了数儿的声音。 听到这声,慧慧和香芋互看了眼,忙停了话头,留意听外头的动静。 红花今儿可是趁着李嬷嬷不在,好不容易偷摸着溜出去的,不想回来被数儿这死丫头叫破了,不觉恨恨地瞪了眼正叉着腰说话的数儿,本想回上几句,可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小姐屋里头已然半掩起的帘栊,知道这会子小姐必定在屋子里头听着呢,不觉硬生生地压下了出口的恶语,不咸不淡地回道:“谁偷懒了,不过是田嬷嬷有事寻我问了问,这也犯法了不曾?” 一听红花说田嬷嬷寻她,数儿不觉被噎了一下,这田嬷嬷可是给老太君管花房的,谁能问到她头上去,再说了谁不知道田嬷嬷同红花娘有亲呀!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数儿很是不服气地哼了声,“你说是就是,谁知道是真是假,我还是劝劝你,别指望我们小姐好性,就可着劲地作,到了是个什么了局可不好说; 。” 数儿这话可是狠了点,红花红着眼就准备上前去理论,今儿正好李嬷嬷不在,小姐数来不太理会她们这些个小丫头子们的事,所以红花被数儿一激,胆儿壮了起来,疾走几步就跨到了数儿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狠声道:“我没个好了局,你打量你是谁呀?话说的也不怕闪了舌头,看来是欺我数日绵软了。”说着话就准备动手了。 数儿可是不怕她,早就看红花不顺眼了,拿着她们院的银子,成日家舔着脸贴二房大小姐石芳馨的冷屁股,丢自家大小姐的脸,今儿嬷嬷不在家,正好寻了这不要脸的小蹄子的短儿,好好教训教训她,也让她知道知道她们这院也不是好欺的。 眼看着俩斗鸡打起来了,香芋忙拉开了门走了出来。正准备动手的俩人见她出来了,倒也知道守规矩,没敢上手,都停了下来。 香芋也不容她们辩些什么,直接训斥道:“这青天白日的你们是不想过了,不想过早说,我早早儿回了嬷嬷,让你们赶早儿的走人,我们这庙小,可留不得你们这俩尊大佛,亏得小姐没睡下,不然被吵着了,看我饶的了你们哪一个。” 被香芋这么一训,俩人都不敢吭声了,毕竟她们如今可是归香芋这个大丫头管。也因着香芋素日是个狠的,数儿平时与香芋近乎些这回虽也觉得怕,可好些,红花可是真怕了,忙憋着嘴低着头不敢出声了,不过若是有人能看见她的眼睛,必定能瞧出这里头的嫉恨。 香芋见俩人都消停了,也不打算再理会这些个闹心事了,见红花低着个头,也不管她是不是真认错了,只瞪了眼一旁觉得委屈的数儿,吓得小丫头立时讨好地冲着她笑了笑。 见数儿这样,香芋只得叹气,这丫头到底年岁小些,还不知道自己个刚才是因为什么被训了,好在这个丫头看着还是个忠心的,过后再说与她听,调教调教说不得还是能顶用的,她们这院子能得用的也就嬷嬷和自己了,其他人是一个也靠不住,想着这香芋就为自家小姐憋屈,这哪里是国公府嫡小姐的派头呀! 看了看日头,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香芋也就收起了心思,吩咐数儿和红花道:“别跟这杵着了,用膳的时辰到了,你们俩一起去大厨房取膳去。” 下站的俩人听了这话,倒也没敢呲牙,只互不搭理地领了差事往大厨房去了。 见她俩这别别扭扭的样子,香芋只摇了摇头也就丢开了手,转身上了廊子,挑开了竹帘回了屋内。 见她进来,脸上不好,慧慧转了转眼睛,笑说道:“被气着了?我看你就是多余的,且由着她们闹去算了,大热的天没得为了个不着调的气坏了自己个,那可就不上算了。” 香芋一听小姐这调调,很是恨铁不成钢地道:“小姐如今一年大二年小的,也操操心吧,难道就由着她这么佛反盈天的?我看她如今是越发地放肆了,难道我们院就是这么好欺的?还是看着小姐您不受宠,就不看在眼里了,若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出来,没脸的可是小姐您!” 慧慧被香芋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惹得“扑哧”一乐,摇摇头道:“看来,你今儿是真被气着了,话都颠倒开来说了,快说说吧,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以前可没今儿这么不平过?” ------------ 第九十三章 锦绣前程 孙菲把哭得晕厥的老人送回了屋子,两个弟弟也是哭得脸红耳赤的,哭泣的声音一噎一噎,看的她心疼不已,一手圈着一个孩子,三个人索性坐在房门口的门槛上,“乖,不哭了,饿不饿?姐姐去给你们做饭吃好不好?”这样问是因为她自己也饿了,家里面乱糟糟的,奶奶也肯定没有心情,几个孩子指不定还饿着肚子呢! 果然,听了这话,两个孩子捂着肚子,其中一个惨戚戚的说道,“肚子好饿,好饿,姐姐做饭吃!” 孙菲让两个弟弟在屋子里等着,她独自一人去了记忆中的厨房,一路上心绪繁杂,又是悲又是乱,看看粗略的打量了整个房屋的布局,看得出来这户人家以前还是挺富足的,至少在农村应该是第一户! 屋子是以前在北京见到的四合院,不同的是,没有北京的那般宏伟,只是一般的青砖黑瓦铸成,正屋有五间,还有四间耳房,不过经过这一番灾祸,屋子里都是空落落的,刚刚送本尊的奶奶去屋子,发现和她的屋子一样,像是被洗劫一空了! 刚刚的老人就是本尊的奶奶,好似村子里的人都叫老孙氏,她应该还有一个爷爷---老孙头中风,现在正躺在床上,两个双胞胎的弟弟,就是刚刚两个哭得惨兮兮的孩子,一个叫孙沛,小名二宝,一个叫孙宇,小名三宝!都是刚刚五岁!她是两个孩子的姐姐,今年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她没有听人提起所以也知道的不详细,旁人都叫她大丫!(之后就是大丫了) 厨房就是耳房旁边建了一个矮小的土房,不过相当宽敞,大丫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又一次叹气,自从她到了这里,就无止境的叹息,厨房里面倒是有碗筷有柴火,可是她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米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现在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咕咕……”捂住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这样下去不行,她这么大了都饿成这个样子,两个孩子现在肯定更饿!想到这里,大丫疾步往门口走去,出了大门,望着眼前泛着黄光的天空,没有污染的天空美的纯粹,可惜她没有心思欣赏,她现在唯一惦记的就是,怎么才能找到吃的; 就在大丫迷茫的不知道往哪里去的时候,忽然间看到一个妇人正疾步往她那里跑来,她眯了眯眼睛,这人应该是来找她的吧,先按兵不动,指不定能借到吃的! “大丫,你总算是醒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呀!呜呜呜……我的大丫,我可怜的大丫呀!呜呜呜……”妇人抱着她痛哭,大丫无措,紧绷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她不认识眼前的人! 哭了一会儿,妇人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问道,“大丫,你咋出来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奶奶呢?” 想了一下子,大丫小声的开口道,“我没事了,奶奶睡着了!”说完小心的看了看眼前的妇人一眼,声若蚊子一般说道,“弟弟都饿了,可是,可是……没有吃的!”说着就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底,没一会儿脚前就湿了一大片! 妇人望着眼前的孩子无声的低头哭泣的样子,忍不住心中悲伤又生,勉强压抑住,替大丫擦了眼角的泪水,安慰着说道,“别怕,大丫,有大伯娘在呢,大伯娘家有,看看,大伯娘给你带什么来了!走,进屋子里去,你身子骨好容易好了,可不能一时吹风又着凉了!伯娘给你做饭去!” 大丫含泪望着她,“谢谢大伯娘,大伯娘……”凝噎着说不下去,眼泪就早已经流了下来,妇人眼睛里也是蓄满了泪水,摸着她的头发说道,“好了,不哭了,会好的,会好的!”一个劲儿的念着会好的,也不知道是安慰大丫还是安慰自己! 晚饭是大伯娘做的,难得的大米饭,二宝三宝在闻到了香味之后就巴在炉灶上再也移不动了,大伯娘还从带过来的菜里炒了两个菜,大丫领着两个依依不舍的弟弟去洗了手,就去了老孙氏的屋子,奶奶再不吃东西的话,怕是熬不住了! 大丫叫醒了老孙氏,大概是因为哭得狠了,这段时间心身具累,所以睡得格外沉,她叫了好久,老孙氏才迷糊的睁开眼睛,两眼直直的望着房梁,像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奶奶,该吃饭了!奶奶……”大丫低声唤了好几声,也没见老孙氏的表情发生变化,还是平静的犹如死水,可是眼泪却是流个不停! “奶奶,该吃饭了,大伯娘给我们做饭来了!奶奶……你吃一点吧,你不吃的话,那我们,我们怎么办……呜呜呜……”大丫伏在床前低低地哭泣! 老孙氏没有交焦点的眼神这才转了起来,两行泪水直直的滑在了枕头,这三天就像是做梦一样,怎么一转眼大儿子小儿子儿媳孙子都没了,老头子也中风了,在她看来天都要塌下来了,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葬礼,接下来更是只知道哭,可是猛地望见苍白消瘦的孙女,她这才想起来,她不能就这么过了,她还有孙子孙女! 老孙氏努力的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起来,大丫忙不及的连眼泪都来不及擦,扶了老孙氏起来,哽咽的说道,“奶奶,我们去吃饭吧!” 老孙氏点了点头,浑浊的泪水没有停,“好,去吃饭,奶奶和大丫去吃饭!” 做好饭菜的大伯娘看见大丫扶着老孙氏出来,放下手里的碗筷,急忙也去扶了一把,“婶子,你总算是起来了,我从家里带了一些米菜,婶子你好几日滴水未沾,这样下去,你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你就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三个孩子着想,要是,……这几个孩子可如何是好; !”劝着劝着,她自己泪流满面! 老孙氏哭了这些天,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此时只是不住的抽噎,“慧娘,老婆子我想明白了,为了几个孩子就是拆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要护着他们平安的长大,不然怎么对的起我,我可怜的老大老二,还有我的谨儿呀!慧娘,我这心里苦呀……” 大丫听着心里发酸发涩,大伯娘劝慰了老孙氏许久就走了,回自个家去了,这顿饭二宝三宝吃的狼吞虎咽,他们毕竟还小,不知道死亡的意味,饿了那么几天见到香喷喷的大米饭,都快流口水了! 大丫还好,虽然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是真吃饭的时候吃了一碗也就没再添了,老孙氏根本食不下咽,可是勉强着也吃了一碗饭! 困境 大丫吃了饭,就提着早已经烧好的热水,去给传说中的爷爷擦一下手脚,这三天以来,她还没见过爷爷,记得那些人的嘴里,老孙头在村子里威信很高,以前是个镖师,攒了一些钱之后就不再做那刀口舔血的事,找了老孙氏两人就在这村子扎根了,哪料到二十多年之后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听到报信的人的话,当场就晕了过去,受激过度,中风在床! 老孙氏见了接了她手里的木桶,沙哑着说道,“大丫,你去帮二宝三宝洗洗,我去给你爷爷擦擦身子!” 大丫点点头,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了,身子的衣服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来以前是什么颜色,依次给两个孩子洗澡,大丫柔着声音吩咐道,“二宝,三宝,乖,进屋子去,姐姐也要去洗漱了!” 现在的天气大抵是快入秋了,到了晚上还是挺凉快的,大丫怕两个弟弟着凉,忙催他们进屋子被子去,大宝二宝两个人一手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挪动! 三宝更是微哭着说道,“不走,不走,我们就要跟着姐姐!” 大丫叹了一口气,两个孩子大概是被这段时间的变故给吓坏了,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们进屋子里去,给他们披了一件厚实的衣服,又仍由两个小尾巴跟着她后头去了厨房,吩咐他们在门前等着,“二宝,三宝,姐姐不会走的,姐姐去洗澡,洗完澡姐姐就来陪着你们,行不行?” 虽然二宝三宝还是闷闷不乐,可到底是撒开了拉着衣角的手,大丫松了一口气,进了厨房,怕两个孩子害怕,她三下两除二的迅速的擦了一遍身子,换了衣服就开了门,两个小娃娃正睁大着眼睛望着门,她心酸,轻轻地抚了抚两个孩子的脑袋,就拉着他们进了屋子! 二宝三宝虽然还不太懂事,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肯定受惊了,大丫哄了好久,才把两个弟弟哄得睡着了,她这才轻轻地往爷爷奶奶的屋子里去! “奶奶,你睡了吗?”大丫在门口轻轻的问道! “进来吧!”听到奶奶的声音,大丫这才抬脚,一进去就看见老孙氏那肿的已经完全看不到眼窝的眼睛,顿时酸涩,大抵奶奶对着中风的爷爷又是哭了一回的! 确实,进屋的老孙氏看着睡在床上宛若不在人世的老伴,这才三天就瘦得脱了相,犹记得他以前硬朗的身子骨,可是现在……慢慢的擦拭着老伴的身子,越擦心里越难受,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吗,老天要怎么折磨他们孙家; !又断肠的哭了一场!直到大丫进门前才停了下来! “大丫呀,你身子骨好容易好一些了,去屋子里歇着吧,我知道你难受,可是……可是,这以后呀,你两个弟弟还要你看护着,大丫,你可不能再伤了身子!”老孙氏哭得嗓子都坏了,现下说出来的话只是勉强可以听清! 大丫点点头,轻声安慰说道,“奶奶,大丫知道,大丫会好生照顾爷爷奶奶二弟三弟,不会……”说道这里擦了擦眼泪才继续说道,“不会让爹爹娘亲小叔大哥他们担心!”说着从怀里拿出来刚刚在柜子里找到的银子,递给了老孙氏,“奶奶,这是我攒的钱!” 看见大丫手里的银子,祖孙两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抱头痛哭,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奶奶,家里现在成了这样,我准备明日带着二宝三宝上山去采点野菜回来!奶奶你在家照顾爷爷,奶奶,爷爷一定会好的,等大丫赚钱了,一定请最好的大夫来治爷爷,爷爷一定会好的!”大丫哽咽着说道! 老孙氏擦了擦眼角的残余的几滴泪,哭得眼泪都流干了,听到孙女提到这事情,免不了又是一番愁绪,哎,家里富足的银子都让老大老二带走了,只剩下几两不到的碎银,可是,可是出了那样的事情,即使没有找到老大他们的尸体,可到底还是要行葬礼的,衣冠冢也是冢,免得她可怜的孩儿孙儿的魂魄在地下也无家可依,现在家里真是没有一文钱了,还有老头子的药钱…… 想到这里,老孙氏无力回天,茫然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家里有老有小,还要抓药,老天爷呀,你这是要把我们孙家往死里逼呀!心中一股腥甜似要奔涌而出! 大丫的瞧见奶奶不太对劲,忙不及的劝慰道,“奶奶,你放心,有大丫在,以后大丫照顾爷爷奶奶和弟弟,大丫一定不会让你们挨饿的,明日大丫就上山,奶奶你可不能再哭了,要是,要是连你也……”说着就埋头低泣! 一想到那可怜的一个孙女两个孙儿,老孙氏这才勉强压抑住了心里的悲伤! 从爷爷奶奶的屋子里出来,大丫回了自个房去,两个弟弟正睡得香喷喷的,大丫轻轻的替他们掩了掩被子,这才躺了下去,怕二宝三宝害怕,她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睡! 睁着眼睛望着房梁,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前几天躺在床上听着来探望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这家里的情况,她当时只是觉得这家真惨,还有就是她真的很倒霉,可是今天醒来,一看见这家的人,心里就不由的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对惨事也像是感同身受了一般,眼泪说流就流,心里难受的很,感受所有的内脏都抓在了一起,伤心悲愤,总之五味陈杂,什么都有。 自打心里有了这感受,她就明白不可能置之度外了,往后她就是这孙家的大丫! 对于以后的日子,其实她很迷茫,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陌生的世界,她什么都不了解,也许她以前学的也是一无用处,所以恐惧,迷茫,可是又不能退缩,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指望她了! 胡思乱想的想了一大堆,又想到了以前在现代的日子,想到了早逝的妈妈以及再婚的爸爸,还有她的闺蜜,工作,……一时间烦乱的杂绪就像是要砸开了她的头一般!最后她不知道是怎么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 第九十四章 思虑周全 中海市一片繁荣,这几年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许多投资者纷纷进入中海发展,成为国内重点开发之一的城市。一些国际大型公司也进入到中海,给其经济带来了很大的效益,现在中海市已经成为了全国一流的大城市了。 时隔几年,在叶秋的眼里,整个中海市真正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走在大街上,四处皆是高耸挺立的摩天大楼,公路上到处都是过往的车辆,随处都能看见穿着性感、暴露的时尚女性。 看着一个个波涛汹涌,香气怡人,一条条白花花的秀腿在眼前晃动,叶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他这个表情,在那些美女眼里却是如此的猥琐。 人倒是有点小帅,沉稳的脸庞上挂着一丝丝坏坏的笑容,但是一身打扮却是让人不敢恭维。上身穿着一件旧夹克,下身一条被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再配上那一双人字拖,怎么看上去都有些猥琐不堪。 “林氏集团!”叶秋望着面前的一栋高楼,嘴角微微上扬“想不到林天霞这妞居然有这么大一家公司,不过作为她的未婚夫,却什么都没有,真是有些愧疚啊!” 嘴里虽然说着愧疚,但看他表情却一点愧疚的样子都没有。同样是拖着人字拖,慢悠悠的来到了林氏集团办公大楼的门口。 早在他一出现的时候,林氏集团大楼门口的两个保安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看着他还真朝这个地方走来,两名保安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深怕他突然闯进去似的。 “是要饭的吗?” “不太像,有点像一个农民工。” “拦住他!”两名保安非常默契的点了点头,在叶秋正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走上前去”干什么的?这里是林氏集团总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你好,我是来找林天霞的,我是她……”叶秋微笑的解释着,但是话还没说完,一名保安就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没有叫林天霞的,走!走!走!” 一般从这里出入的都是非常有品位的,就算再不济也是穿着体面,非常有涵养的人,而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年轻人,怎么看都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在中海,什么不多,就三样东西最多:名车很多,有钱人很多,有钱人养的狗很多。 “我真是来找人的,她是你们的老板!”叶秋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好歹也是你们老板的未婚夫,竟然进公司找自己的未婚妻都这么难了。 “你找我们老板?喝,你以为你是谁啊!”年轻的保安轻蔑的笑着,一手放在后背,大有叶秋再不走他就要持家伙动手的架势,站在旁边的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中年保安却愣了愣,伸手止住了自己的同事“等等!我们老板的确叫林天霞。” 年轻保安也愣住了:“可是,他……” “你找我们老板?”中年保安来这里工作挺长时间了,关于林氏集团的老板名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他非常怀疑,这个衣冠不整的男子到底是不是真的认识他们老板,毕竟要弄清楚他们老板的名字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对呀,是你们老板叫我来了!” “既然你说是我们老板找你,那你打个电话给她吧!”两名保安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不信的表情。 “手机没带出来!”叶秋扰了扰脑袋,随后说出了一句让两名保安绝倒的话”那玩意儿太重,带在身上不方便。” 这人神经病!两名保安心里同时说了这句话,不过却在这个时候,一辆白色宝马停在了两名保安旁,从车里走出一个窈窕性感的身影。 两名保安见到来人后,立刻挺起了胸膛,一副认真值守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这名从车上下来的美女关上车门后,抱着一叠文件,好奇的走了过来。 “赵总监!”年轻保安嘴快,笑着朝叶秋呶了呶嘴“这个农民工说他要找我们老板,还说是我们老板让他来的,我看他压根儿就是哪个精神病院里出来的疯子。” 赵玉兰顿时看向叶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个穿着'邋遢'、不修边幅的男子是找林总的?她没听错吧? “这位,先生,你是来找我们董事长的?”下意识的,这个女人也不由把叶秋当成了一个疯子,脚步微微向后移动了一些。 不错,34。d,不,应该有36。d,妥妥的!标准的熟女一枚。 叶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个成熟女人,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约摸一米六七的身高,被黑色职业套装包裹的凹凸有致,黑色窄裙之下露出雪白,最诱人的还是胸前那让人血液膨胀的饱满,被里面的白色衬衫绷得紧紧的。 “你,你在看什么!”姓赵的女人见叶秋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胸qian,本能的再次后退了一步,慌张的问道。 “看你呢!”叶秋吹了一下口哨,咧嘴一笑。 “你,无耻!”赵玉兰俏脸一红,连忙用手里的文件遮住了胸口,这人居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看了人家的胸部还没有一点羞耻的说出来。看到这人那色迷迷的眼神,她真想把那眼珠子给挖下来。 “女人的胸部本来就是让男人给看的,胸好不好看,在于男人的眼神在它那里停留多久,所以作为一个女人,你的那个地方是非常完美的。”叶秋留恋的收回目光,一边解释给她听。 “别说了!”赵玉兰气的想要抓狂,这到底从哪里蹦出来的神经病啊!不过就在这时候,她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喂,董事长!我已经回来了,在楼下。什么?一个叫叶秋的人?”赵玉兰愣了愣,随后看向叶秋”你是叫叶秋?” “如假包换!”叶秋咧嘴一笑,还是老婆大人好啊!知道自己无法上来,还特意打个电话吩咐下属。 “他就在下面,好,我马上让他上来; !”赵玉兰挂了电话后,再次打量了一下叶秋,满不情愿的说道:“董事长让你去她办公室,我带你去!” 也不知道这色狼和董事长是什么关系,居然亲自打电话来询问,难不成是她的亲戚?赵玉兰受不了叶秋那灼热的目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身体紧绷的转过身,快步走在前面。 殊不知她走在前面,更加让叶秋大饱眼福,一个熟女不仅仅只是胸部的位置很好看,除此之外后面的臀部也是看点之一。像赵玉兰这样的熟女,更是能激发男性荷尔蒙,就连叶秋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到了电梯中,赵玉兰直接按了一下8号键,在电梯启动的同时,她皱了皱眉头:“叶先生,请你管好你的眼睛!” “胸部长在你的身上,我管不着,可我的眼睛长在我身上!嘿嘿!”叶秋色迷迷的从赵玉兰胸前扫过,看着后者道:“赵总,为什么你总是板着个脸呢?” “我的事不用你管!”赵玉兰说完,电梯'叮'的一声就开了,她没等电梯完全打开就快步走了出去,好像一刻也不想呆在这电梯之中。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在那办公室门口挂着一个金色的牌子'董事长办公室',赵玉兰轻轻的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声好听的声音。 “董事长,他是你要找的人吗?”打开门赵玉兰就开口问道。 办公室中,一个身穿制服的女子正在批阅着文件,抬头看了一眼叶秋后,又埋下了头”嗯,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出去吧!” “董事长,我要不要在门口守着?”赵玉兰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叶秋,如果这色狼敢对总裁图谋不轨的话,她一定不会放过他。 林天霞摇头道:“不用了,放心吧,他不会对我图谋不轨的!” 这句话让一旁的叶秋翻了翻白眼,他要是想图谋不轨那还不简单,再说了,自己的未婚妻,咱有那个必要吗? 赵玉兰饶有深意的看了叶秋一眼,虽然她不知道叶秋是林天霞什么人,但是既然林天霞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狠狠的瞪了叶秋一眼,算是威胁一下,这才轻轻的走出办公室。 叶秋随意的走向一旁的沙发,懒懒的躺了上去:“老婆,打电话来找我做什么?是不是两天没见就想我啦?” “叶秋!”林天霞有些怒意的抬头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你老婆,你也不可以这么叫我!” “我们都订婚了,你是我未婚妻,你不是我老婆是什么!”叶秋一脸笑意的看着她,悠闲的从旧夹克中掏出一支香烟。 林天霞一听,不由把手中的笔拍在了桌子上:“听着,我们是订了婚没错,不过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更不可能成为你老婆,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之所以答应我爸爸和你订婚,那是因为我爸爸有心脏病!” “那你也是我的未婚妻!”叶秋不为所动,而且脸皮比城墙还厚,抽着烟满不在乎的说道,他这个动作让林天霞恨的牙痒痒。 ------------ 第九十五章 城外驰马 香芋还真是被刚才红花那张狂的样子气着了,那死蹄子还当自己隐藏的很好,以为别人瞧不出她那些个小动作了,真是作死了,这也就是自家小姐好性,若是今儿这事被大少爷知道,哼!可有红花受得了。 慧慧好笑地看着香芋脸上丰富的表情,很想闲在一旁多乐呵一会,可这大热的天,她怕香芋一个气不顺再中暑了,忙摆手在香芋眼前晃了晃,见她回了神,遂收敛了笑意劝道:“罢了,你不记得嬷嬷走前关照的话了,她不在我们还是别惹事的为好,哥哥走前也交代了不管我受了什么委屈,可千万忍耐到他回来,既如此,就忍着吧,有收拾她们的时候。” 香芋听了这话心头一喜,其实她嘴上说小姐太过仁善,可心里知道,小姐不过是不爱计较这些个有的没的,若是有一日小姐不再想忍的时候,那些个得意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她家小姐可从来不是善茬。 如此一想,香芋平衡了,想着刚才她有些冲的语气,讪讪地道:“小姐,刚才没生气吧?下回我再不敢如此了,望小姐别气呀!嬷嬷回来了若是问起,您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可就不好过了。” 慧慧笑睨了脸上有点忐忑的香芋一眼,淡淡地道:“你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这会子怎么就孬了。”说完故意停顿了会,淡笑着望着某人,见香芋快哭了,才松口笑着道:“你呀!就是不禁逗,别哭丧着脸了,我没怪你,也没打算让嬷嬷知道,我可也不想听嬷嬷唠叨。”说完用帕子捂住了嘴偷偷乐了。 这下香芋回过味来了,很是不甘地扑到慧慧身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报复,是挠是掐?碍着身份,一时倒是手足无措了起来,惹得慧慧索性放开了声乐呵了起来。 见小姐难得这么舒心地笑,香芋一下子平复了,小姐能这么高兴,就是自己每日被取笑一回,她也愿意了,心里一酸,不觉转了头,偷偷地抹了把泪,不过怕小姐发现,忙吸了吸鼻子,装着不再生气的样子同小姐一处乐呵了几句; 香芋的小动作又如何能瞒得过慧慧的眼睛,心里不由地一叹,这傻丫头,怕是又在心疼她这个不受宠的主子了吧,其实真是没必要,她如今觉得能安稳地呆在这小院蛮好,不必每日面对成天给自己脸色看的老太君,还有总是喜欢冲她嗤鼻子的二婶娘和总是阴测测地看着自己的继母,真是一件再美好不过的事了。 慧慧主仆俩各自心思难明地互相乐呵着,可有人却是看不得这份宁静,总是要招惹招惹这空占着名头的嫡长女。 “大小姐,东西已经给红花了,想来不出明日那位就会躺下了,这日子也近了,想来老太君即使无奈地想让她出来露面也是不可能了,到时见不到表少爷,我看那位能有什么办法。”