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楔子 卞耶王城,和顺王宫内,气氛阴沉得可怕。宫人屏息静候四角,不敢出声。 他心底有痛,这痛不同于身体的痛苦,不同于往日受过的所有痛苦,这是心底的疮痍,是男子的尊严扫地。 他已及冠两载,承袭王位三载,但面对此事,却已无能为力。 残阳如血,静洒卞耶王城青墙红瓦,穷目之处,只有无尽血红。 天下七分,他这卞耶小国的一个王,却活得如蝼蚁卑微。王宫外忽然传至宫人的失声惊呼,他心底一震,背转身,不愿面对,却不得不接受这残酷事实。 他能预料到宫人所奏之事,只是听人道来,心底更是悲痛。 “君上,夫人……梁天子命人送来夫人的肉酱,您可要细瞧?”宫人颤声禀奏,惴惴不敢上前。 身躯一震,他结发五年的妻终究还是走了!只余一滩模糊的血肉,血淋淋刺入他双眸。猛地回身,清冷的声音从齿缝牵强迸出,“打开它,打开箱匣――” 四周宫人得到命令,怵然惊恐地打开那滴着血的箱匣。“吱呀”声震彻大殿,熏天恶臭霎时充斥着整座卞耶王城。 他满目红光,死死盯住箱匣中那一滩模糊的腐肉,一颗泪倏然滑出眼角。 “弑妻之恨,我陆?必当千倍讨之――” 纵使他只是诸侯小国的君主,可是他却有征讨天下的雄心。他的妻为梁天子所害,迫其流产,践踏蹂躏,惨受醢刑。天涯海角,穷尽此生,他不会再让这恶魔肆意妄为了! ------------ 001 女儿心小 要怎样,才能活下来? 差一点,纪凌钰就被抓去做了军妓! 她在后山山洞里躲了五天五夜,才侥幸逃过这一劫冰火破坏神全文阅读。 这命如蝼蚁的卑贱她再不愿忍受了,可是别无他法,她不过是这魏国边陲小镇的贫困农女,兵荒马乱的割据年代,能活至此,她已该向上苍千恩万谢了! 这一日,打理妥了菜园内的青葱,纪凌钰拭着额角的汗,微微眯了眼,抬手挡住这七月里的烈日炙烤。 走出菜园,小道一侧的溪流涓涓淌过,溪水泛起闪烁波光,给这宁静的边陲小镇添了一份澄澈。邻居王婶从溪边端着木桶上岸,瞧见她,慈爱笑道:“阿钰,你又起这么早!这虎丘村当属你是最勤快的女儿家了!” 纪凌钰一笑,谦逊:“王婶家的女儿也勤快得很,阿钰不敢当。” “我家女儿哪里比得过你。”王婶一笑,又别有深意地接过话,“不过我家安子却是有能耐的,你若夸他,我半分都不会谦逊。” 纪凌钰只是一笑,不敢再多言,与王婶告了别,提着石镰安静往回走。她又如何不知王婶的心意,王婶之子王安待她有意,欲娶她为妻。王安虽好,待人温和知礼,也常日帮她,然而她却无意于他。 她家不过一亩薄田,一户茅屋,她深知自己身世卑微,眼下魏国又在与胡国交战,她虽不知政事,却深懂着一个道理:若要平安地活下去,便不能嫁给普通百姓,尤其是如她自己一般的平民。想要活,想要活好,便应嫁去城里,嫁给富贵之家。 可是想到此处,纪凌钰一双好看的眸子覆上黯色,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整个人也颓然失了神。她何尝不知自己的能耐,她只不过一介农家贫女,虽识得字,写得诗,却终究没有好的身份背景。 天色已快巳时,这日头越加炎热,纪凌钰加快了步子往回走。 远处有座简易的茅屋,四周围了篱笆小墙,凌钰望着这简单清贫的小院,唇角噙了浅笑,推开栅栏进了院子。 几只鸡鸭扑腾着满院乱飞,凌钰放下手上沉重的石镰,走到院中大槐树下乘凉,又一面抓了几把谷子,撒向院中,引来鸡鸭竞相争啄。 凌钰唇角的笑意更甚,她虽向往富贵的生活,但却又觉得自己每日面对这青翠菜地、疏烟远山很是惬意。她已在这宁静深幽的村庄活了十六年,若有一日真要离开这里,奔去心中那想象中的繁华之地,或许她自己都会生出不舍来。 在树荫下歇了半晌,凌钰起身揭开大槐树旁的井盖,放长了线,打出一桶清凉的井水。掬起一捧清水,冰凉地敷在脸上,在这燥热的天气里顿感一阵清爽。 俯着身,水中正倒影着她年轻的双颊。眉似新月,秋水若眸。她眨眨眼,那水中的人儿也促黠地朝她眨眼;她轻轻一笑,望见水中人儿双颊浅浅的梨涡,俊俏动人;她抿唇,凝眸半晌,唇角的笑意突然有些僵硬。 她低眸打量自己一身蓝衫棉布的衣裳,这简单而泛了白的料子已经旧得不成样儿了。想到三月杏花乱飞的那场夕阳里,县衙府的小姐着了一身月色的牡丹烟罗薄纱长裙,立在杏花烟色里,珠钗泠泠乱坠,笑颜动人。 而她只能站在拥挤的菜场,远眺这千金小姐的美丽容姿与华贵衣裙发愣。身为女子,她也多渴望将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呀!若她穿上那身洁白得像雪一样的烟罗纱裙,定比那县令女儿还要美上百倍! 槐树掉下几片叶子,簌簌飘至她脚下,惊了她的思绪。 凌钰不再临水照影,转过身,喉间却有些难受。她想要叹一口气,那口气却迂回在喉间,干涩了唇舌,闷慌了跳动的心,却终究未敢叹息出声。 走进屋子,发了霉的气息里还夹着娘亲长年缠绵病榻的草药滋味,凌钰这才敢叹出那口憋了太久的气,可是却只轻声在风口里吐出,打起笑走进正房。 “娘,你吃药了么?” 泛黄的床帐中依稀能瞧清一具消瘦的身体,一只瘦得爆出青筋的手抓住帐钩,传出吃力的虚弱声,“阿钰,阿钰,我梦见你爹了洪荒之天人全文阅读。” 凌钰脚步一滞,怔了片刻,强撑起笑,上前撩开床帐,“娘,你许是太想爹爹了。” “不是想,我心里恨他还来不及。他曾经抛弃妻子,远赴胡国求取功名,至今贫富难料,生死不知……”这虚弱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强硬,带着浓浓的恨意,“若他死了,倒如了我的意!” 凌钰面色微僵,心底失落,“娘,你如今都成了这个样子,何必再去计较这些。我依稀记得幼时爹爹背负满箱书籍走出山头的样子,那样的意气风发,我深信爹爹没有死,他定活得好好的,却已经找不到我们。” “糊涂!”那瘦影强撑着坐起身,探出一张苍白无血的脸,现出深陷的眼眶,高高的颧骨,有些骇人,“为何你还是这般没有长进,对待薄情之人,除了恨,万万不要再有同情。” 凌钰默不作声,心底却不这般认为。她自认世间没有完全的事情,薄情之人薄情,或许有说不出的苦衷,她为何要恨。况且爹爹乃她至亲之人,纵算十年未见,她依旧不会生这恨意。 只是此刻她涉世未深,丝毫不懂娘亲话中深意。直至多年后,幡然醒悟,才始觉痛不欲生。 当然,这都是后话。 凌钰沉默半晌,未敢顶撞娘亲,只闷声说道:“娘,快到正午了,我去给你做饭,再去将鸡卖掉给你抓药。” 正转身,娘亲忽然抓住她的手。凌钰惊讶回身,欲要发问,娘亲已先道:“别再给我抓药了,阿钰,我深知自己活不长了。” “……娘。”凌钰怔怔呆立,凝视娘亲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睛,不禁哽咽,“娘,你会好的,肯定会好的!”她挣脱开娘亲的手,奔出了房间,逃也般跑去厨房。 一面生火添柴,又一面死死捂住口,不欲让娘亲听到自己的哭声。 昂起脑袋,她狠狠将眼泪逼回。这破烂的两件小屋便是她活了十六年的家。爹爹当年满腔热血奔去胡国,欲做这乱世里指点江山的高人,可是十年内却杳无音讯。她身处魏国,两国多年不和,她想去找爹爹,却丢不开娘亲,也没有办法进得了胡国境界。 天下七分,魏统领两国,胡权霸五国,此刻两军交战,天下动乱不堪。她们这些贫困农女不是被抓去当了军妓,便是被卖到窑子,或穷困至死。 ――她不要这样的结局,任何一种她都不要! 如果她能够嫁给一个好人家,可以多少改变她此刻悲苦的生活,她多愿意,多渴望…… 如果爹爹能够回来多好,她就不用承受这么多的苦,娘娘就会有救,家里可以住上大宅子……可是爹爹十年没有音讯,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如果……再多的如果又有什么用,生活终究是生活,不是梦幻的设想。 想到此处,凌钰昂起头,擦掉眼角的泪水。起身端起煮好的米粥,吹得凉了才送至娘亲房中。 娘亲仍旧一身清冷,无神的双眸有掩不住的哀怨,但待她却是心疼的,“卖了钱,再给自己置办一身衣裳吧。你终日两件旧衣换洗,女儿大了,还是得打扮了。” 凌钰安静点了头,轻声走出屋子,去院子里抓鸡。她只抓公鸡,欲将母鸡留着下蛋,可以给娘亲吃。只是近日镇上许多公鸡都生了瘟,价钱很不好买。凌钰绑好了公鸡的两只利爪,往镇上走去。 ------------ 002 敌国的兵 虎丘小镇的集市却是热闹,这里的乡民都团结和气,邻近的乡里都互帮互助。凌钰一直担心公鸡卖不好价钱,但去了家禽市场,那只公鸡被县里监门瞧见,竟买了一吊钱的价格。 凌钰大喜过望,连连朝那中年监门摇头,“官人给的太多了,可受不起,我只拿九十文就好了!” 监门摆首离开,略作神秘地笑:“这你可不知,这公鸡不是买来吃的,买来吃我可犯不着给你这么多钱。这是买来敬神的!” “敬神?”凌钰疑惑睁大眼,不明。 监门撸着络腮胡子嘿嘿在笑,“胡国派了卞耶小王过来攻打,却被我们魏国击得溃不成军。这公鸡拿来敬神,各地都要向老天乞求,让老天爷帮我们……” 一旁有人听见,忙来附和着与监门谈论这国家大事师兄个-个太无良。 凌钰不知政事,紧紧攥着手中的一吊钱,高兴得快要落泪。她生怕那监门反悔,忙提着篮子往药铺走去。 依照往日的药材给娘亲抓了药,她提了药正转身出门,却听药铺老板在身后叹道:“都已经成了肺痨,还有什么好治的……” 凌钰脚步一滞,脸色刷地惨白。她知道娘亲得的是肺痨,是治不好的病,她只希望娘亲能过得不那般难受,能多在这世间活上一天。为此,她做什么都愿意! 僵硬着挪开步子,走到长长的街巷,青石板被烈日晒得仿若开了裂,那些裂痕都好似一张张讽刺在笑的嘴,都在嘲笑着她的贫困、失意、不得已。 她想要掉泪,却又觉得没有意思。她并不是爱哭的人,她已坚强了这么久,这一点打击又算得了什么。 路过布庄,凌钰停下脚步,偏头瞧,那店里正摆放着好看的绫罗绸缎。颜色各异,图案繁复,都是上好的料子,若裁成了衣服,定比她此刻身上的旧衣好看。她只静静望了许久,又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去。 穿过小桥流水,举目远望,山无数、风万缕,落叶满阶砌,流光覆烟笼。爹爹曾言,人此一生,有得必失,她没有富贵的生活,却也钟爱这山水田园,也算拥有此般难得的惬然。 正下了桥,忽见王安从苞米地里跑来,凌钰不料会撞见他,受了惊吓地急忙后退。 王安清俊的面容绽出笑,停在她身前,举起手中的苞米与荷叶包着的东西朝她道:“不要怕,是我。阿钰,我给你带了些鹿肉,你拿去吃。” 凌钰连忙摇头,“还是你们自己吃吧,我怎好意思拿。” “我昨日上山打了猎,邻里都分了好些过去,这一块是留给你与你娘的。”王安伸手递来,执意要她接下,“你快拿着,再不吃明日便该坏了!” 凌钰还欲拒绝,但见他态度这般坚决,想到娘亲多日不曾食肉,遂才接下。 “多谢王大哥,我院中的鸡下了蛋,王大哥拿些过去吧。”她是知晓礼数的人,也懂有恩必报。 王安摇头,知晓她的性子,留下手中的苞米,转身飞快离开了。 凌钰无奈一笑,她已习惯了王安此般飞快逃开的样子,瞧着那渐渐变成小黑点的人影,那浅笑不觉变成了大笑,笑声也飘在这清风里。 回了院子,熬好了药,又将鹿肉拿来做了。今日晚膳这般丰盛,凌钰心底不禁高兴,希望娘亲可以吃好一些,调理好身体! 凌钰搀扶起娘亲坐到桌旁,面上都是欣喜,“娘,今日我们吃……”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已被娘亲狠狠打断,“王家那个穷人给的,对不对?” 凌钰呆住,“娘……” “我说了你不许和他交往,他能够给你什么,他一介粗陋之辈,连字也不识得,他能够给你什么?” “我没有与他交往,我只是路过时遇见了他。” 她急得双颊涨得通红,娘亲却仍旧不快地打断她,“当年是你爹骗了我,他好好的书教不好,为什么要将我骗来这荒山野岭,让我做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农妇!” 凌钰哑口无言,怔怔呆立,心中酸楚难忍。 娘亲又想起了伤心事,想起了爹爹的狠心七皇“弟”,乖乖上榻全文阅读。可是她辛苦做的这么一顿丰盛的晚宴,终究是为了娘亲好啊! 娘亲挣扎着吃力起身,走进正房,“砰”地摔上门,将她独自留在原地。 眼眶有些湿热,她不欲为这般小事伤心,狠狠眨眼,那股湿热逼回。上前将桌上鸡蛋倒入碗中,轻声推开门,她将碗放在那张破烂的妆台上,声音轻不可闻,“娘,我上山去砍些柴回来。” 屋内异常地静,恍若能听见院中槐叶掉落地面的声音,凌钰轻声走出房,寂寥离去。 傍晚山头凉风习习,远立山上,能见连绵起伏的山峦与远处的炊烟人家,宁和静谧。心底的难过渐渐淡却,凌钰叹了口气,也知娘亲的心意。 娘亲从前乃大户人家的闺秀,因为跟着给娘亲上课的爹爹私奔,而落得此般田地。其实凌钰心底不怪爹爹,年少往事依稀还在眼前,那时娘亲月下起舞,爹爹横笛伴曲,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尽管娘亲过着贫苦的日子,却从未有过抱怨,可是爹爹满腔热血去了胡国,十年都再没有消息…… 爹爹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然不会丢下她与娘亲不管。 凌钰绑好了大捆柴,可以下山回家了。可是想到娘亲方才的震怒,她却有些不敢回去。 她知道娘亲是为了她好,不欲让她嫁给如爹爹般贫困的男子,希望她今后过得好,觅得良婿。娘亲会教她写字,教她作诗,从前娘亲身体健朗时,也会教她弹筝。那把筝她最是喜欢,只是因为娘亲身子不好,她便将那筝换做了银子。 她已好久未弹过曲子了,坐在山头,夜幕渐渐笼罩着整座宁静小镇,她哼起了曲子,婉转甜濡的声音回荡在这静谧村庄里。 “山树高,鸟轻鸣; 桂吐三两枝,兰开四五叶。 宜知之,长相思; 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明明没有思念的人,却还唱着思春的曲子!凌钰戛然住了口,黯然望着满目的漆黑夜色,胡与魏正在交战,虽然战事波及不到这里,但她一个女子独自在外,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扛着满捆的柴,凌钰有些吃力,但咬紧牙关,还是走得步履铿锵。 谁说女子不如男,只是没有受过她这般的苦罢了,若逆境之下,任哪个娇弱女子都会如她这般逞强能干。 行到溪水小岸,潺潺涓流哗啦啦响着,凌钰感到口渴,放下柴跑去岸侧。她正掬了一捧水,却在漆黑的夜色里被莫名惊吓住。 “玉儿……” 这陌生男子的声音就响在她耳畔,她这才睁大眼瞧见脚下躺着的一个模糊身影,这声音的主人离她近在咫尺! 紧捧着水的双手猛地摊开,凌钰害怕得长声尖叫,连连退开数尺。 “――玉儿。”男子仍旧响彻在这黑色的夜里。 这男子是谁?他在唤她么,他为何会认识她? 只有爹爹才这般叫她“钰儿”,难道,难道……难道是爹爹回来了! 凌钰疯了一般跑上前,蹲到男子身侧,她捧住男子的脸,临着月色瞧清了男子的容貌:他有硬朗的轮廓,五官好似被精心雕琢,俊朗得惊人。他一双黑眸迷离望着她,隔着月色,恍若镀上流光,引她跌进他眸底的深潭里。 凌钰痴了好久,男子宽厚的手掌正紧握着她,仿若她如世间珍宝,他紧紧攥着,半分都不愿松手重生之云家千金最新章节。 怔怔回过神,凌钰心底一阵失落――不是爹爹。 可是偏远宁静的虎丘村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恍若天神的男子? 是呢,恍若天神――她从未见过这样俊美英朗的人,他身上好似带着疾风劲雨般的凌然气魄,他也好似那天空的太阳,周身都散着熠熠流光,逼人睁不开眼,不敢直视。 她学识浅薄,已不知该要如何来形容他了。怔怔凝视他良久,察觉他们还交握着双手,她倏然抽回,双颊滚烫。 这一举动好似惊了这男子,他努力睁眼瞧她,定定望住她。眸中的柔和渐渐淡去,顷刻覆上一层寒霜般冰冷的雾色。 凌钰吓了一跳,不敌一个人会突然这般转变,她竟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你是谁,怎么会到我们虎丘村来?” “……虎丘村?”男子静了一瞬,才不解地问。 难道他迷路了么,他身上好似有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凌钰不敢再上前,揪着自己的衣袖,“是啊,你不知道吗,这里是魏国边陲的小镇,你难道是迷路了?”空气里好似有股腥甜的铁锈味道,凌钰愣了一瞬,猛然惊呼,“你是不是受伤了?”她能确定那味道就是鲜血的味道,她砍柴多次被割伤了手,自然对这味道清楚得很。 男子周身的寒意更重,但凌钰却在这紧急之下忽略无视,上前查探男子的伤口,却被他的大手一把握住。 凌钰微怔,抬眸望来,愣住,他眸中的警惕让她不敢再乱动。 她明白人在受伤的时候是会有这样的自我保护的,想到此,她放缓了声音:“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是这里的农家女,我砍柴回来碰到了你,并不是刻意接近你的!” 男子朝她身后望去,借着月色,见了地面那捆柴,又凝她片刻,才道:“我是受了伤……” “你怎么不回家去,你应该不是虎丘的人,我从未见过你,你是迷路到此么?”她眸中担忧,或许是他方才如爹爹一般唤了她的小名,她心底生出莫名的关心,想要救他。 男子并未答话,或许是不愿对她这陌生人透露心事。 “魏国与胡正在交战,天下动乱不安,你只身受了伤,该怎么办!”她有些急,一心替他担忧,害怕他在这动乱的天下里连命都丢掉。 男子终于回答了她的话,声音低沉浑厚,“我是胡国的兵,逃到了这里。” “什么!”凌钰大惊,仓皇后退。她怎么遇见了敌人,这个人是胡国的兵,那他要杀她这个魏国人么! 她惊恐地望他,只是他却安静匐在原地,眸中的寒色不见,根本未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令人恐惧。 她想错了,他没有想要杀她,她与他无冤无仇,他落难至此,她若一声惊呼,四周邻里必当提着耧犁过来追打。 “你何必这般怕我,我只想要找一处藏身之地,躲避魏国的搜兵。” “你说魏国会来此搜兵,那我……”她犹豫着要不要帮他,见他双眸蹙在一起,许是伤口太疼,他面目有些痛苦。她的心顷刻泛起柔软,她是善良的女子,实在不忍将受了伤的他丢弃至此。 “你去我家避避吧!”做下决心,却仍旧有些犹豫。 那捆柴也只得之后再来取了,搀扶起他,他们相携相搀,融入这夜色里。 ------------ 003 有过妻子 凌钰暗暗后悔,她是一时好心,可若他趁人之危怎么办? 若娘亲发现了他,定是不会答应她将一个男人藏在家中的! 心里犹豫起来,脚步也慢下半拍。算了,都已救了,便让他在柴房过上一夜吧! 推开栅栏,凌钰忙转身搀扶起男子,院内忽然响起娘亲的咳声,“阿钰,你怎么才回来。”这声音隐隐责备,却也透出关心。 凌钰惊慌失措,她不料娘亲会等她。娘亲端着烛吃力走来,她傻傻怵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走得近了,娘亲已经借着烛火瞧清了她身侧还站着一个男子,“你怎么随便带男人回家,他是谁?” 纵使娘亲身体已近油灯枯竭,一双眸子却射出利光。凌钰惊慌失措,下意识将男子护在身后,“娘,我……” 娘亲上下打量着男子,眸光里是她看不懂的东西。 凌钰已不知要如何应对,男子突然挣脱开她的手,沉声与娘亲在讲:“我是一个落难者,今日借贵地一避,他日必当还谢搭救恩情。” 娘亲眸中质疑,“你不是虎丘人?” 凌钰忙解释:“他是胡国的兵,逃到这里的。娘,娘,他受了伤……” “胡国――”这两个字眼仿若一把利爪,紧紧拽住娘亲呼吸渐困的心。明明是陌生的国度,却又透出莫名的熟悉,“你可认识纪允芝?” 男子摇头,却道:“他日回国,我可帮你寻找。” 凌钰一听,蓦然惊喜起来,“真的吗,你真的可以找到吗?他是我爹爹……” “阿钰!”娘亲沉呵,久久凝视着男子。 凌钰心底不安,她害怕娘亲将这人赶走,她突然有些不舍他走。他瞧着不像是坏人,又受了伤,周身散发着不同于这乡里人的气质。她好奇,想与他多加接触,或许便可以了解到外面的天地…… 娘亲终于未再打探他,转身回了房间。 凌钰如释重负,心中欢喜,“娘答应你了,你可以住在我家!” 男子淡然扯过一笑,好似随意的敷衍,但他瞧着素质高尚,在她身前也是深知礼数。 凌钰原本准备将他安置在柴房,此刻娘亲已经答应,她也没有这顾虑了庶女逆天,王妃不好惹。她将男子搀扶着进了她的厢房,她有晒过那些止血愈伤的药草,简单替男子处理好了伤口。 他被大刀砍伤,手臂也好似被箭头一般的东西划伤,掉了大块的肉。她瞧着触目惊心,心底酸楚。 “是不是上战场……就会这样危险?” 男子忍着疼,从鼻端逸出一声痛哼,轻轻朝她点头。 凌钰失落极了,“那我爹爹多半也是凶多吉少吧!” “你是魏人,你父亲为何在胡国?” “十年前,父亲为了心中大志去了胡国,预备施展拳脚。但一去十年,都没有半分音信。” “……待我回了胡,会为你去打探消息。” 凌钰凄声一笑,他的话不过是随口的关慰,她也无心再与他提起这伤心的话题。 转身走去厨房小灶,凌钰将晚上未吃的鹿肉端来给男子,“我家贫寒,娘亲不吃鹿肉,我也不吃,你拿去吃了吧。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 男子眸光微闪,凝她一瞬,轻言:“子陆。” 凌钰点点头,扬起嘴角,搁下手中的鹿肉便走出房门。 子陆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你去哪?” “我去把柴抬回来,不然明日会被邻里拿去。”她转过身,朝他关慰,“你睡吧,这里是偏远之地,魏军不会追来。” “夜路当心。” 凌钰蓦然驻足,这简简短短的几字关慰,却让她心底涌出暖意。多年来,除了娘亲,从未再有哪个人会坐在她贫穷而温馨的家中嘱咐她夜路当心。娘亲总会在槐树开花的时候道,家里少了一个男人。 她虽未拥有这个男人,却觉得家中确实少了一个男人。她直觉里,面前这个男人会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只是这直觉却一闪而逝,她笑自己犯了痴傻之症。朝他点头微笑,转身走出了门。 这一夜,凌钰伴着娘亲入睡,辗转反侧,却有些难以入眠。 隔壁房间的子陆还好么,他受了伤,睡得安稳么?流落他国,他也算是身世悲苦了。翻了身,娘亲却轻咳一声,“阿钰。” “娘,怎么了?” “睡不着么?” “对不起,我吵着娘了。” 她好似在这满室漆黑里听见了娘亲的一声浅叹,可是侧耳聆听,却又静静的,只有娘亲微弱的呼吸声。 她以为娘亲已经入睡了,闭上眼,却又听见娘亲在说:“阿钰,若娘不在了,你要跟着他走。” “娘!” 娘亲的声音极轻,怕隔壁的子陆听见,压在喉间闷闷吐出。凌钰不满,她多么不愿听到娘亲整日里说这样的丧气话。 娘亲轻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有浅弱的呼吸声起伏传来。凌钰睁着眼,脑中纠缠着千丝万缕的思绪,她觉得今夜开始,明日的日头便会不同了。为何会这般觉得,她也不知。 合上了眼,院中起伏传来虫吟蛙鸣,恍若一篇小小夜曲,奏响在这宁静村庄,尘世里只有这无尽的静谧安宁。 多日未伴娘亲入睡,多少有了些不习惯,凌钰早早便醒了女王法师最新章节。她起身去厢房,悄声探进头朝门里瞧。 空空的床榻,无人的狭小房间――子陆走了! 猛地转身,凌钰亟亟往奔去院中,脚步却倏然停住:子陆正端坐在院中那颗大槐树下,听到声响,朝她侧首凝眸。 他的容颜在白日柔和的阳光里更显俊朗,她这才瞧清他着了玄金的黑袍,那料子肯定很贵,比镇上布坊里任何一匹绫罗都贵。他朝她颔首微笑,算是见礼。 她愣了好久,恍恍惚惚回过神,双颊已烧得滚烫! “我以为你走了……” “我还未痊愈,怎会擅自离开。”他轻笑了一声,脸色已不再如昨夜初见时冰冷,覆上了些许暖意。只是他仍旧隔着一段距离,将她隔在他的世界之外。她懂,相遇不过一日不到,他岂会轻信这敌国的陌生人。 凌钰点头,走进院子,“你昨夜睡得好么,乡野粗陋,你要多忍耐。”抓了谷米,她将鸡鸭从笼中放出喂食。 “你救了我,我自当感激,这样的苦难我也曾经受过。” “你也吃过苦?”凌钰惊讶。 “比这生活上的苦还要重的苦……”他淡笑,不再与她凝视,“说来话长,你也不会知道。这样的生活其实很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淳朴难求。” 凌钰顿住,默不作声看着鸡鸭啄食。他瞧着自是高贵之人,她是平凡的农家贫女,自然不知他的世界里受过怎样的苦。 只是他也不会懂得她又经受着怎样的苦,她本不欲再说,可是话题经人引出,憋在心底难受,她终于忍不住说道:“可是你也不知我受过怎样的苦,这样的生活在你们眼中虽好,却有许多人在这清贫里轻易丢掉性命,失了这份真性。” 她想起许多事情,镇上土豪家的女儿被掳去做了妓,县令的姨太太被送给知州,“活在贫苦的最底层,命如蝼蚁,苟活都是不易的事情。你不知梦而不得的苦楚,不知我们这些普通百姓的艰难度日。爹爹就是为了摆脱这样的境遇,才走出了这里……” 他凝视着她,目光里渐渐有了惊色,他定是将她当作什么都不懂事的肤浅农女了,此刻听她娓娓说来,才这般惊讶。凌钰淡然一笑,起身往厨房走去,“我去给娘熬药了。” 煎好了药,凌钰又要忙碌着做早饭,揭开米缸,望见浅可见底的米,踟蹰犹豫。她与娘亲的早饭都是一碗米粥,可是今日起有一个病人需要照顾。子陆身体失血过多,是得大补,她犹豫了一瞬,终是将米悉数倒出,煮了米饭,还做了青葱炒蛋。 如此款待一个陌生人,不知娘亲会不会骂她…… 饭桌上,凌钰微有不安。但娘亲一直安然静坐,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凌钰不由落下一口气,忽听娘亲在问子陆,“冒昧之言,贵府在胡以何为生?” 凌钰觉得不快,娘亲不该这般细问别人家底,子陆是敌国的逃兵,来到此地,自然是对人心存防备,又怎会轻易吐露家底。 果真见子陆微顿,然而却也出乎凌钰的预料,子陆在朝娘亲道:“商贾之家。” 娘亲应承一声,不再问话,用过了饭,便回到自己的屋子。 房中只剩他们二人,凌钰小心问:“你是不是觉得娘亲太唐突,我娘不是有意的。” “她只是关心你。” 这简单的几字,却正是她心底所想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凌钰有些呆住,他竟看得这般透彻。 “你娘得的什么病?” “……肺痨。”她的声音透出深深的无能为力,双眸黯然失色。 子陆沉吟未语,或许也无话再安慰她。凌钰起身收了碗筷,安静打理妥了,走到院中,只能再卖一只鸡了! 不然哪里还有米吃! 走出院子,她回身来关栅栏,却见子陆正立在身前,她没有料到他会隔她这么近,近得中间只隔了一道竹片栅栏。她有些失神,瞧着他俊朗的面庞,脑中已再想不起其他。 她的所有思绪都已被面前这个男子占去,纵使只是她一厢情愿,她却已跌进他双眸中的深潭里,不知如何自拔抽身。 “我来关吧。”他的手臂还有伤,抬手的时候有些吃力。 凌钰这才回过神,没有再看他,急忙转身,大步离开。 她的样子肯定很窘迫,被他瞧见,定以为她是那些庸俗的女子。不过她确实是这样的平庸之辈啊,他介不介意,又有什么关系。 生活一如往日般平淡如水,只是寂静的小院多了一个人,好似添了一份暖意,添了一份归家的迫切。 凌钰从菜地里归来,推开栅栏,便见子陆坐在那颗大槐树下。他常爱静坐凝思,眸光飘忽不定,不知望向的是哪里。 她总觉得他眸中好似藏着一座城堡,一片江山天下。她不知自己是否看错了,她每每安静凝视沉思的他,就会觉得他心底定然有着一片她无法企及的天下。 ――这片无法企及的天下也如一道高墙,将她与他隔出难以跨越的距离。 子陆发现她回来了,抬头朝她望来。凌钰讪然一笑,被他发现她悄悄打量他,不由心虚地吐着舌头,溜进了院子。 她搬来凳子坐到树下,剥着手上的毛豆。 子陆仍是安静端坐,并未帮她。她不觉得恼,她觉得他生来就不是做这些的人,所以她从未有过介意。 树叶沙沙作响,空气飘过的都是空山新雨后的宁静,凌钰忽然发问:“第一次在溪边遇见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子陆微滞,“我并不知道。” “你叫我‘钰儿’,只有爹爹曾经那般唤我。” “……我的亡妻是这个名字。” 静如七月清风的声音从她耳侧掠过,凌钰呆住,手上的毛豆啪嗒落下。她脑中千回百转,不知如何再言,局促不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子陆并未怪罪,也未说出安慰她的话。他只静坐树下,目光里好似有势在必得的决绝。她看不懂,心底却在想,他成过了婚,原来成过了婚……只是他也是悲苦之人,他瞧着这般年轻,不过二十五岁的样子,却经历着丧偶之痛。 她在心底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世人皆有苦痛之事,这世界本就是由苦乐拼凑成的,经历悲痛,也必当享受喜乐。她深信爹爹曾经的教导,人此一生,有得必失。 ――只有理解了失去,才会懂得拥有的来之不易。 只是她觉得奇怪:子陆真的出生商贾之家么,为何他身上没有那一丝铜臭之气,瞧着更像是那高高在上的王者? ------------ 004 宸星闪耀 盛夏晨风舒爽,徐徐吹来之际,撩拨开凌钰的发丝。 转过身,凌钰问:“子陆,你家做什么生意?”她正给子陆洗染血的旧衣,溪水潺潺从她指缝流过,她将那件织造金丝的衣料小心放入水中清洗。 子陆穿了父亲十年前的旧衣,静立她身后,远眺着这疏烟远山。 他好久才说:“商贾之家,着手很多。” 凌钰认真清洗手上的衣物,没有再去问他。他不愿意说,她怎么看不出来。她不过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气质不像是商贾出生,所以才禁不住好奇去问。 明明只是略转了眸瞟去,她却望得痴了。他极目远眺的样子那样沉着,眸底深处都是她看不透的东西。他像是藏了一片深潭在双眸里,让她时常想要去望,最后,最后……就跌进了他双眸的深潭里。 父亲的旧衣有些宽大,他穿在身上,阔阔的袖摆被风吹动,衣袂也随风翻卷,添了一丝寂寥。 是的,这样临风飘然的样子――是寂寥。 “从这里到胡国的卞耶,大概需要多久?”他突然发问。 凌钰愣住,思绪被他打乱,有些不自在,“不知,我不知,我从来没有出过村子,离过镇上。” 子陆不再说话,他难得出来,害怕被村人瞧见。此刻才卯时,村上人少,所以在她出门时,他才说想出来看看。 他就静立在她身侧,听溪水过,看遍野田。她不知道他想的什么,他好像有些着急,眉目间有份忧色,只是他不说,她也不愿问。 回了小屋,娘亲正坐在槐树下等她,凌钰不禁惊讶:“娘,你今日怎么起来这么早,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屋去。” 娘亲笑着摇头,“病榻缠绵,我都不得自由,难得有力气出来,我想坐会儿。” 凌钰心底发酸,明明这样简单的事情,在娘亲看来,却已是“难得”。 回到小灶前煮饭、熬药,药罐子冒出咕噜噜的水声,凌钰忙伸手去抬。可是刚触到药罐,脸色已是一变。烫手!忘记抱着抹布了!只怪自己心底一直想着娘亲,才忽略了这等小事。 凌钰咬唇,亟亟转身搁下药罐。摊开手,十指已经红透,几只指头还冒出了水泡。 她低眸望着手指发愣,此刻已经忘记了疼痛。她心里只想着,爹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如果爹爹在,娘亲就不会生病,就不会有她此刻这样狼狈的样子! 发愣之际,双手却覆上暖意青帝最新章节。凌钰抬起头来,子陆正握住她的手,微皱了眉。 “你娘的病已经治不好了。” “……我知道。”她脸色煞白,却极力稳住颤抖的身子。 她好像听到子陆轻声叹了口气,他将一枚白玉双印递到她手中,那是他腰间革带系缚的随身之物。 双印落入掌心,温润清凉,凌钰忙抬头,“你给我做什么,我不要。” “我只是一个来客,却打搅了你们母子的生活。这只是我微薄的一点谢意,你拿去买药吧。” 这是子陆来虎丘村三日里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低头瞧着手上的双印,这是这个时代里富贵之家才有的随身佩饰。这大红的丝绳夺目,珠?摇坠,极致华贵。凌钰抬起头,坚决退给子陆,“我不要。” 纵使她贫穷,却不愿接受别人的施舍。 “这不是施舍,只是谢意。”然而子陆却看懂了她的心思。 凌钰还是摇头,只是院中忽然又响起娘亲连连的气喘与咳嗽,凌钰慌忙探头往院中望,双眸都是担忧。 子陆将那块白玉双印放在灶上,已经离开。 回过身,凌钰死死盯住那双印望了好久,终究还是伸出手去。 她只是逞强,只是逞强。她明白子陆的好意,这不是施舍,只是他的谢意。 可是,她终究还是逞强。 又是三日过去,子陆的伤已经大好,只是因为两国交战,他暂且还不能回胡国去。 夜色降临,盛夏的夜空繁星满坠,将这宁静的边陲小镇铺洒出一层柔光。 凌钰关好了院中乱跑的鸡鸭,坐到院中井盖前,将这大石井盖当作桌案,倒出今日卖鸡所得的收入,数起来。 子陆正昂首远眺夜空星辰,不知何时又走到她身侧,听她口中喃喃轻语,问:“你不会累么?” 凌钰不知所以,疑惑地扭头望他,“什么?” “你一个一个地数,不会累么?” 凌钰低头瞧井盖上的铜板,她今日卖了几只鸡和一箩筐鸡蛋,钱有些多,要数清楚是得费些时间。只是她巴不得自己有好多好多钱,如果真的能够有那么多钱,她数上一年半载都乐意呢! “那我要怎么数?”凌钰哑然。 “你有小秤。” 小秤? 瞬间明白他话中之意,凌钰惊喜:“你好聪明!” 她忙撒腿去屋子里拿那把称药材的小秤,一个铜钱太轻,她就十个铜钱一起称,然后总量相除再算……天,子陆好聪明! 轻而易举数清了今日所得的收入,凌钰高兴得合不拢嘴,“子陆。”她收起小秤,脸上挂着欣喜的笑,“你果真是商贾出身,好厉害。” 子陆轻轻一笑,又转身去观天际星辰。 他难得这样微笑,虽只是轻轻抿了唇,却真的比她这一生里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好看地狱电影院全文阅读。凌钰不禁又犯痴,好久才回神道:“我明日一早就去买条鱼来,我们虎丘村有种禾花鱼,做出鱼汤味道很鲜,又补身体。”她想做给娘亲和子陆吃,他们身体都不好,所以她想做这汤。 子陆说:“既然是虎丘村的,那你还要去买?” “我不会捉鱼。”凌钰讪然。 “我会。” 凌钰瞪大眼望着子陆。倒不是他说他会,男子自然是比女人强干很多。只是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回眸又朝她抿唇轻笑。那个样子既俊朗,又散发着男子的成熟稳重。 这样一个男子真的容易让人轻而易举地喜欢上。 两人安静走去小溪旁,子陆持了木棍走去浅水区。他的目光睿厉,即使是夜色里,也能准准插住游摆的鱼。他每一个动作都矫健精准,出力狠而疾快。 凌钰好奇:“只有月光,你就能看清水里的鱼吗?” “不。”他又稳稳扎住一条鱼,“耳朵。” 耳朵可以听,听鱼摆动尾巴,荡起的水花声。 凌钰呆住:子陆,子陆……太聪明。 只是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已经捉到一大桶鱼。子陆弃掉手上木棍,席地坐到了溪畔。 凌钰坐在他身边,昂首望夜空里的星辰。 他问:“你也喜欢夜观星象。” 听子陆如此问,凌钰摇头,“我倒不会星象之学,只是觉得星星好看。” 子陆不再说话,他白日怕村民瞧见,未敢出门。此刻夜晚难得出来,坐到溪畔,便是好久。 凌钰不知他心底在想什么,他只是安静望着夜空里的星辰,目光深沉,辽阔而遥远。 “你会看星象么?”实在安静,凌钰不自然地打破。 “略懂。” “那那一颗最亮的星星是什么?”凌钰指着正空最闪亮的一颗星星问。 子陆好久没有回答她,溪水潺潺流过,木桶里的鱼儿也挣扎着甩出哗哗水声,安静极了,她觉得憋得难受。 或许子陆真的只是略懂,所以才不回答她的。 就在凌钰想要换开话题的时候,子陆缓缓说来:“那是紫微星,于北中央。” 他终于说话,沉重的气氛在这一刻终于有所舒缓,凌钰又问:“星星还有名字么,那紫微星又象征着什么?” “王者之星。” “王者之星?”凌钰疑惑,“虽我不知政事,可是天下七分,若仔细来算,不是应该有九个王么?若范围再算小一点,魏与胡,两个天子,怎么只有那一颗星星最亮?” 魏统领两国,在他们这个小国里还有两个诸侯,诸侯也是王呢。胡国有五个小国,除去梁天子,也还有五个诸侯。若星星可以算为王者,那岂不是应该有九颗这样闪亮的星星才对? “不管多少诸侯小王,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王者。” 凌钰想了好久,才懂子陆话中的深意。可是她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却还是疑惑,“那紫微星东下角的那一颗,是什么星星?” “太微,次于王厉少霸爱:囚宠小娇妻。” 凌钰想了好半天,盯着夜空里无数的星辰,喃喃说:“那你是说,紫微星是梁天子,太微是魏天子?” 子陆没有回答。 凌钰忽然抬手去指紫微星旁边的那颗并不耀眼的星辰,“可是我喜欢那一颗星星,好多个夜晚,云层密布,遮住了紫微与太微,那颗星星都一直闪亮着。”她有些激动与欢喜,手抬得更高,“你看到了吗,就是那一颗。虽然它不及旁边两颗王者之星耀眼夺目,可是我相信总有一日它的光芒会凌驾于紫微之上。” 子陆深望她所指的那颗微弱的星辰,“你如何能知它会凌驾于紫微之上……”他的声音安静而平淡,却有着她无法听懂的深意。 凌钰摇头,却是坚定地说:“我相信啊,我直觉里就是喜欢它。我亲眼见过好几次呢,云层移来,遮住了紫微,却始终遮不住它。”她忙转头问,“对了,它又叫什么名字?” 还没等子陆开口,她又高兴地说:“就叫它宸星吧!我总相信它会成为夜空里最夺目的炫彩。” “宸星……”子陆低吟,轻轻一笑。 凌钰扭头,“你相信吗?” 她静静看着他,一瞬不瞬看他。他对上她一双如月的明眸,抿笑点头。 凌钰绽出笑容,忽然觉得此刻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一寸。 她坐直了身子,望着满天星辰,有些黯然,“子陆,外面好玩么?” “外面的世界有你所喜欢的,也有你所讨厌的。”子陆微顿,缓缓道,“只是没有这里的淳朴安宁。” “可是你还是会到外面去的。”凌钰侧首望他,笑得苦涩,“可惜我从来没有去过外面。” 她没有到外面的世界去看过,只依稀记得小时候,爹爹会常常感叹外面的世界丰富多彩,有许许多多好玩的人与物。那时候爹爹的双眸比天空这所有的星辰都还要闪亮,说到外面的世界,爹爹就会一脸的向往。 子陆安静的声音响在她耳侧:“我们回去吧。” 起身,凌钰不再去想这些。提起装满了鱼的木桶,两个人上了岸,前处忽然传来王婶的大喊:“阿钰――” 那声音那样焦急,不停地响在夜幕宁静的村庄里。 凌钰猛地冲上前去,“我在,我在,王婶,我在……” 她心里知道,娘亲出事了,肯定是娘亲出事了! 一路跌跌撞撞,已经顾不得手上的木桶,哐当一声,木桶落地,那些鱼儿也拼死跳跃。 凌钰踩滑了脚,身子已经踉跄往后倒。 后背却覆上温暖,腰已被身后子陆揽住。 跌入他怀抱里,凌钰在此刻失了神。 他正用眼神安慰她不要惊慌,她朝他深深凝视,退离怀抱,疾步往前。 王婶穿过夜色奔至她身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不在家,你娘晕倒了!”王婶忽然望清身后的子陆,大惊,“阿钰,这个人是谁?你怎么与一个陌生男子单独在一起……” 凌钰大急,子陆是敌国的兵,逃到这里,若被村人发现,透露出去,岂不是难保安危! ------------ 005 他要辞行 惊慌之下,凌钰慌忙解释,“他迷了路,我帮他指路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最新章节。”她忙推开王婶往前走,“我们回家,我娘有没有事,严不严重?” 王婶还欲再议子陆,却已被凌钰拉开,几番频频回首,却又不见子陆的身影。 凌钰走了好远,才敢回头,只是漆黑的夜色里,子陆已不知去了何处。 匆忙赶回家,院中透出光亮,奔进房,王安已先迎上来。 “阿钰,夜色已深,你怎么独自将你娘留在房中。”王安既是责怪又是担忧。 凌钰顾不得他,急忙进了房间,娘亲依旧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安睡,双唇与脸颊却越发地惨白。握紧娘亲的手,凌钰心痛得喘不过气。 没有办法可以救娘亲,没有办法可以救娘亲――她知道的,娘亲的病治不好。可是她宁愿倾尽所有让娘亲过得轻松一点。 王婶上前来,宽大的手掌带着温暖的力量,轻拍她双肩,“我与安子来看你娘,她与我们说了几句话,便不停地咳血,最后,竟然晕倒过去……” 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喘息不过来,也说不得话。凌钰握牢了娘亲的手,死死望着这依旧美丽的一张脸。 这个快要死了的女人是她的娘亲,是魏国富贵之家的千金小姐,十七年前,爹爹被请去给娘亲授课,因而牵引出一段难舍情缘。娘亲是爱爹爹的,可是因爱却也生了恨。娘亲总会教导她,不要嫁给贫穷之人,不要让自己付出了所有而得不到回报。 娘亲还有未了的心愿,希望她觅得良婿,希望有生之年,能得知爹爹是死是活。 可惜,这两个心愿她都实现不了。 握住娘亲的手,凌钰那样无助,那样痛苦。可是越到悲痛深处,她竟然越没有了眼泪。眼泪有什么用?可以让娘亲变好,可以让爹爹回来么? 不可以,那么流泪又有什么意思。 身后王安也上前来,“阿钰……”他像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来唤她,然后他说,“你们母女守着这样一个院子孤苦无依,若你愿意,若你愿意……”他顿了一顿,再言,“我也真心喜欢你,我娘也喜欢你。若你愿意,我们成亲,我娶你,你搬来我家,我照顾你与你娘亲。” 凌钰愕然。 纵使知道王安于她有意,却也不料他会在此刻突然表白。 她惊慌,握着娘亲的手,不知该要如何回答。 王婶也道:“阿钰。”王婶喟叹,“你们母女确是孤苦,我儿是一片真心。若你同意,我与你王伯也不会反对。” 不会反对,言下之意便是也不会喜欢。 是呢,就算他们同是农家,就算他们同样贫困。可是因为她是孤儿,因为她只有一亩地,有一个生了病快要死了的娘亲,所以村里镇上都不会有哪个身骨健全的人会愿意娶她。王家地多,虽也是农家,却不缺衣食。况且王安在村里人品不错,也算长相清俊,所以是村里各家姑娘都看中的良婿。 只是凌钰却不这般想。 不管王婶喜不喜欢她,不管她身世多么悲苦。她只愿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选择自己所希望的归宿。王安再好,却始终不是属于她的那份幸福。 凌钰放开娘亲的手,起身,“王婶,王大哥,我娘身体不好,我现在不想谈及婚姻之事。我知你们的好意,可是此刻我娘更需要我,离不开我。” 王安期待的眼神变黯,而王婶则微有如释重负的神情重生――嫡女太狠毒最新章节。只是他们到底都是真心,王安只能黯然道:“我知你心意,若你有困难,可以来找我。” 王婶到底也是心疼她,“孝顺的孩子,苦了你。” 夜已深,他们不再逗留,回了自己家院。 空荡的房间只剩凌钰一人清浅微弱的叹息,烛火隐隐绰绰跳跃,将她的影子变得颤抖,透出无助。失了神地望着脚尖,凌钰心底苦得要命。 安静里忽然传来娘亲的声音,“阿钰,你做得对。” “娘!”凌钰惊喜,奔至娘亲榻前,牢牢握住娘亲的手,“娘,你醒了!” 娘亲脸色依旧苍白,却强撑着朝她微笑,“王安不适合你,我知道你也不会喜欢他。阿钰,今后不管你如何选择,只要你觉得值得,那么就去做。” 值得,什么是值得? 像娘亲这样为了爱情甘愿做一个农妇,为了心底那个执念死等了爹爹这么多年,就是值得? 那她的值得又是什么?是嫁去富贵之家,还是守身如玉、宁缺毋滥地孑然终老? 娘亲这句“值得”又是什么意思! “娘,我去给你熬药。” 放开娘亲的手,凌钰忙折回身离开房间。 她涉世未深,尚且不知人情冷暖,所以娘亲这句值得她真的不懂。可是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心底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乱世里的一份安稳。 仅此而已。 走到院中,身前投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凌钰抬眸,子陆迎着月光而立,望着她,眼中有关怀,“你娘如何?” “……我去熬药。” 转身,往厨房小灶走去。她没有心思与任何人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子陆,她也不知道该要如何与他说话。他是外面世界的人,他说的东西她都不懂,而且也不愿多与她说话。 她说的东西子陆也不会懂,哦,不,他懂。只是他不会轻易答她的话,或许觉得她无聊得很。 子陆的伤已经快要好了吧,他给的白玉双印换了好多银子,她只用了三两碎银,余下的,她准备待子陆离开时还给他。既然他的伤快要好了,那么她就可以下逐客令了。 就算,就算心底不舍,也要让他离开了。 可是为何心底会有不舍?或许只是因为与子陆说话,便可以离外面的世界更近一点的缘故吧。因为她想要出去走走,去外面看看,所以才会觉得有那一丝不舍。 正当她想到这里,子陆也出现在门外,他说:“阿钰,打扰太久,我明日会离开这里。” 手上的柴突然掉了地。凌钰顿了一瞬,重新捡起。他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让她听了心头一颤,只是他说了他要走了,不需要她下逐客令,他已经要走了。 “好的,只要你觉得自己的伤没事了。”她忽然觉得更加烦闷,心里说不出的慌乱,“明日我起早一点,你吃了早饭再走吧。” 子陆应下,已经转身离开。 凌钰望着烧得正烈的柴火,狭小的空间,明明很热,心却忽然变得凉。 ------------ 006 魏军搜来 服侍娘亲喝了药,凌钰躺在娘亲身侧,却辗转得难以入眠。 明天起,这简单清贫的小院只有她与娘亲两个人了。明明只是恢复了和以往一样的生活,可是她心底却觉得空荡了好多。 转过身,凌钰在心间微叹了口气,闭上眼,还是入睡吧。 “阿钰,别担心娘。” 娘亲的声音柔和而怜惜,轻轻响在她耳侧,像是经年久远的时光里响起的一首童谣,暖心。 “娘,是子陆要走了。”憋不住话,她还是觉得说出来心底比较顺畅。 娘亲并不惊讶,只叹了一声,“你想跟他走吗?” “娘?”凌钰愕然,“我跟他走做什么,我当然不会跟他走致命嫡女。”娘亲问得真是奇怪,就算娘亲渴望她觅得良婿,也不用这般着急地将她推给一个陌生人啊! 娘亲却轻轻一笑,“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死后,你便是孤苦一人,我倒宁愿你可以跟他走。阿钰,娘看得出来他是不凡的男子,如果你愿意,娘可以成全你。” “娘!”凌钰不耐打断,隐隐有怒,“你怎么能够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你的身体肯定会好转的,肯定会好的!”她像是安慰娘亲,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可是薄怒的语气一过,心底剩下的却只有无尽的辛酸了。 娘亲还想再言,凌钰已先背过身,假装入眠。 这一夜睡得并不好,王婶发现了子陆在村里,而子陆是敌国的兵,所以不管如何,他始终都不愿让外人瞧见,始终都是要走的。 这明明就是预料得到的一场分别,为何她还会这样睡不安稳,这样心间烦躁? 清晨大早起来,凌钰便去小灶做饭。她早早用那块双印换来的钱买了肉,买了好菜,算是最后一次款待子陆了。 饭桌上,三人各是无话。 最后什么都收拾妥当,凌钰才问:“你知道路了么,伤真的好了?”她的声音有些涩,或许是昨夜睡得不好的缘故。 “路可以问,伤已无事。” 凌钰点头,“那我送你去村头路口。” 两人缓步走出院子,子陆沉稳的声音响起,“你们会一直住在这里?” “会。”难道他还想再回来看她么?凌钰忽然有些高兴。 “我回胡,会为你打探你爹的下落。” “……谢谢你。”原来如此。 她虽然也同样高兴,心底却已经不抱太多的希望。一个人出走十年都杳无音讯,多半已是不在人世。 推开栅栏,前处田埂却突然闪来王安的身影。凌钰惊慌回身,脱口道:“你先回屋子,不然王大哥会看见你的!”才一大早就从她房中走出一个男人,若被王安瞧见,必当又得费一番唇舌解释。 子陆也不愿被人看见,略一点头,闪身回了屋。 瞬间,王安已奔至栅栏外,“阿钰,你起这么早?”他有些急,说话还伴着气喘。 点头,凌钰问:“王大哥,这么早你去哪里?” “当然是来你家,你这几日先不要到处走动。”王安好容易平复下喘息,接道,“今日才寅时便有魏军入镇,查探有无敌兵逃到这里,镇子里很乱,你一个女儿家不要乱走……” 王安还在好心嘱咐,凌钰心底已大惊,手脚泛起冰凉,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面对王安的好言,她浮起一个笑来,点头应承。 “你娘身体如何?” “已经好转。” “那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他好言关慰。 凌钰只希望王安快些离开,忙摇头,“我还得去给娘熬药,谢谢你来通知我,我知道了,不会乱走动,王大哥你先去忙吧。”一连串说完,凌钰心底还是焦急。 王安微有几分失落地离开,走得极慢,又不时回头再扬声嘱咐她网游之八连杀最新章节。凌钰一直站在墙外,待一片青绿的田埂与小道再望不见王安的身影,才落下一口气地折身回屋。 子陆立在门口,安静的面容毫无慌乱。凌钰问:“你都听到了?” 子陆点头,面目却是凝重,“我只得再叨扰些时日了。” “没有关系。”明明是惊慌的,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欣喜。 凌钰忽然道:“我怕他们挨家挨户搜,若你答应,我带你去后山山洞避避。只是山洞湿气太重,夜间又寒,我怕你受不住……” “可以。”子陆朝她点头。 凌钰深望他一眼,是呢,这样的男子还有什么苦受不住。“现在就去吧。” 子陆住进了后山山洞,军队来抓人去充军妓时,凌钰曾经与村里年轻的女儿们在山洞里避过难。这里高山林立,四处都是绿林环绕,轻易是不会被发现。 凌钰早晚会去给子陆送饭,不敢逗留太久,匆匆一去,便又匆匆回来。 只是三日过去,镇上的魏军虽没有走,却也没有上虎丘村来搜。 此刻,夕阳沉下,红云渐黯。凌钰提着竹筐走去山上,一路小心谨慎,四顾左右身后,直至没有人迹,才敢快步登上山腰。 她捡起一块碎石往洞口砸去,然后轻咳一声,才走进山洞。 子陆起身出了洞口,凌钰惊讶道:“还是去里面吧,万一被人瞧见。” “不碍事。”三日都没有人来,也不见魏军离开,此刻夜晚将至,恐是不会有人来的。 凌钰忙拿出晚饭来,“你先吃。” 子陆接过,安静望她好久,“难为你了。” 凌钰愣住,他眸中是真诚的谢意,明明长相俊朗至极,此刻认真望着她,竟让她有种难以呼吸的感觉。她屏息,痴痴望了他好久,才惊慌道:“没事的……” “我准备今夜离开。” “什么?”凌钰惊愕,“今夜你要走?可是魏军还在镇上,封住了路口,你怎么走得了!” “我已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必须离开。”子陆答得坚决。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眸中透出决绝与势在必得。凌钰看不懂,只是听到他说要离开,却是真的替他担忧。 “那我去送你吧,我可以为你探探路,我们晚上再出发。” “不用的。” “不,我救了你,就要看到你平安。”凌钰认真看他,坚定道,“等天完全黑下来,我们就走。” 子陆望她好久,深深望她,四目相对里,他是感动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逃到这里,也不知道他这么着急离开是为了什么。他是冷漠的人,相处这十多日,她看得出来。只是此刻他这样深望她的目光透出感动,竟让她也想要落泪了。 先移开目光,凌钰低眸望着山下,“等出去后,若可以,劳烦你帮我打听我爹的消息。他叫纪允芝,土生土长的虎丘人。”至于爹爹的样子,凌钰忽然有些恍惚,她竟然记不得了呢。十年了,那个时候的她才六岁,现在差不多都将爹爹的样子忘记了。 “我会的。”子陆的声音总是那样沉稳,他身上有让人安心的力量,有让人信任的光芒。凌钰点了点头,回答他,“谢谢。”可是声音却有些干涩。 ------------ 007 娘亲死了 安静地等待夜幕降临,山树高,鸟轻鸣,寂静里,离别的愁绪格外清明。 凌钰忽然问:“子陆,你多大?”她只是猜测过他的年纪,却不知道他多少岁。一直以来,他不愿说,她也从来不问。可是此刻即将分别,她忽然很想知道。 他略一顿,“二十五。” 她猜得没错呢。她还想要问他的亡妻,可是话到喉间,始终还是难以脱口。明明是别人的伤口,她去撒盐做什么。 “我今年十六岁。”凌钰微微一笑,“等再陪伴娘亲几年,我或许也要出去走一走洪荒之天人最新章节。”此刻,她很想和子陆说话,因为在村里她没有一个喜欢的人,没有拥有过这样可以卸下辛苦的时候,所以面对子陆,她很想将心事都说出来。 子陆轻笑一声,说道:“你还小,不必想得太远。” 还小?十六岁的女子已该出嫁,她也不小了!只是他这样轻轻一笑,却教凌钰觉得不好意思。 “如果以后我去了胡,我可以去找你么?”凌钰认真地问。 子陆微顿,凝眸来望她,“你去胡做什么,不要去。” 凌钰哑然。望着子陆坚决的样子,她真后悔自己方才的话。覆水难收,她转身望向浓黑的夜色,轻轻答:“哦。” 像是知道她被他的话伤到,子陆又再言:“割据的局面不统一,魏与胡就会一直战乱不休。就算两国不再争斗,胡有五小国,你去,如何安保自身。”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凌钰转回身,笑起来,“没关系,我肯定能保护自己。”她眨眼,听了他的话,她竟有些高兴,原来他并不是拒绝她去的。 “不要去。”子陆还是这样说。 凌钰顷刻黯然,又淡淡“哦”了一声,没有再言其他。 她走到山腰俯下身望,寂静里尽是黑色,只余远处几户小屋亮起微弱的灯火。山树林中,响起虫叽哇鸣,更添宁静。 “子陆,我们走吧。” 送走了他,她就可以安心过自己的生活,不用再去想今后出虎丘村了。 下了山,两人皆是屏息仔细,四处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凌钰想起子陆没有盘缠,于是道:“现在没有人来,你去我家,我有东西要给你。” 子陆不明,“什么?” “你没有盘缠,上一次当了双印,我还剩好多银两。” “不必了。” “你还想再卖掉身上的东西换银子么?那一日我去卖你的双印,被掌柜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好久。”凌钰突然正经起来,宛如母亲嘱咐远行的游子,也像是妻子嘱托离家的丈夫,她极是认真地说,“此去一路皆是乡村小镇,你若再以贵重物什易换,必定惹来魏军注意。” 子陆许是被她认真谨慎的样子怔住,一时无言看她,最后抿唇一笑,点了点头,“你也很聪明。” 凌钰一脸平静地转过身,往回家的路走。她将背影留给身后子陆,走了几步,唇角已泛起笑来。被村里人夸赞,她也会高兴,觉得自己给娘亲争了光。可是此刻只被子陆这样简单地夸赞一句,她便想要欢呼雀跃。又禁不住扬起更大的笑容,折换小道,快要到家,凌钰才渐渐收起这笑,再次覆上平静的容色。 眼前树影移开,依稀能见家中的灯火。 凌钰回身正要唤子陆快些,却不料他已在自己身后。这一回身,恰恰撞在了他胸膛。 心底砰地一声巨响,凌钰懵懵愣住,屏息,不敢呼吸。 她与他隔得这样近,这样近。她不知道他就在她身后,他走路都没有声音么,她怎么听不到。他就在她身后,他比她高许多,她的额头抵在他下颔,有些温润,是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她没有和男子这样近地接触过,此刻,她不知道该如何,一动不动立着,连呼吸都已经不敢。 安静的夜色里,她好像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清晰地听到子陆的呼吸和嫂子同居的日子。他的呼吸像绵长温润的涓涓流水,这样近地淌过,让她觉得心安。 明明只是撞上了他,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已经手足无措。 清风忽然迎面吹来,凌钰睁眼望,视线里不再是子陆的宽阔胸膛,换做了夜色下的依稀灯火――子陆已经从她身侧移开,往前走去,那样自如。 她心间像在瞬间开出一朵花来,却又在瞬间凋谢。 转过身,往前走,凌钰面容安静:是她多想了,多想了。 只是子陆忽然停下脚步,周身竟在这一刻泛出寒意。凌钰疑惑,不知他为何停下。走上前,却错愕得傻住! 简陋的两间小屋灯火透亮,院中围满了陌生的人群。男人粗暴的声音响彻这宁静的夜空,刺耳地传过来,“臭婆娘,说了我们只是来打探消息,你知不知道说明白一点,别这样扭扭捏捏地讲话!” “我只是一介妇人,自然不知敌国之事。敌军若潜进了魏,又怎会来我们这个偏远的村庄?”娘亲的声音依旧虚弱,却极力强撑,说出坚决的气势。 凌钰猛地跨开脚步就要上前,却在瞬间被子陆拉住,闪身躲进了一侧树影里。 这一晃动,娘亲面朝着这边小道,将他们望得清楚。 凌钰挣脱子陆的钳制,跨开步子就要冲进院子。子陆却死死拽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拉回怀中,牢牢禁锢住她。凌钰心急,才要大喊“放手”,却瞬间被子陆捂住了嘴。 她挣扎不得,双目紧紧望住娘亲,而娘亲早在方才他们闪身避开的瞬间望清了她。四目相对,娘亲眸中担忧,含着告诫,分明是叫她不要妄动出声。 魏军真的搜来了,真的搜来了,还找到了这里,找到了她家!肯定是王婶说漏了嘴,说她曾经给一个陌生男子指路!凌钰心急,挣脱不开子陆,想要开口呼喊,也被他捂住了嘴。 她焦急而惧怕地紧望娘亲,而娘亲也暗暗望她,告诫她不要出来。 那手持长刀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大吼出声:“臭婆娘,都有人说在这里看到过一个陌生男人,你他娘的真没有瞧见?” “真的没有,我一个染病的农妇……”娘亲眸中越加焦急,暗暗望着凌钰这边,“我怎会骗你们。” 中年男人却像是发觉异样,猛地回身望来。 子陆瞬间闪身再退,却踩断脚下枝桠,夜色里惊起轻微一声咯吱声。只是离得远,他们或许听不见。 中年男人这一回身,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然而娘亲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男人回身,娘亲猛然一惊,面色多少惊慌,频频往院外瞧。 男人惊料不对,身侧早有小兵跑出院门,探头一瞧,猛喝:“有人!” 娘亲疾步而下,急呼:“阿钰!那是我女儿,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她走得急,那样急,生怕凌钰出了事,也害怕他们抓到子陆。不顾一切往前冲,中年男人却龇牙咧嘴地啐道:“臭婆娘!”他的长刀在手,尖刃朝向外面,眼见娘亲要跑,一个箭步横上来。 两具身体相扑,噗嗤一声,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娘亲惊愕睁眸,痴痴望住院外。 凌钰惊恐地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她拼了命挣脱子陆的手,失声脱口:“娘――”这一声撕心裂肺,这一声痛苦绝望。 娘亲撞在了男人的刀刃上,整个身体都涌出不尽的血,染红了娘亲泛黄的白裙。 ------------ 008 拼死逃亡 凌钰尖俱地惊叫:“娘!” 她被子陆牢牢困住,冲不过去,而院中的人却已如潮朝他们涌来。 凌钰死死望住娘亲,娘亲依旧深深望着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朝她说:“快走。” 她听不清楚,只望清娘亲的口型。泪水瞬间决堤,她再撕心裂肺地喊:“不――” 娘亲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在撑,隔着夜空望她,用美丽的双眸朝她诉说:阿钰,娘不在了,你要跟着他走。 凌钰拼命地摇头,泪水如洪决堤。子陆闪身后退,疾步逃开,抓住她的手,奔跑在一片望不清道路的夜色里。凌钰还在挣扎,眼前都是娘亲死在刀下,死在她身前的样子,红色的鲜血流了一地,娘亲美丽的面容泛出惨白,削瘦的身体砰然倒在地上…… 子陆一只手臂揽住她,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携她奔走在夜色里。 凌钰如何都挣脱不开子陆,哭诉:“你放开我,放开我好不好,我娘死了,我娘死了,你让我回去……”她泣不成声,十六年来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她长这么大,只有娘亲一个亲人。可是娘亲死了,削瘦的身体像一片枯叶,倒在地上,再也不可能醒过来。 “阿钰。”子陆沉沉唤她,再没有说话,依旧在夜色里逃离。 身后不住传来魏军追赶的声音,眼见两方相隔距离逼近。子陆顾不得再安慰她,紧拽凌钰的手冲去镇上。 青石板小道比田埂平坦,子陆四顾左右,放开凌钰的手,箭步闪去前处一家客栈,扯了拴马的绳子。他翻身上马,将愣在原地的凌钰揽上马。 凌钰惊呼一声,耳侧掠过疾风,长发都被吹乱凡女修真传奇。 她坐在马背上,贴着子陆的胸膛,却不住挣扎,“放我下来,我要去找我娘!” 马蹄哒哒驶在小道上,身后魏军穷追不舍,只听中年男人吹响手中短笛,前处路口突然涌出更多魏军。 黑压压的一片攒动人头将凌钰吓住,她不敢再动,只呆坐在马背上,脑子已顾不得思考。生平,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前后都有夹击,硬闯已经不可。子陆飞快调转马头,顺着小镇岔路,冲去了一片菜地。 他这一阵调转太急,凌钰险些坐不稳,身子都往一侧倾倒。子陆握紧缰绳,双臂紧紧将她揽往怀中。烈马狂奔,穿越一片广阔菜地。眼前树影斑驳移开,视线清明,凌钰望清熟悉的两间茅屋被大火烧毁。熊熊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夜晚照得透亮。凌钰瞬间僵硬,痴痴凝望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她脑中已一片空白。 家没了,娘死了。 好久,骏马驶出了这一片菜地,那熟悉的家园再不复存在。凌钰这才痴痴回过神,声嘶力竭,“不――” 娘亲死在一片大火当中,尸骨都烧得不存了! 小镇已不复昔日安宁,四周屋舍亮起灯火,又在瞬间熄灭,谁都不敢出来。 凌钰在子陆怀中挣扎,“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子陆的手臂如铁,似石,将她牢牢禁锢,不许她挣扎。凌钰无法,低下头狠狠咬他手臂,唇齿之间蔓延出血腥之气,子陆却丝毫不为所动。 凌钰不死心,回过头去捶打,“你放开我好不好,我要回家,我要回去!”泪水已经不足以表达她此刻的痛苦,面对这一场惊变,她措手不及。 子陆沉喝:“你想回去送死?坐好!” 他的语气太冷,如她初见时的样子,周身都是寒意。凌钰愣住,手上动作停下,目光却瞟见子陆身后追来的魏军。她急忙脱口:“箭,他们手上有箭!” 子陆脸色一变,握紧了缰绳,马速更快。生死关头,凌钰已不敢再作挣扎,眉间俱是忧急。她仍偏头瞧子陆身后,双眸惊恐。 “坐好!”子陆沉喝。 凌钰猛然回身,颠簸里,她不知所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第一次坐上马背。她的一双手不知如何安放,抱紧了马脖子,却在这颠簸里觉得不够安全,放手,急忙抱住子陆策马的双臂。 耳侧倏然一声风响,子陆猛地俯身,一支长箭划破夜空,刺入前处树干上。 凌钰惊恐地睁大眼,脸色已经惨白。 子陆调转马头,却不料前处竟再次袭来利箭。他的手臂紧紧揽住凌钰,俯身将她牢牢锁在怀中。箭羽从他耳侧擦过,几缕发丝都被箭刃射断。 子陆满脸沉着,丝毫不见惊慌。凌钰周身冰冷,后背泛出冷汗,颤声低喃:“子陆……” “不要怕。” 只这简单三个字,却带出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两个人紧紧贴着,那声音都悉数灌入她耳朵里,微烫,心痒。 凌钰暗暗责怪自己生死关头还犯痴傻,前处小道路口,几个黑影晃动,是魏军无疑。凌钰心一横,恨意顿生,疾驰里,她伸手折下一侧枝桠,猛一抬手,刚要仍去,却被子陆抢过。 他将枝桠握在手中,前处又袭来箭雨,扬手,那树枝竟挡住了射来的利箭市长大人好闷骚。箭羽落地,烈马驶过,子陆瞬间俯身,抓住几支箭,只凭腕力朝前处路口几个魏军扔去。 只听痛苦的几声闷哼,几个黑影应声倒地。 凌钰坐在马上,已瞧得错愕。路口依旧还有两个黑影晃动,她心底害怕,不自觉往他怀中靠紧。而子陆像是知道她的惧意,一只手臂将她揽得更紧了。 他又俯身去抓地上的箭,凌钰后背袭来凉意,惧意更甚。 那箭羽划破夜空,直直朝路口晃动的黑影刺去。他的手法精准,又一个魏军倒在地上。剩下另一魏军几经徘徊,猛地撒手跑开。 “是往前处出镇?”他飞快问。 “是。”点头,凌钰也飞快答。 经过路口,子陆跃下马,捡起地上亡军的弓箭,又飞快翻身跃上马背。只是出了路口,前处大道上却涌出更多魏军。凌钰大惊失色,屏住了呼吸,心剧烈地跳。 子陆扬起手上弓箭,对准了前处魏军。 凌钰只听耳侧劲风划破,瞪眼,他竟然是三箭连发! 子陆倏然调转马头,对着一片不见道路的绿林冲去。 “啊!”凌钰惊叫,手臂传来火辣辣的疼,应该是被乱木划伤。只是此刻子陆已顾不得安慰她,一心策马狂奔。凌钰忍着痛,焦急道:“前面没有路,我听村人说,只有那一条大道的!” “大道已经不是路了。” 是的,大道已被魏军团团堵住,不是他们的生路了。 凌钰惊慌,“可是这里真的没有路。” 避开枯藤,拐过林立树木,快马已行去高山。越到山头,马便越是吃力。 眼前豁然开朗,再没有林立树木作挡。 可是凌钰却高兴不起来,放眼望去,他们不过是跑上了出镇路口的高山,高山对岸,也还是山。 子陆倏地勒住马,马儿嘶鸣不停,终于停下。 跃下马,子陆站到山头俯下身望。他双眸一紧,转回身,朝凌钰伸出双臂,“下来。” 凌钰不知所措,将手递给子陆,被他抱下了马。 她全身痉挛又颤抖,双脚落了地,站都站不稳。紧紧抓住子陆的手臂,凌钰探头去望,黑黝黝的陡峭山壁宛若血盆大口,似欲将他们都活活吞下。 忙退回身,“没有路了。” “抱住我。”子陆深深望她。 凌钰愕住,突然明白过来,子陆要往山壁一路滚下! 摇头,她心底惧怕。从这高山滚下去,他们还有活路么?可是才要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她却觉得自己太懦弱。难道非要落入魏军手里,落入杀害娘亲的恶人手里她才死心?望着子陆,她既是心虚又是坚定地点头。 眸侧映入一片火红,那是被大火烧毁的她的家,而今,她什么都已经没有了。 将子陆抱住,她清晰地听到他胸膛坚定的跳动。温温热热的暖贴在她侧脸,泪水夺眶涌出,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子陆也将她揽紧,一阵疾风掠过,身子倾倒,两个人朝山头一路滚下。 ------------ 009 妾自坚强 碎石割破了肌肤,疼痛清晰地传来。凌钰忍住不吭一声,咬住唇,只将子陆抱得更紧。 子陆牢牢护住她的脸,怕她被碎石枯木划伤。 紧紧相拥的两具身体一路朝陡峭山壁滚下,凌钰贴着子陆的胸膛,将脸深深埋入他怀中。他身上有清浅微淡的木质香气,夹杂着汗液的气味,和着他沉沉的呼吸,都将她密密氤氲着。他像是织造出一片安稳的天地,将她锁入其中,护她严实。好久后,终于到了平地。 稳稳落入一片平地,他的手臂才敢松懈。 凌钰紧闭的双眼终于敢睁开,视线触到子陆的目光,她怔怔望他。他沉沉的呼吸都扑在她脸上,让她的心剧烈地跳个不停,已经不敢呼吸。这样近地望他,他在她眼中的样子更加清晰了。他硬朗的轮廓透出坚韧,深望她的双眸露出关慰。她的心忽然沦陷,不知心中是何滋味,说不出,她也不懂。只是她忽然明白,他在她心中,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救过的陌路人! “有没有事?”子陆问道。 他的气息湿湿热热覆在她脸上,凌钰偏转头,轻答:“无事。” 子陆放开揽紧她的双臂,起身,又朝她伸出手。 凌钰没有要他搀扶,自己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一晃,她险些倾倒。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了,山头一路滚下,衣裙都被划破,全身都是伤痕。抬眸去望子陆,他正收回的手也满是伤口。一身玄金长袍已被灌木割开,手臂因抱她太紧,都惹了伤。 凌钰不忍:“你要不要紧?” “先赶路吧。”子陆转过身,已朝前处走去。 凌钰一路跟在他身后,走到另一座山脚下,忽然停住。 子陆没有回身,却知她顿下了脚步。他问:“走不动了?”一面已经回身来望她。 凌钰脑中渐渐清明:她为什么要跟着他走?他是敌国的逃兵,是胡国人,他要去的地方是卞耶,纵算她不知道卞耶在何处,却知离魏国很远很远。他去的是他的国土,他的家乡,而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为什么要跟着他去陌生的国度? 凝望子陆,凌钰缓缓道:“你走吧,我回家了。” 她想回家,好想回家!话已出口,泪也夺眶。纵算一场大火将她住了十六年的家烧得无踪,她也还是要回去那个熟悉的小镇。那里才是她的故乡,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子陆却走到她身前,“你还有家么,你已经没有家了。阿钰,你不能回去。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低沉的话语出口,他已伸手来擦她的泪水。 他是敌国的兵,指腹或许因为征战的缘故,带着刺刺的茧,刮在她脸颊,又痒又疼。凌钰偏过头,躲开他的手,倔强,“那里就是我的家,我是魏国人,你是胡国人,你走吧,我们不可能是一路人的。” 子陆坚决道:“你救过我,我岂能让你回去送死。”他握住她的手腕,沉沉低呵,“走。” “放开――”凌钰狠一甩手,昂首望他,“你要走就走,我不会离开这里,不会离开虎丘村。我娘还在火中,我还要回去救她……”语到最后,哽不成声。 子陆深望她,眸中隐有愠色。凌钰没有见过他生气,可是却知道他此刻是真的生了气超级特工系统。他周身都泛出冰寒与怒意,然而悲伤至极的她却不顾及。退回身,凌钰大步往回跑。 只是终究还是徒劳,子陆疾步行来,横身将她挡住,“阿钰!”他像是从齿缝将她的名字迸出,带着恼意与无奈。 泪水一直汹涌不停,凌钰猛一昂首,大声咆哮:“你为什么要拦我,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你不过只是陌生人,不过只是敌国的兵,你凭什么管我!我娘都不会这样凶我,都不会这样拦我……”她说到这里,泪水落得更凶,深深望他,她咬唇,“你走,走开,我要回去找我娘,我要回去找我娘!”然而子陆却不顾她这样的咆哮,不动如山。 凌钰恼羞,哭泣里含着怒色,“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你让开!”就是为了身前这个人,她没了娘亲,没有家园。她多痛苦,多痛苦。泪水汹涌,心像刀割。“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救你……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猛地,她扬手朝身前的人扇去一个耳光。 夜色里惊起这一声巨响,两个人都在此刻愣住。 子陆不会想到这么善良的她会有这样狠心的一面。 而凌钰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子陆。 她懵懵愣住,傻傻望子陆,他虽震惊,却深望她后,拽住她的手往前行。 不敢再反驳,不敢再挣脱,只任他紧紧拽住,凌钰呆呆跟在他身侧。 她打了他,悲伤与愤怒里竟然打了他。这十六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凶过人,这样打过人!可是子陆……子陆没有反驳,竟然没有反驳她。 愕然侧眸凝去,他的侧脸俊朗无俦,硬朗的轮廓分明,透出坚韧。他紧绷下颔,双唇也紧紧抿着,决绝寒冷。可是她却看得懂他的决绝不对她,他是有故事的人,从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明白。 他们的脚步都很急,走在并不平坦的山路上,黑夜里望不到边际,也望不清脚下的路。可是这一刻凌钰却已不敢再反驳他,跟在他身侧,他拽她手腕的力量依旧很大,将她的手腕握得泛出了疼。 “……对不起。”低低呢喃一句,凌钰心底后悔,“我只是心里好痛,好想娘亲。” 子陆没有答话,也未安慰她,依旧拉她行走在一片坎坷的山路里。 他的步伐稳健,在她走不稳而摇晃身体时,会握紧她的手,会用坚定的力量扶住她。 这一路没有停留,丝毫都没有停留。他们绕过几条山路,攀登山头,穿越林间,一路都被灌木划伤,却都敢停下,也没有说话。 凌钰紧紧跟住子陆的步伐,不敢松开他紧握她的手。两双手交握,生出热汗,彼此却都没有放开。这一夜走的路,是凌钰十六年来走过的所有路加起来都不能及的远。夜幕依旧浓黑,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天明。 再跟紧子陆的步伐,凌钰终于力不能支,双膝一软,倒下去。 子陆飞快将她拉住,忙俯身揽住她。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凌钰咬唇,在子陆的搀扶里重新站稳。 子陆凝望着她,目光里有担忧,却没有叫她停下。凌钰暗怪自己太过柔弱,这样的坎坷里,这样的困境里,她还有软弱的理由吗?不,不可以再如从前那般软弱了。她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她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只有心底一份坚强。 藏于袖中的另一只手狠狠掐住腰际,凌钰吃痛蹙眉,跟紧了子陆。 不知又走过了多少路,不知此刻离虎丘村过了多少里。凌钰再坚持不住,瘫软了身体轰然倒下。 ------------ 010 患难生情 沉沉的疲惫深深袭来,陷入一片深眠里,凌钰已不知其他。 再次醒来,睁眼,天际透亮。 入目是斑驳树影里透出的阳光,觉得刺眼,凌钰忙闭上双眸,缓过来,才敢睁开双眼。四周很静,清风低语。凌钰这才注意到自己正靠在一棵大树上,忙起身,不远处的小道里,子陆正缓步朝她走来。 凌钰愧疚地说:“对不起,昨夜我睡着了。”不是睡着了,是累得昏过去了。 子陆手上拿了竹筒,递给她道:“先喝点水,我们还要赶路老婆,偷你上瘾。” 凌钰接过子陆递来的水,昂首饮下后,才开始感觉自己身上伤口传来的疼痛。蹙着眉,她脸色略显苍白。 子陆这时轻叹了一声,“算了,再歇一会儿吧。” “没关系的,我可以的。”他是为了她才多作停留,凌钰不愿耽搁了子陆。 可是话才出口,凌钰心底却又开始有了计较,沉吟好久,她道:“子陆,我还是回去吧,我是虎丘人,即使我娘不在了,我也是那里的人。”即使娘亲不在了,那里是她的家乡,她还是要回去的,她还要去处理娘亲的后事! “你回去就是送死,你以为回去的路没有被魏军封住?”子陆冷声道,“你救过我,我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对于你娘,我确实有愧。此刻你在我身侧,我必当护你周全。” 他说得沉着,望她的表情极是认真。一双深眸凝她,是恼,也是关切。凌钰偏过头,眸中哀伤闪过,不发一言。 风静静往他们身侧过,好久后,子陆又缓缓道:“乱世之中,你已经没有别的路。回了胡,我会帮你寻你父亲的下落。” 父亲,她还有父亲! 是呢是呢,就算她已没有了娘亲,可是她还有一个爹爹,娘亲生前的心愿就是想知道爹爹的死活。娘亲倒下的那一刻深深望她,用眼神嘱咐她一定要跟着子陆走,她孤苦一人,何必再去执拗。 “走吧,到了前路再歇。”子陆深知她的心思一般,已率先转头往前。 凌钰望他渐渐走出树林的身影,终究还是挪动步子跟上。 乱世之中,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又是翻山越岭的路程,凌钰几次摔倒,都径自逞强地爬起来,继续跟上子陆的步伐。 这样的路程仿佛没有尽头,凌钰终于累得顿下,“子陆,卞耶到底在哪里,有多远,要多久?” “还有很远的路程。”子陆停下步子,回身道,“这里还是魏国境内,魏军知道我要回卞耶,那么前路都会封住,我们此刻走的是山路,不是大道。” 山路,所以会绕这么远! 凌钰连连喘息了好久,再起身,迈开步子,“走吧!” 逆境之下,已没有懦弱与退路。 一路仓促赶路,无心欣赏沿途风光,子陆安静极了,不爱说多话。凌钰憋得闷,于是开口:“卞耶到底有多远呢?” “二十日可到。” 这么远! 凌钰欲哭无泪,脚步不由因为心底那份遥不可及而渐渐放慢。 只是子陆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回头道:“快些走吧,寻到村镇,我们找个地方歇下。” 他说完,又转过身,步伐依旧稳健。凌钰忙答:“好的。”又快步跟上他。 只是一路安静,她又问:“子陆,卞耶和魏国一样吗,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天下江山都是一样,不同的只是风土文化。”子陆这样解释。 “那卞耶的风土文化又是什么?” “卞耶是梁天子放权最大的小国,城中繁华,百姓安乐异界屠神雇佣兵。” 这和风土文化又有什么关系? 凌钰只在心底疑惑,只是她不懂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到过魏国其他地方,不管子陆如何说,她虽疑惑,却也深信。“我曾经听镇上监门说,卞耶小王被魏国打得溃不成军,你跟随在谁的麾下,卞耶的君上是不是很无能?” 子陆突然停下脚步,凌钰还沉浸在疑问里,不料他停下,收势不住,倏地撞上了子陆。 这一撞,将她身上被碎石灌木划破的伤口撞疼,凌钰忙吃痛一声退开。 子陆回身来,微微挑眉,“卞耶的君上无能?你听谁说的?” “啊?”凌钰疑惑,摇头,“只是听村人提起啊,卞耶小王不敌魏军,致使兵败。” “所以你就认为卞耶小王无能?”子陆反问。 凌钰不知为何提起这卞耶小王子陆就会有这样奇怪的反应,思考了好久,忽然明白,“你不会就是跟在卞耶小王麾下吧!” 子陆像是来了兴致,原本沉静的面容竟泛出笑意,他道:“是的,我是跟在卞耶小王麾下。” “怪不得呢!”凌钰脱口,“难怪你会败落至此,原来卞耶小王真的无能!” 子陆轻笑一声,回身继续行路。 凌钰忙跟上,接道:“你回去了还是好好经营生意吧,此刻你已是逃兵,卞耶小王又已败落,定是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她担心子陆上战场再遇危险,所以这样好心关慰。只是她似乎忘记了,一个小兵便可以让魏军大费周章地追捕,足矣证明他并非小兵这般简单。 然而她未经人事,丝毫不懂这些,所以并不往这方面想。 “国未安,不敢苟且。” 凌钰又道:“你好倔强,难道你不能为了家人好好生活下去吗?” 子陆前行的脚步忽然一滞,凌钰见他如此,已察觉自己失言。他脸色沉得吓人,她有些害怕,慌张道:“子陆,子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对不起。” 他依旧是阴沉的一张脸,只淡声道:“为了家人,我才会上战场。” 凌钰已不敢多问,子陆从未与她亲自提及过他的家事,所以她没有必要再问这些问题。这一路前行,依旧是安静无话。日头落山之际,红云渐渐黯淡,他们才走出群群大山,行至一片稀疏狭小的村落。 凌钰高兴地欢呼:“终于看到有人家了!” 子陆也卸下了一份警惕,两人对上目光,不由一笑。 前处溪流涓涓淌过,凌钰口渴难耐,再不顾其他,大步跑去,俯下身伸手掬水。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手背有伤,触到溪水,疼得厉害。飞快摊开双掌,那捧水也全全流尽。 子陆挺拔的身影倒映在水面,凌钰扭头望,他正蹲下身,洗尽了双手,掬起一捧清水送至她唇前。 凌钰愣住,望着子陆,他不发一言,只抬着手,用眼神示意她喝下。 好久,凌钰依旧发愣,却缓缓俯下身去,就着子陆的手去喝他手上捧的溪水。他的大手可以盛满好多水,比她小小的手掌装得多。他的指缝合紧,溪水难以浸出,她喝到口中的溪水都是甘甜的,顺着喉咙滑下,滋味了肺腑与心田。 ------------ 011 给她承诺 只是子陆的手掌也依旧有伤,凌钰喝光他手心里的一捧水,忙慌张昂起脑袋,衣袖胡乱擦着唇角的水迹,忙噌地起身,退开数尺远。 明明只是他善意的动作,她的一颗心却砰砰直跳,立在他身后,慌忙伸手捂住双颊,竟是滚滚发烫。 凝眸望着子陆,他的背影挺拔,喝了水,回身朝她走来。 凌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望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依稀能闻到柴火与饭菜的味道,她不禁喃喃道:“我好饿。” 子陆抿唇一笑,“我们去前处看看,这里应该无事。” “那我们可以歇一晚再走吗?”她浑身都是伤,估计双脚都已起了水泡,她真的好想安稳地睡一觉。 子陆没有回答凌钰,往前处几处茅屋走去,快要走到人家小院,却从院中奔出一条黄毛大犬,凌钰猛地跳到子陆身后,害怕地抓住他的手臂。 子陆将她护得严实,那大犬狂吠几声,却是装腔作势,不敢上前。 片刻,从小屋走出一位老者,瞧见两人,却是一愣。 子陆上前说明来意,希望借宿一晚。老者叫住了狂吠的大犬,仔细打量了他们两人,才点了点头。 跟在子陆身后,凌钰轻声道:“子陆,我们身上没有银两。” 老者却是听到凌钰的话,回头和善笑来,“不需要银两,山野村头,难得有一两个客人。” 凌钰顿时落下口气,她也是农家人,深知农家人的淳朴真诚道祖。因而一笑,一颗心松懈好多。 他们一整日都没有吃过东西,此刻两样青菜豆腐,却如饕餮珍馐般味美爽口。 老者问道:“你们夫妻二人落魄至此,可是遇到了魏军?” 子陆握筷的手明显一顿,随即不动声色道:“是遇到劫匪,将我们夫妻洗劫一空,才落魄至此。” 他说到“夫妻”一词那般自如,凌钰却面上一红,只是她知这样紧要的关头不可胡乱反驳,遂埋首于饭中,只作认真进食的样子。 子陆问:“魏军为何会搜到这里呢?” “我也不知,昨日才来过,想是去了别的村子吧。”老者喟叹一声,摇头,“天下何时才能太平,魏与胡这一仗打得太久了!” 子陆眸中深意闪过,面上却是平静的样子,只附和老者,“是呢,太久了。但是这天下分久必合,战争终究还是会结束的。” 用过晚饭时,天色都已暗透,子陆恭谦多谢老者的收留。 “厢房曾是我女儿住的,你们一身衣物都已废尽,若不嫌弃,便换上我备的衣物吧。” 凌钰自然感谢接下,回屋换下,再转身,却见子陆站在门外。猛一惊呼,她忙护住胸口。 子陆一笑:“我才进来。” “嗯……”凌钰淡淡应承,背转身,她轻声道,“你换吧,我不看。”她深知此刻两人在老者眼中已是“夫妻”,所以不可轻易露了马脚。 好久了,子陆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传来,“睡吧,魏军不会再回来搜寻,我们明日还要赶路。” 再轻声应承下,凌钰将目光投去那张极小的床榻,作旧的床幔被帐构挂起,被子叠得整齐,她明明很想睡的,却还是不敢。“子陆,我不困……”她只能这样说了,乡野村头,房间太小,连张桌案都没有。 “你想站一夜?”子陆有几分无奈,“阿钰,睡吧,不用多想什么。” 不用多想什么。 这一路以来,她虽对他了解不深,却已知他是怎样的为人。她担心的自然是不是他所想的,而是她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这样与一个男子亲密地接触过。她心底自然慌张,碍于女子的颜面。 只是这样的处境下,凌钰还是深知自己该要如何做。 闭上眼,再睁开,她飞快上床,飞快拉过被子,飞快侧身,她说:“我睡了,我睡了哦。”然后闭上眼睛,竟然什么都没有想,沉沉睡了过去。 子陆颇为好笑,上了床,靠床沿睡去。 再到天明时,凌钰双眸睁睁合合,睡意朦胧。鼻端都是一股好闻的木质香气,身侧软软,让她不自觉想要靠得更近,去贴近这样的温暖。像是觉得还不够,她伸出手去,将这温暖悉数抱入怀中。只是这温暖却有些僵硬,而且还会跳动。睡梦里,凌钰半天反应过来,睁大眼,望见的却是子陆俊朗的侧颜,原来自己竟然枕在子陆的臂弯里,还将他死死抱住! 凌钰倏地坐起身,不敢面对子陆,想要跳下床,子陆却是睡在床沿,挡住了这路。复又慌乱地躺下,凌钰面墙而卧,“不好意思!”只敢憋出这几个字,她双颊已经烧得滚烫。 子陆掀开被子起身,平静自然,“我们要上路了。” “好的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待子陆的脚步声离开房间,凌钰才敢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心还在砰砰跳着,强迫自己镇定下,凌钰忙下床穿好鞋。房中没有镜子,她望不清自己此刻的样子。 不用照镜,肯定很窘! 出了房间,子陆在与老者辞行。老者和善,执意留他们用过早饭再走,子陆不敢多作逗留,委言婉谢。最后,他们带上老者备的几个馒头离开,重新走向曲折的道路。 睡过了一晚,凌钰倒越加没有精神,浑身都泛出酸疼,一双腿也打颤,路都走得不稳。只是她知道这一路不可以多作停留,所以不敢告诉子陆,自己咬牙一直强撑。 相伴一路,子陆是不爱说多话的人,凌钰静得无趣,不由打开话闸,“子陆,你家是不是很富贵?” 子陆真的是一个谜,他什么都没有主动和她说起,凌钰心底真的很好奇呢。 “去了卞耶,我什么都会告诉你。”子陆只是这样回答。 凌钰只得点头,追上了子陆的步伐,跟在他身侧同行。群山谷风吹来,在这炎热七月里送来清爽。蓝澄澄的天空飞过几只鸟雀,清脆的啼鸣像是一首歌谣。凌钰忽然轻轻启唇,唱起了曲子来。 “要远行,悠悠多乡思。折柳枝,戚戚遗村辞。等韶光悄悄溜兮,发小不辨,亲人不滞,远行儿与孤影相持。”她哼的是爹爹在她儿时常唱的曲子,宛转的曲调,含着淡淡而挥不散的乡愁,不经意的脱口而已,竟然已唱出她此刻的心情。 凌钰愣了一愣,脚步渐渐缓下,再复唱出口,声音渐渐哽咽低沉。脚步终于再难走动,蹲下身,泪水夺眶,双肩颤抖。 为什么要在此刻唱这充满哀伤与乡愁的曲子! 她心里难过,没有了爹爹,没有了娘亲,她已经是一个孤儿了! 等韶光悄悄溜兮,发小不辨,亲人不滞,远行儿与孤影相持。原来儿时爹爹唱的这首曲子,竟然就是她此刻的境遇! 双肩忽然落下温暖的力量,凌钰擦掉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哭得颤抖。 “没有父母的人,更需要坚强。”子陆低沉的声音响在她头顶,他曼声说,“即使是女子,你也应当坚强。懦弱与哭泣是留给无能的人,阿钰,你不是这样的女子。” 凌钰茫然地抬头,子陆硬朗的轮廓迎着日光,有些炫目,逼她睁不开眼。可是子陆的样子在她心中却更加清明,她望清他黑眸中的坚定,还有他眸中那个哭泣的自己。 她不是这样的女子么,可是她确实没有了双亲,她此刻真的只想哭。 只是子陆深望她的眼神逼她不敢再流泪,在他身前,她的眼泪竟然随他出口的话止住。凌钰有些茫然,“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未来,还有今后。”子陆一顿,他很想让她坚强一些,他缓缓道,“你也还有我。” 她还有未来与今后,还有他…… 他俊朗的容颜映着日光,清晰地投在她双眸里。 凌钰点了点头,她想明白了,失去的都不可能再拥有,哭泣真的是懦弱:她一个人,乱世里,只能坚强,不可以懦弱。 “子陆……”她轻唤一声,“你愿意让我跟着你走吗?” “当然。”干净利落,坚决肯定。 凌钰忽然绽出一个微笑,四目相对,子陆也正朝她轻轻一笑。 ------------ 012 他的妻子 逆境里没有胆怯与懦弱,夜晚山路没有灯火,只有月亮射下流光,依稀将这前路照得清楚。 这样徒步颠簸了好几日,饶是凌钰再逞强,也终究体力不支地倒下。 浑身都似散架了,双脚磨出水泡,走一步都疼。 凌钰昏昏沉沉蹲到地上,子陆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回身来,忙快步走到她身前。 “对不起。”艰难地说出几字,凌钰一下子坐到地上,只想停下。 “前处有条河,我们越过去再歇。” 凌钰正要摇头,子陆却将她横抱而起,一声惊呼从口中逸出,凌钰惊慌无措。 昏迷的思绪顿时变得清醒,凌钰连忙道:“子陆,我自己走,我自己走,你放我下来!” 子陆未发一言,只抱着她踏步往前重生之云家千金全文阅读。前处有条河横跨,挡住了他们前行的路,可是没有船,他们过不得河。 凌钰再次道:“子陆,我自己下来走。”她又急着说,“没有船,我们怎么过去?” 子陆望着前处滚滚河水,沉吟了会儿,朝她道:“走过去吧。” “走过去?”凌钰错愕。 这么湍急的河水,他们怎么走过去! 在凌钰的错愕里,子陆已抱住她跨进了河中。 凌钰不由一声惊呼,忙抱紧子陆的脖子,“退回来吧,退回来!我们等明日有船再过去!” “先过河,过去再歇。”子陆依旧这样坚持。 迈出深浅的步子,他行走在一片湍急的河流里。河水从小腿肚直接涨到他胯部,凌钰清晰地听到河水湍急流过的哗哗声,忙再次抱紧了子陆的脖子。 她担忧问:“小心,我们会不会掉下去?” 昂首凝视子陆,他的面容在险峻的环境下越加沉稳,英挺的鼻梁下,一双薄唇紧抿。凌钰这样担忧地望去,子陆俯身朝她凝来,月光下,他黑色的瞳孔里都是她担忧的样子。 可是此刻,凌钰却是愣住。 他的瞳孔里确实是她担忧的样子,可是那个担忧的自己却透出深深的信任。她信任他,困境里,他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草。此刻,凌钰只剩愕然。心底仿佛滋生蔓延出难言的情绪,说不明,却知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她好像……喜欢他! 子陆俯身望她一眼,送去让她安心的力量。凌钰却还在错愕中,这份道不明而又奇怪的感觉,难道就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喜欢么?她不懂,不懂,慌乱移开目光,只敢将双臂再握紧一点,揽住他的脖子。 他胸膛是强健有力的跳动,却没有她的一颗心跳得厉害! 哗啦一声水声传来,子陆已稳稳上了岸。轻轻放下凌钰,他长袍下摆都已湿透。 凌钰此刻落稳脚,回身望着那一条湍急的河流,真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横跨过来了! “你去四处找找干柴,不要走太远。”子陆朝她说道。 凌钰巴不得此刻先离子陆远些,好让她调整好情绪。大步走开,借着月光寻到了好些干柴。再折回身时,子陆竟已抓了好几条鱼。 在老者家中带了火折,子陆生了火,脱下了外袍。他的外袍是老者的旧衣,里层的里衣早已沾血,也褴褛得很。凌钰瞧见觉得不忍,正想开口问他的伤势如何,子陆已先道:“会烤鱼么?” 凌钰微愣,又点头,“应该会。” 她才说完,子陆已脱掉了里衣,走去了河里。 凌钰急忙转过身,看到他袒露的上身,已是脸红大窘! 忙一门心思地烤鱼,可是子陆身上有伤,怎可沾水。 “子陆……”半天,凌钰才支吾着道,“你身上有伤,别沾水。” 哗啦的水声停下,子陆听她此言,回道:“无事。”又响起哗啦啦的水花声。 凌钰席地而坐,长棍上的几条鱼已透出香味,她饥肠辘辘,想吃鱼,同时也想下河去洗一洗七皇“弟”,乖乖上榻。她也奔波了多日,想洗去一身污尘,可惜没有办法,她自然只是想一想而已。 子陆从水中出来,坐到凌钰对面。他没有穿衣,里裤被水沾湿,上身袒露,古铜色的肌肤,有硬朗的男子气。 凌钰不敢多望,只递过一条烤熟的鱼,“好了。”待子陆接过,她也埋首吃起来。 “我们要一直走山路吗?” 子陆道:“等出了这一片山,我们折换大道。” “真的!”凌钰惊喜,“大道是不是快些,那会有魏军吗?” 子陆朝她点头,“是快些,我也不知魏军可会料到我会走大道。” 那还是有危险的。 凌钰忽然瞥见子陆心口处的一道伤痕,震惊,双唇翕动好久,才不可置信问:“你心口……心口是什么伤?”那一条长长的伤痕像令人恐惧的蜈蚣,深色的疤痕不是新伤,像是多年不愈的旧伤。凌钰震惊得瞪大眼,直直望向子陆。 子陆淡然地道:“没什么,旧伤而已。” “可是怎么会伤到心口?”凌钰还是震惊。 子陆微顿,声音在此刻越发地低沉,“很多年前的伤,为救我的妻子划破的伤。”他再一顿,黑色的双眸里沉积出清冷的光亮,“可惜我也没有救到她。” 凌钰呆呆愕住,再一次听到子陆提及他的妻子,她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既是心疼子陆的伤,却也好像有份酸楚。 “你很爱她吗?”她的声音很轻地响起,险些都被哗哗的水声掩盖住。 子陆没有回答她这句问话,一口吃掉烤熟的鱼,像是方才从不曾提及这个话题。 凌钰再无心思下咽,昂首远着夜空,云层散开,月光些微,星辰却是透亮。头顶一颗星辰虽小,却散发出夺目的光亮。凌钰昂首远望,喃喃道:“你瞧,又是这颗宸星。” 宸星,她起的名字,她最喜欢的一颗星星。 “子陆,所有的苦难终有一天会过去。你瞧天空的星星,即便云层扫来,阴霾散后,它们依旧可以再放溢彩!”她说得坚定,凝望来望子陆,微微一笑。 子陆凝她一瞬,轻笑,“阿钰,你也如天空的星辰,身上有属于自己的光彩。” 这是子陆第一句夸赞她的话了!凌钰惊讶,心底却不由欢喜,竟然有些羞赧起来,“我不过是普通的农家女罢了。”她身上有属于自己的光彩?从来没有听人这样和她说过呢! 望着子陆,凌钰忽然心情轻快。她喜欢看子陆微笑的样子,即便只是轻轻抿唇,却如天空阴霾过,绽放晴朗。他本就生得俊朗,天生的好皮相,却一直这样冰冷,不苟言笑,凭空与人隔出许多距离来。凌钰道:“子陆,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其实你都不该失去属于自己的微笑。” 子陆闻声再次看她,安静凝视。 凌钰放缓声音:“你心中肯定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可是为了这片天下,你都失去了好多笑容。”这一刻,凌钰已不再羞赧,而是坚定地望着子陆,绽出清浅的笑,“你长得这么英俊,为何不多笑,多说话?” 非常直白的夸赞,完全不加修饰,她是出于真心。 子陆定然能望清她的真诚,凝她好久,紧抿的薄唇终于绽开,竟给她一个难得的笑容。 ------------ 013 趁乱出境 这一夜的晚风格外温顺,星辰也分外明亮。 被子陆的微笑感染,凌钰心情轻快。原本的倦意与疲惫在此刻消散,混沌的大脑倒是越发清明。凌钰又道:“子陆,你家中是做什么生意呢?” 子陆笑容渐渐敛下,一时没有回她。 凌钰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我跟你去了可以帮到你什么。我只是一介农女,我会的东西或许都帮不上你。” 子陆安静凝望凌钰,“阿钰,我并不是商贾出生。” 凌钰一愕,疑惑。她从前也觉得子陆并不是商贾出生,只是后来因为子陆的聪明,她渐渐开始相信。此刻子陆又解释他不是商贾之家,凌钰一时难以接受,愕然望他女王法师。 “我也不是胡国的兵。” 凌钰更加哑然。 子陆忽然轻轻一笑,“不过也与兵无异。我是胡国的将,回了胡,我会告诉你。” 凌钰瞪大双眸,将?子陆是胡国的将军?怪不得魏军大费周章地捉他,原来如此! 此刻,凌钰却才开始后知后觉,自己的警惕太轻了,一个兵怎么可能让魏军费这么大的力气捉捕。她没有细细思考,一心以为子陆只是兵呢。今后再遇什么事情,这兵荒马乱里,她应该打起警惕的心才行! “尽管我对你好生疑惑,可是子陆,我相信你是好人。”凌钰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她眸中皆是信任,睁着如月的眼睛望他,微微一笑。 子陆道:“你于我来言不一样,你是我落魄时候的恩人。阿钰,乱世里,我必当撑起一份安稳与你。” 他向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人,这几日与她说过的话越来越多,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渐渐在拉进。听到此刻他的承诺,凌钰心底竟然出奇地安静。她心中温暖,蔓延出无尽的感动。这个男人终于给她承诺了,乱世里,她今后不再是孤身一人。 此刻她也终于明白,她喜欢他,喜欢这个比她大太多的人。或许是因为爹爹早走的缘故,她希望今后陪伴她的那个人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或许是因为孤苦无依里他给她的温暖,让她信任,让她想要牢牢抓住。 总之,她明白心底的感觉了:她喜欢他。 凝眸缓缓望向子陆,凌钰由衷绽出微笑。 子陆的面目那样郑重,凝望她,朝她肯定道:“回了胡,我收你为我的义妹。” 霎时,凌钰愕然愣住! 仿若当头棒喝,脑袋嗡嗡直响,却是一片空白! 义妹,义妹,他说收她做他的义妹! 原来是她多情,是她想歪了心思。他只是想将她收为义妹而已,他这样优秀的男子,又有过正妻,怎么可能喜欢她这个什么都不懂,也一贫如洗的农家女! 呼吸在此刻瞬间变得艰难,凌钰顷刻垂下眼脸,心口也被大石压住一般难受。她躺倒地面,昂首望着天空那颗耀眼的宸星,又侧身闭着眼,低低道:“有些困了,我先睡了。” 原来渴望的东西不属于她,原来乱世里她终究只适合孤身一人。为什么要在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后迎来这当头棒喝…… 子陆在胡为将,是将军,而她只是农女,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怎么可能会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这个小小女子。 罢了吧,趁这喜欢还浅,就让她亲手扼断! 经受过苦难的女子,更懂得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她此刻依旧想要:乱世里的一片安稳。 行路的日子依旧这般坎坷乏味,两人终于不再尽走山路,折换成了平坦大道。 这里是热闹的小镇,是魏国边境一个不大的县城。 凌钰走在镇上,望着热闹街市互往,终是缓下了一口气。两人在镇上客栈睡上一夜,便又再匆匆赶路。 这一次赶路,他们已乔装成农家夫妇,赶着驴车前行。过了小镇路口,几次遇到巡逻的魏军,只是子陆乔装成了中年汉子,一身粗衣,头裹乌巾,魏军并不料他们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出境,因而此处路口盘查得并不算严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最新章节。子陆驾车出了路口,凌钰一直坐在他身侧,他们这一车载满了干柴,索性并未引起魏军注意。 离路口远了,凌钰才敢压低了声音问:“我们要出境吗,出境不是需要印章通行?” “若实在不能出境,就寻胡军。”子陆沉声回。 越往前路,越到了边境之地,一路巡逻的魏军更多,两人无不是谨慎而行。 手持长枪的魏军结伴走在大道上,只听他们在道:“胡军明明撤退,却又卷土重来,若是攻破了城,我们守在这里岂不是先遭殃啦!” 另一精壮魏军抬着下巴,不屑:“卞耶小王已经被魏军打得尸骨无存,胡军副将来攻,岂是我魏国众将的对手!” 凌钰脸色大惊,忙压低声音道:“子陆,你们卞耶小王已经被打败了……”子陆说他跟随在卞耶小王麾下,首领已败,子陆定是心痛的吧。 子陆一脸沉着,他未语,凌钰已不再开口。 那两个结伴走来的魏军长枪一横,将他们拦住,大喝:“去哪,没看到前面已经拦截?” “出城寻亲。”饶是知道出境困难,子陆仍想一试。 “快回去,再出城就是出境了,你们不许出境。”两个士兵说得坚决,一脸凶相冷淡。 子陆问:“那何时才可以出境?” “等魏军打败了胡军副将,魏天子下了御令,自然就可以出境。”好在士兵还是好言相回,最后再嘱咐他们不要到处乱跑。 凌钰抬眸担忧望向子陆,不能出境,那么子陆就不可以回到胡国。 子陆调转了方向,又往小城折回。 “我们怎么办?”凌钰这才敢问。 “等胡军副将进城。”子陆丝毫未见慌乱,安然回她。 凌钰疑惑:“你有把握胡军副将能战胜魏军?” 子陆未语,却已是默认。两人再次回到客栈,静静等待魏军兵败之时。 两日过去,城中援军增多,而胡军却没有梁天子的后援。 坐在客栈楼上,远眺城中行走的百姓与军队,凌钰明明身为魏人,却也开始为胡军担忧,“胡军副将能攻破魏军么,梁天子为何不派兵增援?” 子陆眸光远望楼下,曼声缓言:“因为梁天子希望卞耶君上阵亡。” “什么?”凌钰惊愕起身,踱步到子陆身后,“卞耶小王不是梁天子的得力干将么,虽我不知朝政,却也曾听村人说过。而且前些日子魏军说过卞耶小王已尸骨无存,梁天子也定能收到消息啊!”凌钰心中大疑,哪个天子希望自己的干将死去,这个梁天子真是奇怪的人! “卞耶君上没有死。”子陆突然回身,朝凌钰一望,“魏军搜不到的人自然会宣布已经阵亡,这样正可乱了胡军军心。” “那你怎么知道卞耶小王没有死?”凌钰更加疑惑,她确实不懂这些军政,此刻脑子里迷糊得很,什么都想不通。 “因为我……”子陆的话还未说完,已被街道纷乱的嘈杂声打断。 两人急忙俯身望,街道上百姓慌不择路乱窜,身着银甲的魏军与身着黑甲的一对军队厮杀在一起,兵戈铮铮,厮喊大起。 ------------ 014 夺命一刻 凌钰已能猜测那黑甲的士兵是胡军无疑,而子陆也正在此刻抓紧她的手腕,急往楼下冲去,“跟紧我。” 凌钰飞快问:“是胡军么?” “是的,跟紧我,我们出境。” 此刻脚步如疾驰的风般快速,凌钰被子陆拉住冲出客栈,街道已是大乱。单薄的身体险些被蜂拥的人群冲散,幸得子陆拉紧了她。 凌钰跟随在子陆身后,避开厮杀的两军,往城门冲去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 此刻魏军显然不敌胡军勇猛,一路皆是无力使出几招抵抗,也是装腔作势,落荒而逃。胡军悉数涌入城,城门处严严把守着胡军的人。 凌钰心中大急,刀枪之下,他们能过得了城么? 只听子陆一声大喝:“都护杨荣,领左翼军,驱敌占城!” 凌钰愕然凝眸望向子陆,他面容镇定不乱,浑身都散发出王者之气,坚毅的轮廓在此刻越发威仪。而城门处,那马背上的将领闻言却是愣愣望来,一时脸上大喜,连忙朝身后士兵颁下命令。 凌钰这一发愣的同时,子陆也急于上前,而横冲直撞的流窜百姓如洪涌来,生生将他们紧握的手冲开。 凌钰大惊失色,“子陆!”这一声急呼也被喧闹的杂乱声淹没。 子陆想要抓她已经来不及,中间拼命涌动的城中百姓已将凌钰瞬间挤出好远。而那杨荣听了子陆的命令,已率铁骑冲进城,更逼得百姓四处逃窜! 凌钰连落脚的地方都已没有,单薄的身体被人潮冲去数尺。脚也被逃窜的人群踩到,疼得锥心。四周有孩童的啼哭,有老人的惊呼,有士兵的急喝,纷乱拥挤,再没有半尺可行之路。 眼前人头攒动,待能望清楚四周场景时,凌钰已不知自己被冲散到了何处!这坐小城她本就陌生得很,此刻与百姓一齐涌到这里,心没有底,惊慌四顾。 “娘,我怕!”四处皆是孩童的哭闹,又有逃窜的魏军与逼来的胡军,只听一声女人的惊喝响起,“快走,胡军要屠城了!” 屠城! 凌钰惊慌回首,双眸赫然睁大――黑压压的一片胡军涌入城中,长刀挥下,鲜血四溅! 屠城,真的是屠城,而那些惨死刀下的人,不是落在队伍后面的老人,便是与双亲失散的小孩!胡军竟然这样狠心! “你快走啊!”那怀抱小孩的妇人朝凌钰大喝一声,忙调头跑开。 凌钰回过神,拼了命地撒腿便跑。 子陆,子陆……她不惜家破人亡救下的子陆竟然是胡军的将军,而胡军却残忍地屠城,这一切是子陆吩咐的么?原以为跟随他自己可以求得一个安稳,可是他却将她带入更加绝望的境地! 顾不得再想,逃命才最要紧! 凌钰跟随大批百姓逃窜出城,一路来,落了后的人皆已命丧胡军刀下。而奔跑得快的人群更是踩着倒下之人的身体过去,为了保命,谁都已变得自私。 凌钰不知路,只跟着那怀抱小孩的妇人一起逃亡,渐渐地,身后也跟上一批怀抱小孩的女人与老妇。大家跑出城,渐渐奔到乡野之地。然而此处也有大批胡军,许是抄了小路围城。 领头妇人倏然刹住脚,脸色霎时惨白,又折回身四处乱跑。 这一惊变,凌钰也变得无措。四处逃窜的人群都各自寻找地方躲避,而余下她傻傻站在大道中间,已不知该要往哪里逃开。 身后响起错乱的脚步声,却如大石砸在人心头,震惊之下,凌钰猛然回身――一大批胡军正朝这头汹涌而来,而走在前头的几个胡军奔跑着上前,拿着长刀便要朝她落下。 这一刻,凌钰死死望住那锋利的刀刃,已经忘记了逃跑。她痴痴怵在原地,目光里倒已没有了畏惧惊恐,而是认命的无奈。 士兵已奔至她身前,长刀就在她头顶道祖。凌钰绝望地闭上眼,终究还是逃不开! 耳侧呼啸而过的疾风将四周厮杀与哭喊的声音全全灌入她耳中,死亡的时刻,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如期到来。 噗通一声,像是身体重重倒下!哐当,像是长刀落下! 凌钰愕然睁眸,脚下躺着方才持刀的士兵,而他手中的长刀也横躺在地面。士兵后背插了三支长箭,便是这三支箭要了这士兵的性命! 马蹄声铿锵响起,由远及近朝她传来。 凌钰抬眸望去,正是子陆骑马朝她奔来的身影。他一身衣袂凌风翻卷,硬朗的轮廓中,黑眸里是如释重负。呆立原地,凌钰早已忘记思考,待子陆奔近她身侧,伸手将她带上马背,后背覆上他胸膛的温暖,她才恍然回过了神。 没死,她没死,子陆救了她,子陆救了她! 鬼门关走过一遭,再得这重生的机会,凌钰大口喘息,险些落出泪来。 “没事了。”低沉稳重的声音响在凌钰耳中,这一刻,真的是没事了。 可是凌钰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屠城?你怎么能屠城!”她的语气中全是不满与愤怒。 子陆却不回她,只在瞬间翻身下马,跃上了另一匹马。凌钰大惊失色,身子摇晃之际,后背却又覆上温暖,有人上了马来! 可是与她同乘一骑的人却不是子陆,子陆坐在另一马背上道:“三郎,先带她回营。”他话音才落,便已策马离开。 身后的男人握紧了缰绳,直带凌钰冲出了城门,凌钰不知身后策马的人是谁,只听一声“三郎”,如此亲切称呼,应是子陆熟识的人。 只是在陌生的人身侧,在陌生的地方,凌钰心底惴惴难安。 一路无话奔到一片营帐,男人在最宽大的一座帐前停下。凌钰已颠簸得浑身都散了架,但面对陌生的人与场景,却不敢再掉以轻心。 身后男人翻身下马,立在她身前时,凌钰才瞧清了他的样貌。 这人竟是一个面白唇红的俊俏少年,他一头黑发随风飘散,昂首,大大的一双黑色眸子正打量起了凌钰。 他隔着一份距离,有些生疏而奇怪地问:“你是我大哥的女人?” 他口中的“大哥”自然是子陆无疑,凌钰羞红了脸,对着这白脸而稍显稚气的少年,她竟没有一丝畏惧,“胡说八道,我不是!” 少年更加疑惑,“不是?那大哥怎么会率先奔去寻你?” 凌钰听他如此说,心底已泛出感动。然而此刻还坐在马背上,她不会骑马,自然也不知如何下来,一时窘迫望着少年,想要开口唤他帮她下马,又觉难以言出。 少年虽瞧着年轻,却是心细之人。他红唇扬起笑来,挑眉道:“哦?你不会下马?” 他一副看好戏的派头,好整以暇立在那里,也不上前搭一把手,只顾瞧着凌钰大笑。凌钰又窘又急,“你,你扶我一把!” “凭什么你叫我扶你,我就要听你的指挥?”少年存心不来帮忙,只挑眉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我大哥的女人?” 凌钰坐在马背上,马儿前蹄一抬,只是随意的动作,却让她的身体更加不稳。她急忙抱住马脖子,望着那径自好笑的少年,一时气得不行,“我是他的义妹!” ------------ 015 俊俏少年 少年一愣,“义妹,大哥认了个妹妹!”他忽然有些惊喜地上前朝凌钰伸出手来,凌钰搭上他的手,才得以下马。 落稳脚,少年急忙问她:“你真的是大哥的义妹吗?那我们俩谁大?” 凌钰甩开少年的手,落下口气,望着少年,蹙眉道:“你多大?”子陆的弟弟竟如一个孩童一般,丝毫不见子陆的那一份稳重。 “十九,你快说你多大!”少年已是迫不及待,急忙问。 “十六。” 少年扬起大大的笑容,很是得意,“我比你大,那你也叫我哥哥吧。”他肤白如玉,笑时一双大眼弯成月牙,活脱脱一个俊俏小生! 凌钰皱着眉头,四望之下,到处坐落着大小营帐,是胡军的军营了。 少年正要再与凌钰说话,远处急急跑来一小兵,躬下身子行礼道:“将军,陆帅已攻下了城,杨都护欲调兵再往,特来禀示。” 此刻,少年却是敛下嬉笑,郑重道:“调右翼?” “是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手令,递给那小兵。小兵再次行了礼,才大步跑开。 凌钰微有惊讶,这少年前一刻还嬉皮笑脸,却在大事面前镇定从容,那小兵称他为将军,自然也是有本事的洪荒之天人。凌钰此刻又有些醒觉:凡是不可只观表面之象。如今跟随子陆来到陌生的国度,她每走一步,更应该谨慎才是。 凌钰问:“你也是将军?” 少年又扬起笑来,“我是,可是你好像都不怕我。”他虽为将,肌肤却如玉莹白,他本就是十九岁的年纪,微笑时一双黑色大眼弯成月牙的样子,添了俊俏,让人容易亲近。 凌钰道:“可是你浑身都没有一点将军的样子啊。” “那你认为将军应是什么样子?”少年哑然,眸中起了促黠,“你好像也不是富贵之家的女子嘛,你看过几个将军?他们是什么样子?” 凌钰噎住,少年眸中促黠的捉弄分明就是有意,她不禁瞪眼望他,“反正你也没有子陆稳重。” “子陆?”少年很是疑惑,但只凝思一瞬,却已了然,“哦,大哥还未向你透露太多啊。” 凌钰不明,“什么意思?” “没什么。”少年一眨眼,走入了营帐,“你也进来吧,等大哥回来。”凌钰跟在他身后走进,少年却突然一回身,朝她再次眨眨眼,“我叫云初九。” 凌钰讶然:“初九,你是初九生的?” 云初九哈哈一笑,转身往营帐走去,“是的,我生在正月初九。” 瞧着云初九潇洒的背影,凌钰不由收起了心中那一份陌生,她跟随着走进,四望打量,这座营帐很是宽敞。整洁摆放中,隐隐透出一份威严,左面高挂起一副盔甲,长剑横放架台,她瞧见那冰寒的剑柄,瞬间想起了没入娘亲身体中的长刀。 低着头,凌钰望见自己已经破烂得露出脚趾头的鞋:那场大火已经把她曾经拥有的所有都烧为灰烬了,一路历经艰险来到此处,她唯有记住娘亲临死前的那一眼告诫,跟着子陆,活下去。 哪怕为他义妹,哪怕不是她心中所愿,她也应抓住这能活命的机会。困境里,她已别无选择。 “你在想什么?”云初九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凌钰忙抬头,却恰恰对上他一双疑惑的眼睛。 后退一步,凌钰忙回:“没什么。” 云初九垂眸望她的一双脚,蹙眉:“你的鞋都不能穿了。” 凌钰还未回他,云初九已大步走出帐外,片刻又再回来,问道:“你是跟随大哥从魏国来的?” 凌钰点点头,“我是魏人。” “我知。” “我救过你的大哥。” “看得出来。” “他收我为义妹。” “你肯定因为救大哥而落得再没有去处,否则大哥是不会轻易将外人带在身侧。”云初九略显稚气的脸庞此刻覆上沉稳,他说,“不过也算你的运气好,可以跟着大哥过下半生。” 运气好?凌钰心间堵住,闷得难以喘息,她宁愿不要这样的运气! 帐外忽然响起士兵的禀报:“将军!” “进。” 凌钰望去,一个士兵提着一双女人的鞋进来,他恭敬将鞋举过头顶,云初九在身侧朝凌钰用眼神示意,“换上吧。” 凌钰惊讶了一瞬,心中不禁感动和嫂子同居的日子。云初九虽瞧着有些稚气,却委实是心细之人。 接过,背对着他换下,她的脚小,鞋子稍微有些大,不过此刻有双替换的鞋就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凌钰忽然感到疑惑:“初……将军,军营里也有女人的鞋吗?” “你这才想起来,反应好慢!”云初九红唇绽开,笑回,“军营没有女人的鞋子,这是我让小兵去找的,死人的鞋。” 凌钰脸色登时大变,慌张踢脚,抓起脚下鞋子就胡乱扔掉。 云初九笑得更大声,瞧着凌钰慌乱的样子,笑止不住,捂着腹笑弯了腰,“笨,笨女人……” 凌钰脸色由白变红,想斥责身前这大笑不止的少年,却碍于身份忍住,一时更加憋得脸色通红。 好久,云初九终于停下笑来,“你不用介意这些的,能有双没破的鞋就已经很不错了。” 凌钰咬牙,“可是我也不稀罕死人的鞋,还有,将军,军容严肃,请你认真对待!” 云初九讶然,挑眉,“你敢教训我?” “不敢。” 瞧着凌钰一双白袜已经变成褐色,单薄立在帐中,云初九敛下笑,正色道:“把鞋穿上吧,我再去给你找身死人的衣服来,我去叫人给你抬水沐浴,趁现在大哥不会回来。” 不等凌钰开口,云初九已走出大帐。凌钰听他那番话又气又急,她才不要穿死去的人的衣服!只是云初九走得太快,她也不敢追出,外边这样乱,她只对子陆熟悉,索性就在此地等候子陆了。 凌钰择了一处小几坐下,陌生的环境里,她有些约束。约莫才过去两刻钟,帐外传来士兵的声音,“姑娘,我们给你抬水来了。”话音落,已见三个士兵进来。 凌钰起身,面对他们有些慌乱,他们抬着浴桶进来,里面袅袅冒出热气,还有一小兵将一身绯红衣物呈到她身前。凌钰犹豫着,最后还是接过。就算是死人的衣服,此刻也找不出第二件了! 三个士兵恭敬退下,凌钰早已想要洗去一身仆仆风尘,换下身上已破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她飞快跳入浴桶,干渴的身体喝到热水,舒爽得让她沉醉。 终于能够洗去一身污尘,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 袅袅腾升的热气里,凌钰唇角泛出浅笑,此刻什么事情都没有再去想,困意渐渐袭来,她竟靠着浴桶边沿睡去。 温暖氤氲着她,这一觉里,凌钰做着美梦。她梦到她仍生活在虎丘村,天空很蓝,白云卷卷,爹爹背负满箱书册从山头跑下,跑回她们的院子。娘亲很高兴,娘亲没有生病,爹爹箱子里装了好多银子,他们有了新宅子,很宽敞很明亮的新宅子。 只是耳侧有人唤她,渐渐将她从美梦中唤醒。 凌钰迷糊睁开眼,瞬间感觉周身泛出冷意,热水已经凉了。 “阿钰。” 有人? 抬眸,子陆正立在一扇屏风后,露出隐约的衣袂,身影朦胧透来。 “啊!”凌钰霎时一声娇呼,忙将双臂严严护在胸前,一脸惊慌与窘迫。 子陆微顿,沉沉的声音从屏风处传来,“我本不欲来叫你,只是热水应该已是凉了,你不能再睡了。” ------------ 016 乱世诸侯 凌钰双颊霎时飞起红云,不知如何回答子陆的话。 子陆已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离开营帐。 凌钰终于落下口气,忙出了浴桶去抓衣服。 窘死了,羞死了!她出丑了! 为什么要睡得像头猪一样沉!这里是子陆的营帐,她霸占他的地方睡了多久啊! 凌钰这才瞧见帐中已经点了灯,而四处帐壁投来外面巡逻士兵的身影,已经天黑了。难怪子陆会忍不住过来叫她,她竟然从正午睡到晚上! 热水变成凉水她都感觉不到,这一觉真是睡得沉。凌钰仓促穿戴好,这身绯红衣裳裙摆很长,她个子也是纤细高挑,裙摆却也绕了一地。每走一步,都会不小心踩到裙摆。而且她没有鞋穿,一双白袜也再穿不得。此刻光着脚丫走在地上,想着方才之事,更是窘迫不已。 犹豫了一下子,凌钰硬着头皮朝帐门外唤道:“子陆……额,我好了。” 低着头,地面正投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子陆已经进来了,立在她身前。可是凌钰不敢抬头看子陆,她双颊好烫!双手也局促不安地抓着衣裙,这一身穿在身上不知是什么样子,不过这料子却是华贵的锦缎。抓在掌心,丝丝滑滑,冰冰凉凉,恰恰与她双颊的温度成对比。 子陆的声音从她身前传来,“怎么不穿鞋?” 凌钰这才瞧见自己一双小脚正裸露在外,她紧张得不停抓着衣裙,致使裙摆被高高提起,现出一双裸足。飞快放下提起的衣裙,凌钰已是大窘! “没,没有鞋。” “此刻已是夜深。”子陆微叹口气,朝帐外吩咐小兵去寻女子的鞋来。 凌钰忙抬起头,脱口道:“不要死人的,我要活人的。”却见子陆沉稳的面容一愣,凌钰更加局促,“额……”好吧,只要是鞋都可以! 却听子陆轻笑一声,“我自然是给你寻新鞋。” 凌钰忙道:“可是方才云将军就是给我找了一双死人的鞋,还有我这身衣物,这身衣物你瞧,也是死人的。”竟然没有了那份无措,凌钰上前一步,想让子陆看得更清楚,好像便可让他明白她心底的那份无奈。 子陆却是抿唇轻言:“战乱中,你暂且将就,回了胡我自会命人给你裁新衣。”他朝凌钰深望一眼,又移开目光,往小几走去,“这身衣物也不错。” 不错,死人的衣服还不错? 凌钰登时愕然,瞪眼瞧向子陆。这一眼,她却才望清子陆眉宇间的倦意。他肯定很累,才赶赴到此,便开始率军征战。 心上突然被什么揪住,泛出疼。凌钰望着子陆,想都未想,径自脱口而出,“累吗,要不要我给你捶捶背?”她的声音出奇地温柔,语气也那般自然,仿佛两人就是相伴多年的夫妻。只是话才脱口,凌钰便已知自己说错了话。她脸色略白,偏过头,又低言,“曾经我也这般给忙碌一天的娘亲捶背。” 子陆道:“过去之事不可追,阿钰,回胡后你便是崭新一个人,崭新一种身份,你必须要活得好,不能沉浸在悲痛里。” 凌钰偏着头,淡淡“嗯”一声,再轻问:“这一场仗是不是你们打赢了?”她突然转头紧望子陆,“你为什么要屠城?”屠城,这么惨绝的事情,子陆怎么能这样做凡女修真传奇! “我并未大肆屠城。”子陆淡声回她。 “可是百姓都是无辜的,你是主帅是不是,你如何能这般残忍地害人性命!”凌钰双眸凌厉望向子陆,语气里皆是愤恨。 子陆挺拔的脊梁突然有些僵硬,他端坐那里,一动未动,却仿佛透出一股深深的寂寥。 好久未语,满室寂然。 凌钰虽然生气,却渐渐觉得自己说重了话,可是子陆为主帅,万马千军皆听他令,他怎么能这样狠心残忍地屠城! 但这般安静僵持也没有意思。凌钰正要开口言他,子陆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我效忠的是梁天子,天子之命不可违,我并不愿屠城,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杀鸡儆猴,做做样子。”他的声音在寂然的夜晚透出深深的无奈与沉痛,昏黄烛火跳跃不休,将他的影子变得颤抖起来。 凌钰疑惑,却恍惚明白,“是梁天子的命令,不是你下的令?” “是的。” 凌钰怔怔望住子陆,忽然觉得他此刻万分可怜。纵算他身为主帅,却也被迫臣服于梁天子。她没有看错,子陆的为人不是此般凶恶残忍,子陆如何都不会屠城。而这始作俑者梁天子,明明身为天子,却这般,这般! 凌钰心底燃烧起了愤怒,虽然她不知梁天子何人,也从不曾听闻过此人,但却由衷开始了这恨。 帐外有士兵走进,恭敬地呈来一双好看绣鞋,弓弯了腰,朝凌钰高举于头顶。 凌钰自然受不得这阵势,忙接过,又道了声“多谢”。她光着脚走到那扇简易屏风后穿好,又慢吞吞走出来,朝子陆点点头,“我误会你了,谢谢你,你也不要难过,我知道了你是不得已。” 子陆面容依旧沉稳,像是不曾发生过任何事,“这是帅营,我替你准备了营帐。”他起身朝帐外走去,凌钰也忙跟在他身后。 一出营帐,帐外五六名士兵便尾随在子陆身后。凌钰与子陆并行,一时难以适应这样的阵势,微有些局促。 夜幕下的座座营帐被火把照得通亮,不断有巡逻士兵结队走过,军容严肃地朝子陆行礼,“将军。” 凌钰忽然侧头望着身侧子陆,他的身姿挺拔,宽阔的肩膀上头顶着一颗星辰。顺着她的这个角度望去,那颗星辰透亮,是她喜欢的那颗宸星。而这个顶着宸星前行的男子,身上也有那比星辰耀眼的光芒。 子陆忽然扭头看她,凌钰一时收不回视线,四目相对,凌钰率先慌乱移开目光。 “你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啊?”凌钰忙反应过来,“不要紧不要紧,已经无事了。” “我还需要处理一些事情,你与三郎先回胡。” “你不一起走吗?”凌钰忽然失落。 子陆颔首,他留下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还需处理。凌钰应承下来,有些黯然。她随意找着话题,“云将军是你的弟弟吗,他好像很尊敬你的样子。” “他是青国的王。”子陆这样回她。 凌钰愕然,瞪大双眸,“他,他是胡国诸侯,是小王?” 子陆停下脚步,朝凌钰凝眸,“是,阿钰,我不叫子陆。”他朝她稳声说道,“我叫陆?,是胡的诸侯,是你口中多次提及的那无能的卞耶小王。” ------------ 017 身份距离 霎时,凌钰呆呆愣住! 轰――她脑中没了思考! 子陆说什么,他说什么,他不叫子陆,叫陆?。他不光光只是将军,还是这乱世里的诸侯! 瞪大双眼望住身前这名唤陆?的子陆,凌钰喃喃道:“你说什么,你原来都骗了我?” 是呢,是呢,之所以震惊,是因为子陆一直都骗了她。她心中难受得要命,曾经他说他不是商贾出生,她也有些黯然,觉得他在她信任的时候骗了她。可是她清楚他也是不得已,是为了保命,所以虽然有些失落,却也还是明白他的不得已。可是此刻呢,她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难过,有点气,也有些……有些自卑。 是呢,震惊,伤心――都是因为在他身前她自卑。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他,原以为她已经说服自己不去喜欢他,可是此时此刻,这份自卑与难过冒出来提醒她:她永远都得不到他。 农女与诸侯,怎么可能有结果! 见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陆?缓声道:“我并不是存心欺瞒,我的身份不可轻易泄漏,此刻告诉你,也是因为我已信任你隐婚总裁全文阅读。” “……我知。”凌钰声音有些干涩。 胡国的诸侯因魏军设计而落败,狼狈逃离到魏国,他自然应小心谨慎。 凌钰渐渐将头扭开,远望这军营里四处的火把,微觉有些刺目,“君上,我只是有些想我娘。” 娘亲因救子陆,哦,不,不是了,是陆?。娘亲为了救陆?,而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此刻,她多么想回到魏国,回到那熟悉亲切的虎丘村,去属于她的那方天地生活。 她深懂他们之间的距离,所以一句“君上”,已代表她率先拉开他们之间的身份。 陆?的声音沉着,他道:“阿钰,你已不可再此般黯然。记住,没有任何困难可以让人消沉,软弱消沉的人注定是败将。” “可是我娘死在我眼前,我亲眼看见,难道我都不能想念一下她么!”凌钰突然朝陆?回身大吼,此刻,泪水已落,她心底是在思念娘亲,却也觉得还有一份悲伤蔓延氤氲,让她整个人都难受起来,“我知乱世里不可懦弱,可是我思念亲人,有错么,有错么!” 泪水滚落,视线模糊。 陆?好久无声,身后尾随的士兵也识趣退开。夜风徐徐,将凌钰绯红的裙摆吹乱,她一头青丝只用丝带绾住一半,剩下一半的发丝都飘在这风里。发尾被风吹向了他,扫在他下颔与颈项,微痒。 站到凌钰身前,伸手擦掉她双颊的烫泪,“今后,由我来照顾你,有我一杯羹,便有你一粒米。” 最最简单的承诺,并不是山盟海誓,然而却无比真挚,无比温暖。不管他是出于男女爱,出于兄妹情,出于救命恩,他都是真诚的,她都是心暖的。 凌钰退开一步,避开他擦泪的大手,昂首朝陆?轻言:“谢谢。”她也是出于真心。 陆?抿唇一笑,“你其实比我想象中坚强很多。” “是么。”凌钰淡淡道,“君上,我的营帐在哪里呢。” 她还是这般介意这身份! 陆?眉头一皱,声音低沉,“随我走吧。” 凌钰安静跟在他身后,身后,不是身侧。 陆?心中清楚她的那份计较,放缓了步子,等待凌钰走近,与他并肩。然而凌钰却铁了心,他走得慢,她比他更慢。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去,走到了一座小帐前。 “明日随三郎回胡,等我与你们汇合,之后便可回卞耶。” “是,君上。”她答得规规矩矩。 陆?皱眉,微有不悦,“阿钰,你这般与我说话。” 凌钰目光直视前方,并不看他,只道:“您是君上,我自当与您这般说话。” 陆?轻叹口气,不再怪罪,“你只将我当做从前的人就可,对了。”这么久,他都还不知她的名字,“阿钰,你叫什么名字?纪钰么?” 此刻,凌钰心中却是酸楚,这一路来,他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我叫纪凌钰,爹爹唤我钰儿,娘亲喜欢唤我阿钰。”凌钰突然抬头望住陆?,“是不是去了卞耶,我便要改成陆姓?” “不用。” “那就好隋心所欲全文阅读。”凌钰收回目光,朝陆?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休息了。” 陆?颔首之际,她也正转身掀开帐帘,只是才探进去头,又生生顿住,“子陆,要保重。”她终究还是担心他再困敌军,终究还是替他牵挂。而她也终究还是喜欢“子陆”这个名字。 第二日早起,凌钰洗漱时才发觉双眼微肿。营帐没有镜子,她只透过这一盆清水瞧见自己的样子,卸去了疲惫,脸色有些红润了。只是昨夜哭过,这双眼睛却是肿得难看。 掀开帐帘,外面士兵的朗声大喝清晰传来,透出勃勃朝气。远处大步走来一个青衣身影,凌钰细望,待那身影渐渐放大,她才瞧清来人正是那俊俏的少年云初九,也正是陆?昨夜所说,青国的君上。 这样一个少年,怎么会是一个小王? 那梁天子的眼光真让人琢磨不透呢! “早!你穿这身死人的衣服倒还不错啊!”云初九还未走近,已远远朝凌钰扬声笑谈。 凌钰紧锁眉头,这个人,真是!真是稚气未脱,一大早这样说她,就算是夸人也不必此番言语啊! 转眼,云初九已来到凌钰身前,他年轻气盛,步伐也快,还未停稳,就再笑道:“阿钰,你昨晚哭啦?” 凌钰道:“你怎知我的名字,君上告诉你的吗。” 云初九了然一笑,“看来大哥已将身份都说与你了,你先和我去用早膳,我们的队伍都准备好了。”他转身往前走,凌钰跟在他身后,他又回首来问,“你为什么哭了?” 凌钰淡声回:“我无父无母,所以哭。”面对云初九,她竟不觉他们之间有什么隔阂,她一点都不惧这个爱笑的少年。 云初九猝然停下脚步,如玉的面庞顷刻黯然,“我也没有父母,可是这有什么呢,我还不是要活下去。” 凌钰愣住,云初九稚气的脸庞尽是哀伤,他个子很高,也不壮,此刻立在她身前,身姿单薄,如一个受伤的孩子。凌钰心中一软,放缓了声音,“对不起,你不要难过……”她也不知他的过往,不知如何安慰他。 云初九强撑起笑,朝凌钰眨了眨眼,“我不会经常难过,我有大哥,大哥待我最好。而且我也是青国的小王,什么都有,我不难过。”他越是说着不难过,其实大大的黑眸深处那份难过却逃不过凌钰的眼睛。 凌钰不知他们这些君上的事情,不知他们背负着怎样的命运,所以安慰也无从说起。 云初九突然问:“你真的不怕我?” 凌钰一时惊讶:“为什么我要怕你?” “我是副将,又是小王,你怎么见到我不行礼,不惧怕,倒还敢惹我伤心?” 凌钰一时哑然,“那我向你补回一个礼,再道一个歉?” “这样吧!”云初九促黠一笑,“你也叫我一声哥哥,今后就不用在乎这些礼节。” 凌钰瞪眼,面对这白面小生,她真的很难将他当作兄长来对待。他明明就还是孩童心性,这声哥哥她如何都叫不出口。 云初九哈哈朗笑起来,凌钰送去一记白眼,“我饿了,云公,我们去吃早饭吧!” “你不叫哥哥,怎么叫起了云公,不好听。” 凌钰不爱再与云初九浪费唇舌,快步往前行去。 ------------ 018 胡国之路 用过早饭,云初九便安排离开此地。 凌钰频繁四望,不见陆?的身影,“君上去了城中么,他还要留在这里多久呢?”并不是问云初九,却也不像是自言自语。她心底有些失落,也有份牵挂担忧。 云初九原本走在前头,见凌钰慢下了步子,一时稍有不耐,“快些,大哥不会有事的,我特意给你备了马车,快走。” 心底微叹口气,凌钰不再四望,跟紧了云初九的步伐。因她不会骑马,云初九给她备了马车,凌钰问:“去胡?去胡哪里呢?” “梁天子的王城许邺,我们在许邺等大哥回来洪荒之天人。” “是要向梁天子禀报战况么?” 云初九已翻身上了马,而凌钰也坐上了马车,云初九笑答:“变聪明啦,当然是要回王城向天子禀报战况。”身前身后队伍如长龙,他们行在队伍中间,四处也都有士兵护卫。 凌钰好奇地问:“屠城之令真的是梁天子下的么,他是天子,怎么能这般对待子民?”印象里,天子自古皆是爱民如子的样子,她虽从不曾走出虎丘村,从不曾与这些王公大臣接触,却也知为王为官者应有宽阔的胸襟,应有一分爱人的心怀。 云初九顷刻敛下笑意,一双大眼也眯缝起来,如玉面庞瞬间覆上寒色。凌钰从不曾瞧过他此刻这令人害怕的样子,“云公,云公,你……” “梁天子――”云初九咬牙,恨恨道,“就是一个魔鬼,不爱子民,不爱臣子,喜欢酒池肉林,喜欢吃人肉,喜欢将人开膛破肚……”他的话还未说完,凌钰早已惊呼一声,声音里尖惧而颤抖。 “你说什么,吃人肉?他,他还喜欢将人开膛破肚?”凌钰难以想象,捂住嘴,摇头,“天哪,真的吗,真的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云初九的声音冰冰冷冷,从鼻中哼出一声,“梁天子就是这样一个魔鬼,谁都怕他,都不敢反驳他。”他说到最后,埋下眸子,渐渐沉默了。 凌钰还在惊恐当中,忽然忙问:“那你们岂不是很危险,子陆岂不是很危险!你们怎么会效忠这样一个天子!”激动之下,她又脱口而出“子陆”二字。 云初九面色黯然,“没有办法,我们有很多事情还未完成。你知道大哥的妻子是怎么死的么,是……”他突然停住,望着凌钰惊恐的样子,说道,“算了,反正他再如何可怕,也是不会与你有关系的。” 可是他既已说到陆?的妻子,凌钰自然想要知道,她急忙问:“你快说,君上的妻子因何而亡?” “不说了。” 勾起人的好奇心,又生生打住! 凌钰依旧迫切想要知道,“云公,你快说吧,我想知道!”因为有关于她心底在乎的人,所以她真的非常想要知道。记得陆?心口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他曾经说那是为了救他的妻子而留下的!想到此,凌钰更加心急,迫切望着云初九。 云初九不耐烦,“不说,梁天子又不会和你扯上关系,大哥的事情也是旧事,我不说。” “万一有天扯上关系了呢!你快说吧!”凌钰急得欲哭无泪。 噗嗤一声,云初九笑起来,“你一个普通女子,去许邺不过逗留几日而已,今后跟随大哥回了卞耶,怎么可能会见到梁天子,与梁天子扯上关系!” 凌钰面色一红,自觉自己是慌不择言。 只是此刻谁都不知,他们不经意的谈话里,原来早已是命中注定的逃不开! 既然云初九打死都不说,凌钰只能妥协问:“那梁天子叫什么名字?” 云初九正要开口回她,队伍后头忽然策马赶来一个士兵,云初九扭头望,忙策马朝身后奔去。 凌钰放下车帘坐到车中,心中一时有些迷茫。这一去胡国,不知又会遇到什么。陆?虽为卞耶之王,但他效忠的却是梁天子,却是一个如魔鬼般的人物,若陆?今后出了差错,那梁天子岂不是轻而易举可以收回陆?的王位。 胡有五国,或许只有云初九与陆?要好,只有云初九是陆?可以信任的人。她这一番细细猜想,心底竟生出几分担忧惧怕。乱世里,不论谁,都有可能成为败将和嫂子同居的日子! 难怪陆?曾多次开导她必须坚强,若不坚强,命如蝼蚁,如何存活世上。 陆?……他也有很多难处是不是。 马车驶出境,驶到胡国境地,云初九道此去许邺王城只有八九日的路程,相隔并不是太远。凌钰初次到这么远的地方,不再是之前与陆?的拼命逃亡,此刻安稳的环境里,终于有了一份平静。 远眺车帘外的景色,放眼望去是一片苍茫旷地,她出生的南方,空气湿润,山水清明。而此刻他们行去的是北方,风很大,将旷地黄沙悉数卷来,凌钰忙放下帘子,倚靠车壁,脊背坐得有些酸疼。 北方的山水没有南方好看,空气也干燥,幼时听爹爹说起,北方经年下雪,有雾凇的美景。她还从未见过什么是雾凇,她喜欢雪,只是不知这北方的气候她可否适应。 马车忽然颠簸一下,然后停了,车帘随之被一双白皙的手掀起。一张俊俏年轻的容颜探进来,凌钰吓了一跳,倏然坐起身,“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来人正是云初九,他跃上来,坐到了凌钰身前,“骑马累啊,你以为骑马很舒服。” 凌钰送去一记白眼,想到她与陆?逃亡时,陆?可以在马背上躲避敌人的箭羽,可以忍受艰苦赶驴车,这云初九确实还需要好多磨砺才可变得稳重呢。 她正想到陆?,云初九恰恰说起:“大哥已经整装赶来了,我们到了许邺,不出四五日大哥也能到。” 凌钰双眸一亮,唇角不禁翘起。 云初九凝她一瞬,别有深意,“阿钰。” “啊?”凌钰忙抬头望他。 “你喜欢大哥。”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凌钰一愣,心中一慌。云初九正一瞬不瞬望她,她忙移开目光,故作生气地道:“才不是,你怎么尽这般没正经!” “哦?”云初九眸中起了捉弄,“那待大哥收你为义妹后,我娶你为我的小妾如何?” 凌钰霎时抬头望他,脸色青红难辨,她咬唇瞪眼:“云初九,你,你……你存心戏弄我!” “你不相信我是真心?”云初九凑上前去,一瞬不瞬望住凌钰。 凌钰恼羞:“我才不嫁你,谁想嫁你做妾!” “原来你想做正妻!” “……我不是!”说不过他,凌钰又羞又恼,一脸通红。 车内顷刻响起云初九的大笑声,凌钰只恨得瞪眼,她生性好强,爱面子,面对这无赖小人,她真是无话可驳。 好一会儿,云初九才停下了笑,“阿钰,你不可以喜欢大哥。” “我没喜欢他……为什么不能喜欢?”她还是忍不住低低地问。 “因为他背负了太多东西,你不可以喜欢他。总之,总之若你要喜欢,你就喜欢我吧!”说到此,云初九又朗声笑起来。 凌钰再忍不住,伸手去捂他的唇,“不许笑,你再笑!” 云初九微惊,“你敢对我无礼?”却又笑了起来,“终于遇到一个好玩的人了!” 凌钰欲哭无泪,索性不再理他。 ------------ 019 美丽女子 再行了三日,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进了一座威仪城门。 旌旗凌空翻飞,猎猎作响,苍遒的一个“梁”字带着疾风劲雨般的凛然映入人双眸。城垛士兵严严把守,城下已有身着黑袍的大臣伫立,云初九与几个副将翻身下马,上前与大臣们交谈。 凌钰听了云初九的吩咐,坐在车中不可露面。她只透过车帘的一线缝隙望见他们交谈的样子,云初九已敛下那份稚气,在这些官员身前,他是谈笑自如。透过林立的人群,凌钰瞧见一顶红尖高高耸立。只是几个大臣的身体将城中那红尖挡住,她望不清楚。 待几个大臣移开脚步,身子晃开,凌钰才隐约可见前处那顶红尖原是华盖,是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华盖垂下纱帐,里面透出一个高挑的笔直身影。虽然望不清那样子,凌钰却能感觉那其中定端坐着一个不凡的人。 风过,纱幔轻柔晃动,那身影一个手势抬起,华盖一转,红顶上头流苏轻晃,马车已渐渐行远了。 凌钰有些愣,原来自己竟情不自禁掀开了半面车帘。她忙放下,虚惊一场,幸好无人望见她! 只是自己方才确实太不小心了,只为了看一个颀长高挑的身影,竟然被深深迷住了视线。窘! 不久,队伍浩浩荡荡驶进了城去,凌钰坐在车中,已是不敢再掀车帘。只是经过城门处,车外传来云初九清朗的笑声,“不过是魏军使的奸计,陆公岂会这般轻易战败。” ――陆公,陆?! 凌钰心中一紧,马车已渐渐远离他们,驶去城中,他们的声音再听不到了。 靠着车壁,凌钰只希望陆?能早些回来,平安回来! 军中副将指挥了军队有序前行,然后派人单独将凌钰的马车驾去城中。此刻脱离了军队,凌钰才敢挑开帘子往外细望,许邺是王城,城中自然一派清河海宴的繁华之象。许邺建筑恢弘,简单的商铺,林立的茶楼酒肆都与她往日所见的虎丘小镇完全不同。这里百姓面容都是红润莹白,眉宇间也是安详,一看便知他们生活得很富足。 凌钰初次置身这繁华之中,好奇,欣喜,可是突然之间又有些难过:娘亲不在了,如果娘亲也能到这样繁华的地方生活,多好,多好! 这里是胡,是胡国啊!爹爹在哪里呢,她的爹爹真的死了,还是尚在人世! 心中一时不是滋味,凌钰不再去想,今后,便忘了活着而去努力吧! 她的生活要自己做主,她爱的人也要自己去选择。 马车稳稳停下,出了车,已到了驿站。凌钰被一小兵引到一座大殿,没有熟人在此,又听云初九说起那魔鬼般的梁天子,这里是梁天子的王城,凌钰不敢乱动,坐到殿中,规规矩矩等待云初九回来。 酉时,又有小兵急忙进来,凌钰忙问:“云公回来了?” 小兵道:“云公被允王留在王宫用膳,回来的将军们也都在王宫。” 凌钰微有黯然,点了点头。也是呢,云初九携队伍回来,梁天子自然会将他们先留在王宫设宴。凌钰忽然又问:“允王是谁?” “天子的胞弟我家媳妇未成年。”小兵再道,“姑娘,云公嘱咐您可先用膳,不必拘束,这里虽是驿站,但里外都有我们的人马,外人不敢贸然闯入。” 云初九果真知晓她的顾虑。凌钰心中感动,点头,那小兵也退下去准备晚膳。 等到晚上,云初九也还不见回来。凌钰梳洗作罢,正欲睡下,外头院中传来人声,熟悉的声音也掺杂其中。凌钰忙穿上鞋,披头散发就朝门外跑去。 她穿的是小兵找来的衣裙,白色锦缎迤逦在地,不好走路。许邺的女子都爱着长裙,最喜长长的裙摆绕地。她穿惯了及踝的衣裙,此刻每走一步,便会不小心踩到裙摆。一步步奔到门外,凌钰收不住脚撞到门槛,站不稳,失了重心地往前扑去。 她收势不住,已做好了扑倒的准备,身子却没有如预料中倒地。一双温暖的手臂将她揽住,她的鼻尖狠狠撞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中,疼! “我竟不知道你这么想我,竟然还会向我投怀送抱。”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凌钰已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抬起头来,正是云初九白嫩俊俏的面容。 鼻尖疼得让凌钰皱起眉头,她挣脱开云初九的手臂,他却将她揽得更紧。 “撞疼了吧?叫你不好生走路!”他将她揽紧,去嗅她一头长发,“好香!” 凌钰大惊,猛地推开云初九,忙往后退。可惜许邺的服装真是碍事,她再次踩住裙摆,自己挣扎着好容易才稳下身。云初九立在门外,安静望她。 凌钰被他一动不动的目光瞧得不自在,不悦道:“还是小孩子!”他在她眼中就是一个稚嫩少年,长不大,需要人疼。他每次朝陆?出口“大哥”二字,黑色的大眼里就全是信任、依赖与崇拜。所以凌钰并不俱他,面对他,她觉得他很容易让人亲近。 可是这人也是可恶呢! 此刻一瞬不瞬盯着她望,都不眨眼。 凌钰瞪眼:“你看什么,没看过我不穿死人衣服的样子?” 这回换云初九哑然,他白皙的一张脸刷地红透,竟然如小孩一样无措,“阿钰,你,你好漂亮。” 凌钰愣住,瞧云初九慌张而不自然的样子,她竟笑出声来。 听她笑,云初九更加窘迫,但为了颜面,他不由怒道:“笑什么,没规没矩!” 凌钰憋住笑,却还是忍不住再笑出声,在云初九的瞪眼下,她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连续的话来,“你喝酒啦,怎么会说我漂亮。”她的面容其实很出众,只是因为从前贫困,她终年都是两件旧衣换洗,自然不会打扮。 此刻,一头青丝才洗过,柔柔披散在双肩与后背。她穿的是白色锦缎的长裙,长长的裙摆,阔阔云袖,更衬出女子的那份纤细娇美。 云初九却不答话,只静静望住她。凌钰一时不再笑了,在他的目光里,她忽然走了神。她知道自己的样貌,她很美,深得娘亲那份美丽。爹爹正是因为娘亲的美貌才被娘亲迷住,而娘亲也因爹爹那份才气答应跟着爹爹私奔。她也会作诗,会认字,会弹琴。所有千金小姐会的东西她都会,可是因为贫困,她却不能拥有属于女子的那份妆扮与美丽。 此刻,换下了从前的素衣粗布,她也是美丽的女子,有浑身四散流光的炫目。她很高兴自己可以拥有这份美丽,可是她的美丽却只愿意给她喜欢的那个人看。 抬起头,凌钰突然朝云初九眨眨眼,“我去安睡了。”转身,她飞快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偌大的殿堂,云初九依旧怔怔呆立。他好久回过神,唇角不禁泛出笑来,也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 020 街市奇遇 翌日,云初九被诏去王宫议事,各副将也皆入王宫,驿站只有随行小兵与护卫驻扎。 凌钰早起用膳后,只能独自一人呆在这里,不敢四处走动。出了门,昂首望这四角的天空,胡的天气很好,晴朗却不闷热。蓝澄澄的四角天空不时飞过几只鸟雀,清脆啼鸣惹人心情轻松。 只是凌钰心中牵挂陆?,唇角的笑意渐渐敛去,她独身一人在这陌生的地方,除了陆?与云初九,她谁都不认识大宰辅。今后跟随陆?回了卞耶,她的生活又将会是怎样一番天地? 想到此,凌钰心中不禁有些迷茫。她对未来丝毫没有目标,然而她却知自己要在这乱世里谋取一片安稳天地。那么今后,她便为了这个目标而活吧! 坐到晌午,庭外响起云初九的脚步声,凌钰已听得惯了,忙起身走去门口。 云初九的脚步已经很快,大步走来,衣袂飘飘,云袖左右摆动。他踏进门,凝望凌钰一眼,径自走进殿中落座。 凌钰瞧他面容平静,一双大眼也无波无澜,他自斟了茶一口饮下。凌钰走上前去,“云公,你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嗯,你吃过午膳了么?”他竟难得有如此平淡的语气。 凌钰未回答,只问:“出了事,还是被梁天子责罚了?”他如此面容,凌钰只能往这方面猜测。 云初九抬眸,扯出一个淡笑,“你还真是聪明,对梁天子这般了解。”他又叹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大哥明明就是遭魏陷害才兵败一战,可是大哥也是胜将,也攻下了魏国一座城池,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大哥!” 凌钰紧张:“梁天子说陆公什么?” “天子说大哥一技无成,只堪败将,说大哥不配做卞耶君上!”云初九咬牙切齿,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只听茶盏“砰”一声惊响,将凌钰更加怔住。 凌钰不由愤怒,“虽我与陆公相处不久,可他的为人怎如天子口中所言的不堪!这个梁天子怎么这般黑白不分,真是昏君!” 云初九惊讶:“阿钰,你竟敢这般说梁天子。”但此处无人,他也没有多加约束,反倒也附和起来,“可惜就是这样一个昏君当道,我们必须效忠。” 此刻,凌钰更加明白这形势的严峻,她一直都觉得陆?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眸中有着坚定的力量,有一份势在必得的决绝。她虽不懂他,却知这乱世里,他必定是有野心的人。 她喜欢这样的男子,顶天立地,有抱负,有决心,能让人有安稳的感觉。 凌钰蹙起眉,心中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梁天子真收回陆?的权力,或许陆?是会奋死与梁天子抵抗吧!这个梁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心中猜测他应是一个一脸胡须、不修边幅、大腹便便的油光满面样子。这样的人,她如何都是不喜欢的。 经此一事,两人俱是没有了好心情。只在驿站呆到夜黑,便各自回到房中安寝。 凌钰算了日子,离陆?来许邺,应只有两三日了。 过了一日,云初九拿着信笺过来道陆?明日便可抵达许邺。凌钰心中高兴,“那我要去城楼接他!” 云初九一愣:“阿钰,你不能去接,若被有心人看到不好。” 笑容顷刻僵住,凌钰声音低下:“也是,那我就在此地等他吧。” “阿钰,你若想到街市去玩,我可带你去逛。”见凌钰脸色黯然,云初九忙说道。 凌钰本欲摇头拒绝,忽而想到去街市一逛也可,她也在这驿站呆得无趣,点头,凌钰忙答:“好啊!” 云初九眯缝大眼笑起来,“走吧!”两人一起出了驿站,行去许邺街市。 这里是大国王城,城中自然繁华。他们所至每处皆是人声鼎沸,热闹拥挤。云初九也是稚气未退,遇到好玩的街头小技便拉凌钰的袖摆驻足停下,往拥挤的人群挤去,玩心大起! 两个口技师傅在表演一副热闹繁荣的赶集秀,他们不过只做了唇形,竟可发出千百种各异独特的声音老婆,偷你上瘾。凌钰一时瞧得好奇,不禁欢喜。她算是长了见识,生平第一次瞧见这些有趣好玩的事物。 赶集场景一过,两个师傅又换了另一表演。顷刻,竟响起了夜空里呼啸而过的风声,而后,又听一男一女安静的对话声。他们说着情话呢,爱意缱绻,浓情蜜意,流水潺潺过,鸟啼清脆起。当真如一副月下约会的画卷。 云初九连连拍手称快,从腰间锦囊取出一锭银子扔去。凌钰忙道:“你扔这么多干嘛!”他扔去的那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了吧!扔几个铜板就好了啊! 云初九拉过凌钰的袖摆,挤出人群,“不过区区几两银子,有什么。”他又蹙眉,“我这样牵着你袖子碍事得很,怕你走丢,我这样……”他一面说,已一面顺着袖摆滑下,握住了凌钰小小的手掌。 凌钰一惊,忙抽出手,“不用不用,我……你快放开。” 云初九眨眼,“许邺王城繁华,人群太挤,你会走丢的。” “我不会的,我跟紧你。况且就算我走丢了,我也会自己找到回驿站的路。”凌钰忙再挣脱开,可是他握得紧,也有不放手的气势,凌钰紧蹙着眉,急得不行。 云初九笑起来,“你人生地不熟,我是担心你。”不再管凌钰的挣扎,他将这一只小手握得更紧,又挤进前处人群里。 凌钰挣脱不开,一脸欲哭无泪的无奈。这人就如一个任性的小孩,抓住了她就是不放。 只是城中确实繁华,很多都是凌钰从无见过的,她盯着这些新奇的事物看,心底高兴,早已忘记云初九牵她手时那份不快。从前曾听爹爹说起,虎丘村外有很多新奇好玩的人与物,此刻亲眼所见,果真如此! 她从前问陆?山外有什么时,陆?却是一脸淡然的表情。或许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繁华,可是于凌钰而言,她却有从未经历过的惊奇与欢喜。 逛了许久,两人也终是累了。凌钰感到饿,闻到街头飘出的香味,“云公,你有没有闻到味道,好香!” “阿钰,你叫我初九。” 凌钰惊讶,慢吞吞点了头,“初九,你有没有闻到……” “闻到了,我去给你买!”他一笑,终于放开她的手,大步跑开。 凌钰瞧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手心都是湿汗。她颇为无奈地摇头,站在此处,街道人来熙往,很是不便。凌钰四顾,往前处柳树下走去。 站到柳树下头,绿枝垂到她头顶,扫在额前有些痒。凌钰只得又换个地方站立等候。 转身,街道中央却驶过一辆疾驰的马车。凌钰忙停下步子等待那辆车过。 马车一阵呼啸,那车顶流苏不住摇曳,车帘也被这扬起的劲风带起,哗地往外飘开。 这一空隙,正将车中那人展露开。凌钰双目直直瞧去,已惊得呆住:那车中慵懒地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他一袭白衣胜雪,墨玉的青丝斜散双肩,尖削的下颔微微扬起,透出就一股冷漠倨傲,好似众生都入不进他的眼。 只是匆匆一瞥而已,真的只是匆匆一瞥而已,可是这一瞬间,马车中却像是落入了一轮圆月,耀眼的月光逼得凌钰睁不开眼。她发愣之后,反应过来,忙飞快闭上眼睛。 [bookid==《姨娘难为》] 推荐好友作品:重生后,她竟成为那个害死自己的人! ------------ 021 他回来了 待再次回过神来,凌钰愣愣去望,偌大的街道已不见了那辆疾驰的马车。 月亮落下来了,月亮落下来了,将她一双眼睛刺得有些疼。 啊,此刻是白天啊! 凌钰愣在原地:这世间怎有这样的男子,他是俊秀的,更是美丽的。美得都将女子比下去了,那一袭白衣真的恍若镀上了流光,耀眼得让人不敢正视!她没有瞧清楚他的样子啊,真的没有瞧清他具体的样子。可是那微微翘起而倨傲的下颔,还有那一车满载的月光都深深占据她脑海,让她深刻记住,还在发愣中。 “阿钰――”不远处,云初九已拿着一袋食物跑过来,他大步停在凌钰身前,还有些气喘,“你怎么随便乱走动,幸好我瞧见你在这里!” “我,刚刚那个地方人太多了。”凌钰还有些痴傻,“初九,刚刚我瞧见一个好美的男子!” 云初九微愣一下,扬起笑来,“哦?还有哪个男子比我都俊俏,你说说看。” 凌钰不禁瞪眼:“没皮没脸。” 云初九更是笑得深了,“那人没皮没脸你还说他俊俏。” “我不是说他俊俏,我是说他美……”凌钰突然停下,也不再说了。她自己都没有瞧清那人的样子,不过只是匆匆一瞥而已罢了。明日陆?就要回来了,她即将离开许邺,去想这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从云初九手中抢过事物,凌钰笑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翌日清晨,云初九已携副将护卫前去城楼迎接陆?回归的队伍。 凌钰只能焦心等在驿站,到巳时,有小兵跑来道,君上已抵达许邺,整兵交接,去了王宫。 再到午时,有人回来禀报,君上被梁天子留下用宴。 只是这场宴席用了好久,已到黄昏,都是凌钰一人在驿站用膳。她既已知了梁天子为人,自然是替陆?心急。夜空繁星点缀时,驿站外才起了喧哗声。 凌钰深知他们已回,忙提着裙摆就奔出门去。 穿过庭院,过游廊,凌钰脚步轻快,发丝在风中飞扬。她双颊不禁浮起浅笑,宛如一个盼夫心切的小妻。红灯摇曳,她终于在游廊拐角停下,面对身前那身姿挺拔的人,她痴痴停下,呆呆凝去。 他依旧是稳重的面容,只是硬朗的轮廓有些疲累的样子,瞧见她,他侧首吩咐身后的人,“都先各自回去吧。”众人都散开,只有云初九与他立在前处了。 凌钰呆呆愣在原地,忙松手放下高高提起的裙摆。许邺的女子喜欢长裙绕地,他喜欢么,她忙站得规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对上陆?凝视的深眸,她绽去微微一笑,“你回来了。”她说得平静,可是无人会知她心底已汹涌澎湃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这几日可还习惯?”陆?的声音响起,依旧如往日一样低沉动听。 凌钰忙点头,“云公待我很好,我也习惯。你一路好吗?”明明只是十日而已,她竟觉已过去整个秋夏一般漫长呢! 陆?缓步上前,望住她,“你穿这样的服饰也很适合。” 她因面容姣美,穿这一身月白长裙自然适合。她有打扮过自己,绾了一半的发,只用一只朱钗斜斜送入,余下一头青丝如流光倾洒。云初九说她穿这一身白衣好看,她便特意穿了这身长裙。只是这身衣物不是量身定做,她穿在身上有些空荡,却更衬出一份随意洒脱的纤柔之美。 凌钰得他一夸,心底已是大喜长欢,错惹兽将军。她终于敢正视他,一双眸子亮闪闪地望住他。 陆?心中微动,移开目光。他如何不知女子的心思,他有过许多女人,自然可知身前这女子眸中闪闪流光所因何事。“再等几日,我们就可回卞耶。我与三郎还有要事,你先回去。” 凌钰有些失落,却不敢耽误了陆?。她点头,应了一声“好”,便只能转身离开。 只要他望见了自己的美就好,只要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太过平庸就好。她心底其实还是有些欢喜,他能归来,至少已经平安了。她何必强求太多东西呢,有些东西得不到,她远远观望就好。只要知晓他平安,她就不会再多强求。 果真如云初九所言,不要喜欢大哥。 不要喜欢陆?,他真的是冷漠的人。纵算他收她为义妹,纵算他也知恩必报,可是他却是情感上冷漠的人――方才,她已经瞧清了。 前行的脚步缓缓慢下,凌钰昂首望住天际星辰,那颗宸星依旧闪耀,却因云卷飘来,而遮住了耀眼光芒。待云层过去,又将迎来美好。而她的那份美好,却是要她亲手去争取才可以拥有是不是…… 凌钰忽然有些茫然,就算她想要好好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可是她却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她已没有了目标,从前还可以有娘亲,而现在却不知自己因何而活。 回到屋中,凌钰也再难入睡。辗转反侧到天明,她才有些倦意。只是窗户照来日光,她岂能赖床睡懒觉。 小兵端来早膳时道,云公与君上皆去了王宫应诏。凌钰又是一人用膳,已听云初九说起梁天子对陆?的成见,她心中不禁替他担忧。 这是他们这一去才不多时便已归来,大门洞开,门庭映入一抹身影,凌钰抬头之际,已是愣住。 “子……君上?”她差点脱口而出“子陆”二字,突然见陆?回来,凌钰自然惊讶。 “昨夜未曾来看你,你过得可好?” “我很好的。”凌钰从椅上起身,问,“你去了王宫吗,天子待你是否不悦?” 陆?走进屋内,端坐椅,蹙眉,“你如何这般问?” “是初九……是云公说的。” 陆?沉声道:“天子之事不可轻言,你今后不要再问这样的话。” 凌钰忽觉一阵酸涩,只站在他身前点了头,淡淡回了一声“哦”。 陆?见她这个样子,终究还是放缓声音道:“我并不是责怪你,只是不欲让你烦恼太多。” 凌钰还是点头,沉默。鼻端隐约飘过一丝异样的味道,她蹙了蹙眉,抬起头望住陆?,“君上,你受伤了?”她闻到空气中血腥之气从他身上传来,将这空气都染得沉闷。 陆?敛眉,淡声道:“小伤,待天子无诏,我们辞行后便可回卞耶。” “真的不严重吗?”凌钰还是担心。 陆?起身,缓步走出门,“并无大碍,你先休息,我之后再来看你。” 凌钰张唇,还想再言,却在他离开的背影里生生止住。他真的变得淡漠了,逃亡途中,他们曾是彼此最信任的依靠。可是此刻,他却刻意保持着一份疏离。 但是为什么他匆匆离开的脚步仿佛透出一种逃避? 凌钰一点都猜不透,脑中尽是迷惑。 ------------ 022 天子杀人 凌钰沉下眸子,心底一痛。 她明明已决定斩断这份单恋的感情,可是为何还是会有一些痛楚。 独自一人,她只能发呆了。 趴在桌上,她什么都没有想,脑中却是一团乱麻。昨夜睡得不好,她真的困。伏在双臂上,混混沌沌想要入睡。 “阿钰!”一声男子的大呼响起,将凌钰惊得猛然起身。 云初九一张大笑的俊颜放大眼前,凌钰惊出一声冷汗,落了座,不由恨恨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你怎么突然出现,你大喊什么,吓人一跳!”她连声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可是明知他是爽朗的性子,他每次都是大步走来,从不曾敲门的。 云初九被凌钰这一喝,竟规矩地站好,有些歉意,“我不知会吓到你。” 凌钰见他这个样子,心软,到底还是不愿再责备了,“你找我作何?” “上一次买的饼你不是喜欢吃吗,走,我再带你去买。对了,今日城中有篝火宴,我带你去!”云初九一双黑眸更加明亮,望住凌钰,只等待她的答应。 凌钰已无心思,摇头,“我昨夜睡得不好,想要睡觉,你与旁人去吧。” “此刻是午时,我们晚上去。” “晚上可能我也不想去呢。”她不知如何拒绝,“初九,你与旁人去便可。” “这里哪有旁人?”云初九一脸懊恼,“大哥不喜这些热闹,其他将领只喜欢青楼作乐。你难道想让我随便叫个小兵跟去?你是大哥的义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你陪我去有什么不好?”生平从未有人拒绝,此刻面对凌钰的婉拒,他自然会恼。 凌钰无可奈何,想点头,可是最后却还是摇了头,“今日我不想。” 她虽是单薄的女子,拒绝起来却也没有留下余地。望着她眸中的坚决,云初九恼道:“真与大哥一个样子,拒绝起人来都是如此冷漠。” 冷漠?她有吗? 凌钰哑然,“陆公经常拒绝你么?” “大哥只当我是小孩心性,若知我偷懒玩耍,定会责怪我。” “那你就不要玩耍,好好学习治国良策。” “治国良策?”云初九嗤笑出声,“你这话倒很是好笑呢,梁天子在上,我哪还敢有这良策,我本就是小国的王,能守住自己的城池已是万幸,治国良策恐怕我是无能为力。”他有些自嘲,虽是笑着,眸中却依稀有着黯然。 凌钰并不料云初九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或许只是因为梁天子太过残暴强横,所以他才会如此说。可是,“可是正是因为国土难保,你就更应让自己变得强大。” 云初九一愣,“你怎与大哥说一样的话?” 凌钰顿住,却笑:“既然陆公也这般说,那你就不要出去了我家媳妇未成年最新章节。”原来陆?也会这样说,她其实懂他的,她也能够料到陆?是希望云初九稳重成熟一点。 云初九见凌钰已铁了心不愿出门,再没有办法,负气转身,“算了,我何必来你这小小女子身前受气。” 他正要出门,凌钰恰将他叫住,“初九,陆公又受伤了么?” “大哥受伤了?”云初九猝然停下脚步,忙回身,“他又受了伤?” “难道你不知道?”凌钰忙道,“早晨他过来时,身上有股血腥之气,我问他,他却不说。” 云初九紧张的神情一僵,面容渐渐平静,“哦,大哥无事。” 凌钰已瞧出不对,“你不要骗我,陆公是不是伤得很重!”她越说越急了,一双美眸都紧紧望住云初九。 云初九避开凌钰的目光,走出门去,“大哥真的无事,你不陪我去街市,那我回去了。” “站住――”凌钰一喝,声音自透一股清冷。 云初九愕然,他的脚步已在这声音里戛然止住: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女子,他却被这样的声音摄住,不自觉停下了步子。 凌钰踱步追上他,“你肯定知道什么,告诉我。” 望着凌钰质问的目光,云初九片刻后才回过神,他竟被这样一个普通女子质问住,他一小王,还有什么颜面。咳一声,云初九皱眉道:“你怎么这般与我说话,不分尊卑了。” 凌钰也知自己方才冲动了,不觉放缓了声音:“初九,陆公可是受了重伤,你怕我担忧,所以不告诉我?” 云初九犹豫一瞬,见凌钰依旧执着,终究道:“大哥并未受伤,他身上的血腥之气……只是因为替梁天子杀了人。” “什么?”凌钰失声脱口。 “梁天子就是这个样子,见了谁不顺眼,随时随地就会将人正法。他只在金銮之上一句笑言,大哥却不可能违抗天子旨意。”云初九的声音渐渐黯然,他高高瘦瘦的脊梁在此刻有些颓然,弯成了小老头的无力。 凌钰错愕极了,随时随地要人命,这个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陆公真的没有受伤?陆公是不是也很失落?”她急忙问,心中只恐陆?难受。 云初九点点头,又忙摇了头,“大哥早已习惯了。”他忽然退开一步,望住凌钰,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真是奇怪,我竟然被你使唤住了。哼,我都告诉你了,下次我再带你去哪里,你要听我使唤。” 凌钰想着心事,胡乱点头:“好。” 云初九得意一笑,“我走了,你若真的困便睡个午觉吧。我们也再无可交代的事,只等梁天子诏书下来便可离开。” “好的。”凌钰还是胡乱点头,心烦意乱得都不知他说了什么。 云初九离去好久,凌钰依旧还沉浸在这纷乱的思绪里:他有难,就算他是王,他也有难。梁天子好像并不信任陆?,而陆?却也有着自己的抱负。所以,所以……或许他们之间会经历一场殊死搏斗。 凌钰再无心思打盹,也再静不下心来静坐了。她知陆?定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本不用她去安慰。可是她因为担忧他,迫切想见到他,安慰他。 这样想,凌钰已迈步出了大殿,朝陆?的房间走去。 ------------ 023 深夜急诏 凌钰不知陆?此刻身在何处,或许他又被诏去了王宫,她料不准,脚步有些踟蹰。好久才行到陆?的房间,房门洞开,几个护卫正候在门外。他们认识凌钰,虽陆?还未公布她的身份,他们待凌钰却也是有份恭敬。 见凌钰缓慢走进,护卫们都点头致了个礼。凌钰道:“我要见陆公,可进?”这阵势,她已知陆?是在屋内了。 护卫让她稍等,进屋禀报,又出来道:“可进。” 凌钰不由自主放轻步子,进了屋内,陆?正临窗而立,他并未回身,只问:“是有事?” “无事。”凌钰忙答,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虽是临窗沉思的样子,却并不如她心中所想的难过。他是顽强的男子,自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凌钰只硬着头皮道:“君上,你在想什么?” 他虽背对着她,她却能想象出他一双黑眸的深沉辽远。 凌钰上前了些,站到陆?身侧,透过窗户望去,能见庭中繁茂植物,也恰恰可见前处拐角游廊。她方才担忧踟蹰着从那游廊过来,岂不是正被他瞧见她那些难看的样子? 陆?正在此时回道:“你怎知我在想事情?”他负手转身,望住凌钰。 凌钰却不再踟蹰了,既然他都已瞧见她那个样子,而那样子也难看得很,她又何必再扭捏作态。“这一路来,至少我也应对你有一丝半点的了解呀!”她抬头望住陆?,俏皮地眨眨眼。 陆?却皱了眉头,“阿钰,就算你了解了一些事情,也不要说出来。” 什么意思,不愿让她走近他内心? “是的君上,我明白了。”她心中有些失落,面上却绽开笑容,“云公与我说了今日之事,其实我也并不了解君上呢,若不是我苦苦央他说与我听,我也不可能知晓。” 陆?沉吟,又转过身面向窗外,“今后不懂的事可以问我,若我未言,便不可再问他人。” 原来果真,他真的不欲让她走入他的世界。 他背转过身,是看不见她的样子。凌钰垂下双眸,心中划过一痛。难道她真的打动不了这个男人? “君上。”她轻轻唤。 陆?低低应一声,未回身。 “即使君上不欲让我知晓,我也知君上心中所思。君上有抱负,有野心。君上想要天下,不想臣服于人下。君上还记得那颗宸星……” 倏地,凌钰的手腕牢牢被陆?握在手中,他瞬间扯过她,将她带入怀中,一双黑眸泛出冰寒的利光,下颔紧绷,齿缝似含着刀刃,迸出冷清的字眼,“你在说什么,谁许你这样说。” 他眸中寒光如利刀刺人,凌钰心中一跳,虽怯,清丽的面容却强自镇定。她的手腕被他拽得有些疼,她并不挣扎,就这样与他四目相对,抬起下巴,她轻轻说,声音却无比坚定,“君上想要天下,难道阿钰说错了么。为什么不可这样说,这本来就没有错,子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强迫自己不可惊慌,鼓足了勇气迎上他冰寒的眸光,“你可记得那颗宸星,阿钰觉得,您如宸星,终有一日,光可盖紫微。” 他依旧这样紧攥她的手腕,眸中寒光未褪,却逐渐收起。他气息在此刻有些粗重,他们隔着这样没有距离的距离,他的呼吸她仿佛都可听见禁尸。 他的气息打在她的面容上,让她心中猛跳。 凌钰毫不避讳,直直望住陆?。这四目相对中,陆?已收住了眸中利光。凌钰终于缓下口气,心中有种胜利的喜悦。她在此刻突然觉得,在他身前,她不可真正软弱。 他不喜软弱的女子,她能察觉到了。今后,她不可以再是从前的样子。 这四目相对中,陆?率先移开目光,放掉凌钰的手,冷声道:“没有下次。” “阿钰知。”可是顿了一顿,凌钰却柔声一笑,“只是阿钰相信,君上始终都会成为那样的人。” 陆?再一凝眸,寒光射来。 凌钰飞快道:“阿钰再无事了,先告退。”转身开溜。 第一次的暗潮汹涌,她胜。 凌钰明白,陆?是冷漠的人,然而却也是心慈的人。若他真的无情,不会带她来胡,刚才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回到自己的落脚点,凌钰心中轻快。义妹?若有一日他能够喜欢自己,她就不会做他的义妹了! 第二日,天子无诏。陆?与云初九关在房门,不知商讨什么。凌钰依旧坐在自己的房间,不再随意走动。 亥时,原本整个驿站皆已沉寂下来,众人都已安睡。梁天子却派下人来,天子有诏,迅入王宫。 只是此诏却诏陆?一人。 凌钰原已睡下,却被这阵势惊动。她匆忙披了外袍出门,拐过抄手游廊,已见陆?即将入车的身影。她不敢喊出声来,害怕她的出现带给陆?更多灾难。灯火通明的深苑拥满了梁天子的人。一个服侍怪异的中年男子挺着圆肚曼声道:“起――”他一声尖细粗嘎的声音响起,马车已缓缓驶出。 “圆肚大人可知天子何事急诏?”云初九正问住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隐露忧色,强自镇定。 那被称作圆肚大人的中年男人冷声笑道:“洒家一个阉人,如何得知天子心思。”他转身上了另一马车,并不理会身为诸侯的云初九。 待那些人皆已离去,凌钰才敢现身,她亟亟跑到云初九身前,喘气急道:“为何陆公一人前去,夜深至此,怎还来诏?” “怎知,怎知,我怎知!”云初九一脸急色,来回踱步,他负气踹脚边草木,“梁肆启那个恶人!” 梁肆启,梁天子的名字?凌钰忙拉住云初九的手,“方才那个圆肚大人是个阉人?你对他很是恭敬的样子,可是他一个阉人怎么敢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他可能收买,若可,陆公……” “他怎能收买,他是梁天子的心腹,是梁天子的走狗,不要指望那个阉人,他也是恶心之人。” 凌钰愣住,她方才并未瞧见那个阉人的样貌,虽然深苑灯火通明,可是隔得远,背着光,她瞧不清圆肚大人。但她却觉他周身透出莫名的亲切,或许任何人都有可能如陆?一般,都是不得已效命于梁天子,都有自己的弱点。 可是此刻深夜急诏;陆?却是有着危险! 云初九急得毫无头绪,朝士兵大呼:“派人去王宫外守着,随时打探消息!” 士兵匆忙离去,云初九又觉这样还不够妥当,“算了,我亲自去!”他甩袖,大步往外走。 凌钰追上他,“我同你去!” ------------ 024 璀璨光华 还未跨出大门,云初九却倏然收住脚。他回身,惊讶:“你也同去?不可。”肤白如玉的俊秀面容顷刻覆上一份严肃,板起脸来,“别添乱,若被人发现大哥带了魏国女子在身侧,定会生出事端来!” 凌钰深知这后果,踟蹰之际,云初九已丢下她离开。 此刻,凌钰忽然更加感激起了陆?。她是魏国的人,而他仍然将她带在身侧,这么大的危险,他都不愿让她孤苦一人。凌钰心中更加着急,她都已知陆?的抱负,梁天子不可能不知的! 是不是她今日在房中的谈话被梁天子的人听到了? 想到此,凌钰再也等不下去,匆忙回到房间穿戴好,她问了小兵王宫该要如何走,然后独身一人出了驿站。 亥时人静,风却不止,呼啸卷起凌钰逶迤一地的裙摆。走出长街,凌钰记着小兵所说的路行去。街灯每隔一段时辰都会有人来换,这里不像虎丘村,一到深夜便全是黑色。这里一路都挂街灯,照亮了前路。 凌钰走过这一条长街,已行去更宽大的街道。只是夜深,街上行人三三两两,而此刻走去的这条街道因通往王城,更加无人。虽已快要八月,深夜的风却多少有些凉。凌钰抓住被风吹动的阔阔袖摆,拐过宽广前路,身后却在此时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凌钰不料此刻夜深会突然冲出马来,她回首望,一辆马车风驰电掣般朝她这路口奔来。这一瞬间之变,她错愕得呆住,脚步生了根,挪不动分毫。 而那辆马车也不料这路口有人,隔得近了才能瞧清,猛然勒住马,却已是刹车不及! 凌钰已经懵懵呆住,怵在原地,双眸睁得老大! 就在她认命的时刻,那辆马车终于止住,马蹄在她面前停下,只差一丝一毫的距离便将凌钰撞上。 驾车之人凶神恶煞,“疯女人,半夜乱跑什么,不要命!”他又紧张地扭过头,隔着车帘朝马车内问,“主子,可有惊着?” “无事。”低低沉沉的一道声线,却如清澈的流水,悦耳至极。 凌钰微有些愣住,反应过来后才大口大口喘气,她脚步已经虚软,身子噗通瘫倒在地。 驾车之人更加不耐烦,“快让开,快让开!” 凌钰无力说道:“对不起。”她挣扎着终于爬起身,这惊险过后,她浑身都已无力。 驾车人低低嘟囔几句,马车便已从她身前驶过。 凉风一过,凌钰忙抱住双臂,抬起头来,那车帘正被一双修长的手撩开,一张俊颜映入凌钰眼中,霎时,她痴痴呆住。 只是一张男子的容颜而已,分明的轮廓却似如匠心雕刻,他略尖的下颔倨傲地抬起,一双凤目斜挑,淡淡扫过凌钰,又将车帘放下。只这一瞬间,夜空恍若亮如白昼,他恰似一轮明月,浑身都透出如月光的皎洁清亮,太耀人眼! 马车已经哒哒驶远了,变成夜色里依稀的小点。凌钰依旧错愕,好久回过神来:是他,是他,是那个在许邺街道上,那辆马车中的男子! 那一日,她在街头等待去买食物的云初九,也是这辆马车从她身前驶过,车帘被风吹起,她只不过匆匆一瞥。那一日她并未瞧清他的样子,却也觉得那一线之间的视野里恍若升出一轮明月。而此刻,也是同样的感觉!这个男子是谁,他是神仙么,为何周身会散出月亮的光华! 凉风再一次袭来,凌钰一个哆嗦,抱紧了双臂,紧蹙着眉,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目的。 脚步飞快朝大道跑去,王宫就快要到了重生之云家千金最新章节! 不远之处,王宫四角缡吻擎天,城头旌旗猎猎作响。梁天子的王宫巍峨雄浑,城门紧闭,守城士兵庄严肃穆,他们不动如山,却将城门外的云初九生生隔住。 凌钰跑得更凶,长长的裙摆在风中翻飞,终于奔到云初九的马车旁。 云初九坐在车中,车帘高高挂起,见了凌钰,又是惊讶又是生气,“不许你来的!”他低低道,忙将凌钰拉到车上。 凌钰喘着气:“我担心,我一个人在那里怎么坐得住。陆公如何?” 云初九瞪眼,却忧,“允王进去了,若有什么不妥,他应该会拦住天子。” “允王?”凌钰疑惑,“梁天子的胞弟?” 云初九点头,“虽然我也不喜此人,但他知晓天下时局,知晓在此刻不能削减诸侯之势。梁天子还需靠诸侯的力量守住胡国,有允王在,也更能让梁天子清醒。” “天子残暴,他怎会听信胞弟之言?” 云初九一笑,“天子残暴,却独宠胞弟。” 凌钰虽还不懂,却稍稍安了份心。若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只希望这个允王可以阻拦住。 两个人坐在车中,相望一眼,终究皆是无言。坐到了子时,城门忽然大开,马蹄哒哒从里面传来。云初九一震,忙起身出了马车。凌钰正要随之跳下,云初九忽然回身,飞快道:“坐好,有外人!” 凌钰一惊,退回身坐下,忙扯下车帘来。 马车驶出城门,停下,只听一声尖细粗嘎的声音响起,“看来云公与陆公情谊果真深厚,子夜冒寒至此久等。” 凌钰心中一跳,是那圆肚大人?她禁不住好奇,想要看陆?有没有出来,轻轻掀开一线车帘,暗暗瞧去,那大腹便便的圆肚大人正立在马车旁,一张发福的脸堆满了肥肉,他朝马车那方一个点头,“洒家就送到这里,陆公今夜可还尽兴。” 那辆马车中正端坐着陆?挺拔的身姿,他微一颔首,淡声道:“天子大悦,孤心安。” 圆肚双眸精光一闪,淡淡笑几声,转身回了王宫。 云初九奔到陆?身前,忙问:“大哥,可有事?” “回去再说。”陆?微有疲惫。 凌钰这才敢跳下马车,往陆?的马车奔去。 陆?凝眸望见了凌钰,不由皱眉朝云初九沉喝:“怎可将她带来!” 云初九哑然,不敢直言,害怕他迁罪凌钰。 凌钰听他一喝,也是愣住。她脚步已停在他马车前,这一刻倒是不敢再动了。 陆?沉沉望住凌钰,朝她伸出手来。凌钰微怔,明白过来,忙将手放入他掌中。他的大手带着暖意,将她带入车中。只是她心中惴惴,一个不稳便已跌入他的怀中。 她忙将他抱紧,害怕跌倒。额头撞到他下颔,有些疼。抬起头来,凌钰已是发怔。 ********** 作者有话:肉要慢慢炖才香,所以喜欢请收藏吧,阿茉不爱说多话,喜欢就收吧,别掉来掉去,至少等我完本亲再移出书架啊。小伙伴们,感谢阅读o(n_n)o ------------ 025 跪拜天子 凌钰知道自己又闯了祸事,陆?不愿她现身,怕引出事端来染指冷血市长。她的额头撞到陆?下颔,这般抬眸怔怔望他,心中却又掀起澎湃。他虽恼,却也是出于对她的一份关心。他黑色的眸子里正映着她发愣的一张面容。 凌钰微窘,忙退离开,低低道:“不要怪罪云公,是我自己乱跑。”她又抬眼望他,“君上,你真的没有事?” 马车已缓缓启程,陆?告诫,“再不可这样莽撞,若天子知晓孤带了魏人在身侧,孤如何保住你。” 孤,他已换做了小王的自称。 凌钰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隔远了好多距离。 “你可听清了?”陆?再问。 “明白了。”凌钰回道,“天子没有对你如何么?” “无事。” “天子深夜诏你去做什么呢?”凌钰依旧疑惑。 “你不懂政事,孤多说无益。” “也是……”凌钰不再问了。 安静了好久,凌钰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些话要对云公说,不如我去他的马车。” “已快到驿站,再等片刻无妨。”陆?淡声道。 凌钰不得不端坐在他身侧,她浑身都是僵硬的,这样的沉默里,她连呼吸都有些不敢。一路快要到达驿站,凌钰终于再次开口,“我们……” 她的话却被陆?打断,“我们明日回卞耶。” 她也料到了。 点头,马车已停下。 凌钰下了车,云初九也正从另一车上下来,他大步奔来,对陆?急问:“大哥,天子为何诏你入宫?” 陆?未语,走入了大门,云初九也忙跟上,他们二人进了屋,关上了门。凌钰一人缓步走在后,脚步渐渐顿下。她望住这没有月色没有星辰的夜空,心间低低一叹,终究只得回房去了。 只是凌钰已无睡意,她不知她所担忧的人到底与梁天子有什么关系什么过节,她不知他受过怎样的苦,他的亡妻是如何死的她也不知。她不知的东西太多,明日便要去卞耶了,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又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真的不知,睁着眼,挨到了天明。 第二日,行程已准备好。云初九来叫凌钰用膳,这是来胡多日里他们三人第一次同桌而食。只是这一场早膳吃得凌钰索然无味,饭桌上,他们二人不语,她也不会说话。 云初九性格爽朗,皱起眉头来,“为何你们都不讲话,阿钰,今日就要回卞耶了,你不问问大哥卞耶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么?” “君上从前与我说过。”从前,他们一路拼死逃亡时虽然辛苦,她却觉得比现在好上太多。 “哦,怪不得你这么淡然。”云初九又笑起来,“卞耶美人可多啦,你去了估计只会成绿叶。” 凌钰不禁一笑,“真的么,那你今后去卞耶找个女子做夫人吧!” 陆?突然轻声一笑,“我也是这般想的,三郎,我会替你留意。” 云初九急道:“留意什么,我才不要娶卞耶女人,卞耶女人脚小,看着慎人,我不要娶裹脚女人,我要娶如阿钰一般的大脚女子!” 凌钰脸色一红,虽知他说的是真心话,自己却是失了颜面,“胡说什么,我哪里,哪里……哪里大脚终极医师!” 云初九也知自己说错了话,挨了凌钰一记白眼,讪讪道:“反正我还未及冠,婚事不急。” 许是回卞耶即在眼前,陆?难得心情轻快,挑眉道:“你急什么,你自然不急。我只是你的大哥你的友人,只能给你选个侧妻,你的正妻还得梁天子来选。” 云初九自然也知,安了心地不再提及此事,只顾吃起碗中饭菜。只是他的正妻确实只能梁天子来选,若他今后有喜欢的女子,都不能自己做主!这样想,云初九心中不禁横出一个疙瘩,夹菜的手也渐渐放慢了。 一时又是寂然无言,最后,只凌钰轻轻问了一句,“你们不去与梁天子辞行么?” “会去。”陆?简单回她。 用过膳,整装出行,他们驶去的地方却是王宫。凌钰未多问,陆?能带她来此,自然已是准备妥当。 到了城门下,陆?轻声朝凌钰道:“不要下车。” “好。”凌钰忙应。因害怕多备一辆马车暴露出凌钰来,所以他们只有两辆马车。陆?望了凌钰一眼,掀开车帘下了车。 云初九也正从另一马车出来,他们二人走到城门下,掀开长衫下摆,俯身朝面前那座威严王宫跪去。 凌钰透过车帘一线空隙,望见那挺拔的身姿微微一曲,俯身跪在地面。她被眼前所见景象深深震住,这样一个恍若天神般英勇的男子,竟然会屈膝朝这座王宫下跪。 她猛然伸出手去,欲掀车帘。 “不要下车。”然而他的话却深深响在耳边。 凌钰生生停下,僵硬收回手,却又猛然将车帘撩开一些,渴望望清楚眼前景象。 陆?俯身朝身前威仪王宫跪拜,“天子在上,吾君万万岁。今辞,心念天子,感激长存。卞耶全城效忠于胡,必不忘天子恩泽。陆?再拜,愿吾君大显神威,一统天下。”他挺拔的身躯深深拜去,前额触地,做出极尽卑微的姿态。 然而他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这一俯身的跪拜,却丝毫不会玷污了那一份气势。 他是能屈能伸的小王,他只是这乱世里的诸侯,性命被天子掌控,却有一腔热血抱负。 云初九也深深参拜,“愿吾君大显神威,一统天下。” 他们再连连磕去三个头,身姿都低到了尘埃里。 凌钰死死抓住车帘,牢牢望住那挺拔的身姿。他已起身,硬朗的轮廓依旧稳重,神态平静地朝马车这边走来,他也自如地掀开马车,进了车中。 待马车缓缓启程,凌钰终于缓缓凝眸朝陆?望去,“子陆……”失了神,她已唤起了他之前对她说的名字。 陆?微一皱眉,淡淡应承。 “你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凌钰将目光都落在身前这个男子身上,她的一颗心……也都落在了他身上。 “是。”陆?答得无谓。 望着他平静的面容,这一刻,凌钰却生出无尽的心疼。她喜欢的男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她愿意看到他手掌江山天下,却舍不得看到他受尽苦难。可是他却是能够受苦之人,他可屈可伸,可做大事,不拘于泥,即使他方才向天子低了头,她却更觉得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越加英挺高大。 ------------ 026 初九身世 就是这样一个人,是她喜欢的人,也是她心疼的人。 “你一定会得到属于你的东西。”凌钰坚定地望住他。 陆?迎上凌钰的目光,淡淡道:“去了卞耶,不可说这样的话了。” 凌钰朝陆?一笑,“好,阿钰知道了。” “为了不让人起疑,这一路你与孤一趟马车,暂且将就着吧。若有不适,再与孤言。” “好的,君上……”他自称起了“孤”,她也将“君上”二字唤得更重,“君上是说梁天子会派人跟踪?” “不管有无跟踪,孤愿妥善些好。” 他是谨慎的性格,凌钰自然明白,点了头,“那去卞耶又需要多久呢?” “七五日至尊神位最新章节。” 凌钰再次点了头,“我明白了。”她忽然又道,“云公如何,他一个人……”他是否也会难过,自己崇敬的大哥向人卑躬屈膝,他独自一人一辆马车,是否也会很落寞? “让他静静吧。”陆?轻声道,声音里却有股叹息。 凌钰不再说话,只安静坐着。队伍走了半日,停下歇息,凌钰在车上坐得疲累,也在此时跳下了马车。 她下车的动作很是不雅,胡乱提起长裙,蹬一脚,便已落地。陆?瞧她如此,不禁蹙眉。 凌钰心知自己在他身前犯了窘,忙飞快跑开,怕他开口训责。 站到一颗树下吹风,日头已渐渐落下,夕阳红光铺洒过来,将这世界镀上一片温暖的色彩。凌钰望住远处寥寥几座山,有些想念魏国的群山起伏。 “阿钰。”云初九从身后走上来。 凌钰侧身,笑道:“初九,你累么?” “早已习惯,不累。”云初九淡淡答,如玉的面容已没有往日那份开朗,“你在看夕阳?” “没有啊,我在看山。” “山有什么好看。”他有几分疑惑与不屑。 “一生中有许多不能承受的重量,可是如果咬牙坚持下去,或许便会如群山一般,滋孕出一片生命的绿意盎然。”凌钰望住远山,声音如风轻柔。 云初九怔怔望她好久,忽然笑起来,“阿钰,一会儿你陪我聊天可好?” “我陪你?”凌钰惊讶,“我与君上一辆马车的。”她不想离喜欢的人太远。 “这有什么,你与谁一辆马车都没有关系呀。”云初九依旧笑得欢喜,望着凌钰道,“我也无人可以说话,你与我一辆马车吧,说定了!” 他的笑容带着信任,且纯粹,凌钰不忍再拒绝,只得无奈点头。 他想与她聊天?他要聊什么? 再次启程,凌钰已与云初九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云初九果真是想找个人谈天说话的,他一路来都在问凌钰魏国可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魏国女子不裹脚么,胡国达官显贵家的女子都会裹脚,一双脚丫可丑。他又道,魏国的山很多么,魏国与胡国哪个景致更美。 凌钰不料他会一口气问她这么多话,哑然道:“额,我从未出过虎丘村啊,我都不知魏国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魏国女子也会裹脚啊,因我是农家女子,故而不介意这些。魏国的山自然是多,水也很清澈。你若问我哪里美,我自然是会说我的家乡。”她绽出柔柔一笑,想到虎丘村,是真的很思念很欢喜。 “你很想家吗?” 凌钰的笑凝在唇边,她缓慢道:“会想,但是我知我不能沉溺在悲痛之中。” 云初九静望她一瞬,突然一笑,“我就知与你聊天是对的。”他的声音忽然很坚定,“阿钰,你是坚强的女子,身上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凌钰一愣,这话多么熟悉,之前陆?也曾这般与她说过!可是她很普通,怎么会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一份光芒? 云初九绽开笑来,“啧啧,你虽也算美貌,却又不是倾国倾城的样子。可是你身上好像有一种光,人一接近便会觉得温暖冰火破坏神。”所以,他想要她陪在身边,陪他谈天。 凌钰愣了好久,瞪眼,“你这是我夸我还是损我?”最后,她却是低低一笑,“初九,或许你还依旧是个孩子。”凌钰望住身前这张白嫩的俊秀面容,他大大的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红唇在她说完这话后一颤,欲来反驳她,却又没有说话。他这般样子,真如一个天真纯粹的孩子。 凌钰不禁道:“你母亲肯定长得很美,肯定很宠爱你!” 云初九一双大眼一沉,垂下眸子,他低低道:“是的,我娘很美。可是我娘已经疯了。” “什么!”凌钰愕然,想要开口再问,却被云初九哀伤的样子震住,她不知如何安慰,“初九,你怎么会,你娘怎么会……” “父王因手掌兵权过大,被梁天子下药毒死了。后来本应是我亲生的大哥即位,但大哥一心想要复仇,也有谋略,在父王离世三日后,就莫名其妙地死去。二哥也比我有谋略,比我聪明,比我懂这时局,可就是因为这聪明,梁天子就不会放过。所以我已经没有手足了,家族里只剩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儿,因而我做什么都不会对梁天子有任何威胁。”云初九凄声一笑,“我娘疯了,谁也不认识,整日只知去找父王找兄长,都不认识我了。幸好大哥懂我的苦,教我如何成长,教我如何讨好天子……” 凌钰眼眶湿热,心中已是震惊。这样纯粹的男子竟然会有这么多痛苦的经历,他每日挂在脸上的笑难道都是假的么,他心中也会很痛对不对…… “初九。”凌钰放柔声音,“不要难过,你还有陆公,还有母亲。你应该为了他们而坚强,为了青国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儿。” “我没有太难过。”云初九抬起头来,朝凌钰眨眼,“阿钰,你明明比我小,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安慰起人来像个温柔的长姊,很让人心安。” 凌钰轻笑,“是么,是不是因为我也经受过许多苦难,所以才会如此呢。” 云初九默了一瞬,转而道:“那就不说苦难的事了,我们换个话题来讲。你不要去卞耶了,跟我回青国好不好?” “回青国?”凌钰惊讶,忙摇头,“不,我要去卞耶。” “你又没有去过卞耶,青国也如卞耶一样繁华,城中也有许多好玩的东西。” “可是我又没有去过青国。” “所以你更应该去!”云初九嘻嘻一笑。 “可是……”凌钰着急起来,“我要去卞耶啊。” “你去卞耶做什么,跟我去青国,我带你享受荣华富贵去。” “我是,我是君上的义妹……”面对云初九的咄咄相逼,凌钰竟无话可驳,“我是君上的义妹,所以理应去卞耶。”嗯,是的,这个理由很成立! “那你也认我当义兄,也做我的义妹,这样总可了吧!” “这样不可!”凌钰焦急,最后一咬牙,“我不去青国,我必须去卞耶。”之前她还犹豫,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不知去了卞耶又会如何。可是此刻面前有了选择,她竟一点都不想去别的地方,只愿跟在陆?身侧。 云初九也急急脱口:“你去卞耶做什么,你去青国百姓都会因为我而喜欢你。可是你去了卞耶,卞耶恶毒的女人们都不会喜欢你。” “恶毒的女人们?”凌钰错愕。 “大哥后院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是心狠手辣,她们谁会喜欢你。你不过只是一个农家女,大臣也不会喜欢你。” ------------ 027 各自心思 当头棒喝,凌钰呆了! 陆?的后院有很多女人,而且都心狠手辣? 凌钰脸色已经惨白,云初九以为她是被他吓到,不禁得意,“跟着我回青国吧,别去卞耶了。” “君上不是说他的妻子去世了么?”凌钰不敢相信。 “是的,只是大哥还有侧妻,还有侍妾。”干净利落的回答,却让凌钰如置冰窟。 她怎么能忘记,他是男子,是小王,他可以有无数的侍妾无数的女人。这么简单的事情,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都很平常的世界里,她竟然会忘记。她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除非她也能够让他喜欢上她,让他娶她做正妻。 可是这却如登天般难! 云初九伸手在凌钰身前乱挥,“阿钰,阿钰,你走神啦?” “没有啊。”凌钰忙抬起头来,目光撞上云初九的视线,慌乱移开,“我只是有些惊讶,因为从前没有听君上提起过。” “惊讶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再平常不过,更何况大哥是小王。嘻嘻,我也有一大群侍妾啊。” 凌钰错愕望住云初九,“你也有……”在她眼中如孩子的一个人,却不是真正的孩子。他也是王,这本就没有什么惊讶的。 云初九还在央求凌钰与他一道去青国,凌钰委言拒绝,最后见云初九一直在言,不由硬声回绝:“我先遇上了他,自然会跟在他身后。” 是的,或许真的只是先遇上了那个人,所以无论怎样,她都愿意跟在他身后。 云初九见她态度已如此坚决,不禁哑然。 车窗外早已到了天黑,凌钰叫停马车,“我出去透透气。” 她跳下车,前路都是一片漆黑,不比马车内还有烛灯。领头的队伍虽也拿了灯,却隔他们太远,她至身在这一片黑暗里,孤独的感觉顷刻将她包围。 凌钰觉得心口闷,闷得都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她靠在一棵大树干上,望着前路,领头的灯光微弱,她觉得这视线里什么都望不到,连她今后的路是个什么样子都望不到。 “饿了?”低低沉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凌钰吓了一跳,忙回身去。 黑暗处走来一个身影,她虽瞧不见他的人,却知是陆?也下了车来。 凌钰回:“没有,只是闷了。” “那吹吹风便回车上,已快立秋,夜间很冷。” “好。” 凌钰安静站在原处,陆?也在她身侧负手临立。半刻钟过去,凌钰先转身回了马车,她没有再去云初九的马车了,而是径直坐上陆?的马车。 片刻,陆?也回来,队伍又缓缓启程,车中也轻晃颠簸。 陆?忽然发问:“你觉得三郎如何?” “云公?”凌钰微愣,又点头,“云公为人正直,心思单纯,若加调教,必为国之栋梁。” 陆?平静的面容竟在此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孤并不是说这一方面,不过听你说起,孤竟觉得你如女中豪杰了帝龙修神(gl)全文阅读。” 凌钰双手交握,藏于阔阔云袖中,不住搅着。她垂下眸子,心中不喜陆?这番夸赞,在她看来,她不过只是一个农家女,他说这番话倒像是在取笑她。 “那君上说的哪一方面?”凌钰漫不经心问。 “孤是言,若为良人,他可适合?” “良人?”凌钰猛然抬眸,牢牢望向陆?,“君上是什么意思?” 陆?望了凌钰一瞬,薄唇勾起淡笑,“若你有意,孤想将你……” “阿钰无意!”凌钰急先打断,坚决,“阿钰眼中,云公虽比阿钰年长,却如阿钰的弟弟,不可为阿钰良人。”他的话还未出完,她了解他,已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想将她嫁给云初九,才不要! “你当真不愿?这乱世里,初九虽只为小国之主,却也是王侯将相,必可许你一片安稳的天地。” “可是曾经说许我一片安稳天地的人是你。”凌钰一瞬不瞬望住陆?,在他眸光一闪的眼睛里仿佛抓住了一抹震惊。不是他的震惊,是她的。他分明已经知晓她对他的心思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喜欢他,所以想要将她推给云初九,是这样吗? 心中沉痛一闪,却生出愤怒。难道她的感情摆在他身前就这般一文不值?凌钰坚决,语气冰冷,“曾经是你对我说要我坚强,是你说今后你是我的依靠,是你说你要许我一片安稳。君上,子陆,不管你我是何关系,你都不可以食言。”面对这王侯将相,她竟一丝惧意也无。凝眸,凌钰牢牢望他。 如凌钰所料,陆?又怎能不懂这小女子的心思。他的一句话便可让她欢喜,也可让她黯然,这样明显的表现,难道他看不懂么。凌钰此言,陆?只能心中喟叹。他不会动情,对于男女之爱,他丝毫都未有什么海枯石烂的想法。他眼中,只江山天下比什么都重要。 “孤并不是要食言,孤见三郎与你关系匪浅,故而才有此问。”陆?淡声道,“孤自然征求你的意见,回了胡,孤会收你为义妹。” 义妹…… 能跟在他身侧,也算如她所愿。凌钰答:“如此,阿钰已无遗憾。”她声音干涩,她知他能够听懂。 他已知晓她对他的喜欢,却不会动情。这样的男子,其实不该爱的。 那今后就不爱了。 凌钰在心中狠狠对自己道,今后不爱了,就将他当作兄长,不然,不然她会受很多伤! “君上,君上的王宫有哪些亲人,阿钰去后,又该如何称呼?”凌钰早已收起了种种情绪,只装作淡然平静的样子。 “孤的王宫没有长辈,只有两个侧妻。” 凌钰心中微颤,“君上的亲人……” “孤的母亲去世得早,父王因病离世,继承王位后,妻逝。”陆?的每一字都说得云淡风轻,恍若往事过去便不会在人心口留下痕迹。 可是凌钰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寂寥与抱负。她凝眸望他,“君上,你不要太难过。” 陆?却淡笑置之,“再来多大的苦难,孤都受得住。”他朝凌钰道,“睡吧,夜已深。” 这一马车宽敞,里面隔出两个简易小铺,拉上帘子便望不见外面事物。凌钰深知他不愿再言,弯着腰走入里头,拉上帘子,将他隔绝在外。 ------------ 028 噩梦旧事 又如此行过三日,他们之间对话不过寥寥数句。云初九耐不住寂寞,跑上他们的马车来。 “大哥,你一直不说话,是在想事情么?” “没有。” 云初九道:“那你为何不说话,你要收阿钰为义妹,却又一直不与阿钰说话,若今后去了卞耶,你王宫里的小妾们欺负阿钰,她找谁诉苦?”云初九说得直言不讳,他只是一心担忧凌钰,却不想这一语说得当事两人皆是噎住。 陆?皱眉,“谁说我王宫里的小妾会欺负阿钰,她是君上义妹,旁人自然不敢对她无礼。” 云初九不屑一笑,“大哥你在装糊涂么,女人之间的较量比男人都厉害,阿钰心思单纯,又未与生人接触过,怎是那些女人的对手。” 凌钰再坐不住,说道:“初九,君上的**没有你说的那般险恶!你又没有去过,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就是这样子。”云初九脱口,见两人都是不懂样子,俨然一个师者教导起来,“一个小妾做了坏事,有次被我撞见,在我的拷问下她声泪俱下,只说若女子不狠,便留不住男人。” 凌钰愣住,女子不狠,便留不住男人……她心中的迷雾陡然间消散了许多,其实她一直都懂这个道理,却觉得争来的东西根本没有必要。可若去了陆?的王宫,她如果遇到这些女人间的陷害争执又该如何? 云初九侃侃道:“我说了这么多,大哥你清楚了没?” 陆?毫不在意,“男人不管这些小事。” 云初九哑然,急道:“可是若那个人是阿钰,若有人害阿钰,你可要帮我惩治住她。阿钰也是我的义妹!” “你妹,谁是你妹!”凌钰低低啐道,脸红。 他们的相对无言里有了云初九,这安静的局势瞬间被打破,一时热闹起来。 行路的日子虽然艰苦,但五日过去后,已经快要到达卞耶了。 天气渐渐阴沉,一阵风卷来,凭空袭来许多凉意。这一路口,左边是大道,右边也是大道。树林旁一左一右立了两块路碑:卞耶,青国。 至此,这一条路过后,陆?与云初九便是各自分离了。 队伍已先有序分成两队,云初九下了马车,对陆?道:“大哥,一路要当心,他日我再去看你。” 陆?轻拍云初九的肩膀,嘱咐:“去吧,你也当心。遇事不可急躁,凡事多留份心。” “我已快要及冠,这些自然已知。”云初九忙扭头望住凌钰,大大的黑眸笑成了一条线,“阿钰,你和我去青国。” 他还是不死心! “不,我是君上的义妹。” 云初九大步走来,停在凌钰身前,“真的不愿意么?”这一次,他却是很认真。尽管他心中多半已知凌钰给出的答应,却依旧还是执着。 凌钰心中愧疚一闪而过,还是坚决道:“初九,快快长大,你的子民需要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七皇“弟”,乖乖上榻全文阅读!”云初九恼羞,转身大步上了马车,“算啦,以后有了机会我自己去卞耶找大哥玩,去看你。” 一片马蹄声在他话音落下后起伏响起,队伍离去,带起一片沙尘。待尘埃落定,陆?朝凌钰凝眸。她正站在原地,一直望住那离开的队伍,眸中有着不舍。 陆?道:“我们也回。” 凌钰心中有些离别的愁绪,虽与云初九认识不过十几日的光景,她却深悉他单纯直爽的性格。云初九待她是真心,所以她会感动,所以她会难过不舍。 转身,凌钰没有回答陆?的话,只率先爬上了马车。 再过一日,他们也可回卞耶了。 只是云初九这一走,也将原本热闹的气氛带走。在陆?身侧,他始终如一个王者,旁人不敢率先开口,只能等待他的问话。然而凌钰却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又到深夜,他们横着一帘之隔,各自安睡。辗转,凌钰能听清陆?的呼吸声。她本想开口问问明日何时可到,但一想到不过只是一晚的时间而已,索性没有问了。 闭上眼,已入梦乡。 可是这梦却弥漫血腥,全是恐怖。娘亲一身染血的衣裙不住在火光中翻飞,凌钰想要上前,却如何都救不了娘亲。最痛的痛苦是无能为力,连手都伸不出来。 “……娘。”她低低呢喃。 娘亲美丽的容颜被大火烧毁,凌钰伸不出手,也喊不出话来,“娘――”她哑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呼喊都淹没在口中,娘亲听不到,而她也喊不出来。 如果经历过苦难,就会懂得她的这一份无能为力。 而身边的人经历过这苦难,所以懂她。他伸出手,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一双手,低低唤:“阿钰。” 凌钰再一次大喊:“娘!”可是声音却依旧哽在喉间,低低迂回,发不出声。 “阿钰!”沉沉的声音唤醒了她。 凌钰睁开眼,泪水已经模糊。 陆?已掀开这一道帘子,俯身望着她。 泪水顺着眼角滑入耳孔,鼻子一酸,凌钰开口:“我做恶梦了。”可是这才发觉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原来在梦中她喊不出声,拼了命也喊不出声,所以此刻喉咙一片灼痛,她忙噤声,不想再说话了。 “只是梦而已。”陆?这样安慰她。 凌钰只望他,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涌得更多。 夜风呼啸从车帘灌进来,让人凉得发颤。小几案上的烛台火光颤抖,几欲被风吹灭,也将他们的身影变得颤抖。好久,安静了,他说了三个字,他说:“对不起。” 这个高傲的男人第一次在她身前真诚地说出这三个字。 凌钰闭上眼,不愿睁开,她嘶哑着嗓子道:“我没有怪过你。”她从前在悲痛里会怪他,可是冷静下来,却知这本就是阴差阳错。什么都是命,命中注定不可有,那么就不可能强求得来。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因空间低矮,陆?的身体在这颠簸里一颤,朝凌钰压来。 明亮的光线突然暗下,因这颠簸,烛火已经熄灭。 身上一沉,凌钰猛然睁眼,满目的漆黑,只有他依稀的轮廓,凌钰的心在此刻猛跳。 ------------ 029 入住王宫 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让她的心跳得更快,整个身体都好似燃烧起来。 凌钰不敢乱动,而陆?也没有动作。这样没有距离的距离里,他们各自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黑暗里,凌钰的思绪却忽然清明:他很难喜欢她,可是此刻,他们却隔得这样近。她失意,都是他在身侧安慰。可是她是坚强的女子,不会因为能够在失意时有他安慰,而处处懦弱。 只是此刻……她真的是累了,孤身一人,远赴他国,他能够一直这样对她好么?如果有一日他觉得欠她的恩情都还清,他还会待她好么? 泪水再次滑落,凌钰伸出手,将他的颈项揽住。埋首在他颈项,她哭出了声。 她能感觉到陆?的身体在这瞬间一动,她将他的脖子揽得更紧,泪水落得更凶,悉数流进了他颈项。 她是故意的,因为想要他记得她,因为渴望这个怀抱,所以她故意揽住了他的脖子。埋首在他的温暖里,她能闻到他身体那极淡的木香,清冽干净。她将哭声放大,却不会大到让人厌烦的程度。她时而低低啜泣,时而抽噎,做出女子惊慌无助而需要人疼惜的样子。 “阿钰……”陆?的声音已微有沙哑。 凌钰眸中得意一闪而过,可是哭到此刻,却是真的心疼。她为娘亲哭泣,为自己的今后哭泣,也为得不到这个男人而哭泣。将他拥得更紧,她只希望能拥有这一瞬的温暖。 “我想娘。”她在低泣里轻唤,宛若无助的婴儿,惊惶无措。 陆?终于伸出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轻轻揽过她颤抖的双肩。 这样温暖而轻柔的动作,让凌钰的眼泪落得更凶。这一刻,早已不时方才那故意的心计,她只将他抱得更紧,埋在他颈项,安静地落泪。 好久,她的啜泣终于渐渐缓和,埋首在他怀中,气息渐渐平稳,却又开始变得紊乱。 凌钰脸红心跳,这么亲密的空间,陆?胸膛的跳动她也能听清。她感觉到陆?呼吸的粗重,抱紧他脖子的手交握着,心跳得越加地快了。 陆?见凌钰已不再哭泣,本想放开手。可是她的双臂将他环得更紧,并不是多大的力量,却可以让他的一颗心软下来。他不愿看到她哭泣,因为救他,她已无家可归,这乱世里,他深知一个女子存活的不易。 她身上有女子的淡香,有她独有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成熟的男子才可闻见。他觉得这香很像空山新雨后的宁静,可是闻到鼻端,身体却会不自主地火热。作为男子,他太清楚这是因为什么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把握住眼前吧。”陆?轻言,放开环住她的一双手臂,离开。 车帘被凉风卷起,他们胸怀都灌入一片凉意。 回到各自的小铺,拉上了中间那一道隔出的帘子,两个人各是回归到自己的位置。可是这一夜却已经没有睡意了。 凌钰睁着眼,挨到了第二日天明。队伍并不隆重,百姓并不会知晓君上已经回国。马车安静平稳驶进了城门,行驶在热闹的街道,凌钰禁不住好奇,掀开车帘。 卞耶的建筑同样大气,极喜以黑色为装饰,因而放眼望去的高楼亭台都隐隐透出一股宏伟庄严。幸而今晨阳光折出云层,将大地都镀上淡金色的光地狱电影院。 凌钰打量的同时,心中也暗暗有些忐忑:卞耶王宫是个什么样子?此去,还会遇到什么呢? 前处四五匹骏马冲来,停在他们的队伍前,为首一年青男子一身绯色长衫,扬声道:“主子。” 凌钰身侧,陆?已掀开了车帘,应道:“卞耶一切可好?” 男子答:“万事诸安。”他抬起头来,这才瞧清还有凌钰也在车上,不由得愣了一愣。 凌钰也才在此刻瞧清了男子,他面庞刚毅,略显清瘦,瞧着却也是个年轻有为男子。只是他这一愣,恰恰与凌钰的目光撞在一起,凌钰不禁有些尴尬起来。 因陆?并未大肆宣扬自己已经回国,故而此刻街头百姓也并不知他们的君上已经回了国。陆?淡淡道:“先回王宫。”放下了车帘。 车外,男子稳稳答了声“是”,已在前处护航。 凌钰揪着袖中的一双手,踟蹰着问:“君上,是否我跟随你会于你有诸多不便。若……” “无事,已到了卞耶,便已是新的开始。阿钰,往事不要忆了。” 不要忆了……昨夜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记在了他的心里。 凌钰朝陆?绽出一笑,轻轻点头。 马车在此刻停住,一声吱呀响,凌钰心中一紧,掀开车帘子:青墙红瓦连绵不绝,一座座宫殿巍峨恢宏。到了王宫了,宽阔的广场侯满了身着官服的臣子,他们齐声道:“恭迎君上回国。”放眼,不远四处,侍卫如铁伫立,神情肃穆。陆?下了车,朝之前城中来迎接的那一年轻男子吩咐:“将马车送入**。”然后已在群臣的恭迎声中登阶而上。 那男子朝马车凝来一眼,正与凌钰的目光撞见。他移开目光,用清利的声音朝驾车的人嘱咐:“送回。” **,陆?的**。凌钰坐在马车上,双手都纠结地缠在一起。容不得她再多加思考,马车一阵颠簸传来,接着,车外再次响起那道清利的声音,“姑娘,请先下车吧。” 凌钰心中一跳,车帘已被随从撩开,她微顿,放小了动作跳下车。若是名门淑女,定不会如她这般跳车的,男子诧异凝来一眼,又作平静的样子道:“请随我来。” 他正转过身,凌钰已先道:“我不是君上的女人。”她怎么不懂男子眸中那份疑惑,被人误会,她确实还是有些尴尬呢。 男子脚步顿住,再次回身略一弯腰,“请随我来。” 凌钰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红色,跟上了他的脚步,她未去打量四周宫城建筑,只是一心跟随着这人走。陌生的环境,她暂时还不适应。拐过回廊,凌钰禁不住问:“大人,我要如何称呼您呢?” 他一身硬朗气魄,刚毅的面庞皆透出正气,面对陆?时,会有忠心的目光。 凌钰见他已停下脚步,抬眸凝望她一眼,平静道:“不敢当,我只是君上的小臣,姑娘可唤我的名字,我叫林淙。” 尽管林淙并没有说太多的话语,凌钰却觉得他是这陌生的环境里第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因为来卞耶她所见到的第一个与陆?有关联的人就是林淙了。他眸中的忠诚也是她信任的原因。 跟随着林淙往前走,再行入深庭长巷,拐角的奇石小道突然映入一抹夺目的红色。凌钰定睛一望,绿枝浅花处,摇曳而来一个红衣美妇,她一袭盛装,金钗环鬓,大红的长裙绕地,迤逦而行的脚步在瞧见凌钰时停下。她眸光朝凌钰扫来,愕然之际隐露不善。 ------------ 030 王侯之妹 这个盛装美妇是陆?内院的女人? 凌钰愣住之际,心底隐约已经猜到。林淙跨前一步,躬身行了礼,“楼夫人。” 被称作楼夫人的美妇面容平静,缓步上前,一双美目却是在打量凌钰。凌钰微顿,随林淙低身行去礼,“夫人安好。”夫人,她这样唤。却知身前这女人不会是陆?的正妻。 楼夫人终于停在凌钰身前,“这是何人?”冰冰冷冷的语气,却不是问凌钰,或许在这楼夫人的眼中,根本是不屑与凌钰讲话的天才宝宝强悍娘亲。 凌钰双眉微蹙,这女人当真不是善类! 可林淙却也不知凌钰于陆?而言的身份,“君上嘱咐臣安顿的人。” “安顿在内院?”楼夫人的语气依旧是冰凉的,她一双美目扫过俯首的凌钰,接道,“我知了,将她交托于我,我带她去。” 林淙却是一顿,“君上之令,是要臣安顿。” “呵呵。”楼夫人轻声一笑,“那你带去吧。对了……”她问凌钰,“你叫什么名字?” “阿钰。”凌钰不愿坦言,答得清冷。 她目光淡淡扫过楼夫人,瞧见了她美目中那份不屑。然后林淙再朝楼夫略一参拜,往前行去。凌钰跟上,待四周已无人时,轻言:“林淙大人,多谢。” “分内之事。” “楼夫人是君上的侧妻么?” 林淙清瘦的身影微顿,“是的。”他又言,“那我该如何安顿你呢?” “你不是说君上嘱托你安顿我,你才带我来这里么?”凌钰哑然,她如何知晓自己该住哪里,她对卞耶又不熟悉。 林淙刚毅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我只知君上对你的重视,却不知君上的安排,不知你的身份。” 重视,陆?有表现出重视么?凌钰愣住,“君上,君上……收我为义妹。” 闻声,林淙惊讶抬眸。片刻,他道:“我明白了,请随我来。” 凌钰住进的是一座宽敞明亮的宫殿,澄华殿。并不在**的一片殿宇之中,也不在前廷的议政宫殿里。澄华殿隔在二者中间,离**不远,离陆?的宫殿不远。 殿中许是没有人住过,安安静静,只存天空飞过的鸟啼响起。初秋,清风往殿门吹入,凌钰独自坐在殿中,置身陌生的环境,空旷里,她的身影单薄,有些清寂。 等待陆?处理完了政务,已是酉时时分。他一身急促踏入殿中,已换下一身仆仆风尘,黑色的金色云纹,深襟盘扣,更衬威仪。跟随着他而来的,还有身后鱼贯而入的宫人,他们敛眉垂首在大殿四角,一语不发。 凌钰忙起身,想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陆?道:“你一直在这里坐着?” 凌钰点头。 陆?微微蹙眉,望向宫殿四角静候的宫人,“今后若要出去走动,让人带你去就可。”他嘱咐得很细致,担心凌钰不会使唤下人,各处都嘱咐得周全。凌钰一面认真地听,一面点头。她略略去扫他的样子,发现他娓娓而谈的样子真的透出一股对她的重视。 “今日就先在这殿中用膳吧,今后用膳等待宫人来宣。” “好的。”凌钰谨慎地答。 陆?命人将晚膳都端到了这里,饭桌上,凌钰也不多言。这样的华贵场景她初次接触,心底多少不适。 “你不用拘谨,孤与你已不是初次同桌共食。” 凌钰道:“是,君上。” 陆?皱起眉头,“阿钰,称孤一声大哥吧。” 一声大哥,便可隔断她对他的那些“非分之想”么?凌钰握筷的手一滞,缓缓抬眸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她身前的陆?依旧是俊朗得惊人的,依旧有那一张轮廓分明的俊颜。他周身皆散发出王者的威仪,硬朗之下,却透出一份刻意的疏远。 凌钰移开目光,心底已然明白:他懂的,懂她对他的那份心思。可是他不愿意接受,所以要用这样的身份将她隔开。凌钰极力隐下心底的一份痛,淡然地道:“好的,义兄。” 不是大哥,而是义兄。她也分明得很,将这疏离隔出,言明自己不愿的那份心情。 陆?略一顿,深望她一眼,已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他没有吃多少菜食,凌钰也没有用过多少。时间过得很快,陆?还有许多政务要忙,他抽身离开,临行时吩咐宫人尽心侍奉。再之后,这空旷的殿中又恢复了方才的清寂。 凌钰坐在桌前,已有宫人上前撤下满桌的菜肴。她一时难以习惯自己的房间多出这么多的人,“都下去。”他们在听了她的话后,各自轻声退出殿。 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婢垂身来问:“魏女,要沐浴洗漱么?” “你是何人?” “奴是殿中女婢,奴唤辛乔。” 辛乔长着老态沉着的容貌,在凌钰身前俯身,恭敬有礼。凌钰道:“备水,沐浴吧。” 只是凌钰还是不习惯被人伺候,辛乔与几个婢女在侧,她极不自然。今后都是这样的生活了,习惯吧!一番熟悉作罢,颠簸了多日,凌钰不再想其他,累得沉沉睡去。 翌日,陆?意想不到地来到澄华殿,凌钰确实诧异极了。怔怔凝去,他身后跟随而来一个低眉垂首的中年妇人。 “君上……额,义兄?”凌钰诧异。 陆?朝妇人道:“给魏女量身。” 望着妇人拿出的软尺,凌钰愣住,“义兄?”她明白了,在军营时,她身穿死人的衣服,他曾说今后再为她做新衣。他一直记着这她都快要忘记的承诺…… 妇人已朝凌钰行了礼,细细量来,认真记下。 凌钰只呆呆望住陆?,而他只不过淡淡扫过她一眼,便坐在了上座。妇人收了软尺,低低喃:“腰……一尺八。” 低沉浑厚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担心传来,“太瘦了。” 她是瘦,腰肢不盈一握,但是身段确是玲珑有致。魏国南方的女子本就是如她一般的单薄纤瘦,其实在魏国,她不算瘦的。 “魏国女子皆是如此,我没有太瘦的。”凌钰不觉脱口。 陆?却道:“今后多补身体。” 妇人已收了尺子,禀道:“君上,奴已记下,先退了。” 陆?略一颔首,妇人应声退下,凌钰望了一眼陆?,轻言:“做新衣么,裙摆不要太长……我不习惯。”她喜欢刚及脚裸的裙摆,简单利落,行动也便。 陆?点头,却道:“这里是胡,应遵循胡的风俗。等新衣裁出,孤便向卞耶宣布你王侯义妹的身份。” 凌钰凝去一眼,又垂头,半晌,她缓步上前,“义兄,可否不要宣布出去。王宫之人知晓便可,可以吗?”她不愿,如果被烙上这个身份,她就再也不可喜欢他了。 再也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喜欢。 ------------ 031 难言心事 陆?朝她凝视,黑色的双眸闪过一抹深色,“为何不可,王侯之妹,理应为天子,为百姓所知。” 凌钰蓦然抬起头,清澈而盈满痛楚的双眸朝他投去,“阿钰只是一介贫困农女,是魏国之女,怕因此惹天子之疑。” 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 陆?知晓,他聪明得可以清清楚楚看透她的心思,他沉声道:“天子不会计较孤收义妹之事,入住后庭深院,孤自然要冠你一个清白的身份。” 凌钰几近哀求,“不要,子陆,我是魏国的女儿。”她是魏国的女儿,也是爱慕他的女子。只因他有他的抱负,所以她不可以去喜欢他。而他多么绝情,可以轻而易举地拒绝她。一旦向卞耶公布了她的身份,那么她这个义妹就不可以喜欢兄长。 陆?深望她一眼,起身,缓步走下。他健稳的步伐停在凌钰身侧,凝望她眸中痛苦的哀色,缓缓俯首在她耳侧道:“阿钰,你能拥有的――只有活着的机会。今后孤为你指婚良婿,为你铺垫锦绣前程。”他望住她,他们隔得这样近,彼此肌肤都快贴到一起,那扑在她毛孔的呼吸是热的,可是语气却是冰冷的,“今日起,孤是你的兄长,今后起,孤也是你的兄长。” 心尖泛起颤抖,凌钰缓缓抬眸凝去,这四目相对,他已拒绝得分明。凌钰闭上眼,艰难地吐出字句,“我知君上是我的兄长,可是,今后我是什么样的前程,都由我自己做主。”她的声音干涩,音节都有些颤抖,“我救过君上,君上也应答应阿钰这样简单的请求。” 陆?静望她好久,“孤答应你。” 凌钰避开他的目光,浑身透出疲累,“多谢义兄。” 他黑衫的袂影飞出眼角,消失在大殿,凌钰僵立好一会儿,才挪动早已发麻的双腿,缓缓坐到椅上。就这样了吧,他决绝得多么冰冷,从此后就这样了吧!以义妹的身份生活在他身侧,锦绣荣华不缺,唯一不要对他动情。 卞耶的王宫很大,凌钰坐在房中只会让自己陷入无事可做的寂寥里,遂与辛乔出来一逛。她并没有深入到内院行走,而是在这附近的亭台楼阁缓步。辛乔一路与凌钰说了内院之事,如云初九之前所言,陆?有两位侧妻,数十侍妾。他身边是不缺女人的,而且梁天子还会不时赐来许多女人。 王宫中的景致自然比魏国村庄好看,但凌钰此刻无心观赏,遂折回身,预备回澄华殿。 碎石小道铺砌优美,长裙一路迤逦,眼前花影错落移开,现出一个华美女子。凌钰前行的脚步顿下,身后辛乔忙上前低声道:“那是君上的侧妻,瑞夫人。” 楼夫人冷淡,瑞夫人瞧上去端庄华美。凌钰沉眸,吸了口气,缓步往前。 隔着些距离,瑞夫人已停下脚步,打量起走去的凌钰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全文阅读。凌钰稳步上前,停下,很是恭敬,“魏女见过瑞夫人。” “你是君上的恩人?”并不是说的义妹,而是恩人。这温和的声线让人觉得舒服,凌钰紧绷的心弦略松,点头,“是的。” “阿钰?”瑞夫人轻轻一笑,温言道,“谢谢你救过君上,你不必这般客气,我们今后都是一家人。” 她没有一丝架子,凌钰正眼望去,这面容白皙,含笑温婉的女子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丽。凌钰淡然一笑,“是,夫人。” “说了不必这般客气。”瑞夫人拉起凌钰的手,好看的柳眉微微皱起,“这么瘦,让人心疼的孩子。” 孩子,她可不是孩子,她经历过丧亲之痛,经受过同龄人没有受过的痛苦之事,经受过她们这些深闺美妇未曾体味过的凄风苦雨。她不是孩子,已懂如何隐藏自己的心事,如何寄人篱下以求一个乱世里的安稳。 凌钰抬起头来,望住瑞夫人,笑问:“君上还为对外宣称收我为义妹之事,瑞夫人原来早已知晓了。” “君上昨夜来我殿中时已与我提过,因而我已是知晓。”瑞夫人拉起凌钰的手,往前走去,“你是要回去么,那我送你。本想去看看你的,但又怕你还未休息妥,因而未去打搅。阿钰,你都还习惯么?” 她如一个熟悉的故友一般,拉起凌钰的手温言谈了许多的话。她也似一个长姐,一个兄嫂,对待凌钰亲切有加。但凌钰却丝毫没有任何亲近的感觉,陆?昨日才回卞耶,却率先去了瑞夫人的宫殿,可见他待瑞夫人很是重视。她是陆?的侧妻呢,而自己只是寄人篱下的义妹。心中酸涩,面上却是一番笑谈。 凌钰抬眸望这美丽婉约的妇人,“阿钰很好,瑞夫人温柔美丽,阿钰真喜欢你。”宁可虚伪言好,亦不要孤军奋战。 瑞夫人一双好看的眼眸流光一闪,浮起笑来,“是么。” 两人一路笑谈,已至澄华殿中。瑞夫人再略逗留片刻,便已回了后・宫。不久,已有不少礼物接连送来。瑞夫人送了礼来,楼夫人也派人送了礼,后・宫数十妾的礼物也接连送来,均示对君上之妹的欢迎。 酉时,陆?身侧宫人来诏,已要用膳了。 凌钰不解,问辛乔:“我不可在自己的宫殿用膳么?” “魏女是君上的妹妹,自然应与君上,与两位夫人同宴。” 哦,家庭的规矩了。凌钰起身,去赴这一场晚宴。 兴津殿内,宫人鱼贯而入,有序而出。凌钰才到檐下,已能闻到菜肴飘香。迈步入殿,陆?正端坐上首,依旧沉稳威仪,面目俊俦。大殿的光线被挡住,他抬眸淡淡一望,又移开目光。 凌钰感受那扫来的目光只在自己身上逗留不过一瞬,心中微凉,她已学会了最简单的参拜之礼,弯腰,抬起阔阔云袖放入腰间福身,“让义兄与夫人们久等,阿钰来迟了。” “进来坐吧。”陆?道。 凌钰走上前,入了座,瑞夫人温温润润的声音响来,“并没有晚,你瞧这菜多丰盛,君上是特意为你做的。” 凌钰目光扫过满桌的玉盘珍羞,瞟了一眼陆?,心中却没有一丝感动。他只不过是履行一个被救之人对恩人应有的义务而已,再起身,凌钰再拜,“阿钰多谢义兄。” 陆?抬眸扫来一眼,“家人之间,不需这些虚妄之礼。” 不需要么,若真的不需要,那为何又要以“义妹”这样虚妄的身份隔出他们之间的距离? ------------ 032 新衣心意 楼夫人似是瞧出其中微妙,掩唇轻笑:“魏女好客气呢,昨日后院遇见,也是客气得很。” 凌钰略一抬眸,她昨日与楼夫人只不过见了匆匆一面而已,何须这般言语。 落座,已有宫人张罗开席,碗筷摆弄妥当,才敛眉退下身。须臾,听陆?道:“阿钰,孤欲请人教授你宫中礼节。” 凌钰微顿,颔首:“阿钰应学会卞耶的礼节,多谢义兄安排。” “孤还欲让人教你诗书琴赋。” 王侯之妹,怎可不懂名媛之礼。凌钰应道:“多谢义兄。”只是,他不知道她其实会诗书琴赋,他眼中,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农家女。 瑞夫人温言:“君上想得妥当,阿钰为何垂首不言,可是受了感动?” 凌钰还未答话,楼夫人已道:“自然会受感动,魏女从前乃是农女,时至今日能得王侯青睐,已是万世修来之福。”她掩唇轻轻笑,银铃般的笑声却让凌钰心中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她有嘲讽之意,是不是?凌钰平静道:“能得义兄重视,阿钰感动。还是楼夫人清楚阿钰呢,楼夫人曾为舞姬,今时今日能得义兄宠爱,这样的福气阿钰不敢比。” 辛乔言,楼夫人是梁天子赐给陆?的女人,陆?不可反驳天子之意,故将其立为侧妻。楼夫人不欲让她好过,她又何必受这样的冷嘲。 只是此言一出,在座皆是脸色一变。陆?眸光闪过一抹深意,凝望凌钰一瞬,淡声道:“用饭吧。” 楼夫人脸色一红,恼怒朝凌钰瞪去一眼,埋首饭间。瑞夫人微愣之下,也未多言。 一场家宴在这安静得诡异的气氛里度过,凌钰起身告辞,回了屋去。 此刻开始,她算是与楼夫人结下梁子。难道果真如云初九所言,女子之间便要如此明枪暗箭地袭击与提防?凌钰略感疲惫,回了殿便先睡去。 陆?嘱咐定做的服饰很快裁好,辛乔端着托盘进殿,将那华服展开来,双眸尽是惊艳,“君上好用心,这衣服上的玳瑁竟如星辰般闪亮呀!” 凌钰凝眸望去,这大殿恍若升起一轮皎月,散出炫目的光华。接过辛乔手上的华服,她小心抚过。冰冷如水的触感,丝滑的绸缎是如月的颜色。一袭曲裾,绮纹锦缎,曳地裙摆镶嵌闪亮碎片,折射出点点流光,如天空璀璨繁星。 这样一件衣裙,这样一件衣裙,他竟然会做出这样一件衣裙送给她! 凌钰有些愣,沉默了好久,唇角渐渐绽出一笑。陆?终究是有心的,他知晓她喜欢夜空的星辰,所以会做这样复杂的一件衣裙。 有个小宫婢在旁道:“君上道,只先做好了这一件,其余的还在赶制,让魏女勿急。” “我不急。”唇角依旧带着那一抹浅淡笑意,然而凌钰却是知晓,他只会做这一件华美的衣裙,其余的肯定不会这样的出色。 辛乔甚至比凌钰都还要着急,“魏女,换上试试吧!” 屏风后,解带宽衣,换上那一袭华美衣裙,凌钰轻提裙摆,款步迈出。扬起阔阔广袖,裙裾如水面涟漪,泛出炫目星光。量身定做的衣裳,服帖地契合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像是天女下凡……”辛乔已是惊了从良纪事。 凌钰缓步走到菱花镜前,顾盼间,唇角不禁翘起。她想起曾经自己远远立在菜场远望那县令千金一身烟罗纱裙的场景,那时自己一身落魄,而今,却也能拥有属于女子的美好了。 心中愉悦之际,却陡然间袭来一股落寞。娘亲多想看见她能够觅得良婿,她也多想娘亲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在她身侧…… 凌钰跨步出了殿门,这突然之间的转变让辛乔大惑不解,“魏女,你要去哪里?” 去找陆?,他还有承诺没有兑现! 一路穿花越廊,行至巍峨宫殿,门外的宫人皆是一愣,忙又折身去禀。 凌钰走入大殿,迎面而来之人却是一身瘦骨仙风的林淙。这一撞见,林淙已是愣住,他痴了好久,回过神来,才假作镇定地离去。 只是他方才盯着凌钰望了好久,这让凌钰脸颊透红,不禁将目光移开。这一眼望去,却恰恰与陆?的目光对上。他眸中惊艳一闪而过,安然问道:“还喜欢么?” 凌钰先道:“阿钰不知义兄在议政,还请勿怪。”她再答,“喜欢……”抬起头来,直直望他。 这世间有哪个男子可以坐怀不乱,抵挡住美丽女子的诱惑?凌钰知道自己的美丽,她虽为农女,却一直都有姣好的容颜,此刻华服衬托,更显精致鲜丽。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不过一瞬间,已自然地移开,“你匆匆而来,是有事?” 凌钰收回目光,盈盈一拜,“义兄曾答应会帮阿钰寻找父亲,不知义兄可否已在安排?” 陆?脸色闪过一抹愧色,缓步走下高阶,“孤一时忙碌,此刻你提起,孤自当会去安排。” “是阿钰太心急了。” 陆?已走到她身侧,凝望这如月皎洁的容颜,他道:“你哭了?” 凌钰微顿,摇头,“只是喜悦的泪水。”方才来这大殿的路上,她昂首眺望这晴好天色,想到自己的孤身一人与寄人篱下,终究还是忍不住滑出一滴泪水。只是这样小小的一件事情,竟被陆?看在了眼中。 “任何事情都需要时间来习惯,你是孤的义妹,今后有何不如意之事,皆可说与孤听。” 凌钰抬眸来,他是一脸的诚挚,然而这份真心里却只是一个被救者报恩的姿态。点头,凌钰轻言:“阿钰会慢慢习惯,不让义兄挂心。” “那你先回去吧。” 凌钰行了礼,转身往殿门走。 大殿外的晴空湛蓝,前几日几场冷雨洒过,此刻晴空蓝得越发澄澈明亮。她脚步才跨出大门,身后陆?的声音又再一次低沉响起,“孤要去城外,你可要同去?” “我可以去吗?”蓦然驻足,凌钰忙回身来。 她年轻的容颜绽出皎洁鲜亮的笑容,陆?只觉睁不开眼,微微眯住双眸,“你不知卞耶宫外的景致,孤带你出去看看。”方才,她转身离去的背景透出寂寥,明明是纤瘦身影,却承担着许多无可奈何。只是一眼,他却心生不忍,才想要唤住她。 凌钰欣喜着答:“好!” 陆?抿唇一笑:“换身衣裳。” 凌钰愣住,在他含笑的目光里蓦然红了脸,忙点头,提起裙摆跑出殿去。 ------------ 033 亡妻之事 此刻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欢喜雀跃,凌钰换了简单利索的衣裳,再次蹦到陆?身前。 他似被她这突然的出现吓住,顿了好久,也凝她好久,才道:“走吧。” 林淙已备好了马车,恭敬替他们掀开帘子。凌钰已明白林淙应是陆?的心腹无疑,坐进车内,左右跟随着几个侍从,陆?并不单单只是带她出来品味卞耶民俗风情的吧,他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才是。 只是他未坦言,她也没有开口说得明白。 卞耶建筑皆以黑色为饰,故而放眼时,入目景色皆透出一股威仪之势。每到一处,陆?皆会对凌钰做出详解。他告诉她这里是什么地方,告诉她那一方向又通向哪里。这是他们认识两个多月以来,陆?言谈最耐心的一次。 凌钰心情大好,脑中烦恼不再,她用眼神示意陆?看向帘外左方,“是不是从那里过去,就是胡国的大都许邺?” “是。”陆?点头,面露赞许。 “那往东边去,又可以通往青国,对不对?” “孤并没有公诉你,你如何知晓?”陆?虽是疑问,却已是肯定地回答了她的问话。 凌钰抿唇轻笑:“回卞耶与云公分路时,我已记下了方向。虽然我们绕过很多的路,但是我看见太阳始终在我们前方,因而,不管我身在哪里,我都知道你的王城在哪个方向,我都记得通往青国的路。” “你很聪明。”陆?眸中含着夸赞。 凌钰但笑不语,并不是她聪明,而是害怕与他失散。这颠簸中,她不愿再失去身边这唯一让她熟悉而喜欢的人。 “我们是去哪里呢?” “还没有用过午膳吧,孤先带你去用膳。” 马车驶去一座酒楼,登入二楼雅间,林淙递过食谱,陆?道:“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她都不知道卞耶有什么好吃的。凌钰忽然很是怀念娘亲从前身体健朗时做的饭菜,“我想吃芙蓉饺。” 陆?略顿,“这里没有。” “我知道没有,那是娘亲常爱做的一道菜,爹爹也最喜欢吃。” 陆?已不再接话,将菜谱放下,林淙知晓他的心思,已去吩咐店家上菜。须臾,满桌的玉盘珍羞呈上,皆是卞耶有名的特色菜肴。只是凌钰吃得无味,一直埋首饭间,话也少下来。 满室寂然,凌钰忽然停下筷子,抬首望住陆?,他硬朗的轮廓一脸冷然,因为她的沉默,他也没有再言其他。明明是他好心邀她出游,她却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弄僵这气氛,是自己的不该了! “这道菜味道很特别。”凌钰扬起笑来赞叹。 陆?道:“是卞耶的特色菜肴,你若爱吃,回宫后可叫人做。” 凌钰一笑:“好。” “孤还有些事情要办,稍后让林淙带你去城中一逛,忙完事情孤再来接你。” 凌钰应承下来,她已猜到他出宫是有政务在身的。 二人用过午膳,陆?已先离开了,林淙得了吩咐,领凌钰坐上马车,“魏女,你想去哪里呢?” “城中有什么可游赏的地方?”凌钰自然不知应去哪里市长大人好闷骚全文阅读。 “有贤士名楼安崇楼,有百花遍野连云山,庙宇香火鼎盛,也可去传灯寺一拜……”林淙一连将卞耶好些地方说出来,凌钰细细聆听,忽然打断问:“君上常爱去哪?” 林淙微微一顿,抬眸扫来一眼,“君上爱去鹄碌山。” “鹄碌山?”凌钰愣住,“那是什么山?” “是卞耶最高的一座山。” 只是卞耶最高的一座山,那陆?为何会喜欢登山?北方的山并无南方多,经林淙一提,凌钰也思念起魏国的山来。她道:“那我们去鹄碌山。” 林淙面色踟蹰:“太远,归来时恐怕夜色将晚。” 凌钰已决心要去,林淙自然是拦不住的。鹄碌山果真很远,坐落城郊,路又迂回,等凌钰抵达山脚,才知其实若有直路,距离会是很近。昂首凝望,连绵一片群山之中,这座鹄碌山独独鹤立,巍峨耸立的山峰若在白日,倒有直入云霄的气势。 日暮将晚,山峰撒满了橘色霞光,远眺而去会觉得前途一片明亮。凌钰已迫不及待踏上了山,林淙忙跟上来,“魏女,小心石子绊脚。” 她曾为农女,这山虽高,却难不倒她。凌钰轻而易举爬上山,终于达到山的最顶端,气喘着停下,待平缓了气息,她才放眼去望。 这一眼,却是愣住:黑压压的群群建筑映入双目,唯独王城青瓦朱墙,带着夺目的炫彩。放眼望,山河阡陌交错纵横,炊烟袅袅,金瓯无缺。俯瞰下去,会觉得这天下都势在必得。 她终于明白陆?为何会喜欢到这里来,因为这最高的山峰能够望见卞耶山河的全景,能够清晰地将王城与这版图纳入眼中。 山头风大,凌钰的裙摆在这劲风里飘起,整个人好似翩然欲飞。 唇角微微扬起,凌钰回身对林淙道:“君上很会选地方,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呢!” 林淙知她所言,不禁浅笑,“我也相信君上终有一日会站在比这更高的地方,俯瞰整个天下江山。” “你好大胆。”凌钰惊讶,“你不怕说错了话,让有心人听去?” “这里并不会有旁人来,怎会听到。”林淙依旧自信满满,“况且我一直都相信这一点。” “你是君上最信任的臣子么?”面对林淙,凌钰丝毫不惧。或许是因为他忠于陆?,所以她也相信他,在他身前才不会有什么顾忌。 林淙正视凌钰,并未将她当做王侯之妹来低眉俯首,他肯定地回答:“是,君上信任我,所以才会让我带魏女逛城。” “为什么这样说?”凌钰不解。 “我虽为臣,却从未跟在任何女子身侧,魏女是第一个。” 凌钰微微一怔,凝眸不语,她背过身去望这阡陌山河,才发觉此刻天色已晚,夜幕已至。阑珊灯火在这暮色里闪烁,平添一份宁静,好久,凌钰轻声道:“林淙,君上的夫人是如何离世的呢?” “……让君上告诉魏女吧。”林淙沉默一瞬,未正面回答她。 还是没有人告诉她呢,凌钰垂下眼帘,又静立小半刻钟,转身道:“我们回吧。” 然而她却愣住,夜色里,陆?伟岸的身姿向她走近,凌空的衣袂在风中翻卷,他竟也上山来了。 ------------ 034 夜空星朗 凌钰半晌都未回过神,讷讷道:“义兄,你也上山来了?” 一声低低的应承回响在他喉间,陆?走上前,“你不去城中游赏,到这里来作何。” “我不知去何处,因而到了这里。”凌钰微觉窘迫,藏于袖中的一双手不住搅着,她问,“义兄忙完正事了?” 陆?朝她点头,月色下,他挺拔的身姿立在她身前,即便隔了距离,她也感到一股压迫的感觉。凌钰退后一步,脚下凌空,身体猝然一晃。 一双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强大的力量将她拉入怀中。 方才紧张,竟然忘记自己正立在山头了! 凌钰后怕地睁大眸子,陆?愠怒的面庞映入她双眸,他沉声呵斥:“这么不小心!” “没注意……”她只能这样回答。 他的容颜在她眼中放大,她能清晰地瞥见他每一寸的肌肤。硬朗的轮廓深深映入凌钰眼中,也深深刻在她心底。身体被他紧紧搂住,她鼻中一酸,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头顶上方现出很多很多星星,一闪一闪都挂在夜空里。凌钰已不再看向陆?,怔怔望住满天繁星,“瞧,今晚好多好多星辰。” 陆?闻言放开了她,“该回王宫了。” “回吧,只是今晚星辰真的很多诶。”一面与陆?同行,一面昂首不住望天。凌钰唇角绽开笑,忍不住伸手拉住前行的陆?,“你瞧,今晚的宸星真的很闪亮,比那颗紫微星都明亮!” 她因为太过专注,所以不知道自己已经扯住了陆?的袖子。 陆?不再往前,停下脚步望住凌钰,她是真心欢喜,一双明眸比天空星辰都耀人眼。 “阿钰。” “啊。”凌钰转过头,“什么?” “你喜欢星星?” “嗯!”凌钰点头,不禁浅浅微笑,“儿时爹爹常会带我去山头看星星,后来爹爹离开,娘亲也会带我去山头看星星,希望能够看到爹爹归来的身影。我从来没有机会离开虎丘村,所以我也喜欢看星星,就好像自己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一样。”她又讪然一笑,“虽然我不懂星象,却依旧还是喜欢呢。” 陆?反手拉住凌钰的衣袖,“孤之后再带你来看,夜色已晚,先下山吧。” 下山路比上山难,又加上夜色里,路更是不好走。陆?索性不再牵凌钰的衣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因曾为农女,掌中有些茧,这微微的刺感传入他手掌,令他心生怜惜。 “今日可还尽兴?” “很好啊……”凌钰的一颗心却已是如小鹿乱撞,双颊都已经滚烫起来。幸亏是夜色里,不然他若瞧见她脸红,岂不更窘。 这山路确实不好走,斜坡之地碎石打滑,石梯之处又得慢行。凌钰稍有不慎,脚便踩滑,幸得陆?紧紧握住她的手。每到陡峭之地,他会紧紧牵住她,这力量令她心安,也令她心暖重生之幸福要奋斗最新章节。 他们的手心交握在一起,都浸出热汗来。凌钰望住这满天繁星,唇角一直噙着浅笑,她多希望这路没有尽头,愿意与他一直这样走下去。 夜空星朗,晚风轻柔,他怕她失足,怕她跌倒,一直牢牢牵住她的手。这一记忆一直印刻在凌钰脑海里,直至许多许多年后,物是人非,古旧深巷,依旧磨灭不掉。 终于还是走到了平坦小道,陆?放开她的手,让她先上了马车。 今日出来这么久,此刻坐在回宫的马车中,凌钰才渐渐感到疲惫与倦意。 “回去好好歇息,明日会有宫人来教你诗书琴赋。” “我也想弹琴。”她会吟诗作赋,也会弹奏动听的曲子,只是这些他都不知。 “那就认真学习。”同一辆马车,他俨然已是一个兄长的样子,与她隔了一些距离。 凌钰点了头,来时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到这山脚,她知道离回王宫还有很长的路。这条小道迂回颠簸,凌钰身体轻晃,不时会触碰到陆?的肩膀。她忙挪开一寸,避开这尴尬。想起方才林淙没有回答她的话,她禁不住心中的疑惑,“义兄已年二十有五,为何还未育有子嗣?”虽然问出这话她会觉得羞赧得很,但是她却是真的好奇。 陆?淡声道:“国未安,何以家安。” “可是也不能因天下而耽搁了家事呀。” “孤曾有过子嗣。”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令凌钰心中一颤,抬眸凝去,他的黑眸犹如不见底的深潭,令她琢磨不透。 “可惜孤无力挽留得住他,令他还未出世便先离去。”他说得风轻云淡,然而凌钰却知他此刻心中肯定是沉痛的。 凌钰缓声道:“今后总会再有子嗣的,等卞耶安定,等天下安定,到时候孩子就可以有一片安稳欢乐的天地。” 气氛安静了好久,陆?突然朝她问:“阿钰,你真的认为孤能安定天下么?” 他黑色的双眸凝视着她,不见底的深潭此刻却清明得可见眸底深处的迷惑,他在迷惑,竟然会有迷惑。凌钰心中一震,不禁一疼。原来他也有这样的一面,他也是凡人,是血肉之躯,也会迷惑的。 放柔声音,凌钰掀开车帘,“你能看到那颗宸星么,我曾与义兄说过,那颗宸星的光芒是乌云都遮盖不住的。即使有阻,也依旧能够绽放光彩。而义兄便如那颗宸星,历经过坎坷,终究会走向成功。”她虽为女子,目光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力量,凝望他,她带着深深的信任。 陆?也望住她,这四目相对里,他忽然一笑,“或许你不知道,那颗宸星代表着孤的命运,司天监却占卜不了星之走向。” 凌钰怔住,“宸星代表了义兄的命运?”难怪她第一次提起宸星,他的面容便有些异样。她曾经还说自己喜欢宸星,如今想来真是难堪呢!凌钰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凝视的目光,忽然又抬起头问,“为何占卜不了?” “命途横生碍物,占卜难测。” 凌钰紧张,“会有危难么?” “孤也未知。”望住凌钰,陆?一笑,“但是你说宸星会大放光彩,那么孤就会相信。” 他很难会笑得这样自然随性,不是抿唇的淡笑,而是由衷发出的欢笑。他的面容平日里皆覆着一层冷淡,可是此刻却已抛开那些外衣,流露出一个真实的人来。 他也是血肉之躯,会痛会累。 ------------ 035 月下情动 即便他是王者,是卞耶的小王,他也有落寞寂寥的时刻。 凌钰替他心疼,原本想要问出的亡妻之事也再问不出口了。她只笑问:“为何我说的你就会相信?” “因为孤总觉得你不会骗人。” 这也算是理由么,凌钰噗嗤一笑,此刻忽然觉得陆?其实也有如云初九一般的率直之性。他们又聊了一些话,路途遥远,凌钰渐渐感到疲倦,合上眼睛,竟这样睡去。 只是已经睡着的她并不知晓自己斜斜倚靠在陆?的肩膀上,他一动未动,原本觉得不妥想要叫醒她,但见她面容略带疲累,便没有再叫了酷总裁的落跑甜心全文阅读。 这一路程,陆?已只言未发,而凌钰也在他肩上睡得安稳。待马车终于一阵颠簸地停下,见凌钰还没有醒来的迹象,陆?轻唤道:“阿钰,到了。” 凌钰睡得沉,听不到这呼喊,自然是没有醒来。陆?再一唤:“阿钰……” 连唤几声,他不觉伸手抚住凌钰的肩膀,此刻,凌钰才朦胧地转醒过来,睁开眼,依稀辫见这熟悉轮廓。 “到王宫了,该下车了。” 凌钰清醒过来,四顾之下,才知道自己竟倚靠在陆?的肩膀上。双颊刷地红透,忙坐直身体,凌钰掀开车帘一跃而下,小小的身影在夜色里飞快消散。 陆?诧然,不禁摇头一笑。 凌钰也不再行礼,只飞快跑回自己的宫殿,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将辛乔吓住,“魏女,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事,回来得晚了吧!” “不晚,才戌时初刻呢。” 凌钰捂住双颊,手心灌入的皆是滚烫的感觉,她绽出明媚的笑靥,“今日爬山很累,你替我备水沐浴。” 虽然那一刻她已经入睡,却依旧能感觉到那睡梦中的一份安宁。 身体沉浸在热水里,整颗心都变得轻松畅快,凌钰不自觉哼起歌谣,婉转的曲子如山涧涓流,绵延悦耳。 辛乔笑道:“奴不知魏女竟会唱曲,魏国的曲子么,很动听呢!” 明眸弯如新月,凌钰只笑不答。沐浴后,她问:“可知义兄此刻在做何事?” 辛乔思考一瞬,答道:“楼夫人与瑞夫人去过几次宫殿,都在等待君上归来。此刻君上应是在夫人们身侧的吧。” 一颗炽热的心瞬间被冷水浇凉,凌钰渐渐敛下了笑,命辛乔道:“收拾一下,熄灯,安睡吧。” “是。” “对了,我有些饿,去找些糕点来。”她都没有用过晚膳,此刻腹中饥肠辘辘,只是辛乔领命出殿那一瞬,凌钰又叫住她,“算了,太晚了,暂且不吃了。” “魏女……”辛乔讶然,“前处有人来,奴先去一看。” 辛乔匆匆往前去,来人正是陆?身侧的宦官秦全,他笑道:“魏女可睡下了,君上命奴送来糕点,说魏女还没有用过晚膳。” “魏女正欲叫奴去备糕点呢,对了,魏女问起了君上,君上此刻可在忙碌?” “这么晚,哪里还忙啦。君上在瑞夫人殿中。” 辛乔端了糕点走入房间,唤道:“魏女,不用我们自己去了,君上已命人送来糕点了。” 凌钰已换上宽松的睡衫,她有些诧异,转而却也欣慰,她没有用过晚膳,陆?自然是清楚的。凌钰上前接过那盘糕点,问道:“义兄睡下了么?” “君上今夜在瑞夫人殿中留宿呢。” 才要送入口中的糕点在辛乔的语音落时也啪嗒掉落地上。 辛乔不解:“魏女,你……” “端下去吧,不饿了重生种田人家全文阅读。”明明是嘱咐辛乔来接下,凌钰话落的同时,自己已将那盘糕点放到了桌上。她转过身,揭盖宫灯绢盖,径自吹熄了烛。 这黑暗里,辛乔一声低呼,摸不透她的心思,但见主子已准备就寝,也只能行礼退出殿去。 室内都变得安静了时,凌钰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心头的那一份沉重。她觉得心间闷得气喘,呼吸有些艰难。辗转翻身,其实她懂的,他是正常的男子,身边怎么会没有女人,况且那个女人是他的侧妻…… 可是纵算她拥有不了,一想到喜欢的人在别人枕侧,她就会觉得难受,觉得烦闷。 猛地坐起身,凌钰重新点亮了灯,环视四周,已没有婢女来候,空荡的大殿,更显清寂。她连鞋都没有再穿,赤脚走到门口,推门出了殿。静立檐下,再过两日,已快要到中秋佳节了。 今晚的月亮也非常明亮,等中秋到时,月亮应该更圆更亮吧!但是她已十年都没有再过过一个团圆的中秋节,对这团圆的节日没有知觉,她已经麻木了。 缓步走出庭院,走入后院深庭。脚未覆履,却不知痛。凌钰这样赤脚走过了石桥,穿花越廊,已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她对这后.宫还不熟悉,置身陌生的深庭,微有不适之感。 昂头望着这轮圆月,凌钰轻叹了口气,择了檐下一处石阶坐下。她环住双膝,只眺望这轮圆月,脑中所思着许多事情。她找不到路回去了,游廊虽有宫灯悬挂,但是因为不知这迂回的路,也不好大呼人来,所以凌钰只能坐在这里了。 越到子夜,那轮明月越圆,晚风有些清冷,凌钰再次环住双膝,脚丫都是冰凉的。这冷让她再坐不住,她起身,按着来时的记忆去寻回去的路。 走过几处甬道与花庭,前处现出晃动的人影。凌钰一喜,开口欲喊。 但那边已先传来大喝:“什么人!” 凌钰急忙跨前一步,脚下却搁到碎石,冰凉的脚板传来一阵灼痛,凌钰踉跄地倒在地面,她已知自己是被碎石割破了脚。 那边的人见她没有回答,不由更急:“刺客,有刺客――” 凌钰脸色一变,“我不是刺客。”只是她的声音已经淹没在这片喧腾里。 霎时间,四处皆涌来密密人群,深庭一时亮如白昼,密匝的人群顷刻将凌钰围住。 一时难以适应这光,凌钰眯缝着眼,“我……” “不是刺客吗……”待瞧清了她,有侍卫喃喃自问。 她一身浅杏色的睡衫穿在身上,青丝如墨倾泻在双肩,又未着鞋袜,自然不是刺客的装扮。 围来的侍卫不由有些讪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凌钰才入王宫不久,所以很多宫人并不认识她,自然是不知她的身份。 凌钰也知这层关系,“我是君上的义妹,不是刺客。” “何事喧哗?”一身尖细的喝声响来,正是陆?身侧的宦官秦全。 凌钰认得他,也听得出这声音,她忍着疼想要站起身来。侍卫们闻声也忙退避开,让开一条道。前处檐下,与秦全同来的,还有被宫人拥簇着的陆?。 他也闻讯赶来了,瞧见这人群中的人是凌钰,不由一怔。 作者有话:在上推荐,本来定好了一天两更的,但是眼睛好痛,抱歉了,今日一更,明天中秋或许会忙,能双更尽力。谢谢阅读,小伙伴们,提前祝你们佳节快乐。 ------------ 036 一语中伤(中秋快乐) 原本的警惕都顷刻消散,陆?没有想到侍卫们口中的刺客会是凌钰。 这样望去,她蹲坐在地,周身沐浴着月光的清辉,一头黑发都似发着光。然而她削瘦的身体罩在那宽大的睡衫下,更显得单薄。她朝他遥遥凝眸,目光里是如释重负的欣喜。 陆?的脚步一滞,心底忽然一动。他已知侍卫们是误会了,见她凌钰裸足,不由闪过一抹不悦之色。 “都退下。” 走到凌钰身前,他垂首问:“为何在这里长欢,错惹兽将军。”因他是低着头,出口的声音越发低沉。 凌钰忍着脚上的疼站起身来,她单薄的身姿踉跄着,陆?站在她身前,不得不伸手来扶。四周侍卫已经退开,与陆?随行而来的秦全见状,敛眉带着尾随的宫人避开。 凌钰自然没有察觉到他们这些反应,她只顾着自己的脚伤,抬头望了陆?一眼,垂首道:“对不起,是我惊扰了义兄。” “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是哪?我睡不着,无意走到这里来的。” “鞋袜都不穿?”他的声音依旧带着薄怒,她宽松的睡衫罩她小小的身体,深夜里冷,她的脚在裙摆下左右挪动,不自然的神态尽收陆?眼底。 凌钰已不知如何回答,她抬眸望住他,紧咬下唇:他也穿着睡袍,外面胡乱披了件大氅,白色的里衣微敞,袒露出精健的胸膛。她收回目光,只垂首望着自己衣裙没有盖住的脚趾,沉默。 他身上飘来一股香味,风吹来,这香萦绕在她鼻端,是更浓烈的味道――女子的香,她明白的! “君上,出了何事?”一道温婉的声音响来,凌钰寻声望去,瑞夫人翩跹的身影好似在月下起舞。她走进了,也望见了凌钰,不由惊讶。 陆?头也未回,只淡声道:“你先回殿吧。” “君上……” “回吧。”他的声音越发低沉。 瑞夫人的目光掠过凌钰,似有不甘,却终究只能敛眉俯首,“妾告退。” 凌钰都还没有来得及朝瑞夫人行礼,她正望着瑞夫人转身的背影,身上一暖,也突然一紧,双脚离地,已被陆?横抱而起。凌钰猝不及防,失声脱口:“义兄――”他将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抱起她往前走,步伐稳重。 这一惊呼惊动了尚未走远的瑞夫人,她回首来望,更是愕住。 凌钰见瑞夫人朝这边望来,更觉羞赧,忙紧紧搂住了陆?的脖子,将头朝他颈窝靠得更近,“我……自己下来走。” 她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听不到他的回答。 她再言:“义兄,我自己下来走。” “未着鞋袜,脚已划伤,你如何走得了。”陆?低沉的声音带着愠怒,却也是担忧着她,“痛不痛?” 凌钰只是摇头,凝视住他,见他也正低眸朝她凝来,她一慌乱,飞快移开了目光。她久久都不敢再看他了,只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待这路走了好久,她才慢吞吞地抬起目光扫去一眼。他薄唇紧抿,下颔也像覆上一层冷色。 凌钰不敢再出声了,心知自己打搅了他,她心中愧疚。 待回了殿,他跨进殿门,“为什么这么晚独自出去?” 凌钰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快到中秋了,我思念家人。” 已经进了寝殿,陆?横抱着她入殿,将她放在床上。他的发丝都散落在她颈项与脸颊,让她的心微痒。 这静谧里,他们都相互凝视着。好久,陆?轻轻一叹:“阿钰,孤已是你的家人,不要再难过了。” 不要再难过了,他知道她是难过的。 凌钰眼眶湿润,只狠狠吸了口气,点头,“子陆,我记住了科技探宝王。”再一次唤出这个名字,他与她皆是微微一怔。 这气氛被急急的一声呼喊打断,“魏女,魏女,你在哪!”辛乔匆匆进殿来,“亮着灯的,人怎么……”她这才瞧见了陆?,倏地噤声,忙垂下头去,“失礼,失礼,奴不知君上也在……”她只低垂着头,躬弯了腰往门外退去。 凌钰知晓辛乔是误会了,但此刻也不能多做解释。 陆?沉沉叫住辛乔,“去找止血的药来。” 辛乔身影一顿,忙点头称是离开。 陆?回首说道:“让婢女敷药,孤先走了。” 他已起身,在凌钰颔首之际已离开了这馨香轻漾的寝殿。 凌钰抓着肩上大氅,急忙叫道:“义兄,你的……” 陆是脊背一动,脚步未停,身影已经消失。 凌钰拿下披着的大氅,小心折叠好,他不要了,那她就好好留着吧! 辛乔领药回来时,眸中自然带着猜测与不解。凌钰已不再做解释了,只上了药便睡去。 因她脚上有伤,陆?原本已定下的教学只能落下。他有来看过她,只是匆匆停留小半刻钟便会离去,楼夫人与瑞夫人也相携而来,皆面露关切。 瑞夫人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怎么不小心些!” 楼夫人在旁接道:“是呢,怎么不小心一些,害君上从姐姐房中赶来,亲自抱你回殿。阿钰,你也是磨人呢,让君上这般操心。” 只是瞬间的功夫,王宫里所有女人皆已知道陆?亲自抱她这个义妹回殿的事。凌钰朝楼夫人笑道:“也是阿钰自己不小心,害义兄从瑞夫人房中出来。义兄虽担心阿钰,却更挂心瑞夫人,送了阿钰回殿,便已匆匆离去了。”她再转头朝瑞夫人温言,“瑞夫人,昨夜是不是吵你安寝了。” “魏女不要挂心这些,快快将身体养好,不要叫君上与我们操心。” “阿钰谨知。” 殿外又响起通禀声,王宫中的妾室们也来了。凌钰第一次正视这些女人们,她们个个都有姿色,也有风韵。因她是陆?的义妹,所以她们都在此刻送来关心。 婷妾道:“听闻魏女受伤,我们特意过来看望,魏女可有大碍?” 安妾笑言:“魏女还有说有笑,想来应不是大害了,魏女要快快好起来,明日便是中秋了哦!” 身后还有好几个妾室都在朝凌钰送来关切,凌钰一时难以记住她们的长相容姿,只知她们都是美丽的女子。瑞夫人看出凌钰的疲惫,只将她们都打发出去。 瑞夫人与楼夫人也起身欲离开了,“对了,魏女。”瑞夫人忽然道,“君上那件青色的大氅是否在你这里,那是玉夫人亲手为君上所制,你可要命人浣洗好了送还给君上。” 凌钰心中咯噔一响,愣住,“玉夫人是谁?” “君上的正妻呀,你竟不知。” 凌钰脸色刷地惨白,瑞夫人与楼夫人已经离开了,大殿只剩她与四角静候无声的宫人。她拽住心口衣襟,呼吸在此刻变得急促。她的脚心被碎石割破好长的一道口子,原本是坐在椅上,此刻却刷地起身,朝寝殿走去。 可是每走一步,她的脚心就像踩在炭火上,灼痛难忍。这份痛传至心头,让她的心都疼得颤抖起来。 ------------ 037 农女诗赋 那件大氅安静地摆放在凌钰的衣柜里,青色的厚实锦缎绣纹繁复,可见手工之精湛。凌钰死死握在手心脸色惨白得不成样子。 她第一次遇见陆?时,他口中喊着“玉儿”,那是他亡妻的名字,而她却误当成了是在唤她。 玉夫人……他们之间相爱么,他们之间还有过孩子,他曾为了救他的妻子而让自己受伤,他心口那一道长长的伤疤让人触目惊心。凌钰猛地放下手中大氅,脑中忽然闪过一份疑惑:瑞夫人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她知道自己对陆?的喜欢,所以才这样刺激她? 瑞夫人是温婉的女子,怎会如她所想的这样有心计。凌钰琢磨不透,更觉烦躁。 这一日匆匆而过,转眼第二日便已到了中秋佳节,只是王宫并没有大肆操办着过,依旧只是如往常一样的一场家宴,之后便去庭中赏月。 晚风中,盏盏宫灯摇曳。游廊檐下,迤逦而来群群宫婢,她们将糕点摆放妥当,又悄声翩翩退下。月正当空,八月桂花香满园,这一次的家宴让凌钰见清了陆?王宫里所有的女人。其实真正算来,统共不过十二三个,比起其他王侯将相,这已算是再平常不过。但是凌钰心口却是闷得慌,她们都是千姿百媚的女人,而她不过只是一个不经人事的丫头。 陆?只道这是家宴,难得一聚,希望后/宫和气。楼夫人与瑞夫人率先放开拘谨,她们笑谈起近日趣事,大家渐渐忘记这身份拘束。 年轻活泼的安妾说道:“今夜月明,楼夫人才艺俱佳,可愿对月吟诵一曲?” 楼夫人掩嘴低笑:“这有何难。”她与瑞夫人坐在陆?右手下方,转头问向陆?,“君上,您想听妾诵诗,还是想听妾奏曲?” 陆?昂首饮下杯中的酒,道:“皆可。” 楼夫人笑得妩媚多姿,她昂首望了望夜空明月,又低头冥思片刻,“吟诗一首吧!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飞萤卷帘入,悠思近咫尺。”吟诵完尾句,她朝陆?投来一瞥,送去秋波频频。 在座连连叫好,拍手称赞,陆?也抿唇一笑,颔首道:“你的才艺又进步了。” “多谢君上夸赞。”楼夫人目光闪过一抹得意,她朝陆?盈盈行了一礼,起身时,忽然朝凌钰这边扫来一眼,“魏女,你是君上的义妹,不如也来做一首诗?” 觥筹之声一时停住,众人脸色皆有凝重。谁都知凌钰乃农女出生,又怎会作这诗词。楼夫人笑道:“这是魏女来卞耶过的第一个中秋,魏女可不要介意呀!” 凌钰未言语,只安静望着楼夫人目露得逞的样子,她已知楼夫人是在为难自己。 陆?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不如命人来奏曲吧。”他在替她解围。 “义兄,阿钰在想该做什么诗呢。”凌钰起身,朝楼夫人笑言,“凌钰粗陋所作,楼夫人可不要见笑。”她低低冥思着,望着杯中那轮圆月微漾,轻轻开口,“庭槐寒影疏,溪侧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 庭槐寒影疏,望望空伫立!她所作之诗正是与陆?相遇的场景,也正是她心底此刻的情绪。多孤寂,多落寞,也多逞能! 这其中感情,他又能否懂得? 此诗一作,在场之人皆是惊讶,她们自然不想一个农女也会吟诗,自然诧异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连陆?都不由微怔,他凝眸直望凌钰,目光里有着探究。凌钰只将目光移开,安静落座:他能知道她这一份心思么? 楼夫人干涩笑了几声,“魏女原也精通诗赋,只是这诗未免太凄凉了些,今日佳节,这文风似乎有些难合。” 陆?未开口,楼夫人更觉尴尬。然而凌钰这诗一作,也没有听到陆?的赞叹。他只吩咐身侧秦全:“招乐师作曲吧。”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凌钰似觉一道目光罩在自己头顶,她抬眸暗扫,却又不知是谁在看向自己。目光掠过陆?身上,他的手指轻轻在案上敲击,似是在凝思着什么。 待亥时一过,这一场家宴也就此落幕,各人躬身告退,凌钰也准备回澄华殿。她转身迈出几步,身后却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魏女留步。” 凌钰回身去望,正是秦全。他人已中年,是陆?父王身侧留下的宦官,因而陆?待他也十分看重。他微有些发福,小跑着上前来,有些气喘,“魏女,君上有诏。” “义兄有说是什么事情么?”凌钰心中一动。 “奴也不知呢。” 凌钰转身往宫宴之处走,她忽然又停下脚步对身后辛乔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我稍后回来。”不知为何,她喜欢单独与他在一起。 再次回到宫宴的地方时,陆?依旧坐在空荡的庭院。他头顶上方有一轮圆月,这让他周身皆氤氲着月光的清辉,只是这层淡淡的银色微光也让他的身影透出无尽的落寞之感。凌钰蓦然停在脚,秦全带她来了这里,已悄声退了下去。这空荡的深庭只有他们二人,他依旧在把酒独酌,凌钰怔怔望了好久,缓步走近陆?身侧,拿过他即将入口的酒杯。 “还我。”陆?沉沉一喝,不悦皱眉。他显然已是生怒,已忘记说“孤”这个称谓。 “义兄,不可再饮了。” 见凌钰不还酒杯,陆?不由伸手抓住了凌钰的手。凌钰微惊,忙将酒杯拿得更远,“义兄,你不能再喝……”话未说完,陆?竟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狠狠一带,她便已扑入他怀中。 他闷哼一声,她的额头将他下颔撞疼,“阿钰,陪我喝一杯。” “你……”凌钰抬起头来,却已失了神。他黑色的一双眸子全是落寞,硬朗的轮廓在此刻覆上柔色,他也怔怔望着她,完全已抛开往日那些身份距离。 “子陆,不要喝了,你醉了。” “我没有醉,我只是借此节日多饮了几杯。” “你醉了。” “说了我没有醉。”他的声音含怒,越沉,“阿钰,你为什么要作那样一首诗?” “我……”凌钰哑然。 “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你可知,这世间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空望空守。”他也是这样空影孑立,他孤寂了二十五年,因为肩头重担,他不可轻易动心,不可轻易容许任何走入他的内心。 垂眸,陆?安静凝视着怀中的人,她在发怔地看他,他缓缓道:“今日也是我亡妻的忌日,她死在三年前的这一天。” 凌钰愣住,好久,她问:“她怎么死的?” ------------ 038 一夜迷情 陆?俯身凝视住凌钰,她眸中倒映着夜空圆月,一双眸子宛若发了光,明亮得吓人。他移开目光,对她的问话置若罔闻,“今夜月圆,孤与你却不能与家人共聚。” 他已换回了称谓,放手让凌钰站好,“阿钰,你今日还开心么?” 凌钰从他怀中退离,“义兄不快乐,阿钰不开心。” 陆?闻言朝她扫来目光,“孤有什么不快乐,孤是卞耶之主,拥有许多,如何还会不快乐。” “义兄心有天下,终有一日也将拥有这天下。所以义兄应该打起精神,应该朝气蓬勃。” “孤不过只是多饮了几杯酒而已,孤可没有醉。” “那义兄回去安寝吧。” 陆?皱眉道:“孤睡不着觉,不想这般早地入眠。” 凌钰温言安慰,声音轻柔得宛如在哄一个孩子,“亥时已过,已经不早了。” “好吧,回殿。”他起身,头却袭来一阵眩晕,他没有喝多少酒的,脑袋却是昏沉得难受。忙扶住案,案上酒杯被这大力碰撞出一片清脆哗啦的声响。 凌钰跨步来扶,不由得责备:“你果真是醉了。” 陆?闭目,再摇头。他清楚自己没有醉,可是脑袋却是沉重,也传来阵阵疼痛。凌钰在他身侧道:“我扶你回去。”陆?本想摇头的,这摇头却在头疼之下变成了点头,他们这样相携相搀地回到宫殿,宫婢本在看守,见他们归来,忙多点了几盏灯,敛眉退下去。 凌钰叫住她们:“打水让君上洗漱。” 待人都退下,这大殿安静得异常。陆?的脚步有些紊乱,走路踉跄,凌钰只得将他扶稳,将他往寝殿带,“义兄,是这边,这边。” 她的印象里,他是真的醉了,平日稳重威仪的人哪会有这样浮夸的样子,他喝了酒,又想起伤心的事,肯定是醉了,她这样想。 紧紧搀扶住陆?,凌钰终于将他引进了寝殿,扶他坐到床榻,她才松了口气。 “阿钰。” “我在。” 话音才落,她的手已被他握住。凌钰惊讶道:“义兄,你……啊!”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整个身体已被他拉扯住。凌钰狠狠倒在床上,身上是陆?沉重的身躯。 他将她牢牢压在身下,湿热的气息直扑她颈项。 凌钰已是大惊失色,她慌张地伸手抵抗,“义兄,你喝醉了!” “孤没有醉,孤清醒得很。”他没有醉,他还清楚身下的女人叫做纪凌钰,还知晓她是他的义妹,是美得让他会心动的女子。是的,让他心动,她明明是纤弱的女子,却强撑起要强的性格。她眉似新月,微笑时宛若弯月绽放,浑身都散发出炫目的光华。她的声音如山涧流淌而过的清泉,每一次在他耳中响起,都似如在他心田流淌。 陆?闭目,朝她颈项嗅去,清浅的幽香沁入鼻端,那是女子特有的味道,是她身上的味道。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变得燥热,按住挣扎的凌钰,他冰凉的唇掠过她的耳垂。 “不要……”凌钰已是浑身颤抖,她的所有力气在他身下变成了“欲迎还拒”的招式,她越挣扎,他的气息越是炙热凡女修真传奇。湿热的气息都灌入她耳中,令她害怕,让她浑身颤栗。 她喜欢他,一直都还喜欢他,可是他喝醉了,她不愿在他不清醒的情况下被他这样欺负。 “子陆,你快放手。”她挣扎捶打的一双手已被他紧握掌中,她已心急如焚,“子陆,你醉了!” “我没有醉,阿钰,我知道你是阿钰。” “你真的醉了!”凌钰已急得快要哭泣。 陆?却越觉浑身炙热难耐,他的大手透过一层薄衫罩住她胸前的柔软,微用了力,她低低的娇喘逸出口。 “阿钰……”烛光氤氲下,他已意乱情迷。 “不可以。”泪水瞬间夺眶,这样的感觉太奇怪,她从未经历过,心中全是恐惧。可是面对他这一声轻柔的呼唤,她竟有些心软。 这一踟蹰,他的唇已从她颈项移至她的唇畔,她惊得张唇欲喊,却更让他的霸道趁机而入。唇舌缠绵间,她早已身心俱败了。 声声媚软的嘤咛出口,凌钰已沦陷在他的霸道与柔情里。他的大手滑入衣襟内,让她浑身一颤,猛然间,她脑中清清明明:不能这样的,不可以这样的,他只是醉了,不是因为爱她啊! 拼了全力推开他,凌钰猛然起身,跳下床,逃也般跑出了殿。 陆?早已在迷乱之下忘记防备,怀中一凉,早已没了方才那温暖的身体。他想要抱紧她,拥紧这温暖。可是他好像真的醉了,用错了方式。他是有心动,可是他一向皆是沉稳的性格,怎会这样欺凌她。 凝眸朝殿门望去,空荡的大殿只有他的独影。窗户树影斑驳,越加透出一股清寂来。他的大脑已经清醒,可是方才那种奇妙的感觉却依旧无比清晰…… “来人。”沉沉一唤,秦全与几个宫人忙应声入殿,方才那一幕宫人们都能看见,却都不敢出声惊动。陆?端坐榻上,对秦全道:“去看看魏女。” “是。” “传楼氏侍寝。”楼夫人,喜欢在他身下承欢,喜欢各种媚术。他宠幸的也只应是这样的女人对不对,而不应该是她那个清丽的样子。 秦全已领命出殿,陆?突然低声道:“不要惊动她。” 秦全身形一滞,垂首:“是。” 这一夜,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夜。 凌钰将自己紧紧裹在锦被中,身体的颤栗已经不再,可是一颗心脏却依旧得不到平静。 澄华殿满室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脸色映衬得煞白。她心乱如麻,害怕过后,心中却是疑惑与不解。他真的喝醉了吗,可是为什么还记得清她的名字,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原来亲吻是这么一回事呢,她一点都不懂…… 想到此,脸刷地红透。 凌钰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跑到菱花镜前,她因为害怕而在殿中点了很多灯,此刻她清楚地瞧清自己微微红肿的双唇,想到方才之事,她心中既是甜蜜又是困扰。 垂眸,她在妆台前静坐了好久,一直到天外泛白,一直到辛乔敲门而入,她脑中想着许多事情,可是却都还是理不清这纷乱繁杂的思绪。 又是天明,她该如何面对他? ------------ 039 薄情有情 太阳依旧升起,而陆?却已不再来澄华殿看望凌钰。经过那一夜的事情,他们三日都没有再见过,每一日的用膳时分,凌钰都借口身体不适而独自在自己的殿中用膳叶少的刁蛮小逃妻最新章节。这样的陌生之下,陆?也没有主动来过澄华殿。 他们之间好像已隔着一道屏障,让他们各自陌路起来。 瑞夫人心细,瞧出不对劲,此刻来澄华殿问候:“魏女,你是近日身体不适么?” 凌钰回道:“是有一些不舒服,但没有大碍的。” “可有用药?” 凌钰点头。 “为何君上近日都不来看你?”瑞夫人关切的目光中隐约闪过一抹探究,凌钰微微一笑,“君上有来看过我的,阿钰又不是什么大病。” “哦。”瑞夫人沉吟着点头,轻笑,“那就好了,我以为君上都没有来看过你呢。” 瑞夫人起身告辞,凌钰将她送到殿外庭院,返身回殿,心底却是怅然。到了晚膳时分,因她三日都没有与大家共宴,所以陆?此刻也未再派人来宣她,她又是在自己的宫殿用了晚膳。 那一夜的事情宫人是不敢宣扬出去的,所以凌钰连辛乔都没有告诉。晚间,秋夜微寒,她独自一人去了深庭闲步。 北方的秋季来得早,秋分一过,气温便降得飞快。陆?虽未来看她,却已命人送来厚实的衣裙。凌钰独自一人漫无目标地闲逛,走走停停,累时便坐在亭中。 她倚靠在栏杆上,随意择了朵亭外的秋海棠在手上把玩。安静的夜色里,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司农如何说的,孤准备将日子定在三日后。” “秋分已过,君上所定的日子应是可以。” 陆?,他来了! 凌钰心中一跳,噌地站起身来,她忙要往后避开,可是才转过身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逃开他。他还欠她一个理由对不对。 那声音越近,“劝课农桑,授之于民,这次的农桑礼要仔细操办。” “是。”是秦全的声音,“夫人们都会去,那魏女……” 一阵安静的沉吟,凌钰的心却在此刻跳得更厉害。眼前斑驳树影与花影移开,那挺拔笔直的身躯映入她眼帘,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怔住。 陆?率先恢复如常,他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声音如常往一样,好像他们之间丝毫未有发生过什么。 凌钰艰难地吐出字句:“随意闲逛而已。” “夜已深,快回去吧。” 他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么? 凌钰紧咬下唇,睁着大大的眼望住他,他也望着她,却是率先移开目光,“三日后有农桑礼,到时候你也一同随行。” “义兄只有这些话跟阿钰说么?” “孤选了几个师傅,明日会有教授诗书琴赋的师傅来澄华殿。”陆?直视前方,迈步离开。 他才迈下石阶,凌钰叫住他:“义兄只有这些与阿钰说?” 他的身影微微一顿,未回身,只是点头,“是,夜已深,快回去吧。” 他已迈步走出了亭,走去了深庭,凌钰咬紧下唇,扬声喊道:“阿钰找不到路,义兄可否送阿钰回去呢。” 陆?终于回过头来,他遥遥凝视她好久,“随孤来凡女修真传奇全文阅读。” 跟在他身侧,他也再没有话与她说。凌钰心中难过,不是这样的,他应该向她解释清楚的,他还欠她一个解释的。 “到了。”一路的沉默过后,已经到了澄华殿,陆?道,“回去吧。” 凌钰深深望他,再问:“义兄没有其他的话还要与阿钰说么?” 陆?只望她不语,转身与身**人离开。步下台阶,他的脚步稳健,他清楚她问的什么,可是清楚是一回事,回答也是一回事,他不想回答。 第二日,陆?派遣的教授师傅已经来了殿中,她的课程被排满,每一日过得很充实。等到一天的课程上完,陆?竟唤秦全来吩咐凌钰去用膳。 多日没有再与他同桌而食,到了殿中,陆?与瑞夫人,楼夫人都已在等她。这一场晚膳上他们却没有多说什么话,瑞夫人一直问她学习得如何,凌钰点头答好,也不再言语了。 她从前会琴,也会诗赋,卞耶的礼节也很容易学会。才过两日,教琴的杨乐师已是大赞。凌钰再次接触到琴,不免也是高兴,她捻拢琴弦,弹出一曲娘亲从前常奏的曲子。 淙淙琴音从她指尖倾泻而出,一曲曼妙动听的乐音腾绕在这澄华殿。凌钰想到从前娘亲弹奏这首曲子时爹爹已经不在身侧,所以这首曲子里充满了思念,很能感染到人。而她此刻被陆?困扰,思绪繁杂,那琴音时起时落,忽明忽暗,充满了婉转的哀伤。 一曲作罢,凌钰双掌覆住琴弦,不再让这余音蔓延。她低低叹了一口气,“思念的人却不知呢……” “你弹给谁听的?”低沉浑厚的声音忽然响在大殿。 凌钰吓了一跳,“义兄……”他何时来的? 陆?正从门外进来,他负手而立,望她的目光里带着些许迷惑,“你会琴?” “从前娘亲有教过我。” “思念谁。”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凌钰偏过脸,目光躲闪,“娘亲教的曲子,阿钰是感叹爹爹听不到而已。” 陆?缓步走近她身侧,她却更加躲闪了目光。他走到琴案前落座,捻拢琴弦,一曲磅礴大气的琴音荡气回肠。凌钰瞧得痴了,安静凝视,他的动作自如,琴音辽远,面容也是那样从容不迫。她不觉绽起笑来,这样静静地看他,“我心中,你就应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浑身充满王者之气,能睥睨整个天下的样子。 陆?抬眸凝来,收了琴音,“明日跟随队伍一起参加农桑之礼。” 凌钰点头,却有些犹豫,“我去好么,很多臣子不知我的身份,我去……” 她的困惑被陆?打断,“你是孤的义妹,自然可去。” 凌钰心中一颤,袖中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她痉挛着揪着袖摆,缓缓朝陆?望去,“是,我是义兄的义妹。” 没有解释,没有给她解释,她只不过是他的义妹,那一日只是他喝醉了酒而已! “阿钰明日会准时参加,阿钰此刻累了,不送义兄了。”冷冷说完,凌钰已率先回去寝殿。她将门大力关住,靠着门,深深地呼吸着。 她忽然想起娘亲从前说过的很多话,对待薄情之人,万万不能心慈。他是薄情的人,她为什么还要存着这样妄想的念头呵! ------------ 040 被害落难 农桑之礼准备妥当,司农安排好了今日行程,王宫中的女眷都前去参加。凌钰跟随在人群当中,她们女子的队伍在陆?的队伍之后,大家都是坐在马车中。 一路颠簸着来到一片空旷田地,这里山水环绕,僻静清幽。 凌钰瞧着眼前的场景,忆起了往日的时光,心中不禁满是怀念。 楼夫人与几个妾从马车中踩着奴仆的背下车,她们走到凌钰身边笑道:“魏女是不是很喜欢这里?” 凌钰一时高兴,点头道:“是啊,这里风景与空气都好呢。” “嘻嘻……”几个妾低低笑起来,楼夫人也道:“是呢,魏女从前是农女的身份,自然会喜欢这偏僻穷壤之地隋心所欲全文阅读。” 她在讽刺。 凌钰挑眉朝楼夫人凝去,“楼夫人今日原来是来看热闹的。” “与君上同来劝课农桑,魏女此话有误吧!”楼夫人已是不耐。 凌钰转身便走,才清早,她可不愿让自己轻松的心情变差。 不远处,秦全领了人在朝瑞夫人行礼,不知他说了些什么,瑞夫人已带人朝这边走来。凌钰忙走到瑞夫人身前去,“瑞夫人,义兄可有安排我们做些什么。” “秦全命司农们领我们去播种,前处都已开垦好了,我们快去吧。” 王室农桑,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凌钰点头,与一众女眷同往前去。陆?与臣子们在前处行走,他从司农手中接过菜种,朝已开垦好的地中撒去。女眷们也都拿了菜种,凌钰见他们如此随意播种,不由蹙了眉。 “义兄,这种菜种应是需要湿润的土地,这土略欠些水分。”凌钰越过楼夫人与瑞夫人,上前对陆?道。 在场之人闻声,皆是讶然。陆?回身望来,淡淡道:“也能长出来。” “不能啊……”话未说完,凌钰突然噤声,她忘记了,只是一个过场而已啊! 楼夫人身侧的安妾笑道:“魏女曾为农女,原来深知这些播种之道,我们真是孤陋寡闻了。”安妾笑得欢,她的话落,许多女眷都忍不住掩嘴低低在笑。 陆?沉声道:“农桑事重,非礼勿言。” 安妾脸色刷地一白,瞬间停了笑,敛眉不敢抬头,女眷们也都噤声,只顾忙碌自己手中之事。 陆?已返身与臣子们一道去了,凌钰也不再说话,只顾随意播撒种子。瑞夫人走到她身侧道:“魏女不要介意,你说的是对的。只是礼节毕竟更重要……” “是,我明白了。”之后,凌钰再不会说他们哪里弄得不好了。 她本就是农女出生,对这些自然深懂。只是今日礼重,这些暂且就不要论了。 一个时辰过去,他们女眷这边的小片地已都播种完毕。王宫的女人们平日娇生惯养,此刻皆是累的三五扶在一起气喘。凌钰独自站在一处,她低头瞧着地上菜种,不时走过去用脚刨些泥土进去。 她这举动明明正常得很,那边的女眷们却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凌钰抬眸望去,楼夫人与妾室们笑弯了腰,瑞夫人也是极力在忍住笑。凌钰丝毫不介意,却还是停了脚,独自找了棵树乘凉。 约摸过了两刻钟,四周女眷渐渐走散,凌钰察觉时,只望见韵妾与婷妾过来。 她们遥遥一喊:“魏女,魏女,你独自在哪里做什么?” “她们呢?” “都去了北面山下,你怎么不去呀!” 怪自己独处脱离了队伍了!凌钰忙快步走到婷妾与韵妾身侧,问:“去了北面山下么,那我们快走吧。” “你怎么不知道,快去吧,君上也在那边呢。我们要去南面,你知道北面的路么?”韵妾关慰道。 凌钰摇头:“怎么走,我不知呢。” 婷妾替她指路,“从前处斜坡下去,再左拐,然后直接走便是了隐婚总裁。快去吧,她们应该都在了。” 凌钰朝她们二人感激一笑:“谢谢。”正转身,婷妾又遥遥朝她道:“那条路很远,你要我们陪你去么?” 凌钰回道:“不用的,你们也快去吧。” 她转身,忙加快了脚步走去,北面的路却不太好走,一路颠簸得很。这道路狭窄不说,尽是碎石绊脚。凌钰记着婷妾所说,朝左拐了道,直直朝那狭窄蜿蜒的路走着。她心中却很是奇怪:前处太静了,静得诡异。 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但是记着陆?与女眷们都已去了,凌钰也不敢退回。她越是往前走,就越觉得前处恍若无人一样。这条路没有尽头,像是一直都走不完。哦,是了,婷妾说了这条路很远,看来得再行一段路才能到了。 凌钰更加行快了脚步,步伐变快,脚步却有些不稳了。她踉跄几次,险些就要跌倒。忙扶住石壁,手腕却是不注意擦伤。凌钰心中恨起了自己,这么一点路程都走不完,真是没用了。 她一鼓作气终于走了好远好远,可是却已经傻了眼:蜿蜒的山路前处仍旧是山路,放眼望去没有尽头,像是永远都走不完。 被迷昏了头的她这才恍然察觉过来:哪有这么远的路,而且路途还没有宫人把守,她被骗了! 韵妾与婷妾骗了她! 凌钰猛然返身,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她紧紧咬住下唇,目光里似燃出了一团火来。 天色已经晚了,不知不觉里夜幕已快要降临。凌钰望了望这黯淡的夜色,怒气已变成了心急。她独自一人走在这里,狭窄小道的碎石搁脚,她已被绊倒几次,每一次跌倒,手腕都被碎石割伤。 她恍然想起与陆?在魏军的追捕下,两个人紧拥着滚下山的情景。那个时候她比现在都还害怕,可是却比现在安心。同样的困境,因为身边有一个她喜欢的人,所以她会觉得不那么困难,不那么令人害怕。 夜幕下,再一次被碎石绊倒,凌钰狠狠跌倒地面,紧咬牙,爬起来继续走。 她一定要回去,不然他会担心的!况且,她也不会让这些女人们得逞! 夜色来临时,陆?的队伍早已经回到了王宫。秦全已备好了晚膳,陆?道:“魏女呢?” “许是在过来的路上,奴去看看。” “等等吧,”他还不知凌钰依旧仍在山中。 一刻钟过去,凌钰依旧没有现身,楼夫人低低说道:“魏女恐怕是累了,在自己房中用膳吧。” 瑞夫人沉着眸子,安静坐着。 陆?朝秦全道:“那就吩咐魏女不要过来了。” 秦全领命而去,片刻,已是急急忙忙奔来,“禀君上,辛乔说魏女一直都不见身影,她以为魏女在殿中用膳。” 陆?霍然起身,“魏女在哪?” “或许尚未归来。”秦全也是不知其中情况,只能如此答。 陆?瞬间朝瑞夫人与楼夫人射来目光,他扫视她们一眼,沉声道:“备马,出宫。” 队伍朝白日的山中行去,陆?策马在前,抵达地方,吩咐众人都去寻找。只是四处空旷之地丝毫寻不见凌钰的身影,陆?心中沉思,脸上渐渐泛出忧色。 ――这一刻,他不想她出事。 ------------ 041 为她动怒 扫视夜幕下的四周空地,陆?回忆着白天的场景超级特工系统最新章节。被派去搜寻的侍卫回来再禀,依旧无获。 陆?沉下眸子,冷喝:“山路呢,去寻所有的山路。” 侍卫们领命而去,他心中忧急,也策马朝北面一条山路奔下。越行得深,山路越窄,陆?只得弃马而行。这坎坷的小道碎石碍脚,他一个男子都要谨慎而行。 漆黑的夜色里望不到前路,秦全原本跟在陆?身后,走了一段路后,却跑到陆?身前俯首:“君上,让侍卫们去吧,这条路太难走,又一直都像没有尽头,您回王宫等候消息吧。” “孤要去。”他执意往前。 秦全担心:“君上,侍卫们前去就好了。这条路一黑到底,什么都望不见,您一直走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陆?顿住,远眺这漆黑的夜色,沉声道:“孤却觉得她肯定在这里。” 不再理会秦全,他迈开深浅的步子铿锵往前。 夜色越加深沉了,时间点点流逝,独自在这条迂回山路里兜转的凌钰早已是筋疲力竭。她累得停下脚步,气喘着蹲下,四周深丛被夜风吹出声响,山谷一线间迸发而出的风被撕挤得狂躁,发出恐惧的声音,如鬼魅般的哀嚎。 凌钰倏然起身,害怕地加快了脚步往前。 到底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一条山路呢! 这呼啸的风声一直不停,凌钰捂住耳朵,颠簸地走在坎坷山道。她心中惊颤,发丝皆被风吹得凌乱,倏然间,前处出现一团黑色的深影,那深影一颤一动,凌钰再忍受不住,惊恐地叫出声来。 “阿钰!”夜色里,是熟悉的声音在传来。 凌钰仓皇地伸出手乱挥乱打,不住叫喊:“不要过来!”她已惊恐到神志不清,只顾朝空中乱舞。 然而一双手却被紧紧握住,“阿钰!” 是他,是陆?…… 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狠狠带入怀中,“不要怕,不要怕。”这一刻,他终于是将她找到了。 凌钰愣了好久,最后伏在陆?肩头,放声哭起来。 陆?像哄小孩一样地安慰她,“没事了,孤来了,告诉孤,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直觉里,她不会独自一人走到这孤僻之地来。 凌钰终于停了哭泣,“你为什么要先走,婷妾与韵妾叫我来这里的。” 陆?瞬间沉下眸子,他轻拍凌钰的肩膀,“先回去吧,没事了,孤带你先回王宫。” 凌钰鞋底都已磨破,跌跌撞撞走在他身侧,陆?再看不下去,将她横抱着往前走。行到前处,他方才栓的那匹马恰停在原地等他,策马回到王宫时,陆?才知凌钰伤得严重。 她的脚趾被磨出水泡,脚踝与手腕也磨破了皮,她走了太多的路,双腿已是发软。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了怜惜,沉声命宫人来照顾,他对秦全道:“将婷妾与韵妾贬去奴库。” 秦全眉毛一挑,诧异万分。但见陆?是一脸的冰寒,他不敢再言,俯首退开。 而凌钰沾了床便沉沉睡去,她已累到无力,精疲力竭,只想要睡。 只是沉睡中的凌钰一直拉着陆?的手,他想抽身离开,她却紧紧攥着,即使是睡梦中,她也不放手。 陆?蹙着眉,凝思一瞬,坐在了床沿长欢,错惹兽将军。他就这样与她十指相扣,一直安静地坐着。 这一坐,便是第二日天明。 他一直睁眼没有睡,直至凌钰悠悠转醒,才惊坐起身,“义兄,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心突突直跳,紧张地望着他。 “来看你而已。”陆?这样说道,并没有说起她拉他手不放的事情。 凌钰不知自己睡梦中所做之事,自然是觉得奇怪,“哦……”她半信半疑地点头,“那义兄快去忙碌政事吧,此刻不早了。”话音落时,凌钰倒吸口气,挪动身体时才感觉到手臂传来的疼痛。 “只是擦伤,过几日会好。”陆?起身,“孤先去离开了。” 凌钰点着头。 他走开几步,却又停了步子回头来看她。他只安静地凝望她一眼,便又转过身走了。凌钰的心在他这一眼目光里猛然跳动,不知缘何,她觉得之前的他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目光的。 凌钰只怪自己胡思乱想,她起身用过早膳,听辛乔道陆?将婷妾与韵妾重重发落了,她微惊:“她们是义兄的女人呀!” “可是她们伤害了魏女。” “我没有受很重的伤,况且,况且……”凌钰哑然,“况且她们是他的女人,他怎么能将她们贬作奴?” “君上或许更关心魏女。”辛乔想了好久,说出这句话。 凌钰愣住,她不再接话,只转身走入寝殿休息。可是心中却已是波澜汹涌,她回忆起陆?临走时回身来的那个目光,心底久久不能平静。 晚膳时分,瑞夫人关慰着凌钰的伤,楼夫人竟也出奇地关心起凌钰来,“魏女切记不要让伤口碰到水,小心感染。” 她的关慰却被陆?打断,“楼氏好像与婷妾熟悉,为何不关心婷妾被贬之事。”他的声音太沉,也太冷淡,让人听来心中发颤。 楼夫人握筷的手微微一颤,她低低叹道:“也只怪婷妾爱胡乱捉弄人,妾虽也遗憾,却也知是她错了。” 陆?不再言语,这晚膳的气氛却在一时之间冰冷至极。 缄口而过的时光里,凌钰只觉气氛闷得都快喘不过气来。这顿饭终于吃完,她庆幸可以离开了,心底高兴。 “阿钰。”陆?唤她。 凌钰心中一顿,“义兄,有事么?” “云公过几日会来卞耶,倒时孤欲派你去迎接他。” “什么!”又愣又惊,凌钰心中瞬间腾升出喜悦,“初九要来么,好的好的,我肯定接待他!” 陆?见她欢喜,不禁微扬嘴角,抿唇轻轻一笑。 楼夫人低低道:“往常这些事情是姐姐在做的……” “阿钰与初九有过深交。”陆?竟替凌钰做着解释。 深交么,也不算深交,只是她知晓云初九的性子,两个人很合得来而已。凌钰感激地朝陆?绽去微笑。 瑞夫人道:“魏女是云公的朋友,那么让魏女迎接自然合理。”她柔色问,“君上,是否天子要来?” 陆?微微颔首,声音里意味深长,“梁天子要来了。” ------------ 042 故友重逢 梁天子要来了,对于这个人物,凌钰是陌生而又熟悉禁尸。她只从大家的口中知道这个人,却一直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她的印象里,梁天子就是一个大腹便便而又满身狠戾的男人。 梁天子每年都爱在五国游历,明则是关注民生,实则却是图着享乐。还有半月,他就要到卞耶了,陆?已做好准备充足迎接,腾出王宫最好的一间宫殿,选了大批美姬。 瑞夫人带领凌钰穿过亭台楼阁,她一面道:“你才来卞耶不久,让你整日跟随我忙里忙外,累不累?” 凌钰摇头微笑:“怎么会累,能帮上忙,我很开心的。”她这几日都与瑞夫人忙着准备接待的事宜,虽然是累是忙,却觉得自己能为陆?做些事情,很是开心。 瑞夫人回首温婉一笑:“我都怕君上怪罪我将你累到,君上很疼你这个妹妹呢。” 凌钰脸色微红,忙摇头:“哪里,君上公私分明。” 他对她确实好,好得有些奇怪,这几日里,他会突然之间地过来看她,他们静静对坐,话少得可怜。但是她却觉得他们之间有了一层微妙的关系。 凌钰猜不透,也不再去想。几日后,云初九先来到了卞耶。凌钰跟随陆?去城楼迎接,远远便见黑压压的队伍。云初九带了不多的人,然而却带了青国各种玩偶与特色吃食,所以队伍排了好几辆马车。 凌钰兴奋地冲下城楼,前方那辆马车车帘被撩开,那久违的俊俏少年跳下马车,他朝陆?走去,两个人握住手掌,皆是一脸的欢笑。 “初九,初九。”凌钰叫唤着,怕他听不见,她再大大喊了一声。 云初九转头凝眸,朝凌钰大步走来,带着一身的勃勃朝气。他停在凌钰身前,已快两个月未见,他仿佛是长高了,凌钰需要大大昂着脑袋去望他。 云初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听到了,你还怕我听不到?” 这久违的亲切让凌钰兴奋,她道:“可是你都没有回答我,我以为你没有听见呀!” “我来卞耶,自然应先与大哥打招呼。” 已到寒秋,城门风大,他们驾车回了王宫,陆?备了酒宴,凌钰与瑞夫人、楼夫人虽然在场,但话却是不多。等到夜深时,两个男人皆喝了很多的酒,虽还清醒,却也有些微醉。 他们各自回了自己的宫殿,凌钰因为一直都没有和云初九说上话,一人跑去了云初九的宫殿。殿中很安静,她轻声走进去,才想呼喊,却被突然现出的一个身影吓到。 “义兄,你在啊。” 陆?从殿中走出,“初九已睡下了,你来看他么。” 凌钰点点头:“那我明日再来吧。”吃惊不小,凌钰忙转身离开。 “我也要走。”陆?上前,与凌钰并肩,“一起吧。” “你没有……喝醉么?”她已经害怕他再醉了。 “醉只是借口,孤没有那么容易醉的。” 一语罢,凌钰回首望他。他们的实现交缠在一起,彼此都因为这句话而想到了中秋那一夜的事情。醉只是借口,只是借口,他那一日到底是不是醉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可以用醉来当做借口。 陆?率先扭过头,下了石阶,“当心。” 凌钰停下了脚步,“我忽然想起还要去瑞夫人房中有些事情重生之幸福要奋斗。”她的宫殿与他同路,而瑞夫人的宫殿却与他分了路。她不想再跟在他身侧,转过身加快了脚步。 “都已这么晚,明日再去。”陆?叫住她。 凌钰略停了步子,“答应别人之事不可耽误。” “有什么重要的大事需得在此刻去。”话毕,夜空竟淅淅沥沥洒下小雨。 凌钰再次顿住脚步,再难有离开的理由。可是想到那一夜的事情与他此刻的态度,她的心却乱如麻,沉甸甸泛出痛。凌钰依旧往前,“义兄先回去吧。” 可是手腕却被他从身后攥住,“下雨了。” “阿钰觉得不碍事。” 狠狠的戾气从他眸中迸出,“不准去。” 凌钰惊怔,昂首质问:“为什么不可以去,不过只是小雨,我非要去。” 她凌然转身,手腕却依旧被陆?狠狠带住。 早已积攒的情绪瞬间在这一刻迸发,“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呢?明明不愿与我多说话,可是为什么又要拦着我呢!” 陆?沉声不语,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半刻都不愿松开。好久,在她质问的目光里,他淡声道:“孤不想你去。” “为什么不想。”她认真地睁大了眼,直直望他,只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确切明白的答复。 他却只是安静地凝视她,好久,他放开她的手,“你如何孤不拦你,你走吧。”转身,他大步离开。 寒秋的风吹动他的衣摆,他的身影那般决绝,将她留在原地,早已远远地走散。 凌钰呆了好久,寒风里,她狠狠吸了口气。大步往前走,他已经不在了,这一条路只剩她一个人。她突然停下,喃喃道:“娘,阿钰有些想您……” 梁天子将在三日后抵达卞耶王宫,因而王宫众人皆是忙碌。凌钰没有再见过陆?,他每日都很忙,连饭都顾不上吃。云初九也被陆?带走,等三日过后,梁天子却逗留在绮国,不知何时再来。 原本早已准备好的所有都暂时搁下,云初九也终于得了空闲与凌钰见面。 他才奔进澄华殿,开口就道:“阿钰,好想你!” 凌钰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突然闯进来说这句话,不怕吓到我!” “你怎么会怕我,我知道你只怕大哥,不会怕我的。”他一双红唇绽出笑来,嬉皮笑脸,如稚子无赖。 “我怕义兄?我不怕。”可是却又有些底气不足,凌钰岔开话题,“你近日一来就忙,累不累呢。” “不累,我与大哥寻了好些美丽女子,怎么会累。” “美丽女子?”凌钰一愣,“义兄他……” “替梁天子寻的!”云初九嘻嘻一笑,凑上前来,“阿钰,你吃醋了么,是不是怕我去找女人。” 凌钰腾地起身,退开数尺,“我才不会这样想。” “阿钰……”云初九走近凌钰身侧,牢牢望住她,“我昨日和大哥说带你去青国玩,可是大哥不同意。” 凌钰愣住,“哦?”他会不同意,为什么。他不愿意与她多说话,明显隔出疏离,可是为什么又会不愿意。凌钰垂首,沉默。 ------------ 043 情动一吻 云初九没有看她,只接着道:“大哥说你不会去,你告诉我,你会同我去么,等接待了梁天子后,你愿意和我去青国么?” “我为什么要去。”踟蹰好久,凌钰说道,“我去做什么呢,我在这里很好的。” 云初九沉默一瞬,轻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算啦算啦,我不强求你去了。你越来越好看了,我就知道你心不在我,连玩都不愿跟我一起玩。今后什么样的男子才适合和你站在一起呢!” 凌钰送去一记白眼,“胡乱之言市长大人好闷骚。” 云初九不再笑了,正色道:“大哥接到了消息,梁天子只在绮国逗留几日,下月初时会来卞耶。” “下月初就是十一月了,只有七日了呢!” “是的,所以我还会在卞耶逗留至少半月,你既然不愿同我去青国,那么至少愿意陪我这半月吧。” 凌钰无奈,“我会陪你。” 答应了陪云初九,接下来的几日里,凌钰更是见不着陆?。她每日被云初九拉着到王宫外四处游玩,回宫时已是夜晚,自然是没有机会见到陆?。 这一日傍晚归来,凌钰累得直接回了房中,连饭都不爱吃。只是云初九已在宫殿备好了晚膳,请她过去。凌钰拒绝不过,换了一身衣裙前去。进了殿,却是愣住。她没有想到陆?也在殿中,多日不见他了,她竟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云初九扬声道:“阿钰,你快来坐。我好几日没见大哥,也请了大哥来。” 凌钰上前,福身行礼,“义兄也在。” “这几日玩得尽兴么。”陆?问道。 凌钰只点头,安静坐下。她玩得累呢,云初九性格活跃,带她跑遍大街小巷,她初时觉得新鲜,之后便觉得累人。 云初九兴奋地道:“阿钰自然玩得尽兴,我带她尝遍了卞耶的美食,看遍了好看的景物。大哥,可惜那时候你不在。” 陆?一笑,“等梁天子走后,大哥再与你四处游赏。” “还有两日梁天子便要来了,允王也会同来的吧。” 陆?颔首,“孤已准备妥当,无事。” 云初九点点头,却是陷入沉思。他们二人把酒共饮,凌钰只在一旁安静用膳。之后,她放下筷子道:“义兄,我先回去了。” 陆?放下酒杯,对云初九道:“今日到就这里吧,孤也要回去了。” 云初九已有些醉,他连连点头,“我送大哥。” “不用了。”宫人忙将云初九扶住,陆?转身离开,凌钰却还站在原处。他朝她道:“走吧。” 凌钰不得不与他同行离去,一路凉风绕履,她的裙摆不时被风吹起,阔阔广袖也灌入凉风。凌钰抱紧双臂,她的脚步缓慢,不愿离他太近,因而走得很缓。 而他仿佛有意在等她,放慢脚步,希望她能赶上前。 “孤几日都没有见你,你可还好?” “与云公出游甚好。” “孤过几日还会忙碌,让云公陪你也好。” 凌钰淡淡应承,她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只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却不想陆?突然回身。她猝不及防,撞在了他的胸膛。猛然退开,陆?却上前一步道:“阿钰,你在躲孤么?” “……义兄想多了。” “那你为何要退后。” “阿钰无意撞上义兄,故而退后。” 他再上前一步,俯首望她,“你在躲。”他的气息渗入她的毛孔,令她一颗心砰然紧跳。 “我没有躲隐婚总裁。” “那抬头看着孤。” 沉吟,踟蹰,凌钰猛然抬头,他们之间之前的所有疏离都在此刻散去,他深深凝望她,黑色的眸光里只有她震惊的样子。她是震惊的,因为她在他的眸光里望见了一份浓浓的思念。 他仿佛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却只将这些话都汇集成一个饱含思念的眼神。 凌钰张唇欲言,突然想要回避。她才想要逃,而陆?却已将她的一双手抓住,“你……” “阿钰!”他狠狠一带,将她拉入怀中,俯身,他牢牢锁住她的容颜。 她的一颗心已惊得噗通乱跳,慌乱移开目光,不敢看他。他俯下身来,一张沉稳的俊颜在她身前放大,他慢慢朝她靠近,就快要吻上了她的唇。 一颗心再不受控制,凌钰猛然闭上眼睛,感受这湿热的呼吸,捂住胸膛,脑中已经没有了思考。 陆?却迟迟没有吻下,他们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他清晰地望见她的每一寸肌肤,可是这吻却迟迟没有落下。仿佛这一是一道屏障,只要越过去了,他们之间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关系。 他只这样望她好久,终于缓缓放开紧握她的手,退离半尺,“孤喝醉了,是孤喝醉了。” 喝醉了,又是这样的借口! 炙热的身体瞬间变得僵冷,凌钰睁开眼,心底一痛,“你已经醉了两次,难道还想醉下去么。”她深深呼吸着,“子陆,你知道我的心思对不对?”这一刻,她突然已经不再害怕什么了。 他是真的失礼么,为什么眸中同样有着一闪而过的痛苦,为什么看她的目光会变得炙热与思念。她不是傻子,不会将一个人的感情看错。她懂得的,他清楚地明白她对他的心思,可是他却不愿接受。 “子陆,既然你已经明白,又为何要让我苦恼呢……” 他安静凝视她好久,天旋地转间,他一把将她带入怀中,温热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这一刻,凌钰早已僵住。她嘤咛一声,猝不及防地,他的舌滑进她口腔,缠住她柔软的小舌。他太霸道,直驱而入地侵占着她的柔软。 凌钰早已经没有了思考,头脑里一片空白。她僵硬着,任他霸道地吻下去。好久,她已瘫软在他怀中,呼吸都变得急促。她环住他的脖子,学着他的动作去回应,可是她快要窒息了,浑身都已虚软。 他终于停下了这吻,凝视住她,“阿钰。” 不敢看他,凌钰慌乱偏过头,她大口地呼吸,也不敢去回应。 陆?突然低低一笑,“你怕孤?” “不怕。”凌钰脱口,忙回头来。 “那就不要不敢看孤。” “你为什么……”凌钰垂下头,又鼓足了勇气望他,“你为什么……” 陆?安静看她,等待她把话问完。但是在他注视的目光里,凌钰却已羞赧得说不下去。 他终于朗声一笑,牵住了她的手,“孤送你回殿。” 作者有话:最近上班了,要实习了,工作有些忙,所以每晚这个点才能更新,等国庆的时候加更。阿茉已经不敢出去玩了,每天下班回来就已经很晚了,逛街都没有时间。小伙伴们,给我动力吧,谢谢你们的支持啊,爱你们o(n_n)o ------------ 044 允王坠马 这一条路很安静,尤其在夜晚,更是无人寂然。 他们十指相缠着缓步,陆?没有承诺过什么,凌钰也没有多问。他们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只在这安静里对视,四目相触时明白彼此的心意。 终于走到澄华殿,陆?放开凌钰的手,“进去吧。” 顿了一瞬,凌钰抬起头问:“这一次,你没有醉了吧?” “孤没有醉。”陆?朝她道,“孤很清醒,阿钰,等天子之事一过,孤自会给你一个承诺。” 这一刻,凌钰已快落泪异界屠神雇佣兵。她感动了,积攒已久的感情被他认可,她心中盈满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子陆,你说什么?”怕是自己听错了,凌钰追问着。 陆?摇头,无奈一笑,“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一般,阿钰,回去吧,孤明日再来看你。” 凌钰抿唇轻轻一笑,她点点头,喜欢他此刻无奈的样子。转身,却又突然往回望来。凌钰鼓足了勇气开口:“子陆,你可不可以闭上眼睛。” 陆?微微一诧,凝视凌钰,缓缓点头。他闭上了眼,感觉她轻微的脚步声响起,然而,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温热地扑在她脸颊,让他的心跳得更有力了。 他能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薄唇轻抿,不禁扬起一笑。 是呢,凌钰是想要吻他,可是那一吻迟迟不敢落下。她心跳得很快,凑到他脸颊,明明隔着非常近的距离,却终究落荒而逃。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不敢主动去吻他。 “砰”一声关上门,凌钰背靠着殿门,才敢大口地呼吸。 她简直不敢相信方才的事情,心底欢喜不已,却害怕这一切都是个梦。她狠狠朝手臂揪去,一阵疼痛传来,她却笑得更明媚。 好梦醒来,陆?诏她去用膳,这一切都不是梦,都是真实的。 饭桌上,她与陆?不时碰上眼神,彼此会用眼睛去传递这微笑。瑞夫人楼夫人皆不知情,云初九也不知他们之间的事。 “阿钰,用了饭你和我去城中逛逛吧,上一次去的那个小苑我觉得很不错呢。”云初九兴奋地与她说道。 凌钰委婉地道:“我今日还要练习琴艺,义兄说会检查我的功课。” “功课不要紧的。” 凌钰道:“可是我想先完成功课。” 云初九再劝无用,只得败兴而归。凌钰回了房,果真练起了琴。她弹了无数首轻快悠扬的曲子,一直弹到夜深,如她此刻的心情,轻快而不知疲倦。 “你弹的什么曲子。”低沉的一道声音响起。 凌钰停了忙碌的手指,她扬起明媚的笑靥,“你猜呢。” 陆?一身滚金长袍,身影颀长。他走进殿来,踱步到凌钰身前,“你的琴音很美。” 凌钰一直挂着浅笑,她问:“你不忙么?” “孤也只是忙碌于接待天子,明日梁天子就要到了,孤已准备妥当。”陆?突然正色道,“阿钰,明日后,你不要随意出宫走动。” 凌钰诧异:“为何?” “天子生性怪异,你不要遇见他。”他的目光中有担忧。 凌钰答应:“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 陆?点头,“这几日初九带你都把卞耶逛遍了吧,孤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 “随孤来。”他只是一笑,转身离开。 凌钰好奇地跟去,愿以为他们是出宫去,陆?却是带她在王宫中四转。这路迂回,她跟他身后走,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一座高楼前。 这楼她也曾透过澄华殿的窗户望见过,是卞耶王宫最高的一层楼老婆,偷你上瘾全文阅读。七层的楼檐迂回,凌钰跟随陆?走上楼,她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今夜的星辰很亮,这几日已难得看得见星辰。”陆?回身朝她伸出手来,凌钰将手递给他,被他牢牢握住,他说,“你曾说你喜欢看星星,孤带不了什么给你,只能带你来看星星。” 凌钰心中感动,她扬起笑来,“我喜欢来这里,喜欢看星星。” 他们已登上最高的一层楼,俯身下望,危楼高耸,凉风侵体,让人多少有些惧意。凌钰忙退后一步,昂首望天,“虽然这个季节的星星太少,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不过零星几颗星辰了,可是因为他这一份心意,她是无比的欢喜感动! 陆?将她揽入怀中,垂眸望住她,“孤觉得像是很愧对你,带不了什么优越的东西给你。” “你为什么这样说。”凌钰认真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在你这里得到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奢求什么回报。” “孤知道。”陆?微顿,“孤年长你九岁,自觉委屈了你。孤有过妻子,孤也大业未成……” 凌钰伸手捂住了他的唇,她不让他这些话说出口,摇头凝视他,“我不会这样想,我不会觉得委屈。做你一辈子的义妹,我才觉得委屈。” 凉风吹得更烈,陆?拥紧了凌钰,微微叹了口气,“阿钰,孤只希望有一日你不会后悔。” “为什么会这样说?”不过凌钰却是坚定地道,“我不会后悔。” 陆?沉默未语,他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保护不了,从前是,只恐将来也是。他将这怀抱收紧,将凌钰紧紧纳入怀中,凉风吹来,他目光里染上决绝。 “阿钰,没有你父亲的消息。” 凌钰脊背一僵,脚底窜出冰凉,她沉默好久,才低低道:“我猜也是……”这个消息已经缓了十年,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了。 他们在顶楼站了好久,回到陆?的殿中时,凌钰全身都是冰凉的,她打了个颤,抬起头道:“子陆,我先……” 陆?却将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喝杯热茶,孤送你回去。” 秦全敛眉准备好了茶水,凌钰起先面对秦全觉得不太自在,但见秦全若无其事的样子,也不再多想了。她接过陆?递来的茶水,饮下后才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冰凉。 “我先回去了,不然太晚了。” 陆?凝望她一瞬,缓声道:“孤送你。” “君上。”才要起身出门,秦全却突然道,“林淙有要事相报。” “传。” 凌钰忙要避开,陆?道:“就在此地,无事的。” 林淙进来时,见了凌钰,诧异极了。然而只是一瞬,他便已若无其事,径自向陆?行礼,“君上,梁天子在途中出了事情。” “何事?”陆?沉喝。 “允王坠了马车,伤了筋骨,天子之行停滞,梁天子已大怒。” 陆?沉吟片刻,“孤明日离城亲自去迎。” 静立一侧的凌钰诧异抬头,他要亲自去,那岂不是要离开! ------------ 045 旖旎之夜 允王是梁天子最疼爱信任的胞弟,他不小心坠了马,虽然与陆?是无关的,但却是因为在来卞耶的途中出了事故。陆?放下所有的事情赶过去,可想而知,梁天子定是生怒的。 陆?已去两日,带足了卞耶的医者,两日后,却是陆?独自而归――梁天子并没有同来卞耶。 瑞夫人与楼夫人都去迎接陆?回宫,人群里,凌钰只敢担忧地望去,不敢开口关心询问。陆?朝她投来一个安定的眼神,凌钰紧绷的心略有放松。等到夜间,他们才有单独相见的机会。 凌钰急忙问:“梁天子不是在卞耶城外么,为何不愿来卞耶?” “他欲去他国游历,此刻不欲来卞耶。”陆?走入澄华殿,端坐椅上,硬朗的轮廓微显疲惫之色。 凌钰的一颗心顷刻泛出柔软,她缓步上前,伸手去按他的太阳穴。最最轻柔的力道,带来放松的舒适。陆?缓缓闭目,抿唇一笑:“孤不知你还会此术。” “我曾为娘亲这样舒缓一日的疲累,也只是略懂。” “孤觉得很舒适。” 暖黄的烛光影影绰绰,将他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安静里,陆?伸手按住了凌钰的手。 凌钰惊讶之际,已被他拉至怀中,她脸色一红,忙道:“你累了,先……” “阿钰,魏与胡交战那一次,梁天子原本将南面三城划给了孤。但因为允王坠马,孤便失去了这三城。”他缓缓说来,安静里,那声线越加低沉,却透出深深的孤寂,“有些时候孤会觉得累,可是又不能说孤累了。孤有自己的私利未拿回来,孤还需要努力,需要尽力。” “子陆……”凌钰怔怔望他,“你总会取得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第一眼见你,我便是这样相信。” 陆?俯身望住凌钰,她白皙的小脸满是坚定,眸中也清晰倒映出他的影子。四目凝视,窗外突然灌入凉风。她略打了颤,陆?收紧双臂,起身,横抱着这小小的人儿往寝殿走去。 他的脚步无声,在这安静的殿中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地交织响起。 这是她的寝殿,而他却横抱着她往深处走。凌钰的心跳变快,她搂紧了陆?的脖子,侧脸贴上他的胸膛,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她的心跳变得更快了,一颗心似要破膛而出。 他没有说话,可是这样暧昧而炽热的气氛里,她却能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 这一条路很短,可是他却走了好久,他将她放在床榻。后背覆上柔软的绫罗,凌钰紧张得红透了双颊,慌忙偏过脸。 “阿钰。”他的声线带着磁性,引她一颤,可她还是不敢偏过头来看他,她低低地回:“嗯……”声音却轻若未闻。 她感觉到他蠕动的喉咙里传出沉重的喘息,更加不敢转过头去望他异界屠神雇佣兵。 陆?俯身吻去,湿湿热热的吻落满了她的侧脸。他将炙热的气息灌入她耳中,吻去她的耳廓,“阿钰。”他低低唤她的名字,声音从未有过地动听。 凌钰却不敢回应,她的一双手不知要往哪里放了,无措地抓住丝滑的锦缎。他仍旧唤道:“阿钰,看着孤。”她的手被他握住,十指紧扣,他伸出另一只手扶正她偏转开的容颜。 这一刻,四目相对,她连呼吸都已不敢。她清晰地望见他黑眸中的自己,呼吸急促,双颊绯红,是未经人事的小丫头。 凌钰猛然闭上眼,不敢再看他。 陆?轻轻一笑,吻住了她的唇。他缠住她的小舌,尽情地摄取这份柔软甜蜜。他们的呼吸在这一深吻里变得急促,等到凌钰再也招架不住时,低低地嘤咛出声,推开了他。 她大口地喘息,双目覆上迷离的醉色,脸颊都已酡红。 陆?情不自禁,再一次吻去,宽厚的手掌一路滑下,探进了她的亵衣里。 “唔……”凌钰一颤,情不自禁吟出声来,她的衣裳被他扯掉,身体裸露在这冰凉的空气里,却顷刻被他沉沉覆住,贴上他周身的滚烫。他有力的臂膀拥紧了她,缠绵的吻从唇上移开,滑向她的脖颈、锁骨、胸前的柔软。她再控制不住,媚软的伸吟出口,回抱住他。 她未经人事,从来不懂男女之爱该要如何。她是紧张的,不知自己该要做何,不知是要拒绝还是迎合。拒绝么,她爱他,终于换来他同样的爱,她怎么忍心拒绝呢。迎合么,她不懂,羞,哪里敢! “阿钰,看着孤。”他低沉的声线带着蛊惑的力量,凌钰缓缓睁眸凝去,他的目光同样迷离。带着一份迷醉在她身上流连,最后定定望住她的双眸,他俯在她耳侧说:“阿钰,你好美……” 蛊惑的声线颤动了她的心,他温热的气息灌入她耳中,让她周身都窜出火热。她转过头,闭上眼睛,羞得不敢看他了。 陆?俯身落去密密的吻,从她的额吻到颈项,他的手覆上她肌肤的每一寸柔软,每到一处都点燃了她身体里的火。而他同样是火热的,身下的坚挺已抵上她最敏感的地带。 她的呼吸急促,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她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好久后,她凝视着他道:“子陆,你会对我好么?” 他怔了一怔,“孤当然会对你好,孤曾答应过你,会给你一片安稳的天地,孤怎会食言。” 缓缓绽开一笑,凌钰缠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住了他。 他完全不料她会主动的,她的吻太迟钝,小小的手掌抓着他的头发,动作也生涩。他经历过太多的女人,却在此刻被她这生涩的动作打动,周身的火瞬间被她点燃。再不愿等了,他挺身进入。 一声伸吟从她口中逸出,凌钰蹙紧了眉,撕裂的疼痛一过,却是从未有过的微妙。 他的炙热坚挺触到她紧致的温软,更是从未有过的美妙。他挺身用力,却见她紧蹙的眉头,他心中一软,放柔了动作,“阿钰……”他在她耳侧温柔低唤。 “嗯――”明明是回应他,却又变成媚软缠绵的声音。凌钰羞红了一脸,咬紧下唇,害怕再出了这样的丑。 然而情到深处,却如何都已控制不住。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他仿佛制造出一片多彩的花海,让她置身其中,如上云端。 他有力的双臂紧紧将她拥住,最后一个挺身,她早已痉挛虚软,瘫软在了他的胸膛。 ------------ 046 茫然醋意 香汗满身,旖旎一室。 呼吸尚未平缓,他们仍旧醉在这迷离里。等终于平缓过后,凌钰却不敢看他。 她闭上眼睛,推开陆?有力的臂膀,慌忙地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陆?微愣,轻笑道:“你不怕呼吸不了么?” 没有声音,凌钰只是躲在被子里摇头。陆?却扯开被子,让她露出脸来,“孤想看你。” “不要看超级特工系统。”犟不过他的力气,凌钰只能紧紧闭上眼睛。回想起方才的翻云覆雨,她的双颊刷地红透。 陆?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凌钰虽然羞得不敢正视他,却也疲惫得无力。她浑身酸散,想要入睡。这一合上眼睛,呼吸已渐渐平稳,快要入眠。只是意识还是存在的,她低低呢喃了一句:“子陆,纪凌钰一直都喜欢你的……”她的声音极轻,若不是他正俯在她枕畔,定是听不清楚的。 陆?一怔,伸手抚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他俯身在她额上印去一个吻,“孤不会负你。”很轻的承诺,却让安睡的她唇角绽出笑来。凝视这抹宁静的微笑,陆?心底是从未有过的感动。 他有过妻子,纵使那个时候没有男女的爱情,却也是相敬如宾。他有过女人,却从未有过此刻心中这份强烈的幸福感。身侧的女人白皙的面容仍有一抹嫣红,她偏头枕在他肩上,小巧的鼻,微微扬起的唇角,带了几分俏皮。他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这一夜竟是好眠无梦,这是他为王以来的第一个好眠夜。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洒入殿中时,陆?最先睁开双眸。 常年的早起已成为习惯,才睁眼,便听秦全在殿外轻轻唤:“君上,该早朝了。” 陆?蹙眉,侧眸凝视枕着他肩睡着的凌钰,他朝床幔外伸出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虽极力忍住不惊动凌钰,却还是抖动了肩,惊醒了熟睡的人。 凌钰醒来,一眼便见身前熟悉的俊颜。她尚在迷糊中,还未完全回过神,只盯着他望了好久。在陆?的轻笑里,她才回过了神,飞快扭过头,她忙侧身而卧。感觉到被中灌进了凉风,才恍然回悟起昨夜之事。凌钰不敢看陆?,裹紧了被子背对着他。 “还困么?”他问得很安然,熟悉的语调,宛如他们是多年的夫妻一样。 凌钰低低答:“不了。” “那还累么?” 蓦然脸红,凌钰知道他所问何事。她久久未再言语,只拥紧了被子。但再大的力气都抵不过他一双稳健有力的臂膀,陆?将她的身体板正,“阿钰,孤要去早朝,你先再睡一会儿。” “你去吧,我已经不困了。” “才卯时,还太早。” 历经昨夜之事,她早已再无睡意,怎么还睡得着。 陆?已起身去捡地面凌乱的衣裳,凌钰飞快坐起身,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她迫不得已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帮我的衣服递过来……”话到最后,已轻若未闻。 陆?含笑递给他衣物,凌钰伸出手接下,又垂首道:“转过身去,我要换衣服。” “孤有何不能看?” “……转过身去。”她急得涨红了双颊。 陆?摇头,无奈一笑,也不再逗她好玩。等他背过身了,身后便是她?穿戴的声音。他的笑越发忍不住,经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瞬间,凌钰已跳下床,蹦到了陆?身前。 陆?微微一怔,“孤没有笑什么。” “那你一脸无赖!” “孤有吗?” 他竟会狡辩!凌钰咬牙,盯着他望,自己却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你又在笑什么?” “我没有笑啊长欢,错惹兽将军最新章节。”她也开始狡辩。 “哦?”陆?挑眉,“你这是什么……”他的手指从她颈项滑向她的锁骨处。 凌钰不明所以,转身朝菱花镜前站去。她的颈项与锁骨处有很多红印,每一道印记都是昨夜的缠绵留下的。她的脸瞬间红透,偏头不敢看他,却是忍不住咬牙道:“你,你无赖!” 陆?朗声一笑,缓步走到凌钰身后将她拥住,“孤去早朝,稍后陪你用膳,你再睡一会儿吧。”他吻住她的侧脸,有些不舍地将她放开离去。 待室内空无一人,凌钰才缓缓朝镜中凝去。她身上有多处红印,羞于见人了。那镜中的人是一脸的娇羞,也是满目的柔色。从今后,她已不再是懵懂的小丫头,只一夜,便成了他的女人。 这是她爱的人呀,她高兴呢! 从此后,她只希望每一天都伴在他身侧,只希望能拥有这简单的幸福。 只是人前,凌钰依旧唤着陆?“义兄”,陆?封锁了昨夜的消息,尚且没有人知道他昨夜留宿在澄华殿。 忙碌到晚膳时分,饭桌上,云初九想邀凌钰出去游玩,凌钰找了理由婉拒。 云初九仍是执意道:“我是难得来卞耶逗留这么久,你竟都不愿再陪我。” “阿钰可是染了风寒?”瑞夫人问道。 凌钰停了筷子,见瑞夫人打量着她的穿着,她忙点头:“有些不适。”因为颈项太多遮不住的红印,她只能穿一袭深领长裙。不经意朝陆?扫去目光,他唇角正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云初九这才醒悟,“难怪今日穿得这般严实,那我过几日再让你陪我,你身体可要紧?” “无事的,待好了再陪你出去吧。”对于云初九,她总觉有些愧疚。说不出哪里,她觉得他待她太好,他像个孩子,在她身前没有心计,一心真意待她。 陆?淡声道:“用了膳孤诏个医者去澄华殿看你。” 凌钰暗暗瞟去一眼,“多谢义兄。” 因为梁天子的事情没有落定,所以他想在梁天子一事过去之后再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凌钰知道这层关系,不忍让陆?为难,她自然同意。 饭桌上,楼夫人温言巧笑,“妾殿中有补药,魏女应是需要大补了,妾之后给魏女送些过去。” “有心。”陆?淡声说道。 “君上近日都在忙碌,今日可是无事了。”楼夫人美眸镀上流光,“妾备了上好香茗,君上今夜可过去小坐。” 小坐,既是小睡吧! 垂眸,凌钰握筷的手微顿。 陆?不着痕迹拒绝,“不必。” 楼夫人咬牙,却依旧巧笑,软语:“那君上先忙,妾万万不能打扰了。” “我先回房,义兄与夫人们慢用吧。”凌钰起身,行礼离开。 她难过了,吃醋了,这一刻,她开始有些迷茫:她爱的人是一个有过亡妻,有着许多女人的男人。她如果要爱他,就必须接受他拥有其他女人的事实。 可是同样深爱,她能做到么? ------------ 047 楼氏挑衅 这一刻,凌钰竟不知自己这一颗心该如何平静。 她独自先从席上离开,漫步深庭,辛乔虽知晓她此刻心情,却在她漠然的神色里噤声。 走了好长一段路,辛乔终于忍不住道:“魏女,还是回屋吧。”深秋已快过去,天气越发地冷,辛乔抱紧双臂,不愿主子在这冷风里停留。 凌钰停住脚步,回身问:“辛乔,君上的妻子是如何去世的?”至今,她都不知至尊神位。 辛乔愣住,忙摇头:“奴不知。” “你从前都知道。” “奴,奴不敢说。” 凌钰仍旧冷声道:“谁都知晓的,偏偏无人告诉我。辛乔,我要你告诉我。” 辛乔为难地垂下头,“奴还是不敢说,君上下了令,不让人议论的。魏女你不要问了。” 下了令,他很在意他的亡妻么? “告诉我……” 话未说完,却被打断,“告诉你什么?”浑厚的一道声音响起,主仆二人俱是回首。 陆?稳步走来,大氅逆风翻卷,身姿挺拔地立在凌钰身前。他凝眸问:“告诉你什么?” 他听到了吗?凌钰心中一跳,淡淡移开目光,“没有什么。” “为何突然离开?” “闷。” 陆?紧紧握住了凌钰的手腕,眸中隐约带着薄怒。凌钰甩开他的拉扯,低头行礼,“义兄若无事,我先离开了。”她将“义兄”两个字咬得紧紧,似从齿缝蹦出,带着略微冰冷的语气。 “孤没有答应你走。”陆?的语气比她更冷,沉沉脱口,踱步到她身前,他质问,“你在置气?” “阿钰没有。” “还说没有?” 她偏着头不看他,只安静望着远处宫灯下的迷离。辛乔已无声退下了,只留他们二人这样静立。好久,凌钰喃喃问:“子陆,你想让我做你的什么?” “什么?”陆?微有愕然,“你在说什么?” “等天子一事过后,你会外公布你我的事情,到时,你想册封我为什么?” 听得明白,陆?却安静着不语,好一会儿,他道:“等天子一事过去再议,孤手边的事情太多。” 凌钰轻轻一笑,半是嘲讽,半是哀色――这些情绪,都只为自己。 陆?蹙眉不悦:“你不信孤。” “我信。”凌钰回身望来,“只是我不知道你会给我什么身份。” 陆?沉默着不说话,他们明明隔着很近的距离,却被清风隔出遥远来。凌钰突然发问:“子陆,你可以告诉我你的亡妻是如何去世的吗?”虽然这个问题会让他难过,但是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陆?侧过身去,冷风越烈,他的衣袂凌空翻卷,“孤之后会告诉你。”他解下肩上大氅,系在凌钰身上,“回去吧。” “阿钰自己走吧,天色已晚,义兄轻先回。” “你还在置气!”陆?沉沉一喝,牢牢拽住凌钰的手腕便往宫殿走。 他走去的是他自己的宫殿,凌钰只想甩开他的手,却又抵不过他硬朗的男子气,“义兄,我要回自己的宫殿。” 陆?不理,凌钰咬牙道:“义兄请放手!” “不要叫孤义兄冰火破坏神。”陆?猝然停下脚步,逼视着她,在她的惊愕里,俯身将她吻住。这口口声声的“义兄”他不愿再听,而她绝强的反抗也激怒了他。 错愕之际,她让他得了可乘之机。他霸道地摄取她唇舌间的柔软,不顾她挣扎的双手,牢牢将她揽入怀中。等这一激吻终于停下,她已百般委屈。 紧咬着唇,凌钰黯然道:“你从来只会这一欺负我,可是我要的答案却都不承诺给我。” “孤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的。”握紧了凌钰的手,陆?坚定地道。 凉凉的夜安静极了,地面却在突然间投来一个窈窕身影。陆?脸色微变,“谁――” “君上……”酥软娇媚的声音响起,楼夫人现身他们眼前,微微一愣,“是妾。” 他们十指相握,凌钰身上还披着陆?的大氅。楼夫人吃惊愣住,忙低头道:“妾不知君上在此。” 凌钰忙将手抽出,背过身。 陆?道:“魏女不适,孤先送她回去。”他没有多看楼夫人一眼,只朝凌钰略一点头地往前。 被楼夫人看见了,凌钰蹙着眉,心底闪过莫名的一份不安。 他送她回了澄华殿,关上殿门,回身将她吻住。惊讶之际,她已被他抱起,深深浅浅往寝殿走去…… 又过三日,梁天子终于说要来卞耶了。王宫上下都在忙碌,最好了随时迎接的准备。 陆?整日没有露过面,凌钰知晓他忙,也没有去打搅。她跟随在瑞夫人身侧,帮忙打理上下。楼夫人也来帮忙,等事情忙完,她们三个女人坐在殿中小憩。 楼夫人的目光几度在凌钰身上流连,凌钰只装作不觉,径自与瑞夫人说笑。 楼夫人掺进话来,“魏女累吗,瞧你脸色略有苍白,可是身体不适?” “无事的。”凌钰淡笑摇头。 “哦……”楼夫人意味深长地笑,“前几日夜晚深庭,君上待你悉心照拂,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千万要保重好身体,不要让君上担心。” 凌钰心中一顿,淡淡扫去楼夫人一眼,她明白她话中深意。 果然,此语惹来瑞夫人诧异的疑问,“阿钰曾与君上深夜相伴庭院?” “姐姐不知?”楼夫人掩嘴痴痴笑道,“魏女好像是手掌冰凉,君上竟亲自替她捂手呢。魏女是怕冷的身子吧,披着君上的大氅应是无恙了。” 瑞夫人微微一顿,轻笑道:“原来是这样。君上疼爱义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 楼夫人附和,点头道:“也是,君上疼爱魏女这个义妹比我们侧妻都厉害呢。”她像是故意将“义妹”与“侧妻”几个字加重,低低地笑,媚眼里是得意的光。 凌钰唇角泛出冷笑,她扫过楼夫人一眼,心中不喜欢这个爱惹是非的女人。 瑞夫人道:“你们午膳要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楼夫人正要开口,殿外这时响起一声尖细的唱喝,“魏女,君上有些事情请魏女过去。” 来人是秦全,瑞夫人与楼夫人俱是一愣,凌钰也有些顿住,她道:“我这就来。” 起身离开,她能感觉到身后有一直尾随着自己的目光。 ------------ 048 引她入瓮(国庆快乐) 陆?派秦全来召,不过只是让凌钰与他一起用午膳。 凌钰坐到饭桌上,无奈一笑,“我以为你召我是有事情。” “孤知晓你忙碌了整日,怕你忘记用午膳。” 她再忙也不至于这么忙碌,凌钰轻笑,知晓陆?是在关心自己。 “对了,后日梁天子就要来了对不对?” 陆?停下筷子,颔首,“孤会去迎接,你也随瑞氏去迎。” “我知道,你要注意……”凌钰目光微露紧张,她隐约知晓陆?与梁天子之间的关系。 “阿钰。”陆?沉吟一瞬道,“如果可以,尽量避免与天子相见。” 凌钰愣住,“怎么了?” “总之你记住孤说的话。”陆?面色凝重,凌钰不再多问,只点头应下。他说的肯定是为了她好,况且梁天子是那样一个暴君,人人谈之色变,她也不愿与这样的人过多接触呢。 用过膳,陆?道:“孤今夜有事需忙,你早些安睡。” 凌钰面色微红,点点头,又回去与瑞夫人她们忙碌。楼夫人几次瞟过眼来打量她,凌钰都装作视而不见。她知晓楼夫人是对她有了成见,索性不再去与楼夫人多作交谈。 等忙碌到夜间,凌钰累得只想入睡。梳洗罢,辛乔恰恰进殿来禀报,“魏女,安妾来了,想见你呢。” “这么晚了。”凌钰诧异,“请她进来吧。” 安妾盈盈进殿,面露急色,“魏女,我有事要拜托你。”她开门见山,直蹦主题。 “安妾说笑了,我能帮你做什么。”凌钰礼貌地一笑。 安妾道:“今日一起布置天子的宫殿,我将手镯遗落在了殿中,我没有钥匙,进不了殿,所以想请你帮我。” 原来是这样的小事,凌钰略一沉吟,因那宫殿是收拾给梁天子住的,所以钥匙只有瑞夫人留着。“安妾可以去向瑞夫人求助,阿钰没有钥匙,也帮不了你。” 安妾更加焦急,“若是它物我也不急,但这手镯是我那过世的娘亲给我的遗物,我紧张呀!阿钰,实不相瞒,我素日与楼夫人交好,因为许多事情或许无形中得罪了瑞夫人,我怕我一人去……”她欲言又止,话到此处,凌钰自然能够听明白。 安妾所言不假,她确实与楼夫人同为一路人。凌钰权衡之下,还是委言婉拒,“瑞夫人大度,定不会介意这些的。” 安妾委屈地咬唇,黯然道:“原以为你也是没有亲人的孤儿,会懂我这个孤女的苦,罢了,我自己去吧。” 这句话令凌钰心中一颤,她终于不忍再拒绝,“好吧,我同你去吧。”安妾说到了她的痛楚,她拒绝不了。 安妾面露欢喜,“太感谢你了!”她带凌钰一路往深庭走去,凌钰道:“这么晚了,瑞夫人恐怕已经睡下了。” “也是呢,你先与我回我殿中,我得去取个礼物。” 凌钰点头,空手去打搅自然不好冰火破坏神最新章节。她一路嘱咐安妾下次当心,虽然她与安妾并不熟悉,但因为同为孤女,她能懂安妾的那份苦楚。 快到路口,原本瑞夫人的宫殿应往左拐,但因为要去取礼物,所以她们走了右面的路。安妾道:“一会儿我们轻声些,免得打搅了楼夫人。” 凌钰知晓此刻夜深,楼夫人肯定是睡下了,她点头,“你与楼夫人一直住在一起么?” “是的,从我为妾的那一天起,我便是住在楼夫人的偏殿。” “君上很宠楼夫人么?”沉吟良久,凌钰问道。 安妾想了片刻,“也说不清呢,君上也算常来我们宿宁宫,也会留宿各位妾室的小殿。” 凌钰心中窜起一股酸涩,“哦。”她淡淡回应了一声。 安妾先踏进殿中大院,“轻声一些哦。”她悄声嘱咐道。 凌钰见她憨厚可爱的样子,经不住一笑。她的脚才迈入院中,便听闻一声女子的娇喘。错愕愣在原地,凌钰再动弹不得。 正殿中亮着微弱的烛光,女子的娇喘正是从那殿中虚掩的窗户传出。那是楼夫人的寝殿,这阵阵娇喘大起大伏,化作媚软的呻/吟,是男女沉溺床笫之欢时才会发出的声音。而能让楼夫人发出这声音的男人,除了陆?,还能有谁。 凌钰傻傻愣在原地不前,这声声媚软的娇喘如涨潮的洪水泛滥,不休不止地汹涌袭来。安妾见她发愣,忙折回脚步,“魏女,魏女。”她低低地唤,“这声音……你也懂的,我们不要打扰了君上。”她说完面色羞红,忙来拉凌钰上前。 凌钰甩开安妾的手,“就到这里,我不再帮你了。”她的语气从未有过地冰冷,“安妾是否丢了手镯阿钰不知,但阿钰送安妾回殿也算好心一回,告辞。” 安妾是真的丢了镯子,还是有意引她入这精心布置的局?她想不透,也不愿去想。但是不管如何,安妾或者楼夫人都已得逞。 她们成功地刺激到她了,让她亲耳听见陆?宠幸女人的声音,让她的心在瞬间插上了一把刀。 凌钰大步离开宿宁宫,但那阵阵娇喘却依旧灌入她耳中,这经久不散的声音像是魔鬼的嚎叫,折磨得她心绪烦闷,心上疼痛难忍,她眼眶有些湿润,深深呼吸着,眼前却是陌生的场景,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 陆?说他今夜会忙,便不过来看她。可是他真的是忙么,忙到了楼夫人的寝殿! 付出的究竟可值得,到现在她都还是他的义妹呵! 她只希望梁天子快些到来,再快些回去,等这事一过,他便可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只想知道他会怎样待她,一个男人对待一个女人的最后方式足够诠释这个女人对他的重要性。她只想明白,她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 凌钰深吸着气,夜风吹得有些冷,让她混沌的思绪被激得清醒。她拨开花影往前,却见宫灯下一个高挺的身影,“初九?” 一袭白衣的高挺身影回转身来,正是云初九立在那里,“阿钰,你怎么在这里?”他惊讶极了。 “随意出来走走,你为何也在这里呢。”凌钰收住了情绪,微笑上前。 “我在想问题。”云初九正色起来,稚嫩白皙的脸满是凝重。 凌钰却有些想笑,见不得他突然稳重的样子,“想什么问题?” “你猜。”他朝她眨眨眼。 ------------ 049 误入雷区 凌钰瞪着白眼,“我不爱猜问题。” “怪不得你如此愚笨。”云初九含笑道。 “逞口舌之快!”凌钰正色问,“你快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呢?”她又自己回答起来,“我猜你是在想梁天子的事情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云初九瞪眼,不过又道,“但是我也不光是在想这事,我也在担心大哥。” “……他有事么?”猝然间抓紧了袖子,凌钰小心掩藏着自己的紧张。 “天子因允王坠马一事已收回卞耶两座城池,狭窄了大哥的权利。等后日天子来了卞耶,我不知还有什么难以预料的灾害会发生网游之八连杀最新章节。” “灾害……为什么说得这么严重。” “梁天子不傻,怎么看不出来各个诸侯的反心?”云初九嗤笑一声,“各个诸侯都俱他,他怎么会不知。大哥若再惹天子不悦,恐怕整个卞耶都将迎来灾难……” “真的这么严重?”凌钰紧张起来,深深担忧,但想到方才在安妾的引导下遇见了陆?,她心中到底难过,“义兄在美人侧,他都不急,你却着急。” 云初九毫不在意地一笑,“大哥只是太累了,况且这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又有什么。” 凌钰不再接话,夜空黑的望不见任何东西,幸好头顶宫灯散出暖光,添了一份明亮与暖意。 云初九却苦涩一笑,“倒是我这个中规中矩的小王不会惹天子提防。”他喟叹一声,又是以往那嬉皮笑脸的神态,“等天子走后,我让义兄答应我带你去青国玩,好不好。” 等梁天子走后?那个时候陆?会公布他们之间的关系,那个时候她已会成为陆?的女人。凌钰缓缓凝视云初九,在他清澈的眼眸里望见了一份殷切的期盼,她本不原答应,因为知道根本无望。但是面对这一份期盼,她竟狠不下心来拒绝。 “好啊,我跟你去。”缓缓点头,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云初九惊喜大笑:“我明天就向大哥说,我现在就开始准备!” 凌钰失笑,“还是等忙完天子的事情再说,你现在岂不是让他分了心。” “也是。”云初九忙点头,“那我回去休息了。” “啊?” “方才是心中忧愁太多,现在我一点都不愁,趁我心情太好,我要快些入眠。”他扬起大大的笑脸,回身道,“阿钰,好梦。”语罢,已闪身不见了。 凌钰无奈一笑,终于摸索着路回了殿。 与陆?的再次相见,是在梁天子的銮驾莅临卞耶王宫的大门时。凌钰站在众女眷中,低着头,记着陆?的话,她不看梁天子一眼,也不愿让梁天子看见了她。 如长龙的队伍声势浩大地驶进城门,凌钰暗暗抬眸朝陆?凝去一眼,他一身玄色之冕,九蟒紫绶,站在天子銮驾左侧,身边是那个堆满一脸肥肉的圆肚大人。 他一改往日的凛然冷漠,晦涩天空在他脸上镀上一层变幻莫测的光。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身姿,而是俯首于天子的卑躬屈尊。 只这匆匆一眼,凌钰却替陆?心疼。一众女眷俯身唱喝:“恭迎梁天子,恭迎允王。”忙埋下头,凌钰不再去看。 等这浩荡的队伍进入了王宫,凌钰的双膝早已跪得发麻。瑞夫人低低一叹,怅然道:“回吧。” 王宫中恍若住进了一个人人惧怕的怪物,众人都是避之不及。女眷们再也不像往日那般三五成群地闲逛,而是安静呆在自己的宫殿,所有的热闹仿佛沉淀在了一时之间。 陆?整日地忙碌,没有闲过片刻。梁天子住进了卞耶最华贵的宫殿,却怒责陆?在殿内点了过多的香,熏人得厉害。 天子的脾气太过暴躁,这是凌钰亲自感受到的。她虽未亲眼见过,却知陆?搜罗了卞耶上下所有的香供梁天子享用。初来的第一夜,卞耶王城是从未有过的歌舞升平,宫灯摇曳亮起,丝竹管龠彻夜不休。陆?早已准备的佳丽都前去服侍,而他也亲自陪了一整夜。 梁天子兴致高扬,命人将千坛好酒倒入汤泉,与美人们肆无忌惮在水中嬉戏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最新章节。 天际快要泛白时,梁天子才微有些困意。琼华池中,他朝陆?道:“你后院的女人哪个功夫了得,带到寡人的宫殿来。” 陆?微微一顿,敛眉道:“臣下已知,天子且候片刻。”功夫,自然就是床笫媚术。 陆?大步往深院走,他走去的是楼夫人的宫殿,这个女人是梁天子曾经所赐,今日他便可还给天子了。 只是楼夫人听闻此讯,如遭雷击。在陆?的吩咐里,她沉默好久,“妾愿为君上差遣,轻君上先去招呼天子,妾收拾妥当便来。” 等陆?离开,她红得似血的双唇却狰狞出扭曲的笑。 澄华殿中一室寂然,凌钰尚未起床,仍在睡梦中。急促的殿门被叩响,惊得凌钰猛然坐起。 “辛乔?”她疑惑极了。 “魏女,魏女,君上有召!”是辛乔急促的声音。 天尚未亮,他却来召……凌钰不知缘由,猛然起身,她来不及穿鞋,飞快奔到门口。打开门,便是辛乔焦急的脸,“君上有什么事?” 辛乔急得无措,“奴也不知,奴敲了好久的门魏女都不醒。” “你快说什么事!” “楼夫人殿中的青茜来报,君上召两位夫人与魏女去重恩殿,像是有大事发生。” 凌钰瞬间转身,匆忙拿过衣物穿戴,“重恩殿在哪,你可知道路?” “魏女糊涂了,您还去忙帮打理过,是梁天子住的宫殿。” 凌钰穿戴的手一停,陆?为何会召她去梁天子的宫殿,他不是嘱咐过要她尽量避开与天子相见么? “魏女快先洗漱,我先去让青茜缓一缓。” “楼夫人与瑞夫人都去了么?”凌钰迟疑问。 辛乔已跑出了殿,忙折回身道:“去了去了,君上指了青茜来请魏女。” 凌钰不再迟疑,此刻,陆?肯定是出了事情。 她这样想,已在瞬间穿戴梳洗好,匆忙行去重恩殿。才到殿门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安静得奇怪。熏香阵阵传来,浓重的香味让凌钰几近眩晕。守门的侍卫是梁天子的人,他们横眸扫来,警惕道:“陆公后院的女人?” 凌钰想说不是,但自己确实也住在了后.宫中,她点点头,“是。” “快进去,让天子等这么久!”侍卫粗暴地将她往殿中推。 她才入殿,身后大门却砰地关上。凌钰吓了一跳,这陌生的环境,她也不敢大喊。拍拍胸脯,她左右四顾,却没有看到陆?与楼夫人跟瑞夫人。 她走上前几步,轻轻地唤:“义兄,瑞夫人……” 大殿没有人,难道他们在里殿? 凌钰略有迟疑,可是陆?或许有难,她不再多想,缓步往里殿走去。 ************ 小伙伴们抱歉了,昨天坚持不住断更了,国庆加班很苦逼,我明天补上,谢谢你们的支持,感谢。 ------------ 050 天子与她 这大殿静得奇怪,凌钰又恐惊扰到梁天子,不敢大声呼喊。她低低吐出“义兄”两字,却依旧听不到回应。 迟疑着跨上高阶,里殿薄纱遮掩处有一个高大人影斜倚在榻上。 ――很陌生,是她没有见过的身影。 凌钰心中已然料定这是梁天子无疑,她心中砰然一跳,停住了脚步,不知后退还是上前。 里殿的窗户半敞,落地的薄纱轻晃摇曳,飘来的阵阵酒气中,隐约而朦胧的身影轻轻一动,咳了一声道:“陆公,寡人等了太久了。” 凌钰的心猛地一跳,后退几步,紧张得手足无措。这低沉的声音微带几分醉态,却含着一股怒色。她抓紧了衣襟,往里面探头瞧着,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凌钰无措,她返身往大门走去,一瞬间,那里殿又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这声惊响太过吓人,凌钰猝然停下了脚步,却又不敢上前。 就在她踟蹰之际,大门吱呀敞开,那几个侍从涌入殿来,急急撩开薄纱进了里殿,他们匍跪地面,忙碌着端痰盂递茶水。凌钰被急忙奔出的一个侍从撞得踉跄,她愣在原地,却被那侍从斥责,“连这都伺候不好么!” 伺候梁天子?是叫她来伺候梁天子? 侍从还要斥责她,忽然扭头望向大门处,“陆公的人手脚有些不利索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全文阅读。”他只是一个年轻的侍从,出口的话却冷漠凶狠。 大门处走来的是陆?,他大步进殿,望清凌钰的瞬间错愕得停住了脚步。震惊从脸上闪过,大步走来,陆?停在了凌钰身前。 “义……” 凌钰焦急出口的话被陆?一个手势止住,他朝薄纱处的高大身影俯首,“天子身体不适,臣下请了大夫来。” “不用了。”低低沉沉的一道声线划过,梁天子轻轻一笑,“寡人的侍从说你的女人手脚不利索,寡人还没有看到过她长什么样子,你将她的手脚拿过来,寡人想看看。” 轰――凌钰如遭雷击,脸色惨白。 她失了血色的双唇翕动着,傻傻瞪向陆?,脑中轰然失了思考。 陆?的脊梁瞬间一僵,他缓缓看向凌钰,握紧了拳头,“臣下准备了离人宴,天子不妨去那里,场景更有趣。” “是么。”轻纱随风晃动,那里殿中的身影也从榻上起身,高大的身影被两个侍从拥簇着。如此一比较,这些侍从竟变成了一个个矮人。 “是的,天子请,臣下带这妾去离人宴上等候。”陆?面色淡然,纵使隔着轻纱望不见里面天子,他也是躬身行着礼。 凌钰脸色依旧惨白,翕动的双唇发不出声音来。她猛然伸手想去握陆?的手,但触到半空,却硬生生停下。 轻纱后传来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侍从们正拥簇着服侍梁天子穿衣。 陆?再次俯身行去大礼,转身,他朝凌钰扫去一个眼神,迈步往大门走去。 凌钰回过神,跟紧了陆?的步伐。 “慢着――”浑厚的一道声线传入他们耳侧。 凌钰猝然止住脚步,双肩瞬间泛出了颤抖。 “天子……”陆?俯身沉应着。 “离人宴晚上进行,寡人欲睡了。” “臣下谨知。” “寡人要看到这个女人的手脚。”轻纱后那高大的人这样说。 陆?微顿,“臣下谨知。” 如地狱的牢笼罩得人喘不过气,终于走出重恩殿,终于走到安全的院落,凌钰双腿颤抖着发软,再也没有力气,瘫倒下去。 陆?抢身将她接住,紧拥怀中。 “怎么会是你!”他沉沉低喝。 “我……”还没有回神,她没有力气开口说一句话。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重恩殿?”陆?双目爆出怒火,质问着怀中的凌钰。 摇头,凌钰虚软地回:“是你要我去的,是你要我们都去的。” “孤何时有说。”陆?双眸微眯,眸光一闪,已能猜到一丝蛛丝马迹,“楼氏让你去的?” “是,是楼夫人,是青茜!”此刻,凌钰已经明白过来。 陆?望住凌钰,沉吟好久,“回澄华殿,没有孤的召唤不要出来超级特工系统全文阅读。” “可是梁天子……今晚,他……” “你知道什么是离人宴么?”他凝眸望向远处,声音里都是漠然,“你知道世上有多少种酷刑?在离人宴上,什么酷刑都会出现。梁天子喜欢这样的方式。” 凌钰震惊,紧紧抓住陆?的衣衫,牢牢将他抱住,“怎么会有这样的天子!” “回去,孤去准备晚上的离人宴。”陆?放开了拥住凌钰的双臂。 “我害怕。” “不要怕。”陆?抚过凌钰苍白的脸颊,安抚她道,“孤不会让你有事,不能送你,你独自一人回澄华殿去。” 在他温和的眼神里,凌钰渐渐平复下心绪。面对陆?,她总是会有很多情绪。或突然难过,或突然安心,这个人总能带给她不一样的感受。点点头,在陆?凝视的目光里,凌钰拐过游廊离开。 她的恐惧在回到澄华殿时又开始蔓延,辛乔忙来追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凌钰摇头,小脸渐渐苍白起来,“别到处乱走了,别轻信楼氏的话了,楼氏……” 凌钰顿住,“恐怕今夜将没有楼氏此人了。” “魏女?”辛乔大惑不解地看她。 凌钰不再解释,此刻不过辰时初刻,她上了床榻,紧紧拥住被子。像是自己生了一场大病,浑身都没有力气,都是虚软的。闭上眼睛,却又不自觉会回忆起重恩殿中的事情。 梁天子是高大魁梧的人,纵使没有见过他的正面,透过轻纱望去,她却有了这模糊的印象。梁天子应该不老的,声音浑厚,听不出多大年龄,她却知他不会是太老的人。 差一点,她就没命了。 这样一个天子统领江山天下,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凌钰毫无睡意,睁着眼躺到夜晚。天越黑暗,她的心跳就越快。她爱的人此刻正在那场离人宴上,亲眼目睹着他的子民惨死…… 安静的大殿中,辛乔跌跌撞撞冲进殿来,“魏女,魏女,楼夫人死了。” 楼氏死了。 凌钰预料到了。 辛乔跑得太急,猛地扑倒在床沿,“楼夫人蒙着轻纱在宴会上跳舞,被摔得面目全非。梁天子,梁天子还准备叫人砍断楼夫人的手脚……” 蒙着轻纱,面目全非……是陆?的安排,是陆?的安排,不然,梁天子的侍从会看见楼夫人不是她,会知道陆?的掉包计。 凌钰脊背沁出冷汗,颤声道:“那最后,那最后砍掉了么?” “不知……”辛乔已经吓得不轻,失神道,“五年了,又死了一位夫人。” “什么意思?”凌钰愣住。 “没什么。”辛乔突然缄口。 “说。”凌钰逼问。 辛乔起身退开,“奴只是忆起玉夫人五年前去世的事情。”她行了礼,有些逃避地退出殿,“奴去大殿掌灯,魏女先睡下吧。” 玉夫人,陆?的正妻,她怎么死的,和梁天子有关么? 凌钰脑中记下了这个谜。 ------------ 051 爱意汹涌 独在殿中的日子如在监狱般难熬,只过了两日,却已如是过了漫长的两年。 凌钰不敢出殿,也不愿出殿。再怕遇到那一日的事情。 陆?陪伴在天子身侧,云初九与前来卞耶陪伴君侧的诸侯们在一起,他们都没有时间来与凌钰相见。 王宫前殿传来消息,天子欲往北景山狩猎,明日就要出行,会在北景山呆上几日。凌钰心间陡然间轻松了不少,整个王宫再没有那种压抑的气氛,她出了殿透透气,在后院碰上的瑞夫人。 “阿钰,你也在。”瑞夫人含笑迎上了,握住凌钰的手道,“这两日不见你,你可还好?” “我无事的。” 瑞夫人温言道:“天子一来总有很多事情需要顾及的,这几日没闷坏吧。” “自然没有,不过只是在殿中呆了两日而已。”凌钰微笑着回。 “君上因为楼夫人的事情再怕我们受伤害,楼夫人……”瑞夫人低低叹了一声,不再说了。 凌钰默了片刻,“是她的命了,已经发生,再想也无用了。” “是呢,往日虽偶有不和,但也是有感情的姐妹。”瑞夫人握了凌钰的手往亭中落座,她叹道,“可惜她走得这样凄惨,殿中的青茜倒是衷心。能有一个衷心的奴婢随她去,也是有个伴了。” “青茜……”那个引她去梁天子殿中的宫女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 “青茜自寻短见,追随着主子去了,君上也特将她厚葬了。” 厚葬,自寻短见……陆?竟安排得如此隐秘。凌钰的手心微凉,沁出薄薄一层汗,这个男人这样用心为她,她也是值了对吗。 “不过楼夫人身前穿的裙子却和你的一条很是相像,真是奇怪呢。”凌钰心中一顿,不语。瑞夫人道:“阿钰,你怎么不说话?” “天有些冷了。” 瑞夫人笑道:“是有些冷,深秋天气,你要多注意添衣。”她似乎是有意,又将话题挪回,“听说青茜之前还去找过你,可有此事?” “有的。”凌钰沉下眸子,微微一笑,“她说她家主子要给天子献舞,所以大早上过来借我的一件衣服。” “哦……”瑞夫人沉吟着,淡笑,“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楼夫人身上那件沾血的衣服和你的很像。” 是陆?拿走的吧,凌钰一点都不知情,却被眼尖的瑞夫人发觉。陆?何时拿走了她的衣服,肯定是她闯进重恩殿时穿的那件。 陆?心思缜密,为了她而让楼夫人付出代价。凌钰心中却突然生出一些恐惧,其实极端的方式往往不好,今后他会这样对待她么?她猜不透呢。 “既然天冷,那就先回去吧。” 与瑞夫人分别,凌钰已是心事重重。回了澄华殿,秦全正在殿中等她。 凌钰有些惊讶,“君上回来了么?” “回来了,但是又走了,君上来回匆忙,没有等到魏女,便差奴在这里等候魏女。” 凌钰微有失落,“是我回来得晚了。” “那奴先告辞了,也没有什么事情。”秦全温和一笑,“只是君上差奴看一眼魏女而已。” “啊?”凌钰面色羞红,“我没有事的,让君上安心忙碌吧。” 三日后,梁天子从北景山回了王宫。霎时,王宫好像又蒙上了一层凝重的气氛。 回宫的当晚,陆?来到澄华殿看望了凌钰。只是四五日不见而已,却如分隔了太久。凌钰拥紧了这怀抱,感受这沉稳的心跳,忧虑的心才有了丝放松。 陆?轻笑:“不用抱这么紧,孤就在你身侧。” 凌钰脸红,却将手臂收得更紧,从陆?胸膛昂首道:“天子有为难你吗?” “没有。” “有你也会说没有的。” “那就不要问了。”陆?无奈一笑。 “我想问,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凌钰大大睁着双目。 “你说。” “北景山只是狩猎么?” “是。” 凌钰道:“你撒谎了,天子肯定拿人当猎物来射了。” “你如何知道。”陆?眸光微沉。 “我猜的。” 陆?凝视她好久,轻笑,“初九说你不爱猜问题超级特工系统。” 凌钰微窘,“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想孤准许你去青国,北景山上一直缠着孤答应。” 凌钰紧张起来,“你如何回答的呢?” “孤这样回答的。” “怎样?” “孤说……”他停住了。 “什么?”凌钰睁大了双目。 “你听不清么。”他薄唇勾起一笑,俯身在凑到她耳侧。 然而他没有说一个字,俯身将她吻住,温热的吻从耳侧滑至她的双唇,横抱着她走入寝殿。 凌钰呼吸急促起来,回应着这吻。他们多久没有在一起了,相距这么近的距离,却不敢见。他的吻是霸道而狂躁的,温热的大掌覆住她胸前的柔软,霸道地侵占她最羞涩隐秘的地带。 太久没有相见,炙热的碰撞摩擦出更多爱欲,他的大手每抚过她的一寸肌肤,都带出一团火来,引她忘记自己,沉浸在这欲火里。甜入骨的缠绵让她呻/吟出声,忍受不住他的强势,她咬住了他的肩。 深深齿印烙在他的肩头,微微的疼痛让他放柔了动作,他埋首在她耳中轻语:“孤太想你……” 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句温柔的话中爆发,爱意来时,什么都挡不住了…… 万物都似沉淀下来,黑夜更添宁静。深闺香阁,只剩急促粗重的喘息。 殿门却在刹那被叩响,“阿钰,我来看你了!” ――是云初九兴奋的声音。 凌钰虚软在陆?怀中,听闻这声音,却是一惊。 “初九好像很喜欢你。” “没有的……”凌钰的目光有些慌乱。 “孤知晓他喜欢你,他的心事孤都知道的。” 凌钰沉默着。 殿外响起秦全的声音,“君上有事与魏女谈,云公先等候片刻吧。” 凌钰突然推开了身侧的人,“你不高兴吗,我也不高兴。” “孤没有说不高兴。”陆?抓住凌钰的手,微微一叹,“孤只是如此说而已。初九是孤的弟弟,纵算不是血亲,也胜似血亲。” “那你如何会说这样的话。”凌钰垂着双眸,沉思着,“你想让自己快乐,还是让你的弟弟快乐。” “孤想让你快乐。”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凌钰蓦然抬起头来。 陆?已起身去穿戴,“你先休息,孤与初九去面见天子。” 凌钰还沉浸在他方才那句话的惊讶中,等她凝眸去望时,只能看见陆?的背影。 突然间,她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有些阻碍。 不知道缘由,她却是有这样模糊的想法。 起身下床,却见陆?的大氅忘记带走,这么冷的天……凌钰心中一急,忙拿着大氅追去。 ------------ 052 惊耗突来 宫灯在夜风中摇曳,昏黄的灯光下望不见陆?的身影。他早已是走远了,凌钰抱紧了大氅加快脚步。 只是他说离开时没有具体说是往哪一个方向去,凌钰慌不择路,这才想起自己不知道方向。微微叹息,还是择回去好了。 夜风嗖嗖,一路绕着她的脚步。 “是,这样安排也不错,明日可以这样去了。” “那就让陆公去办吧。”清朗悦耳的一道声线带着一股陌生之感传入凌钰耳中。 前处回廊旁有人。 “允王比臣想得周到,那臣这就去告诉陆公了重生――嫡女太狠毒。”是云初九的声音。 允王也在! 凌钰忙转身,急促之下却踩滑了台阶,脚踝扭曲得疼,她吃痛一声惊呼。 “谁――”那道清朗悦耳的声音瞬间变得凌厉。 凌钰扶着回廊栏杆要走,身后的人却已经追上来。 云初九在她身后一声大喝:“谁在那里鬼鬼祟祟,滚出来!” 凌钰止住脚步,犹豫片刻,回身跪下,“奴不知允王与云公在此,没有听到什么,若有打搅,轻恕罪。”她低低垂着头,怀中紧紧抱着那件大氅。 云初九自然是能听出她的声音,“你……” “奴知错了,云公恕罪。”她不愿让允王知晓她的身份。 云初九愣了一瞬,明白过来,他大怒道:“没规矩的奴婢,快点滚开。” 凌钰一直垂着头,连连行了礼,仓促退下。 “等等。”这道清朗的声音变得质疑,“你怀中那件大氅是陆公的?” 话音落,云初九这才投去目光,清澈的大眼充满了探究。 凌钰不敢抬头,只缓慢地回过身来,“是的,奴是陆公的婢女。” 没有再听到允王的声音,久久,云初九道:“下去。” 终于忐忑地回到自己的宫殿,凌钰长长吁出一口气,挂好了那件大氅,她正要洗漱入睡,殿门却哐当敞开。 惊讶抬眸扫去,云初九正大步走来,他停在她身前,气息尚且有些不稳,“没事?” “无事。” “大哥的衣服为何会在你这里?”他黑色的深眸满是探究与质问。 凌钰避开云初九的视线,“义兄来找我谈话,忘记了。” “他来你的寝殿找你一直谈了一个时辰的话么?”他已久质疑,冰冷的语气不复以往的嬉笑。 凌钰不再做声。 云初九的目光落在那件垂挂的大氅上,他直直盯着那大氅看了好久,“大哥在你的寝殿忘记了这件大氅,他一向不住他人之地轻易宽衣解带。在大哥看来,那便是让敌人有隙可乘。” “我是义兄的义妹……”不知缘何,她不想伤害了云初九,不愿让他知道这真相。 “阿钰。”他打断了她,“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和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么?” “什么?”凌钰疑惑地抬起头。 “你果真是忘了。”云初九自嘲一笑,“第一次见你,你穿得可怜兮兮,也是出色的相貌。但是我看你的眼睛,便觉得你好像喜欢大哥。可是后来你的眼睛里再望不见那种情绪,我以为我是想错了。第一次见到你,我说你不要喜欢大哥。” 凌钰记起来了,原来那个时候她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了自己。那陆?知道吗,他也应该是知晓的吧。可是这么久,他却用义妹这样的名义与方式对待她…… “阿钰,你为什么喜欢大哥呢?”这一刻,云初九的声音已是落寞失神。 “初九……”想要解释的话都在他黯然的神色下说不出口,凌钰怔怔望向身前这俊俏的少年,心中有些替他疼惜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相处久后,她有些能够察觉到云初九对她的喜欢。只是他没有捅破,她也没有提及。但是这些感情都在此刻爆发出来,汇聚到一起,如突然袭击来的洪水,让她措手不及。 “他是我的大哥。”他的双眸已经失色,空洞凝望远处,“阿钰,如果你没有遇见大哥,你会喜欢我吗?” 凌钰沉默着,如果没有遇见陆?,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女,“或许会的。”是的,只是因为他先一步走进了她的世界,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打破她平静生活的人。“如果我没有先遇到他,而是先遇见了你,我想我会的……”这个俊俏的少年心思单纯,也能带给她许多欢乐,与他在一起是无忧无虑,而不会像和陆?在一起一样考虑许多许多的事情。 可是世间没有如果的。 “怪不得大哥一直不答应我等天子之事结束后带你去青国游玩的事情。”云初九黯然,好久,他朝凌钰一笑,“是大哥先遇上的你,算啦,我不会勉强你的。” 凌钰心中愧疚更深,纵使她没有做对不起云初九的事情,却在他天真的微笑下觉得无地自容。 “那你愿意答应我,之后和我去青国吗?”他怕她不答应,忙解释着,“只是想带你到处游玩,并不会呆太长的时间。阿钰,我总觉得你不快乐,所以想带你看尽世间风景,想让你开心一点。” 凌钰怔住,“我很好的。” “可是我为什么总觉得你不快乐,你笑时那坚强的样子很能感染到人,可是我总在你双眸深处望见一份不快乐。或许是我看错了,但是我想带你去青国。” 原来她的心事都有人知道,云初九读懂了她,那陆?呢? 望着云初九认真而期待着的笑容,凌钰缓缓点头,“初九,谢谢你。” 卞耶王城凝重的气氛终于快要褪去,梁天子宣布明日回胡,所有人心中似乎都松了口气。 这对于凌钰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他的男人即将对外宣布她的身份,她怎么不激动。 翌日,梁天子的銮驾已徐徐出宫,凌钰与女眷们匍匐跪送。华盖流苏摇曳,轻纱被一双大手掀开,从銮驾上滚落下来一个女子,她吃痛一声闷哼,滚落在凌钰身前。 猝不及防,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凌钰“啊”地一声惊叫,忙急急捂住自己的嘴。 那女子浓妆艳抹,妖冶美貌,她揉着肩,紧蹙着眉。 梁天子已放下轻纱,大笑,“寡人感谢陆公连日的款待,这女人送给陆公,正妻侧妻或妾,陆公随自己喜好了。” 陆公正领头在前,硬朗的轮廓覆上漠色,他迈步铿锵,单膝跪在銮驾前,“臣下叩谢天子隆恩。” “哈哈哈。”浑厚的大笑如雷贯耳,“孤也要一个陆公的女人,陆公答应么?” “臣下之幸,天子想要怎样的女人?” “这么一堆,寡人随便指一个。”华盖之下,声如惊雷。 梁天子没有下架,而是隔着轻纱扫来目光,他如利箭的眸光流连在这边一群匍匐跪地的女眷中。 凌钰手心沁出冷汗,原以为梁天子一走便再没有事情,可是这临走前却如此让人措手不及。 那如箭的目光扫来,銮驾之中的那个人会将她们中的谁带走? ------------ 053 允王相救 如龙的队伍鸦雀无声,众人屏息等候着梁天子的一声令下。 陆?跪地的脊背微僵,他想朝凌钰扫去目光,但却知此刻不可轻举妄动。只要一个眼神,或许被带走的就是凌钰。 凌钰紧张跪地,手心都全是冷汗。她跪在瑞夫人与韵妾之后,身侧是同样紧张的安妾。她在第二排,并不是显眼的位置。说服着让自己放松,梁天子兴许看不见她的。 “寡人选哪个好呢。”銮驾中,梁天子浑厚的语调颇有些难以抉择。他漫不经心吐出这一语,却让所有女眷更加心惊,谁都不愿自己被选在这残暴的君王身侧为伴。 安妾的脊背越发僵硬,手指紧紧扣着地板,指节都已泛白。凌钰在她身侧瞧得清晰,她想叫安妾不要紧张,不然会惹天子注意,但是这安静得诡异的情形下,她不敢出声。 安妾的身形越发颤抖,身体在无形中往凌钰这边靠来,一个瞬间,她伸手猛力推了凌钰一把。 天旋地转,凌钰几近眩晕。“啊”一声痛呼,她已独自脱离出来,匍匐在梁天子銮驾前。 “哈哈哈――”雄浑的一声朗笑,梁天子猛然撩开轻纱,“你想当寡人的妃子?” 凌钰脸色霎时惨白,额角渗出了冷汗。安妾,安妾,从前引她去听楼夫人与陆?云雨交欢的声音,现在亲手将她推到梁天子这个恶魔身前。垂下头不敢抬起,凌钰紧咬住唇,摇头。 “你不愿?”阴沉的声音带着狠戾,刺耳地穿透她的耳膜。 陆?的手已紧握成拳,没有人看见他眸中闪过的一抹痛色。他单膝跪地,对梁天子道:“她并不是臣下的女人。” “哦?”梁天子玩味一笑,“那为何会在这一堆女眷中?” 陆?未语,沉吟之时,凌钰抢先道:“天子在上,并不是奴不愿,而是有人推倒了奴而已。” “你说有人推你出来的?”这浑厚的声音更添一抹玩味,“那是谁推你出来的。” “紫衣碧钗,二排左列。”安妾无情,那她就不必替安妾心慈。 “君上……”安妾惶恐地抬起头来,求助地望着陆?。 梁天子一笑,声音却越发冰冷狠戾,“哦,眼睛真明亮,美人为何会流眼泪?” 安妾惶恐地摇头,泪水夺眶,啜泣不止。 “美人不要哭,寡人舍不得你哭呢。圆肚圆肚,快将美人扶到銮驾上来。”这声音的主人太过兴奋。 凌钰匍匐在地,一直不敢将头抬起,她心目中如魔鬼般的梁天子就在她身前,她能看见他一双大脚,黑色的革靴龙腾刺眼,让她不敢直视。 安妾惊恐地大喊:“我不要,我不要!君上救……”她如何呼喊,都没有人可以救她。 梁天子不悦,“难道与寡人去享受荣华富贵你都不愿意吗,卞耶这个小地方还不如胡国帝都?” “不,我不愿,我不愿……”安妾只这样啜泣着,已说不出其他的话。 这一刻,凌钰高悬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但是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陆?也微微松了口气,紧握的拳头稍稍放松。 梁天子却是宠溺一笑,“美人是担心没有人与你为伴?”他浑厚的声音朝凌钰跪地的方向传来,“那叫这个美人也来陪你,可如意?” 霎时,凌钰满脸惨白染指冷血市长全文阅读! 安妾啜泣的声音戛然止住,她发着愣,开口正要答应,却被一声清朗的声音打断。 “哥哥,她不是陆公的女人。”这一道声线如碧空飘过了蓝云,如山涧淌过溪水,是澄澈的,是悦耳的。 凌钰惊讶,同时感到非常熟悉,允王,是允王!她曾无意撞见过允王与云初九在一起商讨政事,此刻允王是在帮她吗? “队伍已耽搁太久,哥哥早些回胡吧。” “阿允。”梁天子欲言又止。 允王是在帮她,他为什么要帮她?凌钰双膝发麻,跪了太久,她的脊背也是僵硬,她多想抬起头来,看一眼这个帮她的允王长什么样子。但是她却不愿面对梁天子,不愿梁天子看到她的样子。 “美人,寡人就等回胡再给你找个伴了。”梁天子又大笑起来,“回胡。” 走了,什么都走了。 队伍走了,梁天子与允王走了,那些提心吊胆再不用折磨卞耶每一个人。等四周都安静下来,再听不到那令人惧怕的声音,凌钰身体所有力气被抽空,瘫软在地上。 陆?去送行了,几个女眷也瘫倒在地上,似比她都还疲惫无力,身体泛出颤抖。 瑞夫人最先回过神,快步走来将凌钰扶住,“天哪,吓死我了!”这一刻,连往日那些温婉端庄都抛诸脑后,瑞夫人后怕地长吐着气,“幸好不是你,幸好不是你,太感谢允王,但安妾也是命苦……” “是她自作自受的。”凌钰喘着气,冰冷地道。 瑞夫人怔了怔,“已经过去了,无事了,刚才我从没有见到过君上那样紧张。他是紧张你吧,不是安妾……” 凌钰依靠自己起身,不着痕迹避开瑞夫人的搀扶,“是安妾,我只是君上认识不久的义妹。君上肯定怪罪我了,真累,吓人,我先回殿去了。” 她不想见任何人,她对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陌生。原来困境之时,她竟然可以舍弃别人成全自己。不能怪她的是不是,是安妾自作自受,若不是安妾推她,她不会这样的对不对。 大步往前,凌钰这样安慰自己。 终于等到陆?回宫之时,凌钰迫不及待去了前庭见他。不是因为想念,而是因为她有许多疑问。 进殿,她开门见山:“子陆,安妾没有了。” “孤知道。”因为忙碌了一整日,陆?是疲倦的。 “你会怪罪我么?”这是凌钰想知道的。 “孤不会。”他还是沉吟了片刻才答的,“安妾是孤的女人,你也是孤的女人,但是你还是孤的恩人。所以你让安妾离开,孤不会怪罪你” 胸口像被大石堵住,呼吸都变得艰难,沉默了片刻,凌钰忽然轻轻一笑,“只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吗,因为我是你的恩人,救过你?你说是我让安妾离开的吗,可是却是她先推的我。” “孤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他们彼此相隔半尺的距离,却恍如隔了万里的遥远,“孤认真想过,安妾与你,孤宁愿失去前者。” 缓缓凝视凌钰,陆?微微一叹,伸手将她揽住。 ------------ 054 要去青国 陆?的怀抱依旧如往日温暖,但凌钰却退步避开。她眸中有着凌厉,直直凝视着他,“你还未回答我,只是因为我曾救过你,所以你才不会怪罪?” “你多想了。”他淡声道。 没有多想,而是需要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如不是因为爱,那么他的所有维护她的举动在她眼中都将是对她的伤害道祖最新章节。 凌钰问:“那么你准备给我什么身份呢,梁天子走了,你准备何时公开我们的关系?” 陆?稍有沉吟,“等时间过去一些再谈吧,等这阵风头过去孤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这是他的承诺,而此刻却变成了推卸。 凌钰眼中,这就是推卸。 “阿钰。”他缓步上前,握住她单薄的双肩,“孤不会负你的,你要相信。” 他黑色的深眸里是真诚,带着如平常的温暖凝视她。这样的目光往往让凌钰心软,她终究还是同意了。他们紧紧相拥着,想将彼此的心意都传递给对方。 误会都解除,凌钰的心事不再那么沉重,“子陆,允王为什么会帮我呢?”凌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陆?道:“允王是睿智的人,他知道诸侯的力量,尽管是天子凌驾诸侯之上,却也有需要依靠诸侯的地方。” “允王……”凌钰迷惑起来,回忆起耳中留存的那道悦耳声线,她觉得莫名的亲切无害,“允王为人很好么?” “他是天子最信任的弟弟,为人冷漠,却深悉天下局势。天子谁的话都不会听,唯独会听允王的话。今日允王相助,孤也……” 凌钰轻笑打断,“我累了,想休息。” 陆?宠溺一笑,“孤送你回殿。” 凌钰惊讶抬头,“我想在你的殿中休息。” “孤今夜有事需忙。” 凌钰沉默,嘲讽笑道:“是去醇宁殿,对不对。” “你知道了,孤也不瞒你。”陆?放开这紧拥的怀抱,硬朗轮廓的柔色已在瞬间淡却,“她是天子所赐,孤不可冷落。”他有他的难处,可是她却不能体谅,陆?这样想。 “义兄准备封她为什么?”她又开始唤他“义兄”了。 “侧妻。” “阿钰呢?” 灯火通明的大殿寂静异常,“……孤之后会告诉你的。” 凌钰渐渐笑起来,目光里极尽悲悯,她俯身行了礼,“阿钰先退下了,不会打扰到义兄的。”退步离开,走出大殿,她忽然回身,“三日后好不好,三日后你告诉我,你会给我怎样的册封。” 怎样的册封,证明她已接受与太多女人共享爱人的事实。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是普通农女,没有显赫的身份足矣让陆?毫不犹豫娶她为正妻或者休掉别的女人。这些都是空想,这不太平的年代,她只能握住这唯一的幸福。 梁天子一走,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云初九这两日里经常出现在澄华殿,他一直记着凌钰之前答应的事情,“阿钰,已经拖了两日,你还想等多久才同我去青国!” 凌钰苦笑不迭,“后日我们去,明日我还要忙些事情。” 三日期限即将过去,如果陆?想清楚了答案,明日就会来告诉她的。 云初九只能认输,“那后日你切记不可反悔了。” “自然不会。” 梁天子赏赐的那个女子名唤绮玉,陆?封为侧妻,赐其华殿,接连宠幸两日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凌钰一直说服自己平静下来,男人三妻四妾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她这样一直说服自己,说服自己只要有一个平稳安定的生活就好了。 等夜深人静时,她心底的思绪又会变得奇怪,觉得若爱就只能爱一个,不可朝三暮四。 在这混沌的思绪里,三日的期限终于快过了。但直至晚膳同桌而食时,陆?依旧没有说与她有关的任何话语。他们的饭桌上少了楼夫人,而又多了这样一位妖冶美貌的绮夫人。她如从前楼夫人一样,喜爱浓妆,喜爱深色。她换了银勺给陆?盛汤,温声软语,“君上,这道菜对男子的身体很有帮助呢。” 凌钰朝餐桌扫去,鹿肉枸杞汤,补气益肾,是利于男子的好菜。 他们都是成人,谁都懂其中的深意。绮夫人公然如此媚态,陆?却也未加斥责。他只是放下了碗筷,淡声道:“孤先去忙碌政事了。” 陆?起身出了殿门,他没有给凌钰任何答复,而是忙碌着离去。 凌钰心中揪痛,放下了碗筷也离了席。她去找了云初九,她朝他微笑承诺:“明日我肯定同你去青国的,你去收拾行装吧。” “不会反悔?”因为她的主动,云初九惊讶得张大了嘴。 凌钰禁不住好笑,“不会,快去收拾行装吧。” 云初九愣愣望她好久,回过神,忙碌起收拾行装,他将重要的文案与天子赏赐都打包好,忽然疑惑着回身问凌钰:“我是小王,为何要我自己亲自动手收拾,应该奴仆们来的啊!” 凌钰微愣,噗嗤笑出了声。与云初九闲聊到夜深,他们渐渐有些困意,凌钰起身要告辞。 “我送你。” 缓步往澄华殿的方向走,夜间凉风环绕,云初九嘱咐道:“你记得带上冬日的衣物,气候开始变冷了。” “难道我要住很久吗?” “北方的冬天来得太早,你带上就是了。”他眨了眨眼,“我好像有些糊涂,为什么要你带,去了青国我给你准备就是了。” “是的,你糊涂了。”凌钰笑道。 云初九面颊微窘,大步往前,又停住脚步,“你快些,大脚也走得这么慢。” “……”凌钰无语。 到了澄华殿正门,辛乔正快步迎上来,“魏女,你去了哪里呀?”她面容有异,目光里有话似要说。 凌钰明白后,朝云初九道:“早些休息,明日我跟你走。” 云初九绽出笑来,朝她点头。 这一笑将凌钰怔住,他清澈的双眸如星辰明亮,小小的红唇绽出笑,面容宁和温润。这样清澈得几近透明的笑容让凌钰深深被触动,一直被忽视的人却将她视为珍宝,命运往往爱这样捉弄人呢! 等云初九离开,辛乔忙道:“魏女,君上已在殿中坐了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原来他从席间离开就来了澄华殿,而她竟然不知。凌钰平静走进殿中,陆?笔直端坐,脊背似乎等待得有些僵硬。凌钰行去礼,“叩见义兄。”她已学会了卞耶的礼节,此刻福身朝他行去了最端正的礼,等待着他的一声命令起身。 陆?却没有开口让她起来,他缓步行至她身前,伸手托起她的下颔,逼她抬眸与他正视。 ------------ 055 情乱离国 这四目相对中,凌钰倔强得不愿看他。她偏过头,语气漠然,“义兄深夜在我的宫殿,会惹人闲话的。” “你怪孤?”陆?沉声问。 “不敢。” “那为何这样与孤说话。” “那要我怎么与您说话?”凌钰反问,“义兄三日都没有一点空闲与阿钰说话,阿钰自然不敢打扰,不敢与义兄说话。” “孤这三日想了很多。”陆?微顿,“孤只是为了更认真地做好这个决定再告诉你。” “那义兄是如何想的呢?”凌钰的声音泛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想听到他的回答,却又害怕这回答不是自己心底所期望的。 “阿钰……”他有些迟疑。 “你说,你说,是怎样的答案,我要你亲口说。”这一刻,她忽然害怕起来,怕他即将出口的这个答案。 陆?紧紧凝望她,“如果孤要你为妾,你愿意么?” “不愿意――”脱口而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是不愿意的。 陆?眸光一紧,声音低沉:“孤做了决定……” 凌钰打断:“就是这一个决定吗?” “是。”干净利落的回答。 安静凝望陆?好久,凌钰失声笑起来,“子陆,其实你不知道,我想做你的正妻,我渴望有一天这个愿望能成真。你让我学卞耶的礼节,你让我学诗词琴赋,我在心底下了决心,一定要学好,一定要有与你并肩的资格。”她凄婉一笑,这决定其实她早能料到,敌国的贫困农女,一无所有,能做诸侯的妾已是福分。“你可以说我贪心,你可以说我妄自菲薄,但是你应该明白,从最初的苦难开始的时刻,你就已经明白我已经依赖了你,已经喜欢了你。” 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她将这些积埋已久的心事全都说出,“我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成为你的正妻,可是却一直自欺欺人地相信你会因为同样喜欢着我而娶我做你的妻子。可是原来我连侧妻都没有资格。” 陆?伸手欲来握她的手,凌钰却后退一步,将他们之间隔出距离来。他的手僵在了半空,“孤知道,孤知道你的苦。但是无论是什么身份,你也是孤的女人,孤同样会如从前承诺给你的一样,照顾你,给你一片安稳的天地。” “不一样的,不一样。”凌钰痛苦地说道,“你不知道我的苦,你怎么会知道……”因为他,她失去唯一的至亲,乱世里她没有依靠,只有他。她想成为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妾,“我是你的女人,可是你同样还有别的女人。”他有太多女人,不可能成全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你是这样想的?”陆?收回手,语气沉怒,“孤为小王,即便在意你,怎可只有你一个女人。”他开始觉得她不可理喻,这本就是最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她却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知道他是误会了,但是痛苦的时刻她却解释不了。 她的双颊已没有血色,微微皱着的眉头映入他眼中,让他不忍,惹他怜惜洪荒之天人全文阅读。深吸口气,陆?上前去握她的手,“阿钰,天子会赐给我许多女人,我的正妻只会是天子赐封的人选。我的侧妻需要门庭地位,需要天子恩准。”他已经换了称谓,用初相识时的身份去面对她,他放缓了声音,“你差一点被梁天子带走,等事情再平静一些,等来年时,你便是我的侧妻,我会安排好一切,封你为侧妻。” 她的双眉依旧紧蹙,苍白的脸色覆上痛楚。凝视着他,她如新月的双眸变得黯然。他心底忽然闪过一抹痛,伸手去抚她额前的发,他强调着,“与瑞氏一样,是我的侧妻。” 能给一个农女侧妻的身份,已经是他最大的底线,也会是她最大的荣誉――陆?这样想。 凌钰却在瞬间甩开他的手,冷漠地回道:“陆?,你还是不懂的。”此刻,她已经觉得名分地位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身前这个男人丝毫不明白她的心意。 “明日我与初九去青国,我答应了他。” 瞬间转变而过的话题让陆?双眸微眯,“一定要去?” “是。” “何时回来?” 他没有挽留。 一颗心脏在此刻泛出从未有过的疼痛,凌钰抚住胸口,回答着他:“等你何时有了时间,来接我回卞耶的那一日。” 陆?甩袖离开,“那就去吧。” 他走了,带着一身怒气走了。 在凌钰眼中,他不知挽留,不会挽留。或许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的爱过她。 在陆?眼中,她不懂分寸,不知事理。也许只是因为她要的太多,求的太多。 他们读不懂彼此的心意,而相爱的人之间不懂得彼此心意,怎么不会生出隔阂呢。 踏上去青国的旅程时,陆?在城门外送云初九离开,从开始上车,到队伍出城,陆?始终没有与凌钰说过一句话。 马车缓缓驶出城,陆?对云初九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照顾好她”,凌钰坐在车中,遥遥听清,眼眶已经湿热。 等队伍上了路,云初九钻进她的马车中,诧异道:“阿钰,你哭过?” 凌钰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已在卞耶住得太久,所以有些舍不得。” 云初九思索了一瞬,高兴起来,“你也在青国多住些日子,这样你就舍不得离开青国离开我了。” 凌钰瞪去一眼,倒也是禁不住微笑起来。 云初九是开朗的人,所以与他相伴不会有任何的不愉快。即便凌钰不时会对着车窗发呆游神,但也会在瞬间被他拉回神来,他讲青国的趣事,讲奇妙的遭遇,讲天子与允王的八卦,凌钰被他逗笑,心中的不愉快都渐渐抛诸脑后。只是云初九也会讲到与陆?的相识,凌钰每每听到此处,美丽明亮的眸子会不自主地沉下。 并不漫长的路途里,他们之间建立起深厚的友谊来。当然,这份感情在凌钰眼中是友谊,却不知在云初九心中又是什么。她笑时,他看她的眼神会变得炙热,以至凌钰发现后都不敢轻易去笑。 青国与卞耶相距并不算远,五日过去,他们的队伍已抵达青国境内。等到傍晚日头落下,队伍已徐徐驶进王宫。 青国到了,而凌钰的心情却忽然沉重起来。 ------------ 056 美人江山 凌钰想,她与卞耶隔远了,与陆?隔远了。 但是云初九安排了丰盛的晚宴,餐桌摆满了玉盘珍羞,他恨不得将所有美食都搬上来让凌钰享用。 可是连日的旅途奔波,凌钰提不起精神来用膳,她只吃了少少一点便追问自己的住处。 云初九准备的宫殿很简单,小小的院落花庭,里面的宫殿也不算大,布置却华美温馨。凌钰一进寝殿,被满室如梦幻仙境的淡紫色迷住。床帏是淡紫的轻纱,四面的墙也垂挂着落地紫纱。整个宫殿并不如卞耶的宽敞,但因为是小小的空间,足矣让她的心得到一些安抚。太大的环境里,她会觉得心空。 云初九笑问:“你喜欢吗,我去过你的澄华殿,觉得那里太大,你一个人住太孤寂。这间宫殿虽不如你之前的宫殿宽敞,却也够你随意走动了。” 凌钰回首微笑:“很喜欢呀!”她为他的这份用心感动。 大抵所有女人都有这样一个为她用心良苦的男子,但是命运往往爱闹笑话,她偏偏只将他当做朋友。 在青国的日子与在卞耶没有什么不同,索性凌钰不用守着卞耶许多规矩。她的青国的生活自在随性,云初九不会要求她什么,甚至还一力支持她与她玩闹。 青国花木兴盛,即使快到初冬,也有独特的数簇花团竞相开放。草木花簇与清新空气里,凌钰心中的不愉快早已忘记,她觉得自己像回到了魏国虎丘村,觉得这才是自己的归属。 但回到王宫,云初九的侧妻董氏却待她太有成见。 董氏虽只为侧妻,但因为相伴云初九五载,因而深得青国上下崇敬爱戴。她在云初九还没有完全成人时便伴随在侧,又比云初九大上两岁,所以为人也是稳重。 凌钰与云初九因晚归而被董氏告诫,董氏用心劝道:“君上因以国事为重,若要尽到地主之谊,妾可代为照顾陆公之妹。”董氏不等云初九说话,转头对凌钰说道,“陆公之妹可愿随妾一起,让妾招待你?” 凌钰不能拒绝,“多谢董夫人,阿钰也不愿意耽搁了云公。” 云初九咬牙切齿,怒道:“董氏,孤都没有说话,你怎能代孤做主意!” 董氏敛眉福身,“陆公之妹都已同意,君上难道要逆了客人之意么,那我们东家脸面何在。” 地主之谊,客人,东家――每一个字眼都在告诫凌钰,她只是一个与青国没有半点关系的外人。 凌钰用眼神示意云初九不要再说话,她已随他在外疯跑了好几日,董氏自然是着急的。等董氏离开,云初九才悻悻道:“若不是她多年伺候母亲,孤早休弃了她!” 凌钰微惊,正色道:“她才是真正待你好的人,你要好好对待她。”原来董氏这般孝顺,对待云初九也是真心。 答应了董氏的话不可反悔,凌钰每日跟随在董氏身侧,不是与王宫中的女眷们闲谈,便是参加几场酒会诗会。日子变得闲散,静下思绪时凌钰总爱发呆,脑中会响起陆?来。来到青国已经有半个月,但却没有卞耶来使到青国。陆?没有接她回卞耶的意思,他心底又是如何想的呢。 云初九这日来见凌钰,看她魂不守舍发着呆,挑眉问:“董氏欺负你了?” “当然不会。”凌钰责备,“你别这样想你的妻子,她为人很好,待我也好至尊神位。” “妻子?”云初九噗嗤一笑,“她不过只是侧妻,我随便就可以休掉。” “你!”凌钰惊住,心中替董氏不值,她也不自主地想到陆?给的答复,妾,侧妻,这些都是可以轻易休掉的。如果不是正妻,如果没有天子的同意,他们轻易是不可以休掉正妻。但是这个乱世里,女人是太微不足道的点缀…… 凌钰起身往深庭走,云初九在身后追着喊:“你去哪里?” 凌钰不答,只大步走开。但云初九轻易便已追上来,他横在她身前,喘着气问:“去哪,话都不讲,你突然走开做什么?” “女人在你们心中到底算什么呢?”昂首望着身前这高高的少年,凌钰有些迷惑不解。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他还是回答她,“女人不算什么,即使再美貌再妖娆,都还可以找到更美貌的。女人太好哄,几箱子珠宝首饰便能哄住,但是如果换做天下,倾尽性命恐怕都难以执掌。” 凌钰懵懵怔住,她原先有想过女人与天下这个问题,但是她觉得那应该是因人而异,古时不是也有帝王为心爱的妃子倾尽江山的故事么。可是此刻听身前这个不会对她说谎的少年这样说起,她却惊得心中难受。 “那如果是心爱的人呢,如果是心爱的人与江山,孰轻孰重?” 云初九皱眉深思片刻,毫不在意地一笑,“这个问题很奇怪,如果有了江山,心爱的美人自然也会有的,说不定还好几个。美人知道男人爱江山,自然不会令男人做出这好笑的抉择。” 好笑的抉择,是她太笨。 凌钰缓缓点头,喃喃道:“是呢……” “阿钰,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乱问。” 凌钰大步往前走,“你不要跟着我了,董氏看到又会说你的。” “我堂堂青国之主,怎会怕那一介荆钗妇人。”他语气里暗暗地恼,又朝凌钰追上来,“阿钰,我带你去宫外逛!” 真正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男人需要的是什么,而她就是太过糊涂,才会执意去求得不到的东西。真正的聪明,应该是在自己的小小谋略与能力里,让男人得到想要的东西,再用女子的智慧与柔情去取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可是此刻想得明白,那个人却迟迟不来接她。 北方的冬折煞了人,冰冷的天气里连吐出的呼吸都会在空气中凝结。凌钰走在去董氏宫殿的路上,收紧了紫貂大衣,她朝口中哈着气,双手冻得有些冰冷。 终于到了宫殿,凌钰朝董氏行去礼。今日董氏邀了女眷们喝茶,凌钰一路走来受了冻,连连饮下好几杯热茶。 屋子里烧了暖炉,很是温暖,凌钰接下紫貂大衣递给辛乔,忽听云初九的一个妾在道,“陆公之妹身上这件皮大衣好眼熟!” 凌钰对这些女眷们并不熟悉,倒是与董氏有了些熟稔,其实董氏为人直爽,心思缜密,将青国后/宫上下打理得妥当。初时她虽对凌钰有着成见,但渐渐相处下来关系反倒越发融洽。那妾这样说,惹来董氏的注目,她将凌钰上下打量了好久,语气有些冷淡起来,“是君上为你准备的吗?” “是的。”凌钰点头。 “君上去年狩猎而得的貂皮,预备给老夫人做件大衣冬日时御寒。君上给了你,可见君上对陆公的敬慕。” ------------ 057 两年如梦 凌钰惊讶抬眸,怪不得女眷们这样望她,原来是这层关系。她朝董氏扫去目光,董氏安然端坐着,并未见得脸色不喜。董氏以陆?为由,轻而易举平息了女眷们的纷争,可谓睿智。 凌钰笑谈:“云公前几日确实提起过义兄我家媳妇未成年。” 女眷们已经无话,董氏有意帮她,确切地说是帮云初九撇清闲话。等一场茶宴结束,董氏单独留了凌钰。 她问着:“陆公预备何时来接阿钰呢?”相处日久,她已渐渐称呼起凌钰的名字。 凌钰心中微顿,“义兄尚未提及此事,兴许是在忙碌。” 她来青国已经两个月了,陆?没有书信,没有派人来看望,什么都没有,完全好像不记得有她这个存在。她知道自己长久地住在青国会给云初九惹来很多不便。 凌钰回去时,派辛乔去请了云初九。她不常主动去找他,因而云初九显得很兴奋,“阿钰,你有事找我?” 凌钰点头,她没有来得及再说,云初九已接过话,“那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回卞耶了。” 这话一字一顿传入云初九耳中,他瞪大着眼睛,半晌才道:“回去这么早做什么,才两个月,大哥又还没催你,你这么着急,这么着急……” “已经很久了,我想回去了。” “大哥并没有派人来接你,卞耶也正有许多事情要忙,你且多呆些时日。” 凌钰执意,“我理应回卞耶了……” “如果大哥有心让你回去,早已派人来接你了。”清利的一句话让凌钰怔住,她哑然望着云初九。 “阿钰,从你答应和我来青国时,我便知道你与大哥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不说,我也不会问。”云初九轻声道,“大哥现在恐怕不想接你回去,不然两个月过去,他早已派人来接了。”他缓缓伸出手,指腹柔柔触到凌钰的脸颊,“别哭,没什么好哭的,若大哥不要你,青国就是你的归宿。” 哭?她竟然哭了? 凌钰茫然望着云初九指腹的那颗泪珠,心中闪过阵阵疼痛。 来青国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有什么理由去哭!陆?不来接她,那么她便再也没有容身之所。她傻傻凝视住云初九,他也静静望着她,轻声地一叹,将她揽入怀中。 “阿钰,这天下之大,总会有属于你的一份幸福。” 这个并不算得上稳重的少年这样安慰着她,这一直都是她心底所希望的东西,从一开始就能读懂她的那个人不是陆?,是身边这个人。 但是,但是她的心却已经停留在了远方。 没有离开青国,再一次住下,董氏不再说什么,待她反倒更加亲切。 凌钰莫名其妙,直至有一日董氏单独与她漫步梅园时说道:“来年春天我们去王家寺院敬香吧,每一年开春时女眷们都会去的。” “阿钰也想去,但是来年春天还有一个月呢,阿钰兴许就已经回卞耶了。” “回卞耶?”董氏惊讶地问,“你要回去么,回去做什么呢?” “阿钰本该属于卞耶……”这理由却牵强得很。 “你已在青国住了三个月,我认为来年开春时君上也可迎娶你了。不管是正妻还是侧妻,我以为你都不会再走的。” “当然不是这样!”凌钰目瞪口呆,急忙解释,“我与初九……我与云公只是朋友之谊,怎会牵扯上那层关系从良纪事。不会,不会的,夫人你想错了。” “是么?”董氏已经迷惑了,“但是陆公将你托付给君上,自然是替你做了终身大事的打算,一个月前你没有回卞耶,我便以为你会成为君上的人。” 原来是因为这样! 凌钰欲哭无泪,“不是的,义兄一直都在忙碌,没有时间接我回卞耶。青国也有许多好玩之地,所以,所以我也舍不得这么快离开……”解释的理由都生涩得很,但是这被误会的关头,语无伦次已不算什么。 谁说她要嫁给云初九,难道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太过紧密?那今后还是避避嫌好了! 等来年开春时,凌钰随女眷们去了王家寺院,她跟随在董氏身侧参加了很多重大的活动,接触到青国各阶层贵家女眷。她以微笑待人,以得体为仪,端庄大方的形象一时深入进了青国各官贵女眷们心中。她们都知道卞耶来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待人真诚大方,是卞耶君上的义妹。 消息很快传遍了青国上下,凌钰不信传不到卞耶。但再隔半月,卞耶依旧没有消息过来。 不再想了,再想都是无用! 这样过去半载,凌钰徘徊在与官贵女眷们的相处中,谈吐礼仪已完全蜕变,举手投足间皆氤氲娴雅。因为曾为农女,她不会像未出阁的女眷们一样含羞,她是大方自信的,不经意的一个笑容都令人炫目。 时光荏苒过,再次迎来一个春节,凌钰在青国度过,与董氏的关系越发如姐妹。她敬董氏,喜欢董氏身上那股果断的气魄。而云初九与她的关系也变得奇怪起来。 他好像更加离不开她,每一日都想要见上她一面,望她时候的目光里带了如火般的炽热。 凌钰不敢直视,只借口避开。 她更多地陪伴在董氏身侧,与董氏一起举办宴会,邀请官贵女眷们入王宫。或是国日重大礼节时,她身份不便,却会在幕后帮助董氏,处理好各大小事情。董氏由衷赞叹她悟性极高,是聪慧的女子。 董氏喜欢她,女眷们也喜欢凌钰。渐渐地,会有高官夫人来问凌钰可有婚配,欲为其子其兄物色良配。凌钰惊讶回绝,自然不会愿意。 只是她单身已久,又出落得越发出色,来问的人已是却越来越多。 此下,不仅女眷们知道她这个人物的存在,连青国的男子也都将她的名字深深记下。 云初九不太高兴,他以“陆公之妹孤难做主”为由,推掉了所有婚请。 转眼,冬过春临,万物复苏,大地一派生机盎然。凌钰在青国度过了两个年头,这两个年头里她有失去,却更有着收获。没有陆?,她却有了无数人的喜欢与拥爱。 碧空晴云的这一日,凌钰正在寝殿换装,欲与董氏去赴内史夫人的邀约。 大殿忽然映入一个身影,凌钰朝镜中望去,是云初九来了。 他怔怔立在她身后,手中捏着一页薄纸。凌钰侧眸凝去,佯怒着道:“进女子闺阁不敲门,云公有罪。” “阿钰……”他却不再笑着接她的话,声音有些异样。 凌钰停下绾发的动作,回身问:“你想叫我再当挡箭牌去为你推掉公子们的酒会?我不去,他们虽然听到你要陪我便会放过你,但是我的名声却坏了,我不去。” “不是的。”他有些黯然地站在那里,递给凌钰看他手上那张薄纸,“大哥要你回卞耶了。” ------------ 058 他来迎接 凌钰手中正握着一支玉簪,她手上失了力气,那支玉簪啪地落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抢过云初九手上的那张纸,她竟连薄薄的一张纸都捏不住,泛着颤抖:云弟亲启,两载未见,汝兄甚念。吾忙于政碌,义妹幸得弟顾,兹以归国,诚谢弟眷。陆?书。 极尽简单的话语,让她回卞耶了,陆?要她回卞耶了。 两年已过,她早已不是往日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她知不能沉溺在往日情爱之痛里,但是看到陆?的亲笔信,她的心却不自主泛起了疼痛。 颤抖的手握不住那张纸,它如枯蝶飘落在地面,被云初九俯身拾起。 “阿钰,你高兴吗?” 凌钰不知如何回答,能够回卞耶了,但是已经过去两年,这期间她与陆?的关系早已变化了。她心中完全感受不出是悲是喜,但是心底那份痛却是分外地清晰。 “义兄有说何时走吗,他有派人来接我么?” “何时走在你,大哥的人已经随着书信到了。” 凌钰转过身,凝望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发才梳到一半,青丝散乱在肩头,白皙的面容笼上了一份凝重。往日的稚嫩退却,她更添一份成熟,然而平日那明媚的双眸却在此刻如深潭平静,波澜不惊。 可是没有人会知道她心底汹涌成灾的思念。 是的,思念,她想他,想陆?。怎么不会想,那是最初的悸动,最初的生死依托,如何能轻易去忘! “阿钰……”云初九轻轻唤她,缓步走上前来,他静静凝望她好久,“回去吧,大哥也想你了,你离开了两年,他肯定想念你了。” “你想我回去吗?”凌钰回身问。 云初九沉默一瞬,“若我说不愿不想,你可愿留下?不会的,你还是会回去的。”他苦笑着摇头。 凌钰不再说话,对于身前这个俊俏的少年,她始终都是愧疚的。 “初九,你不要难过。”凌钰安慰着他,不愿让云初九难过,她找着可以慰藉的理由,“我已十八岁了,你已及冠成人,我们相伴了两年,今后也会再次在一起,再次拥有这样惬意的日子。” “谁说我难过。”云初九佯怒,恼羞道,“我堂堂青国之王,怎会因为这点小事难过。又不是见不到面,卞耶与青国隔得这么近,我想见你容易得很。” 只是他们谁都明白,这一次分别将会再难相见。纵算相见,他们也再没有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没有可以不用避讳而随心所欲见面的理由。他已经及冠,是胡的小王,说不定梁天子随时都会给他安排一个正妻。她已经十八岁了,早该出嫁,却一直拖到现在。今后再见,若她有夫他有妻,他们不会再有这样随心所欲的相处机会。 但是云初九这样说是不愿让凌钰难过,凌钰懂得,眨了眨眼,“我在卞耶等你,要来看我啊!” 分别已在眼前,凌钰的离开让董氏非常不舍,官贵女眷们也纷纷送来厚礼,表示对凌钰的喜欢与不舍。相处久了,凌钰心中自然会有感情,她舍不得亲如长姐的董氏,舍不得云初九,对青国的许多地方许多事物也会留念凡女修真传奇。 但是归期在即,容不得她再多逗留。 踏上回卞耶的马车,凌钰却有些不知所措。人前的微笑在幕后落尽,马车中,她沉思着一张脸,却又不知自己想的是什么。青国与卞耶中间的路途很短,只需三五日。 马车中,凌钰安静着不说话,辛乔一直喋喋不休,高兴快要归乡,她不停问凌钰“魏女你想君上么”,凌钰不愿回答,听得多了,只将眼睛闭上。 半晌,她忽然睁眼,掀开车帘朝领头的人道:“慢些赶路,不用这么急。” 领头之人是云初九派下的心腹,他疑惑道:“怕让陆公久等,也怕陆公之妹遇险,君上吩咐我们快些赶路。” “我身体不太舒服,不用这么赶。” 这样一来,队伍慢下一大截。原本只需三五日的路途足足花了七日,七日后,他们抵达了卞耶境内。此时相隔王城原本还需一日的路程,凌钰再次嘱咐队伍慢行。她也不懂自己的心思,她只知道越到卞耶,她的心跳便越快,便会越加紧张。 辛乔不解地问:“魏女,你哪里不适,不然我们停下休息一日再走。” 凌钰犹豫,停下休息一日,她不愿的。虽然不想这么快回去,但是停下来她却也不愿意。多矛盾! “不用了,我……”话音未落,马车猝然袭来剧烈的颠簸,马儿也不住嘶鸣。 辛乔脸色一变,急忙来扶凌钰,又伸出手去掀开车帘,“魏女没事吧?” 凌钰摇头,顺着帘外望去,绿林之中,林荫道下,陆?玄衣凌空翻飞,笔直坐于马背,带着久违的目光朝她望来。他依旧如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带着傲视天下的气魄,朝她策马奔来。 凌钰滞住了目光,一颗心剧烈地跳起来!她依旧忘不掉,依旧忘不掉,在此刻的相见之下,她才知道自己忘不掉! 骏马嘶鸣一声,停在了车前。四目相对,凌钰已经失了神。 领头之人忙朝陆?行来礼,“陆公,我们是云公的部下。” “多谢尔等君上,孤已来迎接魏女,你们可回去复命了。” 他的声音依旧如从前一样沉稳,却仿佛因为两年未见,而又添了一份漠然。云初九的部下们领命而归,宁静的绿林小道只剩陆?带来的队伍。 凌钰就这样凝视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朝她伸出手,凌钰不解地望他。 “七日未归,孤以为你出了事,初九的部下这么迟钝了,竟连赶路都已不会。” “不是的。”凌钰解释着,“是我要他们慢些赶路的,是我……”她突然不再说下去,他是谁,是睿智的陆公,怎么不懂这是她的吩咐。他不过是在逼她自己说出来而已。 陆?的手依旧朝她伸来,停在半空中,停在她身前。 凌钰望着他一双生茧的大手,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他握紧了她,自然地将她一带,再用另一只手将她揽住,将她抱上了马背。如第一次相遇时他们之间的逃亡,她紧靠着他的胸膛,鬓发被风吹乱,与他一起颠簸着一直往前。 好像这前路就是他们未来的路,他一直紧拥着她,穿行在这风雨里。但是她始终记着――他欠她承诺,他没有兑现许过诺言。 ------------ 059 冷战争执 相行无言,陆?策马的速度加快,早已将带来的队伍远远丢在了身后。 凌钰颠簸在他的怀中,终于忍不住大喊:“你慢一点!” “孤若再慢,岂不是与不来接你无异。” 凌钰哑然,半晌,她冷笑道:“义兄是在怪我回来得晚么,那义兄为何不早些接阿钰回去。” “不是孤在怪你,是你在怪孤。” “义兄的话似乎有些好笑。”凌钰依旧淡漠以对,贴在他胸膛,她只想避开。颠簸里,凌钰挣脱着他紧箍的手臂。 “你这是做什么!”陆?不悦。 “阿钰身体不适,坐不得快马,义兄放阿钰回马车吧!” “马车已远,孤便快些策马好了。”他也是带了怒气,话才出口,已卯足了劲策马狂奔。 凌钰颠簸在马背上,心已高高悬起,她大喊:“不要坐你的马,我要自己下去走!” 她设想过很多种他们再次相见的场景,然而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是以这样燃烧着怒火而各不相让的姿态重逢。难道往昔的美好都已殆尽,此刻只剩这些争吵么? “阿钰,你变了。”任凌钰如何挣扎,陆?始终都不放手。他加快了速度,夜深时便已抵达到了王城。 又回到这熟悉的地方,但在这里待的时间却没有在青国长。熟悉的感觉丝毫没有了,只剩一种难言陌生,置身澄华殿,凌钰感到自己像是置身一个冰窖,再难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温暖。 因为赶路太急,陆?将她亲自送到澄华殿已耗尽了精力。他有些倦意,却迫不及待想看她,然而他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这样不发一言地看她。 凌钰同样疲倦,微微喘着气,偏过头,避开这灼人的目光。 只是相隔太久,他们都已有了变化。他比以往更添沉稳,硬朗的面容中,一双黑眸沉不见底,她不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了。已经猜不到他的心思,从一开始她也猜不到。 “阿钰,你变了。”陆?再一次说出了这句话,凌钰却是怅惘,她没有变,心底同样是如两年前的渴求,只希望能拥有一份简单平稳的幸福。但是他已经不懂,不懂她这一份心意。 “阿钰已经长大,阿钰十八岁了,独自在外的两年里,阿钰更懂照顾自己。” “是的,你已经长大了。”陆?缓步走到她身前,她确实变得成熟了,添了一份明媚,眉宇间端姿娴雅。从前她会让他微微心动,而现在,她娉婷的身影更让他动心。只是这一去两年,她与云初九朝夕相处,没有一封书信,他身为王,如何能忍受。 “多谢义兄来接,阿钰连日赶路,预备梳洗了市长大人好闷骚。”凌钰回绝着。 “两年未见,你就是这般与孤说话?” “义兄要我如何说呢,阿钰临走时说过等义兄来接,可是义兄竟时隔两年才有时间将阿钰接回。”她终究还是怨的! “你在怪孤。”陆?缓步往前,凝视着她。 凌钰退后,“阿钰不敢的。” 一退再退,还说不敢! 握住她的手,陆?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你又将孤置于何地?这样僵持,这样冷对,你想过没有。”第一次失控,紧紧拽着她的手腕,他沉声喝道。 凌钰怔怔呆立,好久才失声反驳:“可是我走的时候你没有挽留,没有说过一句话。我坐在离开的马车里,你也没有正眼看过我。两年里,你可有一封书信?什么都没有的,你有侧妻,又添了无数的妾,现在再对我说这些话,这又算是什么呢。” 她控诉着他的这些罪行,所有这些事情都在她心上刻上了一道刀疤。 “孤没有说过会弃你。”陆?的语气渐渐平缓,手上的力道逐渐放松,“可是孤并没有说过不给你承诺。” “那我现在回来了,义兄的承诺又是什么?”凝眸望他,凌钰缓声问,安静地等待他的答复。 陆?微顿,“孤能给你侧妻之位,但在这之前,孤需要你暂时委屈妾位。” 先做妾,再做他的侧妻――做他所有女人中的一个。 还是这样的结局,那她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凌钰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阿钰只当没有听过此言,阿钰想要的是一人心,不愿为妾,只做正妻。阿钰知道自己出身微寒,但却相信会找到那一个人。” 亲口拒绝了,她竟然会亲口拒绝。但是这份拒绝却像是自己在自己的心口剜上一刀一样难受。 陆?凝视她好久,在她漠然的神色里摔门离去。他走得很急,发丝凌乱,衣袂翻卷,带着决绝的姿态迈步离开。 偌大的殿堂只剩凌钰一人,此刻,陌生与寒冷都朝她袭来。她忽然很是怀念云初九为她准备的那间温暖的宫殿,怀念董氏待她的真心。 这乱世里还是有人在真心为她,还是有一份暖心的情谊,只是这些真心与情谊都不在这里,不在卞耶。 凌钰的回归让王宫沸腾起来,最沸腾的地方莫过于后.宫,女眷们得知她已归来,纷纷前来恭贺。 陆?的后.宫新添了很多女人,眼花缭乱下,凌钰只认得瑞夫人一人了。昔日那些无名的妾她已忘记,新添的侧妻与妾她由衷生不出什么亲近。瑞夫人拉她的手入座,又是惊喜又是感叹:“终于是回来了啊,这一去太久了,我都以为君上已经忘记了将你接回!” 凌钰笑得淡然,“在青国太过安逸,是阿钰略调皮了。” 绮夫人已怀了身孕,添了丰腴,慵懒地捂着肚子道:“听说青国的男子很喜欢魏女,倒不如魏女留在青国,做那里的夫人好了!”她红唇绽开一抹笑意,说着玩笑话一般无邪笑着。 凌钰带着有礼得体的微笑说道:“义兄有召,阿钰不敢误。况且阿钰的婚事应由义兄做主,绮夫人的话严重了。”她已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告诫自己不要失了礼。可是今日早起时她才在辛乔那里听到了绮夫人怀孕之事,心中震惊与难过一一涌现,此刻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朝绮夫人隆起的小腹扫去一眼。 ------------ 060 风波暗起 思绪有些游神,心底有些空。 凌钰禁不住脱口问:“夫人是几个月的身孕呢?” 绮夫人掩唇一笑,“四个月了。”她的样子非常幸福,眼角眉梢的笑意让凌钰嫉妒。 但是这嫉妒一闪而过,凌钰笑道:“阿钰没有准备礼物,尚且不知这喜讯,绮夫人勿怪。”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怪的。等孩子出生时,你这个小姑可不要落下礼物了。”绮夫人将这话当做玩笑一样说来,却将凌钰的心刺痛。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就迎来这样一个沉重的打击。 凌钰面不露色,微微一笑。 云妾在道:“绮夫人还急那点礼物么,君上给你的已经够多了。” 她们一唱一和,笑声盈满了整间屋子。凌钰觉得空气沉闷,起身欲离,几个妾又在笑谈:“绮夫人是我们当中第一个诞下子嗣之人,君上现在已经都宠上了天,不知之后又会是如何爱护隋心所欲!” 这一语更惹得绮夫人高兴。 凌钰身影微顿,借口有事离开。她出了殿,才觉得外面的空气轻松,才大口地呼吸。 “魏女,你可有事?”辛乔依旧不知她与陆?的关系,只恐她是身体不适。 凌钰摇头,折身回殿,却是愣住。 陆?正缓步朝这边廊下走来,他快步而来,身边林淙在与他说着什么,他还没有望见凌钰,只朝林淙吩咐:“不许外传,孤自由主张。” 因为隔得不算近,凌钰只依稀听见林淙说道:“绮夫人……属下已安排……”绮夫人,陆?这样行色匆匆,是来看绮夫人的么? 凌钰怔立原地,陆?踏上了石阶,已瞧见了她。他疾驰的脚步一滞,又径自迈步走来。 已躲不开,凌钰只得盈盈行礼。 “怎么在这里。”平静的语气,像是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 “去看过绮夫人,此刻欲回宫。”凌钰也笑得平静,“义兄是去看绮夫人的么?” 陆?点头。 “义兄喜得子嗣,阿钰竟然此刻才知,惊得阿钰都还不急准备礼物。” “何须礼物。” “义兄的孩子,阿钰这个小姑自然应当准备。” “你回来得急,孤没有时间告诉你,准不准备都是一样。”他似是毫不在乎,淡然的语气一过,便往前继续迈步,“孤先离开,你回去吧。” 福身行礼,再起身抬眸,陆?已往前消失了身影。绮夫人有孕,他快要做父亲了,他本就比她大了九岁,他们之间本就隔了太多东西。强求不来,何须再求。 但他始终欠她,欠得太多太多。 整个王宫已传遍了消息,绮夫人身怀子嗣,得君上无尽宠爱。但卞耶淇河水灾泛滥,有天鉴预言此子乃不祥之兆。只是陆?闻言大怒,下令流言不可乱传。 绮夫人听闻这消息,也是惊怒。她心情不好,对胎儿影响,于是陆?命瑞夫人安排几场戏,希望绮夫人能有个轻松的心情。 而凌钰受邀同去看戏,她坐在一群女眷中间,身前是陆?与绮夫人并排而坐的亲密身影。凌钰睁着眼看陆?为绮夫人递水的样子,心上像被大石压住,闷闷喘不过气。 绮夫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极尽温情。 身侧的丽妾与云妾低低交谈:“君上忙着处理淇河水患,竟抽出空来陪伴绮夫人,可见对绮夫人的用心。” “君上多年未有子嗣,绮夫人如今受孕得宠,君上自然要捧上天去。” 云妾低低道:“可不是这样的!” 丽妾疑惑:“那是怎样?” 凌钰坐在她们身前,戏台无趣,不由也侧耳去听。 云妾惊讶道:“你我二人同时入宫的呀,你竟都不知。绮夫人名唤绮玉,君上的正妻也唤绮玉,当初梁天子册封时,下人叫绮夫人为玉夫人,被君上斥责。后来改为绮夫人,原以为不讨君上喜欢,不想君上一直宠爱有加……” 绮玉,他的正妻叫绮玉师兄个-个太无良。他真的喜欢绮夫人? 凌钰紧紧拽住领口衣襟,只想离开此刻,去外面呼吸一口气,不然她就快要闷死在这里了! 陆?是喜欢绮夫人的吧,她怀了他的孩子,他肯定是喜欢的。 “阿钰,阿钰……”有人在唤她。 凌钰回过神看去,“瑞夫人,有事么?” 是瑞夫人走到了她身前,“绮夫人想去外面透透气,君上让我们同去。” “哦。”凌钰起身,随队伍离去。 陆?小心搀扶着绮夫人走在前头,九月风微冷,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系在了绮夫人身上。绮夫人侧头朝他笑道:“妾欲去桥上吹风。” “桥上风太大。”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关怀与温情。 凌钰瞧着心闷,偏过头不欲再看,脑中却忽然闪过疑惑:陆?何时起喜欢上了绮夫人,何时起,他竟然卸去了往日的冷淡,这样温情地对待一个人? 难道是这两年里,什么都在变化吗? 思绪纷扰之际,陆?已携绮夫人登上石桥,凌钰也随人群走去。 桥另一头,却是秦全小跑而来的身影,他怀中抱着一团白茸茸的东西,等隔得近了,凌钰才瞧清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秦全朝陆?行了礼,小心将小狐狸抱到绮夫人身前,“夫人好几日前提起过的,君上一直没有忘记。这只狐狸野性已训,是不会伤人的。” “小可爱,太漂亮了!”绮夫人惊叹,爱不释手接过。 凌钰的心在此刻紧张起来,她不自主上前一步,脱口道:“不可以抱!狐狸还是有野性的,而且孕妇不宜过多与兽类接触,恐会损伤胎儿。” 在场女眷们皆是惊讶,她当众出列,这样严谨地告诫,委实都将他们惊住了。 绮夫人此刻已有薄怒,她隐忍着,只笑回:“不会有事的,君上已将它的野性训除,你瞧它在我怀中也乖巧得很。” 凌钰已知绮夫人不悦,但危及胎儿,她依旧道:“孕妇还是不宜过多与这些接触的。” 身后,瑞夫人也是好言相劝:“是呢,还是少接触为妙。” 凌钰抬眸朝陆?望去一眼,“君上疼爱绮夫人,但也要为胎儿着想……” “魏女如此宝贵胎儿,那我就听魏女一言。”绮夫人打断她,上前将怀中狐狸递到凌钰身前。她随手一抛,而凌钰也不料她会突然这般,她害怕这些小兽,脸色一变,急忙后退。 身后的女眷们也都花容失色,唯恐这狐狸伤到自己。一时间四处乱避,在石桥窜作一团。 凌钰这一退却不小心踩滑了石阶,身体失重地往后仰去。她心中一声惊呼,自己要在众人身前摔跤出丑了! 但这电光火石间,背后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这一把用准了力气,将凌钰狠狠往前推,让她失了重心,踉跄地往前猛扑。 绮夫人还在她身前站立,谁都不料她会朝前面扑来。绮夫人惊得瞪大了眼,凌钰同样震惊,她收势不住,整个人已朝绮夫人倒去。 *********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鞠躬致歉,晚上还有一章,拼命码字中~ ------------ 061 无情惩罚 “啊――”石桥上乱作了一团,已分不清是谁的惊呼。 凌钰狠狠撞上绮夫人,身体重重倒在石阶上,腰部紧随而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匍匐在石阶上,亲眼望着绮夫人被她带去的力气撞倒,那抛出去的身体从陆?身前一闪而过,硬生生落在石阶上,一路滚下。 凌钰已经愣住,惊愕地瞪大了眼:来不及了! 绮夫人尖声痛呼,等滚落的身体终于停下,石阶上已布满了鲜血。一众人在这霎时间惊得呆住,凌钰愣神好久,终于率先回过神,猛地爬起身朝绮夫人奔去。 一地都是鲜血,红得刺目! “痛,痛,孩子……”绮夫人颤抖着声音,痛吟着。 “孩子……”凌钰说不出话来,满地的血,孩子已经没有了! 女眷们已经回过神来,悉数涌上前,却又不敢靠近,踟蹰着探头张望。凌钰扶住绮夫人,她的面容痛苦地扭曲在一起,红得似血的嘴唇都变得苍白。凌钰举目无措,绮夫人死死抓住她的手,咬牙道:“纪凌钰,都是你!”她长长的指甲陷进凌钰手背里,在凌钰手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凌钰抽不回手,无措地望着陆?。 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他却不现身,他不着急么? 陆?的目光撞上凌钰,他快步走来,命身侧已经傻眼的秦全去找大夫。他亲自抱起绮夫人离开,那血顺着流下,染红了他的衣袍。 所有人都跟上他们的脚步,守去了绮夫人的宸寅殿,石桥上独里凌钰一人。她愣愣望着满地的血色,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是她跌倒了,害得绮夫人摔跤流产。但是却是身后有人在推她,如果这力气只是想扶住她,大可不必这样狠烈。 所以,所以是有人故意借她之手去害绮夫人? 脑中疑问一一闪过,凌钰起身往宸寅殿小跑而去。 才到院中,已能听到撕心裂肺的痛呼与嘶喊。凌钰滞住脚步,又快步走入殿内。女眷们已将大殿严严围住,见凌钰进去,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来。 谁都知道,凌钰是这罪魁祸首。 绮夫人倚靠在床榻,她原本正握着陆?的手哭泣,见凌钰进殿,目光瞬间变得凌厉,箭一般朝凌钰射来,“恶女纪凌钰,你为什么要害我!” “是我的错,但是却是绮夫人无礼在先。”若不是绮夫人将那只狐狸扔来,她哪里会受惊跌倒。 绮夫人咬牙切齿:“你还狡辩,我自己怎会害了自己的孩子!”她求助地望着陆?,拉住了他的手,“君上,君上你都看到了,是魏女,是魏女推的我。我们的孩子啊!” 陆?从始至终都没有望过凌钰一眼,他只拍了拍绮夫人的肩,怅然道:“孩子没有了还可再有,确实是你失礼在先,孤也有错,不应替你去猎那只狐狸。” “不是的,君上……”绮夫人哀求的话语被陆?打断,“孤也难过,但子嗣还可再有,你调养好身体。” “君上啊!”绮夫人厉声说道,“是妾失礼在先,但魏女难道就没有责任了么?魏女是君上的义妹,但她犯了错,难道君上就不惩戒了么从良纪事全文阅读!” 是的,凌钰有责任,躲不掉的责任。在场之人都瞧见了是她推倒的绮夫人,不管她是不是摔倒不受控制,她都有了这责任。 但陆?出言维护,又是这样严重的事情,场上女眷都埋首不语,谁都不欲惹上这样的麻烦。 绮夫人哭泣的声音响彻大殿,令人心生悲切。 与绮夫人一向交好的一个妾出来说道:“君上,说到底绮夫人是天子册封的人,不可以受这样的委屈呀!” 天子,梁天子。 凌钰心中一震,恍然间觉得脑中有什么呼之欲出。但她凝眸朝陆?望去时,与他的目光碰上,那呼之欲出的答案又在瞬间消失,再想不起来。 陆?凝她一瞬,将目光收回,“孤是忘了。阿钰,你推倒了绮氏,过来赔一个礼,今后便由你来负责照顾绮氏。” 他果真向着绮夫人。 凌钰缓缓朝他凝眸,下颔微扬,“阿钰无意撞倒绮夫人是阿钰的不对,但是却是有人在身后推了阿钰一把,阿钰可以照顾绮夫人的身体,但阿钰错不至罪,不愿赔礼。”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惊。昔日天真有礼的魏女已经变得顽强倨傲,懂得拒绝,而这拒绝的对象竟然是她们的君上。 陆?朝她望来,沉声喝道:“放肆,向绮夫人赔礼。” 他不悦的样子变得难看,硬朗的轮廓更显冷漠,薄唇紧抿,眉头紧蹙,黑色的眸带着燃烧的怒火牢牢将她锁住。她不喜欢他这个样子啊,一点都不喜欢,为了绮夫人,他可以这样当众惩罚她么! 凌钰觉得鼻中发酸,单薄的身姿挺立,依旧微扬下颔,“阿钰惹了义兄不悦,这是阿钰的错,但是石桥上有人推了阿钰,并不是阿钰一人的过错。” 她倔强的样子让陆?失了神,但只一瞬,他再敛眉问:“那你说是谁推了你。” 凌钰怔住,“阿钰不知。”她摇着头,紧咬下唇,想不出是谁推了她。她身后当时都站了谁?女眷们,这么多!对了,还有瑞夫人! 猛然扫开目光,瑞夫人立于女眷中,端庄的面容透出焦急,带着怜悯的目光凝望着她,替她担忧。 瑞夫人替她着急,怎么可能是瑞夫人。 凌钰收回目光,沉默好久,“阿钰愿意照顾绮夫人,但不愿赔礼。” “你看她,你看她,君上,她就是你一直疼爱的义妹啊!”绮夫人又再哭诉,扯紧了陆?的衣袖。 这一场风波在所有人同情与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过去,凌钰白天所有的时间都留在了宸寅殿,照顾起了绮夫人的饮食起居。她已如一个婢女,在绮夫人的责骂与暴怒中端茶送水。 凌钰可以忍受,始终都是因为她绮夫人才失去了孩子。这个孩子也是陆?的,他已二十有七,这一个孩子多不容易。他也是难过的,她愧对。 忙碌过后,已是夜晚。凌钰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去澄华殿,清风无语,虫鸣宁静,也只有在这安静的夜晚,她才有属于自己的一份放松。拐过前路,却有一个熟悉挺拔的身影。 一身玄衫,颀身挺立,如初见时的俊俦惊人,同样让她怔住。 脚步已经停下,他安静凝望她,并不是偶遇,她看得出来,他在这里等她。 ------------ 062 情爱难断 迟疑一瞬,凌钰缓步往前,在陆?身前停下,她将他们之间隔了一些距离,盈盈施礼。 多日没有这样单独的相见了,然而因为绮夫人流产一事,凌钰却不愿正面与陆?接触。她行过礼便径自往前,可心中却知自己是避不开的。 果真,陆?出口:“孤还没有说让你离开。” 凌钰顿下脚步,停住。 陆?走到她身前,语气微叹:“让你受委屈了。” 他竟说了这句话。 凌钰垂眸,睫毛轻颤:“是义兄让阿钰照顾绮夫人,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孤若不如此,岂不是要你接受更大的惩罚。” 凌钰微怔,是的,若她不受这惩罚,又如何堵住悠悠之口。他是替她着想的,这并不算得是多大的惩处。但那一日他是那般地呵护着绮夫人,完全无视着她。凌钰只敛眉道:“那要多谢义兄。” “孤也不想如此……”陆?