说这话的是二房大小姐石芳馨身边的芍药。 “哼,她能有什么办法,表哥没几日也就到了,就凭她这讨人厌的,能求了谁帮她,要知道大哥可不在府里。”说完这话,石芳馨得意地笑了起来。 也不知为什么,石芳馨想起自己这位堂妹心里就有火,总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好似全天下的人都不在她眼里似的。比起得宠且生的更为艳丽的堂妹石沁馨和一直不在她眼里的庶妹石蕊馨,她是更看不上甚至很是讨厌这位卫国公府里的嫡长女石慧馨,不单单是因为她占了自己长女这个名头,更是女人的直觉,她就是视石慧馨为眼中钉。 芍药早就摸准了自家小姐的脾性喜好,见她这会子得意的样子,知道这是高兴,遂忙讨好地道:“那位看着就是个药罐子美人灯儿,风吹吹就倒了得,还指望表少爷能喜欢她,简直就是做梦了.。” 石芳馨心里有病,一听堂妹喝药这事就会想起三年前自己做下的事,最是怕人提起这个,为了三年前设计推石慧馨下水这事,自小陪着自己的贴身大丫头被老太君给赶走了,也不知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虽然她并没为这丫头的命运多可惜,可这事还是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 身边知晓情况的老人,谁也不敢在石芳馨身边提这事,也就芍药这死丫头是后来补上来的,看着玲珑有眼力见,可今儿这话可就戳了石芳馨的心窝了,遂没等她话说完,石芳馨发飙了,冷冷地盯了眼正自说自话的芍药,猛地一怕桌子厉声道:“别说了!下去吧,没事别在我跟前瞎转悠。” 这一声喊,吓得正说得激动的芍药猛地一噎了,不明白刚还好好的小姐这会子怎得就发飙了,到底她也算是个机灵的,虽然委屈不解,可还是忙怯怯地行了一礼,匆匆退下了。因着她匆忙地转身往外头走,所以没有看见她转身时石芳馨看向她的阴毒眼神。 刚才屋里的一声响,外头的人可是都听得真真的,所以待芍药出来的时候,众人就都装着没注意似的转开了头,很是怕惹得这位数日跋扈的大丫头的迁怒。 确实芍药今儿还是第一次遭了小姐这么大的火气,可是懵了,没有心情理会屋外的一群人,快步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倒到床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大小姐院里的人全都可以不理会芍药,可与她同屋的海棠却是不得不理会,她耐着性子丢下手中正绣着的鞋面子,走到芍药的床铺边,轻拍了拍芍药的背,轻声劝道:“小姐性子就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还哭,快擦擦吧,说不得一会子小姐又要喊你去伺候了,你这样可是要挨训的; 。” 本来就委屈的芍药听了海棠的话,越发地气恼,很是下死劲地搡开了海棠搁在她背上的手,气冲冲地道:“不用你瞎好心,还不知按的什么心,是不是见我这样,你心里满意了,高兴了。” 本来就不太愿意搭理她的海棠,听了这话直接丢开了手,淡淡地冷笑道:“哼,我满意个什么?高兴个什么?简直是笑死个人了,算了,就当我好心被猫吃了。”海棠就是再好性,被芍药这么一弄也冷了心,更何况芍药平时还常防着她呢。 不想她这么一弄,芍药倒是住了哭,忙一把拉住了海棠的手,边拿起刚才海棠绞来的帕子,边讨饶道:“别,算我刚才失心疯了,姐姐就饶了我这遭儿吧,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姐姐疼我,以前倒是错待了姐姐,望姐姐别往心里去。” 海棠见她这样倒也不好再摆脸色了,她虽然不是啥子烂好心的,可自打三年前那件事后,待小姐的心就淡了,人也不争不抢了,见芍药这样她没再说什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过去了。 见她这样,芍药倒是有点讪讪的,不觉一时倒是忘了哭,有点呐呐地问道:“海棠姐姐,你可是小姐身边的老人了,怎的待小姐不甚上心呀?”说完怕海棠误会,忙摆手道:“这话,我可没在小姐跟前嘀咕过,你可不能误会呀!” 海棠也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芍药的性子,她怕是巴不得自己不凑到小姐跟前呢,如何还会为了这个同小姐嘀咕,遂淡淡地道:“你怕个什么,我又没说你嘀咕过了,我这不是笨吗,怕小姐教训,也就少上小姐跟前凑了,这不小姐有你吗,我就做些呆板的事就行了,其他我可是做不来。” 这话芍药自是不会信的,可海棠也没说假话,平时她就是这样,做自己该做的事,其他一概不问,如此说也算是合理,芍药也说不上其他反驳的话,只得不再出声了,默默地拿着帕子不停地搅着,也不知想些个什么。 海棠看着如今的芍药不由地叹了口气,这情形多像三年前的芙蓉呀!那时芙蓉也是这么心高气傲的,一心奉承着小姐,可最后呢?当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吧,可后来不敢了,怕了,冷了心了,这才慢慢地沉寂了下来,如今这样,她觉得很好。 三年前芙蓉同小姐一同出去后就没有再会来,一同相处了几年的小姐妹就那么没了,小姐连求都没去老太君跟前求一下,如何能不叫她寒心?她常想当初若是她跟着小姐一起去的二小姐处,回不来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就不由地一阵后怕。 所以打那时起,海棠就不爱往小姐跟前凑了,事照做其他的一概不理,这么着小姐也就越发地不大搭理她了,可那又如何呢?她只想自己能好好活下来就是了。看着眼前的芍药,海棠真是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她了,遂也就丢开了手,拿起鞋面子继续做了起来。 不同于大小姐院子里的这通热闹,三小姐石蕊馨的院子就静多了,这会子已然是快用午膳的时间,大丫头竹枝领着小丫头们去大厨房端食盒去了,屋子里只梅丫陪在三小姐的身边,刚好三小姐的院子同大小姐的原本是一个院子,是后隔出的,自然是将隔壁院子的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得梅丫撇了撇嘴,在三小姐耳边轻声道:“这位如今是越发不着调了,仗着身份是无法无天,要是被老爷知道,看她如何收场。” ------------ 第九十六章 有惊无险 九汐整了整自己的宽袖大袍子,袍子十分的华丽,白色的底,绣着精致的金色龙纹,宽宽的袖子垂落,衣摆翩翩,显得整个人尊贵而华丽。但是她的面容却是略显稚嫩,肌肤白皙到仿佛透明,一双眼睛晶莹闪亮,粉嫩的红唇在没表情的时候也带着一丝笑意。 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纯美干净到了极点,让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暖意和亲切感。 九汐慢慢抬步走了上去,十分有灵性的大眼睛四处看了看,虽然不太懂这是干什么,但是却依旧照着那个人说的站在了林罗的身边。 一番交谈之后,林罗的手伸进了小盒子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 纸条是蓝色的,上面是娟秀的字体,整齐的写着一句话:最近传言您与安之宇在谈恋爱,是真的吗? 安之宇?九汐眼睛一亮,刚才那个跟她搭话的年轻男子似乎就是叫这个名字! 她有点好奇这个叫做林罗的女子会如何回答,于是抬眸看向了林罗,粉嫩的唇瓣展开了一丝笑容; 却见林罗一脸自然的挥了挥纸条,掩唇轻轻笑了,“莉莉,这问题问的可真好玩,我想我是一定要回答了。”她顿了顿,看向那台黑色的极其,眸中光彩琉璃,十分美丽,“这位朋友居然问我家里狗狗平日里嘘嘘是怎么清理和解决的。” 九汐瞪大了眼睛,那纸条上写的明明不是这个问题啊。 林罗却径自自说自话道,“我家里的三只狗狗都很聪明,会自己到家里指定的位置去嘘嘘,这一点我不是很需要担心,如果你们的狗狗不会的话,其实你们可以每天定时带着狗狗去厕所里转转,让它慢慢养成习惯……”她说了一大箩筐,九汐握着盒子的手却紧了紧。 真是谎话连篇。 她咬了咬下唇,心里升起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 接着,林罗又抽了第二张纸条,九汐凝神看去,这回依旧很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的字:您现在已经二十五岁,和安之宇的恋爱属于姐弟恋,您难道不怕年老色衰时,安之宇离你而去,留你孤身一人吗? 真奇怪,为什么这纸条上写的问题都有关于安之宇? 没有细想,九汐侧脸再次看向了林罗,她所在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的看见林罗的眸中迸射出了一抹冷意,接着却很快的眯眼笑了起来,又说道,“这一回的朋友更有意思,问我近期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哦?那么你来给大家解答解答吧,相信很多人都好奇这个问题哦。” “我近期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对我来说,事业已经成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我会希望将它一直做好,也许日后的几十年里,事业就是我的情侣了哦。”她说着,眉眼妩媚,慢条斯理的看向镜头。 九汐忍不住了,心中似乎有一股浓浓的愤懑即将流露。 此时另一边,安之宇正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里面一面巨大的屏幕正在将现场的状况转播到了里面的一面大屏幕上,他正好看见了她握住银盒子的小手并听到了林罗的话语,“啧啧,这林罗真是会说瞎话。”他感叹着,长腿一伸径自懒散的坐到了一旁的大沙发上。 正在工作中的总裁池渊淡淡抬头看了安之宇一眼,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击,脸上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他一双眼睛深不可测,身上穿着黑色的针织薄毛衣,露出漂亮的锁骨。 安之宇看过去,只见池渊静静坐在那里办公,袖子被他轻轻卷了上去,完美如雕塑的面容因为那笑意而显得十分的温润如玉,如同一个谦谦公子。再配上那略带疏离的优雅气质,还有唇角略淡的清雅笑意,不由得让人生出一种看见了天神的感觉。 那气质,那长相,真是优雅高贵,完美极了。 不得不说,现今所有的一线男明星全部加起来,都及不上一个池渊啊。安之宇心里感叹着。 池渊勾唇淡淡的笑看安之宇,将一叠报纸扔给了他,略淡的语调也如他的气质一般俊雅迷人,他便用这华丽如墨夜幽兰的完美音色慢条斯理而平缓的说道,“安之宇这三个字快要媲美肾衰壮阳广告的上报频率了,我真替你骄傲; 。” 声音是清淡的,语调是平缓的,面容是俊雅含笑的,说出来的话却与他的外形是如此的不搭…… 安之宇摸了摸鼻子,讪讪的笑了笑,心内暗道了一声幻灭,然后轻手轻脚地接过了报纸,看了两眼之后故意忽略他的话,惊喜的大呼道,“哎哟,这个明星好红哦,天天都是头条。” 池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瞬间,温润的瞳眸被那笑意染上了一层华光,衬得俊雅非凡,却也深不见底。乍看好似十分亲切,再看却发觉里面藏着的疏淡,而此时,他看着安之宇的神情带着笑意,一双眸中暗藏锐利,安之宇顿时感觉自己肩头一沉。 半响之后,安之宇撑不住了,一双电眼轻轻一眯,上挑的眼梢带出一阵妖气的迷离,他干咳两声,讪笑着将自己胸前敞开的三颗纽扣给整齐的扣了上去,然后说道,“咳咳,总裁大人,我保证一个月内不出绯闻,让新片试镜顺利进行。” 说着,安之宇赶忙转移话题看向了大屏幕,“怎么这回的问题全都这么白痴啊。” 池渊坐成一个闲散的姿势,视线微微转动,顺着他所说的看了过去,“这些问题自然不是她抽到的。”他说着,声音平缓中略带凉薄。接着,他不由得将视线集中在了站在一旁微垂着脑袋没动也没说话的那个女孩,“她是哪个学校出来实习的?” “呃?”安之宇看了看林罗的手伸入了盒子,缓缓拿出了第三张,而那个清纯干净的女孩那双灵动的眸子也看向了她手上的纸张,他立刻一拍脑袋,大呼道,“糟了!” 安之宇指向那女孩,一脸的悲剧,“不行,你快命令他们切广告,快!” 池渊微微一挑眉,却还是立刻连线下去传达了命令,那边虽然有些莫名,但是绝对不敢违抗他们的池总,于是赶紧吩咐了下去。池渊做完这一切,朝安之宇谦和的笑,等待他的解释。 “我估计她是林罗的黑粉。”这句话一出,屏幕上就已经切了广告。 池渊打开现场录制的监控,便见九汐果然动作了起来,清脆好听的嗓音清亮道,“你在说谎!” 安之宇看了看池渊,耸耸肩。 池渊唇角的笑容稍稍消退,却又很快的换上了更加温润俊雅的笑意,然后他伸手将衣裳理了理,微笑温和的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们去会会这个,捣乱的黑粉。” 安之宇清了清嗓子,一边在心内暗自腹诽池渊那万年不变的完美面具,一边跟了上去。两人一同向下走去。 与此同时,那在直播现场捣乱的,被误以为是林罗的黑粉的九汐却忽然间身体一僵,感觉刚睁眼时的那种疼痛又一次剧烈的重新袭来,像是被人当头一棒,疼到难以忍受。她倒退一步,脸色变得极其苍白,本身伸出去想要抓住林罗手腕并将那里面的纸条呈现出来的动作停顿,过了半响才费力的再次伸了过去。 在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许多人想要上前去将九汐拉下来,却见她忽然一脸痛苦,便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情况直到楼道转角处走来了池渊的身影,才平息了下来; “池总!”有几个人如释重负的大呼了一声,然后低下头,恭敬的一鞠躬。其他所有人看了他的到来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瞬间呼出一口气。 世界影视的工作人员都知道,只要他们的池总在,那么一切都会不费吹灰之力的迎刃而解。 池渊朝大家略略点头,神情依旧是温润清雅的,“好了,大家别急。” 他如此安慰着,所有人便都心中感激,他们的池总果然是天底下最好,最完美的人! 安抚了他们,池渊才微微放射出目光,看向舞台中央的情况。林罗先是惊住了,此时反应过来,眉头一蹙,不满的朝一旁的经纪人怒声道,“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大家不答,她便猛的站了起来,媚眼微微一挑,“这难道就是贵公司给我林罗的待遇?” 说完这话她不再说别的,点到为止,剩下的,自然有人帮她解决。 池渊看向另一边清纯干净的少女,此时她满目水光,盛满了茫然无措,一张小脸显得十分楚楚可怜,让人心中一软。她站着没动,手似乎挣扎着想要做什么动作,却碍于疼痛或者不适而无法做出。 旁边的助理低声提醒道,“池总,广告还剩20秒。” 池渊点点头,终于抬步向她走去。 实际上,九汐不是不想动,而是已经没办法做出任何举动了。她的头疼得厉害,眼神有些迷蒙,这到底是哪里呢,她又是从哪里来,目的是什么?刚才因为她条件反射的观察周围的人而被压下去的那种陌生感和害怕如潮水般猛然袭来。 她的心空空的,一片空旷无垠的脑海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大哭着朝她求救的小小男孩,他拼命的哭喊,撕心裂肺的叫她……姐姐。 然后,她快速的朝前奔跑,身体却在触摸到那小男孩之前便忽然间坠落。 痛,剧痛,那些疼痛挤压着她的神经,让她在虚空中不断反复挣扎,这种感觉太过煎熬难耐。疼痛中,她费力的抬眸,水汽迷蒙的双眸直直的看向前方,希望有谁可以救救她,缓解一下她的疼痛。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大步迈着朝她走来。 “池总!” “池总。”每个人都低头朝那男子打招呼。 九汐抬眸看向他,虽然看不清他的容颜,但是她可以感受到,那是一个灵魂中拥有很多和她契合元素的男子。隐隐约约的金光随着他的靠近而慢慢的迸射出了更强的光亮,将整个演播厅都照亮。 大家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垂了头,模样恭敬中略带崇拜和景仰。 池渊走过去,脸上依旧是那副十分温润君子的清雅笑意,几步间,他停在了她的身边,没多说什么,只是大手一伸,轻轻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 第九十七章 厄运连连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雪后方晴,倍受雾霾困挠的城市终于迎来了一个抬头见日的天气,连日降雪,道路两旁的街树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像玉树琼枝装点着城市,过往的行人终于卸下了成天不离的大口罩,舒一口胸中的浊气。 路牌,向右,滨海东路。向左,省警校。 一辆现代suv警车在红绿灯前稍停片刻,左转向,驶向省警校的方向。 那里被誉为全省警察的摇篮,每年向各地市县输送的各类警务人员有数百名之多,每年在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之前,都有各地市的公安部门到应届毕业生里挑选实习人员,不过挂着省厅牌照的警车来此可是第一次,又驶几公里,已经看到了警校高耸的教学楼,是橄榄色的,在楼群中显得格外另类。 车驶进校园,停在教学楼下的时候,已经有学校的训导主任江晓原和校长王岚在迎接了,数人一行寒喧的场景,落在了三层一间窗户后的视线中,是一位其貌不扬的男生,他捅捅身边一位正在手机上玩连连看的同学,轻声道着:“来了。” 手机收起来了,是位胖胖的,腮帮有点鼓,五官往一块凑的男生,脸型浑圆,因为这长相被同班同学冠了个豆包的绰号,提醒他是同桌余罪,他小声道着:“余儿,这次省厅选拔,教导员让咱们高度重视,你说,这好事会不会落咱们头上?” 叫余罪的眼神很清澈,扫了眼这间大阶梯教室,乱哄哄地都在说话,省厅来本校招聘的消息早传出来来了,把小学员们刺激得,都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了。可学员里的阶级差别也很明显,一百多名学员,有不少是内部保送,还有不少就是本市户口,和后排这群偏远地市县来的,像两个泾渭分明的群体,连坐也很难坐到一起。 余罪一念至此,摇摇头道:“不会; 。有好事轮不着咱们,说不定早内定了。” “可教导员说,这次是自愿报名,公开选拔,不至于这个上面还搞暗箱操作吧?”豆包狐疑地问。 “要没暗箱都不叫操作,留省城的机会都给你,你以为看cct.v呀?幸福那么容易?”余罪轻声道。 “可毕竟是招聘嘛,不至于都全黑了吧?”豆包抱着一线希望。 “就照顾个名额,也轮不着你呀?”余罪笑着道,看豆包不太相信,他凑了凑,小声又续道:“我猜没戏,相信兄弟我,还是相信组织吧?” “得,都不怎么信得过。”豆包一摇头,直接全部否定了。不过他看看后排这群地市县来的兄弟,个个歪瓜裂枣,要长相没长相,要家世没家世,还真有点相信余罪的话。 此时,听到了教室外的脚步声,一室学员正襟危坐,知道省厅来人到了,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自动地收起了窃窃私语,保持着警容警纪。 江晓原主任从窗户上看了眼,对学员的风纪和面貌很满意,上楼间已经把本系的情况介绍了个七七八八,还有半年即将毕业的本届警校学员一共108名,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生98名,女生10名,分别来自于本届痕迹检验、犯罪心理学、刑事侦察和计算机等四个专业。来选拔的是省厅刑侦处处长许平秋和犯罪研究室的主任史清淮。这种事本来不需要校长亲自出面的,不过既是省厅来人,恰巧许平秋又是省警校毕业的学员,这倒把王岚校长也惊动了。 两位招聘方来人也同样在窗口看了看,学员们个个挺胸抬头,像齐刷刷的一个方阵,这情形让他的脸上不自然流露出了几分笑意,像又一次回忆起了自己离开警校的时候,那时候虽然懵懵懂懂,可也像这样踌躇满志,血气方刚。 教室门开了,老校长亲自给开的门,一行人鱼贯而入,本班教导员热情洋溢的介绍着:“同学们,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省厅刑侦处处长许平秋同志,下面,欢迎许处长给大家讲几句。” 一介绍,登时掌声四起,不少学员的眼睛亮了,鼓掌来劲来了,小话开始了。 “他就是许平秋,侦破连环杀人案的那位?我研究过那个案例。” “应该是吧,能有几个许平秋?” “就是,我看过英模照,内部资料,我爸电脑里的。” “哇,是不是将来咱们在哪儿当刑警都归他领导啊?” “那当然,这位是刑警里的腕儿,等闲都见不着面。” “见面不如闻名啊,长得太忧国忧民了……” “…………” 学员们窃窃私语着,走上讲台的那位中年偏老男其貌不扬,个子中等、脸膛偏黑、额上皱纹很深,果真有忧国忧民的迹像,那句话是位女生说的,惹起了一阵笑声,教导员警示了一句,不料许平秋却是很和气的笑笑,拍拍手示意着安静,开场即道:“非常对不起大家,我这个长相让大家失望了。” 下面哄声大笑,不过善意的掌声又响起来了,距离被许平秋的和气拉近了不少; 许处长笑了笑又续道:“严格地讲,咱们是同行,我也是本校本系毕业的,你们都是我的学弟学妹,我知道大家最感兴趣的是已经侦破的某件大案奇案,遗憾的是我们在这儿不能讨论案子,不过别灰心,我想有一天,你们中间会有很多人要和我坐在一起开案情分析会,也许会有很多人走到我这个位置,等走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们年青的脸上,也会有我这么多忧国忧民的褶子。” 哄声又是大笑四起,善意的掌声更热烈了,对于传说中不同凡响的同行,后来者总是有一种仰望的姿势,更何况是这么一位没有架子的先行者。 鼓掌最起劲的是位坐在三排的一位女生,以许平秋的眼力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位长相特别出众的女生,丝毫不怀疑这放到那一级部门都将来艳光四射的警花。不过他自动过滤了,要找的不是这类人。 和谐的环境里,总会有不和谐的声音,后座的豆包,有婴儿肥的那位,小声和同桌余罪道着:“看这人挺和气的。” “你懂个屁,当警察的都是二皮脸,不能看表像。”余罪判断道。 “你才二皮脸呢,我觉得小老头不错。”豆包笑着道。 “拉倒吧,抓杀人犯的,能是和气的人?蠢货。”余罪斥道。这一句倒是让豆包警省了,一想也是,就这人在学员中是仰望的存在,肯定不会是和气的一位,想及此处,他忍不住对这个貌似和气的老头多看了几眼。 表像确实很和气,而且和霭得一下子把全系的气氛调动起来了,就见许平秋环伺兴高采烈的学员一圈,笑着继续道着:“我来的时候啊,是有说道的,用旧式电影的台词讲,我是带着组织交给的任务、肩负着领导的重托来的,我来的目的很简单,将从你们中间选拔一批精英充实到我们一线刑警队伍中,到最艰苦,最危险的岗位上,告诉我,大家有没有信心。”许平秋惯用的鼓动言词来了,挥着手来了句。 “有!” 有人回答了,声音并不响亮,叫得最响的反倒是一位女生,那位最漂亮、最惹眼的,她喊完才发现自己声音太高了,很多人都翻着白眼看她。 就是嘛,除了吃饱了撑得,谁抢着往艰苦和危险的地方去。有人小声嘀咕着,那位女生鼻子哼了哼,似乎嫌周边学员的觉悟太低了。 许平秋可没想到百试不爽的鼓动要冷场了,他心思一转,笑着马上换了口吻道着:“我知道现在的价值观和我们以前的有区别啊,我把刚才的招聘条件这样解释一下:留在省城工作,没有实习期直接转正,解决户口和住房问题,毕竟是精英嘛,所有待遇条件,就高不就低,再告诉我一次,有信心吗?” “有!” 一干学妹学弟眼睛格外地亮,果真像黑暗中见到了光,迷茫中看到了党,喊声那是格外地响。 难呐,现在警校也扩招,直接后果就是警察的分配也成问题了,别看你警校毕业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出去照样得三考五选,想把肩上的学员的一毛杠换成警员的两毛一,那可不是一般地难,怨不得学员们这么高兴了。 “条件不错啊; 。”豆包兴奋了,就连后面那一拔不求上进的也跃跃欲试了。 “你傻呀?”余罪不屑地道着:“户口就归警察管着,还用解决?住房更扯了,集体宿舍,算不算解决?” 又被浇了盆凉水,豆包气咻咻地瞪了同桌余罪一眼,苦着脸道着:“兄弟,差不多了,就咱们这样出去,这两个问题你都解决不了,总不能还指望组织上给发个妞吧?” 这话听得余罪呲笑了,正和王教导严厉的眼光碰触到一起,他赶紧收敛了,收敛的那个小动作被扫视的许平秋捕捉到了,他异样地看了眼,余罪一缩脖子,自动隐藏起来了。 “好,我就喜欢看到这么朝气蓬勃的团队。” 许平秋在讲台上踱了两步,眼视着一双双代表着不同心理的心态的眼睛,有渴望、有兴奋、有喜悦,当然,也有困惑和不解,刚才和老校长王岚谈过了,对于应届毕业生的素质不无担忧,警校和其他院校一样,也在扩招,对于招聘方,难度也在加大,越扩队伍的纯洁度越低。他心思在动着,想着该说什么话题,也许该打击一下下这种都期待留在省城过高的热情了,毕竟大多数人都不会被选拔走。一念至此,他沉声道着:“我们要做的很简单,今天填表,明后天体能测试,选拔走的学员将在半年实习期里到全国不同城市办案。” 这话听得更多的一干小伙大姑娘眼睛亮了,没出校门就周游全国,想啊,穿着锃亮的警服走在街头接受别人羡慕的眼光,那滋味肯定是爽歪歪了。 “在报名填表开始之前,我和大家一起做一个游戏,就当活跃一下气氛啊。也了解一下你们的底子。”许平秋适时地插进话来了,脸上一笑,说不出的和霭可亲,迎着一干学员不解的眼光,他道出了游戏内容:“推理怎么样?当刑警的基本功。” 一说这话,不少学员正正身子,挺直了胸,准备显摆一下了,平时案例课就常有这些内容,久而久之,千奇百怪的案例推理已经成了学员们乐此不疲的游戏之一了,要玩这个,可都算内行了。 没有异议,敢情是鲁班来考教小木匠了,许平秋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又起,笑着说题了:“请听推理条件:某日我抓到了几位盗窃嫌疑人,在传唤中,a说是b干的;b说是d干的;c说不是我干的;d说b在说谎话,后来证明嫌疑人是单独作案不是团伙,而且只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 阶梯教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到,那一双双灵动的眼睛很多像是已经通晓的答案,这个题难易适中,不过每每喜色外露的脸庞都被许平秋过滤了,一眼扫过,又看到了那个在右后一排一直说小话的学员,他记清了那张眉不浓、鼻不高、嘴不大的学员,是张没特色的脸。不过也有特点,看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 这是个头脑清醒的人,许平秋暗道着。不过他又发现,这属于群体中比较捣蛋的一类。一心二用,边说题边思考,他踱下讲台,叫了声:“谁来回答。请站起来。” 刷声一下子站起了十一二位,个个喜色外露,跃跃欲试,准备在前辈面前亮亮相。许平秋注意到了,那位女生的周围站起来的最多,有五个人,那五位血气方刚的小伙不无显摆一把的意思,不时地用眼睛余光瞟着那位女生。 整体气氛很好,达到预期目的了,许平秋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 第九十八章 计划提前 萧白怜死了,而且是死无全尸,整个身体飞灰湮灭。 他被雷劈了,而且是劈个正着,正中红心! 享年十九岁的萧白怜死的非常冤枉,因为他并不是自愿去挨雷劈的。 “我容易么我!不就是失恋之后跑天台想要文艺一把,仰望星空抒发一下情感,吐吐苦水嘛!贼老天!” 当然,他这一番吐槽估计是没人可以听得到的,因为在被雷劈中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彻底化作了飞灰,消散在了天地间。 ………… 疼! 剧烈的疼痛让萧白怜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全身上下犹如被人拆了骨头一般,那种疼痛已经超越了人类肉体可以承受的极限。 “比雷劈还要疼啊!” 萧白怜脑海里突然蹦出来如此的比较,当然事实是否如此,那就有待考虑,毕竟没人会吃饱了没事撑着,主动去找雷劈; “等等!我没死?” 突然,萧白怜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居然感觉到疼痛?他不是被雷劈了么?难道他没有死? 死里逃生的巨大惊喜让他瞬间遗忘了此刻全身的剧痛,对比还能活着,这一点疼痛算什么?! 慢慢的睁开眼睛,四处打量了一下自己所身处的环境。 不是洁白的天花板和围墙?也没闻到消毒水的味道?难道这里不是医院? 等等!这个房间看上去怎么那么古朴?木头家具?屏风?低头一瞧,自己躺着的床虽然很大,但是同样非常古老的样子。 整个房间光线不是很好,稍微有些昏暗。但是更让他在意的是,为何看上去就像是古装剧里一般? 嘎吱一声,传来了开门声。 “咣当!” 什么金属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随着声音望去,只看见房间大门已经被打开,此刻一名十三四岁年纪,长相可爱的女孩正满脸惊讶的望着这边。 在她面前地上,一个黄色的金属水盆正在地上转圈,撒了一地的水渍。 “那个……” 萧白怜满脑子迷茫,可是一开口就吓了一跳! 这个是自己的声音?他瞬间发觉不对劲!这声音明显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声音,和他印象中,多少显得有些老成的大叔音不同! “二少爷醒了!二少爷醒了!” 萧白怜的声音直接把那名女孩惊醒,接着就看到她突然表情化为惊喜,紧接着就转身跑了出去。瞬间外面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吵杂声。 “什么情况?二少爷?难道是说我?这里是哪里?我到底怎么了?不是被雷劈了么?” 萧白怜直接丈二摸不着头脑,毕竟刚刚醒来,很多事情他还是模模糊糊。 此刻的萧家大院内,可是阵阵鸡飞狗跳。 原因无他,只因昏迷多日,一度被认为醒不过来的萧家二少爷终于醒了! 这个消息第一时间被传递到了萧家如今的家主,萧国风手上。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萧国风扔下了手中之事,立刻赶去。 混乱了许久之后,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同时,萧白怜多少也是搞清楚了一件事情,关于他如今情况的重大事情。 他穿越了! 是的,他穿越了。