静立她身前,黑色的瞳孔别样深沉,他挺拔的身躯在此刻透出清寂,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沉默黯然。 凌钰从未见过这样的陆?,他身上已不见了往日的强势沉稳,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落寞。他也是难过的吧,那是他的亲生骨肉,说到底,都是她推倒了绮夫人。 “对不起――”凌钰心中投降。 “孤并不怪你。” “可是我知道你是心疼的,舍不得绮夫人,舍不得孩子。” 陆?嗤笑出声,似是自嘲一笑,“孤不爱绮氏,如何舍不得。孩子是可惜了,但是这也是他的命数。” 凌钰疑惑,这话太奇怪太深奥,她不明。 陆?伸手将她的手握住,她立在风中太久,手掌已是冰凉,他的大手牢牢将她的小手裹住,“陪孤走一走。” 不忍心抽回手,凌钰就这样跟在他身侧,被他牵着离开。他们的脚步很慢,行走在卞耶王宫的灯火阑珊处,身影两两牵绊。 “孤一直没有子嗣,因为每次孤都提前做了准备,因而任何女人都不可能有孕。”他牵着她的手,缓缓说来。 凌钰震住,脱口道:“绮夫人的孩子不是你的……”她更迷惑,“为什么不要孩子?” “绮氏的孩子是孤的。” 凌钰心中一颤,“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但是为什么只有绮夫人……” “孤一次醉酒所致。”陆?的回答轻描淡写。 但凌钰却更加迷惑,“沉稳内敛如你,怎会轻易醉酒?” 陆?凝眸望她,他比她高了一个头,这样微微俯首的凝视让她感到压迫。好久,他缓声说起:“因为孤那时在犹豫要不要将你从青国接回。” 因为她? 凌钰愕然,他的神情并不是在说谎,他很认真,俊朗的面目平静从容。她的心在此刻泛起了颤抖,不自主将他的手握紧,“哦,义兄在思考此事……”心乱如麻,她假装不懂。 “阿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男子的磁性,动听地响在她耳侧重生之幸福要奋斗。 “孤未成江山事,便不会要子嗣。孤未为君主,便不会轻易娶妻。”陆?伸手拨开她被风吹乱的额发,“孤的心思你已明白,为何又不愿意与孤一起?” “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愿与君同,愿与君共历苦痛。但是,你却不给我这个机会……”凌钰苦笑摇头。 “孤的亡妻愿与孤同,却又因孤而亡,孤不愿再如此。” “可是你不懂我的想法,我不是你的亡妻,不会有和她一样的命运。我是纪凌钰,是另外一个独立完整的女子,我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感,愿意陪你共历风雨,你却不愿答应。” 他是聪睿的人,却独独钻了这样一个牛角尖,她不是别人,不会有别人的命运,为何他就是想不明白。 可是她也不会懂得他从前的那份无能为力,世人皆有苦痛之事,他努力让自己强大,只为得到心底想要的东西。如果身前有羁绊,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地亲手斩断。 “孤知道你倔强得很,明明是个小小女子,却不愿低头认输。”他将她纳入怀中,不欲袭来的凉风吹到她,“所以孤也会无可奈何,也会束手无策。离开的两年里,孤原以为你会与初九在一起,再不回来。” 凌钰眼眶涌出热流,她深吸了口气,不欲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再落泪,“子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可是忍不住,她还是落下泪来。“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却始终不愿成全,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阿钰。”陆?无奈,伸手去擦她的泪,“孤说过的,孤的正妻是谁孤都无所谓,但是正妻却需梁天子的安排。不管什么位份,孤始终不会负你。” 这是这个不爱长谈,不爱风花雪月的男人说过最动听的一句话了。但是她还是想要做他的正妻,想要名正言顺站在与他并肩的位置,而不是奴颜婢膝的俯首姿态。 风沉默着往他们身侧轻声过,安静的夜色下,凌钰沉默了太久,“让我想一下……”舍弃不掉,她心乱如麻! 陆?将她拥紧,埋首在她发间轻嗅。她身体散出淡香,让他忍不住沉溺,情不自禁将她吻住,这一吻而下,情再难控制。两年没有见,两年没有再碰过她的身体,他身体的火在周身乱窜,静谧夜色,树影斑驳,他深深吻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太过动心,为她动心。 两具身体都在此刻摩擦出火花,深吻辗转到他的寝殿,他迫不及待扯下所有遮挡。 凌钰的心在颤抖,这一刻她明白他是爱她的,这个骄傲的男人从来不愿说爱,面对爱如一个笨拙的稚子,只会掩藏,却在此刻暴露无遗。床弟之间,他霸道也温柔,只愿将所有的爱都一一融入她的身体里。 她回抱住他,吻他的眉眼,他的唇,喉结,顺着滑下…… 身下是他的炙热,肌肤四处都是他手掌烙下的滚烫,她周身泛出颤抖,他每在她身体上游走一处,她便控制不住地轻颤。 “子陆……”在他挺身进入的时刻,她忍不住轻吟,“如果是我,你也会那样做么?” 让所有女人无孕无子,将她也同样归纳在其中,他会么?她想知道。 “阿钰。”他的脊背微僵,却未回答她的话,更用力地摄取她身体的柔软。 这强烈的快感让她承受不住,思绪已飘散得无影无踪,凌钰脑中已经缺氧,情不自禁呻.吟着。他紧箍的怀抱与身下的温柔都让她醉了,这一刻她明白的,他爱她,却有太多东西抛不下。 但这迷醉里,他不让她走神,用尽柔情,极致缠绵…… ------------ 063 彼此妥协 第二日,陆?挑选了手脚伶俐的侍女指派到绮夫人的殿中,凌钰不再去照顾绮氏,终得清闲。 只是因为绮夫人流产一事,女眷们已不再爱与凌钰来往,即便花庭遇见,她们也是一笑带过,避开凌钰绕路而行。也只有瑞夫人依旧如往常一样与凌钰来往,不较琐事。 晚膳的饭桌上,绮夫人已经将凌钰当做了仇人,对她怒目而视。瑞夫人出言打破这僵局,“妹妹,你要多吃,这些菜都是大补的。”往绮夫人碗中盛汤。 受过伤害的人对所有人都开始防备起来,绮夫人推开那碗汤,含笑着不着痕迹拒绝,“多谢姐姐,我已经吃好了。”等陆?用过了膳,她便起身离席。 凌钰也起身与瑞夫人离开,却在转身时瞥见陆?望来的目光,她读懂他的目光,他有事与她说。与瑞夫人走到庭中,瑞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握住凌钰的手边走边道:“绮夫人心中难过,这样待你你也别太计较。” 凌钰一直都还在疑惑那一日石桥上身后推自己的人是谁,她记得瑞夫人是站在自己身后的,但是却不知那人到底是谁。面对瑞夫人此言,凌钰微笑回道:“我不怪她,本就是我无意中犯下的事情,她是受害者,我不会怪她。” “阿钰果然善解人意,无怪君上将你召回,舍不得你再在绮夫人那里受苦。”瑞夫人含笑凝她,温婉端庄的面容下,一双美眸却闪过深意。 “照顾绮夫人不算受苦的。”凌钰不欲再说下去,陆?还在等她,“瑞夫人,阿钰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忙,先走一步了。” “那你快去吧。”瑞夫人放开她的手,凌钰微笑告辞,却在转身时听瑞夫人问,“是君上唤你有事吧。” 凌钰身形微滞,没有开口的时候瑞夫人已先说道:“我方才瞧见君上似是有话欲与你说,或许是顾及绮夫人在场,不便多言。”瑞夫人一笑,“你快去吧。” 她的笑容温婉美丽,却始终都带着凌钰看不懂的一种深意。这么简单温柔的一个女人仿佛还带着一个面具,凌钰望着瑞夫人温婉的微笑,琢磨不透,宁愿相信自己是生了错觉。 “义兄是有些话不便当绮夫人的面说,那阿钰先走了。”凌钰礼貌地告辞,迤逦回廊,信步花庭,她不再去想关于女眷们的事情,踏去了陆?的宫殿。 她其实知道他为什么想见她,走到宫殿,陆?正在庭中榻上倚靠,他闭着目,婢女正在替他揉穴按摩。凌钰轻声上前,屏退了婢女,为他揉穴。只是片刻,她的手已被陆?按住。 “你知道是我?”凌钰惊讶。 “当然知道。”陆?轻笑。 “可是我都没有出声呀。” “反正是不是你,孤都知道。” 四目相对,凌钰绽放微笑,她知他的心意,此刻忽然想要调侃,于是追问:“可是总得有个原因呀,别人都不会知道。” “别人是别人,孤是孤,怎能相提并论。”陆?却不正面回答她。 凌钰再追问:“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快回答我的问题。”她眸中促狭一笑,放在他双肩的手不由滑向腋下,挠痒起来。 但陆?泰然端坐,眉头一皱,“胡闹,怎如长不大的孩子。”语气虽在责怪,紧抿的唇却是含笑。 四周都是他的宫人,敛眉垂首,即使看见也会装作不知。凌钰笑道:“义兄既然不告诉,那我就走了。”她作势便离开,一双手却被他一扯,稳稳落入了他怀中。 “因为心中有你,所以知道是你隋心所欲。”无奈,他认输。 凌钰面颊一红,从来不想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找我有何事?”不敢再玩闹,她正色起来。 陆?蹙眉,“孤还是喜欢你方才那个样子。”这样太小心,太正经的样子失了一份天真。陆?握住她的手说道,“孤想问你,有没有想清楚。” 有没有想清楚――她其实还不知道啊。 才过去两日,她并不知道自己心里如何想的,乱如麻的思绪纷纷闪过,是同意还是坚持她都不知。但是身前这个男人却是她一直爱着的,凌钰蹙着眉头,终究只有一叹:“子陆,我还不知道。” 他握她的手紧了些,“阿钰,你想要孤怎么做呢。”他语气里是无尽的喟叹。 凌钰知道以他的性格他的身份,他做的这些已经够多了。但是没有办法,她还不能说服自己去接受这她不喜欢的结局。“……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且让我再想一想。” “再等,孤已经等了两年了。”陆?玩味一笑,凌钰却知他已经给足了她时间。 凝眸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是沉稳睿智,有责任心的男子。从初次的相遇她便已被他深深吸引,历经颠簸坎坷,走到了此,心意未便,反而爱得更坚决,她还有什么需要退缩与犹豫的。 她不过是欠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让她倔强的心得到安抚的理由,让自己有台阶可以下,有后路可以退。 割舍不掉,何须让他也这样牵挂! “子陆。”凌钰轻轻唤,“如果天子没有给你安排正妻,你会娶我为妻吗?” 这大抵是所有女子面对心爱之人都想问的问题。 陆?片刻沉默,“如果没有天子,孤与你又是另外一番场景,或许并不会相识。”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绕过了这个话题。 凌钰期待的眸光顷刻黯然,她明白这个男人是以天下为重的男人,他身上有无尽的光芒,普通的男子无法比过,这光芒会耀人眼,会让人不自觉生出崇敬。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将天下看得太重,所以才会果敢决绝,才会有旁人无法比拟的气质,举手投足都让她注目。她已知道他不会是为了爱女私情放弃江山天下的人,而问出方才的话语,实属是对自己的讽刺。 “我明白了。”凌钰倒吸口气,却平静地说道,“子陆,你可以有别的女人,但请千万记得,你心中只可以有我一个。”他的身份让她阻碍不了他去接受别的女子,她只有这一个办法。 这个乱世里,没有地位身份的女人嫁与谁都只是侧妻之位。与其如此,还不如选择自己所中意的那个人。 想得透彻,做了决定,凌钰终于放松不少。 她凝视着他,见他给了她承诺的一个点头,不觉扬起唇角。 “孤不会让你失望。”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孤去忙碌淇河水患之事,明日再见你。” “啊!”凌钰一声惊呼,“怎么转眼就变了!” “什么变了?”陆?疑惑。 “方才还在求我,顷刻又抛下了!”凌钰嗔怒。 陆?忍俊不住,笑出声来,“这算抛下?那孤将你送回澄华殿再去。” 他们相携着漫步闲庭,不时凝眸微笑,四目相对,都能望见彼此眼中微笑的那个自己。 ------------ 064 残忍真相 幸福来得太快的时候,接下来往往会有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他们相携的身影被瑞夫人撞见,凌钰飞快放开了手,与陆?保持了距离。 瑞夫人诧异望来,“君上,魏女……” 凌钰扭过头,行了礼道:“瑞夫人。” 陆?比她镇定,依旧如往日自带一股威仪之势,“更深露重,为何独自在这里?” 瑞夫人已收起那份诧异,温言道:“妾饱食过度,故而出来走走。” 凌钰朝他们二人行了礼,飞快道:“我先回去了,义兄与瑞夫人告辞。” “等等,我与你一道重生之云家千金最新章节。”瑞夫人叫住了她。 她们一道顺路回去,瑞夫人牵了凌钰的手,笑道:“又是我们一路回来,君上是有要紧的事情与你说么?” 凌钰不便回答,这事情就让陆?自己去处理好了,“义兄明日应会告诉瑞夫人,阿钰此刻也不知如何回答。” “什么事,还卖关子?”瑞夫人摇头一笑,“那我就等明日再去知道好了,阿钰,此刻也还不晚,我们去看看绮夫人如何?” 凌钰身影微滞,“瑞夫人去吧,我不便多去。”绮夫人已将她当做仇敌,她去岂不是更碍绮夫人的眼。 “我知晓你担心什么,但这个心结总归是要解开。”瑞夫人认真起来,停下了步子,紧紧望住凌钰,“与我一道去,可好?” 能不相见则不要见,凌钰还是摇头。 “难道你是在怪君上么?”瑞夫人喟叹着。 凌钰不解:“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绮夫人是因为我……” “阿钰,君上这样做是他的不得已,你不要怪他,他也有许多难言的苦。”瑞夫人温言打断了凌钰,微微一叹,“你真的不要怪他。” 瑞夫人的话太过突然,凌钰一时不明所以,“瑞夫人,我真的没有怪过义兄。义兄也并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况且绮夫人一事已经过去,无论怎样,我都不会怪任何人。” “阿钰,你真懂事。”瑞夫人轻叹,“如此就好,你能不计较这些,我对你也没有愧疚了。” “瑞夫人在说什么?”凌钰疑惑问道,脑中完全一片茫然,“什么不计较,什么没有愧疚,瑞夫人又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凌钰脑中瞬间闪过朦胧的画面,那一日石桥之上身后推自己的人…… “难道君上找你不是和你说这些事情么?”瑞夫人诧异极了,脸色闪过一抹尴尬,忙说,“是我弄错了,是我弄错了,快到澄华殿了,阿钰你先回去吧。”她已率先放开了握住凌钰的手。 凌钰反手再握住了瑞夫人的手,上前一步,“瑞夫人,难道你说的是有关于绮夫人流产一事?” 瑞夫人脸色微变,推开了凌钰的手,“是我胡乱之言,你别问了。” 越是不答,越让人想要知道,凌钰追问:“瑞夫人有事瞒我么,为何又不说了?” “阿钰……”瑞夫人欲言又止,仍是后退道,“快分路了,你回去吧,我也走了。” “瑞夫人。”凌钰抓住了瑞夫人的手,到此刻她已明白这,其中必定有着事情是她所不知的,“你不要瞒我了。” 瑞夫人挣脱不开,无奈说道:“阿钰,这……” “你有事隐瞒我是不是,告诉我。” “也是我愧对你。”瑞夫人终于妥协,喟叹道,“见你受女眷们的冷落,受绮夫人的仇视,我也很内疚。其实那一日石桥上,是我在身后推的你。” 凌钰睁大双眸,明明也曾怀疑过,此刻听瑞夫人说来却还是震惊。潜意识里,瑞夫人能亲口承认,必定还会有别的事情。而这事情她不愿听,却控制不住地想听,“为什么?” “绮夫人是梁天子派来暗中监视君上的人,君上政事上的筹备都已先落入天子耳中,绮夫人若是有孕,这后果是万万不敢想的七皇“弟”,乖乖上榻最新章节。”瑞夫人喟叹一声,黯然摇头,“没有办法,可惜了那个孩子,我想君上也是难过的吧。” 她没有再说下去,却将答案抛给了凌钰去想,万般思绪纷乱过,大脑疼得厉害,“你是说,是义兄要你推的我,让我撞掉绮夫人的孩子?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所有事情都在义兄的掌控中,来龙去脉他都知道,谁是谁非他最清楚?”凌钰已颤抖得说不下去,她多希望瑞夫人给她一个摇头,否定她的这番话。 但是瑞夫人肯定地一个点头,不忍地看她,“我也不想告诉你的,是我说漏了嘴,我以前方才君上牵你的手过来是因为告诉了你详情,以为你们冰释前嫌。阿钰,你不要怪君上,他也是无奈的……” 瑞夫人还在为陆?说着好话,凌钰什么都再听不见,飞快跑开。她跑得太急,没有望见身后瑞夫人沉重的面容与得逞的目光。 轻易的一个真相,便能让她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凌钰不敢相信,这个爱她的男人同样算计着她,在众人身前让她难堪,将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她身上,联合了别的女人伤害她,只为保住他更重要的东西。 她心中阵阵疼痛泛滥,却只想听他的亲口回答。 快步奔回陆?的宫殿,秦全正躬身退出门,预备招呼宫人关门。凌钰挥袖一挡,面色漠然,“我要进去。” “魏女,君上已经安寝……” “我要进去。” 她面容冷漠,双眸射出寒冷的利光。秦全唏嘘,里面宫殿传来声音,“让她进来。”他听到了。 他确实已经准备睡下,寝殿的灯原本已灭,婢女又折回点燃。 凌钰大步走进殿,但越到近处,脚步越慢。她一瞬不瞬凝视着他,泪水瞬间决堤而下。 陆?大步上前将她的肩握住,“为何哭了?” 凌钰一字一句问:“我做了你的棋子,解决掉你一个麻烦,你觉得高兴么?” 陆?脸色一变,沉声:“为什么这样说。” “果然呢。”凌钰尽是失望,推开他的手,摇头道,“算是我爱错了人,算是我错付了身心,竟然会爱上一个设计我,将我当作棋子来用的人!” 此刻,陆?已知她所说之言,再解释亦已无用,“你都知道了。” 轻描淡写的回答,让凌钰的心更失望起来。 “是孤安排的,一切都是孤安排的。但那一日纯属意外,孤也不会知道会是你站出来。” “不官是不是意外,你也已经将我算在了那一局棋里。” 陆?沉声回:“你怪孤可以,但你应该明白孤。” “我为什么要明白!”凌钰冷笑,“子陆,原来我看错了你呀,原来你都不将我放在心底,不曾信任过我。” “孤何时这样想过。”他也怒了,语气冰寒。 但若是信任,他为何要安排人推她,为何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凌钰狠狠呼吸,努力将泪水逼回。 “你太年轻,孤不愿让你承受这些。”他其实想护她,不愿让她经受这些云波诡谲的阴谋,况且他也有一份担心,怕她知晓真相下不去手,或是未经人事错手失误。瑞氏最适合了,知他心意,又伴他多年,是他信任的人。他这样想,不觉有太多对不起她。 ------------ 065 囚禁逼婚 但是她痛苦的面容让他不忍,终究还是不忍心去斥责,陆?放缓声音道:“阿钰,事情已经过去,孤希望你不再提起此事,未来与此事无关……” “谁说无关。”凌钰打断,“已经发生了,不可能没有关系的,你没有想过要信任我的对不对,不然又怎么会将事情瞒着我,引我入这圈套中。”那一日戏台下,他携绮夫人的手含笑以对,样子宠溺至极,从始至终没有正眼望过她。原来这都只是他与瑞夫人的一场戏,而她却用最难过悲伤的姿态去帮他演完,做受他控制的一个戏子。 不可能了,这伤害再怎么弥补她都不愿原谅。 “子陆,我想过你会这样欺瞒我……” “国事为重,这并不算得欺瞒,况且孤没有给你任何伤害厉少霸爱:囚宠小娇妻全文阅读。”陆?不以为然,他眼中只要有关国事,什么都可以放下的。但凌钰哀伤的面容让他不忍,“明日孤已准备公开你我间的关系,孤已写好了信,命人送去了胡,天子会答应你为孤的侧妻……” “不必了。”凌钰生硬地打断,好久才说,“承蒙义兄厚爱,阿钰不愿做任何人的侧妻了。” 陆?瞬间沉下脸,“你这又是胡闹什么,孤已请禀天子,此事不可这般胡闹。” 凌钰决绝地开口:“不是胡闹,我一直都没有想过与你胡闹,阿钰不嫁了,不做任何人的妻妾了。” 陆?已是怒不可遏,稳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孤以为你能明白孤的这片心意,不想你是无理取闹之人。阿钰,你太让孤失望了。” 他穿着白色里衣,松散的黑发散落肩头,明明一身随性慵懒,却依旧不减气势。 凌钰后退,“是你让我失望的。”她转身夺路而逃,不愿再留在他身边。但手腕却被陆?从身后拽住,他狠狠将她扯回,沉声道:“你要去哪?” “不想见到你!” “孤已将请禀天子,难道你真的不愿做孤的女人?” “是的,不愿,不愿意,不会再愿意!” 他的黑眸深不见底,凝视她半晌,愤怒地将她拉到一间宫殿,“就在这里好好反思,直到你愿意为止!”砰的一声,大门紧紧闭上。 他将她扔到了这里,扔到他宫殿中的一间小屋子,摔门离开。 凌钰愣愣出神,不敢相信陆?会这样对她。这个男人可以温情,也可以瞬间无情,原来她并不是一个例外,与他王宫中的所有女人一样,不过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妾。 大门锁上了两天两夜,除了婢女打开一线门缝送进食物,陆?没有来看过她。 被软禁了,被囚禁了,这个男人竟然会囚禁她!直到现在凌钰都不敢相信,所有食物都难下咽,她如一个垂老的妇人呆呆杵在殿中,仿佛下一刻就已要频临死亡。 空气都不再流动的房间突然折射出一线光亮,凌钰缓缓抬眸望去,陆?一身王袍走近她身前,俯首望她。 她率先移开目光,不愿再与他对视。 没有开口,等到好久,他轻轻一声长叹,“你知错了么?” 凌钰不愿开口回答。 陆?恼怒,俯身挑起她的下颔,“在这里静思两日,难道还没有磨掉你的性子?” “不愿意。”干涩的声音出口,却是这样一句回答。 陆?手上的力道加重,捏着她的下颔,直至凌钰面颊通红,他才愤怒放开。 他背转身,对她已是失望透顶,“孤一直以为你善解人意,一直以为你善良温婉,原来连你都不懂孤的心意,与孤背道而驰,你们都快活么!” “义兄迁怒阿钰了。” 她平静自若的神态让他更怒,猛地回身,陆?沉沉说道:“你已是孤的女人,再做这些无谓的抵挡又有何用。” 凌钰缓缓朝他凝眸,轻轻一笑,“是没有用,但我只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不愿再嫁你。” 一无所有的普通女子,威胁一个诸侯王君,她轻轻笑,他却瞬间爆出怒火地狱电影院。 隐忍着,他不愿再生这气,“孤已经请禀天子,你将会是孤的侧妻,难道孤给你一个侧妻之位还不够表明孤的心迹?”失望,原来她半分都不懂他了。 凌钰沉默好久,“如果你让我做你的正妻,或许我会考虑。” “纪凌钰――”冰寒的声音从紧咬的齿缝迸出,陆?深望她一眼,拂袖离开。 明知他给不了这个位置,她却要断了后路地将他逼走。黑暗的房间再一次死寂沉沉,凌钰闷得喘不过气,扫视四周,这间屋子应是他宫殿的独设,连窗户都没有。 走不出去,如何是好。 等到傍晚,婢女端来了今夜晚饭,凌钰想要离开这里,心中急得不可开交。她脑中灵光一现,强装镇定地问道:“君上呢?” “在议事。”两个送饭的婢女都还是恭敬,有礼地回她。 “议什么事,可用过饭了,最近都忙么?”凌钰连声问。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她突然的转变让她们奇怪,但也回道:“天子又要云游,君上在与大臣们议事呢。君上还未用饭,魏女……” “告诉君上,我已想通,你将这个交给他。”凌钰拔下头上玉簪,“他自会明白的。” 两个婢女皆是一喜,忙接过,“奴这就去!”她们放下晚饭便已转身,凌钰叫住她们,“可否留下一个帮我的忙。” “魏女有事请讲。” “我的腿像是抽筋了,你们着一个人过来帮我揉穴。”凌钰面色露出痛苦之色。 婢女不敢忤逆,一个去了前殿禀报,一个留下照顾起凌钰。 凌钰心跳加快,“去榻上取药膏来。” “魏女这里有药?”婢女疑惑极了。 “去。”凌钰沉声吩咐。 婢女不敢违逆,转身望里走进,昏暗的烛火中,凌钰飞快夺过桌案烛台,朝那婢女的后脑敲去。 一声闷哼响过,那婢女已经倒地晕厥。 凌钰紧张地拍拍胸脯,飞快换上了婢女的一身宫装。她关紧了门,低着头走出大殿,快步步下石阶,却猛然听到一声尖细的嗓音响来,“魏女如何?” 是秦全。 凌钰抑制住心中的紧张,学着那婢女的嗓音,“用过一些,吩咐奴去找君上来。” “君上已知,派我先来告知魏女,你下去吧。” 不敢抬头,凌钰只规矩地退下,细步走出一段距离,她才敢放开脚步跑。秦全已经去了,肯定会发现她逃走了,这王宫已经没有呆下去的理由。瑞夫人是无意告诉她的么,为什么她觉得事情太过巧合!陆?可以这样对她,她还要用什么心态去接受去爱!算了吧,逃出去,去外面的天地,去找云初九,去找董氏,他们是真心待她,而不是像这卞耶,所有人都提防算计。 但是陆?肯定知晓她会去青国,凌钰心中慌乱,奔跑在这清冷的王宫中,跌跌撞撞。她只想快些出宫,匆忙走到空旷广场,四周停了五六辆马车,陆?在与大臣商讨政事,那么这些马车就是大臣们的。 咬唇,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出宫了,下定决心,凌钰钻进了最近的一辆马车。 ------------ 066 逃离卞耶 车中有小案,案台铺了布,遮住了下方的空隙。凌钰藏身案台下,用这布遮挡住身体。 “林大人好走!” “这边这边,这辆车……” 马车外响起了声音,凌钰屏息,不敢乱动。 这确实是臣子们的马车,等这辆车的主人上车,马车已开始徐徐启动。凌钰的一颗心猛跳不停,生怕出宫遇阻。她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吁出,屏息警惕着。 车中传来一声男子的轻叹,听来分外熟悉。 凌钰也见过数位大臣,虽不熟识,也算有些印象。她脑中思考了一瞬,心中微惊。这声音与林淙很像,莫不是他?若是林淙,他一心效忠陆?,势必会捉她回去。 凌钰更加不敢呼吸,一颗心猛跳。 半晌,马车终于停下,车夫过来掀开帘子,“大人……” “君上走得那样匆忙,或许宫中出了急事。你将马车就停到这里,别牵回院中了,说不定我一会儿还要入宫去。” “好的。” ――这马车的主人是林淙。 凌钰最熟悉的臣子就是林淙,因为他年纪轻,又对陆?忠心,故而她也十分信任他。此刻自己逃离出宫,却不敢与他相见。她藏身案台下不敢乱动,但却忍不住地悄悄撩开一线缝线往外探去。 林淙一身官服,腰间挂着专属他的令牌,他正低着头起身,预备下车。 电光火石间,凌钰从案台下伸出手,悄悄取下他腰间的令牌。 林淙毫无知觉,已经下了马车。 凌钰飞快收回手,紧紧将令牌攥在掌心,紧张得不敢呼吸。 好久好久,四周再没有声音。确定四周已是没有人时,凌钰小心钻出身,掀开车帘往外瞧,长街灯火稀微,薄雾弥漫,林淙没有将马车停在府中,而是栓在了府门外。这里闾阎扑地,四处坐落着卞耶官员的府邸,因而不会有闲杂人等往这里经过。所以林淙将马车停在这里并不会出什么事情,机缘巧合,这恰恰方便了凌钰。 凌钰一跃下车,撒腿往长街出口跑去。她知道路,即使从未来过这里,也能从方才转弯的倾斜中感知出来。况且曾经听闻陆?说过,北街闾阎扑地,乃官家府邸,出北往南,乃卞耶城门。 她跑出了街口,往南一路飞奔,路遇赶车拉客的车夫,即便已快子时,卞耶王城依旧灯火明亮。几个车夫都朝她招揽生意,“姑娘要出城?坐马车呀,坐马车很快的,若到子夜恐怕出不去了。” 是呢,一到子时城门紧闭,她就算偷到了手令也还是有些担忧。 凌钰坐上了一辆马车,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停在城门处。她拿出林淙那枚手令,轻易出了城门。但她依旧提心吊胆,只命车夫快些驾车。 “姑娘去哪里?”车夫在问。 去哪里?凌钰有些迷茫,如果去找云初九,他会收留她,但陆?却还是会将她寻回。她的名字已经被陆?上报给了梁天子,是不可再拒婚的。可是她已经不愿再做陆?的妾与侧妻,一个欺骗着自己的男人她不敢要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 要去哪里呢,这天下之大,她竟然已经没有归去。 车夫又急问:“姑娘去哪里,要出卞耶么,出了卞耶国就要高价收费了。” 高价收费,凌钰哑然,她身上没有银两,偷偷逃出宫,她哪里会想到要准备好盘缠! “出卞耶,我得给起你银两。去……去胡国。” 胡国,梁天子的王城,因为只有胡离魏国最近。她要回去,回去她那个久违的虎丘村。娘亲的身后事她都没有办,多么不肖。 “那要三百两。”车夫思考了一瞬与凌钰说道。 “好。” 她身无分文,这钱要怎么给? 凌钰已能料想到此刻王宫中定是一团乱,她的离开能让陆?有那么一丝心痛么。她猜不到,或许陆?根本没有真的爱过她,只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他,他才想要对她好一点。 想到曾经,凌钰心中满是失望与后悔――曾经,她怎么会搭上娘亲的性命去救这样一个人呢! 车夫驾车的技术娴熟,在夜色里穿梭自如,颠簸中,马车已离卞耶越来越远。凌钰心中的担忧渐渐变淡,但想到真的就要永生不见,心却猝然泛起了痛来。 而夜色下的卞耶王城已经乱作一团,王宫中各路人都乱窜,正殿大门下的陆?身姿挺拔,浑身散出慑人的寒气,“必须找到魏女,否则提头来见。” “君上,阿钰怎么会突然不见?”瑞夫人焦急凝望陆?。 陆?移来目光,猛地捏住瑞夫人的下颔,“孤也想要问你,为什么要给阿钰说那些事情。” “君上,妾……”瑞夫人疼得面目扭曲,不知如何回答。 “不要告诉孤这不是你说的,除了你还会有谁再知道?”陆?双眸射出利光,手掌从那光洁的下颔滑向脖颈,他用足了力气,真想狠狠捏下去。但瑞夫人痛苦的面容让他恢复理智,怒甩衣袖,他大步离开。 连最信任的瑞氏也会背叛他,他最动心的女子也会离开他。他还能信任谁,还能宠爱谁,原来高处之上果然不胜凄寒…… 忙碌奔走的侍卫来回禀报,一辆马车出了城,用的是林淙的手令。 在陆?狠戾的逼问下,林淙自己都是一头雾水。陆?暴跳如雷,“不管她怎么逃掉的,孤要你马上将她找回来。” 派去的士兵依旧没有消息,而这件事情又不能大肆宣扬,这样隐秘搜寻而又没有消息之下,陆?已近发疯。 他在想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无依无靠,如何能在这乱世里过活。这样想,他的心泛出深深自责,懊恼不已。 几近天明,凌钰的马车已经驶出了卞耶境内。离开了卞耶,辗转到了胡的另外一个小国,她想去胡王城,催促车夫快马加鞭,却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发上的饰物已经典当作银两,这一路来皆用作她与车夫的伙食费。没有银两车夫就不会再送她去胡,凌钰心急如焚,她要怎样才能找到这三百两银子啊! 一路来,他们走过许多崎岖山道,前路畅通,后路无阻。凌钰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明明不愿陆?追来,心底却抑制不住地失落。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再多想亦已无用。 绝情的人,还想他做什么呢! ------------ 067 意外之人 到了夜晚,凌钰困意袭来,吩咐车夫停车休息。朦胧入眠之际,耳边却有??的声响传入。 中年车夫的鼾声很大,在夜晚格外清晰,然而不远处传来的草木??声却也很大,更奇怪得很。凌钰心惊胆颤,害怕夜色里歹人出现。她盯着那声源处,依稀望见一团黑影缓缓冒起,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 “啊――”凌钰忍受不住地惊叫。 车夫霎时睁开眼,还有些惺忪的睡意,凌钰的尖叫让他腾然坐起,“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凌钰颤抖了声音。 “哪里,哪……”车夫也望见了那黑影,顿时警惕起来,“谁在哪里!” 车夫握紧了缰绳欲驾,凌钰眼瞧那黑影走近,突然出声制止:“等一下。”她犹疑着跳下车,盯着前处那团黑影,“……你是谁?”她觉得这略胖的身影有些熟悉。 那黑影闷哼一声,也带了份警惕,后退几步,“我不认识你,走开。”尖细而又粗哑的声音响在这夜空。 凌钰闻声更觉熟悉,盯着那团黑影,她竟完全没有了害怕的心理,不自觉上前:“你往后走去哪里,后面还有路么?你受伤了对不对?”这声音应是一个中年男子无疑,他的后退的身影微跛,或许是受了伤。凌钰在脑中搜寻着记忆,夜色里的这身影多么熟悉,然而声音却有些陌生。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呢,这因腿受了伤而微跛的身形有些像记忆深处的一个身影。哦,对,是父亲,父亲曾经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了腿,也是这般颠颠簸簸地走回了家。 凌钰颤声:“你……” 她说不出话来,那团黑影见她并无害人之意,索性走出了那边深丛,走到了空地中央。 夜幕微光依稀将他的面容照开,平凡的一张脸,双目却精明有神,他下颔堆满了肉,瞪大了眼朝凌钰张望。 凌钰此刻愣住――确实是熟悉的人,然而面前这人对她却不熟悉。 圆肚大人,那个欺辱陆?的小人,那个梁天子身侧的阉人。是他,竟会是他。 凌钰霎时警惕起来,纵使圆肚不认识她,但因为梁天子的缘故,凌钰不敢再多接触下去。 她正想后退折回,圆肚却走上前几步怔怔望她。 凌钰心中一惊:难道他见过她,知晓她的身份? 暗暗扫去目光,圆肚却依旧怔怔发神,望着她游离了目光,他几乎是失声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凌钰警惕着:“我与你素不相识,不便告知。” 圆肚失神,“真像,真像!” “像什么?”虽然警惕,同样好奇。 “像钰……”圆肚突然缄口,精明的双目在此刻变得黯然,沉顿一瞬,他道,“像胡姬。” “胡姬又是谁?”凌钰奇怪。 圆肚发笑,摇头道:“你是曲国人,不知胡姬也是当然中宫最新章节。” 凌钰更加疑惑。但她知道圆肚是把她当做了曲国人,这里是曲国境内,她也不便多加解释。但卞耶宫人不是说过梁天子又云游了么,圆肚身为他的侍监怎么不跟随在侧,而是孤身一人在此? “你受了伤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呢?”凌钰试探着。 “受了轻伤,不碍事。迷路了,在找家主。” 虽然有所保留,但却与凌钰心中猜想的不差太多。圆肚此人太奇怪,竟然对她这个陌生人没有提防。 此刻他已经不怕,大腹便便走上前来,朝凌钰身后望去一眼,“可否搭个车,我要去曲国王城。” 凌钰脑中盘旋着,朝圆肚一笑,“可以,但是……” 夜色过去,天渐透亮。马车又开始安稳行驶,车中多了一个人陪凌钰一道,圆肚上了凌钰的马车,同时答应了凌钰一个条件,给她三百两银子。 是呢是呢,这下她有银两可以付车夫的车费了。 圆肚腰间有银票,身上还收有金叶,凌钰夜间安睡时无意瞧见,这一路已经不担心路费的事情。只是她心底有个疑惑,圆肚此人奇怪得很,一路都在与她交谈,他的样子与神态亲切得很,待凌钰仿佛亲人。 他会问:“曲国有什么特色之地呢?” 凌钰不愿暴露身份,笑回:“曲国特色之处很多,若有机会我可亲自带你去逛。” 圆肚会将目光移开,望着远方,“哦,我知胡的特色之地有很多,若有机会我也可以带你去胡。这天下七国我都去过,胡、卞耶、青国、魏……” 他没有说完,凌钰急声打断:“魏国么?”她的声音干涩发紧。 “去过,怎么了?” “那是敌国呢。”只能这样回。 “敌国……”圆肚的声音充满感慨叹息,不再与她搭话,静望着车外山野。 安静好久,凌钰去望圆肚,他确实是一个发胖的中年男子,远眺窗外的样子给他添了份愁绪,让他整个人都笼上一股脆弱。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大恶人身上看到脆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平心静气地与他交谈静坐。她莫名地觉得圆肚此人让她亲切,不知缘由。 “从这里去魏是不是很远?”凌钰问道。 “是很远,必须穿过胡王城,你去魏做什么?”圆肚收起了情绪问她,“你一个孤身女子去,会遇到危险的。” “我只是问问,只听人说魏国的山水很美,恐怕在胡是看不见了。” “是很美,山水清明,鸟语花香。你要去胡?” “我……”凌钰沉吟着,“是呢。”她其实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想回魏国虎丘村,回去料理娘亲的后事,但是去魏必须悄悄地去,偷偷摸摸地去,除非她能拿到胡国高官的文书。 圆肚一笑:“小丫头,我猜你身上没有银两了吧,你一个人还是不要去了,乱世动荡,太危险。” 凌钰愣住,这声“小丫头”从圆肚口中发出竟带着久违的亲切感,让她莫名想要掉泪。她半晌回过神,收住情绪问:“哦,我不怕。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银两了呢?” “你一路来连吃饭与马粮都是用我的银两,哪里还会再有钱。”圆肚摇头笑着。 他没有怪罪,一丝怪罪也无染指冷血市长。凌钰傻住,陆?与云初九不是说过圆肚此人是梁天子的走狗,是大恶人么,他怎么会待她这般亲切? “我不是小丫头,我要去胡。” “为何独身一人,还是回家去吧。”圆肚失笑。 凌钰沉默,好久才道:“无家,夫弃。” 圆肚微愣,喟叹:“小小年纪就被夫家谴弃,不过这乱世里什么都是寻常。”他从身上摸出几片金叶抵到凌钰手上,“算是相救恩情,快到曲国王城了,分别后保重。” 凌钰握着掌中的金叶,突然很是难过。她不自觉抓住了圆肚的手,怔怔凝视着他。平凡的面目呀,为何她会觉得这样熟悉与亲切。“多谢你,你曾说你与家主失散,那你在曲国王城是找你的家主么,他会责备你么?”她竟替圆肚担心起来,恐梁天子责罚。 “无事,我已习惯多年了。”圆肚回握着她,“丫头保重吧,勿再乱跑,寻个人家吧。” 圆肚没有说明缘由,凌钰也不再多问。终于抵达曲国王城,圆肚已经下了马车离开。凌钰给了车夫三百两车费,也不由寻思着自己接下来的路。这是乱世,她能做些什么才可保住平安? 寻思不解,凌钰只先将车夫遣回,自己寻了酒家住下。离出逃已经半个月,这颠簸中她没有听到过陆?寻她的消息,估计消息也快到了。但细细一想,陆?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寻她,他已经向天子上禀了奏章,请求天子同意他立她为侧妻的事情,如果他敢光明正大地寻她,那么天子势必会拿此事定他一个罪名。 所以陆?不敢大肆寻她,她可以放心先在曲国住下。 带着这样的心情,凌钰住在了曲国。她对此地还不熟悉,每日也只在酒家庭院闲步。但憋了五日,她已受不住一个人的孤寂,趁午时人多,凌钰准备上街一趟。 曲国比卞耶小,但王城也繁荣兴盛,街道来往人密,熙攘不休。 没有做好何去何从的打算,凌钰心思惶惶,在这长街来回几趟,竟不知自己的前路该如何再走下去。索性不再闲逛,折身回去罢了! 才进酒家大门,便听大堂传来喧哗声。 “是这样,谁敢!” “那岂不是打死了?” “那是天子的走狗,天子最后还是捡回去啦。” 四座传来哄笑,凌钰虽不知他们在谈论什么,但隐约有几分清明。她走到柜台去问掌柜,“他们在说梁天子么,天子来了曲国?” 掌柜小心回她:“天子云游,已到曲国。” “那‘走狗’是谁,谁被打死了?”凌钰喉咙发紧,盯着掌柜不敢眨眼。 “天子身边的阉人呀,不知犯了什么错事呢,被打得半死。” ――是圆肚无疑了。 凌钰紧张问:“犯了什么错事呢,伤得重不重呢,现在如何了?” 掌柜耸耸肩,嗤笑一声,“我咋知道,听说是被天子捡回去啦。” 凌钰高悬的心稍稍放松,但却还是心有担忧。她与圆肚只这一次不算深交的相遇,但却因为那份莫名的亲切而不愿他受什么伤害。圆肚是云初九与陆?口中的恶人,但在梁天子身前却卑微得很,即便他能依仗梁天子对陆?无礼,但却同样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 068 突遇猛兽 又在曲国住下了两日,凌钰不知前路如何行走,心中惶惶。小小的庭院已经不能关住她猛跳的一颗心了,最后的最后,凌钰终于做下决定,她要回魏国,不管如何艰辛,她都要回去! 做了决心,行礼也收拾好,结算了这几日的房钱,凌钰只着了粗衣布衫出门。没有红妆,不戴朱钗,她只如一个最最普通的女子,跟随着如潮的人群走在大街上。 过了熙熙攘攘的长街,凌钰坐上了远行的马车,马车很大,是客车,里面坐满了同样需要远行的人。她们妇孺坐在一趟车中,男人坐在另一辆车中。 凌钰这才知其实也有很多人如她一样被迫滞留他乡,都想回归自己的故土。 车中一个王姓的年轻女子与凌钰道:“你也是去魏?我也是,我是魏人,因战乱跑到这里来,现在要回去了!” 凌钰顿感亲切,但也对归家感到无望,“守查很严,你要怎么回去呢?我也是魏人,但是归家却不是易事呢!” “逃难时逃得过来,回去也应该能够回去。只是听说天子也在曲国境内,就怕遇到有了冲撞。” “梁天子……”凌钰唤她王姐,“梁天子在曲国和我们行路又有什么关系?” 王姐担忧地说道:“听说天子一路强行掳走很多年轻女子……” 凌钰微惊,“这天下都是他的,何必如此和嫂子同居的日子最新章节!” “谁知道呢……”王姐喟叹一声,终究无言。 这一路凌钰都与王姐相伴,好歹有了一个照应。马车驶出曲国,相安无事。只是夜路难行,他们坐在车中困意难挡,又来回颠簸,一直都睡不好觉。 昏昏沉沉里,凌钰被一阵骚动惊醒,“钰灵,钰灵,快醒来!” 晃晃悠悠睁眼,王姐正焦急地唤她。凌钰只告诉王姐她叫做钰灵,不敢说出真实名字。她疑惑问:“怎么了?” “快跑!” 跑? 王姐跳下马车,直接将凌钰扯下马车。凌钰这才察觉车中的妇孺都已不见,只剩她与王姐两人。 “出了什么事,怎么了?”凌钰急声问。 “前处有强盗,大家都散了。” 奔走在夜路下,颠簸坎坷中寸步难行。已快冬至,寒冷的风灌入口中,逼迫着凌钰不得已闭了唇。她们奔走了好久,实在累得不能动弹,凌钰忍不住跌坐在地上,“不行,不行了,跑不动了,怎么会有强盗呢?” 王姐同样疲累,见她蹲坐了,也妥协地蹲下,“乱世里什么事情没有,一车中的好几个年轻女子都被劫走了,大家都已经逃了!” 凌钰喘着气道:“强盗或许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不要命了!” “他们劫走了人应该就会罢手的,前面没有路,就算有我们也不认识路,怎么跑得回魏国。” 王姐犹豫着,“不行,强盗万一还在……” “回去试一试。”凌钰坚持。 王姐其实也拿不定注意,她是商户人家的子女,双十年华还未出嫁,平日凌钰见她皆是稳重,此刻竟然也失了分寸地犹豫不定。凌钰猛立起身,“走吧,回去。” 前面没有路,就算有,说不定还会碰到另外的恶人。她们折回去还可以去寻队伍,也可以按熟悉的路线去胡。 王姐没了主意,只能听凌钰的。他们相互扶持着走在这望不见前路的小道,只能彼此依偎。 终于走过一片大山,前处隐约传来几点星火。凌钰与王姐紧握着手,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她们加快了脚步往那火光处走,越离得近,凌钰心中反而越没用了那份欣喜。她的脚步慢慢变得迟钝,王姐察觉到了,问她:“脚累了?” “不是。”凌钰摇着头,说出心中的疑惑,“前面的火光很亮。” “是的,真好!” “火光也多。” “是啊,肯定人多!” “是的,肯定人多,但是乡野之地,怎么会连出成群的火把?” 王姐疑惑起来,好一瞬,惊讶地说道:“你是说,你是说那极有可能是强盗?” 与凌钰对视一眼,在望清楚凌钰眼中的肯定时,两个人抓紧了彼此的手,撒腿便往后跑酷总裁的落跑甜心。 只是才转过身,他们身后却有一道黑色的人影。 “啊――”寂静的夜空爆发出一声尖叫,凌钰抓着王姐的手发了疯地往一旁跑开。 她像没了命一样什么都不惧,往前便是义无反顾。凉风从耳侧疾驰过,凌钰突然想起了与陆?逃亡的时刻。他们那个时候也是不休不止地逃亡,那个时候有他在身侧,任何困难险阻都会护着她。 而此刻,她只剩自己。 “有刺客!”身后传来连声的惊呼。 刺客,她们怎么会是刺客。难道驻扎这里的人不是强盗么? 凌钰已来不及思索,拉着王姐的手拼命往深丛里躲。不知不觉里,她们竟然甩掉了身后追赶的人,而她们也在这盲目的奔跑中躲进了一座大山。山中四面绿林环绕,深丛及腰,蹲下身便瞧不见人影,是个极易藏身的好地方。 但是这深丛也划伤了凌钰,让她侧脸留下一道血色的红痕,长长横在她清丽的面容上,瞧着竟有些触目惊心。 王姐又惊又可惜,“划伤了,流血了,会好吗?” 凌钰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到底伤成什么样子,但命比容颜重要,她摇头,“这又算什么,我只想回魏国去。” 她们提心吊胆在山中呆到第二日正午,直到实在饿得不能忍受,才小心翼翼出了藏身之地。两人对视一眼,凌钰说道:“山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吃,我们一起走,不然会寻不到对方。” 王姐点头答应。 她们牵着彼此的手不敢松开,小心在山中寻找可以入腹的食物。凌钰从小生在山中,也自然知道哪些东西是可以入腹的,但是走遍了小半片山,她们也寻不到可以吃的食物。 王姐已经累得再走不动,凌钰同样很累,但困境里却不敢轻易气馁。只要一个人说不,另外一个人肯定会跟随着放弃。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开,我再去找找看!” “你能行吗,我们一起去。” 凌钰微笑摇头,“就在这里等我啊!”转身走开。 其实困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与你一起共历风雨的那个人。即使与这个人只是陌路相逢,但在困境里摩擦出来的情谊往往更加让人感动。 凌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自己与王姐饿到,不能绝了这归家的路。 她不准备往山顶去,山顶一般什么都没有的。她下了山,往山下的路走。 这座山的丛草很深,凌钰迈开深浅的步子,仔细张望着四处。 山风一过,四周响起草木??的声响。 但这??声响里隐约又夹杂着别的声音,凌钰停了步子,屏息细听。山风一过,草木??,虽然奇怪,却也没有什么异样。她暗叹自己多心了,摇头无奈一笑,继续往前。 才迈开几步,前处深丛中猛然传出沙沙声响。凌钰愣住,凝眸望去,已是目瞪口呆。 前处深丛中窜出一只黑豹,嘶吼着朝这边奔来。 面对这瞬间的突变,凌钰已经失了思考,双腿已经生了根,直直立在原地,不能动弹分毫。 ------------ 069 神秘男子 凌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命丧在这动物口中。 她错愕立在原地,眼望那怪物张牙舞爪地朝她扑来。 快要冬至的季节,山林中竟然会有黑熊。她瞪大了眼呆立,电光火石间来不及思考,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了:要死了,要死了,她要死了! 眼睁睁望着那只黑熊扑来,凌钰已经心生绝望。 耳侧的风像被利箭划破,只听一声重重的闷哼,那只黑熊更肆无忌惮哀嚎起来。 好久好久,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来,反倒是黑熊的喘息越来越大。凌钰终于拉回思绪,凝眸朝那黑熊望去,它倒在地上吐着白气,身上竟插了三支箭羽! ――箭! 凌钰震惊,寻望远处,山的下方正缓步走来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他手持弓箭,直直望她。 他迈步铿锵,硬朗的轮廓满是凝重,缓步朝凌钰这边走来,每走一步都让凌钰莫名地感到压迫。 冰寒的眼神,坚挺的鼻梁,紧抿的唇……他浑身都散发着桀骜的气息,越走近凌钰,越让她感到一股压迫,心底没由来地恐惧。 想退,却因为经历方才的事情浑身紧绷,此刻放松下来顿感失了所有力气,脚步扎了根,动弹不得。眼睁睁望着那男子走近,凌钰瞪圆的双目。 他已经立在她身前,凌钰忽然在此刻觉得冬天已经来了,浑身都凉得想要颤抖。他比她高了太多,俯瞰着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所有视线大宰辅。 “……多谢你救了我。”凌钰极力稳住自己声线的颤抖。 “你叫什么名字?”低沉浑厚的一道声线。 “阿钰……”凌钰暗暗懊悔,她明明不想说的,但在这男子身前,她竟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幸好幸好,幸好她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他是陌生人呢,她不愿坦诚相待。 “哦?”男子突然咧嘴笑起来,他有一口白牙,硬朗的五官明明粗犷,但拼凑在一起却是另类的好看。不像云初九的俊秀,不像陆?的稳重,身前这男人仿佛如一个魔,只这轻轻一笑,足矣摄去她的魂魄。 冷风吹来,将男人的头发吹得飘舞,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浑厚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山林,同样也包裹着凌钰,让她无所适从。 退后一步,凌钰朝他行了个礼,“多谢你,我,我……”告辞的话没有出口,凌钰咬下返身,大步迈出。 “啊!”一声惊呼,她的手腕被男人拽住,狠狠一扯,已经落入他结实的臂弯中。 凌钰惊恐地瞪大眼,“你放手――”她想说“放肆”,可是面前身前这个男人,她竟然说不出口。他咧嘴笑着,一口白牙仿如能吃人的猛兽,甚至比刚才那只黑熊更加令人畏惧。她不敢斥责他,在他收紧的臂弯中失神好久,才拼了力气地挣扎反驳。 “阿钰,阿钰,你叫阿钰,哪国人?”他好笑着问,轻易地握住她挣扎的双手,让她再动弹不得。 凌钰急得没有办法,落入男人怀中,使不出力气,让她更加恐惧起来,“你快放手,快放手!” “哪国人?”他还在笑着问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泛出精光,仿佛她是美味的食物,而他是那只凶猛的黑熊。 凌钰用力地挣脱,眸光突然瞥见男人身后涌出的大批人马,骑着烈马的一队人围在他们身后,都静守那里,没有出声。凌钰料想他们应是一伙人,只恨自己不该下山,不该跑到这里来。 她挣脱不开,情急之下抓起男人的手一口咬下。 男人闷哼一声,却更大笑起来,眸中射出精光,牢牢锁视着她,“咬我,喜欢我?你行的胡国之礼,告诉我,你是哪国人?” 疯子! 变态! 凌钰拼了命地甩开男人的钳制,撒腿往山上跑。她不顾一切只为摆脱这男人,脚步一刻都不敢停下。回身警惕望去,男人立在原地没有来追她,却含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凌钰浑身一颤,不敢停下。 她记着路跑回去找到了王姐,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便又继续跑,王姐诧异地问:“又出事了?怎么了?” “遇到一个疯子!”凌钰心中后怕,不愿再多解释,只拼了命地奔跑。 王姐自然能够看出情况不对,缄口不再问了。 她们往山下跑去,凌钰却突然刹住脚步,脸色一变,“不行,得往山头跑。”男人与他的人马都在山脚,她们这样冲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王姐此刻反应极快,拉了凌钰的手边折回身。 只是这刹那,凌钰与王姐呆呆立在了原地:那个威武高大的男人正泰然立在她们身前,他占据高处,俯瞰着她们,微扬的嘴角有胜利的笑意。 他如一个无处不在的勾魂人,轻而易举摄去她们的魂魄。 凌钰傻傻瞪大眼,拉着王姐就往下跑,但是后面却不知在何时围满了人,他们堵住了路口,已经不能够下山去了老婆,偷你上瘾。凌钰咬牙,只埋头往一边跑去。早听闻有强盗,原来这个强盗竟然这般放肆无奈!若知如此,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来的! “嗖――”耳侧的风被撕裂开,三支箭羽钻入地上,只差一毫就刺进了她的脚上。 凌钰后背沁出冷汗,脸色已经惨白一片。男人是故意的,是故意的,他在向她告诫,他有能力杀掉她,却放过她,只是想她任由他的摆布。双腿都已经颤抖,王姐比她更害怕,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 凌钰如木偶般僵硬回身,“你想……怎样?”她微薄的呼吸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 在这个男人身前,她是畏惧的。她心中有一个声音清晰地告诉她,她不会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大步朝她迈来,他停在她身前,威武的身躯带着风,顺势抬手抚摸凌钰的脸颊,带起的清风吹散了凌钰的发丝。“阿钰呵,我问你是哪国人,你为什么要跑,我救过你,你如何不知感恩?”这个威武高大的男人却有一双轻柔的手,抚过她脸颊的每一寸地方都留下了细腻的余温。 凌钰颤声道:“多谢你救过我,你要怎样呢?我是曲国人。” 强者身前,硬来不可。她放低了姿态,希望以柔一搏。 男人也开始变得柔和起来,“哦,曲国,你举手投足自有名媛风采,哪家的女儿?” 尽管凌钰穿了粗衣布裙,却依旧逃不开这男人精明的一双眼睛。 凌钰不愿说出真相,“夫弃,逃难至此。” 男人深邃的双眸微光一闪,高挺的鼻喷出热息,他俯下身,几乎都要贴在凌钰脸颊上,“夫弃――你嫁过人?” “……是的。”希望他可以放过她。 男人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凌钰猝不及防,撞上他硬朗的胸膛,只想要挣脱。但却在男人如铁的臂弯中动弹不得。 “你也嫁过人――”干涩而狠绝的声音。 凌钰惊住,男人眼中似要喷出烈火来,琥珀色的眸光收紧,似如一把利刀欲剥开人的血肉。凌钰猛然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扯,耳侧一声尖叫爆出,凌钰猛然睁开眼睛:王姐被男人踹下了山,一路滚落。 凌钰疯了一般挣脱,“姐姐,姐姐――”她大喊,男人的手臂依旧如铁。 凌钰狠狠望他,“你我无任何纠葛,请你放开我!” 男人邪魅一笑,扬起半边唇角,竟突然地放开了她。 凌钰错愕之际,他已拿起手中弓箭朝王姐瞄去。 “不可以――”凌钰失声惊呼,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那支利箭直直刺入王姐胸膛,带去的狠力将王姐的身体抛开好远。 凌钰傻傻呆立,痴痴望着匍匐在地,一动不动的王姐。 “天子……”粗哑的一道声线响来,惊动了她。 凌钰回眸去望,再一次震住――圆肚挺着大肚朝这边跑来,他正撩着长袍,抬头之际撞上凌钰的目光,怔住。 比圆肚震惊的人是凌钰,她明白了,明白了,这个男人不是强盗,是天子,是梁天子。 ------------ 070 天子之令 颠簸在路上时,在马车中就已经听闻梁天子来到曲国的消息,况且那个时候凌钰与圆肚在一起,圆肚到了曲国就请辞离开,是她太掉以轻心,早应该知道梁天子在这里的帝龙修神(gl)。 此刻圆肚小跑上前,撞见凌钰的目光甚至比她都还要惊讶,他嗫嚅着嘴唇,终究未敢说出话来。 凌钰震惊后退,却又再次被梁天子拽住了手腕。他唇角微勾,眸中散出嗜血的精光,“阿钰呵,你想跑到哪里去,想如那女人一样,一动不动躺在哪里?” 凌钰后背沁出寒意,张了张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圆肚假装无事,小跑着到梁天子身前,“天子,是这个女人么?”他垂着头,不看凌钰。 凌钰也再无心装作认识他的样子,落在梁天子手上,她认了栽。 梁天子沉声吩咐道:“寡人要你们好好伺候她。” 圆肚领命,点头哈腰:“奴谨知。” 梁天子在此刻突然放开了凌钰的手,大步往山下走去,凌钰趁机奔到王姐身旁。王姐已经没了气息,红色的血流了满地,瞪大的双目空洞地望天。凌钰颤抖地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愣了好久,最后哭出了声。 她遇到了梁天子,遇到了梁天子,那个世人口中的大恶魔,大魔鬼!她竟然会遇到他,怎么会遇到他!宁愿做一个普通的农妇她都不愿发生此刻的时局! “钰灵……”圆肚在身后唤着凌钰的名字。 凌钰赫然回身,“怎么会是你!”哪怕悲痛之下,她也只能勉强让自己装作吃惊而震怒的样子,“我好心救过你,你竟然会害我!” “我从未想过要害你。”圆肚似是自嘲一笑,“若要害你,我早该骗你与我同行。许多事情……都只是不得已而已。” 不得已。 凌钰微微发怔,圆肚叹息一声,“逃不过,你终究还是逃不过。看在你我也算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自己下山随我们走吧,我不为难你。” “什么终究逃不过?” “之后再言。” 凌钰盯着圆肚追问:“先讲,不然我不下山。” 圆肚略一顿,“你像天子很重视的一个人。” 凌钰怔忪,冷冷一笑。她往下山的路走去,梁天子已不知先去了哪里。她迈着步子走,身侧全是跟随的人。他们如随从,也似监视她的兵。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凌钰突然拔下头上的发钗,回身拽住圆肚,锋利的钗身抵在了圆肚的脖颈上。 四周随从皆是脸色大变。 凌钰冷声道:“放我走――” 但是他们虽然脸色有变,却依旧寸寸靠近上前,逼迫凌钰点点后退。 圆肚轻轻一笑,有些无奈地轻叹:“小丫头,你抓错了人,我不过只是一个阉人,即使得天子厚爱,依旧也只是一个奴人。” 凌钰怔怔发愣,四周的随从越加靠近他们了。终在此刻,她也明白过来自己抓错了人。她放开圆肚,转而将尖细的发钗抵在自己脖颈处。 圆肚与四周随从脸色俱是大变,圆肚更是大喊:“快放下,不要命了!” 凌钰勾起唇角,这样可以威胁到他们了吧!她步步后退,而他们也怕她手中利器刺伤了她,只警惕地看着她,不敢轻易上前来。 凌钰得逞地返身就跑,她知道自己力不能敌,但总要搏一搏才甘心[hp]扑倒蛇祖最新章节。 拼了命地终于冲下山,迎来的不是明亮无阻的大道,而是那只凶猛的黑熊与桀骜临立的梁天子。 黑熊被关在铁笼里,发了疯地撕咬着什么东西。 凌钰睁大了眼,望清铁笼中露出的青色衣衫,她惊恐地后退――那是王姐的衣服,是王姐的尸体! 这个男人! 恶魔一样的男人! “阿钰,你想逃到哪里去呢?”他挑着眉,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的力量,让凌钰再不敢后退一步,也不敢往前半尺。 她痴痴立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黑熊疯狂地撕咬,耳中嗡嗡作响。再忍不住,凌钰俯下身大吐。 然而饿了一整日,她胃中什么都没有,干呕得难受至极。 那个男人已经走到她身前,递给她一方月色的手帕,“寡人的妃,寡人知道你想要逃,所以在这里安排了这一场盛宴,你喜欢么?” 凌钰摇着头,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双腿一软,普通瘫软在地上。她昂着怔怔望着身前这个男人,他有如铁似石的硬朗轮廓,五官明明粗犷,拼凑在一起却是别样的另类之色,是狂野,是桀骜,任何人都凌驾不了的张狂。然而这样一个男人竟然随身藏着一方手帕,如月洁白的颜色让凌钰诧异。 她愣了好久都没有伸手去接。 梁天子俯下身,亲手替她擦着唇角,这样高大的人俯身下来,压迫得凌钰不敢妄动,不敢呼吸。她小心翼翼望着他,四目相对里,她仿佛望见了他深眸处闪动的微光。如泪水,如月光,哀伤而清澈,迷茫而渴望。 但只在一瞬间,他手上的力道变得狠戾,弄疼了凌钰。她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后退。 “你就叫阿钰么?” 她迟疑着,屏住呼吸地点头:“钰灵。” “哦,钰灵。”他沉吟着,“还是阿钰好听。”声音低沉浑厚。 “你叫什么名字?”才脱口,凌钰已经一声惊呼地捂住了唇,她惊恐地望着他,脸色已经失了血色。 “哈哈哈,寡人有这么可怕么?”梁天子深望她,“梁肆启。” 恐怕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与人说话,没有身份,抛下身架,让一旁冲下来的圆肚大惊。 凌钰在心中默念着,她一直以为梁天子会是一个大腹便便或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陆?从未与她说起过梁天子的情况,她旁听而来的印象完全与此刻亲眼所见有着千差万别的悬殊。 他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是成熟的年轻男子,却因有着低沉浑厚的声音,而让人容易产生误解。他的样貌太过骇人,让人不敢多望一眼,因为他深沉的眸子总射出灼人的利光。 而那一次宫殿中的误入,差一点凌钰就命丧他一句话下。 俯身,垂首,凌钰已不敢再看他。 “寡人为何会觉得你很熟悉……” 凌钰的心微颤:“或许是阿钰太过平常。” “不。”梁肆启轻轻吐出这个字,将凌钰一把扯入怀中,“寡人觉得你很特别,寡人欲封你为妃,跟寡人回胡去吧。” ------------ 071 逃脱游戏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出口,凌钰错愕至极。 她缓步后退,连忙摇头:“不,不,我想您一定弄错了,我想您一定糊涂了,我只是一个弃妇,哪里能够为天子妃嫔呢……” 是她太过掉以轻心,原本来时的路就已知梁天子在这里,就已经遇见过圆肚,她还拼了命地往这里跑,是作茧自缚! 梁肆启已经隐又怒意,声音低沉得如阴空惊雷闪过,“哦,你不愿意,你说寡人糊涂,寡人身为人君,原来还有人认为寡人糊涂厉少霸爱:囚宠小娇妻最新章节。” 不是的。”凌钰惶恐摇头,想要退后却再次被梁肆启扯住了手腕。 她摇着头,“不是的,天子,您救过我,我应该感恩于你,可是我是嫁过人的女子,怎配做你的妃子呢。” “寡人没有说过介意。” “天子……” “阿钰,你想惹寡人生气么?”梁肆启阴沉着一双深眸反问。 凌钰哑然,噤声不语。被梁肆启撞见她已经明白是难以逃脱的,这个人无所不用其极,为政残暴,虽是人君,更不如说是一个修罗恶魔。从知晓他身份后,凌钰就明白自己已是九死一生的结局。反抗不过的,除非她选择死。 “天子……”凌钰无措,猛然扬起手中发钗,她将发钗抵到脖颈处,昂起修长玉颈,“天子,阿钰不愿意,您不要为难了……” “你想以死明志么?”他沉沉望着她。 凌钰犹豫着点头,“我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一介弱女子,即便有要强的性格,却在时局里失了所有有利的东西。 梁肆启沉沉望着她,久久都没有说话。他仿佛在生着很大的气,但一言不发的面容却辨不出任何情绪。 凌钰的一颗心跳得更快,那发钗紧紧握在掌心,双手已经渐渐泛出了颤抖,一不小心刺入肌肤里,传来炙热的灼痛。 她已经料定自己输了。 可是那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寡人放你离开。” 凌钰错愕睁大眼,紧握发钗的手更加泛出了颤抖,深深扎进肌肤中。 “寡人放你离开。”梁肆启重复着这句话,冰冷的轮廓浮起一抹笑意,“听不明白?” 凌钰双唇?q动,久久才道:“天子?” “寡人不愿强求你,但是寡人此刻放开了你,下一刻若再遇到,寡人就不会放过了。” “您是什么意思呢?”她听不懂。 “寡人还会再见到你的,这天下都是寡人的,寡人只是此刻放你走,说不定第二日,下一个时辰,下一刻钟,寡人都能再遇到你。”他笑得无赖,眸光一闪,双目泛出更明亮的精光。 凌钰明白了,他在与她开着玩笑,他的意思是他没有放过她,只是想陪她玩捉迷藏的游戏。这个男人比世上所有男人都更有能力折磨一个人,他就是要折磨她,磨掉她所有顽强的意志,让她自动落入他的掌心,甘愿俯首。 凌钰紧咬双唇,明眸失色,不觉带着恨意,“天子原来这么大度!” “哈哈哈……”梁肆启丝毫不以为意,“是么,你是第一个如此夸赞寡人的人。” 夸赞!凌钰气得失了言语。 堂堂一国天子竟会如一个市井无赖! 她又急又气,“天子此话当真?” “当真!”梁肆启回答得毫不犹豫,“但是寡人也不知道哪个时候会再遇到你,说不定半刻钟过去,寡人就能再见到你了。” 凌钰知道的,这是他的一个游戏,而她只是他取乐的棋子[火影]悲剧不是你想悲全文阅读。 但是没有办法,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不再犹豫,凌钰后退几步,迈开脚步便飞快地跑开。 她往山下的路跑,一直不敢停下。风呼呼从耳侧过,吹乱她的发丝,直到快要拐过山脚,她才敢回头看一眼。 这一眼,她望见如龙的队伍蜿蜒在山头,那个一身桀骜的男人远眺着她,一旁,是那头疯狂嘶喊的黑熊。王姐的尸首无存,她隐约能感受到空气里弥漫开的血腥之气。 不敢再看下去,凌钰再一次迈步奔跑。 她一直没有停下,跑出了这群山环绕,跑过了来时被劫的地方,依稀望见那里的旧迹残存。不敢停下,但当日头落山,她再没有力气,噗通栽倒在地。 凌钰在此刻终于划出泪滴。 到此时她才明白,原来陆?曾经给她的生活多么美好!但是已经回不去了,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不是念旧,而是逃离这个恶魔的掌控。 凌钰喘着气爬起,走过几程风雨,终于在夜幕下寻到第一盏灯火。她拖着疲累的身体捂着疼痛的小腹,再跑不动。 这里是僻静之地的小山村,一盏灯火过,接着便能忘清好几盏昏黄灯火。远处狗吠起伏传来――有人家。 凌钰总算放下了心,她敲门欲去寻个住所。 离人家近了,那狗吠声越大,隐约能见家犬跳跃不停的黑色影子。 脚步猝然停下,凌钰怔怔立着,失了呼吸。不是因为怕,而是突然响起了陆?。第一次的逃难是与他,那时他是她所有的依靠,再多苦痛与恐惧害怕都有他在身前抵挡,都有他来安慰…… 泪水突然滑落,滑进唇角,味苦,微咸。 狠狠吸着气,凌钰鼓足了勇气迈步走进这一片昏黄灯火中。 有人家开了门探出头来,因为狗吠声实在异常。 木质大门的吱呀声有些粗哑,是久违熟悉的声音,虎丘村的木门都是这样的声音。 如她预料,山村中的农家心善,见她孤身至此自当愿意收留。 简朴的小屋,只一张小木床,却足够给此刻的凌钰一份温暖。她沾了床,裹紧了被子,渴望自己给自己一份安全感。但是没有用,浑身还是止不住地泛出颤抖来。 脖颈有些疼,火辣辣地传来,凌钰猛然坐起身,再不敢睡下。 她直直坐在床榻上,目光警惕地望着那扇木门。没有月光的夜晚什么都忘不见的,但是心中却是异常的空洞,渴望寻求一份安慰与心安。 直直坐到天亮,凌钰终于忍受不住困意与疲倦,沉沉倒在床上。 木质的小床磕得她的脊背生疼,她蹙着眉,合了眼预备睡下。 大门忽然传来一声巨响,木门来回摇晃,吱呀不休。 那个如魔鬼的男人挺拔立在门处,他比门都要高,微微低着头进来,威武的身躯足矣占据整间小屋的空隙。 他大步走到床榻前,俯身凝视着凌钰,深眸中全是笑意,“阿钰,寡人也到此地借宿。” 凌钰惊恐睁大了眼睛! ------------ 072 被迫妥协 终究逃不掉的! 凌钰知晓自己逃不过梁肆启的掌控,这个如魔鬼的男人早已算计好了一切,所有的放手不过只是表面的虚晃,他所想看到的结果就是她的惊慌失措与自投罗网。 梁肆启已经逼至床榻,俯身将凌钰望住。 凌钰后退,使了全力推开他,“天子来此地借宿,那阿钰就先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寡人说过下次遇到你就不会再放你走了。” “巧遇,巧遇而已,不算的。”凌钰失了反驳的理由,后退躲不开,她伺机跳了下去。 还没有冲出大门,门外已经投进来一片黑影,他们挡住了大门,领域不得已停了脚步。 梁肆启从床榻起身,唇角一勾:“阿钰,寡人应当如何对待他们才算好呢?”门口进来的是士兵,他们正押着这间屋子的主人进来。他们不过只是平常的一对中年夫妇,只因为心慈救了她! 凌钰再忍不住,大喝起来:“你怎么能够这样!他们没有惹到你!” 梁肆启笑得猖狂,“寡人是感谢他们,欲请他们去胡参加离人宴,寡人难道错了么。” 凌钰目瞪口呆,离人宴,楼夫人就是在离人宴上被摔得面目全非! 这个男人已经疯狂了,这世上没有谁能胜得过他,他是个疯子师兄个-个太无良! 凌钰面如死灰,认了命,“你放过他们吧,我跟你走。” “哦,你果真愿意跟寡人走?”梁肆启停在她身前,俯身逼视着她。 凌钰被迫与他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眸光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他比陆?深沉,比陆?冷漠。可是忽然一瞬间,凌钰产生一股错觉,她觉得自己望见了他眸光里一闪而过明亮。 “寡人封你为妃,你高兴么?”他牢牢盯着她。 凌钰哑然着。 不给她回答的时间,他接着说道:“寡人知道你不高兴,但是没有事的,寡人会让你高兴起来。你想要个怎样的婚礼,寡人给你筹备。” “婚礼?”凌钰错愕。 “惊讶,还是不相信?”梁肆启勾起了唇,朝凌钰凑上前来,“寡人喜欢你呢,所以想给你补办一个婚礼。即使不能做寡人的王后,一场婚礼寡人总是给得起的。” 一场婚礼,妃子的婚礼……这个男人的心思变化太快,她完全猜不到他脑中到底想的什么。妃子怎么能够举办婚礼,他的话太过了! “回去,回胡去了。”梁肆启一把拉过凌钰的手,迈出门时,他随意地回头朝侍从们说,“忘记了,那就不要让他们参加离人宴了,驭天饿了吧,别让它饿着了。” 凌钰心中一颤,隐约有不好的预感,“驭天是谁?” “那只大黑熊,你忘记啦?”他语调亲昵地说起来。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伤害他们么!”终究如心中所料,凌钰震住。 “美人,走啦,驭天叫声不好听,寡人怕它吓到你。”梁肆启揽过凌钰的腰,表面轻柔的动作,却用足了强硬的、不容她抗拒的力气。 凌钰侧眸望他,这硬朗的轮廓皆覆寒霜,他不是陆?,不会有那份真心的疼惜。他是天子,遇上了,残暴的,脱不开。 命运开始错乱了么,她怎么会遇到他,下一刻又将会发生什么?她不要这样的结局,她不喜欢身边这个男人! 但是丝毫不容她抗拒地,梁肆启带她坐上銮驾,队伍一路往回胡的路走。他们形影不离,他半分都不愿松开紧握她的手。哪怕不便之时,他都会派人牢牢盯着她。 这种被人监视的举动让凌钰如刺在背,她坐不稳,睡不安,五日才过,早已憔悴。 终于过了曲国境界,队伍张扬着进了胡,大队的人马已在城门等候,特来迎接这个如魔的男人回城。 逃不掉了? 就如此了? 凌钰迟缓着撩开銮驾轻纱,瞥见了外面一顶华丽马车。那车顶流苏随风摇曳,车帘微敞,望不清里面坐了什么人。但是凌钰脑中熟悉的片段一闪而过,她直觉里有着熟悉的记忆,自己好像见过这辆马车,好像有过印象的。 侍从朝那辆马车俯首,又有宫人跪地,呈平了脊背供鞍。车帘缓缓撩开,无数到明亮的光芒在这一瞬间绽放,刺痛凌钰的眼睛,让她睁不开眼,望不见下车的人。 ====================== 看文的小伙伴们对不起了,时间不够用,累得像狗一样了,今天就写到这里,我会抽出时间补上字数的,谢谢支持,抱歉~ ------------ 073 如月男子 马车中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熟悉?凌钰好似记得曾经也遇到过这样的人,这浑身有着如月光芒的人。 等待了好久,那人下了车,颀长的身姿挺拔,他站稳后朝这边走来,凌钰终于在此刻望清了他的眉目。分明的轮廓如匠心雕刻,他略尖的下颔倨傲地扬起。他迈步走来的身影如踩在云端轻柔,即使是男子,这样的步伐与身姿也极尽完美,丝毫不影响他男儿的身份气概。凌钰瞧得痴住,怔怔凝目望去。 他似乎感觉到这一道注视的目光,斜长的凤目扫来,略过凌钰,只淡淡停驻一眼,又径自朝梁肆启走去。 但只这一眼,凌钰心尖一颤,竟有份羞愧的心――他太美好,即使有份倨傲的冷漠,却如夜空皓月,浑身散发的光耀人眼,让人不敢瞩目凝去,只觉自身羞难见人。 世上怎有如此美好的人! 凌钰怔怔坐在銮驾中,不知不觉中已挑开了轻纱,探出整张面目来。 那个男子走到梁肆启身前,微微躬身行礼,梁肆启大掌轻拍他的肩膀,朗声大笑:“阿允,寡人这次真高兴长欢,错惹兽将军最新章节。” “哥哥因何事高兴呢?”他的声音也如涓流清澈,悦耳至极。 他唤梁肆启哥哥,阿允,允王。 凌钰已是了然,原来此人就是梁肆启的弟弟,曾帮助陆?缓解过一场危机的允王。 梁肆启回眸朝这边銮驾望来,再朝允王一笑,“你明白的。” 允王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凌钰,淡淡的一眼,却别有深意。 凌钰被他望得极不自在,她心底对允王却没有一丝敌意与惧意。原来她曾经见过允王两次,第一次在大街上,车帘被风撩开,她匆匆一眼,望见满车如月的光芒;第二次在胡王城的城门外,她无意撞上允王的马车,他一点没有计较;第三次,第三次在卞耶,她险些被梁肆启带走,也是他一句话轻易化解了那场危机。 她其实对他生出了好感,心中有着感激,所以不会有敌意与惧意。 梁肆启对身侧圆肚说道:“宫殿打扫妥当了么,回王宫吧,寡人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凌钰一颤。 梁肆启已快步走上前来,上了銮驾,坐到她身旁的位置,一把扯下了轻纱掩盖。 狭小的空间,身侧全都是他冰寒残忍的气息,凌钰屏着呼吸,僵硬地坐着。 “不要怕寡人。” 梁肆启突然开口。 凌钰微微一颤,“天子……” “你很怕寡人,为什么呢?”梁肆启回头来,认真望着凌钰。 摇头,凌钰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压抑,“不是的,我是,我是尊重您。” “得啦!”梁肆启微勾唇角,笑容古怪,“寡人何必在乎你的想法,你是寡人的妃子,寡人是你的夫君,你害怕寡人一些又有什么呢。”他连声笑了几下,“寡人真是愚蠢得很,问你这种问题。” 凌钰来不及琢磨他的这些古怪,抢着开口:“不是的,我是被逐的妇人,如何做得了您的妃子,天子请收回成命。” “你不想?”他挑起浓眉,突然泛出笑来,握住凌钰的手,“你的手柔若无骨,抓着很舒服,寡人真喜欢这种感觉,若你不想嫁给寡人,便把这双手留给寡人吧。”他认真看着凌钰,好似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凌钰惊恐瞪大了眼,这个疯子!她猛地抽回手,瞪眼看梁肆启,这个男人说到的绝对可以做到,他知道她不可能冒这个险,所以此刻一脸安然笃定的笑意等待着她的回答。 凌钰半天没有言语,等到銮驾停下,她在梁肆启一瞬不瞬的目光里终于妥协,“做妃子么,阿钰想一想……” “真乖。”梁肆启大笑着,捧起凌钰的脸蛋吻去,“寡人给你时间考虑,给你时间去想,寡人相信你不会让寡人失望的。” 他竟会给她时间考虑,凌钰愕然看着他,一点都猜不到这个男人的心思。 梁肆启先下了銮驾,朝她伸出手来,他威武挺拔的身躯高大,这样俯身在凌钰身前,样子说不出的奇怪。然而他的耐心太好,等凌钰错愕一瞬,再失神一瞬,一直都没有不快,神色依旧凝笑。 凌钰终究伸出手去,被他握住,无力抽出。 ------------ 074 逃出胡宫 入住了胡王宫,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事都让凌钰感到无措。 梁肆启安排的宫殿宽敞华丽,布置堂皇,她在卞耶王宫居住这么久,已见惯了一切繁华,如今都要忍不住咂舌惊叹。但片刻后,凌钰心底恐慌更深。 梁肆启有三宫六院,女眷多得数不过来,然而凌钰才一入宫便有这样的“殊荣”,不知又在女眷中掀起了怎样大的波澜。但胡王城她并不熟悉,因此不用去管这些事情。 梁肆启命来了很多奴仆,他们都无比尽心地侍奉凌钰,无论她到哪里,他们都跟到哪里。然而她所到的地方也并不多,初到胡王宫,凌钰不敢出门乱走,她也没有权限走得出太远的地方。 梁肆启是霸道的,不会让她离他太远。他每次到她的央华殿,凌钰都会压抑得不敢正眼看他。 此刻,梁肆启再一次来到殿中小坐,“寡人觉得你很熟悉,连阿允也这样说。”他别有深意的目光扫过凌钰。 凌钰心中微惊,不动声色道:“天子从前也说过这样的话,阿钰太过平常,所以才会令人有这样的感觉了。” “不是的,阿允说好似曾经在哪见过你,寡人怎么不知道呢,寡人觉得你熟悉,是因为你一直出现在寡人的梦里。” “天子……”凌钰惊讶抬眸,这个男人真是个疯子,说出口的话满嘴胡言,难道他号令天下时也是这个浮夸的样子么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最新章节! “怎么了,阿钰,你想要个什么封号?”梁肆启凑上前来,突然问。 “……”凌钰不发一言,事情真的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阿钰平庸妇人,不懂这些。” “那寡人来想,辰妃如何,寡人觉得你像天空星辰一样的耀眼。”梁肆启兴致颇好,直直望住凌钰,等待她的回答。 凌钰却想到夜空那颗宸星,那是她与陆?的小秘密,别人不懂呢。抬首,微笑,轻言:“如果阿钰说不好听,天子会责怪吗?” “不好听?”梁肆启微一错愕,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地直言不讳,凌钰微笑的神情太炫目,让他微觉睁不开眼,“那就换一个。”他出奇地放柔了声调。 凌钰却已焦头烂额,“阿钰不知道什么好。” “珍妃,珍字好。”梁肆启一瞬不瞬望她,却又像望着远处,他勾起唇角,“珍字好听。” 凌钰思绪全无,微笑敷衍:“是呢,好听。” 妃,那么多的女眷都为侍妾,她却这么快荣升为妃。但是她不喜欢,心底一点都不喜欢。 等梁肆启一走,凌钰再也忍不住,想要逃离。她假装去王宫**信步,一路问着央华殿中的宫婢择妁:“这里通往哪里呢?” “南门,王宫南门。” “这里又往何处呢?” “天子的寝殿,很近的。” “那这里……” 择妁古怪地看凌钰:“珍妃,你为什么一直都在问路呢?” “还不熟悉。”凌钰淡声回道,不再去问。 从此刻起,她明白了央华殿中没有一个人是值得她信任的。他们都是梁肆启的心腹,她的一举一动都受他们监控,问多了反倒平添烦恼。凌钰信步往前走,已近初冬天气,寒冷的小道没有几个人,她一面假装是欣赏沿途美景,一面在心底谨记着这些路。 因为记得太过仔细,凌钰只望着右侧的路一直往前,身体突然撞上一个硬物,她一声惊呼地退开。 抬头,微暗的傍晚宛若升起圆月。身前是一身月色长衫的男子静立,他斜长的凤目安静朝凌钰凝视,颀长的身形临风静立,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样子。凌钰愣了好久,猛然闭上眼睛。 风嗖嗖往他们身侧过,安静了好久,悦耳如泉的声音动听地响在凌钰耳侧:“珍妃为什么不敢睁眼看我?” “允王……”凌钰这才察觉自己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她睁眼,望着身前这美好的面容,竟痴痴移不开眼了,“见过允王。”阿允,梁肇启,那残暴天子唯一信任的人。 梁肇启淡声道:“珍妃不必这样多礼。” 凌钰搅着手指,才发觉自己的手帕已在刚刚的痴愣中掉落地面。梁肇启一直凝望着她,她不便弯腰下去捡,因而绞着手指,微微有些不自在与无措,“您是天子的弟弟,阿钰自然应当尊重你。” 梁肇启一时无话,凝望她片刻,清澈的声音依旧动听,却不由自主带着一股压迫,“允觉得珍妃很是熟悉,是否我们曾经见过呢。” “不曾的庶女逆天,王妃不好惹最新章节。”交握的双手握得更紧了,“阿钰一直居住在曲国,少出闺阁,允王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么。”梁肇启沉吟着,不再看凌钰,“夜晚降至,珍妃先回殿吧。” 凌钰落下口气,面对允王她有着压迫,这压迫不是允王给的,而是她自己给的。身前这个人太过美好,面对他,她害怕自己会不自主将所有的心事都说出来。 梁肇启却没有离开,他俯下身去,伸出修长的手去捡凌钰掉落的那方手帕。他的袖摆太阔,挨到地面,凌钰心中竟不自觉生出不舍,“我自己来――”出口已晚,他已经将手帕递到了凌钰身前。 凌钰怔怔看他,宁静的面容,倨傲的神情,双眸却美好得令她都醉了。“多谢。”好久,凌钰憋出这两个字来。 梁肇启朝她略一点头,迈步离开,衣襟飘然。 凌钰怔怔站在原地,好久后才回过神。允王应该也如梁肆启一样,拥有无数佳丽。这样的男人美好得比女人都出色,却也冷傲得让人不敢亲近。 折回身,凌钰记下了今日的收货,她又知道了几条路该怎么走,该通向哪里。 回到央华殿,大殿却是灯火通明,凌钰迈出的脚步停住,心中已猜到缘由。 “爱妃,你想往哪里去?”浑厚的声音震彻大殿,果真如她所想,梁肆启在这里。 “出去透气的。”凌钰这样回答,脚步迈得小心翼翼。 “哦,如果有不开心,寡人变几个戏法给你看好不好?”梁肆启大步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揽她的肩。凌钰挣脱不开,强颜欢笑,“什么戏法?” “让人瞬间没有的戏法。” 凌钰脸色僵住,“没有不开心,我很好的,哦……妾很好。”妾,终究为妾! 梁肆启大声笑起来,“是么,寡人准备了几个奴仆想给你取乐,如此就先放过他们吧。” 所谓取乐,就是用王宫中所有能想到的酷刑去折磨活生生的人!凌钰颤抖的心终于微有平缓,“天子深夜至此,快回去安寝吧。” “寡人今夜想在这里留宿呢。”他俯在她耳侧,轻轻吐着温热的气息。 凌钰浑身颤热,梁肆启一直没有碰过她,今夜难道再躲不过么! “可是,可是……阿钰有些累了。” “那寡人命人备兰汤沐浴,陪你一起?” “不,不用的。”凌钰霎时否决,梁肆启的笑容停在双颊,她心中惊住,连忙道,“妾怕耽误天子早朝,妾很??拢?逶嵴既ズ芏嗟氖奔洌??桓业10筇熳印!彼?档寐也辉裱裕?馐投急涞貌园住?p>  梁肆启低头将她吻住,“寡人也喜欢这样沐浴。” 陌生的唇舌痴缠,异样的温柔辗转,凌钰接受不了,猛然推开了环住她的梁肆启,“对不起,阿钰实在太累了!” 梁肆启深邃的双眸微眯,凝她好久,最后轻笑罢手,“那就睡吧,寡人只是想来看看你,听闻你方才走了许多地方,寡人只想提醒你,王城机关太多,怕你不小心误撞机关,丧了命都不自知。” 他轻笑着说完,转身离开了大殿。 凌钰后背渗出冷汗:她其实想要逃出王宫,梁肆启却在她没有动作之前都已经知晓了她的想法。 她如何才能逃得出去! ------------ 075 天子怒火 在胡王宫的每一个夜晚凌钰都睡不安稳,这里每一个人都监督着她,一举一动都在梁肆启的眼中,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但好在这个男人没有真正地欺负过她,她有时候觉得太过奇怪,为什么他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她。他眸中有着势在必得,直直望凌钰时,会让凌钰觉得全身发冷,这个男人太危险,是她掌握不了的。 辗转反侧难入眠,这样的日子凌钰再坚持不下去。 她预备逃出王宫,但宫墙比天高,她怎么翻越得过去。凌钰徘徊在深庭,隐露着焦急。她来回走着,撞见了圆肚从前处走来。本想回避,圆肚已经看见了凌钰的身影。 “珍妃有礼。”他走上前来,朝凌钰请安。 “不必客气。”凌钰语气冷淡,她救过圆肚,而圆肚却没有向她告诫要远离曲国,不然她怎么能碰上梁肆启这个恶魔。 “珍妃是在怪奴么?”圆肚深懂察言观色,问道。 凌钰轻笑一声,“不敢,圆肚大人是天子身前的红人,阿钰也不敢怪罪呢。” 圆肚也轻轻一笑,面对凌钰,他竟没有那些卑躬屈膝,而是如一个故友亲人一样安然随和,“那时奴有说过让珍妃快些离开,但是珍妃的运气是这样,奴也无法。其实珍妃的运气真的很好,只是珍妃自己……” “圆肚大人一会儿说运气不好,一会儿又说好,到底是怎样呢。”凌钰打断,讽刺着,“圆肚大人是天子身前的红人,行事作风果真不同别人。” “红人……”圆肚精明的双目有些黯然,苦笑着道,“红人也是奴,也会被主人轻易弃之,珍妃的那一次曲国相救,就是我被天子驱逐之时。好在我死皮赖脸,求得了天子的原谅。” 凌钰微微一怔,不语。 圆肚看她好久,“珍妃一定在奇怪天子为何待你不一般?” 凌钰抬眸望着圆肚,问:“你知道理由对不对?” “珍妃因为长得像胡姬,所以天子才那样待你。”圆肚一笑,“所以珍妃应该感到庆幸,天子并不将你当做普通的女子。” “胡姬?”凌钰疑惑不解。 “天子自幼无母,是胡姬一手带大,胡姬是天子的姨母。” 原来如此! 这样看来,梁肆启却是一个重感情之人。但凌钰依旧不能原谅,就因为长相,他就能强留自己在身侧么。 “也因为珍妃长得像我一故人,所以奴也想劝诫珍妃一句,别想着要离开王宫,没有天子的谕令,谁都逃不出去的。”圆肚粗哑的声音竟在此刻稳重起来。 凌钰震惊凝去,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想法?难道是她掩饰得不够深,所以才会让他们都能猜到她的心事? 久久望着圆肚,凌钰此刻已经不再恨他了。对于这个万人唾骂的走狗,她竟生出了一份同情。如她一样,他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会走到这一步。 折回身,凌钰已不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情。 她回到央华殿时,梁肆启与梁肇启正在大殿等候。他们一个坐在大殿中央,一个坐在一侧,亲生的两个人,一个桀骜狂野,一个冷淡静谧。就好比一个是天空太阳,一个是夜中皓月。 凌钰不知道他们都会在这里等候,她吃了一惊,屏息敛眉上前,“天子,允王,是有事情么?” “你去了哪里?”梁肆启皱着眉,微有不悦,“寡人坐了一个时辰,你都不知道回来的么?” “妾不知天子在此,妾有罪女王法师。”强势面前,她低了头。 “寡人没有怪罪你。”梁肆启更加不悦起来,“寡人不喜欢埋着头的女人,把头抬起来。”他命令似的说道。 凌钰不得已抬起头来,面对满目薄怒的梁肆启,她依旧有些发颤。“是妾的错,天子恕罪。” “寡人说了没有怪罪你。”梁肆启此刻更加不悦起来,他怒目扫视着这间大殿,寻不到发泄的人,指着殿门处静候的择妁说道,“护主不周,拖去杖毙。” 凌钰震惊地瞪大眼,还没来得及开口,择妁已惊恐地求饶着,“天子恕罪,奴不知道珍妃去了哪里,这不能怪奴,天子,天子恕罪……” 梁肆启挑眉,浑厚的声音越大阴冷,“你是反怪主子?跟随寡人已久,你已经知道杖毙是最轻的责罚。” 不等择妁再求饶,已有威武雄壮的宫人上前来拉走择妁。那凄惨的叫声一直萦绕在宫殿中,经久不绝。凌钰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天子,是妾没有告诉她去处,确实是妾……” “不要说了,寡人原本很好的心情都被你破坏掉了,你要怎么付这个责任?”梁肆启步下台阶,一步一步朝凌钰走来。 一颗心紧张跳动,凌钰惴惴不安,却不敢再后退,“天子要我怎么做……” “寡人等不及了,原本是想与你心平气和地商议何时成婚,此刻寡人不想与你商议了,十日后我们成婚,即便是封妃,寡人也要办得风光热闹。十日后,各王侯也应赶来,你明白了?” 十日后成婚?真的要嫁! 凌钰噎住,怔怔望着梁肆启不语。 “还不答是,寡人太失望了。”梁肆启沉怒道。 凌钰在他的沉怒中不由自主,点头:“是――” 她的话音才落,梁肆启已经走出了殿。一直静坐一侧的梁肇启一言不发,此刻也不再呆下去,起身往殿门走来。 凌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再没有支撑的力量站稳,身体虚软地往一侧倒去。 梁肇启还未离开,见她如此,飞快上前将她接住。她正倒在他的怀中,清冽的香气从他怀中散发着,萦绕凌钰鼻端,让她安心。她没有力气站稳,全身都倚靠在梁肇启胸膛。 “对不起,很抱歉,让我靠一靠吧……” 微微轻颤的人没有拒绝,他没有收拢手臂,也没有将她抛开。这样静立好久,等凌钰缓和过来,梁肇启才轻轻将她推开。 “其实哥哥待你是有情的,至少不会杀掉你。”离开之前,梁肇启突然这样说。 凌钰一愣,半晌未语。 她不喜欢梁天子,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谁可以救得了她呢! 转眼之际,十日期限就快要过去。各国王侯也都住进了驿站,只等两日后的婚礼开始。凌钰在这紧张的时间中心急如焚,快要与这个不爱的男人成婚了,快要见到陆?了,还有云初九,他们若知道这个受尽天子宠爱的珍妃是她,会不会发疯起来? 凌钰急得毫无头绪,只恐与陆?的相见。 ------------ 076 疯狂如魔 天子的大婚空前热闹,纵使全天下都惊奇一个妃子也能有这样大的排场,也都不敢多言一句。王宫中人碰见凌钰都会恭谦行礼,再垂首绕道离开。凌钰终于懂得高处不胜寒的意思了。 离婚期越短,凌钰越觉得惊慌。梁肆启见她整日愁眉不展,不由问:“你好像很焦虑的样子,是因为婚期将至么?” 凌钰在他身前笑道:“天子宠爱太深,妾心惶恐。” “这份宠爱你担当得起。”梁肆启将她一把扯入怀中,凌钰猝不及防地跌倒在他怀里。她斜坐在他的膝盖上,样子慵懒至极,也浮夸至极。面颊一红,凌钰转过脸去,“天子放我下来吧!” “寡人一直没有强迫过你,此刻连抱都抱不得么?”梁肆启不由挑眉问道长欢,错惹兽将军全文阅读。 凌钰心中更慌,“妾不是这个意思,妾仪容不整,有伤风化。”她被他的大力拉扯得衣襟凌乱,此刻斜斜坐在他双膝上,样子说不出的魅惑。“天子请放手。”凌钰终究还是不习惯这个陌生的男人。 梁肆启静静盯着她,一言不发。凌钰被他望得不自在,浑身都发着颤。面对梁肆启,她始终都是畏惧与不喜的。 “你不想做寡人的妃么?”冷不防的,梁肆启突然开口问。 凌钰差一点脱口而出心底的答案,撞上他望来的目光,不由将那答案咽回了心里,“这是妾的命运……” “那就是不想了。”他深邃的眸光一直锁住她,片刻,轻轻一笑,“寡人好久没有遇到令自己这样喜欢的女人了,寡人想要让你快乐。阿钰,寡人带你出去游玩?” “啊?”凌钰惊讶,“天子不是说过不可随意出宫……”话未说完,凌钰脑中却开始清明,出宫,出宫呢!能出宫,她就可以想方法逃出去,逃开这场婚礼! “妾也想出去看看,那我们何时去呢?”抑制住心底狂跳的喜悦,凌钰假装平静地问。 “婚期还有两日,我们现在就动身吧。”这是一个做事果敢,毫不犹豫的男人,说动身便已开始命令随从做好准备。 圆肚领了命令,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临出发前,梁肆启坐在銮驾中朝凌钰信誓旦旦,“寡人一定能够让你开心的。”凌钰以笑应对,谋算着心中的计划。 她与梁肆启二人游玩,首先应摆脱随从们的保护,再从他身侧悄悄溜开。她还不知晓一会儿发生的事情,所以此刻也只是一番预想,希望到时能见机行事。 然而梁肆启突然一阵沉吟,浑厚的声音响起,凌钰吓了一跳,“叫上阿允,寡人好久没有陪过他了。” 允王也要同去! 又多了一个人,她如何好避开他们的眼目逃开! 凌钰心中不情不愿之下,梁肇启已应命坐上了旁边一辆马车。华盖流苏轻晃,他才坐进去,帘子还未合上,凌钰不由自主掀开车帘去瞧,恰恰与他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他满身的光华耀眼。淡淡扫过凌钰,略一颔首,算是见礼。最后在凌钰的痴愣中,他已经落下了车帘。 “看什么?”梁肆启在她耳侧问道。 凌钰放下了车帘,“要离开王宫了。” “是,寡人想带你去胡最高的地方,那里可以将半壁江山都收进眼中。” 最高的地方? 凌钰在此刻想起了卞耶最高的那一座鹄碌山,陆?也喜欢站在那最高顶峰望下俯瞰。似乎男人总喜欢站在高处,喜欢将这江山天下都尽收眼底。 一面想着从前过往,一面附和着梁肆启的话,“天子也喜欢站在高处俯瞰的感觉么。” “‘也’?为何你会说出这个‘也’字?”梁肆启的声音微寒。 凌钰察觉到他的不悦,忙道:“从前妾的父亲也喜欢呢。” “哦。”他不再发怒,转而问,“你的父亲呢?” 凌钰才要回答,见銮驾外守候的圆肚也屏息静听,等待着她。她没有见过圆肚这样认真的样子,淡淡道:“在妾少时因病离世。”她胡乱编着理由,搪塞着超级特工系统全文阅读。 圆肚肥胖的身躯陡然间放松,已不再竖耳听他们的对话了。 凌钰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此刻也响起了爹爹来。 “那今后寡人就更要好好疼你了。”梁肆启一把拉过她,将她揽入怀中,“寡人不喜欢看你不开心的样子呢,阿钰,寡人想让你开心。” 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的思想!凌钰半晌未语,最后一笑:“阿钰谢过天子的厚爱。”他不是真正爱她,只是为了那份征服的快感。圆肚说过,她长得像胡姬,像梁肆启的姨母,所以他才会这样如一个平常人地对她。不然,他已不知将她千刀万剐多少回。 思绪飘忽时,马车已经到了目的地,梁肆启如一个有礼的公子,先下了车,亲自朝凌钰伸出手去。 此时,凌钰已做好了逃跑的打算,面对这个男人,她忽略掉他身上的桀骜不驯,只将他悠远飘忽的眸光望住,朝他递过手。原以为他是想牵她搀扶她,不想他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抱着她下了车。 凌钰吓得惊呼,瞥见梁肇启也从另外一辆车中下来,不敢再惊呼出声。她缄口不语,终于自己站稳了脚,环顾着四周。连绵青峦,山峰巍峨,初冬的树林枝叶稀疏,隐透几分萧条之感。正中那座最高的山峰应该就是梁肆启喜欢登的那一座山了。 凌钰昂首远望,梁肆启在她身侧说:“这是龙权山,寡人常爱来此,也曾常与阿允一道来此。” 龙权山,没有一个寻常百姓敢赋予一座山这样的名字,这应该是梁肆启自己所起的名字了。凌钰微微一笑:“只有这最高的地方,才适合天子所立。” “你也这样认为?”梁肆启心情大悦。 “是的,最高的地方只适合真正的天下之主,适合天子。”凌钰双目生辉,唇角微扬,“只有天子能够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这山河烟火。” “哈哈哈,寡人更喜欢你了。”梁肆启紧握凌钰的手,大笑起来。 凌钰却只抿唇不语,她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可是这个天子却不是身前的天子。她心中真正的男儿只有一个,只有一个…… “寡人带你登上山顶。”梁肆启已牵起凌钰的手大步往前,他们经过梁肇启身侧,从始至终,梁肇启都是独自一人,一言不发。 凌钰与他擦肩而过,深觉这样美好的人孤寂得可怜。梁肇启是倨傲的,薄薄的双唇紧抿,略尖的下颔随时都是微微上扬,一身的冰霜,让人不敢靠近。然而凌钰却觉得这样的人可怜得很。 她突然停下步子,回首朝梁肇启道:“允王曾与天子同来,不如在前带路。” 梁肇启看她一瞬,轻点了头,走到他们前处。 梁肆启很满意地一笑:“寡人不仅想带你来看山河全景,也想让你看看不一样的东西,你会发现自己其实很幸福,不必这样每日焦急忧愁。” 凌钰心中一跳,是梁肆启发现了她的心事么?不,不可能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天子想让妾看什么呢?” “你好像并不喜欢央华殿中的宫人,所以寡人将她们也带来了,稍后寡人让她们从山峰跳下去,看看是否会摔得面目全非。”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在这个男人口中竟如此地平常不过,凌钰震惊得瞪大了眼,脱口道:“我很喜欢她们,她们对我很好,跳下去做什么,那会死人的!” “反正人总归是要死的,她们如果能够让你明白幸福的意义,也算死得有价值了!”这个魔鬼轻描淡写地答着。 ------------ 077 允王相救 魔鬼!疯子! 凌钰目瞪口呆,久久都反驳不出话来。很多道理在梁肆启脑中被扭曲得不成样子,然而他还是一脸无谓的笑,觉得这样是理所应当,觉得全天下都是他的。 凌钰怵在原地,梁肆启上前一把揽过她,“走吧,寡人带你上山,她们掉下去时那种声音很刺激的。” 反驳不开,僵硬着迈开步子,走到山腰时,凌钰往后望去才知梁肆启说的都是真的。央华殿中的宫人都被押上了山头,皆哭诉着求饶。但监管侍卫们面色冷漠,丝毫不予理睬。 凌钰面色渐渐发白,这哪里是带她过来游赏,分明就是告诫她不要有任何妄想。 终于上了山顶,放眼望去,胡国江山尽收眼底,山河阡陌交织纵横。远处炊烟袅袅,清静之中溪流潺潺。原本是美好的一幅人间烟火图,身边宫人们的惨叫却一直不休不止地响起。 梁肆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吵得烦人,叫得这般迫不及待了?” 他阴冷的声音才出口,原本哀呼求饶的宫人们已经不敢再开口,都嘤咛着低低哭泣。凌钰忍不住求情:“天子,她们没有过错的……” “她们没有过错,但是有责任。她们伺候得你不开心,那么就应该背负起这个责任,你说是不是?”梁肆启打住她的话,浑身散发出的桀骜让凌钰无从再开口说下去。 她四目望着,将目光投向了梁肇启。这个浑身有着月亮光华的男人应该比这个如恶魔般的男人好说话,况且从前他也帮过陆?求情。凌钰眸光一亮,强做镇定地说道:“允王,你独自站在那一边太孤寂,过来一起吧。”因碍于这些男女礼节,梁肇启独自站在另一方向,凌钰微笑着走上前,“允王,你有听到我在说话吗?” 梁肇启回身来看了凌钰一眼,“无事,珍妃与哥哥一起就好。”他转过头,不再看凌钰。 一股挫败感窜起,凌钰平复下心情,却不气馁,“允王与天子情谊深厚,妾又怎敢轻易让你们之间疏远。” “哥哥宠爱珍妃,这不是疏远。”说完这句话,梁肇启已不再多看凌钰一眼,也不再与凌钰多说一句话。 这个男人只向着自己的哥哥,凌钰没有办法说动。 梁肆启拉过凌钰,“你是不想看到她们被摔下山?” 凌钰心一颤,笑回:“妾只是不想让允王与天子疏远。” “阿允也说过的,这不算是疏远。”梁肆启转身吩咐起圆肚,“让珍妃尽尽兴。” 凌钰隐约明白,寻目朝圆肚望去,他正大摇大摆招呼着随从绑起一名年轻宫女,八百米高的山顶,力大如牛的壮士像是投沙包一样将那宫女朝空中扔去。撕裂的呼喊惊天,声音从撕心裂肺的惊恐到隐隐约约不闻,山谷中仍有回荡声。眨眼的功夫,一个活生生的人轻而易举地没有了,宫女们惊恐地缩成一团,都流下害怕死亡的泪水。 没有见血,凌钰却恶心得想吐。她胃中翻江倒海,俯身大口吐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梁肆启原本兴奋地大笑着,见凌钰如此,忙来扶起,“爱妃,你不开心?” 凌钰猛地抬头与梁肆启对视,“开心什么,为什么要开心?残害人的性命难道你真的很开心?没有人是生来就应该被人踩在脚下的,即使拥有权力,你也拥有不了旁人享受不到的幸福中宫全文阅读!天子,你难道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么!”冲动之下,什么都不再顾忌了。凌钰脱口而出之后,梁肆启震惊地看她,一侧的梁肇启也不再是淡然的神情,身后圆肚与随从们错愕得瞪大了眼。 与这如恶魔的男人四目相对,凌钰也不再畏惧。好久,梁肆启沉声道:“你在说什么?” 他阴沉着脸,粗犷的面容此刻覆上寒霜,一瞬不瞬盯着凌钰。凌钰心中微颤,却不示弱地昂首,“妾只想天子不要如何滥杀无辜。” “天下都是寡人的,寡人还掌控不了一个奴隶的性命?”梁肆启双目欲喷出火来,狠戾道,“你信不信寡人也可以这样要了你的性命!” “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天子随意就可。”已到了这一步,凌钰早已不惧他的威胁。生,做他的妃,为陆?的敌;死,两个男人都得不到她,她归她应归之所。昂首,她毫无惧意。 也正是这毫无惧意的面容,将她周身都笼上炫目的光彩。梁肆启微微眯着双眸,最后怒甩衣袖地下了山。他一下山,所有随从忙拥簇着离去,原本拥满人的山顶此刻只剩清风寂寥刮过。凌钰独自在山头静立好久,凉风吹得她瑟瑟发抖。她终于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这才发觉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凌钰猝不及防,忙一后退,“你怎么……”话未说完,她后脚踩上了碎石,身体不稳地朝后仰去。 还有一个人没有走,他是梁肇启。此刻凌钰跌倒,身后便是悬崖。他健步如飞,冲过来一把拉过凌钰。终于将她稳稳带到安全的地方,两个人俱是松了一口气,但这紧抱的身体有着说不出的亲密。凌钰忙推开这怀抱,“允王,允王还没有离开么。”她慌乱地走开几步。 梁肇启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说道:“你不应该那样与哥哥说话,若不是因为你与胡姬长相相似,恐怕被抛下悬崖的那个人就是你。” “阿钰有何惧。”凌钰回身望他,不惧。 梁肇启摇头一笑,“愚蠢的女人,难道你真的以为你的心思哥哥不知道?”他半是嘲讽半是解释,“你一路左顾右盼,算计着每一条道路出口,难道哥哥看不出你打的什么主意?哥哥是这样的性子,谁都改变不了了,为什么你还要去撞这刀剑?” 凌钰哑然,她隐藏得很好,梁肇启都已知晓,那么梁肆启自然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的。后日就是大婚之日,她想要逃开,不愿与这如魔鬼的男人在一起。可是此刻看来,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呆呆望着梁肇启,这个倨傲的男人此刻肯与她说出这些事情,分明是不想她再涉险。“你为什么对我讲这些?” “因为哥哥难得喜欢上一个人,阿允不想哥哥再痛苦。” “可是天子喜欢的又不是我,我不过只是与你们的姨母长相相似。” 梁肇启微叹:“但是哥哥就是喜欢你了。” 凌钰还想再问,他已经转身往山下的路走去了。她扬声喊道:“你就这样走了么,不怕我逃开?” “你大可试试自己逃不逃得开,胡占据半壁江山,你逃到哪里――都还是回再回来。”梁肇启没有回身,只这样淡然说着。 这句话刺到了凌钰,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想要一试。原本想要逃开的打算已是作废了,如梁肇启之言,她确实难以逃出梁肆启的魔爪。但是不逃开就得认命,她真的要做他的妃子么? ------------ 078 难逃之欢 凌钰呆呆立在原地,等好久后回过神,梁肇启已经走出了好远。她忙扬声喊:“允王留步,请等我一下!”她不可能逃得出去的,她能料到山下一定有梁肆启留下的随从在等候着她。即使她此刻不下山去,稍后也自会有人来监视她下山。 与其被人监视,还不如与允王一同回去。 凌钰心中,她不喜欢梁肆启,但却不反感允王。这个男人多次在无意中帮过她,即使他也姓梁,却不如梁肆启那般疯狂。这一声呼喊之下,梁肇启确实是停下了脚步。他没有说话,颀长的身影停下,确实在等待着她归去。 凌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暖意,一口叹息迂回在喉间,哽得她想要落泪起来。她快步走到梁肇启身后,“走吧。” 因为下山路不好走,梁肇启弯腰拾起地面一根木棍,抽出手帕包住了一端,递到凌钰身前,“路太陡,珍妃握住它吧。” 凌钰心中感动,“多谢。” 梁肇启的身形并不像他的哥哥那般高大,他的身形颀长,高挑单薄,但却更衬托出一身飘然欲仙的风姿。他原本可以走快一些,但因为凌钰在身后而没敢大步地走。 这一前一后走着,凌钰明显看出他是有意在等她。“允王的王妃应该很幸福吧。”冷不防地,凌钰突兀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见梁肇启惊诧地看着她,她双颊刷地红透。 “允还未娶妻。”虽然惊诧,却也是淡然地回了她。 凌钰更加好奇,“允王竟然没有娶妻?”这样优秀的人竟然没有娶妻,这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这很惊讶么。”梁肇启望了凌钰一眼,摇头轻笑,“这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珍妃为何如此吃惊。” 凌钰渐渐收起那份惊诧,讪然一笑,“因为允王太过优秀,所以对允王钟情的女子肯定很多。而允王如今也二十有三,还未娶妻,又是王侯身份,故而妾很是吃惊。” “娶妻不过走一个形式,这并不算得上什么。” 凌钰默了一瞬,“不是形式,是对一个女子最好的承诺。” 梁肇启微愣,转而淡声道:“允与珍妃所处的立场不同,所以观点也有些不同。” 凌钰笑问:“难道不是么,若真爱一个女人,哪能不给她婚姻的承诺?”如此说来,陆?对她算不得真爱么?这样想,凌钰心中突然一阵抽痛。 “每一种男人所给的承诺与方式都不一样,婚姻并不是唯一承诺的方式。” 凌钰却还是不认可,“那天子给妾的大婚礼其实并不算得上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场?” 梁肇启顿住,侧眸朝凌钰扫来一眼,“允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若允王遇到喜欢的女子,会给她怎样的承诺?” “……允还未遇到,不可多言。但允认为――”他抬眸望着前处山路,神色安然,“只要两心相悦,在不在一起都可。”他一脸的笃定,因为这就是他心中的爱情,只要相爱,哪怕得不到也没有什么,因为心底已经得到了,拥不拥有都不过只是一个形式。但多年后,什么都在变化……深埋的情感与思绪是一个爱情故事的伏笔,等伏笔被争端挑起,什么都可以一触即发,让人措手不及。 凌钰不再与梁肇启争这些,这个男人虽然一身不凡气度,有着如谪仙的淡然超脱,但却与她的思想差得太多。她握紧掌心的木棍,跟在了他身后走。 还没有走到山下,已能在山腰瞧见下方排满的蜿蜒队伍重生之幸福要奋斗。如他们方才的对话所言,梁肆启是不会单独将她丢下不管的。 走到山下时,圆肚没有离去,而是带了一干奴仆将凌钰拥簇着,“珍妃,天子已先回宫,您可还尽兴,还要再逗留片刻么?” 尽兴?不尽兴。逗留?算了吧! 在宫人们的注目下,凌钰单独上了马车,再看不见梁肇启的身影。虽然交谈不多,但她能感觉得到他对自己是没有敌意的。也许此刻这胡王宫就只有这样一个男子是值得她去接近的了。 回到了宫殿,梁肆启已早早命人安排下晚膳。凌钰原本以为他会对自己冷淡视之,但他一脸如常神色,辨不出一丝不悦。凌钰却不敢安心,饭桌上也是寂然无言。 梁肆启终于再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默,停下了筷子,“爱妃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 该说什么?凌钰哑然,“妾怕打扰天子。” “寡人若怕你打扰,还与你共桌用膳做什么。” 凌钰不经勾起了唇角,这一笑却是一个冷笑,“那是妾的不对。” “寡人不想你这般语气说话。” “什么语气?”凌钰垂眸问。 “这样毫无所谓的语气。”梁肆启低沉的话音才落,转眼已经将凌钰的手腕拽起。 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入他宽大的怀抱,惊慌地抬眸望去,“天子……” 没有回应,霸道的吻却深深袭来。凌钰震惊地瞪大眼,他没有对她无礼过,一直没有,可是此刻的猝不及防让凌钰深深惊慌。她隐约明白,事情不止到这一步…… 果真,梁肆启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渐渐滑至她最敏感的地方。 “天子不要――”失声脱口,她想要制止住他。 梁肆启将吻移开,在她耳中重重吐气:“寡人喜欢你,难道不可以?你注定是寡人的妃子,还想逃什么呢?” “不是的,我不是……” “阿钰,你逃不掉的。”他俯下身用唇堵住了凌钰还想出口的话语。 结实如铁的手臂将凌钰抱到了寝殿,梁肆启的身躯沉沉压在了她的身上。偏过头,躲开他的吻,凌钰挣扎着:“阿钰是弃妇,嫁过人,不配伺候天子。”这是最后一个理由。 “寡人怎么会介意这些。”梁肆启轻笑出声,再次将她按在身下,“阿钰,寡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可以……”凌钰已急得喊不出声,嗓音都是嘶哑的。 呼啦――身上的衣物全被他撕扯掉。凌钰急得滑出泪水,“天子,天子,这又算什么呢,将我强行掳来这里,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这又算什么呢……” “强行掳来这里给了你一条生路,如果你在荒山野岭,说不定此刻将你压在身下的就是山贼盗寇;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那是因为寡人很快会让你喜欢上;你也许应该好好想一想,到底望哪里走才是最对的路。”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已经不要脸到这种程度,出口的话哪里衬托得了一个天子应有的风度。 凌钰紧咬住唇,最后只能道:“天子说我长得像胡姬,难道天子愿意对着姨母的一张脸行这样的事情?” 话才出口,梁肆启的所有动作都已在刹那间经停下来。 ------------ 079 兜转续演 梁肆启瞪圆了眼睛看着凌钰,双目快要喷出火来。 凌钰庆幸自己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停下了动作,但是刚刚脱口的话好像不妥,他似乎真的发着怒隐婚总裁全文阅读。 “你说什么?”森寒的话语从齿缝紧紧迸出,梁肆启的面容本就桀骜张狂,此刻发怒,更让凌钰惊惧。 “妾不想天子强迫行事!”纵使他已生怒,凌钰也不再俱。 “你信不信寡人也能将你碎尸万段。”梁肆启已是真的发怒,出口的冰寒让凌钰浑身一震。她昂首与他对视,“信,怎能不信,天子出口决不食言,妾信的。但是,妾不惧――” 说出口的不惧半真半假,因为她已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梁肆启满目红光,扬起的手掌一直在半空悬挂,看似快要落下,却始终都没有真的落下。他瞪着凌钰好久,喘息粗重,一言不发,最后掀开被子下了床,愤怒离开。 等满室沉寂下来,凌钰的这份逞强才敢卸下。面对梁肆启,她是有畏惧的。没有缘由,这个男人带着天生的一种强势,第一眼看到他,她就觉得他是一头猛兽,能够做出别人都不敢做的事情。 这一次用胡姬挡退了他,那下一次又该以什么挡退他?凌钰无力躺在床上,感觉到裸露的双肩微冷,她低头瞧去,衣服都已经撕碎了,锁骨处有梁肆启留下的红痕。 突然的一瞬间,凌钰愣住,这些挣扎都是没有用的,梁肆启完全可以不用在乎她的想法侵占了她。但是最后他还是停下了,为什么呢,只因为她长相像他的姨母,让他敬重而不敢放肆? 胡姬又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在王宫里听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凌钰脑中纷乱极了,所有疑惑都将她困住,但是此刻最紧要的却是后日的婚礼。曾经在青国的两年里,凌钰见到过青国不少官员,他们都认识她;而婚礼之日必须面对陆?,他如果知道自己做了他大仇敌的妃子,会不会暴跳如雷;等到婚礼那一日,她还能这般轻易地从梁肆启手中逃过吗? 没有答案,不再想了,凌钰睁着眼躺在床上,宫婢茜兰小心走进殿拾起满地散乱的衣物。 安静了一瞬,凌钰还是问道:“天子呢?” 茜兰微愣:“天子出去了呀。” “怎么走的。” 茜兰想了片刻,“甩着衣袖,竖着头发走的。” 凌钰从被子里伸出手,“将衣物递给我。” 茜兰是没了择妁后梁肆启安排过来的婢女,年方十四,娇俏可爱。她应该是没有心机的人,梁肆启安排了这样的人过来,只为了讨好凌钰。接过衣物,穿戴好后凌钰便出了寝殿,“别跟着我。” 茜兰虽是梁肆启安排下来的,却会什么都听凌钰的话。她乖乖站在原地,点点头应承着,“珍妃早些回来,天冷,奴去给你暖床。” 凌钰系上披风出了殿去,深庭风冷,她裹紧了身上披风。不晓得出来该干什么,她没有目的随意乱走,胡王宫还是不太熟悉,走过的路并不多。凌钰兜兜转转来到一片冷清之地,走了好久才能见到前处不时走过的一两个宫人。 这里四处宫殿都宽大恢宏,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冷清。 前处结伴而行的两个宫人的交谈声传入凌钰耳中,“轻点声,轻点声,天子……” 天子什么?后面的声音轻得再听不到了,凌钰心中疑惑,难道梁肆启在这里么? 再扫视了一下四处环境,虽然宫殿外观恢宏,但四处却都透着冷清。且王宫大多热闹非凡,这里只偶尔几个宫人走过,大抵是被遗弃的宫殿了隋心所欲。 凌钰也不再爱逗留,正欲折回身,那边一条甬道又冒出三个宫婢。 “还是老样子啊,十年都是这个样子啊。”中间一个年长婢女这样轻叹着。 一侧年轻的宫婢问:“难道她不怕天子怪罪么?” “她怕什么,她怎么会怕,她是一心求死的人……”最后的声音渐行渐远,三个宫婢也不见了身影。 天子,她――她是谁?这片冷清的宫殿似乎埋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寂静下来,四周皆透出一股阴森的感觉。凌钰裹紧了披风,再不敢独自逗留下去。 她加快了脚步往回去的宫殿赶,拐过几座假山水池,透过前处斑驳树影,隐约望见圆肚略显臃肿的身影。走得近了,果真是圆肚在指挥手下奴人。 “陈公的住所安排妥当了?” 奴人回道:“已妥。” “那陆公呢?” “天子吩咐安置在西苑,奴已妥置。” “五国小王都已来胡,青国云公明日也……” 圆肚还在指挥手下做事,凌钰却已惊呆在原处。她直直望向前方浓黑的夜色,眸光都不转地问:“圆肚大人,五国诸侯不是住在驿站,此刻为何又要安置在王宫?”她情绪失控,声音有些颤抖,虽然极力稳住自己,却还是情不自禁露出了一丝牵挂愁肠。 圆肚闻声回首来,见了是她,忙小跑过来行礼,“珍妃,天子心情大悦,所以要安排小王们进王宫来住。” 就是这样的理由?难道封她做个妃子真的能让他如此高兴?凌钰有些想笑,扯扯嘴角却只闪过一抹苦笑,“哦,陈公也在王宫?” “是的,都在。” “陆公……”她的声音又开始有些颤抖,“在西苑?” “是,珍妃何故此问?”圆肚抬眸扫她一眼,问道。 凌钰淡声答:“我是曲国人,听闻陈公也在王宫,虽不熟识,却也想念家乡了。” “陈公掌管曲国,珍妃若真想念家乡,或许天子会在陈公那里找到解乡之情的办法的。” “不必了,我回去了,你去忙吧。”凌钰转身离开,只一瞬,脚步又停住,“西苑是往乾延殿的方向去么?” “珍妃?”圆肚大惑,她的行为太失常了。 凌钰转身迈出脚步,“方才我走错了,见那里的人陌生得很,原来如此。”胡乱搪塞,走出圆肚的视野,凌钰加快了脚步离开。 原本因为心绪不宁而想出来走走,逛了一遭回来却更心烦意乱。 所有的故事发展到现在只因一个缘由:陆?不愿娶她,陆?欺骗了她。而逃避过后的结局又往着故事原点开始发展:再一次相遇,他们之间又会怎样。他是恨她的吧,恨她的绝情,走得决绝。但是她却不恨他,她只对他失望。 ――失望这个一心想爱的男人用残忍的手段欺骗她。 爱情里最残忍的东西不是狠,是欺骗与失望。这样讲,他们都是残忍的。 凌钰直直坐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明日一过,便是大婚了! ------------ 080 王者之势 天子册封一个妃子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赐予其一场婚礼却比什么都轰动。各国诸侯都来恭贺,更在天子的大悦里住进了王宫。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热闹繁荣,皆因一个女子。 凌钰已经成为众人好奇的对象,五国小王没有人见到过这位得宠的珍妃,想一睹芳容的愿望更加迫切。然而最急迫的却是凌钰,她不敢出门走动,害怕一个不经意与路径撞见。 这一日,王宫中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因为明日就是大婚之日。这是天子的婚礼,虽然只娶一个妃子,却是第一次的大婚。?忙碌的人都顾不得凌钰了,梁肆启也忙着与五国小王共宴。 茜兰在屋子里来回让凌钰试梁肆启赐下的首饰,兴奋得宛如一个天真孩童,“珍妃,这件凤钿很别致啊!还有这支金嵌珠翠的玉簪,你瞧你瞧,这个也好看!”她满手抓起箱匣中的首饰,宛如自己才是待嫁的新娘。 凌钰一丝心情都没有,“明日才是婚礼,此刻不必妆扮。” “那明日要戴哪样?” “明日再看了。”凌钰望向半敞的窗外,“外面很热闹?” “五国小王都已抵达,怎能不热闹。宫廷处处挂红,游廊绢灯高垂,等到夜晚肯定又是一番别样的美景!”果真是十四岁的丫头,好像只要是喜事都很欢喜,哪怕这当事人已经渐渐冷了脸,冷了笑容。 “珍妃。”殿门外响起一声轻唤。 凌钰回身,是圆肚来了。 “有事?” “天子命奴来请珍妃去前殿。” “去前殿做什么?”凌钰心中一动,前殿是梁肆启与各国小王共宴的地方,后妃若无诏令不得入内。 圆肚走进了殿中,停下身回:“小王们对珍妃很是好奇,席间天子又频频夸赞,因而准备叫珍妃与小王们共宴。” 霎时间,整座大殿的空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凌钰呼吸困难,僵坐着,“叫我去么,五国诸侯都在?” 圆肚点着头,自然是在的。 凌钰掩饰着神色的慌乱,强作镇定,“既然都在,那我去又有什么意思。男人们的酒席,我不去了。” “这……”圆肚为难起来。 “你和天子说,我想好好准备明日的大婚,让他们尽兴就好,男人们的宴会我不去了。” 圆肚见凌钰已定了心思,遂不再为难,只能折回身去回禀?。 室内没有了圆肚的身影,凌钰心中却还在猛跳,与陆?就近在咫尺,他一定不会想到她会来到胡国,会成为梁肆启的妃子。不能见,不可以见!见了面会是什么场景,会掀起怎样的风雨。她不敢想,对于这个负了她的男人,她虽然没有恨,却有无尽的失望。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从此后不再回去了,既然决定好,那此刻还这样犹豫与心痛做什么! 缓步走到菱花镜前,凌钰对镜自顾,镜中的自己风华正好,容光华贵。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虽不是倾国之姿,却有别样的赏心悦目。为什么离开陆?就要变得沮丧,那不是她。她此刻是镜中的这个自己――美丽华贵,坚韧大方。 对着菱花镜,凌钰唇角缓缓上扬。终于想起了娘亲的那句话,对待薄情之人,万万不要有同情。 五国小王的款待宴会终于在夜晚结束,梁肆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回到央华殿,将准备入寝的凌钰吓了一跳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她拉紧胸前衣襟后才敢上前去迎。 “天子,天子醉了,快叫圆肚扶您回房吧!”搀扶着梁肆启的手想要放开,但凌钰松开的瞬间,他的身体便如一张枯叶般飘然欲倒。怕他真的摔跤,凌钰不敢放开,“去叫圆肚来。”她回头对茜兰吩咐。 茜兰出去片刻又匆忙折回,“圆肚不在。” 故意的! 烂醉的人能到这里,肯定是圆肚扶回来的,他竟然消失得这般利索! 梁肆启确实喝醉了,醺然之态下,一双深眸迷离望住凌钰。他渐渐笑起来,“阿钰,阿钰,寡人明日就将迎娶你,这是寡人的第一次婚礼,真的很高兴!” “天子喝醉了!”他的大手牢牢将她双肩握住,想揽她入怀。凌钰挣扎开,甩开这搀扶,后退道:“天子回自己的宫殿休息,明日有得忙碌呢。” 他们之间隔着几尺之距,他的一身桀骜在此刻淡去,挺拔的身躯立在她身前,怔怔看她,突然有些如稚子无辜。凌钰错愕极了,呆呆望着这样的梁肆启。 她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这个男人一直如一个恶魔一头猛兽,浑身带着危险的气息。可是此刻却这样看她,用无辜的眼神看她,真的让她难以接受,措手不及。 “寡人不想回去休息,寡人想见你。”他依旧是这样的神色,安静立在原地,知晓她的拒绝,他不上前,“寡人就想看你,你不是说从前的男人对你不好么,那么寡人之后会好好疼你,用尽所有去宠你。” 凌钰摇着头,却在他无辜而认真的眼眸中失了反驳。 “天子,您或许醉了……”这是他失态的最好解释,一定是这样的,凌钰想着。 “走,寡人带你去一个地方。”梁肆启上前将她的手抓住,转身便走去殿门。 凌钰惊慌挣脱,“夜色已晚,天子应该休息的。” “寡人就想带你去。”他竟笑出了声,牵住凌钰的手便不再松开。 即使是醉酒的人,力气也比她大得多。 凌钰挣脱不开,梁肆启走在前头,不时回头来看她,“当心。”他在笑,原本森寒的面目在此刻变得柔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也露出清明的光。 他又将目光移开,转过了头,“你看,宫廷所有布置都是喜庆的,宫灯一盏一盏飘在夜空中,这摇曳的红光是不是很美?” “……是。”凌钰迟疑着。 “那这一边,你瞧,曲水流觞,金菊环绕,是不是很有雅趣。” “……是。”凌钰停下脚步,望着朵朵绽放得盛的金菊,“初冬天气还有菊吗?” “寡人有办法留住它们。”梁肆启停了脚步,回头来,“美丽的东西只要寡人喜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留住它。”他的眸光又覆上深沉,让凌钰不禁一寒。 “可有些东西终究留不住的。” 梁肆启唇角一扬,“那寡人就将它毁掉。” 凌钰浑身一颤,在梁肆启邪魅的笑中再难说出一个字来。 是的,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本性,强势的,凶残的。而她明日要嫁的人就是他,已成定局,躲不开的! ------------ 081 惊险深夜 梁肆启一直牵着凌钰的手往前走,这一路凌钰几次想要挣脱,“天子,我们要去哪里?”她挣扎的手却始终都甩不开他。 梁肆启皱起眉头,“嘘,你不觉得这一路的景致真的很好看么?” 他的样子极其认真,安静的双眸看着凌钰,让凌钰再不敢挣脱,“那我们要去哪里呢?” “寡人安排了一场宴会,带你去看。”梁肆启挑眉,朝凌钰一笑。 不再拒绝了,凌钰跟上他的步伐走,这一路宫灯摇曳,散发的光晕醉人,确实如他口中所说的美丽。穿过几座宫殿,前处的灯火更盛,烟斜雾横中,有婀娜女子晃动着纤柔身姿。前处殿堂布置华丽,搭建起了高高舞台。他们走得近了,那歌声更加清晰地传来。 “看舞会么。”凌钰有些明白了。 “是,但也不是。”梁肆启一直挂着笑,凌钰琢磨不透,这本来就是一场舞会呀。 走进大殿,梁肆启携她的手入坐中间的位置,舞台上一直都有美丽女子舞动曼妙身姿,又有伶人登台唱曲。胡国的曲调与魏国不同,魏国大多婉转温柔,而胡则更多铿锵之意。凌钰初听这样的曲子,不免感了兴趣,样子极其认真。 等一曲作罢,伶人正待退下,梁肆启突然出声,“慢――”他侧眸来问凌钰,“你喜欢她唱的曲子?” 凌钰点头,“人虽略显单薄,嗓音却别有一番浩然之气,我也喜欢。” “那好。”梁肆启朝她一笑,转头道,“让她再唱。” 那伶人得了令,又唱出一首曲子。凌钰听得喜欢,不由也低低哼唱几声,但她一向歌喉婉转,也唱不出这样的气势,遂一心静听了。一曲罢,又再起,等下一曲唱完,梁肆启仍不让伶人休息,“再唱。” 凌钰隐隐察觉不对,“天子……” “你喜欢就多听。”梁肆启回身对她温柔一笑。 这笑让凌钰心中发慌,“天子,她的嗓音都哑了。”从清脆到嘶哑,伶人的歌声越发干渴,桑心哑得难听。 “你喜欢她的曲子,寡人自然要她多唱给你听。” “可是她已经唱不出来了……” “那就杀了吧。”梁肆启轻一抬手,立马有宫人上台将伶人押住。那伶人只是年轻的女子,不停唱着曲子,已耗损了精力,此刻早已反驳不出力气,只用惊恐而祈求的目光望着凌钰。 凌钰被这目光刺到,不忍再看,她回身决然说道:“天子请不要滥杀无辜,她也是有功之人。” “可是她唱不出你喜欢的曲子了,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她没有过错,为了博您欢心,她早已经尽力过了。” 梁肆启盯着她望了好久,终于说道:“哦,那就不杀了,那把没有博得你欢心的都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凌钰已错愕得傻住。她呆呆望着他,张唇欲言,却已忘记自己该说什么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最新章节。 四周的舞姬与其他伶人都惊恐得哀求起来,梁肆启却已不管,连看都不会去看一眼。凌钰终于回过神,“你……你怎么这样!”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在笑。在这醉态的笑意里,他却一点都没有醉酒的样子,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已经不见了方才的清明,已是她再看不懂的色彩。 一瞬间,宫廷爆出连声的惊叫――这叫声太吓人,仿佛是鬼魅受炼狱之刑的哀嚎,尖俱而恐怖。 凌钰失了神,一点一点挪回头去望,没有任何舞女伶人的影子,只有唯一一个她求下来的伶人颤抖着身体站在空荡的舞台。四周没有血腥,没有暴乱,却让凌钰感到压抑,不敢呼吸。她举得这空气里都是舞女们的气息,她们已经在瞬间被宫人拖走,夺去了生命。她们好像在此刻化作了厉鬼,魂魄飘散在空气里,想要钻进她的身体报复她。 这一切都因她而起,都是因为她。 “你……”只是罪魁祸首却是身前这个男人,凌钰颤抖着双唇,脸色惨白,久久才说出一句话,“疯子――” “你骂寡人!”梁肆启脸色一沉,怒视她一瞬,突然轻轻一笑,“算了,寡人不爱和你计较。” 凌钰“腾”地站起身,转身欲走。梁肆启一把将她拉住,狠狠带入怀中,俯身,霸道的深吻铺天盖地袭来。 “唔……”不料他突然的放肆,凌钰已是花容失色。 她抵抗不了,挣脱不开,这个男人将她紧紧圈住,本分都不容她后退。唇舌间的缠绕不再温柔,是从未有过的狠烈。凌钰呼吸紊乱,脸色涨红,一双手抵挡在他胸间,却被他牢牢捉住。 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每一个吻都似欲将她的肺腑吸入身体里一样。 这要人命的难受中,凌钰的思绪渐渐模糊,耳中隐约飘过一个声音,“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叫声只是天子寻常的戏曲罢了,陆公不必亲自前来的……” 陆公,陆公,是陆?! 赫然睁大眼,凌钰猛地将梁肆启推开。 他一瞬不瞬盯着她,唇角微微上扬,眸中狡黠而得意,“连你也怕寡人么,寡人即将是你的夫君,你……” 梁肆启在说什么凌钰已再听不到,她脑中只有由远及近的那个声音不断响起,“陆公不必亲自前来的,天子正与珍妃在观戏呢。”“陆公真是忠心耿耿,那这边……” 错愕好久,凌钰不再看向梁肆启,转身迈出飞快的步子。倏然一瞬间,她以从来没有过的惊人速度离开了这宫殿,胡乱择了方向奔去。不知跑开了多远,凌钰终于累得气喘停下。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能与陆?撞见,就会看见他了!可是真的没有心态去面对他! “珍妃?” 突然爆出的一个男声,凌钰吓得尖叫,猛然抬头去看,才止住了这份惊吓。 圆肚立正站在她身前,诧异道:“奴吓到珍妃了?” 摇头,又点头,凌钰喘着气问:“什么事?” “天子请珍妃回去,珍妃为何突然走开了?” “我不回去――”凌钰脱口而出,陆?在那里,她如何会回去。 “天子之令奴不敢违,珍妃,随奴回去吧。”圆肚躬身朝她行礼,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 ------------ 082 旁敲侧击 凌钰不想回去,不能回去,她提高语调,不悦道:“我不想回去,为什么要我回去,你退下。” 她已是真的生了气,圆肚不敢再来阻拦,“那奴要如何与天子说……”只能无奈空手而归师兄个-个太无良全文阅读。 只是圆肚才回身走了没多久,又被前处急急走来的宫人唤住,“圆肚大人,珍妃还没有找到么!”他的声音着急,“天子一直在喊珍妃的名字啊。” 凌钰相隔不远,一丝恼羞从心间闪过,不愿再回去,转身便走。 圆肚听闻宫人的话,撩起长袍箭步跑来,展开双臂将凌钰的路挡住,“实在不得已,珍妃见一面天子又有什么呢。” “天子……”凌钰哑然,见一面确实没有什么的,她确实没有理由再拒绝下去,“可是天子与诸侯有事相商。” “谁说有事相商?”圆肚诧异道,“是陆公与陈公过去看了天子一面,之后便已走了,此刻夜深,又值大婚期间,天子不忙政务的。” “走了吗?”凌钰小心问道,“天子一个人在那里?” “是的,珍妃请去吧,见一面并没有什么的。” 终于不能再拒,凌钰只能折回身再去。 她依旧有些心惊肉跳,其实明白相见不过早晚的事,明日的婚礼上绝对会见到陆?,她其实早该理出一个心态来。折回去时,空空的殿堂确实只剩梁肆启一个人坐在那里。他挺拔高大的身躯有些寂寥,夜晚本就寒冷,凌钰见到他的身影更觉得冷。 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天子,您不冷么?” 梁肆启蓦然转过身来,猛地大步上前将凌钰抱住,“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你是心疼我的,怎么舍得丢下我……” 他的语气宛如一个受了伤的婴儿,凌钰懵懵愣住,“天子真的喝醉了么。”她喃喃自语着,他没有在她身前自称“寡人”,竟用了寻常人的身份,看来果真是喝醉了。 梁肆启的身躯却在她话音落下那一刻一滞,他静静望她好久,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夜色下更望不清楚,“不冷,阿钰啊。”他的回答太奇怪。 “那就回去吧。”凌钰也无心再问。 “你送寡人。” 凌钰点头,梁肆启的酒劲已过,能自己站稳走路,凌钰在他身旁也只虚扶几把。他们一路安静地往宫殿回去,凌钰这一段路上一直在出神,心里想着明日的婚礼,明日得见到的人。 她一面出神,一面已不觉问起来:“明日大婚会见到五国诸侯么,妾是说妾,妾会见到他们么?” “自然要见,他们得向你行礼。”梁肆启下颔微昂,“你是寡人的女人,他们不得放肆的。” “妾不是怕他们放肆。” “你是担心局面拘谨?” 想摇头,凌钰终究还是点头,心底的理由自然不可能说给梁肆启听。 “哈哈。”他却是一笑,“你是寡人最宠的女人,这世上的人你都不用再怕了,有什么好拘谨。”他又认真地看着凌钰,“哦,除了寡人。” 凌钰被梁肆启这语气逗笑,他见她笑了,竟扬起了比她都还高兴的微笑。他们之间难得有这样的融洽,凌钰不动声色问:“方才是陆公来找天子么?” 梁肆启随意点头。 “陆公好像很关心天子呢重生之云家千金。” “关心?”梁肆启轻嘲一笑,“全天下的人都关心寡人的生死存亡。” 凌钰心中一紧,手被梁肆启牵住,装作随意地问:“哦?天子好像不高兴。” “这天下的人都恨寡人,寡人知道呢。魏国是最恨寡人的,亏得有陆?这样的人替寡人挡住了这一切,他每次征战,所伤的魏人不计其数,魏人恨他兴许比寡人还深呢。”梁肆启也说得不以为意。 凌钰知晓,他说的是命令陆?屠城一事,所有的人都恨陆?无情,恨得咬牙切齿。“那天子很器重陆公?”缓步往前,凌钰任梁肆启牵住自己的手,搂住自己的腰,不动声色问着。 “器重――”仿佛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词,梁肆启的样子很是滑稽,眉毛挑去一边,嘴角斜斜上扬,“哈,寡人确实器重他!他什么事都能办好,杖打得好,国也治得妙,寡人很器重他,寡人也嫉妒他,所以他有的东西寡人都想抢回来。” 凌钰震惊,脚步都不由滞下,梁肆启俯身来看她,“为何不走?” “有些累。”凌钰心中惴惴,“天子已是半个天下的主人,为什么还会嫉妒一个小王呢。” “因为寡人也有自己没有的东西。”梁肆启只这样淡淡回她,不再提及这个话题。他们一路又往前着走,凌钰心中却已放不下这个包袱。她不停地想,梁肆启真的有抢过陆?的东西么,他好像并不喜欢陆?。 “天子统领五国已有多年,何日才能一统天下呢?”这其实不该是后妃能问的话,但她实在想不到一个正确的引子了。 梁肆启握她的手一紧,对她却不责怪,“寡人其实觉得现在挺好,闲来可以看魏庭敌不过寡人而恼羞的样子,不时也能静观五国诸侯蠢蠢欲动而无可奈何的模样,寡人觉得日子很不错。”说到最后,他哈哈笑起来。 凌钰对梁肆启这样的思想感到无语,但是却突然明白他并不是一个昏庸的君王。他其实很聪明,可是这话未免太过自大。但话已到此,凌钰已有了再开口的理由,“天子可以让五国诸侯去征战啊,陆公不是骁勇善战么,他应是天子的得力干将。” “陆?……”梁肆启沉吟着,这两个字冰冷地从他口中吐出,他的眸光也变得阴沉,“寡人宁愿派最不会打仗的陈公去,也不想再派他去了。” 凌钰心中猛跳,“为什么?” “寡人曾经害他妻死子夭,这样的人忠不了寡人的。”梁肆启嘲讽一笑。 凌钰却震在原地,“妻死子夭……天子,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有妻子,很美丽的妻子,寡人也喜欢美人,所以抢过来尝尝滋味,但是那个美人的滋味却不可口,所以寡人一气之下赐她一尸两命。”梁肆启很随意地回她,“寡人和你说过的,美丽的东西得不到,那么就毁掉好了。” 凌钰错愕,震惊得睁大了眼。原来是这样,原来陆?的妻子是被梁肆启害死的。从前她问过他很多回,也在卞耶打听过很多次,都没有人与她说起。梁肆启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来,凌钰却能感知到其中必定有着千回百转的经历。她见过陆?胸口那道伤疤,长长的,狰狞的,是受过很重的伤才会有的伤疤。陆?曾说,那是因为救他的妻子而留下的。她也曾听陆?提起过子嗣,他只说孩子还未来得及出世,他还没有能力保护孩子。 两个男人都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其中却迂回着巨大的震惊! 凌钰控制不住自己声音的颤抖,她为陆?心疼,“妻死子夭……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怎么个方法呢。” 身前这个男人太爱酷刑,简单的妻死子夭四个字如何概括得了他的罪行! ------------ 083 空前盛宴 梁肆启却奇怪地看凌钰一眼,牵住她的手迈步往前,“为何不走了,为何要问陆?,为何问得这么仔细?” 凌钰哑然,辨不出理由。 梁肆启接着道:“你很想知道,真想知道?”还不等凌钰点头,他又笑得大声,“寡人不想告诉你。” 凌钰愣住,见他大笑的面容,不自觉送去一记白眼从良纪事全文阅读。 “你敢这样看寡人。”梁肆启收起了笑容,声音里都是沉怒,但一双眼眸却是促狭,绷起脸来憋住笑。 凌钰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一向的威仪与森寒都已散去,此刻他的样子竟有说不出的滑稽好笑。她就这样惊讶地看着他,渐渐笑出声来。此刻,她忘记了陆?,只任身边这个男人牵着手往前。 梁肆启却折换了道路,将凌钰送回央华殿殿,“寡人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寡人也不急这一刻。” 凌钰羞红了脸,“那快回去吧,祝安。” 梁肆启朝凌钰一笑,松开了手,凌钰以为他就这样真的放过了她,却不料在她转身的时候他从身后张开双臂来将她抱住,俯下身就吻住了她的唇。 “唔……”瞬间偷袭,措手不及! 等凌钰终于腾出手来推开,他却已抽身退离,“爱妃快快睡,寡人撤也。” 一个闪身,他已不见。 凌钰在原地愣了好久,夜色里再看不见梁肆启的身影,她用袖子拭着唇角,又是恼羞又是无奈。明明是凶残如兽的男人,却也能变得这样嬉皮笑脸,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她已经看不穿了! 短暂的时间过得飞快,夜幕匆匆过,才到卯时,屋子外已是嘈杂声灌耳。凌钰睡不下去,翻来覆去躺着,终于坐起身来。 茜兰也再睡不着,轻声走进寝殿来,见凌钰已坐起,颇多惊讶,“珍妃,你醒这么早。” “太吵。” 茜兰说道:“是热闹。” “把门窗关上。” “并没有开啊。” 凌钰思索了一瞬,下了床,“那怎么这么吵呢。”一面走去检查门窗是否已经关上,一面轻语,“时间这么快,今日大婚么……” 茜兰显得很兴奋,“珍妃,奴把首饰与华服都拿来,你喜欢哪一种?” “天子会派人过来替我穿戴,你不用忙碌。” “可奴好紧张,好欢喜!”茜兰毕竟才十四岁,一张明媚的小脸堆满了笑。 凌钰失笑看她,走去菱花镜前落座,镜中的女子端姿淡然,看不出悲喜。这一场婚礼如果换了新郎,换成她爱的人,或许她会如茜兰一样地高兴。 等到辰时,殿中进来成群婢女,为首的几个年长宫妇上前行礼,“珍妃,天子让奴等为您妆扮。” 话也不过是客套的语气,凌钰不置可否,她们也会上前来着手妆扮。宫妇们的手皆是巧手,一个时辰过去,她已换上了华服,满缀琳琅,发饰雍华。茜兰已在一旁瞧得呆住,久久才喃喃吐出一句话,“日月皆坠吾殿!” 如日月耀眼?凌钰失笑,不信。 这个世上真正如日月耀眼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梁肆启,这个男人的光芒如太阳,让人不敢多看一眼;一个是他的弟弟允王,这个男人恰如夜空皓月,清高,孤傲,也洁白。 她想自己是如何都比不过他们两个的。 宫妇们将凌钰妆扮好,便躬身静候一旁,“珍妃安坐,等候天子诏令吧。” 凌钰沉吟一瞬问:“诸侯与臣子都在么?” “盛事之下,自当要在我家媳妇未成年。” 凌钰心中发紧,胸口发慌。她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这满头的饰物压得她脖颈酸疼,想要拆下,宫妇却大呼不可。茜兰也知今日轻重,忙来扶她,“珍妃好生坐,天子不会让您等太久的。” 她倒盼望梁肆启整日都不见她,不让她去参加婚宴! “正午有臣子与诸侯的宴会,天子又在忙碌什么呢?”凌钰还是紧张焦虑。 “兴许在养精蓄锐。”茜兰答。 凌钰脑中思绪纷乱,“晚间有婚宴,所有人都在,天子会叫我也去是不是?”她明知故问了,茜兰朝她肯定地点着头。 凌钰寻望四角静候的宫妇们,“我不想去,天子会如何?” “胡风俗讲究夫妻同在,珍妃怎能不去。”宫妇们讶然。 “即使身体不适,也逃不得?” 宫妇点头。 凌钰更加焦急起来,坐不住,来回踱步。她终于再承受不住这满头的重物,胡乱拆下。宫妇疾呼“不可”,上前将她按住,又强行替她打扮起来。 凌钰僵坐镜前,突然一动不动: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再挣扎也都没有意思了。陆?不愿给她婚礼,不愿给她承诺,那她为什么还要留念。况且梁肆启虽然暴躁凶残,却一直都没有伤害过她,他给她一个女人最看重的东西――名分,她拒绝不了,何不安心接受。即使逃出了王宫,她也终究沦落在乱世的颠沛流离里。如此,此刻的结局应属最安稳的归宿。 脑中一直徘徊着这一个想法,凌钰就这样僵坐到下午,夜幕渐渐笼罩整个王城,华灯初上时,宫廷盛宴才刚刚开始。 殿门外响起阉人的高唱――允王到。 梁肆启派了他最信任的弟弟来迎她去婚宴,这足矣彰显他对她的宠爱。 胡的风俗无需覆上盖头,凌钰却始终还是有一丝怕与担忧,她淡声吩咐茜兰:“替我找条丝绢。” 她用丝绢蒙住了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明眸:青国臣子或许有看过她,卞耶也有人见过她,她始终还是有一份担忧。 从澄华殿的殿门到婚宴的乾坤殿,一路皆铺了红毯,她一袭红裙迤逦而去,一步一扶腰,一步一红尘,万千青丝逆风舞,值此良宵嫁他人。下台阶,过游廊,宫灯在夜色中摇曳,温柔的红光弥漫。氤氲满空的气息都是离情,离爱,离乡,离一颗空荡的心。再拐过长长甬道,这一路像没有尽头,她一直走,迈着轻盈的脚步,如水上生莲,能带起湖光涟漪,却每落下脚步,都是沉重。还要再下台阶,红毯覆地,她却踩空,踉跄欲倒。 梁肇启就在她前头,闻声不对,猛一回身将她扶住。他清清明明的双眸泛出一抹忧色,仿佛能看出她此刻的心境,用双眼问她:可有事,能再走动? 而凌钰竟读懂这份担忧,她点头,似觉得这不够表明心意,又扯起一个微笑。但这微笑太过牵强,以致梁肇启蹙起了眉头,俊美的面目担忧闪过,放开搀扶她的手,“珍妃小心。” 再走过一段路,时光漫长得仿佛已经穿透了凌钰的整个心田。 红毯蜿蜒成欲飞的凤凰,宫灯摇曳如杏花乱舞,终于再下回廊,过九重宫门,听到前处的唱喝:“珍妃到――” 攒动人影纷乱,大殿华灯耀眼,凌钰微觉刺目,眯起了双眸。 ------------ 084 难逃重逢 璀璨万丈光华之下,凌钰感到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瞬间投到了自己身上。纵使隔着丝绢,他人看不到她的面目,但她依旧泛出一抹浅笑,迈出端庄的步伐朝一身黑色冠冕的梁肆启走去。 梁肆启正立在红毯前处,朝她遥遥伸出了手。她款款走去,将手放入他的掌中。 身后却如刺在背,有人在看她,目光像针扎,让她感到难受。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凌钰终于轻轻吐出一口气息,徐徐回身,放开了目光朝人群扫去。端坐的各位臣子诸侯都已起身行礼,一旁的贵妇也都跪地见礼,凌钰只扫去这一眼,目光已被最前处的那个挺拔身影牢牢吸住。 他依旧带着那一身疾风劲雨的凌然气魄,浑身散出熠熠流光,棱角分明的面容透出冰冷,却在与她目光相撞的时刻赫然睁大双眸。 ――又见面了,陆?。她在心中轻轻唤。 终究躲不过的。 即使她丝绢覆面,陆?却能将她认得,他是震惊的,万万不敢相信见到的人会是她。他牢牢望她,一瞬不瞬地望她,而凌钰埋藏起心底的种种感情,已将目光淡然移开。 她瞥见了陆?身侧的云初九,两年的相处,云初九早已深刻地将她记住,即使她蒙了丝绢,他也如陆?一样可以将她认出。此刻的目光相遇,他同样是震惊。 凌钰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她安然站立,睫毛轻颤,一颗心却已不知澎湃成什么样子。 梁肆启在身边轻问:“为何覆面而来?” “微染风寒,怕过给天子。” “寡人不计较这些。”梁肆启眉头一皱,“那就不能饮酒了。”却也没有再计较下去,他拉起凌钰的手走去殿堂中央的位置,朝殿中诸侯与百官朗声道:“寡人今日迎娶珍妃,虽只为妃,于寡人而言却堪比妻贵,所以,尊寡人者应尊珍妃。”他无妻,这珍妃是实实在在堪比妻贵。他回眸朝凌钰一笑,再次用威仪的声音对着殿中百官诸侯道,“寡人今夜很高兴,诸位爱卿不用拘于礼节,寡人很高兴,很高兴。”说罢,他笑得更加张狂,牵着凌钰的手落座上方。 所有百官诸侯都在这一声令下后落座,而大殿中央却直直站着陆?的身影。 凌钰忍不住望去,撞上他震惊与愤怒的目光,瞬间,心痛难忍! “陆公,为何不坐?”梁肆启扬声问道。 陆?却只直直看向凌钰,好久未答。 凌钰明明想要移开目光,却在陆?双眸的情绪中难以挪开,他们的目光相互纠缠,前尘往事都一一涌入凌钰脑中。虎丘村的初次相遇,溪水潺潺,月色迷醉,满空繁星下,他第一次朝她绽开炫目的微笑;一路颠簸,拼命的逃亡里,是他救她于乱军刀下;卞耶王宫,又是他给她一片安稳的天地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醉人的夜晚,他们耳鬓厮磨,他们两心相印……所有所有都一一涌入她脑中,让她心口泛疼,逼她怔怔看他,双眸弥漫开了湿意,模糊了他在她眸中的样子。 也正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一份幸福,不可能的承诺,漫长的等待,精心策划的算计――所有美好都在这伤害里消殆,让她沦落此地,沦为别人的妃,沦为天子的女人! 视线里的陆?依旧是模糊的,因为她已涌出了泪来。 陆?终于缓缓将目光移开,微微低着头,弯腰来行礼,“臣下欲行方便之事,打扰天子了,实在罪过。” 梁肆启大笑一声,“难道是酒喝太多了?” “是的,美酒醉人,臣难自制。” “哈哈快去吧。”梁肆启挥手答应,转身,面容微变,“阿钰,你为何流泪了?”他已伸过手来替她擦泪。 凌钰想要躲闪,往后一退,自己已擦掉了泪水,视线变得清澈,陆?已经不在了,殿中落座的云初九却怔怔看他,他几次张开红唇想要说话,却又几次将话生生吞回,闭了唇。 凌钰移开目光,望向大敞的殿门,“此处正对着门,外面风吹怎么这么大!” “快关门――”没有回她,已率先命令宫人去关殿门。梁肆启回身来问,“风寒严重?可是今日特殊,寡人不想你离席怎么办。” 凌钰微微一笑,“那容妾去整理仪容,再来陪天子,可好?” 梁肆启看着她,深不见底的双眸弥漫出奇怪的深意。凌钰心虚,却不敢躲闪,她以温婉的笑来应对,直至他朝她点头。 终于离开了这牢笼般的地方,凌钰站到回廊下,大口大口呼吸着夜色里冰冷的空气。她扯下覆面的丝绢,扶住栏杆,这样静静站了好久。茜兰在身后紧张地问:“珍妃,真的不好受?可要宣医?” 凌钰不想说话。她的指甲狠狠抠着栏杆,小指受不住这力气,指甲翻卷过来,泛出一圈紫红,她却已不觉得疼。夜风簌簌刮来,吹得人冷得打颤。茜兰见她不愿离开,于是说道:“珍妃,奴去给你拿披风,你且等奴片刻。” 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凌钰望着夜色,发着愣:明明说好不去在乎,却已经身不由心! “孤以为你已经死了。”低沉的一道声音从凌钰身后飘来,带着哀沉,让人听来胸闷。 凌钰双肩微颤,没有回身,却已知身后的人是谁,她沉默好久,“死不了,我命硬。” “孤曾寻遍整个卞耶,寻遍五国,可是没有你的一点消息,孤以为你死了。” “你很想我死了对不对?” “孤没有这样想。” 凌钰猛然回身,“那为什么要将我关在你的密室里,为什么知道我不吃不喝都不闻不问,为什么要让我自己妥协,要用心计来算计我?”他明明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格,明明知道她不喜欢强求的东西。 “这不算算计。”陆?沉静的面容难辨喜怒,他只静静望住凌钰,“如果孤的女人连这一点的苦都吃不得,孤要来也无用。” 凌钰一震,失望的感觉灌满胸腔,“可惜所有的苦在你眼中都不算苦,所有的付出在你眼中都是理所应当。” 陆?却没有接她的话,他安静看她好久,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却饱含着痛苦与干涩,“孤恨你――” ------------ 085 虚惊一场 他恨她,恨她悄悄逃开,恨她做了仇敌的女人,恨她此刻的不理解。 这一个“恨”字让凌钰双肩轻颤,她凝眸看着身前的这个男人好久,失望,却笑,“你恨我?该是我恨你才对呢。”原来到此刻,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的伤害! “跟孤回去――”陆?突然之间将她的手捉住,狠狠将她带入怀中,“跟孤回卞耶!” 再次重回这熟悉的怀抱,却少了温暖,多了冷漠。凌钰不挣脱,只抬头扯出一抹轻笑,“回卞耶,回卞耶做君上的妾还是侧妻?君上也能像天子一样给阿钰一个万众瞩目的婚礼?” “你――”这话狠狠刺激到了陆?,他目光狠戾一闪,哀痛、失望、愤恨,所有的情绪都一一涌现,“孤对你真是失望,真是失望……”他重复这一句话,看她好久,这是他让他动心的女人,可也是让他伤心的女人。为了一个女人,他何必让自己这几个月都伤神! 猝然放开凌钰,陆?转身面向庭院,挺拔的背影透出疏离,“珍妃轻远离臣下,勿惹闲言。” 凌钰心中一痛,缓缓凝视这背影,苦笑出声,“真正感到失望的人应该是我,是我错付身心,难托良人!”可是明明是他先有负于她,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一幅样子来疏远她,凌钰心中恼羞,“我与陆公有何闲言可传!” 陆?不再理睬她,踏步往庭院走去。 凌钰恼羞大喊:“陆?,你站住!” 从来没有这样直呼他的名讳,她一直都很敬重很倾慕他,也一直都爱他维护他,这一声大喊委实将他震住。他的背影微僵,停在了原地。 “珍妃还有事么?”出口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凌钰狠吸口气,“陆公为何不见礼就走了!” 陆?停顿好久,终于回过身来,然而他却不看她,只若无其事走上前来,朝她俯身拜了一礼,“臣下告退。” “……你。”凌钰愣住,失了言语,等回过神时,陆?已经转身离开。他的身姿挺拔,迈出铿锵的步伐走去了大殿,身影渐渐融入夜色中。越来越远了,走远了,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凌钰痴痴立在原地好久,任冷风将周身都吹得冰冷,寂静的夜晚,前处大殿传来的歌舞声盘旋在这座王宫,明明眼前就是繁华,她却觉得自己一无所有――真正地一无所有了。 “珍妃……”茜兰的声音遥遥响起,“珍妃你在么?” 唯有这她并不亲近的人在意她。 这声音由远及近,终于发现了她,快步上前将披风搭在她身上,“啊,珍妃你身体好冷,我们快回大殿去吧!” 凌钰不想说话,任茜兰将她扶回大殿,歌舞升平,清河海宴,回到梁肆启身前,她只能以笑应对。 “天子。”温言轻唤,凌钰依旧以丝绢覆面。 梁肆启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蹙眉道:“手怎么这么凉?”他端起酒杯送到凌钰身前,“喝杯热酒,暖身子。” “妾不会喝酒。” 梁肆启退回手上酒杯,又换了另一杯酒,“那喝琼浆。” “琼浆……”凌钰看去,瓷白的杯子里盛满了红色的液体,鲜艳得刺目,“妾,妾不想喝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全文阅读。”她心底对这东西莫名生出一种恐惧。 梁肆启笑道:“有什么,很好喝,快喝。” 凌钰摇头,“妾饮茶即可。” 座下百官都在此刻敛了容色,诸侯也都渐渐停止了笑谈,气氛在瞬间突然改变,为什么? 梁肆启皱起眉头,“寡人今日高兴得很,特意赏赐了这么多琼浆,诸侯们都喝了,臣子们也饮了,难道你作为寡人的女人,连喝杯东西都不肯?”他的面容也没有怒色,语气也是平平淡淡,但却用这样的神色将手中琼浆饮下大半,再递给凌钰,“喝,不是毒药。” 凌钰心中更惊,这么多的人前,她不可能再惹梁肆启不高兴。但是白色的杯中盛满的红色液体看起来分外骇人,是琼浆?为什么又透出一股阴森来? 歌舞升平的大殿霎时沉寂起来,凌钰伸出手去接,触到杯身,沉寂里忽然响起一道清明的声音,“哥哥,珍妃伤寒,不可饮此浆。” 凌钰愕然望去,梁肇启从座位上起身,缓步朝他们走来。他停在身前,俯下身来,对着梁肆启微笑,“珍妃也蒙着丝绢,便让阿允来饮此浆吧。” 梁肆启没有说话,梁肇启已从他手中接过,一饮而下。琼浆从他唇角流下一丝痕迹来,红色的,夺目的,衬着他洁白的肌肤,像是自身流出的鲜血一样。 凌钰终于明白了,这不是琼浆,是人血。百官都在饮,诸侯都要喝,梁肆启不高兴,命她也喝。怔怔看着梁肇启,他为什么要为她挡下呢? 他伸手抹掉唇角的红渍,一直微微笑着,从容不迫,动作优雅至极。这个男人不像他的哥哥,他浑身都散发出如月的皎洁,让人不敢玷污,让人自愧弗如。 梁肆启终于开口,语气阴怪,“算啦,爱妃,你饮茶好啦。”阴晴不定的脾气,令人琢磨不透!他猛一侧眸朝梁肇启身后看去,“主子的酒,你为什么不拦着?” 梁肇启身后的宫人扑跪地上,连连磕头:“天子饶命,天子饶命,主子饮的不是酒啊……” “主子不喜欢这个味道,你难道不知道?寡人的弟弟岂是你能怠慢的,拉下去,赐抽肠之刑。”他不耐烦地一挥手。 宫人的求饶声更大,惊恐地手脚乱舞,却被侍卫强行拉下了殿去。 凌钰心中震惊不已,看着梁肆启,又望着梁肇启,前者自己斟满了大杯酒饮下,后者没有求情,安静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抽肠之刑,难道是活活剖腹之刑? 凌钰不敢再想,惊恐得手脚冰凉。 梁肆启突然斟满了一杯茶抵到她身前,温柔地朝她一笑:“爱妃,饮茶吧。” 瞪大眼睛看他,凌钰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要饮茶,怎么不接下?”温柔的语气瞬间转换成不悦。 凌钰伸手去接,却已没有端住被子的力气,“妾……谢天子。” “咦。”梁肆启奇怪问道,“你们怎么都停下了。” 诸侯静默坐着,臣子不再饮酒交谈,宫人也不再奏乐起舞。 但梁肆启这一疑问一过,大殿瞬间恢复了景象,又是一场繁华盛宴。 可是凌钰却在此刻真正见识到这个男人的阴晴不定、怪癖、凶残! ------------ 086 有意刁难 梁肆启不悦地道:“今日寡人明明很高兴,却被你们搅浑了心情,现在寡人命令你们放心大胆地喝,大方地享受,不然寡人就不高兴了。” 殿中的沉寂在一瞬间被热闹喧嚣淹没,诸侯率先起身称是,臣子随之躬身应承。 凌钰端着手中的茶,久久难以饮下。她浅抿了一口,将茶杯放下,抬眸,却觉得有一道目光隐约与自己随行。潜意识地,她的目光定格在陆?身上。他并没有看她,只是饮着杯中琼浆,唇角微有些残红,他很自然地伸出手擦拭掉。再次举杯,他的目光与凌钰撞上,只是一个碰撞,他便自然地移开目光,像是从未发现过她,像是大殿没有她这个人,他是无所谓的,淡然的。 凌钰心口仿若压下了一块大石,沉闷得难以喘息,她掀开丝绢饮下了杯中残茶,放下杯子时,因力气过大,“砰”一声巨响惊彻大殿。 梁肆启握住凌钰的手,“爱妃也不高兴了?” “不是。”凌钰解释道,“只是不小心……” “瞧,你们竟然惹得爱妃都不高兴了,寡人要怎么罚你们才好。”梁肆启勾起唇角一笑,甚是无奈地道,“寡人其实也不想惩罚人,但是寡人更心疼美人。” 凌钰忙开口:“天子,不是这样……” “爱妃,你喜欢听激昂的曲子,让诸侯给你唱一曲如何?”梁肆启笑着打断,语气却不容人反驳。 凌钰多少松了口气,好在不是杀人的酷刑。但落下的心猛地一紧:让诸侯唱曲,怎能让诸侯唱曲呢。这本就是伶人所做之事,诸侯乃小王,如何甘为她一介女流做一个伶人。 凌钰凝眸望住梁肆启,摇头:“天子,妾此刻不想听曲,妾并不是生气,而是不小心失了手,没有握住杯子。” 梁肆启将她搂入怀中,“既然寡人都已出口,岂有收回的道理。况且寡人宠你,诸侯哪有不恭之理。”他睥睨着殿中各诸侯小王,“众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 诸侯俯身:“博天子欢颜,是臣下之福。” 梁肆启垂首问凌钰:“爱妃,你想听什么曲,听谁唱?” 凌钰摇头,梁肆启揽她的手臂却狠一收紧,她吃痛地抬眸望他,他目光里含着告诫,告诫她应该乖乖地听他的话。这么多的人前,凌钰根本不可能反驳得了他,一个天子的颜面是不可能被她夺去的。 可是放眼大殿,她能找谁?她迷茫的目光撞见了陆?,他也在看她,深不见底的黑眸似乎藏着一份疼惜。但在凌钰认真想要去看清的一刻,这份疼惜瞬间收敛不见。她就这样怔怔看着他,如果没有他给的那些伤害,或许她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坐在天子的身旁受这煎熬! 梁肆启还在她耳侧问着:“爱妃,你想好要听谁的曲子了么,还是听小王们合奏一曲?” 凌钰失了神,对这声音充耳不闻,她只怔怔看住陆?,心思已全无。 梁肆启察觉到她的目光,望她一瞬,又看向陆?一眼,唇角不禁一勾,“爱妃是不是想听陆公唱来?” 陆公,陆?七皇“弟”,乖乖上榻全文阅读。 这两个字在凌钰脑中盘旋,游神一刻,她刷地起身,直直看向陆?。 大殿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她的身上,这异常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爱妃?”连梁肆启都是迷惑。 凌钰一颤,终于回过神,迎着这所有探究的目光,即使她丝绢覆面也觉窘迫! “爱妃,你真的想听陆公唱曲?”梁肆启也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哈哈一笑。 凌钰怔怔看着陆?,此刻已是覆水难收。她迟疑着点点头,“妾与陆公虽不相识,却觉陆公嗓音沉磁凛稳,故而勾起好奇之心。”一字一句开口,凌钰一瞬不瞬望着陆?,他是平静的,不看她,也不看天子,只微微垂下眸光,不卑不亢。可是凌钰已经明白了,他恨她,方才都在恨,此刻她让他当众出丑,他更会恨她。 梁肆启大笑:“爱妃看人真准,陆公在战场勇猛无敌,不知这曲艺上又是如何,寡人也很好奇呢。” 陆?行了礼,不卑不亢,“臣下也想解开天子的好奇,但是唱曲于臣下而言实在是件尴尬的事情,让臣下舞剑可好。” 梁肆启沉吟下来,凌钰已知,他开始有些不悦了。 凌钰忙开口:“舞剑吧,男子唱曲还是没有女子声音动听,舞剑,就舞剑吧。” 梁肆启扭头看着凌钰,“寡人都没有开口呢。”他的语调阴阳怪气,让凌钰心中一颤。就在凌钰不知如何开口时,他又拉着凌钰的手往身后坐下,“算了,就舞剑好了,让坤仑来与陆公比试一番。” 坤仑是谁? 凌钰虽然不知此人,却已暗叫不好。 果然,大殿所有人的脸色皆是一变,似乎都已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陆?。 凌钰已知不妥,朝梁肆启笑道:“天子,妾还是想听伶人唱曲。” “等陆公舞剑后寡人再给命人给你唱。” 凌钰再开口,“妾……”梁肆启阴沉着语调,却朝她轻笑,“爱妃,你是怕陆公敌不过坤仑?” 凌钰哑然。 陆?沉稳的声音从殿中传来,“臣下愿意博天子与珍妃笑颜。” 何时起,他竟抛开了那些尊贵的架子,变成一个卑躬屈膝的奴仆。 凌钰震惊,更多的是心痛。可是她的手被梁肆启握住,她已成了别人的女人,不可以再对陆?有任何关慰。但是她还是心疼,心疼自己喜欢的男子这样地卑躬屈膝。 大殿在瞬间响起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一个魁梧壮硕的大汉大步进来,他身长八尺有余,胸膛与臂膀精壮有力,一入殿来,所有人都在瞬间屏息噤声。 凌钰一颗心脏突突直跳,与坤仑站在一起,陆?竟矮去了太多!如此悬殊的对比,胜负堪忧! 梁肆启满意地点点头,“陆公,接下来看你的了。战场骁勇,此刻也莫让寡人失望啊!” 两人各是手持长剑,但这比剑却渐渐演变成了赤手空拳的搏斗。陆?手中的剑被坤仑的大力抛出好远,惊得大殿中人赫然后退,惊恐避开。坤仑力大,招招击退陆?。陆?想要取胜已只能智取。凌钰紧张看去,一颗心已高悬着不敢落下。 ------------ 087 奋不顾身 坤仑力大出奇,他赤手搏来,猛一捉住陆?的手腕,狠一拽,险些让陆?踉跄倒地。陆?脚一勾去,使了全力,让坤仑猛一前扑,撞倒在大殿红柱上。他如发狂的狮子,一回头,龇牙咧嘴地大步朝陆?迈来。 左拳袭击面门,陆?往右一闪,伸腿便朝坤仑腹部踢去。坤仑反应敏捷,忙想用双手来抱住陆?的腿,但他毕竟没有陆?矫健,瞬间,陆?已收了所有动作,闪身退至他身后,欲从后袭击。 坤仑怒了,嘶吼一声,掀翻了大殿桌案。 案上酒杯茶盏瞬间四溅,殿中臣子与宫人匆忙后退,挤作一团。陆?猛一闪身避开,侧眸横去,却见茶盏往大殿正方飞去――那是凌钰的位置,正中她的身躯。 陆?脸色霎时一变,来不及思考,瞬间闪身至凌钰身前。 仿佛在危及的时刻,人的举止最出乎意料。他用眨眼的功夫奔到凌钰身前,用整个后背抵挡住飞来的茶盏。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砰然响起,所有人俱是震惊。 凌钰早已愣住。横飞来的茶盏她此刻才后知后觉,而她万万没有想到陆?会在这一刻奋不顾身替她挡开这伤害。她错愕而震惊地瞪大双眸,痴痴看向身前的陆?。他吃痛地皱着眉,却是如释重负地看她。 所有人都震惊的时刻,梁肆启率先回过神,他猛一起身扯过凌钰,“爱妃可有伤到,爱妃可有大碍?” 凌钰依旧痴了一般,不作回应。 经梁肆启一语响起,陆?已不再看她,他俯身道:“是臣下失礼,怪臣下比试无能,令珍妃受惊,臣下甘愿领罚。”他俯着身,凌钰清晰地望见他后背裂开的衣衫,他痛吗,坤仑的力气那么大,他一定很痛吧! 梁肆启还未开口之前,凌钰突然紧绷着脸,冷眸朝坤仑横去,“大力士莫非是想让我也与你比试一番!” 坤仑不惧她的怒容,他似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直直站着,无畏无惧。 凌钰怒不可遏,回眸看着陆?,担忧却不敢显现在脸上。 云初九已从座位上起身,朝陆?扑来,“陆公无事吧,可有伤到?” 陆?朝他摇头。他没有看凌钰,一眼都没有。 凌钰回头朝梁肆启道:“天子,这真的是婚宴么,为何让妾这样胆颤心惊!” 梁肆启望她一眼,眸光闪过一抹深意,他沉沉吩咐道:“坤仑下去吧,宫人重新将大殿布置一遍。” 没有惩罚,看来坤仑在他心中有着一席地位。凌钰看着陆?,缓缓说道:“多谢陆公方才相救……” 梁肆启这才开口:“陆公请起,可有受伤?” “臣下无事。” “让云公扶你回去休息吧。”梁肆启又沉吟一瞬,突然敛去了一脸沉静,搂过凌钰一笑,“算啦,今日婚宴就到这里,爱妃也受了惊吓,春宵一刻,千金难买,寡人先扶爱妃回去安寝了。” 他嬉笑着,凌钰脸色霎时惨白,抬眸,却与陆?的目光相撞,他黑色的眼眸有着数不清的东西,她看不明,却知他是愤怒的。他们的目光交织了一瞬,她已被梁肆启搂着腰离开。 红裙迤逦一地,长长的裙摆绕过陆?往前行,一步一步,都走向了更遥远的距离。 空气里还有她身上的余香,清浅萦绕在陆?鼻端,却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 ------------ 088 洞房花烛 命运最是爱开玩笑,这玩笑却如覆水难收。 如果知道会是此刻的结局,会有此刻的心痛,他们都不会这样了。 怔怔留在原地,陆?的心仿若被利刀剜开,沉痛难忍。 而凌钰并不比他好过,她躲避了梁肆启这么久,今夜终究还是再难躲开了!宫廷宴会结束,所有人都散去,王宫红灯摇曳,依旧有璀璨的繁华天才宝宝强悍娘亲。 梁肆启搂住她的腰往前,只是小步悠闲走,却渐渐换成了疾快的步子。凌钰终于再跟不上他的步伐,喘着气停下来。他很急,迫不及待想要走快。 “爱妃,走不动了?”梁肆启好言问道。 “天子……妾今日或许太过疲累,已经没有精力了。”凌钰担忧而恐慌,始终想要躲避。 梁肆启静望她一瞬,依旧带笑:“那寡人抱爱妃回去?” “回哪里呢?”凌钰惴惴不安。 “当然是回寡人的宫殿,那里已布置喜庆,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啊!”梁肆启不再听她说话,揽过她的腰便往前走。 这一路凌钰已经再没有可退之地,宫殿确实布置得喜庆,掐丝珐琅的盆景摆放有致,衬托出一片富贵盎然。案台红烛烧得明亮,给整个房间更添喜色。凌钰迈出犹疑的步子,却被梁肆启一把扯入怀中,“爱妃,为什么走这么慢。” “……”哑然得说不出话来,凌钰推开这强硬的怀抱,“方才宴会出了意外,天子不去安抚诸侯么,他们今夜受了惊吓,身为人主,理应……” “春宵一刻,千金难求,寡人去理男人们做什么呢。”梁肆启的语气已渐渐低沉,凑到凌钰耳侧,辗转含住她的耳垂。 “天子!”凌钰大惊,浑身一颤,她伸手去推,却被梁肆启一把抓住了手腕。 “阿钰,寡人已经放纵了你这么久,今夜你还躲什么呢,寡人也不是圣人……寡人……”语气已经轻到不能再轻,梁肆启环住凌钰,猛地摄住她的唇,不容她再反驳抵抗。 这吻让凌钰感到天昏地暗,梁肆启的力气出奇地大,或许应说凌钰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她被他横抱进殿,入暖帐,沉沉被他压住,再难抵抗得了。 已经注定,终究难逃! 她原以为这恶魔般的男人会是粗鲁霸道,但是他却出奇地温柔,安抚她的颤栗,吻得轻柔。闭上眼,凌钰只当这一切从没有发生,她一直咬唇,在这个男人的低吼声妥协,他轻轻在她耳边说,“就是这样喜欢你,我有什么办法呢……” 他一直都说喜欢她,但是她却觉得他的喜欢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她也从来不问,或许是他的心思太怪,所以她太难猜。 这一夜比从前所有的夜晚都漫长,凌钰一宿难眠,她在想,王宫的西苑里,陆?还好吗,他有受伤吗,会惦念她吗。知道她此刻的处境,他又是什么心态呢。 但是这一切终究只存于妄想里! 这一整夜,凌钰都睁着眼睛,她难入眠。 第二日,梁肆启早早地起床来,凌钰假装从睡梦中惊醒,听他在道:“寡人准备去狩猎,你也同去。” “妾还是不去了,妾昨日颇多劳累,天子……” 梁肆启打断她,“寡人有兴致叫你去,你与寡人同去,坐在马车中不下来就好。正好诸侯难得一聚,寡人已许久未见他们的衷心了。”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让凌钰琢磨不透。 “难道诸侯不是衷心对待天子么?”凌钰小心翼翼问。 “人的脸很轻易就能做出各种表情,但是一颗心谁又能看得清楚呢。”梁肆启说这句话时,凌钰的心猛一跳,这句话影射的东西太多,她以为他针对的是自己。 但听梁肆启提到诸侯,凌钰脑中想起陆?,难道梁肆启是针对他? ------------ 089 故人相见 这一场狩猎在梁肆启的勃勃兴致之下开始,诸侯与百官都拥簇着梁肆启前去城南猎场。梁肆启心情大悦,一路不提与凌钰说起话。他们坐在同一辆马车中,因是初冬,天气已开始寒冷,车上点了炭火,倒不觉得多冷。 梁肆启却一直紧紧拥着凌钰,今日他的话似乎有些多,“冷不冷,等达到后你可不必下山去,就在车中等寡人。” 车中很暖,并不冷,凌钰似觉过了昨夜他仿佛变得温润了,“天子不必担心妾。” “寡人倒忘了山头有宫殿,你可以去殿中等候寡人。” 凌钰掀开车帘往外望,诸侯跟随在马车后面,她能一眼就看见陆?。他正坐在马背上,双唇紧抿,看不出喜怒。云初九在与他说这话,他并不多言,只点着头,不时轻描淡写答上一句。 凌钰心中微微一叹,安静坐回车中,放下了车帘。 梁肆启突然道:“你好像不开心?” “不是的。”凌钰不想他竟扑捉到她这么细微的表情,“妾看到陆公,便心有余悸,昨夜之事多亏了陆公,否则妾定受难。”她试探着道。 “哦。”梁肆启沉吟着,好久,他不屑一笑,“你感激陆公?” 凌钰思忖着他这笑的深意,“难道天子不觉得陆公有功么?” “他昨夜是有功,但是寡人却不喜欢他。”梁肆启朝凌钰一笑,“爱妃是否觉得陆公是有位男子,受人敬重,堪当英雄?” 凌钰心跳加快,自然不可肯定回答,“难道天子不这样认为么。” 梁肆启不再说起这个话题,哈哈一笑道:“寡人之后让你看看精彩的演出。” 他又想如何?凌钰心中隐觉不安。 队伍到达山下停下,凌钰被迎进山中宫殿,这里升了更暖的火,不觉得寒风冰冷。梁肆启携队伍都去了林中狩猎,诸侯也都跟去,凌钰在殿中呆得久了,觉得无味,索性上到林外去看。 远远望去,山头林中的群群小黑点渐行渐远,渐渐变成更小的黑点,跟随着梁肆启一起奔进林中的人太多,凌钰早已分不清哪些是诸侯哪些是侍从。 目光紧紧望着前处,凌钰到处搜寻陆?的身影,却不见他人。 “珍妃……珍妃不在避风殿中呆着,枉费天子一片好意。”安静里,突然响起一道带着火药味的声音。 凌钰身形微滞,缓缓回身,有一瞬间呼吸有些困难。身前的人是云初九,他白皙的脸颊通红,瞪圆了眼睛看她,一双大眼里有愤怒,有渴盼,站在她身前看她,想走近,却不敢。 身侧茜兰微有诧异,“云公,你……” “你先去殿中泡一壶茶。”凌钰遣走了茜兰,静望着云初九。 他们相互对视好久,谁也没有开口,最后,云初九还是忍不住先道:“你是阿钰么,为什么我已经觉得你不是我认识的阿钰。” 这一句话让凌钰鼻端一酸,险些想要落泪,“初九……”她已不知要如何面对云初九,这个少年她将他当做了亲人,觉得有这乱世里无关情爱的亲切,可是她也明白他的心意,明白此刻他们之间的处境与立场。 ------------ 090 思维相悖 面对云初九,凌钰心口千般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她静静看他,苦笑一下,“你就当阿钰已经不在这里了,就当她已经不存在这胡国,这世间。” “可是阿钰明明就在我眼前,你明明就是我所认识的阿钰!”云初九陡然提高语调,大步走上前来。他依旧是从前的那个样子,走起路来很快,停下时身体轻轻一晃。略显削瘦的身躯高高立在凌钰身前,让她感到一股压迫――还有没有由来的一股羞愧。 凌钰往后一退,黯然,“可是现在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了,我已经不是你所认识的阿钰。” “你也知道不一样了?”云初九从鼻端冷哼出声,带着一抹不屑与轻视。凌钰双目更加黯然,云初九见她如此,已知自己不该这样轻慢,“为什么你会和梁天子在一起,为什么你要和大哥的仇人在一起,即便和谁,你也不该招惹到天子。” “为什么说是陆?的仇人,难道就是因为陆?亡妻之事?”凌钰不解,疑惑问道。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足够么?”云初九再次薄怒,“阿钰,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从前我问过你很多遍,你也不会和我说起,现在却要怪我了吗?”凌钰苦笑不迭。 云初九沉默,轻轻开口:“大哥的亡妻是被天子抢走的,他说大哥有异心,嫂为替大哥避难,甘愿听天子号令入胡王宫。你知道梁天子如何残忍地对待嫂么?”说到此处,他已双肩颤抖,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将嫂百般蹂躏,迫其流产,折腾至死都不罢休,还试行醢刑!” 凌钰心中一颤,“什么是醢刑?”即使不知道这个刑法,她却已能明白梁肆启的残暴。 云初九脸色惨白,回忆起这段往事依旧恐惧,“将人碎尸万段,剁成肉酱的刑法……醢刑,醢刑,胡以来试行得最恶心最残暴的刑法!” 凌钰几欲作呕,死死捂住胸口,脸色早已惨白得不成样子。她听梁肆启一句带过这件事情,却从不曾想过他会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对付一个女人。这是惨无人道,这是魔鬼的行径!她竟然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竟然做了他的妃子! “阿钰,你让我失望,真让我失望。”云初九摇着头,双目里再没有往日看她时的那种明亮。 凌钰心中一痛,也恨自己,恨此刻的处境!可是没有其他办法,她是被这个如恶魔的男人逼迫至此的!望着身前的云初九,他眸中再没有往日对她的宠溺与亲近,取而代之的确实只有失望与一抹痛色。 “初九……”一声喟叹在心中闪过,凌钰摇着头,这一日都在苦笑,“你随便怎样看我都好,但是如果陆?没有这样对待我,我不会沦为此地。” “大哥怎样对待你?难道你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这个人给予回报么?” 突然出口的这一句话将凌钰震住,她傻傻凝眸看着云初九,差点失声,“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大哥……” “从一开始就知道的,我想除了我,估计瑞氏与逝去的楼氏都是知道的。”云初九牢牢看她,“如果真的喜欢,回报又算得了什么。” “不一样。”凌钰否定,“你是男子,是王,你不是这乱世里孤苦无依的女子,怎么懂我心中怎么想的!”她不赞同,一点都不赞同,身为女子,或许都是这样想。但是他是这乱世里割据一方的小王,他怎么会明白她的苦楚呢,估计陆?也是不会懂的! ------------ 091 敛去锋芒 云初九并不赞同凌钰的想法,却也没有否定,他只静望着她,好久说道:“可是你有知道大哥是如何想的,他为了寻你走遍胡几个小国,动用了许多精力。你可知,大哥曾在城郊发现一具被烧焦的女尸,所有特征都与你符合,大哥曾以为你死了,我也以为你死了,但是……”说到此处,他竟有些哽咽,却狠一吸气说道,“但是我与大哥还是相信你不会就这样没有了。” 听到这些话,凌钰只会辛酸,发生的都已不可倒回,她转身,不愿再听,“过去就过去了,你再提又有什么用,你我的想法终究是不同的。初九,我们相识一场,何必仇敌相对,从今后若有缘分,还能再如从前友善,若无缘分,便各自好散。” “阿钰……”云初九睁大双眼看着凌钰,“这是你说的话吗?” 凌钰闭目,所有从前的美好都在此刻淡却了,云初九心中,她或许已经是一个庸俗的女子。“天子在前方狩猎,你身为诸侯不能离开,快去吧。” 没有再看身后,只听好久一阵无声的沉默过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离开了,云初九走了。 一阵风过,后背森冷,凌钰静立原地好久,只能吐出长长一口气。本想转身离开,前处忽然传来马蹄声响。那一群群小黑点逐渐放大,为首的梁肆启御风而来,黑发凌空翻飞,难掩一身王者之气。 他策马朝凌钰这边奔来,身后跟随诸侯百官,陆?也在其中。他跟随在梁肆启左侧,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凌钰身上,马上的身姿是挺拔威仪的,却终究让人看出一股落魄。 瞬间,凌钰猛地转身离开。 快步步下台阶,她想要回殿中躲开的想法却被梁肆启扼杀。 “爱妃,寡人带你一睹我胡国男儿马上的风采!” “妾不会骑马,天子大可不……”话未说话,梁肆启已策马停在凌钰身侧,俯身将她抱上了马背。凌钰一声惊呼脱口,措手不及,只能紧拽住梁肆启的手臂。她坐在他身前,紧贴他怀中,心有余悸,“天子放我下去吧,妾真的不会骑马。” “不必如此惊慌失措,寡人怎会让你受伤,你放心就是。”梁肆启得意一笑,调转马头往林中策去。 凌钰慌张之下瞥见身后的陆?,他已没有再看她,只跟在梁肆启身后履行一个臣子应尽的责任。在别人怀中与心爱的男子相见,凌钰心底百般难受,只将头扭转开,不想再看。 梁肆启一路策马带她奔入林中,举弓箭射击,稳稳命中前处奔跑的狍子。血光四溅之下,凌钰忙一闭眼。她不喜欢看这些血淋淋的场景,这一幕让她想起与梁肆启初遇时的场景来,他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射死王姐,逼迫她就范。 “真是胆小,这就不敢看了?”梁肆启当然不知凌钰的心思,他今日颇为开心,大声命令身后,“去把那只畜生捡回来,寡人要在山中多打些战利品,爱卿们今夜就在此山用膳得啦冰火破坏神全文阅读!” 在山中用膳,吃这些动物的柔? 凌钰想到这里,胃中泛起一阵恶心。梁肆启却没有察觉,还在说道:“又射中一只,快去捡来,快去捡来。”前边的侍卫已经一窝蜂去了,他这一呼,那些侍卫只得再倒转回来去另一边捡。 如此周转有些麻烦,忽听陆?道:“臣下去,天子稍安。” 凌钰微愣,陆?已从她身侧擦肩,她垂下眸子,避免这四目相对。梁肆启的轻笑在凌钰耳边响起,似嘲讽,似不屑,似捉弄。她不明,抬眸看他,只见他已抬起弓箭往前方射去,凌钰却惊恐地睁大眼睛。 ――梁肆启举箭的方向正是陆?奔去的方向,而陆?将背后放空,这一箭足够稳稳扎进他身体要他的命。凌钰失声脱口:“不要――”她猛地伸手想抓住梁肆启手上的弓箭,但这千钧一发时刻,箭已离弦,嗖一声凌空划向前方。 凌钰绝望地摇头,失了呼喊。 离弦的箭划破长空往前方飞去,但却没有落在陆?身上,箭羽从陆?腰侧擦过,稳稳射中前处林中奔跑的一只野兔。 惊魂一刻,幸好无险! 凌钰后背渗出冷汗,周身冰冷得泛出颤抖,她脸色煞白无血,目光牢牢锁视着前方的陆?。他恍若没有发觉,只勒马停下去捡地上的猎物,再去前处捡那只野兔,回身恭和一笑,“箭头深入土下,臣难拔出,天子好臂力。” 这是凌钰没有见过的陆?,温和的,谦逊的,用一脸微笑对待梁肆启,敛去了周身所有的势力。而凌钰也看不到那一份势在必得,只看到他的恭敬。 这个男人能屈能伸,凌钰竟在此刻深深感动。 这感动却也透出淡淡心疼,凌钰收起情绪,怕被梁肆启撞见。 只听梁肆启朗声一笑,“寡人臂力不好,眼力更不好,方才差点射伤陆公,寡人愧矣。” “天子过谦。”陆?也笑,恭敬谦逊。 “陆公肯当奴人,亲自替寡人拾捡猎物,寡人甚为感动啊。”梁肆启一脸唏嘘。 陆?再次将脊背低下,“天子严重,为人臣,自当为天子效忠尽力,这是臣下应做的。” 梁肆启深望陆?一眼,大笑点头。 凌钰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话语,但却知晓她爱的这个人有魄力,有勇气,是能忍能屈的男子汉。情不自禁看向陆?,凌钰唇角浮起一抹浅笑。 “爱妃方才好像很惊恐的样子。”浑厚的一道声音将凌钰的思绪打断,梁肆启漫不经心道,“爱妃是担心寡人,还是担心陆公呢。” 凌钰心中一颤,唇角的笑已凝结,她道:“天子……自然是担心天子。”说出此言,她已不敢看向前方的陆?,转身,她说,“妾对这等见血的场景还不习惯,天子容妾去那边小憩片刻吧。” “爱妃去吧,今夜要在这林中用晚膳,记得不要迟来。” 凌钰折回身行了礼,终能离开。 有情人分离过后的再次相见,都令两个人怅惘万千。情爱已过,今后如何相对? 清浅一口叹息从喉间吐出,凌钰却觉身后有陆?隐约的目光追随。 ------------ 092 温情面目 梁肆启尽情狩猎到傍晚,终于想到要停下了。 宫人与随从们忙里忙外准备生火烤猎物,梁肆启命人来请凌钰过去,凌钰去时,他们已团坐在篝火旁。梁肆启坐在上边,诸侯臣子在下,凌钰停下脚步静望了片刻,心中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拒绝,她不想参加这样的宴会。 梁肆启已瞥见了她,朝她挥手,示意她过去。 圆肚仿佛知凌钰心意,挺着大腹而来,朝凌钰行着礼道:“珍妃,天子不爱人在他人身前博了他的面子。”不是警告,只是善意的提醒。 圆肚虽对其他宫人冷脸相待,却待凌钰有一种奇怪的好。凌钰点了点头,往前走去。 梁肆启已命人准备好了烈酒,酒气熏天,让凌钰皱眉,极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爱妃,你喝一杯。”梁肆启让凌钰喝酒,又命人拿来先烤好的食物摆放在凌钰桌前。面对这酒肉,凌钰没有半分兴致。这些时日以来,她多少有些摸清了梁肆启的性子,接过浅抿一口,她知不可再拒绝他了。 但是面对这些烤熟的猎物,凌钰却如何都咽不下去。可是她忽然想到与陆?从魏国逃难到胡国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是吃的这些猎物,却因为身边的人是陆?,而有非常自然的心态,不会有这抵触。 装作不经意看去,陆?正端了大碗一口饮下碗中的酒。他们男子都是以碗喝酒,这一碗下肚,不知他可会难受。凌钰这样出神地想,梁肆启在她身边将她打断,“爱妃,你不喜欢这些东西么?” 凌钰微愣,轻点头,“妾近日不喜食荤,天子勿怪。” 梁肆启略一沉吟,“那爱妃暂且委屈一下,先喝茶吧。”他又漫不经心道了一句,“寡人方才看你与云公立在一处,神情自然,像是故人重逢。你们方才都说了什么,也说来让寡人听听。” 凌钰微惊,梁肆启竟一直都在关注她么?“妾与云公并不熟识,百日遇见只是随意闲谈几句。” 梁肆启轻哦了一声,不大赞同,“云公,你已及冠了,寡人为你指一门亲事如何?” 虽是疑问的语气,却不容有半分拒绝,云初九紧握着拳,却只能恭谦着道:“臣谢天子美意,百日遇见珍妃,臣下只是见了一礼,并未与珍妃熟识。” “你们都向寡人解释得这般详细做什么。”梁肆启嗤笑一声,“寡人为你指婚,你不想知道指的何人?” “臣下但凭天子作主。” “寡人忽然想不起来谁可与云公相配,到此作罢吧。”梁肆启话锋一转,“今日狩猎尽兴,还得有劳陆公为寡人拾捡猎物,寡人想敬陆公一杯呢。” 陆?连忙起身,“臣下受之有愧。” “不愧不愧,你还在婚宴上护过珍妃,寡人也该敬你。”梁肆启此刻突然转变成一个恭贺有礼的君子,让一旁的凌钰大为疑惑。 陆?的身份是臣,他自然不可要梁肆启来敬酒,“天子,这是臣下应尽的,不算功劳超级特工系统。” “陆公是怕受不起寡人的酒?”梁肆启一笑,深邃的双目眸光一闪,“那让珍妃敬你好了,你也在婚宴上救过她,总受得起珍妃的礼了。” 陆?面容微沉,不再言语。他凝视陆?一眼,又朝陆?行礼,“臣下依旧有愧。” 梁肆启面上的笑容渐渐变冷,凌钰已知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她忙端了酒杯起身,绽开笑靥,“陆公理应受之,妾代天子敬你。”裙摆迤逦,盈盈款步,她停在他身前,夜晚的凉风将她身上的淡香送至他鼻端,清浅的萦绕恍若梦中隐约若现的她离开的身影,他在无数个寻觅的夜晚辗转失眠,后悔不跌,悔自己为何没有给她她要的承诺。 出神了,他在出神。 游神了,她也怔住。 四目相对,只一眼,他收回目光,垂眸望着手中大碗的酒,“臣下先干为敬,珍妃可不必饮尽。” 他懂她,懂她不能喝酒,不喜喝酒。 凌钰控制不住,险些投入陆?的怀抱。掩袖饮下,烈酒入腹,浑身都是灼痛的。 陆?饮尽了杯中的酒后朝她礼貌地致了一笑,凌钰也泛出一个苦涩的微笑,背对着梁肆启,她敢这样地笑。转身,她又要回到梁肆启的身边了。 终究不属于她爱的这个男子,他们之间还有今后么,今后他们会是什么样子?这天下何时统一,谁来统一,等乱世都成太平盛世,可还有那个他再许她安稳…… 这样浑浑噩噩坐到深夜,梁肆启终于尽了兴准备回宫。回去的马车上,凌钰问道:“天子何时遣退诸侯归国?” “你不喜欢看见诸侯?”梁肆启挑眉问她。 凌钰摇头,“妾只是奇怪,诸侯已因这场婚礼来胡太久,妾心有愧,怕各国国事有误,故而才有此问。” “你为什么要有愧疚,你是寡人的女人,他们是寡人的臣子,他们理应尊你。寡人预备庆祝十日,这样才可彰显你在寡人心中的地位。”梁肆启双眸明亮,笑看凌钰。 凌钰不解,“天子……妾在您心中又是什么地位?”有地位?笑话!这个男人有佳丽无数,喜欢酒池肉林,喜欢左拥右抱,她怎么会相信她在他心中是有地位的。 “你是寡人最宠爱的妃子。” “是这样的地位么。”凌钰轻轻一笑,这样的回答果真敷衍。自她之前,他也有过无数个宠爱至深的女人,但所有的结局不是堕入冷宫便是被无情赐死。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位,反倒因为梁肆启这一句话而醒悟,她得谋划,为自己的将来与以后。 “虽不是正妻,寡人却是真的宠爱你。更何况寡人没有正妻,你胜似正妻。”梁肆启眼中,这样的地位已是至高无上。 凌钰沉默了一瞬,摇头一笑,“天子,妾为何觉得你此刻有些可爱。”话才出口,凌钰已经惊住。她脸色一变,唯恐这样的语气与话语让梁肆启不悦。 梁肆启果真愣住,反应过来却是一笑,“寡人更觉得你可爱。”他朗声笑了起来,最后静静望住凌钰,俯下头来将她吻住。 这吻来得突然,这吻也透出奇怪的感觉。他不再是霸道的,即便凌钰抵触地往后退,他也是温柔地揽紧她,而不像昨夜里那样的强迫与霸道。 凌钰难以喘息之际,梁肆启终于将她放开。他好笑看着凌钰,一语不发。这眼神太过奇怪,如男子看的是心爱的女人,温情而绵长。 ------------ 093 一语惊人 梁肆启没有骗凌钰,他说了要庆祝十日便不会是假。翌日醒来,他又开始在宫中办起歌舞。 所有小王都不必回国忙国事,他们都在梁肆启的兴致下伴天子身侧,今日梁肆启办了酒会,出奇地没有叫凌钰前去酷总裁的落跑甜心。 忙碌了多日,凌钰终于落得清闲,呆在央华殿中不想走动。宫廷中的宴会她尽量避免参加,因为害怕撞见陆?。坐在殿中听茜兰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茜兰说梁肆启在宴会上非常开心,大赏了各位小王。酉时茜兰出去准备晚膳,折回来禀告凌钰,梁肆启欲叫她同去用膳。凌钰不想与陆?撞见,只道:“先去回禀天子说我已经用过了膳,看他如何说,我是不想去的。” 梁肆启今日或许真的心情大好,竟没有再叫凌钰非去不可。茜兰准备好了晚膳进殿来,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她小心翼翼命宫人将晚膳端上桌,然后轻轻道:“珍妃,您要去看看天子么,他好似有些不开心。” “因为我没有去赴宴,所以天子有怒?”凌钰想,这个男人的善变是非常正常的。 “不是的。”茜兰的否定倒是让凌钰微微惊讶,“天子命小王上前敬酒,陆公摔倒于御前,将杯中的酒悉数洒在了天子身上。” 凌钰霍然起身,砰响了桌上的碗筷,“陆公……天子生气了?”凌钰颤声惊问。 茜兰不想她会有如此激动的表情,惊讶道:“珍妃,天子倒没有什么事,折回殿换身衣物就好了。” 凌钰心急,她自然不是问梁肆启,“天子有责怪陆公吗,陆公怎会这般大意?” 茜兰摇头:“奴也不知。” “陆公现在在哪里,天子又在何处,天子可还有怒气,事情发生多久了?” 这一连串的疑问让茜兰吃惊不已,她疑惑看向凌钰,“珍妃,你是关心天子,还是关心陆公呀?” 凌钰被这话噎住,不再理会茜兰,疾步往殿外走去。打听到梁肆启正在戏阁听曲,她匆匆赶去。凌钰料想梁肆启应该是消了怒气,否则不会有兴致到戏阁听曲。 她的担忧有些减缓,只希望梁肆启不要责怒于陆?。 走到戏阁殿外,丝竹之声绕梁传来,隐约还有男戏子低沉的嗓音。正想迈步进去庭院,凌钰却觉有哪里不对。似乎,似乎戏子的嗓音素来都是曼妙动听的,至少唱戏之人不会用这样的原音来唱。此刻这戏曲的声音低沉深厚,虽微微向戏曲的嗓音倾斜,却依旧有如普通说话交谈无异。并且,并且隐约透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凌钰怔了片刻,恰见殿门口射出一道耀眼的光华,梁肇启正迈步往殿门出来,他如怀揣一轮圆月降临在凌钰身前。凌钰愣了一瞬,朝梁肇启点头致礼。 梁肇启也看见了她,走上前来,“珍妃来看天子。” 凌钰点了点头。这几日她也常见梁肇启,但却没有与他说过一句话,此刻单独碰见,才有这说话的机会。“天子在听戏么?” 梁肇启的头微偏,本想摇头,又迟疑着点了点头,“但珍妃今日先不要去打搅。” “为什么?”凌钰疑惑。 “没有为什么,阿允只是善意的提醒。” “哦,妾听闻天子被陆公的茶所溅到,有几分担心,故来看看。” 梁肇启紧望凌钰,不语,半晌出口,一语惊人,“珍妃是担心哥哥,还是担心陆公?阿允一直觉得珍妃熟悉,昨日看见陆公与珍妃举杯对饮时,阿允才想起为什么这样熟悉。原来阿允曾在卞耶王宫见过珍妃的身影。” 愕然抬眸,凌钰惊住。 ------------ 094 戏子诸侯 凌钰极力说服自己镇定,她故带惊讶,“允王?你说的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她装作无奈一笑,“妾一直在曲国生活,怎会去卞耶,怎会与陆公相识。这真是一件好笑的事情呢。” “好笑么,果真是这样么?”梁肇启缓缓走近凌钰身侧,俯下身来凝视她,“珍妃说的是实话,还是阿允果真弄错了。” 他的面目散发光亮,让凌钰快要睁不开眼睛,但此刻不敢躲闪,凌钰昂首与他对视,微微一笑,“或许只是某一个举止有些相像罢了,这世上相像的东西有很多。” 梁肇启静看凌钰好久,终于后退开,依旧道:“不管你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你是哥哥的妃子,就不能有对胡的不二之心。阿允不是警告,依旧还是善意的提醒而已。”再次深望凌钰一眼,梁肇启往前离开。 凌钰脊背发凉,全身已沁出冷汗。来胡的第一日,梁肇启便说过她很熟悉。而与陆?并影而立,更勾起他一系列的记忆。其实他们还有一回正面相对,那时凌钰深夜奔跑到胡王宫,被梁肇启的马车撞到。那一次的正面相视过去太久,估计梁肇启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卞耶王宫的两次相遇确实又勾起了他的思绪。 只是梁肇启虽然怀疑,却不敢肯定。因为只凭记忆是不能够断定任何一件事情的,他是细心谨慎的人,在凌钰的一番温言反对下不敢确认此事。 凌钰没敢再逗留,担忧着梁肆启还在动怒,忙折回身跨进殿门。 庭院戏台灯火通明,台上戏子身材高大,正用不太专业的嗓音唱着一曲精忠曲。原本连贯的曲调在凌钰进殿一刻突然停住,但只瞬间,又恢复如初。凌钰只匆匆瞥去一眼,依稀辨见了那戏子的身影便没有心思再看,她双目紧张张望,见梁肆启坐在中央上首的位置,饶有兴致地在听台上戏曲。 圆肚瞧见了凌钰,低头在梁肆启耳边禀告。他回过头来朝凌钰一笑,用眼神示意凌钰上前。 每上前一步,凌钰似乎觉得就不对劲一毫。台上戏子的嗓音越发低沉,带着众臣的戏子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往前走,越能看清梁肆启身侧的那些诸侯。云初九也在其中,却不见陆?的身影。 凌钰的心紧张起来,渴望在云初九身上得到答案。她不住朝云初九的方向投去目光,见他也是频频看向自己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 “爱妃怎么来了。”梁肆启起身相迎,朝凌钰敞开怀抱。 凌钰不便在诸侯身前受这祸水之名,稍往后退,扶腰行礼,“妾听闻今日天子受寒,故来一看,天子无事就好,那妾退下了。”既然没有见到陆?,凌钰已不想久留。 转身,却是愣住。戏台上那高大的身影是那般熟悉,方才没有留意,此刻见到却让凌钰一惊。即使戏台上的那人身披长衫戏袍,面具示人,却难掩那一份刻入骨髓的熟悉。 ――那是陆?,凌钰不会看错,是陆?! 他立于戏台上,停下了动作。 凌钰控制不住心中那份震惊,抬脚想往前迈。 梁肆启浑厚的声音惊醒了她,“爱妃越来越调皮了,寡人没有要你离开,来陪寡人坐,听听曲。” 僵硬着脖子回头,凌钰强颜欢笑,“天子,天子听的什么曲,为何这唱曲之人的嗓音这样,这样……”再难笑出,凌钰心底无限悲酸。这几日里梁肆启无处不在为难陆?,每一次的为难都是故意,都在践踏陆?作为男子的尊严。 直到此刻,凌钰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或许于梁肆启而言是没有仇与恨的,只是嫉妒,只是有趣,只是因为喜欢捉弄。但于陆?而言,这却是十足的仇恨。妻儿之死,国家城池的削减,梁肆启的种种压制,这些所有都让陆?不可能由衷去折服于梁肆启。这两个男人之间无论怎样都存在着隔阂,都存在着鸿沟。 尽管梁肆启在笑着对待所有的事,尽管陆?恭谨谦卑,可是凌钰终于明白,她错了。错选了梁肆启,错与陆?再次相见。陆?心底是恨她的吧,哪怕她逃离,哪怕她不再爱他,哪怕她恨他怒他,他都不愿意她最后选择的人是梁肆启这个恶魔。 梁肆启笑道:“爱妃真是聪明呢,竟察觉到台上的戏子不对劲。”他抬眸看向陆?,“陆公,看来你还是失败了啊。” 陆?摘下了面具,俯下身来行礼,“臣甘愿再受罚。” 凌钰怔怔看去,哪怕陆?一身戏袍,也依旧有他的傲然风姿。他恭敬,却不卑微;他在认错,却不比梁肆启低下。他浑身依旧有掩饰不住的光辉在散发,让凌钰深深震撼,也深深替他心疼。 装作不知情,凌钰做着惊讶的样子,“天子,为何让诸侯登戏子台,若让天下百姓知,诸侯与天子还有何威信!” 梁肆启不以为意,“爱妃不知情,陆公无意摔倒,撞上寡人,陆公心中有愧,故如此以慰寡人之心。” “天子胸怀宽广,不过区区一绊,何须慰藉人心。”凌钰依旧有怒,隐忍着辩道。 梁肆启在这一瞬间不说话,直直看向凌钰。 从前,凌钰会惧怕这样沉默而直视着她的冰冷目光。可是此刻怒意与心疼在先,她已不再惧怕,但也不可拂了梁肆启的面子,“在妾心中,天子一直是大度之人呢。” 好久,梁肆启敞开笑来,上前一把将凌钰揽入怀中,“寡人就是喜欢美人会说话,寡人就是喜欢美人与寡人辩解的样子。陆公辛苦了,寡人觉得陆公唱戏很动听,天下谁人敢嘲笑。”语罢,他搂着凌钰大笑离开。 想要回头,却无理由。凌钰走出戏阁,眼角余光瞥见陆?依旧立在戏台上。她的心在痛,喉咙干涩,即使在恨他,可是却还是会心疼他。此刻她恨,恨梁肆启,更恨自己。 已经发生的不可倒回,凌钰不再想从前之事,她只担心今后的时日里梁肆启会再为难陆?。梁肆启说过大婚会庆祝十日,眼下才过三日,陆?还会受到怎样的刁难? ------------ 095 天涯陌路 往后的几日里都风平浪静,梁肆启依旧沉溺于婚宴带来的喜悦,整日拉凌钰在侧极尽奢靡。诸侯好像被他遗忘,他与凌钰在一起的日子越多,诸侯虽不掺入,却也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不得离开回国。 凌钰每一日与梁肆启都在一起都心藏担忧,她替陆?牵挂,怕他再出差错或是被梁肆启栽上罪名。但好在梁肆启已不再提及那一日的事情。 原本定下的十日婚庆已过去七日,等再过三日梁肆启就该消停下来了吧。 这一日,原本凌钰在等梁肆启一道用晚膳,但茜兰派人来禀报说王宫中的黎嫔身怀有孕,梁肆启闻讯大喜而去。凌钰得知,也派人送去贺礼。梁肆启膝下无子,此刻该是真的高兴,今夜估计都不会在央华殿留宿。凌钰虽为他的妃子,却不嫉妒,或许只是因为不爱我的美女军团最新章节。不爱一个人,所以才没有这嫉妒。 独自吃了晚膳,凌钰朝后花园走去。闲庭漫步,难得空闲。身侧不时也走过梁肆启的妃嫔们,她们皆携了礼去看黎嫔,遇见凌钰,也邀她前去。凌钰此刻没有心思,微笑婉拒。茜兰已经送去了礼物,明日再去看望也是一样。 园中渐渐人少,夜色也快要笼罩。不时也走过一两位小王,凌钰遇见,心猛然一跳。看到诸侯们,她就想起陆?来。 思绪纷乱,转身欲离。抬眼,却是愣住。 陆?正与云初九从前处花庭走来,也看见了她,微微一愣。 果真撞见了!凌钰顿了一瞬,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原本也是停住脚步的云初九却上前来将凌钰拦住。他并不是揽,只是用臣子的礼节朝她见礼,然后挡下了她前行的路。 “珍妃可还好,天子今夜没有陪伴珍妃,珍妃便这般憔悴了吗。”出口,云初九满口的硝烟。 凌钰紧蹙着眉,“初九,你怎么与我说这样的话。” “那臣该如何与珍妃说话,臣倒是不敢多与珍妃说话,免得被天子再次误解。”依旧是酸溜溜的话语。 望着身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凌钰心中怅惘,原本他们如亲人一样谈笑自如,如今便成了陌路的仇敌。 陆?终于缓步上前,沉声道:“初九,不可这样说话。” “大哥……” “你先回西苑,我有些话想与珍妃说。” 云初九古怪看向陆?,还想开口,已被陆?命令而请求的眼神摄住。 等四下只剩他们两人,更显寂静。凌钰微觉不自在,后退一步道:“陆公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好久,陆?只轻轻说出这样一句话,“你还好吗?” 微怔,凌钰一笑,“我很好。” “天子的黎嫔有喜了,或许你能有放松的一刻了。” 放松,他怎知她紧绷的一颗心。凌钰微微抬眸去看陆?,他的身姿依旧挺拔,浑身有他的魅力光环,然而他的眼眸太过深沉,如她初见他时一样,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再也看不到他对她的关慰。 “我一直都很放松,黎嫔有孕,我也替天子感到高兴。” “真的感到高兴么,你爱上了梁肆启?” 不想陆?会突然这样问,凌钰哑然,无言可回。半晌,她轻笑道:“我自然当替天子感到高兴。” “那后面的问题呢,你回答孤。”陆?紧紧望住她,等待这答复。 后面的问题,真的爱上了梁肆启?不,当然不会。凌钰忍不住苦笑一声,心底一声叹息吁出,她正色道:“你没有事了吧,我从前也不知道你与他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还有三日就过去了,等过去了,你就回卞耶,就不回再受他的刁难了。” “孤没有事,孤不会将这些刻意的刁难放在眼中。若吃不得这些苦,那今后孤还有什么力量存活下去。三日后,三日后……”陆?淡笑,“三日后孤回卞耶,与卿就此成天涯陌路人,好过相见。” 成天涯陌路,好过相见!这是陆?亲口说出的话语! 没有说爱过她,却将这句话说出,这比爱她更令她震撼的话。 ------------ 096 温润如泉 没有再接话,陆?在她的沉默里离去。这算是他的放手么,凌钰傻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深邃的夜色透出无边清冷,双腿都已僵硬,等回了神,凌钰才觉周身皆已冰凉厉少霸爱:囚宠小娇妻。挪动脚步回宫,她心间仿若堵上一块大石,让整颗心都沉闷灼痛起来。 走在回殿路上,凌钰却不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昂首挺胸,脚步甚至都比平日都快。但明明是回央华殿的路,却被她分岔着走到一座僻静之地。四处高墙都已长了杂草,前处宽敞的宫殿中耸立出一棵大树,树影斑驳,更添森冷。 是僻静而无人至的院落,凌钰这才忆起自己来过这里。这应是被遗弃的宫殿,并没有人烟,偶尔会有三两个宫人经过,也都是结伴而行,不敢独自走过。眼前几座宫殿都没有灯火,转角几盏宫灯灯火也稀疏。凌钰折回身离开,这里安静得太过诡异了。 终于走到前处甬道出口,一个黑影立在拱门处,漆黑的夜里挡住了所有可见的光亮。“啊”地一声尖叫出口,凌钰惊恐往后退却。 “珍妃?”熟悉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温润动听。 凌钰扑扑直跳的一颗心稍微平缓,诧异道:“允王么?”这声音,难道是梁肇启? 黑色的影子从门外走进来,凌钰却还是有些害怕,往后退着。等那影子走到微光下,凌钰这才能辨清他的面目。暗夜恍若亮起一盏圆月,一时让她有些刺眼。 此刻,终究放下了那份紧张。“允王,你怎么也在这里?”凌钰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梁肇启道:“珍妃深夜至此不冷吗,我在此地随意走动。” “我是要回去了。”凌钰环视四周,摇着头,“这里好像僻静得很,允王怎么会在此地走动?” 梁肇启环顾四周,颇多感慨,“这里曾经是繁华之地,只是时局变迁,什么也都会变的。” 听了梁肇启的话,凌钰不由再次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即使是在深夜里,只能依稀望见这些建筑的轮廓,但却依旧可以感受到往昔的威仪繁荣。这里或许在从前真的是热闹之地,只是此刻宫人少,生机淡,瞧上去阴森得有些吓人。 凌钰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听见的几个宫人对话,“这里有人住是不是?” “你为何此般问?”梁肇启眸光一动,凝视住凌钰。 凌钰被他直视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随意笑道:“从前走到过这里一次啊,听到宫人议论这里好像住了人。” 半晌,沉默,寂然。似乎空气都将凝结,梁肇启回道:“嗯,是住了一个人,不过是前朝旧人。” 哦,前朝旧人,怪不得梁肆启也没有提起,那或许就是无关紧要了。 凌钰被风吹得冷,早已忘记来时的难过情绪,她紧握着手,放入口边哈着气,“允王,我欲回去了,夜晚确实冷得很。” “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一道并肩走出这边的大门,凌钰忽然想到脑中的疑惑还没有解开,“允王如何会独自逛到这里呢,难道从前的繁华让允王难忘?” 梁肇启顿了一顿,轻轻点头,“或许是的,从前幼时我与哥哥经常在那颗古松下嬉闹。”他回头望着那座巍峨宫殿中耸立出墙的大树,目光悠远,也透出一抹淡淡的愁绪。 凌钰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原来就是那里,只是那墙头长满了杂草,早已没有人住了吧。 “天子待允王确实很好,允王也念往日情谊,你们之间的感情果真很好呢。” “哥哥待阿允确实很好,所以阿允这一生都会维护哥哥,阿允是他唯一的亲人[火影]悲剧不是你想悲最新章节。”本就是俊美绝伦的人,认真起来那样子更折射出无尽的光环,耀得人睁不开眼。 这一刻,凌钰却能感知到他身上的一股伤感。天子最信任的胞弟,所有诸侯都尊敬的允王,天下女子皆仰慕的男子,他身上却有属于自己的痛,有一份难言的伤感。 凌钰突然生出一份不忍心,她安慰着:“天子眼下已有子嗣,允王该高兴才是呢。” “哥哥是有子嗣,但我却不知这个孩子是否会受哥哥喜欢。” 凌钰一惊,错愕万分,“允王?” 梁肇启回过头,往前迈步,“是允说多了话,珍妃勿要放在心上,快回去吧,夜色晚了。” 疑惑不被人解释清楚,凌钰便不得安宁,“允王,你方才说的什么,难道天子不喜欢这个孩子?可是我明明看到天子十分欢喜地去看了黎嫔啊。” “也是,哥哥或许会喜欢,是允弄错了。” 分明就是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凌钰追上梁肇启飞快的脚步,再次追问:“允王说话怎么前后矛盾,天子难道不喜欢有自己的子嗣么?” 面对凌钰的穷追不舍,梁肇启终于不耐她的追问,停下脚步,回身出口:“哥哥脾气怪,你是知道的。哥哥喜欢的东西会在突然的一瞬间不再喜欢,所以我说的就是这样的事情。曾经有妾身怀有孕,哥哥也是万分惊喜,但最后妾不小心流产,哥哥却倒不会有多悲伤。” 凌钰惊愕的同时,却不敢呼吸了。梁肇启突然的回身让她始料不及,脚步受不住,抬起的脚不知往哪里放,她左右摇晃着站立,眼见就要不稳跌倒。而且他们之间隔得太近,她的脚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放下,呼吸也彼此交织,这距离太近了! 见凌钰摇晃的身子,梁肇启蹙了眉头,还是伸出手来将她的手臂扶住,再后退一步,“允失礼了,允送珍妃去大道吧。” 凌钰竟有一刻的走神,迟缓着点头,“多谢。” 只是脑中一直回荡着梁肇启方才所说的话,梁肆启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喜欢,她是嫁了一个怎样的男人呵!这一刻,后悔都已来不及,况且她从未想过要为梁肆启诞下子嗣。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俱是无话。快到大道时,凌钰先开口说道:“多谢允王,就到这里吧,前面的路不远了。” 梁肇启停了步子,点着头,“就到此处吧,珍妃快快回去安寝。方才的话就当允是胡说,不要再与人提了。” 与人提,还能与谁提?她在这王宫早是孤身一人,还能与谁提起。 点着头,凌钰转身,“我知道的,允王请放心吧。”迈步离开,却听哗啦一声裂帛声响,凌钰低头一望,原来是腰间长裙被路侧花枝刮破。最里层的轻纱若隐若现,她脸色霎时一红,忙揪住裂开的缝隙。 梁肇启已察觉到她的窘境,望她一瞬,解下了自己的外袍。 地面就是他走近她的影子,凌钰已知梁肇启要做什么,忙摇头,却是不敢回身去,“不用了,此刻无人,我跑回去就好。” “还是披上吧,夜间也有宫人值夜。” 还想摇头的,却在温暖落下的那一刻难以拒绝。他的长衫披在她身上,有若有若无的淡香,周身也仿佛像被清泉漫裹。凌钰拉进了衣襟,匆忙回身朝梁肇启点头,“多谢允王,他日阿钰再奉还。” 她在他身前自称名讳,是否代表她并不讨厌这个胡国人,相反,还感激。 ------------ 097 一语夺城 回去央华殿已是深夜,殿中果然没有梁肆启的身影。凌钰略松了口气,解下梁肇启的长衫放置好,心中想着改日遇上合适时机便将它奉还。 第二日清早,凌钰还在睡梦中,似觉耳边有只虫子嗡嗡直叫,又在她身上乱爬。她嘤咛一声,朦胧睁眼,模糊瞧见身边高大的黑影。 足足愣了好久,凌钰才惊呼一声往后退开。望着俯身过来趴在她床沿的梁肆启,她颤声问:“天子,你怎么过来了?”太早,就算大婚这十日不用上朝,他不是还要陪黎嫔么。 梁肆启渐渐朝凌钰靠近,隔着被子将她抱入怀中,在她发间嗅着,“寡人突然觉得思念你,且这本就是你我大婚的时日,寡人怎可弃你而去。” 这个理由莫名其妙,子嗣难道比她这个相识不久的妃子都重要?凌钰不信,摇头失笑,伸手将梁肆启推开,“天子,黎嫔有喜,天子应陪伴在她身侧,多关心她才是。” “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哪有眼前的人重要。”梁肆启答得不以为然,狠欺上身,重重将凌钰压住。 惊诧着推开身前这人,凌钰终于明白昨夜梁肇启说的话了。梁肆启的喜欢一闪即逝,就算是自己的孩子也不有可能不放在心上。凌钰一边将他推开,一边道:“天子,妾身体不适,恐难侍奉。” “月事来了?”动作微有停下,却将吻依旧落在她耳畔与颈项。 凌钰的拳头抵挡在他胸间,回道:“身子不爽,也快来了,天子不是说大婚庆祝十日,除去今日,还有两日就过了呢,天子今日想如何热闹呢。”平日凌钰是从不关心这些的,但面对梁肆启,想到昨夜陆?的决绝,她便再没有心情去奉承。 梁肆启喘着粗气停下,迷离望着凌钰,“寡人觉得越来越喜欢你了,阿钰,你怎么长得这个样子呢……” 凌钰微愣,梁肆启的目光已渐悠远,明明是望着她,却又好似将目光飘去了好远,不知望向的是何处。“阿钰本就是这个样子,阿钰貌不出色,只是这个样子。” 她的话音落下,梁肆启已收回那悠远的目光,起身大步离开,笑道:“快起吧,寡人带你玉带河游赏。” 不过瞬间,转变如此大!凌钰不知梁肆启心中如何想,他的脾性太怪,让人琢磨不透。 既知他脾性,凌钰也不再赖床不起,忙命茜兰来为自己梳洗穿戴。 玉带河在胡王城最繁华的一带,是达官显贵常爱游赏之地。梁肆启携诸侯而来,四处已镇守了护卫,将闲杂人等拦截在外。凌钰与梁肆启同下銮驾,待落稳了脚,抬眼望到的便是陆?。 他们诸侯自当要比天子先下车,他目不斜视望着梁肆启,见他们出了銮驾,跟随着诸侯们行礼。 并没有撞见彼此的目光,凌钰却想到昨夜的那句话,“成天涯陌路,好过相见”!就算是此刻再次想起,她的心依旧如大石压住,呼吸都艰难。 梁肆启搂住凌钰的腰往前,诸侯自动替他们让出一条道来。从陆?身侧擦肩而过,凌钰依稀能闻见他身上清浅的木香。 前处有人来迎接,是梁肇启,他的目光在凌钰身上扫过一眼,朝梁肆启道:“哥哥,船舱已布置妥当。” “辛苦阿允了,你也与寡人同来。” 三人走在前,进了船舱,其实是走上很宽敞的甲板,足如王宫戏台,能供各种技艺展示致命嫡女最新章节。凌钰随梁肆启落座,诸侯也在他们身侧四处落座。先是舞姬献舞,再是戏曲,梁肆启一直看得入迷,听得有味。一出戏落幕,他抚掌大笑:“好,好戏!”他转头问向陆?,“这出戏可比陆卿家那日唱得好?” 陆?原本斟了酒欲饮,此刻不由放下,起身回道:“臣下自愧不如,当然是台上唱得好。” 小王,戏子――不能相提并论的身份却被梁肆启轻而易举硬合到一起,是有意,是侮辱,也是讽刺。 梁肆启笑声更甚,不叫陆?落下,转头问凌钰:“爱妃,上一次你也听过陆公所唱,你觉得谁更好听。” 分明不是疑问,而是更加刻意的羞辱。凌钰的手搁在袖中,紧紧收拢成拳,却面不改色,扬起一个浅笑,“妾以为戏子所唱这出戏更加动听,妆覆面目,极尽谄媚,使尽戏子的浑身解数。但多是唱颂忠贞,歌赞山河,却难如诸侯真刀实战。戏子之功可为天子排忧,引天子欢愉;臣子之德实为天子解难,让天子更无忧虑。” 一言落下,四座俱是沉寂无声。谁都知道梁肆启这一问不过是想凌钰能顺着他的话说话下,让陆?难堪。但却不想她会逆天子之意,且是当众博这颜面。 梁肆启沉沉看向凌钰,凌钰心中微颤,面不改色,只微笑着小心问道:“是不是妾说错了话,妾是不是理解错了?” 诸侯在侧,臣子在下,梁肆启沉寂这一瞬,最后终是一笑,“没有错,何错之有,寡人只是觉得爱妃太让寡人吃惊,寡人身边竟有如此懂事理的女人。” 座下诸侯明显落了口气,臣子也随声笑着附和。 梁肆启又再开口,出口的话让凌钰惊住,“那依爱妃所言,寡人是否应当奖励诸侯们?” 凌钰一时无言可回,梁肆启已先道:“哦,寡人觉得诸侯已经奖励得太过了,倒是陆公肯以诸侯身份为寡人唱曲,寡人应当奖励陆公才是。”他侧眸来问凌钰,“爱妃以为该如何奖励?” 凌钰不知如何开口,“……妾不懂政事。” 梁肆启蹙眉半晌,那样子好似真的在冥思苦想一般,做尽了君王全心为国的样子,“寡人曾收回过卞耶几座城池,现将它们归还陆公,陆公觉得如何?” 陆?俯身,沉声道:“万万谈不上‘归还’,那本就是天子所有,臣下愧之。” “爱卿已为寡人忠心到这等地步,寡人甚为感动,且珍妃说你好,寡人也信珍妃不会看错人。” 陆?抬眸扫来一眼,目光与凌钰对上。凌钰的心在此刻微颤,陆?却已在瞬间收回目光,他再次俯下身行了大礼,“臣谢过天子与珍妃,臣定忠心为胡。” 送出几座城池,梁肆启似乎更加痛快,连连与诸侯饮酒。入口的酒突然又停下,他侧头与凌钰道:“爱妃,你也喝一些。” “妾不会饮酒的。”凌钰不愿。 “喝一点,寡人高兴。” 他高兴什么,他有什么值得高兴?他所高兴的事情在凌钰眼中都滑稽得很,这些事情都会高兴,那他的生活还有什么是真正的快乐!但却难以反驳他,凌钰不得不举起酒杯饮下。 这一饮,便不可收拾,梁肆启一直叫她饮酒,三小壶酒入腹,凌钰已开始头昏,眼前景象也渐渐模糊。 梁肆启命人下水搏斗,场景激烈,被打败的宫人再难浮出水面,流出的血染红了一潭河水。凌钰本想叫他止住,这太过血腥,惨无人道。但她思绪已无,再难清醒,开口出声,渐渐变成“好晕,好晕,我想回家。” ------------ 098 醉意袭人 喝醉了酒,出口的声音这样无助而虚弱。梁肆启听到已浑身酥软,起身欲将凌钰揽入怀中,但他也喝多了酒,一个踉跄磕在座椅扶手上,幸得一旁静候的圆肚及时扶住。 梁肆启挣脱圆肚的搀扶,口中喃喃:“阿钰,寡人送你回宫去。”但他难有力气,几次起身都又跌坐下去。 凌钰第一次醉得糊涂,口中只道:“我想回家……”回家,而不是回宫。她迷离望住梁肆启。这大气狂野的面目却不是她想找寻的人,眸光四转,她想见的身影不知上何处去找,一片璀璨灯光里看不见了――如她此刻,只有醉,什么都没有了。 梁肆启比凌钰喝得多,视线也已模糊,“爱妃,寡人送你啊,你怎么在哭么?”起身,依旧摇摇欲坠。 圆肚忙道:“天子,让奴派人送珍妃回宫,您是要留下继续畅饮,还是同回宫殿?” 本想与凌钰同回,却见前处水光中激起四溅水花,武士搏斗之势越演越烈,梁肆启的目光又被吸引住,沉浸于打斗的乐趣中长欢,错惹兽将军全文阅读。 圆肚担忧看向凌钰一眼,再轻轻唤:“天子,这……” “让我送珍妃回王宫吧。”梁肇启从船舱走出,制止住圆肚,“小心照看天子,我送回珍妃再来。”场上众人都喝了酒,唯有梁肇启饮得少。 圆肚自然放心,点头应允。 命了宫女搀扶着凌钰进马车,梁肇启也上了车中。凌钰还不至于太醉,至少清楚身前坐的人是谁。她目光迷离,只摇着头道:“我不回王宫,我回家。” 梁肇启的声音清润:“家在曲国,太远了呢。” “不在曲国,不在曲国,也不在胡王宫,都不在。”凌钰连声反驳。 “那在哪里?” “在……”凌钰看着梁肇启,微微眯着瞳孔,好刺眼,满车光华令她更醉,“不告诉你,告诉你你也不会送我回去。” 梁肇启略一愣,随即一笑,颇为无奈,“珍妃今后少饮,女子醉酒诸多不便,幸好这里离王宫不远。” “说了不回王宫――”陡然间一崛而起,脑袋撞上车壁,凌钰吃痛一声娇呼,忙捂住头顶,“不回王宫的……” 梁肇启忙来握她乱动的手,“珍妃,有没有事?” 凌钰迷糊看向梁肇启,醉态之下,她说话已没了顾忌,嬉笑道:“允王握我的手干嘛,我可是天子的妃哦。” 梁肇启面色尴尬一闪,收回手,只道:“珍妃坐好,别乱动。” 倚靠车壁坐好,凌钰真的没有再乱动,她只睁大眼睛瞧着梁肆启,一双善睐明眸滴溜溜转着。 梁肇启虽不说话,却仍是一直都注意着凌钰,生怕她再磕伤自己。好久,凌钰都是这样一瞬不瞬看着他,忍不住,梁肇启侧过脸来,笑问:“珍妃,为何这样看我?” “阿允,美男子……”出其不意,凌钰的话让梁肇启心尖一颤。 “哦?”轻轻一笑,梁肇启不再问她了。 凌钰却开始说道:“阿允,为何你叫阿允?” 梁肇启一顿,“你也可以叫我的名讳。” “你是王,我不敢乱叫啊。”凌钰觉得自己还算清醒。 梁肇启摇头一笑:“这有什么,你是哥哥的妃子,哥哥喜欢你,这没什么的。” 凌钰盯着他,默了半晌,“阿允,你是清傲的男子,为何会与我好言相谈?” 梁肇启被这句话噎住,凝望凌钰,“为何这样问我,你是哥哥的妃子。”因为是哥哥的妃子,他才会与她这样心平静和地交谈,不过他好像从不与别的女子这样交谈,她却是第一个,真的是因为她是哥哥的妃子? 梁肇启收回目光,不再答话。 一路寂然,凌钰又突然开口问:“允王,你府中有几门妻妾?” 微一顿,梁肇启还是回道:“二妾,无妻。” 凌钰瞬间“腾”地坐起,惊讶:“你没有妻?” 梁肇启微皱眉头,“很惊讶么,举国皆知的事情。” 确实让凌钰惊讶,她以为这样绝美的男子也应该是美眷成群,不想他却只有两个妾,甚至妻都没有科技探宝王最新章节。被这消息惊住,凌钰混沌的思绪倒有了几分清醒,她还想再问梁肇启为何不娶妻,却觉马车突袭来一阵颠簸。 “允王留步――”身后有人在喊。 车夫已先听到声音将马车停下,梁肇启忙去掀车帘,“何事?” 来人是梁肆启身边的侍卫,他急喘着:“天子醉得不省人事,直呼着,直呼着……”侍从察言观色,不敢多有轻慢,谨慎顿住。 “直呼什么?”梁肇启追问。 “直呼着允王的名字与……与胡氏的名字。”声音低沉,渐难闻见。 梁肇启匆忙跳下马车,“马给我一用。” 侍卫踟蹰:“遵命,只是珍妃谁来护送?” “你与车夫送回。”未理身后,梁肇启已翻身上了侍卫的马。 正欲策马离开时,却见前处策马而来一队人马。梁肇启静望去,不由扬声道:“是陆公与云公,天子的宴会结束了么?” 来人是陆?与云初九,身后还跟着随从,他们停了马,陆?说道:“天子有些醉意,遣散了臣等。允王是要去看天子么,天子此刻也需允王在侧。” 梁肇启点头,“我是欲往。” 陆?与云初九让开了一条路,梁肇启正要策马时,陆?突然问起:“允王欲往,珍妃是否无人送归?” 梁肇启静望去,“陆公实乃心细之人。” “珍妃好像也有些醉态,若允王放心,可交付与臣等。” 低沉的声音响起,凌钰已在车中听得清楚。早在陆?开口所出第一句话时,她的思绪就更清朗明白。陆?来了,只要有他在的一刻,她的心总会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梁肇启沉吟着,“或许于陆公与云公有些不便。” 陆?恭和一笑:“今日珍妃一言臣深受感动,又因珍妃而受天子恩赐,臣仅当还谢,微薄之力,果真不够允王接纳。”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梁肇启往身后望去一眼,心间弥漫开担忧,是突如其来的奇怪之感,“那就多谢陆公与云公了。”为一个女子担忧,是他多年没有过的感觉,非常奇怪。 策马离开,安静的道路只有寂然无声的几人。陆?下马走到车前,朝那侍卫道:“允王去得心急,一人恐生事故,你用我的马跟去吧。有我的人马护送珍妃,必将珍妃安全送回王宫。” 侍卫犹豫一瞬,思索后,点头道:“多谢陆公。” 待侍卫策马远去,陆?朝车夫睨去一眼,“醉么?” 车夫脖颈一缩,“陆公何出此言,奴为何会醉。” “一身酒气,恐是趁机偷懒了吧。”陆?笑道。 车夫面上一抹愧色闪过,更有畏惧,“没有喝多少,奴还是可以驾车的。” “罢了,让我来驾车,你与我的随从跟在后面既可。”温言,笑态,却有说不出威仪,不容人拒绝。 所有的人都已跟在身后,马车上只有他们二人。夜色弥漫,她在车中,他隔着车帘,替她驾车。 ------------ 099 重回卞耶 连空气都已凝结,凌钰渐渐闻到一丝酒气,能闻见,就代表她已清醒了一些。 只隔了一道车帘,没有距离,却是触手不及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 身后已经没有马蹄声响,凌钰已知那些随从都已被陆?支开。一道车帘,却不言不语,气氛颇为尴尬。 正在凌钰不知是当开口还是沉默时,马车忽然一个踉跄,紧接着便行得慢了。急忙撩开车帘,凌钰忙问:“怎么了,你没事吧?”她怕他出什么状况,毕竟他也喝了酒。 陆?依旧握着缰绳在驾车,头未回,只答:“无事,不要担心我。” “我以为你喝了酒,会看不清前路。” 陆?轻轻一笑,“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让自己醉。” 任何时候……凌钰突然想起在卞耶王宫中时他醉酒后对她的所为。没有解释,最后在她无言的委屈里,他只说是醉了。 沉默片刻,凌钰也笑了,“不会醉,却会骗人。” “……”无言,马车再次行得慢了。 凌钰却是一怔:纵使很久不会见,纵使他们之间隔了很多东西,可是言语依旧如常。像最亲切的故友重逢,也像是就别的恋人再聚,出口的话很自然,不知不觉中都敞开心扉。 可是事实往往不是这个样子的。 陆?也懂,事实不是这个样子,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为何会在宴会上替我说话。” “天子本就在为难你,戏子与王本就不可比拟,天子是存心……” 陆?将她打断:“你既然知道天子是有意为难我,就不应为我说话,更不应做他的女人――”沉沉的尾音散不尽,直直萦绕在凌钰耳中。飘开、回荡、又狠一撞,撞在她耳中,疼在她心底。 就是这样,他们之间就是这样,可以从局促走向宁和,也可以在瞬间从宁和走向硝烟。这样的一对男女是不适合在一起的! “既然你不愿意娶我,不愿意真心待我,那从我离开卞耶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没有关系。”狠一呼吸,凌钰说得绝然,“我嫁给谁,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了。” 车速缓慢,骤然停下。凌钰身体猛一前倾,直直要飞出马车。陆?回身将她一把抱住,如铁的双臂紧收,“我从来不会想这样狠心的话会是你纪凌钰说得出来的。” “可惜我只会说,却不会做。”挣脱这怀抱,凌钰厉喝,“你放手。” 刚刚是风平浪静,此刻却变成惊涛骇浪。 陆?不会听,反将凌钰握紧,“你说的也足够伤人。” 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凌钰笑出声来,“子陆,子陆,原来你也会有这一刻,原来你也会有被伤的一刻!” 陆?静静看着凌钰,在她大笑的眼眸中捕捉到她眸底一闪而过的悲悯。摇头,他也会痛,会难过。人是血肉之躯,会有情,会动情,也会受伤。从前的不说,一直的隐忍,却都会在遇上那一个人后瞬间改变。 “阿钰……”嘶哑出口,陆?捧住凌钰的脸,“不要这样笑,不要这样说。”她的笑已不是往日那个样子,隐约的悲伤藏在眼底,明明是笑,却深深牵动他心弦。 凌钰打掉他的手,别过脸,“不要你碰我,你这又算什么意思!” “我只是不想你这样。” “我怎样了?”凌钰冷笑反问道祖。 陆?敛眉,沉声道:“不想你这样难过。”此刻,他说的都是真的,这是他心底最真的感受,不愿意她难过,见不得她难过。 凌钰笑得更甚,“不想我难过?那为何又要做让我难过的事情?如果你当时不这样对我,此刻的种种都不会发生!” 再次的挣脱又是徒劳,陆?牢牢将她揽住,不让她有半分退让的力气,“阿钰,你不知道我有多气恼,你走后我气恼,我发怒,我才知我想要你在我身边一直陪着我。”再也忍不住,他将那些痛苦的话语一一吐露出来,“阿钰,你也过得不快乐对不对,既然你不快乐,为什么又要委屈自己。” “你想说什么?”不再反抗,凌钰凝眸牢牢看住陆?。 他也目不转睛望她,一字一句认真说:“跟我走,回卞耶,我带你走。” 呼吸停了!夜色里呼啸的风也停了! 呆呆瞪大双眼,凌钰痴痴望住陆?。 同样的,陆?也在一瞬不瞬看她。 好久,凌钰终于能有力气开口去问,却是颤抖着声音,“你说什么?” “我带你走,回卞耶,不要留在这里。”陆?坚定地望她,“既然你不快乐,为什么又要留在这里。阿钰,你是坚强的女子,也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思想。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没有了自己的后路。” 是呢,她已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义无反顾的女子,心里有伤,有痛,所以会有畏惧与顾忌。 “……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思了么,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凌钰苦笑摇头。 “怎么晚了,不会晚。”陆?缓缓道,“如果你信我。” 凌钰愣住,好久,她挣脱开陆?的禁锢,“不会再信你,凭什么会再信你!” 陆?沉怒:“难道你还想回梁肆启身边?” “我还能够回哪里,我想回魏国,你可以送我回去么!”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他有能力带她回魏,他也不会真的带她回去。 “阿钰,不要再倔了,跟我回卞耶……” “你送我回胡吧,受过一次痛,我怎么还会信你。”说出这句话,凌钰笑中带着哀戚,眸中星光闪烁。 陆?不动,只静望她。 凌钰再次扬声喝道:“我以天子妃子的名义命令你送我回王宫……” 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喜欢听这一句话,陆?眸中沉怒一闪,伸手就将凌钰揽入怀中。车帘落下挡住车中情景。 他俯身将她吻住,措手不及的她双手乱舞,抵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吻,也抵挡不住他的力气。 愤怒与心痛如潮涌,凌钰越是抵抗,陆?越吻得霸道。这吻不同于往日,他已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融入进来,爱里有恨,这吻便是苦涩的。 “放开――”含糊从交缠的唇舌吐出这两个字,凌钰始终都拒绝不开。她的双手推不开他,便狠狠揪住他的衣衫,扭他的皮肉。 陆?却不觉痛,并不宽敞的马车,他们厮扯在一起,她越反抗,他越不想让她好过。可是唇齿间的撕咬却让他终究心软,缓缓放柔这吻,他到底不忍她再受伤。 ------------ 100 凄风离情 陆?这一放松的空隙,凌钰已拼力从这难以喘气的吻中逃出。 她狠一推开他,“我讨厌你这样,讨厌你什么都不听我的想法就率先去做,什么都不会征求我的意见。” “带你走我确实会想知道你的想法,可是不管你怎么想,我都还是要带你走。” “我此刻说的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凌钰摇头,“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思,我不喜欢你的任何强迫!”不喜欢他用缠绵的方式来逼迫她妥协,因为她总会心软,面对陆?,她总容易妥协。 挺直了腰身坐起,凌钰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你驾车吧,回王宫,天子也快要回来了。” “我已说过带你回卞耶,此刻怎会让你再回去。”陆?语气低沉,深望凌钰一眼,终究不再纠结此刻,坐到车外去驾车。“不管结局如何,我不想再让你回到他身边。” “真的不管是什么结局?”凌钰冷笑质问,“你是喜欢我想要带走我,还是因为爱我才想带走我?如果回到卞耶,你能给我正妻之位么,你不能的。”她已替他做了回答,“你最爱的是江山,怎么可能因为我而动摇了你的雄图大业。”唯一只剩苦笑,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江山天下。 她喜欢的这个男人想要的是天下,为了这江山,他可以隐忍,可以爆发,却绝对不会因为她而铤而走险。 缓缓看向陆?,车帘高高垂挂在车壁两侧,他的背影微微一动,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她说中了他的心事,戳中了他唯一的要害。 好久好久,马车由飞快到缓慢,再到最后的不再向前,陆?缓缓回身来,凝望她好久,“从第一次你与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起,我就在想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清楚我的心思。”他的声音渐渐低下,轻得不能再轻,深深无力,“后来我想,也许这样大胆而懂我的女子才可与我并肩而立。只是我终究是料错了……” 他其实不懂女人,从没有真的爱过,怎么会懂。女人们都奉承于他,他哪里会有心思与时间去参悟一个女人。他以为只要用一个好一些的身份与一份安稳的生活来对待,这个女人就可以听他的话,就可以一心伴在他身侧。然而她所求的东西还有一样――心,真心。他没有,所以她会走。 “孤不再强求你,孤让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回身,驾马疾驰,他已换了称谓,“是孤打扰到你了,从此后不会再如此了。”他有自尊,有骄傲,就算会不舍,他却不能为她低头。 马车跑得太急,一路左右摇晃颠簸,凌钰在车中坐不稳,几次撞上车壁。但是她开不了口,发不出声,她没有力气叫陆?停下,也没有立场再与他说话。 这一路不再远了,可是凌钰却不再奢望可以抵达胡王宫。那里也不是归宿,不是她心爱的所在。 她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如一株菟丝花,只靠攀附他人重生――嫡女太狠毒全文阅读!她不想如此,她只想爱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马车终于停下,已抵达胡王宫,陆?驾车只能入前庭广场,车在这里停下,凌钰还需一个人走一大段的夜路。宫人不知她此刻回来,自然无法来迎。下了车,有侍从过来驾走马车,在人前,陆?朝她行着礼,“臣就送到这里,珍妃喝醉了,夜路当心。” 凌钰思绪恍惚,恍若湛蓝的天空拂过白云,宁和美丽;也如山涧的清泉哗啦流淌,悦耳动听;凌钰记得,陆?初到她家那户茅屋的时候,在她出门背柴时就曾说过这一句话,这一句“夜路当心”。 心尖的疼在泛着颤抖,碍于侍从在侧,凌钰微笑着:“多谢陆公。”转身,空落落的一颗心却有好多好多的舍不得,“陆公……”她回身将他叫住,“夜路太吓人,你可否再送我一程。” 陆?回身凝望她,缓缓点头:“臣之荣幸。” 他们一前一后缓步在王宫寂静的庭院,一路无话。等快要走到央华殿,陆?才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卞耶的澄华殿,我一直没有让人动过里面的陈设,没有让人动过庭中的一草一木。” “为什么还要留着,我已不会再回去了。”心中动容,嘴上却逞能着。 陆?扯起唇角淡笑,“因为我一直以为你会回去,不过你已经说你不会回去了。”他想,不过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了还有其他的,他不要这样为了一个女子就放弃太多,就让自己自乱阵脚。这不是他,他不可以如此。 只是此刻他丝毫不会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凌钰的脚步渐渐缓慢,眼前已是灯火明亮的座座宫殿,宫婢渐渐多了,行走于他们身侧,见了她便行礼。凌钰也放轻了声音,“你看前方黑么?” 前方的甬道很长,纵使有宫灯在侧,尽头也是漆黑一片。陆?点着头,“我送你过去。” 凌钰摇头,“我不光是说这个,从你将我独自关押在无天日的密室时,我的前路就如此刻前方的甬道,不会看见尽头,什么都是黑色的。” 倏然停下步子,陆?侧眸望她,心中震撼。再一次凝望前处甬道,这漫长而没有尽头的黑色似乎能将人轻易吞噬,从前,从前……他果真伤她这么深么! 走过前处,宫人渐少,漆黑的甬道中,陆?将凌钰的手牵住。她没有抵抗拒绝,任他将手握住,十指相扣,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他的手握她很紧,想弥补从前的伤害。可是她始终如一个木偶,只有浅薄的呼吸,不会用力量去回握,也不会拒绝,就这样走下去,似乎什么都是再平常不过,她连一点计较都没精力。 终于走到尽头,宫灯徐徐在风中轻晃,送来昏黄的光亮,也将他的影子拉长,长得超越了她,独自深入到寂寞的阴影里。 陆?开口:“就送到这里,你回去吧。” “就送到这里,再见。”凌钰安静地说。 “日后若他国灭,我始终还是不会再伤你。” 凌钰轻笑:“你怎知他会国灭,你此刻敌不过他。” “我始终信我能比过他。”陆?只是这样答着,转身,他不再留恋,身影有云淡风轻的痕迹,心中却是她不能懂的沉重,“不管以后结局如何,从前许过你的安稳,我应该都可以再做到。” 泪水倏然滚落,凌钰怔怔立在风口,“你还记得……” 他一直没有忘记,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回不去,当然不再重要。 ------------ 101 迷宫难至 寒风呼啸而过,将冷意送来,将暖意带走。 身处长长的甬道巷口,凌钰眼睁睁望着陆?伟岸的身影离开,尽头也是黑色的,望不见一丝明亮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全文阅读。他的身影融进这黑色里,渐渐再望不见了。 从前是他给了她这黑暗,此刻,她也将这黑暗还给了他。 转身回到宫殿,凌钰已经梳洗躺下,但她也睡不着,虽闭着眼,却能第一时间听到茜兰惊慌进殿的脚步声。 “珍妃,可不好了,天子喝得好醉!”茜兰急切奔进寝殿来。 凌钰也睡不着,起身问:“不是有允王照料吗?” “允王是在,但圆肚大人在外等候珍妃呢,天子醉酒后一直说胡话,要珍妃您过去。” 不能不去,凌钰系上披风便出了宫殿。 圆肚在外等候,与她一道,一路说道:“珍妃什么都听天子的就是了,天子若是喊了什么胡话,珍妃可不要相信。” 凌钰深感奇怪,“我自然会听天子的,不过只是喝醉了酒,天子也醉过酒,圆肚大人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奴只是担心天子而已。”圆肚轻笑回道,被凌钰这一问,索性倒不再开口了。 才到了宫殿门口,已能听见梁肆启浑厚而迷糊的声音在道:“把阿钰找来,把阿钰找来,寡人想和阿钰说点话。” “哥哥,珍妃已在路上了。”身旁还有一直在照顾着的梁肇启。 凌钰走进殿,梁肆启正伏在案上,满地的狼藉,桌案还有被打翻的酒盏,满室酒气熏人。 梁肇启一直急急张望殿外,见了凌钰,眼眸一亮,“哥哥,珍妃来了。” 梁肆启抬起头来,视线因醉酒而变得迷糊,他几次凝神望来,才跌跌撞撞地起身,“阿钰,你来了。”梁肇启忙要来扶,他侧身避开,脚步虚浮地走向凌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寡人有些想你,你有没有想寡人。” 梁肇启还在殿中,凌钰不好作答,只挣脱出这怀抱,“天子,您先洗漱,先休息,您醉得厉害!” “寡人没有醉,谁说寡人醉了,寡人还能再喝……再喝好多!”断断续续说来,满嘴都是酒气。 凌钰皱起眉头,上前将摇摇欲倒的梁肆启扶住,“天子,妾为你梳洗,你先坐稳。”凌钰回头去看梁肇启,他在身侧多少有些不便,“允王也忙碌了整日,先回去休息吧,天子这里请放心,我会照看好的。” 梁肇启依旧还有担忧,“哥哥行动多少不便,你要留意。” 凌钰点头。 他又道:“若哥哥说了什么胡话,你不要当真,别依着他去做。” 与圆肚所说的提醒大同小异,凌钰心中惊讶,却也不便多问,她再次点头,“允王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天子。” “多谢珍妃。”梁肆启朝她点头,眸中的感谢真挚。 凌钰突然有一瞬的感动,能在胡王宫看见这样真诚的眼神,且是对她的眼神,她是第一次遇到。原以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披着伪善的外衣,但梁肇启却并不与别人相同。 等梁肇启离开殿后,凌钰也将圆肚与宫人打发走。 梁肆启依旧醉着,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会在思绪不清时对她硬来,但此刻这担心倒是多余。他已经醉得不清,没有那一念头。凌钰替他脱掉了外衣,准备扶他上床休息。但他反手将她握住,摇着头,“现在就睡么,寡人还不想睡呢庶女逆天,王妃不好惹最新章节。” “天子醉了酒,喝了醒酒汤自然是要休息。”凌钰尽量温言说着。 “寡人没有醉。”梁肆启坚决不认自己醉酒,坐起身,握住凌钰的手,“你不是在欢宜宫,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凌钰错愕,疑惑道:“天子,妾是从央华殿来啊。” “你又骗寡人是不是,你从哪里来都无所谓,你到这里就好了。”紧紧拽住凌钰的手,梁肆启满足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迷离的双目含着温情。 凌钰从没有在梁肆启眼中望见这样的色彩,不再是一个暴君,也不再是杀人无数的恶魔。他双目含情看她,一眨不眨,唇角带笑。错愕,震惊,凌钰几次张唇,最后问道:“天子,妾,妾在这里,可是……天子,你难道真的喜欢阿钰?” “阿钰?”梁肆启也反问她。 凌钰点头,“是啊,你真的喜欢阿钰吗?” “阿钰……”充满疑惑的声音拖得长,即使醉了酒,他也不忘皱着眉头思考,“你是阿钰啊。” 凌钰更加错愕,“我自然是阿钰。” “阿钰呵。”梁肆启渐渐笑起来,突然又沉了脸,“阿钰,你陪寡人去一个地方。” “啊,去哪?”凌钰招架不住他的突变。 这一瞬,梁肆启已不再像醉了酒,或许也是那碗醒酒汤起了作用,他拉起凌钰的手往外走,“去了就知道了,你跟着寡人。” 只是出了大殿,外面冰冷的寒风让他的身影踉跄,他还是有些醉意,脚步虚浮,站得不太稳。 凌钰拉住梁肆启,“天子,已经很晚了,明日再去吧。” “不晚的,你跟寡人去。”梁肆启执意往前,拉住凌钰的手便不放开。与其说他拉着凌钰,倒不如是借凌钰的力量站稳。 一路他都摇摇晃晃,凌钰的话没有一句听入耳。 前方的路越来越暗,四周也都没有宫人,渐渐走入一片荒凉之地。凌钰再次停下,“天子,这里是冷宫吧,这里都荒弃很久了,没有人了,去看什么呢。” “有人的,你跟着寡人。”不解释,却是依旧往前。 凌钰为难而又担心,她担心深夜与他走错了地方,浪费时间与精力,“妾不去了,这里根本没有人迹,妾也醉酒,走不了太多路。”因为知道梁肆启喝醉了,凌钰不再怕他,所以敢说得直言不讳。 梁肆启终于停下脚步,却是用祈求的声音在道:“阿钰,你陪寡人去看看吧,你陪着寡人去。” 到底是去哪里,他竟然会有这样的语气与目光! 凌钰震惊而迷惑,不再反抗,反而点点头答应,“好,我与天子同去。” 梁肆启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牵住凌钰的手往前。凌钰见他如此表情,心中疑惑更甚。转头,却是大惊失色,“啊!” 她一声惊呼出口,惹得梁肆启警惕凝去,“阿允?” 梁肇启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哥哥,这么晚,你想去哪里呢。”他缓步朝他们走近,“天色太晚,你喝了酒,先不要去了。” 微笑着,却是没有余地的拒绝。 ------------ 102 夜色惊人 喝醉酒的人最能耍无赖,梁肆启皱着眉头不悦,“阿允,你敢拦着寡人?” “哥哥,阿允是为了你好异界屠神雇佣兵全文阅读。”梁肇启温言上前,朝凌钰道,“允与珍妃说过,不要轻意听信哥哥的话,别任由他胡闹,珍妃怎么忘记了。” 凌钰脸色尴尬一闪,梁肇启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动怒,他的声音清润如泉,流淌而过是悦耳的感觉。凌钰说道:“天子之令,我不敢推辞。” “哥哥喝醉了酒。”这是解释,却也不算解释。 若因为梁肆启喝醉了酒就可以不用听信他的话,那他醉酒后命人请她过去,这又算什么。凌钰不便逞强争论,忽然意识到梁肇启出现得奇怪,“允王不是出宫了么,怎么会在此地?”难道他一直跟着他们?凌钰后背渗出冷汗,被人监视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 “我是要出宫,只是圆肚过来向我禀报哥哥不见了,所以我找到了这里。” 这么及时地找到这里,足矣见得他与圆肚都不放心醉酒的梁肆启。凌钰望着四周的荒野,远处高楼奇怪地亮起一盏孤灯,原先那宫殿是没有灯的,为什么今夜却有了灯火? 梁肇启已走近扶住梁肆启,“哥哥,我们回去吧,夜色太晚,改日再来。” “寡人就要现在去,你放开。”即使是喝醉了酒,梁肆启的力气也出奇地大,他一把甩开梁肇启的搀扶,不满道,“寡人就要现在去,阿钰,你陪寡人去。” 心中疑惑更深,梁肆启要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凌钰小心地上前去搀扶住他,“天子,妾陪您过去吗?”她一面问着梁肆启,一面看向梁肇启,征询着他的意见。 梁肇启摇头,沉声命令身后的侍从,“将天子架回宫殿。” 侍从竟不怕得罪这平日里凶如猛虎的暴君,听从梁肇启的命令来将人架走。 梁肆启仍旧在挥手反抗,醉态之下却抵不过侍从力大,一路骂骂咧咧,却还是被侍从架走了。 深寂的长巷中,凌钰依旧还是回不过神来。但面前的梁肇启却已在她心中多了一份琢磨不透。他是梁肆启的弟弟,应对梁肆启万分忠心才是,可是为什么还会阻拦梁肆启的脚步。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拦着哥哥。”望着凌钰,梁肇启如此说道。 凌钰惊讶:“你知道?”他竟然知道她心中的疑惑。 梁肇启摇头淡然一笑,缓步往前,“哥哥醉了酒,这边太过荒凉,乱走会出事。” “可是这里也王宫,是天子的地方,怎么会出事。”凌钰忙跟上梁肇启的脚步,与他一道离开往前。 “诸侯还在王宫。”略一顿住脚步,梁肇启凝望凌钰,缓缓说道。 凌钰微怔,是呢,梁肆启为君残暴,诸侯虽然臣服,却也难保不会有其他动作。但,但这担心未免有些多余,这终究也是胡王宫,诸侯来胡势力单薄,怎能侵害得了梁肆启。 凌钰沉默着,心底开始不相信梁肇启的话。 他们安静走在深宫长巷,两侧宫灯忽明忽暗,快要熄灭,这边荒凉,挑灯换盏的宫人也偷了懒没有值夜。安静里,梁肇启的脚步忽然顿住,凌钰微惊,“允王为何不走?”并不明朗的前路,他的身影如黑暗的大山压来,颇令凌钰有丝惧意。 “珍妃。”他的声音也与这夜色一样轻了。 “允王?”疑惑着应承,凌钰一瞬不瞬看他。 梁肇启缓缓开口,说着凌钰惊讶的话,“哥哥醉酒时喊了珍妃的名字,足矣见得他心中在意珍妃,珍妃可否也用心对待哥哥,心系哥哥,关心哥哥的点滴至尊神位全文阅读。” 凌钰惊诧着答不出话来,就算她已经被这不爱的人夺了身,她如论如何也不愿再被夺去心。从前与娘亲在一起时,她只盼望自己可以嫁得一个好人家,让娘亲能过上安乐的生活。但遇上了陆?后,她体会过情爱的甜蜜酸涩,心中已有了人,怎能再记住另外一个人。 只是梁肇启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今夜――颇多奇怪! “天子用心待我,我自然尽心回报他。”凌钰微笑,“允王,你是真心对待天子吗?” 听了她的话,梁肇启一直等待回答的神色变得释然,“我心日月可鉴。” 凌钰也相信,只是他为什么会阻拦梁肆启的路? “今夜让圆肚照料哥哥吧,珍妃也喝了酒,我送珍妃回去。”梁肇启有礼地朝凌钰点头,走在了她身前。 凌钰再次跟上,“我也相信允王是真心对待天子,只是天子不过是醉了酒,他想去哪里都可让他去,允王派人守护,应该不会闹出事情来的。” “就怕看护不周。” “允王,为什么那里会有一盏灯?”凌钰情不自禁扯住梁肇启的衣袖,停住脚步,回身望着远处那座高楼。 清清冷冷的宫墙生了杂草,庭中的高楼独自孑立,凌钰抬眸凝去,问道:“我来过这里两次,那座楼都没有亮过灯,为什么今夜亮起了灯?” “这有什么奇怪呢。”梁肇启不以为然。 “可是这里不是没有人住吗?” “谁说没有人住,难道因为它荒凉,珍妃就觉得没有人住?” 凌钰哑口无言,从没有说过这里没人居住,她不过只到过三回,虽然这里冷冷清清,但是王宫这么大,她怎么清楚得仔细。 梁肇启突然好笑地道:“说不定那楼上住的是幽灵呢。” 话音才落,已听凌钰“啊”一声尖叫。她正牵住梁肇启的袖子,被他这一吓惊得猛然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一只手臂。 清浅的香气埋入梁肇启鼻端,他的心突兀地一跳,“允是无意的话,珍妃不必如此惊慌。”出口的声音却有些嘶哑。 两侧宫灯油竭,瞬间熄灭,长巷已覆上浓重的黑色,凌钰更为恐慌,抱紧梁肇启的手臂不愿松开。 不得已,梁肇启缓缓伸手轻拍凌钰的肩,“珍妃,没有事的。” 黑暗下的景物都只有一层影子,连这影子也都是黑色的。或许因为梁肆启的残暴,凌钰总觉得这王宫到处都有游荡的孤魂。这样想,她抱紧了梁肇启的手臂不愿松开。 无奈,梁肇启无声一叹。他本可以推开她的,却在低眸时心突生怜惜,不忍她如此受惊,“回去吧,我送你。”一只手臂不知如何搁置,梁肇启迟疑一瞬,放在了凌钰腰际。 这条路确实黑得望不清方向,但他在宫中生长多年,闭着眼都不会迷路。轻巧地带凌钰回到央华殿,凌钰依旧还伏在他肩膀处不敢睁眼。 “到了……”没有看到凌钰的反应,他再轻轻说了一句。 凌钰这才回了神,望着宫门外值夜的宫人,愣神半晌,匆忙放开梁肇启的手臂。 ------------ 103 王命难违 惊慌失措的退离让梁肇启有一瞬的怔神,等凌钰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他恍惚一瞬才离开。 大殿中,凌钰则飞扑入房间,见到明亮的光才不至于像方才那样恐慌。她这才忆起自己与梁肇启一路走来的场景,身为梁肆启的妃,她已是逾越了。 但,但方才的暗夜里只有他可以靠住,她也无法呢。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凌钰是绝不会相信梁肇启的话,相信梁肆启非要去的地方只是因为喝醉酒而胡乱想去的地方。不过谁都不会告诉她,她多想也是无用,欢宜宫么,等之后抽出时间再去吧! 辗转反侧躺在床榻,凌钰脑中想的都是陆?。他真的是与自己做了诀别,从此后天涯陌路,不再相念。可是临别他的那句跟他走,凌钰却牢牢记在了心中。跟他走,还能回到从前吗。 想不到,索性就不再想了! 这样浑浑噩噩度过整夜,等到天明时凌钰才渐渐入睡。但耳侧太吵,一直有嘈杂的声音。睁开眼,凌钰望见寝殿中的梁肆启。这一次并不惊讶,她已经渐渐开始习惯。 但这一次却有些异样,梁肆启背对着她坐在殿中,还不知道她已经醒来。他对着身前跪地的宫人道:“寡人在珍妃这里,别的地方不想去了。” 宫人好像非常惊恐,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道:“黎嫔非要,黎嫔非要……” “她怀了身孕就非得将寡人拉去?既然如此,那这孩子不要也罢!”梁肆启压低了声音,怕吵到凌钰,沉沉的声音却更加显得古怪阴冷。 凌钰被他出口的话惊到,忙坐起身,“天子,你怎可这样儿戏!” 梁肆启回身来,一时欢喜,“阿钰,你醒啦,没想到你这么能睡呢。” 凌钰蹙着眉:“天子,你怎可这样儿戏,那是你的子嗣!” 梁肆启不悦:“寡人最不喜欢他人要挟于寡人,若黎嫔要如此,寡人也顾忌不得,这并不怪寡人。” 还说不怪,黎嫔所怀可是他的亲骨肉,“就算天子不在乎女人,那子嗣总应顾及。” “阿钰,为何你也要与寡人作对?”出口的话带着惊讶与薄怒,梁肆启就是这样一个人,轻易就会生气,即便和颜悦色,也深藏心计。他的变化太大,只在话音落下的一瞬又轻轻笑道,“你也可以替寡人诞下子嗣,寡人并不是如你所说不顾及子嗣。” 凌钰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已是猛跳不停,梁肆启不知道,她每次都会偷偷去吃避孕之药,不愿怀上他的孩子。她还没有做足准备,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何来保护好孩子。更何况,她不爱他。 梁肆启见她怔怔看他,笑着伸手过来挑起她的下颔,“怎么,感动了,还是害羞?” 凌钰偏过头,微笑:“妾……” 欲言又止,让梁肆启的眼神变得炙热,他俯下身,凌钰急忙将头偏开,“天子,昨夜醉酒之事你还记得吗?” “寡人不记得了。”她并没有说什么事,他却这样直率地回她。 凌钰心中更觉奇怪,笑问:“昨夜天子想要妾陪着去欢宜宫,后被允王所拦,幸好允王来了,不然妾怕照顾不好天子呢。”小心留意着梁肆启的神情,却难发现他的一举一动。 梁肆启的神色自然,淡笑一声:“那是寡人儿时居住的宫殿,许是醉酒思念幼时了,寡人的丑态都被你瞧见,真是有失风度老婆,偷你上瘾最新章节。”他朝凌钰摇头一笑,颇有无奈之感。 凌钰呆得不知所以,梁肆启明明生性残暴,却有这样温润平常的一面,凌钰半晌都缓不过神。 他微微可惜,“明日一过,寡人定的十日之期就到了,可惜好像还没有让你尽兴。” “妾已经很高兴了,能得天子青睐,妾觉得很荣幸。况且诸侯都有政务要忙,不能太耽误国事。” 梁肆启突然沉默,深眸安静异常,粗狂的面目覆上冰霜,他起身往殿外走去,“寡人也有些政务要忙。” 大婚庆祝了八日他都不会提及政事,此刻为什么突然就去忙碌政务?一瞬间,凌钰脑中清明:陆?,与陆?有关!能让梁肆启有这样表情的人会是陆?,她见过很多次,错不了的。 起身下床梳洗,凌钰匆忙往宣政殿去。 但还未走进,已见梁肆启从殿中走出,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得意。他无意间瞥见凌钰,微一顿,大笑上前,“你怎么来了?” “天子走得太匆忙,妾还有话想与天子说。”凌钰微笑上前。 “什么话?” 经他一问,凌钰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话,她急忙编出理由来:“天子还未吃过早膳,妾也未吃过,妾想起天子之前带妾去的宫外,那一家酒肆的菜肴很是美味,可否……” 梁肆启已是大笑,“寡人还不知今日该如何让你高兴,这件事情太简单,此刻就去吧。” 凌钰笑问:“不叫诸侯一起去么,天子似乎也爱带着他们呢。” “诸侯今日各自忙碌,明日一过就该各自归去了。” “哦,走得这么急。”凌钰心中微颤。 “陆公也先离开,岂不是更急,这不算急的,政务最要紧是不是。”梁肆启唇角带着古怪的笑,似得意,似阴狠。 凌钰心中一跳,“陆公这样匆忙。” “陆公精忠尽职,替寡人去了秦山剿匪。” “去秦山,剿匪,秦山在哪?”凌钰脱口急问。 梁肆启止住笑,挑眉朝凌钰深望,“爱妃好像很关心陆公的去向?” “……不是的,陆公也算救过妾,又对天子忠心,妾只是随口一问。”凌钰的心跳更甚,她是没有多少经历的女子,对于梁肆启这样质疑的目光,她难以招架,绽开清朗微笑,凌钰柔声道,“天子难道不陪妾去宫外了么?” “寡人不敢辜负美人意。”一眨眼,那一份阴冷与揣测跟质疑都统统不见,这个变化莫测的男人凌钰丝毫都猜不透。此刻,她深知自己敌不过他。 出了宫,凌钰却是归心似箭,与梁肆启在一起她没有理由再去提及陆?,她不知道陆?何时走,甚至都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难道这一份情从此刻真的就这样被遗忘,被搁浅,被斩断? 面对满桌玉盘珍羞,凌钰一丝胃口都无。终于在酉时借口太累回宫,梁肆启不愿离去,凌钰百般劝说才将他送走,她派茜兰去打听,最后得知,陆?走了,午时走的,去了卞耶与曲国交界的秦山,那里流窜盗匪,皆是面目凶狠,梁肆启几番派人去剿,都是惨败而归。 这并不该派陆?去的,却因与曲国临近而落在他的头上,只是虚名,他却不可以推辞。 ------------ 104 特殊礼物 担心、惧怕、思念都一一涌现心间,但凌钰想到那一日离开时,陆?说过终有一日他会敌过梁肆启。凌钰这份担忧藏在心中,唯有替他祈祷求福。 原本以为梁肆启会再折回来看望她,但等到夜深都不见他的身影。茜兰也觉奇怪,外出打听回来才知梁肆启被黎嫔请去了宫中,黎嫔身体不适,梁肆启即便不耐,也不会真的这般待子嗣无情。 凌钰正要睡下,忽听殿外有宫人道,“茜兰姑娘在么,珍妃睡下了么?” 茜兰正准备退下,此刻与凌钰对视一眼,都觉奇怪地狱电影院。凌钰道:“你去看看是谁来找。” 回去片刻,茜兰折回:“奇怪得很,是个不认识的宫女。” “哪宫的?” 茜兰摇头:“她说珍妃今日在西苑那边掉了东西,她是来给珍妃送东西的,但是珍妃今日并没有去西苑呀。” 西苑! 凌钰起身,匆忙披了外衣走出门去,“你先去睡吧,我今日确实有去过西苑,掉过东西。” 出了殿门,已至冬日的夜空格外寒冷,凌钰裹紧大衣,凝视檐下前来那宫女,“多谢,我掉的东西呢。” “奴来得匆忙,竟忘在了自己宫中,奴这就去取。”那宫女俯身行礼。 “我与你一道去吧。” 宫女也未多言,只低头往前一路走去。她在前处带路,将凌钰越引越远,引入更僻静的地方。然而凌钰虽与她从不相识,却知她此刻前来是有关陆?。 难道陆?还没有出宫,没有离开胡王城,梁肆启只是在骗她? 心在瞬间燃起雀跃欢喜,凌钰更加快了脚步。 前处假山后,果真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宫女朝前处那人影行了礼,转身便离开。 呼之欲出的那句“你没有走”止在唇畔,凌钰仔细辨认这人影,迟疑地道:“初九,是你吗?”细挑的人影,微显单薄的双肩,应该是他了。 这身影从假山后走出,缓步停在了她身前,“夜深至此,你不怕是天子设计于你?” 熟悉的声线,果真是云初九。 凌钰失望之际,却也疑惑,“我不怕,天子不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你为何会让我来这里?” 云初九立在凌钰身前,俯身将她望住,“阿钰,原来大哥也那般喜欢过你呢,只是他从来不愿意说起。” “为什么这样说。” “大哥没有时间与你告别,让我来与你说几句话。” 凌钰心中一紧,声音干涩:“说什么话呢。” “我忘记了。” 凌钰错愕,怒其不争,“初九!” 离别的情绪散去,云初九一笑,却又渐渐收回笑容,其实谁都懂,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以往的情谊。“我真的忘记了,但是记得那句话的意思,大哥说,从前忘记珍惜你,尊重你的选择,今后各自珍重――大抵就是如此了。” 忘记珍惜,他确实是忘记珍惜,但是她历经这么多的悲苦辛酸,却只能换来他的一句话,这已经没有意思了啊。 “秦山是否匪寇横行凶蛮,难以制服?”她调转话题,只这样问道。 云初九微一顿,“是的,难收服,但大哥或许有办法。” “你这样信任他么。”凌钰淡笑。 “我很信任他,一直都信任他,他是世上如神明的男子,什么都可以办到的厉少霸爱:囚宠小娇妻。”云初九双眸闪亮,坚定地道。 凌钰却是一笑置之,什么都可以办到,那什么不能给她她所要的。 “阿钰,为什么你没有别的话了,难道听了大哥让我带的话,你就没有话也带给大哥吗。”云初九盯着凌钰问,他只觉得她变得太突然,变得比以往都冷淡。 凌钰摇头苦笑:“为什么我一定要有话与他说。”不过她低眸思考着,“如果真的要有话语他说,那么就是他方才说的,各自珍重吧!” “阿钰――”隐隐压低的声音带着薄怒,云初九不解地看她,“你怎么变了?” 凌钰心中一痛,微笑正视云初九:“你们可以变,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们?我哪里变了,大哥哪里变了?” 凌钰不再纠缠于这些问题,她转身离开,“他的话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你初九,你回去吧,我走了。” “等一下――”云初九急忙脱口,大步上前来拉凌钰的手,“等一等。” 凌钰蹙眉,抽出手来,“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 云初九牢牢望住凌钰,从前的稚气早已褪去,此刻他也变得一脸稳重起来,他问:“你真的已经不喜欢大哥了么?” 像是被人揪住了把柄,凌钰微微轻颤,抬眸,睫毛也在颤抖,“嗯,过去了。”轻描淡写,却无人知晓她心中的波涛汹涌。 云初九期待的双眸变得黯然,失望看她,“原来我喜欢的女子竟是这样一个薄情的女子,原来我从前也喜欢错了。” 他如一个受伤的孩子,落寞失神的样子让凌钰不忍心,她知道他的心意,但是从前爱的是陆?,她不可以接受她。此刻,她也同样无法接受,无法安慰。 “大哥还让我送一个东西给你,拿着吧。”云初九抓起凌钰的手,将手中一个锦盒放入凌钰手心,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脚步很快,迈大了步子离开,瞬间就没有了身影。 掌心的锦盒传来沉重之感,凌钰紧握手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陆?为什么还会送她东西。从前他都没有送过,此刻送她,难道是更厉害的诀别? 凌钰紧紧抱入怀中,却不敢打开一看。沿着路回去央华殿,她依旧不敢拆开。 茜兰已从她床榻跳出来,“珍妃,奴已替你暖好床了,你快睡吧。” “好的,你也下去休息。” 安静的寝殿仿佛都能让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凌钰将锦盒放入桌上,一直盯着,却不敢打开。伸手,又缩回。她狠吸一口气,转身躺去床上入睡。 茜兰已将床睡得很暖和,凌钰却依旧觉得还是有些许寒冷,或许是天气入冬,再暖也是冷的。估计再过几日就该下雪了,北方的冬日确实比南方寒冷好多呢,她还是喜欢回到魏国,喜欢锄种青山下的生活。 始终睡不入觉,凌钰倏然坐起,光着脚下床去拿起桌上的锦盒。她快步折回身,倒在床上,狠心打开锦盒。 噼啪,噼啪,一颗颗圆滚滚的珠子散落罗衾,铺得满床都是。它们红得鲜亮,折射出刺目的光,让凌钰赫然缩起瞳孔,心也弥漫出疼痛――红豆,相思子,鲜亮的红色映入眼中,竟让眼眶涌出湿意来。 他送了她什么,红豆呵,一盒相思子! ------------ 105 迷样女子 不是说过从此成天涯陌路人,不是说过从此各归各路,为什么还要送给她这样一盒子的相思子! 红豆在胡国又是什么意思,凌钰怔怔出神,她只知道在魏国男女互相爱慕便可赠红豆,抒发那份喜欢的心情。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最相思,他已离开,还会再思念她么? 捧起散落的红豆,凌钰小心轻柔地将它们再重新放入盒中。 最后一日的大婚庆宴上,梁肆启比初次都办得隆重终极医师。虽然少了陆?,却多了更多热闹,诸侯在座下言笑晏晏,并不会因陆?的离开而有可惜。 凌钰的目光一直都逗留在云初九身上,她想找一个适合的时机问问他,问问她心中的疑惑。 梁肆启频频回头看凌钰,笑问她可否喜欢,凌钰微笑点头,面对王宫中这上演百遍的戏曲歌舞已经腻烦,但梁肆启身前,她却温言称着喜欢。 她端起酒杯朝梁肆启敬去,“天子,妾很高兴遇到你。” 梁肆启大笑着端起酒杯来回她:“寡人也高兴。” 凌钰轻轻一笑,再次举杯:“妾也要感谢天子给妾的一切。” 梁肆启大受蛊惑,连连饮下好几杯酒。 凌钰温言软语:“天子在妾心中英明神武,妾真是好运,为这好运,妾再敬天子。” 受不了她这样的称赞,梁肆启已渐渐醉了。 梁肇启再望不下去,起身来道:“珍妃,天子恐是不可再饮。” 凌钰面露关切,“天子近日为何极易醉酒,妾也不忍心再看他醉了,这场宴会就到此结束可好?” 梁肇启扫过她一眼,点头,转身有礼地遣散了诸侯与臣子。 梁肇启命人将醉酒的梁肆启扶回宫殿,凌钰趁他照料之际出殿去找云初九。只才走了不远,身前已多出一个男子的身影。凌钰吃了一惊,忙往后退开,“你怎么在这里!” 所来之人除了云初九,她还能这样与谁说话。“只是随意路过。”出口的话语却有些底气不足,云初九望着凌钰,明明察觉到凌钰频频看他的目光,所以才会寻来,但因为放不开面子,偏过头,不愿再看凌钰。 凌钰也没有心思打趣,她直接问道:“为什么会送这个?” “什么?”云初九微愕。 凌钰道:“为什么会送我这个,他可有说什么?” 云初九这才领悟,却摇头,“大哥送的什么?我没有拆开,不知其中是何物什。” 凌钰微顿,“那他有说过其他的话吗。” “你还想听什么话?”云初九微有薄怒,此刻已算知晓陆?送的定不是普通之物,虽他不知是什么东西,却知这其中的深意,“你既然都不在乎他这个人,那他送你什么东西你又为什么还要在乎?” 凌钰哑口无言,被云初九问得说不出话,她怔了好久才底气不足地道:“我只是想问你他给你这东西时可有说过什么话,我只是……” “没有,就是那些话了。”云初九打断她。 凌钰沉默好久,转身离开,“我知道了,谢谢你初九,你也快离开了,我那日再送你。” “不管大哥送给你的是什么,我想那都是他最后的一点心意。”凌钰已经走远,听他的话从身后遥遥传来,不由顿住了脚步。 云初九再次说道:“这‘心意’也是感情。” 是的,是最后一点感情。 不管陆?已是什么心态,他都有爱过她。骄傲如他,怎么说得出这爱来。 泪水倏然滑落,凌钰伸手擦掉,只当若无其事往前染指冷血市长最新章节。要这个骄傲的男人低头实在太难,但他唯一还肯送她一盒红豆,已足够表明他对她的心迹。 可是,晚了,没有用了。 才拐过游廊,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双脚来,凌钰惊讶抬起头,见梁肇启沉静的面目,差点尖叫出声来。 “允王,你为何,你为何在这里。”还是有些余惊未退,凌钰拍着胸口吐气。 梁肇启沉静着一张脸,目光淡淡扫过凌钰:“珍妃为何会这般惊吓,难道是心中有鬼。” 凌钰心中一跳,抬眸望住梁肇启,不动声色一笑,“允王说话好生有趣,我心中确实住着一个鬼。”微微一顿,凌钰唇角的微笑更甚,“――胆小鬼。” 梁肇启淡笑置之,“珍妃说话也好生有趣。哥哥因珍妃醉酒,珍妃竟然不在身侧守护,珍妃是有事情要忙么?” 凌钰摇头:“不过也是饮多了酒,殿中太闷,我出来走动一下。” “那珍妃快回去吧,哥哥该是需要珍妃在侧。” 凌钰微笑点点头,往前走,与梁肇启擦身而过时,他突兀地拽住她的手腕。 凌钰惊住,他凑到她耳侧,温热的气息直扑入她耳中,他用极轻的声音道:“如果允发现谁加害哥哥,允是不会放过的。”尽管只是极轻的声音,却透出沉重的感觉,沉沉压在人心头,逼人喘不过气。 瞬间,梁肇启已放开凌钰,率先离开。 立在游廊下,凌钰后背渗出冷汗,梁肇启是敏感的人,他有血性,会护她,却更会保护他最亲的人。 回去宫殿,梁肆启早已醉酒入眠,凌钰不便离开,却也不愿与他同床共枕。独自坐在书案旁,凌钰将头埋在高高堆积的奏折中。她坐得久了也觉无趣,从怀中摸出一颗红豆,鲜红光泽的一颗圆珠子真似能吃的美味,但这却是她最沉重的一份爱。 那颗红豆不耐在她手心停驻,跌落在书案上,蹦到一本奏折前。 凌钰忙去抓起,手指触到那本折子,一时思绪微顿,拿到手中翻阅。 “百姓流离、匪寇、秦山……所去司兵身首异处,再去武将身残兵败,不知归去何处。” 匆匆扫入眼中,凌钰只将最要紧的话记住。折子上说秦山寇贼肆意横行,司兵与武将皆惨败,胡派人几次围剿都未成功,足矣见得这寇贼并非弱群。而今陆?被指派去,又将是何结果? 握住这份折子,凌钰已心惊肉跳。那颗红豆从指缝落到案上,啪嗒一声轻响惊扰她的思绪。 梁肆启迷蒙中喃喃低喊:“水……” 凌钰怔了半晌,忙将折子丢下,“天子要喝水么?” “要水。” “天子?”凌钰俯身细听,他却没有再喊了,正待她要转身时,手却恰被梁肆启一把拉住,“遥苏。” 凌钰微愣,“天子是要喝水,还是要其他?” “遥苏,我的遥苏……”低低缓缓的轻呢,如含着蜜糖轻轻出口,舒缓的尾音缠绕住唇舌,响在凌钰耳侧,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当然,是梁肆启口中所出的最动听的声音。 遥苏,遥苏是谁,会让他放下身份,抛开冷漠去温柔轻呢? ------------ 106 最美微笑 好像有一个巨大的谜团横在凌钰身前,抓不住,看不清,让她有些无措。 那颗红豆滚落地面,凌钰忙退回脚步去捡。 折回身,她靠着书案睡了一夜。 清晨的第一缕光亮投入桌案上,人也快要清醒。凌钰朦胧间睁开眼,依稀辨见身前颀长的一道身影。她眨了眨眼,视线还是有些模糊不清,望不清楚这道身影的样子,“天子醒了么,妾命人给你梳洗。” 揉着眼睛,起身,却是踉跄着踩住自己的裙摆。这一摔跤不要紧,恰将怀中那颗红豆滑出,一跳一跳蹦到殿中央去。凌钰迷糊的思绪登时清醒过来,忙提起裙摆去捡。她小心放在手心,用衣袖去擦沾惹的灰尘,终于将它捡回,心中不再那么紧张。 这口气落下之际,凌钰才忆起殿中还有醒来的梁肆启。她脸色一变,握着那颗红豆的手一僵,渐渐藏在了袖子里,巧笑起身。望清身前的人,笑容僵住,凌钰诧异出声:“怎么是你?” 身前之人不是梁肆启,而是允王梁肇启。他颀长的身影立在她身前,居高看她,而她心虚,竟有些不敢面对。 “我来看看哥哥,你一整夜都是睡在这里?”梁肇启双眼朝桌案望去,问着凌钰。 凌钰点点头,将双手都藏在了袖中。 “为何不到床榻去睡?” “怕吵到天子。” 梁肇启移开目光,“你喜欢相思树开的花?” “啊?”凌钰惊讶抬头,忆起他所问缘由,忙点头,“是呢,我喜欢看相思树开的花。” “为何不早些告诉哥哥。” 凌钰不再那么紧张,笑道:“天子岂能沉溺在这些男女之情上,况且这是小事,不必麻烦天子。” “那你也可以告诉我。”梁肇启认真看着凌钰。 凌钰一时惊讶,好一瞬,他们就这样四目相对,久久,凌钰才道:“只是小事,我自己就可以找到种子,不必麻烦允王。” 梁肇启抿唇轻轻一笑,只道:“给我看看。” 再次抬眸望住他,凌钰错愕:“允王……” 他已伸出手,停在了她身前。 他的手指修长,半敞的窗户照进光亮,将他的手掌镀上一层流光,恍若迷雾里隐约绽显的一朵花蕊。凌钰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手,像是被蛊惑,她如一个偷了东西的小孩被他捉住把柄,一点一点将拳头从袖中挪出,摊开手心,将那颗艳得耀眼的红豆放入他掌心。 梁肇启拿起观望片刻,赞道:“是不错的种子,你眼力不错。” 凌钰惊喜,“你怎么会看?” 梁肇启笑而不答,在凌钰明亮的目光中,只道:“略懂皮毛。”只是他又蹙起眉头来,“但若此时栽种,树也长不了多高,春日也不会开花的。” 栽种?凌钰压根没有想过栽种。这是陆?送给她的,她还没有清楚他为什么要送给她这个,轻易不会去动它们。况且他送的东西她会舍不得去碰坏它们。 “我也并非……” “我知道如何种下它会成长,跟我来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全文阅读。” 话落,梁肇启竟拉住她的手往殿外走。凌钰惊得想要叫他停下,却想起梁肆启还在屋中安睡,她若出声势必将他吵到。闭了嘴,只能跟梁肇启跑出殿去。 “允王,你要带我去哪里?”出了殿,凌钰才敢开口问。 梁肇启放开凌钰的手,大步往前,“养好它们需要许多条件,现在天冷,你不能将它们随意栽种在庭院。” “可是我并非想要种下它们。” 终于说出口,梁肇启也终于停下脚步,不解看她。 早晨的气候也冷,凌钰不禁打起喷嚏,只感喉间一股灼痛烧来,“允王,我不想种下它们。” “为何?”他不解地看她。 “……因为现在天冷啊,我怕冻坏了它们。”只有这个理由了。 梁肇启摇头一笑,“那你就不用担心,即便春日才能生长的花,冬日里我也能将它们种活。” 他这样不死心?凌钰无奈,好言道:“这些种子红得好看,我舍不得种下呢,况且它们还在殿中,也不在我身上。” “无事的,我派人去取。”梁肇启望住她,清朗的声音响彻她耳际,“它不同于食用的红豆,它是相思子,若只因它美丽而想留住,它终究会变成一个死物。相思若死,情爱终无,珍妃,你不是这样的人。” 轻风吹乱凌钰的鬓发,缭乱眼前,让她双目迷离。她怔怔望住梁肇启,对着他如月华美的微笑问:“是这样吗,相思若死,情爱终无?” 梁肇启点头:“所以你不是这样的人,舍不得丢弃这份思念,为何不将它们好生安置。” 她不是这样的人,舍不得丢弃这份思念――原来这是陆?送给她这一盒红豆的真正意思。相思若死,情爱终无,他知道她的性格,多么清楚她,太了解她,所以送给她相思子,不让她断这一份情。 此刻,凌钰终于明白。 怔怔望着身前这高贵的男子,他为何又会懂她呢。 “你这样望我做什么,在想我为何会如此说?” 凌钰缓缓点头。 梁肇启淡笑:“你是怕哥哥知晓后对你有疑,所以才不敢种下?” 也不是,凌钰不好回答,只不作声看他。 “这种相思子只有曲国与卞耶有,你是曲国人,不管是思念前夫,不论是想念亲人故土,你都可以将它们种下。我懂你这份情,不会让哥哥疑心你。” 清润如泉的声音响在凌钰心上,她静静望着梁肇启,“我没有思念前夫,那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了。我是想念故土,渴望回家,渴望亲人,不过他们都已离我远在千里,我无论如何都到不了他们身侧。” 陌生的国度,身前这个男子竟然会懂她的心意,她的心在这一刻动容,不知心中情绪如何诉说,只朝他绽开一个微笑,“允王深懂种养之理,那我就要麻烦允王了。” “不是深懂,只是略懂。”他是有意将话说得轻松,只为不让她再这样沉重。 凌钰绽开微笑,来胡王宫这么久,这是她第一个由心的微笑。 ------------ 107 红豆相思 见凌钰不再拒绝,梁肇启笑道:“我们去南厢。” “南厢在哪里?”来胡王宫这么久,凌钰倒是初次听说。 “是我在宫中开垦出来的一片土地,你去了就知了。” 凌钰跟着梁肇启往前,在细细琢磨着开垦这个词,“难道允王喜欢田园之乐吗。” “有些心事难放,所以可以寄托在这些闲趣上。”轻描淡写的回答,凌钰却能看出他其实是心细的人。 “来胡之前,我也曾自己种过许多东西,允王可敢与我比试一番?”凌钰笑问。 梁肇启摇头,“有比试的心情,倒不如放在种养上。” 凌钰不禁瞪眼:“我只是打趣一番。” 梁肇启望她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凌钰跟在他身边往前,不知不觉便到了南厢。大门并非是宫墙耸立,反而是石砌宫门,绿藤缠绕,远远立在门外,还能闻见清雅花香。 凌钰惊讶问:“现在为什么还有绿色的植物?”冬天不应该全都枯萎凋零了吗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 “你没有察觉这里气候不同于外面么?”梁肇启含笑看她。 凌钰倒是没有说话,认真去感受,这里并非如外边一样寒冷,反倒添了一丝暖意,四周的空气也格外湿润,不如外面那样干燥。她往里走近,清浅花香越是扑鼻。眼前绿影移开,能见五颜六色的花次第开放。凌钰惊讶抬头四望,才发觉他们头顶竟罩着透明的一道丝绢。 “这是什么?”凌钰忙回身去问梁肇启。 他抿唇朝她微笑,“这是王宫织造的绸缎,最能抵御寒气,也能罩住这满室温暖。” 凌钰环视四周,发觉四处都有宫人在升火炉。那炭是王宫中最珍贵的炭,燃烧旺,也耐用,能将这满室寒气驱散,换来暖意。凌钰眼眸一亮,朝梁肇启道:“我知道了,你抽空了这里的寒冷,营造出像春日一样的天气来,所以这里的每一株花草才开得兴盛。” 梁肇启点头承认。 凌钰转身去抚弄绽放的花朵,她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正真要做出这些东西来却很费劲,因为这需要很大的财力物力。她从前家世贫寒,自然不可能在冬日也养出生命盎然的植物。 不过光有财力物力还是不够的,梁肇启此人很有耐心,心境也是难得,一个小王,竟然也懂种养之理。 “这些花朵与草木是你种的,还是宫人来帮的忙?”凌钰回身问道。 “这株白玉素锦是我所种,这一片火鹤是我前年栽下的,不过因为还不懂其生养之理,害它今年才开出花来。”梁肇启转过身望着前处那一片魏紫牡丹,“那一片魏紫工程浩大,我一人之力肯定是种不来,哥哥曾用此花打赏百官,当时我其实得意得很。” 凌钰噗嗤笑出声来,“你也会得意吗。”她一直以为他是高风亮节,不问世事的清傲样子,不想竟会听到他这样回答。 梁肇启不以为意,蹲下身去拨弄杂草,“虽然我也得意,不过旁人是看不穿的。” 凌钰也蹲下,与他对视,“那我的相思子如何栽种?”她将手心那颗红豆摊在他身前。 梁肇启道:“这还不简单,这里空旷得很,东西虽然种得杂乱,倒有许多空地可以种植它们。” 他们谈话间,宫人已从茜兰那里拿来了那一盒红豆,梁肇启亲自接过,起身往前,“就是前处那一块地,你跟我来。” 凌钰迈开步子跟去,前处种了花草,她担心踩到,踮起了脚尖走。松软的土地下却有些不稳,身形有些踉跄。梁肇启感受她不稳的呼吸,停下脚步朝她伸出手。 凌钰微愣,这多有不便,她怕惹人闲话,不敢将手递过去。 梁肇启丝毫没有感受到凌钰所介意的东西,他还伸着手,口中说道:“你小心。”语气自如,倒让凌钰感到自己想得多了。 她将手放入他掌心,被他牢牢握住。 走出几步路,凌钰的脚步慢下来。地面长出了幼苗,不知是什么花,还有几株已开出花蕊来。她的裙旖旎在地,将这些花蕊扶弯了腰。于心不忍,凌钰只将脚尖着地,踩着中间空隙,一直低头注视脚下。 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梁肇启走在前头自然可以感觉得到。他随着她慢下来,一直注视着她低头仔细的样子,她怕踩到这些花草,不知如何落脚的样子憨态可掬,不禁惹他一笑。 等凌钰终于走出这片花海,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道祖全文阅读。落稳了脚,抬头时却是愣住。她见梁肇启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仿佛她惹了很大的笑话。凌钰已知是方才那小心翼翼的窘态被他撞见,惹他好笑。她面颊微红,抽出手来,朝他点点头,“多谢允王。” 梁肇启也不再笑了,亲自从宫人手中接过锄把挖坑。 凌钰惊诧:“让我来吧,你是天子的弟弟。” “你力气没有我大。” “我也能行的,我从前做过比这更辛苦的事,你让我来。”凌钰忙要去抢。 一瞬的沉默,梁肇启缓缓开口:“我一直都被人尊敬,不过都是因为我是天子的弟弟。我想有一天如果有人不这样称呼我,我应该会比现在都高兴。” 凌钰诧异极了,对于梁肇启突然的这一句话,她久久反应不过来。半晌,她道:“你不喜欢天子么?” “当然不是。”梁肇启无奈摇头,“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不喜欢。”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凌钰却渐渐能够明白了,活在别人的光环下,谁都不会太开心吧。 她也让宫人找来锄把,也与他一起刨坑。等打好了坑,凌钰高兴地丢下一颗种子。 梁肇启一声惊呼,“慢――现在怎么能够丢下!” 凌钰诧异愣住,突然回过神来,大窘:“我,我忘记了,还要用温水浸泡,我……”真是羞愧死了,自己出生农家,竟然还会忘记如何栽种这相思子。 凌钰真想找个地缝往下钻,“那你还叫宫人去拿种子来做什么。” “这里气暖,有利于它们发芽,你……”梁肇启无言一笑。 凌钰丢下锄把便往前走,忽又停下,折回身从宫人手中拿起几颗红豆。“我留一两颗做纪念,这些你都拿去浸泡吧。” 匆匆走开,方才出丑真是太丢脸了。 凌钰加快步子走出了南厢,回到宫殿,梁肆启已经转醒过来,扶着额头靠坐床沿。她忙上前扶他,“天子醒了吗,要不要喝点水?”语音落下的瞬间,凌钰恍然想到梁肆启昨夜睡梦里喊的那一个名字,遥苏,谁是遥苏? 是他心爱的女子?不管如何,凌钰渐渐开始明白这个残暴的男人心中藏着一个女子,原来他也有温情的一面。 梁肆启摆手:“寡人睡了一整夜么?” 凌钰点头。 “昨日最后一日婚宴,寡人竟然没有陪你?”他竟带着愧意看向凌钰。 凌钰难以琢磨他的心思,心中爱着一个女人,难道也喜欢着她,可以同时爱两个人?“天子身体要紧,妾不在乎这个的。” 命宫人准备洗漱,凌钰也上前将梁肆启扶住。 他握着她的手臂往前走,殿中突然冒出几声清脆的啪嗒声。 两个人都是停下,低头望向声源处。艳丽的红色映入眼帘,是不知何时从凌钰腰间滚落的一颗红豆。 梁肆启面目瞬间一变,狂野之下,难辨其心。凌钰的心猛跳,忙要俯身去捡,竟让梁肆启先伸过手去。 他细细放在眼前瞧,唇角微微勾起,“爱妃喜欢这种豆子。” “这是曲国产的,妾思念故土女王法师。”幸好梁肇启说过只有卞耶与曲国才产这种红豆,凌钰惴惴不安,面上笑得温婉,“允王知晓妾想种这些豆子,竟大方地让妾去南厢栽种。”外人都看到他们同行朝南厢去,她先说出比他从别人口中听到好。 既然有梁肇启做挡箭牌,梁肆启唇角的深意渐渐淡去,“这豆子是红豆,也是相思子,爱妃从不告之寡人,自己从胡往曲找这豆子,委实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呵。” 凌钰看他,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 梁肆启垂眸望住凌钰,“爱妃来胡不过两三个月,这一月里也都忙碌,怎么会有时日派人去曲国找这豆子?寡人算算,从胡往曲,来来回回几个往返最快也得半个月,你又要命人找这上好的种子,估计也得花费不少功夫呢。” 心跳越来越烈,凌钰几乎不敢呼吸。梁肆启凑到她唇畔,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阿钰,你命了谁去帮你找这豆子,寡人自己的亲信,竟然不会禀报给寡人。” 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她的一言一行皆在他眼中心底。茜兰还算好了,算是她唯一的心腹,但她觉得若他以严刑逼供,茜兰也肯定不会为她保守她那些不算秘密的秘密。 他的言下之意是怀疑,怀疑这豆子是他人所送,他怀疑曲国,还是怀疑卞耶? 凌钰后退一步,挡开他的吻:“天子怎么会想这么多呢,是妾从曲国带来的呀。” 梁肆启面色微顿,转瞬笑道:“原来如此,寡人也奇怪为何没有人向寡人通禀。” 心尖还是有些颤抖,凌钰微笑着去接他手中的红豆,“这颗豆子还给妾吧,妾想将它珍藏……” “珍藏什么,你所有想要的寡人都可以给你。”话落,他凌空朝窗外抛去,那颗红豆转瞬没了影子,“你还想要什么,告诉寡人?” 失落盈满心头,凌钰心中一阵抽痛闪过,她强自欢笑,“妾很好,什么都不需要。” 梁肆启吻住她的耳垂,轻轻在她耳中吐着温热的气息,“寡人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想要什么?” 沉默一瞬,凌钰缓缓道:“……听说红豆不光代表思乡情,还表示男女之间的思念,天子能给妾找像这样的红豆来么?” 梁肆启微愣,不以为然:“这种东西没什么好的,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倒是它的树干可为上好的木材。玉石、东珠、织金绸缎,你想要什么,还是不喜欢这些女人之物,想要地位名声?” 凌钰摇头一笑:“我怎么会想要这些,我只想要天子丢弃的那颗种子。” 陆?不是在胡见到她时才命人去卞耶找来一盒红豆的,此时此刻,凌钰唯一能懂的就是他是随身携带。陆?随身带着这一盒红豆,只为可以遇见她时给她。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错,或许错了,或者对了。不管对错,她唯一能懂,他后悔过,爱她,所以会送给她一盒红豆。 可是身前这个男人不会为她这样做,他爱的是心中藏着的那一个遥苏,她只不过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已。 梁肆启被她的话激到,面目霎时沉下,“不过一颗豆子,你这样宝贵着?”他是天下最傲的男人,怎么能忍受她这样不重视的淡漠。 凌钰道:“妾以为它们也可代表男女之爱,若天子喜欢妾,为什么不愿意送妾?” “它们在你心中代表思乡之情,寡人再送你还有什么意思?要不要寡人将整个曲国都搬到胡王宫脚下,让你整日观望,日日都可归乡?” 凌钰霎时抬眸,梁肆启阴沉的面目让她不愿再谈下去,她知,他已经生气了。 ------------ 108 琼浆玉露 陪梁肆启用过膳,他淡淡丢下一句话,“寡人该去送送诸侯,你且随意吧。” 凌钰起身恭送,等他离开后,她疾步走到窗口,外面是一片花丛,冬日已经凋谢,却有丛生的枯藤。凌钰急忙从大门走出,蹲下身去寻梁肆启方才丢弃的那颗红豆。 她伸手在丛中找寻,一时心急得划伤了手指,点点殷红从指腹涌出,虽有些疼,却得忍住。 茜兰见她来找,忙蹲下身道:“珍妃,奴来,你别伤到手。” 他们主仆二人扒开这些枯藤寻了个遍都还是不见那颗红豆的踪影,凌钰心急之际,眼前忽然多出一只手来。微微有些胖的一只大手映入她眼中,那掌心摊开着一颗艳丽的红豆。 凌钰忙拿过握在手中,抬眸,竟是梁肆启身边的宦官圆肚。她多少有些惊讶,“圆肚大人不陪天子去么?” “天子命奴来请珍妃同去。” 凌钰收好那颗红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对身前的圆肚充满感谢,她起身道:“多谢。” 圆肚道:“珍妃先去妆扮,奴在殿外等候。”他微微一顿,曼声说道,“其实天子并非真的在生珍妃的气,只是天子从不愿人与他思绪相悖。” 这算是好意的提醒吗。凌钰深懂梁肆启这点,但圆肚此刻的提醒又算什么。他是梁肆启的亲信,却对她一直都没有敌意,也无奉承。外人口中,圆肚实乃谄媚逢迎之辈。凌钰停住脚步,“我也懂了,相处日久,已是渐渐熟知于心。圆肚大人好言相待,我深表感谢。” 圆肚很自然地一笑,“这不算什么,奴说的珍妃都懂,奴愿意说,只是因为同样如珍妃一般喜欢红豆。” 凌钰讶然。 “珍妃一直珍藏着曲国的红豆,这是难能可贵的思乡之情。奴也念乡,却难有这样的一份拥有。” 这是第一次听一个仆人与自己说心里话了,凌钰眼中,圆肚却不单单只是仆人,虽然从前是她救过他,但说到底他们之间的搭救是互助的,至少他也回报了她,也算是有救于她。 凌钰不禁想念魏国,“这红豆不光只有卞耶与曲国盛产,其实还有一个地方也产这红豆,那花开满山头,是难得的一场惊艳之景。”儿时的记忆依稀残存,凌钰记得幼时与双亲在虎丘村山头乘凉的场景,爹娘会闲说诗词歌赋,对着满山的相思花开,凌钰眼中只有一片温馨。虎丘村确实有种过这类红豆,但因这木材上乘,被人偷偷砍伐,村里人怕踩踏了庄稼,故而全部将它们移除。 之后有关于红豆的记忆便渐渐少了,再后来,爹爹从这座山翻去另外一个座山,背着箱匣,载满书籍干粮远行。她的这些记忆好多都已淡却,是陆?让她忆起,也是身前的圆肚再次令她忆起家乡。 圆肚也笑言:“确实不光曲国与卞耶有这红豆,在遥远的一个小村落也有,甚至比这都好看。” 凌钰点头,“圆肚大人家乡何处?” “半世风霜折腾,奴已不记得了。”他敛眉淡淡答。 凌钰心中不免辛酸,半世风霜折腾,如果换做是她,或许她也不愿意再去记得。因为有句话叫做近乡情怯,若等一两年后,她有机会回到魏国,或许她也不敢再踏足那间化为灰烬的茅屋。 不再与圆肚说话,凌钰回殿中妆扮好,跟随圆肚去见梁肆启酷总裁的落跑甜心。 途中,圆肚说道:“珍妃一会儿不要再惹怒天子了。” 凌钰隐隐觉得不对,“难道天子稍后会为难于我?” “自然不是,只是之后的宴会或许会让珍妃感到不适。”圆肚面色稍稍不忍,话落,便没有再言。 依照梁肆启的性子,凌钰猜测这宴会定不是一般的宴会。 等到了乾坤大殿,凌钰才知女眷们都已到来,她们有的坐在梁肆启身边,有的夸张地坐在他的腿上,还有身份较为低下的女眷匍匐在他脚下,酥胸半露,衣襟大敞,神态极为放浪。 凌钰的脚步微微顿住,大殿中坐满了诸侯与臣子,她就这样生生停在百官之中,圆肚在身后轻声提醒:“珍妃,请往前走。” 回过神,圆肚已走到她身前替她领路,幸得圆肚提醒,以至不让她太有失礼。路过云初九身侧,她只感觉周身有一束牢牢凝视的目光环绕自己。 圆肚停在梁肆启身前行着礼,“天子,珍妃已经到了。” 梁肆启抬眸睨了凌钰一眼,搂住怀中美人笑道:“爱妃要坐在寡人身边,还是另坐其他地方?” 坐在他身边?与所有女人在百官与诸侯面前争宠?凌钰扶腰行礼,“妾坐一侧就好。” 梁肆启只搂住怀中美人嬉笑,不再理会她。 圆肚命人在他一旁安置了桌案,凌钰落座时,才见大殿中央起舞的正是黎嫔。她明明已是有孕之身,怎可还如此随意。但梁肆启没有管,她也没有理由去管。 等黎嫔的舞蹈结束,她断了酒杯娉娉婷婷走去梁肆启身前。黎嫔是美貌的女子,又着了浓妆,此刻更显妖娆,她呈过酒杯,语气酥软,“妾敬天子一杯。” 梁肆启接过酒,也揽过黎嫔,原本他怀中那美人被他推出,瘫倒在地。 随性的拥,无情的拒,他心底那个遥苏若在,他也会这样?凌钰这样想着,心头一时叹息。 梁肆启一直没有理会过她,他怀抱住黎嫔,伸手探进她胸间狠狠蹂躏。黎嫔只轻轻蹙了眉,又笑得娇媚,轻嗔:“啊,轻点――” 来此两刻钟,凌钰一直被晾在一旁,难怪圆肚会事先与她说那些嘱咐。凌钰环视四周,没有梁肇启的身影。 “爱妃在找什么?”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凌钰惊讶,梁肆启被没有在看她,为什么又知道她在扫视大殿。“并没有看什么。” “珍妃来此已久,圆肚,你怎么不给珍妃端碗玉露汤?” 圆肚躬身退却:“是奴疏忽,天子恕罪。”他折回身从宫人手中接过那碗汤,递到凌钰身前,“珍妃……”欲言又止,与凌钰对上目光,他只道,“请用。” 凌钰不动声色去望那折回身的宫人,他走到殿中一个大鼎前,鼎被高高架起,下方燃烧着柴火,鼎中袅袅热气腾升,这汤就是从那盛过来的了。 凌钰低头正要饮下,又觉气味难闻至极,她再次移去目光,见那宫人亲手将一只人手人脚放入鼎中,又俯下身添了柴,忙碌着熬制这玉露汤! 砰然碎裂之声响起,凌钰手上的碗跌落地面,摔成碎片。而她的双膝也被热汤打湿,豁然起身,满座皆惊,纷纷抬眸望她。 ------------ 109 善意帮助 这哪里是什么玉露汤,这分明就是死人身体熬制出来的东西! 胃中翻江倒海,凌钰急忙用手捂住口,不欲自己在人前失仪。 梁肆启挑眉望来,淡声道:“爱妃怎么摔破了碗,可有烫到?” 本想回答无事,凌钰忙改口道:“微有灼痛,衣衫也狼狈至极,妾让天子受惊了。” 梁肆启并没有让凌钰退下,吩咐宫人,“盛这么烫的汤过来,你事先不知道试一试么?” 宫人早已丢弃手中的柴火匍跪地上,此刻梁肆启生怒,他连连磕头:“是奴失职,是奴的错,求天子不要责罚,求天子开恩隐婚总裁最新章节!”惊慌失措的声音连连响彻大殿。 梁肆启皱着眉头:“寡人一向心疼珍妃,你既然伤了珍妃,寡人岂有不罚之礼。” “天子,妾……”凌钰脱口,却被梁肆启打断,“爱妃不要再为这些奴才说话了,他们可不讨好呢。”他沉声朝那宫人道,“诸侯身前,寡人也不想动怒,你便将方才放进去的肉捞出来吃干净,寡人就饶过你好了。” 宫人一听,抬头大喜,又重重磕头:“多谢天子,多谢天子!” 凌钰不忍再看下去,转身就往殿门走。 “爱妃要去哪里。”不急不重的声音响起,却带着阻拦,让凌钰顿下。 “妾衣物已湿,回宫换下便来。” 片刻的沉默,梁肆启轻笑着关慰:“快去吧,小心感染了风寒呢。” 大步走出乾坤殿,凌钰捂住心口,胃中难受至极,她想吐而不能吐。走出几步路,终于再难前行,茜兰跟在她身后,忙上前来将凌钰扶住。 喘着气,凌钰出神看着乾坤大殿的辉煌,“难道天子就喜欢这样的宴会吗?” 茜兰也心有余悸,“是的,天子很喜欢,宫中几乎隔天就会上演这样的宴会,天子最喜欢看奴才们这般样子。” “宫中无辜而死的人很多?”其实不用问凌钰也该知道的。 果真,茜兰痛苦地点头。 “天子……”微微顿住,凌钰问,“天子也会对女眷这样,是吗?” 茜兰微有犹豫,还是点着头,“从前有一个从卞耶来的女子是下场最惨的一个。” 卞耶,那是陆?的妾,推凌钰到梁肆启銮驾前的妾。 凌钰出了神,或许终有一日梁肆启也会这样对待她,可是为什么她又觉得她面前的梁肆启也没有宫人眼中那般恐怖?他们之间有过欢笑的,他也会有宠溺。 但是今日因为红豆而刺激到他,他便刻意在人前令她出丑――是的,是刻意,凌钰能够感受得到。 只是思考到了这里,凌钰深深后悔自己选择了梁肆启。躲避陆?,却将自己引入更深的牢笼。还逃得出去么,她还能走么?如果那一日答应陆?离开,此刻又会是什么样子。 “子陆……”低低一句呢喃从唇畔逸出,散入风中,飘不见了,听不到了。 茜兰道:“珍妃,快回去将衣裙换下吧,天太冷了。” 回央华殿换了衣物,凌钰已不愿再去乾坤大殿了。她拖延着时辰,不想再融入方才那恶心而紧张的气氛中。茜兰催促道:“奴也明白珍妃的心,但是珍妃若再不去,天子恐怕更会生气的。” 凌钰也知这个道理,她当众博了梁肆启的颜面,他心高气傲,肯定是不会饶恕她的。凌钰终究无奈,起身再去。 就快到乾坤大殿,凌钰慢下脚步,迟迟不愿再进。她踟蹰间,忽见身前投来的一个颀长影子。惊喜回身,凌钰绽开微笑,“允王――” 她已经对他的影子熟悉了,回身见了果真是梁肇启,欣喜难言。因为在彷徨踟蹰之际能遇见一个令她稍微安心的人,她很高兴隋心所欲。 梁肇启笑言:“你要进殿么?” 脸上的笑渐渐止住,凌钰点头,“嗯,要进殿,见天子。” “我听说了方才之事,你可有事?” 凌钰摇头,“没有事,只是……”只是不愿意再进去。 “进去吧,我也要进去了。”梁肇启微一顿,声音渐渐变得稳重认真,“若哥哥问起你为什么晚到,你可以说是因我而耽误了路程。” 凌钰愕然,睁大了眼睛望他,“允王?”她疑惑,他怎么会帮她。 “你可以说是我来找你要那红豆种子,这样哥哥就不会责怪于你,不过哥哥应该是不会怪你的。”梁肇启淡笑往前,“进去吧。”他侧头朝凌钰点头,转身走进了殿。 他的身姿英挺,一举一动皆是优雅。他喜爱白色与青色长衫,穿在身上宛如带起一道清澈的绝美风景。他的脚步也轻,却走得安然,走得沉稳,每踏出一个步子,都如在云端起舞一样自然好看。 这是凌钰遇见的第一个如此美好的男子,此刻,她竟有些心动了,这份心动却不是男女之间情爱的心动,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欣赏一道美丽的风景,是这风景让她沉醉,让她心动。 跟随着进殿,梁肇启在梁肆启身前停下行礼,“哥哥,允来晚了,方才有些事需要请珍妃帮忙,以致也让珍妃来得迟了。” 梁肆启挥手斥退身旁的一众美眷,“忙什么去了,可有用过午膳?” “此刻来用不是正好。”梁肇启微笑回道。 梁肆启也是一笑,命人准备好午膳,又命凌钰坐到他身旁。他已不是方才那个生气的样子,换上亲切的面目,含笑看她,“阿允帮你种那豆子去了?” 凌钰轻点头。 梁肆启未再多说什么,只道:“饿吗?” 心中一颤,凌钰忙肯定地答:“不饿。” 她似乎觉得梁肆启唇角的笑意更甚了,但她也没有仔细看他,是不清楚他此刻的样子的。 这一场宴会索性再无令凌钰恐惧的事发生,梁肆启坐得无趣了,起身来拉凌钰的手,一面说道:“这十多日让爱卿们受累了,明日让允王送送你们,寡人不再相送了。” 他的话音落下,诸侯与臣子忙起身恭送。 凌钰被他拉住手一直往前,他的脚步很快,她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 “天子要去哪里?” “寡人想要你啊。”他含笑说道,这笑却邪魅得很。 凌钰忙想抽出手来,却早被他料到,紧紧将她握住。 “妾身体不适。” “别骗寡人啦,你总爱以这招逃避寡人。”他竟转瞬嬉皮笑脸起来。 凌钰瞪眼:“妾真的身体不适。” “难道你有喜了?”梁肆启凑到她身前,睁大眼瞅她。 凌钰目瞪口呆,她身前的大王是可爱而无害的,杀人无数的男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神态。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真的有些不懂。 ------------ 110 秦山雪埋 躲不开的同枕而眠,夜间的时候凌钰被冻醒,她身上的被子被梁肆启抢过,怪不得她睡梦中会觉得冷。 低低轻唤几声,梁肆启呼吸均匀,并未转醒。但凌钰却依稀记得初时梁肆启也不是这样的,他与她睡时很容易惊醒,像是随时都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但这几日却渐渐睡得沉了,好似已放心在她身边沉睡。 寝殿一片漆黑,窗外隐约能传进呼啸的风声。凌钰小心去扯被角,奈何梁肆启压得死死,她放弃折腾,起身披了外衣去关那扇微敞的窗户。 远处宫灯的依稀微光照亮了夜空,朵朵白雪簌簌而下,落得疾,下得厚,将能望清的一片世界都镀上银色,美得出尘。 凌钰一时惊喜,险些要雀跃而起。她喜欢雪,虎丘村却从不会下这么大的雪。从前在青国的两年雪也下得大,她会与云初九在雪地中逗乐嬉戏。 原本是要关窗的,凌钰竟情不自禁将窗户大敞,雪花迎风刮入房间来,落在她发丝上。凌钰笑着伸手去接,那雪花落入掌心便瞬间融化了。 “阿钰……”身后响起一声不确定的呼喊。 凌钰回身,见梁肆启竟已起身坐起,“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吗。” “这么冷的天,你站在窗口做什么。” “下雪了!”凌钰惊喜地说道。 梁肆启已下床朝她走来,停在她身前蹙起眉头,“雪有什么好看,让你这样欢喜,快将窗关上吧。” “对不起,是我吵到你了。”正要回身去关窗户,梁肆启已先她一步伸手带上了窗。 他拉她的手走去床榻,亲自替她盖好被子,再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太冷了,睡吧,快睡吧。”这样亲昵而自如的动作,宛如他们是相处日久的夫妻一般。他再轻轻呢喃,声音轻得未闻,“遥苏,睡吧。” 凌钰怔住,遥苏,又是遥苏,他口中呼喊的遥苏到底是谁? 整个胡王宫都覆上一层银装,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诸侯在百官与梁肇启的送别中离开。梁肆启并不愿再来相送,凌钰站在城头远望,这队伍中少了她最期盼的身影,他们一一上了自己的马车,队伍徐徐前行。 远远观望,云初九也上了马车,但他似乎知晓凌钰会来城头,挑起车帘朝这边望来。 纵使隔得远,纵使他们中间横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他们依旧能感知对方眸中的那份情感,是不舍,也是迷茫的未知。凌钰想要挥手告别,抬起的手却僵在半空,迟迟做不出这离别的动作。马车驶出了城门,云初九终于落下车帘,而凌钰站在城墙上也再望不见了。 忆起在青国时他会常陪她在雪中嬉闹,那份快乐或许从此都不复存在了。 大雪依旧下得疾,凌钰站得久了,双脚冰凉。正要回宫,转身见梁肇启登上城楼来,她遥遥道:“允王还要再送一程么。” “我只是来看看你。” 凌钰微愣,原以为没有人知道她在这城头呢。 “天太冷了,你不怕冷么?”梁肇启缓步走来,他披着大氅,戴了一顶貂毛厚帽,脖颈一圈白色狸毛更将他添上一份温润。 “我此刻正要回去了致命嫡女。” “你送谁?”突然开口的直接问题。 凌钰微微一顿,轻笑:“只是喜欢雪中相送的意境。” 梁肇启凝望她片刻,那份沉吟与探究消殆,笑道:“珍妃太过诗情画意。” 凌钰蹙着眉,“诗情画意用在此刻倒显矫揉。”倒不如“风花雪月”来得妥帖,只是凌钰只抿唇轻笑,并未再说下去。 梁肇启也没有再问,“回宫去吧,天太冷。” 他们并肩行走在大雪中,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每踩一步,凌钰便能清楚地感知到雪被压踏的感觉。她回身望自己的脚印,蜿蜿蜒蜒的脚丫旁还有梁肇启的脚印,这些深浅不一的脚印像是白色宣纸上的一幅素梅。凌钰心情轻快,不时从披风中探出手来接天空落下的雪花,唇角的笑意更甚。 梁肇启没有看她,只专心注视着前方与他们脚下,“珍妃好像很喜欢雪。” “你方才说我诗情画意,我自然会喜欢雪。”凌钰打趣说道。 梁肇启低头望着脚下,“靠右一点,这边积雪太深。”等他们往右走得平稳后,他道,“那雪中红梅珍妃也应喜欢了。” 凌钰点头:“红梅凌寒开放,花品高洁,我想允王也应该是喜欢的。” 梁肇启轻轻一笑,望着前方,“我是有种过一片红梅,改日请珍妃与哥哥一同观赏。” 凌钰微笑应承,正要开口,忽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回身,是风尘仆仆的男人,她并不认识。 梁肇启也回身望去,宁和的面容霎时沉静,他扬声道:“齐远,往这边。” 名唤齐远的男人闻见,扭头来望,险些收不住疾驰的脚步。他忙朝这边奔来,停在他们身前行礼,“允王有礼。” “有急事?”梁肇启沉声问道。 “是,下官正要去禀报天子。” “是什么事?” 齐远朝凌钰投来一眼,见梁肇启并不避讳,于是道:“胡王城今日才下了雪,但卞耶早几日就已飞雪连绵,曲国传来加急折子,秦山一带已被冰雪覆盖,山中村民受难不说,陆公也多日再无消息传出。眼下不知陆公安危,卞耶与曲国官员皆是担忧,所以这折子加急传来,下官此刻要送去给天子过目。” 霎时间,凌钰脑中轰然直鸣! 梁肇启面目更沉,从齐远手中接过折子,“你回去,我正要去见天子,这折子我代送过去。” 等齐远应声离开,凌钰才回过神来,她心急如焚,却不敢让梁肇启瞧出端倪,“这等大事耽误不得,我们快去见天子吧。” 梁肇启并未回她的话,一脸沉着往前,凌钰因心急而走得不稳,险些就要摔倒,幸得梁肇启将她稳稳拉住。“不要着急,也急不来这一时半刻。” 他一直沉思着,一路都没有再与凌钰说话。 快到梁肆启的宫殿时,凌钰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允王一直低头沉思,是不是天子不会派人马去救陆公?” 梁肇启轻扫凌钰一眼,“珍妃这么了解哥哥了。” 凌钰心中大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难道天子真的不会去救陆公么,他是小王啊,卞耶怎么能没有君主!” ------------ 111 人生戏散 焦急忧虑都深深藏入心底,凌钰与梁肇启同去宫殿,梁肆启正慵懒地斜倚在榻上,宫人在旁添着炭,将满室寒气驱散,大殿是一片温暖。 听闻他们进殿的脚步声,梁肆启头也不抬,“送走诸侯了么,辛苦你了阿允。” “为哥哥办事,弟弟不觉得辛苦。”梁肇启上前将那奏折递去,“哥哥,曲国加急的奏折。” 梁肆启抬眸扫来,没有率先去问折子,倒问着凌钰,“来了也不行礼,过来这边坐。”他指着火炉旁的位置,那里很暖。等凌钰坐过去,梁肆启才扫了一眼奏折,“讲些什么?” “卞耶与曲降大雪,陆公被困秦山,哥哥先看看折子吧。” 梁肆启并不接过,“哦,先放着。” 凌钰微诧,正想开口时梁肇启已先道:“陆公被困,不知其安危,卞耶臣子都在忧心……” 梁肇启不以为然打断,“被雪困住?呵,雪总归会停的。” 凌钰再也忍不住,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放缓语气说道:“只是陆公身为卞耶小王,其安危关系着整个卞耶,若秦山雪大,遇上雪崩又该如何是好。” 梁肇启嗤笑出声,“卞耶何时遇过雪崩,爱妃太过多虑了。”他抬眸朝凌钰睨来一眼,唇角微扬,“爱妃,寡人并不怪你议政之错,你不要再提此事了。” 凌钰哑然,她确实没有身份参与政事,没有立场再说。 梁肇启再次道:“哥哥,珍妃说得不无道理,且不论秦山雪势,单凭陆公身份这点,此事就不容忽略。” “这雪不会一直都下的,阿允,你且先回去吧。” 连梁肇启都已说不动,还有谁再能说动他? 凌钰忧心如焚,眼睁睁看着梁肇启退出殿,眼睁睁瞧着梁肆启将那折子丢弃一旁,看都没有再看一眼。他回眸对凌钰笑言:“你喜欢雪,寡人陪你去千峰顶看雪。” 凌钰摇头婉拒。 “千峰顶是王宫最高的地方,你不想看看整个胡王宫被雪覆盖的场景么?” 此刻她已经不想看,她只想这雪不要再下,只想陆?能够平安。强打起欢笑,凌钰道:“下雪很冷,又累及山野无辜百姓,妾此刻倒不想再下雪了。” 梁肆启面色微沉,安静一瞬,他不再提及这个话题,“给寡人弹首曲子来听,你不是喜欢琴么。” “天子怎么知道?”她并没有和梁肆启说过她喜欢,央华殿中有一把琴,她也不过闲时碰过几次而已。 “寡人感受得到。” 一个“感受”让凌钰错愕,转瞬,她轻轻好笑,只是忍不住,她开始渐渐笑出声来。让这个大恶魔一般的男人说出“感受”二字,她真觉得搞笑得很。不过她应该能知道梁肆启是为什么会知道了,宫中都是他的人,就算没有亲眼看到,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天子想听什么?”已有宫人将琴搬来。 梁肆启斜倚在榻上,随意道:“什么都可。” 凌钰坐到琴前,抬手间微微沉思,捻拢琴弦之际,高低琴音如涓流悦耳泻出。她弹了一曲欢快的曲子,如春日花开好时节的明媚。抬眸去望梁肆启,他已敛去那些狠戾,面目安然平静,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他身后的窗户半敞,雪花簌簌疾落,原本平静的心情在瞬间泛起波澜,凌钰想到远在秦山的陆?,她心绪难安,手上琴弦松散,音走兀起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 原本明媚欢快的曲调变得缓慢,渐渐低沉,如万里晴空突降冰雪,晦涩冰冷。琴音还在,情意却不再。到最后,曲音渐渐沉到泥沼,再弹不下去,琴音戛然而止。 突兀余音未散,绕梁飞去檐外,梁肆启平和的面目渐渐冷淡,“爱妃为何弹不下去了。” 思绪凝结在手指上,化为突兀的琴音回应他,凌钰不知再说什么。 “爱妃为何弹不下去了?”梁肆启再问。 沉默横在他们中间,他“腾”地从榻上起身,踱步到凌钰身前停下。俯身,他挑起她的下颔,“爱妃回答寡人,为什么弹不下去了。” 被他逼视,凌钰只能睁眼去看他。他深沉的双眸燃着怒火,那眸中正倒映着她的影子,急切、心痛、也悲伤,她怎么会在此刻有这样的感情! 这样的四目相对,他们已经是最不熟悉的陌生人,即便拥有过彼此的身体,却比谁都陌生。好久,凌钰开口:“妾怀念家乡。” “是么,爱妃从来不说家乡在何处,只说自己是曲国人,爱妃家乡何处,寡人可带爱妃故地重回。” “家中已无亲眷,再回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挑起她下颔的那根手指渐渐滑下,梁肆启眸光一变,唇角勾起,“那爱妃还在怀念什么,为什么还要怀念。既然没有亲眷,难道爱妃想的是那抛弃你的前夫?” 话落,他的手已滑向她脖颈,渐渐握紧,令凌钰呼吸艰难。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摇头,凌钰好容易说出话来,“妾并不是想念他,妾只是觉得人生如戏一场,如琴音一曲……上演过最华美的瞬间,就要匆匆谢幕,就要挥手别离,妾只是这样想而已。” 缠住她脖颈的一双手瞬间放开,凌钰终于能够大口呼吸。 梁肆启紧紧望她,“你认为人生如戏一场?” 还在轻咳,凌钰只艰难地点头。 “那是不是生命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再重要?”他突然这样问她,牢牢地看她。 凌钰愣住,“并不是的。”她怎么敢肯定地回答。 “那是什么?”他马上追问,很想知道答案。 “总有一个人是这场戏里的主角,他会陪着你将这场人生的戏演完。” 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梁肆启未再说话,转过身,脚步竟有些虚浮。就在凌钰放下提起的一颗心时,他又突然再问:“如果这戏里的主角先退场了呢?” 这一刻,凌钰想到了陆?。她缓缓道:“那就独自演完,与所有的配角演下去。” “配角……”他喃喃道,虚浮着脚步,却在瞬间离开大殿。 是的,配角,所有无关痛痒的人都是配角,一如梁肆启。就算他能拥有她的身体,却也拥有不了她的一颗真心。而她也充当了他人生里的配角,不会留下他难以磨灭的印记。 这疯疯癫癫的男人心中最惦记的应该是遥苏吧!凌钰冷笑,是否她方才说中了他的痛处。 大殿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凌钰惊讶回头,却不是梁肆启,是圆肚匆忙进殿的身影。 ------------ 112 宠虐交织 圆肚的脚步焦急而快,匆匆奔到凌钰身前,急声道:“珍妃,你怎么能够这样与天子说话。”他也不敢太过责怪凌钰,只能急得快要跺脚。 “我以恭敬之态与天子诚心而言,若有得罪,天子也该会惩罚我,只是天子没有惩罚,故而我这样说话并无不对。”凌钰转身离开,不愿再留在梁肆启的宫殿。 圆肚从身后跟来:“许多事情奴没有立场说起,但天子今后如果再有这个样子,珍妃就不应该再如此言语与之相对了道祖最新章节。”他说完已走到凌钰身前,躬身朝凌钰行了礼,又如来时一般焦急朝前走开。 凌钰心中惊疑,难道她真的说中了梁肆启的痛处? 思索片刻,她暗暗跟在圆肚身后。 他径自而去的是那一片荒废之地,今日大雪,庭院已没有行走的宫人。原本这里宫人就已不多,此刻更显冷清。圆肚穿过庭院朝长巷走去,满地白雪铺洒,深浅现着一串宽大的脚印。 凌钰清楚,那是梁肆启的脚印,他往这里走过。 圆肚焦急跟去,凌钰却稍一停下,心中踟蹰:她若跟去,那被圆肚与梁肆启发现了她怎么办。梁肆启此刻已是生气了,他肯定不会再给她一次气他的机会。 但若不去,她怎知他心中的秘密。 凌钰终究还是跟去,踩在圆肚的脚印中,极力小心地不让自己留下脚印子。她恍惚间想起儿时的事情,她也曾经这样踩在爹爹的脚印中,在漫天冰雪里蹦蹦跳跳。 只是那时不过四五岁,记忆早已模糊了,她心中爹爹的样子也记不清,只能记住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 这一走神,圆肚已走得远了。但这笔直的长巷依旧能望见他的身影,凌钰忙加快了脚步跟上。 大雪呼啸飘落,来过这冷清的地方已经好几次,虽然从未进过任何一处宫殿,但凌钰却渐渐对这里产生了一份莫名的熟悉。她望着前处长巷,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到尽头。 圆肚急促地迈着步子,忽然停住脚步。凌钰遥遥跟在他身后,见侧门突然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梁肆启,他从一座荒废已久却依旧威仪宽广的宫殿走出。 圆肚俯下身行礼,恰恰将凌钰的身影让出。梁肆启隔着飘飞的雪片遥遥凝望凌钰,纵使相隔太远看不清他的样子,凌钰也知此刻不可再躲。她硬着头皮往前,深厚的积雪阻碍前行,险些欲倒。 圆肚回身来看她,却也不敢来扶。 终于走到梁肆启身前,她扶腰行礼,“天子,是妾错了,不该顶撞您,妾特来求天子原谅。” 温软的语气,低低的姿态,却没有将梁肆启打动,他只望了凌钰一眼,绕开她往前走去。 圆肚一愣,忙起身去追:“天子,天子……”梁肆启的脚步实在太急,瞬间隔他们好远。圆肚追不上,梁肆启也是有意不让他跟上,他左右为难,最后只得返身回来在凌钰身前道:“珍妃快起来吧,你跟来又是何必,天子的气会自己消的。” 凌钰缓缓起身,双脚已在雪地中冻得冰凉。她侧头望着梁肆启方才走出的那扇门,准备往前再走,欲进去一瞧。圆肚好似知晓她的心思,横身上来:“珍妃,快回去吧,奴还得回去伺候天子。” “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先回去。” 圆肚执意不让她上前,“天子并没有对珍妃动怒,天子在意珍妃,奴怎么能弃珍妃不顾。奴先将珍妃送回,再去伺候天子。” 身前的圆肚是坚定的表情,他不愿意她往前走,似乎前处就是禁地,有她不能知道的秘密。凌钰望着圆肚,微微一笑,“好吧,多谢你。”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里,她总会再过来的。 圆肚将凌钰送回宫殿,一路他都仔细着凌钰脚下,怕她滑到。凌钰知晓圆肚也是谄媚逢迎的小人之辈,但为何他会对自己好,难道他也是有感情的人么。 将凌钰送回央华殿,圆肚便折回身去伺候梁肆启恕难承欢全文阅读。 两日过去,梁肆启都没有再召凌钰相见。凌钰也没有听到他要派人去秦山的消息,她心中一心担忧陆?,却因为顶撞了梁肆启而不敢再提及此事。 这几日的雪没有停过,反倒越下越大,凌钰坐立难安,终于去求见梁肆启。 圆肚回道梁肆启正在东轩沐浴,她本想离开,圆肚说可带她过去,思考片刻她还是跟去了。 东轩是个鸟语花香的地方,只是眼下冬日倒没有春日那般怡人。里头有温泉,圆肚将她引进去,凌钰望清眼前的场景脸烧得红透,瞬间返身逃离。 “爱妃去哪里,不是要见寡人么。”梁肆启嬉笑着喊住她。 凌钰不得不停下逃离的脚步,却已不敢转回身,“天子,妾是想看看天子这两日过得如何,天子……天子既然开心,妾便无事了,妾退下了。” “转过身来,寡人没有让你退下。” 若早知道他不光光是在沐浴,凌钰是绝不会来这里的。迫不得已转回身,凌钰硬着头皮睁开眼睛。偌大的泉水中不光光只有梁肆启一人,他左右四五个女子皆是一丝不着,他并没有不高兴,反倒很快乐。斜睨着凌钰,他朝她笑言:“过来,过来。” 凌钰实在不愿再呆:“天子,妾还是先告退……”话还未完,梁肆启已换上冰寒的颜色。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他,凌钰不情不愿,僵硬着脚步往前。 池中一个女子嬉笑着游到梁肆启身边,主动朝他光洁的胸膛贴去,口中的笑声娇媚,让凌钰感到不适,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爱妃从哪里看出寡人此刻很快乐?”梁肆启又勾起笑来问她。 凌钰垂首不再看他,只道:“天子佳人在侧,不忧国事,自然闲逸。” 梁肆启的笑声响起,却并不认可她的话,“寡人每日都是如此,但谁都不可能每日快乐,爱妃说寡人不忧国事,难道是学端庄娴妃来劝勉寡人勤政治国?” 凌钰依旧不看他,只垂眸道:“妾确实想让天子多放些时间与精力在治国上,毕竟百姓更需要天子。” “谁都说寡人是昏君,是暴君,百姓哪里需要寡人,说不定心中恨寡人还来不及。”他嗤笑着说道。 凌钰终于抬眼望他,即便他笑,双眸却隐约露出一份失意。她突然觉得他如一个自暴自弃的小孩,或许他也有善良的本性。凌钰走去将梁肆启的衣物取入手中,走到池岸,“天子,起身吧,妾伺候您宽衣。” 梁肆启静静看她,不语不动。 凌钰再次道:“天子,您是妾的夫,是百姓的父,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呢。”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认真地说,也认真地看他。 梁肆启凝她半晌,“哗啦”从水中站起,踏着水花走上台阶。 他一丝不着,凌钰只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像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她取来毛巾替他擦拭身上的水迹,一件件为他穿上衣物。从圆肚手上接过那顶貂皮嵌珠王冠,她仔细地替他戴上。抚平微皱的衣襟,她的手缓缓滑下,去握他的大手。抬眸,她绽开微笑,“天子,妾送你回去。” 他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安静看她,虽然不语,却已答应跟她离开。走出东轩,外头雪花飘得更厉害,凌钰这才发觉自己忘记给他披上大氅,“啊,竟然忘记了!”转身欲折回去取,手被梁肆启紧紧握住,“不必了,寡人不冷。” 凌钰含着歉意地看他,“是妾疏忽了。” “寡人送你回去吧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最新章节。” “妾送天子就可,妾可以自己回去,天子肯定积攒了许多政务需要处理……” “寡人送你回去。”浑厚的声音带着坚决,他已做回那个狠戾的君王。凌钰知晓不可再博他的颜面,点头应下。 一路,她尽力将话题往陆?身上靠,“这几日是妾的不是,害天子都无心忙碌政务。” “寡人不怪你。” “只是妾于心难安,眼下大雪纷飞,妾倒怕耽误百姓的要紧事。” “会有臣子去处理。”正下台阶,梁肆启握住她的手,怕她摔跤。 凌钰低垂着眼眸,装作不经意道:“哦,陆公的事天子处理了么,眼下陆公应该已被天子救出秦山了吧。这几日的雪真是大,不见停势……” “爱妃一直在说政务,竟比寡人这个天子还热衷于政事,是不是寡人应册封爱妃为王后才配得起爱妃的贤淑聪明?”突然的一句笑言响起,却带着冷意,含着警惕。 凌钰忙放开他的手,俯身认错:“妾失言了,妾该死。” “寡人怎么舍得你死。”梁肆启笑着朝她伸过手,“爱妃小心被雪冻住。” 是有些冻,秦山积雪连绵,是否更冰寒?凌钰心中疼痛一闪,知晓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再去提及陆?。 但渐渐快到央华殿,凌钰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说:“多谢天子将妾送回,天子去忙政务吧,还有许多事等待天子处理,秦山百姓也亟待天子搭救。”没有办法,她此刻不说,之后还有什么机会再说。大雪越下越烈,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深山中若真雪崩,陆?如何能活着回来。 一瞬的沉默,梁肆启伸手挑起凌钰的下颔,俯身盯住她:“为何你一直在提秦山,提陆公?” 太近的距离,凌钰清楚地望见梁肆启脸上的肌肤,望见他一双黑眸中的探究与怒气,“妾并没有一直提及秦山,妾提及的只是天下安危。” “天下安危?”梁肆启冷冷一笑,“寡人都不知晓天下安危为何,寡人的妃子竟然深懂这个道理。” “妾不敢。”下颔紧紧被他握住,他的力气太狠,指甲刮破她下颔的肌肤,疼得她蹙紧了眉头。 “阿钰,寡人待你太好了么?” 凌钰不明,忍着疼道:“天子待妾很好。” “是呵,是很好。”大手猛然滑下,狠狠将她往外推开,“所以你才敢事事都反驳寡人,所以你才敢做别的女人不敢做的事。” 单薄的身体滚落在冰天雪地里,他的力气太大,凌钰觉得身体骨骼都快裂开。 “寡人待你好,不忍心惩罚你,跪足一夜就好了。”他丢下冷冷的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凌钰强撑着从雪地中爬起,在梁肆启的话落一刻,已有他身侧的侍从过来监视。圆肚紧张而焦急,左右为难地朝梁肆启跟去了。没有人敢替她求情,凌钰咬牙爬起,跪在雪中,身体泛着疼与冷,她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她不该拿梁肆启的宠凌驾在他的威仪之上,方才她也不该将他当作一个自暴自弃的孩子,不该同情于他。这个男人一点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只需要全天下的臣服。 跪在雪地中,凌钰冻得颤抖,难道她真的救不了陆?么,她该如何救他! ------------ 113 情愫暗涌 大雪一直在落,片刻都没有停歇,梁肆启这次是真的生怒了,直到天色将沉,他都没有叫凌钰起身。 这冰天雪冻中,凌钰午膳晚膳都没有吃,腹中早已饿得难受。双腿麻木得没有知觉,冷的极致就是已经不知道冷地狱电影院。监视她的那几个侍从一直都在打抖,不时瞟着凌钰,汗颜她这跪地的人都还没有他们冷得厉害。 凌钰倒不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双腿初时还能感到寒气,之后便渐渐与寒气融合了。她不知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能救陆玦,她已经被梁肆启这样惩罚,不知道第二日她会不会冻死过去。 夜幕渐渐落下,雪也落得更厉害。此刻,梁肆启终究是不会心软了。 凌钰渐渐体力不支,双眼明明睁着,却已看不见视线里的景物。 “珍妃……”隐隐约约,好似有人在叫她。 “珍妃!”声音更厉害了。 凌钰费尽力气睁大眼,努力去瞧眼前的人,“天子……” 雪花落在他肩头,落在他额发上,他如玉的面庞温润俊美,却含着担忧,紧蹙着眉,“珍妃,你先起来。” 不是梁肆启,是梁肇启。凌钰渐渐缓过了知觉,无力摇着头,“我做错了事,被天子罚跪,你别管我了。” “你已经跪了这么久,哥哥的怒气早已消了。”梁肇启伸手虚扶。 凌钰还是摇头,“别管我,小心天子怪罪你,他说过让我跪一整夜,我岂能违背他的命令。” 梁肇启不由责备:“你怎么这么傻,有这个过场就好了,你瞧。监督你的侍从都已不在了。” 凌钰放眼环视四周,果真发觉那些侍从竟在不知不觉间没了身影,原来连他们都受不了这寒冷悄悄逃去了。可凌钰还是不愿起身,她不敢再一次将梁肆启惹怒,她想要救陆玦,不知道他此刻的安危,她心里急得要命! 见凌钰依旧没有反应,梁肇启不由更急,甚至更怒,“你……哥哥不会怪罪你。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跪上整夜!” 昂着头,凌钰答得坚定,“天子没有收回旨意。妾不敢违抗天子之令。允王,你走吧,别湿了衣衫,别凉了身体。”低眸,她见梁肇启的衣摆已被她膝盖周围化开的雪水沾湿。心有愧意。 梁肇启张开欲言,直直望她这淡然的神情,终究只得拂袖离开,“你要哥哥的旨意,那我去给你求来!” “允……”凌钰哑然,他的身影消失太快。瞬间淡出她的视线。她不想让他去的,她只想用自己的力量化开梁肆启的怒意。况且,她与梁肇启并无关系。他为何要这样待她。 四周已无人监守,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但她就是这样的倔强,也算是愚笨了,终究不起。 乾炎殿中暖如春昼。梁肇启踏进脚步四顾寻找着哥哥的身影。 “阿允,你的衣衫为什么湿了。冷不冷……”梁肆启的声音从殿中深处传来,被梁肇启急声打断,“哥哥,您真的要罚珍妃跪一整夜么。” 梁肆启正坐在殿中,身前有俊美的柔弱小生替他捏足,他将脚放入小生光洁袒露的胸膛,曼声道:“她犯了错,这点惩罚是轻的。” “只是天外雪寒,珍妃是女子之躯,受不得彻夜的冻。”梁肇启俯身请求,“哥哥,你去接珍妃回殿吧。” “接她回殿?那寡人威信何在。”梁肆启隐隐沉怒,“阿允,为兄之事为兄自有主张,你且回去换下衣物好生安睡,为兄也要就寝了。” 他的话落,那匍匐在他脚下的娇弱小生已扭着腰攀爬而起,替他宽衣。 梁肇启没有办法,他其实早知会是如此的结局,大步出殿,他加快脚步折回凌钰身边厉少霸爱:囚宠小娇妻。 雪花簌簌而下,落满凌钰头顶,将她的黑发都染成白色,他的心不忍,微微一疼。 “哥哥命你起身回殿,你不用跪了。” 凌钰缓缓抬起眼皮来,勉强有笑的力气,“骗我,我知道天子的脾性,他定是将你也赶出来了。” 梁肇启微哑,“你既然知道哥哥的脾性,那你也应该知道即使你此刻起来哥哥也不会怪你。” “我不起。”凌钰摇头,“我惹怒了天子,只希望他能不要再计较此事。” “你因何事惹怒哥哥?”梁肆启解下身上大氅披在凌钰身上。 “我让天子去忙国事,我不可以议政的,天子因此怪我我并不怨他。” “既然你不会怨他,那哥哥也不会怨你,起来吧。”此刻伸出手去,已不再是虚扶,他的手触到她的身体,彻骨冰凉让他更加震惊。紧蹙着眉,却怎么也扶不动她,“珍妃!” 凌钰推开他的手,“允王你走吧,不然我也会连累你。” “既然我已做到这一步,怎么还会怕你连累。我是哥哥的亲弟弟,就算他杀人无数,他也不会伤害我。就算我今日因你得罪哥哥,他也不会太多惩罚我。” 陡然提高的语气令凌钰讶然,她抬眸去瞧,梁肇启俊美的面目泛着怒意,斜长的凤目却露出担忧的光。他在担心她,为什么会担心她?她只是梁肆启的妃子,是妾室,并不是他的王嫂,于亲于理,他都没有理由担心她啊! 沉默片刻,凌钰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她脑中灵光突闪,缓缓望住梁肆启,“你不怕我连累你么?” 他没有回她,却是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美得惊人的凤目中担忧更甚,坚定也更深。一个摇头,胜过千言。 凌钰轻轻吐出心中的计较,“我因提及秦山一事而被天子责罚,我想天子是误会我了。陆公救过我,若不是他,那日我或许会在昆仑手下伤得不轻。我偶然的提及竟会让天子这样生怒,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但陆公却不能因我而受天子……” “我明白了。你起来吧。”梁肇启已听懂凌钰的意思,朝她伸出手,“我会说服哥哥派兵去秦山一探,就算你不提及,我也会说服哥哥派人去援。” 怔怔望住梁肇启,他蹲下身,修长的大手执着地伸到她身前,“为什么?”凌钰问出心中的疑惑,他是高洁的,即便平日冷傲。却始终有一颗热情而善良的心。但梁肆启呢,却全全与他不一样。 “天子不可失去诸侯之势,攘外安内。不能让魏国有可趁之机。”没有再等凌钰,他已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心的温暖传入她掌中,这一刻,凌钰才感受到了冷。牢牢握住,她舍不得放开。借着他的力气起身。才站住脚,却再没有力气站稳,僵直着身体往前仰。 她落入他的怀中,这怀抱散着深切的暖,恍若一汪春江水,温暖缠绵。触摸到温暖。她才知道冷,浑身泛着颤抖,用力将他抱住。“……冷。”还饿,只是这冷更令她恐惧深刻。 梁肇启收紧了双臂,将她牢牢纳入怀中,“回去吧,我送你回去。” 凌钰几乎已不能行走。整个身体全靠在梁肇启的身上。浑身沉重如铅,她将自己整个重心都托付到了梁肇启身上。这一刻,唯有他是值得她信任与依靠的。 将凌钰送回央华殿,梁肇启再没有理由逗留了,他对焦急的茜兰吩咐:“去请医官,再给珍妃喝姜汤[火影]悲剧不是你想悲。她没有用膳,先给她喝米粥润胃。” 凝眸朝凌钰望去一眼,梁肇启转身出了宫殿。他的脚步很轻,颀长俊硕的身影消失得快,就好似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凌钰被跪雪中如此久,夜间便开始全身发热,茜兰忙命医官来诊,凌钰已浑浑噩噩昏睡过去。她发了高热,浑身滚烫得厉害,若朕跪到明日早晨,说不定命都折腾得去了半条! 茜兰紧张忧心地去请梁肆启,但守在殿门外的圆肚无可奈何道:“天子已经睡下了,深夜里奴也无法打扰……” 话还未落,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梁肆启身穿里衣,只匆忙披了外袍,“谁说寡人已经睡下了。”浑厚的声音带着沉怒,他的脚步似箭般快,“有医官去看么?” 茜兰忙答:“去看了,只是珍妃烧得严重,医官一时束手无策。” “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还敢吃俸禄。”梁肆启的声音更加阴沉,疾步奔去央华殿。 凌钰依旧高热不散,梁肆启坐在床沿,如一头猛兽对着底下一群医官大发脾气。医官惴惴不敢言,只颤声道:“珍妃,珍妃受寒太厉害,下官们已经尽力,尽力……” “治不好就提头来见。”低低沉沉的一句话,却是他的怒火与对凌钰的宠爱。 谁都觉得奇怪,这个君王脾气阴晴不定,明明是惩罚别人,却又转瞬间无比担忧,谁摸得透他的心思。 在医官尽了全力,用尽各种珍贵药材的努力下,凌钰终于悠悠转醒。她睁眼所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梁肆启,朦朦胧胧,她却将他当作了梁肇启,“允王……多谢。”断断续续说不完一整句话。 “是寡人,不是阿允。”梁肆启握住凌钰的手,伸手去触她的额头,“没事了。”他是粗犷的人,即便说这“没事了”三个字说得平静温柔,却也透出别扭。 凌钰听得惊疑,努力睁大眼去瞧他,才见他衣衫不整的疲倦样子,“天子,你何时来的?” “醒了就好,一直扰寡人清梦,违背寡人之意,寡人之后仍会让你补上这惩罚的。”梁肆启丢下这句话已经离开。 凌钰微愕,他目光中仍旧有担忧,却说这口是心非的话,无非是想掩饰他的真实情绪与他的颜面。茜兰此时走上来,惊喜道:“珍妃无事了就好,昨夜可急坏天子了,奴从未见过天子那个样子。曾经听宫中长辈说起,天子也只在胡姬病危之时有过这样的担忧,不想对珍妃竟是真心相待!” 真心相待?凌钰不信。 “胡姬病危?是天子的姨母么,她现在如何了。” “早已亡故……”茜兰左右瞧着,低低道,“天子不让人提起胡姬的,珍妃以后也不要问了。” 凌钰微愣,原来胡姬已经亡故,圆肚说她与胡姬长相相似,怪不得梁肆启担忧她生病,或许只是触及了这段往事而已。 醒来用过一点米粥,凌钰便又沉沉睡去,等到酉时醒来,却听殿外极轻的交谈声。 “天子为何此刻还没有过来,派人去请了么?”是茜兰的声音。 宫婢回道:“圆肚大人说稍后就来,天子在为允王的事情动怒呢。” 霎时,凌钰从床榻惊坐而起,她忍住汹涌欲出的咳嗽问:“允王出了什么事?” ps: 订阅正版的亲们,爱你们,真的谢谢支持,鞠躬!! ------------ 114 王者归来 殿外茜兰听到凌钰的问话,忙进殿来,“珍妃,你醒了。” “允王出了什么事?”凌钰急声问。 “允王在天子身前提及政务,违背了天子的意思,正被天子训责呢。” 凌钰忧心下床,“我去看看天子。”她知道梁肇启定是与梁肆启提及了秦山一事,不然梁肆启不会反对得这样坚决。 茜兰忙将凌钰扶住,“珍妃身子未好,外面雪大,珍妃怎么能去女王法师全文阅读。” 凌钰不愿连累梁肇启,茜兰阻碍不了她的前行。冒着风雪行去乾炎殿,才到大门外便可听见梁肆启的大吼,“阿允,你一向很听寡人的话,为什么此次却非要违逆寡人——” “天子,都是妾的不是。”凌钰进殿下跪,“是妾让允王扶妾回宫,是妾违逆了天子的旨意。”尽管知道梁肇启受训并非因为此事,凌钰也只能有这个理由。 梁肇启跪于殿中,面对凌钰这一下跪,他有些紧张她的身体。 这是凌钰第一次看见梁肇启下跪,以一身清傲贵雅之姿下跪,却丝毫不减他周身风度。 梁肆启恨恨道:“你以为寡人不敢再惩处你么,先起来,寡人此刻说的是阿允!” 抬眸一愣,凌钰竟有些想笑,梁肆启分明就在担心她的身体,他……圆肚忙将她扶起,凌钰站在一旁,“天子,都是妾昨夜……” “寡人在与阿允说话,之后再找你算账。”梁肆启打断她,与梁肇启道,“不要再提此事,陆公没那么容易死。你下去——” 凌钰眸光闪动,眼睁睁看着同样不得已的梁肇启离开大殿,连梁肇启都没有办法么。梁肆启并不担心陆玦。不在意陆玦的生死,可她不能不在乎啊! 殿中只剩他们二人,梁肆启走到凌钰身前朝她额头探去,“病好了?” 凌钰点着头。 “如此,那便再去雪中接着跪吧。” 凌钰错愕抬头看他,梁肆启并未动怒,只是负气,她知晓他说的是假话,她已清楚他的口是心非了。放柔声音,凌钰委屈道:“好吧。那妾去跪着,只是难为天子彻夜守候……”她转身便要往外走,其实知道梁肆启会阻拦她。 果真。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又是无奈又是咬牙,“这惩罚先攒着,若再有犯,就不是这样轻易的饶恕了。” 没有再提及昨日之事。梁肆启拥她很早入睡,凌钰却在他的怀抱中辗转难安。此刻她深深懂,依靠任何人都是不可行的,她必须要靠自己。闭着眼听枕边人的呼吸声,凌钰猜不透今后该走怎样的一段路。 一日过去,梁肆启依旧没有提及陆玦的事情。 央华殿中。凌钰预备去找梁肇启,只有他有能力帮助陆玦了。穿了厚厚的衣衫出门,凌钰踏雪走在王宫深巷。雪中有疾走的宫人。他们见她都俯身行礼,再往前,穿透疾驰落下的雪片,凌钰望见圆肚疾走的身影。 她遥遥喊道:“圆肚大人为何行色匆匆,难道天子出了事情么?” 圆肚正欲上台阶。闻言,折回身道:“允王私自带人去了秦山。天子若知晓了不知要如何怪罪!” 凌钰震惊,踩着雪快步上前,“允王私自带人去秦山?那你去禀报天子作何!” “此等大事马虎不得,虽然天子会怒,但允王的安危更重要。”圆肚返身欲走。 “等等!”凌钰急声叫住,“你应该告诉的人是可以信任的臣子,而非天子。” 圆肚顿住脚步,愕然看她。 “臣子对秦山陆公一事是如何看的?” 圆肚微微沉吟,政事本不能说与凌钰,但此刻情况特殊,他也不好回避,“诸侯的力量不可小觑,天子……臣子们请肯天子出兵秦山,支援陆公。” “既然臣子都是这个意思,却碍于天子而不敢反驳,此刻允王去了,岂不正合臣子们的心意,正对胡有利庶女逆天,王妃不好惹。” 圆肚更是愣住。 凌钰终于有些缓下气来,“平日与允王交好的臣子都有哪些?” “……大司马秦祥,少府张泽,还有曾卫将军。”沉吟一瞬,圆肚如实道。 “你去联系他们,让他们务必替允王保守这个秘密。曾卫将军应有调兵之权,我相信他能够有不动声色调离兵马的能力,你让他派兵再去保护允王即可。” 圆肚眼眸一亮,却依旧踟蹰,“这是大事,天子虽然责处了允王,却只有允王一个血亲,若……” “你这么不相信允王的能力?”凌钰几乎想要跳起来拍圆肚的脑门,“难道允王就是如此无能之辈,离开天子而不能活!” “当然不是。”圆肚立马否定。 “那就是了,圆肚大人,你跟随天子这么多年,知晓的东西定比我多。我知诸侯之势不可忽视,任何一个小王若被敌国说动,伺机背叛胡国,都会是难以抵御的伤害。圆肚大人觉得陆公此人如何?”话落,凌钰暗自扑捉圆肚的表情。 圆肚凝眉沉思片刻,眸中神色越发凝重,“他与奴一样,都是隐忍的人。当年天子强抢陆公之妻,如此残暴凌辱他都隐忍下来了,而每一次面对天子的有意践踏与挑衅,他都能够从容对待。陆公是心思缜密之人,若他势力强盛,实可……” 实可凌驾于梁肆启之上。圆肚不说,凌钰却懂。所以她爱他,爱这个即便没有成功却依旧是英雄的男子。 圆肚再接道:“所以天子忌惮陆公,想方设法都要折辱陆公,此次秦山雪困,天子也是有意的。但……但若真的冷漠视之,却会令他国小王心寒。” “既然圆肚大人知道,那就不要再阻拦允王了。允王知晓大局,所以他才敢亲自领兵出走,圆肚大人还想告诉天子么?” 话到此处,自然已经没有必要。圆肚望住凌钰,渐渐笑开:“奴不知珍妃如此聪睿。” 凌钰一笑置之。“圆肚大人快去通知臣子吧,这需要他们的帮助。” 圆肚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只是才走出几步,却被凌钰突然叫住,“圆肚大人方才说陆公与你一样,都是隐忍的人,难道你曾受过什么苦?”突然想起这句话来,凌钰禁不住问道。 圆肚背影一僵,并未回头:“没有什么,只是奴仆之累罢了。”他下了台阶。匆匆离开。 确实只是一个奴仆,可凌钰心中却隐约觉得不似这般简单。但圆肚与她无亲无故,她没有细想。未放在心上。此刻倒不用去找梁肇启了,凌钰想到陆玦送的红豆,自己多日没有再去南厢看过了。 这一去南厢,身体不如在外面寒冷,南厢仿若一个大温室。呆得久了连人都会变得慵懒。凌钰走去里边的空地,远远便见宫人拿着花洒在浇水。 她加快脚步上前,俯下身细看几眼,惊讶道:“这是相思树的苗啊,何时种的!” 宫人俯身回:“珍妃有礼,这是那一日您与允王带过来的种子。前日发了芽,已经可以栽种了。” 凌钰惊喜极了,蹲下身抚弄还未成形的小小绿叶。心中盈满了难以言说的喜悦与感动。 宫人笑道:“允王前日亲自种下的,命奴们好生照料,特意给南厢添了许多炭来。” 身形一僵,凌钰怔怔抬头:“允王一直都在照料?” “当然,允王很喜欢这些花草的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 凌钰起身缓步往前。放眼一大片都是嫩绿的芽儿,这勃勃生机令她感动。转身走出南厢,她的思绪有些乱。外面依旧大雪纷飞,她因为一己私利而让梁肇启去冒险,真的有些自私了! 但这并非算是私心,这也对胡国有利不是么。 这样的纠结中,凌钰还得去陪伴梁肆启,她要将他哄得开心了,他才不会去找梁肇启,不会发现梁肇启的私自离开。 晚间入睡,凌钰从枕下摸出一颗红豆,即便没有光望不见它们的样子,她也喜欢这触感。枕畔是梁肆启的呼吸声,凌钰总在他这安稳的呼吸声中睁眼想自己的心事。 第二日,在臣子与凌钰营造的忙碌下,梁肆启没有提起过要见梁肇启。他忙碌完大司马秦祥等候审批的折子后,被凌钰以身体不适请去央华殿,梁肆启是奇怪的人,他的脾气太难揣测,几日前对凌钰发怒,几日后却对凌钰关怀备至。 午膳时分,黎嫔宫中传来消息,黎嫔不慎雪中摔倒,腹痛难忍。凌钰与梁肆启匆忙去探,黎嫔果真摔得不轻,刮伤手腕,索性腹中胎儿无事。梁肆启留下照顾黎嫔,凌钰一人独自返回。 才过去一日而已,她心中因为担忧却觉得时间过得太过漫长!不知如何打发这闲散,凌钰又去了南厢,静坐观望一片花开。她从腰间拿出那颗红豆把玩,一时无趣与院中宫婢说话。 “你们都是允王的人么?” 宫婢温顺一笑,“奴们都是从允王府调过来的。” 他们一举一动极为认真,一颦一笑也皆温顺,到底是那一句话,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仆人。梁肇启外表虽然清傲,内心却是慈悲,而他的宫人与他也相差无几,都有善良的品性。凌钰喜欢这里,偌大的王宫只有这里是真正的一方净地。 “允王待府中侧妻都好么?”凌钰突然也八卦起来。 宫婢也不避讳,眨眼思考了一瞬道:“倒是不错,但允王还无正妻,若有正妻,应该更好。” “允王为何不娶妻呢。” 宫婢摇头:“奴也不知了。” 凌钰觉得自己好笑,竟在无聊时问起这些八卦来。坐得久了,她便起身离开。 外头的雪还是不见停势,小心下了台阶,凌钰走在偌大的旷地上,放眼一片白色,世界纯美得令人惊叹。只是冰天雪地中,只有她孤身一人,到底冷清落寞! 手中的红豆渐渐生温,握得太久,凌钰一直没有放入腰间囊中。 远处宫墙四角都积满厚厚的雪,那扇宫门也紧紧闭着。那是青宣门通往王宫的一扇大门,若诸侯来王宫,那扇大门便会敞开。静静望去一眼,凌钰转身,轻轻叹息。 在她叹息出口的一瞬,耳中剧烈一声“吱呀”响起,啪嗒——檐角的积雪落到地面上了。 空旷之地,回音更烈!凌钰愕然回眸望去,那一挺拔的人影迈步走来,即使脚下有厚厚积雪,他也走得稳妥,凌寒无畏。棱角分明的轮廓硬朗,恍如冬日积雪消退升起的太阳。 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他回来了,陆玦回来了! 错愕立在原地,隔着漫天飘飞的大雪,凌钰不可置信睁大双眼。 ------------ 115 相见陌路 陆玦身后还有同来的梁肇启与几位臣子,青宣门大敞,凌钰并没有看错,那确实是陆玦回来了! 此刻归来,她并不认为是梁肇启去将陆玦救回的。这短短三日时间,梁肇启根本赶不过去,只有一个可能,陆玦成功从秦山脱险归来。但若只是脱险,依照他的性格是不可能带着这样一身光芒往青宣门进,凌钰震惊过后,心中盈满喜悦感动,陆玦能够回来,多半已是剿灭秦山匪寇! 隔着茫茫白雪,她却渐感浑身僵硬,想要退,脚下却似生了根,不听她使唤,也挪不动分毫。陆玦已经快要走近了,每一个脚步都铿锵有力。 他们中间隔着飞雪,她直直望他,而他也静静在看她。周遭的人与景都再入不了眼,她整个视线中只有他。手上的红豆再无力气握住,滚落雪中。 陆玦就停在她身前一尺之距,四目相对,俱是无声。 她可以说什么,她能够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似乎也没有话可对她讲! 白得无暇的雪中映衬出一点鲜红,那夺目的色彩狠狠刺痛陆玦的眼,微微眯起眼眸,他缓缓蹲下身去捡。握入掌心,还有她的余温。 凌钰怔怔看他,迎面吹来的寒风几欲让她眼眶涌泪,缓缓从他身上移开目光,她知,身侧还有梁肇启与臣子在。 “珍妃的东西掉了。”轻轻的几个字从陆玦口中逸出,沉磁凛稳的声线牵动凌钰的心脉。 他朝她伸出手,摊开手心,那颗红豆安静地躺在他掌中。 静静望去,他掌心有一道伤口,并不长的红痕,却足够令凌钰心中揪痛。那是新伤。他疼不疼! 伸出手,她的手指却没有去拿那颗红豆,而是轻轻抚摸那道伤口。她的袖摆宽大而长,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旁人只知她是在取回自己的东西。趁这短暂的瞬间,凌钰去抚那伤口,她凝眸望他,在他深沉的眸中体味到他的思念,但这一份思念转瞬即逝,他已想要抽回手。 凌钰猛然握紧。隔着宽大袖摆,他们的手交缠在一起。他试图抽回,却被她紧紧握住。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大的力气。仿佛是溺水的人在绝望中抓住一根救命缰绳,她死死握住,半分都舍不得松开。 陆玦眉头不着痕迹一皱,终究还是抽出手,他一点一点挪开。面色沉静,“臣下给珍妃见礼,臣下欲去觐见天子,先告辞了。” 感到手中紧握的全部一点一点流失,凌钰怔怔凝眸看他,终究松开。“陆公是得胜归来么?陆公手上受伤了。”不再去看他。她只将目光投向远处。 “臣下无事。”这一句无事,他终究心软,语气变柔。只是说与她听。就像以往他深夜忙碌政务,她半夜醒来后赤脚走到他身侧,带着惺忪睡意喃喃责怪“还不睡”,而他会回她“无事”。只是再有情,也都无用。 梁肇启走上前来。关切道:“珍妃为何站在这里,外面雪大。快先回去吧。” 凌钰点头,“允王无事吧?” 梁肇启朝她安慰摇头,“之后再与你说,我先与陆公去见天子。” 侧身,凌钰替他们让出路来。 陆玦从她身侧擦肩,身影渐行渐远。 他走了,但是,回来就好天才宝宝强悍娘亲全文阅读! 转身往央华殿迈去,凌钰摊开掌心,那颗红豆耀眼得刺目,而她掌心竟斑驳地显出几点红色。凌钰一震,心痛难忍,是陆玦的血,他手心伤口被她方才握得太狠,是她弄破了他的伤口! 陆玦的归来并不让梁肆启意外,同样地,他也没有表现出高兴。只是他是天子,会用冠冕堂皇的话语表扬陆玦,称赞他是无人能敌的英雄。抛开身怀有孕的黎嫔,梁肆启在大殿与陆玦畅饮。 “陆公是如何从秦山脱险的?”举起酒杯,梁肆启随意问。 “秦山雪厚,寇贼会外出觅食,臣下不过守株待兔,布下陷阱。” “那为何会传陆公有难,生死难测?” “天子勿怪,这是卞耶与曲国太过担心臣下安危。藏身雪山之中轻易不可现身出山,不然让敌方扑捉到脚印,势必就打草惊蛇了……” 陆玦的解释没有完,梁肆启已大笑道:“哦,确实如此,只是陆公也亲自上阵,藏身冰雪之山,陆公也吃了不少苦吧。” “为天子做事是臣下的职责。” 梁肆启昂首大笑,浑厚洪亮的笑声回荡在大殿:“陆公是否会怪寡人没有派人去支援,寡人一直都信陆公不是如此无能之辈,信陆公定能凯旋而归。” 陆玦抿唇淡笑,微微颔首,“天子说笑了,天子之举自有天子的道理,况且还派了允王相救,臣下衷心感动。” “哦?阿允……”梁肆启饶有深意地望住一旁站立的梁肇启,浮起一笑,“阿允去得晚,寡人于心有愧呢。”他也是聪明的人,瞬间已懂其中来龙去脉。 梁肇启俯身请罪,“是允去得晚了,任天子如何责罚皆可。” 时至此刻,陆玦已能料到梁肇启相去并非是梁肆启的意思。他道:“允王此去帮助臣下不少,并非有过。” “寡人岂会怪罪了有功之臣,当然都该奖励。”梁肆启一笑,“陆公暂住南厢,寡人再留陆公几日,多作款待。” 陆玦起身道:“天子的好意臣难推却,但臣下已离开卞耶太久,怕耽误国事,也怕于胡不利,臣下欲返卞耶,希望天子恩准。” 梁肆启唇角微扬:“陆公忧心国事,寡人实感欣慰,既然如此,那陆公再在王宫留一日吧。” 陆玦微顿:“这几日飞雪不歇,臣下……” “陆公难道连这点时间都舍不得给寡人?寡人与珍妃再款待陆公一次,陆公这一语倒是让寡人没了好心情。” 直白的话语出口,陆玦道:“天子隆恩,臣下领命。”并不是因为梁肆启不高兴,而是他提及了凌钰。 从乾炎殿出来已是深夜。陆玦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南厢去。一路飞雪疾驰,宫人一直领他走在游廊内,避去外面冷气。宫人道:“天子见陆公手上有伤,命人送来了上好的药。” “替我谢过天子。” 宫人谄媚:“哪里,陆公是天子的得力干将,这是应该的。” 陆玦只作不经意道:“我此次回得匆忙,也来不及给珍妃送上礼物,天子很宠珍妃,此次我应是失礼了吧。” 宫人忙摇头:“也不尽是,天子待珍妃……奇怪得很。时而宠,时而也会责罚。” “责罚?”忍不住提高声调,陆玦心一紧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全文阅读。 “这王宫中哪个女人能得天子长久的宠呢。还不是宠过一时就算了。”宫人不以为然,唇角轻笑,“珍妃此刻虽得宠,却难保以后也能如此。前几日可不是个例子,得罪了天子。被罚跪雪地,若不是允王求情,恐怕早已没了性命吧!” 硬朗的轮廓顷刻覆上寒霜,藏于袖中的拳头收紧,陆玦眸光一沉,淡声问:“果真如此么。天子初次待一个妃子这般声势浩大地隆宠,却也会责罚珍妃?” “自然不会有假!” 宫人又一路与陆玦说起话巴结奉承,陆玦无心再理。等到南厢殿门,他从手上取下那枚扳指丢到宫人手中,“难为你一路带我穿风越雪。” 宫人自然高兴,喜笑着接过,抬头。陆玦已进了殿去。 梁肆启大婚这段日子,陆玦已在南厢住了十日。再次进来并不陌生,甚至他对整个胡王宫都不陌生,对待敌人,他总会摸清楚对方境况。 殿中已有伺候的美妾,才一进殿便俯下身替他换掉沾雪的鞋子,为他宽衣解带,“陆公,热水已备好,奴伺候您沐浴。” 未语,只颔首进了里殿。 美妾有灵巧的一双手,不仅替他按捏得舒适,还能撩起他作为正常男子那身下的烈火。陆玦唇角微微扬起冷笑,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梁肆启眼中,他知道的。在美妾替他擦拭身上水迹的时候,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接下来的事情如梁肆启的预料,没有男人不爱美丽的女人。逢场作戏他已熟练,逆境之下,他深知隐忍。 身下的女人娇声喘息,承受不住他猛烈的冲撞时伸手乱舞。她的手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掌,掌心被冰川划伤,还留着未愈的伤口。刺骨的疼突然让他清醒:一片纯白里,雪花簌簌横在他们中间,她目光里含着从前的情绪,担心、欣喜、悲伤,是爱,她如一个孩子祈求着想要得到自己的玩具一样哀痛看他,紧紧握住他的手。只是他没有能力去回握,因为——他已感到疼了。 感到疼至流血,那么这份爱就不再有意义。此刻,他是这样想。 梁肆启的承诺在第二日兑现,他携凌钰款待陆玦,用尽饕餮珍馐,备了一场盛宴。 席间,这两个男人频频举杯,秦山剿匪是梁肆启对陆玦的考验。他在考验这个男人是否能够从冰天雪地的惊险中得胜归来。不管是什么结果,这足矣表明梁肆启对陆玦的不信任。 心知肚明,却不捅破。 他们大笑举杯,豪爽饮下。梁肆启搂住凌钰在怀,朝陆玦笑道:“寡人的爱妃其实也担心陆公,欲让寡人派兵支援。但妇人之见不可当真,你瞧,寡人就是赌定了陆公可以得胜归来。” 陆玦起身举杯,目光从凌钰身上扫过,“臣谢天子信任,也谢珍妃这份担忧。” 凌钰只想从梁肆启怀中抽离,面对陆玦,她万般不想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身前。但梁肆启的力气太大,她也不可硬来,面对陆玦这一举杯,她唯有以僵硬的笑容相对。 梁肆启笑有深意,“陆公昨夜睡得可好,那美姬可还侍奉得舒适?” “臣下一切都好。” “那寡人将那名美姬赏给陆公好了。” 起身,陆玦行去礼:“臣再谢天子。” 美姬,赏赐,梁肆启的赏赐?凌钰心中疼痛一闪,却渐渐泛出冷笑,“陆公是否又要将她封为侧妻?”这一出口,陆玦转眸朝她凝来,梁肆启也颇有探究地望她。 ------------ 116 欲窥之秘 凌钰深知自己情绪波动,说漏了嘴。但她心中却因方才那句话而泛起情绪,从前她以真心的爱都只换来陆玦许诺的侧妻之位,而且还是从妾做起。而此刻因为是梁肆启的赏赐,陆玦轻易就能答应将那女子立为侧妻。 面对梁肆启深意的目光,凌钰转瞬变得不动声色,“陆公对天子忠心耿耿,我听闻天子赏赐给陆公的女子陆公都疼若侧妻。” 梁肆启眸光中的深意与探究终于渐渐淡却,他笑:“陆公既然喜欢,那今后寡人就多赏赐陆公几个美姬好了。” 陆玦起身回礼,抬眸时,与凌钰的目光对上。这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在凌钰眼中读到了恨意。 凌钰是恨的, 但怒大过了恨。面对陆玦,她已做好了今后相逢陌路的准备。因为他们本来就只能有这样一个结局了,不是么。 翌日,梁肆启亲自送陆玦离开,早晨起床时,凌钰坐在菱花镜前描妆,她道:“妾也无趣,索性跟天子同去吧。” 梁肆启并未说什么,只静坐等她同去。 外头雪似乎比往日都大,几欲有留人的势头。梁肆启随意说着挽留的话语,陆玦婉拒:“等天子诞下子嗣,臣下再会来的,雪大,天子切勿伤身,相送到这里就可。” 梁肆启道:“那让允王去送你,寡人就不再送了。” 陆玦俯身参拜。 他正要转身,凌钰终于忍不住开口:“陆公请留步。”从开始到此刻,他都没有仔细地看过她一眼啊! 陆玦回身来,俯首道:“珍妃有事么。” 望着这俯首在她身前的挺拔身影,凌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似乎在尝过世态百味后,心便会渐渐变得麻木。“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烦陆公。” “珍妃请讲。” “我自曲国来。喜爱家乡的相思树,听闻卞耶同样有此般优良的种子,若真有比这更好的种子,陆公可否为我寻些过来。”她将手中一颗红豆摊开,递到陆玦身前。 他终于肯抬眸看她了,却只淡淡扫过一眼,行了臣子应行的礼数,“臣下之幸,若有比这更好的种子,臣下会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他伸手接过。再次行了大礼。 转身,他的马车上坐着梁肆启赏赐的那个美姬,她探出头来。也行着礼,等待陆玦上车。殷殷期盼的眼神如沉溺爱中等待夫归的少妇。凌钰双眸微眯,隔着纷纷落下的雪花,在陆玦上车的前一瞬,她转过身往前。“好冷呢,天子,可否先回了。” 梁肆启来握她的手,“自己要来,还说冷。” 他们携手同回,不知背影是否落入陆玦眼中。或许他也如她一样,不喜欢送别,不喜欢看心爱人的背影。 心中的忧心牵挂终于告一段落。重回之前的日子,除了对梁肆启更渐熟悉之外,这日子并无什么风浪。那日梁肇启送回陆玦,只被梁肆启小小的责罚了两句,梁肆启到底是舍不得怪这个弟弟七皇“弟”,乖乖上榻全文阅读。 闲暇之时。好在这王宫还有南厢一处净土,凌钰每日都去南厢小坐片刻。与宫人一起照料那一片相思树。她发现树苗每一天都有生长,都比前一日高了许多。脸上一直都挂着笑,凌钰与宫婢香缘道:“把花洒灌满水拿来一下。” 接过香缘递来的花洒,凌钰小心地将每一株幼苗浇上水。 “你每日都来浇灌,小心它们被淹没了!” 清朗的一道声音响起,凌钰并未回身,只笑道:“阿允,你今日无事做么,天子没有再叫你去管王城军务?” 她已对梁肇启的声音与脚步熟悉,相处日久,也渐渐听从梁肆启的嘱咐,唤他阿允。在凌钰笑着点头说“你也唤我阿钰”时,他却摇头,他一直叫她“珍妃”,凌钰不懂这是为什么。 “有忙不完的政务,但是人生却只此一次,况且暖阳升起,积雪融化,我也想偷个懒啊。” 凌钰笑出声,将花洒递给梁肇启,“那边太远,你正好帮我去浇那边。” 接过凌钰递来的花洒,梁肇启却将它递给了宫婢香缘,“不可,再浇它们真的没有了。” 凌钰细想了会儿,也点点头,她确实有些浇得勤了。 “你好像也渐渐喜欢上这里的花了,每一日都喜欢过来,哥哥都说我不该种在王宫,预备让我将南厢搬去王府。” 凌钰讶然,“怎么可能。” 见梁肇启嘴角浮起浅笑,她便知他是在笑她。凌钰也笑:“天子之言是好,我也觉得可行。” “我院中的红梅已开得盛,等过几日再下雪,我请哥哥带你去看。” “过几日还会下雪么,眼下太阳都这般暖了。”凌钰走出绿藤缠绕的大门,“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梁肇启跟在她身后与她前行。“正值寒冬时节,肯定还会下雪,我是以为踏雪寻梅更有意境,若你怕冷……” 凌钰忙道:“当然不怕冷,我只担心没有雪了,我也喜欢雪中赏梅的心境。” 走出南厢,外面阳光很暖,梁肇启陪她漫步宫廷,“若你还觉得相思树载得不够,我也可派人去曲国与卞耶找这种子。” 凌钰微愣,他是以为自己那一日送别陆玦时真的想要再找些种子么。忙摇头,凌钰道:“已经够了,不用的,南厢还有那么多的花,足够了。” “那些花也难解你的思乡之情,你那一日央陆公去寻……” “过去这么多时日了,等陆公回我消息我们再议吧。”她并非是要陆玦再送相思子,而是,而是她最后赠给了他情意! “也是,等……”梁肇启的话未说完,前处已有侍从疾奔过来,遥遥喊道:“允王,允王你在这里……” “何事,哥哥找我么?”那是梁肆启身边的侍从。 跑到他们身前。侍从喘着气道:“是呢,天子与曾卫将军在议军务,让奴来请允王也去。” 梁肇启转眸对凌钰道:“我先送你回宫。” “不用,你先与他去吧。” 沉吟片刻,梁肇启有些愧色,“那你小心。” 凌钰不禁一笑,“宫墙之内,我岂能出什么事情不成,你去吧青帝最新章节。” 目送梁肇启离开,凌钰往前迈出脚步时却有些怔住。前处左右两条长巷,她本该走左边的,目光却牢牢被右边的长巷吸引住——那是梁肆启醉酒后去的长巷。也是梁肆启在那一次暴怒后去往的地方。她曾在皑皑白雪中跟踪圆肚,撞见梁肆启出来以致未遂。所有的目光都被这条长巷吸引住了,凌钰似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光牵引着往前。 宫巷深而长,笔直也隐隐透出阴寒。即便头顶有太阳,凌钰也觉身体阵阵冰冷。一步一步。终于走到那一扇宫门前,门上的字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难以辨清原貌。凌钰探头往前,隐约觉这扇大门中有着惊天的秘密。梁肆启来过这里,多次来过,圆肚不让她进去。证明这里有她不能知道的秘密。真的要进去么?抬起的脚步却有些踟蹰了。 下定决心往前,凌钰狠下心走进去。 映入眼中的高殿依旧透出威仪与华美,尽管宫墙上都长了枯草。也依旧能感知得出之前的那份繁华。再往前,这殿中竟然还有大门,凌钰跨进去,抬眸远望,愕然怔住。 ——欢宜宫。 多么熟悉。是谁与她说过?哦,想起来了。梁肆启醉酒后拉她往这条长巷走,他说要她陪他去一个地方,去欢宜宫!是的,就是欢宜宫,就是这里! 只是后来被梁肇启拦回了,梁肇启也不让她来这里! 一颗心扑通直跳,眼前就有一个秘密等着她去揭开,但凌钰脚下像生了根,难以跨出。 “啊!”殿中竟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惊呼。 凌钰猛然后退,似觉这里住着女鬼! 那惊呼越来越重,渐渐传得近了,瞬间,凌钰眼前多出三个女子的身影,她们身穿宫婢的服饰,是这里的奴仆。三个宫婢跌跌撞撞跑来,没有瞧见凌钰,已是惊慌失措,“怎么办,怎么办,她会不会死了……” 凌钰抬眸去望那座宫殿,四角冒出青烟,窗纸渐渐变色,竟被窜起的火苗吞噬。这里起火了,欢宜宫起火了! 三个宫人跌跌撞撞挤出门,这时才见凌钰,三双大眼瞪如杏圆,一瞬间的滞神,她们爆出更惊恐的尖叫。 这一声尖叫将凌钰吓住,她多想说她不是恶人,三个宫婢却已抱头乱窜,避她如恶魔。 眼前的火势越来越大,而宫婢们早已不知去向,她们方才说的什么,说“她会不会死了”,那么这里还有人住!凌钰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外跑。 长巷没有那三个宫婢们的身影,也见不到宫人的身影,她冲去好远才见宫人与侍从,“走水了,走水了,快去救人!” 侍从急声问她:“哪里,哪里走水?” “欢宜宫——” 话落,身旁似有不对,凌钰抬头,恰见梁肆启震惊的身影。她颤声道:“天子……” 他的面色惨白,双目已经没有一丝神采,片刻,他如一头发狂的猛兽横冲直撞。他撞倒了她,重重将她撞倒在地。 “走水,怎么会走水,快去救人,快去——”发颤的声音带着滔天震怒,侍从与宫人面色惨白,诺诺跑开。 梁肇启是与梁肆启一道过来的,他快步过来将凌钰扶起,“可有伤到?” 摇头,凌钰沉浸在梁肆启方才的震怒里。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的样子,是震怒,是悲伤,好像想要落泪。他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君王,怎么能够这个样子…… ------------ 117 莫名之护 面对失了神的凌钰,梁肇启急声唤她:“珍妃,你有没有事?” 还是摇头,凌钰说不出话来。宫人都在忙碌,蜂泳般往长巷挤去。好久,凌钰直直望着欢宜宫的方向问:“那里住着人对不对,住着天子心仪的女子。” 搀扶着她手臂的那双手一紧,“只是前朝一个旧人。” 前朝一个旧人,胡姬?哦不,茜兰说过胡姬已经亡故,“那是谁?” 梁肇启不再回她,只将她从地上扶起,“先起来吧,我只不在半个时辰,你为何会走到欢宜宫去?” “……听闻那边有响动,我去看了一眼。”她自然不能让梁肇启知道她的想法。 梁肇启沉眸望着远处,一时无话。 凌钰道:“你为什么不去救火?” “少我一人何妨。”沉吟片刻,梁肇启道,“你先回宫吧,别再出来。”他说完沉声喝来一个宫人,“将珍妃送回央华殿去,好生护送。” 凌钰张唇欲言,梁肇启已往欢宜宫的方向奔去。他是有意不让她再参与此事,回到央华殿,凌钰依旧还有些失神。茜兰已多少听到消息,急声问凌钰:“珍妃没有伤到吧?” 凌钰摇头。 “那珍妃是被吓到了?” 摇头,又点头,凌钰抬眸望住茜兰,“你知道欢宜宫吗?” “走水的地方,奴知道冰火破坏神。” “不是这个意思,我问你从前知道吗?” 茜兰答道:“那是天子儿时住过的宫殿呀。” “天子幼时的经历你可曾知道?” 茜兰不过十五岁不到,面对这个问题思考好久,最后道:“奴也只是听前辈说起,天子幼时孤僻,虽是王后所出,却也不受宠爱。王将天子安顿在欢宜宫。不闻不问,是胡姬一直对天子尽心照料。” 凌钰脑中霍然一震:“那么说来,胡姬也在欢宜宫住过?” 茜兰点头:“不过胡姬早在天子及冠之时亡故。” “天子今年多少岁了?”可笑,凌钰竟一直都没有问过梁肆启的年岁。 “二十有七。” 七年,胡姬亡故七年,那么欢宜宫中住的人不可能是胡姬。 “珍妃,您问这些做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对天子的关心不够。”安静了好久,凌钰忽然想起一个疑问,“茜兰,你知道遥苏么?” 茜兰一愣:“遥苏是谁?” 凌钰道:“你下去打探欢宜宫的火势。看看天子在做什么。”茜兰不知道遥苏,那么遥苏到底是谁? 欢宜宫里的人一定是个女子,那三个宫婢看见凌钰的瞬间竟如见了鬼魅一般惊恐。凌钰脑中灵光一闪。霍然从椅上立起,三个宫婢惊恐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与胡姬长相相似! 宫婢样貌都已年到中年,又在欢宜宫任职,肯定是见过胡姬的!而因她与胡姬太过相似。所以她们才会有那样惊恐的表情! 尽管不知胡姬长什么样子,凌钰却渐渐觉得胡姬会是梁肆启心中重要的人。每次醉酒或失意,他都会想往欢宜宫去。那里好像有一个秘密,凌钰越不能进去,便越想知道。而那三个宫婢会是解开她迷惑的唯一途径! 茜兰突然折回身来,凌钰诧异:“不是叫你去打听情况么?” “外面有侍卫阻拦。奴出不去。” 凌钰诧异极了,急忙出殿。走出庭院,大门确实有侍卫守在门外。见凌钰走近,忙鞠躬俯首,“珍妃请不要外出,欢宜宫火势渐大,珍妃安心在殿中避避吧。” 凌钰横眸:“我要出去看看天子。” “天子此刻在忙碌。珍妃不要为难奴,奴是为了珍妃好。”侍卫依旧执着不肯让路。 “是天子派你们过来的吗。” “不是。是允王,珍妃先回殿去吧,等火灭了您再出去。” 凌钰微怔,梁肇启?他怎么会派人阻拦她?“我要见允王,你派人去请。” “允王与天子在一起,恐怕此刻抽不开身。”侍卫俯首答道。 “天子此刻如何了?” “奴也不知道。” 他们根本不会回答她这些的,凌钰放弃挣扎返回,梁肇启不让她出去自有他的道理,但他越是阻拦,她就越想知道洪荒之天人全文阅读。 直到深夜,凌钰才等来梁肇启的身影。他才一进殿,凌钰已扑上前握住他的手臂,“火灭了么,没有人伤到吧?” 梁肇启安慰她:“没有事,已经没有事了。” “天子呢?” “哥哥很累,已在休息了。”轻轻将凌钰的手挪开,梁肇启道,“不用紧张哥哥,你先睡吧。”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凌钰紧紧望住梁肇启。 “火势太大,外面也乱,你去了反倒帮不上忙。” 凌钰依旧牢牢望他,“真的是这样吗,阿允,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呢。” 梁肇启一笑,面容依旧华贵俊美,“我为何会瞒着你,我有什么可瞒你呢。” 凌钰不信,“那好,我也觉得你不会瞒着我的。那我问问你,欢宜宫住的人是不是天子在乎的人?” 他的笑微僵,却在不动声色间摇头,无奈一笑,“哥哥宠爱的人是你。” 凌钰怎么不知这是假话,“阿允,旁人都说天子宠爱过很多女子,宠时非常地好,不宠了就会将其丢弃甚至杀掉。如果今后我也是这个结局,你会救我吗?” 梁肇启面色沉重,眸光中沉怒一闪,他肯定道:“哥哥不会这样待你。” 凌钰冷笑置之:“你又不是你的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哥哥绝对不会这样待你。”他依旧万分肯定地道。 凌钰摇头:“此刻我只是问你,我只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既然愿意让我唤你‘阿允’,既然愿意将你心爱的南厢之门为我敞开,愿意帮我种相思子,为什么又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呢。” 梁肇启静静望她。凤目缓缓融进一抹柔色,“会,我会救你。” 尽管知道答案,凌钰却不知道他为何愿意救她。她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连回答我一个问题都不可以。” 梁肇启淡淡一笑,“你还是想知道。” “我只问你,遥苏是谁?” 斜长入鬓的凤目微眯,他清傲的面庞更显冰冷,只是一瞬,他唇角上扬。问她:“你怎么知道遥苏?” “天子醉酒后无意喊出。” 梁肇启状若无事地一笑:“那是哥哥曾经宠爱的一名女子,最后因病亡故。” 真的是这样吗?凌钰半信半疑,此刻找不出确切的答案。她自然不能信他。 “那让我去看看天子吧。”凌钰转身往殿门走去。 梁肇启横上身来,将她的去路挡住,“哥哥已经休息了,你也先休息吧。” 抬眸,凌钰直直望住他。“为什么要拦着我。” 梁肇启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直直与凌钰对视。他的隐瞒她知晓,她的心思他也知晓。她在宫中没有势力,不可能坏得了事情,但因为关系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不愿她涉险。 只是他没有说。她怎么会懂。 甚至对于他的这些关心,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莫名其妙和嫂子同居的日子。 “如果你信我。那就不要出去。”他只是这样对她说。 凌钰问:“你这是对我好么?” 梁肇启滞了神,朝她一个点头。 凌钰一直扑捉着他的神色,他眸中有担忧,不似假。第一次遇见他时是在胡王城的街道,他坐在马车中。无意间的一瞥,她已失色。惊叹于他俊美无俦的面貌与气质。再一次见时,她差点被他的马车撞到,那时她能够望见他的眼神了,美丽的凤目,比女子的明眸都动人。直觉里的这个男人很孤傲,或许有自己的一番热血,却因现世种种而难实现。相处日久,他在她心中是一个正直而懂事理的男子,他知晓时局,审视夺度,比他的哥哥处事稳重。 只是他为什么会对她好,这却是她怎样都猜不懂的地方。 “我与胡姬真的长得很像?”凌钰突然这样问道。 梁肇启沉默了一瞬,“很像,却比她多了一份坚韧,你有你的性格。” 凌钰有些失笑,“你回吧,我不去打扰天子。” 或许欢宜宫中的秘密已经过去了,她知不知晓都不重要吧。 一连几日,凌钰都没有再见过梁肆启,他很忙,她每次去见都会有宫人以各种理由将她劝回。从前的梁肆启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全完不会对她避之不见。而凌钰去打听欢宜宫的消息也一无所获,没有宫人愿意告诉她,可能也没有多少宫人知晓此事。 梁肇启会来看她,却不会提及欢宜宫的事情。 凌钰打算去找那三个宫婢,她行走在长巷中,远远望去,欢宜宫确实被烧得不成样子。幸好这里住的人没有伤到,不知那人又搬去了哪里。 踏进了庭院,旧迹残垣满地狼藉,这里竟没有宫人收拾,多半是梁肆启命人先不动这里。凌钰往前走,心中也渐渐发慌。大门突然走出一个年轻宫婢,她瞧见凌钰吓得惊呼,凌钰虽也被惊吓住,却是先镇定下来。 “乱呼乱叫什么,我是珍妃!” “珍妃有礼,奴失礼了。”宫婢连忙行礼。 凌钰望里张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还有人吗?” “是姑姑要奴到这里寻一样东西。” “寻什么?” 宫婢诺诺道:“寻慧碧姑姑的遗物。” 凌钰微惊,追问:“慧碧是谁?” “这里原先看守庭院的宫女呀,姑姑也没有告诉奴什么,只叫奴过来寻找,姑姑与慧碧姑姑情若姐妹……” 凌钰急忙打断:“你是说这里原先的那三个宫婢中的一个?” “是。” “她死了?”尽管不知道三人中谁是慧碧,凌钰心中却一紧,后背渐渐发寒。 “因看管不周,被天子赐死了。” “那与慧碧共同任职的两名宫女呢?”凌钰几乎能猜测到心中那份疑惑。 “也一同被天子赐死。” 果真!梁肆启这是灭口还是震怒! ------------ 118 卞耶来信 凌钰追问:“那你姑姑又是何人?” 宫婢回道:“姑姑在司药房当差老婆,偷你上瘾全文阅读。” “你带我去。” 宫婢愕然看她。 这是唯一能够抓住的线索,凌钰怎么肯放过。宫婢在她的命令下带她往司药房走,只是她们才过长巷,拐角之处已站着一个凌钰此刻最不想见的身影。 “爱妃在做什么。” 高大威仪的身影挡住凌钰的视线,脚步僵硬停下,凌钰俯身参拜:“天子,妾去看了那日走水的地方。” “爱妃为什么想要去看。”梁肆启缓步走上前来,扫过宫婢一眼,宫婢已被这冰寒的目光摄住,浑身发颤。 凌钰回道:“妾在宫中无事,逛到了这里。况且天子近日都忙于政事而不能见妾,妾整日更索然无趣了。” 梁肆启唇角一直挂着一抹笑意,“是么,今夜寡人陪爱妃好了。”他已走上前搂住凌钰。 凌钰倚靠在他怀中,对那宫婢吩咐道:“你下去吧。”她暗暗打量梁肆启,他一直含笑,没有再看这个宫婢。希望他是真的不在意才好! 梁肆启丝毫没有再提及欢宜宫的任何事情,没有询问凌钰那日为何会出现在欢宜宫,也没有再问及今日的事。他搂过她往央华殿走,路中,寒风越吹越烈,风往脸上刮,有些疼。 凌钰装作不经意地问:“天子,妾听闻那座殿是天子幼时住的地方,是否天子心中遗憾可惜?” 梁肆启不以为意:“天下有一半都是寡人的,寡人怎么会因为小小一座宫殿而觉可惜。” 是么,那一日他的样子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与心痛,她深深记着的! 梁肆启接下来的话却更让凌钰惊讶,“等来年。或许这天下都将是寡人的了。” 凌钰惊住:“天子要向魏国宣战?” “天下割据太久,是时候该结束这纷争了。” 怔怔呆滞好久,凌钰问:“若到那一日,天子预备派谁去征战?” 梁肆启笑道:“来年的事,来年再说。”但在他的笑里,凌钰却觉这会是一个阴谋的开始。他总将所有心事付诸在笑里,得意,暴怒,心计,他的笑包含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风越来越大。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来,虽然只是零星的几点,凌钰却怔怔停下脚步。“又下雪了。” 梁肆启道:“正好,阿允府中红梅开得正盛,在寡人耳边提过几次了,寡人过几日带你去。” 红梅开了,那红豆呢。过去这么久。陆玦替她寻的红豆呢。 这雪渐渐下得厉害,比冬日第一场雪都落得大,已经快要到春节,宫中开始筹备着操办。凌钰与梁肆启同去梁肇启的府邸,只才到府门外,已能闻见风雪中飘来的馥郁梅香。 府邸中游廊环绕。玉阶铺满的白雪上有落梅点缀,空中红梅飘飞,宛若置身花海。款步行来的女仆面带暖笑。俯身参礼,将他们引入深庭,“天子,珍妃,允王正在亭中煮茶。” 凌钰环视四处。白玉石阶,穿花游廊。还有数不清的红梅都组合成一幅美妙的画卷。整座王府的布局在清净中透出高雅,连来往的仆人都面色温和,无一不透出主人的高贵气质与温润品性。 跟随女仆到了亭中,梁肇启放下手中茶具起身,“哥哥,一路还好?” “大胆阿允,你竟不亲自相迎异界屠神雇佣兵。”梁肆启虽说着冷淡的话,一双眸中却没有责怪。 梁肇启一笑,再转头对凌钰道:“珍妃一路还好?” 凌钰轻笑:“我与天子都好,阿允,为何你如谪仙一样。” 梁肇启微愣,笑容渐渐收起,“珍妃说笑了。”他已转头与梁肆启交谈。 凌钰愣神一瞬,才知自己是说错了话。世人心目中的梁肆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她竟在梁肆启身前说他的弟弟是如谪仙一样的人。这是夸赞么,不,不是的,这更像讽刺。 但是她确实是真心啊! 他们兄弟二人聊起了儿时趣事,梁肆启每每说到幼时眸光中都少了那份冷漠,多了一抹暖色。凌钰想,爱怀念过去的人往往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是否梁肆启其实心态就如一个孩子,还在做着儿时的美梦。 梁肇启煮的茶甘冽清甜,他亲自给她与梁肆启斟茶,一举一动尽是风雅,凌钰竟瞧得痴了。 又去梅苑踏雪赏梅,一片白色的世界里,这红色全全能够吸引住人的眼球。 吃过晚膳,从允王府出来已至酉时,因是冬日,夜幕早已降临。这一日凌钰心情轻快,因为她喜欢这种雪中寻梅的意境,能在这陌生的国度感受到,自然很觉快乐。马车停在王宫时,梁肆启牵她的手下车。 “去寡人殿中吧。” 凌钰沉默着默许。 正到苑中,前处传来痛苦的哀嚎声。凌钰惊讶:“是什么声音?”她疑惑望向梁肆启。 梁肆启神色淡然:“犯了错的宫人在受惩罚而已。” 再上一层台阶,眼前豁然开朗,凌钰清楚地望见圆肚正在指挥侍从责罚宫人,白雪被宫人流出的血染红,是触目惊心的场景。凌钰生生止住脚步。 圆肚随意一个手势之下,便有宫人在侍从的长枪与皮鞭里丧命。远处白雪都被染成红色,一直蜿蜒,蜿蜒,快要浸染到他们脚下来。 凌钰震惊,“天子,他们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的惩罚!” “这算什么惩罚,这是太轻的责处而已。”梁肆启嗤笑出声。 这还不算惩罚吗,在他眼中,什么样才算惩罚! 凌钰直直望住梁肆启:“天子,他们犯了什么错?” “寡人怎么会管这些奴才,圆肚去管教就好了。”并不理会凌钰的问话,梁肆启拉住她的手,“走吧。太冷了,寡人想安寝了。” 圆肚这般狠心么!凌钰望去,因隔着距离她并不能听清圆肚的声音,她只见他对侍从吩咐着话,然后转过身,他望着远处夜空,似乎在叹息。尽管望不见他的目光,凌钰却能感知他周身透出的落寞。圆肚大腹便便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摇曳的宫灯下,他并不狠心,或许只是因为梁肆启是这半个天下的主人。所以他也是没有自由的人,不能有自己的意识,只能听从梁肆启的安排。 被梁肆启牵住手。凌钰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走了许久,见她一直没有说话,梁肆启挑眉问道:“被吓住了?” 凌钰没有回答。 “阿钰呵,你放心,寡人永远不会这样对你。”他轻轻笑着至尊神位全文阅读。也似长长地叹息。这叹息从心底深处传来,带着宿命一般的不得已与无可奈何。 凌钰终于开口:“为什么,因为天子真的喜欢阿钰吗。” 梁肆启没有答她这一句话,只笑:“寡人不该带你走这一段路的,瞧,你已魂飞魄散了。” 就这样沉默了一路。回到乾炎殿中时,圆肚竟比他们先到。他已换下一身沾血的衣袍,对梁肆启与凌钰点头哈腰。“天子,珍妃,奴已备了热水,奴给天子与珍妃泡泡脚?” 梁肆启从喉间淡淡“唔”了一声。 圆肚折回身去唤宫婢,忽然又转头来道:“奴倒忘了。天子,有从卞耶来的折子。奴放在您案上了。” 卞耶! 凌钰的心一颤,猛烈跳着起来! 梁肆启坐下后,已有宫婢替他揉脚,他道:“拿过来。” 圆肚正让人给凌钰准备梳洗,一时微有忙乱。凌钰忙快步走去案旁拿过最上面的折子——天子亲启,是陆玦的字迹,她一直都认得。 梁肆启道:“你打开。” 他竟不避讳她么?凌钰打开折子,尽管想看,却还是不便将目光落在上面,她扭头,将折子挪到梁肆启眼前。 “你不识字?”梁肆启这样问她。 凌钰微愣:“识字啊。” “念。” 更是愣住!凌钰目光挪去,一字一字读完,面对这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满心眷恋! “吾君天子万安,臣下有扰,此亦不作政迹,作信即可。离胡之日受珍妃所托,臣下寻遍全国,未果,无与珍妃所持红豆相似之种。臣下已竭力,不周之处请天子谅。” 读完,这是凌钰心中已预料到的结果。 梁肆启淡声一笑:“果真该让你读,竟能让一个小王因为你而亲自送信到寡人这里。” 凌钰努力让自己绽出笑,“是妾任性了,怪天子不给妾找相思树种。” “你要什么寡人都可以给你,那豆子算得了什么呢。”梁肆启起身,宫婢忙去替他宽衣,“快洗漱安睡吧。” 坐到菱花镜前,凌钰静静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有多久没有瞧过自己的样子了,越来越成熟的样子,退却年少的青涩单纯,心中埋藏的心事多,所以一双眼眸已不再清澈纯粹。她从开始就知道陆玦回复的答案,因为她在送给他的那颗红豆上刻了一个交叉的十字。旁人不会看懂,陆玦却能懂。 那是夜空闪耀的星辰,是宸星,是她一直都喜欢的那颗宸星。 他懂的,陆玦能懂的。只是她自己都不知晓为什么要再送给他那颗红豆! “阿钰——”寂静中传来一声呼喊。 “哎!”凌钰急忙回头,蓦然回首,却是梁肆启皱眉的样子,“还坐着做什么。” 原来是他,她以为是陆玦呵! 他起身将她横抱着走去床榻,欺身将她压住,轻车熟路去解她腰间束带。 回不去的已经回不去了,她爱的人是一个可以为江山放弃情爱的男人,他不在意她了。 ------------ 119 叔嫂之嫌 转眼已到春节,王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常。这是凌钰来到胡王宫的第一个春节,作为王宫中地位最高的女子,百官与女眷都给她送来数不清的礼物。梁肆启在宫中布置了宴会,晚宴上,黎嫔挺着大肚坐在梁肆启身旁,对迟来的凌钰巧笑嫣然。 “妾身怀有孕,以为自己行动慢会是最后到的,不想姐姐还比妾晚到。” 凌钰淡笑置之,朝梁肆启行了礼,坐到他另一侧。嘲笑她没有怀孕?她可不愿意替不爱的人生孩子! 梁肆启沉溺于歌舞之中,一直都是开心的样子。等最后华灯将尽,百官已有倦色,但他一脸高兴,谁都不敢败他的兴。凌钰也坐得浑身发冷,她望了一眼梁肆启,发觉他笑容有异。斜勾起唇角,手指在扶手上轻巧敲击。 ――他是有意的,故意在这举国同庆之日折磨别人。他竟会有如此低的恶趣味。 凌钰禁不住也抿起了唇角,不赞成,却忍不住想笑。 歌舞又起,梁肆启仍旧看得津津有味,沉溺在台上这些女子一举一动的娇媚里。黎嫔身怀有孕,再坐不住,俯首低低道:“天子,妾……” “爱妃也喜欢这首曲子吗?”梁肆启含笑,放柔了声音道。 黎嫔哑然,只得点头,她自然是不敢搏了他的兴致,“额……妾也喜欢。” 底下一个臣子终于坐不住,歪头渐渐入睡,竟响起鼾声来。 梁肆启浑厚的声音沉沉响起:“伯卿太府为何酣睡,可是这舞台上的歌舞入不了你的眼?” 酣睡的伯卿少府仍不知情,还未转醒。身旁另一官员忙将他摇醒,他浑浑噩噩之下才懂自己惹怒了梁肆启,“噗通”一声下了跪:“臣下并非有意。臣下罪该万死,臣下……” “既然知道自己该死,那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梁肆启面无表情冷声出口。 伯卿少府愕然抬眸,惊恐道:“天子,臣下并不是有意,臣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圆肚已命了人将他拖走。殿外爆出一声惨烈的惊叫,黎嫔坐在一旁脸色煞白,只颤抖着手护住自己的小腹,生怕自己也遭了秧。 梁肆启唇角的笑意更甚。舞台上,那名舞姬也停下了动作,面色惨白呆立原地。 梁肆启缓缓走去舞台。那舞姬神色更显僵硬,想要后退却是不敢。 美人已经花容失色,梁肆启高大的身躯立在她身前,俯身问:“你怕寡人?” 哪有君王喜欢听这个“怕”字,舞姬摇头。双唇颤抖:“奴,奴没有怕。” “天姿国色,怎沦为奴了?”梁肆启一把将舞姬揽入怀中,大笑而去。 新的一年来临,这个暴君只杀了一个人,是否还算得上好的结果?凌钰浑身发凉。尽管知道梁肆启的性格,却依旧会觉得恐惧。 梁肆启走后,这宴会自然应该结束。圆肚扬声唱喝:“众位散吧。天也凉了,回府好生安睡吧。” 臣子面上如释重负,争先散去。偌大的殿堂中还剩下凌钰与梁肇启,她转眸静静望他,开口:“天子一直都是这样吗?” 梁肇启不置可否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我送你。” 与他并肩而出,外面夜风冰寒。凌钰不由拢紧了袖摆。一路走去,梁肇启道:“你别介意哥哥宠幸他人。” 凌钰好笑:“我怎么会介意,天子是君王,自当有佳丽无数。”其实真正不介意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不爱。 凌钰问道:“已是新的一年了,天子当真会向魏国宣战?” 这是政务,梁肇启本不愿说起,但见凌钰一直安静等他回复,他竟有些不忍去忽视她眸中的等待。“会宣战,等哥哥的安排吧。” 凌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是魏国人,不忍国土受到侵略,“若真起战事,天子会派谁去呢,会否你也要去?” “不明。”梁肇启望住凌钰,“珍妃想我去么?” 凌钰微愣,“你是天子的弟弟,天子是否忍心派你去战场我也不知。” 梁肇启一笑,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这边。”他带的路总是最宁静,最平坦的,一路难得遇见宫人打搅,不用去管宫中礼节约束。 寒风呼啸刮来,凌钰紧紧环住自己的手臂,“我倒忘了你还有一件大衣在我殿中,一会儿你去我殿中等我,我给你取来。”已是很久之前他给她的,她竟一直忘记归还。 “不必了。”他摇头。 “这么冷,你还得回王府吧。” “一趟马车的事,不必去取了。” 凌钰轻笑:“你真是倔强的人,能帮我种相思树,能将我送回,却不要我还你一件外袍,不让我也赠你一份温暖。若真的不要了,那就不要送我了。” 脚步缓缓慢下,梁肇启最后无奈一笑,“你竟会威胁人。” “并不算威胁,这只是对你的担忧啊。” 他的脚步停下,宫灯昏黄的灯光下,他静静看她,“阿钰,你还有姐妹吗?” 凌钰此刻错愕,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梁肇启唤她的名字,摇头,她奇怪地问:“我并没有姐妹,怎么了?” “随意之言。”梁肇启已跨步往前。 凌钰忙又跟上,“从小与我生活的只有我的娘亲,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远走他乡了……”话音戛然而止,前处石拱门口突然现出一个黑影,凌钰惊得喊不出声来,瞪大眼睛望着。 “允王,珍妃。”那黑色的身影走出拱门,朝他们行来礼。 凌钰这才瞧清是圆肚,受惊的一颗心才渐渐平息。 圆肚身后还有宫人,他回身挥着手,“快些。” 凌钰正要询问时,毫无防备被梁肇启拉入怀中,他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托住她的后脑。 “阿允?”凌钰惊讶。 “闭上眼睛。”清润的声音响在夜色中。 凌钰不明所以,更加睁大眼探出脑袋:圆肚招呼身后的宫人匆忙往他们身侧走。几个宫人抬着大桶,那桶正滴着红色的液体,他们路过她身旁,凌钰终于望得清楚,尸体,紫色的裙摆,是个女子! 她错愕地还想往外探出头,梁肇启已扳回她的脑袋,“不要看道祖。” 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将她揽入怀中了,浑身都发着冷。凌钰失了神,“那是方才与天子一起离开的舞姬,我看见她的裙摆了。为什么她会死……” “或许是犯了错,我送你回去就好了。”梁肇启的安慰从胸膛传来,凌钰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膛有力的跳动。 回到央华殿,梁肇启对她道:“别多想其他,好生睡吧。”他转身已经走出庭院。凌钰才从后怕中回过神,忙喊住他,“等一等,我说了要把大衣给你。” 她急忙转过身,又掉转头来,“外面冷。你先进来。” 进了殿中找出那件大衣,她一直都将它忘了,费了时间才从柜中最里边取出。转身出殿。凌钰递到梁肇启身前,笑道:“回去还有一段路,方才要谢谢你,快披上吧。” “说了不用的。”拗不过她,梁肇启伸手去接。 凌钰还是走了神。“那名舞姬犯了什么错,天子为何此般……”“心狠”两个字还来不及出口。凌钰错愕望着门口出现的人,“天子……” 梁肆启来了。 突然的出现,没有人通传,且连脚步声都没有。 梁肇启回身去望,梁肆启的面目难辨喜怒,他静立门外,目光沉静地望着他们。 俯身参礼,梁肇启的动作与神色一如从前,“哥哥还没有安寝?” “寡人听闻珍妃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故来看看。”他的声音沉得不能再沉,明明声线浑厚,此刻像是压低了情绪,更让人听来心颤。 无形之中,隐约之间,他们兄弟二人中间似乎流动着与从前不一样的气息,凌钰往前走去梁肆启身前,昂首微笑,“妾以为天子今夜不会来了。”她又对梁肇启道,“多谢允王相送,允王那日的大衣忘了,幸好茜兰将它取回,今日允王也能备上了。” 愿意解释,只因为她不想梁肇启受到他哥哥的怀疑。凌钰渐渐感觉到这之间涌动的不一样的空气,她不喜欢这样的压抑,扬起更灿烂的笑容,“天子,您要沐浴吗。” 梁肇启抬眸扫过凌钰,对梁肆启道:“哥哥,允告退。” 凌钰错了,不该让梁肇启进殿来,此刻让他被梁肆启误会,尽管他们之间是血亲,她却也怕梁肇启因她受到牵连。 等殿中再无旁人,梁肆启猛然拽紧了她的手腕。 凌钰站不稳脚,狠狠考去他怀中,手腕火辣辣地疼,她蹙紧了眉头:“天子,你弄疼妾了。” “永远不要把阿允扯进来,他是寡人唯一的弟弟,寡人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他的声音发紧,怒火喷之欲出。 凌钰已疼得脸色惨白,他是误会了,她并没有想过要对梁肇启不利,并没有想过要伤害梁肇启。“天子……”可是解释没有用,面对他沉若寒冰的面目,凌钰想说的话都已说不出口。 她蹙着眉望他,撞上他的目光。他仿佛是在牢牢看她,却又不像,他的目光飘去了太远,不再停留在她身上。 许久后,在凌钰疼得嘤咛的声音中,他终于惊醒。凝视她片刻,他甩开了手。 凌钰狠狠撞在桌上,茶盏“砰”地碎了一地,寂静里这声音突兀得刺耳。 梁肆启摔门而去,凌钰完全猜不到他为什么会这样神情失常。大门外漆黑一片,已望不到他离去的身影。 ------------ 120 身份险露 因为梁肆启的震怒,凌钰不便再见梁肇启。 每一种场合只要有关梁肇启,她都尽量避免参加。但宫廷之中总归会再遇见,只是凌钰不敢连累了他,每一个相逢都只以微笑带过。 梁肆启的脾性琢磨不定,从那一次的暴怒后,他依旧对凌钰万般宠爱。 凌钰没有忘记去找司药房的宫女,但她再去欢宜宫附近却没有碰到那个小宫婢。往回走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呼喊,“珍妃——” 凌钰吓了一跳,这里并没有人,她从欢宜宫出来也在条长巷上也没有望见哪个宫人的身影。蓦然回头去,正是圆肚在唤她。凌钰拍拍胸口,惊魂未定,“我方才出来并没有看见你,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奴让珍妃受惊了。”圆肚走上前来,未答她的问话,“珍妃去欢宜宫做什么呢。” 急中生智,凌钰道:“上次掉了个簪子,约莫是在这附近了。” 圆肚上前行了礼,“此等小事派个婢女过来寻就好了,珍妃不必亲自跟来。”他话中隐约有警告的意味。 凌钰当下不快,“圆肚大人果真是受天子宠爱,竟连我这个妃子都不放入眼中了么。” “奴并无此意。”圆肚抬眸凝望凌钰,“天子最忌讳这里,相信珍妃已经渐渐感知到了,既然天子知晓珍妃来过这里,那么怎会再将珍妃想要知道的东西放在这里。” 凌钰不想圆肚会这样直言,她微有惊讶,是的,梁肆启不可能再让她从这里寻到任何蛛丝马迹了。“为什么你要告诉我?”但圆肚是梁肆启身边的人,她却不敢轻信他。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珍妃是主子,奴只是出于好心告诫而已。” 凌钰轻轻一笑。“是么,那圆肚大人是否也知道这里曾经出现的一个婢女的踪迹?” 圆肚沉吟片刻,缓缓看她:“已毙。” 凌钰震惊:“她死了?” 圆肚看她,出口的话全全已不是一个奴仆该说的话,“她死了,天子不让你知晓的事情你就不能再有任何侥幸想要去知道。她的死你要负责任,而这责任就是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去与天子抗衡。” 凌钰久久无话,她怔怔看着圆肚,他是一脸沉静。眸中透出告诫,而这告诫却是对她的关心。是关心么,他是梁肆启的仆人。甚至走狗,他怎么会对她有好心。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因为我是天子的宠妃?” 圆肚默了一瞬,“你说你与母亲相依为命,你说你与父亲从小分离。奴只是觉得珍妃可怜而已包子他娘亲。” “我是妃,你是奴,我怎么会要你来可怜。”凌钰不信,“你的企图是什么?” “企图?”圆肚微愕,失声一笑,“若奴要巴结。大可去奉承黎嫔。” 圆肚朝凌钰行礼,“不管珍妃如何想奴,不管珍妃对奴的话信与不信。奴都已经说过。奴还要去侍奉天子,告退了。”他转身离开。 凌钰跟上他的脚步,说道:“我曾与允王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我自小的身世与你无关,你身为宦奴,怎么会可怜我。”、 他们行走在长巷中。圆肚还是等了她,放慢了脚步。“尽管奴是宦奴,却也有过正常人的生活,也曾身侧妻女相伴,也曾阖家温馨笑语。世人皆有苦痛之事,珍妃有,奴也有,所以奴会觉得珍妃可怜。” 凌钰脚步渐渐滞下,这句话多么熟悉,爹爹也曾这样与她说过。世人皆有苦痛之事,爹爹也曾这样说起。“圆肚……”凌钰叫住了他。 “珍妃请讲。” “你是宦官,为何还会有妻女?” 有些古怪地望她,圆肚唇角泛出一抹苦笑,“那是奴从前的生活,奴不是一出生就是阉人,就如珍妃也不是一出生就属于天子。” 是的,他有从前的生活,他是有过苦难的人,怪不得他会多次善意地帮助她! 往前,凌钰跟住圆肚的脚步,“天子十分信任你,连处罚宫人这样的事都交给你去做,难道你不会有厌倦,不会在夜间做恶梦吗。”多次亲眼撞见圆肚处罚宫人,若换作她,凌钰实在忍受不来。 “乱世里,能得如此一片生存之地,奴已对天子万分感激,珍妃难道不觉得吗。” 被这反问噎住,凌钰面色渐渐失了血色,为了生存,她被迫臣服于梁肆启。她都是如此的人,为什么还要再去揭别人的伤口。 渐渐无话,凌钰在不知不觉中已跟随圆肚进了梁肆启的宫殿。她并不知道梁肆启此刻在办政务,殿中有臣子,还有梁肇启。她的目光与梁肇启相撞,一瞬间移开,俯首对梁肆启道:“妾不知天子忙于政务,多有打扰,先告退了。” “也不是大事,不必退下。”梁肆启淡声将她叫住。 凌钰敛眉停下,她知晓梁肇启身前,梁肆启不会去伤害这个弟弟,若她真的退下,那么就是对梁肇启的刻意回避。敛眉站在梁肆启身后,她安静地不去打扰。 没有再看她,梁肇启认真与梁肆启道:“这三年里魏庭再没有大的动静,若胡突然去袭,势必又落下了不仁骂名。而且我们难知魏庭之心,不知魏国……” 殿中大司马杨律摇头:“想取天下,那么就不能在乎什么骂名。天下入手,什么名声都只是史官笔下的小事。天子以果敢征服于民,民不会不服。况且魏庭之心我们怎么能测,这是打仗,摸清楚对方阵型,对方几斤几两就好,等夺下魏国半壁城池,魏庭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魏庭,魏国的君王,梁肆启真的要征讨天下了! 立在梁肆启身后,凌钰不知自己是何心情,她是魏人,不愿家乡受到侵害。可是这是天下大事,臣子身前。她不能让梁肆启因她而怒。 圆肚替梁肆启奉上茶,也站到凌钰身侧。 梁肆启沉吟着:“大司马以为此仗势在必行,突袭并无不妥?” “魏与胡已经相安三载,我们不知魏庭在做什么谋划,若再晚,或许会让敌方先占时利。”杨律乃前朝老臣,与其他臣子不一样,他并不惧怕梁肆启,“天子既然已经有心夺这江山,就不能再犹豫了恕难承欢全文阅读。” “寡人不是犹豫。寡人在想要派谁去。”梁肆启沉思着,唇角却是微微上扬。 梁肇启上前一步,“天子。我们能够抢先出兵,魏庭岂能察觉不到蛛丝马迹?三年前陆公与魏国的一战损失惨重,陆公险些命丧魏庭诡计之下,此人最擅阴谋,臣以为此事不可突然。需要长远的谋划。” “允王你不懂。”梁肆启皱眉,“寡人的意思与大司马一样。陆玦险些丧命那是他的失策,与此次出兵并无牵扯。” 凌钰静静听他们争论,想起三年前虎丘村小溪旁的夏日夜晚,陆玦就那样毫无预料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打乱了她原本贫苦与安乐的生活。从此后与君颠沛流离,但,却难拥有他许下的那份安稳! 不知杨律又与梁肇启再说了些什么。凌钰耳中他们的争论声越来越大,她只知梁肆启决心攻打魏国,而梁肇启不同意。这争吵太过心烦,凌钰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攻打魏国。”那是她的故土,她怎么忍心。 话落。殿中之人都吃惊地看她。 出口的话再收回已是来不及,在梁肇启紧张担忧的注视里。凌钰面对梁肆启探究而惊疑的目光,生硬地道:“妾也以为允王的顾虑有理,三年前的战事魏庭确实诡计多端,陆公险些为此丧命,而云公也险些带兵出走,错过与陆公的相遇。天子曾命陆公屠城,最后城中百姓无一生还,而胡与魏都知天子残暴无情,更有民间歌谣传来,所唱内容都在说天子不堪为君。” 迎着他们探究的目光,凌钰垂眸再道:“难道天子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这首诗吗?”陆玦并没有将百姓杀光,他不过只是做了一个屠城的假象,但能有这样声势浩大的传言,除了魏庭还能有谁。“难道天子真的认为这首诗是百姓传出的?不是,这肯定是魏庭所为。” 殿中沉寂好久,臣子与梁肇启俱不敢言。 凌钰心中猛跳,一时失言,不知会惹来怎样的后果。 寂静的大殿爆出梁肆启的笑声,“寡人从来不知爱妃竟也深懂政事,爱妃为何会知晓陆公险些丧命一事,为何会知晓云公险些与陆公错过一事?民间的歌谣寡人也知,但那只在胡与边境传过,臣子得知后早已处理掉了。珍妃,为何你会知道?”浑厚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响起,震彻着凌钰的心扉。 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妾曾随家中亲眷在乱军之中颠沛于两军交界之处,亲耳有闻屠城一事,也从胡军刀下逃生归曲,一路上,妾经过边境与胡听到过那首歌谣。” 沉静好久,梁肆启淡声道:“是么,爱妃这样辛苦。” 没有再问及她,他们又开始谈及政事,凌钰终于放下高悬的一颗心,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梁肇启依旧是反对出兵的,“天子,出兵并不急于这一时,还没有完好的筹备,不可仓促草率。” 杨律也不认同:“并不是仓促草率,胡国本就比魏国强盛,以我胡国之力难道还攻不了一个魏庭么。” 梁肇启已渐渐无力再说,因为他的哥哥都不站在他的立场听他的一言。 凌钰看不下去,忍不住道:“不可轻易攻魏。”只是语出那刻,凌钰愕然望着身侧圆肚,他也与她同时说出这句话,他们竟然异口同声! 梁肆启再次望来,深沉的一双黑眸含着怒色,在人前当众与他违抗,他怎能不怒,“爱妃,圆肚,你们竟然异口同声,都认为寡人不能攻魏?” 心中猛跳,凌钰又将他惹怒了! ------------ 121 画中女子 在梁肆启沉怒的声音中,凌钰连呼吸都已不敢。 圆肚静了片刻,出列跪地:“奴并非说天子不可攻打魏国,而是奴认可允王的思虑,魏国君主诡计多端,两国相安三年,这期间胡在未雨绸缪,难道魏庭就只是坐以享乐吗染指冷血市长最新章节。奴只是阉人,不懂军政国事,但奴一心侍奉天子,知天子的雄图霸业,奴只是不想天子有任何闪失。” 梁肆启依旧满目疑色,他沉着一张脸问向凌钰:“爱妃为什么也如此说呢。” 凌钰垂眸,俯首参拜:“天子,妾也是这样想的。” 圆肚不由抬眸看了她一眼。凌钰依旧垂眸道:“妾与圆肚同样的心思,都只是怕天子有闪失。” 梁肆启嗤笑不屑:“寡人没有那么容易失败,此事之后再议,都退吧。” 无人再敢开口,在肆启的命令下退出大殿。凌钰静静望了梁肆启一眼,他面色漠然,眸光深沉,不知在思考什么。退出大殿,梁肇启在殿外静立不前,似在等候。 擦肩而过,凌钰点头致以一礼,继续往前。 梁肇启将她叫住:“方才为什么替我说话?” 凌钰停下,“并不是为允王说话,我也是这样觉得。” 梁肇启静望她,“还是得谢谢你。” 凌钰一笑,“你是真心在为天子考虑,我也是在为大局考虑,没有谢与不谢。” 静默片刻,梁肇启道:“珍妃,是我牵连你了。” 凌钰微愣,“你说这话做什么,不是你的错,我并不这般想。” “若非是我,你不会这样每次见我都得回避。” 凌钰摇头:“阿允。你不要这样想,这不怪天子,也不怪你。我避你……也是为了你好。” 梁肇启避开这个话题,轻笑:“南厢的相思树长的幼苗已经很高了,你好几日都没有再去看,等春日天暖,就可以移植到你的庭院栽种了。” 凌钰惊叹:“这么快!”在梁肇启同样欣喜的微笑里,她高兴得几乎要雀跃而起,“多谢你阿允!我太该感激你了!” “你不用谢我。” 凌钰还沉浸在难言的喜悦里。 “这么高兴?”梁肇启好笑看她。 点头,凌钰说不出心中的那份喜悦心情。她只道:“反正是要感谢你,这份感激我藏在心底,今后若有机会。我肯定会报答你!”他不知道相思树的成长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尽管心中已对陆玦死心,但是情还没有死,它们如这相思树,可以在寒冬发芽。可以在春日生长,或许也能够在初夏开花。 与梁肇启分别之后,凌钰一路微笑往央华殿的方向去,但她一心惦念那些相思树苗,半路又往南厢折去。宫婢见她过来,不禁喜道:“珍妃。你好久没来了。” 凌钰微笑:“我听闻允王说这里的树苗都长好了,所以想来看看。” “允王每一日都过来悉心照料,它们肯定长得茁壮啦!” 笑容微僵。凌钰问:“允王每一日都来么?” “当然,允王不放心我们浇灌,每一日都会来。” 心中感动更甚,凌钰蹲下身看那绿芽细长的幼苗,心中有份难以言说的情愫。梁肇启的关心是真。她却害他被梁肆启误会,心中多少愧疚大宰辅最新章节。 连着几日。梁肆启已没有再提及攻打魏国之事。 这日天朗,高空悬挂暖阳,凌钰信步庭院,想到这几日没有再见梁肆启,不由去往他的宫殿。快到乾炎殿时,圆肚与一臣子从殿中走出。圆肚送他安静下了台阶,最后两人离殿远了,开始交谈起来。 圆肚的神色认真,透出一股果敢,沉敛中散出严肃。他对臣子一面交谈,一面做着手势,臣子在他身前竟如一个奴仆,点着头,俯首,最后拱手应承。 远远瞧去,凌钰心中疑惑而惊。这是圆肚么,他在指挥臣子?指挥臣子做什么? 上前,圆肚似是听见了脚步声传来,侧眸望见凌钰,依旧神色如常,打发走了那臣子。 他转身朝凌钰行来礼:“参见珍妃。” “圆肚大人在与臣子谈论什么呢。”凌钰上前,温言笑问。 “说起天子吩咐的事情,珍妃是来看天子的吗。” 凌钰温言道:“我似乎听到圆肚在讲,要臣子反对天子攻魏。” 圆肚抬眸凝视凌钰一眼,淡声笑道:“奴只是担心天子,珍妃应该能够理解奴吧。” “圆肚大人一片忠心,我自然能够理解,只是我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圆肚大人不亲自向天子说起,反而要借臣子之口?” “奴只是阉人而已,出口的话不似臣子能够让天子听进去。” 这是真正的理由吗?凌钰却有更深的疑惑,“圆肚大人,你不想天子取得天下,不想天子攻打魏国?” “奴当然想天子取得天下。” “那为何还要如此,为何想要劝解天子放下攻魏?” 圆肚不再回她,半晌,他道:“奴对天子绝无二心。” 凌钰轻笑:“我并没有怀疑圆肚大人对天子不忠,大人多虑了。”不再问了,因为知晓问了圆肚也不会给她答案。凌钰往乾炎殿大门走去,圆肚突然出声,“珍妃也不想天子攻魏,对吗?” 凌钰脚步滞住,并未回身,只道:“我是担心天子有闪失。” “允王的担心是真,珍妃的担心恐怕不像这一回事。”身后,圆肚悠悠吐出这一句话。 凌钰猛然回身,“你这是什么意思。” 圆肚毫不避讳她含怒的目光,缓步走上前来,“奴只是想请珍妃站到奴这一边,劝诫不要攻打魏国。” 越来越不懂他的意思了,凌钰蹙眉:“你怎知我不想天子取得天下。” “奴已活了半辈子,没有拥有什么大富大贵,却有一双识人的眼睛。能看清楚人心底的是非所愿。” 沉默片刻,凌钰轻轻一笑:“我是不愿天子攻打魏国,若要我与圆肚站在一条线上,我只想清楚你为什么不想天子攻打魏国。” “奴与妻女今生恐再无缘相见,但妻女生活在魏国,奴只想在有生之年尽自己的全力去给她们一片安稳。”圆肚静望远处,声音悠远怅然。 凌钰被他这一席话震住,身前的圆肚是梁肆启的走狗,是大恶人,但于家庭而言却也是敢于担当的丈夫。原来真的如爹爹曾经所言。世人皆有苦痛之事。 “我答应你,但是我的能力或许有限终极医师全文阅读。”被触动心底有关于亲人的那份柔软,凌钰心软了。 进了乾炎殿。梁肆启不知在案头凝笔写着什么,凌钰缓步上前,他竟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凌钰俯身行去礼,“天子。妾……” 只听哐当一声,梁肆启手中的砚台生生落地。五颜六色的墨汁染污了桌案宣纸,凌钰不知,原来他是在作画。 “谁许你进来的!” 平地惊雷,他猛然回头,怒斥出声:“谁许你进来的。出去——” 凌钰愕然,望着身前满脸沉怒的梁肆启,她错愕极了。他从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不会在意她打搅他,甚至这完全都是不打搅!呆呆立在原地,凌钰亲眼见梁肆启将桌上那张宣纸狠狠一揉,甩在地面。 凌钰霎时敛眉俯身,立马道:“妾打扰到天子。妾知错,妾退下了。”返身。留意着梁肆启,他并未再出声斥责与叫停她,任她出了殿去,在凌钰踏出殿门那一瞬,他愤怒将手上的笔凌空扔去。 出了殿,凌钰算是对梁肆启的暴怒无常更了解一分。圆肚收拾了殿中狼藉,也退出殿来。 凌钰叫住他:“天子在作画吗?” “是。” 圆肚身后正有宫人将那张宣纸扫出,凌钰缓步上前,伸手去拿。 “珍妃——”圆肚欲言又止。 凌钰疑惑望他。 古怪地看着凌钰,圆肚好似不知如何开口。 凌钰心中更疑,打开那团揉得不成样子的宣纸,那画中是一名女子,一袭浅紫的宫妆深衣,长发齐腰,鬓中流钗斜坠。但是她的面容却被五颜六色的墨汁污得不成样子。柔和的轮廓却深印凌钰眼中,梁肆启画的人,是一个女子,他…… “珍妃,将它交给奴去扔掉吧。”圆肚上前从她手中拿过那团纸,递给了宫人。 凌钰紧紧望住圆肚:“她是遥苏?” 霎时,圆肚眸光一闪,面上的惊色落入凌钰眸中。 “圆肚大人若想我劝天子不要攻魏,那就回答我。” 静静看她,圆肚微一点头:“是。” “遥苏是谁?” “天子唯一真心相待的女人。”圆肚回道,往前走去,“珍妃跟来吧。” 他将凌钰带到僻静的一处地方,慢慢停下脚步,“珍妃其实没有必要知道太多的东西,不然反倒于珍妃不利。” “遥苏在哪里呢,死了吗,天子为何不将她纳入王宫?”凌钰只想知道心中的疑问。 圆肚道:“她没有死,在王宫,但奴不便相告。” 凌钰沉声说道:“我答应过帮助你,可是你也得拿出你的真心来。” 圆肚却有些为难,“珍妃,不是奴不真心,而是不能与你说的,真的不能说。” 真的不能够说?见圆肚的为难,凌钰竟不忍去逼,莫名其妙地,她觉得会替圆肚着想,“那你告诉我,欢宜宫中是否住着遥苏?” “是的,只是那场大火之后遥苏已经不在那里。” ------------ 122 允王之情 原来如此,原来欢宜宫确实藏着一个秘密,那里是梁肆启幼时住过的地方,也是他最爱的女人遥苏住的地方青帝。 “天子如此强势,做事不分道理,为什么要将遥苏藏起来?”这是凌钰唯一想不通的一点。 圆肚摇头:“恕奴不便再告诉珍妃了,但是珍妃请不要乱想,天子再绝情,或许也不会对珍妃绝情的。” 凌钰更加错愕。 远处宫人拖着车运了货过来,圆肚已不再提及此事,“珍妃,回去吧。” 凌钰再问已是无用,圆肚已不再愿意提及,回去央华殿,梁肆启没有宣她用晚膳。夜间,凌钰准备再去看一看梁肆启。乾炎殿的灯火明亮,凌钰走到殿门外让圆肚去通传。 立在门外,她清楚地听见梁肆启微扬的声音,“通传做什么,请珍妃直接进来。” 瞧,多变的脾性! 凌钰俯身参礼,梁肆启道:“你过来,常常这才取出的酒。” “妾不会品酒啊。” 梁肆启朝凌钰招手,“不要紧,不要紧,你喝一口。”他端起一盏酒杯送到凌钰唇畔。 凌钰忙后退一步接下,“妾自己来。” 只喝一小口就是。 虽然这样想,但凌钰见那酒颜色褐得发紫,还是有些犹豫了,“妾饮酒即醉,恐怕难胜酒力。” “不要紧,寡人很爱喝这酒,你抿一口就是了,替寡人尝尝。”梁肆启笑着督促她。 凌钰也只敢浅浅抿了一口,入口却极是苦涩,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想吐舌却觉得有失礼节,逼自己忍下。 “你好像并不习惯。” 凌钰点头:“妾不胜酒力。平日沾惹得少。” “这酒工艺繁杂,你竟然不能喝,实在可惜。”梁肆启一面说,一面替自己斟满了一杯入腹。 他已丝毫不再提及白日之事,凌钰却知他并没有忘记,遥苏是他心爱的女子,她无意毁了他的画,他怎么能够忘记。随意搭着话,凌钰笑问:“这酒是如何酿制而成的,妾真不知道呢。” 她不过只是随口的一问。却引来平地一个惊雷。 “用千百种活蛇闷制而成,用产下的婴儿泡制酿成,旁人是喝不到的。” 霎时。凌钰已是面色无血!她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早已失了声音,哑然惊立。 梁肆启挑眉,勾起邪魅一笑,“爱妃怎么老喜欢一惊一乍。方才不是已经喝下了吗,难道还怕?” 呆呆没有回答,凌钰猛然往殿门外冲去,俯身止不住作呕。 这个男人丧心病狂,连婴儿都不放过! 只是胃中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凌钰好容易好受一些。猛然进殿,她再不顾任何虚妄的礼节,对梁肆启狠声质问:“天子。难道你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很不对,很荒唐么!蛇可以酿酒,但是婴儿怎么能够酿酒。他们是有血肉,是活生生的人,是新生的生命啊!” 梁肆启安静看她。一言不发。 心中积攒的所有不满在此刻喷涌而出,凌钰此刻有数不尽的话想要指责:“天子为何要这样残暴。天子喜欢杀人,喜欢喝人血吃人肉,天子真的觉得好吃重生之云家千金全文阅读!世间有无数美味,无数珍馐美食,天子却独独性格怪异,宛若魔鬼,置人命不顾,置天下不顾,置身旁关心你的人不顾!” 还有好多话她都憋在心里,此刻都想一一吐出:“天子从来没有为他人想过,从来不过站在他人的立场思……” “闭嘴!” 豁然起身,梁肆启扬手朝凌钰扇来。 轰——她脑中嗡嗡直鸣。 脸颊火辣辣地疼,唇角流出一股暖流。满口的铁锈腥气,凌钰伸手去触,手指都被唇角流出的鲜血染红。 抬眸,梁肆启胸口剧烈起伏,满目红光地瞪她。他从来没有这样震怒过,从来没有。 世间任何人不敢这样与他说话,独独凌钰此刻说了。 不光说,凌钰依旧忍不住心中那些还未吐出的话语带来的不忿,她起身用尽全力推倒桌上那坛酒。 哗啦的碎裂声惊满了整座宫殿,所有宫人噗通跪下,无人敢张口呼吸。 凌钰昂首与这如魔鬼般的男人对视:“天子,你瞧见了吗,婴儿在哭,他的母亲在哭。” 地上一滩水迹与酒坛碎片,梁肆启怔怔瞧去,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 他在出神,没有思绪,没有发怒于凌钰,只呆呆望住地面那些不堪入目的狼藉。 好久,他夺门而出,大殿中没有宫人敢去追。 凌钰无力匍匐在地,浑身已经使不出半丝力气。圆肚上前将她扶起,一直摇头:“不该,不该,你不该这样与天子说话!” 凌钰甩开他的搀扶,厉声说:“圆肚大人是天子的仆人,自然是与天子一条心。天子要你杀人你就必须杀人,天子要你折磨诸侯你也照办。是否陆公之妻的死刑就是出自圆肚大人手下之令,是否天子要你办任何事你都不会推辞!” 圆肚双唇已经没有血色,她的目光太凌冽,只让他不敢睁眼去看。“奴去请允王进宫。” “不必。” 所有宫人依旧跪在殿中,谁都不敢出声,也不敢来搀扶起她。凌钰强忍住疼痛起身出殿,初春的夜晚还在冷着,阴风直吹得她浑身发颤。 这是第一次与梁肆启正面冲撞,凌钰不知明日等待她的是什么,或者是一通狠狠的惩罚,或许是一道死亡的旨意。不管什么结果,她都已经做了,后悔不了了。 走在回宫的路上,独身一人,孤影被宫灯拉得单薄而长,凌钰望住自己的影子,渐渐停下脚步。她搂住双臂,只静静望住地面这长长的影子,泪水突然滚落唇角。沾惹伤口,更疼。 这又算什么呢,离开一个自己爱的人,投奔至一个不爱的人身侧,为了活命,丢失她仅有的尊严,这又算什么呢。 这个乱世里她已是孤身一人,每一日都活得不得已,活得要看他人的脸色。她想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惬意。如果不是山林中梁肆启如猛兽般的袭击。如果不是这老天捉弄人的安排,她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恶魔的妃子!但是……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软弱。不敢死,怕死,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擦掉眼泪,从此刻起,她不要再靠梁肆启的力量而活。她得有自己的力量。这里是胡王宫,没有人真心对她,她只有自己。 身后隐约传来脚步声,一个颀长的影子渐渐朝她的身影靠近。“珍妃——”急切而担忧的呼喊传来七皇“弟”,乖乖上榻。 抬眼,梁肇启微微喘息站在她身前。他赶得太急,额前发丝有些凌乱。呼吸尚未均匀,他喘着气问她:“你惹怒了哥哥?” 轻轻点了点头,面对身前的梁肇启。凌钰觉得心中的委屈汹涌而至。 “不用理我了,你去找天子吧,他被我气得不轻。”凌钰移开脚步往前。 梁肇启上前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臂。 不得已停下,凌钰抬头道:“不用……” “疼不疼?”他伸手来碰她的唇角。 凌钰龇牙咧嘴。“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当然疼。” 梁肇启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声:“阿钰啊,你怎能与哥哥那样说话。” “已经说过了。事情已经如此,我会为我的言行负责任。”到了这一地步,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梁肇启握紧了她的手臂:“我会帮你。” 凌钰抬头,凝眸望他,“为何帮我?”他或许是这深宫中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了。 梁肇启并未回答,握住她臂膀的手缓缓滑下,去牵她的手,“先回殿吧。” 凌钰停下不前,“为何帮我?”她依旧问。 梁肇启回身来,安静凝视她。他的一双凤目依旧美得惊人,周身氤氲着皎月的光华与气质。他用一双温柔而疼惜的眼睛看她,张唇欲言,却又没有回答,“并不算大事,帮你又何妨。” 转身,他牵她的手往前。 