虽然他也看过不少某点的意淫小说,其中不少都是穿越文; 。但是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穿越?这……这也太扯了吧?” 萧白怜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不过很快就洒脱起来。反正他只是一个孤儿,在地球上没亲没顾,穿越就穿越吧。 但是他非常郁闷的是,他穿越的这个身体,也就是所谓的萧家二少爷,也太……太小白脸了一点吧? 白嫩玉如的肌肤,甚至连女人都要嫉妒。英俊帅气的相貌,如果画个淡妆都能以假乱真当个女人!而且是美女! 还好身材多少还能入眼,虽然无法和萧白怜原本的一米八出头相比,倒也有一米七五上下。加上才十六岁年纪,未来还能再长高。 “可惜就是太过于消瘦了,一点男子汉风范都没有。” 萧白怜多少有些不满,虽然他真正的身体也就是大众脸,路人甲类型,但是好歹也是纯爷们。没想到穿越之后,反而变成个小白脸了。 唯一让他感觉很巧合的是,穿越过来的这具身体,名字居然和他一样,也叫萧白怜,乃是一个叫做萧家的大家族的二少爷。 “这下可好了,以前就因为名字经常被人取笑,取了外号‘小白脸’,这下估计这个外号更是美的跑了。” 虽然男人都希望自己长得帅,但是这也太帅了,或者说太漂亮了! 在床上躺了两天,总算是身体慢慢复原。同时也从贴身侍女,也就是他最先醒来见到的那个十三四岁小女孩那边得知,原本的萧家二少爷之前是因为在大街上争风吃醋,被人打成重伤的。 对此,萧白怜选择了沉默。 同时,在名为小莲的小丫头口中,旁敲侧击之下,他多少也是了解了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世界的大体情况。 这个世界叫做幻魂大陆,整个大陆非常辽阔,具体有多大小莲说的很模糊,但是按照萧白怜的理解,至少也是地球上亚洲大陆的三倍以上大小。 幻魂大陆文明程度应该和地球上中世纪差不多,所以建筑风格也都是颇为古老。 在这个大陆上,没有什么斗气和魔法,也没内功甚至修仙。但是却有召唤师。 召唤师在幻魂大陆上地位特殊,从低到高分为一品至九品,九品之上方位地品,再之上则是天品。传说中还有更高的神品等级,但是数千年来,并未出现过那种高手。 一品至九品的召唤师,在大陆上还是很多的,但是地品这一级的召唤师却相当稀少,同时实力强大,地位高超,甚至是一国之君,对其也要以礼相待。 至于天品召唤师,已经凌驾于皇权之上,属于神龙见尾不见首的顶尖人物。 召唤师通过身体内的魂力来召唤存在于异次元空间中的生物作战,魂力强弱影响到召唤师可以召唤生物的品级。 召唤师可以召唤的生物种类反对,大致分为两种,生命系和非生命系; 。其中生命系又分为人型系和兽系。非生命系则是千奇百怪,当然,大部分召唤师召唤的都是生命系。 合上手中的《召唤师通鉴》,萧白怜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这是他穿越到幻魂大陆的第五天,从第三天开始,他就整天窝在萧家的藏中,翻阅一些关于这个大陆记载的书籍。 他清楚的知道一点,既然穿越了,那么久必须尽快把这个世界的常识所搞清楚,否则寸步难行。 三天下来,收获还算不错,至少大体上,他对于这个幻魂大陆的一些事情算是搞清楚了。 其中包括他如今身处的萧家的情报。 萧家乃是一个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召唤师名门望族,整个家族从第一代开创家族的老祖宗开始,都志力培养召唤师。 可惜,没有哪个家族能一直辉煌下去。曾经响彻大陆的萧家,到了如今也是日薄西山,有一种英雄没落的苍凉。 而他,如今的身份则是萧家二少爷,他的父亲也是萧家第十八代家主,同时还是一名地品召唤师,实力颇为不俗。 他上面其实还有一个哥哥,萧家长子萧厉,同时更是被誉为萧家的希望,是一个天才! 十二岁就成为四品召唤师,十六岁就七品召唤师,无数人都认为,不出意外,此子最多二十五岁,就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地品召唤师。 但是三年前,十七岁的萧厉在外出游历时,突然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虽然萧家动用了无数人力物力,却始终无法找到其下落。 一下子,萧家仅存的血脉,萧家二少爷成为了香饽饽,根本就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从此也让萧家二少爷养成了娇惯纵横的大少爷性格,甚至为了争风吃醋在大街上大打出手不说,还被人打成重伤。 “之前的萧家二少爷,还真是劣迹斑斑啊,而且怎么那么弱?才一品召唤师?” 不是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么?还有什么虎父无犬子啊之类的,怎么这萧家二少爷十六岁了,才只是最低级的一品召唤师? 想那萧家大少爷萧厉,十六岁的时候可已经是七品召唤师了!就算弟弟稍微天赋差一点,也没这么差吧? 一个专门出召唤师的名门望族,萧家的子孙,十六岁只是一品召唤师?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讽刺啊! “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这是了解到如今自己身份的具体情况后,萧白怜做出的评价。奈何,现在这个身份将会由他来继承。 “对,你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直接打断了萧白怜的自我吐槽。 ------------ 第九十九章 计划进展 第一章武痴陈伦 “这是哪?” 陈伦幽幽从昏迷中清醒,下意识的喃喃自语。他从潮湿的地上坐起来,揉着脑浆差点变成糨糊的脑袋,茫然的环顾四周。 这里是一处荒凉的平原,一眼望去不见边际。远处地平线上,一轮血红的太阳斜斜挂在半空,将世间万物染上一种诡异的血色。几棵怪异的参天大树顶着一个近乎圆形的树冠,就像一个个棒棒糖一样孤零零点缀在荒凉的平原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味。带着点像是腥臭的血腥味,又带着点像是火山爆发后的硫磺味。呼吸着这种怪异的空气,嗓子就像是被稀释过后的盐酸烧灼一样,火辣辣的痛。 陈伦很确定。这里绝对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他只依稀记得自己为了追求力量的极限,按照从某个中世纪古老家族中顺来的古籍,举行仪式召唤恶魔。再然后……就到了这里。 “你醒了,过来吃点东西吧。” 就在陈伦心存疑惑之际,一个清脆的女声从他身后传了过来。顿时,他下意识的绷紧身子,一翻身,半跪在地上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下一刻,一个齐耳短发,莫约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进入了他的视线; 。这个女孩有着火一般的红发,黄金比例般的俏丽脸庞。要真说有点瑕疵的话,那就是这个女孩那对细细剑眉破坏了几分俏丽,多上几分刚毅。不过,她身上那件非常贴身的半身革甲充分勾勒出一个妙龄少女完美的曲线。 “我叫蕾娜,来自凯思林帝国,给。” 蕾娜见陈伦摆出完全防御的姿态,很是赞许的扔过一块干硬面饼。只是,面饼并没有被陈伦接在手里。而是啪的一声轻微落地声响,掉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陈伦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少女,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的打算。即便这个少女主动表示善意。他也没打算轻易接受。 身处陌生的地方,不能食用陌生人的食物。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餐。 这是陈伦一直以来严格遵守的原则。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当中,因为好勇斗狠,过于追求力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在他的字典里,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最值得信赖的人。 “想要了解情况,最好的方法就是制服对手,逼问出答案。” 陈伦嘴里小声咕哝着,双腿用力一蹬,箭一般窜向蕾娜。与此同时,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曲成虎爪,径直抓向蕾娜咽喉。 两人相距并不远,仅仅也就三四米距离。不到两秒钟,陈伦已然越过这短短距离,攻到了蕾娜身前。 “住手,我们都是人类。” 蕾娜闷喝一声,同样脚下用力一蹬,飞快倒飞出去,躲过了陈伦这势在必得的一记虎爪。她刚一落地,右手握拳在前,左手架在腰间,双腿一前一后,摆出防御姿态。 “这女人好厉害。” 陈伦暗自在心里咕哝一声。不过他手下也没停,依旧一个虎跃,扑上去展开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一旦力量和速度达到一个极限,任何花哨的招式都是毫无意义。陈伦始终坚信着这一点。他坚信只要自己的力量和速度超过这个陌生女孩的极限,那么胜利就将属于自己。 “白痴,住手!” 蕾娜灵活的左档右闪,一一化解陈伦的猛攻,十分愤怒的叫喊。她很窝火。本来自己好端端一个人赶往第一封印。结果意外发现这个家伙昏迷在野地里。出于同为人类的同情,自己留下来照顾这家伙。只想为人类多留下一个战士。但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不讲理。刚醒来就攻击自己,浑然没有给自己解释的机会。 想到这里,蕾娜动怒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在挡住陈伦一记黑虎掏心后,她噌噌噌连退三步,然后愤怒的骂道。 “白痴,” 随着这一骂声,蕾娜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全身上下爆发出一阵淡淡的蓝色光芒,将她整个人衬托得英姿飒爽,整一个女战神模样。 “这是什么?” 陈伦看在眼里,精神顿时一振; 。只见他连退两步,摆出防御姿态,目不转睛的盯着蕾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异的情况。 仅仅过了不到半分钟,他按捺不住无法遏制的战意,完全放弃了防御的打算。双手改爪握拳,猛虎下山般扑了上去。刹那间,无数拳影狂风暴雨般砸向蕾娜。 嘭,嘭,嘭…… 蕾娜一改先前只是躲闪。一双娇小秀气的拳头带着淡蓝色的光芒,一拳又一拳精准的挡下陈伦的双拳。沉闷的碰撞声频频响起,刺激得陈伦越发畅快了。 陈伦爱死了这种肉与肉的碰撞。但是几分钟过后,他越打越心惊。从表面上看,蕾娜那娇小的拳头和自己这对经过无数苛刻磨练的拳头完全不成比例。但是,就是这么一双娇小的拳头,不但挡下了自己无数次重击,而且还震得自己双臂隐隐发麻。刚才明明还不是这样。 没等他想明白。蕾娜突然爆发了。半个小时后,鼻青脸肿的陈伦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蕾娜通体散发着淡蓝色光芒,十分解气的站在他面前轻哼一声。 “喂,白痴,还打不打?” “打……” 陈伦一听,精神一振,旋即又沮丧的叹了口气:“不打了。等我恢复了再打。” 他已经没有爬起来继续战斗的力气了。确切的说,他别说站起来,甚至连动弹一下双手双脚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哼。” 蕾娜满意的轻哼一声,走到那块掉在地上的面饼前捡了起来。她轻轻拍打掉沾在面饼上的泥土,像是一块美味无比的蛋糕一样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过了几分钟,陈伦活动着酸麻的双手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看到蕾娜小心翼翼的吃着面饼,好奇心不禁大起。这时,蕾娜吃完一半面饼,正想要把这半块面饼放回包裹,不经意间却看到陈伦好奇的目光。 “给。” 蕾娜犹豫了一下,旋即再次将手上的面饼扔了过去。这回陈伦没有拒绝,干脆利落的抓住飞来的面饼,想也不想的大咬了一口嚼了起来。不一会,他有些诧异的自言自语起来。 “咦,这面饼不是干的吗?这一点怎么有点湿软?唔……好吃多了。” 蕾娜一见,一张俏脸顿时红透了。她咬着牙,冲到陈伦面前一把抢过面饼,然后飞快撕掉自己吃过的那一道边,塞到了嘴里,然后再次将剩下的面饼扔到陈伦怀里。同时,她红着脸,没好气的发泄了一句。 “给,也不怕我下毒毒死你。” “我又打不过你。” 陈伦拿起面饼,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又低下头大嚼了起来。他确实已经饿坏了。刚刚经过一场大战,消耗了他不少体力。这半块面饼着实也不够他平时的饭量。几口下去,这也就巴掌大小的面饼就全数进了他的肚子; “还有吗?” 陈伦飞快把沾在手上的面饼屑扔进嘴里,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结果,正如大多数情况下一样,蕾娜非常果断的拒绝了他的要求。 “今天的份额没了。” “嗯?你每天就吃这点?” 陈伦纳闷的望向蕾娜,很是不解。蕾娜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走到一旁坐在潮湿的土地上。她遥望地平线上只剩半张脸的血色太阳,有些走神的喃喃说道。 “这里是罪渊。我能带的也只有这么点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下一个聚集点。能省一点就是一点吧。” “什么意思?” 陈伦越发好奇了。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不错,这里确实非常荒凉。但是也没荒凉到没有半点生命迹象。他很清楚的看到距离自己不到五百米处就有一只像是穿山甲一样的小动物从地洞里探出头来。 这时,蕾娜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她顺着陈伦的目光望去,略带苦涩的叹了口气:“这里是罪渊,所有生物都被罪渊的魔气侵袭。据凯思林皇家图书馆的记载,吃过罪渊生物的人,都会被魔气侵染,变成嗜血如狂的恶魔……没有例外。” “恶魔?” 陈伦听到这个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喃喃自语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忙碌觅食的小动物,似乎动了什么心思。 蕾娜不知道陈伦的心思。她见陈伦不再开口,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想法。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除了远处不时响起的不知名兽吼,平原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不多时,血色太阳终于隐入地平线。黑暗渐渐笼罩整片平原。 “早点休息吧,明天得早起赶路。” 蕾娜吩咐陈伦一句,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她皱着眉头看了一下潮湿的地面,随即闭着眼,一边躺下去,一边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 看着皱着眉头入睡的蕾娜,陈伦嘴角微微一扯。旋即他也躺了下来。只不过他的双眼始终睁着。直到不远处的蕾娜那边传出均匀的呼吸声,他立即翻身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朝远处走去。 …… 第二天清晨,一轮血色的太阳再次从地平线上升起。略带血色的光芒再次成为这个罪渊世界的主宰。蕾娜那娇俏的鼻子突然耸了耸,旋即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她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疑惑的皱起了眉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烤肉香味。这一闻,她的肚子不由自主的响了起来。 “嗨,你起来啦?要不要来点?” 正当蕾娜为自己的肚子这么抵抗不了这种诱惑的时候,陈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她回头一看,顿时傻眼了。 陈伦拿着一串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烤肉,站在不远处大吃大嚼。 ------------ 第一百章 初访太子府 艾小米是知名的美女烹饪大师,是烹饪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在烹饪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才三十岁就取得了中国各地美食节冠军、尊爵国际厨艺大赛、蓝带国际厨艺大赛等多个比赛的冠军称号,这次更是为了有着“厨艺界诺贝尔奖”的欧德曼国际厨艺大赛冠军进行了无数的练习和努力。只可惜设备起火,她被烧死了。 其实艾小米完全可以逃出来的。但是当时她的助手被炸伤了,她拼尽全力,率先帮助助手脱离了危险,自己却给大量浓烟呛倒,因此丧命。 舍己为人,本来是值得赞扬的。可是艾小米倒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助手与自己的竞争对手华先生的声音,原来是华先生嫉妒自己这个后起之秀崭露头角、掩盖了他的风华,所以他才买通自己的助手策划了这场火灾! 好笑!自己死的太不值了!只可惜晚了。 此时艾小米,不,是艾小米的灵魂正一脸惋惜的看着自己那烧得焦黑的身体,可惜的是难得自己活到三十岁,亏得自己那几个闺蜜还曾经调侃自己是“新世纪极品老处女”呢,结果恋爱都还没谈一场呢就挂掉,简直亏大了! 此时,艾小米的的哥哥艾大米和弟弟艾黄豆正伏在她的尸体上放声大哭着,看到这一对亲人丝毫不顾尸体的焦臭和肮脏而抱住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艾小米的心里多少暖了一些。还好她生前为自己买了人身保险,加上各种大奖赛上获得的奖金,足以让她的这对兄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艾小米摇了摇头,刚想思考为什么自己死了但是意识还在的问题,忽然感觉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股巨大的抽力,那种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直拖拽着自己想要去什么地方。 “救命啊!”艾小米在心里发出一声足以震撼的哀号,然后只感觉自己仿佛抽水马桶里小强,冲水按钮一按,她就随着漩涡不知卷到哪里去了! …… ------------ 第一百零一章 妙计脱身 “叮……”这一锤砸出了黎冰全部的气力,简陋的打铁房中,锤子与铁坯撞击的声音还在久久地回荡。 黎冰睁开双眼,凝视着那已经被他锤打了七七四十九下的铁坯,那原本拳头大小的铁坯现在有了雏形,刃如纸片,细长若娥眉月,下档长方,光滑的刃身闪烁照人,冷月柔光打落其上,散发出煜煜的寒光。 黎冰用双指夹起这把刀,凑到自己的眼前仔细的观瞧,一道肉眼并不易发觉的裂纹却难逃他的双眼,他用手指轻轻擦拭那道裂纹,一丝温热的气息涌到他的手指肚上,感觉到这丝温热的气息,黎冰的眉头便已经皱起,将打造的峨嵋剔骨刀甩到一旁,咧了咧嘴道:“看来这七极碎石法还是差了一些火侯,若是能够配上一缕火焰的焚烧,这刀就完美了!可惜啊,自己就是差了一道炼器的火焰,唉,来到这乌家村已经三年的时候了,天幽兵祖诀上记载的紫怡神火为什么还没有降落到大牛山呢。” 抬起头,黎明眺望向大牛山的方向。时至盛夏乌家村这一带的气温即使是在黑夜,也不会降低到哪里去,相反白天的余热全部蓄积在黑夜暴发,又加上黎冰刚刚锻造出一把剔骨刀,按理说怎么的也得汗流浃背,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一滴汗,而且连一丝能疲惫都没有。 这时一个扛着扁担的黑大个儿,两步一喘,三步一晃地向打铁房走来,他两步一喘,三步一晃,满头是汗,说道:“阿冰,你跟我去一趟大牛镇呗!” 黎冰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望着黑大个儿说道:“肥乌,这么早就要去大牛镇卖肉?” 肥乌嗯了一声说道:“是啊,这该死的天气热得要命,去年冬天储藏在冰窖里的冰块都快融化光了,没有办法继续藏肉,所以只能够现杀现卖,这不,我那个酒鬼老爹给我下了死命令,不把肉卖光就不让我回家的……” “我正好也要去镇上买一些东西,就陪你去一趟好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取一点钱过来。”说完黎冰指了指打造台的刀道:“这把刀你拿去用吧,是我刚刚打造出来的。”然后快步走出打铁房,走向自己的茅草屋。 肥乌放下了扁担,瞄到打造台上的剔骨刀,将刀拿起,握起这把刀他立即感觉到一丝的凉爽,刚刚还被闷热折磨不轻的他顿时感觉到阵阵的凉意在心头泛起,如此的舒适,看着这把刀,肥乌眼里流露出十分惊喜的神色,他低下身,掀开一个盖着厚厚被子里面裹着冰块的箩筐,从里面取出一块猪排,握着剔骨刀一刺一切,骨肉彻底分离。 “好刀,好刀!”肥乌连发赞叹之声。 从茅草屋里出来的黎冰穿了一件汗衫,腰间别了一把漆黑的匕首,看到肥乌的表情嘴角流露出淡淡的一笑。 “阿冰,这把刀到底用什么材料打造成的,难道是传说中的寒铁?” “哪里有什么寒铁,不过用一块普通的铁坯打造的; 。” “这怎么可能啊。”肥乌一脸的不相信,说道:“俺老爹说过真正的剔骨好刀,锋利是必然的,但除了锋利之外,还需要拥有一点寒性,这样在切割剔肉的进修,便不会灼了肉的鲜嫩,这把刀就是这样,阿冰,这把刀真是你打造出来?我有一点不信!不是你从铁匠张那里买来的吧。” 黎冰白了一眼肥乌道:“这刀要是买的我怎么可能送给你?” 肥乌挠了挠头想想也是,对于眼前这个黎冰,他总是感觉非常的神秘,十三岁来到乌家村已经三年的时候,却从来都没有听黎冰说起他的身世,也不知道他来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这一身打铁的手艺又是跟学谁的,反正吧,这黎冰就是一个谜,不过这么头疼的问题肥乌也懒得想,收好黎冰的刀,扛起自己的扁担笑呵呵地道:“走喽,去大牛镇要经过大牛山,说不定我们能碰到宗门修道之人,选我们做入门弟子哩。” “肥乌,大牛山上会不会有宗门之人我不敢说,但禽兽肯定很多,所以我们最好小心一些。” “俺有得是力气,况且还有你的那把剔骨刀在手,怕什么!” …… 大牛镇距离乌家村有一百里的路程,中间隔着一座大牛山。 这座大牛山山势险要,道路崎岖,翻越起来十分困难,传说当年有一只天降的神牛坠落在此,仙气散尽,尸骨化石,堆积如山,这才成山,而大牛山也因此而得名。 黎冰与肥乌沿着一条羊肠小路,并肩走在去往大牛山的路上,月光缭绕,气温不降反升,肥乌加快了脚步,他想早一点入山,那样可以感觉到凉爽一些,但更重要的是怕肉变质卖不出去,回去免不得要受酒鬼老爹的责骂。 这肥乌力大如牛,步伐矫健,行动如风,不过却无法落下黎冰半步,两个人走了一段时间,肥乌已经大汗淋漓,但是黎冰连一滴细微的汗珠儿都没有浮现在额头上,黎冰见肥乌气喘如牛,抢了几步,一把接过肥乌的扁担,快速地向前行进。 “喂,你等等我啊!”见黎冰速度加快,快要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肥乌喘了两口粗气,在后面追赶起来,好不容易追到黎冰的时候,肥乌擦着脸上的汗液,气喘吁吁地道:“阿冰,你的体力怎么这么好,而且怎么一点汗都不流,你还真是一个怪胎。” “我是打铁的,自然要把身子骨锻造得结实一些。”黎冰笑了笑说道:“快点吧,再走几里的路程,我们就能够进入到大牛山了,到了大牛山,就凉快多了。” 肥乌不再说话,因为他感觉能够跟上黎冰都已经很费力了,没有多少的力气可以用来说话,不过肥乌的心头却一直都拥有着一个疑问,那就是为啥黎冰的体力那么的好,要知道他肥乌肩扛百斤也能够行动如风的。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两个人进入到了大牛山。大牛山中的气温的确要凉爽许多,林间夜晚的雾气化成冷风,吹拂在黎冰与肥乌的身上,让两个人感觉到分外的舒服。 山间寂静如野; 。虽然丛林之中,偶尔传出沙沙的声响,不过多半是一些蛇鼠之兽夜晚活动所至,并没有让两个小伙伴有什么好担心的。 忽,一道风劲掠过向前行走的黎冰,一丝冰凉渗透到他的心底,让他稍稍打了一个哆嗦,只是这却让黎冰十分的警觉,因为他是最不怕冷热的,即使在冬季,他依然可以光着膀子在外面呆个一天一夜都没有问题的,可是刚刚那道风劲却能够让他有一种冷的感觉。 不祥的预感在黎冰的心头油然而起,他停下脚步,用眼神扫视了一下四周,四周安静异常,并没有任何的可疑之处,但是黎冰总感觉有一双犀利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与肥乌,他把目光落到肥乌的身上,发现肥乌并没有冷的感觉,而且很享受现在的气温,“肥乌,我们加快一点速度,争取早一点赶到大牛镇。” “好!”肥乌应了一声,但随即肚子传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哎哟了一声说道:“阿冰你等等我,我肚子不舒服去方便一下。” “你自己小心一点。”黎冰提醒道。 “没事儿!”肥乌蹿进了丛林深处,找到了一个隐密的地方解开自己的裤子,蹲了下来,方便过后肥乌提起了裤子,准备赶回去与黎冰汇合,只是没走几步,就被一件东西绊倒,摔得很实成。 肥乌咧了咧嘴,从地面上爬起,想看一看绊倒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看,忍不住妈呀一声叫了出来。 “肥乌!”听到肥乌的叫喊声,黎冰心头咯噔一下子,出事儿了!他放下扁担,寻着声音找到肥乌,看肥乌脸色发青,一只手指着地面。 黎冰顺着肥乌手指的方向望去,倒吸了一口凉气,地面上被杂草覆盖着一具尸体,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甚至骨头都被烧焦的尸体,早已经没有办法分辨出尸体的模样,头颅焦黑如炭,牙齿外露,十分的狰狞。 肥乌捂着嘴想吐,但是黎冰却并没有任何的感觉,他更在意的是尸体周边的情况,发现尸体周边的草木并没有被火焰烧到,同时也没有被踩踏的痕迹,这非常的奇怪,此时黎冰蹲下身子,仔细观望着一根杂草,发现这杂草上有一个肉眼很难看到的紫色斑点,看到这个紫色斑点,黎冰心头咯噔一下子,他手指随即触碰到那杂草之上,杂草在瞬间化成了飞灰,“这是……紫怡神火!” 看到眼前的一幕,黎冰随即腾身而起,双眼如鹰一般地扫视四周,但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又有一缕微风兴起,掠过他的身体,让他不自觉地又打了一个哆嗦,这种感觉让黎冰分外的紧张,他拉起还在那里犯呕的肥乌,穿过树林,回到放扁担的地方,他扛着扁担一言不发地向前快速地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渐渐地消失在这片地域,而就他们的身影快要消失的时候,一道阴风涌起,紧接着一个人影闪落出来,这人身穿一件长袍,满发的白发,两眼犀利,嘴角轻张,“居然能够识得紫怡神火,那小子看来非比寻常,而且能够承受我乾道天极火阴风的侵蚀,这体魄也异于常人,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有这样一个少年的存在,啧啧,还真是值得注意啊,不管怎么说,能够在大牛山神不知鬼不觉采到紫怡神火,也是一件快事,哈哈。” 身体无风自动,一瞬间那老者便消失而去。 银白色的月光披散下来,就在老者消失的地域,一片原本生机勃勃的青草却枯萎起来。 …… 天蒙蒙亮,黎冰与肥乌已经翻越过了大牛山,来到了大牛镇前; 大牛镇虽然不大,但却是方圆几百里内村落的赶集地,像乌家村、赵家村、欧家村等等的村落都会选择在大牛镇贩卖一些狩猎的物品,或者一些农家种植的蔬菜,鲜肉。 当然大牛镇的物资相对各个村落也是丰厚的。天虽然蒙蒙亮,大牛镇却已经热闹起来,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很多,黎冰与肥乌找到一个人多的地方停下脚步,两个人开始蹲点售卖猪肉,早上的生意不错,不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一箩筐的猪肉已经卖光。 黎冰见天色已近八时左右,他对肥乌说道:“肥乌,我去一趟铁匠铺,买一把打铁的铁锤,家里的那把已经打坏了。” “你去吧!”肥乌因为肉卖得快,早已经将大牛山发生的事情忘记得一干二净。 黎冰走向大牛镇的铁匠铺,脑海里始终回荡在大牛山遇到的情况,他可以确认那被烧死的人,一定是被紫怡神火的气息焚烧掉的,可是让黎冰非常不能够理解的是,为什么紫怡神火出现了自己却并没有察觉得到,按照天幽兵祖诀上的记载,自己的天幽极冰之气应该最能够感觉到这种火焰的气息啊。 “难道说紫怡神火已经被人采摘了,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采摘神火的人实力绝非寻常,要知道那保护紫怡神火的气息,是可以让一个拥有先天大圆满水堆的修者都望而生畏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采摘紫怡神火的修者,会不会探查到自己身体里的天幽极冰之气?” 摇了摇头,黎冰抽动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自嘲地笑了笑,暗想,自己的天幽极冰之气又岂是谁都能够轻易探查出来的,那可是来自天幽兵祖诀里最不易察觉的气息,自己还是太紧张了,虽然没有采摘到紫怡神火有一些失望,但自己拥有天幽冰极之气还怕找不到那紫怡神火? 想到这里黎冰淡淡一笑,他来到大牛镇第一铁匠铺,这第一铁匠铺里有一个远近闻名的铁匠,铁匠张!铁匠张的真实名字倒是很少有人知道,但他打铁的手艺,那在远近可是出了名的,肥乌的父亲拥有的那把玄铁刀,就是出自这铁匠张之手。 铁匠张手艺精湛,据说拥有能够将一块铁坯打造成一条铁链,打造出来的铁链,链口处没有任何的缝隙,这门手艺,对于大牛镇里甚至方圆百里的村落来说,都被传得出奇。 虽然铁匠张手艺不错,但脾气很坏,而且锻造的价格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得了的,就说肥乌父亲的那把玄铁刀,光打造的费用就花费了半辈子的积蓄。 黎冰在铁匠张的铺子里买了一些铁坯,还有一把打铁锤后,就从铁匠铺子里走了出来,在附近的商铺买了一些必要的日用品后,就准备去一趟落市衔。 这落市街地处大牛镇比较偏的一个地方,是一处旧物交易市场,无论是七乡八村的人,还是大牛镇本地的人,只要想要处理旧物,都会来到这里进行交易,当然了,旧物之中也有价值连城的东西,就看你的眼力够还是不够,不过对于黎冰来说,发财并不是他想要的事情,他经常逛落市街,是想寻找到一些可以打造的材料,或者武器。 黎冰流连在落市街,逛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也没有发现他需要的东西,想着今天可能没有任何的收获之际,准备离开的时候,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位小哥,我看你根骨极佳,颇有仙骨遗风,老朽这里有一枚天锻神玉,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看上一看; 。” 黎冰转过头,发现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屋檐下,蹲着一个全身脏兮兮的老头,这老头蓬头垢面,脸色腊黄,一看就是几天没有吃过饱饭,身体蜷缩一团,正贼眯眯地望着自己。 黎冰凑到那老头的面前,那老头将自己手里的一块玉递给黎冰,说道:“这玉乃是天锻神玉,浑然天成,不雕不刻,却温润滑泽,通体奇白,内附天神笔迹,得这神玉,保你去病去灾,永保福禄……” 这老头吐沫腥子横飞,讲得头头是道,但在黎冰听来却满是可笑之词,别的不说,若真的是什么天锻神玉,又能够去病去灾,永保福禄,那么这老头也不会落魄到如此的横样,心里明白,嘴里却并不道破,黎冰用目光扫视了一眼老者摊位上的其他东西,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东西值得注意,转身便要离开,可是突然又回过头来,目光落到老头摊位上一块用来压布的石头,漆黑的石头。 而就当黎冰的目光落到那漆黑石头上的一瞬间,在黎冰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丝激荡。 黎冰嘴里噫了一声,他判断得出脑海里的这一些激荡,正是七极碎石法中的玉石共震之感,所谓的玉石共震,是一种感应珍贵材料的技能,一旦锻造者与某一种材料有了这么一种共震之后,那么就代表这材料在被锻造成器的过程中,成功的机会大大的提升,同时能够与锻造者形成共震的材料,绝非凡品。 黎冰没有想到在这小小的摊位上竟然有这么一块能够形成玉石共震的材料,他忍不住低下身躯,手轻轻地将那块漆黑的石头拿起,放到手心当中,手心触碰到漆黑石头,一丝幽光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涌进到了黎冰有脑海深处,让黎冰本能地打了一个哆嗦,能够感觉到一缕又一缕的尸妄之气隐藏在这漆黑的石头当中,不过黎冰清楚在这里萃取这石头里面的信息,显然并不合适,他回过神来。 那贩卖的老头看得出来黎冰对那块漆黑石头的在意,可是他倒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块黑石用来压布,咳嗽了两声说道:“小哥,这神玉你要是不要?” “天锻的神玉价钱自然不菲,我不过是一个穷小子,哪里来得钱买那么好的东西。”说到这里黎冰掂了掂手里的漆黑石头,继续说道:“老板,你这块黑石我看没有什么用处,而我家里正好缺一块磨脚的石头,不如你将这块石头送给我好了。” “你想得美!”老头一把抢过黎冰手里的漆黑石头说道:“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挺识货的,居然看中了老朽我的镇摊之宝,你可知道老朽这块黑石,可是石中珍品,采天地之元气,纳日月之乾坤,经千年锤炼,获万年培育,此石在手可使万鬼避让,此石在手可使百毒不侵,此石在手可益寿延年,此石在手,天下我有……” “十五个铜板你卖不卖?” “……卖!” 掏出铜板,拿走黑石,黎冰潇潇洒洒地走出落市街。 摆摊的老头抓起十五个铜板后,收了摊,跑到临街的酒馆,将十五个铜板摊放在酒柜上,“温一碗酒,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嗯,顺便来一碗茴香豆……” ------------ 第一百零二章 周密部署 刘驽马抱着头,喉间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连续三天,刘驽马眼睛一闭一睁,黑夜还是黑夜。 失眠,严重到无以复加的失眠。 三天前,刘驽马因为网上报名被人无端挤掉,失去了今年报考医院的机会。他大概明白,自己的失眠症可能和焦虑有关。 只是刘驽马的失眠症显然又和一般的失眠症不一样。 三天时间说短不短,照理说刘驽马早就应该因此陷入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崩溃,再不济也得出现早期的精神症状。可奇怪的是,刘驽马居然完全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疲劳,大脑的思维功能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睡眠质量的影响,半点不存在要死机的征兆――顶多就是情绪上略微烦躁而已。 就仿佛一个男人好端端地被送进宫,割掉两块肉后虽然少了一项功能却依旧小便通畅一般,庆幸之余还带着一种“淡淡”的疼。 所以刘驽马觉得,自己明早有必要去看医生了。指不定,这是什么绝症的早期表现。 漫漫长夜,无心睡眠。刘驽马既纠结又清醒,反正醒着也是醒着,索性打开电脑玩游戏。好在每天熬夜的人总算不少,刘驽马也不怕没人陪着。 只可惜刘驽马的老妈半夜醒来一次,见儿子沉迷于网络杀生不可自拔,激愤间也不管三更半夜会吵到街坊邻居,轰轰烈烈地和刘驽马吵了一架,弄得刘驽马再无兴致继续奋战。 关了机子躺下,刘驽马依然全无睡意,想来想去,拿起一本《诊断学》无所事事地翻看起来。 “算了,就当是为了明年的考试提前复习吧……” 刘驽马自言自语地不情愿地嘟囔着,最后居然不可思议地一看就看到了天亮。 翌日早上刘驽马的母亲醒来来后见刘驽马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这才终于想起儿子已经失眠好多天,又不禁心疼地问道:“小马,还是睡不着吗?” 刘驽马摇摇头,脸上不见半点困意,语气中却满是无奈道:“何止睡不着啊,简直精神得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你别东想西想的,静一静也许就能睡着了; 。” 刘驽马苦笑着道:“我都静了三天了!那考试过去也就过去了,实在不行,我明天翻翻广告,看看有没有私人医院招应届的毕业生,反正不会在家里啃你和爸爸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私人医院能去是吧……你早饭要吃什么?” “随便吧,弄点粥好了,待会儿去医院看看,开点安神的药回来。” “也好,吃点药,也许今晚就能睡着了。一整晚地开着灯,得多少电费啊……” 刘驽马的母亲碎碎念着往厨房走去。 吃过早饭,刘驽马休息一会儿就带着病历、门诊卡出了门。 到医院熟门熟路地挂号找到科室,一进门刘驽马就听到了医生的招呼声。 “驽马,今天不是要考试吗?怎么来这里了?” 说话的医生,是刘驽马实习时候的带教老师毛建章。 “毛老师,这事就别提了……”刘驽马说着“别提”,自己却又忍不住滔滔不绝恶狠狠地控诉了一番市卫生系统,将考试报名被人活生生挤掉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毛建章听罢,略微表示安慰道:“那这么说,今年是没得考了?” 刘驽马点点头,毛建章又道:“那不如这样吧,反正你是文城本地人,咱们医院现在招临时工,你要是愿意来,我帮你问问,不过工资不高。你这种基本上什么都还干不了的,听说一个月现在只能给800。不过呢,来这里有一点好,我们可以给你出具实习证明,明年这个时候,虽然说你不见得能转正,但是可以和你同届的人一起去考职业资格证。怎么样,你自己考虑一下。” “好……考虑一下……” 刘驽马心里计较那800块的微薄工资,嘴里说考虑,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私人医院。毕竟私人医院出具的实习证明同样有效,而且工资至少是这里的三倍。要不是为了那个编制,刘驽马倒是巴不得一辈子都在私人医院里干了。毕竟私人医院活少钱多,比这家所谓的三甲医院要轻松不少。 毛建章见门口已经开始有人排队,也不好和刘驽马耽误太多时间。闲谈说了不少,终于切入了正题。 “驽马啊,睡不着有几天了啊?” “3天。” “按你说,可能是因为情绪焦虑引起的咯?” 刘驽马点点头,伸出手放在垫枕上,毛建章三根手指搭在刘驽马的脉上,一边候着,一边问道:“有没有头痛?” “没有; 。” “有记忆力下降、精神不集中吗?” “好像……也没有,而且精神一直很好。” “那就奇怪了……” “脾气是不是变坏了?” 刘驽马笑道:“一直就是急脾气,倒是真感觉不出来。” 毛建章眉头微微有些皱起,又问道:“胃口好吗?” “好。” “大小便呢?” “正常。” “全身上下,就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唉……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啊,明明都三天睡不着了,居然没有半点不舒服。” “真的是一觉都没有睡过?” “应该……也不是,就是很短,每天,顶多……顶多就能睡二十几分钟吧!” 刘驽马这么说着,毛建章又吩咐:“舌头,吐出来看看。” 刘驽马照做,毛建章观察半点,轻声道:“舌淡红,苔薄白,没问题啊……而且脉也平缓有力……” 他摇摇头,只能下结论道:“可能就是心神不宁,给你开点宁心安神的药好了……” 刘驽马见老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心里多少有些疙瘩。他道:“毛老师,要不给拍个头颅ct吧,不然不放心。” 毛建章看刘驽马一眼,笑道:“不错嘛!学得挺好,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开什么单子了!” 刘驽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毛建章又接着笑道:“要我说,你这病倒是个好病,如果来医院,天天让你值夜班!” 刘驽马连忙摆手求饶,等毛建章开完单子和方子,拿起病历卡就往外跑。 缴费、拍片,等从ct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班小时以后。 刘驽马回到诊室把片子交给毛建章,毛建章仔细看了半天后道:“完全没问题。” 刘驽马松了口气,轻声道:“还当是肿瘤引起的呢……” “哈哈哈,驽马,你电影看太多了哦!”毛建章笑着,又拍拍刘驽马的后背道,“小伙子,别担心了。要是晚上再睡不着,就看看书好了,难得比别人多出8个小时的时间,就当做是上天对挤掉你今年的考试机会,给你做出的补偿吧!” 刘驽马不接这个话茬,和毛建章道个别就惶惶然离开。 ------------ 第一百零三章 东窗事发 刘驽马的父亲认为,“驽马”这个名字取得很是内涵。 小的时候刘驽马常常因为这个名字被同学取笑,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责怪父亲为什么给自己按一个牲口的名。通常他的父亲会意味深长地笑笑,然后回答说出“驽马十驾功在不舍,你小子简直不知道我和你妈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你弄出来”之类的话。 长大后刘驽马终于明白父亲那是在夸耀自己的“功能”强大。 只是驽马,确实不算一个坏名字。至少,它除了让父亲能在年老时回顾自己当年的威风并且找回些许自尊的同时,还隐隐有着一点寓意。 刘驽马,人如其名。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帅不丑。可这些都只是表象。 刘驽马天真浪漫的时间比普通孩子要多出几年。也就是开窍比别人晚。 一开始一般人花一小时能搞明白的东西,刘驽马得花一个半小时才勉强能搞明白,但随着年岁增大,这种差距变得越来越小。到了高中的时候,刘驽马已经把自己的大脑锻炼得比一般人要稍稍灵光了一些――大概,就是那种花50分钟能搞明白别人1小时才能搞明白的问题的程度。再再后来,这货不小心就达到了一流考生的程度。 只是高考后一时手贱填报了个中医专业,苦读了5年的痛苦经历让刘驽马几乎丧失了继续学习专业的兴趣; 所以毛建章所说的“上天的补偿”,对于不想读书的刘驽马来说差不多也就是一个笑话。 刘驽马从公交车站边上的报摊上买了份报纸,一晃一晃地上了车。 心里已经否定了毛建章让他去学校附属医院当临时工的建议。 “800块,吃不饱,饿不死……” 刘驽马嘀咕着,找了个空位坐下,随手翻开一页,正是今年市里招聘公务员的信息。 长长的表格占了整整两个半版面,虽说知道自己无望,刘驽马还是略显八卦地看了看。 一目十行下来,刘驽马倒是非常有代入感地找到了几个自己能上的岗位。 只可惜一整版岗位的招聘要求看下来,不是刘驽马根本没资格,就是和他的专业完全不靠边,难得有几个毫无要求的,刘驽马却怀疑人这是专供各种二代的专属岗位。 “学历要求大专或大专以上,专业无限制,本地人,无其他限制……这玩意儿,报考的人得有至少四位数吧,而且只招3个人……太有猫腻了,搞不好这三个名额早就内定了……什么社会,一群国家蛀虫……” 刘驽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正要接着在心里斥责政府干活不透明,车里一声吼,却打断了他忿忿不已的思路。 “老家伙!我一刀捅死你信不信?” “小偷!?这不是考验我的良心吗……”刘驽马抬起头就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明显带着外地口音的干瘦男人手里正握着一把刀,恶狠狠地朝一个穿着一身干干净净衬衫、西裤的中年人谩骂,只是西裤上已经被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心里暗叹一声晦气。 看那中年人的表情显然有些犯怵,可他又仿佛有着某种倚仗,虽然面已改色,却依然坐拥着莫名的底气,大声教训那小偷道:“当贼还这么嚣张?信不信我马上就叫人来把你抓走!” “叫人?你怎么叫!?你的手机都在我手上。”干瘦小偷狞笑着说道,眼里毫不畏惧,“老东西,你装什么装,你要真有本事,还这么一大把年纪出来坐公交车吗?” 车里其他的中年人闻言,纷纷羞愧地转移目光。 那中年人更是被嚣张的小偷气得气血上涌,脸上一阵红云涌过,高声对司机道,“师傅,不要停车!直接开到派出所去!我倒要看看这个贼本事有多大!” 司机一声不吭,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地循着往日的路线开着,车速甚至还慢了下来,显然是已经做好了直接把小偷放下去的打算。 中年人见状,顿时跟上了高原似的,不住地喘气粗气来。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小偷,伸出文明而正义的食指而非猥琐而粗鄙的中指,使劲咆哮道:“好!好!我记住你了!你最好以后不要让我看见你,不然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那小偷闻言眉头一皱,直接一巴掌甩在那中年人的脸上,“啪”的一声让全车上下顿时没了声音; 刘驽马实在有些看不过去,他左右探了探,见没人愿意路见不平,心里挣扎一下,正要起身,却听那小偷怒喝一声:“开门!” 公交车上最有权威的还得数拿着刀子手艺不精却是胆子极大的公车贼,这一句祈使句极是有效果,车子明明行驶在半路上,司机却一下就踩住了刹车。 车门哐啷一声打开,那小偷和另外一个潜在在人群中的小偷同伙抬脚就要往车下迈。 干瘦小偷得意地拿出得手的钱包和手机在中年人眼前晃了晃,中年人拳头紧握、呲牙咧嘴的,可就是没胆子上前。 然而就在那小偷往车下走的一瞬间,车内的乘客却是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一个身影却突然从小偷身后跃起,抬脚就将那贼踢飞到了车下。刘驽马紧跟小偷跳下车门,不等小偷的同伙反应过来,刘驽马趁干瘦小偷还没从地上爬起,顺势又朝着他的脑门狠狠地踢出一脚。 大学三年,刘驽马在系足球队当了三年的替补前锋,虽然脚法依然臭得令人发指,但脚力却是实打实地练出来了。 毫无防备的干瘦小偷被刘驽马一脚踢中脑门,立马双眼一翻白直接晕在了躺着的地方。 电光火石之间,刘驽马两脚就秒杀了那货。 “好!” 车内的乘客一阵欢呼,不知道是为刘驽马的两脚叫好,还是为刚才间接受了那小偷的气然后这会儿又间接地出了气而感到高兴。 小偷同伙从震惊中醒来,掏出刀子进入追杀模式,刘驽马见状转身就跑。 马路边上一阵鸡飞狗跳,周围热心围观群众无数,但除了掏手机拍照的,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想起手机还能用来打110。 “你二大爷的,当贼的还能光天化日追杀见义勇为的,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刘驽马心里大声叫骂,正觉人生无望之际,一堆摆在路边的建筑材料又叫他焕发了求生了欲望。 跑在前头的刘驽马顺手抄起两块板砖,看都不看,直接往后扔去。 追杀刘驽马的小偷眼疾手快躲过第一块,却不幸被刘驽马歪打正着的第二块砸中。 迅速奔跑上最怕这种突然袭击,那小偷躲闪间左脚拌右脚,居然一个打滑摔倒在地,手里的刀滑出去好几米远。 刘驽马一愣神,旋即连忙抓起两块块砖头,风风火火地跑到小偷边上,照死里往他脑门上抡去。一边抡一边高喊:“抓贼啊!快来抓贼啊!” 边上一伙小青年见小偷已经被撂倒,这时候都显示出了极强了素质,纷纷跳出来痛打落水狗。 那小偷死命地瞪着刘驽马正要反击,却是没能小宇宙爆发出来就被众人围殴,一群补刀男杀红了眼,短短半分钟后,那小偷就已然气息奄奄,生死不明; 停在路边的公交车一直没有发动,刘驽马跑得不远,所以全车上下的人都伸出脖子,跟长颈鹿似的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 两个小偷一前一后隔着50米晕在路边的消息,让这一车子的人一时间无比兴奋。掌声四溢间,被偷了东西的中年男人面色铁青地走到那司机跟前,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工号,沉声说道:“同志,我会向你们领导反应你关键时刻不作为的问题的。” 那司机不爽地皱了皱没看,刚要反口问你是老几,就见一个身穿警服的胖子屁颠屁颠地跑上车,拉起中年人的手不住地摇晃,脸上还满是媚笑道:“陈主任,真是对不起,来晚了!来晚了!” 中年男人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车后门边上躺着的小偷,沉沉地说:“你们的治安工作,太有问题了!这些外地来的闲散人员,早就好遣送回原籍去,这样的人留在文城,会给我们这里造成多大的社会问题!?今天要不是有个小伙子见义勇为,这两个小偷还不知道要为非作歹多久,还有多少无辜的群众,将会受到财产……甚至更重大的损失!” 胖子警察听着中年男人的官腔屁都不敢放一个,坐在一边的司机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他连忙从驾驶座上站起来,哆哆嗦嗦地对中年男人道:“领导,领导啊!刚才……刚才那小偷不是拿着刀吗?我拖家带口的,吃这碗饭不容易啊……我……我保证下次再见到小偷,一定直接送到派出所去好不好?我刚才是一时糊涂啊……”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答应也不拒绝,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车子。 司机还想跟上,却被那胖警察一眼瞪了回去,他浑浑噩噩地坐回到驾驶座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不住地念叨:“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两个被众人补刀至彻底晕菜的小偷,不久就被送上了急救车。脑壳上鲜血淋漓的样子,很是叫人兴奋。 刘驽马被一群人围着,脸上挂着武松打虎归来时饱含复杂情绪的笑,心中多天的阴霾就此一扫而光。 中年男人在胖警察的陪同下拨开人群,笑眯眯地对刘驽马道:“小伙子,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像你这么勇敢的孩子,现在不多见了啊!” “哪里哪里,全靠大家的帮忙!”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然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刘驽马道:“小伙子,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说罢,他便在胖警察的开路下走出人群,钻进了警车。 刘驽马目送警车开车百来米,回过神来后,连忙看了看名片上的内容。 只见上面写着:“文城市白鹿区香山街道党委书记,陈再新。” 刘驽马脑子里闪过了刚才报纸上的一行内容,不由手上一抖,差点没握住那张明明轻如鸿毛的名片。 “香山街道……太巧了吧!?” ------------ 第一百零四章 窝里反 【楔子】 艾小米是知名的美女烹饪大师,是烹饪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在烹饪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才三十岁就取得了中国各地美食节冠军、尊爵国际厨艺大赛、蓝带国际厨艺大赛等多个比赛的冠军称号,这次更是为了有着“厨艺界诺贝尔奖”的欧德曼国际厨艺大赛冠军进行了无数的练习和努力。只可惜设备起火,她被烧死了。 其实艾小米完全可以逃出来的。但是当时她的助手被炸伤了,她拼尽全力,率先帮助助手脱离了危险,自己却给大量浓烟呛倒,因此丧命。 舍己为人,本来是值得赞扬的。可是艾小米倒下去的时候听到了助手与自己的竞争对手华先生的声音,原来是华先生嫉妒自己这个后起之秀崭露头角、掩盖了他的风华,所以他才买通自己的助手策划了这场火灾! 好笑!自己死的太不值了!只可惜晚了。 此时艾小米,不,是艾小米的灵魂正一脸惋惜的看着自己那烧得焦黑的身体,可惜的是难得自己活到三十岁,亏得自己那几个闺蜜还曾经调侃自己是“新世纪极品老处女”呢,结果恋爱都还没谈一场呢就挂掉,简直亏大了! 此时,艾小米的的哥哥艾大米和弟弟艾黄豆正伏在她的尸体上放声大哭着,看到这一对亲人丝毫不顾尸体的焦臭和肮脏而抱住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艾小米的心里多少暖了一些; 。还好她生前为自己买了人身保险,加上各种大奖赛上获得的奖金,足以让她的这对兄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艾小米摇了摇头,刚想思考为什么自己死了但是意识还在的问题,忽然感觉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股巨大的抽力,那种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直拖拽着自己想要去什么地方。 “救命啊!”艾小米在心里发出一声足以震撼的哀号,然后只感觉自己仿佛抽水马桶里小强,冲水按钮一按,她就随着漩涡不知卷到哪里去了! …… 【正文第一章远古地下城的召唤】 克罗米诺斯站在召唤门前,愤怒的看着自己召唤过来的成果:矿工锄、石凿、筐子、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图纸。该死的!克罗米诺斯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他只是想弄些吃的满足他的胃口而已。 克罗米诺斯是一条巨龙,今天四百九十九岁的他已经在这个地下城里呆了半个世纪了,他是这里的霸主,最强大的存在,至高无上的龙神大人,掌管着地下城的一切。但是,五百岁对于龙族来说只不过是漫长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阶段,而且这证明了克罗米诺斯还年轻,年轻到只相当于人类青少年的年龄,所以他活泼、他好玩,甚至他还是一个吃货。 作为至高无上的吃货,克罗米诺斯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吃遍了地下城所有可以品尝的美食,对地下食物的厌倦让他不得不开始向往陆地上人们的生活,可是由于结界的存在,他是无法穿越结界到达地上城市的,于是,几年前克罗米诺斯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方法:他发现南面山坡上的那扇蒙尘已久的召唤门不但可以使用,而且可以不受结界限制召唤出地面上的生物来,于是,职业吃货克罗米诺斯用这个方法召唤出了许多地下城没有的生物,还有一些熟食,当然,他们无一例外的通通进了克罗米诺斯的胃,成为克罗米诺斯众多胃液的一部分,或者,排除体外的那部分。 不过,这个召唤门的另一端不知道是联系在什么地方的,但却不是一成不变的,以至于克罗米诺斯今天召唤过来的是家养小兔子,明天召唤过来的就有可能是野外的风速狼,但是,不管召唤过来的是什么,都逃不过克罗米诺斯的牙口。尤其是当他从召唤门中尝过了极寒冰鱼和霹雳蛇的味道之后,更是对那两种生物念念不忘,试图从召唤门中再一次召唤出那样的美味,可惜尝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 而且,这次竟然召唤出了一堆工具,工具!是召唤门故障了么?要知道,召唤门是召唤生物的设备,它只对生命气息有反应的。 克罗米诺斯看了看那堆破铜烂铁,心里别提有多压抑了。 等等!那是什么? 克罗米诺斯一双龙眼盯着沉重大筐后面的东西看了一眼,筐子随着那东西的挪动摆了摆,说挪动,是因为那个东西动作太细微了,如果不是克罗米诺斯的精神力强大,也险些忽略了这微小的动作。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克罗米诺斯好奇的凑过去,心情地带上了几分期待。因为根据他的召唤定律,越小的东西越是美味,极寒冰鱼和霹雳蛇就是完美的例子,也许那个东西就是因为微小,自己才一直没有发现的。 想到这,克罗米诺斯慢慢的、慢慢的走过去,为了防止那个生物逃跑,他用精神力锁定了那个家伙,这才放心的猛地掀起了筐子; 哦! 克罗米诺斯吃了一惊,因为他发现那里竟然躺着一个人类!一个瘦小的、奄奄一息的人类。刚才的微动,就是这个人类的身体挪动发出的。 人类?克罗米诺斯眯起眼睛,用前爪将这个人类拎到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又放到硕大的头颅前闻了闻。 貌似能吃。 想到这,克罗米诺斯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将这个人类扔进去。 但是,等等! 听说人类是最可怕的生物,霍乱、瘟疫、黑死病……都是从他们身上传播开来的。克罗米诺斯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类放了下来。 “万一她身上有病菌就糟了。”紫龙将前爪扶到下巴上,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最后终于下了个决定,挖个坑,将这个人类给掩埋掉,并且为了维护地下城的治安和秩序,它决定不告诉地下城的住民这件事。 当然,克罗米诺斯的这个决定让后世在谈论他的时候都纷纷夸赞旗他的睿智与聪明,那个时候他总会洋洋得意的说道:“那个时候,我感受到了诸神的指引!”那都是后话了。 一刻钟后,克罗米诺斯已经完成了他的掩埋工作,硕大的爪子捧起最后一捧土,潇洒的撒下去,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淡然说道:“人类,你要感谢我为你做了个坟墓,你将会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伟大的龙神大人亲手埋葬的人类。” 克罗米诺斯优雅的拍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走了。 “感谢你个头!我感谢你全家啊!”坑土之中的人恶狠狠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重生了的艾小米。 且说艾小米眼前一黑,随着“抽水马桶”飘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等到终于恢复了意识的时候,就看见一队人在追杀一个瘦弱的女孩,那队人里有武士,有弓箭手,甚至还有魔法师,最后那个女孩终于挨不住挂掉了,自己却在那时“嗖”的一下进入了女孩的身体。 起初艾小米觉得这是好事。最起码自己终于有获得重生的权利了,可是自己才进入这个身体,下一秒钟就又是一股抽力传来,狂烈的磁暴和空间撕裂险些将她弄死,然后一出来,就遇见了刚才的状况。 你大爷的!重生也不带这么惨的啊。 还有那只肥龙,明知道自己没死还要把自己活埋,还想让自己感谢他,简直是无耻极致!此时艾小米在心中把克罗米诺斯骂了成百上千遍,如果诅咒可以生效,那么现在克罗米诺斯的屁股一定已经长在脸上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想办法出去,这具身体也不知道具备什么样的特质,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用皮肤来呼吸,这就解决了艾小米被闷死在土里的后顾之忧。不过那只肥龙可真没“亏待”自己,肥硕爪子累积起来的土层至少有一米厚,这具身子又虚弱得只剩下半口气,如果不快点出去,即使不闷死也要压死在这里了。 …… ------------ 第一百零五章 百口莫辩 三天后,地下城某个不知名的小角落里,一道炊烟袅袅升起,带来了食物的香气。 这个烹饪食物的人正是艾小米。是的,艾小米出来了,从土里出来了。 天知道那是一个多么难耐、多么煎熬、多么痛苦并且多么变态的过程,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从那厚重的土层里“拱”出来,狼狈至极的她充分得到了一次做蚯蚓的体验。 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的她出来之后强忍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冲动,在辨识了几种可以吃的地下植物并且草草的吃下果腹之后,这才找了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睡了下去。 所幸幸运之神还是眷顾了艾小米的,因为克罗米诺斯埋葬她的地方距离他住的地域很近,摄于龙威,地下城的生物是很少进入这一片地域的,所以在她昏睡的期间她安然无恙。 这一觉睡得极为深沉,直睡了两天才醒过来,醒过来的艾小米感觉到精力已经得到了一些恢复,但是身体所遭受的创伤很重,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治好的。 艾小米拖着重伤的身体随便选了个方向走了出去,所幸她找到了一堆别人丢弃的、还没有熄灭的篝火,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炊烟和晚餐。 此时艾小米正在将一些香菇、能吃的植物和虫子放在火上烤,对于吃惯了熟食的她来说,吃生食会让她始终处在一种吃不饱的状态下。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弄不到肉来补充体质,好在大号甲虫她倒是逮了几只,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补充蛋白质的使命也只能靠这些虫子来完成了。 艾小米是谁?国际知名烹饪师啊!要知道,再烂的食材只要到了她的手里都能变成绝世美味,美到吃烂你的舌头! 烤香菇和烤甲虫的味道很快就蔓延开来,香气四溢,艾小米甚至很快辨识出植物、药草和调味草的味道,合理的加工进她的晚餐里,使那些食物闻起来更加诱人。 艾小米是一个认真的人。所以她烹饪食物的时候是非常专注的,专注于烹饪的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食物的香气已经飘了很远,吸引了一些生物的到来,而自己也没有想到后续发生的种种事情。 烧烤烤好,艾小米双手合什举过头顶,摸摸祈祷道:“佛祖,上帝,耶稣保佑。” 作为穿越者的她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宗教信仰,只能祈求于原来世界的三大宗教boss:“但愿这甲虫没有得过禽流感。” 香菇率先被解决,这里的香菇虽然样貌看起来与原来世界的相差不多,但味道却比她原来的世界要美的多,要知道这里的香菇可是天然、无污染、无辐射、绿色环保的自然货,比自己世界的那些人工货强多了; 香菇扫荡光了之后,艾小米开始将视线转向甲虫。虽然在她的那个社会,有人会将虫子,甚至是蛇、老鼠、蝙蝠、王八这样的东西拿来吃,作为厨师的艾小米本身也并不排斥这些食材,但是那都是做给客人吃的,到了自己身上她倒是从来没有也没敢尝试过。 这个情况,就好像放屁。一个人再能满足自己的屁香,也绝对闻不了别人的屁臭。 所以,现在艾小米是战战兢兢的、举步维艰的举着甲虫,犹豫不定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甲虫,哈喇子都已经掉了一地了。 最后艾小米终于下了决定,撕开甲虫外壳,剥掉不能吃的部分,闭着眼睛将还在烫手的白肉扔进嘴里。 甲虫肉入口,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虽说艾小米的厨艺精湛,但这甲虫肉也无可厚非的占据了底板好这个因素,香浓的味道直在嘴里蔓延,好得不得了。于是乎,剩余的几个甲虫是“不辱使命”,很快也全数进了艾小米的肚子。 饕足之后,艾小米满意的拍了拍肚子,就在原地躺了下来。她的伤势还是很严重,严重到不足以支撑她的身体再向远行进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股一股的不知名的东西在她的身体里乱转,肆意侵袭着她的内腹,如果猜测的没错,她想那一定是那个追杀这具身体的魔法师的魔法造成的。 好在这个地方还算安全,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有人经过。艾小米自然不知道有多少只鼻子闻见了香味之后在向这里奔赴,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已经锁定了她……的烧烤堆,自认为安全的她躺在原地,琢磨着自己的未来。 这具身体的情况真的很差,距离死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了。过了今晚,也许是死,也许是生。如果真的死了,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毕竟之前她已经死了一次了。 但是,如果老天给她机会让她生,她就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重活一世,一定要活出一片天地,活得精彩! 按照穿越定律,自己既然接收了这具身体,不是应该接收她的记忆,她的身份,她的一切么?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追杀的人,她找不到关于这具身体的任何线索,甚至是名字。 这样也好,该来的总有一天会来的,不该来的自己现在想起也没有用。至于那些追杀的人,相信他们多半相信自己身体的原主人已经死了,毕竟她是真的死了,自己才得以进入这具身体里来的。 视线蔓延,艾小米的眼睛看向头顶,那是地下城的天空。 其实地下城是没有天空的,地下城的天空就是地面世界的土层的另一端,那些幽幽闪烁的星光一般的耀点是地下城的矿晶散发出来的。矿晶用来照明,但却与地面世界相反,因为黑夜会使那些矿晶更加明亮,白天则正好相反,所以地下城的生物过着与地面世界完全相反的生活,简单的用四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昼伏夜出。 自己也真够倒霉的,艾小米暗自嘲笑起来:被人陷害烧死,才一重生就背负上被人追杀的包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又被可恶的肥胖巨龙活埋……也许自己未来的日子还真的不会太好过,艾小米盯着那闪烁的矿晶,视线略一模糊,忽然眼前多出几双眼睛来。 …… ------------ 第一百零六章 原形毕露 欣悦浑浑噩噩的醒了过来,感觉浑身酸疼。“该死的,这好事果然不能做,我救起来那两个孩子,结果自己却腿抽筋了。还好我命大,这是哪位救了我啊?”欣悦往四处看看,想找到救了自己的人。 不对,欣悦发现这房子不太对头,怎么会是这样的房子呢?四壁都是土墙,有的地方墙皮都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土坯,这是土坯的房子?哎呦我的妈呀,我这是到了哪个地方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房子呢? 还不等欣悦观察完这屋子呢,一个老太太来到了她的面前,“静涵啊,我可怜的孩子,你可醒了。”那老太太摸了一下欣悦的额头,“还好,退烧了,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好孩子,以后可不能那么莽撞了。这三月初的水多凉啊,你就那么往水里跳,人是救出来了。可你这也着凉了不是?你一个八岁的女娃子,哪里受得了那么凉的水啊?”那老太太一个劲的在叨叨,可是从她的语气里,明显的感觉到一种疼爱。 欣悦来不及好好看看这老太太,就被她的话给惊呆了。啥?静涵?说的是哪个?八岁?是说她八岁吗?欣悦四处看了看,这屋里就她和那个老太太啊,难道真是跟自己说话呢? 欣悦伸出手,刚想拽住那老奶奶的衣服,好好问问她。可是却看见了一双小小的手,天啊,这不是她的手。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那老太太看见欣悦愣愣的,就担心起来,抱起欣悦来,“好孩子,你不会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吧?咋也不说话呢?” 欣悦这时才注意看这老太太的面容,一看之下,又是大吃一惊。这老太太的面容,和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那么相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奶奶?”欣悦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哎,我的好孙女,我是你的奶奶。好孩子,我还以为你烧坏了脑子了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太太抱着欣悦,眼睛里有泪花翻滚。 欣悦被抱在怀里,感受着这久别的温暖,眼睛里也湿润了; 。自从奶奶走后,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情了?欣悦反手抱住了老太太,“奶奶,我没事了。”不管这是哪里,也不管她到底是谁,看见这个老太太,让欣悦决定了,她要好好呆在老人的身边,重新感受一下这样的温暖。 到现在,欣悦也明白了,自己可能在救人之后,溺水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八岁女孩的身上。只是,这到底是哪啊?看这老太太的穿着,应该是古代吧。 老太太把欣悦放下,“静涵,你先好好躺会儿,你这一病,可是把家里人都给吓坏了。你娘去给你抓药,你爹上山了,他说要打点猎物回来,给你养身子。我先去给你端点粥过来,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了,也该饿了。”说着,老太太就出去了。 欣悦躺在炕上,看着房顶,心想:“还不赖嘛,来到这里,竟然有一个和奶奶一样的人,还有父亲母亲,也挺好的,不是吗?” 前世的欣悦,小小的年纪,父母就因车祸而去世了,只有奶奶和她相依为命。在她二十岁的那年,奶奶也去世了。从那以后,欣悦就一个人过日子,一直过了五六年。这回是她发现两个小男孩掉进了河里,三月初的河水,冰凉彻骨。欣悦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下水把孩子给救了上来,自己却让凉水冻得抽筋了,然后就失去了意识。没想到,自己死了,魂魄竟然到了这个叫静涵的小女孩身体里。 欣悦闭着眼睛,细细的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过了一会人,才算恍然,原来这个小女娃娃,也是为了救人,才会生病的。她也是看见了有两个小孩掉进河里,来不及叫人,就自己跳了下去,等三个人都上来,把那两个小男孩送回了家,她就因为着凉而发烧了。结果,那个女孩死了,她李欣悦就寄居到了这个躯体上了。 “唉,小丫头,看在咱俩都是好心救人的份上,你就让我借这你的身体活下来吧,我会好好的对待你的亲人的。” 这时,老太太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进来,“静涵啊,快来喝点粥,趁热喝点,暖暖胃。”老太太端着碗,一勺一勺的喂欣悦吃饭。“慢点,别烫到,可把你给饿坏了。”老太太喂之前,都会吹一吹那粥,生怕烫了欣悦。 欣悦有点感动了,她想起了以前在家生病的时候,奶奶就是这么喂她的。张开嘴,把粥喝进去,“奶奶,你把碗给我就行,我自己端着喝。”说着就把碗接过来,没几口就把粥喝了进去。然后把碗还给了奶奶。 “还要吗?奶奶再给你盛去,” 欣悦摇摇头,她而得时间长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的,“奶奶,我还是有点累,我想再躺一会儿。”她浑身都酸痛,应该是发烧的缘故。 “好,你躺着,我出去看看。你小姑这几日身子也不太利落,我还得过去看一眼。”说完,老太太给欣悦把被子盖好,这才端着碗出去了。 欣悦躺在炕上,看着棚顶,有些迷茫了。这突然变成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她该做点什么好呢?看这个样子,这个家庭似乎过得也不是很富裕,唉,既来之,则安之,总之能从二十六岁变成八岁,自己多赚了十八年不是吗?还不算吃亏。 想着想着,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欣悦被一阵喧闹的声音给吵醒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是谁这么吵啊?害的本姑娘连觉都睡不好; 。侧耳细听,似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女娃子,不过生了点病,就又是鸡汤,又是肉的给做着。我家两个大小子呢,也没见到点肉星,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行,今天非得说清楚不可,要不就分家,要不就大家伙一起吃好的,凭啥老大家就能吃肉,我们连汤都喝不到?”这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尖锐的有点让人受不了。 “行了,不和你一样的,你还来能耐了。你大嫂从来都没跟你计较过什么,这鸡和肉也是吴家为了谢谢咱静涵救了亮子的命,给拿来的,就是让静涵补身子的。你在哪瞎咋胡啥?”这是奶奶的声音。 “他二婶,静涵这回病得厉害,发烧烧的差点就不行了。我们也不过是把人家给拿来的东西做了,给孩子补补,你用的着这个样子吗?以往你家文昌他们两个,也没少偷吃好吃的,我说什么了吗?”这个声音,好像比奶奶年轻了些,应该是静涵的母亲了吧?看来母亲也不是个绵软的啊。 “她大伯娘,你说话可得讲证据啊,谁看到我家文昌偷吃东西了?你要是这么多说,我可是不愿意啊。”那个有些尖锐的声音,似乎变弱了一点。 “好了,都别在这瞎吵吵了,孩子既然醒了,就比啥都强。该干啥干啥去,静涵他娘,你还不去看看静涵?文昌他娘,你赶紧帮着做饭去,今天不是轮到你的班了吗?你娘都去做饭了,你在这干啥?”一个老头的声音,倒是挺有威信的,那个尖锐的声音没有了。 欣悦听见门开的声音,进来了两个人。前面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长得挺好的,就是岁月的痕迹已经显现,应该是整日的劳作,风吹日晒造成的。后面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得白净秀气,和前面的女人有几分相似,两个人应该是母女。 静涵的记忆里,这两个人是静涵的母亲和姐姐。薛氏走到炕跟前,摸了摸欣悦的额头,“嗯,不发烧了,看样子真的好了。小丫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逞强了。” “娘,我不敢了,当时不是太着急了吗?”欣悦开口说道。 “二妹,你总算醒了,这几天可把咱娘急坏了。”那个美少女也说话了,声音温温柔柔的,特别好听。 “大姐,我知道了,以后不敢了还不行吗?”欣悦的语气可怜兮兮的。她是真的受到教训了,都成这样了,就可怜可怜我,别再说了成吗? “既然醒了,就起来坐会儿,总是躺着,到时候就好大头沉了。你爹进山了,还没回来,说不定能打着点好东西回来,到时候做给你吃。”薛氏非常慈爱的摸了摸欣悦的小脸。 旁边的姐姐静雅,上前扶起了欣悦,又找了个枕头,让欣悦靠着。“大哥领着小弟去四叔那了,这几天都不在家,等他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不骂你才怪呢?你赶紧的好起来,等大哥回来,就没啥说的了。” 欣悦冷不丁的坐了起来,还真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用手扶着头,“好晕啊。” “发烧烧了三天,不晕才怪呢。”静雅在一旁嘀咕着。 “没事,养几天就好了。你奶奶给你炖得鸡汤,我去看看,给你端进来。喝了鸡汤,就有劲了。”薛氏说着,就出去了。 ------------ 第一百零七章 权宜之计 静涵和姐姐两个人在屋里坐着,姐姐静雅陪着她唠嗑。外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孩子他爹,你这是走了多远啊?咋这时候才回来?呦,今天倒是收获不少啊,野鸡,兔子,还有狍子呢,这下可好了,除了自己家吃的,那狍子还能卖两个钱呢。”薛氏非常的高兴。 “咱们村子附近,都让人给打光了,我这是跑了老远才打回来的。饭好了没有?我可真的饿了。”静涵的父亲说道。 “老大回来了啊,饭都好了,咱们赶紧吃饭吧,这一天,也该饿了。”静涵的奶奶看见儿子回来了,心疼的了不得,赶紧的开饭。“老二媳妇,你在哪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赶紧的领着孩子过来吃饭,老大媳妇,把静涵和静雅也都叫出来吧,我看静涵应该没啥事了,大家一起吃还热闹。” “哎,娘,我这就去叫。”薛氏进了屋,“静雅,静涵,下地吃饭了。静雅,你扶着点妹妹,她这病刚好点。” 静雅先下地,然后伸手扶着静涵,帮她穿上了鞋子。两个人都来到了东屋,屋里放了两张桌子,炕上一桌,地上一桌。炕上坐着一个老头,应该是静涵的爷爷,老太太也在炕上。另外还有一个女人,二十八九的年纪,长得倒是不丑,不过神情上,总带着一点别人都欠她钱似的感觉,这个就是二婶了。还有一个男人,年纪大概也有三十来岁,长得浓眉大眼的,上翘的嘴角,即便是不说话,也让人感觉在笑似的。这是静涵的父亲,许志新。 另外还有两个人,是静涵的五叔和小姑姑,那个小姑姑一看身子就不好,脸色有点青白,没有血色。 地上的这桌,就静涵姐妹,还有两个男孩,他们是二叔家的儿子。 桌子上摆着一小盆炖的干豆角丝,一盘芥菜腌的咸菜,切得一块块的; 。主食就是玉米饼子。在静涵的面前,还有一小盆的鸡汤。 “好了,都吃饭吧,老大媳妇,你爱坐在哪就坐在哪吧。赶紧吃饭。”老太太说道,“静涵啊,把鸡汤喝了,你这病的不轻,得好好的补补。” 静涵用小碗盛出来一小碗,剩下的让姐姐帮着端到了炕上那桌去,“爷,奶,你们也喝点,还有小姑,她身子弱,我都没啥事了,再过两天就好了。”初来乍到的,虽说有原主的一些记忆,可是有的东西,还是小心一些好。这家里人看起来还挺和气的,适当的讨好一下老人,应该没错吧。 奶奶把鸡汤放到了小姑的面前,“慧心啊,你也喝点吧,这是你侄女孝敬你的。静涵这个丫头,从小就跟你好,也算你没白疼她。”女儿从生出来,就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就有点小毛病,大家也都习惯了。 “娘,大哥今天打了不少的东西回来,咱们明天是不是可以做点好吃的了?”二婶魏氏看着那鸡汤,说道。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咱家还有老五没说媳妇呢,今年秋天老五还得参加乡试。哪一样不用钱?都吃了,拿啥换钱去?”老太太白了二媳妇一眼,然后对大儿子说道:“老大,明天把那只狍子卖了,留下兔子和鸡。快清明了,老三老四都得回来,到时候做点吃的。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着点油腥了,该好好弄点吃的了。” “哎,娘,我知道了。山上的棒槌也该做棚了,过两天得让老五帮着我去把棚都做了。多亏去年就把柱脚都砸好了,只要把上面钉上就行了。”许志新咬了口饼子,才说道。 “老大啊,过两天我和你们一起去,这春天的活多,咱们得抓紧干。除了棒槌地,还要种地呢,地里的苞米根子也该刨了。”老爷子那头也出声了。 静涵默默的把鸡汤喝了,然后就吃了点饼子,这玉米饼子太粗了,吃着都有点拉嗓子。使劲的把饼子咽了下去,然后赶紧的吃了点豆角丝。原主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小丫头,挺多事也不懂,她的记忆里,也不过是家里这些人,剩下的就不太清楚了。静涵刚刚听父亲的话,知道这个地方是种人参的。人参,土话就叫棒槌。听这意思,已经开始种植人参了,这到底是那个朝代呢?看穿着,倒不像是清朝,难不成是明朝?这个问题,还得慢慢的研究啊。看这个家吃的饭菜,就知道日子过得也不太好。原主的记忆里,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在镇上坐馆教书,另一个在县城的药铺里当个学徒,日子应该不错才是啊?真是奇怪了。 一顿饭还没等吃完呢,外面就有声音,文昌跑出去看了一下,“爷,奶,是林家伯伯来了。” 从外面进来了三个人,一个大人,领着两个孩子。大的有十岁左右,小的五六岁,都是男孩。“许叔,婶子,俺这几天出门了,没在家。也不知道你家静涵为了救俺家子文,大病了一场。这不,俺刚回来,就过来看看静涵。”那个男人手里还拎着东西呢,把东西放到了炕上。“叔,这是俺的一份心意,你别嫌少。要不是静涵,可能俺家子文就被水冲走了。结果,害的静涵生病了。子文,还不过去谢谢你静涵姐姐。” 那个小男孩来到静涵的面前,“姐姐,谢谢你。害的你生病了。”小男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静涵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以后可千万别到河边去了。”其实静涵现在想想,也是够危险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女孩,不过是个子比同龄的孩子略高一点而已。小河的水不算很深,大概也就到静涵的大腿根,可是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就得到腰了; 。当时静涵看见两个小家伙跑到了水里,摇摇晃晃的,也就啥都不顾了,直接下了水,把两个人拽了出来。 旁边那个大一点的男孩也开口说话了,“静涵妹子,对不起,子文太淘气了。谢谢你救了他。”这个男孩长得挺眉清目秀的,说话也是温文有礼。 静涵的记忆里,还真的就有这个人,他叫林子轩,是林子文的哥哥。从小就跟静涵的哥哥比较好,两个人从来都是在一起的,如今一块念书呢。“子轩哥哥,你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我的身子弱了些,才会发烧的。”静涵微笑着说道。 林子轩一愣,觉得眼前的女孩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的许静涵,是个很野的小丫头,成天的跟在他们后面,上山下河的,就是个假小子。要不她怎么敢下水救人的?还不是虎劲又上来了。可是如今的这个样子,倒是文静的很,想来应该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吧。子轩倒也没在意,心里反倒很愧疚。要不是自己的弟弟,静涵哪能生病啊。“对了,文翰去镇上也有几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静涵对于这个还真就不知道,所以也不好回答,只是往旁边看了一下姐姐。静雅在一边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就说道:“也该回来了,后天就是清明了,四叔他们也是要回来的,可能一起。” 子轩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这静雅和静涵就是两个性子,静雅从小就很文静,从来就不跟他们在一起玩。而静涵则不同,整天的跟在文翰和子轩的屁股后面,会走开时,就从来都拉不下她。所以子轩面对静涵,就觉得亲切的很。“静涵,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掏鸟窝吧,这时候正是鸟儿下蛋的时候。” “子轩哥哥,咱们还是别去掏鸟蛋了,那些鸟也是挺可怜的。咱们把蛋掏回来,它们就没有小鸟了。”上树掏鸟,这是前世小时候经常干的事情,不过,后来大了,就很少再那样做了。她虽然有着原主的一些记忆,可是并不完全,对于原主的性格还是不太清楚。所以也不敢轻易的就答应什么,只能先装一阵子看明白了再说。 子轩又是一愣,以前他这么说的话,静涵还不得乐得蹦起来了,这回事怎么了?疑惑的看着静涵。 静涵看见子轩有些探究的目光,心下一凛,难不成自己露出破绽了?不会啊,别人都没说什么。想了想就说:“子轩哥哥,我如今都八岁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整日的疯玩了。娘说了,我该学点针线什么的了。”算是解释了吧。 旁边的薛氏听了,倒是笑了起来:“你这个丫头啊,我平日里怎么说你,你都不肯听,如今倒是自己愿意了。那好,明天就跟你姐一起,学着做针线吧,八岁了,的确是该学了。” 子轩心里的疑惑暂时放下了,是啊,女孩大了,难免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多学点也是好的,以后总能用的上。” 正好林子轩的父亲和许老爷子也唠完了,就要领着孩子回家,“许叔,天也不早了,都该睡觉了,我们这就回去,明天还得干活,这阵子棒槌的棚子都该做了。春天就是忙人,行了,不用送。子轩,子文,咱们走吧。”说完,父子三人就走了,许志新跟着送到了大门外。 客人走了,薛氏和魏氏两人才把桌子收拾下去,然后大家就各自回屋休息去了。静涵是跟静雅一个屋子的,静涵白天睡得多了,有点睡不着,就来回的翻滚着。静雅听见了,“小妹,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 第一百零八章 时过境迁 你不要这样啊,你是振业的弟弟,清醒点老二!” 苏琳在赵长更的的逼迫下,不断向后退缩着身子。 赵长更是喝多了,他根本听不近苏琳凄叫着的劝告,嘴里浓浓地喷出酒气道: “哈哈,赵振业早就不要你了,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过你。话说当年燕大第一校花虽然脸蛋毁了,但是身材还是那么惹火。他不要你,我来疼你!” 话说完,眼见苏琳背后就是放着博古架的墙角了,见她逃无可逃,赵长更不客气地饿虎扑食,一把就要抱住苏琳。 苏琳恐惧又羞愤地向后退缩着,这古董室面积大约40多平方米,平素这里是堆放古董用的,空间并不大,而苏琳此时已经被赵长更逼到了其中一个角落。 因为紧张,她丰满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纤细的腰肢因身体扭曲的变形,而勾勒出优美的线条。 苏琳的惊恐,却更大地勾起了赵长更酒后原始欲望的爆发,他向前这一扑,几乎能闻到苏琳乌黑秀发上的清香,眼见这位如小鹿惊恐般的女人就要入怀,赵长更脸上露出了恶狼行将撕咬无助小羊一般的表情。 苏琳怎么可能让赵长更抱住自已,她下意识地尽力地将身体往后一缩,正好缩进两个博古架相交的缝隙里。 但是赵长更由于喝多了酒,脚下飘忽,并没有控制好自已的身形,扑了上去之后,见没有抱住苏琳,却收势不住,全身的劲力都撞到了博古架上。 “咣当”,一个巨大的珐琅花瓶从博古架的最顶端砸了下来,正中博古架后苏琳的头部。 “哗”地一声,花瓶重重砸在苏琳的头上,花瓶由于坚实,并没有碎裂,但其中一块突出的瓷雕正好向下深深地插入了苏琳的头皮下。 可怜的苏琳,只来得及“啊”地惨叫一声,便被花瓶砸晕了过去,额头上一股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脸流了下来,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吓人。 赵长更以为苏琳被砸死了,顿时一般酒意都被吓醒了,他见四下无人,拔脚便溜,丝毫不顾地上苏琳的死活。 赵长更溜走以后,苏琳独自躺在地上足有十多分钟。就在这十多分钟里,苏琳头上的鲜血并没有继续再流,反而是逐渐减少,并最终完全消失,甚至连她头皮上的伤口也全部消失不见。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还是苏琳的女儿小童,四下找没有妈妈,看到后厢房里有灯光,便跑了进来,没想到,在雪亮的灯光下,却看到妈妈满头鲜血的躺在地上,顿时惊叫起来。 苏琳被女儿的惊叫和哭声刺激得悠悠醒转过来,她动弹了一下身体,觉得除了头上有点疼以外,其它并无异状。她摸了摸脑袋,慢慢撑着身体爬了起来,对小童道:“童童,乖,别哭了,妈妈没事。” 见妈妈还能起身说话,五岁的小童也止住了哭泣,走到了妈妈身边,试图帮着她站起来: “妈妈,你怎么脸上都是血,疼不疼?” “不疼,妈妈不小心摔倒的; 。” 苏琳自然只能哄着女儿,她一摸自已的脸,再看看那摸了脸的手掌心,还真是抹了一手的血。但是奇怪的是,她试图去按压头上的伤口时,却没有碰触到任务痛处,好象伤口已经长好了。 “真是奇怪,怎么可能呢?”苏琳喃喃自语,她还未从赵长更今晚胁迫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虽然一向隐隐感觉到赵长更对自已不怀好意,但是苏琳没有想到他真的敢向自已下手。此时从惊慌中清醒过来,苏琳的心里,一股浓重的耻辱感顿时压在心头。 这一切,都是因为丈夫赵振业长年不在家的缘故。 赵振业现在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南云省边陲修高速公路,以前还每年过年回家一次,但这一次,却是快有两年没有回家了。 一些心怀讥讽的赵家人对此事评论道:贵为商业天才的赵振业就是被一个极端的丑女给吓跑的。 这话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苏琳心下,留下了深深的伤口。 她是丑,但原先她的美也是出名的,在燕大读书时,被誉为燕大第一美女!沉鱼落雁之姿在她面前也是平常,只不过,后来发生了意外…… 屋里此时雪白的灯光打在小童脸上,她因为惊恐而泪湿的面颊,如果让外人看到,那真是丑陋至极。原本孩子应该是嫩滑无暇的肌肤,在小童脸上却表现出不一样的颜色。 肯定从来没有人能看到在一张小孩子的脸上,长着两种颜色截然相反的肌肤。 在小童的脸上,以她的鼻梁为中线,左右两边的皮肤被划成了截然不同的黑白两色。 黑的象巧克力。 白的象牛奶。 