凌钰伸手一用力,梁肇启停住脚步,回眸,“走不动了?” 凌钰牢牢看他:“为何不娶妻?” 梁肇启面色惊愕一闪,不明她怎么在此刻问这个问题,“我有妾室,娶不娶都是一样。” “我听说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娶妻只有两个原因。”忍住唇中撕裂般的疼痛,凌钰轻声说起,“一个是想利用妻位替自己谋取更高的利益,一个是想等到自己真正心仪的女子。”凝视静静看她的梁肇启,她道,“你不是前者,是后者吗?” 夜空中凉风微动,吹拂起他的发丝,他静静看她好久,直至美丽的凤目渐渐失了光亮,“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会这样问?” 越是没有回答,凌钰越已知晓了答案。 缓缓抽出手,她有些踉跄。凝眸,她道:“我是你哥哥的女人。” 并不奇怪的一句话,因为在梁肇启的眼中,她看见了她从前在陆玦身前有过的眼神——温柔,疼惜,与爱。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对她的好是因为爱。 她从来没有想过,梁肇启喜欢她。 这一句话出口,梁肇启的眸光微眯,他轻笑着凝眸对凌钰道:“所以我该送你回去,替哥哥保护你。” “明日我或许会被天子处罚,或许会死,你已经没有必要再保护我了。”他没有捅破,那她也不能够说破。他是王,也是唯一用心在对她好的人,她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去伤害他。 ps: 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喜欢写梁天子的恶心事迹了,好想快点了结他啊啊啊,小伙伴们怎么看啊 ------------ 123 争如不见 夜风似乎更加肆掠起来,吹得凌钰裙摆乱舞,也让单薄的她险些站不稳。梁肇启没有上前来扶,只朝她点头,缓步往前,“珍妃走吧。” 谁都没有捅破中间的那层意思,这一路无话,梁肇启将凌钰送到央华殿门外后离开。他离开之前,还不忘嘱咐凌钰不要担心惹怒梁肆启一事。 凌钰一笑置之,她既然已经做了,就不能再担心什么后果了。 第二日的黎明悄无声息降临,王宫中依旧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凌钰心中料想的那些暴风骤雨。梁肇启没有召见,凌钰也没有去打探他在做什么。她依旧如常呆在自己的宫殿,不时去南厢看看那些花草。 又过几日,那些预料中的暴风雨还是没有来临。从南厢出来,凌钰在宫廷碰见了圆肚,她停下问道:“天子近日在忙什么?” “依旧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圆肚俯身行礼,“珍妃唇角的伤可好些了?” 凌钰淡声道:“无事,天子不计较那一日的事了吗。” “天子没有提过。”圆肚这样回道。 凌钰问及原因,他却没有再说。 圆肚只道:“珍妃要去看看天子么?” 凌钰微有踟蹰:“不用了,天子或许也不想见我。” 圆肚张唇欲言。 凌钰先道:“你不必劝我了,不管天子什么态度,我那日已是得罪了他,心中有愧,无颜再去见他。” 也不再管圆肚,凌钰回了央华殿。 晚间时,安静的夜晚却传来阵阵锣鼓声与鞭炮声。凌钰惊讶出殿去瞧,远远见前处宽大庭院中灯笼垂挂。长巷蜿蜒成一条街市,两侧竟有民服装扮的各种男女在贩卖货物,高声吆喝,宛如民间街市。深长的一条长巷却只有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前与一个娇小的身影并肩。 凌钰错愕不及,瞪大了眼。那背影正是梁肆启无疑,他怀中搂着一个穿民服的女子,而他也是一身纨绔子弟的装扮。一路走在“街市”,他往“商贩”摊中替那女子挑选着货物。他们又折回身来漫步,道路中突然冲出几个男子欲“调戏”那女子,被梁肆启一声令下制服住。然后下令侍从拉往这边来。 圆肚带着那些被罚下的宫人过来,撞见了凌钰,“珍妃……” “天子在做什么?”凌钰又惊又气。 “天子无事致命嫡女。这是他新想出的消遣法子。”圆肚安静答道,面色漠然,大抵也是看惯了梁肆启的荒淫无道。 凌钰摇头,今日又让她见识了梁肆启更荒唐的一面了!“若天子要去宫外街市,大可携带佳人出宫。在宫中兴办这样的集会,太过无理取闹了!” “珍妃别说。”圆肚连忙出声阻止。 凌钰问:“那个女人是谁?” “天子新宠的嫔。” 凌钰望着圆肚道:“你要带这些宫人去哪里?” “他们‘触犯’了天子,理应是要被处死的。” “处死,触犯?这明明就是天子自导自演的戏,他们不过只是受他差遣!”气不可遏,凌钰经不住提高语调。 圆肚连忙想要挡住她。怕她被梁肆启瞧见,“珍妃,你不要说了。天子没有处罚你已是万幸,难道你还想重蹈覆辙一回?”圆肚又是警告又是关切,“天子已经是这样的脾性,任谁都捩转不了,你又何必做这些没有用的尝试。白费了力气。” 凌钰倒是在圆肚的告诫中渐渐清醒,梁肆启确实已是无药可救。她何必冒这样的险再去惹怒他。望着圆肚,凌钰缓缓道:“你也是妥协,所以也是无能为力吗。” “奴只是卑微之躯,哪里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圆肚再朝凌钰行了礼,招呼着侍从押解下宫人。 远远望着梁肆启一脸的气定神闲,凌钰突然感到索然无趣。她转身离开,在梁肆启还没有看到她之前走开。才走过这一片庭院,拐角之处,恰与梁肇启狭路相逢。 凌钰静静望他一瞬,移开目光点头致礼,“允王。” “你一个人?” “我让宫人先回去了。” 梁肇启道:“你去看了哥哥?” 凌钰点着头。 梁肇启淡淡一笑,“是否被哥哥所惊。” 凌钰望着身后那片璀璨灯火,缓缓道:“我真是不明白天子是如何想的,他是半个江山的主人,却没有君王的样子。若永远这样下去,国家可保?” 此刻,凌钰忽然想起了陆玦。分别已久,不知他在做着什么,是否一直都在秘密筹备着与梁肆启的对峙。 梁肇启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哥哥,他有他的决断,纵算他行事如此,他也有他的聪睿。” 凌钰不禁笑自己为什么要在梁肇启面前说起这样的话,“你们是亲兄弟,你自然是帮他说话的。” 梁肇启只是一笑,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是要回去么,我送送你。” “你是去看天子的吧,不用送我了。” “我也只是无事来宫一趟,不碍事的。” 他的执意在身前,凌钰不忍再劝。两个人缓步走在王宫深庭,一时没有可以提及的话题,凌钰不喜这样的沉默,问道:“自从那日你反对过天子攻魏后,天子似乎已经不再提及此事了?” “哥哥已经召集了五国小王来胡。” 清朗的一道声音出口,凌钰错愕:“诸侯要来胡了?” 梁肇启点头应着:“不日就将来了,此刻应已在路上了网游之八连杀。” 凌钰还是惊愕:“天子要攻打魏国了吗?”她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五国小王要来了,陆玦也要来了。 梁肇启凝眸望着前方,“哥哥并没有再提攻魏之事,我也还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那没有要攻打魏国,为何又召诸侯入胡王宫?” 梁肇启淡笑:“或许也是哥哥一时兴起,又有了新鲜的玩法。” 凌钰瞪眼:“果真么。你倒像哥哥,他倒是弟弟。” “我当不来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哥哥护着我。”梁肇启不禁一笑。 渐渐说开,他们之间倒开始少了那些约束,一路笑谈着走去央华殿。终于到殿门口,凌钰停下脚步道:“阿允,谢谢你,你快回去吧。” 他点着头,却没有离开的架势。 凌钰微顿:“阿允,你快回去吧。” 安静凝视她。梁肇启轻轻点头:“我回去了,你早些安寝吧。”转身前的一眼深望,他似乎有话想对她讲。但在她微笑的若无其事的眼神中,他只对她投以一个浅笑。 第二日,凌钰主动去找了梁肆启。她想要打听到陆玦的动静,想知晓梁肆启此刻诏令是因什么。 再一次进了乾炎殿,凌钰手中捧着一碗参茶。她来之前特意问了圆肚,梁肆启今日午间想要喝此茶。 进殿,还没有见到梁肆启,凌钰却在见到四周宫人时微微一惊。他们的面容都陌生得很,不是之前侍奉的那些宫人,那些宫人去哪里了?此刻这些宫人都是生面孔。除了圆肚,凌钰一个都不熟识。 奉着茶,凌钰行去极恭敬的礼节。“天子忙碌一早,喝杯参茶吧。” 大殿沉寂片刻,梁肆启曼声轻笑:“多日不见爱妃,爱妃竟变得体贴了。” 垂眸,凌钰回:“妾不敢当。” 没有说话。高高举着手中的茶,凌钰的手臂已渐渐酸疼。脑中思索一瞬。她索性径自起身,径自上前将那茶放到了梁肆启的桌案上。 开口,凌钰极尽恭谦,声音轻软:“天子,妾是来请罪的。” 梁肆启略作诧异道:“哦,什么罪?”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凌钰心中还是颇有局促:“那一日,那一晚,妾失了礼,不该出言不逊,不该用……” “那一晚,哪一晚?”梁肆启丝毫不再记得一样,挑眉来问她。 凌钰抬眸,他虽是迷惑的样子,一双眼眸中却没有半丝迷惑,清醒得很。凌钰已知,他不愿再提及那一件事。垂首,凌钰道:“天子大度,是妾的失礼,妾以后不会再犯了,妾对天子……心存感激。”突然的一瞬间,凌钰觉得她对梁肆启有着恨意,他给了她优越的生活,每一次的震怒下都不会太过惩罚她,甚至他也算宠她。但是他却剥夺了她再去爱人的权力,禁锢了她的自由。她心里有着恨,这是她十九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恨的人。 梁肆启渐渐笑起来,“爱妃的脾气好像变得更温顺了,寡人甚慰。” 凌钰附和着温言道:“天子先饮下参茶吧,别太操累了。”装作无意提起,凌钰道,“妾多日没有见天子,也不敢打扰,天子近日在忙什么呢。” “寡人觉得王宫无趣得很,这几日都闷闷不乐超级无敌变身美少女。”这句“闷闷不乐”从梁肆启口中说出却别有一番味道,即是感叹,又更惊喜。他既然惊喜,那便是有了新的念头。 “那可否邀妾陪天子出宫游赏一趟。” “不必了,寡人让诸侯陪着去。” 心中微动,凌钰敛眉问:“哦,天子可是要召哪国小王来陪天子?” “寡人预备将五国小王都召来,兴许再过几日他们就该到了。” 凌钰显露惊讶:“诸侯又将来胡么,天子果真将他们召来了?” 梁肆启大笑道:“爱妃这般惊讶做什么,寡人诏令诸侯,他们自然应来。” 凌钰微笑:“天子的诏令他们是应来,但是诸侯不应忙碌政务吗,难道,难道天子是想诏令他们来商议攻打魏国之事?” 梁肆启但笑未语:“寡人还没有尽兴,等心情大悦时再提及此事罢!”他从椅上起身,走到殿中将凌钰搂住,“去陪寡人用午膳。” 五国小王来胡并不是因为攻打魏国之事,凌钰放下心来。这几日里陪梁肆启在侧,他虽一直高兴,时常含笑,却不经意间都会走神。深如沉潭的一双眼眸不知想的什么,所及的目光都飘向了远处。 这日清早,凌钰还在入睡,渐渐感觉殿中有轻微的人声交谈,将她吵醒。朦胧间睁眼,是殿中婢女在伺候梁肆启梳洗,他今日起得很早。正欲转身出殿时,他瞥见凌钰睁眼看他,“醒了?” “天子今日起这么早。” “你再睡吧,诸侯到了,寡人要去一趟。” 在凌钰的愣神里,梁肆启已出了殿去。再睡不着了,凌钰急忙起身,她有些手忙脚乱,匆忙命令婢女替她穿戴梳洗。她不愿意撞见陆玦,此刻不愿意。她不想他看见她从梁肆启的寝殿出来,她不想! 婢女终于在凌钰的急喝中替她穿戴好,凌钰如蒙大赦,疾步出了殿,往自己的宫殿走。 但才出殿门,她就正正与最不想见的人撞了正着! 梁肆启身后,五位小王颀身站立。于人群中,凌钰的目光永远能在瞬间寻到陆玦,与他的目光碰撞交织在一起。陆玦依旧是以往沉稳内敛的样子,一身威仪收敛,浑身却散出那盖不住的辉芒。凌钰怔怔凝望,他的目光从她眸中移下,落在她修长光洁的颈项,片刻,已经移开,不再看她。 像是人群中沦落的小丑,凌钰竟在此刻无地自容。她飞快地朝梁肆启行了一礼:“天子,妾先告退。”没有等到梁肆启的回应,她已飞快离开。 大步地走,任裙摆飘扬在清晨的风中。等四周渐渐安静,终于再无人时,凌钰死死拉拢衣襟,欲要掩住颈项那些不堪。 不用照镜,她已知道她颈项有什么,她已知道陆玦在看什么。昨夜的承欢,梁肆启在她脖间留下痕迹,她知道方才自己有多羞,有多难堪。 死死拉扯着衣襟,今日穿的宫裙却是低领,盖不住她不欲让人知晓的不堪。 终于在他眼中沦到这样的境地了,四个月的分别,他或许早已将她忘记,不再在意她。突然苦笑出声,凌钰觉得自己此刻很可笑,明明是她自己的选择,还能再怪谁。 梁肆启在乾坤大殿设宴款待诸侯,凌钰不在场,也不知他们在谈什么。夜间时候,宫廷又兴起一场夜宴,梁肆启命人来请,凌钰只称自己身体微恙,不便见风。 明明是最盼望见到陆玦,但真正相见时,有情人变得无情——不如不见! ------------ 124 湖光烟袅 这一次对诸侯的召见,真的只是因为梁肆启的无趣,他预备携小王去五国游览,专门欲去深山野林寻猛兽。 又是一个奇怪的念头,梁肆启说走就走,诸侯千里奔波而来,没有人敢反驳。 凌钰庆幸这几日没有再遇见陆玦,也庆幸梁肆启没有将她带去。国不可无主,梁肆启将梁肇启留在了王宫处理政务,自己携带诸侯与兵马扬长而去。 走在春日日渐温暖的宫廷深巷,凌钰觉得整座王宫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因为梁肆启的离开,整座王宫中的宫人都觉轻松不少,不必每日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凌钰多了份自由,她会去南厢看相思树种,但尽量避免与梁肇启的相处。 此刻从南厢回来,她寻思着那些树苗都已日渐茁壮,准备择日寻一个好天气,开辟一片好土壤将相思树挪到央华殿种。一心想着这件事件,却不料突然撞见硬物。凌钰蓦地弹开,抬眸,面色一红,“阿允……”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多日没有再见,梁肇启负手立在她身前,牢牢看她,“撞疼了?” 摇头:“我在想回宫去将庭院中打理出来,将相思树挪到央华殿去种。” “前几日才下了雨,土中应该积水较深,等再过几日吧。” “那好。”凌钰从他身前移开,“我先回宫了。” “珍妃——”梁肇启将她叫住。 凌钰并未回身,只道:“你有事吗?” “前几日都很好,为何哥哥一离开你就避我?”梁肇启缓步上前,他温言在笑,但斜长凤目中那欲知的眸光却让凌钰觉得压迫。 “我没有避你,只是有些事情要回宫去而已。”这解释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 梁肇启静默片刻,绽起轻笑:“阿钰啊。你不用避讳我,正如你所说,你是哥哥的妃子,我只是他的弟弟,不是敌人。” 这么久过去,原来他还记得那句话。凌钰蓦然抬眸望他,心中多少愧疚,“阿允,我没有什么意思,希望你不用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梁肇启淡笑置之。“我知你是替我考虑到了,也是顾及了我。况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愧疚。” 他知道她心中有愧。他说的话她能懂,他说喜欢她是他自己的事情,无关于她。 但他越是这样说起,凌钰越是觉得心中不是滋味。 “今日天色真好,整个胡国一个王都没有。所有事情都压在我头上了,真累。”梁肇启笑望凌钰,“可否陪我走走。” “好。”还能再拒绝吗,他都没有恶意,只是她多想了。 信步暖春香茵,穿花越柳。这样宁静的时光难得。凌钰忽然想起初次遇见梁肇启的场景,唇角微微上扬,她渐渐笑起:“阿允。你初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啊?” 梁肇启微一沉吟,眸中探究一闪即过,“我自己觉得是在不知道的场景,但你说是在胡王宫凡女修真传奇。所以……”他忽然沉默。 “所以什么?” 梁肇启一笑:“所以会有熟悉的感觉,觉得你身上有着迷一样的色彩。明明臣服于哥哥了,却依旧还不死心。眸中时刻透出倔强。”因为这一份迷,他猜不透,所以更想知道。但就是这越想知道让他渐渐沉溺下去,渐渐开始发觉已经情动。 凌钰不知他心思,听了这话只悄悄得意,当然不是在胡王宫,见过那么多次,她都在他眼皮底下逃过了。凌钰抿唇笑起:“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吗?” 梁肇启耐心看她,等她开口。 “你应该是不知道的,是在胡国集市大街,我初时瞥见你只一眼,但却惊为天人。” 梁肇启诧异:“惊为天人?” 凌钰微有羞赧:“因为你太过美好,总觉得是难以企及的人物。” 梁肇启怔怔看她一瞬,失笑:“这是我第一次听人如此说起。” 凌钰心情轻快:“我那时在想究竟怎样的女子才能够匹配你,阿允,是不是胡国女子都仰慕于你啊。”她心中轻快,不禁说道,“阿允,你该娶妻了。” 话落,梁肇启面上的笑渐渐收敛,他转眸望去远处静湖:“等哥哥指婚好了。” 凌钰已知自己说错了话,说漏了嘴。明明是愉快的交谈,却在她的不经意里变得无趣苍白。 安静信步,梁肇启在沉默中先开口:“让宫人送你,我不再送你了,得回去忙政务。” “不用相送,你去吧。”凌钰忙道。 梁肇启朝她点头,也没有再让人相送,转身离开。 凌钰喉间吐出一口气,对于梁肇启,她心疼他这样的执着。 回身欲回央华殿,凌钰才知此刻四周的场景陌生得很,这一片湖她也是今日第一次来。暗暗后悔方才怎么不让梁肇启送,此刻自己还得寻个宫人问路了。 走过这边的湖,前面的路还有湖泊,凌钰不知王宫中还有这样一片澄澈静水。下了桥廊,阳光下,远处湖光潋滟。凌钰顺着湖上长桥走,竟不知不觉中走入了湖心。远远观去,湖的另一岸好似好没有尽头,烟波浩渺下,迷离梦幻的景色醉人。 凌钰情不自禁继续往前,她也不知前方尽头会是什么,渐渐走得远了,自己仿佛已身临迷雾之中。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前方已经看不见路了。感知着脚下还算平坦的桥,凌钰心中渐渐有了一丝惧怕。惧怕之下,好奇心却更重。 踏步往前,走出好远,凌钰终于能望清前方的路了。湖的尽头原来有一座宫殿,这宫殿不宽敞,比王宫中殿堂都小。凌钰加快脚步上前,终于走出了湖。 四周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听不到任何响动。这里隔王宫繁华之地太远,兴许是没有人住的。 “有人吗——”呼喊一声,四处只有她微弱却清晰的回音。 没有人啊,这里如梦幻仙境,不住人倒可惜了。 往里走近,渐渐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鸟语,鼻端隐约能闻清雅花香。凌钰不由喜欢上这里的宁静,脚步轻快往前。 “啊!”宁静中突然爆出一声女子的惊呼,紧接着“哐当”一声,将凌钰吓得惊住。 ------------ 125 旧人胡姬 这安静里突然爆发的声音将凌钰吓住,眼前突然多出这名宫女,凌钰错愕得傻傻呆立。 宫女也呆呆望她,片刻后,颤抖着双唇,久久才试探着道:“夫人,您不是在屋子里吗?”宫女年约双十年华,眸中疑惑而又微有惧怕,她想要上前,却踟蹰着不敢挪动脚步,只在原地探究而惊疑地瞧着凌钰。 凌钰脑中惊愕,夫人?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你……”开口,凌钰却又戛然止声,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个宫女,她为何会将她唤为“夫人”? “我随意走到这里。”凌钰小心地回。 宫婢更加疑惑,眸中惊疑不定,“夫人的声音怎么变了?” 宫婢口中唤的“夫人”到底是谁?凌钰直言道:“我随意走到这里,我是宫妃。” “宫妃?”宫婢错愕地瞪大眼睛,瞪着凌钰喃喃道,“你不是夫人吗,你是宫妃?” 凌钰点头。 “你不是夫人吗?”她还在重复这一句话。 凌钰肯定地朝她摇头:“我是宫妃。” 宫女此刻面露惊恐,怔怔望住凌钰后退,“夫人――”转身朝身后跑去,急急喊道:“夫人……” 情况不对,凌钰疾步跟去。 宫女推开大门,直直奔进里面殿堂四处找寻,“夫人你在哪里?”没有见人影,也没有听到回应,她忙推开一扇门跑到后面的庭院。凌钰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宫女突然刹住脚步,她也慌忙停下。 宫女忙跑去庭院中,透过殿中这扇门,凌钰见庭院四面环花,中间石凳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女人,那背影娉婷婀娜。静静坐着,周身却散出雍华之气。 宫女喘着气蹲在那女子身前,“夫人,您在院中,我以为你方才在外面。你……”戛然止住,宫女抬头愕然看着门处的凌钰,“你……” 凌钰缓步走下台阶,那女子轻柔的声音响起:“青禾,有客人吗,是阿允吧。” 阿允。她竟叫梁肇启的名字叫得这样温柔而熟悉。 凌钰缓步上前,女子也正转回身。 天地间再没有其他景物入凌钰的眼,她眸中唯一能见的就是身前女子的容颜。凌钰震惊在原地。面前的女子与她太像,太像!她有姐妹吗,从来没有听娘亲说起。瞪大眼望着她,这女子也同样惊讶地看她。虽然震惊于她的容貌,凌钰也同样被她的气质所震。光是那一双宁静的眼眸中就已沉淀了万千风华。 呆滞好久好久,凌钰都还没有回过神。女子先开了口,“你是谁?”她的声音温润,即使疑惑探究,也是动听。 凌钰沉溺在这一份美丽里,失了神地答:“天子的妃。” 女子神色微僵。“哦,天子的妃,珍妃?” “你怎么知道是珍妃?”凌钰心中的疑惑太多太多冰火破坏神最新章节。 女子轻轻一笑。面容宁和深邃,“我听天子提过。” “你是天子的谁,是阿允的谁?”凌钰急问,她心中的迷惑太多了。 宫女这时才渐渐回过神来,喃喃道:“怎么会这么像。怎么会这么像。”她似是才想起来,连忙道。“你出去,这里不让闲杂人进的。” 女子一个眼神示意宫女停下,朝凌钰温和一笑:“你来坐吧,没有人陪过我呢。”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温柔得迷人,让身为女子的凌钰感到自愧弗如,也同样被她迷住。如受了指引般上前,凌钰站在女子身前睁大眼看她。 “你坐。”她温婉在笑。 此刻,凌钰才望见她眼角残留的岁月风霜,她的皮肤白皙,但隔得如此近,已能瞧见岁月留在她脸上的痕迹。她周身都是温润,整个人似玉雕琢,或许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人更有吸引人的魅力吧。 凌钰傻傻听她的话,坐在了她身前。 “天子很宠爱你吗。”她亲自替凌钰斟了一杯茶。 身旁的宫女忙伸手来,急声道:“夫人,奴来吧……” “你去外面庭院给那株白玉素锦浇灌些水。”女子轻声吩咐宫女下去。 清净的庭院只剩她们二人,四角的天空不时飞过几只鸟雀,清脆悦耳的声音盘旋在上空,世界在此刻变得格外宁静。凌钰怔怔看她好久,脱口问出自己的疑惑:“为什么我们这么像?” “我也不知呢。”女子抿唇浅笑。 “你是谁?” “宫廷旧人。” 旧人?凌钰疑惑:“方才的宫女唤你‘夫人’呀,你是……”她恍惚记起脑中一个念头,记得他们曾说她与谁长相相似,是谁呢,怎么在此刻竟然记不起来了。 “我是天子与允王的姨母。”她柔声开口,出口的呼吸都似带着花香。 凌钰瞪大了眼:“你是胡姬?”不,不,胡姬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们都与她说过胡姬已经死了啊,“你是天子的第二个姨母吗?”凌钰竟傻傻这样问道。 女子一笑:“他们只有我一个姨母。” 凌钰更加惊愕:“你是胡姬……可是天子与允王都曾经告诉我胡姬已经去世了,宫人也曾经说过啊。” 身前静坐的胡姬一笑置之,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很可笑,“没有人知道我在世上,你瞧,照顾我的只有青禾一个人了。” 凌钰惊愕好久,最后喃喃道:“你是胡姬,可是为什么他们都告诉我你已经不在人世,好奇怪,他们为何要骗我。”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你本就是一个妃子,只安心侍奉天子就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胡姬的声音清润悦耳,不管她说什么话,凌钰都觉得十分动听。 “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呢,天子不赡养你吗,你……”凌钰双眸直直看向胡姬,不由自主喜欢上这样宁静雍容的容颜,“你一直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 “我只是旧人,是无功的人,他人知不知晓又何妨。”胡姬安静微笑,回答着凌钰的一个个问话,“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不过也才搬来这里洪荒之天人最新章节。” “那你之前都不住在王宫?” 胡姬没有说话,只以笑面对。凌钰心中的疑惑太多,“恕我冒昧,夫人的丈夫呢?” 这一句话落下,这个一直都以微笑示人的女人已经不再笑了,她的笑容渐渐僵硬,最后渐渐收起,“我没有丈夫。” 凌钰愣住。 “终于遇见一个人来我这里,珍妃,你可否多陪我坐一会儿。”她微笑问凌钰。 哪怕自己身为女子,凌钰也禁不住这个女人微笑的诱惑,她点头,似乎觉得这力量太轻,又重重地点了下头。 “天子很宠爱珍妃吧。” “你叫我阿钰就好了。” 胡姬温言:“阿钰,你我真像,真是有缘。”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凌钰环视四周,这里每一处的布置都精心雅致,“天子似乎并没有亏待你,但为何没有人来看你呢。对了,方才你以为我是阿允,是否允王常来这里?” “阿允常会来看我,阿允是不错的孩子。” “那天子呢?”隐隐地,凌钰觉得这中间有着奇怪的一层关系。 “天子忙于政务,偶尔会来。”胡姬这样回道。 “是吗。”凌钰静静望住胡姬,身前的人与她有七八分的相似,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只是她没有她那份岁月沉淀的风华气质,“或许是因为我长相与夫人相似,所以当初天子才没有杀我。” 一瞬的静默,胡姬问:“你也觉得天子杀戮太重。” “他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凌钰丝毫不顾及,直言不讳,莫名地,她觉得身前这个女子值得她去信任。 “你这样说他,他会难过的。”胡姬突然开口。 凌钰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已是杀人的魔鬼,还会怕他人说起这样的事实吗。” 岔开话题,胡姬道:“天子很宠你。” “只是宠,不是爱。” 这下换做胡姬好笑,她像望一个儿童一样地看凌钰,“何必奢求男人的爱,更况且他是天下之主,就算爱――也是扭曲的爱,不是最真实的原本。” 凌钰有些听不懂,她不再提及此事,四顾四周:“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寂寞吗,不会冷清吗。” “每日养些花草,比住在原先的地方强。我已冷清了十年,不会觉得孤寂。不过你今后若能再来,我倒会很开心。” 凌钰还有好多疑惑想要问清楚,比如胡姬原先住在哪里,比如她为什么会冷清了十年,比如她为什么不受百官尊敬,没有位份。但这些疑惑都在胡姬清润的微笑里淡却,面对她的微笑,凌钰竟已经将心底的疑惑都忘记了。 这个女人有温柔得能溢出水的眼睛,她用这双眼睛看人时,凌钰便会不自主地觉得浑身舒适。或许轮作一个男子,那就已是酥软了,会心甘情愿沉溺在她这温柔的陷阱里。 胡姬是真的高兴她的到来,她们之间的话题多起来,胡姬会问她天子七分的局面,会问她宫外的民风。凌钰本就知晓得不多,但在胡姬身前,她所知道的东西胡姬都没有听过,她忽然一刻就变作了万能的。 ------------ 126 宫廷旧事 她们之间的话题渐渐变多,但每一个话题都不涉及胡姬的从前。凌钰每每问到这里,胡姬就会以微笑岔开。而凌钰喜欢她的微笑,所以心软,不会去逼问。 说得多了,胡姬渐渐开始拉起凌钰的手,“你瞧我种的花怎么样?” 凌钰环视四周,各色的花朵都开得争艳,春日气候暖,很多花都已开了,唯有墙角处一片绿丛还很茂盛,凌钰问:“那是什么花,绿叶这样青翠。” “扶桑花,等初夏就会开了,到时候你过来看,我很喜欢这花的。” 凌钰朝胡姬凝眸点头。胡姬一直在笑,似乎她的微笑是与生俱来,一直挂在脸上,不会落下。但凌钰问到她不愿提及的话题时,她的笑容会渐渐收敛,而这收敛的瞬间,凌钰有一种罪恶感,觉得自己像是犯了伤害人的错。 突然一瞬间,凌钰觉得胡姬很可怜。 没有丈夫,没有自由,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交心的朋友,甚至还可能有一段深藏着的痛苦的过往。 “阿钰,你来。”胡姬牵起她的手往殿中走。 她将凌钰带到寝殿,松开凌钰的手去打开妆台的暗格。 里面塞满了绫罗绸缎,胡姬一一取出,朝凌钰温柔地笑:“过来,过来,瞧。” 凌钰上前,她手中拿的是一件婴儿的小衣,“夫人有孩子?”凌钰有些高兴,没有人可以陪伴胡姬,至少她还有一个孩子可以依靠啊。 胡姬欢喜地点头,她的双眸在看见这些婴儿之物时折射出耀眼的光亮。 “你瞧这件,做这件衣服时我曾扎破手指,还滴了血在上面,真是可惜了。” “不啊。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吗,太好看了,不可惜的!” 这句话夸赞对胡姬很受用,她眯起眼睛笑道:“这双虎头鞋也好看,是不是。” 凌钰点头:“都很好看,夫人的手真巧,夫人的孩子很幸福呢!” 话落的瞬间,胡姬的笑容渐渐僵硬,整个人也颓然失色,失魂落魄:“可惜我已经有十年没有再见到过他了。” 手上的那双虎头虎摔在了桌上。凌钰震住:“你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孩子,十年没有见到过?” 胡姬点头,她点头的瞬间。有泪从她眼角滑下。 凌钰好久才回过神,吃惊问:“你是他的母亲,怎么见不到他?”霎时,她更加惊愕,“夫人。你不是没有丈夫吗?”胡姬方才才说过的,她没有丈夫。 胡姬失魂落魄好久,才无力说道:“我与他只是悄悄地拜过堂,没有高堂祝福,没有天地作证,天子说这不算是婚礼。” 凌钰错愕。这关梁肆启什么事呢。 “这不算是婚礼,所以我一直都见不得人,不然会玷污了前王后的名誉。因为我是她的亲妹妹。我不能见人,我的孩子也不能见人,孩子……” “怎么能够这样,你的丈夫并不是王宫中人,你大可与他去外面居住重生――嫡女太狠毒!” 胡姬根本没有在听凌钰的话。她依旧喃喃道:“孩子被天子抱走了,不知他何时会再让我与孩子相见呢。他是个男儿。也应有十岁了,不知他长多高了……”悠远的声音中满是思念。 凌钰完全不能理解,“这和天子有什么关系,你是他的姨母,他不能这样囚禁你,他应该给你你想要的啊。”是的,这已经算是囚禁了。 胡姬渐渐不再说话,只低头爱怜地握着那一件件婴儿之物。 凌钰替她心疼,“夫人,不可以这样的,难道允王不会帮你吗。” “不怪阿允,你别再问了。” “你是一个女人,有与自己心爱的丈夫在一起的权力。你也是一个母亲,有……”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胡姬轻喝一声,这声音不大,但出口带来的悲伤却让凌钰不敢再言。她闭了嘴,看胡姬小心地将那些衣物一件件收入妆台暗格中。 最后,胡姬回身来看她:“认识你很高兴,阿钰,希望你日后能有空来陪我。” 怔怔看她,凌钰允诺:“我会的。” 她还有太多疑惑没有弄清楚,自然会再来的。 出了这座享宫,凌钰依照原路回去。湖面桥廊的烟雾依旧遮挡住了她的视线,但此刻已经清楚了,沿着这桥出去就可以到外面正常的地方。 凌钰忽然一怔,她竟用了正常这个词,原来享宫给她的感觉虽然宁静,却是不正常的。 之前欢宜宫里遥苏的事情她都没有弄清楚,此刻又多添一个胡姬,更多的秘密横在身前,她真想一一揭开!她可怜这个女人,有爱的人不能爱,有孩子不能团聚! 回去央华殿,凌钰又问起了茜兰,“胡姬真的已经死了吗?” “是已去世,宫中老人都是这样说起的。” “去世多久了?” 茜兰沉思了一瞬道:“应有十年了吧。” 是的,胡姬说过她孤寂了十年。 原来宫中很多人都不知晓胡姬,都以为她已经离世。但是为什么梁肆启要编造这样一个谎言呢,难道真的是因为胡姬未婚先孕而坏了胡国名声?不可能的,胡姬只是王后的妹妹,无关太大名声的。 沉思之际,茜兰忽然道:“珍妃,允王说在安苑摆了晚膳,珍妃在宫人一人无趣,想请珍妃过去用膳。” 原本为了避嫌,凌钰准备不去,但想起胡姬一事,她点头:“替我梳妆吧。” 行去安苑时,梁肇启已在等候了。他见凌钰便道:“午时我先离开,之后想起你并没有去过那里,遂命了人去接你,你怎么不在了?” 凌钰心中微跳,笑道:“我自己寻了路了。” 梁肇启一笑:“看来变聪明不少。先用膳吧。” 凌钰一直在寻找可以开口的机会,席间梁肇启与她偶尔提过今日忙碌政事,又说起南厢开的花。她一直寻不到适当的时机说出,片刻,她忽然想到胡姬享宫中的扶桑花。 “南厢有种扶桑花吗?” 梁肇启握筷的手微滞,“你喜欢那花?” “曾在曲国见过,此刻倒有些想了,不知王宫中哪一处有那花呢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全文阅读。” “南厢没有种扶桑花,王宫中也没有。”梁肇启道,“若你喜欢,等我将政务提早处理好,我带你去宫外看。” 梁肇启的神色稳重,已没有方才那丝和煦的笑容,凌钰心中已知他的隐瞒了,她故作惊讶道:“为什么宫中不种,到可惜了。” “哥哥不喜这花,等天气再暖一些我可以带你去宫外看。” 是因为胡姬喜欢,所以宫中只有享宫才能栽种吗。凌钰又小心地岔开话题,“阿允,为何我没有听你与天子说起过前王后的事情?” 梁肇启敛眸道:“母后随父王一起去世,已近十年。” 十年,又是十年,这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来胡这么久,我竟没有听说过,阿允,是否我说起了你的伤心事,你别介意。” 梁肇启摇头淡笑:“从我与哥哥有记忆时起,母后与父王的感情就十分不好,因为父王不喜欢我与哥哥,母后痴恋父王,为博父王欢心,渐渐与我们之间的相处变得少,将我与哥哥交给了姨母照料。” 原来胡姬一直都照顾着他们兄弟二人,那梁肆启为何还如此狠心地拆散胡姬与她心爱的人。 “胡姬俨然你们的母亲了,你与天子应该很敬重她吧。”凌钰试探道。 梁肇启沉默了一瞬,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我自当很感谢姨母,阿钰,所以我从前说,无论如何哥哥都是不会伤害你的。” 凌钰心中微愣,她与胡姬长相相似,梁肆启封她为他的妃子,面对她这一张脸,难道不会觉得心中有愧吗? “就因为我与胡姬长相相似?”凌钰轻笑,“那天子是否也对胡姬真心相待,尊若至亲,恭孝有加?” 梁肇启没有回答此问,只微笑道:“阿钰,先用膳吧。” 他已不再提及与胡姬有关的事情,凌钰无从再问起。 梁肆启去了五国荒山还未归来,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去胡姬那里弄清楚。只是胡姬或许不会真真实实地告诉她吧,胡姬是有故事有秘密的女人,她还需要很大的精力去解开这些谜底呢。 第二日,凌钰原本再想去享宫,路上与梁肇启偶遇,他很欣喜,正准备去南厢侍弄花草。“不如一起去吧。”面对他的邀请,凌钰僵硬了片刻,堆起笑来,“好啊。” 她一心想去享宫,想要去看望胡姬,一时都是心不在焉。等从南厢出来时已经午时,梁肇启拉她去用膳,“我曾听哥哥说起你喜欢弹琴,正好书阁有新送来的曲谱,我命宫人替你寻来吧。” 凌钰摇头:“不用的。” “这些曲谱难得,里面还有一首已经失传的古曲被寻回,你不妨看看。” 凌钰想省些时间,还是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用的。” 梁肇启忽然沉默,半晌,他道:“珍妃,若与我在一起真的有打搅你,那我之后可不再这样打扰到你。但若你只是为了避嫌,大可不必。” 凌钰猛然抬眸看他,他好看的凤目里沉痛一闪,神色微有颓然――不是这样的,她并非讨厌他,并非为了避嫌,她甚至感激他,喜欢他周身散发的皎洁光华。 ------------ 127 孤枕难眠 都怪自己方才那些焦急落入了他眼中,梁肇启是细致的人,定能感知到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急切焦虑吧。被梁肇启这样误会,凌钰不知如何辩解。 她有些自责,“阿允,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完全不是这样想的。” 并没有全全相信,但却缓解这尴尬,梁肇启淡笑转身:“我知道,那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他命身边宫人来送她。 在梁肇启转身离开那一刻,凌钰忙道:“你派人将曲谱送来吧,多谢你。” 他的背影微滞,没有回身,只是点头,颀长的身影气质皎华。 没有再去享宫,凌钰回去了央华殿。梁肇启很快命了人送来曲谱,以往凌钰所弹的曲子都是儿时娘亲弹奏的,故而初拿到这些名曲,她连忙按照曲谱弹奏,几曲琴音如流水从指间泻出,缠绵悠远,动听撩人。凌钰高兴起来,思索一瞬,抱了琴拿了曲谱跑去享宫。 茜兰追上来准备与她同去,凌钰忙将她打发走,不能让旁人也发现了胡姬。这一路走去,凌钰十分小心。终于穿透袅袅烟雾到达湖岸,胡姬竟亲自在庭院中侍弄花草。 听闻动静,她回身来,见是凌钰,浅浅微笑道:“你真的来看我了。” “夫人。”凌钰怀抱着琴走上前,“我答应过夫人要来看你,肯定会来的。夫人怎么亲自在弄这些。”见胡姬亲自动手,凌钰有些惊讶,她的印象里这样的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胡姬亲自动手,她竟觉得有些玷污了这一身清澈出尘的气质。 放下手下的琴,凌钰忙上前去拿胡姬手里的木瓢,“让我来吧。夫人你去休息。” 胡姬温婉一笑,摇头:“不会累,你是客人,我自己来。” 见胡姬执意,凌钰不好再抢,她忙从石墩上将琴抱起,“夫人,不如我们去屋子里弹琴,夫人琴艺应该很好。” 胡姬这才注意到凌钰怀中抱的琴,眼眸霎时一亮。“这是焦尾,是姐姐曾经最爱的琴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她急急上前来。爱怜地抚摸琴身。 凌钰惊讶:“是前王后的琴吗,这是天子放在我宫中的,我并不知情。” 胡姬对这把焦尾已是爱不释手,“看来天子很喜欢你。”她半是微笑半是感概,微顿一瞬。“我可以用用吗?” “当然。”凌钰肯定地答,“我抱来就是给你打发无趣时光的,这里还有一本曲谱。” 两人进了殿中后院,胡姬满是眷恋地望着石岸上的琴,她信手落下,一曲宛转别致的曲调倾斜而出。悦耳的琴音回荡在这院落四角。 凌钰双目一亮,惊叹不已。没想到胡姬深懂琴艺,她以为娘亲的琴已经是很好听了。不想在胡姬身前,早已是不值一提。凌钰听得痴了,连琴停下时她都还沉溺在那余音未散的惊涛里。 胡姬笑得有些羞赧:“竟然十年未再碰过琴,太生疏了。” “太好听了!”凌钰折服不已,“夫人。您太美了。”她怔怔看着胡姬,沉溺在她这一颦一笑的高雅气质里。 胡姬更加羞赧大宰辅全文阅读。宛如闺中少女,微有拘谨娇羞,“我已三十有四,早已垂垂老矣。” 三十有四,她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凌钰微有惊讶,胡姬只比梁肆启大了七岁而已。也就是说胡姬照顾梁肆启时,自己也都只是一个孩子。她肯定费尽了心思照料这两兄弟,却不想换来梁肆启这样无情无义的回报。 “夫人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年龄。” “我已是十岁孩子的母亲,怎看不出年龄,岁月太快了。” 凌钰突然又起疑惑,“夫人是二十四岁生下的孩子么,在那个时候,女子二十四应早已出嫁的……” 胡姬静默片刻道:“因照料天子与阿允,姐姐将我的婚期延后了些时日,后来肆儿……天子身体染疾,他又被派去征兵出战,我等了太久太久了……” 凌钰静静聆听,胡姬的声音渐渐苦涩,“十四岁时,我原本已能嫁他,但是却拖了十年。从他离世到此刻,已又过了一个十年,这一生还有多少个十年啊!” 凌钰惊住:“他已离世,原来他已离世?” 胡姬面色痛苦,艰难地点头。 凌钰震惊,原来那个人不仅没有来得及给她一个大方的婚礼,还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两个十年里,胡姬是如何过来的,她太辛苦了! “夫人,您悉心养大天子,对胡国有恩,难道天子就没有什么回报吗,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是您的意思,还是天子的意思?” 胡姬沉默了,没有再言。凌钰再问,她却不再开口提起过往,不愿再说这些。 知晓她的可以回避,凌钰索性先起身告辞。她们也才相识不过两日,要知晓对方的秘密与心事是需要时间的。临走前凌钰将那把琴留在了这里,胡姬却连连推辞。 “夫人,这琴正巧是前王后之物,给你再合适不过啊。” 胡姬踟蹰了一瞬,终于道:“不用了,我怕天子来时会看见,会不让你再来这里陪我。” 凌钰一愣:“天子经常会来吗?” “偶尔会来。”胡姬这样答,面容与动作却有些僵硬,眸光闪烁不定,不敢正眼看凌钰。凌钰猜测,她在说谎,梁肆启肯定经常会来这里。胡姬不是经常与人接触,兴许二十年来所结交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她不擅长说谎,所以周身也才有那样清澈出尘的气质,不被世俗所染。 凌钰不再强迫她:“那好,等夫人想再弹时告诉我,我再将它抱来。” 离开享宫,凌钰脑中恍惚有这样一个念头:胡姬与梁肆启之间的关系很特别。似乎每次胡姬说到梁肆启时都会神情紧张,会不敢正视她。凌钰不知晓这十年里发生过的事情,她猜不到胡姬与梁肆启之间的关系。 这几日突然下了雨,春日雨水繁多,一连几日都下不休。因这天气,凌钰不便去看胡姬。撑了伞行去乾炎殿,她一人无趣,索性去找梁肇启了。 梁肇启正在批阅奏折,听闻这极轻的脚步声,他道:“把那一摞搬过来,再研墨。” 凌钰唇角泛起了笑,宫人正欲禀报是她来了,凌钰忙用手势止住。轻声去长案那头将折子搬过来,又小心替他研墨。 梁肇启极是认真,牢牢审视奏折中的内容,时而皱眉,一笔一划认真批阅。 “将大司马的折子放到最上面。”他还没有发现身旁的人是凌钰。 凌钰照做,翻出他要的折子老婆,偷你上瘾全文阅读。 梁肇启依旧埋首案牍中,“去请他亲自前来吧。” 凌钰唇角笑意更甚,“这个恐怕奴不能帮忙了。” 握笔的手一顿,梁肇启抬眸来,这才知晓是凌钰,他放下手中的笔,“怎么没人通传,方才那些都是你做的?” 凌钰含笑:“你太认真了,是我打搅了。” “不会。”梁肇启扬声命宫人看坐上茶。 “不用了,既然你忙我就不再打扰了,我只是无事走到了这里。” 梁肇启沉吟片刻道:“那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就去找你。” 凌钰微笑点头,走出乾炎殿时,外面的雨更大了。她提起裙摆走在雨中,奈何还是湿了鞋。 晚间的时候央华殿正在准备晚膳,茜兰忽然进殿来道:“珍妃,允王来了。” 他竟如此守约,说到做到。凌钰忙出殿去,“再备副碗筷。” 立在檐下,隔着雨帘,梁肇启撑一把油纸伞缓步而来,他步伐从容,一身青色长衫在风雨中飘飞。如青烟色的水墨画,宁静悠远。隔着雨帘,他朝凌钰含笑:“雨大,你别站在这里。” 凌钰往后退一步,“有没有打湿?” 他摇头。 走上台阶,凌钰忙拿出手帕递过去,“肩膀都是雨,还说没有。” 梁肇启没有接过,凌钰执意递着,他只得无奈接下。 “一起用膳吧,你兴许也没有吃过。” “你白天找我是有事么?” “你这样说,我已经不敢再找你了,难道无事就不可打搅你么。” 梁肇启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饭桌上,凌钰问:“天子已去了半个月,可有信来?” “有信,哥哥在信中提起猎到的猛兽,似乎心情大好。” “诸侯呢?”垂眸,凌钰怕他人望见她眸中的那份牵挂。 “没有提及,但跟随在哥哥身侧应都无事。” 凌钰“哦”了一声,“那天子可有说何时回来。” 梁肇启摇头。 寂静里沉默横在中间,许久,梁肇启问:“珍妃是想哥哥了么。” 凌钰微微一顿,“只是担心天子在外不便而已。”她想的人自然不是梁肆启。 片刻的沉默,凌钰知晓这沉默的原因。她不再说话,等用完膳,起身道:“我送你吧。” 梁肇启颇为好笑,“外头还有雨,怎能让你送我。” 他起身离开,转身之前嘱咐她夜间注意防寒,然后一袭青烟色长衫又融入雨帘中。 这一夜,凌钰却是失眠了,身边没有真心的人,纵使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她也终归找不到一份归宿感。 ------------ 128 被弃初衷 长寂的夜越加深邃,也越加寒冷。躺在床上,孤枕难眠。 这失眠不是因为想梁肆启,也不是因为想陆玦,她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在这冰冷的宫殿太过孤单,觉得一颗心一直长久地漂泊,难以靠岸天才宝宝强悍娘亲全文阅读。 留在这里,凌钰不知道自己今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从跟随着陆玦一路逃亡时候起,她就已经开始不知道今后该走的路大致会是什么样子。迷茫从来都潜伏在她心底,这一刻冒出来,在这雨夜格外恼人。辗转反侧,凌钰听着外面滴答的雨声更觉心乱。 梁肆启不在宫中,他不在宫中,大婚时她想逃开不得已,此刻她已经有机会了,她有了机会啊!梁肇启肯定不会阻拦她,她只说自己想出宫走走,他肯定不会阻拦的! 想到这里,凌钰的心扑通跳个不停,紧张,兴奋,不安都齐齐涌来! 如果真的出了胡,她决心回魏国去,哪怕路途艰险,山高水远,她都要回去!对的,就是回魏国,这里不属于她!即便她想知道胡姬的秘密与过往,胡姬也不是她生命里重要的人,无关此生悲喜风月。她不属于这里,那就搁浅这里的人与事吧、 这一夜彻夜未眠,凌钰大早起身准备去找梁肇启,但才出庭院便觉不妥。会否她此刻的举动太过异常,这么一早去寻梁肇启,他也会起疑的。 辗转走到南厢去,今日已不再下雨,天空放了晴,但路却有些积水。走下台阶时凌钰险些滑到,那边扫水的宫人忙急急忙忙跑来:“珍妃无事吧,可有扭到脚?” “无事。” 宫人躬身行礼道:“幸好无事,方才几个奴婢都滑倒了。” 凌钰不再交谈。寻路去了南厢。因是春日,地面搭建起的丝绢已经撤下了,视线变得更加清晰明了。那一片相思树已经长得茁壮,足足有半米高了。本来要将它们移植的,因这几日下雨也没有机会,眼下她又要筹划着离开,自然再无时间照料。 人都已经不再了,再留这些相思做什么。 婢女香缘很高兴她能来这里,直说她已经好几日没有来了。凌钰与香缘浅聊了几句就离开,香缘微有错愕。惊讶她竟没有亲自照料这些相思树。 逗留闲逛许久,凌钰这才不觉得早了,此刻应该可以去找梁肇启了吧。 走入乾炎殿。梁肇启正扶额在案头小憩,他的样子微有疲惫,凌钰止住脚步,有些不忍打扰。她静立在殿中,并没有出声。梁肇启却抬起头来。 他斜长的凤目不似往日明亮照人,竟有些迷茫地瞧她。一瞬间,那份迷茫收敛,他起身道:“你来了,坐吧。” 凌钰立在原地,他眸中那一瞬间的迷茫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他明明是高高在上权力在手的小王,为什么还会有那样的迷茫。娘亲曾说,睁眼的一瞬间可以望清那个人是不是快乐的。而凌钰觉得。梁肇启不快乐。 “你昨夜没有睡好吗?”凌钰问。 梁肇启停在她身前,一笑:“没有,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他眉宇间有份忧愁,浮起的笑牵强,让凌钰的心不禁一疼。情不自禁。她伸出手去抚他的眉。 他明明是好看的样子,明明是如谪仙的华贵男子。他不能有这样的愁绪啊。 这一瞬间,他们都已怔住。 梁肇启安静凝视凌钰,凌钰却痴在自己这情不自禁的举动中。 猛然收回手,却在眨眼的瞬间被梁肇启握住。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这是逾越了吗,这是他们恭和有礼以来的第一次逾越吗。猛然抽回手,偏过头,凌钰稍有慌乱,“我来是有些事情想拜托你超级特工系统最新章节。” 梁肇启也收回手,负手而立,“你说。” “天子不在,我一人也无趣,听闻王宫外有座别院,我想去那里待几日,想在宫外散散心,可以吗?” 一句含尽柔情与请求的“可以吗”让梁肇启心软,他问:“你不开心?” 凌钰微愣,摇头:“没有,只是想去宫外几日,只是觉得这座王宫四四方方的天空像个牢笼。”梁肇启身前,她敢说这样的话。 他顿了一刻道:“你也觉得这里像个牢笼……” 凌钰抬眸望他,“可以吗。” 梁肇启轻轻点头,“什么时候去?” “……你安排吧。”想说尽快,但还是不欲他太过为难。 “那等两日后吧,我两日将这些事情忙完,安排妥当送你去。” 凌钰绽去微笑:“阿允,谢谢你。” 他静静凝视她,一笑置之,“你……” 话还未落,殿门外突然有宫人跌跌撞撞冲进来。 梁肇启沉喝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宫人唇中嗫嚅:“允王,黎嫔不妙了!” 凌钰与梁肇启俱是一惊,“出了何事?” “黎嫔摔倒了,小产……” 梁肇启脸色一变,立马道:“请医官——” 他疾步出殿门,凌钰忙跟去,一面问着宫人,“怎么照料的,怎么会摔倒!” 宫人颤声道:“前几日下雨,地面积水太多,黎嫔不慎滑了脚。” 早晨差一点凌钰就摔倒了,今日路面确实滑,怎么落到了黎嫔身上! 一路赶去,梁肇启急声问:“黎嫔情况如何了?” “已请去医官了,奴来禀告允王,还不知道情况,只是黎嫔流了好多血……” 梁肇启眉头紧皱,终于赶去了黎嫔的宫殿,门外宫人俱是紧张焦忧。亟亟踏入殿中,已有医官慌忙来禀:“允王……” “黎嫔如何?” “情况不妙,眼下只能给黎嫔用催生的药,让子嗣提早出生。” 梁肇启面色更沉,“有把握吗?” 医官俯首:“臣尽力,黎嫔体质尚好,胎儿已有八个月了,应能保住子嗣……” 凌钰觉得话中不对,“你是说黎嫔会有危险?” “是。”医官敛眉道,“但也并非会是这样,或许黎嫔有幸脱险……” 梁肇启喝道:“快准备吧,务必要保住子嗣。” 凌钰愕然回眸:“阿允……” 梁肇启握住凌钰的手,将她拉出大殿。 凌钰依旧惊愕:“只要孩子,不要大人,你也这般绝情?” “不是绝情……” “不是绝情又是什么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凌钰不忿。 梁肇启深深望她,“阿钰,有些事情你不会明白的,哥哥从来没有子嗣,就算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子嗣,他也是胡王室的血脉,这是正统的血脉,哪怕牺牲他人的性命都要保住的血脉。” 凌钰呆住:“还不是绝情吗,生命是平等的——” “平等?”此情此景,梁肇启被这句话惹笑,“阿钰,生命真的平等吗?若是平等,为何所有的人都要臣服于哥哥,为何他能随心所欲行万般事。还有,如果真的平等,那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完全地捅破,他却轻而易举揭露出血淋淋的事实——如果真的平等,她就不会妥协于梁肆启的残暴,苟且在这她不爱的人枕侧。 殿中传来纷乱错沓的脚步声,传来黎嫔撕心裂肺的惊声痛呼,凌钰脸色惨白,被他一句话轻而易举戳中痛处,她哑口无言。 这个乱世里,没有平等。 梁肇启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一旁,宫人在檐下摆好了座,他拉凌钰坐下。 “若可以,请你在这里见证一个生命的诞生。若累了,你就回去。” 庭中吹来阵阵凉风,凌钰依旧还有些失神。 梁肇启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是否怪我说话太过直接。” 摇头,却没有力气开口。 “珍妃,你有没有这样想过,你很幸运,比常人幸运。” 凌钰转眸来望他,不懂:“有吗,我感受不到。” 梁肇启只是一笑,没有再言。 与乱世纷争中颠沛流离的亡命之徒相比,她确实很幸运。但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生活,不是富贵之下的心无所依。 凌钰突然觉得很可笑,原来时光渐渐走远,原来这一路遇到了太多的人,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份时光都将她最初的愿望改变了。最初时,她只是懵懂而无知的小小农女,只希望爹爹能归乡,只希望娘亲在世,能嫁一个有几亩薄田的人,过平淡朴实的人生。等遇见陆玦,她渴望他能够给她一份乱世里的安稳。可是这些初衷都变了,经历了太多风雨,原来她竟已渐渐改变了最原本的初衷。 但是她心中仍旧还有一个执念——求自己的安稳。 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她只有自己,她得为了自己去争取这份安稳。 殿中黎嫔的惊叫越来越烈,她正在经受女人最惨烈也最伟大的折磨,这叫声让凌钰觉得又是恐惧又是折服。太阳渐渐落下,他们一直坐在殿外,等到酉时,梁肇启道:“珍妃,你先回去用膳吧。” “你不饿吗?” 梁肇启摇头。 “我也不去了。” 黎嫔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不时才爆发出尖烈的惊叫,她已受尽了疼痛。过去这么久,凌钰没有心思去用膳,梁肇启也一直不曾离开。 夜幕渐渐降临,黎嫔却依旧在受着这折磨。 梁肇启让凌钰离开,凌钰摇头:“我再留一会儿。”女人产子原来这般恐怖! ------------ 129 生命降临 凌钰默默祈祷黎嫔与胎儿都能相安无事,对着这漆黑夜空,没由来的,她心中竟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今日的雨明明已经停了,她却觉得天空似乎要开始下一场更大的暴雨! 微微哆嗦了下身子,梁肇启在问她:“珍妃,你还是先回去吧。” 凌钰摇头,起身往殿中走。屋子里宫婢们都是满脸的担忧与惊惶,黎嫔的惊叫不时迭起,凌钰进前问:“她还好吗,胎儿如何了?” 宫婢不知情况,或许也是手足无措,茫然地对她摇头。 走进寝殿,几个医官立在帐外指挥,帐内稳婆粗胖的身影隐约可现。凌钰问起医官,他们只答情况还算正常,但黎嫔从未受过这生育之苦,已快坚持不住。 撩开帐,凌钰走进,黎嫔昔日妩媚的面庞早已变得苍白,一双眉头紧紧皱着,一波疼痛袭来,她更是扭曲了面目,叫声惊天。她瞥见凌钰,终于望见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像是见了菩萨,眸光大亮,“珍妃,珍妃……你救救我啊!” 昔日她们并不熟悉,但凌钰亲眼见她受这生产之苦,不由心生恻隐,“你正在经历一件伟大的事情,你一定要挺住。” “不行了,我要死了,等不到天子回来,我就已经要死了……”说罢,黎嫔又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凌钰束手无策,只能安慰:“医官与稳婆已经说过,虽然是早产,但是你保养得好,胎儿与你都可相安无事,你要挺住!” 痛苦之下,黎嫔只知摇头摆脑:“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又有什么用,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又有什么用!无情无义的人。他会喜欢孩子吗,这本来就不公平,他不喜欢孩子, 从前的嫔怀了胎,他竟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孩子,我为他生下这孩子又有什么用……”黎嫔一直在重复这一句话,凌钰沉沉喝道:“黎嫔,此刻说这些都是无用,你必须坚持,不然你与孩子都保不住的!” 殿外还有梁肇启。她不能让他听到这些。 凌钰轻轻叹了口气,她在这里没有什么作用,只会让黎嫔更消极。索性出了殿去。 梁肇启立在檐下,来回缓慢踱步,“如何了?” “她还能分清是非,清醒得很。” 梁肇启唇角微扬:“你也还知说笑。” 渐渐地,黎嫔的痛呼小了。只不时才兴起。凌钰重新回到檐下安置的椅子上落座,这一座就已到深夜,眼见快要到子时,梁肇启道:“你回去吧,夜太冷了,黎嫔或许要到明日去了。” 回去也是无眠之夜。凌钰摇头:“不碍事的,我们回屋子里坐好了。” 见她坚持要留,梁肇启命人去拿大氅来。 宫人才折过脚步。那殿中突然响起黎嫔一声惊天的喊声,紧接着,婴儿洪亮的啼哭响彻了整座王宫! 这一瞬间来得太突然,凌钰与梁肇启愣愣相望,两个人心中都已喜不自胜。飞快奔至殿中。 因是产房,梁肇启不便入内异界屠神雇佣兵。凌钰脚步疾快奔去,险些刹不住脚。稳婆抱起婴儿,如释重负:“是个男儿!” 凌钰忙脱口:“快给我看看!” 新生的婴儿眉头紧锁着,哭过一瞬便不再哭了,一张小脸也是皱皱的,却依稀能辨见有梁肆启的一丝轮廓影子。稳婆喜笑道:“恭喜天子,恭喜珍妃黎嫔,奴先给小王子擦洗身子。” 凌钰高兴不已,这边黎嫔已经耗尽精力,疲惫睡去。医官来诊了脉,也是如释重负道母子平安。 终于落下一颗心,凌钰出去大殿,梁肇启正翘首往这边看。她走到他身前,笑道:“是个王子。” “我知。”梁肇启微笑应承。 凌钰呼出一口气来:“长得很丑。” “新生婴儿大抵如此,几日后你再看他,或许就已很漂亮了。”梁肇启含笑与她道。 交谈之际,稳婆已抱了婴儿过来,“允王,这是小王子。” 瞧着那还不知睁眼的小人儿,凌钰心生怜惜,她伸手从稳婆手中接过婴儿,抱在怀中,这人儿竟小得可怜,虚弱地蜷缩在她怀中,似将所有都托付给了她。凌钰心中突然盈满了感动,“阿允,他真可怜,才八个多月,他此刻冷不冷,饿不饿?” “让宫人去照料,珍妃,你回央华殿休息吧。”梁肇启却不回答她的话,只这样说道。 凌钰想再多抱抱这小婴儿,但也怕自己让他受了冷,小心交还给稳婆。 梁肇启道:“走吧,你先回去。”他先一步出了殿,凌钰跟上,他说,“我送你。” 凌钰惊讶:“你不抱抱他么?” “有宫人照顾,虽是早产,但也应无事。” 这并不是漠不关心,他们独自在冷风寒夜等待这个小生命的降临,在知晓这个小生命的平安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凌钰疑惑,但或许这只是梁肇启的处事风格。在知晓那一方平安后,他就会放下那份担忧,悄然离开。是,这像他的品性。 “那你此刻要去哪里?”跟随在他身侧,凌钰问道。 “将你送回,我再去乾炎殿。” “还去那里做什么,你该回王府去。” “我去那里小憩片刻。” “你还想再阅那些折子么,身子都不顾了。”此刻已是子夜,夜风寒凉,不胜唏嘘,凌钰劝道,“不要太忙于那些事情,明日再去忙也不迟。” 梁肇启应允一声,也未正面回他。 等到了央华殿,他才开口:“珍妃,可否再缓些时日去宫外别院,你可否亲自照料小王子几日?” 凌钰微微愣住,她心中方才预料的那一份不妙之感突然又冒出来,但来不及细想,她点着头答应。那个小生命的微弱让她不忍拒绝。 黎嫔早产,精力耗尽,第二日凌钰去看望时她依旧在睡。宫女只道早晨醒过一次,又入眠了。小王子的身体虚弱,宫中寻来乳娘轮番照料,时刻不离身侧。凌钰去殿中守着,也只是静坐,不敢吵了这小人儿。 梁肇启的政务似乎很忙,凌钰都不曾见过梁肆启这样勤于政务,她有些忧心梁肇启的身体,问宫人道:“允王今日一直在忙么?” “都没离过乾炎殿呢至尊神位。” “从前天子为政时都不曾这样忙碌呀。” 宫人回道:“天子不爱处理政务,大多都是交由允王与大司马去做。” 稍有一份沉吟,凌钰忽然明白,梁肇启一心将政权揽在自己手中,大司马齐睿虽在,自梁肆启离宫后他却都没有再将政务交给过齐睿。那一日殿中攻魏的争锋,齐睿与梁肇启的立场也相悖,是否他们多少不和,却因梁肆启而没有正面爆发? “命人给允王备午膳。”凌钰吩咐。 宫人一愣:“珍妃,此刻才巳时三刻。” “去吧。”凌钰知道,梁肇启昨夜肯定都没有休息好。 正午时,这小婴儿从好眠中转醒,嘤咛几声便大声啼哭,凌钰忙去抱他,柔声将他哄得安静。她并不会照料婴儿,对于怀中这个小得可怜的人儿,她是喜欢而又紧张。 抱着这小人儿,凌钰却想起了胡姬。胡姬的儿子如今已经十岁了,但王宫中却并没有一个十岁孩子的影子。梁肆启是将他养在了宫外么。 这两日,凌钰都在照顾婴儿,小人儿渐渐睁眼,第一个望见的人不是他的娘亲,竟然是凌钰。她高兴得很,抱他在宫中四处走动,满殿欢声笑语时,梁肇启也来了。 凌钰欣喜道:“他睁眼了,呆呆的样子,你瞧,好像呆子。” 梁肇启禁不住好笑,“那是哥哥的长子,竟被你说成呆子。” 凌钰将小婴儿抱过去给他看,“轮廓有几分像天子,不知今后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我通知了哥哥,他说后日就会赶到。” 笑容僵在脸上,凌钰有些失声,“天子会来,会回来?” “哥哥听闻后只道会回来,或许也很高兴。” 有些失神,凌钰忙将婴儿交给乳娘。计划败了么,她原本想要去别院居住,这样就可以趁机离开胡,但黎嫔突然小产,孩子身体不好,需要她来照顾,此刻,梁肆启也回来了。 一切都如往常,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她的计划似乎已经不可行了。 梁肇启道:“珍妃,你在想什么?” 扯出一笑,摇头:“没有想什么。” “你放心,我会说服哥哥答应你去别院居住。”他轻轻出声,竟然一语说中她的心事。 微顿,凌钰道:“谢谢你,阿允。” “哥哥回来应该会有事情去忙,他多半是会同意。” 凌钰还是道:“谢谢你。”除了这句,她不知说什么。 挨过这两日,梁肆启终于在众望中归来。狂野冷傲的身姿带了一身仆仆风尘,他亟亟奔入殿中,一眼就望见躺在榻上的黎嫔怀中之子。 黎嫔欣喜:“天子……” 疾走奔去,他没有看一眼黎嫔,只深深望住那小小婴儿,抱起他,高高举起。 “寡人有儿子了……”洪亮狂野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中,久久不散。这一刻,他是欣喜的,抛却以往那些残暴,只剩为人父的喜悦,连在场的亲弟弟都看不见,只将婴儿高高举起,一直朗声大笑。 ------------ 130 夜色突遇 这是凌钰见过的最不一样的梁肆启。 他双目满是奕彩,并没有那一路风尘的劳累疲倦,他抱起婴儿在殿中旋转起来,高兴得像要起舞。满殿的人都齐齐下跪,高呼:“恭贺天子——” 这声音震撼整座王宫,回音经久不散。 凌钰跪在人群中,眸光凝在殿外檐下的诸侯群中。她望着陆玦,他沐浴了一身阳光,静跪地面,沉静的面容一丝不苟。垂眸,他目不斜视,并不看她。 大司马齐睿知其心,顺其意道:“恭喜天子,天子为小王子赐个名字吧。” 梁肆启依旧咧嘴在笑:“容寡人想想,想想……”微微沉吟片刻,他道,“叫扶桑好了。” 一语落,满殿皆惊科技探宝王。 齐睿道:“天子,此名太过阴柔,恐会不妥吧……” 扶桑,为何这样熟悉?凌钰脑中空白,越觉熟悉反而越想不起。 梁肇启也道:“天子,小王子是长子,恐怕此名有失硬气。” 梁肆启挑眉:“寡人并不觉得。寡人喜欢这个娃娃,也喜欢扶桑花,叫他扶桑是寡人之恩宠,有什么不对?” 扶桑花!凌钰终于想起,在享宫,在胡姬的宫殿有一片即将盛开的扶桑花!原来梁肆启也与胡姬一样喜欢这花。 孩子的生母黎嫔开了口:“妾喜欢这个名字,天子,这个名字好听。”既然梁肆启已经说了他“喜欢这个娃娃”,那么胡姬自当要聪明地给他台阶下。 众人未敢再出言劝阻,梁肆启搂着怀中的扶桑,喜笑道:“扶桑,扶桑,五月的扶桑花正要盛开了,你能来。真好……”他完全流露出柔和的情绪,从不似以往的那个样子。 凌钰惊愕住,他竟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喜欢扶桑花。 “珍妃。”梁肆启突然开口唤她。 凌钰忙道:“妾在。” “诸侯劳累几日,你派人安顿诸侯在王宫中休息,再备一场盛宴。”他又望着臂弯中的婴儿,笑道,“寡人心情大好,大赦天下七日,监狱死刑减改为二十年。十年刑犯者满牢狱三年之期皆可放归。大司马,你去执行吧。” 他真的很高兴,凌钰倒希望他永远都能这样高兴。 敛眉退出了殿。走到殿门外,凌钰的心突然跳得厉害了,她朝五位诸侯行了礼:“五位小王请跟随我来。” 如那一次的大婚,她将他们带到西苑。 曲国陈公因知她也是曲国人,一路与她道:“珍妃太过客气。叫个婢女带我们来就好了。” 凌钰浅笑:“这是应该的。” 陆玦跟在最后,与云初九走得缓慢,凌钰走在前头,也望不清他的样子。 等到了西苑,她道:“我该回去了,小王有事可找我。” 返身。与陆玦正面相撞。 这一回,他才望了她一眼,他朝她点头。带着礼貌而疏远的礼节点头。 心中猛一抽痛,原来她还是这般地在乎。 擦肩而过,她月色的裙摆扫在他鞋面,身体的淡香萦绕而过。 如那一夜长巷处,他的身影没入漆黑的尽头。他说,从此相逢成陌路人——果真如此。说到做到。 这就是他身上她所爱的果敢。 却也是他身上她所恨的决绝。 夜晚的宴会异常隆重,再没有那些逼人喝人血吃人肉的恶心举动。梁肆启的喜悦很单纯,他此刻如一个得到天底下最新奇玩具的稚子,满目明亮,一脸欢喜。 “寡人这次出去猎的细痣疣螈、斑林狸、猞猁寡人最是喜欢了,不过小王子不足月就降生,寡人甚忧,不如将那些宝贝都放了吧。”他似是下定很大决心,用野兽与婴儿做了好久的比较才做出这个决定来。 圆肚在身旁俯首:“奴记下了凡女修真传奇。” 梁肆启又道:“诸侯都陪寡人辛苦了太久,就在王宫住下,等小王子满月再离开吧。” 一个月……凌钰举杯的手微颤。 宴会结束,梁肆启回了黎嫔的祥昀宫。众人都在他走后散去,等所有人都离开,凌钰才命宫人收拾残局,拖着裙摆与疲惫的身体出殿。 夜路中,茜兰与她搭话:“天子似乎很喜欢小王子,回了宫都不看珍妃了。” 凌钰淡笑置之,“那是天子第一个子嗣,他喜欢是应该。” “珍妃心慈,只怕黎嫔日后要得意了。” 凌钰不语,她根本不喜欢参与这些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没有意思的,为了一个男人。 “是不是走错路了?”前面已经没有宫灯,道路狭窄,四周尽是树木。夜风吹来,斑驳的树影摇曳,有些吓人。 茜兰惊呼一声:“奴给带错了!” 急忙返身,茜兰又忽然折回身来:“前面好像是紫烟园,可以到北卫门,珍妃,不如我们去北卫门坐马车回去吧。” 她们走来这里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再折回去路程确实比较远。凌钰点头,主仆二人往前走去,这一条路黑得渗人,呼啸的风带动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空里更显突兀。 茜兰心生惧意,挨紧了凌钰,握住她的手:“路不平,慢些……” “谁——”夜空突兀地冒出一声刺耳的男子声音。 茜兰“啊”地惊呼,转身就想跑开。 凌钰也被惊吓住,却在恐惧之下呆得不敢动弹。 前方响起纷乱的脚步,一个高大的身影匆忙离开,惊起树叶沙沙声响。 凌钰握住心口,另一只手握住茜兰,“没事,或许是宫人在这里。”安慰茜兰,倒更是安慰自己。 寂静里突然已没有任何声音,前处却渐渐走来一个身影。一团黑色在凌钰眼中渐渐放大,心跳加剧,她已不敢呼吸。茜兰依旧还是背过身的,不敢回身来,“珍妃。我们倒回去走吧,不走北卫门了……” “珍妃——”漆黑里响起一声沉稳的声音,瞬间一刻,凌钰没有了那份惧意。 看不清眼前的人,他已经来到她身前了,黑色的影子就站在她身前,他的声音也响在她身前,他说:“是珍妃。” 惧意消殆,凌钰已经完全放下心来,“陆公……” 她轻而易举地听出他的声音。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茜兰也终于不再紧张,死死抓住凌钰的手终于松开,她回过神来道:“是陆公在这里吗。那方才那个声音怎么不像呢……” 经此提醒,凌钰才发觉,方才那个大喝的男子声音并不是陆玦,也不是云初九,那会是谁?陆玦和谁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见面? “这里太黑。望不清前路,珍妃怎么独自走了这里。”他的声音是关切还是试探,凌钰已听不出。 “走错了路,准备往北卫门回去。” “哦。”黑暗里,陆玦道,“我送珍妃吧。” “……多谢叶少的刁蛮小逃妻最新章节。” 他们并肩走在这一条望不清任何景物的小路上。茜兰呼出一口气道:“都是奴带错了路,幸好遇到陆公。” 陆玦未语,凌钰也没有说话。这一条路在黑色里没有尽头,似乎有漫长而走不完的路途。 因是王宫中僻静的地方,道路并不太平,凌钰身子一晃,险些不稳。 手上忽然一暖。陆玦握住了她的手。黑色里,他们都看不见。但手上这温暖却一如从前,他们在卞耶王宫中漫步,夜空下他也如此握她的手。从前,十指相扣;此刻,他只是握她;那今后呢,他们还会再有交集吗? 不觉中,凌钰已渐渐放慢了脚步,与陆玦在一起,她总会不经意走得慢,想与他这样一直走下去。 只是世间所有的路都有尽头,哪怕途中经历什么,哪怕这路再坎坷崎岖,哪怕路是蜿蜒绵长,都有尽头。终于走出这一片树林,走出这一片漆黑,陆玦放开她的手,与她隔了两尺之距。 茜兰呼出一口气来:“终于走出来了,今后再也不走这边了。” 凌钰轻言:“多谢陆公。” 他淡声应承一声,从喉间闷出一个字来,“唔……” 如初见时,他还是如此寡言。 茜兰明显加快了脚步:“珍妃,从这里转个弯再直走就可以到北卫门,奴先去叫马车。” 凌钰点头。 茜兰似乎很放心陆玦,朝他行礼道:“劳烦陆公将主子送来,多谢了。” 茜兰走了,寂静夜色中只剩他们两人。 凌钰抬头凝望夜空,声音如这夜色深远宁静:“又快要夏日了,夜空中的星辰格外多了,你瞧那颗宸星,比以往都明亮太多。”她其实更想说,她永远记得初夏时与他的相遇。 “是吗。”这声音听起来不以为然。 凌钰淡淡一笑:“这些日子辛苦吗。” “如往常一样。” “天子有攻魏的打算吗。”凌钰问道。 陆玦回:“这个孤不清楚。”哪怕她已为天子的妃,哪怕他只为天子的臣,他也不愿在她身前自称“臣”。凌钰知晓,他傲,太傲,不会在她身前低头。 “如果天子决心攻打魏国,你可否站在我的立场。” 好久,陆玦开口:“你的立场是什么。” “你知道的。” 他安静了好一瞬,“可以。” “多谢。” “不谢。” 看,多么生疏的话语,他们竟已沦落此地! 陆玦再接道:“这也是孤的立场,孤也不赞成攻魏。” “哦,是么。”凌钰缓步往前,陆玦跟随在她身侧,她道,“其实我本有打算离开胡,不过黎嫔突然生产,天子也紧随着归来,我走不掉了。” 与他说起这些,她丝毫都不怕他会传扬出去。 ------------ 131 故人相遇 寂静夜色里,他们缓步而行。 陆玦突然这样说:“遇到事情只会逃离,你就是这个样子么。” 心口好似被巨大的石块砸出一条缝来,凌钰生生止住脚步,借着宫墙外微弱灯光望住陆玦:“你这样想我?”胸口上下起伏,她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你眼中,我就是这个样子?” 陆玦并不说话。 凌钰质问:“你回答我。” “没有什么,是孤误解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出来又还要逃避凡女修真传奇最新章节。” 陆玦沉默不语,他希望的是她的坚强,她的反抗,而不是她的逃离。但事已过去,再说这些都已无用,他不想再多费唇舌,“如果你要离开,孤可以帮你。” “不必了,我不用陆公的帮助,我也不要离开这里。”算是负气的回答,她不想再受他施舍,如他曾经说过的,从此相逢成陌路人。 义无反顾往前走,凌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转身,她目露疑惑地望着陆玦。这里到西苑很远,从宴会上离开他并不会走这里的。 “随意逛的。”陆玦淡声回道。 凌钰不可能会信,“方才还有一个男人是不是,他是谁?” 深邃的双目朝她凝来,陆玦曼声轻言:“一个下人而已。” 牢牢凝视着他,这一身渊睿与沉稳在告诉她,他有秘密,这秘密只关乎于梁肆启与天下。凌钰不再问了,“你是怕我告诉天子。” “孤从不会这样想。” “子陆……”寂静无声里,她突然轻轻这样唤。 沉默转瞬即过,陆玦道:“什么。”声音里一股柔色却不经意泻出,他还是无法做到对她冷漠相对。 凌钰哑然。她并不想说什么,只想再这样唤他一次,他声音里的柔缓带着妥协,她听在耳中会觉得从前都是自己做错了。可是从前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做错了,况且,她不愿低头。 “不用再送了,你走吧。”转身,凌钰已先离开。她亟亟走在夜色里,穿透昏黄灯光坐上马车离去。 梁肆启每一日都会与小扶桑呆上好久,从回宫到现在的几日里。他见凌钰的次数比以往少了太多。凌钰也会去看望小扶桑,但黎嫔在场,她有些觉得自己打搅了别人之间的那种和睦气氛。 此刻又在黎嫔的宫殿。凌钰只小坐半刻便起身离开。 梁肆启突然将她叫住,“听阿允说你想出宫去玩几日?” 凌钰敛眉福身:“有过此意。” “寡人最近忙得很,得下次再带你同去吧。”怀抱着小扶桑,梁肆启看也不看她,曼声说道。 凌钰就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多谢天子,那妾告退。” 出了门,凌钰在路上遇见梁肇启,他道:“我恐怕也帮不了你,哥哥……” 凌钰微笑:“天子已与我说起了,无事的。我也不想去了。” 安静看她,梁肇启微有愧色,“是我没有帮到你。” 凌钰摇头道:“我确实是不想去了。”再去还有什么意思。从那晚与陆玦的相遇后,她就已经不想再去了,他说的那一句话深深打击了她,不是自暴自弃,她在开始静思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阿允。今日天色很好,你陪我去南厢把移植几颗树苗到央华殿吧。” 梁肇启轻轻一笑:“有幸。” 他们先去央华殿的庭院中开垦出一片地来。再去南厢小心移出那些相思树苗。凌钰不太放心,一路跟着宫人,还不忘嘱咐:“小心,别折断了。” 话音刚落,凌钰却是一愣市长大人好闷骚最新章节。 她没有留意前面路口有人走来,那是陆玦与云初九还是一国小王,他们三人往这边走,见是她命的人,忙先让了道。 渐渐沉静下来,凌钰走上前道:“多谢三位小王相让。” 云初九道:“珍妃是种什么苗子,这是什么花?” 凌钰淡笑:“随意栽种几棵花草而已,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知晓陆玦肯定知道这是什么树苗,他都已不在乎,还被他撞见她紧张的神情,多丢人! 庭院中还养了其他花草,凌钰只种了八九株树苗,怕长得太高太显眼让梁肆启不悦。 思及好久没有去见过胡姬,凌钰避开左右宫人悄悄去往静湖享宫。 胡姬见她很兴奋,抓住她的手道:“天子有了子嗣,真好真好!” 凌钰被她的欣喜激动感染,不觉也因她高兴起来,“夫人,我们坐下说吧。” “太高兴了了,姐姐若能知晓肯定也很欣慰!” 凌钰的笑容忽然敛下,“夫人,我曾听允王说起,前王后好像并不喜欢天子。” 胡姬的笑容也渐渐收起,喟然一声道:“因为前胡王不喜欢姐姐,所以连带着厌恶天子与阿允。姐姐一心想求得胡王的喜欢,将天子与阿允交给我,就这样渐渐与孩子们疏远了。只是姐姐临终之前却才知道后悔……”胡姬凝眸远处,叹道,“自古天下有哪个母亲不爱孩子呢,天子不懂,所以恨母厌父,姐姐撒手人寰,早已弥补不了这份亏欠。” 凌钰安慰:“夫人不要再难过,天子虽然不喜父母,但他却很疼爱这个孩子,他都高兴得不得了呢!对了,天子喜欢扶桑花吗?” 胡姬微顿:“你为何突然这样问。” “不是啊,天子将小王子取名扶桑,我只是感觉奇怪而已。” 胡姬身体一颤,凌钰就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她能感受到胡姬的异常,“夫人,您……” “小王子叫扶桑?” “是。” 胡姬霍然起身,低喃的声音轻不可闻,“怎么叫扶桑……” 胡姬怎么这般异常! “夫人,您在说什么?” 沉默好久,胡姬回道:“没有说什么。这个名字很好听。” 凌钰觉得不似这般,还想再问,胡姬已先开口堵住了她的话,“小王子是早产,身体还好吗?” “天子请了人悉心照料,也常日去看,小王子很健康。” “我也想我的孩儿了……”胡姬轻声说道,一声叹息飘在了庭中风里。 “天子为什么要将孩子单独带走呢?”从得知后,凌钰就万般疑惑。 胡姬却与从前一样,提及这个话题就不说话了。 “夫人可以求天子将孩子还给你。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啊!” “……天子兴许应该是快了。”含糊而不敢确定的回答。 胡姬不愿说,每次都是如此,她与梁肆启之间似乎有不欲人知的秘密隐婚总裁。 再陪胡姬闲聊半晌。凌钰才起身回去。 日子似乎比以往宁静了许多,因为有了小扶桑,梁肆启来央华殿的时间变得少,凌钰就多出更多自己的时间。凌钰如何都想不透胡姬与梁肆启之间的关系。没有人会告诉,她想知道要去问谁?脑中突然灵光闪现。凌钰急忙起身出殿。 她行去书阁,那里藏尽了关于胡国风俗与历史的书,兴许能找到一丝痕迹。 翻遍几排书架,凌钰终于找到一本胡传。 一卷,开国圣祖;二卷,北上迁都;三。四…… 细细翻开书页,最后一卷却不是前朝之事,而是囊括了几代还算安稳的盛世。找不到蛛丝马迹。只在前王后那一段里望见“王后携姊妹胡姬入宫阙”。胡姬没有在史册上留过名字,这是唯一有关于她的一句描述。 归来之时,凌钰微有失落,走在回宫的路上,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但抬头看时。前方并没有人。 “珍妃——”陡然一声高喝将凌钰震醒。 凌钰侧头瞧去,原来唤她的人在左边的小道上。来人是云初九。他独自一人走来,身边没有小王也没有宫人。 已经许久不曾单独见过面了,凌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云初九还是从前那不拘小节的样子,大步走来,还未停稳脚步就开始说道:“珍妃不想见我?” “并没有啊。” “那我叫了好几声,珍妃都装作没有听见。”云初九已停在她身前,几月不见,他竟然又长高好多。 抬起头看他,脖子昂得酸,凌钰忙后退一步,“不是的,我方才没有听见。” 云初九不纠结于这个话题,扯起唇角笑起来,“哦,珍妃是因为天子有了小王子冷落了你而失落吗?” 这笑不如以往的清澈真心,凌钰突然不想再呆下去,“我先走了。” “走了?”云初九错愕。 凌钰不回头,往前走去。 “阿钰——”他急急唤她的名字。 顿住脚步,凌钰道:“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云初九又恼又恨,只不情不愿上前,“那你失魂落魄,怎么了?”此刻,他才有些真心与关心。 凌钰道:“只是觉得无趣。” 寂静了一刻,云初九的声音变得怅然,“若还如从前,你无趣我可以带你去青国玩。” 凌钰一笑而过,问道:“你怎么一个人。” “大哥去找……”云初九突然噤声,又道,“我也是无趣。” 陆玦去找什么?凌钰牢牢看他,“陆公被天子诏去了么?” 云初九忙点头:“是啊是啊,是被天子诏去了。” 他最不会撒谎,在青国时也事事会听凌钰,此刻面颊微微泛红,眼睛不敢看她,明显不是在说真话。凌钰没有多问,想起那夜陆玦与一个男子独自在那僻静之处,他们不会告诉,她问了也无用。 ------------ 132 床笫之拒 不欲为难云初九,凌钰岔开话题笑问:“若觉得无趣,那我们走一走吧。” 云初九微愕,“好啊。” 他们往人少之地行去,一路缓步,凌钰问道:“近来可好?” “你好不好?” 凌钰无奈一笑,点头。云初九还是如从前一样,会先为她着想。 “你长得真快,言语间却还是如一个孩子。” 云初九皱眉:“谁说我还如孩子,我已二十一岁了。” 凌钰一笑,“还未指婚,就是孩子。” “那大哥也还没有被指婚,难道大哥也是孩子不成。”云初九又道,“不过大哥也该快了,回来途中天子曾道诸侯也该指婚了,早日诞下子嗣,为胡之栋梁。” 凌钰愣住:“天子说要给诸侯指婚?” “是啊。”云初九点头,“只是回胡这段时日天子一心疼爱小王子,似乎已经忘记了。” 不会忘记的,梁肆启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凌钰怔怔道:“那日天子是如何提及这件事的?” 云初九看她半晌,“阿钰,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如你所想,天子会为大哥指婚,会给他指一门正妻嫁过去。” 眼前黑暗突然一闪,有一瞬间,凌钰望不清身边的场景。她从来没有这样失落过,不,失魂落魄或许更为契合,“那他同意吗……” 云初九嗤笑出声,摇头长叹:“阿钰,难道大哥的意思有用么?不管我们是什么想法,最终都得接受啊。” 是呢,梁肆启行事狠绝,哪怕他人不愿,他也非要强求——事实上。他最爱强迫。 “那当朝有哪些女子堪为诸侯夫人?” 云初九沉思道:“其实每位大臣都已有适龄的女儿,但这要看天子的意思。” “陆公与哪位臣子之女结合会对他有利?” 云初九惊愕:“阿钰,你想做什么?” 凌钰苦笑,说道:“既然如论怎样都要娶,那还不如娶一个于自己有利的女子为妻,我想他也是这样筹备的。你若说出,或许我还可以帮忙。” 沉顿好久,云初九缓缓道:“阿钰,你太清楚大哥了……可是你既然清楚他,了解他。为什么还要离开他?” 这一句话将凌钰问住,她已哑然。或许因为太过了解,所以她才想要可以掌控住他。这掌控只是单单的情感方面,但是她高看了自己,他是想要征服天下的男子,不会在没有达成心中所愿的情况下让任何人驾驭。她不低头,他也不会认输。所以,他们变成如此已是注定。 “世事都有注定,并不如人预料中的顺畅。初九,你喜欢哪家的女儿,我去向天子帮你讨要。”强作欢笑,凌钰藏起那些落寞。 这一刻。云初九牢牢望她,俯身,他轻轻道:“我喜欢的……你应该知道。” 转过身。凌钰不再看他,“天色有些晚了,若被旁人瞧见你我单独相见恐有不妥,我先走了。”今时今日,她一点都不想再谈这些情爱之事。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重生之云家千金。若离于爱,什么都是幻象而已! 寂静了几日,梁肆启突然再兴宴会,凌钰受邀前去,诸侯也在场。并不是隆重的宴会,不知梁肆启又想的什么。 席间,梁肆启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突然一开口:“都是男子在场,只有珍妃一个女流。” 他一出声,众人都已屏息。 凌钰明白了,今日是为诸侯立妻。 梁肆启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直接开门见山:“五位小王中有三个都还未立正妻,诸侯跟随寡人多年,寡人觉得也是时候要让诸侯了却自己的私事,成亲生子了。” 坐下,诸侯俯身称是。 没有娶妻的三个小王中有陆玦和云初九,此刻,他们都即将有正妻了。 凌钰呼吸一滞,大殿中的空气都已凝结,她缓缓去望陆玦,他正垂眸,沉静的面庞只是等待。不会反抗梁肆启的旨意,所以等待这一场赐婚。 “大司马家的女儿,曾卫将军家的女儿,还有好几个大臣家都有适龄女子,这些臣子养出来的女儿自当可配诸侯,寡人这样安排,你们觉得合适么?”梁肆启笑着将这问题抛给了当事人。 诸侯岂有不应之理,都点头称是,俯身谢恩。 梁肆启唇角勾起,这结局是他预料中的。 一片恭贺与祥和之中,凌钰突然曼声打断:“天子,要为诸侯立妻了么。” 梁肆启侧眸朝凌钰望来,“你想说什么?” 凌钰轻笑:“诸侯正当才俊,为胡鞠躬尽瘁,忠心效劳。只是天子,天下仍旧割据,战乱还未平息,国未安,男儿怎敢先成家?” 梁肆启面容沉静,一时难以辨出心中喜怒。但既然已说到这里,凌钰并不打算再吞吞吐吐地矫揉造作,她直言道:“天子,妾不知政事,只知若妾是那些待嫁的女子,妾会期望自己所嫁之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妾会希望他有能平天下的本事。这个道理如妾仰慕天子……”微顿,她心中冷笑闪过,却只能温言接道,“天子若等诸侯立了天下再谈及婚事,或许诸侯忙于政务的时间与精力会更多。” 梁肆启安静不语。 大殿一时陷入沉寂,云初九似要起身说话,被身旁陆玦抢先拉住。凌钰在高处望得仔细,或许这一次她得罪了陆玦,得罪了诸侯,但是她不愿意得罪自己。 此刻,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要她亲眼见自己所爱的男子娶别的女子,她做不到。 半晌,梁肆启笑了一声,“诸侯怎么想。” 憋了太久的云初九终于起身,“天子,珍妃所言不无道理。臣下觉得自己还有太多不懂的东西,若非天子宽恕,臣下也不易走到今日。臣下也想多为胡效忠,尽自己的全力支持天子夺得江山天下。” 梁肆启挑眉问:“陆公,华公?” 陆玦起身:“臣下可听天子之意。” 华公道:“臣下也凭天子意。” 他们二人不似云初九,他们都是不欲惹怒梁肆启的保守态度。 梁肆启沉吟一瞬,“不过只是一个女人,何时都可以有,若真为一个女人而丧失斗志,那就是自身的原因了。” 凌钰满心失落,梁肆启没有听她的师兄个-个太无良全文阅读。 只是梁肆启的话音一落,突然折转:“若也因一个女人而如此烦恼,那就太不应该了。罢了,随你们自己去娶了,寡人不想操劳这些了。” 凌钰惊愕,场上众人也都错愕。一直都是天子赐婚,眼下梁肆启却放了这权,任诸侯自己择娶正妻。 梁肆启起身道:“爱妃,我们回去吧,都散吧。” 还沉浸在这份错愕里,被梁肆启搂住离开,转身之际,凌钰凝眸去望了一眼陆玦。他还坐在席间,似乎有些失神,不知想的什么。 如果这个御令早一些下,那她与陆玦之间否会有不同。 走出了殿,外面的夜风微有些凉。梁肆启将凌钰搂紧道,“为何要反驳寡人?” “妾在想,天子要给诸侯立正妻,是否自己也准备立正妻而不要妾了。”她知晓梁肆启是心细与聪睿的人,她不可能回答是因为关心他的江山事业,她只能用小女子的柔去化解他的疑。 果然,这句话对于这个霸道野蛮的男人很受用,梁肆启大笑,“爱妃竟然吃醋了,是不是寡人这几日见你少了,你心生埋怨了?” 凌钰扯出笑:“天子还知道,只是妾也任性了,不该在政事之间阻拦天子。” “那该如何惩罚?”梁肆启唇角的笑意更甚。 凌钰明白,胃中却觉恶心,“妾今后不了。” “这样哪能作数,不算的。”他的脚步加快,走入乾炎殿,他横抱起凌钰就往寝宫去。 凌钰强笑推开:“天子,你连日忙于政事与小扶桑之间,先休息吧。” “寡人不觉得累。”他的大手已开始在她腰间胸前乱摸。 凌钰扭过头,挡去颈项间他的亲吻,“小扶桑在隔壁殿中么,妾不便逗留。” 梁肆启已的呼吸渐渐加重,“不在,不管。”他伸手去扯她腰间的束带。 凌钰急急去抓他的手,“妾今日要回宫去,妾身体不适。” “别骗寡人了……”嫌她的话太多,他堵住了她的唇。 “唔……”凌钰惊呼之际,他滑入小蛇的舌已侵占了她唇齿间的柔软。 用尽全力,凌钰狠狠将这沉重的身躯推开,“不要!” 梁肆启不料她会反抗,身体险些滚下床沿,他双眸微眯,牢牢望她,“爱妃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捂住胸前散乱的衣襟,凌钰眸光慌乱,躲开他的审视,“妾,妾……妾只是身体不适,只是……” “月事已至?”狠戾的双眸射出精光,只是朝她罩来。 凌钰失了神地摇头。 “那是什么?” 她竟答不出来,她只知道她不想与身前这个男人亲热,她只知道她不想他碰她。她心中厌恶极了,从前会有厌恶,也在厌恶中妥协,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胃中翻江倒海,她强烈地想离开,不想与梁肆启单独相处。 他一碰她,她脑中就会浮现那恍若天神的硬朗如石的男子——她终于知道,她再也接受不了,过不下去了。 ------------ 133 清寂空庭 她想陆玦,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想过。从陆玦再一次来胡之后,她就已经忍受不了,而今日听闻陆玦要娶正妻,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像从前那样装作漠不关心。 再也忍受不了和梁肆启这样的亲密,凌钰捂紧衣襟,偏过头不敢看梁肆启这探究狠戾的目光,“天子,请饶恕妾这一次。” “饶恕?”梁肆启俯身再次将她压在身下,“你告诉寡人,为什么?” 凌钰垂眸不敢望,“妾只是……单纯的不愿意……”终于还是说出不愿意,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用了力气,沉重的身躯直压得凌钰喘不过气,“如果寡人非要强迫呢。” 浑身一颤,凌钰双唇嗫嚅,好久,她迟钝地回:“……妾只想让天子饶恕这一次。” “下一次你就可以让寡人随心所欲碰你?” 凌钰说不出话来,用尽了勇气扭头去看梁肆启的眼睛,“天子,妾这一次真的不想。” “因为寡人凶残刁钻,因为寡人杀人无数,所以你不愿?”梁肆启逼视着她,却不是问句,他径自再道,“因为寡人是这半壁江山之主,所以你即使再不愿意也一直忍受,直至此刻再也忍受不了?” 凌钰不敢回他,他清楚地透析每一件事,他是聪明的,心细的,她的异常一直都落入他眼中,只是他从来不说而已。 不等凌钰的回答,他已俯身朝她肩头咬去,疼痛蔓延凌钰周身。他终究还是没有放开,这喜欢强迫的男人!或许只有她痛苦了他才觉得开心。死死咬住唇,凌钰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难熬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厌恶这床笫之事!漫长的时间里她只能在痛苦中挨过。等他终于将所有愤怒倾斜在她身上,沉沉的身躯重重倒在她身体上时,她才终于感到解脱。 他行事毕,起身套上大衣离开寝殿,“滚出去——”轻描淡写,却满是厌恶冷戾。 拖着酸疼的身躯,凌钰一步一步走出大殿,昂首,她倔强地将眼眶中的湿意逼回。 梁肆启正坐在大殿中饮酒,停在门口。凌钰只顿了脚步,没有行礼,裙摆扫过门槛离开。 “都滚出去——”梁肆启愤怒推倒酒壶。金盏落地声大,满室宫人惶恐挤出门去。 “先拿壶酒来。”浑厚的声音响来,门口最后一个离开的宫人身影一颤,忙去拿酒。 梁肆启沉声吩咐:“倒满。” 原以为可以退开,谁知得守着。宫人哆嗦着斟满了酒,“天子请用。” 梁肆启却已在此时出了神,目光空洞望着远处,喃喃低语:“寡人,寡人,世上最孤独最孤寡的人……” 宫人不料他会说这一句话。手中的酒壶噗通滑下,浸湿了桌案,“奴该死。奴知错,奴再去拿一壶酒来。”说罢,一溜烟跑开。 殿中无人,只剩梁肆启一人喃喃低语:“称王的是‘孤’,天子是‘寡人’。都是没有人可以真心相对的……” 宫人已哆哆嗦嗦抱来一壶酒,“天天子……奴给您倒酒吗?” “你说天子是什么?”梁肆启突然抬眸朝宫人去问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 宫人猛然跪地。惶恐地摇头:“奴不知,奴不知啊。” “寡人问你话,你竟然这样害怕寡人?” “不是……”结巴着,宫人回,“奴是敬重天子——” “那你回答寡人,什么是天子。” “是天之子。”宫人唯恐身前这如猛兽的男人会突然发怒,“是天下站得最高的人。” “可是站得最高身边却没有人伴啊。”此刻,梁肆启已如一个迷茫的稚子,无助地看着宫人。 年少的宫人早已发颤,跪在地上不住打抖,“天子……” “‘寡人’就是世上最孤寡的人,不象征权力,只代表孤独。”梁肆启径自轻笑,“倒酒。” 他的变化无常让宫人一时难以反应过来,好久才哆嗦着给他斟满酒。 梁肆启举杯饮过,突然又问起来,“寡人方才说了什么话?” 宫人错愕,“天子说‘寡人就是世上最孤寡的人’。” 梁肆启冷下脸,沉怒道:“胡言乱语,寡人有这样说过么!” 宫人错愕得张大嘴,瞬间已察觉自己失言,忙噤声,俯首磕头:“天子没有这样说过,是奴听错了,奴听错了。” 这一次,梁肆启更加震怒,他起身狠狠将酒杯砸在宫人头上,转身就去取墙头挂的长剑。长剑出鞘,利光刺眼,他毫不留情将锋利剑刃刺入宫人心口。 “欺骗寡人做什么,都不敢对寡人说真话,寡人要你们有什么用。”他狠狠将剑刺下,心中只知自己是世上最孤单最孤寡的人。 走出大殿,他沉声吩咐:“摆驾享宫——” 而失神的凌钰回到央华殿时夜色早已深了,茜兰望见她惨白的神色微惊。 “珍妃,你怎么了?” “备水,沐浴,熬红花汤。” 听到红花汤,茜兰已知晓凌钰的意思,“珍妃,那种东西要少喝,天子这般喜欢小王子,您也该……” “别说话,下去吧。” 拖着疲惫的身躯进殿,茜兰准备好了兰汤来叫她。将整个身体浸在热水中,凌钰觉得这干净的水都被她沾惹得浑浊起来。狠狠擦拭身上的痕迹,却只会让自己更觉疼痛。 茜兰察觉到她的失常,疑惑而担忧,“珍妃,从前您也是如此,可是之后不是都好了么。就算一开始不喜欢天子,但他给了你世上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东西,你怎么还会如此……” “茜兰,世上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什么?”凌钰打断她,反问道。 茜兰哑然,半晌道:“富贵安稳的生活,一个相伴白首的良人,大抵如此吧。” 是呢,富贵安稳的生活,相伴白首的良人,在凌钰眼中,她宁愿生活清苦,也希望身边的是良人。从前为了娘亲,她渴望能嫁一个富贵之家,这样娘亲的病或许就有得救。可是此刻孤身一人,她所背负的只有自己这一份幸福恕难承欢最新章节。为了自己,她应该活得更好,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如此卑微。 她有梁肆启赐予的衣食无忧,但是却没有那份心灵归宿,找不到那一份乱世里的安全感。 见凌钰开始沉默,茜兰也不再说什么。不过突然道:“呀,竟给忘记了,方才那个宫女过来说珍妃您又掉东西了!” 凌钰疑惑:“哪个宫女,我并……”还没有说完,她脑中渐渐浮起从前往事,依稀能猜到来人是谁了。 果真,茜兰道:“就是从前来过一次央华殿的那个宫女,她说又捡到珍妃掉的东西了。真奇怪……” 安静好大一会儿,凌钰淡声道:“兴许弄错了,若再找来,就说不是我的。” 陆玦想见她,可是她不想。是否他来只是想询问她为什么阻拦他娶妻,是否他就是冲着这个而来的?若是如此,她不要见! 眨眼,时间过去好几日。凌钰这一次算是将梁肆启惹怒了,从那一夜后,他已不再召见她。陆玦派来的宫女再没有来过,凌钰知晓他的性格,她若拒绝,他不会再强求。梁肇启也曾来过央华殿几次,但凌钰一直闭门不见,日久,他也不会再来了。 这座王宫中所有与她有过交情的人都不再来往,寂寞空庭,高墙冷院中更显寂寥。 在小扶桑的满月宴上,梁肆启命圆肚来请凌钰去参加。原本因为感染风寒怕过给孩子而不愿意去,但凌钰又恐梁肆启心中猜忌。只去小坐片刻,她就请辞离开。梁肆启望她一眼,应允了。因她席间几次咳嗽,所以他没有多疑。 外面游廊清冷,凌钰与茜兰下了台阶,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来。 回头,凌钰微愣:“阿允?” 梁肇启快步而来,“十日不见而已,你怎么染了风寒,你都在忙什么。” “换了节气,兴许身子不太好吧。”凌钰浅笑,“你出来天子不会怪罪么。” “透透气而已,他怎会怪罪。” 凌钰微笑:“那我先回去了。” “珍妃,你惹恼了哥哥么?”梁肇启静望她,“诸侯立妻那一晚,哥哥亲手刺死一个宫人,圆肚只言,是你惹怒了哥哥。” 凌钰震惊,“他亲手刺死了宫人……”她心中深深懊悔,怪自己害别人偿了命。好久, 凌钰道,“是我惹怒了他,我也总是将他惹怒。”此刻,她才发觉就算梁肆启每次因她震怒,也不会太过处罚她。 原来直至此刻她才发现这些,梁肆启待她算是特别么…… “哥哥或许也没有真心计较。”梁肇启安慰她。 凌钰一笑置之,若不计较,那这十日他一直不召见她是为什么。不欲再谈这些,凌钰道:“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宫了。” “哥哥要去曲国游历,或许会带你去。” 凌钰惊愕:“要去曲国么,带我去做什么呢?” “哥哥携诸侯同去,要诸侯为伴,每年此时他都爱游历各国山水。” 凌钰这才忆起从前在卞耶时梁肆启游历曾在卞耶落脚,那时她与瑞夫人忙碌了好久呢! 只是她已将他惹怒,他还会再带她去么。哦,是了,众人都以为她是曲国人,梁肆启会以为她思乡心切,肯定是想带她去的。可是,曲国她一点都不了解啊! ------------ 134 享宫扶桑 <>  小扶桑的满月宴结束后,梁肆启果真亲自将凌钰诏去乾炎殿。他没有问及那一夜的事情,只是淡声在道:“寡人要去游历,会在曲国多留些时日,欲带你去,你有什么意见么。” 并不是询问,而只是一个过场。她的回答不管是什么,他决定的事情都已不会变了。梁肇启那日说,诸侯也会同去…… 敛眉,凌钰只道:“天子放心得下小王子么,他才出生一个月……” “有人会将他照顾得好,那就这样定了。” 瞧,她都没有回答,他已经替她安排好了。 离开的日子定在后日,这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旅程,不过只是晚一些时日告诉她而已。 想到去后与梁肆启朝夕相处,凌钰心中就已万般反感! 这一去会呆很长的时间,她该去与胡姬道个别。 半个多月没有再去看过胡姬,凌钰独自一人准备前往享宫。途中,前处花苑传来女子的连绵惊呼,隐约可听是一串的哭声,兴许是宫中犯了错的宫女在喧腾。 凌钰渐渐走得近了,才发觉这声音分外熟悉。 “把他还给我啊,把他还给我,他是我的,怎么可以离开我呢……”痛不欲生的哭诉,虽然声音熟悉,凌钰却一时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只要他……” 终于走近,眼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衣衫不整地被宫女拉住,她是黎嫔,在哭,而且哭得绝望。 快步上前,凌钰震惊:“黎嫔,你这是做什么?” 黎嫔闻声抬头望来。眼眸赫然睁大,死死将凌钰的手握住:“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天子很宠你,他要带你去游历了,他心中最在乎你,你帮帮我!” 凌钰错愕:“你在说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你帮帮我好不好。”黎嫔死死将她抱住,泣不成声,“你去求求天子。你让他把孩子还给我,你让他把扶桑还给我,我不能失去我的孩子……” 瞪大双眸。凌钰愕然,她震惊问:“黎嫔,小王子怎么了,去哪里了?” 黎嫔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天子将他抱走了。满月宴一过,天子就已经将他抱走了。” “他怎么会将小扶桑抱走,他很疼爱小扶桑的,是不是抱去乳娘那里了?” “不是的,不是的,乳娘也不见了。天子不告诉我孩子在哪里,我找不到扶桑了……”黎嫔已近绝望,死死抓住凌钰双臂的指甲深陷凌钰肉中。让凌钰疼得蹙眉。 “黎嫔,天子疼爱小扶桑,他不会伤害了他,那是他的孩子——” 黎嫔猛然打断:“不是的, 从前的嫔怀了身孕都被他逼着流产。这个喜怒无常的魔鬼兴许现在已经不喜欢扶桑了,你帮我求求他好不好七皇“弟”,乖乖上榻全文阅读。他最宠你,什么都带着你,他肯定会听你的话,你去帮我求求他好不好。”黎嫔已朝凌钰下跪,泪水纵横了憔悴的面颊。 凌钰失了神,连一向讨好梁肆启的黎嫔都清楚梁肆启的性格,但是同样与她一样,为了生存,只能忍受。她道:“我去帮你问天子。” 没有去往享宫了,凌钰折回乾炎殿去找梁肆启。 这边是女眷居住的宫殿,黎嫔这声哭喊已招来许多女眷相望,但都不敢进前来。有不怀好意的女眷暗自得意,声音传入凌钰耳中,“才得意了一个月,瞧,此刻活该!” “是啊,从前百般看不起我们,此刻她黎苏遥也有这样的下场!” 凌钰的脚步滞住,黎苏遥,黎苏遥,黎嫔的名字。忽然之间,她已经觉得全身发寒,明明已是夏日,明明天空日头正好,她却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她想起了遥苏——圆肚说,那是梁肆启唯一真心去爱的女人。她一直不明白黎嫔只靠妩媚就能将梁肆启迷惑这么多年,梁肆启不缺妩媚的女人,但对黎嫔即使生怒却也依旧会宠。原来只因黎嫔的名字与遥苏相像。 原来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在寻找他心爱女人的影子,他宠一个,弃一个,捧一个,扔一个,都只是在寻找遥苏的影子。 那她呢,她自己呢,她只是因为与从小将梁肆启抚养长大的胡姬相像而受宠爱么? 头顶鸟雀自由翱翔过,遗下几声辽远的轻鸣,拉长她的思绪。凌钰望着身侧这些幸灾乐祸的女人,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行去乾炎殿,凌钰不想会遇见陆玦,他正坐在梁肆启下首认真听梁肆启的吩咐。 以为他们没有看见她,凌钰忙轻轻转身,但已被梁肆启叫住,“珍妃有事么。”他的声音淡然,听不出喜怒,兴许他还没有原谅她。 凌钰转身回道:“妾有些私事想与天子说,天子此刻在忙,那妾就不打扰了。” “你先坐下吧,等片刻。” 梁肆启与陆玦道:“寡人并不觉得王城需要这么多的守卫,魏国没有动静,寡人离宫王城还有允王在,胡国不会如此溃不成军。” 不知他们在商议什么,凌钰只静坐在一旁,等梁肆启商议完。 梁肆启道:“此事不要再议了,陆公请回吧。对了,寡人的游历之行也不想带太多护卫随从,珍妃的安危就交由陆公,陆公觉得如何。” 凌钰心中颤抖闪过。 陆玦起身俯首:“臣下定全力保护珍妃的安全。”他行了礼,已出殿离开,途径凌钰,并不看她,施礼离去。 他守护她么,那她需要与他日日相见了么…… “你有什么私事?”梁肆启曼声问道,打断了凌钰纷杂的思绪。 凌钰起身到他身前,“天子,我们离宫,小扶桑真的有人照顾么?妾担心他才满月,宫人照顾不周。” “怎么,你想亲自照顾?”梁肆启挑眉问她。 “不是,妾方才遇见黎嫔,她说天子应是准备让他人照顾,黎嫔身体不适不便前来,便让妾来请求天子,看可否让她这个母亲照顾自己的孩儿。”凌钰小心翼翼观察梁肆启的反应。 一瞬的沉寂过后,梁肆启只轻轻一笑:“寡人自己的儿子,寡人自当会命人照顾好。” 凌钰浅笑附和:“妾也是这样想的,只是黎嫔受尽辛苦产下孩儿,一心担忧小扶桑的身体,她为人母,自当想亲自照料青帝全文阅读。” “寡人已经与她说过,她身体也还未恢复好,怎可亲自带孩子。寡人的安排她还有什么不放心。” 他果真还是坚决不让黎嫔带孩子,退让一步,凌钰道:“那就让黎嫔修养好后去看望小扶桑好了。”她凝眸轻笑,温言,“天子,小扶桑安顿在哪里呢。” 梁肆启深意的目光掠过凌钰,他笑:“这些事情寡人自会安排,爱妃回宫去打点好要离宫的行装就好,寡人会与黎嫔说起。” 已无办法说服他了,退回殿,凌钰去告诉黎嫔,她一脸的绝望,狠狠咬牙:“我好恨他……” 凌钰多想说,她也恨他。但是所有的事情不是一个恨字可以解决,从黎嫔宫中出来,凌钰早已忘记去看胡姬的事。等回宫想起,天色已将晚了。 后日就要离开,她明日如论如何都得去看看胡姬。 想到梁肆启离宫不会去胡姬那里,凌钰去享宫时特意带上了那一把前王后生前所用的琴。胡姬独自生活,除了一个婢女在身侧外已无人相陪,这把琴正可以给她解乏。 已是夏日,享宫外面的庭院中花朵争相绽放,凌钰被眼前这一片花海迷住,其实从前在虎丘村她每一日生活的地方就如眼前一样,美丽,青翠,宁静。 只是一路走过太多风雨,许多都已变了。 宫女青禾闻声探出头来,瞧见凌钰扬声唤了一声“珍妃”,又急急跑进了殿。凌钰觉得奇怪,往常几日青禾都会主动来迎她。片刻后,青禾才小跑过来,扬起笑脸:“珍妃又来看我们夫人了。” “我要离宫了,将琴抱来,想让这琴陪伴夫人。” 走近宫殿,胡姬依旧在里面小院中小憩。她朝凌钰轻轻扬手:“阿钰,你过来,你瞧我的花都开了。” 凌钰笑道:“是都开了,这是扶桑花吗,很好看呢。” 胡姬脸色泛起一丝温柔,“他从前去征战前都会送我这花。” 征战,胡姬喜欢的人是个将军? 凌钰道:“夫人,别想从前了,您瞧,我将这琴抱来了,你若无事可以闲来弹奏几曲解乏。” 胡姬并不如凌钰想象中高兴,凌钰忙道:“天子要离宫,他不会看到这把琴在你这里的。” “你也要离宫吧。” 凌钰点头,“其实我不想去……” “去吧去吧,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凌钰知道,这是胡姬的梦。兴许她惹起了胡姬的伤心事,凌钰扬起笑来,“夫人,我就要好久看不到你了,你再给我弹一首曲子吧,你弹奏的曲子犹如天籁,我很喜欢呢!” 以往,胡姬会温婉含笑地说她嘴甜,然后信手捻拢出动听琴音。但今日太过奇怪,她竟左右暗暗瞥去几眼,有些踟蹰地说:“我……今日不想弹琴呢。” “啊,夫人难道心情不好?” “不是……”胡姬神色稍有慌乱起来。 凌钰更加疑惑:“夫人,您怎么了?” 她觉得今日的胡姬神色太过异常。 ------------ 135 有意刁难 躲闪的眼神不敢看凌钰,胡姬道:“这几日身子不好,此刻不太想弹琴。” “怪不得,那夫人有看过医官么。”话到此刻,凌钰才想起这里是与外界隔绝之地,医官肯定不会来的,她连忙道,“明日我就要走了,我现在就去找医官来,夫人,你是哪里不舒服?” 胡姬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热情与关心,温婉的面庞一时微有错愕,半晌道:“没有事的,你不用去了,我……这里天子不让外人来,你不要再去了。”她险些有些语无伦次。 半信半疑间,凌钰只能道:“夫人觉得没事就好。”望着石墩上那把琴,凌钰可惜,“此去再难听到夫人的琴音,真是一件憾事。” 见她如此可惜的模样,胡姬忙道:“今后你回来我也可以为你弹奏,又不是不再回来了。” 说起离开,凌钰便觉不舍,胡姬一人在这里实在孤寂,她今日想多留些时间陪伴胡姬。只是越与胡姬说多了话,她神色越是焦虑,渐渐地,对于凌钰的话也答得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凌钰索性嘱咐她要照顾好身体,起身欲要离开。 胡姬在此刻倒有些如释重负了,她起身道:“那你先回去做离宫的准备,我送送你。” 走进屋子里,凌钰抱着手上的琴道:“那这把琴就放在这里了。” 正要自己过去放置在桌上,胡姬忙亲自伸手来接,凌钰一侧开,笑道:“我来,我来,夫人您身体不适就多休息。”瞧着前方还有另一张宽敞一些的桌子,凌钰道。“我放去那里吧。”说着,她已迈步走过去。 “阿钰——”突兀的一道声音将凌钰吓住,胡姬突然这样大喝着她。 凌钰迷惑:“夫人?” “我自己来。”胡姬急忙走上前抱过了琴。 凌钰微愣,瞧着行事如此奇怪的胡姬大惑不解,“那我先……” 宁静的屋子突然爆出一声婴儿的哭声,清脆的声音将凌钰震住。她呆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胡姬由慌乱到担忧的神情,脑中已渐渐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 胡姬急忙跑去那张桌子后面,那里还挡了一闪屏风,屏风后是架摇篮。胡姬心疼地急急抱着小婴儿。柔声哄着:“扶桑不哭,不哭哦……” 是扶桑,她猜测得没有错。这大哭的婴儿果真是扶桑。 “夫人。”凌钰走上前,望着在胡姬怀中渐渐不再哭闹的扶桑,“夫人,小王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她这个问题不用问的,除了梁肆启。谁能够动得了小扶桑。 胡姬已知隐瞒不了她,“是天子要我照顾的,他本不想让旁人知道隐婚总裁。” 所以这就是胡姬举止古怪的原因,凌钰疑惑的不是这个,“天子为什么会让夫人照顾小扶桑,他不是更需要母亲照顾么?” 胡姬眼眸闪动。“兴许是怕黎嫔年轻,照顾不好吧,兴许是觉得我有带孩子的经验。” “只是乳娘也有带孩子的经验。有乳娘加上小王子的生母,怎么会照顾不好?” 胡姬是不会争执的人,也不会说不真实的话,她面红,局促地搂紧小扶桑。“我也不知天子所思是何……” 并不单单只是胡姬有经验这个原因,这其中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凌钰认真地看着胡姬:“夫人。您与天子是什么关系呢?”接触胡姬虽然不久,但她却越觉得这个雍华温婉的女人身上有她想知道的所有秘密。 胡姬脸色僵住,淡淡道:“你不是知道么,我是前王后的妹妹,是他的姨母。” 是呢,只是胡姬只比梁肆启大了七岁,面容年轻,一身气质风华犹盛,举手投足间无不氤氲万千风情。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是否梁肆启对她动心,将她养在这僻远之地? 凌钰暗暗责备自己竟会有这般低俗的思想,这是梁肆启的姨母,他怎会喜欢自己的姨母。觉得羞愧,凌钰不由有了一丝愧色,她道:“夫人,我……”却又难以启齿。 胡姬不再是平日温婉含笑的神情,一心抱着扶桑安抚,“阿钰,你回去吧,既然你已经知道小王子在我这里,我也不再瞒你了。但是你别对天子说,不然天子恐怕会生你的气,会责罚你。对了,你也别告诉黎嫔。你心中,我能照顾好小扶桑吗,若你信我,就不要告诉别人小扶桑在这里。” 带着那丝愧色,凌钰毫不犹豫地点头。她能看出胡姬很喜欢与疼爱小扶桑,是不会伤害了他的。 到此刻王宫中已再没有什么事需要她去惦念,回到央华殿已入夜了,凌钰准备梳洗一番就入睡。忽然想起自己竟然将梁肇启忘记了。这座王宫中唯一算是真心在对她的人,她怎么能不去道个别。 凌钰派人去打探,梁肇启还在宫中,如她所想的,离宫之前梁肆启还会仔细对梁肇启交代好。 凌钰去了出宫一处的小道等候,夜晚的风吹得凉爽,已不如从前冷了。没有带茜兰,她一人在这里等候。不知站了多久,才听闻有脚步声响起。 凌钰仔细望,见那个氤氲着一身月光的人走来,不禁扬起笑来:“阿允。” 梁肇启闻声望来,微有惊讶:“珍妃,你怎么独自在此处?” “当然是等你!”凌钰笑道,“你要从这里出宫回府,所以我只能在这里等你了。” 梁肇启走近她,“只是夜风吹得厉害,你不该在此地等的,有受寒么?” “哪有那般矫作!明日就要随天子离宫了,我来这里是想与你告个别。” 梁肇启笑:“又不是不再回来,需要告别什么。” 凌钰神色微顿,她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一去就会与以往不同了一般。“我也不知天子何时会回胡,道个别总是好的,难道你不稀罕?” “当然不是。”梁肇启无奈一笑,“我们不在这风口站了,我送你回宫吧。” 凌钰点头,因为知晓他一向都是如此,拒绝也是徒劳。一路他们闲话着,凌钰不动声色试探地问:“天子这一去应该会很早回来吧,不然小扶桑怎么办,他肯定会担心的。” “不碍事的,小王子有人照顾市长大人好闷骚全文阅读。” 凌钰惊讶地问:“黎嫔说天子不让她照顾小扶桑,真是可怜,小扶桑被安排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梁肇启只是轻笑,“有很好的宫中之人在照顾,或许会比黎嫔照顾得好。” 凌钰不再说话,她知晓胡姬带出来的孩子肯定如胡姬一样性格温顺,但是,小扶桑是黎嫔的亲骨肉,世上哪有母亲愿意与孩子分离。梁肇启自然是不会告诉她的,她只一路围绕这个话题闲扯起来,故意要惹晕他为止,“阿允,你小时候离开过母亲么?” “我是由姨母照顾大的。” “那应该很思念母亲吧,小扶桑兴许也是这样,真是可怜,难道王室的孩子都是如此么。” 梁肇启沉默未言。 凌钰道:“还需要母乳喂养的孩子,喝他人的乳汁怎么能饱呢,他肯定整日都会哭。母亲不在身侧,现在父亲也不在身侧。” 梁肇启开口:“珍妃,你不用再想小王子之事,哥哥会安排好的。” 已走到央华殿,凌钰笑道:“那我就不去想这些了,阿允,你回去吧,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于政务。” 其实她也并非有意提及梁肇启的伤心过往,但是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难道就没有站在小扶桑的立场考虑了么,也不会顾及黎嫔的感受。若她不是一直喝红花汤水避孕,是否她有了子嗣也该是这个下场。 明日就要离宫,凌钰不再去想这些。 翌日清晨,圆肚已来殿外等候,“珍妃准备好了么,天子命奴来接了。” 凌钰还在镜前梳妆,茜兰出去答道:“已准备好了,劳烦圆肚大人暂且等候片刻。”茜兰忙又折回来拿收拾的细软。 简单地装扮好,凌钰跟在圆肚身后往前,“天子已去了么。” “只等珍妃了。” “倒是我耽误了。” 今日的日头正好,和煦的阳光罩在人身上,让人倍感慵懒。“圆肚大人可知这一去曲国后又将行至哪里?” “天子每次都是随性而至,五国应都是会走遍。” 若可以去魏国就好了,但是怎么可能,梁肆启不会这样涉险的。 宣庭门队伍如龙,虽然梁肆启一直强调不带太多护卫,但放眼望去底下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凌钰下了台阶走去,行礼道:“妾来迟了,让天子就等了。” 梁肆启撩开华盖轻纱:“上来吧。” 凌钰望去,诸侯也在队伍之中,都站在车旁等待她的到来。等她上了御驾,诸侯也才坐上马车。但五位小王却独独只有四辆马车。诧异之下,凌钰远眺,见陆玦骑在马上,带领了兵马跟在队伍最后。 “天子,陆公怎么不坐马车?”凌钰脱口问道。 梁肆启斜勾起了唇角:“陆公身担护卫首领,怎可坐马车。” 一个小王,却被他派去做护卫的首领……凌钰不自主沉了声音,“天子不是要陆公做妾的守卫么。” “等到达停留的地方自当要他护卫你。” 但这过程他却想折腾陆玦。 ------------ 136 她的质问 凌钰不懂为什么诸侯当中,梁肆启只单单对陆玦有成见,为什么要残忍地杀害陆玦的妻子! 外面的日头越加大,他们的队伍已经出了胡王城,行驶在郊外。凌钰抬头眯着眼睛望天空太阳,长久在烈日下晒,陆玦肯定支撑不住。见前处有阴凉树荫,凌钰忙道:“天子,可否先停下休息片刻,妾胃中有些不适。” 梁肆启命队伍停下,凌钰下了车,见陆玦也在树荫下小憩,终于稍微放了些心。她想多留一会儿,不过逗留太久也会惹梁肆启不悦。 一路遥遥行驶,终于在乡野之地找了一个小店落脚。他们这长长的队伍将店中人都惊住,能进店的除了凌钰与梁肆启便是诸侯了,其余人等都在车中将就安睡。 原本以为陆玦终于可以休息了,但梁肆启却并不放过,他道:“寡人忽然想起这庭中守护的侍卫太少,陆公,可否再由你守卫寡人与诸侯们的安危?”虽是问话,却丝毫不见疑问。 陆玦俯首道:“天子与珍妃安心就寝吧,臣下定当仔细守护。” 云初九也上前道:“天子,臣下也守着吧。” 梁肆启邪魅一笑,携凌钰转身进了房间。 凌钰深深厌恶起身边这含笑得意的人,进了房间,她忙退离,俯首道:“天子,妾给你打热水洗漱吧。” “带了宫女,你何必这样亲自忙碌。” “诸侯都能够亲自奔波,妾又如何不可以。” 沉寂片刻,梁肆启的声音已渐渐冷淡,“那就由珍妃伺候寡人浴脚吧。” 凌钰亲自接过宫女端来的热水,俯身替他脱掉鞋袜,她伸手替他揉脚,不卑不亢:“水温够么。” 梁肆启没有回答。 好久。他浑厚的声音响起:“若初次遇见你时你也是这样反抗,兴许寡人会舍不得勉强你。” 垂眸,凌钰专注着手上的事情,淡然道:“妾此刻并没有反抗。” 梁肆启笑了一声,已不再说话。 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毛巾替他擦脚,梁肆启起身站稳,一个瞬间将她拉扯入怀。 凌钰惊呼:“天子……” “你今日没有身体不适了吧。”他凑在她耳边说起,咬住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都灌入她耳中,“嗯?” 凌钰偏过头。伸手抵抗:“妾劳累一日,想休息。” 梁肆启却不听,大手滑下。抚摸她修长的颈项:“寡人稍一用力,你的命就没有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凌钰呆在原地失了动弹,他并没有用力,可是她却已呼吸不了。对她这样的反应很得意。梁肆启俯身一路吻下。 浑身起了颤栗,凌钰呆呆任由他这样肆掠。陆玦就在外面,就在外面守护,而她却与这个厌恶的男人在做这样的事。他再一次用生命来威胁她,就是料定了她的贪生怕死。狠狠心,咬牙。她奋力将他推开。 梁肆启眼疾手快,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还想抵抗?” “妾只是想说自己不愿意老婆,偷你上瘾。为什么天子硬要强求呢。” “这天下都是寡人的,你是寡人的妃,难道这不是你应尽的义务?”梁肆启狠狠望来,目光中是不屑一顾。 受够这样的轻视,她不要再活得这样卑微。“是不是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是天子的妃,是不是不顾身份辈分。乱伦乱天下天子也觉得可以。” 话落,梁肆启身躯一震,死死盯住她。 凌钰知晓他是盛怒,但却从未见过他这样死死望人的样子。她一时口快说的气话,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情。心已惴惴猛跳,却不甘示弱回视着他。 梁肆启扬手用力朝她扇来,这一巴掌如上一次一样,将凌钰重重打到在地。 脑中嗡嗡叫个不停,凌钰匍在地上,除了痛与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你总是这样挑起寡人的怒火,为什么你总要触及你不该犯的东西……” 愕然抬眸望他,她触及的是她不该触及的,那是什么? “出去,既然不愿寡人碰你,那就不要留在这里了。”这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疲倦。 凌钰用尽力气爬起身,踉跄着出了房门。 外面夜色漆黑,院中只有门处有盏昏暗的灯笼散出微弱火光。拖着麻木而疲倦的身躯,凌钰不知去往哪里。这里不是胡王宫,不能回她的央华殿。四处已没有空置的房间,就算有她也不便去睡。 唇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伸手去擦,疼! 走到空旷的院落,凌钰一时不稳,踩着裙摆。瞧,狼狈到极点!狠狠坠地,虽然更疼,她倒不想再起来。就这样睡一晚也无妨,若她此刻逃离梁肆启呢,会有人将她抓回来的吧。门外有侍卫守着的,但或许她也可以趁机溜开也不定呢。 伏在地面抬头望去,凌钰却愕然呆住。 陆玦在她身前,他何时在她身前俯首看她?他来了多久,她怎么没有发现! 她所有的狼狈都落在她眼中,此刻,她唇角流了血,头发也散乱得很,还有一身衣裙恐怕都脏得要命。最重要的是她方才那一摔实在狼狈,此刻还趴在地上不愿起来。 撑手欲起,却已使不上力气。 凌钰咬牙,她真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眼前多出了一只手,宽厚的手掌,指腹的茧在夜色微弱的灯光中也能瞧清。这双手曾经多次带她逃离困境,这双手在繁星满空的夜色小路里一直握着她,这双手也在她的闺房中解下她衣衫的束带,抚过她身体每一寸肌肤。 她落下泪,缓缓伸出手放入他掌心,依旧是从前的温暖——没有变。 他将她扶起,她却站不住地靠进他怀中。 就着这样的温暖,她的泪水再也忍受不住汹涌而下。 好久,陆玦伸手将她揽住。他轻轻拍她的背,没有开口,却如从前一样给她这无言的安慰与温暖。 “……子陆。”啜泣里,凌钰轻唤。 他磁性的声音低低应承了一句。 “子陆——”她又轻轻地喊,无关其他,她只是由心地喜欢这个名字,让她再这样唤一声就好了,她不需要他的安慰,不需要他的怜惜,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异界屠神雇佣兵最新章节。 “阿钰。”他终于出口唤她。 没有说话。凌钰将头埋入陆玦怀中,不敢看他。她多狼狈,早已不是原先那个单纯的小小农女了! “为什么拒绝?”陆玦出声问道。 凌钰忍着唇角的疼道:“什么?” “为什么拒绝天子。” 凌钰愣住。他竟然听到了。她整张面颊腾地一红,退开这怀抱,偏头不敢去看他,“你何必要知道。”这一转头,她才看见云初九正站在前处夜色下替他们把风。心中暖流涌动,最后还是这两个人在对她好。 “夜晚很冷,你去初九房中睡吧。” 凌钰微微昂起下颔,她狼狈得只剩这一点属于自己的自尊了,“不必了,并不算冷。冻不死人。” 陆玦皱眉:“你想在这夜里站一整晚么。” “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话音渐渐低下,枉费她身为天子妃。竟连这一点小事都帮不了他。 静静凝视她片刻,陆玦往前走去,“去那边吧。” 缓步跟他去另一处安静之地,这里四面有篱笆矮墙,风并不如方才的空地大。这样静静与他并肩站立。凌钰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被梁肆启赶出来。她在心中可笑自己竟可以为一个心爱的人卑微到此等地步。 “为何要替孤拒婚?”寂静里,陆玦开口问道。 凌钰淡笑:“你恨我替你拒婚。没有娶到名媛淑女?” “当然不是。”没有看她,陆玦只凝望远处夜色,“孤从前想,娶任何人做正妻都是一样,但那一日天子赐婚,孤竟然忽然不想娶妻了。” 心上一颤,凌钰垂眸,只剩长长的睫毛在轻轻诉说无言的疑问。 “为什么不说话。”他问。 她答:“你要我说什么。” “那一日孤派人来找你,为何要拒?” 凌钰抬眸望他,“找我做什么呢,就问我为什么替你拒婚么。你还是不懂么,要一个女人亲口亲眼去经历心爱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认为我纪凌钰会是这样大度的人么。”说到此处,往事已如潮涌,“从前有楼夫人,有瑞夫人,还有无数的妾,那时我以为若爱你就要接受你的难处,就要等你实现你的江山梦,就要等你实现这些江山梦后再来处理你我的感情。可是子陆,你有想过我的感受么,你从来不会站在我的立场去考虑,将我永远放在这些之后,以为女人只要安慰只要哄就可以了事,你连迟来的承诺都做不到,为什么又还要在此刻问我这些,为什么还要再来招惹我?” 眼眶又有湿意涌现,但是她却已没有眼泪可流。越到心疼之处,竟然越已没有泪水。 沉默横在他们中间,他凝眸望她,久久道:“阿钰,那你现在说这些又是为什么呢。” 无言可回,她轻轻笑了一声,“你不懂么,我在质问你从前可有真心待过我。我在质问你此刻为何还要招惹我。你的王宫中是否又有了许多貌美的女子,你的大业可要成了,你此刻心中可有在想,我纪凌钰怎么这般荒唐可笑。” 陆玦静静看她,缓缓朝她伸出手,“你哭了。”指腹抚过她的脸颊,滚烫的湿意烙在他指尖。令他的心微颤。 ------------ 137 杀心渐起 哭了,竟然还会哭。 她不是已经不要再掉泪了么,怎么会在他身前哭。 她所有的狼狈都落入他眼中,此刻她已没有任何美丽的形象了。撇过头,凌钰冷声道:“哭从前,并不是哭你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昂首,她胡乱用袖子擦掉。 踏步往前,凌钰已不愿再留在他身边。 寂静里忽然响起陆玦的声音,“孤有真心待你,孤并不是在招惹你,孤的王宫中没有再纳妾,孤也想知道大业何时可成。”他宁静的声音响来,让凌钰生生止住脚步。 “孤并没有觉得你荒唐可笑,孤在想,是否孤做错了。”他的声音缓慢,也静,但每一句脱口,都生生砸在她心尖。 他在一一回答她方才的问话,认真专注地回答。 身体在冷风中轻颤,没有回身,凌钰怔怔道:“你做错了什么。” 陆玦沉默,他想开口,却迟迟没有再说。 凌钰再问:“你做错了什么。” 寂静里,四野的虫鸣蛙吟起伏传来,陆玦的声音轻轻融入风中,“错失你。” 极尽简单的三个字,她却听到他声音里极力稳住的颤抖。这三个字的分量比什么都重,一点一点挪回身,凌钰僵硬着脚步上前。她立在他身前,望着这熟悉的轮廓,轻轻问:“我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可是他却没有再说了,他只说:“你冷不冷。”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已将外袍脱下替她系上。 静静看他,凌钰也不再问。只是她心中此刻汹涌澎湃,无数小鹿乱撞,她听清了,多想了,但是他却已不再说了。一如从前。他会在冷风中解下自己的衣衫替她系上。这个不会说太多的话的男人这一夜已经说了够多的话,她没有想过他会说出这一句话,因为她体会不了他心中所思。 她不是他,怎么懂他眼睁睁看她在仇敌怀中依偎的样子;她不是他,怎么懂他每一次在她眼底受尽折辱而依旧倨傲的心态;她不是他,不会懂得他所经历的所有苦难。他是个不会说爱的男人,但是却会说这比爱更重的“错失你”。 他们彼此心中深爱,却不会服输,不愿低头。 “你要去初九房中睡,还是留在这里。” “你呢?” “天子之令在身。孤要值夜。” “天子之令在身,我得受罚。” 这一夜终究是属于他们的,夜风中静坐。没有太多的话语,却已少了那些隔阂。凌钰靠在陆玦肩头入睡,冷风肆掠,地面冰冷,她却从未觉得心中如此暖过。 只是这一夜也终究会过去。天明来临,他们都各自归顺到各自应回的路里。 启程的路上梁肆启已经先走,原本凌钰与他乘一辆马车, 此刻竟独独被刻意落下。诸侯已拥簇着梁肆启先离开,陆玦领护卫守在队伍之后。 他走来对独自在空地站立的凌钰道:“初九将马车让给你了,你去吧。” 凝视他。凌钰道:“你想我去么。” 陆玦未语。 凌钰轻笑:“我逃走好不好。” 陆玦开口:“天子知晓孤身为你的护卫,不会将你落下。” “那你是说,若我逃开。你得全权负责。” “孤并不是这个意思。” 凌钰浅笑,“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笑的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 他们彼此都没有能力再在一起不是么。 上了云初九的马车,他们骑马跟在队伍中。陆玦渐渐放慢了速度,退到了队伍最后。凌钰见再难望见他。对马车外坐在马背上的云初九道:“他在避我。” “他在尽自己的职责,守卫你。” “那还不如在马车旁呢。”凌钰难得心情愉悦。虽然脸颊与唇都还有些疼,但是她已经有了好心情——因为陆玦给了她这份好心情。 “珍妃。”云初九轻唤,为了避嫌,人前他不敢唤她的名字。 凌钰应声看他。 “你有想过接下来的事情么?”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凌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四望着左右,云初九压低声音道:“你难道还想与天子在一起么,你可有想过大哥?” 放下车帘,凌钰一个人静坐在马车中,没有回答。 “珍妃,珍妃。”车外,云初九在唤她。 “喂,阿钰……”他压低了声音急急道。 “云公请先闭嘴。”她需要时间静思,陆玦都没有表过态,她不想再一次出了狼狈。 云初九并不听她的话,拿出马鞍上绑的长剑就送入帘中,挑起了车帘。 凌钰吓了一跳,“你要死啊!” 云初九已长高太多,他坐在马背上努力弯下腰,低着头朝车帘探,“你难道没有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只瞧见凌钰的颈项,他又使劲地弯下腰。 凌钰被云初九这动作逗乐,抬手掀开车帘,“你帮我想想?” 云初九一愣,佯怒:“我不是你,不是大哥,我怎知。” 凌钰轻轻一叹,苦笑道:“初九,你不是我,不是陆玦,你怎知我一定要有接下来的打算。我能逃开天子么,恐怕是难如登天吧!” 云初九半晌无言,低语:“谁说难于登天,若他死了,你还不能逃掉么。” 凌钰惊得险些从马车中跳出来,她瞪大眼望着云初九,已经连话都不会说。 云初九扯过一笑:“世上万事都有法子解决,只在于当事人执着与放弃的心态。” 不再说话,凌钰怔怔坐在马车中。云初九也没有再与她交谈,渐渐放慢速度,退到了陆玦身侧。 在颠簸里,凌钰安静沉思了好久,她脑中一直回荡着云初九的那句话,要是梁肆启死了呢,真的死了呢。后背渗出冷汗,她心中害怕恐怕,却还掺杂着一丝雀跃,眼前突然一亮,车帘被一双手撩开,是圆肚疑惑在看她。 凌钰险些尖叫出声,出了神的她连马车何时停下的都没有感知到。 圆肚很惊讶地看她:“珍妃,奴叫了你几声你都没有回应。” 凌钰惊魂未定,“方才睡着了,做了噩梦,才一睁眼竟然看见了你。” 圆肚道:“是奴惊了珍妃了,天子来让奴请珍妃去他的车中。” 凌钰微顿天才宝宝强悍娘亲。 与圆肚跟去,她在梁肆启车前俯身行了礼,车中传来梁肆启淡淡的声音,“上来。” 不自觉地,凌钰心跳得厉害。 他的马车宽敞,坐两个还有很大的空间,凌钰退开一些后道:“天子找妾有何事。” “你伤好了?”梁肆启沉声在问。 凌钰不想他会主动宣她,“会好的。” “那就是还没有好。” 从进车到现在,她还没有看过他。 梁肆启又道:“寡人以为你昨夜会离开,寡人也以为今日早晨你也会离开,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乖巧地跟来了。” 凌钰苦笑一声:“天子明知道妾离不开的。” 这句离不开不是因为情,而是因为他的权,他的霸道凶残。 梁肆启逸出一串笑声,“你还知道。”他命令地道,“抬起头来。” 凌钰这才正眼去看他,但是奇怪地,她第一眼就将目光落在他脖颈间跳动的静脉上,她又牢牢望他蠕动的喉结,目光在那两个地方流连。脑中蹦出云初九那句话,如果他死了呢…… 心跳得更快,她俯下头去,不敢再看——她怎么会一直想起这个! “寡人带你去曲国,你可回家乡一探了。” 不料他突然会对她好转,想起她并非曲国人,心中有片刻慌乱,“妾家中已无亲眷,回去也没有意思,天子有这份心意足矣了。” “不管你,寡人要去绥山狩猎,派陆公供你使唤就好了。” 凌钰险些惊喜地发出声来,幸好她是垂首的,不然她真担心自己的神情会被梁肆启瞧见,“天子不带妾了么,那要去多久呢。” “还未定。” “妾只是妃,让陆公跟随恐怕……” “他是臣,是奴,你是主子,怕什么。”梁肆启淡声打断,这在他心中是太过寻常的一件事,他根本没有将诸侯放在眼里。 一路都只剩下安静了,梁肆启与她又说着话,凌钰却只垂首淡声答。她不会多说一个字,因为已经没有话可以对他讲。又到夜晚,梁肆启不喜欢在夜晚赶路,他们又找了途中小店住下。 这一夜,他们同睡一个房间,但是梁肆启已没有碰她。凌钰睁眼太久,最后渐渐睡去。朦胧之际,她渐渐睁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粗狂面目,一双大大的黑眸一直看她,将她吓得尖叫。 梁肆启皱眉不悦:“你在怕什么,与寡人睡在一起这般让你害怕。” 凌钰呼吸急促,摇头,“妾只是不知天子……”不料他会这样目不转睛地在她入睡时看她。 梁肆启不悦道:“睡。” 他没有再看她,闭上眼睛只睡自己的,凌钰一直心有余悸看他,见他闭目不理自己,才渐渐有些安心。只是她不知道梁肆启怎么会这般看她,难道从前都是如此?恐惧渐渐从心底滋生,若一个人真的在她入睡时这样看她,她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惊恐的事情! 朦胧睡到天明,她似乎在梦中听到一句话,一句悠远又怅然的话,“为何这样像呢……” ------------ 138 情乱难安 达到曲国,梁肆启不愿住在曲国王宫,拒绝了陈公的好意。他认为出来游历不应该再住在王宫,他命人在绥山相邻之处的另一座山下搭建起帐篷,而他则带诸侯去绥山狩猎,留下陆公照看凌钰。 同样地,梁肆启在临走前担忧道:“绥山山路坎坷,寡人不忍爱驹去受苦,留下爱驹在此地,寡人又担心那些奴才照顾不好,这该如何是好。” 陆玦出列道:“天子若放心,臣下代为先照看着吧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最新章节。” 梁肆启装作惊喜道:“那就委屈陆公了。” 这就是他的目的么,凌钰气愤,让陆玦照看她,也照看他的马,这又是什么意思。 凌钰忍住心中的怒气,说服自己温言去说:“天子,陆公到底是要照看妾,还是天子的马?”凑到梁肆启耳中,她生平第一次对他撒娇,“天子心中,妾如天子的爱驹一样地位么?” 笑望凌钰片刻,梁肆启大笑起来,“那就让侍从去照看爱驹吧。” 一众人跟随着梁肆启离开,山脚只剩陆玦与凌钰。陆玦轻声道:“阿钰,你又何必。” 是呢,她第一次在梁肆启身前这样心甘情愿委屈自己,将自己与马相比,只是因为她不想陆玦受苦。 “天子此举本就针对了我,不是为你。”她不承认。 陆玦道:“回去吧。” 山下空地的营帐中还有守卫的侍从,见他们归来垂首见礼,陆玦缓步道:“天子嘱咐过孤,要带你去曲国的家乡一逛。” 凌钰轻笑:“你本就知我在这里没有家乡。” “这个给你。”陆玦将手上的一页宣纸递来。 “这是什么?”凌钰接过细望,一整页全写满了曲国的风俗与名胜,且全是陆玦的亲笔字迹。 心中暖意涌动,凌钰问:“为什么要写给我。这上面的红远镇在哪里?”她知道他只是担心她在梁肆启身前穿帮。 “孤带你去就知道了,天子若问起,那里就是你的家乡。” 他们坐上去红远镇的马车,离营帐山下有些远,马车颠簸了好久才到。才下山,凌钰便见宁静的村落山头整片都是相思树,这树开花少,只是大棵大棵的树随山峰连绵,放眼望去一片绿丛蔽天,让人眼眸一亮。 凌钰回身问:“这是你挑的么?” 陆玦点头。没有带侍从来,他牵她的手往山头走,“天子若问起。你就说这里是你的故乡。” 再一次被感动住,凌钰心中却太乱,她不清楚如今的自己该要怎么做,她是梁肆启的妃,可是却越来越厌恶与他在一起。恐惧与他在一起。而对陆玦,他们已渐渐变得如从前了…… 随他穿过小桥流水,漫步在宁静山路中。他们相携着走入这一片绿意盎然的相思树林,清香的木质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四处静得只有他们均匀的呼吸声与脚步声。 这是难得享有的宁静,凌钰放慢脚步。格外珍惜。 她问:“当初你为何送我相思子?”明明知道意思,她却想他亲口回答。 陆玦沉吟一瞬道:“孤是不解风情的人,唯知红豆之意。” “是什么意?”凌钰还是想要他亲口说。 但这对陆玦却已为难至极。他轻笑着道:“孤也不记得了。” 山头清风习习,他们静坐着,没有说话,却觉得很自然很惬意。 日头渐渐西沉,他们起身回去。陆玦亲自驾马,凌钰挑起车帘一直望他这背影。乡野小路风尘很大。他的背影却桀然挺立,丝毫不怕这些风尘之累。 陆玦没有回头,驾着马车道:“将车帘放下吧,一路尘泥太多长欢,错惹兽将军最新章节。” 凌钰抿唇浅笑:“你怎知我挑起了帘子。” “风声不对。” 凌钰咂嘴不快,他没有回答出她想听的答案,他应该说“孤知你心意”等等这样类似的话。但忽然又觉得自己好笑,放下车帘,凌钰隔着这一道似有若无的屏障道:“我们此刻回去么?” 陆玦应承着:“是要回去,不然出来太久会让天子的眼线起疑。” “天子的眼线都是那一群侍从么,你都知晓?” 陆玦应了一声。 凌钰想起胡王宫中的那个夜晚,“子陆,那一夜我与婢女在王宫遇见你,你身旁的男子是谁?” 陆玦沉吟着,没有回答。 “你不用怕我会向天子透露……” “孤并不担心这个,孤怕连累到你,是胡的重臣。” 果真,陆玦是有眼线的,他也有亲信之人。凌钰不再细问,“天子会否突然调转回来,恰撞见我们?” 陆玦不禁笑出声,“天子不会。” “若撞见了如何?”他总回答不到她想问的问题上,她恼,此人在情感上怎么如此愚笨! “孤不会连累你。” 沉默着,终于回了营帐。 陆玦将她送到帐外就告辞,“你去吧,安心入睡,这里很安全。” 没有回答,凌钰转身进了营帐。她不知道接下来他们该走怎样的路,还是这样迷惑,或许她不该再轻信他轻易去爱他,可是已到了这里,她控制不住那些情感了。 这几日里都与陆玦在一起,梁肆启期间回来过一次,侍从提了满满的猎物与被关在笼子里活生生的猛兽,凌钰吓了一跳,将梁肆启惹得大笑。他道:“寡人本来是想回来带你去体验一番,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梁肆启对这场狩猎的成果得意极了,又领了侍从护卫去另外一座山打猎。 傍晚,陆玦来叫凌钰出去。 凌钰问:“去哪?” “今晚星辰很多,孤带你去山头看。” “又是上山?” 陆玦微有愧色:“这里四面环山,孤也只能带你去山头了,对了,另一座山下有条小溪,风景很好。你想……” “那就去小溪旁!”凌钰想起他们的初次相遇也是在小溪旁呢,她唇角不禁泛起了浅笑。凝视着她,陆玦会意。 “路有些远,走吧。” 路并不算远,绕过一座山就到了,只是他怕她走不动而已。 溪水哗哗流淌,岸上是一片绿茵,还生长得有颜色各异的野花。凌钰惊喜极了:“还有这个地方,你怎么不早带我来!” 见她明媚的笑容,陆玦不禁也抿起唇角。 凌钰席地而坐。对着身侧的陆玦道:“你瞧,那颗宸星越来越亮了,锋芒堪比正中那颗星辰了超级特工系统!” 陆玦也在她身侧席地坐下。他昂首望着夜空,“如你从前所料。” 凌钰笑:“因为我相信啊。”因为相信她的所爱,所以就会义无反顾认定。但这份义无反顾却也伤她太深。 扑鼻花香迎着轻风飘过鼻端,凌钰喜欢这样的地方,就像是在虎丘村一样宁静。 她情不自禁吟起了小曲。她哼了娘亲常爱唱的曲子,只是因为旧事太远,那些词儿已经忘记了,哼到最后,她终于忆起字言片语来。“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相见未有期。去去从此辞……” 去去从此辞,不正如她从卞耶逃离的心境,君若离去。此生不念。 陆玦知晓她的心意,一瞬不瞬望她。她没有避开,静静与他凝视。悠远的尾音落下,歌声回荡在寂静夜空里。 他伸出手来摸她的脸颊,一点一点俯身。他的唇快要挨到她的唇畔,呼吸都浸进了她脸上每一个毛孔里。心砰然在跳。忆起往昔的次次欢爱,凌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苦涩,但再想已经没有用。 他的唇停在她的唇畔,好久好久,他退开,坐直了身体。 装作若无其事,凌钰只轻笑:“若我还在魏国,还在那座宁静的小村庄,兴许此刻也正坐在小溪旁呢。兴许我已被娘亲指了人家,说不定此刻身边与我一起坐着的就是我的孩儿。” “阿钰。”陆玦轻唤一声。 凌钰依旧浅笑:“若我此刻还在虎丘村,即便没有爹爹,有娘亲在我也会很高兴很满足。邻居王婶虽然不想王安娶我,不过也是真心待我,真心可怜我,若我还在,兴许已成了她的媳妇吧!” “阿钰……” “我想回家了。” 他终于俯身将她吻住,这吻来的急,吻得深,让她险些难以招架,搂住他的脖子回应——迟来的吻,迟到了太久,中间隔的东西也太多。他像干渴的人在她唇舌中肆意汲取温润,她的吻是甘甜的,他从前不知,此刻终于感受到了。 好像只有对爱的人,才能感知到这吻的滋味。 温热的吻从她的唇畔移开,滑下她的颈项,他沉沉的身躯将她压倒在一片香茵花海里。 他们之间已经太久没有这样,似乎失去的从前都已经回来了,可是她心中还是会觉得有一丝苦涩。缠住他的颈项,她主动去吻他。身体一凉,原来早已在不知觉中他们都褪尽了衣裳。 他的大掌抚过她细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轻轻游走,带起她无尽的颤栗。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但她却感到有份难言的陌生。经历过这些,她已不是原本的那个她了。 他的手从她脸颊滑下,游走至她胸前的柔软,却被她猛地握住。 仿佛能够感知到她的拒绝,他握住了她的手。 四目相对,凌钰不敢看,将目光移开。 “阿钰……”他轻轻唤。 偏过头,凌钰从心口吐出一口气:“子陆,已经都变了……” ps: 生病了,熬着写完这章,又是辛酸都是感概,谢谢订阅的亲们,感谢你们,这章应该有错字,来不及改了,抱歉啊 ------------ 139 最后决定 时光凝结,安静横在他们中间,一声不吭。 凝视凌钰好久,陆玦无声扯过散落开的衣衫将她裹住,他还俯在她身上,用尽心底那一份不舍将她抱住。松开,知晓他们之间已经不再可能,他坐起了身。 他的起身让凌钰身体一凉,情不自禁地,她觉得心中空荡,舍不得这份温暖。她伸手将他的手握住,只用了轻微的力气,他已难料她会如此,眸中微有惊色地再次朝她倒来。 四目相对,他们都懂彼此眸中那份痛苦。 这明明就是他的女人,却被他的铁血无情撵走。此刻他想珍惜,想再拥有,还有可能么? 俯身再一次吻去,他们都已被心底那份痛苦折磨着,渴望拥紧这份难得的欢愉。主动地,凌钰缠住他的颈项,将温柔的吻落在他额上,落在他耳侧。 陆玦的吻却比她更炙热,或许这份“错失”一直折磨着他,此刻终于能够放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热烈的,却也同样温柔。两具滚烫的身体相融,在他挺身进入的那一刻,凌钰情不自禁呻/吟出声。他的吻铺天盖地袭来,她侧首,迷离的双目望见身侧青草丛中的花朵。 那些红的、姿的、黄的浅花铺满了整片绿茵,他们仿佛置身在一片无尽的花海里,在这久违的爱意欢愉中乘上云端,入梦幻境。溪水潺潺流淌,哗啦啦的流水声清脆响过,她媚软的呻/吟交织和在一起,缠绵成他的无尽动力。 她紧紧将他抱住,直至两个人筋疲力竭,才在最后瘫软在他结实的怀抱里。 等呼吸渐渐平稳,凌钰脑中涌入过往那些柔情与缠绵,心中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去面对。 不该这样的。她做不了他的妻,与他已成陌路,只因现在的旧情重燃就如此,是否太不应该? “孤知道你在想什么。” 安静里,陆玦轻轻出声将她的思绪打断。 将头埋入他的怀中,凌钰疲惫而无力:“不该这样的……” “你本就是孤的女人,你我本就应该是这样。” 凌钰苦笑一声,抬起头来:“那之后呢,之后又该如何呢,我已是梁肆启的妃……” 陆玦沉默着。他眸中恨意闪过,硬朗俊俦的轮廓覆上漠色,“等这一场游历过去凡女修真传奇全文阅读。孤就送你回卞耶。” 凌钰惊愕,久久不能言语,“子陆……” “孤一定可以做到。”似乎怕她不以为真,陆玦肯定地回着。 凌钰还是震惊,摇头:“太冒险。太危险,不要。” 陆玦沉静着声音在道:“为什么不要,难道还要将你丢弃在他的身侧?”他握紧了她的手,明明是方才意乱情迷中的十指相扣,此刻却已变得疼痛,仿佛一把钳子将她的手指夹住。凌钰疼得蹙眉。 他终究还是生怒的。 “这样太冒险,我知天子,他太奸诈。也太细心,他洞悉得了的!” 陆玦冷笑一声:“孤还有何惧,若真因此事而爆发战事,孤也不惧了。” 凌钰瞪大了双目:“子陆,你……你准备反抗天子么?”震惊好久。凌钰想不通,她问出心底的迷惑。“从前我从不问及政事,不知卞耶的情况。子陆,你有多少兵马呢,你有多少实力呢。” 被人怀疑实力是一个男人最大的不快,更况且是被自己的女人怀疑。陆玦凝望凌钰道:“你应该不知道孤除了与初九交好,还与陈公是盟友。” 凌钰更加惊住:“曲国的陈公?” 溪面吹来凉风,陆玦拿过衣衫覆住凌钰,搂她更紧,“陈公初时为王,曾被天子当众诸侯的面羞辱,从其胯下过。五国小王中,有这三个小国同心共力,怎不可能给梁肆启致命一击。孤只是在寻求最稳妥的万无一失,但也正是孤这样的细致苛刻错失了很多机会。”他深深凝视凌钰,“此刻,孤已经没有理由再错过或等候了。” 原来陈公也是陆玦的盟友,但是三国之力真的可以抵抗得了梁肆启么。沉吟一瞬,凌钰出口:“子陆,你是因为我,还是为了江山。我猜你也是因为江山,不管如何,你可有想过,你将我重新迎回卞耶后,又要封我做什么?” 是妾,是侧妻?她在心中苦笑不迭,她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妾与侧妻,她只渴望做一个正妻。如果真的爱她,为什么还要用一个身份委屈她,为什么会连一个身份都舍不得给予。 陆玦深沉的眼眸一直望她,“你想要什么身份?” “你还用问么。”不过她还是回道,“可以与你并肩的身份。” “我唯一的侧妻好不好。”他已换了身份,不再用诸侯的自称与她说话,“阿钰,做我唯一的侧妻,哪怕不是正妻,同样也是我的妻。” 凌钰先是愣住,随即苦笑,她突然已经后悔,“那你又准备将正妻之位留给谁?”那个可以帮他做尽任何事的瑞夫人么,那个披着温婉外衣的精于心计的女人? “我的亡妻叫绮玉,十四岁嫁与我,十九岁死于天子的酷刑中。”陆玦安静说起了凌钰从来不知也一直都想要知道的往事,“初九的父王去世之时,我前去安慰吊唁,被天子认定有谋反心,欲勾结青国。天子不信我的言辞,最后对我道,若我是真心,可否交出自己的妻儿以显这份诚心。” 凌钰惊住,认真注视陆玦,听他说起这段往事。 “绮玉不知政事,却知梁天子的用意,她义无反顾答应天子,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上了天子的御驾。我追去胡王宫,绮玉已成天子的禁脔,她怀了四个月的身孕,但梁天子依旧没有放过,反而变本加厉。你不知道绮玉受过多少酷刑,我也不知道。因为身为旁人的我们感受不到她的痛苦,那份痛只有她清楚。等绮玉快要生产时,梁天子一碗堕胎药将孩儿致死,将绮玉赐死。最后,他下令用了醢刑,命圆肚将绮玉的身体剁成肉酱……” 凌钰险些眩晕,胃中翻江倒海,后背也渗出冷汗市长大人好闷骚。她紧紧抱住陆玦,埋首在他胸膛:“我从来不知他有这么可怕,我从来不知他有这么可怕……子陆,你心口的伤就是去求情所至的么?”她抚着他心口那道狰狞的疤痕,心痛难忍。 对于过往之事,陆玦已不愿太过回忆,他只要记住这个仇,记住这份应讨回的债就好。“阿钰,我不可忘记绮玉为我所受的苦,她始终都该是我的正妻。” 沉默,凌钰回:“我知。”他的正妻最终以这样的方式永远存活在了这个淡漠的男人心中,虽然无关于爱,但却关于恩,让他至今难忘。她嫉妒,却也感谢,感谢绮玉保护了陆玦。 只是,心底的苦也不是陆玦可以懂的,只有她一人懂。 唯一的侧妻,也如正妻了,不是么。可是为何她心中还是会有介意,难道是因为爱得太多? “回去吧。”凌钰只这样答复他。 她此刻还没有做好任何打算,她深知对今后的路都茫然不知。 经过了这一夜,他们之间有了微妙的一层关系。人群中相见,他们眸中都带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感情,是渴望,也同样掺杂了一份距离感。陆玦来见,凌钰吩咐了侍从身体不适,不便接见。 他无功而返,傍晚又来,凌钰还是以此婉拒。 这样过去几次,陆玦已渐渐知晓她的态度,不再来了。凌钰真的不知要如何面对,她恨自己身为他人的妃却还与陆玦纠缠不清。不适说好了被伤过一次就不再信他,但是知晓他的心意后,她却还是搁浅不下这份情感。 梁肆启还未归来,就让她一个人再清醒几日好了! 这几日里,气候一天比一天炎热,凌钰会在傍晚去溪边小坐,听潺潺流水,心中无比宁静。她在逃避,不愿意去接受,因为她怕再次受伤。 说她胆小也好,说她无用也罢,反正真正有爱时,一个人的选择就往往会这样纠结。 独自一个人坐了好久,见天色越加漆黑,凌钰起身准备回去。 她才转身,便见陆玦立在不远处远望夜空星辰。凌钰微愣,走上前去,“你是才来,还是一直在这里?” 陆玦凝眸朝她望来,“一直都在,只是不忍打搅你。” 垂眸,凌钰问:“这几日你在做什么?” “这里的事太少,孤也没有什么可忙。” “你怎么不怪我没有给你答复。” 陆玦淡笑:“有何可怪,孤在想,若你不同意,孤不会强求。” 凌钰缓缓凝眸看他,“爱得不够深么,是因为。” “给你抉择的权力。”陆玦远望满空繁星,“从前孤没有给过你选择的权力,此刻会给你。”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可是他不会知道他的这个权力交给她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沉吟好久,凌钰开口:“你可以做到你的承诺吗?” 他没有开口回答,只点着头,面容认真而肯定。 凌钰浮起一个微笑:“子陆,我将整个自己托付给你,你又将什么托付给我呢?” 陆玦微愣,不料她会如此说,他微微一皱眉:“女子的一生托付给丈夫是理所应当,但哪有丈夫将自己托付给女人?”这一点他想不通,望着凌钰,他暗奇她脑中想的什么。 ------------ 140 胡姬之权 凌钰抿唇轻笑,“因为这个乱世一点都不公平,所以必须做一些至少看起来公平的事情。”她微笑,“你可以将你的心托付给我,你也可以将你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你也可以将整个人生托付给我,你觉得呢。” 陆玦薄唇抿出一个浅笑,“孤只怕你承受不了。” 凌钰一怒,心中有气,“你是说我不够资格替你承担这些,还是说我没有能力?” 陆玦连忙道:“自然不是,孤只觉得自己——”他顿了片刻,“孤年长你九岁,自觉亏欠了你。孤的事情太多,会累坏了你,孤也……”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从未介意过这些啊。”凌钰奇怪地看,“难道你一直都感知不出么,若我真介意这些,从一开始就不会,就不会喜欢你了。” 陆玦怔怔看她。 “我只要你一句回答,你肯定地告诉我。” 扬起一笑,陆玦稳重的声音在道:“孤可以。”说出这句话,他竟笑出声来。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胁迫”,太过有趣。 凌钰缓步往前走了,陆玦忙跟来。 一路,凌钰时而加快脚步,故意不停下,陆玦也加快了步子跟上她。她又突然放慢步子,等陆玦也慢步悠闲时,她趁他不注意大步往前,将他甩开好远。她唇角一直抿着笑,一溜烟钻进了自己的营帐,只扬长扔给陆玦一句话,“多谢陆公护送,我要安寝了。” 侍从在侧,他不敢进,“那臣告退。” 躺到床上,凌钰很快带着微笑入睡。她在睡梦中都扬着唇角,连梦都是欢快的。 耳侧有温热的湿意蠕动。那团温热有顺着滑下,滑至她的颈项,胸前。她嘤咛着睁眼,模糊中,身侧有人将她抱住,在吻她。她刚想开口唤一句“子陆”,脑中瞬间清醒过来,不会是陆玦,陆玦不会这么晚来这里。 后背渗出冷汗,心中猛然跳着。凌钰伸手去捂他的唇,“天子,你何事回来的。” 是梁肆启。他回来了。 他将她的手拿开,咬她的耳垂,“寡人已经回来两个时辰,但你一直都不知寡人已经回了,睡得这么香。”他的手滑下。已快要侵袭她最敏感的地方。 凌钰握住他的手,牵强微笑,“妾在睡觉呢,天子将妾吵醒了!” “既然醒了就更好,寡人……”他欺身将她压在身下。 凌钰侧头避开他落下的吻,也伸手去推。“天子,可否先睡,您不累么?” 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没有点灯的漆黑营帐中,梁肆启的呼吸越加粗重,好久,他沉声道:“为何寡人觉得爱妃一直在逃避寡人。” 心中一颤,凌钰道:“不是的。 妾不知这是为何,妾只觉得自己近日身体不太舒服。不太……想要。” 黑暗里,梁肆启低低地逸出一声不屑轻笑,平躺在了她身侧,“睡吧。” 猛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凌钰躺在他身旁,却不信这同枕而眠的人会是那样的残暴[火影]悲剧不是你想悲全文阅读。醢刑,这多残暴的刑罚,他怎堪用在一个女人,而且是身怀有孕的诸侯的女人身上!无怪陆玦会恨他,会发誓要报此仇,连她听闻后都会恨他。 这个男人能够将从小养育他的姨母关押住,离隔她们母子,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 凌钰又想起了那个遥苏,被梁肆启爱着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她对这个遥苏太好奇了! 梁肆启没有睡着,不时翻身,呼吸也不平稳,凌钰开口问:“天子狩猎还顺利么?” “唔。”他淡淡应了一声。 “天子突然回来,怎不通报,让妾去迎。” 梁肆启冷声轻笑,“寡人还需向珍妃禀报行踪么。” “当然不是,妾不是这个意思。”凌钰暗自一叹,梁肆启突然回来,她心中方才的美好都被打破,思绪也被打乱了。她还是对陆玦与梁肆启之间的这场即将爆发的战事感到难安担忧。 “你睡吧。”梁肆启道。 其实凌钰会觉得梁肆启狠可怜,性格多疑而怪癖的人总是最孤独的,他只有一个阿允可以信任。而他爱的遥苏也不在身侧,也不能和他相伴。 “天子……”凌钰从被中探过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快睡吧,先不要想什么事情了。”她原本就睡得安稳,此刻困意也渐渐袭来,喃喃着说完这句话就已合了眼。 梁肆启不料她会来握他的手,微怔了片刻,翻身将她揽入怀中。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奇怪,明明都不爱,这又算什么? 翌日,他们的队伍已离开绥山,走得没有任何征兆。 梁肆启问凌钰是否要去她的家乡一看,凌钰忙道自己已先去过,不用再去。他深沉的眸子望她片刻,唇角浮起笑意,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凌钰却心中惴惴,她猜测梁肆启肯定怀疑着她,只是不会捅破。 与梁肆启一辆马车,下一站不知又会停在哪里。陆玦已回到诸侯的队伍中,与云初九在一起交谈。凌钰不时挑起帘子,陆玦竟能在那一刻感应到,总能凝眸撞上她的目光。 但梁肆启在侧,她只敢望一眼,就匆忙放下了帘子。 气候已越来越热,快到七月,他们不知何时才能停止这游历回宫,凌钰已渐渐忍受不了这烈日的炙烤。 梁肆启知她难受,每到阴凉之地都停下让她歇息。终于到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梁肆启大悦,在一片绿茵中命人安顿下来,搭起了营帐。远处山脚还有花开,大簇大簇的山花烂漫盛开,给这里添上一份宁静优美。 只是这宁静却被梁肆启破坏,这优美也被他带来的猛兽破坏。他命人快速搭建起牢笼,将猛兽关押进去,命从宫廷带来的驯兽师进笼中驯服。 只是这些动物都是新抓来的,它们兽性未除,驯兽师才一进去,就已被撕裂成碎片,入了猛兽之腹。 凌钰并没有亲眼瞧见,只是听侍从这样说起,也在营帐中听见那惨烈无比的叫声。她去劝解,但梁肆启不听。 他会不听的,她在他心中还没有这样重的地位,也劝解不了他。 外出走动,凌钰在花簇中远远见前处并立的两个背影,那是陆玦与云初九,他们在那里交谈。 凌钰抿起笑来,缓步走去帝龙修神(gl)。 “曾卫将军没有消息,这么多年,他兴许也是无法子的。”云初九在道,“天子的心思古怪,除了胡姬,恐怕谁都猜不透。” 凌钰愣住,他们在说梁肆启,还说到了胡姬!她屏息,停下了脚步,安静立在花簇旁。 陆玦沉声道:“孤终于打探出胡姬的下落,但是欢宜宫起火后,她已不知去往了哪里。” 凌钰震住,脚下不知踩住了什么,窸窣一串声音响起。 陆玦与云初九俱是惊愕回首,望见是她,冰寒的面目与那份警惕才渐渐消融。 陆玦朝她走来,“你何时来的?” “你们在说胡姬?”凌钰问。 陆玦皱眉,没有回她。 凌钰太过奇怪:“你们怎知胡姬没有死?” “你也知道她没有死?” 凌钰点头,“从前在卞耶时,你叫我不要与梁天子撞见,是否就是因为知晓我长相与她相似,怕梁天子有心?” “是。”陆玦是心思周全的人,听闻凌钰这句话,他马上就问,“你怎知自己与胡姬长相相似?” “我见过她……” 这一语所出,陆玦与云初九俱是震惊,“你见过胡姬,在胡王宫?” 凌钰点头,见他们如此紧张,突然升出不好的预感。 “告诉孤,你在哪里见过她?”陆玦放缓了声音问,却有一份期待与急迫。 凌钰突然开始犹豫,她想起胡姬温顺的气质,想起她善良而孤单的微笑,她有些不想告诉陆玦。他们相谈的肯定有关于政事,肯定这个政事牵扯到了胡姬,她不想胡姬受害。 陆玦看出她的犹豫,说道:“阿钰,你告诉孤,你可知魏与胡都有一队护甲兵,他们需要诸侯与天子的玺令同时出现才可调动兵力,掌控军心。” “你想要这块玺令,而玺令在胡姬手中?”凌钰脱口问。 陆玦点头,“是的,所以孤要找到胡姬。” 凌钰有些紧张地看他,“是不是找到之后,拿到玺令,就会杀掉胡姬?” 陆玦不语,却已算回答了她。成大事者,怎会有心慈。 凌钰沉默着,“等我回卞耶帮你去取可好,你不要伤害胡姬,我不想你伤害她。”她心中的胡姬是美丽出尘的女子,纵使已经三十有四,一颗心却如少女无异。胡姬一直没有与太多人接触,她的眼神与心态都是干净清澈的,她不想这样一个女子活了三十四年却要被外界的血雨腥风污染。 ——或许这也是她心中的一个愿望,总觉得像是自己心中一片美好的圣地,不愿意被他人所染。 陆玦看她一瞬,已渐沉怒:“阿钰,你太儿戏了!” 云初九已经走开,去替他们把守着。 凌钰也有失落,她这份心意他始终不懂,她也沉声回:“为了你的江山事,就要毁掉一个女子么?胡姬又有什么错,我不想你伤害她。”在他的眼中,为了成天下大事就不在乎牺牲多少,这是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态,但她却觉得这太过绝情无意。 ------------ 141 恶意嬉弄 陆玦渐渐敛下怒气,安静平和道:“阿钰,你有考虑过大局么, 只单单为了一个女子,就要毁掉这一个局,你是否又有想过这后果?” 凌钰哑然,但还是道:“你说的都有理,反正我不想你伤害胡姬。既然都可以取到那枚玺令,为什么不选最不伤害人的方式?” “难道你还想再回胡去?”陆玦沉声道,“孤准备等天子打算回胡时将你送回卞耶,不愿再让你回胡了。” 凌钰惊住:“你说的是真的?” “孤怎会骗你。” 凌钰沉默着,她虽然相信他对她的情意,但是却不想他会认真计划这之后的事情,带她真的离开胡。只是梁肆启若发现了,她与陆玦都会有危险。而且,她还不敢肯定她与陆玦真的可以回到从前,重新生活在一起。她心中的顾虑太多了。 “子陆,我相信你。只是胡姬是很好的人,是很可怜的人,你去硬闯逼迫,她肯定不会让你如愿。你让我去帮你取那枚玺令可好?” 陆玦还是不同意,正要开口,凌钰已抢先道:“你难道不相信我可以帮到你么?” 陆玦摇头:“不是孤不相信,而是孤不愿你去冒险。” 前处替他们把风的云初九突然轻咳一声,故意扬声道:“哦,珍妃在前处吧,方才瞧见了,圆肚大人有事么?” 有人来了,凌钰飞快道:“我不怕冒险,就这样定下了,我先离开了。” 不再给陆玦阻拦的机会,凌钰快步走开。她喜欢胡姬,不愿她受害,所以宁愿忍受在梁肆启身边也要帮助胡姬一次。况且她信梁肆启不会伤害她。哪怕他凶残粗暴,她也开始相信。 走出花簇,圆肚正往前方急急走去,还一面四处张望。凌钰唤道:“圆肚大人找我么。” 他闻声折回头,“珍妃去哪了,天子有诏呢,特意命奴前来寻你。” “随意走在,天子诏我做何?” “天子在这边山中发现一处山泉,如宫中温泉一样,欲让珍妃同去沐浴。” 凌钰渐渐冷了脸色。“哦,那你去回禀天子,就说没有找到我。” 圆肚一愣。随意一笑:“珍妃不是为难奴么,奴怎会向天子撒谎。” 凌钰也知圆肚不会听她的话,“你带我去吧。” 山泉有些远,在僻静深幽的地方,圆肚来时匆忙。没有带侍从,他在前头领路,不时回头来看凌钰,“当心脚下。” 凌钰觉地方的路与虎丘村小屋一旁的路太相似,左拐上一条小道,凌钰怔怔问:“是否再右拐。就有一条林荫小道,那里溪水潺潺,有流水声与野花香?” 圆肚惊讶:“是的老婆,偷你上瘾全文阅读。原来珍妃已经来过。” “没有来过。” “那珍妃怎知晓此路?”圆肚讶然。 凌钰轻笑:“只是与家乡的路有些相像。” 圆肚顿住,“珍妃快走吧。”他在前面带路,忽然一瞬说道,“这一条路也与奴的家乡很像,不过奴离开多年。兴许那里已经变了样子。” 凌钰没有接话,走过这一条小道。再往右转,眼前的景致与想象中一模一样,与虎丘村一模一样。她恍如身临其境,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家园。 “珍妃,到了。”在圆肚的几次呼唤里,凌钰才回过神。眼前青藤缠绕的一个洞,两处都守着侍从,凌钰走近,里面积了一座深潭,袅袅热气腾腾升起,潺潺流水声响在耳侧。她敛眉,没有去看那水中赤/裸着的男人。 “天子,妾来了。” “你也下来。”梁肆启嬉笑道。 凌钰摇头:“妾可否就在岸上伺候天子,妾不会水,况且这四处都有侍卫……” “没关系,下来嘛。”梁肆启仍旧嬉皮笑脸。 他的多变凌钰已经习惯,还是敛眉低垂着头,“一个女子在一大群男子中如何放得开,天子,回宫妾再听您的可好。” 梁肆启不再逼她,“那你就在岸上待会儿,对了,你方才去哪里了?”他微顿,沉声道,“不是与陆公在一起吧?” 凌钰心一颤,镇静道:“妾随意走了走,不知陆公在何处。” “那不是与他在一起,他也不见了,这个护卫之职做得不好,寡人之后得惩罚他。” “陆公是小王,做妾的护卫已是委屈,天子不该再罚的。” 梁肆启不再提这件事,只悠闲沐浴着温泉水,凌钰站在原地直至腿脚发麻,他才起身准备回去。 第二日,梁肆启突然整装启程,想去绮国游走一遭。他的说走就走险些让是诸侯与侍从大乱,因为营帐来不及收拾,那些猛兽也得从那新建的牢笼中关押进笼子里以便带走。 所有人阵脚大乱时,梁肆启责怪这么一点小事诸侯都想不到办法。陆玦挺身而出道:“天子可否傍晚再出发,我们在此地驻扎太久,需要半日时间来收拾妥当。” 梁肆启冷笑:“寡人好像记得是将侍从交给陆公全全统领,这些闲杂之事应该都归陆公所管,只是陆公竟然连寡人这点心思都猜不透?” 陆玦俯首道:“是臣下的失职。” “陆公让寡人好生失望矣!”他转身负手离开,“那就快收拾,酉时寡人要离开这里。” 这分明就是有意惩罚,有意迁怒。帐中,凌钰望着梁肆启静坐的背影,暗暗替陆玦鸣不平。她起身去收拾行装,将衣物与细软收拾入包袱中。 梁肆启听闻动静并未转回身,只说道:“收拾做什么,不用收拾。” “酉时就要离开,怎能不收拾好。”凌钰微有嘲讽,“所有的人都在收拾,妾怎敢偷懒。” 梁肆启轻笑,“你怪寡人让你觉得麻烦了?” “不敢。” “寡人的小兽们都还雀跃得很,寡人没有玩够它们,怎舍得离开异界屠神雇佣兵全文阅读。”梁肆启嬉笑着。 凌钰惊住:“天子不打算离开?天子只是想看所有人忙碌的样子,想看陆公俯首于天下身下的样子?” “寡人的爱妃真聪明。”梁肆启逸出一声大笑,“寡人只与小兽们玩难免无趣,让诸侯也随着一块被戏弄一回也颇为有趣啊。” 凌钰心中腾升出一团火,想发怒却知不可,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此刻已近申时,天子何时才告诉诸侯?” “不急,不急的。” 凌钰险些火冒三丈,她望着这安然静坐的背影真恨不得将他骂醒。她想出去通知陆玦不用忙碌收拾了,但梁肆启知晓她的心思,悠然道:“爱妃想去哪里,就在这里陪寡人看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瞧,有趣得很。” 透过这掀开的帐帘可以瞧见外面草地中忙碌的众人,侍从在诸侯的指令中欲拉出被养在牢笼中的猛兽,但侍从胆小害怕,畏畏不敢前地扭捏上去,猛兽张开血盆大口,几个速度慢的侍从已被撕裂断手脚。 凌钰几欲作呕,“天子,妾去告诉诸侯不用收拾了,可好?”她温言着道,希望他可以同意。 梁肆启一直抿着笑,好久道:“哦,好吧,你去吧,寡人确实还想在这里住一段时日。” 凌钰疾步走出,然而她却没有再找陆玦,她找了绮国小王惠公,她对他道:“天子已不想去绮国了,你命诸侯都不要再忙了,天子还要在这里驯服猛兽。” 她与惠公一点都不熟悉,既然梁肆启不想去绮国,那就该与绮国小王说,她怕梁肆启再想出其他理由牵连陆玦。 在惠公错愕的面容中,凌钰转身离开。 她没有再去营帐,因为不愿再与梁肆启接触。她一个人去了后面的山头,一个人静坐远眺。 远山太阳渐渐沉入西山,橘红的霞光被染得炫彩夺目,一片青翠之下是来回忙碌的侍从。这个尘世依旧如此忙碌与浮躁,她望着这青烟远山,就会想起虎丘村的一切。 “山树高,鸟轻鸣;桂吐三两枝,兰开四五叶。” 凌钰哼起了歌谣,这是娘亲爱唱的,虎丘村也时常会有怀春少女唱这首曲子。 “宜知之,长相思;是时君不归,春风徒笑妾。” 想起上一次哼这首曲子时,她也是坐在寂静的山头,迎着傍晚凉风这样唱来。 心口轻轻叹出一口气,时光竟已过去得这般快! “珍妃——”竟然有人在身后唤她。 凌钰吓了一跳,虽听出这粗哑的声音是圆肚,但却还是在不经意间被他吓住。“圆肚大人怎么也在?”这里明明是无人寂静的山头,他怎么会来这里? 圆肚手中拿了一个霞草编织的头圈过来,他行了礼道:“奴无事走到这里,珍妃方才所唱的是什么曲子,很动听。” “是家乡之曲。”因为已经与陆玦在一起,凌钰不愿再与梁肆启的人有过多接触,哪怕圆肚她并不讨厌。只是他一个阉人为何手中会拿一个霞草编织的头圈? “圆肚大人手中的头圈是自己编织的么,很好看呢。”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间,凌钰幼时常爱戴在头上,爹爹给不了她与娘亲什么,只能给她们这唯一一样美丽的东西。此刻瞧见圆肚竟拿这头圈,凌钰心中不禁一暖,思念起了娘亲。 ------------ 142 父女相认 圆肚似怕她笑话,将那头圈收入身后,这扭捏生涩的动作已完全没有往日对待宫人的冷漠无情。“是奴无事时做的,见那一片草地花开得好看,奴一时心血来潮。”他竟干笑了几声。 凌钰微有惊讶,她微笑道:“圆肚大人可以给我看看吗?” 拒绝不过,况且他的动作太过怪异,圆肚递给凌钰,“珍妃不要笑话。” 凌钰拿入手中,一股暖流如串了电泛便周身,她只是将它握住而已,往事却历历在目,爹爹编好了头圈温柔戴到她头上,爹爹会说:“钰儿,小钰儿,爹爹的女儿真好看。” 这感觉太熟悉了,仿佛她已经回到了儿时。 凌钰将头圈戴到头上,昂起头来问圆肚:“好看么?” 这一瞬间,圆肚竟失了神,“很好看……” 凌钰险些涌出泪来,她取下,却舍不得还给圆肚,“圆肚大人也坐吧。” 安静了好久,圆肚问:“方才珍妃所唱的曲子是《等君归》么?” 凌钰微怔:“是的,你怎么知道?” “曾在魏国生活过一段时日,所以知道。”圆肚远望日暮下的远山道。 凌钰却一惊:“圆肚大人怎么知道这首曲子是魏国的?”她没有说,外界一直以为她是曲国人,他怎么会知道她唱的是魏曲? 圆肚似乎也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微哑,半晌后淡声道:“奴曾去过魏国……” “只是我并没去过魏国,大人又怎知我唱的曲子来自魏国?”凌钰质疑着,圆肚的回答明显在躲闪逃避。 “珍妃曾说自己去过魏与胡边界,奴这样猜测的。” 是这样么,凌钰望着圆肚。他一直是镇静的面容,似乎并不显慌乱了。 半信半疑,凌钰问起:“圆肚大人去过魏国哪里,什么时候去的?” “很多年了,走过很多地方。” “都有到过哪里呢?”凌钰不动声色问,也想与一个知晓魏国的人聊故土。 圆肚沉思半晌道:“魏的两国都有去过,或大的王都,或小的村落。” 凌钰点着头:“那肯定经历过很多人与事,看到过很多不一样的风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圆肚淡淡笑了一声。 凌钰问起:“只是大人为何要做天子的奴?” 他的笑僵在脸上。凌钰开始暗恼自己说错了话。这沉默的尴尬横在他们中间,好久后,圆肚缓缓道:“因为乱世所迫。” 凌钰沉默了。 她也正是因为这乱世所迫才落到如此境地! 圆肚轻笑问起:“珍妃去边境时。有体会过魏国的风俗么?” “魏国百姓都很淳朴,魏国的山很多,水也清澈,女子也美。”凌钰渐渐有了微笑,说起魏国。她的双目都泛出光来,“魏国的男子也多情,如我爹爹,虽然离开了我与娘亲,但是却一直都深爱着我与娘亲。魏国的天空比胡国蓝,魏国的风也比胡国温柔……”这样一相比。她才开始觉得魏国什么都是美的都是好的,胡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从良纪事最新章节。她突然好想答应陆玦离开,然后回去魏国生活。如果陆玦也愿意同去的话。 凌钰忽然笑自己太过儿戏,陆玦是王,是胡国的王,怎么愿意同她去魏国。 圆肚轻笑:“珍妃喜欢魏国,那来胡是否后悔了?” 凌钰顿了片刻。微笑朝圆肚道:“那圆肚大人觉得呢?” 不想她会将这个问题交给他,圆肚微默了片刻。“与你一样。” 凌钰微愣:“你怎知我心中怎么想的?” 圆肚微笑:“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应该都是一样的。” 夜幕渐深,凌钰道:“我是第一次这样与天子的人说话,虽然你我并非熟识,但此刻我也很高兴,你可以将这头圈送给我么?” 圆肚点头:“当然,珍妃拿去吧。” 凌钰戴上头顶,沉思了一瞬道:“我再唱一首曲子送给你,兴许这首曲子很适合你。”凌钰微笑,这首曲子是爹爹在她儿时常爱哼的,在爹爹即将远行之时唱得更多,兴许契合圆肚的心境,也契合她的心境。 圆肚点头:“奴之荣幸。” 凌钰对着这寂寥夜色唱起:“要远行,悠悠多乡思;折柳枝,戚戚遗村辞……” 她转眸见圆肚双目震惊一闪,她想,兴许他是被这曲词感染到了。 她充满相思的声音婉转在唱:“等韶光悄悄溜兮,发小不辨,亲人不滞,远行儿与孤影相持。” 绵长的曲调,带着淡淡而挥之不散的乡愁,氤氲在这夜空下,令凌钰险些要落泪。她转眸朝圆肚凝去,却在这一瞬间惊住。 他震惊地看她,双唇颤抖得说不出话,一双浑浊的双目已经滚出泪来。 凌钰在想,她的这首曲子真的有这样重的能量,足够让这个奴颜婢膝的阉人感动到落泪么?只是好像并非如此,那一双泪光闪烁的眼眸中盈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不敢相信的震惊。 痴痴看住凌钰,圆肚颤抖的双唇还是难以吐出字言片语:“钰……” 这样唤了一声,双目里的痛苦再难掩藏,热泪纵横了面目。 凌钰心中一跳,望着这样一双饱含各种情感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一角被生生触碰。心中好似闪过一道闪电,霍然将她震得清明起来:这首曲子为什么会让圆肚有这样的情绪,这首曲子只有娘亲与爹爹听过,这首曲子是哥哥自己填的词…… 赫然瞪大双目,凌钰摇头,震惊地深深望住圆肚。 他的泪水已经布满一张微胖的脸颊,眼角泛起的皱纹被泪水打湿,颤抖的双唇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来,“钰……钰儿……” 这一声终于出口,凌钰脑中轰一声巨响碾过。 他说他在魏国待过,他会做这样缀满花朵的头圈,他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这些都是他从前与此刻说起过得! 凌钰不可置信:“圆……爹爹,爹爹吗?”她这样喊,颤抖的同时,泪水夺眶而出。 这一声出口,她已经确认无疑,世上最熟悉最亲近的就是亲人间的相处相视。只这四目相对的一眼,她已知身前这个人就是她失散多年的父亲! “钰儿,小钰儿!”圆肚颤抖的双唇终于能够喊出这句久违而亲切的话包子他娘亲。 凌钰呆呆望着圆肚,望着这已经发福的男人,这张面容与这双眼睛已经不如从前爹爹的清俊了。但是那双看她的眼睛却依旧是从前爹爹看她的眼神。只是,只是,她的父亲已经成了一个阉人了! “爹爹。你真的是爹爹,是我的爹爹纪允芝么!” 此刻,圆肚不住点头,泪水更加肆意,凌钰再控制不住。扑进他怀中痛哭。 “天哪!我竟然还有爹爹,可是……”可是爹爹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圆肚搂紧她,爱怜地摸她的发,如儿时一样,他总会拍着她的小脑袋或抚她的发温言地唤她钰儿。 “钰儿,我的钰儿。我是爹爹,我是爹爹,可是……”他戛然止住。僵硬了身躯,突然将她放开,猛地跑下山下。 “爹爹——”凌钰失声朝夜空一喊。 圆肚颤抖而啜泣的声音和着清风飘来,“我已经没有资格做你的父亲了,钰儿。原谅爹爹……” 摇头,不是这样的。她不会介意的!哪怕爹爹已为阉人,已为恶人,他都是生养她的父亲啊! 不顾一切冲下山,凌钰奔走在夜色中。终于冲到平地,但是放眼却望不到圆肚的身影了。四周侍从见到凌钰躬身行礼,凌钰不敢在此处高声喊圆肚的名字,但是她四处望不见,心中更加焦急。 急急奔进梁肆启的营帐,她横冲直撞地掀开帘子就闯进去,帐中传来女子娇喘的呻/吟,梁肆启正在与一个宫女行云雨之事。 她的到来让梁肆启一怔,他横眸射来,赤/裸的身躯依旧挺进,唇角勾起一笑:“爱妃要一起来么?” 凌钰愣了一瞬,放下帐帘就走。没有见到圆肚,她又冲出他的营帐去找。侍从将她带去圆肚的营帐,里面灯火大亮,却没有圆肚的身影。 为什么要逃避,终于父女相认,为什么要逃避!她不介意的,他是她的父亲,是娘亲这么多年来所盼的归人,她不会介意的。 她多想问问父亲为什么不回来了,为什么要将她与娘亲抛下,她多想问问父亲难道已经将她们母女忘记了么。可是这些都不是质问,这些是她终于找到父亲后的喜悦。她要告诉爹爹娘亲已经没有了,她只有这一个亲人了。 四处寻找,凌钰茫然无措,泪水滑出眼角。 “阿钰。”沉稳的声音在唤她。 转身,凌钰有些茫然:“子陆……” 陆玦快步上前,凝视她一头花朵头圈,又见她眼角的泪痕,蹙眉问:“天子惩处你了?”他用眼神示意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凌钰跟上他的脚步,依旧还是失魂落魄。 “阿钰,怎么了?”行至僻静之地,凌钰伸手来摸她的脸颊。 摇头,凌钰不敢告诉他,她还没有与爹爹说清楚,还没有多与爹爹说一句话,她不想告诉陆玦。 “你说,怎么了?” 凌钰还是不语。 陆玦将她揽入怀中,眸中决绝狠烈,“孤真心疼你。” 埋入他胸膛,凌钰疲倦地合上眼。终于找到了父亲,可是这一切却一点都不如想象与从前。现实这般残酷,原来什么都已在现实的摧残下变了。 ------------ 143 坎坷往事 从陆玦怀中退离,凌钰慌忙往前:“我有事,我要先走了。” 陆玦抓住她的手腕,“你去哪里?” 被他拉回,凌钰忙甩开手:“有些事,你先放开。” “你怎么不告诉孤,不与孤说。”陆玦有气,狠狠将凌钰带入怀中。 此刻她自己都还弄不清楚,怎么能告诉他。凌钰道:“你先让我回去吧,不关天子的事,是我自己有一些事。” 她说得决绝,陆玦见她执意如此,终于放手让她离开。凌钰辗转好久都没有找到圆肚,整片营帐都已没有他的影子。她只能再回去找梁肆启。 梁肆启已经快要就寝了,方才侍寝那名宫女不知去了何处,他见凌钰归来,挑眉笑道:“爱妃才回来,方才慌慌张张地去了哪里?” “妾去山上小坐了片刻。”凌钰掩藏起自己内心的种种情绪,说道,“不小心遗落了一支簪子,是圆肚捡到了。” 梁肆启斜勾起唇角,“过来睡吧。” 凌钰微有踟蹰。 梁肆启的笑声更甚:“寡人已没有精力折腾你了。” 脸一红,凌钰走上前去。 躺在床上很久之后凌钰都没有入睡,今夜这个消息多让她激动,可是也让她难过。因为重新得到从前失去的东西时,这份重获也开始渐渐变了,变得不如以前美好了。她的心一整晚都在剧烈地跳着,渴望马上见到爹爹。 翻来覆去,梁肆启知晓她睡不着,“怎么还没有睡?” “许是吃得太多,还睡不着。”凌钰自然不敢让他知晓,顿了片刻,凌钰突然道。“妾想喝水,圆肚可在帐外守着?” “来人——”梁肆启沉声唤道,立马有宫中随行婢女进来,他道,“给珍妃倒一杯水长欢,错惹兽将军最新章节。” 凌钰心中失望,她本是想唤里圆肚的,但还是落空了。饮过水重新躺到床上,凌钰装作不经意道:“圆肚今夜不当值么?” “应去歇息了。” “平日见他一直鞍前马后,原以为他会一直守着天子呢。” 梁肆启嗤笑一声:“就算他忠心,也不会一直守着。马跑久了也得打盹。” 凌钰连忙附和:“是呢,是妾想不周全。天子身边就这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妾以为他会一直守护着。” 梁肆启不屑一笑:“寡人要那么多忠心的仆人做什么。寡人只要拥有天下,什么都可以得到了。” 凌钰噎住,与梁肆启所说再多都是无用,他们的思想根本就在两个对立的方向。不再打探圆肚的消息,凌钰轻轻道:“睡吧。天子。” 只是这一夜她一直都没有睡意,闭着眼,脑中所想的事情不断。 翌日早晨,圆肚没有来伺候梁肆启洗漱,只派了婢女进来道他在替梁肆启准备早膳。 凌钰知晓,爹爹这是有意的逃避。她想不明白。难道父亲已经不再留念她与娘亲了么,所以才会这样逃避她?挨过了早膳的时间,凌钰终于见到了爹爹。 梁肆启将圆肚诏来。准备去牢笼看人兽搏斗。凌钰原本从来不爱这些花样,这一次却在梁肆启惊愕的眼神中去了。圆肚命侍从安排座位,命了护卫保护在侧。他一直低着头,没有多看凌钰一眼。 在梁肆启热情高昂之际,凌钰悄声退出。派人去请了圆肚。圆肚朝她望来一眼,凌钰朝他点头。往僻静的地方走。 人前,圆肚是不敢不遵的。 他终于还是来见她,在凌钰深深的凝视中垂下了头去,不敢看她。 “爹爹。”出口一唤,满腔紧张,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圆肚沉默好久,“钰儿,我已不配做你的父亲。” “怎么会!才相认,你就要再次将女儿抛下么!”凌钰心痛难忍,眼泪缓缓泻出,“我知道爹爹在担心什么,可是我想爹爹肯定有自己的苦衷,爹爹已经抛弃我和娘亲十二年了,难道爹爹真的不想再要我们了!” 说起了娘亲,圆肚缓缓凝眸来望凌钰,颤声道:“你娘可还好?” 泪水倾斜而下,凌钰喃喃道:“她已去了,葬身火海,命丧在魏军刀下。” 圆肚瞪大双目:“怎么会如此!” 凌钰好久才扯出一丝苦笑来,“娘亲如果不这样走,就会死于肺痨,她的病很严重,因为日夜思念爹爹,因为对爹爹又爱又恨,因为要抚养钰儿长大……所以娘亲已经不如从前好看了,哪怕爹爹那个时候回去,兴许也认不出那是娘亲。”想起娘亲因病痛而削瘦苍白的样子,凌钰已痛得快要窒息,这些往事如潮涌来,她已快承受不住了,“就如女儿在胡与爹爹相见,爹爹也是认不出女儿。” 圆肚懊悔而痛苦,他的头无力垂下,实在已经不敢看凌钰。 凌钰却不管这些,她张开双臂去抱住爹爹宽阔的身躯,埋首在爹爹胸膛,一如儿时茅屋院前的撒娇,“爹爹,女儿以为你已经死了,子陆从前帮助女儿寻你,也找不到你。辗转到这里,女儿觉得自己是落到了魔鬼身边,但是不想竟然会遇见你。女儿的苦没有白受,女儿很高兴,很高兴。”她收紧了双臂,再也不愿松开,“爹爹,你不要再逃避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父亲啊科技探宝王全文阅读!” 圆肚涌出热泪,颤抖地回抱住凌钰。这是他的女儿,是他十多年前可以用命去疼的女儿,终于可以再拥有,再相认,他也高兴啊! 他突然问:“子陆是谁,他帮你寻找阿爹?钰儿,阿爹与你在曲国相遇时,你说自己是遭夫家所弃,就是那个子陆?” 面对爹爹的凝视与疑问,凌钰不敢如实回答,她想到陆玦曾与她说的,爹爹奉了梁肆启的旨意执行刑罚,陆玦的亡妻算是死在爹爹手下。她不敢说。“爹爹,是的,是他,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女儿现在不是过得很好么。” 圆肚满目狠色,“他此刻在哪里,在曲国是什么身份,爹爹定为你讨回公道。” “没事的,女儿已经不想再去回忆了。” “怎么能轻易放过这负心之人,你告诉阿爹。” 凌钰感动,鼻中一酸,这就是他的父亲,明明想逃避她,却在知晓她受苦受难后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愿意用命去维护。 “没关系的,女儿真的已经不再想去提及了。爹爹,您这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呢,您怎么改了名字?” 圆肚眸光躲闪,不愿回答。凌钰追问:“爹爹,你告诉女儿。” 他沉默了好久,“阿爹无用,那时恰逢乱世,阿爹的盘缠被强盗劫走,落得浑身是伤,最后在魏国一家大户人家教书,终于能混得一口饭吃。” 凌钰认真听父亲诉说起那些过往,其实谁都是不易的,爹爹不是富贵之后忘记她们母女,而是有很多很多不得已。 父亲给魏国大户人家教书,最后领了半年的几两碎银离开。那时世道还是不太平,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父亲将盘缠藏在周身隐秘之处,途中遇到了劫匪,他们搜不到父亲的银两,最终狠狠打了父亲一顿扬长离开。父亲也想过要归家,但是男儿之志未能实现,他放不下这个脸面。 再一次义无反顾往前,他发誓一定要取得功名成就,让她们母女过上好的生活。父亲终于凭自己的满腹经纶与才智做了魏王都将军家的幕僚,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父亲献的计策让将军取得胜利,那么父亲绝对能够平步青云。 只是天不遂人愿,将军在战场一败涂地,那时也正是魏与胡争端最烈的一次,这一场仗胡国胜利,魏国将这场仗称为诈阳一役,因为胡国使诈攻得了阳城。 将军受到魏天子的惩罚,于是将这些都归结到父亲头上,为了活命,父亲跟随胡国军队出了魏国,跑去了胡国。这一走,父亲已经知道他离魏国,离虎丘村越来越远了。他发誓如论如何都要取得成就,这乱世里好人永远都被欺负,有志者也永远得不到赏识。他开始在街头行使骗人的勾当,会与团伙骗得达官显贵很多金银财宝。 父亲终究还是读书人,他知晓这样的法子不能长久,用全部家当买通关系,做了胡王宫内政参议少官的抄书职,专门整理少官与臣子商讨的一些细小政务。少官在一次议政中寻不到办法,最终为父亲所开解,在议政会议上,父亲因此而闻名于内政臣子之中。 彼时还是世子的梁肆启听闻后,欲诏父亲议政。因为胡天子给世子梁肆启安排了一个任务,但他难以完成,所以找了父亲一试。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梁肆启受到胡天子的表扬,对父亲越加信赖。但是他是多疑的人,他怕父亲最后跃居更高地位,效忠胡天子,生生逼迫父亲自宫,最终做了一个阉人…… 父亲依旧还有很多大计,帮助梁肆启不少事情,等梁肆启登基为天子,他渐渐不再喜欢他人献计,总是刚愎自用,残暴横行。 历经的事情太多了,爹爹与她坐在这僻静的山头,一直说到日头沉入西山,一直说到夜幕来临。 ------------ 144 夏夜相约 凌钰心疼不已! 这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爹爹受的苦她多想去替代,多想可以让爹爹少受一些苦。她也恨梁肆启,如果从前是厌恶,那么此刻就是深深的恨意。这个男人囚禁了她,也同样害了她的父亲! 晚风吹来,凌钰靠在爹爹肩头,这一刻她心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想到娘亲,若是一家人可以团聚该多好! “那爹爹为什么会改了名字,若是没有改名字,子陆肯定可以找到爹爹的!”说到陆玦,凌钰已是顿住,她已经随口不离他的名字,是否真的要重新回到卞耶?如果爹爹没有改名,那么她说出纪允芝这三个字时他兴许是咬牙切齿吧! “因为阿爹的字犯了允王的名讳。” 凌钰顿了好久,问起:“爹爹,陆公的妻子是你去执的刑罚么?”她的心渐渐跳快,靠在爹爹肩头却也不安。 圆肚点了点头,苦笑:“那是阿爹执行的最残酷的一次刑罚,其实天子本是想将陆公之妻活活折磨至死,是阿爹最后给了她解脱,让她先命陨再施刑罚。” 闭上眼睛,终于还是如此,爹爹杀掉了陆玦的妻子,但是爹爹不忍她受太多痛苦,给了她一个痛快。如果爹爹没有改名,那么陆玦听到“纪允芝”这三个字肯定会暴跳如雷,肯定不会再喜欢她。 凌钰睁眼望着远处闪烁火光,她明明找到了父亲,明明是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此刻有些高兴不起来了?她觉得前路似乎横生出很多荆棘,挡住了太多的路,挡住了她想要通往幸福的路一样…… 圆肚搂住凌钰,轻轻拍她的肩。如儿时一样,他轻轻笑起来,“你还记得阿爹那时所吟的曲子啊。” 是的,还记得,因为那首曲子的词让她觉得心酸,哪怕儿时不懂事,她也觉得听来难受。等韶光悄悄溜兮,发小不辨,亲人不滞,远行儿与孤影相持。 ——这不正是她与爹爹的写照么! “爹爹……”凌钰张口难言。 “你说。” 质问的话语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对亲人,她还是责备不出,“你怎么不回魏国呢。你怎么不回家呢。哪怕你取不到功名,哪怕你一无所获,我与娘亲都不会介意都不会怪你。你可知娘亲无数次远望山头,多盼望你能够归来!” 娘亲由爱生恨,一直告诉她不要找教书人。不要找无用人,不要相信男人说的话,不要对男人心慈道祖全文阅读。她每每听娘亲说这些就会心痛,因为娘亲已经在这爱里迷失了自己,落得悲惨的下场。 圆肚愧疚,声音干涩:“钰儿。阿爹已是如今的样子,再不能给你们母女幸福,阿爹怎敢回去……”一个男人已经没有了做男人的尊严。他怎么还敢回去。 各自有各自的苦,却各自都不知这苦,所以所有情感已经开始背道而驰,所以分离已是注定。 凌钰知晓爹爹的顾虑,长长喟叹一口气。想起那些与娘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那十年的苦。心中还是有痛。原来和从前相比,她此刻竟没有从前坚强。 “爹爹,在曲国遇见你时你浑身是伤,是被天子抛下的么,你怎么不逃!” “阿爹犯了错,但是不想逃了,阿爹知晓天子是怎样的人,只要顺着他的心意走,他就会高兴,也要抓住他想知的欲望,不告诉他,隐忍着躲避开,他就会觉得你不可缺失。阿爹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阿爹能逃到哪里去呢,兴许才走远一点点,就再碰见天子而命丧他的暴怒之下。” 凌钰唏嘘长叹。 圆肚苦笑起来:“原来你我父女两人竟都已沦为梁肆启的玩物。” 凌钰蹙起眉头,从爹爹肩膀离开坐稳了身体,“爹爹,你为何一直说天子不会如对待别人一般惩罚我?”每一次梁肆启残暴地对待他人时,爹爹与梁肇启都曾如此对她说过。 圆肚此刻已不再隐瞒,叹道:“因为你长得与他心爱的女人相似,你还记得阿爹在曲国遇见你时叫你走远一些么,因为阿爹知道天子就在附近,阿爹那时虽然不知你是我的钰儿,可是却感觉与你有一种莫名的亲近,阿爹不想你做天子股掌间的玩物。” 凌钰迷惑:“我与天子心爱的女子相似?可是允王不是说过我与胡姬相似,怎么还与……”突然戛然止住,凌钰震惊地瞪大双目,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她失声看着爹爹,在爹爹的点头之下终于明白过来,却还是错愕得失了所有言语。 “呵,这个残暴的君王喜欢的是自己的姨母,爱的是自己的姨母,除了前王后与胡天子,已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圆肚缓缓说道。 山头的风将凌钰吹得寒,她浑身冰冷,甚至开始打颤,“真的吗?”她多么震惊,从始至终一点都没有想过,一点都没料到,“梁肆启唯一真心爱的人是胡姬,是他的姨母?” 圆肚点头。 “胡姬……胡遥苏?” 他再次点着头。 凌钰已经傻住,胡姬隐瞒了她,没有说起过她与梁肆启的故事。而她一直同情可怜胡姬,未想竟然被胡姬蒙在鼓里,到最后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做了他人的替身,还喜欢同情上那个女人。 凌钰想笑自己的傻与愚蠢,但又觉得胡姬并没有伤害过她,她怎么能迁怒到胡姬。 她怔怔道:“胡姬喜欢天子么,天子为何不将胡姬纳入王宫?” “天子怎敢!就算他再狂傲,臣子也不会答应。他登基时第一件事就是迎娶胡姬,但是那时所有大臣反对,很多臣子都惨死在他的酷刑之下。最大的阻碍却不是臣子,而是胡姬,她有心爱的人,也不可能做这乱/伦之事,宁死不嫁天子。” 凌钰怔怔失语,胡姬有心爱的人,是的,她不可能嫁给她的侄儿。梁肆启不懂事,她却是明理的人。 这一个秘密太过震惊,原来她一直所要知道的事情竟然此刻轻易就知晓了,却让她久久难以接受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梁肆启宠她不是因为想报姨母养育之恩,而是因为将她当作了胡遥苏。 圆肚看出她的难以接受,轻拍她的肩安慰她:“钰儿,先不要想了,阿爹既然已经找到你,就不会再让你受苦。就算拼了这条老命,阿爹都会保护好你。” “爹爹……” “不要想了,回去吧,至少天子此刻对你还是没有恶意的。”如儿时一样,圆肚温言安慰起她,“钰儿,咱们下山去。” 缓缓点头,凌钰险些掉泪。儿时爹爹牵她的手下山,越过小溪流时还会背她过去。她喜欢爹爹的大手拉住她的小手,也喜欢坐在爹爹肩头,如一个耀武扬威的千金小姐。纵算此刻他们之间横着很多过往,但是她终究将爹爹找到了,她是高兴的! 回到营帐,圆肚已放开她的手,如她的奴她的仆躬身垂首守在她身侧,凌钰始终辛酸,不想爹爹这个样子。缓步往前,她此刻已经更加觉得她不能再呆在梁肆启身边,因为在他身边做他的妃,那么爹爹始终都只会是他的奴,她的仆。她不要这样,她要给爹爹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她不要再让爹爹这样受苦! 前处两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缓步朝这边走来,凌钰微微慢下脚步,那是陆玦与云初九,昨夜她失常的样子定让陆玦担心了。 渐渐走近,最终相遇。他们朝她行着礼,陆玦道:“前处有片清净之地,臣与云公欲去吹吹河风,索性今日之事已经忙完,先告辞了。”他是在暗暗与她道让她去河边相见。 凌钰不敢告诉爹爹她与陆玦的关系,将爹爹送回营帐后,她道:“爹爹想休息吧,我也回去了,终于找到爹爹了,我今夜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圆肚宠溺一笑,“傻丫头,阿爹不困,若你再睡不着,那阿爹陪陪你。” “不用了,爹爹应该累了,爹爹您先去睡觉。” 圆肚朝她点头,轻笑道:“你也回去,莫让天子知晓了。” 凌钰点头,等爹爹帐中的灯火熄灭,她才避开左右往河边走去。 云初九从花簇旁突然出来,将一时不备的凌钰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吐着气,“你做什么,吓死我!” 他嘻嘻一笑:“阿钰,好久未见你,大哥说要带你回卞耶,我真是高兴呢!” “不是回卞耶,还没有呢。” 云初九道:“反正你与大哥和好了就好,虽然我从前也喜欢你,但是我更觉得大哥有能力给你你所想要的。” 不料云初九会这样说,凌钰一愣。 他大笑起来,“你快过去吧,大哥有话想对你说,我在这里替你们守着。” “初九……” “去吧去吧,不然夜更晚了。” 凌钰怔怔看她,缓步走开。 陆玦背对着她站在河岸,他的衣袂随风轻扬,一身凛然,背影遗世独立。凌钰缓步上前,从身后将他抱住,她的侧脸贴着他的脊背,她轻轻在道:“为何你的背影这样伟岸,我却觉得那样孤寂呢。” 陆玦淡淡轻笑了一声,“傻女,你想太多了。” 傻女,傻丫头,只有他与爹爹这样唤她,让她听来心暖。此刻她拥有了这世间她最爱的两个男人,但是为什么心中会隐生出一股不安。或许是她多想了,如他所说,她想多了。 ------------ 145 谋划回胡 “你找我有什么事?”依旧这样环住陆玦,凌钰舍不得放开,在他还没有回答之际已先接道,“是不是想我了?” 陆玦握住她的手一笑:“你不晓得羞么和嫂子同居的日子。” “这有什么好羞,是你想我,不是我想你非要见你,该羞的是你。” 陆玦突然回身来,一脸严肃道:“那就是说你并非想我,反倒是孤自己想多了?” 凌钰被他严肃的样子愣住,片刻后,知晓他是故意如此,她笑:“我竟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可爱。” 陆玦皱眉,“可爱?”似乎这个词太过滑稽,让他的面目神态也滑稽起来。他正色道:“阿钰,昨夜你好像不对,今日可好些了?” 凌钰不再笑,点头回他:“我没事,我很好啊。” “那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凌钰微笑避开:“不过只是情绪一时不对,我想保留一点小秘密,你不答应么。” 见她一直都不愿再讲这个话题,陆玦也不再追问,伸手拨弄凌钰被风吹散的鬓发,他道:“你还是决定要自己回胡去见胡姬?” 凌钰肯定地点头:“你给我这一点时间可好,我保证替你寻来那枚玺令。” “孤并非担心这个,孤只是不愿再让你回到他的身侧,再让你去涉险。” “既然已经决定跟着你,我怎会害怕危险?”凌钰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陆玦静静凝视凌钰,俯身就要落去一吻,却不想被凌钰伸手挡住。 她娇嗔:“有人。” “不是外人。” “也不可以。” 不管她的娇羞,他握紧了她的手,让她再无挣扎与退让的余地。夜风中。她的唇有些凉,他一点一点深深浅浅吻去,痴迷上她唇舌间的柔软与甜润。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一个吻就会让他欲罢不能。 在凌钰逐渐加重的喘息中,陆玦终于放开了她。他见她大口地呼吸,红唇已有微肿,双颊更红得厉害,不禁笑出声来。 “不许笑——”凌钰恼羞。 陆玦忍住这笑,“坐一会儿。”他拉她的手走去河岸。 享受着这难得的一份安宁,凌钰心中思考了很久。踟蹰道:“子陆,若今后我们在一起,我可以带一个人与我们一起么?” “带谁?”陆玦微有疑惑。不过却道,“当然可以,是你的宫婢茜兰吧。” 犹豫着,凌钰没有回答,她只道:“真的可以吗。那就好了,到时你可不要反悔哦。” 陆玦一笑:“自然不会。” 沉吟着,凌钰几次张唇欲言,终究还是说不出口来,“子陆啊,若这个人曾经犯了错事。之后改过自新,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是否会介意?” 陆玦沉眸望住凌钰:“阿钰。你想带谁,为何说话吞吞吐吐,也这样奇怪?” 凌钰忙道:“没有带谁,我只是想这样问你。”见陆玦探究的目光,她惊慌中脱口道。“我是说我自己,我做了别人的妃。你会介意……” “阿钰酷总裁的落跑甜心最新章节。”陆玦沉沉一唤,微怒的双目直直看她,“可否不要提及此事,孤会说服着自己去忘记。” 凌钰微滞,他是介意的,她不经意说出这话,原来才知他是介意的。但是他同样不想失去她,所以说服着自己去忘记去释怀。心中一声叹息飘过,凌钰已不再问及这个问题。 天气越加炎热起来,凌钰每日都坐不住,觉得心烦气躁。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有事,所以总是会这样闷,觉得空气处处压抑,连每日饮食都不规律起来。 梁肆启依旧还没有打算离开这里,又是半个月过去,他们来这里已经快要两个月了。凌钰想回去,回胡王宫,等取得那枚玺令她就回卞耶,永远地离开这里。 但是梁肆启不愿意走,他又去狩猎了很多猛兽,喜欢看猛兽相互夺取各自同类的尸体为食物,也喜欢看侍从在惊恐啼哭中惨死于猛兽笼中。对于这些,凌钰避之不见,但总有避免不了的,总是会遇上这些血腥场景。她胃中几欲作呕,匆忙离开这驯兽场。 坐在河畔沐浴河风,凌钰才觉不适稍微减轻,圆肚从身后走来,确定四周无人才道:“钰儿,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这些时日凌钰每日都能与爹爹相见,纵使分别十二载,两人的感情却丝毫未变。凌钰回身道:“爹爹,你不去伺候天子么?” “不碍事,阿爹见你不在帐中,便猜你会在这里,你这几日吃得又少,脸色也憔悴很多,是不是不喜欢这气候?” “还是爹爹知晓钰儿。” 圆肚已在凌钰身边坐下,他笑:“你是阿爹的女儿,阿爹自然知道你。儿时你也是不喜这样的气候,总爱吵着去溪中戏水,自己却不会游泳。” 凌钰吐吐舌头,“那时有爹爹在,女儿不怕啊。” “可惜你已经大了,不再是爱躲在阿爹怀中的小女孩儿,遇到了事也是独自在这里静坐……” 凌钰心中有愧,“我只是想来这里吹吹风,心中并没有事情。或许只是气候太热,所以女儿觉得心中烦闷得很。” “我去说服天子回宫。”圆肚道。 凌钰忙摇头:“爹爹,天子还没有闹够,那日陆公与云公相劝他都没有听。你不要去了,不然天子会迁怒你的。” “不碍事,见你如此受苦阿爹心疼,回胡王宫至少还可以避暑。” 顿了片刻,凌钰突然悠悠道:“爹爹,你有想过离开胡王宫么?” 圆肚面容一滞,“离开,离开又将去往那里,这个并不太平的世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凌钰望见父亲眼中的迷茫,心中一痛,“爹爹。若女儿可以带你离开呢,你愿意跟女儿一起离开胡王宫么?” 圆肚震惊:“你要离开胡,离开天子,去哪里?” “女儿只是这样说起,爹爹,若真如此,真有一天女儿忍受不了要离开,你要跟随女儿离去么?” 圆肚回答得毫不犹豫:“当然,阿爹怎放心得了你。” 凌钰稍稍放下了心。 再小坐片刻,他们回去了营帐。梁肆启已观望完了驯兽。让人在夜空下备好了一场夜宴。他将笼中惨死的小兽宰了,命人做成肉串放在火堆上烤,还摆了白酒与诸侯享用。 “难得夜晚清凉。小王都不要拘谨,敞开喝。” 凌钰也受命前去,她十分不愿参加这样血腥的宴会,但却拒绝不了梁肆启重生种田人家最新章节。 这些动物的肉都已清洗干净,也有专门的厨子来处理。烤出来的肉直冒油,香味传得很远。他们男子都喝得畅快,凌钰闻到这味道却直想吐。她胃中犯起恶心之感,一阵风过,带起的肉香送入她鼻中,再忍不住。她匆忙离开座位,跑到一旁树下呕吐。 只是胃中翻江倒海,吐出的却只几口酸水。 场上众人都已愣住。热闹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梁肆启扬声道:“爱妃怎么了,又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他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不悦。 陆玦已手握成拳,他起身道:“天子,兴许是近日气候太干燥,珍妃女子之躯承受不住。我们离宫已近三月。来此已快两个月了,天子……” “寡人还没有游历够。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怎可这么早回胡。”梁肆启沉怒打断。 圆肚本想开口,但也知自己再说已是无用,他忙拿了茶水急跑过来。 “珍妃,你哪里不舒服,可有事?”他焦急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疼惜不已。 凌钰摇头,捂着胸口道:“只是有些心慌胸闷,也有些反胃。” “先喝点茶水。”圆肚压低了声音,“钰儿,阿爹真无用!” “爹爹,怎可怪你。” 走回梁肆启身侧,凌钰俯首道:“是妾打扰了天子,请天子惩罚。” “寡人怎舍得惩罚爱妃,爱妃跟随寡人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打发走凌钰,梁肆启又与诸侯欢声笑谈。 圆肚将凌钰送回,担忧道:“我去替你叫随行的医官,你且先到床上休息。” 凌钰忙握住父亲的手,“女儿没有事的,爹爹不要担心。” 圆肚责备:“怎么没有事,应是中暑了,得吃些药。” “可能是那些肉的气味太油腻,女儿吃些清淡点的食物就好了,爹爹,你可否去弄清淡点的晚膳来,女儿有些饿了。” “那你等我。”圆肚忙急急走出营帐。 凌钰心中忧急,她想回胡王宫去,想快些去拿得那一枚玺令,在梁肆启身侧她半刻钟都不愿再待下去了。如果可以,她倒宁愿装病,她不是与胡姬长相相似么,她若病了,梁肆启多少是会心疼的。 又这样过去几日,任诸侯如何相劝梁肆启都不打算归国。 算到今日,他们来这里已足足有两个月了。梁肆启只下令三日后从这里离开去往绮国,执意不要归胡。 没有人劝得动他,凌钰终于铁心准备装病,她写了一封书信送往胡王宫去。他们劝不动梁肆启,但梁肇启一定可以劝回这个冷漠的哥哥,凌钰在信中说起自己身体不适,也不想天子与诸侯误了国事,欲请允王帮忙让天子归胡。 这封信到达梁肇启手中应该需要八九日,凌钰让父亲差人去送,就算半个月后梁肆启才能收到胞弟的书信,他也是会半路折回王宫的。 