但是这样的两种颜色,长在同一张脸上,却让这种脸显得十分的丑陋。 小童的奇怪的容貌,其实是受了苏琳体质的影响,苏琳脸上的皮肤,比她要差一百倍。 “妈妈,咱们回屋里去好不好?花瓶坏了,爷爷会发火的。”小童自小生活在没有父爱的环境里,显得胆小而自卑,比起赵长更活泼霸道的女儿小倩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到女儿这么懂事,苏琳心里一酸,她摸摸女儿的小脑袋,然后俯身从地上拾起那个花瓶,看了一下,奇怪的是,这个花瓶虽然掉在地上,却没有碎开。苏琳将花瓶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哪里有什么缺损,这就奇怪了,刚才砸中自已头部时,分明是有听到花瓶哪个部份碎裂的声音。 苏琳又认真地端详了一下花瓶,突然才发现,这个花瓶里哪里都没缺损,只是花瓶身上,原本是有许多浮凸的花草树木的,但现在原来那里有一棵树的突起部份竟然不见了。 这个花瓶按理说十分贵重,每次苏琳打扫时,老爷子如果在场,都会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千万要小心; 。当然,也不是特定指要小心这个花瓶,这里的古董都十分贵重,正因为不放心外人,所以公公赵硕才会指示耐心细致的苏琳专门做清理古董的活。苏琳方才就是循例做一个月一次的清除,没想到被赵长更盯上了。 想到这些,苏琳也没心情管这个花瓶到底哪里缺不缺了,她把花瓶放回原来的位置上,心想:自已经常打扫,对这些古董熟悉异常,可是都一时看不出这花瓶有缺损,换成别人,肯定更看不出了。 苏琳并没有想到要把这件事到处诉苦或者告诉公公赵硕,虽然可以肯定赵硕会处罚赵长更,可是那也于事无补,对于本身已经在赵家十分没有地位的她们母女俩,生活肯定是雪上加霜,更加恶劣了。 另外,就是告诉了赵硕,但是赵长更那个惟利是图的老婆林宝珠也不是好相与之辈,没准她还会反咬一口说自已勾引她的丈夫。林宝珠只要说:长得那么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已……那么大家的嘲笑和挖苦显而易见,没准舆论风向还会一边倒向林宝珠。 现在的人有多现实,苏琳这五年来已经深有体会! 苏琳扶着头,虽然那里头皮已长好,但还是有着隐隐象被什么东西硌着的不舒服感。她牵着小童的手,走出古董室,将房门锁好,然后回到自已住的西厢房里。 赵家是个大的世家,如今在华夏国任国家政协副主席的赵硕,撑起了整个家庭的重担,也成为赵氏这个华夏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大族族长。 而赵硕有两个儿子,老大赵振业,原本是个商业奇才,可是现在埋头在南云省修高速路,甩下新婚妻子和一个女儿。老二赵长更,在华夏国能源部下属的国企中石油担任部门经理的职位,也生了一个四岁多的女儿。 赵硕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因此,两个儿子虽然各自成立,但仍然是一家人都住在燕京城的一座占地15亩的大四合院里。 赵硕作为家主,自然住在坐北朝南的东院落里,而西院落,则分成两个小院落,由两个儿子分住。两个院落之间,都独立成院,各自的私密空间还是留足的。 赵长更一脸惊恐地回到自已的西院落里,他仓惶的神色自然被夫人林宝珠看在眼里。 “又是到哪偷吃没擦干净嘴吧?” 林宝珠早就习惯了赵长更这副德性,难得见他一脸惶恐,由不得要挖苦嘲讽一番。 “呃,我好象把老大的媳妇弄死了!”赵长更满脸地懊悔。这酒真是不能喝的,一喝多了,猪油蒙心,连那么丑的女人也想要。 他却没有检讨一下自已,其实是看到老大媳妇姣好的身材而情动的 ,平日里他也没少窥觑,今晚上,只是借了酒来遮脸而已! “什么?你也太过份了吧?那可是你的嫂子,这种事情你也能做得出手?” 林宝珠一听顿时就要跳起来,不过,一想到赵长更说的事情的严重性____把人弄死了!如果赵长更因为这件事入狱的话,她弟弟工作安排的事还没解决好呢,没有了赵长更的出面四处打点,那她弟弟去地税局的工作岂不是成了镜花水月? ------------ 第一百零九章 风平浪静 楚飞直了直发酸的腰杆,肩上的担子就像座大山压的他透不过气,其实挑的不过是几个背包而已,可是饥肠辘辘的楚飞真的没有力量了,两腿打着颤每迈一步都要竭尽全力,他大口的喘着气,但污浊的空气刺鼻欲呕,楚飞剧烈的咳嗽起来。 放眼四望,前方目力所及处荒凉一片,大部分地方寸草不生,黄沙、碎石和各种垃圾遍地,就连天空也是灰蒙蒙的不见太阳,空气中有着太多的微尘颗粒,就像给地球上了一层沙罩,光线根本照射不到地面,偶尔有风吹来卷起一股沙尘,满目是毫无生机的凄凉,这就是两百年后的世界! 楚飞来自2013年,两百年前他是个令人羡慕的军校毕业生,中尉副连军衔,有着军士和学士双学位,父母也是部队上的高官,毕业后直接分配到军区某特务连实习,意外的是在一次实弹演练中楚飞被流弹打中脑袋,手术失败楚飞被判脑死亡。 伤心欲绝的父母把楚飞的‘遗体’进行了速冻冷藏,他们期待有一天科技发展能挽回楚飞的性命,但是两百年过去了科技非但没有发展反而比最初倒退了近百年,局部的核战、大面积环境污染造成人类文明毁灭,不过没想到的是楚飞的脑伤却奇迹般的自我修复了,当冷藏系统能源耗尽后,楚飞苏醒了。 苏醒后的楚飞发现整座军事基地只剩下他一人,而基地内资源全部耗尽,物资、枪械甚至连地表建筑的门窗等金属全部荡然无存,这里大概早在百余年前遭到废弃,如果不是楚飞的冷藏系统有独立的核能源供电而且深藏在地下基地的底层,估计他不是腐烂在冷藏箱里,就是被人抛尸荒野了; 饥饿交迫的楚飞不得不逃离废弃基地外出寻找生机,这时他才发现这哪是想像中的未来高度发达文明,他怀疑自己来到了世界末日,外面的世界处处有着危险,幸运的是楚飞在几天后就找到现在的居住地,天堂城,一座人口近十万的人类居住点。 “楚飞,给我打起精神,前面就是龙山了,不加把劲你别想拿到报酬!”有人在后面催促喝斥楚飞,楚飞只能咬紧牙关挑着担子继续前行,前方果然朦朦胧胧的看到一座山的形状,那应该就是天堂城人传说的龙山了,人类世界为数不多的洞天福地。 两百年后的世界因为局部核战争和地球外层轨道污染,太阳的光线已经很难照射到地面,大部分植物缺乏阳光死亡,又由于人类的污染造成酸雨横行,就算有厌光的植物也难以存活,而能在缺光和酸雨中生长的植物,它们通常会比动物还凶猛,楚飞在找到天堂城前差点被一朵小花钻进喉咙憋死。 黑暗、雾霾、酸雨、风沙暴、缺水、少吃……这是楚飞给所处世界的关键词,不过就在前方那座传说中的洞天福地龙山上,这几个关键词你都找不到,据说那里有着明媚的阳光,纯净的湖水滋润着大量的动植物,偶尔和风细雨春风拂面…… 当然龙山下的雨可不是酸雨,而是可以直接喝进腹中的水,纯净的饮用水!要知道人类工业的高度发展污染了全球百分之九十九的水源,由于采用高压水泵地下排污,污染包括地下深层水源,每天喝饱干净的水是有的人一辈子实现不了的梦想! 既然龙山这块洞天福地就在天堂城的边上,那么自然就会成为人人向往的居住圣地,但是这里绝不是谁都能随便来,天堂城守军有一支龙山防卫营每天24小时不间断值守,任何非法靠近龙山者杀无赫!因为他们的存在龙山这块洞天福地才得以继续保存下来。 楚飞双腿在颤抖这是力竭的表现,可他没有权力停下来休息,不仅是腿承受不住了,喉咙干的要冒出烟来,早上喝的那点水还不够吐口唾沫,即便如此身后催促声却越来越急,根本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打算,楚飞只能拼了命的挑着担子往前挪。 龙山的形状越来越清晰,楚飞感觉雾蒙蒙的前方好像透着一道道光芒,龙山似乎就处在光芒的中心,如果不是眼花的话那应该是一座闪着耀眼光芒的山!就像是朝圣者眼中的西天雷音寺悬在半空中大放光彩!这等奇观把楚飞看呆了,脚下竟然渐渐忘了走路,诡异的未来世界让他的大脑越来越混乱,核爆带来的烟尘应该遮盖了绝大部分阳光,但是这里的光芒又是从何而来?难道真如传说所言这里阳光、和风、细雨如春? 后面有人踢了楚飞一脚催促他赶路,那是这次龙山露营的组织者,和楚飞同属天堂城预备役兵团学员,这次有幸来龙山洞天福地露营的人几乎全是预备役兵团的学员,而楚飞之所以有幸入选不是因为他有显赫的家庭,只不过因为他的角色是挑夫,报酬是一枚金币,够填饱一顿肚子,当然不是肉食,而是天堂城的主粮地瓜、土豆。 天城堂的制度完全属于军管,守备军有一个加强师的兵力,算上后勤人员共计八千余,师长即城主,以楚飞这段时间所见,他们所用的武器非但不比两百年前先进,制造工艺甚至倒退许多,科技的大量流失让人类忘记了许多知识,还能用上热武器已经算幸运了,但像坦克、火炮这样大威力字眼楚飞还没听人提起过,更是没有亲眼看到过; 天堂城预备役兵团是为守备军提供后续兵力的学校,楚飞因为身高看起来还算雄伟,所以进入天堂城的时候就被分派进来,也幸亏被分配到预备役兵团,要不然他就必须像天堂城里众多面黄饥瘦者一样每日为食物而奔波,饿死者时有发生。 大家都是看不起楚飞的,但是楚飞的身高和体魄却是班里佼佼者,用他来做挑夫应该再适合不过,只是空有着身高和体魄却没有充足的食物,楚飞哪有力气挑东西,好在眼前出现的奇异景像吸引了他的注意,脚步似乎也不是那么沉重了。 遍地的黄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零星的小草,它们顽强的在沙砾中扎根,再往前走这些草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之后出现了灌木,等站在了龙山脚下时,高大的树木在阳光照射下茁壮成长,楚飞以为自己在梦里,没错,龙山上的光芒就是阳光,厚厚的尘埃似乎在此处被打开一个缺口,太阳光芒顽强的照射进来!大自然无时无刻不在创造奇迹,楚飞眼前亮的让他有些不敢睁眼,本来生活在这种阳光下是这一个月来近乎疯狂的梦想,可是真的沐浴在阳光中时他又有些不适应了。 一条盘山的小路蜿蜒而上,龙山并不高,海拔不会超过百米,山势除了背阴一面外并不陡峭,山顶是个古火山口,连年积水已经形成一个湖,湖水清澈甘甜是天堂城主要水源,溢满的湖水泄下来浇灌着山脚下的植物,植物茁壮成长偶见小昆虫在其间飞行,构成一副生机勃勃的画面,更详细的情况要等上山看过后才知。 路口上有一个哨卡,六名士兵持枪警戒,三人一组,每组间有一定距离,另有两名士兵在稍高点的位置架起一挺机枪,闯山者的实力若是强大他们就会用猛火力扫射,另外周围时不时可见巡逻队伍经过,整座龙山被防卫营围的水泄不通,除非长了翅膀飞上山,否则一只苍蝇也钻不进去。 露营队伍自然是早办齐了登山手续,守哨卡的士兵略一盘查并声明了山上的禁令后就放人通过了,楚飞咬着牙看了一眼上山小路,他有点后悔来赚这一枚金币了,长时间的吃不饱饭,现在说他骨瘦如柴也差不多,挑着那几个大包好像重过千斤,每迈上一层台阶都要拼了老命,喉咙干的发出拉风箱的呼哧声,胸口又闷又痛,心脏在里面发出夸张的咚咚响,或许这是身体熬到极限的信号。 楚飞在二百年前绝对是少爷兵,刚进军校时和刚到部队时的训练他几乎都躲过了,因为父母是部队上的高官嘛,这点特权还是能享受的,现在楚飞才知道他那样做有多愚蠢,要不然他的体质还能更强一些,有个强健的体魄在这乱世生存机率会更大。 楚飞虽然肩能担,但也只能挑几个背包而已,手虽然也能提,但也只是提点瓶瓶罐罐,和人家其他穿越者比,他真是逊毙了。 别人穿越到古代好歹也是个少爷,身边最少还有个丫环呢,再配上超前的意识和诗词文赋怎么也弄个三妻四妾;穿越到未来的起码能享受高科技,或者还有未来的子孙庇护,可楚飞冷冻前连个妞都没泡到手,就算父母给他留下个弟弟、妹妹之类现在也不知后人在何处了,楚飞这个悲催的不算穿越者的穿越者真是苦逼呢。 越想楚飞越觉的自己命苦,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几天,这狗屁的老天是在捉弄他是吧,既然让他活过来为什么还要如此折磨他,起码让他吃顿饱饭喝饱一次水吧,人家囚犯处决前还给顿大餐呢,楚飞愤愤不平的狠狠踩着脚下石阶,突然石阶一晃楚飞脚下一空一个跟头栽下山! ------------ 第一一零章 人情薄 本书是架空,书里面的隋朝不是历史上的隋朝,只是借用了隋朝这个名字~~~本书中所提到的隋朝是在兮架空出来的朝代,里面所出现的各种不符合历史常识的问题大家请无视哈~~~看文图个乐呵,不要深究哈~~ ----------------------------------------------------------------------------------------------------------------------------------------------------------- 大隋朝是一个新建的不到三十年的年轻王朝,当今的皇上是这个王朝的第二位皇帝,年号大业,如今是大业十年; 大业皇帝今年三十二岁,是一个精明干练具有雄心大志的皇帝,他的父亲隋文帝建立了大隋,前朝皇帝暴政,以至于民不聊生,如今大隋不过建国三十年,到处是百废待兴。 大业皇帝接手之后,继续实行他父亲制定的与民休息的政策,减轻徭役赋税,同时也改革吏治,前朝正是因为官员腐败,以至于腐蚀了整个国家,大业皇帝汲取前朝灭亡的教训,对官员是否清廉很是重视,经过十年的整治,大隋朝的官员比历史上任何王朝的官员都要清正廉明。 官员不再是土皇帝,不再是横征暴敛欺上瞒下,那么下面的百姓自然能够安居乐业。是以大隋朝的百姓日子虽然过的不太富裕,但是却宁静安乐。 ――――――――――――――――――――――――――――――――――――――――――――――――――――――――――――――――――――――――――――― 山河村是一个有着一百户人家的大村,村里大概有一千人,经历了前朝的暴政和朝代兴替的战乱之后,山河村还能有这么多人,实在是不易。 之所以这样,原因无他,只因为山河村偏僻,资源贫乏,出入也不方便。对待这样一个鸡肋之地,不管是叛军还是前朝军队,对此都是不屑一顾,于是山河村在这种原因之下,侥幸得到了保全。 山河村的名字乍听很大气,祖国的大好山河嘛,但是实际上,山河村这个名字只是就地取材。三河村三面环山,只有一面能通到外界,一条小河沿着山脚环成了一个半圆,然后通到外界去,至于这条小河通向哪里,终点在什么地方,即使是山河村年纪最长的老人也不知道。 山河村以前不叫山河村,叫三山村,之所以叫山河村,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故事。 山河村她三面环山,山下面有一条小河。 山河村不缺水,村中有数十口水井,但是为什么这条小河能成为这个村的标志性事物并且成了这个山村的名字呢? 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这条小河鱼多,并且因为这些鱼,救了山河村村民的命。 只要有水,那么这条小河就有鱼,鱼的种类有些单调,只有草鱼和鲫鱼,顺带还有泥鳅黄鳝之类的水产品。 鱼的种类虽然单调,但是架不住鱼多,山河村是一个有着一千人的大村,在几十年前那场持续了几年的改朝换代的战乱中,处处民不聊生,饥民横行。但是山河村靠着这条小河里的鱼还有山上的野果野草野味等东西,山河人的人安然的渡过了那最艰难的几年,没有一个被饿死。 正是因为这条小河有这个功绩在,所以当时的村长在大隋建立之后,召开村民大会,通过投票,大家一致决定把三山村的名字改为山河村,以纪念这个对村民有着大贡献的小河。 于是从此后,三山村的名字便被改为了山河村。 本书的这个故事,主要发生在山河村,我们的女主人公,便是诞生在山河村。 ------------ 第一一一章 重阳入宫 呃,夫人,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到底老大的媳妇有没有事?我现在不敢去,心还碰碰地乱跳呢!” 赵长更拿准了自已的媳妇不敢对他怎么样,她那个没落的小世家,还等着自已来解救她家的一帮人呢,所以平时他在外面怎么玩,只要没有玩出火,林宝珠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不知道; “什么人不好,为什么偏偏是她?” 林宝珠气的其实还不是赵长更在外面玩女人,毕竟这么多年来,赵长更玩是玩,倒也每夜按时回家点卯,没有出现来路不明的女人抱着孩子在她家大门口哭的情形。所以,她今晚上气的是,赵长更这只猪,居然这么饥渴,连老大家那个吓跑丈夫的丑女也要!这让好歹也有几分姿色的林宝珠脸面往哪搁? 不过当下人命关天,如果苏琳真地出了什么好歹,凶手还是自已的丈夫,那么苏家虽然当初是带着交结赵家的缘故,所以与赵家联姻,平素里对苏琳不管不问,但碰到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自已丈夫的麻烦可就大了。 林宝珠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的,所以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赵长更之后,还是板着脸往屋外走去。 赵长更眼巴巴地看着老婆略带丰腴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口,心里期望着她能带回些好消息,哪怕是受伤啊、变残了都行,只是别死人! 谁想,还不到五分钟,赵长更又看到林宝珠回转的身影。 “怎么又回来了?” “唉呀,没事了。我刚出门,就看到老大媳妇进了自家院子,还有那个小丑怪小童。” 林宝珠确信那个身影是苏琳无疑,为了怕自已判断失误,她还等苏琳拉亮了东院子里的灯,确信是苏琳后,她才回身的。 “嘘,吓死我了。”赵长更一抹额头上的冷汗,心知这件事也许就这样暂时揭过去了。 老大媳妇既然选择了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家院落,那说明她也不想声张此事。 呃,人没事就好,否则麻烦就大了。想到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的后果,赵长更真的后怕起来。要不是仗着大哥赵振业外出多年,甚少过问家里的事,家里直系的子嗣只有他一个人,父亲早就对他冷落不理了。 在父亲眼里,值得宠爱和栽培的儿子只有赵振业一个人。而他,永远都是赵振业的替补队员。 …… 东院落里…… “妈妈,你真的没事吧?”小童一直担心着妈妈的伤情,刚才在古董屋里,妈妈一脸的鲜血真地吓坏她了。 “没事,你等等,妈妈洗把脸,你帮妈妈察看一下伤口,就知道没事了。” 苏琳在洗手间里接了盆热水,然后用毛巾把脸细致地洗了干净,果然,洗净脸上早先留的鲜血之后,在小童的帮助检查下,她发现自已全身上下竟没有一个伤口。 但苏琳也确信自已的确是被花瓶碰伤过,否则就不会留出满面的鲜血。但是现在头上,甚至身体的其它部位都没有伤口也是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苏琳只能把这归倃于也许伤口不大,快速愈合了? 只不过,在头上被花瓶砸中的部位,苏琳摸到了一个指节般大的疙瘩,看来,是被花瓶砸中的产物; 。相信过几天这个疙瘩就会消失吧,苏琳也不以为意。 受到惊吓后的苏琳,却不得不再次思考起自已和女儿的前途命运来。 指望赵振业,那是不可能的。他在南云这么多年,除了年节,一般都不回家。平时琐碎的家事,苏琳也不可能在他回来的有限几天里一一说得清楚。并且那些小事,虽然对她们母女俩平时的生活影响很大,但在没有亲眼看到其发生的赵振业眼里,可能不值一提,甚至会认为她是小题大做。 虽然苏琳靠着自已的嫁妆,还能够支撑起自已的生活,不至于要在赵家寄人篱下讨口饭吃,但是随着这几年小童生病开销的日益增长,苏琳在经济上也日渐吃力。而且,根据全国最权威医生的诊断,小童最好明年就要进行心脏手术,否则,医生不敢保证她能活到了13岁。届时,小童的手术费又将是一笔巨额开销。 虽然赵家的大家长赵硕会承担起这笔花销,但苏琳却觉得,如果自已能够独立承担最好了,不用担心会遭到赵家人议论纷纷的白眼和轻视。但是要她以出嫁之身,再回到娘家找父母亲讨要这笔款项,那家里那边的一大家子人也肯定会有所不满的。 思前想后,苏琳长叹了口气,把那股想要离开赵家,带着小童到外面生活的念头愈发强烈起来。 其实,这个念头早已有之。以前,是因为久候赵振业不归家的失望,现在,则是被赵长更今晚的不齿行为激化了! 哄了小童睡觉,苏琳也已经是疲累不堪了,她一头躺倒在小童的身边,然后便沉沉扎入黑甜乡。 苏琳睡着之后,她头上的那块拇指般大小的疙瘩,慢慢地融进她的体内,就好象她的身体给了它营养让它复苏似的。 苏琳并不知道,砸中她的那个花瓶大有来历,是赵硕一次在海外拍卖会上购得的心爱之物。据说,这个花瓶来自于历史上大有名气的唐朝皇室。 无巧不成书的是,由于赵长更的孽行,让被封印在花瓶浮凸图案里的木系异能,与苏琳的身体产生了融合。 一道道的绿芒以肉眼可见的光线闪过苏琳的全身,一遍又一遍……苏琳在睡梦中,只闻得满室的草木芳香,虽然现在是冬末,却好似春天来了一般,睡得比平时还要舒服安稳。 在睡梦里,苏琳好象又回到了自已从前在燕大中医系上学的日子,课堂上,陈教授拿起一株奇异的植物,向大家讲解它的药理,只是突然,那朵植物却绽开了花…… “妈妈,咦,屋子里好香啊,好好闻。”一早醒来,小童就感觉到了屋里有些不一样。 北方的冬末,院落里还有点点残雪,梅花凌寒独自开的美景并没有在这个小院落里呈现,反倒是小池塘里枯败的残荷提醒主人现在还是在萧杀的冬天。 所以,小童闻到这一室的花木清香,精神为之一爽。 孩子毕竟是孩子,经过一夜的安睡,已经基本上排除了昨晚上见到母亲躺在地上血流满面那恶梦般情景的恐惧了。 苏琳被小童惊喜的声音唤醒,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发现那个拇指大的疙瘩已经全然消失了,和昨天的伤口消失得一样迅速,心道:还好; !否则顶着个大疙瘩,总觉得到处怪怪的。 “嗯,是很香,好奇怪,咱们也没有喷香水呀?”苏琳的鼻端嗅到一室的草木清醒,似乎到了负氧离子浓厚的密林间,整个人一下了就精神了起来,和往日晨起昏昏欲睡的感觉完全不同。 “妈妈,好象不是香水的味道哦!我觉得,象是春天在公园里的味道。”小童虽然小,但也有对美好事物的感知能力,甚至比大人更敏锐。 “嗯,是啊,我也觉得是那样的味道。”苏琳推开窗户,见窗外仍是一片残雪漫地的景象,不由地暗笑自已痴傻,难道真地以为睡了一晚上,做了一个美梦,春天就会突然提前降临自已的窗前? 不过,这个梦还是给了苏琳启发,她记起自已因为在那次实验中的事故办了休学,还保留了学籍,如果现在去续读的话,应该能够得到校方的准许。 这个想法一旦进入苏琳的脑子里,就象扎了根一样挥之不去。 不是吗?现在一切条件都已经成熟:女儿也大了,而且这是离开赵家一个最体面的理由。 自已可以借口去上学,然后以小童还小需要自已照顾为由,带她到学校外租房子住,当然,还会请一个阿姨帮忙照料小童。 这是一个多么无懈可击、同时又给双方保留了体面的方法,还能满足自已想要离开赵家那无法阻挡的欲望。 苏琳越想越感觉这个方案可行,竟淡忘了屋内忽然传来草木清香的事情。 当然,自从她起床之后,这股草木的清香也慢慢变得淡隐起来,不象她在睡梦中时全无压抑的释放…… 帮小童穿好衣服,苏琳对女儿道: “小童,妈妈今天带你去妈妈从前的大学里玩,好不好?” “好啊!不过,妈妈,我还是带上面纱吧!”小童忽然不安地道。 “嗯,好啊。其实呢,有时候外面起沙尘暴的时候,街上也有很多带面纱的人。”苏琳安慰自卑的小童。 自从意识到自已的面孔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后,小童就很在意在外人面前要用苏琳为她特制的面纱挡住自已的脸部。 “妈妈,那哪天起沙尘暴时你带我出去玩好吗?” 小童觉得,如果真的象妈妈说的那样,那么自已只要是起沙尘暴时出门,就不会让大家特别留意带着面纱的她了。 其实,苏琳和小童也一样,每当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已那张曾经光洁无暇的脸,变得如癞蛤蟆背上皮肤那般坑坑洼洼、还不时分泌出油脂,皮肤亦变得粗糙丑陋之时,她何尝不也是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自卑? 和小童一样,苏琳也有自已的面纱,每逢出门时,她一定要带上它。 “呵呵,今天不管起不起沙尘暴,咱们都要出门。不过,去大学前,咱们得去趟儿童医院!” ------------ 第一一二章 簪花 纪元325年,夏。 时值六月夏季,正是马特镇最炎热的时节。天空中火辣的阳光,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的水份蒸发。 不过对于火系魔法师们来说,这个季节正是他们最喜欢的季节。炎热的天气让火元素变的活跃,火系法师们在这段日子里冥想起来事半功倍,施展出来的魔法威力也比以往要强大许多。 圣庞加帝国,古利略省,马特镇东面有一处火山上,座落着一座高大的魔法塔。 这里是火系四级黄金阶法师,凯恩的法师塔。分三层,呈四方形状,每一层都有十米之高。 法师塔周围还有四千平方的土地,全都石墙保护。这片土地全都是法师塔的附属地,归凯恩法师私人所有。 凯恩法师是马特镇的守护者,接受马特镇的供养,庇护着马特镇以及周围十几个村落的安危,让小镇和村落不受强大魔兽的侵犯。在这片小镇范围内,凯恩法师无疑是最受尊敬的人物。 此时,在法师塔一层中。 一名黑发黑瞳的少年盘膝而坐,他呼吸均匀,眼睛紧闭,双手结成冥想法印,看样子他正处于冥想状态。 少年名叫方隆,今年刚满十六岁,是凯恩法师的外甥。 七年前,他的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双双遇难,只留下九岁的方隆孤单一人。于是,舅舅凯恩将他带到了法师塔,让他和自己一起生活。 凯恩法师大老粗一个,根本不懂照顾孩子。 好在方隆属于比较好养活的孩子,他的兴趣是看书,无论是什么书,即使是枯燥的魔法理论书,他抱起一本往角落一蹲,就能很安静的渡过好几天时间。 于是凯恩干脆将他安置在法师塔的一层里,这有着凯恩收藏着各种魔法理论以及魔法记事书籍。 在这里方隆则如鱼得水,开始阅读法师塔里收藏的各种有关魔法的书籍。到如今,法师塔里的藏书已经被他看的差不多。 七年来的累计,让他拥有了丰富的魔法理论知识。 在今年,他满了十六岁后,舅舅凯恩终于开始教导他魔法师的基础‘冥想术’,准备将他培养成一个魔法师。 魔法师是一个对精神力要求很高的职业。而十六岁正是一个人精神力正式发育成熟的时期,所以大部分的魔法师都是在这个年龄才开始正式修炼。 冥想术是魔法师们的基础,不仅能增长魔法师的精神力,更在冥想时融合天地间的魔法元素,在体内产生魔力; 当然,融合元素还涉及到魔法天赋问题,也就是元素亲和力。 一名魔法师的元素亲和力越高,每次冥想时能融合的魔法元素就越多,体内产生的魔力也越多。反之亦然,如果没有没有元素亲和力话,那就完全无法融合魔法元素。 方隆开始学习冥想术时,进度飞快。 他在十分钟时间内,就让自己进入了心如止水的状态。 又在半个小时后,成功将精力凝成一束,让自己的意识进入冥想空间!这说明他对自己的精神力有着很完美的控制力。 当时,在身边指导他冥想的凯恩激动万分,他也没有想到方隆在冥想术上竟然有这样的天份。 要知道资质普通的魔法学徒,光是让精神力凝成一束,就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象方隆这样一接解冥想术,在一个小时内就成功进入冥想状态的,可以说是极其罕见! 但是……随后,方隆虽一直处于冥想状态,在他的身边也浮动着各系魔法元素。却没有任何一系的魔法元素选择融入他的身体!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方隆的元素亲和力为零!他的身体几乎是魔法绝缘体,根本无法与各系元素融合! 无法融合魔法元素,就无法在体内产生魔力。没有魔力,就不能成为魔法师。 这样一来,虽然方隆能顺利的进行冥想,也只能让他增加一些精神力而已。 舅舅凯恩顿时变的很惆怅。 坑爹呢,这是! 他的宝贝外甥明明拥有强大的精神力控制水平,又在短短一个小时不到就进入冥想状态!还拥有丰富的魔法理论知识,可以说是俱备了一个魔法学徒的完美模板。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再有一点点魔法元素天赋呢? 哪怕仅有很低的一点点,在丰富的魔法理论知识支持下,他敢肯定方隆也绝对能成为一名不错的魔法大师! 这件事情,让凯恩法师郁闷了好多天。 但是天赋这东西与生俱来,没有就是没有,想要也得不到。凯恩再郁闷,也无法让方隆变的有天赋起来。 …… …… 方隆知道自己没有元素亲和力后,心底深处总归是有些难过。只是他并没有将难过表现出来,十六岁的他比起同龄人要成熟很多。 他每天都依旧喜欢看书,而且还会坚持冥想。 “呼……”随着冥想结束,方隆沉沉的呼出一口浑气。冥想无法让他产生魔力,只有在精神力上有所精进。 从学会冥想到现在,这半个月来,他还一直没有放弃冥想,因为他心中还有不甘; 成为一名魔法师,这是他从小接触到舅舅凯恩后便开始萌发的愿望。 为什么一定想成为一名法师? 或许各种因素都有,他自己说不清楚。 但他,就是想。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阿隆,在吗?”这时,舅舅凯恩的声音在法师塔一层中响起。 不过凯恩人并不在一层,而在法师塔三层。法师塔中装有传音石,能让凯恩将自己的声音传到第一层中。 “在的,舅舅。有什么事吗?”方隆放下书本,出声应道。 “呵呵,你帮我去跟黑顺说一下,让她将法师塔右侧边下方的空地整理一下。我大约一个魔法时后下去试验一个四阶新魔法,这个新魔法范围可能会比较大,让她尽可能的清理出一片大点的场地。”凯恩笑着答道:“趁着最近火元素比较活跃,我想争取将这个新魔法试验成功。” “好的。”方隆应了一声,抱起手中厚重的魔法理论书,起身朝法师塔外走去。 此时,法师塔外的一座凉棚下。 一个瘦瘦黑黑的少女正一手支撑着下巴,有些犯困的打着哈欠。 这名少女正是黑顺,她是凯恩法师的仆从,今年已经十八岁。她从十二岁起就被凯恩法师带来,负责照顾凯恩法师的生活、以及处理法师塔中的一些琐事。 从每个月到小镇购买生活用品、煮饭、清理法师塔附近的卫生。以及替凯恩法师到小镇佣兵中心发布任务,全都是她一手包办,是个很勤劳能干的女子。 还好这里是异界,否则光一个使用童工的罪名就够凯恩法师喝上一壶。 法师塔的大门缓缓打开,方隆手中抱着一本厚厚的魔法理论书,从法师塔中走出,远远的朝着黑少女喊道:“黑顺。” 凉棚下那瘦瘦黑黑的少女迷糊的抬起头来朝着法师塔方向望去,看到方隆后,应了一声:“方隆少爷,有什么事情吗?” “嗯,再过一个魔法时后,舅舅想要试验一个新魔法。麻烦妳将法师塔下方的那块场地整理一下,清理一片空地出来,越大越好。”方隆笑着对黑顺说道。 法师塔右侧那片位置,一直以来都是凯恩试验新魔法的地方。 不过前,不久凯恩法师从镇上订了一批魔兽的兽皮,用来制作魔法卷轴。这几天趁着阳光明媚,这批兽皮就常常晒在这片空地上。 “好的,方隆少爷。”黑顺点头应道,然后起身往那片空地走去。 “我来帮妳一起吧。”方隆将厚重的书籍放下,整理那批兽皮难免要搬运,所以他便跑上去帮忙…… ------------ 第一一三章 得偿所愿 哗啦!一堆五颜六色的信件纸张卡片从鲜红色的信箱中迫不及待的挤出来,瞬间洒落在莫凡脚下,纸片砸在身上没有任何的痛感,但是恍惚间,莫凡却仿佛看见自己热乎乎的鲜血从脖子上的动脉喷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脖子,惊慌的看了下四周,呼~莫凡晃了晃脑袋想忘记刚才那副幻象,可是,眼前狰狞的鲜红色信箱却始终让莫凡眼前不停的晃动着血的颜色。这信箱,本来是雪白的,那红色,是被来讨债的人漆上去的,摄人的红色,是无声的警告。 莫凡快速的捡起地上的信件抱在怀里。 纸张不会有任何温度,可是一丝透彻骨髓的寒意却从怀中的这些纸张迅速渗透到全身每个细胞。 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莫凡头也不回的冲向自己的房门,再也不敢看那个鲜红的信箱一眼。 进到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把那些信件往墙角小山一样的纸片堆上一丢,莫凡颓废的把自己陷进沙发,双手捂着脑袋,盯着那堆写满了不同语言的纸片。 一股酸涩的感觉从身上的某个点慢慢侵蚀到了全身,无声无息却又实实在在,那强烈的压迫感让莫凡所有的内脏都紧缩者,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这感觉扩散到莫凡脸上的时候,莫凡竟露出一个笑容。笑出来之后莫凡呆了一下,然后放松身体,好像一具尸体一样卧在沙发上,脸上却一直忍不住在笑。 真的是很好笑啊,正常的人如果落到莫凡这种地步,应该是沮丧、悲哀、绝望才对,可奇怪的是,这些感觉他竟然奇迹般的一个都没有。 当莫凡望着那些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点的讨债信时,甚至会天真的想着“世界上不会有比我欠债更多的人了吧,就凭这一点,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都绰绰有余。”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莫凡嘿嘿的笑出声来,撇了一眼那堆纸片,开始在脑子里快速的计算,自家老头挂掉之前,公司的资产好像是二十亿rmb吧,当然这不是老头一人的钱,还有那些垃圾股东的。然后莫凡就只知道这个老头名下的跨国公司是经营电子产品的,其余的就一无所知了。 直到老头心脏病发挂掉,股东卷款撤资,公司一夕之间倒闭,莫凡还在大学的豪华宿舍里过着大少爷醉生梦死的幸福生活; 。然后第二天,一张死亡通知和一张法院传票就同时送到他手中,莫凡莫明其妙的就成了公司的债权人。 莫凡清楚的记得,当时他看着那个总数超过十亿rmb的欠款总额时,没有震惊,只是感到离奇,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会像他的名字一样,混混僵僵毫无建树的过完,做一个合格的米虫,可是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样荒诞的事,简直可以写一本了。 在一堆幸灾乐祸的眼神中,莫凡卖了老头名下的所有能卖的东西,豪宅、名车、股票、公司大楼、甚至老头珍藏的绝版线装古文小说。然后带着自己的行李和几万块得以幸存的私房钱,住进了这间原为金屋藏娇而购置的公寓。 原本住在里面的娇自然已经不在了,而且她临走的时候还很勤快的顺便帮莫凡收拾了屋子,把那些高档笔记本啊、等离子壁挂电视啊、最新的温控净化空调啊……卫生间里的那个按摩浴缸啊,这些碍事的东西统统一起带走了。 莫凡觉得这样也好,这样屋子看起来大多了,而且卫生间里没有了那个占地方的浴缸,大便的时候视野宽阔,心情比较舒畅,排便也比较顺畅,从前便秘的毛病竟有了很大改观。 每次莫凡坐在马桶上抱着一卷纸巾大便的时候便会想:“唉,真是个好女人啊!可惜,咱没能实现她做少奶奶的愿望,估计这时候,她正在某个地方咒骂我吧!”毕竟,这女孩保留了二十几年的处子之身,在经过历时一年的明查暗访后终于决定给了莫凡。 想起她莫凡就挺愧疚的,莫凡很明白,像她那样艳若桃李的极品女人,在无数色狼的觊觎之下、在无数银弹的攻势之下,把自己的贞操保留那么久,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那时整个学校都知道她是个处女,所以当那天聚会她微笑着坐在莫凡旁边的时候,莫凡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先苦后甜。 花季女孩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拒绝了美丽爱情的诱惑,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筹码,等价交换的筹码,而莫凡,就是她相中的那个买家。怎么说莫凡也是个有担当的成年男人了,这点规矩,他懂,何况她真的让莫凡很动心――动了和她上床的心。 于是‘恋爱’了,于是发生关系了,于是同居了,于是莫凡就答应她年底登记结婚了。 对此莫凡没什么怨言,反正对莫凡来说,爱情是个奢侈的东西,没有哪个女孩会爱上一个没有上进心的废物吧!这个女人虽然同样的不爱莫凡,但是起码她会装出爱莫凡的样子,让他生活在她制造的王子公主的假象之中,过的醉生梦死。 可是莫凡收了货物,却没有付完该付的货款。 “如果放在商场上,我应该算是一个没有信用的恶商吧!”莫凡时常这么想…… “滴滴滴滴~”qq闪了起来,哗的起身,莫凡一个箭步冲到电脑前面点开那个有着一个大大“贱”字的图标,有此恶俗标志的不做二人想,一定是江阔了。莫凡qq好友里只有两个文件夹,一个‘我的好友’,一个‘mm’。 那些数量众多各具特色的mm是无聊的时候用来聊天打发时间的,而‘我的好友’里除了那个写着一个大大‘淫’字代表莫凡自己的图标,就只有一个人,就是‘贱’字图标的江阔,昵称wksj,别人不知道这几个字母的含义,莫凡可是清楚的很,挖坑射精; 第一次看见他的昵称莫凡就把自己的昵称改成了ttzh,江阔见了之后哈哈大笑,发来一句“淫人,你在这个坑里种的花,绝对开的倍儿艳倍儿艳的!” 莫凡很快的回复:“贱人不愧是贱人,居然一眼就看出是填土种花。”随后江阔很快发了一个害羞脸红的qq表情,顺带八个字,“不要这样夸人家嘛~”呕~ 这就是莫凡唯一的朋友、哥们、兄弟,江阔。 莫凡急忙点开图标,上面已经打了几排字,还以非常变态的速度在增加着,“淫人,出来种花了!淫人,别忙着泡mm了!淫人,你正在拉屎吗?淫人,你丫的不会被人砍了吧!淫人,你等着,我马上去给你收尸!淫人,我去之前不要死啊!淫人,你不会真的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吧!淫人……” 莫凡赶紧拉出键盘快速的敲击,“贱人!知道你九阴白骨爪打字快,也不用这样现吧!” “哇!淫人!”江阔发来一个惊吓的qq表情,“我还以为我和梅超风偷情的事情是个惊天大秘密呢,没想到居然被你知道了!还知道我跟她学了九阴白骨爪?!” “是啊!”莫凡没好气的敲击键盘,“我还知道你跟东方不败有一腿,准备切了跟他学葵花宝典呢!” “这也被你知道了!”接着一个淫笑的qq表情,“话说东方美人虽然是个变性人,但是身材相貌丝毫不比极品mm差,特别是那双长腿,可以完美的缠在腰上……那种柔中带刚的媚态,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唉,虽然他强烈要求我和他一起修炼葵花宝典,可是我忍痛拒绝了,没办法啊,我还要留着小jj挖坑射精让你这个淫人填土种花呢!” “我靠!”莫凡暗骂一句。心想这贱人耍贱的功夫简直已经登峰造极了,就算把‘天下第一贱’这个牛叉的名号赐给他也丝毫不为过,真是彻底败给他了。 敲击键盘,莫凡决定立刻结束这没营养的话题,“贱人,耍贱对着mm耍去,说吧,什么样的case?”这小子知道莫凡现在的境况,绝对不会没事骚扰莫凡跟他打屁吹牛的,联系他肯定是有生意介绍给他。唉,在警察的监督下,莫凡不得不努力赚钱还债,不管那个债务的数量有多离谱。 “最近不景气,没啥好单子,这是一个企业网站,很小,报酬5000块,要求一个星期搞定,怎么样?你接不接?” 江阔家开了一个小小的信息公司,就是出租服务器空间,制作维护网站的一公司,这贱人知道莫凡需要赚钱,但是莫凡一大学没毕业的毛头小子,哪个公司愿意要?他就利用自己在家里公司帮忙的机会,偷偷截下新客户的case给莫凡做,莫凡做好之后他拿到钱去帮莫凡报税开发票,然后把钱汇给莫凡。果然是好兄弟,够义气!不过,就不知道他老爸如果知道了他做的‘好事’,会不会气得喷血不止呢? “接!苍蝇再小也是肉啊,一周没问题,就算不睡觉我也搞定!” 莫凡发过去这句话,叹了一口气,想想以前随便买件衣服都在一万上的日子,真是恍如隔世。如果一个正常人从亿万富豪一夜之间变成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估计不是疯了,就是寻死自杀吧!可是莫凡不仅没神经失常,也没有想过死了一了百了,也许,他本来就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之内吧! ------------ 第一一四章 苦心报复 威武侯府雕梁画栋的府门前,两列执枪肃立的甲士延伸到长街的尽头,而在这些甲士的身后满是围观的百姓和官吏。 在众人的期待之中,盛装锦衣的威武侯姬肃和侯夫人孙氏从侯府中走出,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长街的尽头,很快出现一群人走进了甲士们升起长枪形成的仪仗中; 这群人为首的是两个穿着黑色铠甲的将军,后面跟随着一队黑色衣甲的兵士,而与这幅场面有些不符的是,为首的两个黑甲将军中间有一个六岁的幼童,这幼童的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锦衣,身上的饰物尽显贵重,但此时这幼童却双目低垂,稚气的脸上满是泪痕,被身边的两个黑甲将军分别牵着左右手,向着威武侯府门前走去。 咔、咔、咔、咔…… 随着两位黑甲将军的走动,他们身上的盔甲发出一声声碰撞。 终于,两位黑甲将军手牵着幼童走到了威武侯夫妇面前,两位黑甲将军带着身后的兵士一起单膝跪下,低头向威武侯恭声参拜道:“拜见侯爷!拜见夫人!” 等到两个黑甲将军行完参拜之礼,威武侯这才上前扶起两位黑甲将军,面色露出不悦说道:“张将军、罗将军,今后你们便是本侯的部下,大家都是军中兄弟,私下里不用再行这种参拜大礼,否则本侯可要生气了。” “多谢侯爷!” 张将军和罗将军起身同声说道。 威武侯的目光落到张将军和罗将军两人中间的幼童身上,脸上露出悲伤和溺爱的表情,语声痛惜的说道:“这便是镇南将军的遗子杨岳吗?两位将军尽管放心,我姬肃一言九鼎,既然我说要将镇南将军的遗子收为义子,今后必当将他视若亲子!” 张将军单膝跪下,对威武侯感激道:“多谢侯爷大恩!能够有侯爷照顾镇南将军的遗子,镇南将军在天之灵也能够得到安息了!” 另一旁罗将军对那幼童,也就是镇南将军遗子杨岳说道:“岳少爷,赶快参拜侯爷,今后侯爷就是你的义父,会像镇南将军一样疼你爱你的。” 幼童杨岳尽管双目无神,但还是听话的在威武侯面前跪下,只是他的小嘴张开,啊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张将军和罗将军脸上露出忐忑之色,但威武侯姬肃却大笑一声,俯身用一双大手,将杨岳从地上抱了起来,抱在自己的怀里,笑道:“哈哈哈!岳儿,今后我便是你的义父,这位是我的侯夫人,也是你的义母!今后我们会像镇南将军夫妇那般疼爱你的!夫人,你先照顾岳儿,给他按照我嫡子的规格划置一座小院,今后在我的侯府中绝不能委屈了岳儿!张将军、罗将军,本侯还有些话要对你们交代!” 威武侯姬肃带着张将军、罗将军离开之后,杨岳茫然害怕的看着周围,接着便被侯夫人孙氏拉着向威武侯府中走去。 就在这时,杨岳听到周围围观的人中响起了一阵阵议论声。 “这便是镇南将军的遗子了!” “真是太可惜了啊!镇南将军若是打赢了赤峰之战,便能靠军功晋封为镇侯,能够开府立衙,即便是日后兵败身死也能为遗子留下爵位领地,可惜赤峰之战居然输了!” “赤峰之战虽然输了,但也是靠着镇南将军将黑水国进攻的军队消灭大半,威武侯才能一战消灭黑水国的军队,凭军功晋升为武侯!若是镇南将军没有随军战死的话,今日便能看到一武一镇两位侯爷同殿晋封的盛况了!” “镇南将军是武师十重强者,镇南将军夫人也是武师五重强者,继承了他们两人的血脉,这位镇南将军遗子若是武道天才的话,在威武侯的栽培下,说不定还能够重振乃父遗风,将来继续为我真武国开疆扩土; 。” 跟随着侯夫人孙氏进入侯府之后,那些人接着议论了什么,杨岳却听不到了! 那是进入威武侯府,成为威武侯姬肃义子半年之后。 享受着威武侯府丫鬟仆役的照顾,平日里威武侯姬肃和侯夫人孙氏也经常来看望他,杨岳逐渐走出了双亲逝世的悲伤,重新变回了以前那个玩闹嬉戏的顽童。 这一日,杨岳摆脱了丫鬟仆役的看护,闯进了侯府当中一座种满花草,精致秀美的院落当中。 威武侯府当中,威武侯姬肃的亲属,包括威武侯的义子们,只要是有着主人身份的人,在威武侯府当中都有着单独的一个院落,杨岳也不是第一次闯入他人的院落当中,即便是被发现,只要告诉对方自己镇南将军遗子,威武侯义子的身份,对方便会将他礼貌的请出院落。 “嘿……呀……喝……哼……” 这座小院落当中一处草坪上,一个与杨岳年龄相仿的女童,穿着白色武者劲装,正有板有眼的施展拳脚,演练着一套颇为繁复的武技。 “这是……武技?这个小女孩是在修炼武道吗?” 年幼的杨岳睁大双眼,躲在一棵树后窥视着那个小女孩。 “不对!父亲以前教导过我,我这个年龄的孩子只能修炼炼体强身的炼体功法成为武徒,为将来武魂觉醒打好基础,这个小女孩应该是在修炼炼体的功法,不过她施展的武技包含拳法、掌法、腿法和身法,而且繁复精妙,肯定是上乘的炼体功法!” 杨岳虽然年幼,但镇南将军夫妇都是武师境界的武者,杨岳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对武道有一些了解。 “我曾经立志要学父亲那样成为武道强者,学古之冠军侯那样为真武国开疆扩土!现在我正是开始修炼炼体功法的年龄,不知义父威武侯会传我怎样的炼体功法!父亲说过义父威武侯有圣级总决秘典,义父这半年来对我宠爱有加,他要传我的至少也该是天级炼体功法甚至是总决秘典吧?!” 杨岳虽然是隔了数十米观望,但也逐渐看清楚那小女孩身上的劲装材质与他身上穿着的华丽锦衣一样,而那小女孩虽然年幼,但肤色白皙晶莹,面容精致完美,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而且小女孩拳脚发动带出风声,显然是炼体功法修炼到了武徒二重,以她的年龄和修为而言,足以堪称武道天才了。 杨岳躲在暗处观看了半个时辰,就在他觉得无趣想要退走的时候,那个小女孩突然停下动作,然后转身向着杨岳躲藏的位置冲来。 杨岳看到这小女孩发现了自己,并没有什么惊慌,而是大咧咧的从树后走了出来。 就在杨岳露出笑脸想要打招呼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却如此喝道“小贼!看打!”,并在冲到杨岳面前之后,挥起小拳头砸向杨岳的脸上。 小女孩的拳头呼呼生风,杨岳还没有修炼炼体功法,此时只能举起双手护住脸庞,避免被打个鼻青脸肿; “……” 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在身上。 杨岳好奇的放下双手,却看到小女孩的小拳头定格在他脑袋附近,而小女孩的脸上此时一副捉弄人的调皮表情。 “胆小鬼!我又不会真的打你,捂脸做什么?” 小女孩打量着杨岳,然后问道:“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呢?” 被这小女孩吓了一下,杨岳有些恼怒,但并不是生这女孩的气,而是恼恨自己,听到小女孩的问话,杨岳没好气的说道:“我是镇南将军的遗子,威武侯的义子!” “哦……你就是娘亲说过的杨岳吧!” 小女孩露出笑容说道:“小哥哥,我是威武侯的女儿,大名叫如画,小名叫萌萌!你可以叫我如画,也可以叫我萌萌哦!” “如画……姬如画……萌萌……姬萌萌……” 杨岳低声念着,然后疑惑的看着小女孩姬如画问道:“为什么你要叫我小哥哥呢?” “嘻嘻!你是父亲的义子,当然就是我的哥哥了啊!不过在我诸多哥哥当中,你是年龄最小的,所以你就是小哥哥!” 姬如画绕着杨岳转了一圈,说道:“小哥哥,听娘亲说,你比我大了一岁,可你刚才那么害怕,难道你还没有修炼炼体功法,为将来觉醒武魂做准备吗?” 杨岳神情低落的说道:“以前父亲母亲在世时,我还没有来得及修炼炼体功法,他们就……我来到威武侯府成为义父的义子这半年,也许是觉得我还沉浸在失去双亲的痛苦中,所以义父也还没有传授我炼体功法!” “原来是这样……” 姬如画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说道:“小哥哥,要不要我把我的炼体功法偷偷传给你呢?” “欸?这样可以吗?”杨岳不可置信的问道。 “没问题的!你是父亲的义子,这套炼体功法将来你总能学到,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啊!” “什么条件?” “嗯……众多兄弟姐妹中,小哥哥你是跟我年龄最相近的,我的条件就是以后小哥哥你要跟我一起修炼,看我们谁的修炼速度快一些!” 杨岳愣了一下,年幼如他也懂得功法的宝贵,却没想到姬如画只是提了这样一个条件。 “只是这个条件吗?” 姬如画点点头道:“嗯!小哥哥你可不要小看我啊!父亲跟大家都说我是武道天才,不过我觉得找一个人对比一下才好,如果小哥哥你的修炼速度比我还快的话,那小哥哥你就是真正的天才哦!” ------------ 第一一五章 圣前得脸 安梓纯低头轻抚掌心的伤痕,自语道:“这样的好日子都被我搞砸了,真是流年不利,是该去寺里祈福烧香,以求来年的日子能平安顺遂些。” 尚君晏闻此,没有应声,起身去折了一朵胭脂红色的小菊花给安梓纯别在了发间,“苦尽才能甘来,郡主何必伤怀,方才也说今儿是重阳,难得的好日子,古语云,‘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郡主还是笑起来最好看。” 安梓纯听了这话,淡淡的笑笑,正预备起身再折几朵 ------------ 第一一六章 在劫难逃 ------------ 第一一七章 渊源 ------------ 第一一八章 女训 ------------ 第一一九章 求情 ------------ 第一二零章 深明大义 ------------ 第一二一章 另有打算 ------------ 第一二二章 弱肉强食 ------------ 第一二三章 登门讨伐 ------------ 第一二四章 耍滑斗狠 ------------ 第一二五章 不忘初心 ------------ 第一二六章 观星 ------------ 第一二七章 见色起意 ------------ 第一二八章 夜袭 ------------ 第一二九章 锥心之痛 ------------ 第一三零章 身心俱疲 ------------ 第一三一章 访客 ------------ 第一三二章 心照不宣 ------------ 第一二三章 倾心 ------------ 第一三四章 知面不知心 ------------ 第一三五章 避险 ------------ 第一三六章 舍得 ------------ 第一三七章 启程 安梓纯与薛子然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皱眉毛,安梓纯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有些话她不说,必须得他问出口方显深刻,所以只盯着他不说话。 沉默了半晌,薛子然终于问道:“不是说,早就还给她了,怎么还会在这儿。” 安梓纯闻此,盯着那只荷包,轻声说:“到如今,我也不知我做的是对是错,若早将此 ------------ 第一三八章 泰和行宫 ------------ 第一三九章 针锋相对 ------------ 第一四零章 隐情 安梓纯一听肖君怡竟说出隐疾二字,就知不是什么好事,又瞧王碧秋低着头不言语,只觉的事情不妙,正要吩咐众人散了,不想肖君怡却来了劲,竟大步掠过安梓纯身边,上了台阶,直接站到了王碧秋身前。 肖君怡带过一阵凛冽的梅花香气,使得安梓纯心中一寒,顿时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既三小姐的 ------------ 第一四一章 桃夭 ------------ 第一四二章 明争暗斗 ------------ 第一四三章 出轿小娘 ------------ 第一四四章 叙旧 ------------ 第一四五章 游园 ------------ 第一四六章 鸳鸯 安梓纯正低头望着水面失神,忽听朱贵嫔招呼,安梓纯假意整理耳边的乱发,实则在用袖口拭去眼角的泪水。 “呀,那不是淑妃娘娘吗,瞧着又是在作画了。”朱贵嫔说着,往廊桥的紧东边一指,安梓纯顺势瞧去,见廊桥东边的宽敞处架了一张画案,一身着霜色衣裙女子,正提笔在案前描画着什么。女子青丝垂肩,身 ------------ 第一四七章 意气之举 ------------ 第一四八章 教训 见德妃进了屋,朱贵嫔方才收敛了些,回身望了脸色惨白,神智尚未清明的曹昭仪一眼,正要说什么,德妃却没工夫与之闲扯,一点情面不留,“这行宫那么大的地方,你就再没旁的去处?” 单听德妃这口气,朱贵嫔心里就发怯,也不敢多嘴一句,施了一礼便要离开。 德妃却晓得朱贵嫔向来嘴碎,尤其爱在 ------------ 第一四九章 捷报 ------------ 第一五零章 将军夫人 ------------ 第一五一章 记忆犹新 ------------ 第一五二章 行猎 ------------ 第一五三章 巾帼骁勇 ------------ 第一五四章 围场德光 ------------ 第一五五章 何罪之有 眼下最得意的莫过于朱贵嫔。狩猎头日,太子的猎物数量是众皇子之冠时,皇上尚未如此高兴,眼下她的七皇子才打回了一头麂子,圣上便移驾来她宫里,大张旗鼓的庆祝。不光是给她这做母妃的脸面,也是真的疼爱他们的业儿。 曹昭仪因与朱贵嫔同住启康宫,自然也要一同陪宴。曹昭仪今儿一身金丝织锦礼服,雍容 ------------ 第一五六章 生死一线 ------------ 第一五七章 幕后主使 ------------ 第一五八章 陶埙 ------------ 第一五九章 命中无德 ------------ 第一六零章 清白 ------------ 第一六一章 爱之切 ------------ 第一六二章 马毬大会 ------------ 第一六三章 艳惊四座 ------------ 第一六四章 战况激烈 ------------ 第一六五章 赐婚 ------------ 第一六六章 拔得头筹 ------------ 第一六七章 钻牛角尖 ------------ 第一六八章 九曲心肠 ------------ 第一六九章 和好如初 见王碧秋如此拘谨,安梓纯只怕这位好姐姐是想多了,赶紧招呼说:“外头天那样冷,姐姐赶紧过来暖和暖和吧。”说着忙与含玉递了个眼色。 含玉与安梓纯是打小的默契,立马上前将要走的王碧秋扶到了软榻边上,王碧秋一脸的为难,本不敢坐下,还是叫含玉硬按到了安梓纯身边。 安梓纯见王碧秋面露尴 ------------ 第一七零章 劝和 ------------ 第一七一章 权和利弊 ------------ 第一七二章 来者不善 ------------ 第一七三章 好心一片 ------------ 第一七四章 诡计 ------------ 第一七五章 汤泉宫沐浴 ------------ 第一七六章 以牙还牙 ------------ 第一七七章 捉奸 ------------ 第一七八章 告状 ------------ 第一七九章 平息事端 ------------ 第一八零章 以身相护 ------------ 第一八一章 决裂 ------------ 第一八二章 冷僻 ------------ 第一八三章 妖异之兆 天骤然冷了下来,再加之初来行宫的新鲜感逐渐淡去,贯爱凑在一处游园的女眷也比前几日少了许多。可行宫里来回巡视的宫人却添了不少,两两一组或三五成群,以至于安梓纯没走出几步,便会有宫人向她行礼。 她原也是亲和的点下头,可头点多了,脖子难免酸痛,索性便视而不见了。寻思着,都说宫里的女人如开 ------------ 第一八四章 试探 ------------ 第一八五章 应约 小常没什么心眼,似被安梓纯说动,若说娶妻成家,他这样孤独惯了的又岂会不想,只是身为奴才,婚姻大事岂能由得自个做主。旁的且不论,只说他先前表错情,当含玉对他芳心暗许,都不曾与主子提一个字,更别说越过主子,直接与郡主商议什么婚事了。只小声应了句,“小的一切都听我们主子的,不敢随意应承郡主。” ------------ 第一八六章 两情相悦 ------------ 第一八七章 姊妹情深 ------------ 第一八八章 夺宠之恨 ------------ 第一八九章 大礼 ------------ 第一九零章 袭人 ------------ 第一九一章 软禁 ------------ 第一九二章 痛心 ------------ 第一九三章 心有余悸 ------------ 第一九四章 知情深 ------------ 第一九五章 百般算计 ------------ 第一九六章 人情债 ------------ 第一九七章 怜子之心 安梓纯正欲与王碧秋细细商议此事,不想殿门却被猛然推开,安梓纯一惊,下意识的将王碧秋护在身后,却见那莽撞之人,是皇贵妃身边的女史李惠人。 李惠人不想郡主在殿内会客,亦觉自己此举唐突,忙施了一礼,“奴婢万死,只是事关紧急,奴婢不得已。” 王碧秋见只是个女史,也似松了口气,忙将大 ------------ 第一九八章 于心不忍 ------------ 第一九九章 顺其自然 ------------ 第二零零章 步步为营 ------------ 第二零一章 察言观色 ------------ 第二零二章 推波助澜 ------------ 第二零三章 深信不疑 ------------ 第二零四章 树大招风 ------------ 第二零五章 偷闲 ------------ 第二零六章 月出 ------------ 第二零七章 故技重施 ------------ 第二零八章 回銮 ------------ 第二零九章 中计 ------------ 第二一零章 死别 ------------ 第二一一章 善后 薛子然心疼妹妹,却不善言辞,见含玉哭的凶,只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什么话也没说。 含玉强压着痛哭的冲动,低声哽咽说,“若非我自作主张,一定要小姐带着金元宝去,金元宝也不会——哥,我再没脸见小姐了。” 薛子然自然晓得,金元宝与安梓纯而言意味着什么,心里亦担忧,到不是怕小姐 ------------ 第二一二章 追念 ------------ 第二一三章 离间 ------------ 第二一四章 家常 ------------ 第二一五章 恩赏 ------------ 第二一六章 下马威 ------------ 第二一七章 整治 ------------ 第二一八章 芳洲 ------------ 第二一九章 假情假意 ------------ 第二二零章 探听 ------------ 第二二一章 休养生息 ------------ 第二二二章 事出蹊跷 ------------ 第二二三章 恩威并施 ------------ 第二二四章 愚不可及 ------------ 第二二五章 不安 尚秀仪从未见安梓纯如此疾言厉色过。心里也明白,是爱之深,责之切。可她眼下的窘境并非重新振作就可以转圜。上次拓拔娇小产便是抗争的结果,而最终换来的不是爹的重新看重,而是更深更远的疏离。既所有的工夫都是白费,便得过且过罢了。 尚秀仪寻思着,用力的甩开了安梓纯的手,冷冰冰的说:“姐姐能来 ------------ 第二二六章 轻罚 ------------ 第二二七章 自殇 ------------ 第二二八章 安氏兄妹 ------------ 第二二九章 孩子气 ------------ 第二三零章 送归 ------------ 第二三一章 远房表兄 ------------ 第二三二章 心事 ------------ 第二三三章 赠礼 ------------ 第二三四章 头七 ------------ 第二三五章 刺客真身 ------------ 第二三六章 断弦 ------------ 第二三七章 再续琴弦 ------------ 第二三八章 走水 打丛芳阁回来之后,安梓纯的脸色就不大好。映霜虽也是个心细的,却不如含玉了解安梓纯的心思。 含玉听映霜嘀咕了今儿的事,心里了然。想来在行宫时,也是她一时糊涂惹下的罪孽,害的小姐与温恭王好好一对知己,眼下连仇人都不如,便又再三告诫自己,往后再不能做意气用事之举。 “小姐,刚做好 ------------ 第二三九章 真凶 ------------ 第二四零章 诊病 ------------ 第二四一章 灼伤 ------------ 第二四二章 长夜慢熬 ------------ 第二四三章 前仇 ------------ 第二四四章 赐死 ------------ 第二四五章 送行 ------------ 第二四六章 缘灭 ------------ 第二四七章 委曲求全 ------------ 第二四八章 不值 ------------ 第二四九章 装病 ------------ 第二五零章 威吓 ------------ 第二五一章 揣摩心意 ------------ 第二五二章 姐弟情深 ------------ 第二五三章 稀客 第二日,安梓纯刚用过早膳,本欲差含玉去请邵宜侍过来说话,不想没等含玉出门,邵宜侍便自个来了。 “正要找宜侍呢,不想却巧,你就来了。”安梓纯知道邵宜侍勤谨本分,不敢坐着说话,也就没有赐坐,赏了杯热茶,叫她暖暖身子。 既是主子赏的,邵宜侍接过之后,尝了一口,便忙着回道:“郡主昨 ------------ 第二五四章 猜疑 ------------ 第二五五章 成行 ------------ 第二五六章 别院 ------------ 第二五七章 知己少 屋门被含玉推开,安梓纯只怕有诈,忙上前将含玉护在了身后,自个先行进了屋去。 刚进屋,一股熟悉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安梓纯觉的蹊跷,含玉却赞了一句,“好香啊。” 两人进了屋,里里外外查了个仔细,正如那张妈妈所言,人的确是不在府上。 