而梁肆启趁这三日之期命侍从一定驯服好这些猛兽,驯服不了的猛兽与侍从他就用箭将其射死。本是费尽心机去猎的猎物,此刻要离开时,他却已不再留恋,准备在这三日里将所有猎物都处理掉。 凌钰听闻随行而来的婢女禀报,胃中又涌起不适来。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真的像个疯子! ------------ 146 怀了身孕 湛蓝的天空下溪水澄净,远处花簇里彩蝶翩翩,原本是美丽的场景,却总在不停响起侍从的惨烈尖叫。 猛兽的嘶嚎也不断响起,凌钰坐在溪边,原本以为在营帐中这嘶嚎会厉害得让她不得安生,但不想跑来这般溪流也依旧还能听到。她怒了,心烦气闷,起身走回营帐。 前处空旷之地,梁肆启正举了弓箭对准笼中咆哮的野兽,他拉弦放箭,那兽呜咽一声,喉咙处不断喷洒出鲜血来,倒在地面四脚乱舞,它肯定在痛苦地挣扎。 凌钰生生止住脚步,明明想要穿过那里回去营帐,但是却已愣得不敢动弹。诸侯也在梁肆启身侧观望,为他递箭。 见那头小兽挣扎几下再不动弹,梁肆启浑厚的笑声连连响彻在这天空,远处凌钰呆呆怵着,觉得刺耳老婆,偷你上瘾全文阅读。 梁肆启挥手朝圆肚道:“去,去打开牢笼的门,寡人一一让它们臣服于寡人脚下。”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圆肚领了命朝牢笼走去。 凌钰的心在此刻揪在一起,不要,爹爹会出事的! 她脑中已没有思考,空白一片,大步朝牢笼跑去。 圆肚打开大门,飞快闪开一旁。梁肆启举起弓箭,准备射第一只冲出牢笼的猛兽。 但是谁都没有料到凌钰会在此刻冲过来,她大步冲来,完全不顾四窜的猛兽。 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呼,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珍妃,珍妃过来了!” 霎时,梁肆启的大笑已经止住,失了神地瞪大眼。 一头猛兽朝凌钰奔跑过来,肆意挥舞着四爪,张着血盆大口。凌钰这才回过神。脑中却依旧还是一片空白,眼睁睁望着猛兽直直扑向自己,她已怵在原地,忘记了动弹。 “不要——”父亲撕心裂肺大吼着。 连梁肆启都已愣住,手中的弓箭啪嗒落地。 身侧,陆玦双眸紧眯,苍白的面庞极力保持着镇静,他瞬间拾起梁肆启掉落地面的弓箭。千钧一发之际,已放手射去那只猛兽身上。 一声闷哼从猛兽口中传出,它庞大的身躯倒下。却依旧朝凌钰扑来。 陆玦连击数箭,而梁肆启也终于回过了神,“快去保护珍妃。快去,快去!” 凌钰早已经受不住这惊吓,在陆玦射来第一箭时昏倒在地。 她还没有完全晕过去,只知自己紧绷的神经再也忍不住卸下,有些累。心跳猛烈加快,腹中也有些痛。 她依稀能听清楚身边四周的暴动与惊呼,梁肆启命侍从制服住了猛兽,陆玦也射死了这些乱窜的猛兽。 父亲最先奔过来,死死握住她的肩膀,“钰儿。钰儿……”隐忍而痛苦的低唤响在耳侧。 凌钰努力睁开眼,望见父亲担忧的一双眼睛,“我没事。差点吓死了。”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她还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 梁肆启这时终于冲了过来,他俯下身道:“可有受伤,可有受伤?” “没有事。”凌钰断断续续说出这三个字来。 “快去请医官来!”梁肆启沉喝一声。 侍从瞬间请来了随行医官,凌钰想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过只是受了惊吓,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但是梁肆启已沉怒着命医官替她把脉。 攒动的人群里。凌钰透过医官望见了陆玦,他手持弓箭,额头已有汗水滴下,他透过人群深深望她,眸中一直都藏着担忧。 凌钰多想告诉他不要担心,但是这里人太多,又有梁肆启在,她没有办法与他说话。她又开始心烦意乱,想这医官快些离开就好了。 医官却沉吟着认真地替她把脉,半晌后问她:“珍妃是否月事还未至?” 凌钰愣住,此刻人前,他怎能这样问。她面色微红,突然才忆起自己竟然都已忘记了,她的月事确实未至,因为陆玦与爹爹的事她一直没有顾忌到这一点,竟都已忘记了异界屠神雇佣兵。缓缓点头,凌钰道:“是的,应是从六月中开始就已再没有过。” 医官又道:“那是否近日一直心烦气闷,胃中不适,尤其早晨刚起时欲呕?” 凌钰不知所以,又点了点头。 医官沉吟把脉,片刻后一脸喜色:“恭喜珍妃,恭喜天子,珍妃有喜了!” 轰—— 凌钰已经傻住! 她有喜了,怀了身孕!她愕然抬眸,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陆玦。他怔怔看她,一瞬不瞬看她,双眸紧眯,疑惑、欣喜、悲痛都在他眸中闪过。 梁肆启猛地抱紧了凌钰,惊喜地欢笑:“你有了身孕,寡人有子嗣了,哈哈哈……” 凌钰多想挣脱梁肆启的怀抱,多想冲到陆玦身前告诉他,这个孩子是他的。 是的,是他的,是陆玦的,不是梁肆启的。 她的身体她怎么会不清楚呢,她只在来胡之前与梁肆启同床一次,况且每一次她都喝了红花避孕。只有那一次,那一夜溪水潺潺,香茵浅花迷了眼,她与她最爱的人在点点碎花中彼此紧拥,彼此依偎…… 孩子是陆玦的,她多震惊,多欣喜。 但是陆玦不太相信呢,她能瞧见他眸中的质疑,她的心一痛,此刻却没有机会奔到他身前去。 梁肆启大笑着吩咐那医官:“你瞧仔细了,是不是三个月的身孕,哈哈哈……” 医官微愣:“天子,是两个多月。” 这一语一出,梁肆启的笑僵在脸上。而远处,陆玦眸中震惊闪过,痴痴望住凌钰。 于人群中,凌钰用眼神告诉他:是的,是你的。 而他唇角绽开微笑,缓缓朝她点头:孤相信。 梁肆启皱起眉头,沉声道:“你再算仔细!” 医官被他身上的戾气吓住,哆嗦着再次把了脉,“珍妃的脉象不稳,胎儿需要调养。依脉象来看是两个多月,但这象不稳,三月与两月都是不定的,也都是一样的。” 凌钰心中猛跳,她朝梁肆启温言道:“天子,连妾自己都会将月事忘记,都不知道自己近日身体不适是因为有孕,天子不要归罪医官了,妾还需要他来调养。” 梁肆启迟疑着:“是么。” 凌钰垂眸娇羞,倚在他怀中低低道:“看来就算妾怎么拒绝也还是躲不过呢。那一夜……妾还是躲不过呢,注定是天子的人……”演尽喜色,她心底却有一份苍凉。远处。她深爱的男子正在看她依偎在别人怀中,可是她没有办法啊!她要为了这个孩子在梁肆启身前低头,她要保护她与她爱的人的骨血结晶! 身侧,圆肚也是万分惊喜:“天子,珍妃还躺在地上。她受了惊吓,需要调养啊。” 梁肆启不再犹疑,亲自抱起凌钰就往营帐走。 回到营帐,他将凌钰小心放入榻上,俯身怔怔凝视她。 凌钰被他看得不自在,笑道:“天子。你为何这样看妾?” “阿钰……”他这样回着,声音渐渐干涩。 “嗯,妾在呢至尊神位全文阅读。天子,是不是有了小扶桑,您已经不想要孩子了?” “当然不是。”梁肆启怔怔看她,“寡人只是在想,你与寡人的孩子生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凌钰垂眸避开他。轻笑:“当然会像天子……” “不。”他打断。 凌钰的心猛跳。 “寡人希望她像你,若是个女儿就好了。最好全全长得像你,样子与你一模一样,说话是如流水一样温润绵长,微笑时似扶桑花开一样动人……” 凌钰愣住,女儿,像她,一模一样——他渴望是个女儿,如胡姬一模一样! “那若真的是个女儿,天子准备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凌钰试探着问。 梁肆启毫不犹豫,脱口道:“挽苏。” 挽苏,挽苏! 凌钰在心中冷冷一笑,她终究还是一个替身,连她的女儿也将变成一个替身!这个男人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幸好她所怀的不是他的孩子,她发誓如论如何都不能让梁肆启伤害到她的孩子!垂首,一双明眸中第一次泛出狠色。 梁肆启终于不再游历了,他下令回国,命诸侯先组织队伍护送。临出发前一夜,凌钰终于能与陆玦见上面。 河岸的风有些大,吹皱了一汪河水,夜空星辰繁亮,河岸旁的伟岸身影飘然孑立。凌钰怔怔停下脚步,不再往前。对着这身影,她突然想要流泪。 陆玦能感知到她的脚步声,他回过身来,安静凝视她,迈步走来。 凌钰抬眸凝视他,视线变得模糊。 “怎么哭了。”陆玦抿唇笑问。 凌钰绽起微笑:“因为感动。” 陆玦揽臂将凌钰纳入怀中,“傻女,孕妇不可轻易哭的。” “孩子是我们的。”凌钰抬头怔怔看他。 陆玦点头,“孤知道。” “可是你一开始不信的。”凌钰委屈。 陆玦摇头无奈:“是孤的错,孤以为……” “算了,你相信了就好。”凌钰伸手捂住他的唇。 陆玦将她拥紧:“明日会回胡,孤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会有盗寇来劫,初九会趁乱将你带回卞耶,你在卞耶等孤。” 凌钰愕然抬头:“你安排好了?你不要我回胡?” 陆玦认真道:“阿钰,你听孤的,不要再冒险,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不会是冒险的。”凌钰摇头,执意道,“我与胡姬的关系很好,我很容易接近她,不会是冒险的。况且梁天子信任我,他也希望我诞下子嗣,他不会伤害我的。” 而且胡王宫还有梁肇启可以相信,纵算是他梁肆启的弟弟,她有一种直觉,梁肇启会帮助她,不会伤害她。 更何况还有爹爹在身旁,她也舍不得离开爹爹,也有这样一份依靠,她不能回卞耶,陆玦不想她冒险,她何尝希望他去涉险呢! ------------ 147 难见一面 <>  陆玦微有怒色了,“不要儿戏,这不是小事,孤不能让你们母子去冒险。” 听此话,凌钰心中感动,她摇头,“你相信我,相信我这一次,你不想我冒险,那我又怎能让你去涉险。既然我可以帮你,我肯定不会退缩。” 陆玦不悦:“阿钰……” “我不会退缩,绝不。”凌钰答得坚决,她想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到她所爱的人。 在她这份坚决里,陆玦依旧还是不同意。凌钰又感动又恼,捂住小腹道:“嘶……有点疼。” 陆玦登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疼?”他忙扶起她就要去看医官。 凌钰佯怒:“被你气的。” 陆玦见她翻着白眼的一双明眸与那撅起的嘴,心中不忍,他摇头无奈,“算了,孤不与你相争了。”他现在知晓了一个道理,在爱里要有退让。好像只有在失去一次后,才有很多的醒悟。 “等你回胡后,诸侯也应会被天子遣退回各自的国。那时孤就离开了,真正的搏斗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是成是败都无人知,你会怕吗?”陆玦安静凝视凌钰,分别已近眼前,他们谁都难料最后的结局。 “怕。”凌钰深深望住陆玦,“怕君一去不归,怕妾难与君见,怕这坎坷的路再横生出阻碍来。” “不会的。”陆玦安慰道,“你放心,孤一定拼尽全力,不会让你这样担忧。” 夜空下,他们的身影融在一起,心贴着心,彼此能听见心底深处最真的那份渴望,他们都在渴望安稳的幸福。希望求来一个金瓯无缺,希望天下清河海晏。安乐长宁。 终于离开这里了,终于离开曲国了。坐在回胡的马车上,凌钰的心跳一直都没有平稳过,她有些紧张,既想快些回胡,有不舍与陆玦的分离。她还有些担心,担心腹中胎儿…… 马车中很难入睡,几乎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颠簸凌钰就会转醒,梁肆启紧张她的身体,连忙命人慢些驾车。行驶了十日。他们在途中遇到了梁肇启派来的信使。 梁肇启果然帮了凌钰,凌钰心中感动,却也多少有些愧疚。梁肆启拆开信。目光扫视过,随意将信揉成了团丢给圆肚。凌钰道:“天子,允王说了什么,是否王宫有大事发生?” “没有什么。”梁肆启淡声道。 “允王来信一定是有事了,天子不要管我。快些回宫吧。” “他道小扶桑身体虚弱,前几日发了高热,烧得不轻。” 凌钰不想梁肇启竟会用小扶桑来编织这样的谎言,她微愣,心想回去后若被梁肆启发现定不好交差了。她急忙道:“那我们快回去吧。” “不碍事,你身子不好。慢些吧。” 凌钰的心一冷,“天子,不用担心妾的。小王子要紧。” “你腹中也有寡人的孩子,寡人也担心她。” 心更凉了,梁肆启不是很喜欢小扶桑么,可是因为她有了身孕他就可以将小扶桑抛诸身后,那等她之后再有另外许多子嗣呢。是否她也会如此被弃?离开胡国已是必须,怔怔望着身前这个男人。从此起,她与他就是敌人,她不可以对他心软,再对他有同情和感情隋心所欲。 马车缓慢行驶在小道上,突然一阵颠簸之下,凌钰一时难以忍受,胃中翻江倒海袭来欲呕。梁肆启见她难受的样子,忙命侍从听了马车,凌钰飞奔下车呕吐,却是一阵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 扶着一颗树干难受地拍着胸口,父亲忙过来递了水,凌钰觉得自己连喝水都已不敢,都会有呕吐的感觉。抬眸,恰见队伍中陆玦凝来的目光,隔着遥遥人群,他担忧地看她。 凌钰怔了一怔,多想告诉他她没有事,明明相爱咫尺,却隔着难越的天涯。 这样缓慢行驶了十日,各个人都已累得精疲力尽,只是不敢言苦。到达胡王都的城门,梁肇启已准备好了御驾来迎。如第一次见到梁肇启一样,他依旧一身绝代风华,凌虚走来,停在了凌钰与梁肆启身前。 “哥哥,珍妃,一路辛苦了。” “小王子可好?”梁肆启问。 他还是担心他的孩子的。 梁肇启回道:“哥哥不要担心,在你们回来这段时间小王子已经无碍了。” 凌钰暗暗朝梁肇启投去目光,让他撒这个小谎真是为难他了。他察觉到这目光,朝她望来一眼,“珍妃身体不适么,脸色有些苍白。” 梁肆启哈哈一笑,大掌拍在梁肇启肩上,“珍妃怀了身孕,先快回宫吧。” 梁肇启僵在原地,怔怔望住凌钰。他眸中不知是什么情愫,藏着凌钰看不懂的深意,知晓他的心意,凌钰终究还是有些愧疚。哪怕不爱身前这个男子,他也在真心帮她,她无以为报,不想欠他的情,更不愿伤害他。 “恭喜珍妃。”梁肇启浮起一笑,转身道,“哥哥先去吧,阿允去安排诸侯的住宿。” 终于回到胡王宫,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将从这里结束。 茜兰知晓凌钰怀孕,万分欣喜,连忙忙前忙后伺候着。凌钰只沐浴后便睡去,终于不用再奔波了。 第二日醒来,梁肆启命来医官替她诊脉,她的身体虚弱,得多叫调养。 梁肆启将很多时间都花在她身上,他太宝贵这个孩子,凌钰道:“天子不去招呼诸侯么,他们不辞辛苦送我们归来,天子放心去款待诸侯,妾这里有宫人在无事的。” “寡人去招呼他们做什么,他们护送本就是应该的,有阿允在已无寡人的事。” 凌钰心中焦急,她其实想见陆玦,但是却在梁肆启的处处关慰中没有机会去看。她温言着笑道:“天子总该去看看小扶桑吧,他的身体才好,天子该多关心他。” 梁肆启挑眉凝来,“为何你像在赶寡人走一样?” 凌钰心中一颤,“怎么会。只是妾自己做了母亲,喜欢孩子,也心疼孩子,不忍小扶桑没有母亲又没有父亲去陪。” 梁肆启笑道:“果真如此?” “当然如此,说不定小扶桑此刻很想念他的父王,哭着闹着要见父亲,而照顾小扶桑的宫人肯定正焦头烂额安慰不了呢。”凌钰玩笑着道。 梁肆启面上的笑渐渐收敛,若有所思沉了双眸,“那寡人去看看。” 他终于离开了,因为凌钰说起了胡姬,他心爱的女人就算不会想他,他也会想她的。望着这威武高大的背影渐渐出门,凌钰梳了妆也走出殿去。 诸侯依旧是被安顿在西苑,夜晚的天空繁星闪烁,美得醉人师兄个-个太无良。凌钰一路走去,只装作是出来散步。走到前处小池旁,忽然见梁肇启颀长的身影过来。她一愣,忙转身往回走。 “珍妃——”然而梁肇启却已望见了她,将她叫住。 不得已回过身,凌钰装作惊讶道:“允王也在这里?” “我正要回宫,珍妃来这里漫步么,为何不带宫人?” “随意走走,带人才难透气呢。”凌钰堆起笑来。 梁肇启道:“哥哥没有陪你么?” “天子去看望小扶桑了。”没有说破,梁肇启却已能知晓。 他点头道:“那我陪你走一圈吧。” 凌钰忙道:“不用的,你急着出宫,我自己随意走走就好了。” “不碍事,你一个人不带宫人,我也不会放心。” 凌钰知晓拒绝不过,于是点头与梁肇启一道漫步。 她说:“多谢你帮我这一次。” 梁肇启一笑:“这有什么,这不算帮你,我也正打算让哥哥回宫。” “可是你谎称小扶桑生了病,害得天子担心了呀,若天子知晓你骗了他,惩罚了你,我岂不是罪过了。” “我并没有慌骗,哥哥不会惩罚我的。” 凌钰一惊:“你是说小扶桑确实生了病?” 梁肇启点头:“是病了,那一日收到你的信我也正打算叫哥哥回来的,不过小王子现在已是无碍。” “那我明日得去看看小扶桑。”凌钰道。 “看他?你不知道小王子在哪里,如何看得了。” 凌钰的心一跳,险些说漏嘴了,“是呢,明日我问问天子。” 缓步往前,月光倒映在小池中,晚风吹来,涟漪皱起,宛如一条玉带银河。置身在这样美丽的夜色里,凌钰却有些心不在焉。 “珍妃,方才你是否不想看到我呢。”梁肇启突然这样问道。 凌钰惊诧:“你怎么这样说。” “你已经转身离去,若非我叫你……” 心中羞愧,凌钰不忍伤梁肇启,“不是的,天子不让我出来走动,担心我的身体,但是我哪有那么娇贵。我只能在他走后悄悄溜出来,甚至连宫人都不敢带。” 梁肇启释然,轻笑:“原来如此,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当然不是啊。” 他已不再计较这个话题,笑问:“你在信中说起自己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凌钰脸红,“就是怀了身孕一事,当时还不知自己是有孕,等信送出才知晓的。” 梁肇启摇头一笑:“怎有你这样大意的母亲。” 凌钰也笑起来,夜空下,他们彼此微笑凝视,这么晚了,陆玦兴许已睡下了,凌钰也不再去想见他的事,索性就与梁肇启漫步回宫。 ------------ 148 隐患暗伏 梁肇启笑问她:“去游历这些日子可觉得外面比宫中好玩,可有散散心了?” 原来他还记得曾经答应她去别院居住的事情,凌钰心有感动,“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也见到了很多风景,收获了珍贵至宝。” “这份至宝是腹中的小婴儿。”梁肇启也替她高兴,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眸中有与她同样的慈爱。 凌钰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份至宝还有爹爹,还有她心爱的男子。 “真好,有了这个孩子你在胡王宫将不再是孤身一人。”梁肇启由心说道。 看见他凤目中的真诚,凌钰心中的愧疚更深,他以为这是他哥哥的孩子,可是她却是个不忠不洁的女人。凝视身前这周身都散出如月光华的男子,凌钰的愧疚更深,直至无地自容,不敢在他身前站立。 “阿允,我们快些回去吧。”她知晓他一直都会送他,所以叫他先回去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她道,“我有些困了,想快些回去。” “你且忍一忍,走快了也不好。” 温润关怀的声音直让凌钰心烦意乱。 晚风吹来,萦绕她脚下裙摆,果真不能走太急,若是踩了裙摆摔了跤可好。侧眸望着身侧的梁肇启,他颀长的身躯高挑俊美,如墨发丝随风轻扬,像是感知到凌钰在看他,他侧头过来。 斜长入鬓的凤目泛出笑意,一身璀璨光华在这笑绽放的瞬间也将他氤氲着。凌钰望得痴了,喜欢欣赏这样的美丽,渐渐忘却那些心烦。 梁肇启轻笑:“你怎么了?” “呃……”凌钰干笑一声,“阿允啊,若你也生个孩子,哦不。生个女儿,她肯定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梁肇启微愣,摇头一笑:“说笑了。”他又轻轻说了一句,声音轻到几乎未闻,“你的女儿才应是天下间的美人——像你。” 凌钰听到了,她沉默,不说话,只往前。 终于走到央华殿,今夜果真还是没有看见陆玦,她凝眸对梁肇启道:“这座王宫中每一次愿意安心地毫无杂念地送我回来的只要你。阿允,我希望你能够幸福,你待我是真心。我也对你真心。我希望以半个兄嫂的身份来祝愿你,希望你找到属于自己的伴侣,你也一定可以找到。” 梁肇启安静看她,面色淡然,他礼貌地笑了一笑:“珍妃。不要想太多,我不着急自己的婚事。” 凌钰抿唇浅笑:“就到这里了,又让你晚归,我真过意不去,快回去吧。” 他点头,转身走开。凌钰也回身往殿中走。宁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他清朗的声音。 “阿钰,我只是没有早些遇见你,爱你是我的事。不关你的事,你无需为此心堵添扰,这不是我所愿的。”他的声音泛出微笑,却透出深深的孤寂,那尾音消散在风中。渐渐散得再听不见了。 缓缓转回身,凌钰凝眸远望。他的背影远远消失在夜色中,最后一点黑色轻轻摇晃出她的视线——带着深深落寞与孤寂淡出她的视线。 他终于说出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敢说出一个爱字。这是所有喜欢她爱她的男人都不敢说的一个字,然而他却说了包子他娘亲。因为他或许只有说的机会,而没有守护的机会。 明明不爱梁肇启,凌钰眼角却滑出一颗泪。心有愧对,却还要一丝别样的情愫,梁肇启可以默默奉献,可是爱她不求回报,但是她心爱的男子却不能。 是的,陆玦不能。纵算他没有将她拉入危险之中,但他的身份却会终有一日将她拉入这些权谋争夺中。凌钰能够预料到她与陆玦的前路不会太平,可是尽管如此,她也愿意去接受。因为她爱他,而他也同样爱她,所以她愿意与他同甘共苦。 连这几日都是如此闷热烦躁的天气,凌钰孕吐更严重了,尤其是早晨,起床时险些晕厥。 医官说她是身体太虚,血气不足,又开了许多孕期的补药。 女眷们已都听闻她有了身孕,都送来很多贺礼,连一直深居简出的黎嫔也来了。 黎嫔变瘦了,往日的妩媚妖娆已经不复,年轻的面容早已变得沧桑,她来看凌钰,一双死灰般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凌钰看让凌钰心都发怵。 凌钰忙笑迎:“黎嫔,听闻你的身体不太好,一直不太出宫,你怎么亲自来看我了。” 黎嫔勾起唇笑道:“从前你都去看我了,我肯定要来看你。况且你怀了身孕,天子高兴得不得了,我们这些小妾肯定都要来看看你。” 凌钰蹙眉,不喜黎嫔这样古怪的语气,不过人前她还是笑道:“客气了,你们都坐吧。” 女眷们的相处能有多少是真心呢,无非都是隔着肚皮想着各自心中是非,人群中一个小嫔笑道:“宫中又多了一个小王子,可以与扶桑王子在一起嬉耍了,可是不知扶桑王子被养在哪处宫中,说不定今后珍妃的小王子也会与扶桑王子养在一处呢。” 这确实是凌钰担心过的,但是她相信孩子的父亲会及时来接走她们母子,她笑:“当然不会,我的孩子当然不会与小扶桑养在一起。” 黎嫔端茶的手一抖,一旁的小嫔扬声道:“哦,珍妃为何这样肯定?” “因为我不会生小王子,我生的是王姬。” 殿中女眷都已愣住,谁都渴望生个男儿,全全不料她喜欢女孩儿。 凌钰厌倦女眷间这样的是非争端,借口身体不适打发走她们,她回到寝殿准备睡个午觉,茜兰进殿来道:“珍妃,黎嫔还没有走。” 凌钰诧异:“她要见我?” 茜兰点头:“她想求见珍妃。” 凌钰沉吟着:“你请她进来吧。”她多半已知黎嫔所来为何。 果真,黎嫔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她开门见山说道:“恭喜你,珍妃。你有了孩子,是否也能体会我的这份心思了,我现在很痛苦。只想求你让天子放过我的扶桑,让我自己来带孩子。” 凌钰摇头:“我无能为力了,我曾劝过天子,他不会听我的。” “你都没有再试,怎么知道!”黎嫔突然大声打断。 凌钰与茜兰俱是一顿,凝眸望着已有些失常的黎嫔。 她也发觉自己失态,“很抱歉,我失礼了,珍妃,天子这般疼你宠你。只要你一句话,他肯定会听你的。”她哀求地看着凌钰,“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若帮我这一次我肯定会全心站在你这一边,今后宫中我愿意为你为奴为婢。” “黎嫔,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这般简单,天子不会答应的从良纪事。你求我,倒不如将自己打扮成天子从前喜欢的那个样子。让他重新对你宠爱起来,再去将小扶桑争取回来。靠别人做什么呢,真的不如靠自己。”因为同为母亲,凌钰能够体会黎嫔的心思,所以她这样直接出口,没有想过黎嫔接不接受。 黎嫔静静看她好久。起身决绝离开:“珍妃,是你自己不帮我的。”她这样说,冷着脸离开了央华殿。 凌钰心中隐生出一丝恐慌。没由来地,她心烦意乱。茜兰瞪着眼道:“黎嫔怎么如此不讲理,这不能怪珍妃啊。” “或许她盼子心切……” “珍妃你该喝药了。”茜兰端来补药,见凌钰并不高兴,一直都是淡然的神色。她道,“孕妇要多走动。也要开心,不然会闷坏胎儿的。” 凌钰淡声一笑:“茜兰,谢谢你关心我。” 茜兰瞪大了眼睛,“谢奴做什么,当然不用谢啊。” 凌钰沉吟了一瞬道:“你去西苑找找云公,我曾在回胡的路上坐过云公的马车,应有一样东西掉在他车上了。”好几日没有见过陆玦,她再也等不了了。 茜兰点头,却喃喃道:“珍妃的记性真不好,老爱掉东西呢。” 凌钰忍不住想笑,等茜兰走出殿,她躺到榻上准备午睡。她的瞌睡太多,这一躺下便沉沉睡去,醒来时早已见橘红的霞光映入殿中,已是日暮西山之际。想到陆玦,她唤着茜兰的名字。 “珍妃醒了呀!”茜兰忙进殿来。 “你去找过云公了么?” “奴去了,但途中被圆肚大人叫住了,他说天子晚上会过来用膳,要吃陵水养的荷花鱼,要在央华殿的小厨房做。”茜兰额头还有汗,她接着道,“奴忙去准备了菜式,到这一会儿已快要酉时,诸侯这两日还未走,奴想着晚间等天子走后再去问。” 心中失望闪过,凌钰点着头:“好,那要做好了就去请天子吧。” 她没有心思,坐在床沿有些闷闷不乐。茜兰忙完了厨房的事情过来,见她如此,不免担忧,“珍妃是有心事么,这样对胎儿不好啊。” 凌钰没有说话。 兴许是她平日并不怎么对下人发火,茜兰没有顾忌地又道:“珍妃要多开心,想想天子,想想腹中胎儿,未来的路很美好呢!” 凌钰一笑:“你似乎没有心思,一直都很开朗。” “也不尽是啊,奴也有心上人,也会想他,只是没有机会见面而已。” 凌钰微讶,“那我之前没有听你说起过。” 茜兰脸红,十五岁的小脸还未张开,她局促道:“奴与他青梅竹马,从奴十一岁入宫起,我们认识已有十一年,他说等奴今后出宫就娶奴。” 凌钰沉默了一瞬,“胡王宫好像没有定过宫女服役的年限。” “是啊,所以奴会觉得愧对他,会觉得难过,不过奴从来不说,奴会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出宫,会见到他,所以奴一直都很开朗。”茜兰睁大了眼,稚气未脱的容颜依稀有些稳重,都是这深宫磨砺出来的。 凌钰微笑:“谢谢你安慰我,等时机好了我送你出宫。” 茜兰瞪眼:“珍妃怎么又谢奴。” 凌钰轻轻一笑,起身道:“帮我梳头吧,天子快来了,记得去找云公。” ------------ 149 难舍分别 梁肆启似乎在突然之间换了口味,所食的皆是清淡的菜肴。这些菜一点都不如他从前食的,倒是每一样都符合凌钰的口味,她有些惊讶地问道:“天子吃得习惯么?” 梁肆启淡淡唔了一声,“得为了寡人的女儿做好准备。” 凌钰屏息不作声,很久后问:“天子去看了小扶桑么,他可好?” 梁肆启握筷的手微顿,“小王子很好。” 凌钰道:“那就好了,妾也想看看他呢老婆,偷你上瘾。” “你的胎还不稳,先安心养胎吧。” 凌钰笑着应承,原本想再为黎嫔求情的话都咽回了喉,对于此事梁肆启已摆明了态度,她不能再说什么。她装作随意问:“诸侯也应走了吧,他们还有小国政务需要处理呢。” “寡人是准备安排诸侯的离程了。” “哦,那何时走?”凌钰放下碗筷,“妾已饱了,有些困了。” 梁肆启也不再吃了,“那就睡吧,寡人等晚一些再过来陪你。” “天子可先去忙,不用忧心妾。”在梁肆启的搀扶下,凌钰躺倒床上假寐,等殿中已无他的声音,她才睁眼。 “茜兰。”凌钰唤道。 “珍妃,奴已问过云公了,他说珍妃确实有东西掉在马车中了。” 凌钰披了长衫出门,迤逦往僻静之地而去,前处游廊下云初九已在等候,他听闻脚步回身来,“你一个人,怎么不带个宫人?” “我怎敢。” “若你挺着肚子出了事怎么办。”云初九皱起眉头,却也替她高兴,“这是大哥的孩子……” 凌钰面色微红,“你知道了。” 他点头。“跟我来吧,大哥在前处。” “天子可有说你们何时离开?” “明日。” “这么快!”凌钰吃惊。 云初九一笑:“所以今夜你若不主动来见大哥,他也会想方法去见你的。” 凌钰往前走得急了:“那我们快些过去吧,陆公在哪里等我?” “你只一心想见大哥,我们也即将分别,你没有话与我说么。” 突然的声音响起,半是玩笑半是落寞,凌钰滞住脚步,回身凝视这含笑的少年,“当然也舍不得你。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这一场仗关乎生死存亡,我希望你们都能保重,都要好好活下来。初九。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曾带给我的那两年欢乐,谢谢你这样真心地帮助他。董氏是很好的妻子,你可要善待她。”她凝视他,微笑。“你与她是我的亲人,在我心中是有地位的。” 云初九一直认真地看她,等她说完这些话,他缓缓点头,一张嫩白清秀的面容绽出笑:“阿钰,我也希望你平安诞下这个孩子。我也将你当作亲人了。大哥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始终都不会不忠于他,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支持他。” 在凌钰的微笑里。云初九皱起眉头来,“真是的,我怎如你一样婆婆妈妈说这么多话。”他率先往前走,“不说了,快走吧。” 凌钰无奈一笑。走到王宫僻远之地,这里有一大片荒弃已久的宫殿。陆玦就在一座宫殿的庭院中等她。 “怎么选到这里。”远远见陆玦的背影,凌钰缓步上前去。 他转过身,大步走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凌钰的心猛一跳,“子陆,你怎么了?” “孤好多日没有见到你。”紧紧将她拥住,陆玦埋首在她发间狠狠嗅她身上的香气,“阿钰,你还好么?” 唇角轻扬,凌钰绽出笑来,“我很好啊,只是想你至尊神位。” 陆玦一笑,温暖的手掌缓缓滑下,轻轻抚她的小腹,“孤也想你。” “你说什么?”凌钰故意这样问起,唇角一直抿着笑,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她第一次听到心中甜成一团。 陆玦却不再说了,凝眸看她,“明日诸侯就要离开,孤与你就难再见了。你切记要保护好自己,深宫人心险恶,你又身怀有孕,不要轻易相信宫中女眷。” “我懂。” “孤回卞耶后会领兵打一场仗,这一场分别或许会很久,你一定要等得起孤。” “我当然会等,不过回去要打什么仗?” 陆玦摇头道:“你不用知道太多,孤会保重要自己,你注意保护自己就可。” “好吧,你不说我便不再多问。只是你都准备妥当了么,天子不会发觉呢,你说天子没有玺令就调动不了护甲军,但你也没有五国小王的玺令呀?” “阿钰,不要担心了,若不是你执意要替孤拿这玺令,孤无论怎样都不愿放你独自一人在这里。” 说不尽的话太多,他们都化为一个眼神,将这所有想说的话想表达的思念统统揉进彼此的双目里。依偎陆玦怀中,凌钰贪恋着这一份安心与温暖。不管事成事败,他们都已没有退路。昂首望着夜空星辰,凌钰扬起笑:“你瞧,今夜的月亮好小,星星好多!” “孤不在的日子里,只有腹中这个小婴儿陪你看这满空星辰了。”陆玦的声音有着愧色。 凌钰道:“你是喜欢女儿还是男儿?” “都可。” “选一个。” “两个都想要。” 凌钰咂嘴:“想得美呢,哪有此等好事,你快说你喜欢男儿还是女儿。” “男儿。”他终于回答。 凌钰问:“你不喜欢女儿么,若我生的是女儿你是否就不喜欢她了。” “自然不是。”搂紧了凌钰,陆玦远望夜空星辰,缓缓笑起,“孤只是想,若是男儿孤可以将打下来的江山交给他,孤的心或许太大,想要千秋万代的安稳和平。” 凌钰微笑,肯定。“你一定可以如愿的。” “阿钰。”轻轻唤她,陆玦承诺地道,“等回了卞耶后孤给你建造一座摘星楼,夏日的夜晚孤与你去看夜空星辰,可好?” “真的!”凌钰抬头望住陆玦,眼眸大亮,“你说的是真的?” 陆玦只笑,点头。 凌钰含笑道:“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建造一座楼得多高,浪费精力。” 没有再说起这个话题。陆玦笑着避开,“你确定你能在胡姬那里取得玺令,而胡姬又不会伤害到你么?” 凌钰微怔。点头,“不要担心我,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记得,要接我们母子回卞耶。”深深望他。凌钰握紧了陆玦的手。 他回握住她,“若在宫中有事,你就找曾卫将军。” 凌钰愣住,“曾卫将军,掌管胡王都十万兵马、天子得力的属下?” 陆玦朝她颔首异界屠神雇佣兵。 凌钰惊讶不已:“你怎么会收拢住这样一个厉害的官职!” 陆玦轻轻一笑,“是人都会有欲望。都会有缺点与野心。” “那一夜树林中与你一样的男子是否就是他?” 他再次颔首。 凌钰有些安心,却也依旧担忧紧张。曾远掌管胡王都的所有兵马,但梁肇启手下也有兵马。况且她也不信梁肆启会放心将所有的军力都交给臣子去管。 陆玦知晓她的心思,说道:“天子自然还有兵力,你不用多想了,徒添烦恼,在这段时日里你要安心养好胎。医署尚卓航是孤的人。你可以让他来为你安胎。若你想要写信给孤,可以去祺青门找领军虎弋。不过若无重大的事情。还是不要写信,你的安危要紧。” 凌钰怔怔看他:“你都替我安排妥当了?” “孤能做的只有这些。”他又与她说了很多,说他在胡王宫的势力,说起回卞耶的安排,说起她小心分辨人心。 凌钰一直听他在讲,只安静注视着他,喜欢看他这运筹帷幄的神态。 半晌,他凝眸问:“你可听清了?” “嗯。”凌钰应承一声,“我好像不能为你做什么。” “要做什么,你做的已经足够让孤忧心了。” 他们又静坐了好久,望着夜空繁星闪烁,望着那颗宸星越加明亮,直有盖过紫微的风头。等万物都变得安静,凌钰终于不舍说道:“要回去了,此刻已晚,我怕天子会派人来寻我。” 陆玦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僵硬着松开,“回去吧,孤不能送你了。” “我自己知道路。”凌钰微笑,安静凝视他。 陆玦也在看她,一双黑眸中满是眷念与不舍。这四目相对,他们都明白此刻的分别意味着什么,他开口,安慰也似肯定:“孤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不要担心。” 凌钰微笑,“你将眼睛闭上。” 他果真听她的话,安静地合上双眼,黑色的睫毛弯如月牙。凌钰缓缓凑到他耳侧,轻轻说:“子陆,我爱你。”她轻轻吻住了他的唇,盖上一个承诺的印章,愿意去等待他。退回,她起身,“走吧走吧,天色晚了。” 陆玦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回怀中,俯身将她吻住。他的吻不似她的蜻蜓点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缠绵深情。柔滑的舌掠夺着她的温软,痴痴与她的唇舌缠绕,汹涌的片刻,他却怕弄疼了她,放柔了动作,这吻变得缓慢,却更撩人,让她的心泛麻,微痒。 醉在他的怀中,她缠住他的脖子,终于因为难以喘息而退开,她埋首在他胸间不敢看他。 “我走了。”好久,凌钰才憋出这一句话。 陆玦的声音从胸膛迸出,“嗯。” 凌钰转身往前,知晓他不便送,知晓他不得已,知晓他同样如她不舍得,她没敢回头,只迈步往前。只是走出这座荒弃的院门,她还是不忍心地回头来。 他立在清冷的夜色中,晚风吹动他翻卷的衣袂,他这样挺拔站立,一瞬不瞬遥遥看她,让她的心在这一瞬间碎了。她第一次望见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露出一份无措,他在愧疚,愧疚不能给她一个名分,不能亲自在夜路里送她一程。 ------------ 150 有意接近 亟亟转过身去,凌钰已不敢再看。她害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跟他回卞耶去,害怕她多看一眼就会心软。 回去央华殿,茜兰正跪在殿中,而整座大殿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梁肆启端坐中央,望见她归来眼眸一亮,却是沉怒道:“珍妃去哪里了?” 凌钰知晓他肯定责罚了茜兰,她上前行了礼,腹中却有些疼痛,应该是刚才情绪波动太厉害了,“妾忽然睡不着,出去走一走,是妾不要宫人跟去的。” “胡闹。”梁肆启陡然提高语调,“你不带宫人去走夜路,不怕伤及腹中胎儿!” 凌钰沉默,她已不愿再解释,因为心中有些累了。 见她确实也是一脸沉寂,梁肆启终究因为顾及胎儿而不再责怪。 第二日,梁肆启起得很早。凌钰也随之惊醒,知晓他是去送诸侯,她并没有要求跟去,昨夜她与陆玦已说得明白,她想让他放宽心走,而不是一直牵挂担忧。 茜兰扶她起来梳洗,凌钰今日准备去看胡姬,不过才出门便觉孕吐得厉害,她或许是因为身子单薄,这些症状特别强烈。不得已折回,只能等这症状小些了再去。 茜兰见她回来疑惑道:“珍妃不是说想一个人出去转转,怎么突然回来了?” “半路吐得厉害,身边没有带人,所以还是打算回来了。”凌钰进殿斜躺在贵妃榻上,“你给我倒杯水。” 忙拿来水,茜兰道:“下次还是让奴也跟去,珍妃一个人确实让人不放心。”她又有些欣喜地道,“方才奴也正担心珍妃,思考后准备出去寻珍妃,踩滑了台阶。竟被一个英俊的小兵扶住了!” 凌钰微诧,轻笑:“这有什么好高兴,你谢过人家不就好了。” “是啊,奴是谢过了他,不过奴第一次在宫中看见侍从小兵中还有这样英俊的人。”茜兰双目都泛出光亮来。 凌钰暗忖,十五岁的小丫头,遇到第一次的“肌肤相亲”,肯定心生荡漾。她也没有多说,任由茜兰径自在笑。 她这几日身体有些虚,总爱嗜睡。明明说好了第二日去见胡姬,却总在好几个第二日里酣酣睡去。醒来时,茜兰道:“珍妃好能睡。圆肚大人送来这些补品时有一样掉在了地上,珍妃竟然都没有被惊醒。” 爹爹来看她了,凌钰起身去看,桌上都是上好的补品。最让她眼眸一亮的是那一篓小筐,里面摆满了各种布匹针线。爹爹送来这些是想让她在无趣时亲手给胎儿做穿戴之物。望着这些颜色鲜丽的布匹,凌钰心中盈满感动。 她即将拥有丈夫,拥有孩子,也找到了自己的父亲道祖。上天还是善待了她,将失去的都弥补给了她。 来了兴致,凌钰坐在桌边着手做这些婴儿的穿戴之物。茜兰替她穿针。唇角一直挂着比她都还要高兴的笑。凌钰问:“你好像心情不错?” 茜兰微有慌张,“主子高兴,奴自然高兴呀。” 凌钰轻笑:“是么。可是你的笑好像不止如此。” 终于,茜兰小脸通红,埋首扭扭捏捏道:“奴发现那日那个小兵长得着实英俊……” 凌钰噗嗤笑出声来,“你果真惦记着这个。” 茜兰忙摇头,“奴没有惦记他。奴只是这几日恰巧都碰见他,只是与他多说了些话。真是巧得很!” 凌钰一笑,只当做小女孩儿的花痴症。 茜兰却突然很正经地问她,“珍妃,若奴喜欢上他了当如何?” 凌钰一愣,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你不是有一个青梅竹马?” 茜兰无措地望她,“是呢是呢,可是奴也喜欢他啊,是不是奴像个坏蛋,竟然会喜欢上两个人。” “只相识不过几日,与那个他是不能比的,你确定自己是喜欢这个小兵么。” “奴只知道这几日想起他会开心,心里像吃了蜜一样,可是有一日奴望见别的宫女做香囊给他,奴回到屋子就难过了一整日。奴心中是有青梅竹马的他,可是奴,可是奴……好像也喜欢眼前这个人啊。”茫然看着凌钰,茜兰一脸无措。 身前的少女多如当年那不懂情爱的自己,凌钰微笑着,很正色地说:“那就选择一个。” “选谁?” “选那个小兵。” 茜兰瞪眼:“这样奴不是忘恩负义,忘却那么多年的情意去选择一个相识这么短的人?” 凌钰微笑:“如果你真的同时爱了两个人,那就选后面遇到的那个人。因为你若真心喜欢第一个人,就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他了。” 茜兰怔住,似懂非懂,“这样么……” 凌钰不再去说,只让这小女孩自己去想了。若她决定好,她会成全茜兰,毕竟这座王宫中茜兰从未伤害过她。 又过几日,夏日最后几天的天气酷热,凌钰的孕吐渐渐少了,在这燥热的天气里也少了瞌睡。她端了篮子独自一人去享宫。 远望身前波光潋滟的静湖,凌钰被身前这美丽的景色迷住视线,心中一片宁静。踏上了桥,视线逐渐弥漫进袅袅烟雾,眼前景象再难望得清楚。走过这一段漫长的路,视线又渐渐变得清楚,凌钰下了岸,前处庭院霎时传来阵阵花香。 这宁静的小院连空气都是香的,凌钰喜欢这样的场景,不过心却渐渐变得沉重。她要打探玺令的下落,她要接近胡姬。 听闻她的脚步声,青禾从院门中跑出来,她瞅见凌钰大喜,连声道:“珍妃珍妃,你来了!”她疾跑上前,上下打量了凌钰,忙将她手中的篮子接过,“奴来,你怀了身孕,怎么走这么远的路过来。” 凌钰问:“夫人还好么,小王子呢?” “都好。小王子已睡下了,珍妃快到里面坐。” 凌钰才进门,胡姬已从房中迎出来,“阿钰,恭喜你有了身孕。” 凝视身前这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女人,凌钰微微一笑,“夫人,好久不见你了女王法师。”从此刻起,对待身前这温婉如水的女人,她要用心机去与她相处。 “你快来坐。”胡姬牵住凌钰的手。拉她去房中坐,她的椅子上铺了柔软的垫子,“你坐这里。” 凌钰心中感动。胡姬还不知道她想要覆梁肆启的国,不然怎会对她这样好。伤害这纯洁得如雪的女人,凌钰觉得自己已渐渐变得心狠了。她笑问:“我回来已有一段日子,只是一直没有时间来这里,我孕吐得厉害。这些天才稍稍好过了些。” 胡姬笑弯了眼睛,双目如月牙动人,“我怎会怪你,我也是过来人,你要多吃清淡的东西,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你应该多补睡眠的。来我这里倒不能睡了。” 心中一动,凌钰道:“这些日子都嗜睡,只是今日觉得天气闷热睡不着。我倒喜欢享宫呢,这里无人打搅,睡觉起来应该更舒爽。” 胡姬欣喜:“若你愿意,可以来这里睡啊,我可以照顾你。不过……”她微有担忧。“若被天子发现可能不太好了。” 凌钰笑道:“若夫人真愿意让我来这里我倒很情愿呢!我也喜欢这里的环境,若下次我真来了。悄悄避开天子,夫人可不要撵我走哦!” “怎么会。” “那就这样说定了,你瞧,我将这些要缝制的小衣都带来了,很多东西我都还不会做,也拿捏不住尺寸,还想来请教夫人您。”凌钰拿出蓝中图纸上画的婴儿小衣样式,浅笑着递给胡姬去看,“夫人应该比阿钰会这些呢。” 这些足矣勾起胡姬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她仔细看着图纸,“你这件小衣样式很好看,小孩儿穿上肯定很乖巧。你做了多少,我看看。”还没等凌钰去拿,胡姬已微笑着从蓝中翻出那件办成的小衣。 “这里缝得不对哦,我告诉你啊,这里应该往外面再开一些,不然婴儿的手脚不利索了,还有这里……”说起这些,胡姬已渐渐沉入进去,她对凌钰比划着该如何做,又亲自拿起针线来示范。 凌钰微笑着夸赞,胡姬对这夸赞很受用,更高兴起来。她们一直说了很多关于婴儿的事情,关于孕期的事情,彼此见的关系更加拉进。最后日头渐渐西沉,胡姬都还有说不完的话。 小扶桑的哭声从寝殿深处传来,胡姬这才起身,忙去寝殿抱起小扶桑。凌钰走过去,望着脸色红润的小小婴儿,心生怜惜,不知她腹中的孩子又该是什么样子…… “听闻前些日子小扶桑生了病,现在可还有大碍?”凌钰关慰道。 胡姬一面安哄着小扶桑,一面道:“已经无事了,那几日我忧心不已,幸好阿允一直在侧,日夜不离地守候,说起来我还没有阿允细心。” “允王日夜守候……”凌钰怔住。 “是呢,他待小扶桑才像亲生。”胡姬忙摇头一笑,“说笑的,总之我很喜欢阿允,也希望看到他娶妻生子,只可惜他一直不愿娶妻。” 渐渐有些走神,凌钰问起:“允王为何不愿娶妻,夫人可知?” “阿允不愿自己娶到不爱的女子,不然如姐姐一样不受丈夫宠爱……阿允也是心高气傲的男儿,或许是还未遇到心仪的女子吧。” “夫人该多劝劝允王,或许他会听你这个姨母的话。” 胡姬摇头:“他不会听我的话,这一点我左右不了他,他是只认定自己心中所属的人。” 凌钰不再说话,瞧着外面天色已晚,她辞了行离开。 ------------ 151 寻找玺令 回宫路上,凌钰特意选了花园旁的石桥走,那里风景好,她想多吹吹这盛夏晚风。 不管如何,来这座王宫中梁肇启都是真心待她。就算一开始他对她有怀疑,但之后他却一直都是真心待她。而她即将要破坏掉这座王宫,于梁肇启,她有愧。 才下桥,前处恰走来茜兰欢快的身影。她如一只小鹿在园中一蹦一跳,埋着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情应该很是高兴。凌钰放眼望去,前方有一个身穿护卫服侍的小兵拐过游廊离开。他的背影高挑,没有望见正面,不过见茜兰如此欢喜,相比那就是茜兰中意的男子。 下了桥,茜兰没有望见她,从她身侧擦身而过。 凌钰轻咳一声。 她这才察觉这声音的熟悉,停下步子转过身,“珍妃!”她忙上前来。 凌钰问:“你如此高兴,竟连主子都没有看到。” 茜兰羞赧地垂下头,双手拢在袖中,“奴知错了。” 凌钰笑起来:“我又没有责怪你。”她问,“就是那个小兵么,在何处当值?” 茜兰面色更红,“是他,不过珍妃这一问奴才想起自己竟然从没问过他在何处当值,奴明日去问问。” 凌钰笑道:“你袖中好像藏了东西。” “啊。”茜兰倏地抬起头来,宛如受惊无措的小鹿,“奴,奴……” “定情信物?”见她无措的样子,凌钰越觉好笑。 茜兰忙接过凌钰手上的篮子,往前道:“珍妃,快要入夜了,您还没有用膳吧,我们快回去吧。” 这小兵送的定情信物是香囊,凌钰回去宫殿时。前处快步而行的茜兰无意从袖中掉出了这香囊,凌钰拾起来闻,一股扑鼻香气直灌来,让她慌忙拿开。这香气说不出是哪种香,又不似花又不似木,味道虽然好闻,却别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浓郁得心口发闷。 茜兰却很宝贵这香囊,系在腰间,一直不离身。凌钰本想说那味道并不好闻。但见茜兰一脸娇羞甜蜜,她也不好惊扰这小姑娘的美梦凡女修真传奇最新章节。 梁肆启都在她的宫殿陪她入睡,他只搂住她。什么都不做,让凌钰觉得奇怪。但是他毕竟是有血性的男子,几日后渐渐不再来陪凌钰,去了黎嫔的宫殿。 凌钰知晓,黎嫔开始做回从前那个妩媚多姿的女人。开始在为要回自己的孩子做准备了。 凌钰常去享宫,胡姬会与她说起很多做母亲该有的准备,凌钰也总借口瞌睡在胡姬的宫殿安寝。这一日凌钰与胡姬合力做出一件婴儿的小衣,凌钰举起手上衣物大喜,“太美了,夫人的手好巧!”胡姬的针脚很密。绣纹精致,比凌钰的好太多。 胡姬轻笑:“你该去睡午觉了,我去庭院中打理那些花草。你去睡个觉,一会儿我叫你。” 凌钰眸光一闪,点着头。胡姬与青禾在庭院中抚弄花草,而凌钰睡在胡的寝殿,听着她们在外忙碌的声音脑中思索着玺令该藏的位置。胡姬明明是没有心计的女人。这座宫殿也太小,但凌钰这几日趁她不注意翻过这寝殿中的每一个细小隐蔽位置。最后结果一无所获。她不知道胡姬会将玺令藏在何处。 悄声下了床,凌钰轻声走在殿中,翻开胡姬的衣柜,里面除了衣物与几样珍藏的首饰再无其他。胡姬的妆台有一个暗盒,那暗盒上了锁,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凌钰轻轻走去取出暗盒,上一次她有见过,但是她没有钥匙。这里面会有玺令么,这是这座享宫里唯一上了锁的东西。 大殿忽然传进脚步声,凌钰忙放下暗盒回到床上躺下。 胡姬熟悉的脚步声轻轻朝寝殿走进,她咦了一声,往里走得更近了。 凌钰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慌张地忘记将暗盒放入妆台格子里。只听胡姬走近将它放好,然后又离开了寝殿。凌钰久久难以入眠,算时日陆玦已经回到了卞耶,他所筹备的战事即将打响,而她必须在这之前拿到玺令,不能让玺令落到梁肆启手中。 睡不入觉,凌钰索性起床。走出庭院,胡姬瞧见她微微吃惊,“怎么不睡了,是我方才打搅你了?” 凌钰笑道:“方才朦胧中听见了脚步声,于是醒来就睡不着了。” 胡姬微有歉意,“那确实是我打搅你了。”她起身道,“你饿了么,我做饭给你吃。” 凌钰惊讶:“夫人还会做饭?” “曾经在欢宜宫住时有一段时日没有宫人伺候,都是我亲自做饭给天子与阿允吃。” 凌钰问:“胡姬曾经在欢宜宫住过么,那宫中曾经起过一场大火,就在今年,胡姬知晓此事么?” 胡姬微怔,渐渐敛下笑,“是么。”她淡淡道。 凌钰道:“夫人好像是在欢宜宫起火后才搬到这里来的吧,我记得夫人曾经说起自己搬来这里不久。” 胡姬脸色微僵,缓缓看着凌钰,“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告诉你是怕你受天子迁怒。” 她承认了,那欢宜宫是否也有那枚玺令的线索?凌钰回道:“夫人为我好,我自然不会向他人说,况且我在宫中也只有夫人一个朋友。” 凌钰问出心中的疑惑:“欢宜宫怎么会起火呢,夫人那时可有受伤?”她记得她在欢宜宫门外时,那三个宫女冲出来见了她,一脸惊恐如见了鬼怪。此刻她终于懂了,她们是见到她与胡姬长相太相似,以为胡姬葬身在火海,而她却活生生出现在她们眼前。而梁肆启杀掉这三个宫女,也是不想她知到此事,寻到他的秘密。 胡姬沉默一瞬道:“因为生无可恋。” 凌钰震住,“夫人……您还有孩子啊市长大人好闷骚。” 胡姬苦笑一声,“就是因为孩子我才活着,不然我早已死去。” “……您是天子的姨母,他会孝敬您,您不要有这样消极的想法。”凌钰知晓,梁肆启喜欢胡姬,但是胡姬却不喜欢他,胡姬心中只有她的亡夫。 “若真的孝敬就不会将我囚禁在此,将我与至儿隔开。” “至儿?” 胡姬唇角绽开微笑:“是啊,至儿,我的孩子,可惜他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未至我身边。” 凌钰沉默着,她此刻身怀有孕,终于知道做母亲那份心态,她也愿意用命去疼爱自己的孩子。她能体会胡姬的那份心情,不过面对她美丽容颜的哀怨,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胡姬突然笑起来,没有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她拉起凌钰的手,“你来看,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拉着凌钰走进了寝殿,走去了妆台,取出那一个暗盒。 凌钰的心猛跳,却知晓胡姬能给她那就意味着这里面并非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胡姬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书信,一方手绢。她一一展开那些信,缓缓念道:“这是他写给我的,你看,他说他七月即至,归来时给我带辽城的扶桑花。你瞧这封,他说他三月花开即至,归来时陪我过生辰。还有这个,他冬日即至,等归来与我一起守岁过年……” 凌钰望着那些泛黄的纸张,胡姬爱怜地捏在手里,可是那些纸已经存得太久,像微微一用力就会变成灰尘一样。凌钰瞧见每一页纸开头的字,遥苏,遥苏。后面还有“吾妻遥苏”……每一页纸末尾都写着某月某日即至。可惜,这个男人最后的承诺终究还没有兑现。 胡遥苏,君王深爱的悲苦女人,得到了一朝君王最深厚的爱,却得不到自己心中所爱。 凌钰见她脸上那幸福的笑,心中莫名泛出一抹疼痛,“夫人,夫人……” 胡姬沉浸在臆想的幸福里,“他不知晓我怀了身孕,我送去的最后一封信他都没有看见,他都不知道有至儿的存在。他是忠厚的人,也太笨,一心想要杀尽敌人归来看我,可是最后却在返回的途中被敌军袭害。” “夫人不要想了,他已经去了,而你还好好地活着,为何还要让自己痛苦。十年已经过去,您的爱已经足够了。” “哪里足够呀,还得爱他一辈子呢!”胡姬轻笑着,并不看凌钰,依旧握着手上珍贵的信纸,“阿钰,你别被我的情绪所感染,你回去吧,在我这里睡不好,你回去休息吧。” “夫人,我陪陪你。” “不用的,你回去吧。”胡姬不想她再逗留,因为胡姬此刻心中想到亡夫,是难过的。 凌钰顺着她的心意离开,走出宫门,回首望着享宫两个字,这里哪里是享宫,分明就是一座牢笼。这里没有可以享尽的富贵荣华,只有受不尽的凄苦辛酸! 院中的花朵依旧兴盛,凌钰远远望着那袅袅烟雾的静湖小桥,如画如墨的美景原来藏着世间凄苦事!她正欲往前,突然听见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心猛地跳得飞快,凌钰脸色已经煞白,四顾左右,亟亟钻进了一处绿丛中。 脚步声渐渐近了,那浑厚的声音沉沉响来,“寡人心中一直在跳,一直在跳,她是不是出事了!” “天子,不会的,天子走慢一些。”是爹爹的声音。 梁肆启与爹爹来了享宫,这是凌钰第一次在这里与他们撞见。藏身绿丛中,凌钰连呼吸都已不敢。 ------------ 152 疯狂错爱 梁肆启不理会身后的爹爹,飞快踏入了院中。他的到来惊动了青禾,她拿着锄把过来,望见他,惊恐地跪地,“天子……” “主子呢?”他沉声问。 “在在屋子里……”青禾明显很怕梁肆启。 凌钰躲在绿丛中,斜斜望去,梁肆启淡声道:“你们都出去,不要出现在这里。” 爹爹与青禾已经从院门中走出,往小桥走去,离开了这里。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凌钰的心依旧跳得厉害,她迟疑着走出藏身的绿丛,横心走进院门。 “你来做什么。”胡姬的声音从未这样冷过,遥遥传来,让凌钰有些不敢相信一向温婉的她也会有这般冷漠态度。 “我总觉得你会出事,你此刻过得不好。”更让凌钰惊讶的是梁肆启在胡姬身前竟然卸下了身份,“我来看你,你就这般怨恨?” 悄声走入殿中,他们的声音从寝殿传来,而凌钰藏身在大殿的门后,屏息听着。 “你在看什么?”梁肆启警惕问,“给我看看。” 胡姬的情绪波动起来,“没有什么,不用给你看。” “给我!”梁肆启沉喝一声,凌钰听闻动静,他竟粗暴地抢过。 “信,你还留着他写的信?”他已滔天震怒,“哗啦”一声轻响,紧接着寝殿爆出胡姬撕心裂肺的哀痛声,“我恨你,我讨厌你,你还我的信!” “都已经在这里,这满地的碎片都还给你!” 胡姬痛苦地哭泣着,凌钰为她感到心疼,却不敢出身。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是你的姨母。怎么换来这样的回报啊!”胡姬的声音无助而痛苦,她一直在哭泣,好久好久,梁肆启终于再次开口,“因为我爱你。” “谁要你的爱,残暴之主,乱伦之爱,谁要你的爱!” “……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不堪。”梁肆启冷笑着,“寡人是天下之主。寡人为了你将梁国改成了胡国,别人不知,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荒谬。荒谬!肆儿,你是我的侄儿,是姐姐的孩子,也如我的孩子一般,你不能……” “什么不能不能。我已经答应你不让你做我的王后,你还想让我怎么迁就你!我们只相差七岁,与普通男女一样,没有什么不可在一起。” 寝殿传来胡姬的惊呼,她在躲避着,碰倒了殿中的东西。传来一片惊响,“不要,不要。你这畜生道祖最新章节!” 裂帛声起,胡姬的呼声透出深深无助。纵算凌钰没有望见,也能知晓梁肆启想要做什么。她咬牙切齿,却不能现身去阻拦。梁肆启已爱胡姬爱到走火入魔,这爱已成了变相的囚禁。 “十年前我就说过会娶你做我的王后。可是为什么你要背板我,你要将自己给那个男人。我恨你,恨不得杀掉你,可是我却舍不得伤害你……”梁肆启的声音冰冷地从齿缝迸出,却同样带着痛苦。 “我与他已拜过天地,我们已是夫妻,你只是我的侄儿,这一生都是,都改变不了!” 这一句话让梁肆启变本加厉起来,他将更大的惩罚施在胡姬身上,换来胡姬更痛的哀嚎,“不可以,你走,你滚――” 再不忍听下去,凌钰闪身推倒殿中的花瓶,又飞快藏身起来。 这一声惊响让梁肆启停下来,他疾步走出寝殿,在殿中环视一圈,又折回去。 胡姬道:“你瞧,连老天都在看着你,你这个魔鬼――” 小扶桑也被这一声响声惊动,大声啼哭起来。 殿中好久再无声音,只有小扶桑的哭声,梁肆启咬牙道:“我一直心神不宁,以为你出了事,可是过来这里,却见你还在思念着他!”他愤怒走出寝殿,胡姬恨恨将他叫住,“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不要你的孩子!” 梁肆启的脚步声顿住,“我不会将他还给你的。” “我不要你的扶桑,就算他再可爱也不是我的孩子,你将他抱走。” “你真的不要么。”梁肆启折回身走进寝殿,“从前我很高兴地说云嫔有喜了,准备等她生了孩子就给你抚养,解你的思子之痛。可是你也是这样回我,你说你不要我的孩子。既然你不要,那我就让云嫔流产好了。现在你又说不要了,那我也不要小扶桑了。”他的声音渐渐变冷,语气阴怪。 凌钰震惊不已,原来梁肆启亲手打掉过自己的孩子,为了胡姬,他已疯狂至此! 胡姬察觉到他话中深意,颤声道:“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扶桑,那我就将他丢到湖中去。” “你……”胡姬的恸哭响彻大殿,“为何我会将这样的你养大,为何会换来这样的结果,是我错了么。”她踉跄跑出大殿,抱起摇篮中的胡桑,爱怜地紧紧藏去怀中,“你走,你走,不要你碰他。” 凌钰透过门缝望去,胡姬衣衫已被扯乱,裸露双肩,满头青丝散发垂下。那份雍容温婉已经不在,此刻的胡姬是痛苦的,疲惫的。小扶桑的哭声一直不休不止,胡姬爱怜地抱着他,忍住泪水柔声地哄,“不哭不哭,扶桑乖……” 透过门缝,凌钰清楚地望见梁肆启深深望着胡姬,他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痛,高大威武的身躯此刻已经没有君王之姿,满满都是落寞颓废,这样的梁肆启是凌钰从不曾见过的。 他深深凝视着胡姬的背影,迈着同样疲惫的步伐离开。 等再听不见梁肆启的脚步声,胡姬竟踉跄地坐在地上,抱着小扶桑失声痛哭。小扶桑因她如此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一面找来奶水喂小扶桑喝下,一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着。 这就是胡姬,即便自己受尽万般折磨,也不愿让旁人受苦。她是善良的,是悲苦的,这样一个女人用这一份善良偏偏惹来避之不及的回报。 凌钰终于不忍,从门后奔到她身前,她安慰道:“夫人……”却也说不出话来。 胡姬错愕地看她,“你没有走?” “我撞见天子,躲在了这里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 泪水依旧在掉,胡姬道:“殿中的花瓶是你推倒的?” 凌钰点头。 胡姬擦掉泪水,渐渐停止了哭泣,“你帮我抱抱小扶桑。” 等凌钰从她手中接过,她竟直直往地面倒去,睁着眼躺倒了地上。凌钰大惊:“夫人,你怎么了?” “我好累,痛过了十年,何时才能到头呢。”胡姬目光空洞,喃喃低语。 凌钰抱着小扶桑,已伸不出手去扶起她,急道:“夫人,地上太凉,你快起来吧!” 裸露着双肩,披散着一头泻泻青丝,泪水顺着眼角划入唇中,此刻的胡姬却美得摄魂夺目,她缓缓闭上眼睛,“阿钰呵,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能死,我还有孩子,我该怎么办……” 凌钰的心都揪在一起,身前这个女人从懂事起就照顾着梁肆启,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独自在欢宜宫照看着还是婴儿的梁肆启,她没有接触过太多人,也不懂这云波诡谲的深宫相处之道。她是纯粹的,是宁静的,一直都与世无争。所以她会在绝望的时候没有办法,甚至连死都不能。 “我以为只要将身体给他,他就会让我见我的孩子,可是我还是错了,他想要的是我的心,他想要我做他的妻。” 凌钰心疼不已:“夫人,你起来说吧。” “我只是他的妻,只是聂征的妻,我死都不会做这恶魔的妻子!” “夫人……” 胡姬依旧喃喃道:“我不能做天下间的笑柄,我不能让聂征死不瞑目,我不能违背自己最后一点初衷,可是我的孩子怎么办呢……” “夫人,孩子长什么样子,他身上有什么特征,你说给我,我帮你去找。” 胡姬赫然凝眸望来,“阿钰?” 凌钰朝她肯定地点头,“我帮你去找,我帮你去找。” 胡姬坐起身,握住了凌钰的双肩,她的力气太大,以至于指甲都陷入凌钰身体中,疼得凌钰蹙眉。胡姬不可置信又欣喜地说:“你真的愿意帮我去找么,真的吗?” “当然愿意,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找不找得到。夫人,你告诉我至儿身上可有什么特征或胎记。” 胡姬欣喜的笑容僵在脸上,“我不知道……”她的面容痛苦而懊恼,“我只见过他的样子,连抱都没有抱过他,我只知道他是个男儿,有一张可爱的脸,像冬日天空升起的暖阳,那一张脸明媚照人!” “那夫人能够画出他的样子么?” 胡姬瞬间欣喜起来:“我能,我能,我这就画给你!” 小扶桑已不再哭了,凌钰将他放回摇篮中,折回身,胡姬安静地在案台执笔,她一笔一划都很专注,目光留恋在笔下,眸中透出深深疼爱。 凌钰安静坐在殿中,等候她。 半个时辰过去,胡姬终于画好,她小心展开宣纸,“就是这个样子,我一点都没有记错……” 凌钰上前去望,那画中的婴儿灵动可爱,但是却有些让她犯难,似乎所以婴儿的长相相差都不会太大,而她不知那一段往事,该如何去寻起。 ------------ 153 流产风波 凌钰接过了画,承诺道:“夫人,我一定尽全力帮你去寻。只是阿钰也有一个愿望,希望夫人肯帮我。” 胡姬欣喜的笑渐渐收敛,她问:“什么愿望?” “我想请夫人帮我找到天子的玺令。” 胡姬面容滞住,好久后,淡声道:“我怎么能找到呢……” “天子真心喜欢您,或许您可以问出天子的玺令呢。夫人,恕我冒犯了您,但是我真的希望您能帮我。” “你要天子的玺令做什么?” 凌钰轻笑:“夫人想要孩子,而我也想为自己的孩子谋一份前程,夫人放心,我不会伤害到天子,况且就算我有玺令也号召不了千军万马。我只是想要玺令,若今后我有不测,至少可以用玺令与天子为谋。” 胡姬摇头:“你真傻,玺令落在女人手中是无用的,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帮我找到至儿,我肯定帮你找到玺令。” 事情终于有了一丝进展,凌钰揣着胡姬给的画像离开。路过欢宜宫,她情不自禁停下脚步,想要进去一探。此刻已经快要入夜,墨蓝色的天空繁星依稀可见,这座宫殿已残破不堪。才踏入门槛,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急喝。 “钰儿——” 心猛地一颤,凌钰忙回身来,“爹爹。” “你怎么还来这里!”圆肚走上前,责备而担忧,“这里是不祥之地,你还怀着身孕,别来这里。” “胡姬之前住过这里是么?”凌钰问起。 圆肚微顿。点头,“你还是想知道么,胡姬是住过这里。” 凌钰急急拿出那幅画,展开来道:“爹爹。你见过这个婴儿么?” 圆肚仔细辨认后摇头,“这是谁,钰儿,阿爹才几日不见你,你怎么变得古怪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凌钰小心道:“爹爹。您是女儿唯一的亲人,女儿告诉你你要替我保密。我在替胡姬寻她孩子的下落。” 圆肚脸色震惊闪过,“你见过胡姬?” 凌钰点头:“同为母亲,我体会她的那份苦,不忍她这样痛苦。”她还是不能如实告诉父亲,一是不想父亲涉险,二来……她总觉得父亲与陆玦之间或许有些难越的鸿沟,因为陆玦亡妻之事。 圆肚摇头:“钰儿,你太胡闹了,若被天子知道。你该如何自保!” “我很小心,天子不会知道的,父亲,你知道这个孩子的下落么。”凌钰紧紧追问着,这宫中没有孩子的下落,梁肆启肯定是将孩子送出宫了。父亲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肯定会知道一些事情。 在凌钰期望的眼神下,圆肚长长吐了口气,“死了呀!” 手中的画飘入风中,凌钰错愕地瞪大眼:“死了?不是送出宫了么!” “那是天子对胡姬的谎言,胡姬相信,你怎么能相信长欢,错惹兽将军最新章节。” 凌钰紧紧追问:“到底怎么一回事,真的死了么!” “爹爹怎会骗你,天子若不这样与胡姬说,胡姬在这世上哪还有活下去的念头。” “孩子是怎么死的?”凌钰心痛。就算这不是她的孩子,她却替胡姬感到难过。 圆肚欲言又止,扶住她的手臂道:“阿爹先送你回央华殿,回去告诉你。” 这一路走得很急,尽管圆肚让她慢些。凌钰还是心急地想要知道而加快了步子。回到央华殿,她命茜兰关上了殿门,“爹爹你说,快告诉我。” 圆肚皱着眉头,嗅着鼻,“你殿中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凌钰只以为父亲是在拖延,急道:“爹爹!” 圆肚叹了一口气,“或许你会觉得接受不了,觉得恶心,他……那个婴儿……在出生时就已被天子放入酒坛溺死。你还喝过那酒——” 凌钰惊愕,双目赫然睁大,被溺死,酒坛,她还喝过那酒。她瞬间忆起梁肆启让她陪他喝酒,他说那酒是千百种蛇和婴儿酿制而成,那酒,那婴儿……原来就是胡姬的至儿! 许久的错愕不止,凌钰胃中翻江倒海,一股酸意涌出,她俯身呕吐不止。 圆肚忙上前拍她的背,又端来茶水,“我说过不能告诉你,你非不听。” 凌钰久久不能平复下心中那份震惊于心痛,呕吐不止,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圆肚在旁自责:“都怪阿爹,和你说起实话做什么,哎……” “爹爹,天子怎么能够这么残暴,没有人阻止么!” “谁能阻止得了天子,那时阿爹还没有来胡王都,那时的天子也比现在残暴叛逆,允王那时还是孩子,天子也不会让允王看到。”这座王宫甚至半壁天下都是梁肆启的,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而胡姬,多可怜! 凌钰替胡姬感到心痛,被蒙在鼓里十年,听信这样的谎言十年,甚至因为想要见孩子得到孩子,而在明知不可以的情况下交出自己的身体……凌钰难以想象胡姬的痛,也难以想象若胡姬知晓至儿早已经死了会崩溃成什么样子。她不能告诉胡姬,若告诉了她她肯定会寻死,没有再活下去的念头。 凌钰捂住心口,怔怔出神,她要瞒住这个秘密,不能让胡姬知道。为了玺令,也为了胡姬。 腹中有些阵痛,凌钰蹙着眉头,脸色渐渐泛白。 “钰儿,你怎么了,不舒服么?”爹爹在旁紧张问起。 凌钰点着头,“兴许是没有用完膳的缘故,此刻都已戌时。” 圆肚扬声一喝茜兰去准备晚膳,扶凌钰出殿,茜兰也紧张地过来扶住凌钰,“珍妃身子不好么,脸色这般苍白。” 嗅着空气里浓郁的香气,圆肚皱起眉头,盯住茜兰:“你身上涂了什么香?” 茜兰疑惑:“奴没有涂香膏啊。” “那这满屋子怪味是什么?” 爹爹此刻说起,凌钰更觉心慌胸闷,她忙命茜兰走远,“你去开窗。” 圆肚望着茜兰腰间那一摇一晃的香囊,声音发紧:“回来,我看看你身上的香囊。” 凌钰疑惑,茜兰也是不解地折回身,解下香囊递过来超级特工系统。圆肚只在鼻端深深一嗅,脸色霎时大变,他扬手就是一掌扇在茜兰脸色,“不要命奴婢,你竟敢谋害王嗣!” 凌钰脸色一变,此刻父亲就在身前,而那香囊也离她不过伸手的距离,她闻着这香味越加焦躁不安,直想起身离开。 茜兰无措地惊惶望着凌钰与圆肚,捂着发肿的脸颊摇头:“圆肚大人,奴……珍妃,奴没有,奴没有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凌钰望着身前的父亲。 圆肚依旧还有一脸的震怒,死死捏住手上的香囊,他忙拆开,里面只是普通的几块香料香叶,他却眸光紧缩:“不要以为用这普通的香料就能糊弄过我,这香囊浸了散沫花的花香,若孕妇常期闻见,轻则胎儿痴傻,重则引发流产。大胆奴婢,你为何谋害主子!” 凌钰震惊,她颤抖着双唇道:“爹……圆肚大人,你所言属实,这香囊是散沫花浸制的?” 茜兰同样震惊不已,她惊恐地看着凌钰,这一瞬间没有请罪解释,反倒担忧地问她:“珍妃,珍妃,你有没有事?” 凌钰相信她不是故意做作,“这是那个小兵送给你的?” 茜兰点头,瞬间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摇头,有些不敢相信,“或许是他无意间送给我这个,或许他也不知道这是对孕妇有害的东西。” “什么小兵?”圆肚警惕问。 凌钰将这事如实说来,圆肚咬牙沉声道:“若不是我来发现,珍妃腹中胎儿就不保了,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小兵在何处当值?” 茜兰流出泪来,因为若事情真的如此,那么她和这个喜欢的男子就不能够在一起了。凌钰见她如此模样,于心不忍,“圆肚大人,这香囊的香味真的是散沫花的味道么?” “这哪能有假,当年云嫔就是被天子用一碗散沫花粉灌下肚打掉了孩子,这味道我再清楚不过了。” 凌钰呆住,“请圆肚大人严查,不要放过可疑人。” 谁要害她?似乎这座王宫中出了黎嫔再无其他人。 圆肚领旨下去,临出门将茜兰一并带走,在茜兰的哭泣里,凌钰才回过神,“慢,将她留下吧。” 圆肚一愣,“不可。” 望住父亲,凌钰知晓他是替她担忧,“我相信她的为人,她是我宫里的人,也是天子的人,不会背叛我。”在她的执意下,父亲已不好为难,放过了茜兰。 茜兰一直都是伤心欲绝的样子,一面朝凌钰懊悔愧疚,一面低低啜泣自己这段感情。父亲命了医官来宫中替她诊脉,医官表情一直凝重,命她不要再多走动,多吃安胎养神的药。她因这香囊确实伤得不轻,难怪每次闻见心口都会闷得发慌。 父亲自然将此事禀报给了梁肆启,他火急火燎地过来看她,冰寒的眸子扫过茜兰,决绝道:“赐断肢之刑。” 凌钰惊住,急急脱口:“天子不要,不管她的事!” “都是因她所起,何需再为这些奴才求情。”梁肆启冷声漠然。 他果真是不将人命放在眼中,想起胡姬的孩子,凌钰缓缓凝眸看他,这如魔鬼的男人连自己的表弟都可以谋害,连自己心爱女人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凌钰也说得决绝:“天子,您不要再开杀戮了,就让她将功补过,就让她去帮忙调查这背后阴谋,不要滥杀无辜了。” ------------ 154 起兵叛变 梁肆启沉声不悦:“寡人是为你好,你竟然指责寡人滥杀无辜!” 凌钰不愿与他争论不休,她很疲惫,这一天经历过太多事,清楚地望见梁肆启对胡姬疯狂扭曲的畸形之爱,清楚地知道了他更深的心狠手辣,也险些让自己置身流产境地,她很累,闭上眼不愿再与他争论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天子,妾怀了身孕,妾如您一样渴望这个孩子平安健康地降生,妾不愿意因为这个孩子而添杀戮,您能明白么。” 沉默片刻,梁肆启起身出了殿,没有再说惩罚茜兰的话。茜兰扑跪着上前来,不住叩首:“珍妃,奴谢谢你的信任,是奴看错了人,轻信了他!” “事已过去,以后要看清人,你下去吧。” 殿中再无人了,凌钰躺倒床上,开始思念起了陆玦。分别已经太久,是否他已在筹备着起兵,可否如她一样会在这夜晚想起对方?她想离开这里,回去卞耶,下了决心,她一定要拿到玺令。 调养身体的这几日,圆肚也查出那个小兵经常到后妃之地游走,在梁肆启的酷刑逼供之下,他很容易就招出事受黎嫔指使。梁肆启当场就将黎嫔打入冷宫,终不再宠。 圆肚与凌钰说起这些事情,冷笑了一声道:“竟然没有赐死。” “很疑惑么,不疑惑的,因为黎嫔的名字与胡姬相似,天子舍不得的。” 圆肚愣了一瞬,欲言又止着:“钰儿,你……” “爹爹。我不难过。”凌钰微笑,“我也只是一个影子,不会因为天子将我当做影子感到难过,我又不爱他。” “可是孩子……你到底是怀了他的孩子啊。” 心中那些秘密多想顷刻说出。但是凌钰不敢,她生生将那些想说出口的话咽回,“爹爹,您喜欢女儿腹中这个孩子么?” “这是当然。”圆肚很奇怪地看她。 “那您怎么看待您与天子的关系呢,您心中很尊敬天子么?”凌钰等待着父亲的回答,直直望着父亲。 大殿一时安静。圆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与叹息,“钰儿呵,阿爹多想回去虎丘村,回去看你娘!” 没有直接说出结果,却是给了她一个回答,爹爹是恨的,因为梁肆启成了阉人,怎么可能不恨。哪怕梁肆启给了爹爹这个乱世里众人都渴望的权力与富贵,但是爹爹失去的却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沉默着,凌钰捂着尚且平坦的小腹。“爹爹,其实女儿怀的……” “珍妃,允王求见。”茜兰忽然在外面道。 圆肚忙从椅上起身,“那阿爹先回去了,你安心养好身体,不要多想。一切都要为了孩子着想。” 终于还是没有机会告诉爹爹。凌钰缓缓点头,“我会的。” 父亲深深凝视她,“钰儿,等孩子出世后,阿爹会尽自己的全部让他得到最尊贵的东西……” 凌钰一怔,望着父亲,泪水险些漫出眼眶。父亲是最心疼她的,她发誓等陆玦攻下这江山一定要给父亲最安稳的生活。 梁肇启走近殿中,他隔着一道门槛站在门外,“我可方便进来?” 他们已有多日没再见过。听梁肇启这样说,凌钰倒有些愧疚,“请进。”又忙命茜兰看了座。 面对梁肇启,凌钰是尴尬的,但是他神态自如。举手投足也是有礼,“珍妃身体还好么?” “不碍事的,并不是大事。” “这于你而言已经是大事了,谁不爱自己的孩子。” 凌钰微怔庶女逆天,王妃不好惹最新章节。 “今后要留意,再不要犯这样的事情了。” 凌钰点头。 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再可说,梁肇启再坐了片刻后起身离开,“那我先走了,若有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我送送你。” “不必了,让宫人送就可。”他清朗的声音如泉涌过,“南厢的很多花都开得很好看,你若想散心可以去那里。”他已转身离开。 大殿又落入一片安静中,凌钰心中恨起自己来,她心软,舍不得梁肇启后害。这座王宫中除了父亲,她只在意梁肇启与胡姬,若胡国真的灭了,那么他们二人必定难逃死劫。而她在悉心谋划着如何灭国,他们却都在关心着她。 负罪感让凌钰睡不着觉,这几日虽然一直都在静养,却越来越心烦意乱。她抽身趁茜兰不在悄悄去了享宫,希望寻求一份安静。 胡姬见到她急急冲过来握紧了她的手臂,“有消息么,有至儿的消息么?” 凌钰泛出一笑:“夫人,怎么这么快就会有消息呢,您且再等一等,阿钰在尽力呢。”瞒住,瞒住,她不能告诉胡姬真实的情况! 胡姬失望:“是啊,我也知道不会这么快有消息的。” “夫人先坐吧,我来看看夫人。” “阿钰,你脸色不好?”胡姬这才瞧见凌钰微倦的脸色。 凌钰道:“前些日子有些不适,现在无事了。” “怀了身孕的人可大意不得,你要注意保养好身子!” 凌钰直接问起:“散沫花是什么花,夫人知道么?” 胡姬脸色一变,“那是你碰不得的东西,你问这么做什么?” “前些日子我被后妃所害,差点中了这花的毒。我听圆肚说起天子曾经就用了此花让云嫔堕胎,夫人,真有其事么?” 胡姬缓缓点头,面容有愧,“其实怪我的……” 是胡姬不愿接受梁肆启的孩子,所以梁肆启才会疯狂地打掉孩子。凌钰突然有些想笑,笑胡姬的傻,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狠心打掉,他怎么还会养大他视如眼中钉的胡姬的孩子。 “夫人为何不主动出去寻找至儿的下落呢。” 胡姬黯然:“我曾去找过。但是被他发现,他将我,将我……”胡姬已难说下去,在她痛苦憎恨的面容下。凌钰已能知晓发生了什么事。胡姬叹道,“只要我出去寻找至儿,他就会杀掉至儿,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不敢出去找……哪怕我已思念入魔!” 替胡姬感到可悲,凌钰突然很不愿再待下去。“夫人,您可不可以告诉我玺令的下落?” 在胡姬震惊警惕的眼神中,凌钰急忙道:“就算不告诉我具体的下落也可以,你只告诉我玺令藏身的范围,我自己去找。夫人,同样是我们所渴求的东西,这对我很重要,请你帮帮我!” “你要玺令做什么啊?”胡姬望着凌钰,警惕而疑惑,“你就算拿了玺令也掌管不了兵马。你要来有何用?” “诸侯与天子没有玺令调动不了兵马,而我有玺令也同样调动不了,我只是想握住一样重要的东西,让我的孩子今后有一个保障。” “你既然是天子的妃,还要这些做什么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你应该知道天子喜欢你腹中的孩子,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况且眼下曲国起兵叛变。围剿卞耶,天子正命相邻的青国去营救卞耶,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我知道玺令在哪里也不会告诉你。” 凌钰震惊,霍然起身:“你说什么,曲国围剿卞耶?” 胡姬很奇怪地看她:“你不知道到么,我身在在荒僻之地都已知道了,你怎么还不知道?” 凌钰喃喃道:“没有人告诉我,曲国怎么会围剿卞耶……”不是应该卞耶与青国合力攻打支持胡国的小国么。 “不过这也不奇怪,这不是我们女人该管的事。告不告诉你也没有什么。阿钰,眼下你更拿不到玺令了。” 凌钰静静望住胡姬,多想开口说我知道玺令就在你手里,但是却迟迟吐不出这句话来,她道:“也是呢。我先回去了,还是回宫中养好自己的身子。” “我送送你。” “不用了,夫人请回吧。” 在凌钰踏出门时,胡姬急急叫住她:“阿钰,记得替我寻找至儿!” 至儿,胡姬活下来的唯一力量。凌钰回身看她倚在门上的纤弱身影,缓缓点头。 她快步走去乾炎殿,梁肆启已不再殿中,宫人说他去与大臣议政了,凌钰道:“去找圆肚大人来,我有些事想让他转告天子。” 半个时辰圆肚才进殿中来,凌钰急声脱口:“爹爹,三国起了战事么?” 圆肚皱眉:“谁告诉你的,不是要瞒着你么。” “我都知道了,爹爹,你快告诉我啊!” “天子怕你胎儿不稳,不让你知道的。曲国突袭卞耶,天子派了青国云公去营救。” 凌钰急声追问:“只是曲国为何会攻打卞耶,这于理不合啊!” 圆肚轻笑起来:“你也知道于理不合么。” 凌钰不懂其意,问道:“那天子派了多少兵马给云公营救呢?” “天子没有派兵马,只让云公带青国的兵马去救。” 凌钰错愕:“天子不派兵去救么?” 圆肚再次一笑,摇头道:“阿爹的女儿不懂战事,还是如小时候一样需要爹爹来教啊。” 凌钰急得不行,睁大眼牢牢等待着父亲的话。 “你方才说了于理不合,既然你都知晓,天子如何不知呢。” 凌钰脱口:“你是说天子以为这是子陆设下的计谋,不会派兵去救!” 圆肚蹙眉:“子陆是谁?阿爹记得你以前说他是你之前的夫婿……”圆肚突然脸色一变,“陆公?” 凌钰哑然,父亲是多么聪明的人,她只在相认时提起过子陆这两个字一回,父亲就深深记下。此刻她不小心脱口而出,竟被父亲轻易发现! ps: 上一章里出现的散沫花别名还叫海娜花,可以制成染发剂,有一种染发剂就叫海娜花吧,我之前看到新闻说老年人和孕妇最好不要用那个,用了对胎儿和老人血管不好,不知道亲们身边有没有人用这种,最好仔细检查好再用,老人很多用这个染发剂,这个东西是有害的,新闻报道过。 ------------ 155 天子疑心 “钰儿,你与陆公……”父亲牢牢锁视着她。 凌钰不愿再瞒下去,她本来就已愿意告诉父亲的,“爹爹,钰儿心仪的人是陆公,一直都是。” 圆肚痴痴看她,瞪大了眼,“为何不早些告诉阿爹!” “女儿怕爹爹……” “你与陆公如何认识的,你在魏国,他是卞耶的君上……”这样想,父亲已能猜测其中一二,“是陆公征战魏国时你们遇见的?” 凌钰缓缓点头:“不仅是这样遇见,钰儿还救过他,娘亲也喜欢他。可是为了救他……害娘亲命丧大火之中,命丧魏军刀下!”缓缓将从前往事一一说出,说到娘亲,凌钰眼眶湿热。这一路的坎坷颠簸积埋心底太久,此刻能够说给爹爹听,她觉得郁结的心情好了许多。 “爹爹,纵算娘亲的离开他有责任,但是娘亲已将钰儿托付给了子陆,他是娘亲心仪的人选。纵算他曾经抛弃过钰儿,但是那已是过去,我们之间都惦念彼此。” 圆肚听她说完已震惊不已,好久才道:“钰儿,他是一个抛弃过你的男子,还能靠得住么?” “不是他抛弃,他有他的苦衷,是钰儿自己逃开的。”父亲身前,她多想父亲也能够同意,能够站在她这一边。 圆肚还是沉默未语,他所思考的事情都是凌钰不会想到的。他会想,这一场仗已经是陆玦的谋划,一个智谋足够的人与一个兵力强盛的人谁最后能取得胜利;他会想,因为江山抛弃过心爱女子的男人是否还能靠住。是否会再次因为江山而对这个女子不忠;他会想,他曾经受梁肆启之令残忍在陆玦亡妻身上施行酷刑,陆玦是否会放过这样的他。他想的东西很多,远远不止这些。只是这些都是被情爱迷住双眼的凌钰不曾想到的。 见父亲久久不说话,凌钰握住父亲的手,缓缓放在自己小腹上,“爹爹,这是您的孙儿,也是他的孩子。” 圆肚愕然睁大双目直直看着凌钰。“……钰儿。” 凌钰微微一笑:“女儿那一日本想告诉你,不过那时允王过来了。现在女儿都告诉了爹爹,不管爹爹如何想的,女儿想靠自己的力量为孩子谋取一份安稳和平。” 望着她双目中的坚决与肯定,圆肚无言再说,“钰儿,哪怕他从前伤你至深,你也不后悔么。” “到这一步,已没有后悔的余地。况且女儿已决心好,已不会再后悔。” 她的义无反顾让圆肚再话可言。他道:“阿爹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原以为你腹中所怀是天子的子嗣……”他突然一顿,“钰儿,若陆公夺下江山,是否封这孩子为继承者,是否封你为王后?” 凌钰哑然。渐渐沉默,好久她才道:“他愿意封孩子为世子,但是……他愧对亡妻,只能给我侧妻之位。” 圆肚震住,心中隐生出不好的预感,但是凌钰身前他没有多言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全文阅读。他只附和道:“他的亡妻确实让人折服……” 凌钰本想问的,此刻心中那团郁结横在胸间,她岔开话题道:“爹爹,你是说这一场仗有诈么,是子陆故意安排的?” “爹爹预言不了。但是天子肯定不会这般轻易相信,派兵过去。” “那天子这般心思,子陆岂有不知?”凌钰突然呆住,喃喃道,“我知道了……” 与父亲对视一眼。双方各已明白,凌钰问:“天子是如何打算的?” “天子准备坐观这场仗的结果。” 曲国陈公也是陆玦的盟友,三国联合起来演这一场戏,无论怎样都会有损伤,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比这损伤值。陆玦只想要一个结果,名正言顺的结果:卞耶受侵,君主见死不救。那么凌钰该做的是与梁肆启日夜笙箫、酒池肉林……她聪明地能想到这一点,那么陆玦更能想到这一点,他真的愿意让她极尽谄媚去奉承别的男人? 凌钰的心渐渐变得凉,原本方才还在想他还在担忧他,此刻心中渐渐生出一股悲凉。但是走到了这一步她就必须义无反顾了,为了腹中之子,她没有退路。 只是她还有些担忧,“爹爹,天子也是聪明的人,他难道不知道子陆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么?” “天子刚愎自用,他不会想到这一点,但允王兴许就不同了……” 凌钰望着父亲,“爹爹,你知道天子的玺令在哪里么?” 圆肚道:“是陆公要你去取?他怎能让你涉险!”圆肚不悦。 “他分身无术,这不能怪他,我知道玺令在胡姬手里,可是我不知道胡姬藏在了哪里。” 圆肚摇头道:“玺令早已被天子拿回,在准备攻打魏国的时候。” 凌钰错愕:“在天子手中!” “只是阿爹也不知晓天子将那枚玺令藏在了何处。” 凌钰苦笑不迭,本是为了胡姬不受伤害她才想要尽自己的力量回胡王宫。可是此刻又说玺令在梁肆启手中,她该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么。既然事情已到这一地步,陆玦随时可能有危险,没有三国君上的玺令梁肆启指挥不了护甲军,但是若玺令在陆玦手中,说不定他可以让另外两国归顺自己。 凌钰脑中突然一个激灵闪过,梁肆启对陆玦见死不救,那么另外两国肯定会觉心寒! 原来陆玦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拉拢两国,将来事成,他也正好有名正言顺的反兵理由。 凌钰已经说服了父亲站在她这一边,替她留意玺令的藏身之处。回到央华殿,凌钰准备去休息时梁肆启来了,她转身行礼,“天子不忙于政务么。” “听说你方才找了圆肚,可是有事?” “只是想知晓天子在做什么。” “寡人在忙政事,此刻可以过来陪你了。” 凌钰凝眸笑问:“是诸侯起兵叛变之事么。” 梁肆启挑眉:“圆肚告诉你的?” “妾听到宫人说漏了嘴,天子有大碍么,曲国怎会起兵谋反?” 梁肆启反倒一笑:“寡人很久没有看戏了,此刻倒先看看这一出戏也无妨道祖。” “戏?”凌钰装作讶然,“天子怎么说这是戏?” “陈硕此人城府极深,陆玦也不甘落后,野心太大。曲国与卞耶又相隔如此之近,他们二人若联合起来反抗胡,说不定可以与寡人对上一两场仗。他们想要演戏,那么寡人就看戏好了。”似乎所有都在梁肆启的运筹帷幄中,他略扬下颔,挑眉邪魅一笑。 他果真是怀疑的,不会相信陆玦与陈公,凌钰故作震惊:“难道诸侯对天子有异心么,那当如何是好!云公呢?” “云公被寡人派去支援陆公,寡人就先看他们如何演这一场戏好了。” “天子……”凌钰暗暗留意起他的神态,“天子,诸侯起了战事,那玺令如何办,护甲军岂不是调动不了?” 梁肆启沉默一瞬,大笑着揽过凌钰,“你有身孕,不必去想这些,寡人来陪你就寝,寡人肯定给你与孩子一个盛世天下。” 梁肆启避开玺令不谈,与凌钰入睡,只是凌钰一直睡不着觉,听闻枕边梁肆启也还没有入睡,她道:“天子,若胡不施以援手,曲国真的攻占了卞耶该怎么办?” “寡人不信陆公会如此无用,他的能力不止于此。” 凌钰不解:“天子?” “当年寡人见不得他与妻子恩爱,他竟没有反抗,寡人就要看看他到何时才敢反抗。” 凌钰震住,梁肆启见不得陆玦与妻子恩爱,那是嫉妒么,因为他自己得不到真爱,所以嫉妒?他就是想看陆玦跳起反抗,却不顾及自己的国家么? 将头靠在梁肆启胸膛,凌钰道:“妾只希望天子能够平安,天子一定要保管好玺令。” “你不用担心,寡人将他藏在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凌钰的心一跳:“那是哪里,妾也不知道么?” “快睡吧。”梁肆启只是一笑,并未回她。 翌日,梁肆启早早起来去处理国事,凌钰也随之惊醒,她梳洗妥后去找了父亲。梁肆启去了宣政殿召见臣子,凌钰去往他的乾炎殿,在父亲屏退了宫人之后,凌钰小心在殿中寻找蛛丝马迹。 任何可以藏身至宝的地方她都有仔细找过,甚至父亲还拿出梁肆启几个暗盒的钥匙,凌钰打开一一找寻,都不见玺令的影子。她急起来,“爹爹,天子就只在这一间宫殿放东西么?” “天子平日都爱这里放置重要东西,但玺令事关举国兵马,天子或许会藏得更深。” 凌钰找了好久都见不到一丝影子,她心中开始焦急起来,情急之下碰倒了一个暗盒,那是方才被她用钥匙打开过的,整个盒子翻转倒地,她忙急急去拾起那些公文,其中有一封信密密封着,上面写着“世子亲启”,世子,是梁肆启还未登基时的信? 出于好奇,凌钰拆开了信,这信是被看过的,只是用了密封的上好火漆,重新粘回时依旧完好。她小心取出里面信纸,只有薄薄一页。 “聂征殁,断崖坠马,尸骨不存。” ——聂征,好熟悉的名字!凌钰一时想不出来聂征是谁,直直盯着这信上的名字思考,她还是想不到,“爹爹,聂征是谁?” 圆肚一面收拾起翻出来的东西,一面回:“前朝将军。” 前朝将军……凌钰猛然回身,“是胡姬的丈夫!” ------------ 156 说服盟友 圆肚道:“只是胡姬的情郎,他们偷偷拜的天地不算。” 果然!凌钰死死捏住那页纸,聂征不是出征时死去的,而是被梁肆启派人逼下了悬崖! 原来梁肆启早已密谋好,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胡姬一直蒙在鼓里!梁肆启恨聂征,恨胡姬腹中的孩子,他可以杀掉聂征,却不能让胡姬的孩子“死去”。所以他“抱走”了胡姬的孩子,谎称孩子还活在世上,这样胡姬就不会寻死…… 可怜胡姬忍受十年痛苦却换来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凌钰咬牙,将信藏进怀中,她恨这个无情的魔鬼。梁肆启是胡姬辛苦照料大的,难道他对胡姬的感情不该是母子亲情么,怎么能够变成男女之爱! “钰儿,好像天子回来了!”圆肚沉声低呵。 凌钰慌忙装好那些东西,放置好了暗盒,急忙与圆肚起身往殿外走。 大殿中映入梁肇启颀长的身躯,他大步走进,望见凌钰时微怔,“珍妃。” 调整好情绪,凌钰道:“在殿中等天子,未想竟然睡着了,阿允你来有事么?” “替哥哥取一些东西,珍妃要保重好身子,若困就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我听圆肚大人道恐怕是天子回来了,这才起来。睡意已无,我还是先回宫去等天子吧。” “那让圆肚送送你。” 凌钰点头微笑,正要走出门,她忽然回身。“阿允,这一场仗我们会胜么?” 梁肇启停住脚步,回身望他,“你不要担心。” “天子不派兵。卞耶若败于曲国怎么办?” 梁肇启道:“陆公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卞耶也不会轻易让曲国得逞。” “你们都在怀疑这一场仗的真实性?” 梁肇启没有直言回,“不管怎样,这场仗都不能轻视,我已派了兵马去边境增援,抵御魏国暗袭重生种田人家。” “天子不知晓么。他没有派兵去边境增援?” 梁肇启淡淡一笑:“哥哥不信两国之争,自然不会派兵去防魏军。” “都是你的兵力?”凌钰心中多少震惊。 梁肇启点头,“你先回去休息吧,安心养胎,这事本不愿让你知晓的。” 凌钰离开了乾炎殿,独自一人去见了胡姬,她觉得自己发现了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告诉胡姬!然而当见了胡姬的面,她却有些犹豫起来。 胡姬欣喜地扑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满含期待地问:“阿钰,你可有至儿的消息?” 望着这一双期待的美眸,凌钰失了神,“还没有消息,最近举国皆乱,消息不太好查。”凌钰想着搪塞的话语。 胡姬失望。双眼中那明亮的光黯下,她道:“是应该会忙,竟然国内会起兵变,天子应该不会派兵支援,任由他们厮杀吧。” “夫人也知晓天子这一点。” 胡姬轻笑,“他最喜欢看戏,以为自己可以全全掌控得了局势,不知这一次他又会收个什么结果回来。” “夫人不担心天子么。” 胡姬的笑僵住,淡淡道:“对于他……我只希望他能有最后一点良知,将至儿还给我。”她望着凌钰笑道。“你来坐吧,我竟将怀着身孕的你给忘了。” 被胡姬携手走去庭院,凌钰问起:“夫人除了思念至儿,还会想念他人么。” 胡姬拉她的手坐在院中椅上,她幽幽长叹:“我当然会想。我会想念姐姐,会想念聂征……” 望住胡姬,凌钰缓缓问:“夫人,聂将军是如何去世的?” “他是英雄啊!他是前朝的将军,如神的将军!他出征都是以胜利凯旋,可是魏国使诈,他在返回途中被魏军埋伏,他们说……他被乱箭射中,落了崖!” 果真呢,果真如那信中所写!可是这一切都是梁肆启的安排,缓缓伸手捂向心口,凌钰犹豫着要不要将那封信拿出。望着胡姬怀念的神情,悲痛的眼睛,她心中不忍。她有两个秘密都关于胡姬,但是却不敢向胡姬说起。她真怕,怕胡姬因为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而选择死亡。 垂下手,凌钰终究没能将那封信取出。她只装作可惜,然后安慰胡姬,然后问起,“他的尸体找到了么,没有士兵去崖下找将军的尸体么。” “当时埋伏的魏军将所有人都屠尽,那一次无一生还,最后还是滞留的后援队伍回王都才发现的。” 一个都不留,果真是梁肆启的行事风格。 “夫人不要难过,逝者已矣,您应该带着将军那份活下来。” “我觉得自己好无用,都找不到他的尸体,我多想再见他一面,确认他真的已经死了。阿钰,你知道么。”她握住凌钰的手,“我一直觉得聂征没有死,我总觉得他没有死,真的,真的, 我不是骗你,我有时心会突然跳快,觉得他就在我的身边,像从前他来欢宜宫看我一样,虽然只在路上,我却已知晓他即刻就来。” 胡姬微笑着,忆想着过往那段美好,她用亮闪闪的眼睛直直望着凌钰,“你能体会到我这份心情么,你能知道这种感觉么?” 凌钰点头,“我知道呢,夫人。”她知道,她也有过这种感觉,陆玦来看她,她在未知的情况下也能预料到他即将会来酷总裁的落跑甜心。只是,聂征早已被梁肆启下令杀掉,落马坠崖,怎么能够生还。 不忍打断胡姬,凌钰微笑安慰:“所以夫人更应该好好活下去,或许有一天世事变迁,您可以走出这里,去那片悬崖下找聂征将军,或许他真的没有死,就生活在那崖下。” 胡姬猛然睁大眼,“真的吗,真的吗,他真的没有死?”她紧紧捏住凌钰的手,欣喜若狂。 凌钰眸光闪烁,面对胡姬这样欣喜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有一丝罪恶感,她用力地点头:“是呢,兴许真的没有死。” 胡姬明亮的双目突然变得黯然:“若他没有死,他怎不来寻我。” “或许他摔断了双腿,走不出那片悬崖,在等着夫人您去寻他。” 这样的安慰又让胡姬找到信心,她紧紧握着凌钰的手,在想自己该如何出宫,如何去那片悬崖下寻找她心爱的人。她想到这里,便渐渐打开了话匣,与凌钰说起若他长变了样子她不认识了怎么办,若他嫌弃她变丑了怎么办。 凌钰一面安慰,一面感到悲伤,她觉得胡姬是单纯的女子,在爱情里是。然而她那一日问及玺令,她却知晓政局,不愿给她。 凌钰微笑说道:“等我拿到了玺令,等我变得强大一些了就帮夫人出宫,让夫人去找聂征将军吧。” 胡姬看她好久,似乎想将她的心思看穿,然而她太经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了,使劲点头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也帮你找玺令!” “夫人说真的么?” 胡姬不再隐瞒她:“天子想要攻打魏国时就拿走了玺令,我不愿骗你,其实玺令原本在我这里。” “天子为何愿意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夫人保管呢?” “我也不知呢,或许是觉得我这里无人可知,或许是觉得我是他能信任的,或许也是……”胡姬微微一顿,说道,“他怕我寻死,怕我不信他会将至儿交给我,他就用玺令来做保证。” 这最后一条才是最重要的,梁肆启竟然可以用这么重要的东西来与一个女人做赌注!他太重视胡姬,太在意胡姬了,凌钰想起父亲从前说起的话。她曾问遥苏是谁,父亲回道“天子唯一真心爱的人”,原来这个没有心的人已经将唯一的一颗真心都放在了胡姬这里。可是胡姬不爱他,甚至恨他,凌钰忽然觉得梁肆启也是可怜的人,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怜。 因为他是世上拥有最多的人,可是这些拥有全部不是他想要的,他守着空壳,残沦至斯。 “若夫人再‘寻死’一次,天子会将玺令给夫人么?”望住胡姬,凌钰缓缓说道。 胡姬震惊地看她,“阿钰?”她似乎不相信凌钰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是想要夫人真的寻死,夫人可以演这一场戏,天子肯定怜惜夫人,愿意将玺令交给夫人。”说出这些话,若是从前凌钰肯定会觉得自己太过冷漠,但是此刻经历这么多她已不再这样想。她愿意带胡姬出宫,等尘埃落定,她会将胡姬安顿在宫外一处宁静清幽之地,她甚至可以替胡姬寻一个乖巧的十岁孩子让胡姬与他相认。虽然这样欺骗了胡姬,但她后半生会过得比现在都快乐。各人为各人谋划,为各人取得自己所需,当然需要付出一份代价。而这份代价于胡姬而言并不算过。 胡姬怔怔看她,半晌道:“你说的可行么,你说的是真的吗,聂征没有死……”因为聂征没有死这个条件对胡姬来说诱惑太大了,她一直喃喃低语着这句话,“若他没有死……我答应你,你一定要带我出宫,这整座王宫我没有亲眷,没有亲信,只能信你了。” 凌钰坚定地点头:“我绝对不会辜负夫人。” ------------ 157 送来玺令 胡姬的托付太重,她将一生的幸福都托付到了凌钰身上,她觉得这份受命于人太过沉重,又有着一份荣誉感。就像她怀了身孕,觉得整个人的担子都变重,变得伟大了一样。 “你且回去养胎吧,我会说服天子让他将玺令交给我。”胡姬垂眸,开始沉思起来。 凌钰于心不忍,她知晓这是胡姬不愿的,但是没有办法,若想得到所要的,就不能畏缩不前。 转眼两日过去,梁肆启依旧没有提及派兵之事,三国的消息渐渐传入王都,云公派去兵马支援卞耶,驻守在曲国与卞耶相邻的沪阳。曲军趁两军交接之际攻袭,卞耶措手不及,损伤数千精军,退守安城。曲军乘胜追击,攻占沪阳,屠尽青国援军。 消息传进胡王都已应是五日后,那么五日前就已是如此激烈的战况,卞耶与青国都落于下风,死守国土。尽管知晓这一切都是陆玦的谋划,凌钰却依旧有担忧。 梁肆启却不同了,他冷声好笑:“这一招损失可真惨重,不知陆公都损失了多少兵马。” 凌钰在他身侧,梁肇启也在,梁肇启道:“哥哥,您真的要坐观此战成败么?” 梁肆启挑眉冷笑:“昔日陆公可以在魏庭的阴谋诡计里逃生回来,对付区区一个曲国小王就落得惨败的下场,寡人怎么好意思对外人道这是寡人的部下?” 凌钰道:“天子,或许是曲国突袭,卞耶毫无防备。所以才措手不及。” 梁肆启淡声道:“珍妃是女人,又是怀了身孕的女人,不宜参与政事。” 凌钰哑然,望着梁肇启。渴望他能说服住梁肆启。梁肇启才想开口,梁肆启已起身走出殿去,“寡人好久没有再看一场离人宴了,圆肚,下去准备。” 离人宴,又以严刑为取乐的法子。凌钰蹙起眉头跟上他的脚步。手腕却被拽住。 回首,梁肇启朝她摇头。凌钰急道:“天子怎么能如此不顾诸侯生死!” “那你想要如何,想哥哥派万千兵马去卞耶制服两国相争么?若王都亏空,魏国趁机侵袭怎么办?” 凌钰失了反驳的话,这本就是陆玦的计谋,梁肆启看得清楚,自然不会派兵去支援。还有,这是陆玦想要的结果,他才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起兵推翻这暴政。 表面现象是陆玦身陷囹圄,其实不然。凌钰望着梁肇启。“那该如何?”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陆玦不会有事。 “就让哥哥做出决定我们再看吧,任何人说的任何话他都不会听。” 凌钰只能点头,梁肇启送她回宫,一路她的话太少,一直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如果梁肆启放任不管。那么接下来陆玦就应该起兵攻来了。 回到央华殿,望着院中那已如人高的相思树,她的思绪已飘去了卞耶。 “珍妃,不要想曲国的事了,即便那是你的故土,陈公此次也在劫难逃。” 原来他是以为她在想故国,凌钰回首朝梁肇启微笑:“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欠你的太多,阿允,你怪我么?” “为何这样问?”梁肇启疑惑看她,不过他还是温言道中宫最新章节。“当然是不怪。” “……阿允,我真愧对你。”望着他好久,凌钰说出这句话。 梁肇启以为她说的感情,他道:“是缘分让你我相遇太晚,你不必心有愧欠。这不关你的事。” 凌钰没有再解释,对待这一直关心她,而她又想要置于死地的人,她真的无颜再见他。转身,她道:“多谢你送我,快回去吧。” 两日后消息再传入王宫,陆公云公守城,兵不动。又一日消息再入宫,卞耶从秦山入曲军界,大退曲,陈公怒,增兵三万围困。 尽管知晓陈公是陆玦的盟友,凌钰依旧会有担心。 梁肆启每一日也只是听听这些消息,不会派下兵力。他在王宫日夜笙歌,花天酒地,又宠幸了好几名舞姬。凌钰此刻前去乾炎殿见他,他脚下匍匐着一个美艳女子,怀中正搂着一个男宠,满室淫靡,不堪入目。 见了凌钰,他也不叫身侧的人退下,只问:“身子好么?” 凌钰敛眉俯首不看,只道:“妾无事。” “那就下去吧,寡人忙。” 他面色淡然,眸中一派冷漠,凌钰深知他是听不进任何话了,退出殿,问着身侧父亲:“爹爹,天子不管国事?” 圆肚四望左右,淡声一笑:“天子不会管,他不信三个小王可以挑出事来。况且因为胡姬,他无暇顾及国事。” 凌钰疑惑:“胡姬?” “胡姬寻死,要天子交出至儿,天子不肯,她退而要天子的玺令,不然就自刎在天子身前。” 凌钰喉咙发紧:“天子答应了么?” “天子还没有,不过……他或许会答应的。钰儿,或许你可以在胡姬那里找到玺令。” 凌钰心中一喜,这才想起自己好几日没有再去见过胡姬,她忙往静湖去,到了享宫,四处庭院安静极了。 她进了殿,叩门问:“夫人,您在么?” 青禾起身出来迎接,见了凌钰眼眸一亮:“珍妃,您可算来了,您快陪陪我家主子吧!” “夫人怎么了?”凌钰急问。 “您进来就知道了。”青禾将她引进寝殿,只见胡姬伏在桌上,枕着那个暗盒,她双肩微颤,像是在哭。 凌钰疾步走进,扶住胡姬的双肩:“夫人,您怎么了?” “天子不听我话了……”胡姬抬头来看凌钰,双目确实已在垂泪,“阿钰呵,我以死相逼他都不会听了。” 凌钰忙问:“夫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说已经十年他都没有告诉我至儿的消息,我想寻死,他说难道我不要至儿了么。于是我说我想要玺令,不然我会觉得他在骗我,他不肯呢,眼下两国相争,他心中其实打着算盘,也害怕这江山落入他人手中。” 凌钰扶住胡姬:“夫人不要难过,拿到玺令还有别的办法,切不可因此而心生退步。” 胡姬有些无助地看她,“阿钰,你说还有什么办法会让他将玺令拿给我……” 她们的话还未说完,青禾跌跌撞撞冲进殿,拉起凌钰就往屏风后带,“天子,天子来了……” 三人俱是震惊,凌钰忙藏身屏风后染指冷血市长全文阅读。胡姬擦掉泪大步走出寝殿,梁肆启已醉醺醺堵住了门,“去哪,躲我?” 胡姬有些慌乱:“当然不是。” “那你急冲冲出来难道是为了见我?” “不是。”胡姬回答得坚决。 “瞧,什么都不是,寡人在你心中就一点位置也没有了,寡人真想你像自己说的那样死了就好!”抱着怀中一个箱匣,梁肆启竟如一个孩子一般哭起来,“可是寡人舍不得你死,谁都可以死,就是你不能……” 藏身屏风后,凌钰震惊,她颤抖着双唇,呆呆错愕。梁肆启会哭,他会有这样无助的哭泣?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完全不敢相信! 胡姬无奈地喊了一声“肆儿”。 “给你,给你,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他霍然将手中抱着的箱匣丢在胡姬脚下,转身大步离开。 凌钰的心都快要跳出来,确定梁肆启已走,她闪身出来。 胡姬也激动不已,她打开箱匣,却呆呆愣住。 而凌钰奔过去,也傻了眼。 这箱匣里只有一个拨浪鼓,通红的鼓身,绘着蓝色的云纹,美得精致。胡姬握住鼓柄,再次啜泣道:“要还我就将至儿还给我,还这个破鼓有什么用!” 空气中还有余留不散的酒气,梁肆启喝醉了酒,用一把拨浪鼓打发胡姬,他果真醉得不轻。 凌钰失望地去握那拨浪鼓,甩动两侧坠的弹丸,鼓面敲击出空洞的乐声。这一声声敲在凌钰心上,都让她越发失望。她安慰着胡姬,“夫人不要哭,至少天子心中真的有你。此刻他给了这个鼓,兴许下一次就会将至儿交给你,将玺令交给你。” 胡姬双眸渐渐燃出光亮,喃喃道:“希望他会……” 凌钰将拨浪鼓装入箱匣,抱起箱匣放在胡姬妆台最顶端,她折回身来安慰胡姬,“夫人起来吧,地上凉。” “你扶我去庭院中坐坐吧。”胡姬双目空洞无神。 凌钰小心搀扶她走去庭院,将她安顿在椅子上。 “院角那株扶桑还开着花么?” 回身望了一眼开得璀璨的朵儿,凌钰笑道:“嗯,还有!” “你折一朵给我。” 凌钰跑去折下一朵,馥郁清香扑鼻而来,她折回身递给胡姬,胡姬却没有接过,“你帮我戴上它好不好。” 凌钰心中发酸,胡姬肯定是想起了聂征。轻柔地将那朵大红的扶桑花送入胡姬发髻中,凌钰笑着端详,“夫人很美呢。” 胡姬也笑,温婉的笑容绽放,一双美丽的眼眸泛出秋水波光。只是笑着笑着,她眼角落出泪滴,她声音干涩,“我真想至儿……” 最想要的却都是她一辈子再也得不到的,而她还这样辛苦地活着,忍受着自己所不情愿甚至憎恨厌恶的d人与事。凌钰忽然想,胡姬这样地活还不如死去,至少死去可以解脱,可以与至儿与聂征相见。 但是她不忍心,不忍心胡姬离开,她想要救胡姬,如果有那个机会,她一定要救! ------------ 158 相见恨晚 第二日再传入消息,曲国不愿再守,增派万军进攻卞耶,从秦山进,占领卞耶三座城池,在城中烧杀抢掠,百姓民不聊生。陆玦守住城门,久久不攻,任曲军肆意横行。 凌钰此刻已知,陆玦是在等,等再多三两日,他肯定会以天子不爱国,致百姓于不顾之名起兵。 心中跳得很快,这几日一直都睡不着觉,此刻已是夜晚,翻来覆去,凌钰还是辗转难眠。此刻才亥时,她索性披了长衫起身。殿外月华静静铺洒,十月深秋的万物寂寥,梁肆启此刻在他的宫殿与妃嫔畅乐,他不管这国事。 缓步走在深秋王宫,夜晚风微冷,下台阶,裙摆轻轻扫在一地落叶上,沙沙声响更显这个夜晚的宁静。 不知要去哪里,围绕这深宫庭院走了好久她都还没有目的。不由自主地,凌钰索性选择了去南厢的方向,往那里走去。此刻南厢应该已没有宫人了,走近了院门,里面还有亮光。凌钰缓步走进,清浅花香迎面而来,这里的每一粒尘土都显宁静。 放眼这片花海,宫灯依稀还亮着,那片相思树的角落灯火却异常明亮。凌钰往那里走去,渐渐走近时险些吓了一跳,那一片浅树丛下蹲了个人影,一动不动杵在那里。 凌钰声音发紧:“是谁?” 那人微一顿,回首来,一张俊俦绝美的面目呈现她眼前,“你怎么没有睡?”诧异极了。 凌钰也太诧异:“阿允?你为何这么晚还在这里?”凌钰放下心来,只是心中疑惑更多。她往前走进。梁肇启手上不知丢下了什么,朝她走来道:“我闲来无事,索性到了这里来看看。” “哦……”凌钰还是有些疑惑,见他走近。她往他身后瞧去,那里并没有,不知他方才丢的是什么。 “珍妃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到了这里?” 梁肇启身前,凌钰索性直言:“我在想两国战事,所以睡不着。不知去哪里就到这里来了。” 梁肇启微皱眉头,轻笑:“你想战事做什么,你想也是无用。” “你瞧不起我?”凌钰陡然提高声音。 “不是不是。”梁肇启忙道,“当然不是,你是怀了身孕的人,哪里能顾及到太多。”他搬来简易的踩凳,用袖摆擦干净道,“你坐吧.” 凌钰也不客气,难得睡不着的夜晚碰到了他,她坐下笑道:“我猜你也不敢瞧不起我。” “为什么?”梁肇启问。 凌钰眨眼:“因为我是天子的妃……”话才出口。她已觉得不妥。梁肇启的微笑渐渐收起,不过还是温言道:“你睡不着能往这里来,足矣见得南厢在你心中还是有地位的,我很高兴。” 他已岔开话题,凌钰也笑:“当然是有地位的,我喜欢这里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这里是王宫难得的安宁之地。” 梁肇启站在她身前,而她却是坐着,凌钰心中有愧,忙移开一些位置,“若不嫌弃,你也将就坐吧。” 长长的狭窄木凳,虽然正好可以坐下两个人,但梁肇启还是避这嫌,“不用,无事的。” “若如此我倒不好意思叫你站久。那我回去了。” 她说的是真话,她这样坐着与站着的他说话,她自然是觉得不妥的。梁肇启忙来坐下,他一言不发,隔她如此近。平日那些冷傲清贵都好似在此刻消殆,反倒添了一丝局促。 凌钰抿起唇角,“阿允也会脸红。” 梁肇启微一错愕,“不会啊——”在凌钰发笑的表情中,他不再说了,只道,“你觉不觉得冷?” “不会。”凌钰不再取笑他,“此刻国有硝烟,而我们却在此地闲侃,若天子知晓,会不会定我们一个不分时宜、花前月下的罪名?” “花前月下……”梁肇启一笑,转眸来看她,“这个词倒用得契合。” 凌钰的心猛然一跳,他们隔得太近,他这一凝眸凤目弥漫出耀眼光芒,让她移不开目光。怔怔看了好久,梁肇启也这样安静看她。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终于回过神移开目光,有些慌乱地望着远处夜空,“随意用的词,哪有什么契不契合的道理。” “你已是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吧。”梁肇启也笑,移开目光。 面对他,这慌乱下凌钰差点脱口而出是三个多月,她忙点头:“是呢,比之前好多了。” “你希望生个男孩还是女孩?”梁肇启神态自如,就像与她闲话起家常一样。 凌钰也不再去想那些,微笑道:“希望是个男儿吧。”因为陆玦说他想要一个男儿,替他去接下万世江山。 “因为江山么。”梁肇启淡声问。 凌钰轻笑点头:“对啊。”只是话才出口又已懊悔了,”你不要乱想,我不是,我没有……“发觉解释也是多余,凌钰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梁肇启反倒随意,“这没有什么,我也希望你能如此想,不然你今后怎么办。” 凌钰怔住:“你真的希望我是这样想吗?” 梁肇启轻笑,颔首,“你是该为自己谋划一份前程,在哥哥身边,我想哪个女人都应该会惶恐担忧。” 原来他深知女子的所需,这看似冷漠实则热心的人太心细,若谁能做他的妻子兴许会很幸福。 在凌钰感慨之际,梁肇启突然缓缓说来:“若今后需要我的帮助就告诉我,我会尽我的全力帮助你。” “阿允……”凌钰一瞬不瞬看着梁肇启,险些涌出泪来。他的关心不会是假,因为他凤目中看她时一直带着隐忍的爱意与真诚热挚,心中悲酸难忍,凌钰只这样看着他。 梁肇启浅笑:“你这般望我做什么呢。” 还是这样看他,一眨不眨,好久,凌钰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她问得很突然,很直接,让梁肇启的笑容僵住,他好久之后道:“就是因为喜欢,没有理由的。” “总会有个理由,有个让你动了情的理由。”她其实是想解释,想让梁肇启释怀,让他不要喜欢她,这是没有结果的苦恋,她舍不得他受罪。 然而当他的话出口,凌钰却已哑然重生——嫡女太狠毒。 他说:“有一份相见恨晚,动情时已经来不及。”他的声音寂寥,晚风将他的话吹散进风中,这句话渐渐飘远了,却依旧还回荡在凌钰耳边。 她多想告诉他,这份所谓的相见恨晚其实是她的欺骗她的逃离,她曾经多次遇见过他,但是都是作为路人,在他不知情或是匆匆瞟了一眼的情况下。 而他的这些未加留意都变成了之后遇见时的相见恨晚,这是她的错,是不应该。 痴痴看着他,凌钰心中愧疚更深。 “阿钰。”梁肇启轻唤,“你之前爱过的人为什么抛弃你?”他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没有逃避,没有欺骗,凌钰道:“因为他只让我做妾,将我当做棋子而不是妻子。” 梁肇启轻笑:“若是我,我会愿意给心爱的女子一个妻位,爱的最好方式就是娶她为妻。” 此刻凌钰已不再这样想,她深知陆玦的苦衷,她爱到忘乎自己,“或许也会有现世各种阻碍来拦。” “真爱可以无阻的。” 凌钰哑然,她在这座王宫中遇见的真心对她的两个人都是纯真的,胡姬纯真,而梁肇启对待爱也太纯洁执著。凌钰不想再说这个,她问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情:“此刻大家都认为陆公是故意败于曲国之下,你也这样觉得么?” 梁肇启是最知她心思的,知晓她已不愿再提及方才的事,他颔首道:“陆公已退得太明显,百姓不知,各国君上却已知,他想谋反。” 从梁肇启口中说出谋反二字,凌钰听在耳中心口直跳,“是么,那天子如何想的?” “哥哥不信他有这个力量。” 凌钰心中冷笑,“哦,我想陆公也不会有这个力量,不过这样一来国内暴乱,那么魏国是否会有行动?” “我只有三万兵马,都派去了边境增援,哥哥会防范这一点,派护甲兵前去镇守。” “护甲兵?陆公与陈公相争,天子不能集齐五国之玺令,怎么能调动得了护甲兵?”凌钰惊住。 “护甲兵的调动是指用来抵御外敌或内部纷争,镇守边境不算号令调动。” 原来是这样,那么她还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去寻找玺令了! “但愿这场战乱能快些平息……”凌钰由心说道。 “会很快,不会太久。” 凌钰心中紧张,“这一场仗我们会胜利么?” “当然会,五国有一百七十万兵马,而王都有三百万,况且陆公不可能说服得了五国都同心抗胡。若真到那一个地步,派曾卫将军为战场先锋,他骁勇善战,多谋多略,不亚于陆公战场的谋略。领百万军,不可能战败。” 凌钰的心险些就快跳出胸膛,这是陆玦最大的筹码,胡王都都不知他们心中如神一样的将军早已叛了国。 他们又说了很多话,直至子夜一过,花丛中虫鸣渐起,凌钰渐渐有了困意,对梁肇启的话只回着简单的字眼。他道:“你已困了吧,竟已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安寝。” 听到困与安寝这两个字眼,凌钰伏下了头,靠在梁肇启肩膀上。她就这样枕着他的肩睡去,梁肇启一动不动,僵硬坐着,生怕吵醒了她。 ------------ 159 战争打响 听闻渐渐平稳均匀的呼吸,梁肇启心中是无尽安宁,喜欢这样的一份宁静,因为属于他。 垂眸凝视凌钰,她的面容安详,枕在他肩上是十分地信任。他缓缓俯下头,在她额头轻轻印去一吻。这是他唯一一次逾越,也是他唯一一份拥有。 他的吻带着深深眷念,落在她光洁的额头多么不舍,可是他深知这是不属于他的,忍痛,他坐直了身子。 这一扯动将凌钰惊醒,她带着困意的双目无辜地看他,“我睡着了么。” “睡了一小会儿,回去睡吧。”他只剩微笑。 “方才是睡不着出来走动,此刻确实有些困了,谢谢你陪我阿允,你也回去吧。” 梁肇启将凌钰送回宫,目送她进了宫殿才离开。 第二日才睁眼时,凌钰听到父亲在殿门外的声音。 “珍妃还没有醒么。” 茜兰小声道:“还在睡呢,圆肚大人有何要紧的事么?” 凌钰扬声道:“我醒了,请他进来。”等圆肚进殿,凌钰屏退了左右道:“爹爹,有急事么?” “陆公派人请求支援,天子并不接见,只派了大司马去传达旨意。” “什么旨意?”凌钰急问。 圆肚道:“天子说陆公足智多谋,信任陆公定能取胜。” “那就是不派兵增援。”陆玦已要开始准备作战了,准备向梁肆启开战。凌钰觉得奇怪,“天子此刻应该会想到后果。他真的一点都不会担心么?” 圆肚跟随梁肆启多年,已深知他的脾性,“天子喜欢在最危险的时刻取胜,况且最近为胡姬所伤。他沉溺女色美酒中,不愿理国事。” 凌钰沉吟片刻道:“允王呢?” “允王甚为担忧,但是说服不了天子。” “我知道了,爹爹,子陆就要打来了,这一场仗……我的心好紧张。好忐忑,只希望他能够将我们父女母子平安接走。” “钰儿,不要多想,就算陆公不能取胜,你也一样是天子的宠妃……” “爹爹!”凌钰一喝,心中隐生不快,这危难时刻她不愿意听到这样触霉头的话,“他肯定能够胜利的,他若败,我必当倾尽全力替他夺回江山。” 圆肚凝视自己的女儿好久。摇头叹息:“傻!” 凌钰起身准备穿戴,“我想去看看天子。” 然而看与不看都已如方才父亲所言,梁肆启依旧沉溺于美色与酒色中,不理朝政,将琐事都交给大司马与梁肇启处理。而所有兵力都交由曾卫将军统辖。 胡王都城门驻守着重重兵马,城中也有士兵巡逻镇守市长大人好闷骚最新章节。但是梁肆启不会知道他最得力的将军也叛变了。 陆陆续续每一日都会传来战事情况,曲国占领卞耶五座城池,势要直抵卞耶王都。再一日青国君上千里加急送来奏折,欲请天子发兵增援。而胡王都却一直都是同一个消息,不出兵。 十日后,陆玦召集德高望重的臣子与城中普通百姓,在士兵的护送下欲将臣子与百姓送往胡王都请恳出兵。途遭曲军拦截,欲躲,遇袭,四十多人皆亡。百姓闻后怨声载道。大骂昏君治国无能。 青国云公不忍百姓颠沛流离,携兵往胡王都请恳出兵,队伍正蓄势而来。 这一个请恳出兵却是真正的硝烟开始,胡王都得闻消息,梁肆启正醉卧美人膝。霎时霍然起身,怒甩酒杯。 凌钰也听闻消息,装作震惊过来安慰,实则只欲打探梁肆启是何意思,“天子还不出兵么!” “终于开始与寡人对上手了……”梁肆启却是勾起唇角冷冷一笑,他从墙上抽出佩剑,在凌钰还不知晓他想做什么的时候被圆肚猛然带入一侧,他拉过凌钰低低道:“不要看。” 随即而来的是殿中那些女子们惊声逃窜的惨叫与长剑没入肌肤血肉的声音,不用回头,凌钰已知发生了什么。她死死抓住父亲的手臂,借着父亲的力量才不让自己颤抖地倒地。 梁肆启长剑一甩,只听砰一声清脆的声响。控制不住地,凌钰回头去望,满室血流成河,前一刻钟还笑靥如花的女子们都已横躺地面,鲜血直涌。红色的血蜿蜒至她的脚下,沾染了她的裙摆。 控制不住地颤抖,凌钰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前一倒。父亲急急搂住她,“珍妃——” 这一声惊呼将她叫醒,她缓缓睁开眼,身前竟是梁肆启缓步走来的身影。 凌钰心中恐惧,这个男人不上战场,刚愎自用,只会在屋子里将无辜的女人杀害! 他每走一步,她就缓步后退,死死扣住父亲的手臂。 梁肆启终于停在她身前,直直望她。 她看不懂他眸中的深意,不懂他为何会用这样深沉的目光看她,情不自禁,她的手小心护住了已渐隆起的小腹。 梁肆启朝她伸出手来。 凌钰愣怔,他的大手停在她身前,直直伸出,等待着她的回应。凌钰望着他,好久好久,她脑中一片空白,不懂何意。 “你怕么?”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在她耳侧。 望着他,凌钰缓缓点头。 “那就把手给寡人。” 他这样说,凌钰反倒将手藏入袖中。但是望着他一直停在她身前的那只大手,她竟在此刻看不懂他的执着。 父亲在身侧暗暗提示着她是伸出手去。 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又痉挛似地松开,凌钰怔怔看着梁肆启,终于还是伸出自己的手。 他将她牢牢握住,揽她入怀,送她回宫。 直到走进了央华殿,凌钰始终都还是看不懂他的执着。他如一个温情的丈夫扶她坐到床沿,亲自弯腰替她脱下那沾血的鞋,再命一旁傻眼的茜兰,“重新找身干净的衣衫来。” 他回身对凌钰道:“寡人去处理国事了,你好生休息会儿吧,战乱的事不用你担心。”他将手放在凌钰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安心睡吧,寡人不会让你这样担心受怕的隐婚总裁。”他转身出了门。 直至梁肆启离开好久后,凌钰始终还是惊愕的。她完全看不懂他眸中的深意,也完全不懂他为什么会亲自替她脱鞋,不懂他这份执着。真是只是为了她可以生一个和胡姬长相相似的女儿么?还是他又在方才将她当作了胡姬? 茜兰找来衣物,咂舌瞪眼:“奴从未见过天子如此平常的样子!” 是呢,是平常,他所做的都是平常人所做的,但是换成了是他就显得太过神奇惊愕了。 就这样傻了一整天,凌钰到夜晚时才见到父亲。 圆肚是偷偷跑来的,他道:“天子命曾卫将军在尧国镇守,尧国离胡王都最近,若那里能守住,云公的兵力就不能进城。” 凌钰心中一紧:“不能进城,那这场仗如何打?” 圆肚笑她:“你不知么,百姓只知云公带兵是来请求支援,而天子守住路不让他进胡王都,百姓会如何想?陆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然后不再顾及,奋起反兵。” 凌钰大悟:“那是否天子已派兵前往绮国与青国监督?” “当然,不过青国或许早有防备了。” 凌钰的心紧张,她期望陆玦能够快些打来,她已等得太久了。 漫长的五日等待像是过了五个月一样,深秋的一场寒雨降临,尧国镇守之地终于再次传来消息,云公被拒城门外,万般请求均不得入城。卞耶苦难中的百姓终于再起怨怼,鼓励君上领兵攻城请求天子出兵。 站在胡王宫的城楼上,冷风肆意吹起,吹乱了凌钰的鬓发。身侧,梁肆启放眼山河冷声道:“寡人就是不出兵,越是要寡人派兵,寡人心中越是不愿。陆玦不是想要寡人背负起更多骂名么,寡人此刻倒是如了他的意。” “天子……” “冷?那回去。”梁肆启伸手来牵起凌钰的手,迈步下城楼。 凌钰多想说自己不是要说冷,她想问的话不过就是那几句,问了梁肆启给的也都是那些答案,她索性没有再问。 担忧了已有半个月,凌钰半个月没有再去看望胡姬,梁肆启将她送回宫中已经离开,她准备去享宫看看胡姬。 才下了木桥,青禾就在庭外张望,第一眼就看见了凌钰。 她惊喜地跑上前来,凌钰诧异道:“你专门等我?” “是呢!主子半个月没有见到珍妃,以为珍妃出了事情。” 凌钰进殿,胡姬果真急急迎出来握她的手,将她仔细端详,“你没事就好,我已听闻来送食材的人说起最近发生的事,天子还亲手斩杀了那些女眷吧!你没事就好。” 心中用过一股暖流,凌钰微笑道:“我没事,我怀着身孕,天子肯定得顾及我的。夫人这几日都在担心阿钰么?” 胡姬点点头:“自然担心你,我怕你出了事,怕天子出了事。” 凌钰微怔:“夫人对天子有情?” 胡姬的温婉消殆,竟冷笑一声道:“我只是怕他死之前来不及告诉我至儿在哪里。” 原来再温婉的人都会有恨意,胡姬也是一样。这份恨对凌钰来说却多少宽慰,这样梁肆启灭国而亡,胡姬就不会太过伤心。只是她想到梁肇启,心终于还是不忍心。 ------------ 160 凌钰阻兵 胡姬说起了很多往事,说年幼时的梁肆启其实很听话很懂事,她曾因为拿不到食物而被宫女太监责打,因为前王后不受宠,她这个王后之妹自然跟着落魄。 胡姬负伤回了欢宜宫,梁肆启会心疼地拿起她破了皮的手放入唇边轻吹。 胡姬笑道:“那时他是个孩子,才有六岁,他会说姨母不疼,肆儿替你吹吹。”胡姬忆起了往事,或许太久没有人陪她说话,也或许人到不得志时往往爱忆前事,她说,“他也会趁我不注意跑去悄悄惩罚那些欺负我的宫人,他将我当做至亲,可是后来为何会变成这样……” “夫人不要忆了,那都已是往事。”凌钰渐渐能懂从前胡姬与梁肆启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别人,只能靠自己,所以梁肆启对胡姬产生了依赖与信任,但是他没有母亲,父亲也不会疼他,他没有好的教导,所以会误将这份依赖当成男女之爱。 没有经历过那段时光,凌钰也不再去想,她安慰胡姬要放宽心,与她说起眼下战况,聊着聊着渐渐到了亥时,已经很晚了,凌钰起身要走,胡姬道:“之后或许你就不能再来看我了。” 凌钰惊讶:“我当然会来看夫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天子过几日就会派兵来守住这里,你应该没有路能再过来。”胡姬苦笑道。 “天子会派兵来守住这里,真的吗,保护夫人的安危?” 胡姬轻轻点头:“他会来的。你方才说这几日战况厉害,所以我想明日他兴许就会过来。你不要再来了,若有什么事我派青禾出去告诉你。” 凌钰只能颔首:“那夫人要注意安全,小心谨慎些。” 胡姬苦笑:“我这里还怕什么不安全。你且回去吧,路上小心。” 夜晚的路并不好走,凌钰小心地走在这座静湖的木桥上,前路一直都望不到尽头,放眼处也都是漆黑一片。但好在她已走过多次,知晓这座小桥没有阻拦。直直往前走就是了。 袅袅雾气在深秋越加弥漫,远处岸上传来的微弱灯光将这雾气渲染成昏黄的颜色,凌钰只靠感觉往前,脚下没有阻碍,她计算着路程应该差不多了,应该快要走出这一片浓雾了。 只是迈步往前时忽然撞上一个硬物,凌钰蓦然弹开,惊恐地一声尖叫出口,“啊——” 望不见的视线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握住,对方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阿钰?” 听闻声音。也感受到这大手的力道,凌钰的惊恐渐渐减轻,她颤声道:“是天子么?” 是梁肆启,他深夜至此来看望胡姬? “你在这里做什么?”梁肆启警惕而疑惑地问她。 凌钰被他语气中的沉怒怔住,她道:“我迷了路……” 他微顿了片刻,手掌滑下将她的手握住包子他娘亲。牵她往前走。一路上一言不发,但是他的手却将她握得紧,终于走出这一片浓雾,视线变得清晰,凌钰微微喘着气,梁肆启正一瞬不瞬望着她。 “天子,这里是哪里,怎么会有这么一片像迷宫的地方。”凌钰假装虚惊未脱,拍拍心口道,“好吓人。若不是天子我都走不出来。” 梁肆启眸底深处仍有质疑,“你怎么会走到这里。” “天子忙于政务,妾也无事,索性就走到这里来散心,不想这个宁静的湖里还有座小桥……” “你看到什么了?”梁肆启直直望住凌钰。 凌钰凝视他的双目。装作惊讶地摇头:“难道这里还有别的景致么?” 梁肆启淡声道:“没有,你没事就好。” “这么晚,天子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梁肆启转身,“走吧,寡人送你回宫。” 他没有解释,或许是因为想念胡姬才来这里。好在他也没有再疑心她,凌钰落下口气跟随他的脚步离开。只是才下了岸,前处便守候着许多侍卫军。 原来梁肆启这么着急就带了侍从过来守护胡姬的安危,凌钰诧异道:“天子,这……” “这湖容易使人落水,寡人派人守着。”轻描淡写,他已安顿好了胡姬。 第二日尚在睡梦中,凌钰便听茜兰跌跌撞撞跑进殿来的声音,“珍妃,打起来了!” 凌钰几乎是惊坐而起,“陆公打来了?” 茜兰狠狠点头:“陆公请肯出兵天子不理,于是迫不得已逼近王都,此刻消息传来早已过了好几日,陆公与云公的兵马已在绮国城门下,与曾卫将军抗衡。” 这一场“抗衡”必定是陆玦胜利,毫无疑问,因为曾卫将军曾趋远已臣服于陆玦。 紧张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再过两日传来消息,曾卫将军分兵镇守绮国后门,被两军大破前门而入。若后门再败,那么陆玦该入胡王都来了。 梁肆启大骂曾趋远无能,再派将领前去胡王都城门镇守。只是梁肆启依旧不急,他不认定陆玦会败得了他的国,他依旧只将这当作一场好戏。 但是梁肇启却不一样,金銮之上,他苦心劝梁肆启命四大将领召集会议,诏令其余两国诸侯来胡,但是梁肆启不听。臣子也劝,不过梁肆启都不会接受,他一意认定这场仗陆玦只是玩物,是他可以操控于鼓掌中的玩物。 这些消息由父亲告诉凌钰,凌钰坐在殿中沉思好久,“我怕允王会私自带兵前去,或私自以天子之令指派四大将领。” 圆肚道:“我也正是担心这个。” 昔日陆玦秦山有难,梁肇启就私自带兵前去,而此刻事关国家危难,他肯定会私自指派将领前去的。 凌钰起身走出大殿,圆肚在身后唤道:“钰儿,你去哪里?” “去制止允王。” 她要想办法阻拦梁肇启,不能让他领兵前去。 派人打听梁肇启的消息,宫人说他正往金銮出来,正欲出宫。凌钰前去前处殿堂,广场上正有梁肇启的身影,他与其他臣子行色匆匆离开。 凌钰扬声一唤:“允王留步——” 他听闻回首来,与身侧臣子说了几句话就朝她走来恕难承欢。 凌钰开门见山问:“快要打仗了,天子却不派兵,你要私自出兵么?” 梁肇启静望她片刻,“我当然得出兵,许多臣子都有担忧,却知哥哥一意孤行而不能开口去劝,我是哥哥的弟弟,若是我带头哥哥肯定不会多加责罚臣子。” “你情愿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凌钰道,“阿允,你真是傻。” “这是梁的天下,不能落入他人手。”梁肇启横眸远望这辽阔蓝空,坚定得不容人去质疑,“是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不能落入魏庭手中,也不能让诸侯破坏掉。” 凌钰在此刻心软,她不忍伤害他,可是若不如此受伤害就会是她心爱的男子与她腹中之子,“阿允,你别傻,天子或许自有主张,你先不要妄动,再等几日听天子的意思再去。” “不能再等了,曾趋远也是有勇谋士,他竟然兵败,让卞耶与青国军队入城,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梁肇启眉间俱是担忧。 凌钰心中一跳,“你是怀疑曾趋远,还是觉得他退步了?” 梁肇启沉吟片刻,只道:“总之我不能放心,我非要亲自前去。珍妃请回吧,你身子不便就多在宫中休息,这些事情你不用去担心。” “你要与臣子去商议出兵一事?” 梁肇启未回她,转身下了台阶,“你快回去吧。” 望着渐渐走远的背影,凌钰匆忙折回乾炎殿找梁肆启。他正在看胡国版图,知晓消息后却并不惊讶,淡笑道:“寡人未想他会这样快。” “妾担心允王的安危,天子,此刻该如何?”俯首于梁肆启身前,凌钰蹙起眉头。 梁肆启大步出殿,丢下一句话,“你且回去休养吧。” 他会制止的,凌钰相信。此刻她也终于知晓梁肆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欢打最刺激的仗,最好是生死攸关那种。因为他喜欢那种得到与胜利的快感,喜欢看人痛苦在他身前求饶的样子。 坐到亥时,夜已深了,父亲派人送来消息,梁肇启点兵之时被梁肆启发现,因忤逆了天子之意,囚其于王宫中。 终究是没再派兵前去了,不过凌钰心中对梁肇启却始终有愧。 原本正要入睡,但父亲再次派人传来消息,梁肆启命曾趋远领兵速速退回胡王都,没有理由。 凌钰错愕,梁肆启已在怀疑曾趋远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睁眼等到天明,她急急去找梁肆启,他正从殿中出来,恰恰与她撞见。梁肆启先退一步,挑眉道:“这般着急来此做什么?” “妾听闻天子要诏曾卫将军回王都,怎么能调离守军呢,若绮国城门再被攻下该如何是好。”声音里尽是焦急,凌钰却在暗暗打量梁肆启的神态。 他淡然轻笑,深远的眸子睥睨远处:“就算曾趋远守在那里,他也抵御不了陆玦的进攻。” “陆公只是来求天子出兵增援,解决曲国侵袭,天子为何不打开城门让他进来?” “只是请求出兵么。”梁肆启嗤笑,“阿钰,你还看不出来,陆公与云公已欲谋反么。” 他懂,他都懂,他已看得明白,却好像并不担忧。难道他有自己的计谋? ------------ 161 预兆的梦 既然梁肆启已经什么都知道,却迟迟不愿出兵,凌钰只装作不知不明,震惊地道:“那天子应该派兵去攻守,而不是将曾卫将军调回啊。” “寡人自有计划,你一个妇人且不要管这些。” 凌钰再与梁肆启说起政事他已不听,也不会回她的话。 这一场较量真正打响了,曾趋远听从梁肆启的诏令回王都,他撤兵很快,短短半日将带去的十万兵力撤回。胡军已退,那么卞耶与青国的军力勇猛进入绮国,直抵绮国王都。 绮国君上措手不及,不敌,让卞耶的军力破城门,此刻正往胡王都而来。 梁肇启终于求得自由,请命率军出征,但梁肆启不赞同。他派了将领前去,不愿他这唯一的弟弟有任何闪失。陆玦的兵马已攻到城门外,他只求能入王都见梁肆启一面,请求出兵。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他所谓的替百姓请命在梁肆启眼中早已变成了起兵叛变。梁肆启不发兵,但梁肇启的意思是给兵,希望最后能挽回能收敛。只是事情已没有迂回的余地,沉吟好久,一直没有答应的梁肆启突然冷笑道可以出兵,却是派两大将领去与陆玦攻打。 圣历八年,曲袭卞耶,陆公请恳天子出兵,遭拒,亲自奔赴王都请兵。天子不悦,下旨卞耶君主不听御令,私自离国,派将领缉拿,欲剥其诸侯位。 十一月,陆公于王都城下反兵,誓言灭暴君。为百姓夺安平。 青国苦苦寻求天子兵力未果,心寒,于百姓涌呼中归顺卞耶,与陆公同抗天子暴政。 王都宫内。梁天子大怒,命两国诸侯领兵围剿卞耶与青国,命曲国陈公领兵攻两国,赏将功赎罪之权。 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梁肆启终于知晓陆玦已用了全力,所有都筹备好。将胡王都严严守住。而他的预料又一次错了,陈公并不听他的御令,誓言暴君不理朝政,只知酒池肉林,转而与卞耶为盟,一齐攻胡。 这早已是凌钰所知晓的消息,然而梁肆启却在此刻才真真正正看清陆玦的势力。他从金銮之上暴跳起身,派两大将领前去绮国与钧国,名则保护两国,实则监守两国君主。 这势必会引起两国的反感。然而此刻已只有这个办法。 三日过去,曾趋远归来缓慢,梁肆启再下命令,若第二日不归,革去其卫将军职。曾趋远闻言心寒,转而留守绮国。誓言不归。他的十万兵力都是自己一手带出,众将万兵都听令于他。况且对于梁肆启的残暴,若有机会,恐怕任何人都是想反的。曾趋远的反抗已在陆玦的筹备中,而接下来的战事又开始更加激烈了。 这个寒风凌烈的十一月就在这样的攻与守中过去,陆玦没有攻进城门,而梁肆启也没有派兵去攻打,王都城下依旧还是两大将领在镇守索欢无度,强占腹黑总裁。十二月的第一场雪落下,将整个世界镀上一层白色,凌钰知晓终于梁肆启为何不攻了。他想要拖垮陆玦的队伍,因为冰天雪地里陆玦的支援会很慢,整个军心肯定不比胡国军队占优势。 走在落满雪花的深庭里,凌钰眉间笼上忧愁,她在替陆玦担忧。胸腹早已高高隆起。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了,不过外界却只知她是七个月的身孕。步下这边台阶,路有些滑,茜兰在她身侧小心扶住她,“珍妃注意脚下。” 凌钰踩着碎步往前,她心爱的男子就在这王宫外,就在这座城外,她多想飞奔去见他,却没有可以相见的机会。 “珍妃——”一声男子的声音将她唤醒。 凌钰抬头,见梁肇启颀身玉立在雪地中,他的青衫与这白雪相称,是相得益彰的美景。想躲避,凌钰却已没有后路。 缓步往前,她颔首:“允王。” 梁肇启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已经七个月了吧,再过三个月他就该出生,不知那时是否会有一个安稳太平的日子。” “各臣子将领都在悉心劳神,会有的。”会有,却不是指这里。 梁肇启凝视她轻轻一笑:“你寒冬至此,不会觉得冷么。” “不冷,在宫中憋得慌。” 他再微微一笑:“从这里走,你是要去看哥哥么?” “不是。” 沉默横在他们中间,至上一次相见,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了。这样沉默了好久,凌钰道:“若无事我先回去了。” 梁肇启叫住她:“是你告诉哥哥我带兵,让他将我拦住的么?” 顿了片刻,凌钰回:“是。” “为什么呢。”他的声音清静辽远,“是因为怕我受伤,还是因为什么?” “难道允王怀疑我么。”凌钰凝眸朝他问。 梁肇启摇头,“当然不是,你知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让哥哥拦住我。” 凌钰轻声说起:“因为天子不让你去带兵,因为天子担忧你。” “那这样说来,是因为哥哥的缘故。”他的声音微有几分干涩。 凌钰轻笑:“是的,危难之时天子自有他的主张,我们大可听从他的意思,尽量不给他添加烦恼。” “你认为我出兵只能够给 哥哥添恼?” 凌钰急忙道:“当然不是的。”她有些难以解释,见梁肇启受伤的面容心乱如麻,她心中担忧陆玦,再放不下其他人与事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没有认为你会给天子徒增烦恼,相反你很优秀,阿允……”凌钰已不知要如何能安慰得了他。 梁肇启浮起一笑,“你不用再说了,后日我会领军出城与陆公一战,希望会取得胜利,凯旋而归。” 凌钰怔怔看他。 “你不希望我取得胜利?” “当然不是……”凌钰哑然,出口的话被她噎回,她想说我希望你不要取胜,不过怎么说得出口重生——嫡女太狠毒最新章节。 “陆公与我,你认为谁的胜败会大一些?”她越是不答,梁肇启越是要问。 凌钰无奈,“战事一触即发,两军各不相让,悬殊不大,我不知道呢。” “就像两件新衣摆在眼前一样,你心里总该有一个底。” 凌钰踟蹰:“我不懂政事,不知道呢。” “不懂政事……”梁肇启凤目斜挑,勾起一笑,“那你为何要去告诉哥哥,不让我出兵?”他此刻的样子像极了梁肆启的邪魅娟狂,凌钰从不曾知他还有这样一面。 她怔怔看他,哑口无言。 见她如此,梁肇启这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出口太重,他移开眸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如此。” “我知。” “我先去与臣子商议政事了。”梁肇启从她身侧擦肩。 凌钰唤住:“真的要去么,要领兵与陆公对决?” 他未回身,只偏过头颔首,然而他也站着不动,在等他想要的答案。 凌钰却只是道:“去吧。”便再无下文。 走在漫天雪地里,放眼满目都是一片苍茫的白,凌钰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却又不知找谁。父亲在陪梁肆启议政,会将所有能听到的军政都告诉她,她每每听到都更忧心。而胡姬被梁肆启派兵守住,她再难接近,更无人可以说说话。 辗转走到南厢,这里如春日温暖,茜兰是初次陪她到这里,望见这一片绽放的繁花,一时喜不自胜,如一个孩童一样跳跃在花丛中。凌钰微微一笑,缓步走到院角那片相思树旁,这些树已经很高,原本应该移植出去,但她院中又无地方可以再栽种,且梁肇启都去忙政事,旁人也不会来料理这个。 放眼望去,凌钰一愣,这一片绿丛中,一颗树干上映着两个字——相思。这字深深刻在树干上,却已渐渐与树长在一起,像是原本就生长出来的一样。凌钰突然想起两个多月前的一个夜晚,她睡不着走到了这里,发现梁肇启蹲在这个角落,瞧见她来神色有些慌乱。 他在刻字,刻这两个“相思”之字,除了他,凌钰再想不到别人。 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她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可是她没有办法还清,也没有办法去还。他与陆玦相抗,她希望陆玦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可是她却同样不希望梁肇启死。 是的,她不希望他死。 回到央华殿,这些令她担忧的事情还未完未了,她不能一直这样忧心,她得有个安稳的心态。闭上眼,凌钰说服自己放宽心,不要去想太久。 然而在梦中她还是迷乱了,她梦见陆玦在战场浴血厮杀,最后终于取得胜利。她梦见陆玦一身九龙冠冕站在白玉高阶上,脚下有俯首的文武百官。他们跪地参拜他为皇帝,为帝王,但是他身侧却始终不站任何一个女人。他没有娶任何一个女人为皇后。 被这梦惊醒,凌钰额头都有些汗水,她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是不真实的事情。 三日后,梁肇启已率兵前去德阳门下,他下令开城门,所带领而去的三十万兵马与卞耶军队厮杀在一起,兴战于城门外。 消息不断传来,梁肇启布下雁回阵夹击卞耶军队,将陆玦逼退二十里外,转阵型再攻之,又退卞耶军。 大雪簌簌直下,凌钰坐在梁肆启身侧听这些消息,早已心惊肉跳。 ------------ 162 赐死凌钰 梁肇启说他必定退敌,他肯定是用了全力在退敌,用尽智取。或许他领军的能力不比陆玦,但他却懂一个谋字。 坐在乾延殿中,殿内燃起的火炉散出浓浓暖意,而凌钰内心却渐渐变得凉。 梁肆启坐在龙椅上大笑,“原来我们胡国也有一个干将,不必任何人差的干将。阿允做得好!” 凌钰附和笑道:“允王确实足智多谋,但是也要小心有诈。” “怎会有诈,只要阿允将陆玦逼至抚远,他绝对难逃围困。” 凌钰心惊肉跳:“抚远?” 梁肆启得意满面。 “抚远又在哪里?” “王都城外,陆玦再退就已进入抚远之境了,那里四面环山,地势又如盆地,相信阿允早已在那里备好了埋伏。” 凌钰起身就要告辞,只道是自己身体不适,她急急回到殿中,响起陆玦曾经的吩咐,派爹爹去通知这宫中陆玦留下的可信之人。只是爹爹尚未来得及去,已有消息再次传来。 埋伏来了,中了埋伏,果真如梁肆启所料会有埋伏!但是这埋伏却不是针对陆玦,而是梁肇启。原来陆玦的退并非是败退,而是有意引敌方入瓮。抚远一带全是青国的兵马,陆玦退至那里,已引了梁肇启入陷阱。 转眼,局面已经扭转,陆玦伏击胡军二十万兵马,而梁肇启身边所带的余下兵力护送他出抚远后已是筋疲力尽,再无攻势。 梁肆启速速召回梁肇启,再派兵力去交接。卞耶军队乘胜追击。不知何时赶来的陈公竟突然出现在路上。斩杀胡国两大将领,悬其人头于胡王都的德阳门外。 得闻消息,梁肆启震怒不已,他挥剑斩杀了前来禀报前线战况的小兵。令金銮殿中的文武百官惶恐俯首,大气都不敢出。 梁肇启的平安归来让凌钰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下,乾延殿内,她听闻他已到达王宫立马过来看望,只是梁肆启在侧她不敢多说什么。 “陆玦竟如此卑鄙,寡人轻料他了。”梁肆启咬牙冷笑。 梁肇启道:“这算不得卑鄙。只能道他比弟弟更懂谋略。也是我的急功近利造成这样的下场,哥哥,您处罚阿允吧。” “你是寡人唯一的弟弟,寡人怎会处罚你。”梁肆启甩袖起身,“寡人去军机处,你身上还有伤,且先回殿中去休息吧。”说罢,梁肆启已携宫人离开。 大殿只剩他们二人,凌钰这才有机会与梁肇启单独相处,她问:“你受伤了?” “小伤。” “我看看。哪里?” 梁肇启摇头:“不碍事。” 凌钰上前:“你无事吧,若真的有事不要瞒着天子,轻伤也得治啊。” 梁肇启静默一瞬,抬眸来问:“阿钰,是否你心中,我已许多不堪。力不能敌。” 凌钰愣住:“你怎会这般想,我并没有这样觉得无限归来之超级警察。你能平安回来,我太高兴太欣慰了。” 梁肇启淡声轻笑,“是么,可是我觉得自己在你身前太失败了。” 在心爱的女人身前落得惨败而归,任何一个男人都会觉得失败,都会难抬起头。 只是凌钰没有想到这一点,她一直安慰:“真的不会啊,我很担心你的安危,不愿意你出事。你平安回来了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可是我的平安却是用两大将领的人头与无数士兵的性命换来的。” 凌钰哑然,她在想如何来安抚梁肇启时,他已转身出了殿门。 外面冰天雪冻,放眼满目都是皑皑白雪。梁肇启颀长而单薄的背影渐渐远行在这片白色里,只剩深浅的脚印一路延生。 凌钰怕他出事。急忙跟着出去。外面的积雪深厚,她一面呼喊梁肇启的名字,一面放快速度。 只是她又挺着大肚子,走出一段路便觉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她扶住腰轻声呻/吟,前处梁肇启听闻终于停下脚步。他转身见凌钰扶腰低低呻/吟,急忙加快脚步,“你怎么了?” 俯身,他忙来扶住凌钰。 凌钰捂住小腹,有些喘息道:“你别走这么快。”她握住他的手,凝眸看他,“我追不上你。” 微微喘着气,双目中又有些委屈与关心,这样的神态让梁肇启不自主心软。深深望住凌钰,这漫天雪花簌簌飘落之境,他缓缓俯身,摄住凌钰的双唇。 她的唇冰凉,带着如雪一样的温度,但烙在他心上却让他镌刻永远。直至多年后,他依旧能够记得这样一场初次的吻。如她所说,这是真正属于他们之间的风花雪月。 凌钰震惊,错愕,无措。所有所有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痴傻一瞬猛然推开他,扬手一掌落在他脸颊。 一身清傲华光的男子,所有俊美无俦的气质都在她这一掌下不存。她万万想不到她信任的人会这样对她,哪怕知晓他喜欢她,她也会以为他真的可以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将这份喜欢深藏在心底,不会再拿出来。 可是此刻,可是此刻!她瞪大双目看他,一言不发,因为早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梁肇启只轻轻一笑,依旧有无尽风华,浑身散着如月流光,“幸好你打我了。” 凌钰错愕,见他一直望着前方,目不转睛望着,她回身,一片无尽的白色里,梁肆启高大的身影伫立雪中,纵使隔得很远,他的双目也依旧似箭一样朝他们射来。 浑身一颤,凌钰脑中已没了思考。 乾延殿,凌钰主动跪地,她俯首,心甘情愿认错,因为她还有孩子。不想梁肆启因为震怒而伤及孩子。 梁肆启高高坐在龙椅上,没有说话,大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天子。”梁肇启朗声唤起,他已没有再喊那一声哥哥。“臣知错,求天子惩罚,任何刑法臣都能接受,只是珍妃有孕,不关她的事,是臣无礼在先。” 梁肆启没有说话。依旧还在沉默。 凌钰辨不清他的神情,因为她垂首不敢看。 父亲也在殿中,他道:“天子,珍妃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不能跪地太久,恐怕有伤胎儿……” 依旧还是沉默,这大殿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好久后,梁肆启终于开口,“珍妃下去禁尸。所有人都下去,允王留下。” 得了令,父亲忙来搀扶起她。退出大殿的那一瞬,凌钰身影一滞,她恐梁肇启受罚,但是她已没有能力再去护他。那是他的亲哥哥。他不会伤害他的。才要离开,梁肆启突然又将她喊住:“珍妃就在殿外听吧。” 凌钰愣住。 她清楚地听到梁肆启在问着:“你何时喜欢上珍妃的?” “天子,是臣一时无礼,并非喜欢。” “还能够欺骗得了寡人么。”梁肆启一笑,声音中却没有怒气,只有疲惫,“你是寡人的亲弟弟,寡人一直疼你护你,寡人想,我的弟弟没有父母的疼爱。那么寡人这个哥哥就要尽好父兄的职责。阿允,寡人亏欠过你么?” 梁肇启垂首,忆起这些时,他心中愧疚,“哥哥待阿允很好。没有任何亏欠。” “不,寡人觉得亏欠你,你至今不娶妻,寡人替你找的你都不爱,所以寡人觉得很亏欠你。” 梁肇启顿了片刻,“是阿允自己的事情,不怪哥哥。” “你终于有喜欢的人,寡人其实很高兴。”梁肆启这样说来,声音里就真的有份欣喜,“不过可惜这个人是寡人的妃子,寡人觉得有愧于你。” “哥哥,阿允不喜欢珍妃……” “寡人怎么不知你的心思呢。”梁肆启接下来的话语让殿外聆听的凌钰震惊,“寡人给不了你什么,所给你的你也都有,等战事一过,等珍妃诞下子嗣,寡人就将她送给你。” 梁肇启同样震惊,错愕地抬头:“哥哥——” 望着梁肇启,梁肆启目光中满是慈爱,“寡人只能做到这一点,再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人了。” 梁肇启坚决摇头:“轻天子收回成命,臣下绝不——” “轻天子收回成命!”殿外,凌钰也急声道,“妾不会……” 他们的话都被梁肆启打断,他淡声道:“哦,那阿允真的不要,就赐死这个女人吧。”他说得轻巧随意,好比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梁肇启赫然睁大双眸:“哥哥!” “你不要,寡人将她当做什么你应该知晓,寡人也可以不要。” 梁肇启一字一顿道:“可是阿允知晓,哥哥喜欢珍妃。” 殿外,凌钰再次错愕!梁肆启喜欢她?天大的笑话吧! 果然,梁肆启如她一样的心思,他的笑声响在这殿中,“阿允,你在与寡人说什么玩笑。” 梁肇启闷首道:“阿允知晓哥哥喜欢珍妃,哪怕为他人影,也有喜欢。” 哪怕为他人影……凌钰霍然闯进殿中,怔怔望住梁肆启。 他威武高大的身躯端坐在龙椅上,望见她进来没有驱逐,安静凝她一眼,这一眼里,他没有再将她当做一个影子,一个替身,而是将一份眷念带出,随行扫过她,淡声道:“就这样定了,不然寡人立即下令处死珍妃,连同孩子都不留下。”他起身,从凌钰身侧擦肩,“等战事一过,等孩子出生,她就是你的王妃。” “天子——”颤声出口,凌钰用极轻的声音唤道。梁肆启的背影滞留一瞬,没有停下,他转身走出这座原本属于他的宫殿。 ------------ 163 城楼相见 哪怕为他人影,梁肆启真的有喜欢过她? 凌钰还是呆立的,立在殿门口,直至身侧父亲将她扶起,“珍妃。”父亲担忧地唤道。 梁肇启还在宫中,凌钰上前质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她是有气的,因为她已经二嫁他人,她不能再三嫁,不能对不起陆玦。她已没有那些好的名声,怎可再让自己落得更多骂名。 天子不要的女人给了允王,这又算什么呢! 梁肇启心中比凌钰都还要愧疚,他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一切都是由我造成,等孩子生下……我会迎娶他人为妻,不会让你为难。”他转身离开了宫殿,留凌钰独自在殿中。 四周渐渐安静,凌钰终究只剩疲惫,父亲搀扶她回央华殿,她心中一直都有疑问。 “爹爹,天子有喜欢过别的女子么?”她问的当然是除了胡姬外。 圆肚沉默了好久,“或许他用真心待过你。” 凌钰苦笑:“我看不到啊。” “是看不到,但是你所做的那些事,若换做他人早已丧命了。” 凌钰愣神:“是么……” 自此,凌钰在这段时日里再也没有见到过梁肆启了。她最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因为这样就缺少了很多信息。好在这深宫中她还有父亲,每日都是父亲将这些消息告诉她。 朝中除了曾卫将军,便是四大将领骁勇善战,现在只剩两大将领。被梁肆启派遣去城外与两军对峙,战况堪忧。而这一场僵持了很久的仗终于在卞耶的猛攻中爆发,陆玦已不愿再等,从四处包围住王都。曲国陈公也调来全部军力,曾趋远在城中与两大将领厮杀,终于冲破重重阻碍杀出,大开城门,三军齐齐涌入,各占地势。两军已难抵御。 梁肆启下令两国诸侯领军出征,却被暗中返回的云初九扣住。两国城门被堵,王宫中君主遭挟,胡王宫此刻已无人来救援。 听父亲娓娓道来这些消息,凌钰心中腾升出巨大的欢呼,她仿佛可以看到陆玦冲破重重阻碍,一身盔甲策马而来。她在这样的日子里睡不着觉,太兴奋,太紧张! 梁肆启勃然大怒,他不信自己将会失国。但他以往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朝中已无可以抵御的将领。他从前就是太过相信诸侯,相信自己可以完全掌握得了五国小王,但是此刻……护甲军有七十万,三十万镇守边境,余下的没有五国玺令根本调不动。 整个胡王可用的兵力只有八十万了。然而金銮之上,臣子都缄默不言,因为谁都没有把握他们能够取胜,因为两大将领已渐渐攻守不敌,朝中再无其他武将。 这个乱世里最缺的就是能文能武之将才,而以往与魏国的战事皆由诸侯去攻,此刻朝中再无如此良将,梁肆启愤怒起身:“寡人亲自出兵天才宝宝强悍娘亲。” 梁肆启亲自出兵了,离开了王宫。在梁肇启的劝说无果之下,梁肇启也披甲上阵。 而这一走父亲也跟着同去。凌钰甚至来不及见父亲一面。原本的欣喜瞬间被这冷水浇凉,凌钰在宫中再无任何留恋,此刻她才再次感觉到那份深深的孤寂。 宫中无人可以拦她,凌钰带着这份担忧出宫,守门的将领却依旧还是想要留住她。“珍妃请回,外面太乱,您真的不能出宫啊!” “我只想去城楼看天子一眼,我站在城楼不会出什么事情。” “此去城楼若碰见了敌军该如何是好,况且他们割据了王都,城外都是他们的势力,珍妃若不小心走散,属下的性命就不保了。”将领依旧执意劝阻。 凌钰心一横,抽过他身上的佩剑,她并不会握剑,却将剑刃直指将领喉间,“若你再拦我,此刻你的性命就不保。” 她去意已决,将领再无法阻拦,只得派兵护送她离宫。 终于再一次走出这座宫门,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凌钰颠簸在马车中,她多少会有不适,都一一忍受住了。终于抵达城门,凌钰迫不及待登上城楼。 伫立高楼俯首远望,梁肆启正在与三军厮杀,梁肇启在他左右抵挡刀光剑影。遥遥望去,远处的旌旗迎风飘飞,那一个陆字苍遒有劲,深入凌钰眼眸,让她整颗心都揪在一起。 王都已至此一分为二,梁肆启想要驱逐出三国,奈何这一场仗已打得吃力。俯身望,城下黑压压一片,呐喊声与嘶吼声齐齐涌来,兵戈相见,铁马铮铮。梁肆启的军队明显力不能抗,三军每攻,他就节节后退。 突然一阵铁骑声响,远处爆出更激烈的厮杀声。黑压压的人群中,那领头之人一身金色盔甲折射出耀眼金芒,凌钰双眸一紧,双手已情不自禁攀住城垛,翘首探出。 她终于见到她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再见到他意气风发与平安的样子。 想要开口呼喊出心中的名字,但却被迎面灌来的凉风激得哑然。她不能喊,不能让梁肆启知道,也不能让陆玦分心,他还没有看到她呢! 城楼上的将领终于上前来催促她,“珍妃,您见到天子就好了,天子很平安,将领都会保护他的,您快些回去吧。” 凌钰不做声,一双眼睛随着战场上那个伟岸身影移动,牢牢锁视着。 “珍妃,属下护送您回去!”见她不答复,将领心一横,转身下楼去命令小兵上来。 城下不知谁人喝了一声,“楼上有人!” 霎时,陆玦与梁肆启的目光俱是投来。 四目相对,凌钰深深望住这思念的人,心口有许许多多想说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她就用这一双明眸眷恋地看他,看那个马背上意气风发的男子。 陆玦的目光直直凝来,他多想冲上楼来,多想拥她入怀。 身后不知哪个小兵搭弓射箭,长箭“嗖”一声就朝凌钰射来。 陆玦脸色大变,猛然扬起手上弓箭,电光石火间斜射去,那只欲往凌钰飞去的箭被稳稳打落,裂成两段。 四周将领与小兵脸色皆变,都不明白他此举是为何。重重兵山后,梁肆启也投来质疑的目光。 举箭对准梁肆启,陆玦沉声:“孤不对女人用狠——” 错愕的胡军忙举起盾牌,抵抗这齐齐而来的箭雨强欢,狼性总裁驯娇妻全文阅读。 而城垛翘首的凌钰也吓得心惊肉跳,城楼将领忙将她拉下,“天哪,珍妃快回去,快下楼!” 随着将领的强硬拉扯,凌钰终究还是下了楼,坐上回宫的马车。 只一眼,却已知晓彼此心中的思念,知晓各自的安危。坐在马车中,凌钰突然感觉腹中一阵跳动,她捂住高高隆起的小腹惊喜不已:“孩子,你在思念父亲么,你也看到你的父亲了是不是?” 腹中的跳动越加强烈,心中泛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她的孩子在与她说话,在诉说他的欣喜。她多想这一场仗快些打完,多想见到陆玦,多想孩子快些出生! 回到王宫,凌钰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见到父亲,而陆玦也不知她的父亲。她写了信派陆玦在王宫中的亲信送去,她本不愿打扰他,因为这信若被梁肆启拦截很容易就会牵扯到陆玦,牵扯到自己,打破很多计划。 只是此刻已经等不得了,她怕陆玦会将父亲当做敌人加害。 忐忑地在宫中听前线的消息,梁肆启被三军逼至城中,于将领的说服中回宫。 梁肆启回宫了,败退回宫,但他却不承认自己是败退。他怒而召回边境镇守的军队,却被梁肇启喝止,“若无人镇守边境,魏国突袭我们如何抵挡,难道真的要将这江山拱手让人么。” “寡人只是将边境原本镇守的兵力调回,将阿允你的兵力调回,护甲军还会留守在那里。” “不可。”梁肇启依旧执着,“国内暴乱争起,边境更应有充足的兵力镇守,天子万万不可调回!” 臣子百官都劝,梁肆启其实知晓该当如何,他只是疾病乱投医,终于,他怒摔衣袖离开。 他竟然来到了央华殿。 从那一日乾延殿中将凌钰指给梁肇启后,他就没有再主动来找过她见过她。此刻面对他的到来,凌钰是错愕与手足无措的。 她不知该要用什么心态面对他,即将到来的胜利让她心中喜不自胜,她不知晓面对这个敌人她该以什么姿态再去面对,是如从前那样俯首听从,还是其他。 梁肆启坐在她的殿中,神态如常,依旧如从前一样地自然随性。 凌钰好久后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天子回来了,有受伤么?” “寡人无事。”他回答的声音冷淡。 凌钰道:“哦,那天子用过膳了么,妾命人去做。” “不必。” 面对他的淡然,凌钰再不知该说什么。她僵立傻傻站在他身前,这一刻只渴望他快些离开好了。 164 陆玦有难 然而她越是这样渴望,梁肆启却是静坐不语。 最后在凌钰的沉默里,他道:“身体可好?” “妾无事。” “那一日为何要独身去城楼?”梁肆启的声音隐有薄怒。 凌钰惴惴,“妾想去看一看。” “看阿允。”梁肆启轻笑,挑眉问。 ------------ 164 陆玦有难 “当然不是异界屠神雇佣兵最新章节。”凌钰赫然昂首,“妾当然不是去看允王。” 听闻她的话,梁肆启淡笑一声,“哦,难道还是去看寡人的。” 凝望他这份淡漠的笑,凌钰忽然在此刻将他看透,她望见他眸中一份受伤,望见他心底一闪而过的伤痛。她缓缓道:“妾去看天子,看看天子在做什么,是否安全,是否受伤。” 一瞬的沉默,梁肆启轻笑:“寡人好得很,珍妃无需惦记。” “妾怎能不惦记,您是妾的天,是妾的夫。”说出这句话,凌钰小心捂住隆起的小腹,她此刻最想要保护的就是腹中这个小生命,她做什么都可以,她不能让这个小生命受到任何威胁。 “你即将是阿允的王妃。”梁肆启曼声道。 凌钰坚决地摇头:“妾只是天子的妃,不是允王的妃。若天子执意将妾赐给允王,那么就等妾生下孩子之后赐妾一个了断吧。” 梁肆启不再说话,沉寂的双目凝视她好久,起身到她身前来。 凌钰的心猛跳,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方才只是说与他听,并非真的想要寻死。她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么傻连命不要连孩子都抛弃! 就在凌钰心跳加速的时刻,梁肆启竟俯身将她搂住,他拥她入怀,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因为她比他矮了太多,又怀了身孕,所以他的样子极尽呵护,是凌钰从未见过的温柔。 凌钰震惊,瞪大了眼。在他这怀抱中她的心甚至跳得更厉害。 “天子……” “你怕寡人失去江山么。” “……妾怕孩子没有好的未来。”她只能这样保守地回。 “那么寡人将你赐给阿允你就不用担心了。” “天子!”凌钰强迫自己不要动怒。却还是忍不住指责出口,“天子难道真的愿意将自己的女人拱手让人!天子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去争取,要留在自己手中?天子对江山尚且可以如此,为什么对妾就不可以!难道妾在天子心中一丝地位也无。哪怕妾腹中孕育了一个子嗣?” 梁肆启望她不语,好久后返身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他就这样离开,背影透出寂寥。 凌钰立在原地,她不能够再嫁的,她若再嫁那么还有什么名声。如何对得起陆玦,又如何抚养她的孩子!她只希望陆玦能快些攻下这江山,她再难忍受这样的日子了! 只是此刻她好像有些看清梁肆启的真实样子,他其实会心软,他其实能分辨出人的真善。她从前因为惧怕死亡而俯首于他之下,她从前也用真心待过他,不欲让他再做残忍残暴的事情。往往越是儿童时候不顺的人越敏感,梁肆启清楚地知晓谁对他好,谁惧怕他的权力虚心臣服。他为了唯一的弟弟考虑,所以甘愿放弃自己。 凌钰怔怔望住外面大雪过后的第一个太阳。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梁肆启回来了,那么爹爹也应该回来了。这么多日没有见过父亲,凌钰急忙前去派茜兰请来爹爹。只是茜兰回来时是独自一人,身边并没有同来的父亲。 “圆肚大人守在金銮殿上伺候天子,他们在议政,奴不好打扰。” 凌钰愣住:“天子在议政。都有谁?” “允王与百官都在。” 起身,脚步情不自禁往门外踏去,凌钰心中隐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不知晓金銮殿中在商议的是什么,但是此刻梁肆启召集百官除了针对三军外再无其他至尊神位最新章节。 凌钰脚步急急踏去,她到达时却见梁肇启从殿中走出,他瞧见她有些惊讶,“珍妃……”他们三人间此刻已经尴尬。 凌钰道:“我想见见天子。” “哥哥出宫了。” 心中一紧,凌钰急问:“此刻出宫,出宫去做什么?” “政事。我也无从得知。” “你知道的。”凌钰紧紧望住他,“你告诉我。” “你很担心哥哥?”梁肇启静静望她。 凌钰蹙眉:“难道允王不担心自己的哥哥?” 梁肇启哑然,“我们在商议政事,哥哥出宫去部署了。” 听闻部署两个字,凌钰的眼皮都开始跳个不停。“引三军入城中么?” 梁肇启讶然:“你很聪明。” 此刻除了引军入瓮这个法子,胡军哪还有抗衡的力量,只是,“只是天子怎有把握就一定能制服得了三军?这一入城若是失败就等同于自取灭亡了呀!” “这一次是决胜的把握。”梁肇启胸有成竹。 凌钰喉咙发紧:“怎么讲?” 微有迟疑,但在凌钰等候的目光下梁肇启不忍拒绝,“你不知晓王都有暗道,朱雀街上有暗道,那是先祖为防诸侯叛变修建的,那一条街上很多楼中有机关,派兵守在那里,开启机关,任何人都插翅难逃。” 脸色霎时惨白,凌钰脚步险些不稳:“你确定任何人都插翅难逃,陆公不是久经沙场,深有谋略,那样的人也难逃么?”她几乎要失控起来,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颤抖。 梁肇启疑惑地看她,“你脸色不好,受寒了?” “……腹中有些小跳动,兴许是孩子在闹腾。”凌钰急问,“真的是如此么,天子也不会有事么,不会再有事,胡国也不会再有事?” 梁肇启点头:“那些机关只有一代君王知晓,哥哥带兵前去,已经做好了埋伏,不会有事的。” 整颗心彻底凉下,凌钰险些站不稳,扶住身前白玉石栏。 “你……我送你回去。”梁肇启伸手来将她扶住。 凌钰抽出手,退离开,“天子都带了哪些人去。”她试探地道。“你帮我叫圆肚,我想带句话给天子。” “圆肚也去了,若你放心,可以与我讲。我带给哥哥。” 凌钰几乎眩晕,又是担忧又是惊喜,她最后的期望都托付在爹爹身上了,“不用了,你可以带我出宫,让我出去亲自与天子说么?” “不可。”梁肇启摇头。“哥哥已下令不准任何人出宫,王宫外戒备森严,就算你想趁我没有留意出去那也不可。” 凌钰失望,“那我就在宫中等天子的消息吧。”转身离开,失神的凌钰走得缓慢。 “阿钰——”梁肇启将她叫住。 凌钰一怔,回头:“答应我去?” 他微愣,眸中闪过失望,“不能去,你这么想去?” 凌钰没有回答冰火破坏神。 他轻声问:“是否你已厌恶我,恨我。不再如从前那样。” “你怎么会这样想。”隔着几尺之距,凌钰望见梁肇启一身的颓然失落,“我没有这样想过,我没有这样想你。”她转身回了宫殿。 决心一试,她不能让陆玦受难,她要想办法去告诉他! 策马行去宫门。城门领决不开门,“珍妃不要为难属下了,上一次若非珍妃福大没有受伤,属下是无论如何都会被处罚的。” “放我出去,我保你无罪。” “您没有瞧见城门增多了士兵,城楼添多了侍卫么。天子下令任何人不得出宫,包括允王……” 连梁肇启都不能够出去! 凌钰放弃出宫的想法,她回到宫中坐立不安,决心去看看胡姬。只是才走到镜湖她就暗怪自己糊涂了,胡姬被梁肆启派兵守住。她接近不了。准备折回,脚步又再停下,既然走到了这里索性一试好了。 她转身去往镜湖,到达时并没有见到有士兵守护在这里。凌钰心中奇怪,难道因为兵力不足梁肆启将这些侍卫调走了么?她迫切想要见到胡姬。急急走入镜湖,下了木桥,这一段路从未如此刻这样漫长。因为这座王宫中她不知道要找谁来说话,越在恐惧惊慌之时越没用安全感。 庭院很静,像已经没有人居住一样。凌钰快步走入殿中,不小心碰倒了花台,砰然惊响惹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小扶桑还在,那么胡姬也还在的! “夫人——”凌钰急声一唤。 殿中只有小扶桑的哭声,凌钰往里面庭院走,才见小小的庙堂中胡姬与青禾的身影。她们跪在殿中对着佛像祈求,口中喃喃念着经文。凌钰上前道:“夫人——” 胡姬这才闻声睁眼,瞧见她来此竟激动得连手中的佛珠掉落地面都不知,“阿钰!”她紧紧握住凌钰的手。 凌钰诧异道:“夫人在念经,在为谁祈福?小扶桑一直在哭,夫人怎么不去抱?” “啊!”胡姬一声惊呼,这才听闻小扶桑的哭声,“我竟入迷至此!”她忙回屋子将小扶桑安顿好,哄得他不哭了才转身来寻凌钰。 “夫人在为谁祈福,将军么。”凌钰问起。 多日不见胡姬,她眉宇间笼上一层淡淡的忧愁,担忧道:“我在为天子祈福呀,他去决战,我当然希望他能胜利。” 凌钰的心一凉,想到梁肆启对胡姬所做的那些事情,若胡姬知晓后还会如此对待梁肆启么。 “夫人知道天子要去决战?” “是的, 天子来过这里。” 梁肆启走之前来过这里?哦,是了,他也来央华殿中看过她! “天子也告诉了我,他说朱雀街是一条布满机关的街道,会让三军无招架之力,有决胜的把握。”凌钰暗暗打量胡姬的神色,渴望能从她这里知晓更多事情。她一心只想陆玦不要真的出事,不然她会不知晓之后的路该要如何。 胡姬道:“你知晓了,天子也告诉你了,看来他还是惦念你的。”胡姬绽开清浅的笑来。 “朱雀街真的有那样的机关么,三军难道真的连机关都躲不过?” ------------ 165 王宫沦陷 胡姬好笑地望住凌钰,“人当然躲不过机关算计,因为人是有情的,而这些机关算计都是无情的。况且先祖当年布下这些机关就是为了防止诸侯叛变,不然历经好几代,两百年,为何胡一直不迁王都?” 凌钰呆呆不能思考,她喃喃好久道:“那陆公等队伍岂不是败定了……” “天子此次有决胜的把握,将这里的守兵都撤走了,我想此次诸侯必定会败,他们不会知晓这道机关的。”胡姬满是欣喜,“阿钰,等天子稳定了军心,不那么谨慎,我们就可以说服他拿到玺令了。” 凌钰苦笑,多想说等梁肆启成功她就不会再要玺令,要来她有什么用。 原本是因为心烦担忧而找不到人说话,此刻她更加说不下去,匆匆说了几句话离开,凌钰呆不下去了。回到央华殿她派人去打探战场消息,但是此刻还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渐渐入夜,终于传来了一丝消息,两大将领力不能敌,让三军攻破了城门,胡军领兵从朱雀街逃窜,三军穷追不色。 心渐渐凉了,凌钰的心渐渐变得凉了,她一个人在央华殿坐不住,起身去找了梁肇启。他也正听闻这个消息,满脸都是喜悦。即将来临的胜利就在人眼前,他在殿中来回踱步,准备出宫去亲眼见证这一场仗的胜利。 凌钰急忙道:“让我也去。” 梁肇启停下脚步来,“算了,我是太过激动。哥哥吩咐我不能出宫。” “难道你不担心天子的安危么,我们出宫去吧!”凌钰急声脱口,劝道。 梁肇启摇头:“方才我只是太过激动,我不能出宫的。这王宫中的大小事情都需要我来管。你与他人的安危都系在我一个人肩上,我怎能出宫。” 凌钰却一直想要出宫,她坐不住,起身来回踱步,外面虽然不再下雪,气候却异常寒冷。梁肇启见她如此神色。缓声问道:“珍妃很挂念的哥哥的安危呢。” 凌钰没有回,她决定再出宫一试。只是才跨出步子,外面就传来城门领惊慌失措的疾呼:“允王,允王,大事不妙矣!” 凌钰的心猛然一跳。 梁肇启也急从殿中出来,“何事,发生了何事?” “天子……”城门领颤抖着双唇吐不出话来。 梁肇启沉喝道:“发生了什么事,快快说来!” “大事不好,朱雀街的机关竟被陆公识破,三军从两面夹击。也毁了机关,天子危矣!” 心脏在瞬间剧烈跳起,凌钰双颊通红,全身热血都在涌动,她多想兴奋地欢呼出声,多想即可奔到陆玦那里。 梁肇启几乎暴跳如雷。“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机关旁人并不知晓,诸侯怎么能够知晓……”他不可置信,一直喃喃失语天价庶女,侧妃也疯狂最新章节。 城门领道:“是有人告密,传来消息将领说是圆肚大人告的密。” 父亲,是父亲啊!凌钰转身就离开,急急奔出大殿。 梁肇启沉声将她喝住,“珍妃不要出去,外面危险。” 凌钰不听,她知晓此刻有多么危险。知晓此刻真的就是你死我亡的时刻。她想陪在陆玦身侧,想,非常想! 但是跑出没有多远,身后梁肇启狠狠拽住了她的手,他是第一次在她身前发怒。面容越添清傲,冷得令人发怵。 “外面危险,你留在这里。”丢下这句话,梁肇启疾步踏下石阶,他能知晓凌钰的心思,回身道,“将珍妃送入乾延殿,未得我的允许不可出殿门一步。” 凌钰瞪大眼,“阿允,你——”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而凌钰用尽力气都斥退不了侍从宫人,她有身孕,顾忌胎儿又不敢轻举妄动。被困在这空荡的宫殿,此刻真的已是无人可以与她说话,无人可以消解她心中的忧愁。 外面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渐渐傍晚,宫人也只给她端来一顿晚膳,只字不露外面情况。胃中确实饿得发慌,但是凌钰没有心思用膳,她只想知道外面此刻是什么情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凌钰再难熬住,她摔碎了碗,弄出很大的动静,再痛呼出声,呼喊自己摔了跤。 殿门霎时大敞,这一招果真有用。 等凌钰准备从门后冲出去时,才现身,却已傻了眼。 梁肆启站在她身前,他一身戎装站在她身前。凌钰呆滞好久,喃喃道:“天子?” “你想做什么?”梁肆启沉声问她,“你想冲出去?” 凌钰脸色惨白,梁肆启一身盔甲显尽气魄,但是他的气息有些喘,像是颠簸了很久。他盯着凌钰问:“是不是听闻寡人战败,所以急着出宫,急着离开王宫?” 战败! 凌钰的心抑制不住地跳动,她望着梁肆启,摇头:“天子受伤了么,天子怎么会战败,天子是在与妾说玩笑吧。” 凝视凌钰,梁肆启好久后道:“寡人身侧的阉人竟然会背叛寡人,寡人一直以为自己所信任之人都不会背叛寡人啊……”他恨奇怪,一直偏头看着凌钰,“你说呢,阿钰,你说寡人真的有那么不好,那么令人惧怕么?” 他往前来,凌钰被逼得后退,“妾……天子没有令人惧怕,天子此刻不要再想这些,得想办法应对才是!” “没有办法应对了,朱雀街机关原本是用来对付三军,却反被三军攻害,所有兵力都死在机关下,寡人是落魄而逃的啊。”他轻轻笑了一声,对这样的结局似乎并不是难以接受。 凌钰的手藏于袖中,不住握成拳头,“圆肚背叛了天子,那是否已死在乱军之中。天子能回来就好。” 梁肆启并没有回答她想知道的话,他跌坐在龙椅上,一身威武仍在,整个人却始终透出落魄。“胡国就到这里了,就到这里了。” “天子,三军并没有攻进王宫,您还有机会啊!” “阿允在抗敌,在宫门外抗敌,但是寡人知晓他支撑不了多久的。”梁肆启突然凝眸再次望住凌钰。他一瞬不瞬看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凌钰被这样的目光望得发怵,“天子……” “你等在这里,寡人要去一个地方庶女逆天,王妃不好惹。”他急急起身,脚步如乘风般快速,身影眨眼消失在殿里。 凌钰也急着赶出殿,但是守门宫人瞬间将殿门重重关上,她又被留在了这里。她知道梁肆启是去哪里,他去看胡姬,他最舍不得的人就是胡姬。此刻他肯定是去了享宫。 呆在殿中,欣喜蔓延至凌钰周身,她知晓陆玦的胜利已在眼前,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是她能够感受到他经历了这一路来的多少苦。只是父亲,父亲在哪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整座王宫冷寂得发寒,凌钰环抱住自己,轻轻捂住小腹。她低头轻拍自己隆起的腹部,柔声轻语,“孩儿,你可想父亲了……” “孩儿,娘希望你出生时能有一个安稳太平的天下。” 殿门突然吱呀一声,殿外走进身穿一身盔甲的梁肇启,他手持的长剑还滴着血,四面环顾大殿。“哥哥呢?” “去看……去看不知谁人了,走得很急。”凌钰快步上前,紧张地问,“阿允,战况如何了?” 深深凝视她。梁肇启出口的声音如大石般沉重,“阿钰,恐怕我给不了你一个安稳太平的天下,也给不了哥哥一个安稳太平。” 明明是她该欣喜的,但是望见梁肇启此刻的疲惫与痛苦,凌钰心中不忍心,“阿允,你不要这样讲,还没打到王宫中,还有机会呢。” 梁肇启淡笑一声,“你听不出来么,你听,你听,外面有兵戈相接的声音,有士兵厮杀呐喊的声音,三军攻来了,陆玦就在宫外。” 凌钰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她屏息细听,果真听到了外面隐约的厮杀呐喊,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兴奋,颤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梁肇启的眼角突然滑出一颗泪来,“我知晓哥哥的结局了……” 清傲尊贵的小王竟然会掉泪,会有这样痛彻心扉的神态。凌钰痴痴望住梁肇启,迟迟喊:“阿允,你——” “我知晓哥哥的结局了,他不是认输的人,他这一生从来没有认过输。” 从来没有认输过,已经战败,那么就是——自行了断! 巨大的恐惧蔓延至凌钰周身,她仿佛能知晓梁肆启此去享宫是要做什么,他要杀掉胡姬,要与心爱的人一起奔赴黄泉!这样极端的人肯定会有这样极端的想法! 凌钰转身夺门而出,却在一瞬间撞上一个身影,她下意识护住小腹,急急踉跄退开。抬眸,眼前一身稳重的梁肆启让她稳稳错愕。 他的样子安然而平和,仿佛对外面的厮杀呐喊都漠不关心,他走进殿,依旧有那份王者威仪。 梁肇启怔怔道:“哥哥……” “受了伤么。” “没有事。” “三军攻来了?” “是。” 梁肆启一笑,“那就这样吧,反正当初要找个王位也是为了你与她,若不然寡人不会处心积虑谋杀掉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哥哥。” 凌钰震惊,愕然望住梁肆启。他弑兄杀父,他竟这般冷血无情!为了弟弟与心爱的女人,他可以这样绝情地下去手,原来他比她想象的都令人恐怖!只是为什么梁肆启会当她的面这样说,他不再顾及她么?凌钰突然惊住,浑身渗出冷汗,他这样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也活不长了! ------------ 166 梁肆启崩 凌钰转过身,殿门却在她方才沉思的时候关上,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们三人,一个宫人都没有。 梁肆启还在与梁肇启笑说着:“寡人其实有很多心愿未了,不过此刻都已再无机会了。” “哥哥对阿允讲,阿允替哥哥完成。” “寡人怎么舍得让你再去辛苦,你跟随寡人已经一直都在受累了。” 梁肇启摇头,微微一笑,“弟弟不觉得辛苦,一直见哥哥受尽人欺负,弟弟起身总想有一天出人头地,让父王喜欢,让哥哥受人敬仰。好在后来哥哥先做到阿允心中这些事情,其实阿允一直都觉得自己愧对哥哥。” 他们兄弟二人不顾及她,将凌钰当做不存在,宛若许久不见的故人重逢,一直都在笑谈:“哪有,是哥哥对不起你,你一直没有成婚,遇到喜欢的女子却因哥哥变成这个样子,我才是最愧对的。” 凌钰没有见过这样的梁肆启,死亡身前,他一点都害怕,也再没有那些凶残暴躁,相反脾气变得太过温和。 “寡人已安排了一条小道,你应该知晓的。”梁肆启笑望着这个弟弟。 梁肇启点点头,斜长的凤目再次滑出一颗泪,“哥哥与阿允一起走吧。” 梁肆启一笑置之,“你去将那碗安胎药端来。” 凌钰一怔。 梁肇启的身躯也是一震,他久久凝视梁肆启,双唇翕动,久久说不出话。 梁肆启一直都在微笑。“去吧,去吧。” 一点一点僵硬挪开脚步,梁肇启退出殿去。他从凌钰身侧走过,却始终垂着头。仿佛做了亏心事不敢看她。 殿门敞开的那一瞬,外面的嘶吼声清晰地传入殿中来。梁肆启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他凝望凌钰笑道:“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吧。” 凌钰猜不懂他的想法,点头:“是。” “江山已没,你心中怎样想的?” “妾想天子其实很可怜。” 沉默横在他们中间,梁肆启好久后道:“你有恨过寡人么。当年杀死你的同伴,逼你为寡人的妃。” “有,不过此刻好像已经淡了。” “你说了实话。”他的声音微微动容。 托住高高隆起的小腹,凌钰轻笑,“妾想天子应该想要听妾说实话。” “等江山覆没,你与阿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寡人不会计较。” 凌钰愕然:“天子将我交给了允王,让他带我走?” 梁肆启点头:“寡人深知此刻只能做到这里,寡人最后能为你做的就是给你一碗安胎药,不能再给孩子什么了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全文阅读。也不能再等到孩子出世了。” 凌钰心中苦涩,这个没有爱过她的男人会对她好,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到她,这又算什么呢。“天子也可以悄悄离开王宫,离开这里。” “寡人不要这样的结局。”他可以离开,既然他有能力安排梁肇启与凌钰离开。就也可以让自己离开这里脱险。 凌钰苦笑:“天子太傻。” 梁肆启抬眸望来,“是么,她也这样说起。” 所谓的“她”当然指的胡姬。凌钰好久后缓缓道:“我没有想过天子会是轻易认输的人。”是的,她一点都没有想过,她眼中的梁肆启是心狠手辣的,会让伤害他背叛他的人不得善终。但是他却让她料错了,让她始料不及,原来他是这样轻易认输的人。 殿门轻响,梁肇启已进殿来,他手上端了一碗药。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那是梁肆启最后给的一碗安胎药。 他道:“阿钰,你喝下吧。” 凌钰望着梁肇启,他一直不看她,也没有说话。只在梁肆启的吩咐下将药端到她身前来。凌钰没有多想,伸手接过。 梁肆启道:“钰灵,喝下吧,这是寡人最后给你的一点东西。” 钰灵,从始至终他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叫纪凌钰。凌钰喝下那碗药,温热的液体入腹,温暖了她的胃,这药不苦,反倒甘甜。 等她放下了碗,梁肆启忽然说起与方才不一样的话,“你不要怪寡人,寡人只能给你这最后的东西。寡人也不想孩子生在如此乱世,但是已经没有办法。” 凌钰疑惑:“天子——” “这个孩子不要了,寡人知道他已快八个月,喝下这堕胎药会让你有生命危险。但是这就看你的命运你的造化了,阿钰,你不要怪寡人。” 轰然一声,凌钰心中那份温暖坍塌,她失声问:“你说什么,堕胎药?” 梁肆启看着她,不再笑:“这是寡人给你的最后东西,若你能再活下来那就是命大,若跟随这个孩子离去那就当做是陪寡人。”他不再看凌钰,对梁肇启道,“阿允,你带她走吧。” 殿外厮杀声与兵戈声更大,有男子浑厚的声音急促响来,“保护乾炎殿,调兵来乾炎殿——” 脸色已经惨白,凌钰从未这样绝望过,她捂住小腹,那样不可置信:“梁肆启,你这个恶魔,你这个魔鬼!”她转眸望住墙上挂的那把长剑,闪身冲去搬过凳子踩上欲拿。 她要杀了他,杀了这个男人!泪水顷刻泻下,她方才掉以轻心,竟然相信了梁肆启的话。什么安胎药,他怎么会这样好心,这是堕胎药,是害死她腹中孩儿性命的堕胎药! “我要杀了你,我恨你——”凌钰绝望地哭泣。 梁肇启飞快过来抱住她,拖着她往外走,“随我离开,随我离开!” 凌钰脑中一片空白,只知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即将离开她了,她多痛苦。多绝望。药性没有发作,她还感觉不到腹中的痛,可是她的心却像被利刀划开,被狠狠撕扯成碎片。 抵抗不了梁肇启的力量。她被他生生拖拽出殿。她一直死死望住端坐龙椅上的梁肆启,一直望他,她希望他没有自尽成功,她希望他被陆玦捉住,这一生已经二十年,她生平第一次有了恨意。她要亲手将这个恶魔撕成碎片恕难承欢。她要亲手杀掉梁肆启报她腹中孩儿的仇! 外面夜色已经深沉,凌钰被梁肇启拖拽着走在这夜色里,她一直哭诉着喊,一直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哭诉着喊梁肆启的名字。她恨他,太恨他。她失去的是一个孩子,是她身上的骨肉,是与心爱男子共同孕育的至珍至爱。 没有人懂她此刻心中的痛,被梁肇启死死拖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哭泣道:“你放开我好不好,你放开我……” “阿钰。不要这样,我们离开我再告诉你!” “你放开我……”她丝毫听不见任何话,“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她的鞋被拽掉,丢在了身后,梁肇启瞧见放将她放开。飞身去捡。凌钰趁此刻瞬身闪身跑开,往乾炎殿的方向跑去。梁肇启捡起了鞋子起身,瞧见她远去的身影大惊,“阿钰!” 不管不顾,凌钰仍旧小心护住隆起的小腹,她已经习惯这样了,丢不开这个姿势了。但是她也跑得飞快,心中有恨,她跑得太快。厮杀声惊天响起,她知晓这一夜胡王宫就将在此刻消失。这一夜过去这江山也要重新换了主人。 什么都已变了,她以为的美好都在接近,可是手中拥有的美好却已经流失。 守卫见奔来的人是她,没有阻拦放了行。凌钰破门而入,空荡华丽的大殿中梁肆启独身一人倚靠在地面台阶下。他手上拿了一个拨浪鼓。唇角流下一抹殷红,“我给你你怎么不记得了,你以为这是你的至儿用的,可是你忘记了么,这是你当初给我的啊。” 高大的人,魁梧的身躯都在此刻变得微小,他的声音透出深深孤寂,用这整个江山都换不回一份温暖,“我哭,你就用这个拨浪鼓逗我笑。我想吃糕,宫人不给你,你自己给我做,烫伤了手。”他的眸光无神,丝毫不知晓殿中进来了人,摇着手上的拨浪鼓,笑着听那叮咚的鼓声,“我不喜欢聂征,你每每去见他,回来时总会一脸通红,笑意荡漾。虽然我不喜欢,可是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你最美,最动人。” 傻傻站在殿中,凌钰被眼前这样的场景震住。 她没有见过这样如孩子一般的梁肆启,他爱怜地握着那个拨浪鼓,小心握在手中如天下至宝,“遥苏,我很喜欢你,很爱你,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想给你幸福,不想让你再受苦。可是我好像用错了方式,爱不了你……” 是的,他用错了方式,用了最残忍最极端的方式。 “你爱至儿,其实我也爱他,可是看到他我会想到聂征,不是我故意要将他丢在酒坛中的,是我抱着他饮酒时让他跌落地上,害他至死,我好害怕,怕你难过,我不敢让你难过呵……” 缓缓落下泪的却是凌钰,她呆呆站在殿中望着这样的梁肆启,他唇角涌出更多的血,却一直都紧紧抱住手上的拨浪鼓,一面摇晃,听到那悦耳的鼓声,他渐渐微笑,“其实我想做一个孩子,一个被你宠,被你疼,冬天没有被子时靠在你怀中紧紧搂着你的孩子……” 他紧紧搂住怀中的拨浪鼓,贴在脸颊,那鼓身沾了他唇角涌出的血,他望见了,忙吃力地抬手去擦。仿佛那面鼓是他心爱的女子,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擦,却如何都擦不掉那些痕迹。 鼓在他手上摇晃着,发出咚咚鼓声,可是那些血迹擦不掉,像是他心爱的女子被玷污,他舍不得,他心疼,他用尽力气去擦。那鼓咚咚掉落地面——因为他没有力气了,他死了。 ps: 今天圣诞,虽然不是中国人的节日,也祝大家节日快乐o(n_n)o。其实今天不想写这么悲的,不过剧情到这里了,我觉得梁天子很可怜,他只是一个渴求被爱却又没有人爱的可怜人。不说了,白天考试晚上码字现在作者君出门去抢购衣服了,听说今晚好多店打折,闪o(n_n)o ------------ 167 父亲之死 凌钰猛然跑上前捡起那面拨浪鼓,她放去梁肆启手中,“你拿着,拿着啊。” 梁肆启没有握,因为他已死了,怎么能够回应。明明是恨他的,可是凌钰此刻心中却已没有了恨意,她觉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而梁肆启的可怜之处让她感到悲酸。他的爱这一生都得不到,他这一生或许都没有真正快乐过。 缓缓拾起掉落地面的拨浪鼓,凌钰握在手中轻轻摇晃,那鼓发出咚咚的声响,却好像在这声音中还夹杂着另外的声音。 凌钰愣住,用力摇晃,她细细聆听,这鼓身里确实还有另一种声音。脑中瞬间闪过一些画面,梁肆启抱着一个箱匣去了胡姬的享宫,他说给你,这是你想要的。可是这只是一面拨浪鼓…… 拔下头上的簪子,凌钰用力划破鼓面,羊皮纸裂成碎片,一个金灿灿的硬条落入地面。凌钰猛然去捡,冰凉的触感灌入掌心,那圆柱金条上龙腾飞跃,雕刻的字体清晰入目——天子信宝。 是玺令! 费劲心思想要找的玺令原来藏在这里,连胡姬都发现不了! 凌钰高兴不已,忙收入怀中。外面的厮杀声更激烈,身后忽然传来大门洞开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凌钰回头,梁肇启已仓促奔进殿来。他的目光痴痴停留在梁肆启身上,好久好久后蹒跚着上前,猛一扑跪在梁肆启身前,“哥哥……” 他恸哭出声。不管不顾地恸哭出声。 凌钰上前拉过他的手,“阿允,阿允,你快走——” 外面的厮杀声太激烈。三军已经打到这里,攻下了这座王宫,她不愿梁肇启受到伤害,如果陆玦冲到这里肯定不会放过梁肇启,而她也没有能力说服住陆玦。 凌钰用了大力,腹中一阵抽痛。她这才忆起自己喝了梁肆启所赐的堕胎药,望着身前已经死去的人,她心中那份同情瞬间消失,只恨他死得如此轻巧! 她的孩子没有了啊恕难承欢! 猛一用力,凌钰大喊出声:“他的意愿是希望你活着,你还不走,想要在这里等死么!” 厮吼声越加近了,梁肇启死死望住自己唯一的哥哥,起身牵住凌钰的手往前,“跟我走。” 凌钰挣脱:“我要留在这里。”她想留下等候陆玦。但是她还不能与梁肇启说起实情,若说了他或许会狠下心来杀死她呢! 梁肇启不管她的话,执意拉她的手往前大步离开,“你想等死么,快走。” 凌钰挣脱不开,不得已跟随他拐入一间宫殿。这里四处都没有点灯,黑得有些吓人,他将凌钰安顿在一间密室里,对她道:“这个花瓶是机关,密室中的烛台一扭动就会打开,你先进去,我一定回来找你,不要轻易扭动这个烛台出来,一定等我。”他深深望住凌钰。 凌钰怔怔看他,“你要去哪里?” “我不想哥哥死无全尸。我要去将他的尸体藏起来。” 凌钰冷冷一笑:“我倒希望他死无全尸,为我的孩子陪葬!”望住身前的梁肇启,虽然他是受梁肆启的命令给她一碗堕胎药,但是他也是帮凶啊! 梁肇启深深凝视凌钰,沉沉的声音吐出:“你没有事。孩子没有事,我怎么舍得伤害你,伤害哥哥的孩子。” 愕然瞪大双眸,凌钰震惊,“你说什么,你说孩子没有事?” “我换成了红糖水,那只是一碗红糖水。” 凌钰震住,她喝进去确实感觉那是甘甜的,原来她没有事,孩子没有事。她喜极而泣,泪水夺眶涌出,“阿允——”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违背了梁肆启的意思,悄悄替换掉了那碗堕胎药,他对她真心地好,好到她不知如何回报。 凝视着梁肇启,凌钰心中全是愧疚,她拉住他的手:“你不要去,不要去,你会有危险的。” “我得去,那是我的亲哥哥。”他缓缓掰开她的手,“不要怕,我一定会回来带你离开,就在这里等我。” 最后一眼凝视,密室烛台闪出微弱的光,梁肇启轻轻道:“阿钰——”却没有说什么,只这样叫她,深深凝视她。他缓缓俯下身来,在凌钰额头印上一吻,不敢再看,仿佛害怕自己会有心软,他转身扭动花瓶,将密室缓缓合上。 这最后一眼,凌钰望见了梁肇启的背影,微颤,孤寂。她的心全是心疼、愧疚,她要感激他,始终都要感激他,这座王宫中是他一直在帮她关心她,给她唯一真心的温暖。 可是却是她害了他,害了他的哥哥。若他今后发现,他肯定会恨她,不会再这样真心地对她。 藏身密室中,凌钰小心护住隆起的小腹,她多庆幸孩子没有事,她心中焦急,她要等的不是梁肇启,而是陆玦。望着身侧的烛台,她伸手扣动,密室大门缓缓打开。 凌钰走出了殿,在这夜色里疾步行走,她要回去自己的宫殿,陆玦才会知道她在那里。穿过夜色下的游廊花庭,越往前处嘶吼声越大,战争已打响到这里,说不定女眷们也已经遭殃,她若回去要是被误杀误抓又当如是好。 脚步停下,凌钰不知此刻要如何。就在她迟疑之际,前处的厮杀声更厉害了,兵戈声里,隐约听见一声熟悉的粗哑声音,“允王在这边,这边——” 凌钰愣住,这声音像父亲,是爹爹啊!爹爹在捕捉梁肇启么,她要去救他! 这座王宫中有两个人是她不愿意伤害的,一个是梁肇启,一个是胡姬,她不能让梁肇启受害,她不忍心重生之始于一九八六全文阅读。托住隆起的肚子往前,凌钰恨不得能健步如飞。 前处“嗖嗖”声响紧接着传来,忽然听一身闷哼,极尽痛苦的闷哼。这一声重重砸在凌钰心上,让她的心莫名一痛,她加快脚步跑去,赫然见满簇火把亮起,箭雨哗哗而下。父亲倒在地上,心口插了一支箭。 脚步猝然顿下,凌钰再走不动了,她痴痴立在原地,脑中空白了好久好久。等四周不再起箭雨,等身前那个一身戎装的男子朝她大步上前,等世界都变得一片安静,她终于明白过来,父亲死了,父亲死了! 她撕心裂肺地恸哭出声:“不——” 有人站在她身前,一身戎装,硬朗的轮廓覆上柔色,他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阿钰,阿钰。” 凌钰用力推开陆玦,“爹爹……”她往前走去,明明想要跑去的,可是脚步迟钝得挪不开,她一点一点僵硬走去,抱起双目泛白的父亲,紧紧搂入怀中,“爹爹,你醒过来看钰儿啊,你快看看钰儿,钰儿一直在担心你,你怎么舍得丢下钰儿。” 父亲已经走了,心口中了箭,他死得不瞑目,双目瞪圆,像是经受巨大的震惊,是不可置信。 凌钰紧紧搂住父亲温暖的身体,“您是在逗钰儿玩闹么,爹爹,别闹了,你的身体都是温温软软的,怎么会死呢。”她自己都说出了死这个字,身体隐隐颤抖,一直摇头,不敢去接受。 被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拉住,“阿钰。” 凌钰猛然回身,质问:“我爹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不保护好他!” 身后是陆玦沉静的面容,他的手握住她,隐约有些颤抖,却镇静地道:“是在捉捕允王时被我军射中的,是士兵的误杀,孤愧对你。” 泪水簌簌而下,“谁射的箭,我要杀了他!” “孤答应你惩罚放错箭的士兵,但是你不要难过,你怀着孩子。” 怔怔凝视陆玦,凌钰猛然伸手朝她扇去,“我讨厌你,为什么不保护好我的父亲!” 陆玦愣住,却在凌钰的失声痛哭里搂住她,“是孤的不对,孤应该要谢谢他来给孤送信,告诉孤朱雀街的机关。不然孤不可能活着回来活着来见你,孤浴血奋战厮杀到这里,终于见你无事,孤很安心,可是也愧疚……” 听他这样说起,凌钰不知该要怪谁,她只知晓她怪不了陆玦,就算是他的失职没有保护好父亲,但是她也不能怪他。他一路浴血奋战到这里,她不是应该扑进他怀中与他享受这胜利的喜悦么。 可是父亲……凝眸望去,她终究再控制不住,痛哭地抱住父亲渐渐冰冷的身体。 她没有做到子女的责任,她没有给父亲尽过孝,她为父亲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从她五岁时起,她就已经没有父亲,她多渴望父亲能够回来。可是为了她与娘亲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父亲毅然离开了家乡,离开了她们母女。父亲受过太多苦,甚至被迫变成了阉人,可是他始终都是她的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 父亲为梁天子做尽了坏事,受世人唾骂,也在梁肆启的命令下杀害了陆玦的妻子。她也心痛,为父亲心痛,但是父亲那份无能为力与苟且偷生谁人又能懂呢! 她以为战争胜利了,战争结束了,她可以让父亲过上好的日子,可以与父亲回虎丘村再走一回,去给娘亲立坟,一家人可以再团聚。可是一切都在这里终止,父亲死了,被乱箭误伤,她再也不能尽孝,再也不能完成那些子女应尽的义务与心愿。甚至她腹中的孩子都不能见到父亲这个外公一面。 泪水决堤涌出,这一刻,凌钰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绝望。 ------------ 168 爱中隔阂 战争结束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该死的人也离开了。陆玦的兵马侵占了整个王都,整座王宫。他下旨将梁肆启的尸体碎尸万段,请来法师作法,让这暴君永世不得超生。 这算是报了他从前亡妻的仇,但是梁肇启没有找到,他不知逃去了哪里,整座王都都没有他的一丝影子。 这是陆玦震怒的,不过却是凌钰希望的。她想让梁肇启平安,就算知晓梁肇启的平安会是陆玦将来最大的威胁,她也还是想让他平安。他救过她,也救了她腹中的孩子。 王宫中的女眷都被陆玦下令赐酒,凌钰依旧呆在央华殿,等候陆玦处理完这些事后回卞耶。 她挺着肚子走在殿中,脚步有些蹒跚,殿门外忽然映出一个人影,挺拔的身躯将外面吹来的风都挡住。凌钰抬头道:“你来了。” 陆玦走进殿,搀扶住她,“今日吃了什么?” “一碗汤。” 他皱眉:“阿钰,不要难过了。”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原本以为可以给他安稳的生活,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可以孝敬他,让他含饴弄孙……可是他走得这样突然,我怎么能不难过。”话到最后已渐渐哽咽。 陆玦拥她入怀,“你还有孤,还有孩子,不能因为这样而不用膳,不然孩子又该怎么办。”他转身吩咐宫人去上菜。 茜兰不在宫中, 陆玦已将她宫中原本的所有宫人都撤走,他只说撤走。凌钰却知她们都已遇害。她曾经给茜兰的承诺也没有兑现,她悔!陆玦是心狠的人,他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哪怕只是不起眼的宫人他都没有放过。 凌钰是恨的。她恨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伤害茜兰,但是她同样再无办法挽回。 离开他的怀抱,她缓步往里殿走去,取出一个匣子。拿出里面所放的玺令,转身道:“这是你要的东西。” 陆玦眼眸大亮,接住那枚玺令紧握手心。他紧紧搂住凌钰,“孤该如何谢你,阿钰,难为你了。” “我身前,你可以抛开那些身份么。”她记起梁肆启在胡姬身前从来不会自称王者身份,那其实才是爱的毫无界限。 陆玦点头,面有愧色:“我陪你用膳冰火破坏神。”他忽然沉思一瞬,“这玺令在胡姬那里取到的?胡姬在哪里?” 凌钰抬眸缓缓望他,“你想杀掉胡姬么。”不用他的回答,她已十分清楚他的性格了。此刻她唯一剩下可以保护的就是胡姬。但是因为父亲之死她难过了太久,一直没有精力去看胡姬,她不知道胡姬还在不在享宫,有没有和梁肇启一起离开,或是,或是……已经自尽。她怕胡姬柔弱的性格承受不住打击。 陆玦沉默片刻道:“她是胡王宫的老人,知晓的事情太多,也有王室的血统,况且梁肆启的子嗣在她身边,我不能留任何隐患。” 凌钰巧笑嫣然,凝眸道:“那我也是梁肆启的妃子,也知晓你的秘密,若我不再爱你,你是不是也不会放过我?” 陆玦面容一沉,隐隐有怒:“你怎么这样想。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只是恨你没有保护我的父亲,他将朱雀街的秘密告诉你,冒死去告诉你,他为了我与腹中的孩子不惜危险,可是你却没有保护好他!”她还是恨。唯独就接受不了这一点。 “是我的错,是我在混乱之中没有保护好他,可是你说过,他为了你与孩子在谋划在冒险,你又怎能让他走得不安宁。你这样整日憔悴,他如何放心得下你。” 眼眶湿热,凌钰小心护住隆起的肚子,这是父亲唯一的心愿,她不能让父亲走得不安心。 陆玦拥她去桌前坐下,宫人已上好了菜肴,“阿钰,这也是我的孩子,你不能饿到他。” 心中涌过暖流,凌钰终于还是心软。陆玦亲自喂她用饭,她一直望着他,他眼底有一圈青色,眼中也有些血丝,劳累这么久,他一直没有休息好。凌钰心疼,“我自己来。” 陆玦含笑,执意喂她,“我欠你太多,这一生都弥补不了,总要做些事情。” 凌钰怔住:“你欠我的有那么多么,要用一生来还?” 陆玦渐渐敛下笑,只坚定地道:“是的,我要用一生来还。” 静静看他,吃他喂来的饭,渴望已久的幸福终于再次拥有,凌钰是高兴的。好久后,她问:“我们何时回卞耶,这边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么?” “还有一些事情,我在想是否要在这里再呆到你生产。” 凌钰道:“不用等这么久,若卞耶生变该如何是好,我们早些回去最好。” “我担心你经受不住颠簸。” 凌钰摇头:“不用担心我,我应该可以受住。” “等事情处理好再看吧。”他舀起一勺送去凌钰唇畔,凌钰偏过头去,“不吃了?” “我已吃得太多了。”沉默了片刻,凌钰道,“子陆,胡姬的事让我去处理好不好,她是这座王宫中真心待我的人,你让我去给她一个痛快,不要让她难受,可好?” 陆玦凝视她,颔首:“好。” 凌钰骗了他,她不想胡姬死,等陆玦去忙后她独身一人往享宫跑去。她不知道胡姬还在不在这里,终于下了木桥,走到庭院中,凌钰扬声呼喊:“夫人……” 没有回应,她往里走。才进门就听到小扶桑的哭声与青禾的声音,“夫人,该怎么办,要出去么?” “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出去小扶桑或许就没有命了。”是胡姬担忧的声音。 凌钰进殿,胡姬一脸愁容无神端坐洪荒之天人最新章节。见了她进来,胡姬已满脸惊喜:“你没有事,阿钰,你没有事!” 凌钰道:“我没有事,夫人有事么,有没有敌军来这里,有没有允王来这里?” “阿允来过,他接我走我不想走,他说肆儿走了,肆儿死了……”胡姬渐渐带着哭腔,双目泛出伤痛。凌钰知晓,纵算胡姬恨梁肆启,她也始终都还有爱,有那一份亲情在。梁肆启是她一手养大,她这般心慈的人不会狠心不去悲伤。 “夫人怎么不跟允王走!允王已经离宫了么?”凌钰紧张问道。 “我躲着他,他找不到我,或许已经离宫了吧。”胡姬抓住凌钰的手,奇怪地问道,“他们没有杀害女眷么,你没有事?” 凌钰多少有些心虚:“我没有事,我躲过他们来到这里。”她握紧胡姬的手,“你带小扶桑离开吧,我送你们离开。对了,允王怎么没有带走扶桑?” “我不愿让他带扶桑离开,扶桑很爱哭,若见到生人哭出声来,阿允必定逃脱不了。” 只是扶桑没有离开,那么胡姬带他走他同样会哭,胡姬岂不是将这危险加诸在自己身上。凌钰感叹胡姬的这份细心,握住胡姬的手道,“夫人,你跟随我离开吧,等过几日我安排好后就带你与扶桑离开。” 胡姬紧紧拽住凌钰的手,“至儿呢,至儿呢,你有找到至儿么?” 凌钰目光躲闪,“还没有,我们先离开这是否之地再找至儿。” “肆儿临走前你在身边么?” “在的。”凌钰点头。 “那他有告诉过你至儿的下落么?”胡姬一瞬不瞬望住凌钰。 凌钰躲避着:“他没有,他临死前说的话一直都是对不起夫人您的话,他临死之前很后悔,后悔做了那么多伤害夫人的事。他其实很爱夫人……”凌钰是感动的,就算他厌恶梁肆启的凶残,却都不能否认他地胡姬这份痴心。 胡姬失了神,“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都没有还给我至儿……”她放开凌钰,痛哭起来,“我只想要至儿,我不能离开这里,兴许至儿就在这座王宫中!” 傻女人!至儿都已经死了! 可是凌钰不能说出实话, 她挺着大大的肚子小心弯下腰去,“夫人,你听我的吧,收拾好准备好,等我安排好了一切就来接你出宫,离开这里。” 胡姬摇头,“不行,我不走,我要出去找至儿!”她起身就往大门外跑,凌钰忙去拉她的手,“夫人不能出去,外面都是三军的人,你不能去!” 胡姬去了只能送死,但是她执意不停,非要出去,凌钰忙回身叫青禾过来拉住胡姬。