含玉见屋里真的没人,难掩失落,便去案台上 ------------ 第二五八章 变故 ------------ 第二五九章 瑞雪 ------------ 第二六零章 试探 ------------ 第二六一章 起名 ------------ 第二六二章 人心隔肚皮 ------------ 第二六三章 明智之选 ------------ 第二六四章 父女情分 ------------ 第二六五章 名正言顺 ------------ 第二六六章 洗三 刚打芳园出来,安梓纯就表现的颇为懊恼,原是打定主意,往后对爹爹勤谨恭敬,却不知怎的,一言不合,便忍不住要顶撞几句。 就如含玉所言,多年来的习惯,原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回去毓灵苑后,安梓纯思来想去,想来爹爹远行在即,自个方才的举动,的确有不妥当的地方,遂将沈惠侍唤进了屋来, ------------ 第二六七章 道别 ------------ 第二六八章 送行 ------------ 第二六九章 体统 ------------ 第二七零章 养母难为 ------------ 第二七一章 揣测良多 ------------ 第二七二章 杀鸡儆猴 ------------ 第二七三章 内讧 ------------ 第二七四章 怨毒 ------------ 第二七五章 知音 ------------ 第二七六章 再聚望仙楼 ------------ 第二七七章 旧识 ------------ 第二七八章 知心 ------------ 第二七九章 霜雪 ------------ 第二八零章 清贫 ------------ 第二八一章 厚赏 安梓纯随楚良侍匆匆往正厅去,徐公公许是得了消息,已经候在了屋门口,一瞧见安梓纯,原本阴着的脸骤然扬起一个谄媚的笑意,佝偻着身子快步迎了上去。 “奴才给郡主问安。” 安梓纯见此,作势一扶,客气说,“我怎受得起总管大礼,总管快请起。” 徐公公得了这话,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 ------------ 第二八二章 应承 ------------ 第二八三章 为难 ------------ 第二八四章 巴结 ------------ 第二八五章 虎斑暹罗猫 ------------ 第二八六章 吃味 ------------ 第二八七章 禁忌 ------------ 第二八八章 唐突拜访 ------------ 第二八九章 谨慎言行 ------------ 第二九零章 迟来一步 ------------ 第二九一章 安分 ------------ 第二九二章 班门弄斧 ------------ 第二九三章 一心二用 ------------ 第二九四章 利害关系 ------------ 第二九五章 最坏的打算 ------------ 第二九六章 猫儿犯性 ------------ 第二九七章 再起波澜 ------------ 第二九八章 本分 ------------ 第二九九章 留余地 ------------ 第三零零章 不成器 安梓纯被安悦晖紧紧的箍在怀里,胸口发闷,根本使不上力气。 陆华璎一心要救安梓纯,奈何她越奋力去拉扯安悦晖的手臂,安悦晖的手臂箍的越紧。 一个缠绵病榻多日的病人,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 可陆华璎来不及深想,单瞧安梓纯痛苦的模样,便知若再不拦住相公,三妹妹便要被生生被掐死 ------------ 第三零一章 鞠躬尽瘁 ------------ 第三零二章 转危为安 安悦晖虽只是安梓纯的异母哥哥,可人已经这样,安梓纯瞧了,心里怎能不难过,现下只有一个信念,就是绝对不能叫他死。 安梓纯只当没听到陆华璎的丧气话,搭了脉,循着王院使从前教过的,仔仔细细的给安悦晖切脉。 与方才那老郎中说的无异,脉象的确十分微弱,弱到几乎探不到。安梓纯强迫自己镇 ------------ 第三零三章 动心忍性 ------------ 第三零四章 入宫请安 ------------ 第三零五章 坦率 ------------ 第三零六章 投缘 ------------ 第三零七章 盛宠 ------------ 第三零八章 命不由己 ------------ 第三零九章 鸿门宴 ------------ 第三一零章 解围 ------------ 第三一一章 疑心 ------------ 第三一二章 筹码 ------------ 第三一三章 交底 ------------ 第三一四章 追根溯源 ------------ 第三一五章 无理取闹 ------------ 第三一六章 绝妙机会 ------------ 第三一七章 屠戮 ------------ 第三一八章 将心比心 ------------ 第******章 不置可否 ------------ 第三二零章 心战 ------------ 第三二一章 意难平 ------------ 第三二二章 长远 ------------ 第三二三章 结发 ------------ 第三二四章 隐瞒 ------------ 第三二五章 诓骗 ------------ 第三二六章 不识抬举 ------------ 第三二七章 秋后算账 今日之事足够叫人气愤,安梓纯为人沉稳,如此处罚,自然有她的考虑,可含玉却不大明白安梓纯的意图,以至于安悦晴前脚刚走,含玉就埋怨一句,“小姐如此轻罚,不就是纵了她日后继续作恶。这回是拿只鹦鹉出气,下回呢,怕是会把三殿下送的虎斑猫一并杀了去。手段这样残忍,还算是人吗?” 安梓纯听含玉这 ------------ 第三二八章 告罪 ------------ 第三二九章 自罚 ------------ 第三三零章 佛口蛇心 ------------ 第三三一章 吵嘴 ------------ 第三三二章 送别 ------------ 第三三三章 痛而不言 ------------ 第三三四章 吉服 ------------ 第三三五章 嫁时衣 ------------ 第三三六章 满月 ------------ 第三三七章 细心 ------------ 第三三八章 用人之道 ------------ 第三三九章 鬼祟之举 ------------ 第三四零章 言之凿凿 ------------ 第三四一章 孰是孰非 安梓纯淡淡的扫了邵宜侍和楚良侍一眼,心里到庆幸,得亏她俩是来迟些,否则这小事化大,到时候莫说是深涉其中的安悦晓和安悦晴不保,整个公主怕是也要跟着倒大霉。 方才被安悦晴一通教训,安悦晓实在狼狈,自然不会赶在这当口上多嘴说什么,可叫人意外的是,安悦晴竟也会审时度势的安分下来,既不朗声叫 ------------ 第三四二章 以求后报 ------------ 第三四三章 鱼死网破 ------------ 第三四四章 洗脱嫌疑 ------------ 第三四五章 枉费心机 安梓纯盯着沈惠侍手中的两件绣品,晓得其中一件必定是出自安悦晴之手,那么另一件。 “拿上来。”安梓纯颇为冷淡的吩咐一句。 沈惠侍得了这话,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往前挪了几步,将东西高高擎着,奉到安梓纯手边。 安梓纯接过两件绣品,细细比较过针脚,手艺的生熟,针脚的疏密实 ------------ 第三四六章 黄雀在后 ------------ 第三四七章 赏梅 ------------ 第三四八章 解围 ------------ 第三四九章 句句如刀 ------------ 第三五零章 回不去 ------------ 第三五一章 是非 ------------ 第三五二章 回归 ------------ 第三五三章 堕马 ------------ 第三五四章 隐情 地炉里的炭火许是先前沾了雪水的缘故,不停的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惹得人莫名的烦躁。 安梓纯紧皱着眉头,一只手紧紧的抠在矮几的几角上,眼光死死的盯着薛子然,沉声问道:“就不能与我说实话。”虽口气不善,却隐隐透着几分无助。 薛子然闻此,轻叹了声,却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 第三五五章 嘘寒问暖 ------------ 第三五六章 思乡情切 ------------ 第三五七章 喜忧参半 安梓纯听肖瑾终是讲话挑明,自个也无需再刻意避讳,遂一口回绝说:“这会儿回朔州老家,不成。” 肖瑾原以为依着郡主的性子,会好言相劝几句,不想却直截了当说不行,还真叫人始料未及。 “表兄还在病中,切忌忧思,回老家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安梓纯这回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强硬,没等肖瑾 ------------ 第三五八章 暖阳 ------------ 第三五九章 失约 ------------ 第三六零章 平安符 ------------ 第三六一章 平步青云 ------------ 第三六二章 乔装 ------------ 第三六三章 追寻 ------------ 第三六四章 不同寻常 ------------ 第三六五章 交锋 安梓纯出来时,崔岸正焦急的等在檐下。见郡主脸上尚留有泪痕,照理说该劝慰几句,可自个身为暗卫,最要紧的信条就是非礼勿言,即便话到了嘴边要出口,也要生生咽回去。况且他本就不是能言善道之人,即便真担心,也不知如何宽慰才好。 “郡主,马车已经停在后巷了。” 安梓纯闻此,点了点头,背 ------------ 第三六六章 赔罪 ------------ 第三六七章 援手 ------------ 第三六八章 代真 ------------ 第三六九章 看诊 ------------ 第三七零章 相似 安梓纯原以为芹姨会与含玉形容,代真是个极其傲慢无礼的丫头,不想芹姨却用了沉静和稳重两个词儿,到叫安梓纯多少有些意外。 不知怎的,虽然唯见了这一面,可安梓纯却觉的芹姨对代真有一种别样的关怀与忍让,这种感觉很微妙,在别人恍然不觉的情况下,她却感知的异常清晰。 “怎么站在廊下发呆 ------------ 第三七一章 谈琴色变 ------------ 第三七二章 神似 ------------ 第三七三章 小心提防 ------------ 第三七四章 善妒 ------------ 第三七五章 良药 ------------ 第三七六章 让药 ------------ 第三七七章 风凉话 ------------ 第三七八章 贺寿 ------------ 第三七九章 九如 ------------ 第三八零章 顶嘴 ------------ 第三八一章 重新审视 ------------ 第三八二章 醉酒 ------------ 第三八三章 敬酒 ------------ 第三八四章 嫉妒心 ------------ 第二八五章 坎 待邵宜侍让开身来,安梓纯才真正看清桌上的东西。原本一把好好的琴,竟生生从中间断开,琴弦尽断,微微卷曲在一角,扬着悲凉的弧度,琴身的截面却十分完整,一瞧便是被利器当间斩开的。 安梓纯虽算不得爱琴之人,可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心底微颤,倒吸了一口凉气。 究竟是谁,心底生了这样大的 ------------ 第三八六章 袒护 ------------ 第三八七章 杳无音讯 ------------ 第三八八章 除夕前日 ------------ 第三八九章 理清头绪 ------------ 第三九零章 除夕 ------------ 第三九一章 拜年 ------------ 第三九二章 失踪 ------------ 第三九三章 八面玲珑 ------------ 第三九四章 归宁 ------------ 第三九五章 再访将军府 ------------ 第三九六章 故物 ------------ 第三九七章 归期 ------------ 第三九八章 心头血 如预先计划好的一般,安梓纯悉心打扮之后,便踏上了去往永康郡王府的马车。 安梓纯不是不知沈惠侍常常偷偷的盯梢她,所以做戏也都做了全套的。既说要去永康郡王府拜访,她便盛装打扮,一并带上了厚礼,有意弄出兴师动众的假象来,叫沈惠侍无从怀疑。 安梓纯成功的躲过了沈惠侍的怀疑,真正难缠 ------------ 第三九九章 事半功倍 ------------ 第四零零章 不药而愈 ------------ 第四零一章 恶意 ------------ 第四零二章 不欢而散 ------------ 第四零三章 告密 ------------ 第四零四章 担惊受怕 ------------ 第四零五章 元宵 ------------ 第四零六章 战时同盟 代表朝臣致贺辞的是安梓纯最不待见的猴精梁丞相,若可以,安梓纯真想捂住耳朵不去听,奈何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又何必自找麻烦,所以只能选择转移自己的主意力。 想来也有些时日没见皇贵妃了,心里着实想念,便往妃嫔所在的席上打量。 要说内管安排妃嫔座次,还是挺有门道的,得宠受皇上待见的 ------------ 第四零七章 险招 ------------ 第四零八章 最后的烟火 “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折回去。” 安梓纯闻此,斜睨了方才救她于危难的所谓救命恩人,并没有接这话茬,反问道:“不是很想我死,怎么还要救我?” “你不是说过要亲手杀了我,我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所以我等着。”方千鸿说着,一眼也不曾瞧安梓纯,漆黑的双眸被火光映照的极为有神, ------------ 第四零九章 遮风挡雨 ------------ 第四一零章 送别 ------------ 第四一一章 口谕 ------------ 第四一二章 踌躇满志 ------------ 第四一三章 暂代家事 ------------ 第四一四章 见风使舵 ------------ 第四一五章 掌事 ------------ 第四一六章 宾至如归 ------------ 第四一七章 可心人 ------------ 第四一八章 九殿下 ------------ 第四一九章 暗自较劲 ------------ 第四二零章 早膳 ------------ 第四二一章 人情世故 ------------ 第四二二章 任人鱼肉 ------------ 第四二三章 一条船上的人 ------------ 第四二四章 可怕的平静 ------------ 第四二五章 涟漪 ------------ 第四二六章 茶点 ------------ 第四二七章 一番心思 ------------ 第四二八章 长信 ------------ 第四二九章 人无完人 ------------ 第四三零章 自证清白 安梓纯对皇贵妃此举甚为不解。明明是皇后才赏下的上等补品,缘何瞧都不瞧一眼,就通通送去钟秀宫,便宜了个小小贵人。 而此时的皇贵妃明显有些焦躁,并未再细问安梓纯今儿在凤鸾宫里的事,便叫她回去歇着了。 安梓纯自然不敢多问什么,便随刘令人一同退下了。 回去繁星阁后,安梓纯的 ------------ 第四三一章 皆有嫌疑 ------------ 第四三二章 怜子之心 ------------ 第四三三章 母子生分 ------------ 第四三四章 空穴来风 ------------ 第四三五章 折花 ------------ 第四三六章 余墨 ------------ 第四三七章 气不顺 ------------ 第四三八章 硬骨头 ------------ 第四三九章 重新得势 ------------ 第四四零章 口下留情 ------------ 第四四一章 亲疏不辨 ------------ 第四四二章 清明 ------------ 第四四三章 难得清闲 ------------ 第四四四章 清明时雨 ------------ 第四四五章 小星 ------------ 第四四六章 愚人愚己 ------------ 第四四七章 妥协 ------------ 第四四八章 早有默契 ------------ 第四四九章 恩断 ------------ 第四五零章 把柄 ------------ 第四五一章 微恙 ------------ 第四五二章 挪宫 ------------ 第四五三章 身陷泥淖 ------------ 第四五四章 无边梦魇 ------------ 第四五五章 无能为力 ------------ 第四五六章 苏醒 ------------ 第四五七章 最后期限 ------------ 第四五八章 生死一线 ------------ 第四五九章 留有余地 ------------ 第四六零章 话不投机 ------------ 第四六一章 转危为安 太后心悸忧思,也是一宿没合眼,心中反复掂量这事,隐约也理出些头绪来。 太后心里清楚,仅凭春山一人之力,今日必定是成不了事的。只拿春山作为低位宫女根本无法随意出入长宁宫一点,就足以说明其背后一定还有同谋。 此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保安梓纯性命,亦或是冲着她甚至是冲着 ------------ 第四六二章 知恩图报 ------------ 第四六三章 顾全大局 ------------ 第四六四章 苍天有泪 ------------ 第四六五章 故人不在 ------------ 第四六六章 覆水难收 六殿下细细端详了安梓纯好一会儿,见人憔悴成这样,自然心疼的要命,才预备说几句体己话,就见李惠人端着药碗进了内室,说是这药得趁热服下。 “放下吧。”六殿下简短吩咐一句,口气中透着淡淡的疏离,似乎对李惠人与皇贵妃一同隐瞒安梓纯艰险处境的事,甚是不满。 作为六殿下安插在俪坤宫的眼 ------------ 第四六七章 莫问前尘 ------------ 第四六八章 缘分使然 ------------ 第四六九章 更好的重逢 ------------ 第四七零章 韬光养晦 ------------ 第四七一章 把柄护身 ------------ 第四七二章 出宫在即 ------------ 第四七三章 离宫 ------------ 第四七四章 贤妻良母 ------------ 第四七五章 睁只眼闭只眼 ------------ 第四七六章 失心疯 ------------ 第四七七章 另外安置 ------------ 第四七八章 夫妻情分 ------------ 第四七九章 守株待兔 ------------ 第四八零章 败局 ------------ 第四八一章 心易变 ------------ 第四八二章 眼界 ------------ 第四八三章 苦等 ------------ 第四八四章 苦茶 ------------ 第四八五章 入仕之心 ------------ 第四八六章 了却心事 ------------ 第四八七章 心灵手巧 ------------ 第四八八章 长远打算 许是在长宁宫抄经时落下了病根,安梓纯只要一久站,双腿便会忍不住的打颤。 这日安梓纯才抄了不足一个时辰的经,腿脚已然酸麻的站不住了。偏性子倔,是打定主意要将这卷经文抄完才肯歇着。 含玉刚与姚书芹闲话回来,见不热的天,安梓纯却抄经抄的一脑门子汗,方觉不妙,赶紧上前夺了安梓纯手上 ------------ 第四八九章 无事生非 ------------ 第四九零章 庸人自扰 ------------ 第四九一章 言而有信 ------------ 第四九二章 流言纷纷 ------------ 第四九三章 口舌是非 ------------ 第四九四章 还乡 ------------ 第四九五章 计从权宜 ------------ 第四九六章 流言发酵 ------------ 第四九七章 摆脱困境 ------------ 第四九八章 哀思 ------------ 第四九九章 替身人选 ------------ 第五零零章 紧要关头 ------------ 第五零一章 破釜沉舟 ------------ 第五零二章 送行 ------------ 第五零三章 离奇失踪 ------------ 第五零四章 旦夕祸福 ------------ 第五零五章 守丧 ------------ 第五零六章 不如归去 ------------ 第五零七章 剑拔弩张 ------------ 第五零八章 奉召面圣 ------------ 第五零九章 残酷真相 ------------ 第五一零章 罪魁祸首 ------------ 第五一一章 噩耗 眼见离林沐仙的产期越来越近,这几日夜里安梓纯几乎睡不着。而六王府那边却出奇的平静,这本是好事,却叫人没来由的不安。 这日安梓纯才从永康郡王府探望过郡王爷出来,见天阴沉的厉害,本预备加紧往公主府回,不想马车才走到中途,便降下大雨,瓢泼似的。 原以为雨下的这样急,必定是场过云雨 ------------ 第五一二章 进退两难 ------------ 第五一三章 风平浪静 安梓纯说不出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踏出宫门的。 或许是因为一夜大雨的缘故,巍峨的宫墙间竟透着股难以名状的森森之气,打进宫门起,就叫人从头到脚都忍不住颤栗着。 不出安梓纯所料,皇宫之中依旧一派祥和,至少在明面上看来是风平浪静的,并未因昨日六殿下的冒然闯宫发生丝毫变化。 ------------ 第五一四章 水落石出 ------------ 第五一五章 痛定思痛 ------------ 第五一六章 对峙 ------------ 第五一七章 伤痛之后 ------------ 第五一八章 主动出击 沈惠侍句句铿锵,一副义愤填膺的气愤摸样。 然而沈惠侍这一举动,非但没叫安梓纯有一丝犹疑,反倒越发坚定了要除掉她的决心。 安梓纯遂起身,缓步走到沈惠侍跟前,俯身端起沈惠侍的脸,不由分说的就是一巴掌,“这头你究竟磕不磕?” 安梓纯这一举动,太过突然,突然到窗外看热闹的小 ------------ 第五一九章 困局 ------------ 第五二零章 退路 ------------ 第五二一章 圣心难测 ------------ 第五二二章 底细 ------------ 第五二三章 吉人天相 ------------ 第五二四章 反被算计 ------------ 第五二五章 偏激 ------------ 第五二六章 人性未泯 ------------ 第五二七章 仇人见面 ------------ 第五二八章 桂花酱 ------------ 第五二九章 急功近利 ------------ 第五三零章 咄咄逼人 ------------ 第五三一章 昙花一现 ------------ 第五三二章 说破真相 ------------ 第五三三章 伪善嘴脸 安盛轩如从前一般,依旧是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安梓纯。 安梓纯也不吱声,若论脸色,也比安盛轩好看不到哪去。 明明是亲父女,可每回见面,都跟仇人似得,连安梓纯自己都觉的累。 “有些事,为父已经听你长姐说过,从前是委屈你了。”安盛轩好歹开了口。 “不觉的。 ------------ 第五三四章 吃醋 ------------ 第五三五章 恩怨了断 ------------ 第五三六章 巫医 ------------ 第五三七章 负心人 ------------ 第五三八章 旧闻 ------------ 第五三九章 罪状书 ------------ 第五四零章 白眼狼 ------------ 第五四一章 旧恨 ------------ 第五四二章 出殡 ------------ 第五四三章 为琴所困 ------------ 第五四四章 去留 ------------ 第五四五章 初访七王府 ------------ 第五四六章 过招 ------------ 第五四七章 上下周全 ------------ 第五四八章 毫无头绪 ------------ 第五四九章 担惊受怕 ------------ 第五五零章 做戏 ------------ 第五五一章 有所偏颇 ------------ 第五五二章 离奇失踪 ------------ 第五五三章 祸不单行 ------------ 第五五四章 密谋已久 ------------ 第五五五章 彻骨之痛 ------------ 第五五六章 心寒 从小到大,安盛轩从来不敢用这样的口气与安梓纯说话,安梓纯听后,也万分诧异,盯着安盛轩,一时气急,竟说不出话来。 “快,扶你们郡主进屋歇着,这两日就不要出门了。”安盛轩吩咐到。 可丫环们得了这话,却没有一个敢动的,都齐齐望向安梓纯,听候差遣。 “爹爹糊涂了?竟想做我毓 ------------ 第五五七章 信与不信 ------------ 第五五八章 怨天尤人 ------------ 第五五九章 再陷僵局 ------------ 第五六零章 不得已而为之 ------------ 第五六一章 是何居心 ------------ 第五六二章 方千碧其人 ------------ 第五六三章 刻意掩饰 ------------ 第五六四章 失宠 ------------ 第五六五章 螳臂当车 ------------ 第五六六章 真正的弱者 ------------ 第五六七章 不速之约 ------------ 第五六八章 毒若蛇蝎 ------------ 第五六九章 新岁 ------------ 第五七零章 留作念想 ------------ 第五七一章 撕破脸 ------------ 第五七二章 矛盾 ------------ 第五七三章 后院起火 ------------ 第五七四章 殿前失仪 ------------ 第五七五章 交心 ------------ 第五七六章 心结难舒 ------------ 第五七七章 酒后失仪 ------------ 第五七八章 作孽 廊上不大亮堂,可三殿下明明瞧见,安梓纯的神情不好,只怕肖君怡气盛又给安梓纯难堪,也是欲将肖君怡速速带离。 见三殿下要走,文颐郡主酒劲儿上来,也是不管不顾,“话才说了半截,怎么就要走,汤泉宫里孰是孰非,总得辩个明白。” 一听汤泉宫三个字,肖君怡的身子又是一震,可当着三殿下的面 ------------ 第五七九章 灯市 ------------ 第五八零章 灯火阑珊 ------------ 第五八一章 病危抉择 ------------ 第五八二章 晚年安度 ------------ 第五八三章 膝下承欢 ------------ 第五八四章 瑕不掩瑜 ------------ 第五八五章 难得的温情 ------------ 第五八六章 言而无信 ------------ 第五八七章 发丧 ------------ 第五八八章 暗示 ------------ 第五八九章 从无先例 ------------ 第五九零章 不再回头 ------------ 最终卷 ------------ 第五九一章 见血封喉 ------------ 第五九二章 生死一瞬 ------------ 第五九三章 际遇 ------------ 第五九四章 真实身份 ------------ 第五九五章 野心 ------------ 第五九六章 胆识 ------------ 第五九七章 归来 ------------ 第五九八章 君臣 ------------ 第五九九章 功德无量 ------------ 第六零零章 规矩 ------------ 第六零一章 下马威 一听是德贵妃,安梓纯自然火冒三丈。 眼见算计她一个不够,难不成连整个公主府都要算计进去。 德贵妃素日轻狂,原以为是没什么心机的人,不想耍起狠来,还真叫人防不胜防。 到是她气急,错怪了长嫂。 想到这里,安梓纯自是坐不住,“我瞧瞧长姐去。” 芳洲唯恐安梓 ------------ 第六零二章 心甘情愿 ------------ 第六零三章 最后的请求 ------------ 第六零四章 骨笛 ------------ 第六零五章 猫哭耗子 ------------ 第六零六章 声名狼藉 ------------ 第六零七章 呼风唤雨 ------------ 第六零八章 计划之外 ------------ 第六零九章 验明正身 ------------ 第六一零章 哀荣 ------------ 第六一一章 瞎话 ------------ 第六一二章 投桃报李 ------------ 第六一三章 放不下走不掉 ------------ 第六一四章 不算冤枉 ------------ 第六一五章 今昔往昔 ------------ 第六一六章 忌讳 ------------ 第六一七章 提醒 ------------ 第六一八章 雨夜 ------------ 第六一九章 命格 ------------ 第六二零章 相同立场 ------------ 第六二一章 胡氏姐弟 ------------ 第六二二章 凉薄 ------------ 第六二三章 遗弃 作为被遗弃的孩子,安悦然曾想象过多次,与亲爹重逢的场面。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生身父亲给他的第一个眼光,竟是这般冷漠。 安康听安梓纯口口声声称呼眼前闯进屋的这位先生是“爹”,自然也猜出,此人正是他亲祖父。 与安悦然一样,安康也曾好奇,他的祖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王院使说过,他祖 ------------ 第六二四章 冲突 ------------ 第六二五章 不遂人愿 ------------ 第六二六章 孤注一掷 ------------ 第六二七章 坐以待毙 ------------ 第六二八章 共聚天伦 ------------ 第六二九章 后事 ------------ 第六三零章 皇天不负 ------------ 第六三一章 事起 ------------ 第六三二章 可怜亦可哀 ------------ 第六三三章 杀孽 ------------ 第六三四章 枉顾性命 ------------ 第六三五章 撒野 ------------ 第六三六章 余孽 ------------ 第六三七章 在天有灵 ------------ 第六三八章 报应 ------------ 第六三九章 探监 ------------ 第六四零章 两难 ------------ 第六四一章 体恤 ------------ 第六四二章 慈父 ------------ 第六四三章 来生 ------------ 第六四四章 血祭前生 ------------ 第六四五章 大结局(上) ------------ 第六四六章 大结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