胡姬的力量在此刻出奇地大,她奋力甩开凌钰,“我要出去——” 被她这一甩的力量带出,凌钰狠狠撞在门上,幸好不是腹部受撞。她被吓得心惊胆颤,严严护住肚子。望着胡姬在青禾的拉扯下死死挣脱的样子,凌钰狠声说道:“你出去就是送死,为什么不肯定我的话?你的至儿已经死了,早已经死了,你的丈夫也已经死了,被梁肆启害死了,你还要痴迷到什么地步!” 霎时间,胡姬不再闹,不再哭,满室都都安静起来,她痴痴回过头,死死望住凌钰,“……你说什么?” 凌钰察觉到自己失言,但此刻已经来不及收回那些话了。胡姬一步步朝她逼近,她后退,“没有说什么,我胡说的。” 停在她身前,胡姬握紧了她的双臂:“你说了什么,聂征被肆儿害死了,至儿也死了,你说什么?” ------------ 169 尘埃落定 被胡姬逼问着,凌钰说不出话来,她后悔自己失言说出真相,这些事情不能让胡姬知晓,她若知晓是会疯掉的。 “没有,是我胡说的。”凌钰往殿门走去,“夫人我先离开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胡姬拦住了大门,“阿钰,你说清楚!”她紧紧逼问,“我知道聂征已经走了,他走了十年,我接受得了。可是我的至儿呢,他难道也走了么,他只是被肆儿带走了,不是死了。” 胡姬眼中的恐惧让凌钰不忍,她道:“夫人……” “你告诉我,至儿在哪里!” 凌钰不语,她不敢说。 胡姬却一直逼问,她快要变成一头发疯的母狮,拦住了凌钰的去路,一直都在逼问着凌钰。最后,凌钰在她快要崩溃时终于道:“夫人,他走了,至儿走了,他已经走了啊!” “走了?是什么意思,死了么?”胡姬不解地看着凌钰,她轻轻笑,“你不要骗我了,阿钰啊,你找不到至儿就不要骗我啊,我会难过的。” “至儿已经死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不是十岁的孩子,他只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她的至儿甚是没有活到十岁,尚在襁褓就已经去了! 胡姬傻了一样呆呆站着,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凌钰,好久后道:“他怎么死的?”她的声音发颤,这是她坚持了十年的事情,这是她十年来最大的美梦,却原来已经变成一场空。原来什么都没有,守住的都是虚无。 “天子不小心抱失手,让他摔在地上,摔没了……”后面的话凌钰没有再说。她没有说梁肆启疯了将至儿丢在酒坛里,她不敢说,怕胡姬凤过去。 愣了好久,静了好久,在凌钰不知要如何的时候胡姬突然笑起来,她无力地轻轻地笑。到最后这笑变成了大笑,笑声回荡在这屋子里,让这座宫殿都渐渐染上哀戚。 “好可笑,好可笑,我坚持了十年的东西竟然是一场空,竟然什么都没有,好可笑……” 胡姬还在不停大笑,这笑声引来扶桑的哭声,一岁不到的孩子在角落的摇篮里轻轻地哭,凌钰不忍毁灭世界吧魔王大人。“夫人,您不要这样。”她真后悔说了这样的话,这一切本不该让胡姬知道的。 “骗了我十年,十年,为什么要骗我啊,让我在这十年受尽了苦痛。受尽了折磨,为什么要骗我呢……”痴痴大笑,胡姬不住喃喃自语,“我恨你,恨你,梁肆启,为什么我胡遥苏会遇见你,都应该是你欠我!” 是他欠她,而这些债却都让她来还,用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最宝贵的时光来还。多残忍。胡姬才三十四岁,依旧面容姣好,年轻温婉,但是此刻却渐渐变成沧桑的妇人,她大笑不止。最后猛地冲出大殿。 凌钰与青禾都错愕住,“夫人——” 胡姬突然又折回身,折回庭院摘下一株扶桑枝,已是寒冬,那株扶桑还没有开花,她抱着那株枝桠入怀,再次转身冲出殿门。凌钰心知不妙,蹒跚着脚步跟去,但是她挺着大肚子始终不敌胡姬的速度。 胡姬的裙摆翻飞在袅袅烟雾中,凌钰最后一眼瞥见的便是她洁白的在袅袅雾气中飘飞的裙摆,一声惊天的“噗通”水声响起,水花四溅里,已经没有了胡姬的身影。 她跳湖了,甘愿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这所有的坎坷颠簸。 青禾在岸上急唤:“夫人!”也随之跳下去。 凌钰伸手去,却什么都抓不住了。 胡姬死了,青禾下水后也没有找到胡姬,也再没有上岸来。庭院浅花迷人眼,湖岸袅袅烟雾弥漫,凌钰回身望住这座小小的宫殿,享宫——却没有给胡姬任何享受享有,她这短短的一生都过得悲苦,失去一个女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 梁肆启给的爱太决绝,没有给胡姬所有安稳所有疼爱,却将世间最大的伤害都给了胡姬。 殿中的扶桑在哭,凌钰立在殿中,缓慢地走去摇篮前。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熟悉的频率响在耳际,凌钰回身,望住前来的陆玦与他身后的将领。 她轻轻说:“你来了。”她已经知晓了,她的一举一动陆玦都知道,他还是不想放过胡姬,因为他不想让梁肆启有后。 身后一个将领快步上前抱起扶桑,闪身退出了这里。 陆玦走上前,解下自己的大氅系在凌钰身上,“这世间人事纷繁,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命运,阿钰,既然管不了他人,那就掌握好自己的命运。” 怔怔抬眸望住陆玦,凌钰伸手揽住他,埋入他怀中,“我好累,想休息。” “我们回去吧。” “你是不是不会放过扶桑?”凌钰抬眸凝视陆玦。 他没有否定,“是,我不会放过扶桑。” 凌钰沉默好久,没有再说任何话。她不能阻止他去征讨江山,她不能让他埋下隐患,她也不能心软。如果要做他身边的女人,要可以与他并肩,那么她就要全力支持他,默默在他身后为他善后一切。 只是这对一个孩子到底太过残忍! 但是若要为王,没有人会说陆玦的不是,他这样的做法是对的。 胡王宫中的人已经在陆玦雷厉风行间都处理妥,三国士兵包围住整座王都,各个官员府邸都派兵镇守叱诧韩娱全文阅读。三国君上在金銮殿密谈,欲重建新国,不愿与两国兵戈相见,两国诸侯纷纷求和,甘愿归顺新主。 集齐五国玺令,陆玦用这六枚玺令诏令护甲兵镇守边境。王都臣子有归顺者必定安置,反之则不留情,正月初,三军准备迁军回国,焚此王宫。 陆玦的软硬皆施换来百姓一片好誉,举国庆贺暴君暴政不在,期待新君为政,带领胡国走上更好的路。 王宫中都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也没有再留的理由,陆玦准备明日一早回卞耶,已经安排了行程。 回国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陆玦去处理,凌钰也想尽快回去,这里已经不属于她,而且这里也有很多伤心的回忆。陆玦在忙事情,她一个人走到这片镜湖,远望袅袅升起的烟雾,这波光粼粼的湖水清澈干净,也只有这样干净的湖水才能衬得了胡姬的冰清玉洁。经历这么多事情,凌钰开始觉得美好的东西太难留住,她已经失去过这么多的美好,不想再失去此刻所拥有的东西了。她要保护好孩子,还有自己所爱的男子。 远处湖风吹来,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是梁肇启带她来了,不知道他此刻到了哪里,是否还没有出宫,若明日临走烧毁了这座王宫,他又会否受伤。扶桑已经去了,走得很安详,胡王宫王室血统的血脉已经只剩梁肇启一个,虽然明白新国不留后患,但是凌钰始终还是不愿他受到伤害。 “在想什么?”后背覆上一暖,凌钰回身,“你怎么来了。”陆玦不知何时出现,将她拥住。 “你一直望着远处湖面,目光飘忽不定,不知在想什么。阿钰,你从前不会这样的。” 凌钰抿唇浅笑,“经历这么多事,人都会变啊。”回身拥住陆玦,凌钰缓缓道,“我只希望从此后能拥有幸福,像你从前所说的那样,能有一个安稳的盛世。” “当然会的。”陆玦的手落在凌钰隆起的腹部,“我肯定会给你与他一个安稳太平的天子。” 感动的同时却也黯然,这些安稳始终都是她一个人享用,爹爹已经享受不到,她在这世上孤身一人,始终还是心中遗憾。“子陆……”喃喃低唤一声,凌钰闭目在他胸膛,只希望从此往后一切都好。 踏上回卞耶的路程,凌钰心中百感交集,她是梁肆启的妃子,诸侯百官都见过她知道她,回到卞耶不知她会惹来什么闲话,或许也会给陆玦带来闲言碎语。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陆玦一直都在担忧,“觉得舒服么,会累么?”他命人在车中榻上垫了厚厚的几层棉被,只希望她能觉得柔软一点。凌钰小心倚靠着车壁,摇头轻笑:“我没事,你不用这样紧张,待产还有两个多月呢。” 陆玦握住凌钰的手,“我总觉得没有陪在你身边,总是亏欠你。”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确实不在她身边,但是她能体谅,有此刻的温暖,她不觉得有什么苦。只是凌钰却始终还是觉得她的这一段过往会对陆玦不利,“初九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但是陈公呢,其他两国诸侯呢。我真怕他们以我为理由给你身上抹黑,阻碍了你的路。” “当然不会。”陆玦说得肯定,“你不要如此想,陈公因我而报了仇恨,他虽有野心,但却没有与我抗衡的力量,其他小王更不必担心。只是我所担心的是魏国,他们迟迟没有动作,虽然已四载未起战事,但我不信魏庭会这般安分守己。” “国内安稳后,你要攻魏?” 陆玦沉吟着,眸光深远,“等安稳下来再做决定。” 望着车帘外辽远的天空,陆玦沉思着:“我只愿早些捉住梁肇启,他手上有两万兵力,在朱雀街机关被毁时梁肆启悄悄安排了这两万兵力隐匿,留给了梁肇启做保护的盾牌。一日未捉住他,始终都是隐患。” ------------ 170 重回卞耶 梁肇启还有兵力在手,这是凌钰从不知道的!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望住陆玦小心翼翼道:“那你能猜测他往哪个方向去了么?” 陆玦眸光深沉,“我只知他还没有出王都,我派了重兵把守王都,希望可以尽全力捉到他。” “两万兵力怎么带出城,不会被我军发现么?” “这也是我所不解的事情,或许这两万兵力在梁肆启还在时就已安排得妥当,虽然这些兵力不足以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我担心……”陆玦沉思着。 “担心什么?”凌钰顿了一顿,“担心他与魏国联手,投靠魏国?” 陆玦缓缓点头,“或许会有这个可能。” 凌钰一笑置之,“怎么可能,阿允不会这样的,他也不喜欢魏国,况且他有一身傲骨,怎甘心投靠敌国,我想阿允……”陆玦在她这段话语中投来探究与奇怪的目光,凌钰戛然噤声,不再说下去。 “你与梁肇启好像很亲密?”陆玦沉沉吐出这句话。 凌钰蹙起眉头,亲密,他怎能说出亲密这两个字。“他从前帮过我,怎可说‘亲密’这样的字眼。”她有怒气,觉得委屈,她从前在胡王宫受尽不如意,而陆玦不在身侧,只有梁肇启会帮助她。 沉默着,凌钰不再说话。 陆玦微有愧色:“对不起,是我失言。” 凌钰还是没有再说话,望着车帘外的荒野闷首不语。 “阿钰。”陆玦也未再说解释的话语,他只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紧握。明明知晓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与哄人开心的话,凌钰还是觉得有些委屈与酸涩,她希望的是他的理解,而不是误解。 “我命人将央华殿庭院中的相思树运去了卞耶。”好久,陆玦只说出这句话来。 凌钰一愣黄金牧场最新章节。“什么时候的事,我竟然没有留意。” “我知道你喜欢那几棵树,所以命人搬走的。”陆玦抿唇轻笑。 微微一沉吟,凌钰缓缓道:“你下令烧毁胡王宫的时间还有几日吧,我想留住南厢那一片相思树,可以吗?” “南厢……”陆玦轻轻咀嚼这两个字,握凌钰的手不自主一紧,“是梁肇启之前料理的花庭?” 连着他也知晓。凌钰点头:“是,之前他帮我种过那些相思子,就种在了那里,我不想南厢遭到损害,你派人回去处理一下。” 双眸微沉,陆玦缓缓颔首。 他们之间安静了好久,凌钰突然放开了他的手,“子陆,你是在疑心我么?” “你怎会这样想。”陆玦淡声道。 “我也不知。”凌钰苦笑一声。“我只觉得你我之间似乎有什么在变了。” 原本以为迎来的是幸福,是安心,可是此刻好像那些不安的东西都浮出来,横在他们之间令他们生出隔阂。 陆玦沉顿好久,“其实我也说不出,但是没有变,我心中还是在乎你。” 凌钰只是淡笑一声。 陆玦下了马车,“我去派人回胡王宫处理,你且安心休息吧。” 他走后的马车寂静异常,凌钰不知他们之间是哪里出了问题。她觉得两个人依旧相爱。但是却好似中间隔了什么跨不去的东西。如果真的有这跨不去的东西,那又会是什么?她心中难受,想得太多腹中也有些阵痛起来。 队伍因为她的不便而行得极缓,这一路回去卞耶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凌钰心中愧疚不已,眼下旧国已去,新国交替。她知陆玦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忙,因她而耽误这么久,她着实愧疚。但是陆玦不会介意,他派人守住了南厢的相思树,还从南厢移栽了几棵回澄华殿,对他这份心思,凌钰渐渐觉得是否她之前的那些忧虑都是假的。 他们之间依旧相爱,没有那些什么隐约的隔阂。 陆玦将她安顿在央华殿就离开去处理大堆政务。才踏入殿门,凌钰就能见庭院中那几棵林立的相思树。她扶腰挺着隆起的小腹往前。停在那几棵树前。她唇角渐渐泛起浅笑,目光忽然落在一颗树干上,那里两个字已经随树干延伸得很大——相思,梁肇启曾经刻上去的。 唇角的笑渐渐收起,凌钰只希望他能放下仇恨过平安的日子,能放弃那些兵力与复仇的念头。他很爱梁肆启,敬重这个哥哥,凌钰实在不能想若梁肇启带兵卷土重来会再掀起什么风雨…… 殿门渐渐传来一串脚步声,空气中隐约有脂粉飘香的味道。沉眸,凌钰转身往殿中走。 “魏女……” 久违的两个字响在身后,终究还是停下脚步,凌钰回身,望着前来的瑞夫人巧笑:“许久不见,夫人可好。我已不是什么魏女,夫人唤我的名字就好了。” 瑞氏上下将她打量,目光停留在凌钰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她才要张唇,前处檐下传来辛乔欣喜的声音,“魏女,魏女,你回来了!” 凌钰望去,辛乔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待她真心,一双眼中一直挂着泪珠。她心中感慨,终于是回来了,人都是从前的人,希望什么都不要变。 辛乔紧紧握住凌钰的手,目光也同样落在凌钰的腹部,她高兴得跳起来,“君上说了,君上说了要接魏女回来,他说魏女怀了身孕,他必须要接魏女与孩子回来。现在终于回来了,太好了魔尊仙皇!” 凌钰同样高兴:“辛乔,你还好吗,我的离开是否让你受到牵连了?” 辛乔摇头,眼含泪光:“没有的,奴多希望魏女能够回来。哦不,现在不该叫魏女了,该称夫人了!” 凌钰面色一红,这才记起还有瑞氏在身边,她收起了笑,转身道:“瑞夫人,我离宫两载,中间经历太多事情,但是我与君上的关系已不再是义兄妹的关系。之后我会告诉你,相信君上也会告诉你,我连日奔波有些累,想先回殿中休息了。”她含笑以礼,转身在辛乔的搀扶下离开。 对于瑞氏她已能看清她的面目,陆玦之前对绮夫人的算计都是瑞氏告诉她的。瑞氏与她说她只是一个棋子,被陆玦利用的棋子。正是因为瑞氏她才知晓,她知这必定是瑞氏的有意所为,这有意所为害了她两年,让她成他人的妃子。但事实本身也都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她说不出对瑞氏的恨,但至少她已经再没有从前是少女时对瑞氏的那份天真。 澄华殿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凌钰踏进殿的第一瞬间就见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样子。她走到寝殿,望见她所喜欢的屏风,望见妆台清晰的菱花镜,望见殿中还多出一个摇篮,摆放在她的寝殿,就挨着她的床放置着。 辛乔见她怔忪的样子,笑道:“这是君上特意安排的,他很早就叫人做好的。” “很早……是多早?” “君上从胡国回来之时呀,他只命人去做,大家都一头雾水,茫然不解。那时他也没有说过是要放在澄华殿,奴以为是别宫的主子怀了身孕,还替魏女不平了好久。未想最后竟然搬来了澄华殿,太让奴惊喜了!” 陆玦从胡国回来就已经命人做这摇篮,他的用心太深,心间涌出暖流,凌钰微微一笑,低头搂住肚子,还有一个多月她就要临盆,不知这一胎是男儿还是女儿呢。 辛乔很高兴,忙搀扶着她坐下,低头小心将耳朵贴在她腹部,“奴好期待小世子的降生!” “若是王姬呢,不一定是小王子呢。” 辛乔命宫人去请来乳娘与稳婆,“君上已经准备好,什么都准备好了。” 他真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她这个母亲都想不到的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心中的感动太多,凌钰透过窗户望着庭院中的相思树,他们之间有爱,甚至这爱没有变过,她怎么会觉得他们之间会有隔阂呢。 辛乔与她说陆玦再未纳妾了,女眷依旧还是从前的人,绮夫人突然病故,整个王宫也只少了绮夫人一个女眷。凌钰却是发愣,突然病故?恐怕这不是突然,是陆玦的有意所为吧。绮夫人是梁肆启的眼线,他不会再容忍再留下的。 轻轻喟叹一声,凌钰不知此刻心中的心情,她爱的人可以深情,可是同样更能决绝。陆玦若是心狠起来,恐怕那份无情会刺伤到她。 有些累,凌钰去睡了午觉。这一觉竟然睡到夜幕降临,她睁眼时身上搭着重物,垂眸一看才知陆玦正睡在她身侧。他闭着眼正睡得沉,如雕刻的硬朗轮廓深深映入她眼中,她多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他了。一瞬不瞬凝视,她满目都是眷念。 他很累,睡得有些沉,但手臂却是小心将她搂住,即使睡梦中也情愿护她。凌钰伸手轻轻去抚摸这思念太久的容颜,却惊他惊醒。 陆玦睁眼凝视凌钰,轻轻去握她的手,“醒了,饿么?” “有一点。” “那起床吧,我命人准备晚膳。” 凌钰忙按住他,“我想再这样睡一会儿。”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喜欢在他身侧静静看他。 ------------ 171 册封大典 陆玦轻笑,搂过凌钰,“那再睡一会儿我们再去用膳。” “你累么?”凌钰去抚他的眉眼。 “都已习惯,不累。” “我看到你安置过来的摇篮了,我很喜欢。”凌钰想象着他们的孩子,“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是个男儿还是女儿,我好期待他的出生,可是也有些紧张和害怕。” 陆玦笑出声,“你怕什么,这是你的孩子,还用怕什么。” 凌钰在此刻蹙起眉头,面色担忧:“我怕他会出什么事情,我也怕他不会好好长大,或者在这长大的过程中出什么事情,我也……” “阿钰,你怎么想得这般奇怪。”陆玦诧异,“有我在怎会让孩子与你受伤,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自然会全力护他疼他。” 凌钰也笑自己怎么会有这般心思,或许是自己经历的事情渐渐多了,她会觉得世事难料,世事变化莫测。不过陆玦在她身边,这是她信任的男人,她相信他肯定能够保护好孩子,同样疼爱孩子。 “子陆,此刻起,我算是有一个家了么……” 陆玦揽她的手更紧,“当然,你已经有一个家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天下之大,天下动乱,她纵算找到了一个避风港,一个能给她安定的家。 凌钰的回归对整座王宫中的女人无异是当头棒喝,她们都知晓她之前只是乱世里陆玦收留的义妹,而此刻却变成即将比她们位份都还高的女主人。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此刻,凌钰无异变成所有女眷们的眼中钉。 不过所有女眷也都前来澄华殿恭贺,但是经历太多,凌钰都能感知到她们没有一个是真心。面对这些虚假的问候恭敬,她都以微笑去迎接,不过等她们走后她却是满心疲惫深度缠绵:娇妻太萌最新章节。 她不喜欢这些女人。连同从前她以为温婉贤淑的瑞夫人在内都不喜欢。她觉得一个男子若真爱一个女子就该给她唯一的身份,就像娘亲和父亲那样。不过陆玦是王,她不能左右他这一点,况且新国才建,他会很忙碌,或许因为要收拢臣子与其他诸侯的势力,他会迎娶更多女人。而这联姻对他的政事与梦想都有帮助,她想她不能因自己这一份私心而阻碍他。 于是。最爱的那一方就开始委屈自己,等之后因种种争端爆发,就会成为口角战争最严重的导火索。当然,凌钰此刻不这般想,她只希望成全他后,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气候渐渐温暖,转眼便又过去一月,暖阳当空,给这萧杀的整座王都添上一抹晴朗。 四国诸侯推举陆玦为天子。百姓也无争议。陆玦用天子玺令召集护甲军重组保卫决策,整编新军,大赦天下,改官举,善农制。百姓叹服于新天子的果断,雷厉风行间,陆玦已解决好战争带来的一系列动乱。 卞耶九年,陆公携陈、青两国灭暴君政,绮、云二国归顺之,于百姓欢呼中立新国。改国顺远。年号昌平,立都卞耶。昌平元年三月,陆天子册封旧国妃子为侧妻,引诸侯与臣子争议。 历史的新篇章在这一页深深刻下属于他们的见证,不顾群臣反对,陆玦在金銮殿上坚决立凌钰为侧妻。他冷静而沉稳的声音让诸侯群臣不敢反对,“她是寡人之义妹。被天子胁为妃,能攻胡王都,能灭暴君,实有此女子之功。况且她已怀胎九月,不可再误册封之礼。” 有卞耶老臣反对,“天子,臣恐有不妥,此女就算功不可没。但她所怀身孕实在难说,她为暴君之妃。恐……” 这句话一出,殿中俱是沉寂,谁人都知这不仅仅是对天子的不赞同,更是对一个男人尊严最大的否定。果然,龙椅之上陆玦大怒,声音越发低沉冰寒,“寡人非常确信这一点,这是寡人的家事,寡人已经决定好了,爱卿们还有异议么。” 殿中无人再敢出声,云初九出列来道:“天子,臣以为此女功不可没,且在异国受尽辛苦,侧妻之位实归她属。且这是天子第一个子嗣,在天子建国初期即将降生,实为大好预兆。为了‘昌平’这二字,臣十分赞成,相信百姓也会赞叹天子仁德。” 谁不知陆玦为王时与云初九感情密切,这只是云初九给的台阶,举朝再无人敢争论,俯首认同。 册妻大殿堪比一场封后大典,陆玦诏百官与诸侯来见证,他携凌钰的手站在宫阶高堂,放眼望去底下黑压压一片,司仪奏乐在侧,欢天喜地的丝竹声里,他们二人携手走在红毯上。 他忠于给了她一个身份,一个万人瞩目的身份。不算一场婚礼,但却是他能够给予的承诺了。秦全宣读了册文,呈来凤令。陆玦沉稳的声音融进风中,飘在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授纪氏王后凤令,掌后.宫之权。” 凌钰缓缓凝眸望他,他一身天子冠冕,周身威仪尽显,挺拔的身躯立在她身前,足矣给她撑起从前许诺过的那一片安稳天地。一切尘埃落定了,她成了他的侧妻,唯一的侧妻,他将所有女眷封为嫔,包括他从前的侧妻瑞氏。 因为逼近临盆,凌钰已有诸多不便,这一场册封大典虽然短暂,却足够壮观瞩目。一切流程简单走过,陆玦就携凌钰的手退开。 他举办了宴会,招待四国诸侯与文武百官。 搀扶着凌钰走在回宫的路上,他们一路都没有说话。时光宁静,暖风清爽,她的发丝被吹乱,发尾轻轻扫在他的下颔,让他的心微痒。俯身,陆玦突然停下了脚步,“你在笑?”低头看住凌钰,原来她没有说话是因为她一直浅笑。 凌钰抿唇,“因为我高兴啊。” “这般得意弃妇攻略。”陆玦挑眉,握紧了凌钰的手。 他的眼角眉梢也是笑意,凌钰明眸闪动流光,深深凝视他,“你还不是与我一样得意!” “我只是高兴。” “瞧,我也只是高兴。” 四目相对,他们笑看对方。只是突然一刻,凌钰腹中抽痛剧烈,她松开了他的手捂住肚子,瞬间已疼得流下汗来。 陆玦脸色一变,“与前阵子一样疼?”他已小心抱起了凌钰往澄华殿走。 凌钰双唇已经泛白,颤声道:“不一样,应是要生了。” 陆玦的脚步加快,回到宫中已急声诏来稳婆与医官。殿中霎时忙碌起来,陆玦踱步在殿外,听寝殿凌钰的痛呼忧心不已。 从前见过黎嫔生产,那时凌钰便知女子生产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而今换做自己,她又是喜悦又是害怕,她所怕的只是孩子会出事,倒已在此时全全忘记了自己。 只是腹中的剧烈疼痛一波又一波袭来,她忍受不住,似觉自己的身体就快要撕裂成两半了。 她这痛苦的叫声让殿外陆玦忍不住冲进殿来,医官忙将他拦住外面,“天子,您要避免血光,不宜进……” 陆玦面色的阴沉与眸中的担忧让医官不敢再说下去,大步进殿,陆玦疾步奔至凌钰床头,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阿钰,阿钰——”深深的呼喊将凌钰从昏迷中叫醒。 凌钰已痛得几近晕厥,从来不知亲自经受这生育之苦会是如此地折磨人,她吃力道:“我是不是要死了,若我有意外,你一定要抱住孩子。” “胡说什么,你不会有事。”陆玦沉声安慰,“你要为我生一个世子,让他继承顺远国,我还要为他打下江山,让他做这天下的主人。” 凌钰笑得牵强,疼痛一波一波如潮袭来,下体似有一把刀在狠狠割着,“子陆,若我真的出什么事情,你要对孩子好……” 紧紧握住凌钰的手,陆玦坚定地答:“我会对他好,我也会弥补对你的亏欠。阿钰,不要乱想,你会没事的。” 凌钰浮起安心的一个笑,有他对孩子的承诺,她就放心。但是她却不懂他一直提及的这个亏欠是什么,难道是她在胡国待的那些日子受的苦让他觉得对她歉疚么。 痛再一次袭来,凌钰死死握住陆玦的手,指甲都深深陷近他肉里,她满脸都是汗水,苍白得吓人,“你出去,你出去吧。”她不想他看见她这般难看的样子。 陆玦却执意坐到她床沿,“痛就握紧我的手,我就在你身边。” 心中涌过暖流,她是感动的,她也想平安诞下这个孩子,然后过她向往已久的安稳生活。稳婆在旁鼓励,“夫人,加把劲,就快出来了,你这一胎很好生的,相信自己呀!” 夫人,听人唤她夫人了,她已经成了他的侧妻,哪怕不是正妻,却已是他唯一的夫人。咬住唇,受尽太多疼痛与折磨,凌钰终于鼓足力气,全力配合稳婆的接生。 直至夜幕降临,澄华殿终于响起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殿门外有闻讯赶来的女眷们,她们在愁,因为凌钰比她们都先取到了她们所要的。婷嫔与瑞氏道:“听着哭声,不知是个什么。” “不管是什么,天子始终都是喜欢的。”瑞氏凝望紧闭的殿门,目光深邃。 婷嫔巧笑,“也是,天子竟然亲自进殿去陪伴,这是何等的宠爱,连姐姐你都不如这个勾引义兄的义妹。” ------------ 172 临盆生产 女眷们都是醋意,殿门紧闭,她们不知里面的情形。 殿中,凌钰已经历这撕裂的疼痛而昏厥过去。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孩子一眼,只听一声啼哭便疲累地睡去。 辛乔从稳婆手中接过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欣喜地抱到陆玦身前,“天子,您瞧,是小世子啊!” 陆玦抑制不住地笑起,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眉开眼笑,抛却以往的那些深沉冷静,他竟笑得有些无措,不知该要如何去抱这小小的啼哭的婴儿,他生怕自己会抱不好他。 终于小心从辛乔手中接过,陆玦痴痴望住这手足乱舞的婴儿,心中一股暖流涌动。他孤寂了二十九载,终于有了自己的骨肉,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女人。他说不出对凌钰的爱与对凌钰的感谢,他此刻也说不出自己心中那份感动。对情感,他是不善言辞的。但是他发誓他一定会孩子好,对这个信任他的女人好。 小小婴儿在他怀中渐渐不再哭了,陆玦将他交给稳婆,回头,凌钰鬓发已被汗水打湿,躺在床上已经沉沉睡去。他走去理她的鬓发,“阿钰,谢谢你。”尽管她听不见,这却是他想要告诉她的心声。 凌钰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她才睁眼,习惯性地将手放在腹部,却感觉到一片平坦,她猛然一惊,才忆起自己方才经历了生产,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急忙起身,却吃力地挪不了身子,床沿伏了一个身影,凌钰伸手去,摸到了那熟悉的轮廓。 陆玦守在她床沿,被她这一动静惊醒,忙道:“你觉得怎么样,可有不适?”他忙伸手来扶她。 凌钰只急着道:“我的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陆玦忙安慰:“不要着急,孩子已经睡着了,我带他来见你。” 陆玦亲自去点了灯,将摇篮轻轻推来,“阿钰,你瞧,这小人儿睡得多香甜。” 凌钰急得心跳不止,凝视着这睡得憨的小小人儿深度缠绵:娇妻太萌。一颗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再苦再痛看到这一张脸什么都值得了。她喜极而泣,泪水掉落在孩子小小的脸颊,她有些惊惶,生怕吵醒了孩子。 陆玦伸手来擦凌钰的泪,“怎么哭了,这应该是高兴的事情。” “是高兴的事情,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落泪。”凌钰渐渐将泪逼回,微笑起来。“我没有父亲了,娘亲也已经去世,我只希望能让这个孩子有父母的疼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不再是如我当时那般动乱,连性命都难保住。” 她的话让陆玦心疼,“他当然会有双亲的疼爱,当然不会再经历那些乱世纷争,因为他的父亲是天子,会为他打下这整片江山。不会让他受苦。”将孩子抱开。陆玦回身来握凌钰的手,“你可以吃东西了,想用膳么?” “竟然感觉不到饿。”凌钰凝眸微笑,她将他的话记在心底,这是他身为父亲对孩子的承诺,已不再是对她的承诺,“我太高兴了。子陆,我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陆玦笑她,“你快睡觉吧,等睡个好觉起来才有精力看孩子。” 凌钰就这样握住他的手,美美进入梦乡。她此刻是幸福的,朦胧间睁眼,望见床沿还坐着打盹的陆玦。他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里镀上温暖,他一手被她握住。一手托着下颔,有些困。却不敢睡着。在她睁眼的瞬间他便能感觉到,也睁眼来,朝她轻轻一笑,安哄道:“睡吧。” 昏黄的烛火在他身后亮起,满室温暖,他一直守护在她床沿,一直握着她的手。也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凌钰感到非常地安心。这一刻她所求的都拥有了,她觉得自己是世间最最满足的人,也是最最幸福的人。此刻的美好一直留存在她心间,这是属于她与他的美好,哪怕后来的后来他们都痛得撕心裂肺,都决绝地毫不留情,这份美好也依旧在他们心间留存。 整座王宫都沉浸在喜悦中,因为他们的天子欣喜,所以王宫中的每一个人也都喜悦。但陆玦却并不像梁肆启那般召集诸侯前来庆贺,他将诸侯都安排回各自的国,新国初建,他不会掉以轻心。 云初九临走前来了澄华殿,他有些不敢进殿,脚步踟蹰。 辛乔见他久久不进,忙过来请。 进了殿,云初九的脚步还是有些迟缓,他所喜欢的女子已为人母,这给他的感触太深了。但是可笑的是他却说不懂心中那份感触。他停在寝殿门口,还是折回:“算了,我来或许有些打扰。” “子陆说起你要过来看我,你怎么还没有看到就走了。”寝殿传来凌钰的声音,她含笑将云初九叫住,“初九,你不进来看看小绿树么。” 转过身,云初九无奈踏步进来,“我本有些不好意思,不想你都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你不好意思什么,初九竟会害羞?”凌钰存心打趣。 云初九却不再如从前一样和她顶嘴,他只是一直含笑,从前稚嫩的少年已变成越加沉稳的男子,“小绿树,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你明明知道的。” 陆玦自然不可能取这样的名字,云初九摇头笑道:“阿钰,你怎么起了这样的名字,不过却也十分可爱。” “因为庭院的相思树,因为虎丘村群山连绵的绿树,我起了这样一个小名,自己喜欢得不得了。”凌钰将怀中的小绿树抱近一些,“你叫他,你叫他小绿树他会很高兴的,他好喜欢笑!” 云初九小心接过孩子,见这天真的婴儿也不禁欢喜,“果真是个可爱的小子,和大哥长得如此像,不知今后会是一个怎样君主。” “什么君主,我只希望他平安健康弃妇攻略全文阅读。”凌钰问,“你明日就走么,都准备妥当了么?” “有什么好准备的,带我这个人回去就是了。”乳娘已接过了孩子,云初九坐在椅子上,离凌钰好大一块距离,“你安心养好身体,你所要的总算拥有了,阿钰,你是幸福的。” 他们之间已再没有年少那些无拘无束与自由随性,从他隔了她这么远的距离就能看出,从他一直温言有礼就能看出。凌钰笑着点头,心中却有些感慨,时间过去,人事变迁,希望他们之间这份友谊还在。“回去后你也赶紧生个孩子吧!此刻天下暂且安稳,董氏也应该很想要一个孩子了!” “我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这深宫中你虽然有大哥的心,却也因此树敌。” 凌钰当然知晓云初九所说的道理,她笑:“世事哪能两全其美,我相信他这一份心意不会变。” “阿钰……”云初九欲言又止。 “你说。” 他沉吟片刻还是道:“陈公的兵马损失不少,他觉得大哥对他的奖赏没有合他心意,想要大哥再拨十万兵马,大哥没有答应。” 凌钰认真听他说起,心中隐约有一种不善的预感。 “他有一个妹妹,年方十八,本应早该出嫁,但因为两年前大哥就已与陈公结为盟友,所以他一直想要他的妹妹成为大哥的正妻。” 凌钰愕然,她冷声道:“他不会娶正妻。” “我知,所以我觉得你树敌太多。” “他也不会再娶侧妻。”凌钰肯定。 那么陆玦就会封陈公之妹为妃,十万兵马与一个女人,他实在清楚孰轻孰重。凌钰心中有些堵,却也还是道:“我也知道新国初建他的难处,既然我不能让他只娶我一个,那么就只能接受。” 安静好久,云初九轻笑出声,“阿钰,你想要自己心爱的男子只娶自己一个,当初我会觉得很好笑,不过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这未尝不可。既然真心喜欢,那么别的人也再难入眼。” 凌钰接道:“但是……”她出口之时陆玦也正这样说,他们异口同声,又一起停下望着对方。最后凌钰先道,“但是他有除了情爱的东西,那些东西对他甚至比情爱都重要,他不会放弃。” 云初九只笑不语,起身,“阿钰,我回去了,你既然都懂,我只希望你今后能过得如自己想要的那般如意。” “可惜我不能见风,不能送你。” “虚弱至此,还要你送。”云初九瞪眼望着凌钰,终于露出从前天真的一面。 凌钰微笑,“小绿树的满月宴你虽不能来,但也不要忘记礼物啊!” “你放心吧,我定送来最贵的贺礼,让你面上有光。” 他们这样调侃着,不觉回到从前那些自由随性的日子。 半刻钟后,云初九得离去了,他最后道:“阿钰,不管如何我都是站着你这一边的。若你有事,小绿树有事,都可以找我。” 凌钰深深凝视他,“初九,我真不知如何感激你。” 尽管世事变迁,他们之间的情谊始终还在。这是唯一没有变过的情感,凌钰心中只有感激,她也希望云初九能过得幸福,希望这天下太平,他们都可以拥有不再动乱的颠簸。 ------------ 173 被迫立妃 诸侯都归回各自的国去,但是诸侯间的纷争并未平息,陈公回国后的第一时间就给陆玦写来书信一封。不是奏折,而是书信。 秦全来报时陆玦正在澄华殿看凌钰与小绿树,秦全只恭敬递过那封书信,敛眉道:“天子,这是陈公写给天子的信。” 陆玦原本在逗小绿树,他放下了孩子去拆那信,面容看不出喜怒,他只扫过一眼就递给秦全。又回身与凌钰笑问:“还有几日就是小绿树的满月宴了,到时候我会好好操办,你终于也可以出去走动走动了。” 凌钰微笑:“我也想出去走动,整日在床上都快发霉了。”她留意陆玦的神色,“陈公为何不递奏折给你,写信说什么?” “都是些琐事,我之后再去处理。”陆玦含笑避开,神态自若,“我起了几个名字,你看看小绿树应选个什么名字好。” 他没有回答,凌钰就装作不知,“你说。” “陆晟召,陆未然,陆运……” 陆玦的话还没有说完,凌钰沉吟着打断,“叫未然好听,此‘未’如我心中的‘魏’,况且他也是半个魏人。” “你在思念家乡?” 凌钰浅笑,“我想回虎丘村看一看,自己都没有尽到子女的职责。” 陆玦承诺:“等我打下这整片江山,我们就将王都搬迁到魏国。” 凌钰只笑不语,她信他可以打下这片江山,不过她要等到何时去,那时或许许多都已经变了吧。 “就叫未然了。”陆玦询问她。 凌钰颔首,陆玦派秦全下去准备满月宴一事,折回身又与凌钰含笑说着家常琐事。凌钰附和的同时,沉吟了片刻问:“子陆,我听说陈公不满你的赏赐安排,想让他的妹妹嫁来卞耶。” 陆玦面上的笑渐渐收起。“你都知道了。” 果然是如此一回事,“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你元气大伤还未恢复,我怕你伤怀。” 凌钰淡笑,“我经受过太多事情,既然能够做到此刻这一步,你说什么我都可以接受住了。” “阿钰……”陆玦心有愧疚。 凌钰抬眸笑问:“你能确保陈公的妹妹做了妃子之后他不会再向你讨要十万兵马?” 陆玦确定:“我肯定赔心情人:首席,放过我!。” “那你就娶吧。” 陆玦沉顿一瞬,“阿钰,你不会介意么?” 凌钰好久才轻笑道:“当然会介意,我只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只有我一个女人,不过我所爱的是你。这似乎不太可能。” 陆玦握紧凌钰的手,“等满月宴上我会宣布未然的世子身份,今后这顺远江山都是他的。” “这是你的亏欠么,子陆。孩子还小,他有没有能力担当国家重任都还说不清楚,你此刻做这个决定臣子也难答应。” “我已决定好,臣子再反对也是无用。” “那诸侯呢,小王们会觉得自己所受的待遇不符合他们心中所要求的,他们甚至比我们都关心这世子之位。我认为你此刻封小绿树为世子倒是在害他。将他推向危险之地。” 陆玦哑然,“虽然我也想过这一点,但为了孩子不受一点危险,或许我真的不该如此早地册封未然。” 凌钰淡淡一笑。“子陆,我希望你爱孩子,给孩子最好的一切,这是我的自私,你能答应我么?” 陆玦凝视住她,坚定地答:“这也是我的心愿。” 这个孩子多么来之不易,险些就死在梁肆启手中,这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哪怕拼了命都会让孩子幸福。 满月宴上果真隆重。诸侯虽然没有受命参加,但是陆玦让百官都来王宫用宴,庆贺小绿树的满月。所有臣子与女眷都以为陆玦会在这场宴会上宣布让孩子成为新国第一任继承者。但直至宴会结束陆玦都没有宣布。凌钰也始终都是一脸安然宁和的微笑,众人都猜不透他们的想法,也都不敢妄加发问。 云初九送了礼物来,是一整箱金条银锭打造的孩童玩物,弹弓的珠子竟是一整盒上好东珠。箱子打开时金光银光折现,足足耀人眼。凌钰见到这些便忍不住低笑,云初九不知送什么,竟然送得如此“俗气”!好在还有一个小箱里面装得孩子穿戴的几样饰物,这些应该是董氏挑选的了,也只有女子才有如此贴心的细致。 而陈公所送的礼物独独别致,夺了场上众人所有眼球。曲国来者道:“君上不光送来这些礼物,还将亲妹妹送给天子,愿替天子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场上鸦雀无声,他们都多少知晓陈公与陆玦之间的这份争执,都屏息不敢出声。更有女眷将目光投到凌钰身上,无不带着好笑得意的眼神。 沉寂好久后,陆玦朗声一笑,“多谢陈公这份美意,寡人都收下了。” 他只说都收下了,却没有下文。 直至宴会散场,他命乳娘小心抱回小绿树,然后温柔含笑地牵凌钰的手回宫,一路道:“小心脚下。”在众人的瞩目与探究里离去。 回宫路上,他们一直未语,陆玦问:“你怪我么?” “又问这个话题, 你想要我怪你么?” 陆玦一笑:“因为我总觉得亏欠你。” “从一开始你就这般说,回卞耶后又经常说起。我觉得很奇怪,子陆,你并不亏欠我。” 握紧凌钰的手,陆玦往前缓步走去,“你这样觉得就最好了,我总觉得对你的好还不够多。” 不再说起此事,凌钰却是笑问:“你不去看看你的新妃子?” “阿钰疯狂网络。”陆玦无奈看她。 凌钰但笑不语,其实心中的感觉只有自己清楚,就算她接受了与别的女子一起共享一个男人的事实,她也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心痛。 回去宫殿,小绿树已经睡去了。凌钰坐在镜前卸妆梳发,镜中的女子已有成熟的容颜,双眸中含着坚定,一颦一笑都更动人。但是凝眸时却不经意露出淡淡忧色,已不似豆蔻年华那般明媚。 陆玦从身后拿过她手中的篦子替她梳理一头长长青丝,俯首嗅她发间清浅的幽香。 凌钰望着镜中的两个人,他穿着白色的里衣,卸下那些王者威仪,却难掩一身光华气质。而她在他身边也不由自主成为温婉的女子,只愿将所有的美好都呈现给他。他们是般配的,站在一起总有说不出的契合,如一幅水墨画卷,是相得益彰与缺一不可。 “我是不是变丑了?”她已生产,总觉得自己不再是年轻的少女,不再有那份年少的朝气。 陆玦摇头:“当然不会,你一直很让我挪不开目光。说来也奇怪,为何我会喜欢上你呢。”陆玦低头回忆往事,轻笑道,“或许是因为你如天空的星辰,浑身的光芒虽不耀眼,却是不可缺少的美丽,让我一眼望去就再挪不开。” “你是说我是一个点缀?”凌钰存心打趣。 陆玦埋首在她发间,抬眸望着镜中的两人,“当然不是,你可还记得在胡王都的驿站时你穿了一身月色衣裙,我正从胡王宫回来,你提着裙摆飞奔而来,一头青丝飘在风中,长长的裙摆绕了一地。那时月光静洒你身上,我觉得自己看见了这一生中最美的风景。” 凌钰愣住,回身望住陆玦,她好久后才道:“我竟不知你会说这么多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而且是她从不知晓的赞美的话。 陆玦横抱起凌钰,惹来凌钰措手不及,一声惊呼出口,搂紧了他的脖子。 后背覆上丝滑轻柔的罗衾,他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呼吸也渗进她的肌肤,惹她浑身一颤。温软的吻落在她耳侧唇畔,一直密密滑下,直至他的呼吸渐渐沉重,她忙将他的手握住。 “……不可以。” 陆玦停下,狠吸一口气倒在她身侧躺下,“睡吧。”他揽过她,无奈道,“我已等得太久了。” 知他所说,凌钰抿唇浅笑:“快睡吧。” 连着三日过去,陆玦丝毫没有提及满月宴上陈公之妹的事情。这是陆玦的故意冷落,凌钰知晓的。因为陈公在满月宴上当众给了凌钰难堪,所以陆玦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众人他依旧只宠凌钰一人,她的身份是独一无二的。 一个农女成为诸侯的义妹,又为天子之妃,此刻又为新王之侧妻,诞下子嗣,受尽宠爱,这已沦为举国茶余饭后的谈资。凌钰已能料理后.宫之事,女眷们也都每日前来请安。她们俯首在凌钰身前,心中却一直都接受不了一个农女出生的女人竟能凌驾于她们之上的事实。这一日,又是女眷们的请安礼,殿外突然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子。 她身材惹火,喜穿袒胸的衣衫,腰如蛇扭,迈着碎步进殿,朝凌钰俯首参拜:“妾是陈韵华,特来拜见夫人。” 陈韵华,凌钰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却知她应该就是陈公的妹妹。凌钰抿唇含笑,端姿雍容,“你坐吧,在卞耶还适应么?” “多谢夫人。”陈韵华恭敬行了礼,抬头,一张青春逼人的容颜美得精致夺目。 凌钰微眯双眸,明明身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却依稀嗅到危险的气息。 ------------ 174 美满幸福 尽管陈韵华恭敬有礼,在凌钰身前一直放低着姿态,但是凌钰却觉这个女子身上的危险气息。她生着一张精致的样貌,目光流转间隐约射出狠辣。 “妾前几日对卞耶水土不服,此刻才适应下来,初次来请安,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当然不会怪罪,你身体不好怎么事先未听你提起?” “妾想夫人生产后还未调理好身体,而天子也有政事要忙,所以不敢多有打扰。” 凌钰轻笑:“你不用自称‘妾’,天子还未册封你,你还是自由身,是陈公的妹妹,顺远的贵客。” 陈韵华一双大大的美眸泛出笑意,红唇勾起,“我已来了卞耶,该要适应好。” 殿中女眷都不做声,只看这一场好戏,甚至希望这戏更激烈一些。只是殿门外忽然闪进一个身影,众人抬眸望去,都是一愣。 陆玦出现在澄华殿外,见一屋子女眷都在,面上的笑一顿。 女眷忙起身行礼。 他走进殿道:“都在,寡人以为请安礼已经过了。”他的脚步停住,望着殿中一身绯衣的陈韵华,“你是陈公的妹妹韵华?” 听他唤起“韵华”二字,熟悉的语气让殿中女眷更来了精神,有看戏的,也有吃醋的。陈韵华巧笑嫣然,眸光流转,“是,妾是家兄的妹妹,给天子请安了。天子之谋略与威仪都让妾由心折服,能入顺远王宫,妾感到万分荣幸呢。” 陈韵华精致的美貌在这话语里更显娇艳动人,她的目光都落在陆玦身上,顾盼间带出浓厚爱慕。 陆玦淡笑:“寡人还未册封你,这几日都还未来得及召见你,你暂且不用如此自称。” 陈韵华面上的笑一时僵住。 凌钰坐在殿中看自己所爱的这个男人,她在等他给陈韵华的册封。 陆玦一直挂着浅淡的笑意,这笑始终透着疏远。“但陈公愿意将你托付给寡人,那边让寡人的夫人给你一个册封吧。” 转眼间将这册封的权利交给了凌钰,场上的女眷俱是震惊,但都不敢出声争论。瑞氏尤为心慌,她曾是陆玦的侧妻,却一直没有得到晋封,她是女眷中最难堪的一个,她恨,恨陆玦的无情,恨凌钰的好运! 凌钰也不想陆玦会将这册封之权交给自己。她凝眸去,对上陆玦的目光,他在好笑地望着自己。 凌钰微笑开口:“陈公为天子的江山做出太多贡献,封陈氏为妃实不为过。”一开口她就给了这样高的一个位份。仅次于她之下。因为她知晓这是陈公想要的位份——在陆玦能给的情况下。 陆玦笑道:“好,陈氏就为陈妃,今日起此入住清恩殿,秦全,带陈妃下去安顿吧。” 陈韵华还是有些发怔,她的册封竟然不是出自陆玦之口。而是凌钰的口,她心中多少不平,甚至连一个封号都没有,只单单一个姓氏下堂妾的幸福生活。福身行礼。陈氏道:“多谢天子与夫人。” 待她正要折回时,陆玦出声将她唤住:“记得下次不要穿绯色,虽不是大红,却也多少坏了宫规。” 陈氏脚步一顿,回身道:“是,妾记住了。” 大红是他的正妻可以穿的,而绯色只有凌钰可以穿,她已入住卞耶王宫。那么就不能再不遵这些规矩。只是此刻陈氏开始觉得这个男子太过无情。太过冷淡。 凌钰轻笑:“天子,妾觉得瑞氏也有功劳,她侍奉天子多年。理应与天子共享荣华,不如册封瑞氏为妃,天子觉得如何?”将目光投向陆玦,凌钰含笑望他。 陆玦朝她凝来一眼,“那就依照夫人的意思吧。” 没有因为陈公而丢失颜面,反而挽回更多权力。而这些都是陆玦给她的,他没有反对,在帮她,在护她。 遣散了殿中女眷,陆玦问:“封瑞氏为妃,是你自愿?” “是。” 他微顿,“我以为你不会。” 凌钰一笑:“她确实侍奉你多年,况且王宫新添女眷,我得宠爱,难免会树敌,我也是为自己着想。” 陆玦挑眉:“那你还与我说。” “因为你一眼就看得出来啊!”凌钰送去一记白眼,“我做的事情怎能瞒过你。” 摇头无奈,陆玦含笑:“褒奖了。” “你一早过来可是有事?” 陆玦牵起凌钰的手走出殿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的脚步轻快,走得很急,硬朗的面容一直挂着微笑。凌钰好奇:“去哪里?” 陆玦没有解释,只笑道:“你跟来就知了。” 跟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凌钰走到了王宫扩建的凤华宫,因为将卞耶定为王都,所以陆玦已下令扩建王宫,这一边新建的正是凤华宫。九重宫阙只待她入住,他说这里将是她与孩子安稳天地。 踏进这一片尚在建立的宫殿,陆玦道:“左面是殿宇,殿前的庭院很大,你说想要亲自种些花草,所以我命人在庭院建了一片水池。你看这边……”他牵她的手往另一边走去,“这里也有一片水池,比殿中庭院的大,我准备在这里种满一池莲花,种你喜欢的西边睡莲。” “可是种子要去西边国家弄来,太远了,还是随便种一些就好了。” “不远,只这一次,之后就有花种了。” 陆玦继续牵起凌钰的手往前,“这一片空地明日就会开动了,到时候这里会是一个花园。你再往前……前面这些就是一些殿宇,我们到前面去。” 凌钰唇角一直绽着笑,被陆玦牵着手,她也不再问了,只安心跟他走去。 前处有宫人在忙碌,一座三层高塔已耸现人眼前,凌钰惊讶:“你在建塔?” “你看清楚,这是塔么?” 不是么?凌钰认真看去,这虽是高塔的轮廓,但见搭建上去的阁楼隐约不像是塔,“是楼?三层的楼?”好像外面的设计应该是五层。 陆玦凝视凌钰,“是楼,我取名摘星台。” 摘星台,这熟悉的三个字在脑中一闪而过,凌钰却想不起自己从前在哪里听到过超时空游侠全文阅读。 陆玦笑问:“你不记得了么,我曾在胡王宫答应过你,等这一场仗成功就在卞耶给你建造一座摘星台,因为你喜欢看夜空星辰。” 一时哑然,凌钰愣住,久久说不出话来。怔怔望住身前的陆玦,他一直含笑看她,不再是从前初遇时的冷淡疏离,也不再是之前寡言的性格。他有了微笑,有了很多想与她说的话。他爱她。她此刻已经感受得到了。 “你一直记着,记着我喜欢看夜空星辰,于是就建造了这样一座摘星台……”凌钰抬眸凝视他。 陆玦轻笑点头:“是,我给你的承诺会去一一实现的。” 凌钰绽开明媚笑靥,“子陆,我真感激你。” “这有什么好感激,你我之间不需说这些。” 偏头浅笑,凌钰宛如调皮的少女,“什么时候可以建好?” “还不知,或许秋日,或许来年。” 她转着眼珠,“那你准备建多高?” 陆玦还是摇头,唇角一直挂着笑:“暂且不知,建到不能再建了为止。” “可是我看到现在的轮廓只有五层,五层能够摘到夜空星辰么?”她明显地打趣起来。 “当然不止五层,这虽是摘星台,我也还没有能力替你摘下星星。”陆玦拥紧她,“我只想让你能够看得近些,看得真切些,与所想要的伸手可及。” “但是握不住伸手可及又有什么用?”凌钰蹙眉思考,反问道。 “除了这星星,其他的当然都可以拥有得到。” 他们相拥着昂首远望这座高楼,期待建好那一日可以登高远观夜空星辰,站了好久,凌钰牵陆玦的手往后走回。“我们该回去了,小绿树该想我这个娘亲。” 一路走回,他们之间说的话很多,从来没有过这样安宁的午后,可以信步闲庭说起无关政事,无关烦恼的事情。 回到王宫中,小绿树已吃过奶,正兴奋地挥舞着小小粉拳。凌钰上前爱怜地将小绿树抱入怀中,这小小的婴儿黑葡萄般的眼睛骨碌碌转着,明明在凌钰怀中,却将清澈的目光落在陆玦身上。 凌钰轻轻捏这白嫩的脸颊,慈爱笑道:“好偏心,都只看父王,不看母妃。” 辛乔在旁也笑得合不拢嘴,“天子您瞧,小王子长得多像您,这一双眼睛与小小的嘴真的太像了!” 陆玦凝眸望去,小绿树挥着粉拳咿呀轻语,一双黑眸确实像他,而那小小的唇也如他的薄唇一般,不知长大后是像谁多一些。他轻笑:“寡人倒希望他能像阿钰,若像寡人……”他皱起眉头,“未免太严肃了些。” 凌钰好笑地望他一眼,抱着孩子去拿案头的拨浪鼓,她柔色哄道:“小绿树快快睡觉,不看你父王了,他在嫌弃你。” 陆玦在身后跟来,“你尽哄孩子。” 抱着怀中的小绿树,凌钰在殿中躲闪追来的陆玦,口中笑道:“不要你父王了,他已开始嫌弃我们母子了。” “当然没有……”陆玦无奈。 这一坐宁静的宫殿响起他们愉快的笑声,凌钰想,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幸福了,她希望从此后都不要再变。 ------------ 175 魏国心计 眼下天下为二,魏与顺远,有臣子主张陆玦攻魏,但他眼下还不能轻易挑起战事,他颁布新农令,下令顺远以农为先,兵为第二。他在养国,换个简单的词就是休养,积蓄力量。 而一直未有动静的魏国在顺远丝毫未预料到的情况下主动与顺远求和。 魏国天子魏庭主动遣使者来卞耶参拜,诚心不愿两国再争下去,希望两国天子当政的阶段求得百年和平。陆玦在金銮之上含笑应允,也愿以和平的方式来相处,他知魏庭喜好,送了白匹精心挑选的好马。 而魏庭也送来十名绝色美女,他的来信如此道:吾已垂垂迟暮,君当男人盛年,送美在侧,不堪为憾。陆玦欣然收下这十名美姬,册封其为嫔。 他不能退,不然不显议和诚心。只是此刻王宫已多了太多的女子,每一日前来澄华殿请安,这一大殿已快要坐不下。魏国的十名女子都是绝佳的容貌,魏庭必当精心挑选,否则哪显诚意。 其中一名紫衣女子生得最为大方,举手投足隐有领头风范,但她一双媚眼如丝,对谁都是妩媚视之。她出列上前与凌钰行礼,“妾是付嫔,夫人有礼了。早闻夫人是魏人,温婉贤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呢,妾等自愧不及。” 望着这满殿群莺,凌钰的眉头微微一蹙,但只一瞬,她轻笑道:“你们都是魏人,为了两国和平,你们远赴他乡实属可怜。此等气节令人钦佩,今后若有困难可找两位妃子与我。” 十名美姬俯首行礼,软糯的声音再次充盈着整座大殿。 大家谈得正欢快时,殿中忽然传来小绿树的哭声,凌钰忙命辛乔去抱。小心接过搂在怀中安哄。她抬头去众人歉意一笑:“孩子哭得厉害,今日且都先散吧。” 付嫔甩着手帕过来,立在了凌钰身前。她身上有馥郁的香味,尤其是手帕上的香更加浓郁。凌钰的眉微微一皱,屏息不敢去呼进这样的香气。她将怀中的小绿树收紧一点,生怕孩子受不了这气味被呛到。 付嫔走得更近,惊喜道:“好可爱的宝贝,可以让妾抱一抱么!”她睁着一双动人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凌钰。 凌钰轻笑,“恐怕他爱哭闹,你哄不住他。付嫔还是先回吧。” 付嫔有些可惜,捏着手帕探手来摸小绿树的脸颊,“好舒服,嫩嫩滑滑……”她的红唇扬起妩媚一笑,小绿树却哭得更加厉害。 凌钰心中不悦。抱了小绿树折回寝宫。 她总觉得这一阵香味熟悉得很。却也说不出自己是否曾经闻见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深宫中除了陆玦她不会再信任何人。 亥时三刻,夜色已静,宫中众人也都睡去。陆玦迈着轻悄的步子进殿来,凌钰正临着烛台缝制小绿树夏日该穿的衣裳。他轻轻说了一句:“怎么还没有睡?” “在等你。”就着烛火缝制,凌钰也没有抬头看他。 陆玦心中有愧:“阿钰,你的元气还未恢复好,可以不用等我,今后困了就先睡。” “我想你再晚都应该归来的。”凌钰唇角含一抹浅笑。 陆玦更觉愧疚:“对不起……” “为何现在安定之后你总爱对我说对不起?子陆,你一直觉得亏欠我么?”凌钰这才停下手中的活儿网游之帝皇崛起。抬头问道。 这一抬头,她才看清陆玦随意披了件外袍,里面身着里衣,发冠也已摘下,一头青丝半绾着垂在宽阔的肩头——他已经睡过。凌钰的心忽然就沉到了谷底去,沉到了深潭里。她想过的,这样想过的,但是真正面对时却接受不了。 陆玦已能捕捉到她眸中这些意思,“阿钰,我总觉亏欠你,这一份亏欠是如何都弥补不了的。” “世间本没有亏欠,所有的亏欠都能够弥补得了。只看你愿意付出什么。” 陆玦不料她会说这一句话,一时无言。 凌钰放下手中的婴儿小衣,拔下束发的发簪,解开了衣衫,“今后若在别的宫,就不必再过来了。”她能知晓今夜他会去魏国美姬的宫殿,不过她在与自己打赌他今夜无论如何都会再来澄华殿。因为这些日子他们都是同枕而眠,他知晓她少不了他,若无他在身侧她恐怕有些不习惯,难以睡下。但是守着烛火等来的却是他的一身随意姿态,却是与另外女人温存后的归来。 转回身,凌钰走向床去,“魏与顺远修好,我可以回魏国去一趟么?” “是去看你的母亲,故土?”陆玦也缓步走来床榻。 凌钰已经躺下,“是,我总该要回去的,迟到了这么久。” “再等一等,我处理好了事情陪你一道去。” “不必了,你的政事处理不完的。” “阿钰,你在怪我么。” “当然不敢。” 吹熄烛火,陆玦也上了床来,空气里飘忽的一缕馥郁香气突然钻入凌钰鼻端,她心中反感这香气,“你去了付嫔殿中?” 陆玦的身体一顿,“那是魏庭送来的人,为两国安平,我也无法。” 他当然无法,他一心只想一统天下,不达目的他怎能甘心。“魏庭当真愿意求和?”凌钰嗤笑出声,她不信任何一个君王不想要整个天下。 陆玦道:“当然不是,但此刻他与我议和我不能不同意,顺远需要完善的事情还有很多,首先诸侯间的纷争都尚未处理妥,这个国家不能再有一点动乱,我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从长计议。” “你并不打算议和,想要在有生之年取得天下,是么。”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这是他的夙愿。从一开始凌钰就知道。而陆玦也答得肯定,“这一直都是我的梦,它一定可以成真。” 凌钰轻轻一笑,“睡吧,不要吵到孩子了。” 她没有靠在他肩头睡。不再如从前一样喜欢枕着他睡觉。因为她极其讨厌他身上的味道,讨厌付嫔身上这香气。 陆玦却将手伸来揽过她,凌钰挣脱,背过身去。 他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久后起身,“你先睡,我去书房看会儿折子。” 听着他的脚步声轻轻响在殿中,渐渐走远。凌钰心中一痛,终究是舍不得的。她起身下床,还未穿鞋袜就快步上前将即将走出殿门的陆玦抱住。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从身后将他抱住,紧紧贴着他。 陆玦握紧她的手,转过身收紧了双臂同样回抱她,“我是这样想的,等我取得天下后就不用再受胁于任何人。我可以随心所欲做事。随心所欲爱人,不必再去理会很多顾忌无敌拆迁工。” 只安静地抱住陆玦,凌钰没有去接他的话,她想说她可以不要太多虚荣的东西,她只想要所爱的人能够和平安稳地在一起过一生。但是因为知晓他不是如她一样的人,知晓他有太多未成的大业,所以她没有再说出口,因为爱,她舍不得折断他的翅膀。 陆玦这才看见凌钰赤脚站在地上,他皱起眉头沉声责备。“才出月子,怎这般不爱惜身体。”他横抱着她走去床榻,将她放在床上时两个人的脚相互牵绊,他也重重倒在她的身体上。 俯身落下铺天盖地的吻,他的气息越来越重,最后意乱情迷间被凌钰推开,“快睡吧。”她也喘着气,险些控制不了。 陆玦在她耳侧喘着气,最后只能无奈轻笑,“我竟沦落至此。” “你嫌弃?”凌钰挑眉问。 “不敢。” “那就不要如此说。” 陆玦含笑搂她入睡,“好,睡吧。” 凌钰憋不住笑,不禁吃吃笑出声来,“你越来越如小绿树了。” 陆玦诧异:“此话怎讲?” “如他一样乖巧啊!” 哑然失语,陆玦抿唇无奈。 翌日一早起床,凌钰便去取来一个锦盒小心擦拭,那是瓷做的锦盒,里面装了父亲的骨灰。她没有将父亲下葬,而是集了父亲的骨灰,想回虎丘村时将娘亲与爹爹合葬。 辛乔不知她所抱的是什么东西,忙要来抢,“夫人不必亲自打扫这些东西,让奴来做吧。” “不用了,这个东西很特别。” 辛乔好奇:“这里面装的什么珍宝?” 珍宝,倒不是珍宝,父亲所给的很多道理才是她的珍宝。父亲教会她为人处世,教会她生存之道。小绿树险些命丧黎嫔的香囊下,是父亲…… 凌钰突然怔住,面上的微笑也在霎时僵住。 辛乔好奇问:“夫人,您怎么了?” “……让付嫔过来澄华殿。” 辛乔虽然疑惑,却也领命下去。付嫔很快就来到澄华殿,依旧是媚眼如丝,巧笑嫣然,“夫人您唤妾来此是有事么?” 望住付嫔这妩媚微笑,凌钰不动声色一笑:“昨夜是你侍寝,我诏你来是想问问你可还安好,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付嫔手上的手帕轻甩,掩唇笑道:“妾羞愧,妾一切都好,多谢夫人惦念。” “那你回去吧。” 付嫔一愣,随意巧笑着行礼退下。 凌钰沉声道:“把窗户打开,所有门窗都打开。” 辛乔诧异极了,见她如此凝重神色却也领命去做。 凌钰回寝殿换了一件衣衫,忙去抱起摇篮中的小绿树,“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我的孩子。”她还记得黎嫔辗转系在茜兰身上的香囊里有散沫花的香气,她也记着那个味道,分隔太久,她忆起父亲时突然重新想起,付嫔身上的香味就是散沫花的香气,尽管用脂粉掩盖,她经受过一番这样的事又怎会再次大意! ------------ 176 月下起舞 这花对她这个正常人已没有作用,但对新生的婴儿却有太大的伤害。 这是魏国的诡计,让陆玦绝后。 辛乔还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凌钰沉声道:“去请天子前来。” “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辛乔凌钰没有隐瞒,“付嫔身上的香不是一般的香,那是对婴儿有着巨大伤害的香。” 辛乔震惊:“您是说付嫔不安好心,想要谋害王嗣——” 陆玦来时见主仆二人的脸色已能辨出事情不对,当凌钰将事情始末告诉他,他满面沉怒,“你没有事吧,未然呢?” “无事,只是……” “我去璃阁。”陆玦转身带着一身怒气离开。 他去了璃阁见付嫔,陪付嫔用了午膳,借口饮多了酒头有些疼诏来医官。等回来时一脸的怒容更重,“寡人竟中了魏庭的计,想让寡人绝后么,寡人定会报此仇的。” 凌钰已知医官也辨出了付嫔身上的味道,她问:“那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这自然不能让魏庭知晓,等我集齐力量一定攻他措手不及。” “说不定他已在筹备攻袭之事,趁你不备的情况下来攻顺远。十个美姬都是他的眼线,就看你如何对待她们了。” 陆玦沉思着,凌钰没有再说下去,他比她都懂,这些事情他自然会有办法。好在发现得早,小绿树不会有事。 是夜,陆玦再去了付嫔的宫殿。诏付嫔侍寝。他临走时对凌钰道:“阿钰……” “你去吧。”她知晓他的心思,先回。 他有些失言:“你先睡吧,今夜不用等我了。”终究还是再难说出那些愧疚。 亥时,秦全过来问辛乔,“夫人睡下了?” “睡下了。” “小王子呢?” 辛乔答:“都已睡下了。” “哦。无事,天子就让奴来打探一声,奴回去复命了。” 凌钰还未入睡,在殿中听得仔细,她辗转难眠,觉得罗衾下的身体滚滚发烫,思绪也烦恼得难安,辗转反侧,她的思绪静不下来,身体中的火也越来越烈。起身下床去看孩子。小绿树正睡得香甜。她小心将他抱入怀中,抱他与她同睡。小绿树咬着手指头,憨态可掬的样儿让凌钰的心渐渐安静,不觉浅笑。 她轻拍着孩子,想起二十年前时她也如小绿树一般躺在母亲的怀抱中网游之帝皇崛起。兴许也是这般场景。时光过得真快。今后的时光她都托付在心爱的这个男子身上,他要去征天下,那么她注定与他一同颠簸。 就这样睡了一夜,迷糊醒来之际凌钰感觉身上一阵骚动,她惺忪睁眼,视线里是陆玦依稀的轮廓,“回来了。” “你就这样睡了一夜?”陆玦皱眉。 她斜倚在床栏上,怀中搂着睡得香甜的小绿树,上半身都没有盖住,让陆玦不觉心疼责备。“是不是离了我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当然不是。”凌钰立马清醒,瞪眼,“拿此说事,你怪罪我,我都还未怪罪你。” 陆玦好笑,“你想如何怪罪我?” “春日花开得盛,抱孩子去别院花丛看看吧。” “好,不过有些花粉小绿树不能沾惹,不如我们两人去吧。” “那不去了。” “那我如何陪你?” “就在我身侧静坐,这样也可以陪,陪我们母子二人。”她要的太简单,不过一份安宁的守候,没有别的奢求,她只希望这些简单的东西她能够拥有。 他们用过膳去了新建的凤华宫,威仪宫殿的轮廓已渐渐能看清,不久后这里就会兴建起一座华丽的宫殿来。他们又携手去了摘星台,五层已经建好了,还在兴建,建到足够高,建到不能再建了为止。这一日是属于他们的一日,没有别的打扰,只这样携手漫步闲庭,看日落,看星辰。 只是陆玦又去了魏国美姬的宫殿,他不能让魏庭有疑心,他也想要探出一些秘密。 与凌钰分别,他独自走在夜色下的小路里,这几日已沉溺儿女私情太久,他从前从未如此过,不能再这样了。还有很多政务等着他去处理,梁肇启没有捉到,天下没有打到,他的事情还有很多,重担很多,不该如此沉溺儿女私情的。只是这样想,他心中的愧疚就更多,想起那一夜胡王宫中,他攻破城门占领整座王宫,圆肚死于箭雨当中……他心中有愧,对凌钰的太多愧疚。 十日里,陆玦都流连于魏国美姬宫中,对于魏庭这份议和外人眼中他太重视,而魏国听闻消息也很欣慰,表示两国友好是百姓所望,魏庭还送来数箱珍宝,以示其诚心。 陆玦诏来云初九,五日后云初九策马赶来,与他在御书房议事。 澄华殿,凌钰请来医官替她诊脉。 “夫人这一胎很顺,身体已恢复得大好,不必再有忌讳。” 凌钰唇角绽开笑意,“不会再忌了?”她问的事情医官自然是懂的。 医官颔首道:“是,夫人也可以不用再饮药了,臣去禀告天子。” “不必。” “可是天子嘱咐了臣夫人身体的任何事情都要告知他,让他清楚,天子担忧夫人……” 凌钰面色微红,“此事不必告诉天子,你下去吧。” 命宫人准备好了沐浴的汤水,凌钰放松了心情将整个身体浸泡热水中。朵朵花瓣沁润了身体,舒缓了身心。纤纤十指撩起清澈水花,凌钰唇角一直绽着微笑。 辛乔递来衣物,“夫人,穿这件可好?” 凌钰回眸去望,那是一件月色的薄纱长裙,缀满了碎小的玳瑁与东珠,映衬着窗外照入的日光折射出耀眼的光点无敌拆迁工全文阅读。辛乔笑道:“这是夫人初来卞耶时天子替夫人量身定做的,奴记得天子瞧见夫人穿这件衣服时双目都已失神,那时奴便觉得天子已经动心,只是他太会隐忍,奴也不敢说呢。” 凌钰面色酡红,目光却泛出柔色,“那时,那时他有这样么,那时他还是我的义兄啊。” “夫人的心思其实奴一早就已清楚,一个人的眼神骗不了人的,所以天子也一早就已清楚。” 凌钰轻叹:“是呢,不过他可以隐忍,我却憋得难受。” “现在不是走到一起了么,这么美满的结局,奴都觉得高兴。”辛乔捧起那身长裙,“奴觉得夫人穿这身就像夜晚里亮起的星辰,兴许天子也是这般觉得。” 唇角的笑更甚,凌钰无奈摇头,“我都已双十年华,已比不过那些纯真少女。” 辛乔诧异:“夫人与天子站在一起才是最配的,那些女子……天子从不曾睁眼看过啊。” 凌钰但笑不语,沐浴过后穿上那件月色的长裙,揽镜自顾,满室恍若坠入了月光,流光耀眼,连她自己都失了神。“天子晚膳在哪里用?” “还在与云公商议政事,会与云公一起呢。” “那就等天子用完晚膳再请他来吧。” 这一场等待有些漫长,心有些乱跳,像是她即将出嫁一样,让她又兴奋又有些坐立不安。终于到了夜晚,暮色渐渐降临,夜空缀满了闪烁星辰,辛乔去请了陆玦,回来禀告:“天子之后就到,已安顿好了云公。” 五月夜晚夜风轻柔,吹动她这一身月色裙摆,如夜空里一只流光溢彩的蝶,翩翩的身影动人夺目。凌钰在跳舞,她会舞,却从不曾跳给他看。她记得娘亲会在山上跳舞,跳给爹爹,尽管只是一身布裙,却依旧美得令凌钰迷醉。 她此刻一身华裳在庭中起舞,四周的花朵在晚风里轻点腰肢,都似在契合她的舞蹈,替她鼓掌,为她的爱情欢呼。她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拥有了自己所要的东西,满足而感动。 踮起脚尖,腰肢轻漾,甩出的袖摆在晚风中飘动,宛若带起一汪玉带银河。身体的旋转让她的裙摆飘飞在空中,月色下她的绝美宛若真的变幻成了一只扑展翅膀的蝶,轻盈的身姿似要飞入云端去。 习习清风声里,他的脚步响来,又在瞬间顿下,挺拔的身影停在了她身前的花簇里。他静得不敢出声惊动,痴痴凝眸望来,双眸都不敢眨动。屏息静望,他已经失了魂魄。 花香氤氲里,她如堕入凡尘的仙子,这舞已经跳进了他心尖,让他整颗心都颤动不已。他从没有想过他所拥有的会有这般美好,美好得他都已不敢伸手去触碰。但是他多想拥有,将这份美好拥在怀中。 缓步上前,他接住她旋旋欲飞的身体,紧拥怀中。 臂弯有了重量,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这份拥有。她在他怀中,而她身上的幽香也落入他鼻端,沁进他的肺腑。 “阿钰……”出口,声音已经变得嘶哑。 她的红唇轻抿,明眸动人,瞳孔中映入的都是他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是我所不知的。” 她轻轻地笑:“我会的不多。” “却都让我惊讶。”也让他着迷。 “你喜欢么?”她的声音变得柔。 他渐渐微笑,点头。 ------------ 177 矢志不渝 似觉得这力量不够,他又重重地点头。因为喉间已窜出一团火,开不了口,他迫不及待横抱起她进殿。密密的吻落满她的颈项,顺着一点点滑下,他已难忍焚身欲火解她腰间的束带。 唇角的笑轻轻绽放,凌钰主动吻住他。 昏黄的烛光散出暖意,他的气息粗重,喉间的低吼逸出,和着她的媚软轻吟响在这满室旖旎中,让整座宫殿都骤然升温。直至最后都累得疲软,他们相拥着睡去。 清晨的阳光静洒殿堂,将满室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凌钰睁眼睛,就见她所爱的人与阳光同在,殿中传来小绿树的哭声,立马又有乳娘过来抱他哄他。 这样的日子是她所希望的,也是她所喜欢的。 陆玦也醒来,对上凌钰的视线不觉一笑,“醒这么早,可还睡得好?” 凌钰只微笑看他。 陆玦俯身去吻她,“昨夜让我难忘……” 温温热热的气息都吐在凌钰的耳朵里,她忙躲闪,他的手却探进她的亵衣里。她急声道:“现在是白天。” “白天有何不可。”覆在她胸前的手加重了力道。 “你要早朝。” “不去了。” 凌钰握住他滑下的手,“小绿树在哭呢!” 终于停下,陆玦无奈:“存心折磨我!”将她扑倒狠狠吻去,直至她意乱情迷呼吸急促,他抽身离开,唇角一直含笑看她。 凌钰瞪眼嗔道:“去上你的朝吧!”她也掀开被子起身。浑身却都无力酸疼,连下床的力气都快没有。 陆玦见她如何,凑上来笑望她:“夫人,需要我抱你起床么?” 凝眸与他对上视线,凌钰也笑。“那就多谢天子了。” 最终她还是倒在他肩头,热热的呼吸吐在他颈项,让他全身都酥软发麻。俯在凌钰耳侧,陆玦无奈,“有美在侧,君王不早朝,我终于明白矣。” 凌钰吃吃一笑,推开他走去摇篮旁,“你去吧,我要照顾小扶桑大生化时代。对了,我何时去魏国?”她想回乡看一看虎丘村,看看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她也想去看娘亲,尽她为人子女应尽的责任。 陆玦沉思一瞬:“忙完手上这些事情我就陪你去。若让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凌钰微笑答应。云初九来卞耶,午膳是与他一起用的,他们三人一起,小绿树也被辛乔抱去。云初九很喜欢这个孩子,一直舍不得挪眼,“大哥,小王子与你实在相像,不知长成少年会是何等风姿。” “长成少年?”凌钰微笑,“等他长成少年你我都已老矣。” 三人又是大笑,小绿树不懂事。也眨着大眼好奇地瞅他们,咬着自己小小的指头,不时也咿呀咧嘴轻笑。 凌钰将他抱入怀中,疼爱得不得了。 陆玦诏云初九来是为了如何安顿诸侯之事,凌钰在一旁与小绿树玩闹,听他们在这庭院凉亭商议。 “只是此刻收回诸侯之权,未免太让诸侯寒心,而刚刚安稳的国家也恐生动荡,让百姓心慌意乱。” 陆玦颔首,沉声:“这也是寡人想过的,诸侯之权迟早是要收回,寡人不想他们都如陈公一般……” “我定全力帮助大哥,为大哥效力,初九是不在乎这诸侯之权。” 怀中的婴儿咿呀笑个不停,凌钰握住他白嫩的小手,小心放入手中,“手指不能吃的哦,小绿树要乖……”她身后两个男人仍在说着政事,对她毫不避讳,她微笑着逗孩子玩乐,一时觉得这就是她所要的生活了。 只是幸福的事情往往并不会一帆风顺。 渐渐地,后.宫中开始有了一些流言蜚语,这些流言都统统于凌钰不利。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传起的,有宫人说天子侧妻是梁天子的妃,腹中的孩子也是梁天子的,却会媚术,勾引天子。 这样的消息传入凌钰耳中,她先是震怒,随后也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必要理会这些,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不在乎。但是她却不知晓陆玦在不在乎了。 晚间时分,他们就在安寝之际,凌钰替陆玦宽衣时笑着提及,“近日宫廷竟有流言蜚语,我也管不住宫人的嘴,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 陆玦面色安然,“那就不要管,流言自会过去的。” 手上的动作微滞,“你知道了?”凌钰抬眸问。 陆玦将她的手握住,“从在游历时做下这个决定起我就知道,理会这些流言做什么,你是我的女人,我比谁都清楚。” 被他信任着,她当然感动。 只是他们越是没有理,这流言反而更厉害。又有流言兴起,说陆未然长相与陆玦半分不像,凌钰所怀其实是梁肆启的孩子,根本不是陆玦的孩子。这一流言让凌钰大怒,她下令一一调查,终于揪出其中几个闲来无事爱乱八卦的宫女,她将这些宫女打入役宫做事。只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若真的只是几个宫女不可能做出如此惊动的事情来,幕后必定还有人在操作,但是她却无处可查。 流言像一阵风,所到之处让所有人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整座王宫乃至整个王都都已开始有了这样一股传言,当朝天子侧妻手段狠辣,杀死前夫携腹中之子投靠新任天子。 流言是止不住的,而凌钰也不能抓这些传播流言的人施以严刑,不然会被人说成灭口。 陆玦听闻这些消息也是大怒,他派人严加彻查,发誓翻遍整座王宫都要找到这个乱嚼舌根传播流言的小人影视武侠全文阅读。只是依旧是几个宫女被揪出,但凌钰知晓,她们做了替罪羊,真正的始作俑者还在暗地里庆幸呢! 王都新建之地因集齐人力物力建得飞快,凤华宫已经建好,陆玦已派人布置出来,算好了良辰吉时搬入了殿。四周的庭院水池也都建好,放眼一片花海,池中也是碧波缭乱。当日,凌钰请了宫中所有女眷来。 她特意在席间抱了小绿树来,宽敞庭院中摆好了宴席,女眷们坐在下方,凌钰怀抱小绿树坐在上首。 婷妾夸赞道:“小王子眉眼俊俏,当真惹人可爱呢!” 凌钰眸中笑意一闪:“可惜近日流言四起, 连这四个月大的孩子都不高兴,每日吃奶都不爱了。” 婷妾微有几分尴尬,“夫人不必介意这些,照顾好小王子要紧。” 瑞氏也开口帮凌钰说话:“夫人不必理会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清河自清,天子也是相信夫人的。瞧天子将这样一座华贵的宫殿赏赐给夫人,足矣见得天子也是不介意的。”因为凌钰的一句话让瑞氏成为了妃子,所以瑞氏表面多少是要帮衬着她的。 凌钰微笑,目光落在魏国美姬身上,“让妹妹们见笑了。” 付嫔最先出声:“清者自清,夫人不必理会。”美姬们也随声附和。 谁说了这些流言?对凌钰而言她的名声是好,孩子的名声是大!若陆玦听信流言相信了,那么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小绿树会被逐出王宫,甚至因为不是王室血统而被赐死,这对魏国是最有利的,因为陆玦没有继承者,美姬们或许更有机会为陆氏诞下子嗣! 只是这十名美姬表现得丝毫没有什么不对,甚至都在替凌钰不平,也喜欢小绿树,争相想要抱他。事情总归会查出来的,她不能让孩子蒙受这不白之冤。 出神之际,小绿树的哭声突然传来,凌钰抬眸望去,小绿树正在付嫔怀中挥舞着小小拳头哭个不停,阵阵哭声都在撕扯着凌钰的心脏。她起身忙要下来,庭院前处在此时亮起一排宫灯,宫人挑灯过来,禀道天子驾到。 陆玦上前从付嫔手中接过小绿树,“见到父王来了竟然这般爱哭闹。” 凌钰忙落下口气,她极其厌恶付嫔身上的散沫花香,这香让四个月大的孩子毫无招架之力,闻到自然心神不安。 陆玦高高举着小绿树,朗声笑道:“还哭,在父王怀里也要哭么, 这般爱哭,那将来如何治理得了父王的天下。” 美姬中忽然有人低低一笑,说道:“小王子还没有天子的风采,恐怕还得学呢,不知长大会是什么样子,会否也像天子一样英勇……” 凌钰沉声不语,走去从陆玦手中接过孩子,小绿树在她怀中渐渐不再哭了,许是熟悉 娘亲温暖的怀抱,对她人的怀抱陌生而不安。又有美姬打趣:“瞧,果真是夫人的孩子,只在夫人怀中才不哭闹!” 凌钰霎时沉下脸色,陆玦也有不悦,他淡声道:“也参观过了新殿,夜色已晚,都且散吧。” 四周人群渐渐退离,所有人都离开了,庭院四周高挂的宫灯在晚风中摇曳,陆玦牵起凌钰的手,“生气么?” “我只觉得小绿树太委屈。”身为怀中孩子的母亲,凌钰心中只有心疼。 小绿树伸着小手抓她衣襟上的绣花,小小的嘴咿咿呀呀吐出模糊的字语,清澈的口水顺着小嘴流出,湿了凌钰衣襟处绣的花朵。瞧着孩子这样可爱的样子。凌钰禁不住微笑,她将侧脸贴在孩子小小的脸颊,清凉也温暖的触感传入她心中,一股暖流也涌满了全身,她发誓一定要尽自己的所有对孩子好! ------------ 178 被他怀疑 陆玦轻笑:“将小绿树给辛乔抱回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凌钰望住陆玦故作神秘的样子一笑,将手递给他,任他将她的手牵住。他们往前穿越一片花海,这里的辽远庭院竟然种出一大片的花来,所有知名与不知名的花都种在了这一片庭院里,怪不得方才她在凤华宫院前会闻到风中的花香。 他们携手走在这一片花海里,她长长的裙摆绕了一地。往前走,穿越清风,凌钰依稀望见高高的一座楼立在夜色中。“摘星台!” 陆玦侧首一笑:“是,已经建到第十层了。” “这么快,这么高了!”凌钰松开陆玦的手欣喜往前,望着快要耸入高空的楼,她心中欢喜不已!加快脚步,她多想进去登高一瞧! 陆玦忙拉住她的手:“现在还不可上去,还在兴建中。” “我也迫不及待想要上去了,竟然建到了第十层!”估计再过不久就要停止了,这十层高的楼她还是第一次瞧见。 “因为想要它建到高,所以每一层都不如宫殿的高度,这十层其实也不算太高的。” 凌钰欣喜:“但是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陆玦将凌钰揽入怀中,俯首隔着很近的距离凝视,“喜不喜欢?” “你说呢。”凌钰含笑。 “我想听你的回答。” 吃吃笑出声,凌钰埋入他耳朵里说:“喜欢,同样喜欢替我建这楼的人。”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在夜色里看这一座高楼。头顶是满空繁星,那颗宸星已越加明亮,渐渐朝依稀闪着微光的紫微方向移去。她相信,他取得天下的时日不久矣。 他们度过这些安稳幸福的日子,这几月一直都是如此。小绿树的笑也渐渐变多,银铃般的笑声每一日都响彻着这座凤华宫。只是这一日陆玦来时面对小绿树的笑不再那般开心,他望着小绿树笑弯了眉眼的样子反倒一脸沉重,双眸也陷入沉思。 凌钰已摆好了晚膳,上前问:“怎么了,有政务还要处理么?” 陆玦没有回答,只望着小绿树,深沉的双目泛出一抹一闪即过的质疑。 凌钰没有察觉,抱起孩子交给了乳娘,她来拉陆玦的手。“那先用膳,你再去忙碌。” 凌钰没有多想过,她只当陆玦是政务缠身重生之幸福时光。 如此过去两日,她终于有了疑心,但是她问陆玦却一笑带过。只道政事太多。 王宫中已不再能听见那些流言蜚语。清者自清,这些流言终究是停住了。 凤华宫与摘星台隔得很近,凌钰晚间独自前去,宫人会在亥时停止工作,她此刻去时宫人都还在忙碌,监督的小官瞧见凌钰,忙过来行礼,“夫人独自一人过来么?” “天子在忙政务。”凌钰笑问,“此刻建到第十二三层了,兴许应该是会停了吧。” “大家算过。建到十七层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高!”凌钰惊喜,“那何时可以竣工?” “十月上旬吧。” 已经很快了,才有一个多月。凌钰道:“你先去忙吧,我独自走走。” 小官忙行礼退去,有工人过来低低与小官交谈,“天子都已……她还如此乐在其中,孩子……” 说着什么?凌钰隔得远也未听清,她也不爱去管下人这些杂事。 凌钰在这里坐到亥时,工人已经收拾东西离开,最后四周都是一片寂静,只余空气里缱绻缠绵的花香萦绕鼻端。凌钰以为会等到陆玦过来接她,他应该会来宫殿,见她不在自然会来找她。只是此刻亥时渐渐过去也不见陆玦的身影。 凌钰微叹,他的政务太忙了!她起身回去,准备去凤华宫看看陆玦是否回来了,不然则去找他,她担心他太操累了。走回凤华宫门口,殿中燃气透亮的灯火,窗纸映出陆玦挺拔的身影,凌钰心中一喜,忙进殿去。 她特意放慢了脚步,想给他惊喜。只是她不知道这惊喜竟然换来了对她的惊吓。 陆玦俯身在摇篮前,抱起了沉睡的小绿树,他伸手抚过小绿树的脸颊。凌钰正要开口时忽然听到一声惊雷,“你是寡人的孩子么……” 失了神怵在原地,凌钰愕然瞪圆了双目,她浑身都透出凉意,殿门就在她身后,灌进的风将她的后背吹得更凉,她呆呆立着,脑中已经没了思考。 “未然,陆未然……”陆玦这样低低地唤,凝视着怀中的孩子游神。 凌钰僵直的身体一点一点往门后挪动,这一瞬间她觉得原本幸福美好的一片天空坍塌了。她挪出了殿,纤弱的身体奔跑在夜风中。九月的风明明是清爽的,却让她感觉到了冷。所有的美好都在陆玦出口的那一句话里化为泡影,她的心在此刻碎了。 她可以忍受世人的流言蜚语,可以忍受外人的怀疑,但是她绝对不能忍受她爱的男子对她的怀疑! 为什么会这样,她接受不了,万万接受不了,她以为他爱她信任她不会怀疑她,但是都错了,都错了啊。他在怀疑,一片流言与质疑声中他在怀疑。小绿树是他的孩子,她敢以性命为证!他是小绿树的父亲,为什么他连这一点亲情都体会不了,都不去相信! 泪水已经夺眶涌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这样。明明说好了相信她,明明他们已是同享甘甜,共历风雨的夫妻,哪怕她只为侧妻,他终究是她的夫!这世上她只爱两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陆未然。这世上她也只信两个人,还是他,还是孩子。但是为什么他不信任她,他怎么可以怀疑她呢。胡王宫那些心惊胆颤的日子,那些铤而走险的日子,她是如何过来的他不知道。当梁肆启临死前的一碗堕胎药赐来,她有多绝望。而当梁肇启说她的孩子没事时,她又觉得头顶的乌云都散开了,她的心多轻快欢喜! 她经受生育之苦,经受太多他不懂得的痛苦,怎么会换来他的不信任韩国之飓风偶像! 四周变得安静,夜已经深了,整座王宫中的人都睡得安稳,而她却不敢回去,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晚风渐渐吹得凌钰浑身发抖,明明九月的夜晚不冷的,她怎么还冷得打颤呢。怀抱自己双臂漫无目的走在这座卞耶王宫,她的脚步迟缓,不知踱步到了哪里。 前处有值夜的宫人挑着宫灯往这边走近,是两个连连打着哈欠的小太监。 凌钰本想转身避开,忽听他们在一片哈欠声里闲侃,“就赌这个,若是我赢了你这个月俸银就归我啦!” 另一小太监哈哈大笑:“当然不会是你赢,我肯定赢定啦,我就打赌夫人带过来的孩子是梁天子的。” 凌钰的脚步猝然停住,身体再次僵立在这风口。 身后,两个小太监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说得欢快,“梁天子生前是准备等夫人生下孩子就赐给允王的,允王落难,夫人自然要攀附咱们天子。” “可是我看不像,夫人这么得宠,天子肯定也相信夫人……” “你们在说什么?”凌钰猛然转身大步朝两个小太监走来。 两个太监这才在一片夜色里注意到凌钰,他们脸色煞白,忙要转身却被凌钰喝止住,“回过身来,到我跟前来,你们在说什么!” 唯唯诺诺上前,小太监颤抖着双唇,“没,没说什么……” “说——”心中的怒火太盛,凌钰第一次发这样重的火。 两个小太监噗通跪地,“奴,奴……” “快点说!” 他们浑身打颤,结结巴巴:“宫外传起夫人,夫人原本是要被梁天子送给允王的,梁天子说腹中是他的孩子,念及孩子他可以等夫人生产再将夫人赐给允王……天子听闻消息后大怒,下令不要让夫人知晓此事。奴都是胡言乱语,奴错了,知错了,夫人不要责罚奴啊……”他们不住磕头,恐惧不已。 原来不是这段时日太平了,而是陆玦封锁了所有流言,不让她知晓。她苦笑,失神地转过身,忽然回身,冷冷道:“自行了断,我不要再见到你们。”她竟然被拿来作为太监们茶余饭后的赌注,这是对她的侮辱,更让小绿树蒙了不白之冤。没有人可以伤害得到她的孩子,当了母亲她才知晓这份护子的心,才知晓孩子于自己有多重要。 失魂落魄走在这宫廷长巷,子夜悄悄过去,凌钰望着前处昏暗的宫灯微光,目光已经空荡,心也已经空了。 “阿钰!”有人在唤她,长巷出口跳跃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阿钰——” 凌钰定睛望,这黑影渐渐变得清楚,是她最最熟悉的人,是她所爱的人。 陆玦已停在她身前,微喘着气,“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宫!” 凌钰怔怔望着他,他目光中有担忧,忙来握住她的双肩,“这么凉,去了哪里,快回宫去。”他忙牵她的手转身走在这冰凉的夜色里。 凌钰侧头望他的侧颜,他是担忧的,在为她担忧。 “小绿树睡了么?”她出口问,声音有些干涩。 “已经睡了,我去找你不见,你去了哪里,怎么独自一个人走?” 静了好久,凌钰寂寥的声音响在这夜色里,“我刚刚赐死了两个宫人。” ------------ 179 爱恨纠葛 陆玦诧异望来,目光中深意闪过,“赐死?”他的印象中凌钰不会如此狠心惩罚宫人,“因为什么?” “他们说了坏话。”停下脚步,凌钰一瞬不瞬看他。 陆玦问:“什么坏话?” “他们说了小绿树与我的坏话。”她在留意他的神态。 陆玦的面容霎时一僵,随即不动声色揽她往前,“罚就罚吧,”他的动作一如从前自然随性,这让凌钰失望极了。 她心中那方晴空已经坍塌了,只留给她一片灰蒙蒙即将下雨的天空。陆玦依旧如从前一样揽过她的肩缓步往前,她却已感觉不到任何温暖,都已变了,他会怀疑她,怀疑孩子不是他的,他是不信任她,不信任孩子。 已不再愿意这样缓慢地走,凌钰加快了脚步前行,她的突变让陆玦诧异,他快步走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这么晚都不回宫,怎么不派人告诉我一声。” “你忙。”出口的声音清清冷冷。 陆玦将她的手握紧,“宫人乱嚼舌根,这些事情不必理会。” 呵,他叫她不必理会,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相信! 回到殿中,满室透亮,陆玦亮着烛火在等她回来。凌钰一进殿就吹熄了烛火,胡乱扯下头上发钗,解了衣就躺倒床上入睡。陆玦面容一顿,也解开外衣准备入睡。 凌钰能瞧见床头他的身影,她猛地起身又去找火折,点了灯去摇篮旁看小绿树。小绿树已经入眠了。胖嘟嘟的脸颊随着睡梦中撅起的小嘴抖动,小小的人儿不知梦中梦见了什么,一颗脑袋欢愉地摆动起来。 凌钰爱怜地去抱起小绿树,他咿呀了一声,即使在睡梦中也知这是娘亲的怀抱。小手不自主地抓她胸前的头发。将脸颊贴在这白嫩的小脸上,凌钰忽然止不住眼中的湿热,一颗泪水倏然滑在小绿树脸上。她忙用衣袖小心去擦,深深凝视怀中的人儿,她的一颗心盈满的全是爱意。可是这可爱的人儿却被他的父亲怀疑,她恨,她痛。 陆玦不知何时在她身后来了,“让孩子好生安睡,我们也去睡吧。” 凌钰未语,将小绿树抱去寝殿。与她一起睡,她没有看陆玦,只淡声道:“你去别的宫吧,今晚我与小绿树睡。” 陆玦没有做声,脱了衣物吹熄烛火上了床来。凌钰却道:“床小。你会压到孩子的。” 陆玦的声音淡然:“无碍弃妇攻略全文阅读。我会注意。” 没有再说话,他们之前变成了这样的沉默。 直至丑时过去,他们始终都还是没有入睡,两个人都没有入睡。小绿树忽然舞动起了小手,随即爆出一声哭闹。 乳娘的脚步声响在殿中,却停在摇篮旁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乳娘进了寝殿,站在门口道:“夫人,夫人,小王子与您在睡么?” 凌钰扬声回应。“你去睡吧,我来照看。” 乳娘领命离开,凌钰抱了孩子起身,陆玦是睡在床沿,她道:“你先让我下去。” “让乳娘来弄。” “我想自己照顾孩子。”她执意。 即使是在漆黑的夜色里,凌钰也知陆玦是皱着眉头,“你这么晚都没有睡着,还是让乳娘过来伺候。”他翻身就要去叫乳娘,凌钰冷声打断,“这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所生,我当然要亲自照顾好他。” 他沉默了。 好久,殿中一片寂然。揭开了被子,小绿树感到凉了,不觉哇哇啼哭起来。凌钰沉声:“请你让我一下。” 陆玦已经起身下了床去挑亮灯火,凌钰抱着小绿树仔细查看,才知他是尿了床,她正要自己去找来衣物换时,陆玦已在瞬间叫来了乳娘,将孩子从凌钰手中抱过递给乳娘。 凌钰一声惊呼:“你做什么!” 乳娘已经将孩子包裹在襁褓里抱走了,陆玦大步上前,拽住凌钰的手,“去睡吧。”他的声音低沉,清冷的几个字似从齿缝迸出。 凌钰如何都甩不开他的手,只能任他将她拽到床榻去。她的身体被他压倒,狠狠倒在床榻,“你做什么!”她沉声不悦。 他的双眸深深望她,黑色的瞳孔里都是她愤怒不悦的样子,这样子已不复她往日的温婉,一丝美感也无。她的心忽然生出一股悲伤,移开双眸,不愿再与他对视。 陆玦俯身咬她的肩,轻微的疼痛传来,她扭身避开。他却非要袭来,用了大力禁锢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打在她肩头,他温热的唇一路滑下,咬住她胸前的柔软,疼痛让凌钰蹙起了眉头,她猛地伸手抵抗。而他却好像早有预谋,大手一把将她的抵抗制服。 在他身下,她已没有力气挣脱。她狠狠咬他的肩,心中的悲伤太多,她狠狠地咬,也不管他是否会疼。 身下的炙热已经抵到她最敏感的地带,只差一点他就要进去,却好像知晓她的不愿,他有些迟疑。 “……子陆。”似有若无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无奈与悲伤,让陆玦的心轻轻一颤。 挺身,他贪婪地占据她身下紧致的柔软,埋首在她胸间,他喜欢她,却也痛苦。 而她知晓他的这份痛苦,没有安慰,因为她同样很痛。 身下是他一波又一波狠烈的撞击,让她不自主发出呻.吟,她俯首狠狠咬他的肩,咬他的唇。他的舌滑入她口腔,割据她这份苦涩,肆意地吮吸与纠缠。 最后一波的撞击里,他将身体与心中的爱欲都融进她身体中,让她在瘫软之下愉悦,却更多的是痛苦。她的舌滑入他唇舌间,狠狠咬住他的唇瓣,有铁锈腥气蔓延她唇齿间。 他闷哼一声,却也不甘放过,再次挺身进入她的身体里…… 他们彼此心中都知今夜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都不敢捅破这中间所隔着的东西悠然仙途。明明相爱需要信任,却又会这样地怀疑。她在这痛苦里没有办法,因为她同样爱着,会不知该要如何去接受。而他不知自己该不该信任,他太疑心,站在高处的人往往不会轻易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他在犹豫,犹豫是否真的可以全全信任她。 他们在这样的猜忌里没有办法,只一次又一次占据对方的身体,她将痛苦化成爱欲的呻.吟,在他粗重的喘息间一次又一次颤栗了全身。最后他们瘫软在各自的身体里,嫩滑的肌肤都是汗水,从子夜到天明,他们已近癫狂。 等黎明的阳光照入这座清冷的宫殿,他一眼没有再看她,抽身离开。 她始终闭着眼睛,却知他的无视,却能感应他的冷漠决绝。 泪水缓缓滑落,滴进了她的耳孔,她听到了自己的哭,却是无力而悲悯——只为她自己。 阳光静静铺进这整座宫殿,乳娘怀抱着小绿树在宫门外禀报,“夫人,小王子从昨夜开始一直都止不了哭,奴是否该传个医官?” 凌钰正坐在菱花镜前用粉饼遮掩脖颈间的红痕,闻声,她面色一沉,丢下手中粉饼起身,“当然要传,怎么现在才来通报。” “奴只以为小王子是正常反应,但是他一直哭闹不止,此刻声音已渐微弱,奴才,奴才……” 凌钰气得不行,只想惩罚这粗心大意的乳娘,却只能沉声急道:“快去传医官。” 几个医官火急火燎赶来,仔细检查一番才落下口气,“夫人,小王子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夜晚受了凉,有轻微的风寒。小王子哭了太久,喉咙也有些发炎,但这不是大事,吃了药就会没事的。” 凌钰的紧张终于缓下,整个身心都在此刻觉得疲惫了。 她忙让宫人去抓药熬药,亲自喂给小绿树,只是孩子对这苦涩太敏感,一直摇头躲避着。 凌钰小心强行喂了一碗药,见这白皙的小脸全敷满了褐色的药汁,她心中疼惜不已,恨不得孩子所有的罪都让自己来受。这一整日小绿树都不停在哭,明明喉咙已经发炎,声音嘶哑得不行,却一直难受地不住地哭。 等到酉时陆玦才疾步进凤华宫,他的身影还未停稳便先问道:“怎么会生病,现在可好了?” 凌钰怀抱着小绿树踱步避开他,她淡声道:“早朝我就诏来了医官,为何你现在才知道。” “我诏了初九来议事,一直忙到用膳时分才听宫人向我禀报。” 凌钰轻轻一笑,“那你去忙吧。”声音却无比清冷。 陆玦知她是生了气,快步上前,伸手抚摸着小绿树的额头,“这么烫……”他眉宇间是真的忧急。 然而凌钰没有去看,从他进殿到此刻她都没有正眼去看他,她抱着孩子避开,“已经吃了药,你去忙吧。” “已无政事可忙。” “那去别的宫吧。” 陆玦顿了一瞬,沉声:“你这是做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因为你不担心孩子。”她回身直视他,目光中一片冰冷。 陆玦心中生怒,却极力让自己不要爆出怒气,他知身为母亲凌钰肯定是着急的,他不忍在此刻与他争吵。况且昨夜的彻夜缠绵让他觉得愧对她,而今晨的绝然离开也让他心中有愧,他不想与她再争执,他想试着去相信。 ------------ 180 投奔魏国 陆玦道:“我再召医官来诊。” “不必了。” 小绿树的哭闹声越来越大,医官在陆玦的召唤里火急火燎地奔来,诊了脉后一脸凝重,“小王子的情况有些加重,兴许是身体抵抗不太好,臣要加重药量了,但是……” “但是什么?”凌钰急问。 “小王子毕竟还是婴儿,这药加重只会让他更觉难受,但是药性一过就会没事的。” 凌钰在此刻犹豫了,她不想让孩子难受,但是若不用药孩子的病情或许会更严重,她纠结而无措,无助地抬眸望着陆玦。这一刻,她只有他,也会条件反射地想要询问他。他是她的天,是她唯一能够依赖与信任的人,哪怕经受那些痛苦,她同样还是摈弃不了。 陆玦安抚地望她一眼,朝医官沉声吩咐:“用药吧,必须让小王子健健康康。” 怀抱着啼哭不止的小绿树,凌钰的心都揪成了一团,她一直紧紧搂着孩子,一直不停地用轻柔温暖的声音在安哄,“不哭,不哭,我的孩儿不哭了……” 她不知她的每一声呼喊都让身边这个男子心如刀割,他在为她心疼,但是他是她,不能将那些痛苦说出,只能以沉静的姿态搂过她,安慰她。 用过了药,小绿树如医官所说,哭得更厉害了。他的嗓子都已经哑了,但是还是止不住在哭,凌钰一直在道:“不要哭了,求求你不要哭了。”但是孩子不会听,他才七个月大。什么都不懂,这般难受,怎么会不哭。 这一整夜凌钰都怀抱着孩子,直至丑时过去,孩子终于渐渐不再哭了。总算是睡着了。凌钰终究好过一些,怀抱着他舍不得放开。陆玦一直都在她身侧陪伴,同样与她一样没有合过眼。 “阿钰,将孩子交给乳娘,你去睡一会儿吧。” “不。”凌钰摇头。 “那让我来看孩子,你去睡觉。” 凌钰还是摇头:“我哪敢去睡。”她半分都不敢放手,生怕自己一动小绿树就会醒过来继续不停地哭,她也舍不得放下自己的孩子。 陆玦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 凌钰道:“你去睡吧,你还要早朝。” “不了。”陆玦摇头,一直陪她在灯前静坐。 只才九月。却怕小绿树受寒,陆玦命宫人在殿内燃气了炭火。她与他都觉得热,但是怕小绿树冷,他们都在忍受着。 幸好孩子一直没有再哭了,他们终于得了这片刻清闲。 “阿钰。”陆玦轻唤。 凌钰也轻轻应允。“你想去睡么?” 他摇头。只伸手来握住了她的手。他们就这样静坐着,陆玦起身轻轻打开一扇窗,外面有弯月悬挂,还有点点星辰闪烁。凌钰一手怀抱着孩子,一手任陆玦握住,他们四目相对,他们静坐到天明重生之美味关系全文阅读。这一夜终究有点点宁静了,天明之际小绿树的哭声却又将他们之间的这点宁静打断。 陆玦忙去诏来医官,诊过脉后医官道小绿树的症状稍微减轻,再服过药就会慢慢好起来。凌钰喜极而泣。只抱住孩子谢天谢地,她转身,望见陆玦安静注视着她。 渐渐安静下来,凌钰凝视他,缓缓地说:“他是我们的孩子。” 陆玦的双唇翕动,眸中说不出是什么情愫,他深深看她,缓步上前将她抱住。他们中间隔着醒来的小绿树,他没有哭了,咿呀地张着小嘴,咯咯笑出声来。他们一家三口这样相拥着,窗外静静洒进日光,将满室都镀上暖意。 云初九来殿中看望凌钰,他才进殿望见凌钰的第一眼就很惊讶地道:“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凌钰忙道:“小点声,小绿树才刚刚睡着。” 云初九轻声进殿,诧异看着凌钰,“你怎憔悴至此?” 凌钰摸着脸颊,“我有么?”她起身到镜前去看,这才见自己眼睑下的一团青紫,双唇也干裂得厉害,起了白色的皮。她诧异地望着镜中这个自己,伸手去摸这干燥的肌肤,这还是她?确实变化好大呢!才这几日而已,她竟为了孩子担忧至此! 回身,凌钰捂着脸颊浅浅一笑,“被你看见我这个丑态,真是脸都丢尽了。” 云初九失笑,坐在了殿中,“小王子无事吧?” “吃过这两日的药兴许就没有事了。” “那就好。” 既然被他瞧见她这幅丑态,那她也就不再顾及什么了,坐在云初九身侧,凌钰笑问:“你用过午膳了么,要吃什么?” “不用,我已在大哥那里用过了。” “我还没有问过他单独诏你来是做什么。” 云初九轻轻一笑,端起桌上的茶饮过,他已不再是从前那爱与她嬉闹的人,举手投足间已自有一股稳重风姿,“为了政事。” “我当然知晓是为了政事,为了什么政事?”凌钰细问,一笑,“不会连我都不能知道吧。” 云初九敛容道:“有边境的将领看见过梁肇启。” 凌钰错愕:“边境,他在边境?” “是,他还活着,在边境,但是将领召集了士兵都没有搜寻到他。” 心中掀起一阵波澜,惊涛骇浪久久才得平息,凌钰问:“他……逃掉了么,往哪个方向走的?” “这些都不知晓。”云初九摇头,双眸沉思,“不过他往边境走,我们能猜到的只有一个可能——他去投奔了魏国。” 凌钰震惊,“他去投奔魏国,魏庭?不可能!” 云初九一愣,诧异:“阿钰,你怎么这般肯定?” 凌钰面上尴尬一闪,忙道:“曾在胡王宫多少会有接触,所以自然会多少知晓一些。”她微窘,双手缠绕在双膝搅着。 云初九的目光从她搅动的双手缓缓移向她的面容,探究在他眸中闪过,“阿钰,你与梁肇启曾经很熟悉么?” 凌钰不明他为何要如此问,但是她信任云初九,直言地回:“曾经他多次帮助过我,算是胡王宫里真心待我的人堕落,钱色门。” 云初九似有迟疑,“那你们之间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凌钰霎时抬眸望来,惊讶脱口:“初九,你怎么这样问?” 云初九不隐瞒,“阿钰,我是为了你好,所以想问。因为王宫外流传进一些不利于你的流言,我相信你,站在你这一边……” 凌钰平静打断:“初九,你说的流言是否是梁肆启下令我腹中孩子出生后将我赐给梁肇启为妻的事?” 云初九微怔:“你都知道了。” 凌钰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站在我这一边,想要为了说话么。” “我当然是想要护你,但是流言需要撇清……” “撇清,如果我告诉你事实就是这样呢,事实就是梁肆启确实有这个打算,想要将我赐给梁肇启。” 云初九震惊不已, 好久后才喃喃道:“真的如此,那事情怎么会传到这里……”他低头思考着,“这应该是很隐蔽的一件事,因为我们诸侯都不曾听说过,为什么这个消息会传出……” 凌钰一震,脑中也随之轰然作响,是的,是的,这个消息只有当事人和父亲知道,梁肆启当时都屏退了宫人,这事情再没有旁人知道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是梁肇启自己说出去的! 云初九问:“这件事情除了你们,还有宫人知道么?” 凌钰沉思着没有回,她脑中在思考,这太奇怪,以她对梁肇启的了解,梁肇启是绝对不会亲口说出这些让她陷入僵局的。那么就是梁肇启已经知晓她为了陆玦背叛胡国,背叛他的哥哥,他恨她,所以才会说出这些实情让她难堪,受陆玦误会。 可是……凌钰蹙眉,她不太相信梁肇启会是这样的人。脑中恍惚忆起那些画面,皑皑白雪的深宫里他低头将她吻住,无数个风雨凄寒之夜他心甘情愿送她回宫,南厢满簇的花海里有他刻那相思二字被她发现时的慌乱身影……想起这些,凌钰始终还是不愿相信。 云初九追问:“你快告诉我,这件事情都还有谁知道?” “再没有谁了。”凌钰摇头,游神,“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他与我了。” 云初九霍然道:“那就是说梁肇启已经投奔了魏国!” “为什么这样想?” “虽然我与他深交不多,但是梁肇启此人一直是正义的君子,他虽为梁肆启的弟弟,却一丝没有那残暴的性子。我想他应该已经投奔了魏国,而魏庭知晓这些,必定想让大哥难堪。在魏庭眼中,不管小绿树是谁的孩子,只要大哥相信,都能为他解决掉一个麻烦。” 冷汗从脚底窜起,凌钰痴痴道:“他真的已经投奔到了魏国,那该如何办?小绿树是子陆的孩子,我怎么,我怎么……”说不出口,她只觉得太过委屈了啊! 云初九柔声安慰:“阿钰,你不要急,不能先乱了阵脚,至少此刻大哥是相信你的,不然他不会这般担忧小绿树。” 凌钰苦笑:“只是他心中还是怀疑的,而我竟然无能地消不掉他这念头。” 云初九沉思着:“这件事情不能再起风雨,不然臣子是不会罢休的。” 臣子,是了,还有臣子。 就在小绿树还未恢复健康的时候,朝中臣子渐渐质疑小绿树王子的身份,而卞耶朝中这一片怨声兴起,陈公也前来凑热闹了。 ------------ 181 流言蜚语 臣子在这一片流言中终于憋不住,小心谨慎地提出关于小绿树身份的质疑。陆玦一口否决他们的质疑,坚决道相信陆未然是他的子嗣。而臣子无用,那么诸侯的话多少会有一丝份量。 陈公为了此事亲自请命赶来,他觉得身为天子应该严格要求自己,而不是用身份来压住朝臣。陆玦在金銮殿上怒而起身,他依旧还是坚决:“寡人之事寡人自然十分清楚,小王子是寡人的子嗣,寡人深知在这建国初期肯定是会有流言蜚语传来,不想竟连诸侯都这般经受不住这些蛊惑。” 陆玦愤然离开,却没有向凌钰说起。这些事情都是云初九告诉凌钰的,她不知晓陆玦在隐瞒她什么,为什么要隐瞒,她只觉得通过旁人的嘴听到这些话,她心中对他是失望的。从前说好的共历风雨,他却已经忘记了。 入夜,气温骤然下降,晚风吹来有几分凉意,凌钰忙让辛乔去关上窗户,轻声走去床榻看小绿树。幸好他正睡得香甜,这两日吃过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凌钰道:“准备就寝吧。” 辛乔诧异:“不等天子来了么?” “不等了。”她不知晓他是在别的宫还是在忙碌政事,等待了太久,她已经不愿意再等下去。 窗外忽然沙沙起了一阵声音,紧接着滴答声接连响起,辛乔推开窗户探头去看,忙缩回头,“下雨了。那夫人早些休息吧,奴退下了。” 辛乔关门离去,因担心孩子,凌钰在殿中留了一盏灯。小绿树睡得正酣。她侧卧在床沿,这几日一直守护着孩子,自己都没有合过眼。安静里,忽然又响起一阵吱呀的推门声。 凌钰有些倦意,思绪迷蒙,“辛乔,关好门……” 依稀里,脚步声渐渐朝她走得近了,凌钰渐渐感到不对劲,忙扭头去看。陆玦正缓步朝她走来。脚步落地无声。 凌钰一时清醒。“这么晚还来。” 陆玦没有回她,只自己伸手解开外衣。凌钰下床替他宽衣,手触到他肩头的雨滴。不禁责备:“怎么不打伞过来。” “无事。”陆玦朝床榻投来一眼,“将孩子抱去乳娘那里吧。” “不可。”凌钰睡意全无,坚定摇头,“孩子离不开我,他若再出事怎么办。” “是你离不开孩子嫂子别这样。” 这一句话很简单地戳中凌钰的心事,她替他宽衣的手停了,抬眸凝视他好久,“那你离得开孩子么?” 陆玦一顿,别过她的手自己宽衣,“你这又是问的什么话。” 事已至此。凌钰终于不想再忍下去,“我已听闻宫中传言,但是你从来不说给我听,不让我知晓,甚至一直封锁着消息,这又是为什么?” 陆玦淡声道:“你已经说了这事流言,所以没有必要让你知晓,徒添烦恼。” “徒添烦恼?”凌钰冷笑,“可是你却是深信不疑!” “信什么?什么不疑?”陆玦移眸望来,“我也不希望未然受这些不白之冤。” “可是最怀疑他的却是他的亲生父亲!”凌钰冷声出口。 陆玦面容顿住,原本想要就寝,此刻却不知该要离去还是留下,“我没有怀疑他。” 还说没有怀疑?凌钰苦笑不迭,他已经在她身前说谎了,他还骗她做什么!“我都已经听到了,亲耳听到了,子陆,你在疑心小绿树,疑心我!” 凝眸望住凌钰,陆玦才要张唇,殿中却爆出小绿树的哭声。他被他们激烈的对话吵醒,小小的拳头探出襁褓,微弱而有些嘶哑的哭声让凌钰的心揪痛着。 急急抱起小绿树,凌钰却是冷漠地道:“你去别宫吧,既然你会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陆玦愤怒甩手,扯过刚刚才脱掉的衣物披上,“我已为了他与臣子诸侯冷脸,你还想我如何!” 这一语让凌钰错愕住,她惊得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是为了我,为了我?你不是为了孩子,为了你自己?” 陆玦沉怒着,未语。 “这是你的孩子,你却这样与我说话!”双眸都是失望,她的心已被他伤得够深了! 小绿树的哭声更大,在他们这样的争吵里越加不安地扭动着小小的身子。 陆玦的目光移到小绿树身上,他一瞬不瞬锁视着哭泣的小绿树,深邃的黑眸像在审视这五官眉眼。凌钰直直看他,失望于他这样的面目。她抱着孩子背转过身,“你走吧,孩子不想见到你。” 殿中寂静异常,外面的雨声更清晰地传来。在她被转的身影里,陆玦终于大步离开。殿门被摔出吱呀的声音,殿外的雨声更清晰,淅淅沥沥传入凌钰耳中。冷风也一齐灌入,凌钰怀抱着孩子,泪水无声涌出。 辛乔已知不对,忙进殿来:“夫人,将小王子交给乳娘照顾吧,您且休息片刻,您已经两夜没有合过眼了。” 凌钰没有说话,一直都在沉默。 辛乔小心从她手中抱过小绿树,见她发愣着没有拒绝,终于一把将小绿树抱入了怀中。 凌钰猛然转身,大步朝殿门走出。 “夫人——”辛乔疾呼。 她快步走出了凤华宫,走入这一片新建的宫殿区,空气里除了雨水的味道还夹杂着花香,都是他命人替她种的花,可是现在这些花都已经被雨水摧残得衰败了。 加快脚步,凌钰终于追上了陆玦的脚步,他疾步走在雨中,满身都已湿透。凌钰停住,“陆玦——”她扬声一唤。 他的脚步停下,却未回身武气凌天。 僵持着,最后他终于回过身来,隔着雨帘静静望她,缓步朝她走来。他们沉默无言,这样对视好久,她开口:“胡王宫里,梁肇启多次救我助我,心系于我。梁肆启曾说过一次将我赐给他为王妃,但是那已经过去了,所有相关的人都已经过去了,我没有提起,因为不想事情变得更复杂,可是为什么你不会相信,选择怀疑?” 不想她会突然说出这些话,陆玦微怔,“听你告诉我,与听他人告诉我是两回事。”若她早些告诉他或许就没有此刻的事情了,“未然……”他还想说什么,但是望见她憔悴的面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回宫去吧。” 而凌钰也不能再说什么,他们之间隔着这层薄雾,谁都不能轻易去捅破。但是她想,她还是没有打消他的疑虑。 这一夜的寒风冷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但也让小绿树逐渐转好的病情又变得严重起来。医官道许是夜里受了冷风,又染了风寒。凌钰忧心不已,又是衣不解带守护了整日。 陆玦开始不再那般冷淡,对小绿树眉宇间也会有担忧,但他始终还是透出一股不确定,让凌钰黯然。忙于照顾孩子,凌钰已没有心思再去与他纠结这些事。她彻夜守着小绿树,但是小绿树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在这场秋雨里变得更加严重。 小绿树已经发了高热,浑身如炭火烧,他已经哭得没有声音,一双黑亮亮的眼珠也变得无神起来。凌钰捏紧孩子的小手,小绿树柔柔的一双手无力地握着她的手指头,这轻微的力量让凌钰心中涌出温暖,也是自责,是她没有照顾好这么弱小的孩子。 宫外的流言非但没有止住,还传得更加厉害,全天下谁都知道了顺远天子的侧妻曾是梁天子的侧妻,还几经易手赠与他人。凌钰腹中所怀的不知是谁的孩子,有人猜测是陆玦的,有人打赌是梁肆启的,更有人还说是梁肇启的……这样的议论纷纷不断里,后.宫中也再止不住地流言四起。天子不再宠幸夫人,小王子生病天子不会再去多看…… 凌钰对外界这些流言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她抽不开身没有办法,她只下令若后.宫中有人说起这样的流言,她会命人毫不留情拔去乱嚼舌根之人的舌头。 在这样的议论纷争里,陈公来了太久再无理由逗留下去,他抓紧了时间相处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滴血认亲。 朝臣一致认为可行,这是唯一能止住流言与分辨流言真伪的唯一办法。 陆玦说出不同意,但是大司马林淙由衷劝道:“这样的办法虽然于天子名义受损,但是却是向百姓证实的唯一途径,天子不同意,或许百姓还会说是天子在逃避。若这真是魏庭布下的计谋,那更中他怀。” 陆玦迟疑着,“这是寡人的耻辱,是对寡人侧妻与子嗣的不信任……”他比谁都知晓这件事情会带来怎样的好坏两个后果。 林淙道:“但是若是天子连这都不能答应,却也不能给天下一个交代,天下谁都相信,都会以为是天子在逃避……” 陆玦沉怒打断:“寡人不能接受这滴血验亲的法子!”他拂袖离开,心中确实接受不了,但是他却比谁都清楚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到现在为止,他真的好像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解开百姓与臣子的疑惑,能够堵住悠悠之口,也更能够解开他心中的迷惑。 他还是迷惑的,尽管他爱她,可是作为男人他无论多少都会有这介意。 但是身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凌钰不会接受这样的法子的,她是怎样的性格他最清楚,她不会接受,而他也还在踟蹰要不要行此办法。 ps: 抱歉,今天这两章写得我晕乎乎的,来不及检查了应该错字太多,扛不住了去睡了,对不起订阅的读者们了 ------------ 182 滴血验亲 当这件事情演变成这样传入凌钰耳中时,她坚决地反对:“不可能,滴血验亲,万万不可能的事!” 是辛乔说与她听的,辛乔急着安慰:“夫人不要生气,不要动怒,这事天子也没有答应。” “天子怎么说?”气不可遏,胸腔都还有股闷气。 辛乔回道:“天子没有说什么,他也是反对的,但是已经拖了一日,臣子的喧哗更甚……” 小绿树还发着烧,浑身滚烫得吓人,这两日连哭声都已没有,一直都陷入昏睡中。他也来看过,但是却只字不提滴血验亲之事,是因为同样反对,还是想要与她说而难以开口?凌钰心痛难忍,此刻孩子一直病着,而她最爱的人也靠不住,她此刻觉得自己太过孤寂,天地之大只剩自己一个人,也只能靠自己一个人。 她想娘亲,想爹爹,若他们在,她还可以有一方诉苦的归处。原以为她迎来的是幸福了,可是她没有想过他们之间还会发生这些不愉快。 “夫人,云公求见。” 凌钰收起情绪,“请他进来.” 云初九进殿来,担忧地望了一眼凌钰,又问:“小绿树还是高烧不止?” 凌钰疲惫地点头,“我都已没有办法,医官说用过药就能退烧,可是他还是浑身滚烫,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别急,这不是大病,孩子身体抵抗不好,多少是会如此。我小时候就发过一场烧。此刻不也好好的。” 凌钰知晓他是在安慰自己,苦笑,“你是不是要回青国了,今日来做什么?” 云初九正色起来。端详她的脸色小心开口:“我是要回去了,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还想解决你的困境。” “我的困境?”凌钰一笑,“我的困境就是我被全天下误会是不贞不洁的女人,生的孩子不知道是谁的血脉?” “阿钰,你别这样。” “他都已认为我是这样,我还能怎样?” 云初九急道:“大哥不会这样想你,他心中还是在乎你的,不然不会迟迟不愿做这个决定。” “那你的意思是,你是来帮他给我说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已经做好。就等我答应?”凌钰冷冷一笑。“或者说是。我不答应也非要答应不可。” 云初九哑然:“阿钰,你怎么这样想。” 事实本就是如此,她还能如何去想! 凌钰坚决转身:“你走。我也不要看见你,我不会答应这样的事,这太荒唐,我绝对不可能答应论神殿的建立!” 云初九执意想要说服她,“阿钰,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你为了孩子委屈这一下又有何不可。” “这是委屈,但是我不愿意,不是我受不得这点委屈,而是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这样发展下去!”她想要的只是所爱的人坚决的信任。如果陆玦信任她一点,那么诸侯不会看到他的动摇,流言不会这般厉害,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个结果。 多说下去无益,凌钰背转身,“你走吧,什么我都可以为了他去答应,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可能这样。” “阿钰,我相信你,也相信大哥。但是事情只有这个办法可以去解决,既然你可以为大哥做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做这件事情。这只是为了让外人知晓真相的唯一途径,于你没有伤害,于小绿树更是一件幸事。” “不许再说了,我不会答应的,你走。”任云初九如何再说凌钰都没有再听,她赶走了云初九,满室更加寂静,小绿树虚弱的呼吸声清浅传来,不时吃痛地低吟着,让凌钰心疼不已。 小小的人儿身体依旧滚烫,还是没有退烧,凌钰就这样僵硬地守着,直至夜幕再一次降临,凌钰依旧还是一动不动守着。殿中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凌钰身影一颤,未回身,却知身后的人是谁。 他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轻轻响起,“孩子好一些了么?” 凌钰没有回,紧紧握着孩子小小的手。 “阿钰,让我来守,你去休息吧。” 凌钰这才嘶哑着回:“我自己守,你不用管。” “未然也是我的孩子,我怎能……”话才出口陆玦就已觉不妥,他们此刻面临的困境就是这个问题,明明都在避免,却被他不经意脱口提起。 凌钰缓缓回身,凝眸望住陆玦,“他是你的孩子,不过全天下都在疑心,你怎么办。” 陆玦沉默着,他望着昏睡的小绿树,深邃的目光如不见底的深潭,不知他在想什么。他很久后说:“我想初九已经告诉过你,阿钰,如果可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连你也是这样想的。”凌钰冷笑,心中一片苦涩,“陆玦,你有想过这样对我们母子的伤害么?” “我是愧对你。” “不要说愧对这个词,从我再次回到卞耶时起,你都这样说。既然你心中觉得愧对我,那么为何还要再如此伤害我。” “等事情过去,我会加倍去弥补你。” “过去?如果非要如此,是过不去的!” 她不愿,但是没有办法。他也不想,可是再大的权利也不能随心所欲做尽天下事。他们之间只有这样的办法可以去解决,不过因为不愿,他们都在等,等事情发展到最后地步的那一份别无选择。 第二日,陈公联合臣子步步紧逼,声称为了天下安稳,必须要做这一个决定。不然这个孩子是留不得的。 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其实陆玦已经看开,细细想来,这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公正的办法,可以证明得了凌钰与孩子的清白。不过事情在凌钰的立场就变得不一样,她始终还是不愿的。 但是急不可耐的臣子们已经逼近了凤华宫,守在殿门前连声道:“为顺远江山,请夫人慷慨。” 对这殿外一片连声的吵闹,凌钰心烦透顶。她出殿横眸冷声道:“小王子高热不退,不能承受滴血验亲之苦。再者——小王子是天子亲生,更没有理由做这荒唐之事天元神诀最新章节!”她紧闭上殿门,将这些声音隔绝在殿外。 但是他们还是吵到了小绿树,他不时轻轻蹙着小小的眉头,小脸有些惨白,双唇也干裂得起皮。凌钰俯身爱怜地亲吻着,恨不得自己去替他受这些苦。 殿门吱呀一声敞开,陆玦进殿来,他停在她身后问:“孩子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他烧得太厉害了!” 陆玦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安慰起凌钰:“你不要急,孩子会好的,他是这天下未来的主人,一定会好起来。” “你不要这样安慰了,未来的主人?外面的臣子都没有承认,他怎么会是未来天下的主人!” 陆玦敛容正色:“阿钰,让未然的身份被天下承认,你难道不想么。” “我想,但是我希望的是他的父亲可以信任他相信他,而不是需要用这样的法子来伤害他!” “我相信他,相信你。” 凌钰愣住,望着陆玦认真的神情,她却想起那一夜她所听到的他的质疑,他抱着孩子在问,未然,你是我的孩子么。她脑中一直记着这一句话,忘记不了,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去相信! 陆玦再次用轻柔的声音询问她:“相信我,就这一次,让未然的身份被天下认可……” “不!”凌钰接受不了,一向的倔强让她不能低头,而她受了这么多苦换来这样的结果她也心寒,“不行,我不会同意的。” 百般劝说无用,陆玦不禁有些生气,但是他还是说服自己不要在凌钰身前发怒,他隐忍着道:“阿钰,百官都在外面,这不是伤害孩子,你不答应——才是对孩子的伤害。” “是你在怀疑我,怀疑孩子,如果你也与我同样坚定不移,怎会有这些事情!”出口的话从未有过地冰冷。 陆玦震住,他已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过凌钰会坚持到这个地步,她坚持的是她的尊严,但是他的尊严她又置于何地?他甩袖出门,“让秦全进来,取小王子的血。” “谁敢——”冰寒的声音阻止住了他的脚步。 陆玦回身,凌钰一脸的决绝,她望他的眼神失望透顶,也带着恨意,他们之间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但却仿佛隔着一条难以跨过的长河,再难望进彼此的内心。 他沉声:“诏秦全进殿,用器具银针。” “谁敢!”她还是这样冷声脱口,坚决地挡在床沿,任谁都不能伤害她的孩子。 秦全已经进殿,凌钰猛然抱起小绿树,紧紧搂在怀中。 小小的婴儿仿佛能感觉娘亲正在受难,在此刻睁开眼,竟伸出小小的手抓住了她的头发。轻微的力量,凌钰的心脏却被狠狠牵扯着。她垂眸凝视怀中的婴儿,泪水夺眶。 秦全上前行礼,“夫人,正好小王子也已醒来,兴许是没有大碍的,让奴……” “我说了不可以,谁敢质疑小王子的身份,谁敢伤害小王子!” “纪氏听令。”低沉的声音响起,陆玦立在殿门处缓缓道,“放下小王子,只是取一滴血,不会伤害到他。” “我说过不可以,若你非要如此,你我之间……”怔怔凝眸望去,怀中的小人儿还在拉扯着她的头发,她头皮阵阵发麻,整个人整颗心都颤抖起来,“你我之间,就再无任何瓜葛牵扯。” ------------ 183 孩子夭折 她的这一句决绝的话没有让陆玦停止这伤害,他挺拔桀骜的身躯冷漠冰寒,眸中也是对她的失望。他也失望,因为群臣身前,她给了他这样的难堪。 秦全上前挑起针,“夫人,恕奴无礼了。”他上前捏紧了小绿树的手,尖细的针头就要朝这小小的手指刺来。 凌钰抱紧了小绿树,猛一躲闪:“不许伤害我的孩子——”她往后一躲,不料秦全一时没有注意,那尖细的针头从小绿树白嫩的手背划开,划出长长的一条血痕,鲜红的血滚滚涌出。 凌钰脸色惨白,怀中的小绿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一般,那黑亮亮的瞳孔没有了光彩,只另一只小手揪着她胸前的头发。她失声颤抖:“传医官,孩子受伤了……” 陆玦依旧一身桀骜立在殿门处,不悲不喜看她。秦全忙用器具去接下小绿树涌出的血,快步回身踱步到陆玦身前,“天子……” 他们主仆走出殿门,外面庭院跪满了百官,顿时一片窸窣声起。 凌钰怀抱着已经不知喊疼不知哭闹的小绿树,她失神呆立着,脑中一片空白。从答应与他回卞耶那时起她就应该料到会有今天这个结果,纵算陆玦爱她,纵算他是天子,他也有不得已,他也有权利不能为的事情。这结果明明已经在很早就知晓,为什么此刻接受来是这般的难堪与耻辱! 将孩子放在床榻,凌钰踱步走出殿门。 陆玦正站在檐下。伸出手让秦全取他的血液,两滴血缓缓融合成一滴,宛若清泉里绽放出的一朵红花,妖娆得刺目。臣子都伸直了脖子看。陈公在瞧清时面容不禁微微失望,云初九则是如释重负落下一口气。 而凌钰站在陆玦身后,她瞧着他的侧脸,那冷漠的面庞渐渐变得柔和,缓缓朝她凝眸,双眸中是满满的愧色。凌钰只站着,一言不发地看他,他们的四目相对却再找不到从前的温情。他们在此刻像是一对敌人,恨意横在了她身前,他想要跨步却不敢。在她这冰冷的目光中不敢。 世界都变得一片沉寂军政宠妻——妖女撩人最新章节。臣子不知该要如何。闹事的陈公也不知如何再言。他们都等待着当事人的发话,但是这两人却只四目相对,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这安静里。殿中骤然爆出辛乔惊恐的尖叫!她的尖叫是颤抖的,是不可置信的,紧接着哭泣的声音几欲震动这一坐宫殿。凌钰错愕着,猛地飞跑进殿。 辛乔正跪在床沿,握住小绿树的手哭泣不止。 凌钰颤抖:“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像隐约知道,可是不敢相信。 辛乔在哭泣里断断续续:“小王子,小王子……去了啊!” 不可能! 凌钰扑到床沿抱起小绿树,他依旧还睁着眼,黑亮亮的眼睛却是空洞地望着上空。他小小的身体还是滚烫的,软乎乎地挨着她这个娘亲。“不是的。不是的,小绿树没有去,他还好好的,身体都是热的。”喃喃着不停地道,凌钰收紧了双臂抱住这小小的身体。 陆玦早已进殿,同样错愕在原地,望着孩子已经没有生气的面容,他不可置信地摇头。 凌钰不住柔声哄着:“未然看看娘亲,你不是难受么,那你就哭呀!” 哭,在哭的是她,泪水一颗一颗落在小绿树脸颊上,在哭的是她。孩子没有哭,依旧睁着空洞散焕的瞳孔,因为他已经死了,已经夭折了。 小小的生命才来这世上七个月,他已经走了。 凌钰紧紧抱住这软乎乎的身体,贴着小绿树依旧温热的脸颊,“不许和娘亲再闹了,娘亲舍不得你,快快醒来好不好。” 肩上有温暖的力量,耳侧是陆玦的声音,“阿钰,孩子……”他的声音同样颤抖,却被凌钰猛然回身打断,“孩子,孩子是被你害的,是你害的!” 她不愿承认,但是始终还是躲不掉这个现实,小绿树已经去了,真真实实夭折了,此刻在她怀中的不过是一具空壳。这是她怀胎十月历经生产之痛生下的孩子,可爱白嫩的面颊仿佛还绽着笑,仿佛还在她怀中咿呀着轻轻笑。 泪水倏然停了,凌钰缓缓望住身前的陆玦,她后退一步,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一瞬不瞬安静地看他,目光里染上从未有过的决绝,“你满意了吗,不管他是不是你的孩子,此刻他已经没有了,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想过会这样!”深深看她,陆玦懊悔! “他发了高热,但是他的亲生父亲不但没有关心他,还来伤害他,他恨你,陆玦,陆未然恨你,所以他才要离开你。” “……阿钰!”望着凌钰决绝的神色,陆玦心痛懊悔,他也是痛的,当两滴血缓缓融合时,他就知晓他注定伤害了她。但是这更大的伤害接踵而来,此刻这伤害是他用尽所有都弥补不了的。 他错了。 不过已经迟了。 怀抱着小绿树的身体,凌钰冲出了殿门,冲进了冷风中。她不知自己该要去哪,她的殿中还存着爹爹的骨灰,此刻怀中又是孩子的身体,她觉得自己这一生真的太苦,她从来没有想过孩子会这样离去,从来没有想过的。 跌跌撞撞,她冲去了那一座还在兴建的摘星台。守卫的人忙来行礼,“夫人,这里是施工重地,怕伤了您与小王子,夫人还是……” “小王子已经死了。”凌钰的目光空洞无神。 守卫愣住,张唇不知如何答应蓝鸢蝶舞(gl)全文阅读。 凌钰上了高楼,一步一步登上楼,昨夜与今晨的一场大雨让施工停了,此刻整座楼都空无一人。守卫在身后追来,“夫人留步,楼还未建好,太危险了!” “下去,谁都不许跟来。”凌钰冷声喝止住守卫。 她抱着孩子跑上了楼,一层一层,一梯一梯,她有些累,却喘着气执意想要登高处去。已经登到了第十层,她累得跌坐在楼梯上,咬住唇,她死死扶住楼梯扶手再次咬牙上楼。 十一层,十三层,十五层……她足足登上了第十七层,高楼还在兴建,最上一层已经登不上去,她立在第十七层俯瞰远眺,望见她的凤华宫已经乱成了一片,望见一个黑色冕服的身影凌风跑来。重重宫阙紧簇,殿宇楼檐迂回,她的衣袂凌风翻卷,害怕孩子被风吹得凉,她收紧了双臂,柔声道:“可怜的孩子,是娘亲保护不了你,你孤单么,害怕么,要不要人陪你呢……” 危楼之下,陆玦急迫的声音传来,“阿钰,别做傻事!”他闪身冲进了这座摘星台。 凌钰望着这辽远的苍穹渐渐笑出声,她触及的是顺远的天空,是卞耶的天空,但却不是魏国虎丘村的天空。她喜欢那座宁静淳朴的小镇,喜欢青山远烟的田园惬意,她也怀念那一户茅屋中的温馨,想念庭院那颗大槐树下的清凉与庭中井水的甘甜。 她想回到家乡,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方天地。 如果当初没有救陆玦,她就不会那么快那么痛地失去娘亲,她可以嫁给一个淳朴的人,过清贫却安宁的日子。 她甚至可以有两个孩子,三个孩子或是一群孩子。她的孩子不会死,不会发了高热不退,不会在痛苦时被亲生父亲割来一刀…… 她恨他,恨她心中这所爱的人。她忽然忆起娘亲从前所说的,对待薄情之人,万万不要有同情!为什么她受过一次伤还要再去相信他,为什么付出她作为女人的所有会换来这个结果!她懊悔,此刻才悟懂娘亲从前早早说过的话。她想她是错了,错在选择了陆玦,再一次相信了他! 高处,风更寒,也更烈。她的裙摆翻卷起来,身体不住在这冷风中颤抖。缓缓蹲下身,她怀中紧紧搂着小绿树已渐冰凉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她将所有的爱所有的悔都化作了泪水,她紧紧抱住孩子弱小的身体,眼泪都流进了小绿树的脖颈中。她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孩子的脸,想要给这冰冷的身体一点温暖。她握住孩子小小的手掌,想起他方才还在她怀中揪她的头发,还扯得她头皮发麻。她也想起无数个夜晚,这小小的柔软手掌那样信任地握住她的手指头,仿佛她就是他所有的依靠,紧紧抓着,咿呀咧着嘴笑。 她跪在这天地间,无助地哭,痛不欲生。 身体突然被狠狠抱住,将她往后拖开。凌钰睁眼,愤怒地挥开手,“不要碰我!” “阿钰,回去,回去,让医官看看孩子,再看看孩子。”他怕她从这高空跳下去,紧张地拖她离开。 凌钰打掉这拉扯,“你走,我不会原谅你,孩子已经死了,再看还有什么用,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陆玦面容惨白,他在她身前放低了姿态,放下了所有的身份地位,他想得到她的原谅,因为错的是他,是因为他的动摇才让孩子受了罪。但是她一眼都不看他,再没有从前那些含笑温婉与羞赧神色。她的一颗心已经不愿意再装下他,他们之间有了恨,竟然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ps: 亲爱的们,从今天开始阿茉就每天一更了,大概这个月底就会完结,因为这本字数不长。既然已经看到这里,就请继续支持我吧,谢谢陪我到这里,很快就完结了o(n_n)o有推荐有投票打赏时加更,谢谢支持! ------------ 184 难以原谅 他没有想过他们会成这个样子,他以为他们已经摒弃了那些间隙,已经爱得至深。 他将她抱住,任她如何挣脱都不想放开,“回去,回宫去,让孩子得到安宁,他发高热吹不得风,你想他走得也不安宁么……” 这样的话让凌钰停止了挣扎,她呆呆抱着孩子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下楼去。 但是她还是恨他,恨陆玦,她回身冷冷道:“不要跟着我!” 陆玦不敢跟她太近,但也不敢放任她这样独自跑远,他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出了这座高楼才敢落下紧悬的一颗心。 凌钰始终都是冷漠以对的,她在突然之间没有了哭声,没有了眼泪,有的只是一直挂在脸上的冷漠。医官来检查,小绿树在今晨烧得很厉害,且手背受那一划伤流了很多血,若那个时候用药兴许还能挽救…… 说什么都迟了,她不会原谅身前这个男人,不会原谅,绝不。 她冷眼看他张罗着小绿树的后事,冷眼看女眷们过来吊唁啼哭,冷眼看群臣跪地忏悔,也冷眼看他在闭棺那刻轻颤的背影。她对他已经死了心,除了恨,她再找不到别的感情去对待他。 他追封小绿树为世子,赐给小绿树一个空前隆重的葬礼,一座华丽的墓地。但是这些又算什么呢,若他肯坚定一点,肯信任小绿树一点,就不会有眼下这些悲剧发生了! 三日里,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凌钰不想与陆玦说话。而陆玦却是不敢。 她在凤华宫整理出一间屋子拿来供奉菩萨,每日早起会在菩萨身前念经,她想为孩子超度亡魂萌狐仙途最新章节。她依旧还是从前的人,并不是意志消沉只知念经。她还在管王宫中女眷们的琐事,也还在管王宫的花销开支。她平静的面容让陆玦担忧,他宁愿她悲伤地哭泣,也不愿她是这个平静异常的样子。 她不理他,在他身前敛眉俯首,礼数周全。她身上一点错都揪不出来,但是却惹他发怒,惹他咆哮。 陆玦终于再忍不住,紧紧捏住凌钰的双肩,“我情愿你恨我。与我闹。与我吵。但你为何会是这个样子!”夜色深邃,秋凉,冷风呼啸。凌钰没有看他。依旧敛眉俯首,是恭敬的小女子,只是面容却是淡漠的,“妾怎敢与天子吵闹,妾谨遵宫规,哪里做错了么?” “你没有错,错的是我!”捏着她的双肩,这单薄削瘦的身体让他心疼,但是他心中同样愤怒,“是我做错了。可是为什么你连原谅的机会都不给我。” 凌钰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平静地抬头看他,“妾是小小侧妻,怎能让天子屈膝于妾之下,求妾给机会?” “阿钰——”他被她气到哑然。 “妾有丧在身,不想侍寝,夜色晚了,天子去别的宫吧。”退开,凌钰转身关上了寝殿的门。 陆玦却一把推开门,她险些踉跄倒地,是他伸手将她揽住。她站稳后退离他的怀抱,面容依旧清冷,“天子请回吧,妾有丧在身……” 他狠狠将她抱进怀中,紧箍着快要将她揉进他的胸腔。她闷得难以喘息,俯首在他颈项咬去,有温热的液体滑进她唇齿间,铁锈的腥气让她的心轻轻颤抖。 他只闷哼了一声,任她咬来。 终于停下,凌钰奋力挣脱这怀抱,背转身,“请你离开,我已经说过你我之间再无瓜葛牵扯。” “怎会没有瓜葛牵扯,你是我侧妻的一日,就注定要与我牵绊。”他竟用这样的话语威胁她。 凌钰冷笑:“那你就休了我吧。” 陆玦震惊,他的手握成了拳,手背青筋暴起。凝视凌钰好久,她依旧是一副淡漠的神色。他甩袖离开,扭头时脖颈传来疼痛。这是她给他的感觉,疼痛,只有疼痛。 她不接受他的道歉,不接受他的愧疚,也不要他的弥补。他想不到办法再去对待她好,因为她什么都不接受了。 又一场秋雨落下,气候变得更凉,但最凉的却是人心。寂静的夜晚冷风不住吹,凌钰在凤华宫点了蜡烛,也在庭院中点了很多很多蜡烛,夜色里,这些烛火亮得分外美丽。 她在一圈圈烛火中给小绿树烧纸钱,口中低低呢喃:“孩子,今日是你的头七,你可有想娘亲……”她一面说一面微笑,面容一如往日的宁静安详,“娘亲很想你,很担心你,担心你才七个月,怎么照顾得了自己。” 她的孩子才七个月,甚至来不及喊她一声娘亲就已经离开了,她的苦谁能懂。没有人可以诉说,她只有自己,连唯一爱的人都再接近不了。 “孩子,天黑不要怕,有娘亲给你照亮……” 庭院四周的烛火闪亮,夜风起时,将她的影子吹得颤抖,也将身后的影子投来她身侧。她装作不曾发觉,没有半分理睬。 陆玦安静蹲下身,也拿起纸钱放入火盆中。他一直都是无言的沉默,他知道他伤害了她,不过后悔已晚,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去接受了。安安静静烧完满地的纸钱,凌钰先起身进了殿中。 陆玦在原地踟蹰了片刻,最后轻声进了殿武炼虚空。他宽衣与她同睡,一眼望见寝殿中的摇篮与妆台那些婴儿小衣跟玩具。他的眼眶在瞬间湿热,怔怔望着那些婴儿之物,他一动不动僵硬了身体。 凌钰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来,眼角倏然落下泪水。 她仿佛能望见小绿树还在殿中,还在那摇篮里拿着那些玩具玩耍,还在朝她挥舞着小小拳头。 陆玦缓步朝她走来,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头埋在她颈项间,是抱她,却更像是在她怀中寻求一丝安慰。他的背在轻颤,挺拔桀骜的人竟然会有这样害怕的颤抖…… 冰冷的心在瞬间妥协,她心软了,他伏在她肩头不住颤抖,她心软了。 孩子是他的,他怎么可能不痛。他忍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会痛。 她僵硬着伸手去抱住他的肩,像安慰小绿树一样轻轻拍他的双肩,他埋在她颈项间吐着温热的气息,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可是哪怕心软,她始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原谅。 四十九天过去,凌钰不用再给孩子烧纸了,不过她总控制不了自己的思念,一想孩子就去给他烧纸钱,烧玩具。她与陆玦之间依旧冷战着,各自都再不会说从前的话。 云初九派了他的侧妻董氏来卞耶,目的是想安慰凌钰。从前在青国时董氏是真心待她好,她也信任这个姐姐,感谢她教会她的礼仪。不过经受这么多苦,她谁都不愿再去轻易相信。她待董氏有礼,将董氏好生安顿,也带董氏游玩卞耶,但是她的心情依旧沉重,董氏如何安慰她都难以听进去。 董氏会说,你还年轻,将来可以再有孩子,有很多孩子,甚至说不定接下来就会生下一对双胞胎! 凌钰苦笑,她不愿意接受陆玦,更何谈孩子! 她们之间就围绕着这个话题一直说着,董氏每每说到这里凌钰都会避开,久而久之,董氏已知她是如何都不能听进去的,索性不再说了。来了已快一个月,寒冬也渐渐来临,董氏不再逗留,请辞欲离。 凌钰摆了酒席送别,这酒席只有她们二人,她们都不爱与女眷周旋,索性不请王宫中任何女人。 董氏轻笑:“你住在这么华贵的宫殿,有天下女子都仰慕的英雄为夫,却不开心,太遗憾了!” 凌钰也笑:“我经受了别人没有受过的苦,拥有的东西都已失去,还有什么可以让旁人羡慕的。” “这个乱世之中并不是只有你一人这样悲苦。”董氏替她斟满了酒,自己也举杯饮下,“阿钰,我们换个角度设想一下。假若你现在还只有十六岁,不是二十一岁,你生活在哪里?你生活在虎丘村,穿粗布的衣裳,吃自己种的青菜,忍受日晒雨淋,还要躲避这乱世里的士兵,躲避自己被抓为军妓,过颠簸动乱的生活。” 凌钰微怔,是,她从前就是过这样的日子。 董氏缓缓道:“如果没有遇见天子,你依旧是从前的样子,就算你嫁入富贵之家为妾,也终究要忍受更多的折辱。而你遇见了天子,做了他的女人他的侧妻,甚至他还对你深爱,可是因为他犯了一个错,你就冷漠以对,绝不原谅,那么你今后会过怎样的生活呢。天子有江山大业未成,他不会一直守在你身侧祈求你的原谅,他会有别的女人,会有更高的权位,很多很多年以后,他或许还是对你愧疚,但是因为你的疏离,他不敢也不会再接近你了。” 这么多的话不会说不到她心底,但是他对她的伤害是她难以原谅的,他弥补不了,小绿树回不来,她不会原谅,不想再去爱了。举杯饮下董氏倒的酒,凌钰淡淡回:“姐姐,你不懂我心中是怎样的痛,我夜夜都会梦到孩子小小的手掌抓住我的手指头,那样依靠与信任我,可是我却无力救他,我太难受,若要我再与他恢复如初……怎么可能!”她喝得太急,呛得肺腑都是疼的。 ------------ 185 痛着缠绵 谁再说话都没有用,她已不愿再去相信陆玦,已经发生的事情抹不掉的,她说服不了自己去原谅。 然后或许身在局中的人往往更难看清这些情感,董氏听了凌钰的话只是一笑,她摇头,“你知我来此的目的,来卞耶是君上的意思,也是我的心意。阿钰,前些日子我们都在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但今日我即将离去,我想让你清楚自己的心。” “我的心我自己最清楚,姐姐,我要谢谢你的牵挂,但是此事我原谅不了。”凌钰还是冷淡地回绝着。 董氏一笑而过,依旧道:“你将自己困在了迷雾里,还没有走出来。当天下都在怀疑未然身份时,你生气难过,我也生气难过,但是为你们母子抵挡这些流言的却是孩子的父亲。身为男子,又是权位最高的男子,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阿钰,你能懂这一点吗?” 要她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么,她不想! “当他再也隐忍不住,渴望你的安抚,但是你却以逃避来面对。” 当她下令赐死那两个乱嚼舌根的宫人时,或许陆玦就在等她的安慰等她的解释,然而他们是心高气傲的人,不会妥协,只想等对方妥协。董氏这样说是想让她去与陆玦言和么,不,没有可能! 见凌钰没有反抗,董氏再道:“阿钰,我真想清清楚楚地问你一句,在未然只能以滴血验亲证明身份时,你可有想过天子的心情?他犹疑之下内心同样煎熬,你可有想过?” 凌钰愣住,他是这样么, 内心同样煎熬,会么?她没有想过,一丝也没有想过。她只知他伤害了她与孩子,只知孩子生病难受。似乎,似乎……她真的遗忘与忽略了他。 董氏的声音温和:“外人眼中,你是天子的义妹,是梁天子的妃,又再嫁于天子。如果其中没有别的谋略计策。那么只能证明一点,你于天子而言很重要。而我听君上与我说起过,梁肇启很可能已经投奔了魏国。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用这消息流言来让你们反目就是魏庭最希望看到的。阿钰,你懂么?” 凌钰再一次愣住,脑中已辨不清是非黑白,是的,梁肇启投奔去了魏国,而她的孩子没有了,于魏庭而言实在是大好的事情。她与陆玦在爱情里冲昏了头,被戏耍了。失去了孩子,得逞了敌国,还让自己反目…… 一瞬间头脑变得清醒,凌钰霍然醒悟过来,心中震惊不已黑帮总裁的霸爱。她脚底窜起凉意,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就不能记恨陆玦,就应该原谅他……可是她做不到,还是做不到。 董氏见她如此,心知已让她清醒了不少,再斟满了一杯酒。“阿钰,我们再饮一杯,我要回青国了,还希望你能带着好心情来青国看我与君上。” 凌钰接过酒一饮而下,董氏起身离去,她叫辛乔去送,也命人都退出殿,独自一人坐在宫中。 虽然清楚明白了,可是心中那道沟壑还是跨不过去,董氏原本是开解她,确让她心中更闷更烦躁了。桌上正好还有很多酒,平日从不曾这般饮过,凌钰斟满一杯又一杯,喝下的酒在腹中烧,在身体里沸腾,让她浑身都燥热起来。 她脑中有些晕,伏在桌上,泪水划出眼角。她想小绿树,想她才七个月大的孩子。她缝制了很多婴儿的小衣,准备了很多玩具,她还在想孩子一周岁时该如何操办庆祝,孩子第一句话是叫的父王还是母妃。她还在想孩子将来懂治国么,会娶怎样的女子……她所想的都是美好的,可是这些美好她再也不能够拥有了。 捧着酒壶痛饮,凌钰只想醉,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而她这想醉的心愿都实现不了,殿中骤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熟悉的脚步声停在她身后,陆玦从身后上前来抢过她手上的酒壶,沉声责备:“怎么酗酒!” “……酗酒?”凌钰呵呵笑出声,“我怎么是酗酒,我生平初次饮这么多。” 陆玦皱起眉头:“那就不要饮了。” “不饮怎么忘掉心中的痛。”凌钰伸手去抢酒壶,陆玦往后一退,不愿给她。 他的声音沉得发怵:“堂堂天子侧妻,你该做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凌钰泛着迷醉的目光望他,“是什么,守着孩子的墓哭泣?” 陆玦黑眸一眯,握紧凌钰的双肩,强硬将她抱去床榻。 她一直在挣扎,却因喝了酒而使不出力气,最后妥协在他强硬的臂弯中。身体沾了床,凌钰便想要睡去。她脑中那些不愉快都暂时忘记,此刻就只希望能得一宿好眠。 陆玦来解她的衣衫,她还有些意识,知晓反抗,打掉他的手嘟囔:“不许碰我,不许你碰我……” 陆玦皱了眉头,终究是强硬地在她这样的挣扎里替她褪掉了一身沾酒的衣衫。他又俯身亲自替她脱鞋,凌钰却在蹬脚,嘟嚷道:“走开,我只是子陆的人……” 陆玦的手僵住,他缓缓抬眸望她,她双颊酡红,一头如墨青丝散乱地垂在亵衣上。她的心口上下起伏,无意识地伸手来抓他的手往她唇边亲吻。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抓他的头发,扯他衣襟。 身体内窜起一股火,陆玦翻身将她压下,铺天盖地的吻密密落下。 凌钰已经醉了,他的吻挑起她的爱欲,她在迷醉里像疯了一样寻找他的唇,狠狠吮吸,再用齿咬,白皙的双腿缠绕着他的腰,在他身下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她是一条细滑的蛇,温软的舌缠绕住他,挑起他无尽的爱火。 陆玦的气息变得粗重,从未想过她会在醉态之下如此疯狂,挤压心中已久的种种情绪都在此刻发泄出来,他亲吻她的全身,抚摸她嫩滑的肌肤。他的手每到一处都点燃她身体里的火,让她更难自抑,但他似乎有意不给她,让她不满地嘟囔出声,这声音却媚软酥麻,一声声叫进他心中,让他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沸腾起来。 她紧紧抱住他,双腿缠绕住他,她在低喃:“子陆,子陆,我的子陆……”她一直叫他的名字,叫得他心软,叫得他心疼走肉行尸。 她又渐渐哭泣起来,“未然,小绿树,我的孩子。” 身体一僵,陆玦再不等待,挺身进入。她的哭泣停了,红唇紧咬,一声声伸吟从贝齿逸出。她咬他的耳垂,紧紧搂他的肩,她将这媚软的伸吟吐进他耳中,急促的喘息也都落入他耳中。让他全身酥麻,一颗心颤动不休。 “阿钰……”他俯身在她耳中吐出温暖的字句,“我想让你快乐。”他不想她难过,他爱身下这个女人,不想她难过,不能让她难过,但他却一直都在做着伤害她的事情。 身下,她的身躯控制不住地痉挛,出口的伸吟更大,眼角却划出了泪水。 她是快乐,还是痛的? 他不懂,此刻已经望不到她的心,他想要带给她幸福,不欲让她如此刻难过。他看不得她的眼泪,她每每流下了泪他就心软,就心烦,整颗心也都揪在了一起。 吻掉她的泪水,他的动作变得温柔,怕再惹她泪流。 她在醉意里与他十指相扣,最后彼此都已瘫软。俯在她身上,他的喘息粗重。她也大口地呼吸,睁开迷离的双目看他。 他们安静凝视着,在彼此的目光里望见了自己。她似乎是在迷醉里打量他,怔怔看他好久,在他渐渐绽开的微笑里猛地推开了他。 陆玦错愕,滚落床下,双唇翕动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你做什么?” “为什么碰我——” 他是错愕的,因为凌钰瞬间已褪却那些娇羞迷醉,变得冷淡漠然。 为什么?因为她是他的女人,怎么还会有这为什么! “你走吧。”凌钰冷漠以对。 陆玦心头不悦,他上床钻入被窝,手臂如铁揽住她。 凌钰挣脱不开便低头咬去,“走,我不想看到你!” 他冷笑:“刚刚还在我身下承欢,满足了就可弃了?” “你!”太过气人,她恼羞地狠狠咬他的手背。 陆玦也知这话说得重了,但是他太生气,明明前一刻还是温柔的她却在瞬间变脸,她是真的醉了酒,还是借醉酒为理由想要与他亲近。是否她心中也是在意他的,却拉不下脸面来求和。 他毫无头绪,只能这样乱想,但却在她贝齿狠咬里痛得倒抽着气,“你真的已经恨我到这一步了么?” 凌钰渐渐停了动作,被他如铁的双臂紧箍,后背也是他温暖的胸膛,她怔怔失了神。他们的冷战与反目就是魏国的诡计得逞,那些伤害过她与孩子的人都阴谋得逞,她为什么要让他们高兴!她不应该这样的,她倾尽所有换来的爱怎么能够在这些权谋的算计里消殆,她的小绿树死得何其冤枉! 她要替小绿树讨回公道,孩子的性命已经挽回不了了,那么就让那些作恶多端的人都付出代价! 清晰地感知到陆玦的心跳,凌钰缓缓闭上眼,心中明明已经想得清楚,却还是做不到再与他恩爱如初,“你走吧。” 陆玦的手臂渐渐送开,他在冰冷的空气沉重地吐出几个字,“还要我怎么做,你才可以释怀?” 释怀不了!她说服不了自己!哪怕董氏的话说到了她心里,哪怕明白了是是非非,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原谅! ------------ 186 他的弥补 闭上眼睛,凌钰淡淡道:“除非我的孩子活过来……” 陆玦无能为力,“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之间沉默着,哪怕同床共枕,都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当初,“你喜欢看夜空星辰,我为你建了那座摘星台,可是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你与所喜欢的更近一点,我也没有能力将天空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你。”躺在凌钰身侧,陆玦轻声说起,“你想让孩子活过来,我愿意付诸所有行动弥补你,但是却同样没有办法让孩子活过来……” “你想说什么?”凌钰依旧是冰冷的语气。 “既然前者你都可以接受,那为什么接受不了后者?” 凌钰苦涩一笑,“前者与后者,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后者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肉。他没有了,他死了啊……” “不要再说了!”陆玦猛地翻身下床,披了外套就大步走出殿门。她一直将孩子挂在嘴边,殊不知每一句话每一次开口都伤害着他,难道他不会难过么! “走吧,你走吧,这就是你想要的,你根本没有将孩子与我放在心中。”凌钰扬声脱口。 陆玦已经摔门走出了殿,却在话落时顿下脚步,他停了好久,最后依旧是大步走出了凤华宫。 他走了,殿外灌进呼啸的风声,凌钰埋首在枕中,疲惫无力。 醉酒让她头疼欲裂,第二日醒来还能清晰地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起身下床。浑身都酸疼得厉害,凌钰叫了辛乔准备热水沐浴。起身时辛乔展开了一袭深领长裙给她穿上,尽管此刻天气变冷,也不用穿深领吧。不过坐到妆台前凌钰才知情况,她脖子上有好几处红痕,醒目得很,都是昨夜疯狂时留下的。 微微沉了双目,她坐在镜前一言不发地看宫人绾发。 辛乔道:“夫人。早膳您想吃什么?” “天子在做什么?” 辛乔赫然抬眸来看她,这是这么久以来凌钰第一次再主动提起陆玦,不免让辛乔惊讶万分。她忙道:“天子在早朝,夫人找天子那奴去秦全那里知会一声。” “不用。”凌钰淡声叫住欲离开的辛乔,“先用早膳。” 用过了早膳她自己去找了陆玦,好久没有来他的宫殿,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有些陌生。路上遇到了瑞氏,她有些诧异地看着凌钰,好一会儿才说道:“夫人。你好了?”像是觉得说错了话,瑞氏忙改口,“不不。妾是说……夫人今日心情好了?” 凌钰淡淡一笑。从瑞氏身侧走过,“我是天子侧妻,该做的事还有很多,自然要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网游之超级记者最新章节。” 瑞氏呆了好久,回神时凌钰已经往前走过了好远。 她是去见陆玦的,主动去见他。当她出现在陆玦身前时。他正埋头在一堆高高的奏章里,他很心烦,声音沉闷地压在人心头,“陈公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敢开口要绮国南面的封地!”他愤怒地扔掉了那份奏折。 凌钰俯身捡起。“不高兴,那就不要给他。” 陆玦愣住。手上的笔滴下一滴墨汁,他抬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凌钰,“你来了?” 凌钰面容瞧不出悲喜,缓步上前将那份奏折放在案头,她抬眸看他,如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请天子答应让我去魏国。” 陆玦更是震惊,“去魏国做什么,不要去。” “妾的父亲还未安葬,他是魏人,妾想送他回国。” 陆玦沉思着:“等一等可好,来年开春我带你回魏国。” “等?恐怕不太好,君上很久之前就让妾等了,一直到现在妾都还没有等来。” 陆玦哑然,他知凌钰是有意想与他反驳,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凌钰还在说着:“妾的母亲也还葬身在火海里,尸骨都无人料理,妾实在罪过。” 她的母亲,她在此刻说起母亲不是有意与他作对么。陆玦搁下了笔,手渐渐握成拳,“什么时候去?” “明日。” 他的心一颤,凝望凌钰,她一身冷漠立在殿中,目不斜视,却不看他。她一身疏离对待他,已不是从前初遇时的那个天真而羞怯的少女。时光流逝得太快,他还来不及带给她幸福与承诺过的安稳生活,就让她变得比岁月都冰冷淡漠。心口有股闷气吐不出来,陆玦淡声回:“那我做好安排。” 他不能与她同去,她知道的,眼下顺远还未安稳,他不可能擅自离开卞耶。凌钰福身致礼,“多谢天子,妾告退了。” 他们之间已变得如此“相敬如宾”! 此去魏国,消息必定会传入魏庭耳中,为了表面的安稳和平,魏庭不会伤害凌钰,反倒还会派人接待与保护她。但是梁肇启就不一样了,如果他真的投奔到魏国,那么此去她一定能够碰到他。 而陆玦派了中领军校尉带兵保护她,但却在凌钰不知晓的情况下吩咐校尉杨荣若遇梁肇启可就地格杀。 凌钰回宫准备好了行程,她所带的东西不多,也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收拾好后已到了傍晚,深秋的天气黑得快,外面天空都已黑透了,亮起了灯火来。 陆玦在辛乔的行礼声中进殿,凌钰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等他走到她身前,她起身有礼地福身朝他行去礼。 陆玦问:“你都准备好了么。” 她点头。 “用过膳了?” 凌钰还是颔首作答。她不想与他说话,虽然分别在即,她也会担心等她再次回来后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此刻她就是不想与他说话。陆玦也看得出她的心思,他踱步到她身前朝她伸出手,“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她终于开口问:“去哪里?” “摘星台建好了,本来早想与你说,不过一直没有机会。” “夜晚风很大,去那么高的地方受冷风吹么都市驱魔少女。”凌钰略有嘲讽。 她的话落,陆玦已无声音。她忽然心烦起来,觉得是自己咄咄逼人,但是她没有理由再说服自己与他心平气和地说下去。望着陆玦渐渐收回的手,凌钰心烦地起身,“走吧。” 分别在即,她也是难舍的吧。 他们走在深秋凉风里,四周一片宁静,只有他们落地极轻的脚步声响起。立在这一坐耸天的高楼前,凌钰有些咋舌。她上一次怀抱小绿树疯了般跑来时完全没有看过这楼有多高,此刻认认真真立在底下抬头望,竟仰得脖子都酸疼。她诧异:“竟然建了这么高么!” 陆玦淡声一笑,这才牵她的手走进去。 凌钰问:“多少层?” “十八层。” 只比上次多了一层,她却觉得已经太高了! 十八层,层层都点了宫灯,楼梯是露天的,他们头顶没有遮挡,凌钰抬头望去,夜空中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这样望去只有无尽暗淡的夜色。若是夏日,如果头顶的天空坠满了繁星,这样一步一步登上去,应该会美得人心醉吧! 陆玦宁静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只能建到这里,我找的是天下最好的工匠,他们只能建到这里了。” “已经够高了!” 这是她见过的最高的楼,也是至今为止天下最高的楼,他的用心至此,她不感动是骗人的。凌钰心中悲酸一闪,喉间叹了口气,回不去,再美都是空的。 一步一步,一梯一梯,他们登得气喘,凌钰停了脚步,准备跌坐在楼梯上。陆玦却忙将她揽入臂弯,让她靠在他胸膛歇息。 他也有些气喘:“这里还要再建天梯,那时我们只需进去,自会有宫人将我们拉上去。” “哦。”凌钰淡声答,在他怀中,她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心跳。 这样的安静里,他们好似彼此都在静静享受此刻难得的平静时光。陆玦一点一点低下头来,他隔着太近的距离望她,微微合上眼。他要吻她,她知道,心忽然一阵剧烈地跳动,闭上眼,感觉到他越来越近的呼吸,凌钰猛然间偏过头,他的吻落在了她脸颊。她率先从他臂弯离开,一鼓作气登上了最顶层去。 入目是一座亭台,上面有花草,有可以摇动的秋千椅。花草背后还有一扇小门,凌钰缓步上前,迎着风推开这门,小小的一间房间摆了一张床榻,还有茶案与琴,是一间小小的寝屋。凌钰的心一跳,她自然明白他的有意布置,她也喜欢这里,喜欢这些美丽的花簇与空气里清新的香气。不过此时此刻她却难以表现出那份喜欢。 她转身,陆玦就在他身后,他眸中有着期待,期待她说出她的那份喜欢。但是她久久不语,只看着他,他便渐渐收起了那些期待眼神。凌钰从他身侧擦肩,走去了外面的亭台。 晚风吹来有些冷,陆玦在她身后远眺这重重宫阙,“我也不知你喜欢怎样的布置,不过此刻看来都是一样了。” 凌钰默不作声,走到秋千椅上落座,这椅子只会摇动,不会甩高,因此坐上去舒适极了,不必担心会飞出楼去。她踮着脚尖晃动着这秋千椅,好久后缓缓说道:“我喜欢。” 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突然听到这一句话他心中不禁欣慰。 但是她接着道:“如果孩子也在他也会喜欢。” 笑容僵住,冷风吹来,陆玦只觉从未有过地冷。 ------------ 187 回魏家乡 他静立了好久,闻着这空气里的花香,远眺这属于他的江山天下,宫墙外的道路蜿蜒,因为站得高,他看得很远。他能望见王都大街的灯火兴盛,能望见夜色下蜿蜒的环阡陌山河,能望见的东西很多很多,但是唯独望不见的就是他心爱人的一颗心。 凌钰凝望远空,轻轻一笑,“我并不是有意想让你难过,其实我也不会好受,不过似乎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了。” 陆玦不料她会如此说,“我一直深信世间没有跨不去的东西,你也应该相信。” 凌钰依旧淡笑:“我现在没有相信的理由。” 陆玦不再说了,他本不是善谈的人,与她之间的话依旧够多,她难听进去,他也不便再讲。 尘世都变得安静,只有呼啸的风声响在他们中间。陆玦凭栏远眺,凌钰就坐在他身后的秋千椅上,这样过去好长一段时光后,夜晚太凉,他们终于下了楼去。 同枕而眠,却没有可说的话。 第二日,准备好的队伍载着凌钰出了宫门,陆玦立在城楼远眺,望着那顶华盖渐渐驶出视线,广袖中的手痉挛似的握着。沉静的面容望着远处宫阙长街,陆玦问身侧秦全:“通知杨荣了么?” “都已告诉了他,他会按天子的吩咐行事。只是……”秦全顿了顿,瞧着陆玦沉静的脸色微有犹疑,“夫人怎会护那允王,哦不,梁肇启。那是敌国的人,夫人怎会护他?况且他当真会冒着危险来见夫人?”这是秦全想不到的,陆玦如此吩咐时他就想问。 陆玦淡声道:“他会来见她。”转身,衣袂在风中划出长长一道弧线。他留意过凌钰说起梁肇启时候的神情,尽管她有掩藏,但那眉宇间的担忧与紧张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她肯定有一段连他都没有告诉的过往,他猜测她与梁肇启之间肯定有着深厚的情谊,但他信任她。所以可以放她离开。 他可以借此机会引出梁肇启。然后再无后患担忧。 队伍驶出了卞耶,一路缓缓朝曲国驶去还珠之胤禛,九龙再聚最新章节。凌钰忆起就是在这里她遇见了父亲,搭救了父亲,还从父亲那里得到了救命的钱。那时候她就对父亲有莫名的亲切,原来这亲切是有道理的。 捧着怀中父亲的骨灰,凌钰心中感概万千。这一路若不停歇,须得一个月才能够到家呢。她真盼望能快些到家! 一路都没有怎么停歇,凌钰甚至吩咐队伍快一些走。她算了来回,等她再归卞耶时恐怕已是春节,明明心中没有原谅陆玦。但是她却有一份归家的渴望,想要回去与他一起守岁。 一个月过去。他们的队伍终于平安无事地到了魏国,魏庭派了臣子亲自来迎接,说陆天子的夫人来此应该好好款待,请她入魏王宫入住。凌钰婉谢了,她来魏国不是再次入住一座王宫,她宁愿住她那破败的一间茅屋。 归家的心急切,凌钰婉谢魏国臣子后马不停蹄赶去虎丘村。她命杨荣让随行护卫都乔装成普通百姓。她只带了杨荣与辛乔去往虎丘村,余下的都被杨荣安排在镇上的客栈里。 望着熟悉的集市小镇,人来人往的和睦宁静让她感动。远眺溪水潺潺的对岸,青山远立,美不胜收的水墨黛色如一个温婉窈窕的女子。卞耶女眷们都曾说,她是温婉的女子,是魏国水乡小镇的温婉女子。只是一切过去后,发生的种种都让她这份温婉消殆。她已变得冷淡,连与人之间的那份信任都吝啬得给予。 辛乔在身侧感叹:“无怪天子独独会喜欢上夫人。从这宁静小镇走出的女子男子都愿倾心去护!” 凌钰淡笑。 五年没有再来过这里,但是她却记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每一处景致!凌钰往集市菜场穿过去,她还急着那一条近路。她从前将院中的鸡鸭提到镇上来买时就常常走那一条路。 拥挤的菜场有些杂乱,杨荣忙护在凌钰身前,唯恐人群污了她的衣衫。凌钰倒是不介意,她只感到亲切。路侧有个妇人朝她喊:“蜂蜜,卖蜂蜜,自家酿的花蜜,夫人来看看吧!” 凌钰侧头望去,那妇人蓬乱的头发下有一张熟悉的脸,她仔细辨认了好久,思考了好久,突然忆起这不是县令的千金么!她曾在这拥挤的菜场里远远望见三月杏花乱飞的夕阳里这千金小姐一身烟纱长裙伫立,那时她觉得自己要是也有这一身长裙该多幸福。只是,只是县令的千金怎么也沦落至此,成了一个脸色憔悴蜡黄的妇人? 凌钰再望了一眼,在妇人的吆喝声里离开。这个乱世什么都有可能变换的,家道中落,不足为奇。总好过她家破人亡,母子离散! 下了小径,一切都变得安宁了。再走近一些,隐约可见往日她常常浣洗衣物的小河。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凌钰的心跳得有些急,她有些害怕,竟然会畏惧上前。 辛乔跟在她身侧,出口关慰:“夫人,您累了么?” 杨荣走在她们身前,闻声停了脚步等她。 凌钰远远望着这熟悉的一切,心跳得有些发慌。兴许是她近乡情怯,脚步都难迈动。怀抱着父亲的骨灰,父亲总是渴望归家的吧!终于再次迈步往前,走过木桥,走去一片菜地田埂。她的脚步渐渐加快,突然又缓下来。心事重重,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慢。身侧有过路的几个妇人提着锄把与箩筐走来,见他们三人皆是惊讶,好奇打量起了中间的凌钰。 凌钰望见那人群中有一个是往日常爱占她好处的兰姨,兰姨小气,常爱欺她母女孤寡,爱在她家地里随意挖走东西。此时见到,凌钰心中感慨。兰姨已经认不出她,与身边几个妇人好奇地打量她好久都没有认出。 她穿着矜贵绫罗,一身妆扮干净,举手投足间端姿娴雅,无怪会惹她们频频侧目。凌钰深吸口气往前大步地走,一鼓作气停在小道路口。前处的家园已经变了。黑漆漆突兀地点缀在这片宁静里。篱笆墙院也被熏得变成黑色。往日的茅屋不见了,院中的大槐树孤零零挺立在中间,已经只剩下枝干了网游之冰谷幽兰。 凌钰迈开生硬的脚步往前,一步一步走得僵硬,她的脸色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惨白,身侧辛乔担忧地道:“夫人,您还好吗?” 紧紧抱住怀中父亲的骨灰,凌钰颤声自语:“爹爹,我们回家了。” 回家了,终于回家了。父亲离开了十五年,终于可以回家了。用尽最大力气走去。那道木质的栅栏已经被烧毁了,她立在乱墟中没有望见了娘亲的尸体,娘亲已经被烧成灰烬了吧! 泪水倏然滑出眼角,心中沉痛得难受。四望之下,院中只有那口井与那颗大槐树还是原来的样子。年少往事一一涌现凌钰眼前,她死死抱住骨灰盒,喃喃道:“我已归来。爹爹已归来,娘亲……你在哪里呢?” 身后响起一阵不确定的声音,“你们是找纪家人吗?” 凌钰急忙转头,王安成熟的轮廓初现在篱笆墙外,他有些迷惑地打量凌钰,好久之后双眸一亮,脱口道:“阿钰?” 凌钰大步上前。 王安还在迟疑:“你是阿钰?” 她的样子已经变化太多,完全不是从前的那个人,无怪王安会迟疑着不敢确认。 凌钰疾步走到他身前。狠狠点头:“是我,我是纪凌钰,我娘怎么不见了!” “你真的是阿钰!”王安惊喜激动,想要伸手来抱她,却见她如今已与往日不同,双手僵硬地收回,但他还是高兴的,“你是阿钰!太好了,你没有死,太好了!” 凌钰急问:“我娘呢,我娘的尸体怎么不见了?” “我与我娘将姨入了土,她……” 凌钰激动地哭出了泪,“太好了,太好了,谢谢你,我真不知道如何谢谢你。”她语无伦次,幸好娘亲还在,不是她想象中最不堪的结果。她紧紧握住王安的手,“你带我去吧,去见我娘!” 小道上突然响起一声诧异的女声,“相公,你……” 凌钰透过王安身后望去,一个容貌清秀的女人立在王安身后,望着他们紧握的手很是诧异。 王安回头朝女人嘱咐:“这是我们以前的邻居,我带她去一个地方,你先回去照看孩子吧。” 凌钰已知女人是王安的妻,她松开一时激动而握住他的手,对女人投以一个礼貌的笑,转而急急与王安道:“走吧,你快带我去。” 王家将娘亲葬在了山下,山前就是凌钰与陆玦初遇时的小溪,潺潺水声淌过,他们停在这座长了杂草的坟前。凌钰缓缓蹲下身,视线都被泪水模糊,她的至亲都已不再她身边,她才二十一岁,就已没有了双亲。她才二十一岁,与孩子缘薄。 她将父亲的骨灰放在坟前,“娘,爹爹回来了,你盼望了十年,守了十年,他终于回来了!”娘亲终于可以与父亲团聚了,哪怕从前每一日娘亲都在念叨与咒骂爹爹,娘亲心中也是爱着爹爹的。跪在坟前,冷风肆意吹乱凌钰的发丝,她的裙摆沾了泥土,也被落下的泪水打湿。她一身风尘仆仆与狼狈,虽然在哭,却是高兴的。至少她完成了子女应尽的最后孝道,至少她能够让双亲重新在一起。 王安在她身后道:“我与我娘只给姨下葬,却没有给她立碑,我想这应该是你的事情,应该交给你来完成。我打算若七八年里你没有回来,我便再来给姨立碑。” “谢谢你,王大哥,你做得很好了,我太感谢你了。”她说的是真心话,如果不是王安,娘亲恐怕已是尸骨不存。 ------------ 188 乡野旧事 “你家已经没有了,那场大火突如其来,全村人都来不及再能将它熄灭。”王安愧疚地说起。 凌钰道:“我知道,你们安顿下我娘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先别哭了,终于再次回来,你先去我家住吧。” 凌钰摇头:“不必了,等我安葬了我爹,我就会离开这里。” 王安诧异地瞪圆眼:“你还要走吗?不是已经回来,怎么还要走!”他打量着辛乔与杨荣,已能从他们的气势里瞧出凌钰的变化,疑惑,“阿钰,你……你这五年都在哪里?” “我已嫁人了。” “嫁人……”王安怔怔看着凌钰,有一瞬的怅然若失,但见凌钰在冷风中抱紧自己单薄的身体,他忙失神道,“去我家吧,我娘也很想你,去我家坐一会儿吧。”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凌钰点头应允。 同去王婶的家,这一条路她从小就与王安走过无数回,这个大他两岁的男人从小就喜欢她,但是她却只将他当作兄长。一路无话,凌钰想起方才那个女人,“王大哥已经成婚了吗,嫂子有些眼生,不是虎丘村的吧。” 王安依旧有些怅然若失,点头答道:“我已成婚四年了,小丫都已经两岁了,她是邻村的人,性格得娘喜欢。阿钰……”王安怔怔看着凌钰,不知如何说下去,“我,我不是有意……” 凌钰微笑:“王大哥一直都知我的心思,所以不必再提起这些。” 她的心思就是将他只当做兄长,从未有半分男女之爱。 失了神,望着凌钰此刻的一身贵雅。王安已知他再难企及这份美好了。明明心知肚明,何必再求这得不来的东西。他们一路无话走到了院子,王安的媳妇回家后自然和王婶提起了,他们才到院门口。王婶已经现出了身影,望着凌钰又是激动又是不敢相信,“你是阿钰吗?” “王婶,你不记得我了么?” “是阿钰,真是阿钰!”王婶激动地握紧了凌钰的手,“都以为你在这乱世里难保得了命,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还活着啊!” 这是这十几年来一直帮助着她家的王婶,见王婶流泪。凌钰心中唏嘘,“王婶不要伤怀,我回来料理我娘的后事。时隔太久,我已不孝,阿钰由衷感激你们将我娘下葬,这份恩情……” “还说什么恩情,你娘的离开我们都很难过,你家那场大火村子里的人都在魏军的恐吓里不敢去救,我们也是愧疚的!” 王婶携她的手进屋,与她说了很多的话,说起这五年里发生的事情。最后她打量起凌钰,见她这一身穿着与举手投足不凡梦回韩国。有些惊疑:“这次回来要重新安家吗。你……是不是已经嫁人了?” 有过阅历的人果真能一眼望出。凌钰道:“回来料理这些后事后我就要走。我已经嫁人了。” 王婶唏嘘:“嫁了好人家?真是好命,老天爷还是待你不薄!” 不薄?凌钰心中苦笑。她嫁的人是天子,但是却同样过着坎坷的生活,还不比这王婶的一家安和! “当年魏军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你家?魏军说敌军逃到了这里,阿钰,你当年……”王婶等待着她的解释。 “我当年救了那个逃兵。” “所以才引祸至此?” 是呢,所以才让自己家破人亡了。 王婶突然诧异地问:“该不是你嫁给了敌国,嫁给了那个逃兵吧!” 他们身处魏国,身处这偏远小镇,自然是不知道敌国顺远天子的侧妻叫做纪凌钰。 凌钰望着院外远山炊烟,轻轻一笑:“是呢,我嫁给了那个逃兵。” 王婶握她的手一紧:“命苦的孩子!那你还回去做什么,那是你的敌人啊!” “他不是我的敌人,他待我很好,我们已是夫妻……”夫妻,却只为侧室。 “傻!他在顺远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容许你回来,这些当兵的不是凶神恶煞吗?”这是王婶印象中的士兵形象,也是凌钰从前无知时候的想象。 “他不是这个样子,他也想陪我回来,但是因为政事太慢,所以没有机会。他……他是一个威武神勇的将军。” 王婶又是惊讶又是欣喜:“那你是将军夫人了!” 她们说了很多话,凌钰都避开重点答着,她没有表明自己此刻的身份,她不觉得有多荣耀,她只怕会给王婶一家惹来麻烦。但是她想,如果此刻坐在身边与她闲谈的是娘亲,她说起她的丈夫是天子,娘亲肯定会夸她“吾儿厉害”。 她们说了很久的话,王安媳妇做好了饭菜摆了碗进来,“娘,饭菜做好了,让这位夫人来吃吧。” 王婶拉她的手过去,对身后的辛乔与杨荣招呼:“二位也来吃,这么晚了,肯定都饿了。” 他们二人忙让:“不饿,让夫人用膳吧。” 凌钰道:“这是不分礼节,都做吧。” 但是他们二人执意守着尊卑礼节,一直谦让着,最后端了碗站到门外去用了。 王家一家见他们如此,一时融洽的气氛微有凝滞,只有下人才不能与主人坐一桌,他们心中都知凌钰莫大的转变。虽然与凌钰是十多年的邻居,但却在此刻觉得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了。 凌钰见他们微滞的面容,笑着赞叹:“我已很久没有再吃过魏国的禾花鱼,嫂子的手艺真的厉害。” 王安媳妇脸一红,“夫人夸赞了。” “嫂子叫我的名字就是了。” 王安媳妇羞赧一笑,里边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孩子的啼哭,她“呀”了一声,忙搁浅碗筷踱步进屋。片刻。她抱了一个小女娃出来,两岁的孩子见屋子里有生人,不由地往娘亲怀里缩。 王安道:“这是我的女儿小丫,才满了两岁雪儿的爱情。” “很可爱。”凌钰失了神。 王安媳妇整理着小丫一身粗布的衣衫。柔声道:“睡醒了吗,饿了吧,快来吃饭了哦!小丫叫姨,那个是钰姨哦。” 凌钰起身走到孩子身前,她蹲下身与孩子平视,温言浅笑:“小丫吗,你长得真好看,能让我抱抱吗?” “不抱——”小小的人儿奶声奶气地含糊说着,忙掉了头往娘亲怀里钻。 王安媳妇有些尴尬:“这。孩子认生,平日见的生人还少。” 凌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小丫身上,“不碍事。”她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镂空花朵的图案美得温润,将小丫的目光吸引住,她好奇地瞅着,伸出小手来抓。凌钰笑起来,“钰姨送给你,让钰姨抱抱好不好?” 小小的孩子只知她手上的玉佩好看,她的样子好看,于是怯怯又有些期待好奇地点着头。被凌钰搂入怀中,这温暖的胸膛柔软而扑来香气,小小的人儿有些开心。“姨。好漂亮……” 屋子里响起了笑声。王婶在道:“这孩子怕生得很,不想竟喜欢你。” 凌钰却想要掉泪。如果她的孩子还在,他也会扑在她怀里咿咿学语,也会喊着娘亲真美。她将玉佩了小丫,挂在了她脖子上,这是卞耶修建寺庙时陆玦命臣子去求来的,有护身符这一层意思。她朝小丫巧笑:“送给你了,希望给你带来好运。” 王婶与王安媳妇忙连声道“使不得”,这玉佩于一个普通农家而言实在贵重,但是凌钰态度坚定,他们也不便再劝。用过饭王婶还欲留她过夜,她几番推辞才得离开。 这里没有她的家了,原本以为回来会有一种归属感,但是心中却在渴望着回去卞耶。凌钰终于在此刻明白:她有爱的人在卞耶,这一生已经与他牵绊住,去哪里都只愿有他在身边。但是想起孩子温软的身体在她怀中变凉,她心中就横出一根刺,狠狠戳伤她的心脏。 在镇上住了一晚,第二日凌钰命随行而来的侍卫挖开娘亲的坟,重扩坟地,将父亲的骨灰与娘亲同葬。她立了碑,终于完成了这一直以来未尽的心事。 事情办妥,终于再无可以逗留下来的理由,她已没有了家,等候她的只是一片破败废墟,再留下来没有用,凌钰启程回去卞耶。没有亲自与王婶一家告别,她只让杨荣派了侍卫去送些钱财,虽然送的东西俗了点,但这东西却是最实用的。 没有带多少侍卫来,跟随她来镇上的只是十几个侍卫,他们都乔装成普通百姓,远远跟在凌钰身后,与她走在一起的只有辛乔与杨荣。辛乔问:“我们要走出小镇吗,夫人若是累就做马车吗,也快些。” “不远,一个时辰就能走出去的。”她想以这样想方式告别,至少可以多在这里逗留一瞬。 渐渐走到了一处群山脚下,凌钰昂首眺望这起伏山峦,想起了她曾与陆玦一起经受过的狼狈逃亡。那时他是真心护她,颠沛流离里让她感到安心。或许他们之间是命中注定,因为尘世那么大,他独独逃到了虎丘村;村中的人那么多,独独是她救了他;已经是注定的,那么今后他们之间还会发生怎样的颠簸?希望不要再是颠簸,可以安安稳稳走下去! 终于快要走出小镇,望着前处路口的路牌,辛乔道:“终于出来了,夫人,我们就要回去了,您舍得吗?” 舍得吗?凌钰回身远眺这座熟悉的小镇,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怎么会割舍得下。但是还有更重要的人在等着她,她总归是要回去呢! 她正要开口回答,道路两旁树林中突然冲出一群蒙面的人,他们手持刀枪与凌钰带进镇上的这十几个侍卫厮打在一起。面对这瞬间的惊变,凌钰错愕住。 ------------ 189 允王劫持 杨荣一身沉喝:“保护夫人!”他从怀中扯出一根短笛吹响,一眨眼忽然有他们的侍卫从前处路牌与身后的小镇涌来。 凌钰明白了,杨荣根本没有将侍卫们全部安置在虎丘村外,他没有听从她的意思,而是将侍卫分批安置,身后涌来的侍卫足足有百人。 侍卫们严严将凌钰护住,其余侍卫竟在瞬间摆出一个阵型出来,将这些蒙面人围住。 凌钰震惊与陆玦平日的练兵有道,他竟将这些侍卫训练得如此机敏! 蒙面人中的一男子像是领头,他露在面纱外的一双凤目眯在一起,四望着寻找机会逃开。 只听杨荣沉喝一声:“还想往哪里跑,方圆几里路都是我们的守卫,你们想跑到哪里去!”他颇有得意地冷笑了几声。 凌钰却在此时发怔,杨荣的防备是单纯地出于她的安危,还是早有了准备?侍卫在这突变当中并不慌乱,在场慌乱的只有辛乔一人,她紧张地护在凌钰身前,却又有些害怕地怯步。 蒙面人当中一个颀长的身影想要杀出一条路来,气氛紧张地与杨荣厮打在一起。那身影……凌钰心中不太确定,那熟悉的身影跳跃在她脑中,那是,那是……她一时也说不上名字! “夫人小心——”辛乔一声惊呼,忙拉了凌钰躲去一边,一把长枪恰恰与她擦肩而过,方才若是不躲,她险些就丧命了! 杨荣沉喝道:“保护好夫人!” 而那蒙面人也在激烈的搏斗中回眸来望凌钰,与他的目光对上,凌钰赫然一惊!那一双斜长的凤目淡淡瞥过她,带出的冷漠清傲让她的心一震。那是梁肇启!他竟然来了! 凌钰失了神,她有想过梁肇启或许会来找她质问她。但是她没有想过他会亲自来。这多危险,他明知自己是陆玦全力捉捕的对象,难道不顾性命了么! 她想要呼喊他快走,但是凌钰在此刻有些怔住,她是陆玦的女人,梁肇启是陆玦的敌人。她清楚地明白她该以什么方式对待梁肇启才算合理,但是想到胡王宫里他的真心相护,她就狠不下心来。 杨荣的一声大喝将凌钰拉回神,她这才见梁肇启竟然攻破杨荣的阵法逃开。杨荣沉喝道:“左护队领人去追,其余跟随我保护夫人。”他忙赶到凌钰身前问:“夫人无事吧,可有伤到?” 凌钰牢牢望他:“是否天子早已料到这件事。所以你才有这样的临危不乱与布局?” 不料她突然直接问出,杨荣双眸躲闪着,“当然没有,天子只叫臣保护好夫人,臣虽才过及冠之年。却也参兵七载,自当会做好准备。” “真的吗?”凌钰问,“那你猜我们能不能追到梁肇启?” “他的人并不多,逃不到……”杨荣戛然住了口,愣愣望住凌钰,“夫人……” 凌钰冷冷一笑:“还说没有,那你怎知他是梁肇启原配宝典。” 面对她的揭穿,杨荣羞愧地不敢看她。凌钰往前走去,为难这个青年做什么,他是受了陆玦的命令。她的心有些凉。卞耶王宫里,陆玦此刻在做什么?他虽然远在千里,但是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愿意让她来魏国,回家乡,也料准了梁肇启会来劫她。既然他料准了这一点,那么是因为她与梁肇启之间的关系而这般肯定么?若梁肇启当真不顾以往情面杀害她,他也不会担心? 将她推入这布好的阵里,设好的局里,她再一次成了陆玦的一颗棋子! 走出好远,凌钰沉声道:“马车呢。在哪里,既然外面不安全,那快些回宫吧!”她要回去,她的心更冷了,可是还是要回去,她未完成的事太多。 这一路杨荣更小心地护卫着凌钰,左护军追寻未果,也一心警惕地保卫在队伍后。他们的马车到了祈城,等出了这一座城就快到边境,就可以出魏国了。 才到祈城不久,就有官员赶来迎接,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俯首参拜,“吾君特邀顺远夫人留魏国小住,好款待夫人。” 凌钰不欲理会,派了辛乔去回绝。她只想快些赶路回到顺远,至少在顺远境内她才不会再碰到梁肇启。 只是三名臣子盛意难却,他们依旧在殷切邀请,“那就请夫人赏一个脸,到城中用过晚膳再行路吧。” 辛乔询问她的意思,赶了一天路,凌钰确实是要停下用完晚膳再走。她思索片刻点头,辛乔掀开车帘朝那三个臣子道:“那就多谢大人的好意,只是我们对这里陌生,大人可要保护好我们夫人的安危。” “一定一定,当然当然。” 得顺远天子侧妻的赏脸,他们自然是分外荣幸的。将凌钰领去了城中上好的酒肆,整栋楼都已无外人。他们对凌钰点头哈腰,“祈城是小城,所以我们官府地方不够宽敞,让夫人屈尊至这酒肆,还请多多海涵。”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久,三个臣子是尽义务也是在奉承,说了很多的话。冬日的天气暗得早,外面夜幕已渐渐降临,凌钰谢过他们的好意告辞离开,臣子欲亲自送她出城,她婉谢后带着护卫匆忙赶路。 上了马车,杨荣领队启程。 凌钰闭目扶额,面色微有倦容。 辛乔倒了一杯茶递给凌钰,“夫人喝口水吧。” 没有睁眼,她淡淡道:“不渴。” 将茶放在茶案上,辛乔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茶案铺的那一层绸缎上,绸缎被当做了桌布,有一脚掀开,茶案底下露出一块青色的布来。诧异迷惑之际,辛乔伸手撩开桌布,欲往下看。 但那茶案下伸出一双手,飞快闪现出一个人影,电光火石间朝她脑门劈来一掌,她闷哼一声便再无知觉。 这一声闷哼与辛乔重重跌倒的声音将凌钰惊醒,她睁眸望来。赫然瞪大了眼。条件反射地张唇想要惊呼,却被对方的手紧紧捂住了唇。凌钰震惊地望着身前的梁肇启,他没有覆面,大胆地直视她,一双凤目已不见往日的清明,渐渐变得死气沉沉——他是哀痛的! 杨荣在外面喊道:“夫人。什么声音?” 她的唇还被梁肇启捂住,回答不了。 杨荣又喊:“辛乔?” 与梁肇启凝视着,他似乎知晓她不会喊出声,渐渐松开了手闺暖全文阅读。急喘地呼吸着,凌钰失神地望着梁肇启,“……没有什么。辛乔累了,我让她先睡了。” “哦,那夫人也早些休息,若有事定要唤臣。” 失神地望着身前的梁肇启,马车中的灯光昏暗。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深色,遮掩了他身上那些如月光华。此刻的他是落魄的,悲痛的。 “为什么没有叫。”梁肇启的声音压得低,闷闷从喉间吐出。 再次相见,回想起往日胡王宫那些时光,凌钰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你过得好吗?” “如你所见,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凌钰沉默。 “你为什么……”梁肇启隐忍着巨大的痛苦,“你为什么要背叛哥哥!” “一开始就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用权力逼迫我做他的妃子。”凌钰淡漠以对。“我从前的夫是陆玦,因为忘不掉,所以回到他身边。” “你爱他么?” 梁肇启牢牢望住凌钰,她避开这目光,“我是他的人,不管怎样我都不该放过你,但是胡王宫的那些孤独岁月有你的帮助,我铭记着,所以这一次你走吧。” 梁肇启冷笑,“你以为这是你放过我。我没有办法带走你?” 凌钰摇头:“你何必要这样,带走我做什么。” “哥哥曾经许诺过,你应该是我的女人!” 凌钰不悦而无奈,“那是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更何况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你——”梁肇启狠狠握她的肩,凌钰不知他要做什么,急忙往后躲开。这一躲她跌坐在马车中简易的床榻上,而梁肇启这一扑来恰恰将她压住。 他沉沉的身躯压在她身上,让她惊慌起来,“你快放手!” “阿钰,我没有想过你会背叛哥哥,背叛我们。我也没有想过你会狠心对待自己的孩子,狠心对待哥哥唯一的血脉!” 提到了孩子,凌钰心中隐隐作痛,“都是你,都是你,那不是梁肆启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对待我!” 梁肇启呆住:“那不是哥哥的孩子,你不是为了保护孩子而编出是陆玦血脉的谎言?” “都是你,你投奔了魏国,告诉魏庭那些事情,若不是你,孩子不会走的!”提起孩子,凌钰心中对梁肇启再无半分愧疚与情谊,她的心还在痛,哪怕事情已经过去,她始终都还是难过的。 梁肇启失了神:“不是我要对魏庭讲起那些,是他灌醉了我……” “不管如何,你我之间已再没有什么瓜葛。”望着这一张俊美的面容,凌钰狠心做下决定,“这一次我放你走,你是生是死都再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但请你不要再用过往的事情来抹黑我,伤害我!” 呆滞一瞬,梁肇启捏紧凌钰的双肩不放,“你跟我走,你是哥哥的妃子,是梁氏最后一点尊严,我怎能让你跟陆玦在一起!” 原本放低的声音忍不住变大,“你疯了!”凌钰冰冷地回,“在胡的一切都不是我愿意的,难道你不是最懂我的那一个么?你明明看得出我在胡不快乐,还要逼我为了你们梁氏守节,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深深看她,梁肇启双目都是痛苦,“是我看走眼了么,你怎么会如此狠心绝情。” ------------ 190 难求信任 狠心绝情?不,那是因为他还不是她心中重要的人,她对他有情做什么。 凌钰说着:“我是陆玦的侧妻,为了他的天下,我不该放过你。但是我谢过你以往深宫中的照拂,所以这一次我不喊,你走吧,快些走。但是我要告诉你,不管你还有多少兵马,不管你投奔了谁,陆玦是不会再被梁氏所败的。”明明前一刻还在计较陆玦再一次将她当做棋子,但是心中想到他却依旧觉得骄傲与自豪,她是太过爱他,所以才会这样么。 这事实对梁肇启是痛苦的,他千方百计想要救走她,会以为她是因为生存才迫不得已归顺陆玦,但是事实却如此令他难以接受,“胡王宫那日,我将你安置在密室里,但是返回去找你时却被乱箭阻挡。我亲眼看见圆肚惨死在乱箭中,那一箭本是我要射的,对待这叛逆之人就应该是这种结局。但是陆玦替我射死了他,我也省了事,我折回去找你,却实在难以抵抗这箭羽……” “你说什么?”凌钰急声打断,“你说什么?圆肚的箭是陆玦射的?”震惊的片刻,凌钰却清醒下来,陆玦说过是他的手下误伤了父亲,但若不是因为梁肇启,父亲怎么会被误伤!她冷漠绝然,“不要再说这些了,我谢谢你来救我,也谢谢你当初没有让我喝下那碗堕胎药,你走吧,快走吧,不然我不会给机会再放你离开了。” 面对凌钰的绝情,梁肇启生平第一次恼羞成怒,望着这冷漠的美丽面目,他欺身想要亲吻凌钰。 措手不及之下,凌钰惊慌失色,她不想梁肇启会变得如此没有理智,这一点都已不像以往的他。用尽力气反抗。她狠狠撞在了车壁上。车外杨荣一声急呼:“夫人,您还好吗?” 望着这失了理性的人,凌钰眸中的不忍一闪而过,终于喊:“护驾——” 杨荣瞬间挑开车帘,望见梁肇启已是脸色大变,在他的长剑刺来之际,梁肇启已攥紧凌钰飞身出了马车。侍卫在外已将所有的路围住。被困其中。梁肇启厮打时不得已放开凌钰的手,她瞬间转身退回,被侍卫严严护住。 寡不敌众,梁肇启清楚地知晓此刻走为上策。他腰间不知藏了什么,向这边人群中扔来便燃气一团烈火。这火势不算太大,但侍卫惊慌的空隙梁肇启已趁机逃开。 杨荣命人去追,连忙问凌钰:“夫人可有受伤?” “没有网游之清道夫。”凌钰摇沉声道,“他是在我们逗留祈城时藏在马车里的,下一站大家要仔细留意了。” “是臣失职,回宫后臣会自行向天子请罪。” “我不是怪你。”凌钰不再多言,去马车中看辛乔,幸好她只是晕过去。暂且没有大碍。 重新启程。凌钰坐在车中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她不想梁肇启会痴迷至此。她与他的情谊都止于礼,为何今时今日他却已近疯狂。迷惑之际,凌钰渐渐有了顿悟,他失去了唯一的至亲。失去了国家,百姓不再归顺,天下不再姓梁,他不再是从前浑身散着皎月光华的男子,而变成一心想要复仇的人,待她如此,已算是好了。 轻轻一叹,他还不知道圆肚就是她的父亲,若他亲手射死了爹爹,恐怕她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凌钰忽然想到梁肇启刚才说起的话,陆玦射死爹爹?他的意思应该是陆玦手下的人射死了爹爹吧!想到此,锥心的痛蔓延着周身。 杨荣加紧了护卫,他们的队伍穿过边境回到了魏国,历经十日行到曲国,再过两日就可以回去了。辛乔一路不敢再掉以轻心,一直都小心谨慎地留意四周与马车内。他们的队伍停在曲国王都,奔波了太久,凌钰想找个客栈留宿一晚。辛乔左顾右望地道:“这里安全吗,会否又生变故?” 杨荣调侃她:“一朝被蛇咬就怕起井绳了吗,这里是顺远,又不是魏国。” 辛乔白了他一眼,与凌钰道:“夫人,那我们在这里留宿吧,杨将军说得对,这里是曲国了,离卞耶很近了。” 客栈坐落曲国王都最繁华的地段,城中来来往往尽是随从相护的马车从路中央过去。杨荣颇有些好奇:“连着这么多顶马车过去,这个方向是通往曲国王宫么。” 凌钰也留意到,这些马车旁都跟随着打扮威仪的随从,一连六辆马车过去,这阵仗也让街边百姓驻足观望。凌钰站在客栈门口,有小厮迎上来,“这位夫人要住店还是用餐?” 杨荣忙回身来道:“我们住店,包一层楼。” 一听是大生意,小厮忙点头哈腰:“下的这就去安排。” 杨荣叫住他,“城中发生什么大事,这些马车应该是官员出行吧。” 小厮回道:“哦,今日是君上长子的五岁生辰,他们是入宫去庆贺呢。” “原来如此。”杨荣颔首,“那你先去替我们准备房间吧。” 回身,杨荣却见发怔的凌钰。 凌钰是在游神,她的孩子在陈公的质疑声里受害,而他竟然欢天喜地为自己的孩子过生辰!她的脸色渐渐变冷,明眸变得深沉。只在这客栈住了一夜,他们的队伍就飞快回卞耶去。凌钰吩咐杨荣加快了行程,辛乔在马车中笑道:“夫人,瞧,您还是惦念着天子呢!” 她飞快回去不是因为惦念他,她是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问起,也有心中的事情想要去办。 两日后,队伍终于到达卞耶城门,半日时间行进王城,陆玦正在城外迎接。 马车骤然停了,辛乔撩开车帘探出头,欣喜地回身道:“夫人,天子亲自来接了!” 凌钰掀开车帘从马车内走出,暗灰色的天空下,陆玦一身黑色华服颀立,十二月的风森冷吹来,他领口的貂毛温暖地在朝她挥舞着。相比之下,她穿得实在是少。 陆玦派了臣子来接,她的到来让臣子跪满一地,皆齐呼“恭迎夫人回国”。 隔着几尺之距望着陆玦,凌钰不明他为何会将这份迎接做得如此隆重太白剑仙最新章节。是因为对她愧疚,所以想要给她这样隆重的迎接? 陆玦迈着铿锵稳健的步伐走来,他停在她身前,凝望她一瞬解下了自己的大氅。 系在她身上的是他的温暖,她不再觉得冷。凝眸,陆玦正朝她伸出手,见她只是安静地望住他,他伸手自然地牵住了她,携她上了天子銮驾。 途径王都街道,道路两侧都是观热闹的百姓,他们探着头想要一睹这天子与侧妻的容貌,却被护卫军有序地拦截住。一路,銮驾内的两人都太过安静。 陆玦先问起:“这几日好么,你瘦了一些。” “还好,颠簸所致。”凌钰回答得淡然。 陆玦并不受她这份淡漠影响,依旧问起:“杨荣禀我你们路上受到了劫持,你可有受惊?” 安静着,凌钰半晌回:“一切无碍。” “那就好。”陆玦也同她静坐,许久后又说起,“我在凤华宫替你准备了晚膳,回去用过膳你先好好休息吧。” 没有回,凌钰问:“梁肇启劫持时,杨荣的布阵严谨不乱,我不知他是一向善战,还是因为你的指令而精心筹备。” 陆玦面容一顿,声音变得低沉:“你想问什么。” 凌钰正视他,“我想问既然你知晓我这一去会有危险,会遇到梁肇启的劫持,为什么还要放我前去。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有杨荣的保护你很安心?” “我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面对凌钰的质疑,陆玦毫不慌乱,“我有设想他会前去劫持,不过我派了杨荣前去,也派了这么多护卫前去,在我的周密安排里,我有足够的信心能护得了你的安危。” “就是因为这足够的信心,所以你连我都没有说起?”难道因为有足够的布置,他就可以将她置身危险的境地么! “你是去料理双亲的后事,我不便让你再分心。” 这是借口么?凌钰不由得冷笑,如从前一样,他不想要绮夫人的孩子,所以将她当做了棋子。而此刻他想捉捕梁肇启,却也是用她来引梁肇启入瓮。 銮驾渐渐驶进了王宫,凌钰问:“你不告诉我,是否只是因为怕我放过梁肇启,怕我与他有过过往而心软?” 陆玦没有说话,銮驾停下,秦远在外轻唤:“天子,夫人,已到王宫了,请下车吧。” 陆玦起身下了銮驾,他轻轻说着:“我信任你。”他站在地面朝凌钰伸出手,于臣子身前,凌钰不便再有拒绝。 与他相携回凤华宫,路遇陈公之妹陈妃与瑞氏,她们不知何时走到了一起,俯身在他们身前行礼道:“夫人回来了,一路劳累么,妾携姐妹们准备了晚膳替夫人洗尘,夫人与天子同来吧。” 陆玦替凌钰回绝:“不必,你们去用吧。” 凌钰冷声笑了一笑,“天子又纳了新妾么?” 知晓她的冷嘲,陆玦淡声回:“宫中女眷已经足够了,我不用再纳妾纳妃。” “天子最近喜欢留宿哪个宫?”凌钰依旧轻笑着,装作毫不在乎问。 陆玦的回答也依旧淡然:“劳于案牍之中。” 她的冷面嘲讽让他不为所动,再说下去也没有意思。凌钰安静往前,已不再去问。何时起,他们之间竟已沦为这般地步! ------------ 191 她的报复 凤华宫中摆满了玉盘珍羞,陆玦是用了心思的,所做的都是她平日常爱吃的菜肴。凌钰没有再说起任何与情爱仇恨有关的话,她只沉静地问:“我回胡时经过曲国,陈公的长子在过五岁生辰,很热闹呢,你知道么?” 听她再一次问起了孩子,陆玦的面容变得沉着,他唯恐她再一次想起伤心的事。“他没有禀过,我不知晓。” “哦,也是,我们自当是不用去祝贺的。”一面用膳,凌钰随口淡然回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天子身边是否还未立大都官?” 陆玦微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都官掌管天子和诸侯的采邑,需要信任也贵重的人选。天子至今尚未选此官,妾想推选一人,不知天子答应否。” 陆玦半晌无言,他不知凌钰为什么会突然说到他的政事,从前她是从来不参与这些的。沉吟着,他道:“你想举荐谁?” 一双美丽的明眸深邃幽暗,凌钰缓缓说:“我想选陈公长子为大都候人,入卞耶王宫,随天子侧。” 陆玦惊住,久久消化不了这个消息,“陈公的长子……”他顿住,“他才五岁。” “既然是天子与诸侯间的重要官职,那陈公之子实能胜任,他为候人,在天子身边学习这些礼节,等到成年再胜任此官有何不可。”凌钰泛起淡笑问陆玦,“天子不答应么?” 沉吟片刻,陆玦问:“阿钰。你想做什么呢。” “妾在为天子排忧解难啊。”巧笑嫣然,她面上的笑却再无往日明媚清澈。 陆玦静静望她,久久没有言语。凌钰再问:“天子答应么?”他安静了好久道:“我明日再下旨。” 搁浅碗筷起身,凌钰俯身行礼:“那多谢天子。妾用好了,也谢过天子这一顿美味。连日劳顿,妾去休息了。”再福身离开,经过陆玦身侧。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的力气太大,这一拉扯很用力,生生将她带进他怀中。额头磕到他的下颔,有些疼。 抬眸,凌钰撞上他深深凝视的目光。 “一定要用这样的口吻与我说话么?”低沉的声线轻颤。 凌钰只作不解:“您是天子,我是奴是妾,当然得与天子您保持礼数。” “你曾说过你我之前可否不要那些虚妄礼数,我答应了你,为何现在又变了?” 冷冷笑了笑。凌钰摇头:“我也不知呢。为何会变了。原本都很好,为什么天子要质疑您的亲骨肉呢!” 他的手渐渐从她腰际滑下,面对她此般的冷漠质疑。他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从他的怀抱退离开,凌钰转身往寝殿走去。 “阿钰……”陆玦突然叫住她。 这微微轻颤的声音透出深深的疲惫。他在说着:“从前之事是我的责任,我也同样会痛,不过我宁愿所有的痛都加在我身上,不要让你去承担。阿钰……”话音顿住,他还想说下去,却不知要说什么,“休息吧,绮国递来奏章,我先去忙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了,轻飘飘似飞去的飘渺云烟,留不住腹黑学弟来单挑。僵硬的脊背站立太久,凌钰挪动双腿都觉发麻,油灯噗呲轻响,灯油快尽了,昏黄的火光隐约跳跃着,将她的身影也渲染得颤抖。她僵立很久,一直一个人站在殿中。转眸四望这座宫殿,周遭的布置整洁华丽,是从前的样子,却已经没有了小绿树的身影,没有了她离开时还放在案头的拨浪鼓,虎头鞋…… 她知道是陆玦命人将所有有关于小绿树的东西收拾走了,他不想她睹物思人而难过。为什么会变,情还没有变,变的是她不知如何原谅的一颗心。或许某年某月会出现一个契机,让他们之间这样冷淡疏离的相处方式转变得如从前一样,所以她不敢去原谅,就这样等下去吧,等这个契机的出现! 她这样想,却自嘲着自己。 三日后,陆玦下达的指令传到了曲国,陈公没有派臣子来传信,而是亲自赶赴到王都卞耶,急匆匆进宫来求见陆玦。 凌钰正从御书房出来,她听秦远在报内务搬来的这一批书质量不过关,为了不打扰陆玦,秦全来找了凌钰。而走出御书房,凌钰就在庭中与陈公相撞。 陈公瞧见凌钰一时愣住,在秦远的询问声里才回过神,俯身向凌钰参了一礼。 凌钰笑问:“陈公为何突然来了卞耶,此刻也还早,陈公是连夜奔波至此么。” “臣来,臣有事来求见天子,宫人让臣到这里来等候。” 有事?是长子为大都官采邑一事吧! 淡笑一声,凌钰道:“那让秦全领陈公去坐吧。”拖着迤逦的裙摆从陈公身侧摇曳过,凌钰一直轻轻抿着笑,从前是她败在陈公身前,但此刻她不会再败了。 陆玦突然从前处走来,一身黑色纱底描金冕服在日光下熠熠生光,铿锵的脚步带出凛然气势,他在望见凌钰的瞬间脚步放缓,身姿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 停在凌钰身前,他问:“你这么早在这里,有事忙?” “内务送来的书做得不好,那是顺远开国第一本事录,我已责令宫人严加加工改做了。” “怎么穿这么少?”微有责备地开口,陆玦准备解下自己的大氅,凌钰按住他的手,“陈公来了。” 这一瞬陆玦才放眼望去,回眸朝凌钰道:“你先回去用早膳吧,我晚上来看你。” 这三日陆玦只在晚膳时与她在一起,因为知晓她的不愿,他没有任何强迫,每每用完膳就离开。而此刻他们之间的亲密很自然,仿佛谁都已经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凌钰没有说什么。只松开他紧握的手离开。 陈公见到陆玦已忘记行礼,只急忙跟上前来道:“天子,郢儿还小,他才五岁。一个五岁的奶娃娃怎么能做得了大都官啊!” 陆玦并未回身,迈步往前,“陈公还未用膳吧,先与寡人去用膳再谈吧。” “天子。郢儿才过的五岁生辰,他实在太小,离不开父母身侧。” 陆玦未再回,只大步往前走进了韫罗殿,他问秦全:“早膳都准备好了么?” “已经备好了。” “添副碗筷给陈公。” 顾不得行谢礼,陈公已经坐立不安,“天子,臣下收到旨意就赶来了,您是在开玩笑吧。郢儿还是五岁的娃娃。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寡人已经写得很清楚。是候人,入卞耶王宫好好培养,成人后再任这个职位。” 陈公不过而立之年我的名模总裁。却在此刻急得焦头烂额,额角冒出一道道浅纹来。“臣下是来请天子收回成命的,郢儿太小了,离了双亲他如何生存过活,臣下与妻……” “陈公是想说寡人之力不足以让陈郢过活,还不如陈公的能力?” 陈公皱起眉头,不喜陆玦这句话,不过因为礼数他只能朝陆玦低头:“臣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臣的孩子还太小,实在离不开父母。” “成大事者岂能被这些私情束缚,况且那是陈公的孩子,寡人信他今后有这个能力。”陆玦的声音低沉,“寡人才下完朝,陈公不想寡人用膳了么。” “臣下不敢。”不得已,陈公不敢再言了。 但是他生性要强,不会甘心就这样回去。 酉时的凤华宫难得宁静,陆玦来与凌钰用膳,他们之间没有再如早晨那样的自然亲近,此刻的饭桌上一片缄默。 辛乔进来禀告:“天子,陈妃求见。” 陆玦淡声道:“寡人还有政事要忙。” 辛乔自然是知晓这个意思,正转身,凌钰却叫住她:“让她进来。” 陆玦微有诧异。 陈妃进殿来行礼,温言软语:“原来天子已经在用膳了,妾还准备了晚膳想邀天子去宫中呢。” 凌钰抿唇轻笑:“陈妃不如也在我这里用膳吧。” “不用了,妹妹宫中已经准备了晚膳。”陈妃绽开明媚的微笑,对陆玦放柔了声音说起,“那天子可否之后再去妾宫中,妾想……” “寡人应要忙到深夜,下次吧。”陆玦淡然回绝。 陈妃轻咬红唇,仍是不气馁地微笑:“那妾可以等您。” 凌钰曼声说起:“陈妃若是有事可以与我讲,也可以在此刻讲给天子听。” 权衡踟蹰着,陈妃终于说起:“妾确实是有事相求,天子,妾听哥哥说起天子要选郢儿为官,可郢儿才五岁啊,他什么都不懂,怎能……” 虽然他们都猜测到陈妃所来之意,但是陆玦还是有些不悦,“后妃岂能干政,这件事陈妃不要再提了。” “这并不全是政事,这也是妾的家事。天子……” “妹妹的话似乎说错了。”凌钰端坐着,睨了一眼陈妃,“既然你已入顺远王宫,成天子的女人,怎可还说这是‘家事’?难道陈妃并不把卞耶王宫当做家么?” 一双媚眼透出不甘与幽怨,陈妃忍气吞声,“是妾一时失言。” 陆玦不喜这些是非:“你回去吧。” “可是天子,您也有过孩子,难道您不能体会为人父母的那份不舍么!”情急之下,陈妃急了。 这一语让整座宫殿变得沉寂,凌钰冷笑出声:“陈郢能得天子垂怜,将来为曲国争光,难道这不算是曲国与陈公的荣耀?陈妃确实不懂政事,还是莫要再议了好。” 她为人母,所以会懂这份出于父母的不舍。陈公当时当日的狠心逼迫陈妃都不记得么,如果不是陈公联合臣子兴起那场“滴血验亲”的闹剧,小绿树或许不会离她而去! 她就是要让他们都付出代价,她怎甘心独自忍受这些痛苦。 ------------ 192 聪明小官 陈妃已知再不能劝动,狠狠瞪了凌钰一眼退开。 大殿沉浸在冷清安寂里,凌钰起身返回寝殿,她坐到床沿,从枕下拿出小绿树用过的一方手帕,他喝奶时总爱将奶水溢出小嘴来,这手帕不知多少次给他擦过一张小嘴,他也总爱咿呀撅着嘴挣扎。 心中沉痛无尽蔓延着,但是此刻已经没有泪了,她的泪哭干了,不知道悲痛之时要怎么流泪。 殿中有关小绿树的东西都已被陆玦吩咐收走,但是他没想凌钰会在枕下藏着这一方手帕。走上前,陆玦道:“先睡吧。”他从她手上拿过那一方手帕。 凌钰起身走去妆台前,“方才你说有政事要忙,那先去吧。” 他说的有政事只是不想见陈妃,她怎么不懂。但是她也不想见他,所以她要拒绝。 从她自魏国归来到现在,他们一直都未在同床而眠过。陆玦静望这窈窕背影,转身走去了殿门,“那你先睡吧。” 她不愿,他不会强迫。 来王宫两日的陈公一直想要求见陆玦,但是陆玦一直以政务缠身为由不接见,陈公再耐不住,跪在陆玦的宫殿门口“守株待兔”。这样撞见陆玦,他连连俯身叩拜道:“天子,臣实在希望天子收回成命!” “过去这么多日陈公还要再议,难道陈公是不想为顺远效忠?” “臣当然不是,若臣不想为顺远效忠,那么臣就不会拼接性命与举国百姓安危来帮天子夺这天下。” 陆玦双眸眯起,冷笑:“陈公在威胁寡人?” 纵使匍跪在地,陈公也是毫无畏惧。只道:“不敢,臣想天子收回成命,臣只有一子一女,郢儿太小,离不开双亲……” “为诸侯之子,若这点苦都吃不得,将来怎么继承侯位?寡人独独给陈公这样的机会,休要再议了。陈公来卞耶已有多日。还是快些回去料理曲国政事吧。”丢下这句话陆玦再不接见陈公。 陈公狠狠咬牙离开,他的马车出了卞耶王宫,见城头站着一个纤细身影。仔细望来,竟是凌钰立在城头。陈公很清楚这一场赐官是因为什么,他率臣子掀起风雨,此刻是凌钰在报复。 五日后。陈郢在曲国士兵的护送下抵达卞耶,陆玦将此事交给凌钰安排。 初见陈郢,这个五岁的孩子昂起倔强的脑袋异世之魂武震天。即使在凌钰身前下跪行礼,浑身也皆透出不甘。 凌钰并非想要陈郢受罪,她只想让陈公为所做之事付出代价。她问跪在殿中的陈郢:“你叫什么名字?” “小臣陈郢。”稚嫩的声音却答得中气十足。 “你知道自己来此的任务么?” 小脸一脸的冷静,“知道,父王做错了事,我是来赎罪的。” 凌钰倒是愣住,一声忍不住的轻笑从唇中逸出,“你赎什么罪,你一个小小孩童,如何赎罪?” “事事听任天子之令。不违天子,不惹是非。等到及冠之年回曲国去。” 凌钰嗤笑:“小小孩童竟懂得如此多。那你能保证及冠之年你回去后双亲可还认你,即便认你,可还会重用你疼爱你?兴许回去后你会发现他们将对你的爱都给了无数个你的弟弟。” 小家伙被问得愣住,毕竟是五岁的孩子,他似乎也能知晓今后的难以预料,一时小脸涨红。瞪大眼望着凌钰,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凌钰走到陈郢身前,蹲下身与跪地的他平视,“天子将你交给我,你怕我么?” 凝望这美丽的一张容颜与一双明眸,陈郢摇头埋首:“母妃说夫人也当过母亲,所以不会为难孩子。” 凌钰微微一怔,起身淡淡吩咐:“辛乔,带候人去宪宫。” 知晓已经再躲不过,陈公的妻子竟然会用想情来打动她。对待这倔强而无畏的小人儿,凌钰确实不会下狠心去迫害。她又是冷笑又是自嘲,他们能算准她这一点,但她也有别的办法可以应对。 陈妃几乎每日都去宪宫看陈郢,除了陈郢来王宫的第一次她能见到,其余次次都是碰壁。凌钰下了令,陈郢安心学习采邑事,不能被任何人打搅。 连最后一点余地都被斩断,曲国自然是恨的。 卞耶的春节多了一个小客人,听宫人禀报,陈郢竟然从未哭过。凌钰不由对这个孩子大加赞赏,不过也有些心疼,小小年纪,他本不该背负这些。陈公与妻都来卞耶朝贺,送来许多新年礼物。陆玦准备的宴会上,凌钰搂着陈郢参加。 望见双亲,陈郢激动地想要奔过去。凌钰手上用了力,将他拉住。他回身看凌钰,一双黑色的大眼祈求又似委屈。陈公夫妻身前,凌钰含笑问陈郢:“想见你父母么?” 他使劲地点头:“想。” 出乎周遭外人意料,凌钰很自然地放开陈郢的手,“去吧,去与他们聚聚。” 陈公之妻搂紧陈郢低低啜泣,他们一家不过相聚了半刻钟,凌钰挥手朝陈郢微笑:“候人,你该回来了。” 这小孩深懂尊卑之礼,虽也倔强,面对凌钰任何吩咐却从未有过违背。尽管陈公与妻再多不舍,陈郢还是坐到了凌钰身边。隔着很近的距离,陈公却不能抱到自己的孩子。他深深望着凌钰,那目光似一把利刀,带着锋芒朝凌钰射来。 陆玦一个眼神淡淡扫过,陈公立马收起了目光。 近在咫尺,却得不到。这就是凌钰想要陈公受的罪。 宴会中途,凌钰携陈郢离开。这周遭都是鼎沸热闹的声音,整座宫廷也都高挂红灯,喜鸣鞭炮。又过一年,她又老了一岁,她一点没有过年的盼头,在魏国时她可以与娘亲守岁,但在此刻的顺远王宫,她觉得新年依旧是旧的气象,摆脱不了那些难受,守岁都没有心思绝色女王。 松开陈郢的手,凌钰往前缓步而行。她没有目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该去哪里。 陈郢不紧不慢跟随在她身后,凌钰突然安静地回过身,“你怎么不走?” “夫人没有叫小臣走。”小臣,他确实是小臣,一身新衣穿在身上沾了喜气,多了份可爱。但是这小小的人儿不过五岁,却是一脸的老成。凌钰忍不住想笑,轻轻抿起唇角,“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怪我让你与双亲分离?” 陈郢摆着小脑袋,“父王说政事很乱,他都理不清,所以小臣应该也理不清。既然小臣小小年纪可以为臣,那么肯定是夫人与天子重用,小臣不敢怪罪啊。”小小的人竟懂这么多,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凌钰突然收起了笑,安静地望着陈郢。她不明他是真的天真单纯,还是城府心机太甚。若为后者, 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将来如何得了。 “我让你十多年都难见父母,你不恨我么?” 这像是极难的问题,陈郢昂起脑袋思考了半晌,“小臣觉得夫人很可怜,没有天子疼爱,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直都没有开心笑过。” 小小的人儿竟懂这么多! 凌钰失了神,在五岁的陈郢眼中,她与陆玦从未再同房过,那就是没有“天子疼爱”。这一个多月来,她与陆玦除了吃饭会在一个桌上,其余从来再无深交。 望着这小小的人儿孤零零站在昏暗灯光里,凌钰问:“若今后要你做大都官,诸侯与天子间爆发争论,你该怎么解决?” 这突然转变的发问让陈郢愣住,他垂着脑袋沉思,抬起头来:“小臣不知道……”多少是有怯意的,他又接着说,“小臣会听天子令。” “为什么?” 他似乎也想不到原因,好久后道:“……天子是受万民尊敬爱戴的,小臣没有理由违抗啊。” 凌钰轻轻一笑:“让辛乔送你回去吧。” 若这是陈郢真实的回答,那么此人必定可为国之栋梁。若反之,那么陈郢再小她都不敢留了。但是她还不信一个五岁的孩子可以有如此心计,或许她应该相信他是无害的才是。 她不知晓自己未来会在这个小小孩童的手里逃过劫难,她也不知未来会有多大的劫难再等着她。 宫廷处处红灯高挂,路过的宫女语气里都是欢声笑语,唯独凌钰一人走在王宫,不知要去哪里。她想出宫去看看小绿树的墓,又觉得自己浑身疲累得没有力气去折腾。 她突然很愧疚,她这个母亲做得一点都不称职,连春节都不去看孩子一眼。 行走在王宫深庭,凌钰穿过凤华宫,穿过陆玦特意为她种的那一片花海行去了摘星台。从回宫到现在她还没有再来过这里,摘星台每一层楼都垂挂了红灯,将这一片空旷照得透亮。 凌钰缓步走进楼中,有值守的宫人瞧见她,诧异行礼:“夫人,您是要上楼么?” “现在有人在这里值守了么?”她记得从前才建好时是没有安排人值守的。 宫人答道:“是呢,天子吩咐过这里不许除了夫人以外的人上去。” 一瞬的沉寂,凌钰问:“天子说这里要修天梯,现在修好了么?” “已经修好了,天子都上来过很多回了。这每一层的灯笼都是奴们进天梯上去挂的。” ------------ 193 欲占城池 宫人引凌钰走去登天梯,那是一个不大的四四方方的柜子,她站进去便有宫人来拉连着的铁索,不知陆玦是命人怎样设计的,借着数十宫人的力气,这天梯缓缓上升,停在十层换了一批宫人,最后轻而易举将她平安送去最顶层。 十八层的高楼真的有夺目的美,这最上面悬挂了一排排宫灯,将四周空旷都照得明亮。有宫人乘了天梯上来,对凌钰道:“夫人,天子一会儿要在这里放烟花。”宫人忙去提天梯中运上来的一箱箱烟花。 “天子一会儿要来么?” “是啊,难道夫人不是先来等天子的么?”宫人惊讶地问她。 凌钰走去栏杆处俯视,今夜整座王宫都灯火兴盛,城外也是万家灯火齐亮,整个尘世说不出的美好安宁。凌钰转身吩咐:“你先点亮一盏烟花看看。” 宫人听她之令点燃,炫彩烟花倏然飞上夜空,因为他们站在十八层,这烟火也飞得很高,绽放在深色夜空,开出极美的七彩花朵。凌钰不由自主露出微笑,昂首望这愉悦美景。 夜风吹乱凌钰的发丝,吹动她飘飞的裙摆,微笑渐渐变成欢愉的笑,笑声也飘进这夜风里。后背忽然之间覆上温暖,腰际也被一双手臂环住。凌钰回身,与陆玦的目光相撞。她还绽着笑,却戛然止了笑声,笑容也凝结在脸上。 满空还绽放着烟花,陆玦磁性的声音响在她耳边:“你喜欢么?”他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渐渐收起笑,凌钰没有回答药武之尊最新章节。 “阿钰。新的一年,那些旧的东西可以过去了么。”他这样问,不等她的回答,缓缓凑到她唇边,温柔的吻迟疑落下。在她的安静之下,他才渐渐加深了这吻,加重这温柔的力道。 怔神好久,凌钰没有再推开他。她的心似乎轻轻动了。心门上的锁也悄悄松落了。陆玦抱她一路吻去小屋,这间小屋的床榻如她凤华宫的床榻一样软,她的后背覆上丝滑的罗衾,鼻端隐约飘来一缕红梅花香。 他竟如此细心地安排。 说不清心中的纠葛,凌钰想这已经是新的一年,如果这些不愉快都随着这旧年岁过去该有多好。这是他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再如此亲密地在一起,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与羞赧。 小屋昏黄的灯光温馨氤氲着。将这一室镀上暖意,夜空绽放璀璨烟火,蜿蜒宫灯将整座王宫都照亮。新的一年,一切都是美好的。 春节宫廷宴会过去,诸侯也一一离开。云初九向陆玦请令,要封侧妻董氏为正室。凌钰初听这个消息很惊讶,她前去送别。问及云初九:“你想通了?”她是怀疑又欣喜的。 云初九已褪去以往那些少年稚气,一举一动皆露凌然气魄,他笑着回答:“我以为自己还能找到那份心中一直追寻的东西,不过现在觉得从前的一切在此刻看来都好幼稚。董氏陪伴了我渡过一路风雨,她年长我两岁,初时我也是不喜,认为她老成稳重,失了女子的明艳动人。不过……”云初九摇头一笑,“现在我应该感激她从前对我那些严谨,虽然我也生过气。现在却觉得她那样做得很对。” 凌钰欣慰,“你想通了就好,董氏一心为你,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我也感到高兴,你可要好好对她!” 云初九负手而立,笑望凌钰:“为我高兴,何不为自己高兴。阿钰,我也希望听到你的好消息。” 凌钰只装不懂。“快回吧,董氏还在青国等着你。” 云初九朝她微笑,转身走去马车。 凌钰目送他离开,心想他果真是放下了从前。放下了一段不属于他的感情。有些执着如果换不来想要的结果,那么还不如如他一般趁早放手。她庆幸云初九能想透彻这一切,凝望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微笑。 只是临踏上马车,云初九终究还是回眸望来一眼,隔着遥遥的距离,他的面容已瞧不清。但他浑身透出眷念与孤寂,这样的身影深深落入凌钰眼中,让她原本欣慰的心为之一震。她想错了,云初九没有将她彻底放下,他始终是有不舍的。但是他知晓兄弟情谊,知晓君臣之礼,知晓这不属于自己的强求不来。 他放下了自己想要的,拾起自己该背负的。 凌钰痴痴望住这远行的马车,直至长长的队伍驶出宫门,消失视野,她还呆呆立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回过神。 取与舍——她还没有学会。 与陆玦之间的冷淡渐渐变少,但是经常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话还是很少,时常静坐时,她忙自己的事情,他坐在她殿中批阅奏折。各自互不打扰,各自相安无事。时光安宁,岁月轻声流淌。他们懂得避开那些沉默与各自所不愿提及的事情,彼此之间的交集言谈变得浅,却被心底互相的深情牵绊,各自快要抓狂。 顺远一年,陆玦下令举国各地以农事为主,各诸侯国也都听令吩咐播种。陆玦改革纳贤策,不光地方上的贤士可由举荐考察入朝为官,诸侯国之间也可推举出能善之辈来。由诸侯推举贤士,这是历朝都没有的政策。因而各国百姓都欢呼雀跃,大赞天子仁明。 面对这一政策,凌钰有些诧异:“你不怕会有诸侯安插进自己的眼线在朝堂,割据朝堂势力?”他们正在灯下忙各自的事情,陆玦白天颁布下令后凌钰没有机会问,此刻他来凤华宫坐,灯下阅读时,她这样问阴司最新章节。 没有看她,他还在翻阅手上书本,薄唇抿着一抹淡笑:“这可以考验诸侯,又博了百姓赞誉,岂不是良策。” 然而危险也是有的,他并不在意,凌钰也没有再多问。快要开春了,她院中的相思树又长高了很多,这一年春天不知能否开得起花来。内务送来春季新衣的画卷,给后妃们裁制春季新衣,这些花样要让她过目。她放下了手中一张画卷,浅笑说起:“我准备在秦山脚下种些相思树,不知你可答应?” 陆玦这时才放下手中的书,凝眸来望她:“种相思树?宫中不是有么。” “我想种满一片山,而且相思红木与果实也可作他用,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罢了。” “不是我不同意,秦山虽与卞耶相近,那也不归在卞耶的城池里,算作了曲国的辖地。若你想种,那我得休书与陈公相议。” 凌钰唇角的笑意加深:“一个天子竟要向诸侯讨要,似乎我让你为难了。”尽管是替他着想的话,然而她的语气却淡然得平常。 陆玦不在意,只是一笑:“我自然不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 “你只会在‘正大光明’的理由下以大欺小,以强欺弱。” 陆玦朗声大笑,起身行至凌钰身后。他瞧着桌上这一幅幅春日轻纱长裙,不禁道:“已快春天了,这样快。” 是呢,最快的就是时光,最慢的也是时光。 凌钰收起了桌上的一幅幅画,起身递给辛乔,“这件事情还请劳烦你,我确实想在秦山栽种相思树。我要安寝了,你还要看书么?” “不看了,我也睡吧。我会去办,不过你为何会想在秦山栽种,而不是卞耶?” 凌钰但笑不语,只坐到妆台前卸妆,未去回答。 陆玦径自问:“难道只是因为我给你那些相思红豆后去了秦山,所以你就想在秦山栽种?” 凌钰还是没有回,她微笑着梳洗完毕,宽衣去睡。 她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那里是曲国的地方。 陆玦休书去曲国,他已天子身份在信中说得委婉,也似恳求,陈公就算不愿也不好推辞。况且那只是几座山,占不了一座城,对曲国没有什么影响。 凌钰很快安排了人去秦山开垦播种,为博好意,陈公也派了懂农事的人前来帮忙。忙碌到三月,几万颗种子已经入地播种,一万农者也都受命治理秦山农事。他们每一日都会派人回卞耶王宫禀告给凌钰秦山栽种的状况。陈公知晓凌钰的重视,也派了人过来帮忙,但是在栽种的农事官委婉谢绝,他们已经事事安排妥当,幼苗脆弱,怕两边各自的方式不对害其枯败。陈公的人马只得无功而返。 陆玦纳贤的政策也在有序实施,各国都推选来能善之辈,陈公也一口气推选了五名能者。仿佛因为凌钰将秦山要走,陆玦于陈公有愧,竟都未考核,直接凭其所擅安排了官职。 这让举国惊讶,但他们更加明白了陆玦改革的决心,一时间各官员府邸都被学者挤破了门,皆想赢得官员们的好感入朝为官。 纳贤一事到五月尘埃落定,最大的赢家就是陈公。而其子陈郢也备受凌钰宠爱,常亲自指导功课,待若亲生。当然,这是坊间流传的话。 事实上,凌钰对陈郢也是疼爱,但她也会在他做错事时严惩,不会留情。不过这五岁多的孩子竟然受罚时不吭一声,硬咬牙忍住。 ------------ 194 视察农事 五月的气候最是舒爽,不会像七月那般炎热得燥人。凌钰准备亲自去秦山看看相思树种植的情况,她向陆玦说起,陆玦诧异道:“你还用亲自前去么,有那么多派去的人守着就可以了。” 凌钰只是微笑:“宫中无事,索性我也出去走走。” 心中的不舍陆玦难与凌钰说,他只作平静应答:“那我派人护送你去。” “我还准备带上陈郢,他是曲国人,恐怕也想回乡看一看。” 陆玦笑问:“你好像很喜欢陈郢,这不违背你最初的意愿么?” 最初的意愿?那是让陈公也受与子分离的苦,她没有考虑过这五岁孩子的感受,现在却待他如此好,陆玦当然会有这样的疑问。 凌钰面容沉静,淡声道:“孩子是无辜的,大人间的事不该让孩子来受罪。”她的话意有所指,陆玦当然听得出来。他沉默一瞬,轻笑转身,“收拾准备吧,去个七五日就够了。” 秦山离卞耶并不算远,一日已能到达,陆玦给的七五日期限已经够用了。凌钰从未到过这里,只听闻秦山是北方最高的山峰之一,这里青山连绵起伏,一片山峦后便是曲国另一城池,那里连着曲国王都,是与清冷秦山不一样的繁华之地。 凌钰带了陈郢来,下了马车,陈郢跟在她身后,她问:“为什么我要带你来,你可知道?” 陈郢思考了片刻答:“因为小臣今后会掌管诸侯采邑一事,所以要先学会这些东西。” 缓步往山腰走去。凌钰道:“哦?为什么我只是暂时借用了一下曲国的地方,你就会想到这有关诸侯封邑?” 陈郢哑然,不知如何回她。他只是五岁的孩子,或许只是凭直觉在回答她,此刻被她问起。他如犯了错一样无措。 凌钰继续往前,不再为难他,她轻笑道:“不过候人也真聪明,你担任这个职位实在适合。” 她不再说话,小陈郢也规规矩矩地安静跟在她身后。上了山腰,凌钰又渐渐说起:“这里也算是你的故土,所以我带你来可解你的相思之情,说不定你的父母听闻还会到这里来看你。”说到这里。她唇角勾起一抹深意的笑来。 满山都开垦出地来,尤其是山腰与山脚种满了相思树种,幼苗都已长得高了,嫩绿的芽儿在山风里轻晃。凌钰这一趟亲自检查觉得非常满意,奖励了辛苦劳累的农者们。 陆玦说过希望她七五日就回卞耶,其实她三天的时间都可以处理好这里的事情然后再返回。视察这些不过只是半日的时间,回到了一处租下的农家小院。辛乔很诧异地问起:“夫人,这里不过只有几个小村庄。也无可逛的街市,我们已经逗留了一日,明日要回去么?” “这么着急,天子说过给我七五日的时间。” “可是……”辛乔还是诧异万分,“我们已经忙完了,农者们也都知道要尽心职守,还要留在这里,奴实在想不到原因了强秦全文阅读。” 然而凌钰只是轻笑,“留下来看看乡野风景。你瞧那边山头开满了野花儿,我们明日也可以去爬爬那座山。” 辛乔实在不明所以,凌钰不言明应该是有打算的。她不再问,然而心底还是迷惑着。 两日过后,值守的侍卫突然禀报:“夫人,陈公也来秦山了,他想求见夫人。” 微扬唇角。凌钰道:“陈公来了么,那就请吧。” 他们租这一个农家小院也算大,有宽敞的院子,陈公身姿威武,从小小院门大步进来,行礼道:“臣下参见夫人,夫人能选中曲国之地,臣下感到万分荣幸。” 坐在院中,陈郢就候在凌钰身边,凌钰的余光能见陈郢往前探出的脑袋,情不自禁想要开口,却几次欲言又止了。而陈公也是不等凌钰出声就起了身来,直直看向陈郢,目光里饱含了深切思念。 凌钰吩咐辛乔:“给陈公看坐。”她朝陈公一笑,“不过是因为天子从前在秦山剿匪,与我提起这里山水都好,是个清净之地。这里本属于曲国,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陈公大方。” “不敢当,这里是顺远的国土,便是天子的国土。” 凌钰一笑:“陈公这份忠心令我感动,我会传达给天子的。” 陈公微微颔首行了礼,目光一直落在陈郢身上。凌钰不动声色笑起:“候人,这是你父王,这里不是王宫,也无外人,不必拘于礼节。” 小小人儿忙朝凌钰行了礼来:“小臣谢过夫人。” 父子二人相见,陈公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与喜悦之情,搂着陈郢连声问:“在宫中可好,还习惯么,你平日都吃些什么,合不合胃口?” 知晓凌钰在旁,陈郢微有羞怯,“儿臣一切都好,有夫人照顾,没有可以担忧的事。” “那你平日都吃什么,怎么变瘦了?” “儿臣每餐的菜都很丰盛,应该是父王太担心儿臣,才会觉得儿臣瘦了。”陈郢双眸闪亮,“父王,儿臣长高了吧!” 不顾凌钰在旁,他们父子二人渐渐话起家常,每一句话都含着浓浓深情,“郢儿确实长高了,等成年后肯定比你父王都高了。” “母后还好吗?” 凌钰走出这座小院,行去了田野间漫步,留给两父子独自相处的时间。辛乔跟在她身后,似乎隐隐明白了,“夫人是想等候人见自己的父王一面么?” “是。”凌钰轻笑回。 “夫人心慈,还是舍不得候人小小年纪忍受分离之苦。” “是么,我心慈?”声音里有些淡淡的迷惑,凌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夫人……”辛乔摸不清她的心思。 凌钰缓步往田野间走去,这里四处都是农家,前面有条很宽敞的大道,南来北往的行人都是从那条大道上经过,那是连贯所去道路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从前会出恶匪,索性陆玦已经在之前梁肆启的刁难下铲除了这些恶匪。此刻满空星辰之下,这条大道上尽是百姓们轻快的身影,他们有的借着月光唠嗑家常,有的敲着自家的铜盆当做乐器,供妇女们在夜空下跳舞。 她们的舞姿真的谈不上好看,但是那些飘来的笑声却让凌钰感到安宁,心中从未有过的宁静觉醒之猎美花都。她们的笑声是真心的愉悦与欢喜,会让人心中的烦恼都暂时抛下,沉浸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里,凌钰平静的思绪突然飘飞,想起了很多人与事来。 她想念双亲,不知他们能否感受到她这一份思念。她也很想孩子,可惜她与孩子缘分太浅,这是她一生中的最痛。事情都办妥了,她该回去了,没有逗留的理由了。缓缓迈着步子,凌钰坐在了一处田埂上。 辛乔忙喊:“夫人,小心脏了衣裙。” 凌钰轻笑:“我不怕,自小我就是这样累了就坐下休息一会儿,然后看对面的炊烟和青山,心情就会变好。” 辛乔安静了一瞬,“那夫人现在是不开心,是很累么?” 凌钰一时无话。 辛乔安静站在她身边,语气轻快:“奴也很喜欢这样的宁静,夫人瞧,现在五月的夜空好多星辰了,若回了宫站在摘星台上,兴许能更清晰地望见满空的星辰吧!” 凌钰微微一笑:“或许吧。” “天子肯定等得急了!” “我们回去吧。”凌钰起身走回小院。 不管是不是因为陆玦,她早决定好明日回卞耶。因为她不想给陈公留下太多机会见陈郢。 离别之时,陈公恋恋不舍地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卞耶境内,陈郢也一步一回头地看向自家父亲。凌钰心想,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不是太残忍了?但是她不能眼睁睁看害了小绿树的人好过,她不甘心。 回去卞耶时已是夜晚,陆玦在王宫宫门外等她,凌钰下了马车,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很自然地问:“想吃什么?” “都可以。” “我已经做好了,命人在凤华宫备好了晚膳。” “那你还要问我想吃什么?” 陆玦挑眉轻笑:“因为我知道你会回答这一句话。” 瞧,他已经熟悉到都知晓她接下来会说的话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而自然,已经再没有往昔那些分别后相聚时的甜言蜜语与你侬我侬,此刻只剩一份携手的自然。感情沉淀到这样,似乎才是最真的。 陆玦这才问起:“在秦山有什么收获么?” “农者很负责任,我觉得放心。” “那就好了。”陆玦道,“听从陈公也去了秦山?” “是,见了陈郢。” “陈郢没有难过?” 凌钰想起他们父子相见的那份深情,虽然不喜陈公,却也不免会有感动,“小孩子并没有当我的面难过,面上还是很开心的。” 陆玦淡笑:“陈郢是可塑之才,不过却是姓陈。但也不惧什么,陈郢做不了曲国的世子了。” 凌钰惊诧:“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玦挑眉:“陈公之妻已怀四个月身孕,我也是在你离开时才知晓这个消息,难道陈公去了秦山没有对陈郢说起?” 凌钰好久没有反应过来,陈公半分都没有提起,他隐瞒着陈郢,也隐瞒着她,是怕陈郢知晓后会乱想么,会觉得双亲不再疼爱自己?凌钰忽然之间替这小人儿心疼起来。 ------------ 195 放权布阵 他们一路安静地在满空繁星下迈步,快要行到凤华宫时,能闻见前面一片花海传来的香气。陆玦说:“那片花开得很茂盛了,我命人去西边寻的莲花种也快要送来了,到时候就可以种在凤华宫庭院的水池中,你无事时可以观赏。” 沉吟着,凌钰道:“难得你一片好心。” 陆玦一笑置之:“‘难得’二字似乎有些好笑。” 凌钰也轻轻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如从前一样他们一起用了膳,再一起入睡,没有流露浓情蜜意,但似乎只有这宁静自然才是最真。 在检查陈郢功课时,凌钰突然想起陆玦所说的话,她笑问陈郢:“你不在曲国,是否很忧心双亲?” 陈郢答:“还有妹妹可以陪伴在双亲身边,小臣的功课要紧,不能让天子与夫人失望。” 凌钰道:“真是懂事的孩子,不久后……应该是秋日时你就会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可以陪伴双亲了。” 陈郢小脸露出惊讶,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得老大:“夫人,您说我母后怀了弟弟或者妹妹?” 他并不笨,轻易就知道其中意思。 凌钰故意惊讶地道:“难道你不知道么,我以为陈公在秦山时已经告诉过你了。” 陈郢高兴得跳起来:“真的吗,母后真的有了弟弟,那父王怎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微有落寞,“父王是怕我担心,还是……” 还是不要他了。 凌钰蹲下身拍着陈郢的肩膀,“不要多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你的责任你明白,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他们也有责任,或许他们的责任就是孝敬双亲,继承国土,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可懂?” 埋着脑袋,陈郢轻轻地点了头。 凌钰起身离开,去忙别的事情。她所说的“继承国土”是有意的,她只是想说到这小人儿心坎里去,让他明白谁都知晓陈公不会打算把国家交给他。留在卞耶,他必须一心一意。 忙完一日的事情已是酉时,日暮渐渐落下,辛乔见凌钰回宫忙上前来,“夫人回来了。晚膳已经摆好了。” “你陪内务去各宫送的夏日物品都妥当了?” “已经办妥。夫人不要担心。”辛乔道。“方才奴遇见秦全,他说陈公下令秦山官员与百姓都帮忙料理相思树,还准许卞耶的人可以随意在秦山开垦。” “哦,陈公这样大方。”凌钰似笑不笑,“准备晚膳吧,天子来么?” “天子……在陈妃宫中。” 凌钰淡然道:“知道了。”她一个人开始用膳,似乎一点都不再介意他的行踪。 六月南行记。秦山值守的官员来报,因为初时种子种得挤,现在幼苗长高,不好生长,欲要移植,特意来向凌钰禀报。 听到这个消息,凌钰曼声道:“移植就移植,我与陈公都下了命令要料理好这一批树种,还用得着再来禀报么。” 官员俯首道:“可是若移植到平地,那就占了秦山百姓的田地,若从西面的山峦移植过去,那么就占了景城的地方。两者都不好办,臣是怕陈公知晓后会有介意。” “那就告诉给秦山的官员,他们自会禀告给陈公。” 官员还有疑惑:“若陈公不答应,那该……” “还未告诉,怎知陈公不答应?”凌钰唇角浮起一抹浅笑,“陈公会答应的。” 夜晚漫步去摘星台,凌钰只乘天梯到十楼,自己迈步走上去。因为楼梯上空没有任何遮盖,所以她这样迂回踩上去,抬头就能见满空星辰,觉得自己像在亲自登上夜空去摘星星一样。 越登得高,便越与满空繁星隔得近。 终于上了顶楼,凌钰累得喘息,但昂首望这夜空里的闪烁明亮,心中始终是喜欢的。她喜欢站在这样的高度,会觉得整个尘世都在自己脚下,王都错落街道的万家灯火让她觉得安宁,夜风送来的一身清爽也让她整个身心变得轻快。 扶着栏杆远望满目闪烁,凌钰哼出小曲来,经受过如此多的事,她已经忘记那些曲子的词了,此刻不过随意哼唱几句,都是轻快欢愉的调子。 一道沉稳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难得再有如此好心情。” 并未回身,凌钰知道是陆玦来了,她只笑:“只许你找别的妃子,难道我不能高兴一回。” 陆玦行至她身边站立:“你在生气?” 发丝被晚风吹乱,更将她添了份柔美,她已释然:“从前会,不过我知道你办不到如普通人家那样只娶一个,所以我再纠结痛苦也没有用啊。” “那你是不在意了?” 凌钰这才凝眸望着陆玦,在他等待的神情里,她轻轻一笑:“随你怎么想吧。”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彼此涉及的东西浅了,都不会去触碰从前不开心的过往。 陆玦虽然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但在此刻也话再深追下去,他举目远望这万家灯火,“曲国举荐来的臣子中有两名行事有些蹊跷。” 凌钰正色问:“蹊跷?你如何发现的,确定吗?” “他们事事总为曲国牟利,虽然行事严谨,但还做不到滴水不漏,我自然可以肯定。” 凌钰轻笑:“不过你并不担心。” 陆玦抿唇,深眸中含着笑意:“你知道。我反倒对他们很宽容,事事有些放松。” “因为你在放长线,等更肥的鱼儿上钩。” 陆玦朗声大笑,原本是负手而立,此刻不由地揽住了凌钰的肩。他们这样并肩而立,与夜空星辰更近地接触,似觉自己已经独身世外了一般样。 “你在想什么?”安静里,凌钰问。 “你怎知我在想。” “在想什么?” 揽她肩的手臂更紧了些,陆玦的声音安宁:“阿钰,我们要一个孩子吧十号最新章节。” 重新提及了孩子一事,陆玦是思考了很久的,他怕凌钰又一次伤心,怕触及她心底的难过。只是他知晓这件事情需要她的同意,他在征询她的意见。 沉吟了好久,凌钰缓缓道:“你不是想削弱陈公的势力么,你也不想再立诸侯,想这天下只有一个王者,你还要攻打魏国,一统江山。” 她知晓他所有的心愿,面对凌钰,陆玦总有些无奈。从一开始,他对她是冷漠的,虽然要报恩,虽然渐渐于她有情,但他一直想要完成心中夙愿再谈这些情爱之事。而此刻她提及了他这些愿望,她是不愿么。 陆玦沉默片刻道:“我是有这些夙愿,不过这和我们要孩子没有关系。” “如何没有关系,江山未稳,你想抓住的梁肇启还未有消息,魏国也正日渐稳定强盛。我们的孩子没有保障,他没有一个安稳年代的保障,你王者的身份更给了他危机,怎算没有关系。” 陆玦忽然淡笑置之,松开揽她肩的手,“我就知道你顾虑这些,我也知道……你是不愿的。” 她是不愿的,他知晓的。因为他们亲热时她总会挑日子,而他也清楚那些是不易受孕的日子,面对他有时候的欢爱,她甚至想要拒绝,就算拒绝不了,她也是冷漠的。他渐渐会去别的宫,魏国送来的那十名美姬虽然会不时从他口中打探军政上的消息,但他总是不着痕迹避开。别的女子身上有如火的热情,会是冷漠的她身上再难找寻得到的。哪怕他不爱那些女子,他也能够发泄他心中她不懂的疲惫。 她始终没有放下那些旧事,也始终隔着一份距离与他日夜相处。 孩子是一道坎,他提出再要一个孩子,她却拒绝。 转身,陆玦淡声道:“回去,不早了。” “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踩楼梯下去。” “很危险。” “不怕,头顶有我所爱。” 陆玦的背影一滞,终究还是回身来,“那我等你一同下去吧。” 凌钰没再说话,因为知晓拒绝不了。她也不再观这满空星辰了,转身下了楼去。陆玦在身后喊她小心。 下了几层楼,陆玦渐渐牵住了她的手,“我倒疏忽了,该在这些楼梯上铺上红毯。” “铺红毯做什么,又不是喜事。” “免得你滑到摔下去。” 凌钰以随意的笑来掩饰心底的感动,“就算从十八层滚到最下面一层,也不会丢掉性命。” “若成残废呢。” “那就丢弃冷宫,不要宠不要爱了。”凌钰漫不经心地笑。 她越来越爱说风凉话与这些丧气话了,陆玦没再答她,他们就这样牵着手走到了最底一层。楼中烛火明亮,最下面的拐角处却灭了一盏灯,视线有些昏暗。 陆玦握凌钰的手突然紧了,他停下不动,在凌钰诧异的表情里猛地将凌钰纳入怀中。他紧紧抱她,似乎想将她的身体都揉进他胸膛。凌钰鼻中发酸,被他抱得死死的,她呼吸有些困难,假装镇定自然地说:“出去吧,就下楼了。” 然而陆玦也只是这样抱她,他什么话都没有讲,在她话落的时候松开双臂,依旧还是牵住她走下了台阶,走入了这夜色里。 ------------ 196 重归于好 秦山的相思树种生长得挤,官员向陈公禀告申请移植,陈公爽口答应。 如凌钰所料,他是答应了。 因为凌钰很重视秦山相思树的种植,甚至带了陈郢去,若今后她再去亲自巡查,肯定还会带上陈郢。陈公所打的主意不过是想多见陈郢几面,凌钰自然料到他会答应。 还有一点,陆玦在朝堂升了王勋元与廖瀚的官职,陈公当然是满意的。这两个人都是他推荐来的,确切地说是他的部下,是他在卞耶的眼线。陆玦不动声色升了这两人的官职,正如凌钰所说,他不能容忍陈公的势力,因为协助他攻下江山,所以陈公不满陆玦的赏赐,他想得到的更多。这一点是陆玦绝对不可能忍受的。 陆玦将举朝税收都交给王勋元核对,也给他国库的通行令与钥匙。而廖瀚那里,陆玦竟亲自带他去训兵。 太阳落山时陆玦从外面回来,凌钰多少还是惊讶地,她问:“你真的放心自己设下的局?” “若不放心,我怎敢将这些重要的事交代出去。”陆玦胸有成竹,一点都不见担忧。 凌钰一笑:“陈公将秦山都交由我了。”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凌钰笑问:“什么主意?” “你想让陈公痛苦,想要……城池。”最后的话出口,陆玦凝眸望住凌钰。 脸色微变,凌钰微笑:“我是想要他痛苦,不过我要城池有什么用。” 陆玦依旧深望她,摇着头:“我也不知你要城池有什么用,但是我知道你想要。” 沉吟不语,凌钰淡声一笑:“不过我要来似乎也无什么用处。” 陆玦踱步到窗前,远望着庭中的景致。凌钰也走去琴前落座,她信手随意弹奏起一首曲子,宁和的曲调飘荡着。陆玦突然出声:“我将天子玺令给你保管,可好?” 凌钰愕然一震,手指戛然停了,琴音也从高中瞬间跌下,“给我做什么,又无用……” “至少可以让你安心。” 让她安心,她想要一步一步夺取城池。下一步还想要笼络官员,但是却在她迈出第一步时轻易被他识破。她只是缺少一份安全感。缺少他给的信任。举目无亲,她只有一个自己可以依靠,当然想要留一条后路。 陆玦看得懂她的心思,所以才想给她玺令。凌钰久久才开口:“那是死物。” “那你要什么,什么又是活物?” 凌钰想起了小绿树,想起那一双明亮的黑眼睛,那柔软的一只小手用极轻的力量抓住她的一根手指,舍不得放开。她的心忽然再一次泛起疼痛,“我想孩子……”她这样说起,轻轻的声音恍若未闻。 一瞬间。她已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阿钰,既然想起会痛苦,那就放下。我们不光只有那一个孩子,今后还会再有子嗣,为何你一直都不敢面对我们的将来。” 凌钰昂首望着陆玦。眼中有些许迷惑,她的不敢面对只是因为害怕再次受伤,害怕今后孩子再会受伤。 然而陆玦没有解开她的迷惑,他只是俯身将她吻住。蓦然闭眼,凌钰没有料到。 他抱她一路吻去床榻,层层衣衫尽褪,寸寸霸道容不得她再躲闪退让…… 当他喘着粗重的呼吸倒在她身侧时,凝眸看她,却是她羞红的脸。 微微一笑,陆玦伸手理她散乱的发丝,“我们好像还没有用晚膳。” 凌钰瞪眼:“不是好像,是当然没有。” “那起来用晚膳吧,还是我端来床头喂你?”话音才落,殿外响起秦全的声音,“天子,有要事禀报。” 陆玦扬声淡然道:“寡人还未用膳,之后再报吧。” 殿外秦全的声音微有迟疑:“……是。” 凌钰道:“还是先去忙吧。” “先陪你用膳。”不过他像是响起什么,面容沉静,“什么事?”他扬声叫住秦全。 “有人发现在顺远看见了梁肇启,鄞州官员派人跟踪,但最后跟丢了。” 陆玦沉思着,凝眸望着凌钰,“我先去一趟,你用膳不用等我。”他有些愧疚。 凌钰道:“你去吧,记得早些忙完用膳。” 陆玦匆匆穿了衣衫,凌钰也准备起身,但他突然回转身来,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突然吻住了她。温软的舌滑入她口腔,唇齿痴缠间,凌钰环住他的脖子。 他的手不自觉停留在她裸露的双肩上,在这吻中顺着往下。 凌钰握住他的手,凝眸,她双颊还带着红晕,目光迷醉,轻轻启唇:“你还有事要忙,快走吧。” 意乱情迷,又不得已。陆玦无奈笑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出了殿。 殿中一时安静了,凌钰不解梁肇启为何还要来顺远。他明明已经投靠了魏国,他也没有多少兵力,怎么能够安全潜入得了顺远,也怎么能够安全在顺远畅行无忧。 于梁肇启,她心底还是有些不忍。哪怕知晓她背叛了梁肆启,他也没有狠心对待她。但是凌钰深知他足够威胁到陆玦,所以她不能再对梁肇启心慈了。 陆玦严加吩咐各国各州谨慎防备,寻找到梁肇启的踪迹,若遇紧急情况,可就地正法。一面严厉,一面又对王勋元与廖瀚‘器重有加’,这更让陈公暗自窃喜。 盛夏荷塘开出亭亭荷花,粉色白色的一片花海里,凌钰穿过池中小桥走去盛乾殿,陆玦正在那里忙碌政事。下了桥,忽见前处绿树林旁有一抹紫色影子。 凌钰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应该是这样子吧,天子是这样说过。” “那可信么?”这一道女声发紧。 隐约可辨是付嫔的声音:“是他亲口所说,应该是可信的。” “哎呀哎呀!”女子发急,“你老说‘应该’,若不是那岂不是白让主子忙活!” 付嫔道:“反正主子知晓了就好,他自会安排的,这又不会损失什么。” 她们二人渐渐走远了,四周再无声音,凌钰这才疾步迈去盛乾殿。付嫔与魏国送来的女子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暗暗告诉给魏天子,那肯定于顺远不利! 大步进殿,陆玦正埋首案牍之中,头也不抬:“阿钰,你怎么走这么匆忙。”只听脚步他就知道是她。 凌钰急声道:“我方才听到付嫔与魏国送来的一名女子在交谈,她们好像无意间知晓了什么消息,正要禀告给魏庭。” 陆玦丝毫不急,抬起头来笑望凌钰,“先喝口茶,坐一会儿。” “你怎么不着急!” “你是我故意而为之。” 凌钰愣住:“你故意的?你都说了什么?” “我假装醉了酒,说起自己送给了魏国镇国将军肖擎天一份大礼,要他来我顺远为王。” 凌钰愣了好久,“可是你这是抹黑那名将军啊,若付嫔将这消息告诉给了魏庭,你没有安排下‘证据’,他肯定会发现你是在捉弄他的。” “我是没有安排下证据。”薄唇抿起一笑,陆玦深邃的双眸有着势在必得,“但是我知道魏庭不知道的事情,肖擎天在今年的春节里收到属下送的一颗随珠,随珠虽为稀有珍宝,但达官显贵家有也不稀奇。难得的是这颗随珠浑圆硕大,夜可照亮整片庭院。肖擎天悄悄收起,只将别的玉石宝剑送给了魏庭。” “你就故意吐露给付嫔,让她以为随珠是你送的,目的是要拉拢肖擎天?” 陆玦含笑点头。 凌钰沉思着:“我也曾向林淙问过魏国的情况,肖擎天是振国将军,曾经还设计另你惨败,沦为在虎丘村。他深得魏庭信任,魏庭怎么会相信你?” “他是深得魏庭的信任。但是他一人掌管了魏国大半兵马,正是因为他太能干,魏庭信任的同时也会有忧虑。” 凌钰终于明白,就算陆玦不能让魏庭相信,但是魏庭也会有疑心,更何况还有那一颗随珠可以替陆玦作证。凌钰此刻才放心下来,笑道:“只不过一颗无缘无故的珠子,你竟然就可以编出这样迂回的故事。”她调侃,“天子让妾服矣。” 陆玦摇头:“魏庭此人太有疑心,他即便不信肖擎天,他也同样不信我,会怀疑是我布的计谋。” “但即便他不信你,因为他的疑心过重,他也不会再让肖擎天上阵杀敌,你便少了一个对手。” 陆玦笑问:“是不是有些卑鄙?” 凌钰颔首:“是。” 陆玦噎住,佯怒:“不懂如何哄自己的丈夫么。” 丈夫,初次从陆玦口中听他说起,凌钰的心竟微微一动,心口暖意也涌动着。她凝视他轻笑不语,良久后说起:“我来是想和你说,天气越来越热了,从前我去过一次宫外的别院,那里很凉快,我想去哪里住。” 陆玦的笑收起,沉思一瞬:“你是受不得热……要住上一个月吧,索性我也将政务搬去那里。” “你也去?”凌钰有些惊讶,“你在宫中方便,可不要因我耽误政事。” “不会。”陆玦的双眸深沉,没有看她,他在想着别的事情。 迟疑着,凌钰问:“你是否是怕梁肇启找来……” 她的话音落下,陆玦已凝眸朝她望来,他安静着看她,一言不发。 ------------ 197 街巷遇难 凌钰知道他是在想这件事情,梁肇启就潜伏在顺远,他费尽力气这么久都寻不到,是又急又恨的。而凌钰想要去王宫别院避暑,他肯定会多想,会担忧。 但是凌钰不知道他的担忧是否多过质疑。因为中间横着这样一个梗,陆玦总是会有介意的。 答应之后,不过两天时间内,陆玦就命人将奏折政务都搬去了城北的别院,那里依山傍水,绿树成荫,亭台楼阁路转峰回,也像一座小小的王宫。 不过这里比王宫清净了不少,每日不用再面对后.宫女眷们的请安,忙碌的事情也少了许多。凌钰拿着剪刀花篮去庭院中剪了些花朵回屋子,她无事索性将屋中花瓶里插满鲜花。她总喜欢与自然为邻,感觉自己应该归属于这绿色纯粹的自然里。 不过陆玦没有她这么悠闲,他的公务都搬到了这里,每每有大事都是臣子亲自跑到这里来禀报。而陆玦竟‘放心’地将朝中琐事交给了廖瀚与王勋元管理,信任得不会过多过问。 太阳落入西山时,凌钰去张罗准备晚膳,她许久没有自己亲手做过,到了这宫外不再管那些礼节,自己动起了手做好了今日的晚膳。 陆玦忙完回屋时,望着一桌的菜肴有些疑惑:“这边的厨子做得不太好吧。”他先盛了一碗汤递给凌钰,“我明日派几个宫里的厨子过来。” 凌钰又是气又忍不住想笑出声,“你都没有尝过,怎么知道这里的厨子做得不好。” “昨日的菜还合胃口。但是今日……”陆玦望着满桌的菜微微蹙眉,“菜色不对。” 不过他也没有再管,夹起一块如意卷入口,微顿,“还好,你快吃吧,这两日政务多。你可不必等我一起用膳。” 凌钰无奈摇头:“难道你没有觉得味道有什么不一样么?” 陆玦迷惑地看她,他自然是不懂的。 辛乔在一旁捂嘴轻笑:“天子,今晚的菜都是夫人亲自做的。” 陆玦这才恍然明白,此刻望着满桌的菜只觉得花样别致,倒不是之前的菜色难看了。他连连点头夸赞:“香而不腻。我很喜欢。这道芙蓉藕也拼得好看,味美脆爽。” 凌钰终于笑出声,“可是你方才还在说这些菜菜色不好看,也无味道,还要再召宫中的厨子来。” “方才是没有吃过。”他忙解释着。 不再和他打趣,凌钰也知他忙碌了整日肯定饿了。看他将满桌的菜都一一吃过很多。凌钰忍不住绽开笑。她记起从前陆玦落难时,她没有好菜招待他,唯一还算丰盛的菜就是那一道禾花鱼。还是他自己下河捉的鱼。 陆玦的声音响起:“你在想什么?” 原来她已出了神。凌钰浅笑:“想起从前在虎丘村都没有做过什么好菜给你吃。” “现在不是做了这么多的好菜么。”陆玦道,“况且在我身边你不用再亲手忙碌,想吃什么都可以吩咐下去。”宫中女眷谁都不会做菜,他是生平第一次吃到自己的女人亲手做的菜。虽然不想让她再亲手忙碌,不过他却是高兴的。 陆玦的话让凌钰听来又是欣喜又是酸涩,她自然愿意如平常夫妻一样为他亲手做这些,不过他确实是不需要这些的。 别院的气候凉爽,尤其在夜晚更显宁静清幽。他们饭后在庭中漫步,夏日的夜空星辰很多,不过被树荫挡住了。几点微光从斑驳树影中显露出来,更有隐约朦胧的美。 原本是宁静的闲逸,秦全大步走来将这宁静打破:“参见天子,夫人。” 陆玦挑眉问:“还有事?” 知晓陆玦不避讳凌钰,秦全道:“王勋元暗自藏了那一笔国库没有记录的银两。” 陆玦沉声一笑:“果真如此,那就让他好生享受这种感觉吧。” 秦全走后,凌钰问陆玦:“没有记录的银两是你事先安排的?” 陆玦颔首:“我知道陈公想要扩充兵力,虽然我下令举国以农事为主,但是陈公还是在暗中扩充兵力。曲国太需要钱财了,而这笔数目足足有二十万两,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陈公的燃眉之急,他们肯定会运回曲国去的。” 凌钰一笑,走去前面的石凳上落座,她信手扯了片树叶在手中把玩,“子陆,明日我们去城中逛逛吧。” 陆玦怔住,她很久没有再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了,他忙点头:“什么时候,白日还是傍晚,想逛什么,需要买些什么?”他竟连声问出这么多话。 凌钰笑:“哪里需要买什么,就逛一逛。等你忙完,等傍晚吧,我们去外面吃。” 陆玦颔首。 凌钰笑着:“我总觉得整日憋在王宫里不是正常人该过的生活。就那一排排宫殿,就那一个庭院,四四方方的天空……真的不是正常人改过的生活啊!” 陆玦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对她微笑,“好。”他承诺着。她是乡野农女,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他知道她不是甘愿困在庭院的金丝雀。她只是一只再平凡不过的鸟,相伴人身侧让人安宁,也有能够飞天的翅膀。 第二日忙完公务他们便出了别院,从这里驾车到城中不过两刻钟的路程,城中灯火兴盛,来往街市热闹非凡,商家酒楼也吆喝不断。马车停在了一条安静小巷子里,陆玦问:“你想吃什么?” 凌钰被他牵住走出小巷,外面人声不止,来往热闹。凌钰四顾街市左右,不知要吃什么,一时没有回答。 陆玦道:“去北云街的一家酒楼,那里有许多卞耶的名菜。”他牵她的手往前,却发觉凌钰不动了。 她轻轻笑:“我想去那里吃——”她扬手一指。 顺着指的方向望去。那只是一处路边摊,简易的粗布招牌在夜风里飘飞,几张木桌木凳摆放整洁,里面却是满座,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在那里用食。“你想去那里,那是馄饨铺子。” 凌钰颔首:“突然很想吃清淡的,走吧走吧。”凌钰拉住陆玦的手飞快地走去。 老板是一对年老的夫妻。老人满脸带了和善的笑容问:“真是抱歉了,位置坐满了,两位可要等一等。” 这里摊子虽小,却也坐满了客人。自己的国土里陆玦甚少在这样简单的地方用膳,不过他不会介意。朝老人神态自然地颔首。 夜空月光明亮,皎洁的光辉洒在两人身上,凌钰正含笑望着陆玦,“现在饿吗?” 他摇头。 老人走过来叫他们:“两位快过来吧,这里有客人走了,我老伴已经收拾干净了。” 虽然只是普通的小摊。但是馄饨的口味香浓鲜美,老人还送了肉丸给他们。凌钰吃得香,却将碗中的肉丸都给了陆玦。“你喜欢这样的味道吗?” 陆玦笑了一笑,“味道很鲜。” “我不是说这个味道,是生活里这样的味道啊。” 陆玦自然是懂的,却存心想要打趣她:“你怎么说得这么深奥。” “那你就是不懂了?”凌钰懊恼地看他。 “我懂。当然懂。”陆玦起身,“走吧,我们去外面逛逛。”他牵她的手正准备离开,老人忙上前来笑道:“这位爷,您还没有付钱呢。” 陆玦脸色微变,凌钰也是一愣。他们很久没有在外面来过,倒是忘记还要付银子。只是方才支开了秦全与一干侍卫。他们身上没带银两,现在被老人问起,两人俱是对视一眼,颇为尴尬。 凌钰取下发髻一支玉簪,“抱歉了,我们出门忘记带银子,这是好玉,能够抵过这两碗馄饨钱了。” 老人也能瞧出那是好玉,买光他这摊子所有的馄饨都足够了。老人踟蹰半晌将簪子退给了凌钰:“我瞧两位也不是忽悠人,这两碗的钱便算了吧,爷与夫人下次再来给也是一样。” 遇见好心人,他们真是好运。凌钰肯定道:“多谢,下一回肯定再来!”她确实是打算再来街市的,反正别院也离得近。 走出摊位,凌钰笑望陆玦:“我就是喜欢住在平常的地方,看人来人往,看市井百态,不过你好像不喜欢。” 陆玦一笑:“任何生活过久了都会有倦意,你拥有了一种,就会对它不在意,转而寻求其他的新鲜。” “你是拐弯抹角说我爱新鲜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对你说,我们注定是要生活在宫里,不过我会多抽出时间带你来别院住,来宫外游玩。” 静望陆玦,凌钰扬起笑,“走吧,我们多日没有出来逛过了。”从建国的忙碌到小绿树出事的冷战,他们确实很久都没有过这样轻松的心情了 拥挤的人潮里,他们身侧走过一家三口,一对年轻夫妻牵着三岁的女儿从他们身边经过,小姑娘手里拿满了玩具和糕点,欢喜地蹦跳出好远。凌钰这样安静望着,不经浅浅一笑,心中有憧憬,又有份无奈与痛。 陆玦握她的手不动声色往前,她知晓他是不欲让她再去想这些伤心的事,也用力回握住他。 脚步忽然停在一处小摊前,摆满的各种泥人木偶娇憨可爱,深深吸引住凌钰的目光。她走上前拿起一个七彩泥人爱不释手把玩,摊贩热情吆喝:“夫人买下吧,拿回家给孩子玩孩子肯定喜欢。” 凌钰一直微笑,对着泥人确实喜欢得很,陆玦道:“你在这里等我。” “你去哪?” “前处有家当铺,我去把扳指换做银两。” 凌钰转身,就见斜对面便是一家当铺,她道:“就用我的簪子吧。” 不过陆玦却是没应,“在这等我,别走远了。” 心中泛起感动,凌钰望着手上憨憨的泥人,不禁想到了小绿树稚嫩的小脸。 摊贩忽然不耐喝道:“走开走开,快一边去。” 原来是凌钰身边站了个脏兮兮的小姑娘,这小姑娘不过六七岁,巴巴地望着这些可爱好看的泥人,明亮的双眼却是黯然失落。 凌钰拿了一个泥人朝商贩道:“这个我也要,一会儿自会给钱你。”她俯身朝小女孩微笑,“这个送给你。” 小女孩怯怯地看她,转身就走开了,单薄削瘦的身影摇晃着走远。 凌钰追上前,“小姑娘,是送给你,不要银两的。” 但是小女孩走得飞快,开始小跑着进了一条巷子,凌钰不知不觉间追过去,昏暗之下,却什么影子都没有。远离了繁华,小巷前处望不见尽头,也无人至,这里宁静得可怕。凌钰忙转身,身前却赫然放大出一张俊美的容颜。 倏然间后退,凌钰整颗心都跳动起来。 “阿钰,我这么让你害怕?”是梁肇启苦笑却冷淡的声音。 ------------ 198 再次误会 怎么会再次遇见梁肇启! 凌钰震惊后退,万万料不到她会再次与梁肇启撞见,虽然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但是她却害怕再如上次一样被他带走。 梁肇启一步步逼上前来,紧紧望住凌钰:“你躲什么,看见我你就只剩躲了?” 凌钰不喜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她蹙着眉头:“为什么你要再来顺远,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顺远?”梁肇启冷冷一笑,却颇为苦涩落寞,“这里曾经是胡国,到处都归于哥哥所管,是哥哥的天下。你却说要我不要再来,是陆玦篡了天下,是他的错,我梁氏怎会甘心!” 他依旧还是一如从前的执迷不悟,凌钰开口:“你为什么还要不服输,从前你就说过不想梁肆启如此,不想他残忍地对待臣民。你的愿望不过是百姓的安宁,这只是天下换了主人,同样的结果,你怎么依旧还要执着于此!” “哥哥被他杀害,被他砍下头颅悬挂于城楼,我怎会甘心,我一定要报这一个仇!” 说服不了他,凌钰也没有办法,“梁肆启是自己喝下酒了断的,陆玦待他依旧够心慈了。当初梁肆启用比这更残忍百倍的方法对待陆玦的亡妻时,你们就应该要想到会有这个结果。” 梁肇启昔日一双美丽高贵的凤目已不见半丝风采,他是颓废的,面对失去国家与亲人的痛苦,他整个人都已无从前的光鲜亮丽。“你不要再为他说好话了,阿钰,你好让我失望……”话到最后,渐渐无能为力。 凌钰被他最后的脆弱触动,往日他的真诚与待她的好都一一浮现脑中,凌钰狠下心来望巷口走,“陆玦布下天罗地网想要抓你,我不知道现在放了你你能不能走出卞耶,逃开顺远。但不管之后你是什么结局。我都不会再管。”她不能让陆玦有任何危险的可能,最后心慈这一回,凌钰大步往巷口走去。但她想,梁肇启肯定走不出卞耶,陆玦严加防守,此刻抓不到,他离开卞耶出城门时不可能再抓不到。 只是梁肇启不会放她离开,他紧箍凌钰的手臂,狠狠将她带入自己身前,“你又一次好心放过我。顺远的夫人?”他在嘲讽她。语气里都是嘲笑。 凌钰蹙紧眉头。隐有不悦:“阿允,你放开我吧,你费尽心思千里赶来,就是想要带走我?” 梁肇启点头。 “可是你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去胡国不是我愿,如此——也不是我愿。”凌钰想要抽出手,梁肇启依旧握得紧紧,她凝眸冷声说,“请你放手!” “千辛万苦走到这里,我不想放。”他握得更紧,拽着凌钰欲往小巷深处走。 凌钰紧紧握住手上的泥人,她在想陆玦此刻在做什么,典当好银两了吗。发现她不见了吗。她心中着急得很,不愿挪动,却拗不过梁肇启的力气。 “阿允,你想让我恨你吗!” 梁肇启的动作一滞,止住了脚步发怔。凌钰望他一眼。挣脱开大步往巷口走。他忽然回过神,猛一用力再次将她拉回。 “啊——”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呼出口,凌钰厉声道,“放开我,你疯了吗!” “我只想要带你走,不想让你做仇人的女人,你明明就是哥哥的妃子,再嫁谁都不能是陆玦!” “这是我的感情,你不能够干涉!”她百般挣脱,“再不放我……”微微一顿,凌钰瞬间改口大喊,“子陆,子陆——”如果陆玦发现她不在,肯定听得到的。 她这一喊让梁肇启惊住,他匆忙来捂她的唇,却发觉这没有用,她还是在大声喊着。瞬间,他俯身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凌钰的唇,此刻她再难呼喊出声了。 “唔……”凌钰大急,他的舌侵占她口腔的温软,让她不能退,也无处可以退。双手也没有作用,所有的放抗都在他强有力的禁锢里再无用处。脚步往后退,却退到了墙角之下,这更让梁肇启占了上风,他整个身体都紧紧压着她,再她再无半分退让之地。 呜咽之声从口中依稀冒出,凌钰急得好怒。 梁肇启的吻更深,明明初时是想要她闭嘴,现在却不自禁沉溺在这吻里,已近忘情。 纷乱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之间朝这边巷子里来,是陆玦吗! 凌钰赫然睁大双眸,陆玦正从巷口处赶来,但是他猝然停住脚步,一瞬不瞬远远望着他们。他这一停下身后的士兵也都急急刹住了脚步。 所有人都望见了,都看见她这个天子的女人在与别的男人亲吻。陆玦的脸色已经冰寒,双眸射出剜人的利光,他沉声出口:“放箭——” 梁肇启这才从这一声冰冷的声音中反应过来,急忙抽身往深巷里走。他突然又回过身,想要拉住凌钰一起离开。 “嗖——”利箭划破冷风朝梁肇启射来,他脸色大变,急忙闪身避开。 所有的箭都在往他身上射,他袖中只有一把短刀,成为这箭羽中唯一可以抵挡的武器。 而凌钰已经失了神,她一动不动怔怔望着陆玦,他就在前处站着,却也是安静地望她,一双深邃的眸中没有任何情感,硬朗的轮廓也沉若冰霜。 梁肇启步步后退,已渐渐抵抗不住,此刻他唯一能够逃生的办法就是抓住凌钰作为挡箭牌,但是他没有。箭羽中朝凌钰这边望来一眼,却见一只利箭被另外射来的箭打斜,直直朝凌钰这里射来。 梁肇启赫然睁大双眼,来不及思考,他猛地扑到凌钰身前,紧紧抱住凌钰。他的后背放空,那只箭正刺入他右肩。 这一瞬间的突然让士兵停下,他们都恐伤了凌钰。而陆玦也沉声一喝:“停——” 凌钰震住,她望见梁肇启紧蹙的眉与瞬间无血色的唇,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直至陆玦走到她身边狠狠拽住她的手腕拉她离开,她才望见他后背右肩插上的那只箭。 震惊与愧疚蔓延她脑海,被陆玦拽住离开,她忍不住回头来望梁肇启。他已经被秦全带来的士兵制服住,被套上了枷锁,狼狈而无力反抗。心中猝然一痛,凌钰的愧疚更多。即便她没有爱过梁肇启,但是却从来都是让他付出,也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什么。 她的回首让陆玦不耐,他一直紧紧拽着她的手腕,坐上了马车也都一言不发。 凌钰知晓他误会了,他越是这样沉默,她越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许久许久的沉寂里,马车终于停下,但是下了车凌钰才瞧见这里是王宫,不是城外的别院。 她眸中诧异,陆玦却没有解释,她终于找到可以开口的话题了,“为什么不回别院了?” “要押解梁肇启入天牢。” 凌钰沉默,陆玦依旧紧紧拽她的手走去凤华宫,宫人不料他们会突然回来,且在深夜,连忙俯身行礼,“天子,夫人,要奴去准备晚膳或是洗漱安寝么?” 陆玦双唇紧抿,一言不发,他大步朝宫殿走,一脚踹开了宫殿了大门。宫人全都惊住,噗通跪下。 “子陆……”凌钰也被惊吓住,却见陆玦冰冷的侧脸。他拉她一直走入了寝殿,狠狠将凌钰甩在床榻上。 他是生气了,当着那么多的士兵,她已让他失尽颜面。 凌钰心急地解释:“子陆,那只是误会!” 陆玦俯身深深望她:“误会?为什么这误会一次又一次地出现,为什么都是与他?” 凌钰怔住:“你都这样想我?” 陆玦沉默。 凌钰苦笑:“我们之间因为一次梁肇启闹出不快,为什么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你还是不信我?” 她说的是孩子,这让陆玦愧疚不已。望着凌钰双眸中的失望,他终究还是不忍,他猛然站立,双手紧握成拳,“我必当让梁肇启付出代价。” 凌钰黯然,她知道的,他早已动了杀心,这一次终于抓到了梁肇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放过。 望着陆玦发怒的神色,凌钰一字一句问:“你信我么?” 陆玦凝眸安静望她:“信,可是他必须要付出代价。”他双眸冰冷,那斩钉截铁的神色让凌钰震住。她知道,他不会有心软的。 凌钰起身走去陆玦身侧,她拉住他的手,昂首望他:“子陆,不要再多想了,你能放下心来一心一意过我们的生活么?” 她此刻用尽了女子的温婉柔情,因为冷战过后的重归于好让她不忍再失去这段感情,如果可以降低一点自己的位置,那么她宁愿那个退步的人是她。因为方才小巷中的那一幕已经侵犯到了他男子的尊严,一向冷傲的他不会再示弱,低头的只能是她。 陆玦终究心软,他渐渐回握住她的手,不过声音依旧清冷:“你先去睡吧。” 凌钰知晓他会去处理梁肇启的事,她松开他的手,“好。” 陆玦转身离开,凌钰突然将他叫住:“早些回来吧。” 他脚步一顿,略一点头。 “你是去处理梁肇启的事情?”尽管知道,凌钰还是忍不住问出。 他再一次点了头,走出了宫殿。 凌钰望着空空的殿门,她知道陆玦一去过后,这世间便再也没有梁肇启此人。 ------------ 199 后宫风波 寂静的宫殿只有凌钰一人,辗转躺在床上枕下似有硬物,她伸手去摸,冰凉的触感灌入掌心,指腹摩过凹凸的纹路,她怔住。这是玺令,那一夜陆玦曾说过将玺令给她保管,她一笑置之,不想他竟然放在了她枕下。 他什么时候放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外面月光很亮,原本还在街市上游玩,此刻却已回到了王宫。今夜注定是失眠的,凌钰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睁着眼,想到今夜过后这世上就再无梁肇启此人,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会恨他强迫她,恨他让她被陆玦误会,但是他确实没有做过其他什么伤害她的事,要去帮他么? 不可能的,陆玦不可能会放过梁肇启的! 彻夜不能眠,陆玦也彻夜未归。第二日天才亮,凌钰便去了宫殿找陆玦,秦全说他还在睡,凌钰走进寝殿,陆玦正睡得沉。她放轻了脚步,静静看他一眼,她转身准备出去。 不过这一转身惊醒了陆玦,他叫住她,声音有些哑:“怎么起来这么早。” “我吵醒你了?”凌钰回身走到他床前,“你再睡一会儿吧,你何时睡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陆玦已经坐起身来,抚着额闭目养神。 “卯时初刻。” “才一个时辰啊。” 凌钰惊讶:“什么一个时辰,你才睡了一个时辰?” 陆玦点了点头,下了床来,他伸展双臂道:“你替我更衣吧。”不过依旧闭着眼。 凌钰摇头:“你再睡会儿吧,是我不小心吵到了你。” “不睡了,既然回来,那就让秦全去通知今日早朝吧。” 凌钰知晓劝不动他,只能替他穿戴好,她问:“你一直都在天牢?”心中还是忍不住的,她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陆玦的回答。 原本闭目的他倏然间睁开眼,望着凌钰沉顿了半晌。“是。” 心中一紧,凌钰只装作平静地问:“哦,那你处死了他么?” 陆玦只一瞬不瞬望她,久久没有出声。凌钰等不下去,只转身去拿他的头冠。 “我还没有处死他。” 双手险些颤抖得摔掉了他的头冠,凌钰心中突然涌出欣喜,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是不希望梁肇启出事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清不楚的男女关系,她只将他当作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友人,她确实不想他出事。 回身,凌钰替陆玦戴上了头冠。“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杀掉他么?” “他昨夜险些丧命。不过却机智地救下了自己,但我已用了严刑……” “为什么要用刑,他如何‘机智’?” “梁肇启告诉我魏庭准备攻打顺远,他布置下了局,只有魏庭与他才能解开其中机关。” 凌钰惊住,诧异问:“什么局。什么机关,为什么只有他们二人能够解开?” “就是梁肆启曾经将我引入朱雀街的机关,那时我与万军险些丧命,是你父亲及时通知了我,不然以我之力肯定不能在那般危险的情况下破得了那些机关。” 凌钰震住:“你是说魏国也同样布下了那样的机关,若打起来随时都可能大伤我军元气?” 陆玦沉重地点头:“我不想同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沉吟着,凌钰问:“可是梁肇启说的是实情么,你真的信他么?” “他的两万兵力被魏庭强行收编,那些机关就是他参与设计的。他是梁氏后人,会懂这些并不让人怀疑。虽然我不敢全信。但我不能不防备。” 凌钰的心凉了,方才还在庆幸梁肇启没有事,但是转眼他就再一次威胁到了陆玦。踟蹰着,凌钰望着陆玦欲言又止。 陆玦扶正了头冠大步出门:“我去早朝,你且休息吧,我一会儿命人去将别院的东西都收拾过来,这个夏天确实热,委屈你了。” “不会委屈……”声音渐渐变低,陆玦的步伐太快,已经走出了门去了。 凌钰在原地怔了好久,她其实是想说她或许可以劝说得了梁肇启,不过陆玦是不会同意的。如果她去劝服,那么昨夜撞见她被梁肇启强吻的士兵会怎么想,天下人又会怎么议论她这个天子侧妻。 她不能让陆玦受难了。 顺远并不提倡用酷刑对待犯人,因为梁肆启从前最爱用酷刑,陆玦建国后就废掉了许多残酷的刑法,赢得百姓一片叫好。而此刻对待梁肇启,却是陆玦开国以来第一次用的最严酷的重刑。 凌钰只是听闻这些消息,她没有去天牢看过梁肇启。 因为知晓了魏国这一诡计,陆玦整日都忙碌在军政当中。他再难抽出时间来后.宫,陪凌钰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又是满空星辰的夜晚,凉风习习送来清爽,凌钰一个人去了摘星台静坐。她在秋千上坐了好久,一个人索然无趣,索性下了楼准备回宫。时辰还早,路上遇见忙碌一天出来乘凉的宫女们,她们连连像凌钰行礼。走出很远了,前处庭院中也有夜晚结伴乘凉的宫女们,她们的嬉笑声传来,自然是聊得十分开心。 只是往前走得近了时,凌钰的脸色渐渐不对,脚步也不由沉下。 “你不知道珍妃是谁?作贱的奴才,瞎了眼撞上我不知道我是谁就算了,竟然也不知道珍妃是谁,那是一个被前朝梁天子蹂躏不要了的女人,你知道现在她现在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吗?”嚣张跋扈的声音尖厉响起,周遭也传来窃窃的低笑。 凌钰双目泛出利光,满腔怒火在烧,她前朝妃子的身份竟然还会再次被人提起,更且是在卞耶的王宫中被提起。这声音,她知道是谁,是陈公的妹妹陈韵华,她是一直对凌钰抱有敌意的。 一阵低笑里,怯怯的女声诺诺响起:“奴不知道,奴只是柴房的宫人,不晓得这些事啊。” 陈妃不屑嗤笑出声,“连这个都不知道,那知道咱们的夫人吧?” 宫女诺诺道:“知道,知道,只是奴也没有见过……” “嘻嘻,咱们夫人就是前朝梁——” 陈妃的话还没有说完,辛乔已经再听不下去,大步上前沉喝:“陈妃与一干妃嫔都在议论什么?” 凌钰也缓步现身,陈妃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哆嗦了双唇噤口不敢言了。四周都是女眷们,她们原本都在看戏,这时也不敢再如何,朝凌钰行了礼便借口离开。 庭中跪了个宫女,她瘦弱的双肩一直在颤抖,尽管还不知凌钰的身份,但隐约能知能让陈妃都噤口的人更是不能惹怒。她一直跪地,不敢抬起头来。 凌钰轻笑道:“陈妃在说我什么?” 满脸尴尬,陈妃不知如何回答:“……没有说夫人,是在说别人。” “说别人什么,哪个别人?” “这个……”虽然陈妃是憎恨凌钰的,但是因为知晓她们之间的身份悬殊,她只能低眉俯首,“妾知道错了,妾不该议论别人之事。” 还是不承认?凌钰冷冷一笑:“这地上跪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有了话题,陈妃忙转移开:“这个奴才竟然撞倒了妾,真是不安好心,妾只是罚跪教训了她。” 宫女忙抬起头来望向凌钰:“奴没有,夫人,奴只是不小心碰到了陈妃,奴身上虽然脏,但是没有沾到陈妃的衣裳啊!” “闭嘴!”陈妃低低喝道。 凌钰已多少知道一些事情的始末,她抿唇一笑:“宫女撞了陈妃,那就像陈妃道一个歉,陈妃肯定是不会介意这些的吧。” 陈妃咬紧下唇,只得道:“这一回就算了,宫中的人还是守些规矩好,若下次撞上的是天子,看你这奴才不掉了脑袋!” “奴知道错了,多谢陈妃饶恕。”宫女连连磕头,如蒙大赦。 陈妃朝凌钰行了一礼,正要转身告退离开,忽听凌钰含笑问起:“你说在柴房当差,那是不是很辛苦?” 宫女一听是问自己,连忙俯首答:“奴习惯了,不觉得辛苦。” “你多大了?” “回夫人,奴十五岁。” “年纪这么小,人也长得清秀,那就留在我宫中做个婢女吧,你愿意吗?”凌钰含笑问起。 宫女霎时瞪大眼,喃喃道:“夫人……” “你不愿意?” “奴,奴当然愿意。” 不远处,陈妃脸色一红一白,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宫女呆滞好久:“夫人,您是因为陈妃才想带奴去做您的宫女吗?若是如此,奴不让您为难,奴不去了。” 凌钰一愣,她方才确实是想让陈妃难堪,但是此刻这宫女这样说起,她反倒更愿意收留她了。 “只是一个宫女而已,你且随辛乔跟来吧。”她往前走,突然回身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宫女还跪在地上,依旧还是诧异震惊的,“奴叫纪元淸。” “纪元淸……”凌钰轻笑,“你也姓纪。” 纪元淸还跪在地上,她知道陈妃说的那些难堪的话都是针对这位夫人,但是她眼中的夫人端庄高雅,一言一行都是她所见的天子女眷们身上不能有的风采。她也姓纪…… 辛乔朝纪元淸笑道:“起吧,从今后你就在凤华宫当差了。” ------------ 200 收编曲国 陆玦来凤华宫时撞见正端了残茶出门的纪元淸,一时微有诧异。 这是纪元淸第一次见到天子,但是丝毫没有防备,她收不住脚步,一壶残茶都泼在陆玦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摆与鞋子。 辛乔听闻响动匆忙出来,不由脸色一沉:“怎么这样莽莽撞撞,快向天子赔礼!” 纪元淸噗通跪倒,声音颤抖:“奴不知道是天子,是奴错了,奴可以给天子洗衣服……” 凌钰从殿中走出,轻笑:“天子的衣服有专人浣洗,你先下去吧。” 望着被打湿的衣摆,陆玦径自解开扣子往寝殿走去,“你殿中还有我的衣物吧,找件出来我换上。”他问起,“那是新调来的宫女吗?” 凌钰替他找来衣物,“是,你看中了吗?” 陆玦嗤笑一声,颇为无奈地摇头:“你都在想什么,方才进殿时我只是以为看见了你。” “看见了我,怎么会?” “虽然样貌不像,但神态与我初遇时的你还是相像的,不懂人事,莽撞天真。” 凌钰愣了半晌,最后瞪大了眼问:“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不懂人事与莽撞天真的样子吗?” “最初的时候。” 凌钰回味着他这话,发觉自己当初也确实就是这个样子呢。她不由有些想笑,望着门口已不见纪元淸的身影,“她也姓纪,所以我将她调来了。” “哦,卞耶与你同姓的确实不多。”他已穿戴好,随口问。“她多少岁?” “十五。” “这么小。”不过这个话题到此打住,陆玦将凌钰揽入怀中,一声叹息逸出口,“我是不是好几日没有陪过你。” “无事的。” “原本答应与你去别院避暑。不过匆忙又回来了,等太阳落山时我们出去用膳吧,再带你去城中一逛。” 凌钰浅笑摇头:“我以为是什么事,不用了,再去也没有意思,等我想去时再叫你吧。” 陆玦点头:“那就听你的吧。” “……梁肇启还没有招么?”迟疑片刻。凌钰还是问起。 陆玦沉声道:“从前我也知道他是值得人敬佩的男人,此刻我也同样这样认为。不过可惜,我与他注定不能为友,我也不忍再用酷刑对待他了。” 凌钰心中一跳,听陆玦如此说那就是梁肇启还没有招供出来。她的心一紧,问道:“那你准备用什么办法让他可以告诉你魏国机关的布置?” 陆玦沉思着摇头:“暂且没有,不过他人都在我的手上,最后我总会有办法让他说出来。若不然……”他沉声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凌钰知道,若不然就是梁肇启的死了。 陆玦没有太多耐心去对待一个他视如大敌却无太多威胁的人。如果这样,他情愿花更多的精力去对付魏庭。 而在此刻,王勋元与廖瀚更加肆无忌惮暗中在朝堂上捣鬼,国库少的库银陆玦都记录在内,廖瀚也在渐渐收拢士兵军心。陈公委婉上报秦山自从栽种了相思树后,一大片农地与百姓都无收成。他不仅请求减免曲国上缴的税赋,还想让陆玦再拨下一座城池,或者拨一批安抚秦山百姓的银两下来。 陆玦笑看他这一场戏,他当着陈郢的面绽开奏折问:“你觉得陈公要求我赐城池一事应不应该?” 陈郢怎好回答,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不敢违背的天子,他俯首,稚嫩的声音稳重安定,“小臣觉得要看秦山最后归属哪里,现在定论还太早了……” “那你的意思是陈公这个理由寡人可以不答应?” 陈郢踟蹰不敢言。在陆玦深邃的目光里许久才道:“是。” 陆玦大笑,吩咐秦全:“那就派王勋元拿国库里的银两送给秦山百姓吧!” “只是送给秦山百姓,不是给陈公么?”秦全问道。 “陈公最后的目的也是给百姓,那就直接给百姓,如此又近又省了时间与力气。” “好。奴这就吩咐下去。” “对了。”陆玦勾起一笑,“就说是陈公拨下的银两,百姓自会感激他们的衣食父母。” 陈郢一时诧异地瞟了一眼陆玦。 他不知道陆玦的计划就要在这里开始,这计划太突然,但也筹备了太久,一时爆发,让陈公措手不及。 王勋元暗自押运过去陆玦故意设计的那一批银两,曲国臣子举报,陆玦大怒,亲自派大司马林淙去曲国,陈公不愿迎接,将林淙拒之门外。最后林淙强行检查,一举查获出国库那一批‘丢失’的银两。 林淙的严加拷问之下,王勋元不得已说出所有的事,更将廖瀚也招供出来。陈公的秘密没有了,他想要夺取更多的权力却反被陆玦捷先抓获。陈公以为事已至此自己必定难逃一死,不过连他自己都惊住,陆玦没有下令赐死他与家眷,至少陆玦给了他苟延残喘的机会。 顺远一年,曲国君上因牟私利被贬,囚禁于卞耶王都,曲国改为州,划分三城,皆由州长管制,不再设侯位。 凤华宫内,陈郢稚嫩的面庞满是痛楚,小小的眉头也紧紧拧成了川字,他跪在凌钰身前:“小臣想请夫人去劝劝天子,小臣的父亲虽然有错,但是他帮过天子打下了这江山……” “郢儿,你认为我去劝说有用吗?”凌钰淡声一笑,“你在卞耶王宫这么久,跟随在天子身边也算久,天子做下的决定,你认为还有可以更改的吗?” 陈郢小脸紧绷着,眼泪夺眶而出。 凌钰不忍为难一个孩子,她叹出一口气,“郢儿,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你应该知道他所想的所做的。天子这样的惩罚,你觉得过分吗?” 陈郢只掉泪,一声不吭。 凌钰依旧问:“郢儿,你告诉我。” “……天子这样不过分,已经是开了恩了。” “你既然知道,那还要以什么方式去让我劝说天子?” 陈郢静静看着凌钰好久,黯然垂下头去:“是不是……下一刻,我也要被囚禁住?” 凌钰微微一顿,蹲下身握住陈郢小小的肩膀,“你是顺远的臣子,是曲国陈公的儿子,家族犯错,或许你会受到牵连。不过我会说服天子,不会让你被囚禁。” 陈郢顿了半晌,诺诺道:“小臣情愿被囚禁……” 凌钰沉喝:“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你以为你去了就会见到你的双亲,错了,天子不会让你父亲与女眷们在一起,也不可能让你与他在一起。你想,你母亲希望你过得平安是不是,你是顺远的臣,还有将来,你的将来不是在四四方方的一角院落里,而是驰骋这江河。” “小臣只是罪臣之子。” “傻孩子,你是聪明的人,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可以做顺远的栋梁之才。” 陈郢怔怔望着凌钰,迷茫而落寞。 大殿这时传来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陆玦的声音响在身后:“候人也在么。” 凌钰回身望他一眼,对陈郢安抚:“回去吧,用功学习,不要再有这些思想了。” 陈郢点了头行了礼,又朝陆玦参了大礼才离开。 陆玦走进凌钰问:“你与他说了什么?” “我说天子不会迁怒于他,说我他将来会成为顺远的栋梁。” 陆玦含笑道:“你怎知我不会迁怒他?” “我也不知道。”凌钰摇头,却笑,“不过我想你或许会暂且放过这小人儿,因为害怕落了其他诸侯的口舌,让他们心寒。” 陆玦轻叹一声:“知我莫若你了,不过陈郢确实比他父亲更知晓君臣之道,不知他今后成人会不会反击我。” 凌钰嗤笑:“他今后成人?那时你肯定已经比现在强大更多,你的孩子也可以替你遮风挡雨了。” “孩子?”陆玦凝眸笑望凌钰,俯身在她耳边轻吐着热热的气息,“那你让我拥有孩子……” 凌钰推开他,偏头躲开了他要落来的吻,“天气太热,我闷得很,不想呆在屋子里。” “我想。”陆玦又再欺身上来,“因为曲国一事我已经半个月没有与你在一起了,阿钰……”低头吻下,他的气息已近紊乱。 凌钰却依旧往后一退,再次推开他:“不行,我真的不想。”她正色道,“身体或许有些累,还是不要了。” 陆玦微有失望,不过还是道:“那你要多休息。” “我给你准备晚膳吧,你再陪我走走。” 从宫外别院回来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他们之间因为横着这么多的政务而再难得有可以亲近的机会。终于得此空闲,陆玦牵凌钰的手坐在庭前荷塘,他们只安静相伴,各自都在沉思,想自己的事,虽然无言,却有份融洽的默契。 凌钰开口问起:“梁肇启被关押已经一个月,他还是没有招认,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陆玦双目辽远,望着远处的夜空,“再等半个月,若无结果,那就斩吧。” 尽管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凌钰的心还是忍不住一跳。安静好久,她试探性地看着陆玦,“如果可以,或许我可以去试一试。” ------------ 201 悄去探监 让凌钰亲自去天牢面对梁肇启,陆玦怎么可能会答应。**********请到w~w~w.s~i~k~u~s~h~u.c~o~m看最新章节****** 他坚决反对:“不用你去,我会有办法。”他尽力让自己答得平静,怕自己心中那团怒火会忍不住爆发出来。 凌钰小心道:“我只是去试一试,让秦全陪我去就可以,或许我能够问出来,能够帮到你呢。” 陆玦终于再难忍怒火,声音阴沉:“这件事让我去处理就好。” “子陆,或许我真的可以……” “不要再说了。”陆玦起身拂袖往前,“我有准备,你不用去。” 凌钰急忙追上他,拉住了他的手,“我不去,我只会这样一说,你不同意我就不会去。”如果她真的去了,外人会如何议论下去,陆玦就是担心这一点,他不会同意让她去见梁肇启的。 陆玦的脚步依旧很快,凌钰拉住他的手跟在他身后,“你走慢一点可好,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脚步随着她的话放慢,陆玦回头来看她:“要宣个医官来看看么?” “没那么大的事,兴许是刚用过膳不能走这么快,你且走慢一点。” 这一句话让陆玦再没有办法对她生气,她总是这样轻易就能让他心软。回去宫殿,秦全见他们回来忙小跑着上前来,“天子,边境加急文书。”秦全递来一封密封好的文书。 陆玦脸色一沉,走进殿中打开,他的双目更显深邃,阅完那封文书便踱步去烛火前烧掉。凌钰紧张地问:“什么事,关于魏国?” 陆玦颔首,“魏庭在四处寻找梁肇启,因为我设计的随珠一事,魏庭也渐渐开始疑心肖擎天。” “那他会有准备么?” 深沉的黑眸凝望远处,陆玦微微摇头。声音变得低沉:“还不急,我等他先出招数。” 当初是魏庭来求和,希望两国修百年之好,虽然陆玦从没有信过魏庭的心计,不过这场战争似乎比预期中来得太早了些。 因为此事,陆玦更急切地想要知道魏国布下的机关,他想了很多办法让梁肇启开口,但是这些法子对梁肇启都无用处。半个月过去,梁肇启还是没有说出魏国机关的秘密。 陆玦眉宇见越加不耐,但都还在隐忍。 八月的太阳很毒,凌钰明明才出去走了一遭回来,就晒得整个人头昏脑涨,想要入睡。她回到宫殿时纪元淸朝她轻声道:“夫人,天子等你好久了。” “天子何时来的?”凌钰微有诧异。 纪元淸小声回:“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吧,他不要奴倒茶,也不让奴去请你回来。就一直坐在那里。” 凌钰轻声走进殿,陆玦正临窗坐着,他在望庭院池塘中的荷花,不过似乎目光都穿过了荷花不知飘向哪里了。凌钰柔声道:“你怎么不叫我回来,有心事么?” “你去哪里了?”没有回头来看她,陆玦仍在静坐远望。 “觉得很热,想去湖心亭吹吹风,但外面更热,不然我兴许太阳落山才回来呢。” “哦。”陆玦道,“让人去取些冰放在屋中吧。” 凌钰上前从身后搂住他。“你在想什么?” 片刻的安静。陆玦说:“顺远有八十万兵马,其他三国诸侯各有二十万,我不知这一场仗会是什么结果。”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不过却透着迷茫。从前很多次,他都会在她身前流露出这迷茫,他深悉运筹帷幄,不过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却总会有些不知所措。而他这份不知所措一直都愿意说与她听。唯独她。 凌钰既是感动又是替他心疼,“你决心要打了么?” 陆玦一笑:“总是要打的,我费尽心思让肖擎天受难,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可惜了。” “那你都准备好了么?” “我的士兵一直都是整装待发,只待我一声令下。”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不要有这些忧虑了。”凌钰微笑,“子陆,我相信你是世间唯一的王者。从第一眼见到你时,我就相信。” 陆玦终于在此刻回身来望住凌钰。他淡淡一笑,眸中却是释然,他已经不再为此忧心了,“阿钰,幸好你遇见的是我。” “为什么这样说?” “不然我像此刻这般心情不好时找谁说话。” 呃……凌钰无奈一笑,“若你没有遇见我,兴许身边会有更多美丽与聪明的女子。” 陆玦一笑,起身道:“你不是热么,休息一会儿吧,你宫中那个小宫女手脚麻利,让她给你扇扇风。” “小宫女?你是说纪元淸?” “哦,姓纪,是姓纪。我要走了。”原本的迷茫与落寞皆已消殆,陆玦已换上威仪,浑身散发出王者之气,他在凌钰脸颊落下一吻,转身离开,“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不来用膳?” 他侧头颔首,目中微有愧色:“不用等我。” 等陆玦离开了大殿,纪元淸清脆的声音响起:“天子好宠爱夫人啊!” 凌钰不禁一笑,拿了蒲扇倚在贵妃榻上乘凉。纪元淸忙来给她扇风,兴许是见凌钰这个主子待人温厚,她忍不住还在喃喃道:“天子待夫人真如世间普通夫妻一样呢……” 凌钰笑问:“怎么如世间普通夫妻一样?” “天子在夫人身前从不自称为王呀,一个月里天子几乎有二十天都在夫人殿里安寝,奴虽然侍奉夫人不久,但也瞧得出来天子是真心待夫人呢!女眷们更传言夫人虽不是王后,但却如王后相差无几……” 凌钰只是微笑,她心中也是喜悦的。 纪元淸睁着眼,细细回忆,笑道:“方才奴说去请夫人回来,天子就说不必了,等等夫人。哪有天子等人的,除非是他重要的人,而且奴方才不小心撞倒了椅子,天子不但没有怪罪,竟然亲自扶起了椅子,当时可吓坏奴了。” 凌钰道:“以后天子若在想事情,不要惊动了他。” “奴知道,奴方才也是一时大意。”纪元淸一叹,“要是奴今后也能找到这样的夫婿就好了!” 凌钰不禁一笑,她从前这个年纪时也是这样想,想找一个自己称心如意的夫婿。幸好她这么幸运,遇到了心中所要的。 “让辛乔端些梅子来,我想吃。”闭着眼微笑着,凌钰道,“最好酸一点的。” 辛乔很快端来了一盘酸梅,入口的酸味更衬出凌钰心中的甜,她唇角的微笑越深,只不过忽然之间就敛住了笑,也渐渐放下了手中捻起的一颗梅子。 辛乔间她面容有变,忙道:“是梅子不合胃口么?” 凌钰只道:“元清你先去准备晚膳吧,监督好宫人,我想吃清淡的,我要睡个午觉,不要来打扰。” 纪元淸领命带出了一众宫女,殿中只剩下辛乔一人。但她没有退下去,凌钰一脸沉静,她便知凌钰是有话对她将。 果真,等四周再无任何声音,凌钰才低沉着问:“天子在忙什么?” “与臣子在军阁议政。” “我想去天牢。” 辛乔一惊:“可是天子不让夫人去啊!” “天子会忙到夜晚,我会赶在晚膳前回来。” 辛乔依旧还是踟蹰:“夫人,天子多少是介意夫人与梁肇启接触的,梁氏就剩这一个人了,等他死后世上便再也没有人可以用梁氏来议论与加害夫人。奴是为了夫人好,夫人为了天子,还是不要去了。” “我知道。”凌钰一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虽然你一直是天子的人,不过从来都没有和天子说起过我的什么秘密,虽然我也无可以隐瞒的秘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我却是为了天子好,我若去肯定可以问出梁肇启的话来,辛乔,你与我同去吧,我不知天牢的路。” 辛乔犹豫不定,但见凌钰坚定的神色已知再劝无用,不得不点头同意。 天牢就在御皇门之后,离了王宫前庭需走好远的路,陆玦每次去都有马车随行,而凌钰主仆二人因初次进去,多少忐忑,一直是徒步走到了门口。 门口看管的侍卫不知凌钰是谁,冷若冰霜道:“天牢重地,闲杂人等违进格杀勿论。” 辛乔沉声道:“这是天子的侧妻,你敢无礼!” 侍卫脸色一惊,瞟过凌钰一眼忙垂头道:“恕属下无知,但是属下们也是奉命行事,没有天子之令就算是夫人也不能进去。” 凌钰伸手,一枚天子玺令就在她手中,金色的圆柱飞龙腾空,日光下折射金光,灼人眼目。侍卫的头埋得更低,忙连声道:“夫人请进。” 天牢的光线阴暗,在烈日下站了太久,凌钰此刻什么都看不见。辛乔紧紧搀扶住她,两人走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这里面的光,牢头将她们带入了最里面的牢房,拐过无数条路,这一面牢房一个关押的犯人都没有,一路安静得诡异。 各种刑台上摆满了各样刑具,这些都是凌钰从没见过的,此刻亲眼所见却觉触目惊心。刑台下还有残留的血迹,凌钰低头,这才见自己的裙摆早已沾了血。她脸色霎时泛白,险些眩晕。 渐渐往里走得更深时,终于能看见一间昏暗的监狱里端坐着的潦倒身影。一身灰白囚服早已血迹斑斑,满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隔着远远的距离,凌钰的心猛然一颤,她望不清梁肇启的面目,但却知道他此刻并不好过。l3l4 ------------ 202 天牢情牵 牢头进前打开了牢门,金属铁链声交织碰撞,响在这寂静的牢狱里格外清晰,但是这声音却没有惊醒梁肇启。 他垂首静坐着,面对这一切像是习以为常,淡淡哼出一声:“今日又是什么刑法。” 凌钰立在牢门外,亲眼望见他受这样的苦心中泛起疼痛,之前还坚定地对梁肇启的生死置之度外,可是现在她与他之间的往事都一一浮现在她脑海,她才发现自己是狠不下心来的。 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的人,一直以真心待她的人,她如何敢让他这样受难。 怔怔望着身前这已经变了样儿的梁肇启,凌钰双唇颤抖,想说出口的话都问不出来了。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靠墙坐在石墩上,一动不动的身形似在埋首思考着问题。可是他是知道的,进了天牢就不会再有机会活着出去。但他此刻淡然的态度好像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将赴死,所以不怕死。 一声不屑的轻笑从梁肇启口中逸出,他这时才抬起头来,蓬乱的发间露出一双闪亮的眼睛,他整个身形都在这一瞬间僵硬了。 凌钰动容,心中震撼,她轻轻张唇:“是我……” 一瞬间,梁肇启猛然掉转头,他面墙而立,沾满血迹的后背一个“囚”字清晰地映入凌钰眼中。 铁链哗啦响着,他狠狠握拳想要摆脱这些枷锁与狼狈,但却弄出更大的声响来,“你走,你快走!”这声音依旧明朗动听,却是不耐烦,却是憎恨。 凌钰终于在此刻感觉到痛,往日所有的事情浮现脑海,她好像觉得自己此刻正在胡王宫里,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才从胡王宫的央华殿出来。从梁肆启身边出来,她像是在闲庭漫步,在有月光的夜晚遇见了梁肇启。晚风吹在他们身边,花儿也开在他们身边,他浑身带着比月光还要炫目耀眼的光,颀身玉立,笑容俊逸。 她终于感受到了痛,他送她回宫,她说你不要再执着于此了,他的背影僵住。头也未回地回答她——爱你是我的事情,你不要烦恼,这与你无关。 深深呼吸着这天牢阴冷恶臭的空气,凌钰忍住心底的痛颤声道:“……阿允。”却是叫了这样一个名字。再也说不出话来。 梁肇启没有回应她,也不敢答应她。他的双手痉挛成拳,铁链声更清楚地响在这间牢房里,狠狠吸一口气,他也开不了口。 “你疼吗?”失神地问出这一句话,凌钰颤抖着说。“为什么你成了这个样子?”这句可笑而多余的话不是问他,她在问自己。 梁肇启的背影一颤,苦笑声逸出:“从我来顺远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 “那你怎么还要来!” 他想回头。却还是害怕自己此刻的狼狈落在她眼中,“因为我想,如果你愿意与我走呢……所以我就来了。” 心底的痛蔓延着,这痛牵扯着身体每一处都在疼,捂住小腹,凌钰竟有些眩晕,“你好傻。” 梁肇启轻轻笑了几声。 “那一晚你替我挡了一箭,你的伤口……”他的伤口在冒着血。后背肩上那一块浸出一圈红色。不休不止的折磨让他受伤更多。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梁肇启冷淡着说。 “我来……” “你走,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宁愿我受凌迟之刑。我都不想见到你。” 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最狠心的一句话,一直以来他都在护她,此刻却说出这一句足够剜心的话。 凌钰几乎快要眩晕,脑中嗡嗡作响,腹中竟有股恶心的感觉。兴许她是太心疼与愧疚,也受不了这天牢恶劣的环境。她后退几步扶住铁栏,这声音惊动梁肇启,他回身来,见她如此想要上前,脚下却被铁链困住。 望着凌钰一脸泛白的柔弱,他却不能上前,如此的不得已让他更狼狈。 “你赶紧走吧,我讨厌见到你!”狠心,他这样说着。 凌钰安抚自己适应这天牢的环境,“不管你怎样的讨厌我了,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梁肇启已经冷笑一声打断道:“是关于魏国机关的事么?陆玦不能从我口中套出话,就派了你来问我,真好笑,原来他也有靠女人的时候。” “不是的,不是他叫我来,是我自己避开他来的。” 梁肇启一愣,猛然转过头不想看她:“就算是你来我也不会告诉你,你走,赶紧走!” “如果我们做一个交换呢?”望着这狼狈的人,凌钰心痛难忍,她缓缓开口,“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便安排你离开,但是你要走远,不要再回魏国,也不要再来卞耶,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样一个交换,你愿意吗?” 梁肇启怔住,他缓缓回身:“你说什么,你想放我走是因为看见我狼狈如此可怜我,还是想要帮助陆玦夺得江山?” 凌钰沉默,这两样都有,但是她不想回答,“你愿意吗,你现在没有别的选择,生与死都在你手里,最后的结局都是你自己来定的。” 沉默了好久,梁肇启苦笑了一声:“如果我不告诉你,是不是你就不会救我?” 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一刻她望见他这样受苦只觉得心痛,但是她真的不爱他,如果他不告诉她魏国的秘密,那么她是否还愿意放过他?他会威胁到陆玦的江山,她会放过他么? 许久的沉默里,梁肇启低低轻笑出声,渐渐地,他的笑声变得越来越大,回荡在这整座牢房里,“阿钰,纪凌钰,也是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的真实名字,你明明就是魏国人,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为什么你要做诸侯的义妹,要做天子的妃,做允王喜欢的人,做陆玦的侧妻……” 凌钰失神:“是呢,我只是普通的农女,却做了他的义妹,侧妻,做了不爱的男子的妃。我也后悔过,觉得如果可以再选择一回,那就继续当个平凡的农家女儿,不过我不知道命运是这样写着的,命运是这样安排好了的,哪怕我会抱怨命运,却还是被它早就写好了各样结局。” “……你认为你将有怎样的结局?”他突然安静地问着。 凌钰脑中一片空白,“看他金戈铁马,征获江山,陪他开创盛世,守着这清河海宴,与君老。” 梁肇启笑出声,“我也曾经这样以为哥哥会取得江山开创盛世,不过命运不是脑中所想的样子。阿钰,或许你的结局不会是这个样子。” “为什么不会是!”她是没有底气的,因为她猜不到她与陆玦的结局是怎样的,被梁肇启这样说,她的心全乱了,“你又不知命运,不知我,你怎能料定!” “我让你生气了。”梁肇启强笑着,冷了脸,“你走吧,我不会告诉你机关的秘密,我要看到他国破家亡,我要他尝到一无所有的滋味。你赶紧走,我不会告诉你的!” 凌钰陡然间愤怒起来:“你到底想要怎样,我说过放你一条生路,为什么你还不同意!”她坚决而肯定,“就算他今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即便是一无所有国破家亡,我都会生死相随永不离弃!” 梁肇启怔住,铁链声哗啦啦响着,他僵硬着挪动步子想要上前来,但却被这些枷锁束缚,“你说什么?”满是污垢与血迹的面庞露出震惊与绝望,他是绝望的,她的话比死都更令他绝望。 他坚持来到顺远来到卞耶,重刑之下也强自咬牙不告诉陆玦一个字都是因为他心中有她,他在为了她坚持。可是她的一句“生死相随永不离弃”让他寒心绝望了。 “你说什么?”他喃喃地问,不可置信。 凌钰深深望他一眼,再也忍受不了心底的疼痛与这恶劣的环境转身离开。 梁肇启突然开口:“我告诉你。” 她怔住,脚步霎时停住。 “我告诉你。”梁肇启的声音一丝温度也无,冷冷响在她耳边。 他说:“我告诉你。”不过说了很久都是这几个字。 凌钰快要等不下去,他终于轻轻说:“魏庭没有建造这个机关重重的阵,他收了我的两万兵马,也骗走我召集的一万旧部。在假装与陆玦修和时,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想要将我送给陆玦。我费尽心机逃离魏王宫,知晓他不能再信任。我便想找你,找到你一起离开,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他的声音轻若未闻,“我原本是这样想的,找了你一起去一个清净的地方,我们不再计较国家旧事与情仇爱恨,我可以照顾你,哥哥原本将你赐给我做妻子,虽然你会不愿意,可是我是这样想的,我可以慢慢让你接受我……” “不要再说了!”凌钰落了泪,心口的疼无尽蔓延,对于梁肇启她只能是愧疚的,她永远都不能给他想要的,她不可能与他在一起做他的妻子。原来他没有打算报仇,他没有打算伤害陆玦伤害她,他劫持她的马车,在车中说出那些伤人的话都是一时之气,他只想带走她过安宁的生活。她一直都误会了他,以为他来找她报仇,在她身上报他的恨。 ------------ 203 再怀身孕 凌钰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吗,魏国没有机关,你没有帮魏庭设计机关?” 梁肇启轻笑着:“是,没有机关,梁氏的机关只有天子可知,你忘记了么,哥哥当初也没有告诉我的。” 是的,梁肆启没有告诉过他,她想起来了,机关启动时都是梁肆启一人在操作。 凌钰失神地看他,喃喃问:“那你为什么要这样骗陆玦,这一个多月……你都受了怎样的苦,你明知道最后不管什么结局,不管你告不告诉陆玦他都不会让你再活下去的。” 梁肇启吃力抬手理开遮住眼的蓬乱发丝,他的双颊都染上血污,但是一双凤目依旧美好而明亮,他深深望着凌钰:“我当然知道不管什么结局我都只有一死,我在想如果我编出这样一个理由来,活的时间久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再见你最后一面。” 望着眼前的人,凌钰心口猝然一痛。第一次见梁肇启时他坐在繁华街市的马车里,她只站在路边瞥见了他美得令她窒息的凤目与一身如月光华,以后的多次相见他都是如身在尘世外的谪仙,高贵而冷淡。可是时光变化成了这个样子,他竟然会变得如此狼狈,而这狼狈都是因为她。凌钰不忍再看他,转过身:“我会承诺我之前说的话,我会放你离开。” “不用了。” 她双眸赫然睁大:“你不想我放你走?” “不用了。”他答得冷淡。 “为什么?” 梁肇启望她一眼,背过身已不再看她:“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与怜悯。” “这不是施舍与怜悯。” “那这是什么?” “……是感谢。”感谢他曾经用真心护她,那是她在胡王宫唯一美好的记忆。 梁肇启轻轻一笑,没有再说任何话。 他不想她救他。因为她说过她是悄悄才来到这里,那么她费尽力气救她倒会牵连到自己。况且他听到她说的那一句话,那一句对陆玦的生死不弃,他已经死心了,心都死了出去还有什么意思。 见他冷淡背对着她,凌钰也没有话再与他讲。她转身离开。辛乔在前处等她,眉间焦急,“夫人,我们来了太久了,快回去吧。” 这一条路阴暗潮湿,凌钰走得很慢很慢。她觉得心口太堵,身体也难受。或许是她太过愧疚,失神之下每一步路都走得很慢。 一路被辛乔搀扶着终于出了天牢,外面的日光一时射来有些不适应,凌钰眯起双眼,守门的侍卫朝她行礼:“夫人出来了么,天子一会儿也要过来。夫人要等天子一路么?” “天子要来?” “是,兴许马上就过来了,方才传了令。” 凌钰心一急:“一会儿见到天子不要告诉他我来过这里。” 侍卫诧异抬头望她:“这……这由不得属下说。是什么实情属下就怎么说,夫人不……” “若你按照实情来说,那么我就告诉天子你对我无礼。” 侍卫的脸一红一白,“无礼”二字是什么意思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不由尴尬又瞪眼。 凌钰加快脚步离开,她问辛乔:“你还知道更近的路吗?” “再近的路都要从前庭绕过去,我们去前庭了再做打算吧!” 主仆二人都走得很快,凌钰越觉身体的不适,不由放慢脚步,又担心被陆玦撞见,她咬牙坚持着走快一点,终于熬到了前庭。 辛乔舒了口气,转头来望凌钰,不由一震:“夫人,您脸色怎么这般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扶紧了凌钰,“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吧,先歇会儿。” “不必了,或许是天牢环境太恶劣,我们快些回去吧。” “可是您……” 拗不过凌钰的执意,辛乔只得扶住她往回宫的方向走,不过日头也大,又加上凌钰此刻身体虚弱,她不由特意放慢了步子。 “走快一点吧,若撞见天子就不好了。” “应该不会这么巧撞见的,夫人你走慢一点啊!” 腹中突然一阵坠痛蔓延,头顶烈日晒得凌钰大脑昏沉,口中也干渴得很。她眼前朦胧地现出陆玦的一张容颜,一时捏紧了辛乔的手:“那是天子么?” “什么?”辛乔抬头,一时呆住了,“夫人,是天子……” 陆玦的身影渐渐走近,但是凌钰眼中一片迷雾蔓延,她的视线是模糊的,只能辨见他熟悉的轮廓。 陆玦终于走到她身前了,尽管望不见他的面目,她却听到他诧异地在问:“你怎么在这里?” 凌钰想要开口,眼前却猝然一黑,紧接着什么都再无知觉了。 陆玦大惊,一瞬间抱住了凌钰,“阿钰,你怎了!” 凌钰已经昏过去,回应不了他。陆玦沉喝:“传医官——”他横抱着凌钰大步回宫,黑色衣摆的金丝龙纹在烈日下翻飞,他的脚步很急,每一步却都稳重,他紧紧抱她,焦急的目光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心中泛出痛。 医官火急火燎赶到,在陆玦几近咆哮的命令里扑跪到床前,一番仔细的诊脉过后,医官才松了口气,“天子不要担心,夫人只是身体太虚弱,或许与气候有关,这天太阳……”停在凌钰脉搏处的手指一动,医官脸色一变,终于感觉到脉搏下另一种轻微若无的跳动,他大喜,“天子,夫人是有喜了!” 陆玦愣住,原本还在震怒与咆哮,此刻已变得诧异与惊喜,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有喜了?夫人有喜了?” 医官连连点头:“是喜脉,不过才一月有余,方才臣差点未诊出。”医官忙道贺,“恭喜天子,恭喜夫人。”这一语惊动了殿中的宫人与殿外等候的原本要与陆玦同去天牢的臣子,他们皆大呼恭喜,不过却陆玦一个手势止住,“都出去吧,夫人需要静养。” 陆玦对秦全道:“让林淙去天牢。”又对辛乔吩咐,“你随医官去取药。” 殿中再无宫人了,往日他皆是不悲不喜的一张脸,此刻竟一直都浮着笑意,但他自己都没有半丝察觉。握着凌钰的手,陆玦心中的喜悦难言,他感动,说不出的感动。他的父母早亡,他也无任何血亲之人,他希望拥有自己的孩子,拥有属于自己的血脉。他也错过了凌钰的第一次怀孕,欠她的太多了,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可以弥补了。 目光落在地面,陆玦望着那一双绣满花朵的鞋双眸微眯。 凌钰醒来时殿中已经点起了烛火,已经夜晚了,想起白日分别时陆玦说过他晚上会来用膳。她挣扎着起身,才觉身上没有力气,这才想起自己去了天牢,还遇见了陆玦,最后晕倒了。 竟然会晕倒,她 的身体有这么虚弱么。 勉强下了床,床下摆放着一双干净整洁的鞋,凌钰走出寝殿,外面的灯火明亮,陆玦正坐在案前埋头审阅折子。 似乎听到了这轻微的响动,陆玦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望见他眼中的如释重负与一抹深意。 陆玦搁下笔走来,“醒了,还想睡么?” 凌钰摇头。 他朝殿外的纪元淸吩咐:“准备晚膳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快三刻了。” “这么晚了。”凌钰微有自责,“那你也没有用膳么?” 没有回她的话,宫人已经摆好了饭菜,陆玦牵她的手走去落座。 望着满桌皆是丰盛的补身菜肴,凌钰愧疚道:“或许我只是受不了这炎热的天气才晕了一回,你不用这样麻烦地弄这么多菜。”突然想起那一瞬的相遇,他有怀疑她是从哪里回来么? 凌钰心中惴惴,望着陆玦,他唇角正含着笑。他没有问也没有疑心,她缓下口气。 “你当然得补身体,这么多菜都是你爱的口味,快吃吧,之后还要喝药。” “太夸张了,我不喝药。” “那可由不得你。”他依旧含笑望她。 为了避免他起疑心,凌钰不再与他违背,只埋首用起晚膳。不过浓汤味鲜,她胃中却泛出一阵恶心,勉强压下,看来自己的身体确实得补一补了。 陆玦关切的声音响起:“不舒服么。” “没什么,我明明很饿,却吃不下。”凌钰无奈,撅了撅嘴地看陆玦。 他怔了一怔,在很久之前她会有这样小女儿的神色,会有这样的撒娇,不过她很久没有流露过这些小女儿的天真了。此刻再一次见她如此,他竟感觉连时光都开始老了。 才用过晚膳凌钰便觉得困,她有些愧疚道:“我想先睡了,你还要看折子么?” “我陪你吧。” 凌钰走去妆台,低头看脚下的鞋,微笑:“这新鞋还有些不合脚,不过走起路来好凉快。”她坐到镜前,陆玦从身后拿过了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头,凌钰望着镜中他朦胧的面容,恍惚想到狱中梁肇启狼狈落魄的模样。 陆玦的声音低沉:“在想什么?” “……没有在想什么。” “今日我遇见你时,你与辛乔去了哪里?” 凌钰心中一跳,他还是问起来了,“宫中太热,于是想出宫去,不过半路又折回来了。” “是么。”他淡声道。 凌钰轻轻点头,嗔道:“是啊,你又不再陪我去别院了。” 替她梳发的手突然停了,陆玦的声音轻沉:“阿钰,你为什么要隐瞒我呢。” ------------ 204 私自放人 心脏猛烈跳动着,凌钰失声:“怎么这样问,我哪里隐瞒你。[*****$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节******]”话落,心中却是羞愧。 沉静一瞬,陆玦的声音安静响起:“下次不要再去天牢了。”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凌钰心中的羞愧更深,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她迟疑着:“对不起,我想帮到你。” “就算他不告诉我魏国机关的秘密,我不信我百万兵马就会败在那些机关下。” 凌钰差一点脱口而出没有机关,但她如果说了梁肇启的性命就保不住了,“对不起,我也没有问到他的话。”她心底一声叹息飘过,只能说这着谎话了。 不过凌钰惊讶地问:“你怎知道我去了天牢,辛乔告诉你的?” “你的裙摆与鞋底有血渍。” 凌钰尴尬而羞愧:“你是不是在怪我?” “是。” 凌钰转过身,愧疚地不太敢看他:“我只是不想你为了这些事操劳,我以为我能够问得到,结果……” “没有下次了。” 凌钰点着头,却在想,她还要救梁肇启出来,就最后一次了,他远走高飞后就不用再出现在卞耶,也不会威胁到陆玦,她心中的愧疚就不会那么深,就会令她好受一点了。 “你可知道你这一行有多危险。”陆玦责备而有无奈,“你要为了腹中的孩子保护好自己。” 凌钰猛一抬头:“你说什么,孩子?”她瞪大双眼望住陆玦,“我。我……”幸福突如其来,一点招呼都不打,她震惊得不敢相信,抓紧了陆玦的手。“你,你……” “什么我我你你。”陆玦笑容灿烂,“我没想你知道这个消息竟然会变傻,你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身体有些虚,还得调理。” 呆滞着,凌钰突然涌出了泪水,这是感动也是心酸。她与他经受过太多的苦,失去了第一个孩子。现在终于再有了一个孩子,她是高兴的,太欣慰,她一定会调养好身体,用健康的身体来孕育这小生命。 “我……”捂住嘴,凌钰感动得再说不出话来。泪水滑落,被陆玦擦掉,他安慰:“你不能哭了,情绪要稳定,胎儿也才稳。” 凌钰使劲地点头。 “我准备了药。你该喝药了。” 她又点着头,一点都不再与他违背。 陆玦端过药来一笑,“从未见你如此听话过。” 凌钰望着他,也是破涕为笑。 大口喝了药,陆玦在说:“也不要再去天牢。” 凌钰一颤,笑回:“嗯,不去。”不过她心中却不是这样想。 救梁肇启已是迫在眉睫,他一心求死,如果陆玦再去逼问他肯定会说出事情的真相。陆玦若知道他一直都在骗他。知道魏国根本没有什么机关。肯定会毫不犹豫处死梁肇启。 凌钰必须要抢先一步救下梁肇启。 第二日凌钰就命辛乔暗中买通王宫小门的守卫,用天牢另一死囚替换成梁肇启。买通天牢监守的牢头,以火灾来掩盖过去。梁肇启并不接受凌钰的救助,他是拒绝的。无奈之下辛乔只能命人打晕了他。 载着梁肇启的马车驶出了王宫重重小宫门,却在即将出宫的时刻遇见重重侍卫把守,“天牢走水,天子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宫。” 梁肇启已经醒来,辛乔坐在马车中焦急得没有办法,她掀开车帘道:“我是凤华宫的人,夫人有孕,想吃宫外的酸梅,拦任何人你都不能拦我。” 侍卫犹豫片刻,自然也是知晓夫人在天子心中的地位,不过最后还是咬牙道:“还是等天子解除了这禁令你再出宫吧。” “夫人现在就想吃,难道你们想让小王子等吗!” 侍卫还是不敢放行的,但见辛乔冷脸以对,还是踟蹰犹豫。 身后突然突然传来一声巧笑:“怎么连我也要拦着么?” 侍卫寻声望去,大急:“夫人……” 一听闻陆玦下的命令凌钰就急着赶来了,她缓步走来,望了辛乔一眼,辛乔正肯定地朝她轻轻点了个头。凌钰上了马车:“那我亲自出去吧,天子这样总不会有话可责怪你们了。我知晓天牢失火,天子是怕犯人逃出去,不过我这马车这么小,坐我和我的宫女正巧足够,哪还挤得下犯人。” 侍卫忙点头。 凌钰望那侍卫,笑着赞赏:“东会门有大司马在守,他也是当着侍卫的面不好放我走,所以才让我来了这小门。你也是聪明的人,有机会可想调到东会门去?” 侍卫一喜,忙点头哈腰:“当然是想,夫人……” “我回来时别告诉天子,他担心我。” 侍卫连连答应:“是,属下不会告诉天子,夫人且放……”抬头,马车已经驶出了宫门。 狭小的车中挤了三人,梁肇启冷声问:“我说过不要你救我。” “这不光是救你,我也想让我自己安心。” 梁肇启一笑:“你有何不安心?” 凌钰一笑置之,马车驶出了城门,凌钰道:“阿允,你走吧,去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生活。你才二十六岁,还有很长很远的路可以走。” 梁肇启想要说话,凌钰微笑打断:“你也听到了,我怀了身孕,终于再有了自己的孩子。你我注定不会走到一起,往日你多次救我,今日我救了你,我还清了对你的亏欠,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许多,哪怕这样做我对不起陆玦……”想到陆玦,凌钰心中黯然,他睿智机敏,多少是会怀疑她的,这一场天牢大火烧死了那个替身梁肇启,但是他不会轻易相信。 凌钰下了马车:“你走吧,请你答应我再也不要来找我,不然我会将你当做仇人,当做敌人,永远不会再记得我们从前有过的美好。” 梁肇启双唇翕动,久久却说不出话。他一瞬不瞬望着凌钰。城外人烟稀少,落日的余晖静洒,将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溢彩流光。这一层光环之下,她真不像这个尘世的人,这一层光环之下,他也觉得自己再难接近得到她。 她在微笑,一身紫衣雍容,自然端庄地立在他身前,一直都在用微笑的目光望他。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惊慌失措的,目光中有着不甘,站在哥哥身旁强颜欢笑,但是一举一动里都流露着她的委屈与不愿。他觉得她莫名有着令他熟悉的感觉,后来她说她骗了他,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其实是在胡王都的大街上。不过他想不到,他总觉得每一次见到她都有一种熟悉,都有一份莫名。 “阿钰,如果有一天你知道天下哪一座小城的相思树最闻名,那应该就是我居住的地方。” 留下这一句话,他落下了车帘,马车哒哒驶在小道上,扬起的黄沙迷了眼。凌钰怔怔立在原地目送马车走远,那些黄沙漫裹在夕阳里,像迷雾一样隔住了她的视线,她再看不见那辆渐渐变成小点的马车,也再与这黄沙外的一切无关联。 折回身,如释重负,怅然若失,她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回去吧,我们找一辆马车,再买些酸梅。” 辛乔安静搀扶住她,许久后轻声问起:“夫人,是否在胡国只有梁肇启待你是真心?” 凌钰只是一笑。 辛乔也微笑:“我想夫人肯定在最绝望的时候受过梁肇启的帮助,而他也在夫人不经意的时候走进了夫人的心里,只是夫人不知道而已。” 凌钰一怔,她每每有难梁肇启都会出现,她想帮助陆玦梁肇启也都会出面。月光静洒的夜晚,她与梁肇启并肩漫步在宫廷花巷,她曾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看他,因为觉得他美得像一道令人难移开目光的风景,她觉得自己喜欢这道风景。但是她只是将他当作风景,不是爱人呵…… 才进了宫门,长巷燃满了火把,辛乔一时愣住,忙让闭目养神的凌钰看:“夫人,天子……” 赫然睁眼望去,长巷站满了侍卫,陆玦正负手立在当中,目光似箭般朝她射来。 紧张之下竟然格外镇定,凌钰在辛乔的搀扶里小心下了马车,她朝陆玦走去,巧笑嫣然:“我买了很多酸梅,宫中没有这种梅子,我好想吃……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我出去没有告诉你一声。”凌钰愧疚地道:“是我让你担心了吧。” 陆玦只是牢牢望她,深邃的双目望不见任何溢彩。凌钰的心还是禁不住剧烈跳动着,她俯身才他行去礼,人前她还是要给足他身份面子,“妾私自出宫,请天子责罚。” 她就这样屈膝俯首着,渐渐久了,身影已有些不稳。 陆玦终于沉声开口:“你有身孕,先起来吧。” 他返身往回走,“侍卫都留在此地看守。” 众人让出一条道,长巷只有陆玦一人行走,他没有带任何宫人,凌钰明白他是在等她上前去,忙大步追上。 陆玦特意放满了脚步,凌钰疾步不稳,撞上他突然停下的身体。她蓦然一声惊呼出口,陆玦突然拉她入怀,沉如黑曜石的双目一瞬不瞬望她。 凌钰心虚,勉强一笑:“你怎么了,这样看我,我们回去吧……” “你去了哪里?”l3l4 ------------ 205 情生危机 陆玦的目光压迫着凌钰,她避开这目光笑道:“不是说了么,我想去宫外,想吃酸一点的梅子,宫中的太甜了。”她做出自然的微笑给他,心中却是在打鼓。 “哦?”陆玦不太相信。 “酸梅就在后面马车中,你若不信我让辛乔拿过来给你看。” “阿钰啊。”陆玦打断了她,他望了她一眼往前走,“我只是这样问你, 你怎么会说出‘不信’二字呢?” 凌钰呆住,回答不出话来,她有一瞬的失神,忙快步去追陆玦的脚步,“我怕你担心我是出去乱逛……”她实在编不出很好的理由,说得自己听来都很可笑。 陆玦停了脚步回身来望她:“那可知天牢失火一事?” 她只能装作震惊的样子来搪塞过去了,“我不知道,怎么会失火,那可有事吗?” 深望着她,陆玦沉沉吐出话来:“梁肇启被烧死了。” 有一瞬间的失神,凌钰竟然以为这是真的,她竟真的以为梁肇启被火烧死了。 想想现在他应该已经离开卞耶了,奔赴在城郊,即将赶赴秦山一带了! “他被大火烧死,面目全非,身体也不成样子。”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怎么会这样。” “他一直都是你不可能放过的人,他死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他也将机关的秘密永远带入了地下。” “他在墙上留下了字。他说魏国机关的秘密是他编造的谎言,他只是为了糊弄我。” 凌钰惊喜:“那你更应该高兴才是!” “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陆玦淡声一笑,“难道你听我说来一点都不疑惑么,为什么他要骗我,要编造这样一个谎言来让自己受这么多的罪?为什么天牢会失火。一向监管严谨的天牢怎么可能失火?” 凌钰张唇想要说话。陆玦沉静着面容不给她开口的余地,他说:“况且梁肇启四肢都被铁链锁住,他根本不可能够到烛火。” 凌钰底气不足:“或许是牢头监管不严。” “牢头……”陆玦一笑,“他也死在这场大火中了。” 是的,牢头死了,她收买的人她不信任,怎么可能留住牢头的命。为了救一个人。她初次做这伤他人性命的事。情急之下她没有任何办法,也来不及多做打算,她只知道陆玦等不了太久了,他肯定会下令赐死梁肇启。她所剩的时间不多,那么就让她用自己和孩子来做一个赌注,她知道陆玦会怀疑她,这一切匆忙仓促必定留下蛛丝马迹。她只是深信就算他怀疑她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果真。他拿她没有办法,就算怀疑,他也只是在此刻深深望着她。夜空月光醉人,却再无美感可言,清清冷冷的光洒满一地,他望了她好久。最后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不知道梁肇启在墙上写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他没有必要再骗你,因为之前已经骗过你。” 陆玦安静凝她,转身往另一岔路离开:“你在这里等辛乔来陪你回宫吧,我还要去处理事情。” “好,你去……”她的话没有说完呢,他的身影已经走得太远了。挺拔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他浑身都透出了冷淡疏离。 立在原地,凌钰突觉心底空了一角。 天牢一事告一段落,陆玦只是严格处置了监守的人,他没有再去追究。 因为早孕反应强烈,凌钰难得睡上一个好觉,炎炎烈日的正午她终于犯困,辛乔伺候她睡个午觉。凌钰锁着眉头问了一句:“好几日了,他应该已经出了曲州,会去哪里……” 辛乔知晓她问的什么,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低道:“夫人啊,不要再想了,他肯定走得很远了。” 凌钰一笑置之,她已经做到这一点,后面的事情都只看梁肇启的运气了。 这一觉难得好眠,美美睡到酉时才醒。睁眼瞥见殿中来回的模糊身影,凌钰含糊地道:“辛乔,都好几日了,他应该远了吧……”她在梦中也依稀念着这件事。 那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停止她身前,低低沉沉的一道声线响起:“他是谁?” 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凌钰愕然一惊,睁大了眼这才瞧清身前的人是谁,她的脸色僵硬,答不出话。 陆玦俯身看她,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她清晰地望见他脸上的毛孔,清晰地感知到他喷薄而出的热热气息。他问:“他是谁?” “我不知道。”凌钰强做自然,揉了揉眼,“好困,兴许是我还在做梦。” 陆玦握住了她的手,他握得太近,令她手腕都有些疼。 俯身牢牢看她,他一言不发。 “子陆,你怎么这样看我?”无辜地望他,因为理亏,她不能与他吵。 陆玦渐渐松开了手,“本来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既然困,那就再睡一会儿吧。”他已走出了宫殿,脚步轻慢,却义无反顾。 凌钰渐渐从贵妃榻上起身,她踱步走殿门外,湛蓝的天空铺满了橘色的霞光,不过庭院中已经没有她想见到的那个人影。纪元淸从外面回来,见凌钰已经醒来忙笑问:“夫人你醒了,你还睡得好么?” 凌钰点头。 “方才天子好像来过,奴在外面碰到了,不知道天子来时夫人知不知道。” “哦,不知晓,我还睡着。” “奴问天子是否要在这里用膳,天子没有回答奴,匆匆忙忙就走了。” “就是政务繁忙吧。”凌钰转身进了殿,“下次我再午睡叫个人守在宫门口,任何人来都要叫醒我。” 纪元淸微有诧异,不过忙点头:“是,奴知道了。” “辛乔呢?” “在准备晚膳。” “叫她不用准备了,我不想吃,你去把候人带过来。” 纪元淸更是疑惑,但是见凌钰淡然的神色也不敢多问,她带来了陈郢,凌钰不过几日没有见到陈郢,竟然觉得他长高了许多。 陈郢规矩地行了礼:“小臣还没有来得及祝福夫人,小臣祝愿夫人产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小王子。” 五六岁的孩子说出这样少年老成的话来,让凌钰不禁想笑,“你用过饭了么?” “小臣已经吃过了,夫人呢?” “我也吃过了,最近你的功课怎样?” “师傅说小臣有长进,师傅布置下来的功课小臣也都按时完成了。” 凌钰笑着颔首:“好好努力,将来你是朝堂里唯一的陈氏遗脉,你双亲知道你过得好也才能过好他们的日子。” 陈郢眼眶微红,再次朝凌钰一拜:“是,小臣谨记。” “你不用这样中规中矩。”凌钰一笑,牵住陈郢的手,“是不是最近忙于功课都没有休息过,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被她牵住了手,陈郢反倒微有些不自在,轻轻挣脱着想要松开手去。凌钰微笑着,他的力气不大,知道她没有松开便已知她的意思,只得乖乖跟在她身边走。 渐渐走入一片花海,陈郢感叹道:“夫人,这是天子特意为你而建的吗?” 凌钰笑着点头。 走去摘星台,陈郢更是昂起脑袋感叹:“好高的楼啊!” 他第一次乘天梯,紧张而恐惧地抓紧了凌钰的手。登上最高一层楼,往下俯瞰,陈郢更是赞不绝口地惊叹:“此处能见万里江山,小臣喜欢站在这里!” 望着远处宫外街巷,凌钰淡笑:“是的,有心的人都喜欢站在这样的地方远望。” 陈郢慌张起来:“小臣不是……小臣。” “你不用解释,我没有说什么啊。” 陈郢的声音轻若未闻:“小臣只是觉得这样可以离双亲更近,或许我已经望见了他们所住的地方……” 凌钰笑容微僵。 陈郢马上换了话题问:“这是天子特意为夫人修建的,天子心中只有夫人一人吧!” 凌钰一笑置之:“何以见得,天子有佳丽美眷无数。” “可是小臣觉得天子每每与夫人在一起时总是像换了个样子,像普通人家的男子一样了。” 他见凌钰不说话,聪明的心思知道她是有心事不高兴,小小的脑袋转悠着,他绞尽脑汁想让凌钰开心,“这座楼是天下最高的楼,只属于夫人一个人,未来也终究留名史册,夫人好幸福!” “幸福?”凌钰摇头失笑,“我知道在有心事爱来这里,不开心时爱来这里,其实我觉得在哪里看星星都一样,只要身边有那一个人。”当然,最后一句她是在自言自语,这小小的人儿怎么懂她心中的苦。 不过陈郢却是懂得了一句,她不高兴时爱来这里。 他的小手被凌钰牵住,怕他第一次来这么高的地方会有害怕,他能感觉到她握得很紧,她的手很温暖,如母亲的手一样。“夫人,我们回去吧,说不定天子在等你了。” 凌钰返身回了凤华宫,也命纪元淸送陈郢回去。辛乔几次来寝殿问:“夫人,还是用些晚饭吧。” “不用。”她没有一点胃口,或许因为心情。 辛乔辗转又来:“夫人,那喝口汤呢?” 凌钰埋头翻阅那本关于孕期事项的书籍,头也不抬没有回答。 片刻,殿中响起了脚步声,凌钰抬眼望了一望,是纪元淸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走进殿来的陆玦。 ------------ 206 筹备攻魏 凌钰没有说话,只依旧埋首于书册中。 陆玦走来自然地坐到了对面,他朝纪元淸吩咐:“寡人还没有用完膳,去安排吧。” 纪元淸与辛乔皆是一喜,忙下去准备了。 凌钰放下手中的书,“你先用膳吧,我去……”她才起身便被陆玦握住了手。 “陪我用膳吧。”说是陪,却是他在陪她。 尽管还在怀疑,他却还是为她着想的,这一顿晚饭也当然是为了她准备,他都没有吃多少。 心中的愧疚更多,凌钰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的话变得少,但是陆玦在尽量避免提起有关于梁肇启的任何话题。时间过去一个月,似乎他们的生活渐渐恢复到最初那种状态,不过相谈的话始终还是少了,凌钰感觉得到,但她无法说破下去,她心有愧。 陆玦不愿再等,准备要向魏国宣战,三国诸侯都受诏前来卞耶,军政阁外守卫森严,殿中诸侯臣子满座。这一场会议到夜晚才结束,诸侯住进了王宫,但这消息并未大肆宣扬,后.宫女眷除了凌钰其他人也都不知情,陆玦没有让魏国那十名美姬知道。 回到宫殿时陆玦脸色带着倦意,凌钰忙让纪元淸去打水来给他洗漱。辛乔恰在殿外说着话,隐约还有几道女子的声音响起。陆玦正在闭目小憩,凌钰小声吩咐纪元淸:“伺候天子洗漱,我出去看看。” 是付嫔与几个小嫔在殿外,凌钰走出殿朝辛乔不悦责备:“天子都睡了,在这里吵吵闹闹做什么。” “夫人恕罪,是几位小嫔想见夫人。” 凌钰挑眉望去,笑道:“哦,还有人在,几位妹妹找我有什么事吗?” 付嫔行了礼道:“回夫人。也不是什么事,夜色尚好,妾们想邀夫人与天子一道去赏月。” “赏月就不必了,下次我再与你们去好了,天子已经睡下了,你们还是先回吧。” 付嫔朝里望了一望。“那妾就不多打扰了,夫人也去安寝吧。妾等告辞。” 赏月是事,打探军情是主要吧! 寝殿中,陆玦因为疲劳而闭目小憩,他能听到凌钰走出殿门的脚步声。一双温柔的手替他接下头冠,散了发,整个人顿时感觉到轻松不少。那双温柔的手还在忙碌,带来沁凉停在他额前,倏然间,他伸手握住了这手。 “天子——”诧异而惊慌的声音响起。 陆玦睁开眼。望见身前朦胧的人影,“怎么了?” “奴,奴……”惊慌失措的声音颤抖响起。 陆玦一怔,这才瞧清身前的人是纪元淸,他方才明明感觉到凌钰走出了殿,身前这人自然不会是凌钰。他竟然疲倦至此,当错了人。 松开手,陆玦面容安然,“抱歉,寡人错以为是夫人。”他不再看纪元淸,自然地端坐着。 不过纪元淸却依旧还是胆战心惊,手脚也慌乱起来。 陆玦淡淡扫来一眼。这十五岁的小丫头面红耳赤,无措而有些羞赧,一如当年的凌钰。她手中还拿着毛巾,垂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再给他洗脸。 凌钰此刻从大殿进来,陆玦淡声道:“你下去吧,让夫人来。” 纪元淸顷刻丢掉手中的毛巾,匆匆忙忙退下。 “外面是谁?” “付嫔与几个小嫔。”凌钰走近问,“元清为何匆匆忙忙退下了?” 陆玦抿唇一笑,未答。 “洗漱了么?” “等你伺候我。”陆玦挑眉笑望凌钰。 她嗔道:“我是孕妇,你怎能欺负我,叫元清来给你洗漱好了。” “她笨手笨脚,寡人还是习惯你。”陆玦笑意更深。 凌钰无奈,“是不是很困了,洗漱好了就去睡吧。”忙碌的手一停,“真的决定攻魏?”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不管魏庭有没有设下机关,我不信百万活人敌不过那些冰冷的器具。” 凌钰替他宽衣,微笑:“我相信你,你肯定可以战胜魏庭!我心中你一直都是这天下间唯一的王。” “阿钰……”陆玦握住凌钰的手。 “累了就快睡吧,等你们忙完这些事情我还想与初九说说话呢。” “好。” 熄灯入睡后,安静里,陆玦说道:“调动护甲兵时我要从你这里拿回玺令了。” 凌钰微一沉吟,她知晓陆玦肯定是知道她是如何进得去天牢的,除了天子玺令,她身上再无别的可以命令守卫的令牌。 闭目,凌钰回道:“那等你要的那一日我拿给你。” 陆玦握紧了凌钰的手:“睡吧,你也早些休息。” 几日后,魏国传来消息,肖擎天想建立一支精兵队伍,被魏庭否决。消息传到陆玦耳中他笑得高深莫测,这个多疑的人到底是怀疑了肖擎天。 云初九得了令,率领五十万大军前往魏国,欲在边境沪阳突袭。但这五十万兵力不能同一时间赶去边境,不然被魏庭发觉这场突袭肯定演变成了魏庭的突袭反击。五十万兵力分成六路从各个方向出发,最终的目的是要汇集到沪阳安冶镇,从安冶镇占领沪阳,剩下两国整装待发,随时做好援助的准备。 云初九走得匆忙,凌钰都还来不及见他一面,不过他派人送来话,说期待凯旋那日能看见她们母子平安。 卞耶也加强了守备,大军行去沪阳很难不被魏庭的眼线发现,卞耶王都各处都有京畿巡守,女眷中那十名魏国女子也都被陆玦软禁下来。战争在即,陆玦的政务更加忙碌,但几乎每一夜都会来伴凌钰入睡。 越是危难与紧张之刻,他越想让她有这一份安全感。 已经子时,陆玦还在灯下忙碌,凌钰已经一觉睡醒,望见大殿中的灯光披了大衣起身。她已三个月的身孕,虽然小腹依旧看不出什么,不过已习惯性地捂住小腹。扶腰走得缓慢。 “怎么还在忙?”凌钰微有责备地道。 陆玦眉间隐有倦意,只抬头匆匆望了凌钰一眼:“你去睡吧,快去睡,我一会儿就好。” 凌钰不禁心疼:“不要忙了,政务永远都是忙不完的。”她话音才落,忽听角落里一声叮咚声响。凌钰一惊,回首一望吓了一跳。“元清,你怎么这里?”角落里蹲着熟睡的纪元淸,被凌钰这一声惊响吓醒,她迷糊睁眼,片刻后才缓过神,一时惊慌又自责:“夫人,天子,是奴惊动你们了。” 陆玦也是诧异:“寡人不是让你去休息了么。” “奴想这里没有人值夜,若天子要什么。夫人夜间有什么事奴也可以伺候着。” 陆玦凝她一瞬,搁下了笔,“下去休息吧,寡人与夫人也要安寝了。” “是,那奴告退。”纪元淸行着礼走出了大殿,关门时再次躬身道。“夫人,天子,方才惊动了你们真是奴的罪过……” 等她将大殿的门合上,凌钰无奈一笑:“我找来的人真是细心,恐怕这深宫中也只有这一个姑娘是心无杂念地在侍奉。” 陆玦埋首于案牍间,虽然搁下了笔,双目也依旧在审视那些折子。“确实是个尽心的人,照顾你我也放心,又有些当年你的影子。” “我的影子?”凌钰浅笑,“那妾让她侍奉天子,可好?” 陆玦挑眉望来:“‘侍奉’二字过重,寡人有夫人侍奉就足够。” 相视一笑,凌钰上前拿过他手中的折子:“不要再看了,如果真的忙不完,你若放心我也可以帮你审阅。” 陆玦一笑置之:“你不懂国家大事。” “你太小瞧我了,就算真的不懂我也可以学。”她细望手上这份奏折,是武官许芝的请令,表明忠心,愿请出兵共参攻魏大军里。 陆玦问:“许芝说了什么?” “他想让你同意他也去沪阳,他说自己忠心一片,必当为了天子的江山效尽全力。” “还说了什么?”陆玦似乎对这份奏折很重视。 “没有了呀。”凌钰将折子放置一旁,拉起陆玦往寝殿走,“妾想请天子临幸,天子不要再阅折子了。” 临幸两个字让陆玦忍不住一笑,“寡人怕夫人受不起……” 凌钰脸色微微泛红,替他宽衣时翻起一记白眼。陆玦微笑看她,不过依旧在问:“就是这些意思,没有别的话了?” “什么?”凌钰不解,“你说什么别的话?” “我是说许芝的奏折。” 凌钰蹙眉:“当然没有别的了,这个人很重要吗,他虽掌管半数京畿,不过只是副手,官居四品啊。” 陆玦沉思着,黑眸深邃悠远,“他找过我想说政事,不过两次欲言又止。” “如此犹豫不定之人不堪上战场。” 陆玦依旧沉吟不语,许久后道:“去睡吧,我去熄灯。” 陆玦第二日召见了许芝,这个男人不惑之年,却精神抖擞,不过见到陆玦不敢正视,几次张唇想要说话最后都隐忍下来了。 大殿只有他们二人,陆玦将宫人都屏退下去,“你想上战场?” 许芝声音浑厚:“是,臣想去战场。” “守卫王都的安危也与上战场无异,况且战场还不比王都安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臣不怕,臣倒更想亲手砍下魏庭的脑袋,亲身替天子的江山尽一份力。” 陆玦淡笑:“难道魏庭与你有仇?亲手砍下魏庭的脑袋——寡人都还未有这个本事。” 许芝抬头望来一眼,闪烁的目光与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陆玦不悦,他到底有什么事情想说而不敢说? ------------ 207 魏国使计 既然许芝不说,那么陆玦就主动让他说出来。 起身离开龙椅,陆玦道:“还是做好你京畿的事情,若无事就退下吧。” “天子——”许芝急声一吼。 陆玦停下脚步:“还有事?” 许芝依旧是欲言又止,不知他想说什么,他踟蹰着道:“臣,臣……” 陆玦沉声不悦:“有事就直言,无事就退下。” “……臣是有事。”许芝结结巴巴道,“臣有事想禀告给天子。”他四下里瞅着殿中没有宫人,于是垂着脑袋道,“臣做了对不起天子的事情。” “什么事?”陆玦脸色凝重。 “臣经不住诱惑,收了,收了魏国送来的金银财宝。” 陆玦双目一沉,重新坐回龙椅:“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起。” “就在最近,臣,臣……怕天子怪罪,但是臣只是一时见钱眼开,还请天子一定恕罪啊,臣必当以死效忠以表臣的这份忠心。”许芝不住磕头,满脸忏悔确实不似假。 陆玦心中有气,虽然他也欣赏知错就改的人,不过还是不喜贪图钱财之辈。 “寡人不知道此事,你大可隐瞒,为何还要告诉寡人?” “臣……”此刻,许芝又犹豫不定。 陆玦能知他的隐瞒会是比这私自收贿更大的事情,他沉喝:“快说来。” “臣说,臣说。”许芝抬眼怯怯望来一眼,埋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天子,您亲自过目吧。”他跪行上前将信递给陆玦,“这是魏庭手下来送钱财时掉落的,臣想这件事太大,犹豫了多日才敢来禀报给天子……” 陆玦接过。拆开信,双目渐渐眯成了缝,最后狠狠将信纸揉入手心。他抬眸望住殿中跪地的许芝,声音沉得发怵,“魏庭狡诈之计,你竟然就信了?” 许芝惶恐不敢抬头:“魏庭派来的人临走时遗落的。这肯定是魏庭布置下来的任务,错不了。臣也不敢伪造啊天子……” 十月的太阳暖如春日,但殿中却冷得如置冰窟,陆玦沉声不语,好久后重新展开那张纸。 “逮捕梁肇启回魏,纪氏腹中乃梁肇启之骨肉……”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陆玦黑眸一眯,撕碎了那封信扔进了烛台。信毁了,但是那些话都清晰地印刻在他心底。魏庭说凌钰腹中所怀的是梁肇启的孩子,他飞鸽传书下令要来人在卞耶散步谣言。玷污他陆玦的名声。 “魏国来人在哪里?”此时此刻,陆玦的声音沉若寒冰。 许芝的脊背更低了,身体就快要贴到地面去,“臣不能让他带着这个秘密离开,所以臣抓住了他,不过他最后自尽而亡了。” 沉默片刻。陆玦不屑冷笑:“这不过是魏庭的诡计,他用一封书信就骗了你,你就这般愚蠢!”他这样说着,强撑在桌案上的一双手却是颤抖而泛白。 “臣,臣臣开始也是不信,臣审问这个恶人,要他亲口承认夫人是清白的。但是他偏偏以绳自尽,这件事再无从证实了。” “无从证实?这分明就是蓄意陷害!枉你是我顺远的武将,竟然如此无用。”陆玦在说蓄意陷害,可是他双眸分明闪烁,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心底在摇摆。 那一夜深巷中梁肇启强吻凌钰的一幕又清晰出现在他脑海中。那一日她被诊出有孕,他惊喜万分,却发觉她衣裙上有血,脚底有血,他知道她是去了天牢…… 许芝惶恐道:“天子,臣糊涂,但臣绝非叛徒,臣已经将那几箱金银珠宝带来了,臣都悉数交给天子,臣请命去战场,就是想亲手杀死这个昏君啊。” 陆玦缓步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许芝身前,他俯首一瞬不瞬望住许芝,“你说魏庭是昏君,那你信吗?” 信吗?许芝这才反应过来,双目闪过犹豫,随即肯定点头:“夫人或许不会背叛天子,不过,不过……” 这个男人太过老实,还不懂为人处世之道,他有话憋在心中不说会难受,几个“不过”连续响起,许芝还是犹豫着说不出话来。陆玦眸中利光一闪,双手紧握成拳。 “不过什么?” “有一日……臣巡逻到城门外,夫人曾用玺令坐了马车出城,臣在城楼上瞧见……那车中似有一个男子,但臣也没有瞧清楚。夫人最后回来要臣不要告诉天子,臣想,夫人的事为何不能告诉天子,难道夫人在隐瞒天子什么吗。” 喉中似横生出一把利刀来,陆玦呼吸艰难,沉沉吐出几个字:“那一日是哪一日?” 许芝回忆着:“好像是,是……九月十日吧,记不清了,反正那一日天牢失火,夫人回城后臣才接到城门领的传话,任何人一律不可出城,那时臣还想亏夫人早一步,不然臣说什么都不会……” “许芝。” 许芝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被陆玦唤住名字打断。 “臣在。” 陆玦凝他一眼,沉唤秦全进殿,“赐许将一杯好酒。” 不明就里,许芝满脸兴奋,“天子,您答应让臣去战场手刃魏庭那个奸诈小人了么!” 欢喜地饮下秦全递来的酒,入腹不过片刻,许芝已瞪圆了双目,不可置信望着陆玦。他唇角流出殷红的血,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下,他死了。 ——许芝死了,因为知晓太多秘密,不懂什么该讲什么该瞒,如此性格的人也不可能再有任何作为。陆玦留不得。 最最重要的原因……因为许芝知道魏庭那封书信,知道凌钰放走梁肇启。 果真是她放走的,他的怀疑在她的坚定与温柔里一点点消去,就在他认为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竟然再会出现这些事来。她真的放走了梁肇启,不顾他,也不顾他们之间的情感,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拂袖走出大殿,陆玦的脚步疾快。穿风越廊,他箭步行至凤华宫。 才走入殿中,正撞上捂着嘴奔来的凌钰,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忙奔至痰盂旁俯身呕吐。 辛乔与纪元淸端茶送水前后伺候,陆玦站在原地凝视她。她很难受,受孕吐的折磨。她怀了身孕。三个多月,是他的孩子……是不是呢?他心底竟然会有怀疑。 终于好转后,凌钰拍着胸脯走到陆玦身边,“你怎么来了?”她的脸色还有些泛白。 “很难受吗。”关慰的话,不过声音却有些冷淡了。 “今日是吃了腻味的,我都已经不再那么恶心了,看来不该吃那些东西。”凌钰自然地环住陆玦,埋首在他胸膛,“我想午睡。你呢。” “我陪你……”埋首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拥住这温软的身体,他险些就要答应,险些就要忘记他所来是因为什么事,“你睡吧,我恐怕要去忙事情了。” “哦。好吧。”凌钰微笑松开了这怀抱,“那我去睡个午觉,确实好困呢……”她转身往寝殿走,闭着眼。 “阿钰……”陆玦唤道。 凌钰回身来,“嗯?” 他上前扶住她,扶她躺倒床沿,手掌落在她的小腹上。微微用力抚摸。这腹中是他们的孩子对不对,她怎么会背叛他,肯定不会的。 “子陆……” 凌钰连着唤了好几声,终于将游神的陆玦喊醒,她正握紧了他的手,蹙着眉头道:“你怎么这么用力,当心伤到我们的孩子。” 陆玦这才回神,他忙收回了手,起身离开:“你先睡吧,我出去了。” 如果他那一掌再用力些,是不是她腹中的孩子就……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一路疾驰在日光下,陆玦吩咐身侧的秦全:“不要让夫人知道。” “是。” “……城中不能再传出这样的流言。” “是。” 患难关头,他选择相信,因为他欠她一回,这一回不敢再负她了。 他怎么不会想到,魏庭如此阴险狡诈之人受了他的计肯定是会还回来的。来人贿赂许芝可能是假,但那一封信却是真的,魏庭只想同样搅乱他的心智,不管信中所说是不是事实,魏庭与他同样为一国天子,深懂他们这怀疑的心理。得到的越多,越怕失去,站得越高,也越疑心,越碍颜面。 许芝死后的第二天,城中就流传起了流言蜚语,这些流言能这么快外传,足以见得卞耶王城中有魏国的探子,而云初九率领五十万兵马攻袭沪阳的消息兴许不久之后魏庭就会得知。陆玦下令格杀传播流言之人,绝不姑息。 只是流言飞快,口口相传之下满天下都在议论纷纷。更有那一夜的士兵也禁不住透露出消息,梁肇启确实有与天子的侧妻暧昧不清。无论谣言如何禁止,天下之人心中都已认定了一个事实——天子的侧妻不贞不洁,行为不检。 这日早朝就要散朝,金銮殿中,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对视着眼神最后未敢说话。陆玦坐于高处,瞧见他们如此便心头烦躁,他最不喜任何人有事隐瞒了。 “众爱卿若无事就退朝吧。”他朗声道。 底下几个老臣还是互相对着眼神,最后文官李韫踟蹰道:“天子,臣还有本要奏。” “说。” “最近城外,城中……都在议论,议论天子——”断断续续,说不出所以然来。 陆玦皱眉:“爱卿有话就直说,不然大可不必禀报了。” “是,是,最近城中都在议论天子的侧妻,就是纪夫人……行为不检。” 群臣哗然,他们谁都知晓,不过此刻都在装作惊讶的样子。 陆玦双目渐沉,望着这满殿虚假的嘴脸,怒火在心间涌动。 ------------ 208 彼此猜忌 百官缄默不语,都在等陆玦是什么反应,他们谁都不敢再多言一句。 沉得压抑的气氛里,陆玦不屑轻笑:“众位躲躲闪闪就是说的这件事么?”他的声音坚定,“寡人也听说过了,不知这谣言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当年也有这谣言,那时以陈公为首是传得最厉害的。”他沉声吩咐林淙,“去看看罪人陈氏,一定要严加审查。寡人不想再听到任何流言蜚语了。”他是对林淙说,也是对文武百官下令。 轻而易举,巧妙将这推给了陈公,不过只有陆玦自己心中明白,他始终还是不安的。 回宫的路上,陆玦沉声问秦全:“后.宫没有传入这消息吧?” “暂且是没有,不过……奴还是怕这流言会传来。”世上最难管住的就是别人口中所说出的话,好的坏的,都传得飞快,传得广泛。 疾步往前,陆玦只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夫人知道这个消息。” 忙完一整日的军政国事已经到夜晚,阅完最后一封云初九送来的加急文书,陆玦竟埋首在案头睡着了。凌钰才走到殿门口,秦全道:“天子让众人都不要打扰,兴许快忙完了呢。” 凌钰轻声走进了殿,这才见陆玦已经睡过去,她去拿了他的大衣给他披上,不过这动静惊醒了他。 陆玦解下了大衣道:“你怎么来了。” “难道我不能来么?”凌钰责备道,“好几日了,你都是忙碌到这么晚。要照顾好身体。” “我没事,既然已经这么晚了你先去睡吧。” “还要忙?” “……已经。”陆玦突然改口。“你先去睡吧,还有些事情。”其实他已经忙完了,但是心中为何会突然改口。他想起朝堂中百官那胆怯又质疑的眼神,心中烦闷而不悦。 凌钰轻叹口气:“那好吧,我就在你这里睡了,你忙完也早些休息。” 陆玦颔首。 等凌钰走后。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昏黄的灯光照亮一室清寂,不过照不亮他心头的迷惑。他其实想开口质问凌钰为什么要放走梁肇启,不过许多的话一想起他就会忆起圆肚死的那一晚,凌钰失去小绿树的那一日,他想起这些就会深深懊悔,以致许许多多想要出口的话都再难说出了。 轻声进了寝殿。在他的床榻上凌钰睡得香甜,陆玦轻轻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这是他唯一爱了的女人,不过为何他们之间不能再平平安安。 似乎感觉到他来了,她悠悠睁眼,有些惊喜地拉住了他的手:“忙完了,快休息吧。” 倚着他的胸膛她睡得安稳,他在想,或许这一次真的只是魏庭的诡计而已! 流言止不住,还是传入了王宫。最先得知的就是后.宫女眷们,她们唯恐天下不乱,一心想来凤华宫“告诉”凌钰,但被秦全及时拦住。下令任何人不得传播谣言,惹是生非。 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有凌钰还不知道傲笑八部天龙最新章节。辛乔从外面走了一遭回来后情绪明显不对,望着凌钰想言而又不敢言,终于被凌钰瞧出端倪。 “辛乔,你是有话对我讲?” 辛乔踟蹰着,埋首道:“没有啊,奴是想问夫人您这会儿饿没饿。” 凌钰手上正在忙碌,她在亲手给她腹中的孩子做小衣,“先等一会儿吧,对了,你去看看天子用没用膳,他这几日怎么这么忙碌……” 辛乔迟疑着,行了礼退下。回来时道:“天子已经用过膳,让奴给夫人准备。” 忙碌着手上的事情,凌钰头也不抬:“那就准备吧,我只想喝一碗粥。” 辛乔望了一眼凌钰转身退下了,她临走前凌钰正抬起了头,一眼望见辛乔眸中的欲言又止,笑了一笑:“怎么她今日这般扭扭捏捏。”辛乔已经出去了,殿中只有她与纪元淸。 纪元淸也是踟蹰:“夫人……” 凌钰诧异地抬头:“你又怎么了?” 纪元淸垂首低低道:“奴没事,奴也去给夫人准备午膳。”她忙往殿门外走去。 回想起陆玦这几日的忙碌于她们二人的异常,凌钰叫住纪元淸:“回来,说清楚,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她放下手上忙碌的活儿,目光沉着望住纪元淸。 硬着头皮转过身来,纪元淸埋首断断续续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就是奴们怕夫人影响了腹中胎儿,所以,所以……” “你说吧,既然都已经讲出一半了,我如何都会让你继续说下去的,放心说吧。” “奴……奴们听到宫中兴起了流言,说夫人腹中的孩子——”话这这里,纪元淸满脸通红,好容易才道,“是,不是天子的。” 凌钰愣了一瞬,随即一声轻笑,丝毫未放在心上,“怎么又起了这些流言,这些人真的是无事可做了么。” 瞧着凌钰这般自然的神态,纪元淸松了口气,“是啊,这帮人真是无事可做了!奴真替夫人打抱不平,夫人与那罪犯梁肇启并无瓜葛,他们怎能如此诬陷,夫人不计较就好……” 凌钰脸色已变,“你说谁,梁肇启?” 纪元淸点着头:“是啊,夫人与那罪犯又没有关系,他们竟然也能这般诬陷。” 纪元淸是不知道她与梁肇启的关系,凌钰面容一沉,怎么会出现这些流言来!“你叫辛乔过来。” 纪元淸回首一望,忙道:“姐姐已经端了粥来了。” 凌钰屏退了纪元淸,沉着脸色问辛乔:“宫中有流言在讲我腹中的孩子不是天子的,是梁肇启的?”她牢牢望着辛乔,辛乔已知隐瞒不了,只得点头道:“是有这个流言,不过夫人不要担心,不要去想,天子不计较这个的。”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凌钰责备而怒。 “夫人,奴是怕您动了胎气,况且天子不计较此事,您……” “不计较?”凌钰冷笑,天下没有哪个男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会不计较,自己的女人被外界传出与别的男人有染,他是天子,如何会不计较。她终于知道这么多天他一直忙于政务是因为什么了,他不想见她,她知道他是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相信她。 凌钰失望又愤怒,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他怎么还会如此! “我要去见天子香江一九七八最新章节。”起身往殿外走,凌钰脚步疾快。 辛乔忙追上来:“夫人,您去见了天子又能如何,难道要亲口说起这件事,亲自去解释吗!” 凌钰倏然刹住了脚步,亲口解释?不,那她成了什么了,他都没有提起,她为什么要主动陷进去。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凌钰坐回了寝殿,她心中不光生气,心底也泛出疼痛,以为他们之间能够再建立起那份信任,但是事情竟往不好的方向靠来。 往日的晚膳陆玦因为忙于政务不能来陪她,凌钰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不同,她知道了他们之间再次横出的这些事,一心觉得陆玦是在介意此事才来得晚。 今日的凌钰没有睡意,她坐在灯下忙活孩子的小衣,足足等到亥时才等到陆玦的身影。原本她是不愿再等的,她只想做完手上小衣的袖子就去睡。 陆玦微有些诧异:“还没有睡?” “我在忙呢。” “这些东西让宫人去做就好了,你亲自忙活而不睡觉这怎么成。”陆玦走上前拿过凌钰手中的小衣,小心取下针线,“是不是在等我。” 凌钰没有看他,胸腔的火忍着,她起身走去床榻入睡。 陆玦以为她是生了气,“今后我来得晚你不必再等我了。” 凌钰轻笑:“没关系,你的政事要紧,其他都不是正事。” 陆玦听出这话的不对,笑道:“不要再生气了,当心腹中胎儿。”他说到腹中胎儿时脸上的笑渐渐收回,安静地宽衣解带。 凌钰望着他:“你在担心我腹中的孩子么?” “当然。”他忙碌于解衣,没有看她。 积埋在胸腔的怒火与委屈几近爆发,凌钰险些忍不住要说出质疑的话,但是她强迫自己忍住了。喉中干涩灼痛,她道:“给我端杯水,多谢。” 陆玦端了水走来小心喂给她。 被他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态感动,凌钰觉得辛酸,到底他是信还是不信她! 她假装不经意地说起:“你越在意孩子,说不定越有有心之人想加以破坏。” 陆玦愣了一瞬,转身放下了茶杯,“是吗。”他笑着。 “当然,站得越高的人树敌越多,说不定很多人都想他失去他所在意的东西,这样他们便可以肆意嘲笑他了。” 陆玦回身来,安静凝望凌钰,她躺下了,闭着眼没有看他。 陆玦不知道她是否已经知晓了外面这些流言,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不过入睡时他们都辗转难眠。 外面传来很遥远的脚步声,是侍卫巡逻的声音,隔得远,也极轻。但是他们都听到了,都还没有睡着。 凌钰的声音响起:“云初九已经快要抵达沪阳了吧,战争就要打响了,将领与诸侯们会赢得这场仗么?” “兵家胜败都是常事,不过我就算倾尽举国之力都要败了魏庭。” “你这么容不得他。” “是,容不得,此人不能留于世间。”正是因为魏庭,他才有了那么多不确定,他是恨的。 ------------ 209 两国战起 闭着眼,还是难以入睡,脑中回想着白日听到的流言,凌钰心中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千回百转,她终于还是问起:“子陆,你睡着了么?” 陆玦的手从被中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心间那口气憋着真是难受,闭着眼,凌钰有些疲惫地说起:“子陆,我很相信你可以给我们母子未来。” 陆玦握她的手一动,“阿钰,你睡不着么。” “我相信你能够给我想要的一切,子陆,我相信你啊……”语气渐渐低沉,她这样说着,紧闭的眼眶都是湿润的。 陆玦的心一震,她的异常让他明白,她知道了那些流言蜚语。迟疑着握紧她的手,往日他辜负了这一份信任,而今他不能再辜负她的信任了。 一年一度的农桑礼在卞耶王都一处空旷农地举行,这里四处绿水环绕,山峦青翠。陆玦将这一场农桑礼举办得隆重,凌钰原本想让瑞氏来领女眷们参加,她怀了身孕正好可以休息。不过陆玦却和她想的不一样,他携她一同去参加,百官身前更亲自搀扶,生怕她怀着身孕会有闪失。 在所有人的注目里,凌钰渐渐有些清楚,陆玦是想让众人都明白他待她的心意,他对待流言的态度。唇角一扬,凌钰也朝陆玦柔声笑语,配合着他。 农桑礼才进行到一半,林淙突然从路口亟亟走来,清瘦的身体越带着疾风劲雨的气魄,他停在陆玦身前行礼后沉声道:“天子,青国君上已抵达沪阳,魏军早有防备。此刻他们应该在城下交战了。” 陆玦眸光一敛,冷笑一声:“魏庭已有防备了。” “不过沪阳的军队人数并不多,云公五十万兵马攻占沪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个寡人知道,只是……”陆玦眉间添了忧色。 林淙小心望他道:“天子是在担心魏国的机关吗?” 陆玦沉吟着没有答,不过林淙已是知晓了,“梁肇启死前在墙壁上留下那些字,他说的如果是真的我们就不必担心,若不然,殊死搏斗终归难免。” “殊死搏斗终归难免……”陆玦一笑。转身来携凌钰的手,“让云公安心打好这一场仗,寡人与夫人先回宫了。” 余下的农桑礼交由了百官与女眷们,回去的銮驾上,陆玦一直在游神沉思。凌钰在他身侧问道:“你是担心魏国的机关吗?” 他没有说话,凌钰握住他的手:“不用担心,梁肇启不是说过了机关只是缓兵之计。他不过是想骗你多争取活些日子吗。” “你怎么就相信?”陆玦突然抬眸望来。 这一句话让凌钰噎住,她不知该与陆玦说什么好,呆呆看他,无言。 陆玦唇角浮起一笑:“我还真担心魏庭布下机关,如果梁肇启没有死,我真想亲口听他说出真相来。” 端坐銮驾中,凌钰只感觉后背生凉,“可惜他已经死了。” “是啊,可惜他已经死了。” 她隐瞒了。还是隐瞒了。陆玦袖中的双拳紧握,一路他们再无话,他也不知要说什么。身边这个女人连他都骗,都隐瞒,他不想再说下去。 到了王宫,陆玦下车后还是伸手去扶凌钰,等她站稳。他道:“我去处理军政,让宫人送你回去吧。” 凌钰安静看他:“不必了,我自己走吧破命斩魂。”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从前他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松开手转身,陆玦没有追来,心底渐渐凉了,路过凤华宫凌钰没有进去,而是径直走去了摘星台。经过一片花海,秋千架下竟蹲着陈郢的身影。凌钰一时微有诧异,上前道:“候人。你怎么在这里?” 陈郢忙起身行礼,不过却有些扭捏不自在,“夫人回来得这么早么,小臣在这里看花。” “看花?”凌钰抿唇轻笑,“若无我的诏令你是不能来这一片花庭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郢这才怯怯地抬起头。“夫人,小臣听几个阉人在说夫人的坏话,小臣想来告诉夫人,不过想到不能让夫人知道让夫人动了胎气,小臣也想夫人恰巧不在宫中,怪不得他们如此猖狂呢。” 凌钰渐渐收起笑,坐到了秋千架上,“你也来坐。” “不敢,小臣就站……” “没关系。” 陈郢靠着她坐下,局促而不安。 凌钰一笑:“你快六岁了,不过懂的事理却如十二三岁的孩子,你眼中的夫人是他们口中那个样子么?” “夫人都已经知道了……”陈郢黯然,不过却坚定道,“夫人当然不是,他们全全是见不得夫人受天子的敬爱,那些人的话夫人不要当真。” “敬爱?”身边的人都说是宠爱,为何陈郢会说敬爱。 “是啊,天子不仅爱夫人,还敬夫人啊。” “为何这样说呢。” 陈郢哑然,许久才道:“小臣就是这样觉得啊,虽然小臣还不懂得这些,可是小臣想到天子与夫人之间的默契与感情,就觉得只有敬爱这个词用在这里再好不过。” 他们都是安静的,秋千架也是安静的,一大片花海都听着他们的谈话声,都安静地聆听他们说话。午后的风清浅吹过,凌钰的声音也被这风吹得悠远散焕:“那你觉得——天子可信任我,不似宫人口中那般想我?” 陈郢肯定地点头:“可是……”他却沉默了。 “可是什么?” “天子好像因为什么事而不愿完全相信。” 凌钰怔住了。瞧,外人都能看出陆玦的犹豫,她如何不知。他们之间还是未出世的孩子,仅仅因为重新掀起的流言他就犹豫迟疑,她不禁苦笑,心底对他再次失望。 “候人,陪我去摘星台看看。” 陈郢忙道:“夫人,那里楼太高了,还是以后再去吧。” “可是我喜欢那里,开心或不开心都愿望那里去。” 陈郢迟疑,还是道:“夫人,那小臣去请天子,让天子陪你去。” 凌钰起身往花海中走去,“算了,你且去忙吧,记得做好功课,我会检查。”她轻轻一笑,“你这般聪慧,兴许十三四岁我就会给你任命官职。” ps: 提起祝亲们新年快乐,祝万事都好,好上加好。还会有一更,我努力在年初一前把这篇完结,一会儿还有一更,不要太追文哦,新年里多花点时间陪家人放松自己吧。爱你们,祝福~ ------------ 210 视而不见 凌钰坐在凤华宫的庭院远眺摘星台的高楼耸立,透过这四四方方的天空,她在此刻有些后悔自己选择了与陆玦颠簸至此。付出所有,难求信任,或许权力最顶端的男子心中永远都不仅仅只有爱人家人,他还有天下,一心渴望的天下。 整整三日,凌钰再未见过陆玦一面。 他会派人来问她每日吃什么,睡得可好,身体可好,不过他不会再如从前一样亲自来看她。 凌钰也不会再如小女儿时候的心态一样难受得发狂,她在这深宫里学会了忍受,学会了安静。深秋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好时候,她在庭院中忙碌缝制婴儿的小衣,不知道她生的这一胎是男是女。 沪阳战事也传到了凌钰耳中,云初九攻占了沪阳,下一步准备占领魏国北面三座城池。魏庭在这一场战中果真没有排除肖擎天,因为陆玦的设计,魏庭虽然证据不足,但是始终还是怀疑着这名猛将。缺了一个肖擎天,云初九的仗好打得多,他带来五十万兵力,要攻下北面三座城池应该不是难事。 而卞耶也在清点兵马,准备让曾卫将军出战增援。 陆玦是忙的,他的忙不是借口不是理由,不过凌钰知道,他终究还是不愿意抽出时间来看她。 流言消停了一日,在农桑礼结束那一日再没有人议论。不过渐渐又开始兴起,宛若一阵风,停停走走,时而轻柔,却也猛烈。凌钰能感受到王宫中人的悄声议论与揣测目光。 用过晚膳出去漫步,湖畔花苑也有不少宫女在戏水游玩。相互打闹的,也有聚在一起闲谈的。凌钰择了人少的小道走,不想打断这些宫女们的欢笑。 前处几个聚在一起的宫女嘻哈笑个不停,笑声转来这边,“说不定等孩子出生就晓得像哪个了!” “可是我们没有见过那个允王长什么样子啊,见过的人都道他是谪仙般的人儿,华贵不似寻常人。” 凌钰猝然停下步子。 几个宫女仍在笑个不停:“一个沉稳威仪,一个华贵如仙,咱们这夫人又侍奉过梁天子。一女三个男人,而且天子还……” 最先听不下去的是身边的纪元淸,跟随在凌钰身边几个月,她已不再是往日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宫女,大步行至几个宫女身边,吼道:“都在说什么呢,擅自说夫人与天子的坏话。你们担待得起这个罪名么!” 宫女们回过头来,望见凌钰静静看她们,都吓得失了血色:“夫人恕罪,恕罪……” 纪元淸回头来,见凌钰紧抿着唇,双目沉着而冷。身边辛乔朝纪元淸使者眼色,纪元淸转头就怒斥这群宫女,“各自掌嘴,打到我喊停再收手。” 凌钰一言不发。依旧迈步往前,一女三个男人,她是与三个男人有过纠缠,她是侍奉过梁肆启。每每回想胡王宫那些岁月她就觉得恶心,她就恨自己,恨自己怎么不是干干净净的人。但是谁懂她的难处,那个时候她没有选择。生与死,她只能那样选。她也希望自己只属于心爱的人,不过此刻她心爱的人都已不再护她,她真觉得可笑得很。 与三个男人有过纠缠又怎样,所有人都靠不住,她还不如依靠自己美女的贴身神医。她决心生下这个孩子,为这个孩子谋得应有的权力,她希望生一个男儿,她会用所有有用的方法让她的儿子做这天下的主人。 倏然间转身往回走,辛乔不料她倒转回去。忙跟上她的脚步:“夫人慢一点。” “回宫吧,外面吵得很。” “夫人不必在意她们,这些宫人乱嚼舌根,天子都在制止流言,她们这样说真是不要命了。” 凌钰一言不发往前,手中的丝绢忽然掉落地上。她忙回身弯腰去捡,辛乔已先她一步捡来递给她。拿了丝绢转回身,凌钰却是愣住。前处小道中立着陆玦的身影,他身边跟了绮国的小王,他是望见了她的,在她刚刚转身去捡手绢的时候。 但是他这一刻忽然选了一条岔道走开了,行色自然,举止如常,脚步依旧铿锵稳重。 心口忽然蔓延起了疼,呼吸也变得艰难,凌钰死死捂住心口急喘,脸色也越加泛白。 “夫人,您怎么了?” 这心口的疼竟蔓延周身,腹中也沉沉坠痛,凌钰咬住唇捂着小腹渐渐蹲下身,辛乔在旁疾呼:“夫人,您怎么了,夫人——” 这一声疾呼终于还是将陆玦唤醒,他快步行至这边来搀扶起凌钰:“怎么了?” “肚子……疼。”紧要关头,凌钰也不愿与他置气,她只担心腹中的孩子。 陆玦横抱她往凤华宫走,这边花苑中的宫人们瞧见都忙噤声行礼,纪元淸原本还在教训宫女,也忙停了手快步跟来,“姐姐,夫人出什么事了?” 辛乔跟在身后小跑:“许是动了胎气,你去请医官,我回宫。” “好。” 幸好只是动了胎气,调养后就无多少事了。凌钰睡在床榻,望着床幔顶端的凤凰图纹发怔,她的手还捂在小腹,“孩子快四个月了,我能清楚地感应到他在成长,我想他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陆玦坐在床沿替她喂药。 “不想喝药,没必要喝药,多吃些补身的东西就好了。”凌钰偏过头。 陆玦沉默一瞬,命纪元清端走了药。 “真巧,竟然在花苑遇见了天子。” 陆玦面容平静,未答她的话。 凌钰掀开被子下床,陆玦这才出声:“还是躺下吧。” “没关系,只不过瞧见不该瞧见的心里堵得慌,现在没什么。”凌钰笑道,“天子那会儿竟也在花苑,天子在忙什么,没有看到妾么。”她已用回了这些礼节称谓,陆玦听来不由蹙起了眉。 他没有回答,凌钰走去倒了一杯水递来,“天子喝杯水吧。” 他也没有喝她倒的水,没有伸手来接。 凌钰渐渐不再笑,握着水杯的手松开,砰然一声清脆声响,那水杯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水花也四溅着打湿她的双脚。 陆玦瞬间起身拉住她,“没事吧?”他忙拿起她的手,见没有被烫到才稍安了心。 凌钰缓缓后退,凝眸望他:“妾好像望见天子方才是瞧见了妾的,可是天子移开了目光走开了。” 陆玦静静看她,薄唇紧抿。 ------------ 211 决裂争执(新年快乐) 凌钰轻笑:“天子为何不说话了,是妾方才看错了么?” 陆玦终于开口:“或许是你瞧错了。”却是清清冷冷的几个字。 “瞧错了?”凌钰冷笑,“方才医官只给看了腹中胎儿,此刻应该还没有走远,不如再让他来给妾瞧瞧这双看错东西的眼睛。” 陆玦紧抿着唇,不愿与她争执:“你休息吧,我还要与绮国君上议事。” “不如让医官来瞧瞧我这一双眼睛怎么会错得这样离谱,看错了身前的这个人。” 她的话响彻殿中,陆玦戛然止住了脚步。 殿中宫人噤声不敢再说话,已在辛乔的带领下悄声退出了殿。偌大的殿堂只剩他们二人,陆玦缓缓回身来:“你想说什么?” “我没有想说什么,我只是此刻才知道自己瞎了一双眼睛。” “阿钰。”他的声音已隐有怒色。 凌钰轻轻一笑:“你此刻叫我做什么,方才花庭中怎么不叫我?” 陆玦深望她一眼,不想与她争执。 她说了很多话,一个人在说话,她说起从前初遇时的那段时光,说起小绿树还在时的那段快乐日子。不过始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说,陆玦一直负手站立,一言不发。 她叹:“我只以为自己选对了人,只以为自己做这一切都没有错,都是值得的。可是你让我失望了两回,这是不是第三回呢。” 陆玦身形一滞,“阿钰……”他顿了好久才问起,“我想问问你,梁肇启是不是还没有死。” 偌大殿堂的空气瞬间凝结。凌钰凝眸望来:“你这样问……”他这样问起,足矣表明他怀疑了她。不管他信不信外面的流言,他始终还是怀疑她袒护了梁肇启。 “死了,不是死在天牢中了么。” 陆玦静静看她,想起许芝说过的话,她驾车出了城,车中还有一个男子。缓缓闭上眼睛,心中竟然有一股沉痛,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痛。这是第一次,他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 转身大步离开,他片刻都不愿再呆下去。 “陆玦——”她决绝而痛苦的声音从身后响来,他忍不住停了脚步。 “如果今日你要从这里走,那明日就不要再进来了。” 他的背影僵硬,回身问:“你说什么?” 她的目光冰冷:“是你在怀疑我。”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再次提及了“怀疑”这个词。他已经不再避讳了。深吸着气,陆玦凝视凌钰,满脸的严谨:“那么你能解开我的疑惑吗剑道独神。” “解开你什么疑惑?”凌钰冷声一笑,“你想知道什么,想问出什么。” “梁肇启没有死,九月十日天牢大火是你策划,他被你的马车带出了城,对不对。” 凌钰呆立了很久,她只是看着陆玦。许久许久后她渐渐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不过你一直没有挑明,一直没有怪我,原来都是假装的。” 陆玦失望地听她说出这些话,假装吗,他从来不会假装。不懂假装是什么意思,他行事作风素来狠烈决断。而她心中,他竟然只有如此形象。他不再看她,淡淡笑了一笑转身欲离。 “所有人都在说起这些流言,全天下都在讲天子的侧妻是个不贞不洁的女人。”她在身后开口,他的脚步停了,听她说,“你也做过努力,不过你的努力这样苍白,轻而易举就落得溃不成军。” “寡人是做过努力。不过当寡人一次次问起想要知道的答应,你却从不对寡人说起。”如果她还是从前爱他的那个纪凌钰,她会次次隐瞒么,她怎么会选择去救一个他的大仇人而来伤害他! 凌钰笑了:“妾不想告诉天子。”她抚摸着已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正是她与他孩儿的生命,可惜她到头来才发现自己选错了夫婿。这个男人的信任这样薄弱,“妾告诉天子,天子就会怀疑妾不忠,妾自知是侍奉过梁天子,但那已是过去,如果让妾选择……” “不要再说了。”脖颈青筋突起,他已在尽力隐忍那段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如果让妾选择,妾不会留到天子身边。”她执意说下去。 陆玦转过身来:“你已经开始恨寡人了么?” 她毫不在意,笑了一笑:“恨还需要力气,妾的力气太小。” 这一句话刺激到陆玦,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在她身前停下,“当初是你爱慕了寡人,你最爱用闪亮而清澈的眼睛昂首望着寡人,也宁愿委屈自己都不让寡人为难,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他完全不解,迷惑而失望地望着她。 “当初是我爱慕天子,是我用尽女儿柔情与心机博得天子的喜欢,但是天子次次承诺未果,妾难再建立那一份信任。如今——妾也再没有安全感。” 陆玦嗤笑:“安全感,信任?为何你不会想一想,你给过寡人多少信任?”当他问起那些事情,她总以微笑避开,她不会知道他次次的避而不谈只是因为心痛心冷,但她却更加放肆,私自放走了梁肇启。 “你私自放走了他,你让寡人在众士兵身前丢尽颜面,寡人不计较自己的女人从前的过往,但是她在寡人身边一刻,就必须全心全意忠于寡人。” 凌钰愕然抬眸,失了神:“忠于你……你是说我不忠于你?”她脸色惨白,双唇已失了血色,颤声问着,“陆玦,你说我不忠于你么,这个‘不忠’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陆玦却没有回答她,他转过身离开,大步走出了这令他窒息的宫殿。 所有都归于沉寂了,凌钰却愣在殿中不知该要如何,她好像找不到脚下的路,看不清前面的方向。她也再没有站稳的力气,踉跄地死死扶住桌案。 她是做过梁肆启的妃子,但是她没有不忠于他,甚至在他出事的每一刻她都会想尽办法想要救他。她的院中还有那些相思树,她的妆台也收着那一盒余下的相思子。红豆是泪,是情人的泪,离人的泪。她踉跄着走去妆台翻出那一盒相思子狠狠摔在地上,她不解气,还推倒了妆台,哗啦啦摔碎了菱花镜与珠宝首饰。 满地残裂,满室狼藉,她的心也似这面菱花镜,在平缓明亮里最后决裂。 ------------ 212 痛苦真相 两国战事越来越激烈,云初九的五十万兵马冲破北面城池,直抵魏国阳国的王都,而援军也赶到了阳国王都,只待攻下阳国再做另外战策。魏庭在此时还是不愿派肖擎天出兵,云初九在战场扬言非要与肖擎天打,让魏庭换人马过来,将魏军主将气得咬牙切齿。 云初九火上浇油:“若是肖将军,兴许孤可将城让他,顺远三个小国他可随意择一国而居,代我天子许下此诺,决不食言。” 此语让魏庭暴跳如雷,他诏肖擎天进宫殿,用剑直指肖擎天,怒斥其叛徒。 身居高处的人疑心太重,不管肖擎天如何辩解,魏庭始终再难听下去了,他丢给剑让肖擎天自刎谢罪。 肖擎天大呼不可,“这是中了陆玦那个小人的计啊!” 魏庭心意已决,不管肖擎天有没有通敌叛国,他心中的疑心都绝不容许他再任用肖擎天了。 失了一名猛将,魏庭始终还是可惜的。魏国王都,魏庭在文武百官身前大笑陆玦无能,只配被女人戴绿帽。他直指凌钰腹中所怀是梁肇启的血脉,梁肇启去顺远只为与凌钰相见带走凌钰。 带走凌钰,是的,陆玦亲眼所见,梁肇启与她相吻,那是他的女人,却被别的男子搂入怀中。 顺远王宫的金銮殿异常严峻森冷,陆玦生平第一次在殿中撕了边境信使的来信,怒摘下头冠摔在殿中。百官跪地,紧张得连呼吸都已不敢。陆玦冷如寒冰的声音从齿缝迸出:“寡人必将倾尽举国之力攻下魏国。”他霍然起身离开大殿。 三国诸侯都已被派去前线参战,顺远元年时陆玦招贤来的谋者也都被派去前线作战。陆玦也整日忙碌在军政与朝事里,再不见后.宫任何人,不见任何无关紧要的人。 终此一日,凌钰成了这无关紧要的人。 整整半个月里她与陆玦再没有见过一面。从那一日凤华宫中争执离去,他们各自都对彼此的事不闻不问。不过宫人始终还是忍不住的,辛乔与纪元淸都知道她想知道陆玦的情况。所以他每每有什么大事凌钰也都是知晓的。 而秦全也知陆玦的心思,虽他从未问起。秦全也都隔三差五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凌钰的近况。 怀孕五个月,凌钰能清楚地感知到胎动了,虽然只是轻微的一阵知觉,她的一颗心却激动不已。她期待着孩子的出生,期待着做一个母亲。 没有陆玦的日子似乎已经渐渐习惯,这一日用过晚膳凌钰准备出去散散步,殿中忽然映出一个身影。她一时愣住,不知下一步该要如何。 是陆玦来了,一个月没有见,他眼底是一圈青色。眉宇间也透着倦意。他是忙碌的,肯定很累。 凌钰立在原地安静了好久,她不知他突然来这里,且没有任何通报就出现在她身前是什么意思。 陆玦先开了口:“你要出去?” “天子有事吗?” 纪元淸俯身行礼道:“天子请先坐会儿吧武傲乾坤最新章节。”她忙去倒茶。 不过陆玦依旧站立着,只道:“寡人要调动护甲军。来这里取回玺令。” 凌钰有些想笑,她回道:“天子能等待片刻么,等明日妾将玺令送去。” 他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要明日,颔首:“好。”微微一顿,他道。“寡人先走了。” 凌钰让纪元淸去送,陆玦听到她吩咐的声音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头也不回直接走出了殿,而后一切都是沉寂的。她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心跳越来越烈,最后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纪元淸回来时瞧见凌钰脸色不对,一时轻轻悄悄地叹了口气。 凌钰迈步走出大殿,她忙追上来道:“夫人,您要去哪里?” “不是说好了去散散步么。” 纪元淸一愣,哦了一声忙转身到殿中拿了件披风跟上。十一月的气候已是很冷了,夜晚也降临得快,此刻天空弥漫夜色,有宫人挑亮了宫灯。凌钰这散步走得漫不经心,纪元淸也小心跟在她身后。 凌钰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在这长巷里走来走去,她穿过长巷又行去一方庭院,前处有两个值守的小兵蹲在一起喝酒。这里比较偏僻,因而他们偷偷饮酒也是难被发现的。 凌钰打算往这里走出去再回宫,她经过那两个小兵时他们还在互相碰着酒壶,一点都没发觉她。 稍壮的那个小兵突然嘤嘤哭起来,许是醉了酒,失态而委屈,“我也是从胡国回来的,我是跟着天子南征北战的人啊!” “二哥,可惜你撞上了霉运,不然早已经升官了,哪里轮得到在这冷清的宫殿值守啊。”另一年轻的小兵也是醉态熏熏,他这一番话让那小兵更是失态,昂首咕噜噜将整壶酒都灌下了肚。 “当年我勇闯胡王宫,还亲手递过自己的弓箭给天子,亲眼见天子拉弓上箭,射死了那暴君身边的阉人。天下的箭法精准,举手投足都是气魄,我曾以为跟随在天子身边是自己的福,以后都可以……” 凌钰倏然间停了脚步,她脑中嗡嗡作响,再听不进那小兵所说的话。但是她死死记住了小兵说出的那一句话,“亲眼见天子拉弓上箭,射死了那暴君身边的阉人”,这句话多么熟悉,似曾相识,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听到过。 僵硬着脚步转回身,凌钰质问那个小兵:“你说什么,你刚刚说的什么?” 小兵茫然看她,因喝醉了酒,一点都不知惧怕礼节:“你问什么?” “我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另一小兵也是茫然地望着凌钰与纪元淸,他们都喝醉了,此刻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我刚刚说……刚刚说什么了?”小兵打了个酒嗝,一脸迷茫地看着凌钰。 “你说你随天子去过胡国打仗,最后一战里还去过胡王宫,是不是?” “是啊。” “胡王宫里天子下令射死梁肇启,但是他最后逃开了,箭被哪个小兵放错,射中了梁天子身边的阉人圆肚,是不是?” 小兵双目无神,点了点头,却突然眼眸一亮,有些疑惑:“放错箭?没有啊,没有小兵放错箭,是天子拿了我的箭去射那个阉人,我恰巧就在天子身边。” 愕然后退,凌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她失了魂魄:“你说什么……” ------------ 213 永生之痛 小兵没有再回答她的话,捶着地面痛哭起来:“我以为跟着天子会有个锦绣前程,可是天子竟然下令将那夜在场的士兵都杀死,一个活口不留。那时候我被调到曾卫将军的队伍里,没有人瞧见我,天子也以为我们那一群士兵都已经死了。好奇怪,怎么这么奇怪,天子怎么会残害有功之人。” 凌钰目光空洞,呆滞着失了语言。 纪元淸不懂她为何会这个样子,辛乔又没有陪她们出来,她急忙来扶凌钰:“夫人,地上凉,您不能坐地上。”只是她使尽了力气都搀扶不动凌钰。 听着小兵的哭诉,凌钰好久才迟迟地问着:“你说,你说梁天子身边的阉人圆肚那一箭是天子射的,是吗,是吗?” 小兵狠狠点头:“从我手上拿过的箭,天子亲手射的,三箭连发!我也曾参与逮捕梁氏余孽的队伍里,我们那一群见到梁肇启与夫人亲吻的士兵都被天子下令赐死了,但是也有一个小分队被调到王宫各处,我想我还是幸运的,两次死里逃生……” 小兵还在喃喃哭诉,一面笑一面哭,凌钰再听不进他的任何话,她脑中一片空白,脑子里嗡嗡作响。 纪元淸急急呼喊她:“夫人,您怎么了,您快些起来啊,您怀了身孕不能坐在地上!” 怀了身孕?三箭连发,亲手射出!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他是她的杀父仇人,他杀了她的父亲。亲手射死了她的父亲! 纪元淸终于搀扶起了凌钰,忙扶她往回宫的方向走。 小兵哭诉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可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矣!” 命途多舛的人是她,她辗转万难跟随的这个男人竟然会是她的杀父仇人,天。好可笑,她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 空洞的双目望不见前路,凌钰却一直都在大声笑着,她一面走一面傻笑,像是遇到世间最最好笑的事,她的心肝胆肺都快要笑出来了。眼泪随着笑声一齐迸出,纪元淸在她身边惶恐得不知所措。 终于回到凤华宫,纪元淸忙与辛乔一起安顿好凌钰。 宫人以为她睡着了,准备熄了灯离开,这时凌钰才轻声道:“留一盏灯。你们下去吧。”她的声音疲软无力。 殿中再无宫人,凌钰掀开被子坐到镜前,镜中的人一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目也是空洞而没有神采的。 三箭连发,这是陆玦的箭法。她曾与他一起逃避魏军的追击时就曾见过他使这样的箭法。那是她还大赞他的勇猛厉害。可是她玩玩想不到他会用这样的箭法使在爹爹身上。 她知道爹爹做过很多恶事。也曾奉梁肆启的命令伤害过陆玦,所以她才写了那一份书信托人去告诉陆玦,告诉他圆肚是她失散十多年的父亲。但是他接纳了父亲,听父亲给他将梁肆启的机关如何避开,最后却亲手射死了父亲娇媚国医成长记最新章节。 她好难相信,太难相信。 扯过一件外衣胡乱系上,凌钰奔走在夜色里,疾步走去陆玦的宫殿。 他已经睡下了,现在很晚,宫人也不料她会这样披头散发就匆匆忙忙出来。“夫人,您且等一等,奴要禀报天子。” 殿中传来陆玦的声音:“让夫人进来。” 凌钰目光清冷,大步走进宫殿,一头青丝被夜风吹散乱舞动着。 陆玦已经睡下,只穿了白色单薄的里衣,他从寝殿走出来,“你有事吗?”望见她决绝而含恨的神色,他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已经夜深了,怎么不让宫人过来叫寡人。” “陆玦……”逸出这两个字,前尘往事都一一涌入凌钰脑中。那一个一身黑色衣袍的男子受了伤,躺在溪边喊他亡妻的名字,她以为是在叫她;他们一起在魏军的搜捕里逃亡,她曾险些丧命乱军刀下,是他一箭射死了险些伤她的小兵;情动,他主动吻她,却借口醉酒一逃再逃……她生下第一个孩子,他也高兴,可是最后却在流言里亲手扼杀他们的骨肉。 两个字出口,她眼角倏然滑出了泪。恍如隔世,已过经年,他们中间横生了太多太多误会与伤害,不会再跨过去了。 “你怎么了?”陆玦这才察觉到她的异常,敛神正色问。 寝殿走出一个女子,垂着一头青丝,半揽着纱裙盈盈走出,酥胸半露。 凌钰凝眸望去,不知这是他何时新封的女子,她的声音沉若寒冰:“出去。” 那名女子原本是要向陆玦撒娇,此刻却是一愣,继而撅嘴朝陆玦娇嗔:“天子……” “出去。”陆玦声音也同样冰冷。 殿中只剩他们两人,沉寂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陆玦觉得有些不自在,“你不在寡人身边,寡人……” “天子是在解释吗,天子坐拥无数佳丽,我怎么敢计较天子今夜宠幸谁,明日又宠幸谁。” “阿钰。”陆玦隐有不悦了。 凌钰冷声道:“陆玦,我觉得……”她不知该如何说,“你——”她还是不知要怎么讲下去。好久之后,泪水倏然滑落,“我怎么会遇上你。” 如果遇见的人不是她,她不会再向此刻这样痛苦,如果当初没有救他,她也不会跟他蹉跎她的年华。 “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问你。”凌钰深深望住陆玦,“我父亲是不是你所害的?” 陆玦双眸一震,黑色的瞳孔赫然放大,他负手转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父亲是不是你亲手射死的,你的箭法……三箭齐发。” 他的背影微颤,转过身来,面容冷清:“如果你是恨我那时没有保护好他。我愿意尽我所能弥补你。” 凌钰笑了,她的笑声悲苦而沉痛,“我遇见你没有杀干净的一个小兵,他告诉我你亲手从他手中拿过箭,三箭齐发。射入我父亲的身体里,他没有了性命,但我赶来你却告诉我是小兵不小心误射了父亲……” 陆玦脸色霎时惨白,这一刻他有一瞬的窒息,往事涌入脑中,胡王宫的那一夜,烽火站起,嘶吼声震天,他从一个小兵手里接过箭,射中了奔走呼喊追捕梁肇启的圆肚换斗星辰。是的。是他亲手射的,但是那是他的仇人,他必须这样做,哪怕那是她的父亲。 可是他不能承认,他依旧还在爱凌钰。她如果知道是不会原谅他的。 “或许那个小兵是魏庭安插的眼线。” “你的解释好苍白。”泪水一颗颗掉落。凌钰望不清身前的这个男人了,她的声音干涩,“魏庭怎么知道圆肚是我的父亲,我写信告诉过你了,告诉过你他是我的父亲,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告诉你梁肆启的机关,你就是这样回报他,回报我的吗!” “你没有弄清楚事实就不要这样讲——” “我清楚了,清楚事情的真相了,你在逃避我。我看到了!”他躲闪的眼神逃不过她,他隐约的颤抖也逃不过她,这一刻她是多么绝望,“不要再狡辩了,魏庭不会知道那是我的父亲,他编不出这样的理由来。梁肇启也告诉过我了……” 听到这三个字,陆玦眸光一紧,望住凌钰。 “第一次他劫持我的马车,他就说起过是你亲手射死了父亲,那时我以为他是慌不择言的话,我没有信,我没有信。可是我当时为什么不信……”无力捂住小腹,凌钰痛苦地蹲下身。 此刻,陆玦再没有可以说的话,他心中虽然痛,但是却怒,“是你放走了梁肇启,第一次,第二次……就算此刻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也始终都在说他。” 蹲在地上,凌钰感觉到腹中的疼痛,最疼的是心口,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滴血,她从来没有这样痛苦与绝望过。 “我是第一个遇见你的人,但是你中间始终还是经历了梁肇启……” 到了此刻他还是不懂她的心吗,凌钰觉得可笑,可悲。但是她不需要再解释了,“不要再说梁肇启了,这是我们之间的……” “为什么不要说他,你在逃避我?”陆玦的双目通红,黑色的瞳孔一瞬不瞬望着凌钰,他也从未如此刻这样扭曲,双手紧握成拳,打翻了满桌茶盏。 “陆玦,这是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有了另外一个人,为什么我不能说!” 痛,又添了痛,凌钰几乎承受不住,“你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个男人!”血气上涌,她竟说出这句话来。 陆玦失神地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得吓人。这一刻他已失去君王风度,狼狈而失魂落魄,“果真……”他笑了,满室回荡着他的笑声,肆意而可悲,“就算是浴血奋战,就算是刀山火海寡人都经历过,寡人从未觉得有像此刻这般绝望失败。” 凌钰依旧捂住抽痛的小腹,她感受到腹中胎儿的轻微跳动,那是他与她的骨肉,可是她知道他已经误会了,相信了她方才的气话。她不再解释,因为已经心灰意冷。 他的声音冷漠,再没有一丝感情:“纪凌钰,寡人后悔爱过你。”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份爱,也是他最后一次说。从前她总想问问那句你爱我么,但是话到嘴边总难出口。她知道他有天下,有子民,有未实现的报复,所以他的爱再分给她不知会少成什么样子。但是后来她渐渐感觉到了,他的爱没有少,反而默默而深沉,遍布在她周身任意一个地方。他用尽全力给她能够给的,给她想要的,给他他觉得是世间最好的。 她知道他是爱她的,她也慢慢知道她是他生命里唯一不一样的女人,纵算她不是他的正妻,但是胜似正妻。他从不说爱,她也从来不说,可是生活一直美满,未来也很美好。 但是过往总是痛的, 她忍受不了他的伤害,杀父仇人——她不会原谅的,永生都不会。 ------------ 214 禁锢身心 还有爱吗,他们之间到此刻已经没有爱了。 腹中越来越痛,凌钰强自忍受着,“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父亲是不是你亲手射死的。” 陆玦没有说话,好久后他才开口:“是,是我亲手射死的。但是你知道吗,你知道醢刑吗,他亲手将我亡妻……” “不要再提什么刑法与亡妻了,那不是我爹愿意做的,乱世之下你为了你的心中大业为了活命效忠梁肆启,他也是为了活着而做梁肆启的手下。他也有不得已的时候,他为了活着要听令于梁肆启,这不是他所愿,不是出于他的真心,难道你不懂吗!” “不是出于真心我就不能够报这恨了么,纪凌钰,当我亡妻惨死在梁肆启手下,当她腹中的胎儿被你父亲活生生取出来的时候,我的束手无策与痛苦你可知道?” “我知道你痛苦,但是那是我的父亲,他受命于人,他不得已,你在杀死他的时候我想过我的感受吗!” 陆玦愣住了。 他想过的,他想过她会痛苦,他会用尽方法来弥补她,他恨圆肚,但是他不恨她。当然,只是那个时候。 扶住桌案,凌钰吃力起身,她的双唇都已没有血色,眼泪已经流干,她笑了一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一直觉得愧疚,你总说你愧对我,在父亲走后说得更多,原来是因为这个。” 是,他愧对她,说起过很多回。她都温柔地笑着,说她不在意。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件事是你所为就好了,我就不用再在你身边因为你而受这么多苦,我就不会生下第一个孩子,就不会再留在你身边。就不会再有这一个孩子……” “这一个孩子?”陆玦笑了,他双目通红,“这是谁的孩子你比我清楚,纪凌钰,把玺令交给我吧。” 陡然间一阵眩晕袭来,凌钰死死扶住桌案,“这不是你的孩子?”她笑着望他,他们身前落满了一地残渣,满室都是他掀翻的茶盏碎片,横在他们中间。让谁都跨不过去。 凌钰笑声太大,她似乎是听到了天下间最可笑的声音,一直笑个不停,直至笑声渐渐干涩,喉咙已经嘶哑。“想要我把玺令给你。不可能了!”拖着疲倦而疼痛的身躯,凌钰一步一步走在回去的路上,陆玦没有在身后跟来,她回了凤华宫马上命令辛乔准备马车出宫。 不理会辛乔一直的追问,凌钰只沉着命令她准备马车。 马车是准备好了,就停在庭院,但是庭院中还围着无数士兵,亮起了无数火把,将整个夜幕照得透亮。 陆玦负手立在庭院中,他的目光落在才出门的凌钰身上。“还想玩第一次那种把戏么。” 凌钰冷冷道:“你让开。” “寡人让你走过一回,就不会再有第二回了噬魔破界。” “你想怎样?” 陆玦看着她,没有说话。 凌钰冷笑:“我已经不可能再留在你身边了,天子,你是天子,而我只是一个农女,哪怕曾是你的侧妻,我也要再做回我自己。” 陆玦负手站立,他望着夜空中依稀的几颗星辰静默不语,“你认为可能吗。”许久后他道,“寡人要调动护甲兵,玺令还给寡人吧。” 凌钰的心已经彻底便凉了,如石般硬,如冰般冷,到了此刻他还要求玺令,他的心中只有玺令。她知道不管他们之间是否发生这些他都是要回玺令的,因为他要夺天下就必须要调动护甲兵,不过此刻她宁愿他沦为败兵,颠覆江山都不愿再将玺令给他。 “你认为可能吗?”她也这样回他。 陆玦凝来一眼,转身离开了。 凌钰被囚禁在了凤华宫,辛乔不在了,不知被陆玦调去了哪里,偌大的殿中只有两个宫女与纪元淸在照顾她。庭院与檐下守满了护卫,陆玦布下重重士兵看守,一只小小麻雀都难飞进这座宫殿。 凌钰恨,她恨自己没有势力,恨她因为太爱这个男人心软地放下权谋,恨这个男人的狠心。 她懒得动,懒得走,懒得吃饭与睡觉,甚至已经自那一夜起都再没有开过口。她也懒得梳妆,头上只用一支玉簪绾发,她无聊地在磨头上那支玉簪,将圆润的钗身下端磨得尖利。她握着玉簪在手背上一划,只用了轻微的力量,手背却冒出一条红线,殷红的血珠滚滚冒出。 抿着唇,凌钰微微一笑。 如果能够狠下心来,她想手刃这个杀父仇人。 可是心中突然抽痛,似有一只大手在揪扯她的心脏,她疼,疼得呼吸不了,疼得泪水干结。 十日过去,陆玦再没有来过。 凌钰已经没有任何招数可以出得了这重重守卫,她挺着隆起的大肚子不能轻易冒险,就算她恨孩子的父亲,这也是她的骨肉,她不能让孩子有事。 她不知道陆玦会用怎样的方式让她交出玺令,不过现在十日过去他都没有来过这里,她知道是因为战事还没有到非要护甲兵出兵的地步不可,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战场肯定死伤无数,终有一日肯定是需要调动护甲兵的。 纪元淸虽然不懂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但是却还是一心伺候她,小心安慰地开解她:“夫人,天子是爱您的,就算有再多的困难都是可以跨过去的,夫人……” 谁懂,谁都不会懂得她所受过的痛。这些都跨不过去了,不可能再跨过去的。 “夫人,您开口说句话吧,您已经十日没有说过话了!”纪元淸匍匐在她脚下昂首看她,心疼地流下了泪。 说什么,她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夫人,您想弹琴吗,奴去把琴抱来,您饿了么,奴去小厨房给你做吃的?” 凌钰还是没有开口。 纪元淸哭诉道:“夫人啊,您在想什么呢,这样闷不做声把心事憋在心里,孩子将来出世若成哑巴了怎么办!” 凌钰终于笑了一笑,怎么可能会是哑巴,孩子还有四个多月就能出世,到时候肯定是健健康康的人儿。是呢,还有四个多月孩子就可以出世了,她必须要为孩子谋一个未来。她不要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父亲身边,他不配。 “夫人,您想做什么呢,您想做什么告诉奴,奴肯定去求天子,肯定想方设法让夫人开心北宋末年当神棍!” 凌钰终于缓缓凝眸望住纪元淸,望她脸颊的泪水,“你哭什么?” 纪元淸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她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夫人,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哭什么,我不是你的亲人,我受难不得宠,你跟着受苦,你应该恨我才是。” “夫人你在说什么啊,奴怎么会恨你,奴怎么能撇下夫人独善其身!”纪元淸脸色一红一白,双目却是清明而坚定,“您在奴最落魄最无助的时候救了奴,不管当初您是因为什么救下奴,奴都会全心全意回报夫人。” 凌钰浮起一个微笑,轻轻叹息。她坐在窗前,望着檐下带刀守卫着的士兵们,望着庭院衰败的花与警惕的士兵,目光飘忽到了远处。十八层璀璨的高楼独立,耸入天空的威仪气势隔空传来。凌钰想去摘星台望一望,哪怕初冬的夜晚没有星辰,哪怕那是他恨的人为她建造的,此刻她也很想站在高高的楼上俯瞰远眺,想望一望这片江山天下。 “如果可以再去摘星台走一遭就好了。”她这样轻声出口。 纪元淸听到了,她沉思着,坚定地答:“奴会让夫人去摘星台的!” 被囚禁的第十二日,紧闭的宫门忽然吱呀一声叫着,夜晚庭院中昏黄的光映来,一个挺拔的身影也映入殿中。 他来了。 凌钰坐在镜前梳发,手一滞。 陆玦只立在寝殿门外并未走进,他来,依旧还是说着那一句话,“将玺令给寡人吧。” 凌钰无动于衷。 他又说了一遍。 她还是静坐着,看都不愿看他。 沉寂一瞬,陆玦缓步走上前来,停在她身侧:“寡人以天子之令命纪氏交出玺令。” 寡人,天子,纪氏,玺令——字字冷清,字字绝情。 “天子,纪氏不从呢。” 陆玦倏然间拽住她的手腕,他这一握有些吃惊,因为她的手腕太细,已经比往日瘦了不少。但是他依旧还是沉声道:“你想怎样,到底想怎样?” 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凌钰蹙了蹙眉,却笑:“我不想怎样,我能怎样。” 陆玦狠狠将她拽如怀中,他们四目相对,五官都快紧贴着对方,他咬牙道:“纪凌钰,不要逼我。” 掉转头,凌钰不想看他,“天子哪知眼睛看到我在逼你,明明是天子安置这么多守卫在逼迫我。” “我要我的东西,你交出玺令我不会再逼迫你。” “你的东西?”凌钰笑了,她转过头来看他,这一笑百媚横生,这一笑炫目动人,明眸溢彩闪耀,红唇微微上扬,“我曾经用自己的身体侍奉梁天子,想方设法取得了玺令,这怎么就成了你的东西?” 陆玦被这笑耀得睁不开眼,然而这一句话却狠狠刺激着他,他收紧双臂,紧紧将凌钰揽入怀中,抵上了她隆起的腹部。 ps: 接下来的章节有点虐,保护好小心脏啊,我也是不得已的,今天应该写不完了,sorry,鞠躬致歉= = ------------ 215 坠落地狱 凌钰微惊着挣脱,却抵抗不了。 她怒:“如果我不将玺令给你,是不是你就打不了这一场仗,调动不了百万护甲兵,沦为魏庭脚下的奴隶!” “你敢——”冰冷的字句从齿缝迸出,他双眸冷酷绝情,“就算是我死,也要拉你一起。” “你好无情……” 他笑了:“难道要我留你与梁肇启在世上恩爱么,休想。” 凌钰眸光一黯。他不仅伤害她,伤害她的亲人,他还误会着她,或许也从来没有信任过她。 陆玦突然放开了她,转身决绝离开,“我只要玺令,不管用什么方法。” 只要玺令,他不要她了,已经决心不要了。 陆玦大步离开,纪元淸却在他身后追赶。他没有留意,走出了殿门才听到她微弱的呼喊。 回身望来,纪元淸被士兵拦住,她单薄的身躯在夜风中不住呼喊他,远远望去,他恍惚以为是凌钰冲出来,他以为是凌钰在叫他。 一个手势,士兵已经放了行。纪元淸大步跑来:“天子,天子——”她气喘吁吁,累得难接上话。 陆玦转身大步往前,纪元淸一急,忙跟上他的脚步。小道迂回,他的脚步疾快,纪元淸跟在他身后几乎是大步跑着。陆玦回了自己的宫殿,摔门进了殿中。 秦全揽住了纪元淸:“你回去吧。” “奴要见天子……”她还喘着气,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来。 秦全轻叹:“你也见到天子这幅样子了,他应该不会见你。” 纪元淸望里巴巴地张望。斩钉截铁:“我就是要见天子,你让我进去!” 秦全薄怒:“夫人将天子惹成这个样子,你难道还有理了不成!”他怒摔衣袖进了殿,吩咐两侧守卫不准放行。 纪元淸拉着嗓门大喊:“天子,奴要见您。奴有话想对您讲啊——”她这样喊了好几声,守卫再听不下去来拖她离开。 殿门忽然大开,秦全扬声制止:“放她进来吧,天子要见。” 大殿烛光昏暗,纪元淸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小心走进去,秦全说天子在寝殿。隐约的酒香飘入鼻中,走得深了,这酒香越来越浓。纪元淸立在寝殿中,望着已喝得微醉的天子。慌忙行礼:“天子,奴有话想对您讲。” “什么话?”陆玦喝得已有几分醉意了,双目迷离地望着纪元淸。 他看到她在说:“我想去摘星台望一望……”那怯怯而单薄的身姿让他心中一痛,也心生怜惜,放下手上酒壶。他踉跄着步子走到她身边。 纪元淸有些害怕地后退。“天子,夫人想去摘星台望一望……” 哦,原来是说凌钰,原来她不是凌钰。 陆玦定睛望着纪元淸,身前却是凌钰的样子,她时而温婉笑着,时而又冷漠以对,他伸手拉住她,她却惊慌失措地后退起来。 纪元淸大急:“天子,您。您——” 陆玦望着怀中的人,他知道她不是凌钰,但是他此刻身心烦躁,他想要泻出他心中的不满与痛无良宝宝绝色庶女。 “天子,您放开,唔……”一声惊呼,纪元淸已被身前这高大俊朗的人吻住,他扯下她的衣物,滚烫的身躯紧紧贴着她。他抱她去床榻,沉沉将她压住。 微妙、紧张、害怕、渴望都一一涌动在纪元淸的脑中,她紧张而害怕地推开烙在她胸前的滚烫,但是却抵不过他硬朗的男子气。他的吻是温柔的,身下的挺拔却是疯狂的,他的手抚过她身体每一寸敏感的地方,他似乎在轻轻呢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阿钰,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又过去两日,两军战事越来越烈,而百官也在请奏陆玦调动护甲兵,林淙是陆玦最信任的臣子,他也道:“天子,若派护甲兵上阵此战胜算更大,否则我们已经只剩下五十万兵力了。” 陆玦沉声未语。 夜色降临,今夜竟然难得有星辰出来,他走去凤华宫,殿中还亮着灯火,凌钰没有睡。 她在把玩着什么,凝视手上的东西怔怔出神。 陆玦移步上前,赫然一怔,凌钰手掌心放着一片树叶,那是相思树的叶子,已经枯萎了。 这片叶子是她夏天时摘下夹入书中的,此刻翻书翻出这片树叶,她望着望着竟然出了神。 陆玦想起了前尘往事,从前的她与他很快乐,没有那么多的苦与痛,也没有现在这些跨不过去的鸿沟。 凌钰重新将叶子放入书中,转头,这才见陆玦站在殿中。她的面容冰冷,“我两日没有再见到纪元淸,她去哪里了?” “她是清嫔。” “哦。”凌钰一笑,“那替我祝福她。” “她说你想去摘星台。” 凌钰顿了片刻道:“我不想去。” “走吧,寡人带你去。” 他已走出了殿,凌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出神,她透过窗户望见远处的摘星台,今夜整栋楼都点了灯火,摘星台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这临近的夜空。终究起身跟去,被囚禁了十二日,凌钰终于能够重新出来走一回。 她仔细留意着四处,发现这一片新建的宫殿附近都全都有士兵监守,陆玦如此是为了她,还是因为玺令。 凌钰心中冷笑,跟去了摘星台,身处其中,她恍若是站在太阳身边。整座楼全都燃亮着烛光,露天的楼梯铺满了红毯,抬头,依稀能望见夜空零星的几颗星辰。 陆玦不说话, 安静与她乘了天梯上去,他们只到第十层,陆玦没有再换乘天梯,而是道:“从这里走上去吧。” 凌钰脚踩着红毯,脚下每一步都是柔软的。像是踩在软软的细沙里,她觉得要是人不小心跌下去都不会受伤。 他为什么要将十八层全部铺上红毯,铺上这般柔软的红毯?是怕她怀着身孕摔跤吗? 凌钰想不透,沉默着跟在陆玦身后。 他们一路无话,上了几层楼。凌钰渐渐有些喘息,脚步也放慢了。 陆玦随她放慢脚步,却未向以往一样来拉她:“寡人想知道玺令在哪里。” 一瞬的沉默,凌钰淡笑:“你带我来了这里,我就要告诉你么。” “那寡人想知道,你为什么不给寡人玺令,是想给梁肇启?” 他还是对她与梁肇启之间那份过往理解不了,一意认定她与梁肇启有染逆天修行记最新章节。 凌钰不愿再多解释,她冷笑着淡淡道:“如果我告诉你在我放他离开的时候已经给了他,你信么?” 陆玦瞬间转头来看她。黑色的双眸赫然睁大,他的双目像是要喷出怒火来,盯着她好久好久,“你说的是真是假?”他的声音因为紧张与愤怒而发紧,喉中有些疼。 然而凌钰没有回答时他便想到这不可能是真的。梁肇启拿着玺令调动不了护甲军。他没有三国诸侯的玺令。就算护甲军最后落入了魏庭手中那也没有作用,只是他心中还是惊疑不定,恨恨望着凌钰,转身大步往高台走。 瞧着他紧张的样子凌钰渐渐笑了,但是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她走走停停,终于还是走上了摘星台。上面也点了盏盏明亮的宫灯,秋千架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凌钰透过窗户望见小屋中的摆设,望见桌上的花早已衰败,枯萎的叶与花瓣零落得不成样子。 他们很久没有来这里。也都很久没有管过这里。 远眺着万里江山,凌钰问:“为什么要在楼梯上都铺上红毯?” 陆玦没有回答她,他只在她身侧远眺着这夜空下的灯火街巷。 夜风呼啸着吹过,凌钰有些冷,伸手扶住了小腹,腹中突然一动,她不禁微微笑起。 陆玦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在问:“怎么了?”他也低头,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孩子在动……”她微笑地抬头来看他,却在看清他面容后的瞬间收起了笑,他们已经不是从前,她怎么忘记了。 陆玦的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腹部,“快六个月了吧。” 凌钰未答。 他说:“可惜这不是我的孩子。” 凌钰一声苦笑,心中却压抑得难受,她多想开口质问他这是你的孩子为什么要怀疑,但是种种话涌出喉都难说出。没有必要了,说不说都不重要,他心中已经认定了。 “放我出宫吧。” 陆玦奇怪地看她,“你在说什么,放你出宫,我会放你出宫么?”这似乎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你未免太天真,就算你不爱我,心不在我这里,我都不可能放你出宫。” 凌钰双眸涌现恨意:“你到底想怎样?” “用玺令调动护甲兵,夺江山天下,囚禁你在身边一辈子。”他顿了一顿,毫不在意地笑了,“就算你不给我玺令,就算我战败而亡,我也会先杀了你,不可能让你与梁肇启双宿双栖。” 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凌钰不可置信:“你这个疯子……” 她不会知道他心中的苦涩,她不会知道他的口是心非,他的面容不以为意,但是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得到的越多,就越怕失去,她应该懂他的,却在此刻仇恨里蒙蔽了双眼与心智,忘记他从前也曾迷茫地在她身前问她他会成功吗。他不是顶天立地的人,他也有脆弱的时刻,他的脆弱曾经流露给她看,但是此刻她却已经望不到了。因为她已经不在意他了。他是口是心非,如果天下真的成了魏庭的,如果他真的战败,他会拼尽全力送她离开,然后再与魏庭决一死战。 但是她骂他疯子,她已经不懂他,不愿意再懂他了。 ------------ 216 坠楼滑胎 陆玦笑着:“害怕吗,后悔已经晚了。” “我是后悔,后悔当初怎么会遇上你,怎么会错选你这个人。” 陆玦笑了一笑。 他们都不再说话,夜渐渐深了,风更加地凉。陆玦的声音寂寥响起:“你真的不愿意将玺令交给我么?”他的声音自然平静,再没有那些汹涌之意。 “是。” 他沉寂着,“孩子……也不是我的?”他的声音干涩,喉咙一片灼痛。 望着宫墙高阁,远处灯火,凌钰的心无尽苍凉,他不再相信她,何必再问她。 “不用回答了,回去吧。”仿佛害怕听到这回答,陆玦收起了情绪淡然道。 凌钰未再看他,也未回答他的问话,他是认定了孩子不是他的,她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转身先下了楼,但她未想脚下铺了红毯,这一踩软绵绵的一片,丝毫不稳,脚一滑,身子已快要飞出去。 一声惊呼脱口,凌钰下意识护住小腹,身后陆玦猛然拉住了她重生之欧美权贵。 她终于站稳,庆幸地松了口气,一手护住小腹,一手被他拉住,她转头望住他,眸中闪现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陆玦也静静望着她,他黑色的双眸深不见底,比这夜空都还深邃。他在想什么她不知道,他只像她看他一样地凝视她,他们就这样彼此安静地望着,突然的瞬间,他松开了手。 他松开了手。 ——她的身体往下倾倒,在错愕与不可置信里重重跌倒。然而身体没有疼痛,因为每一梯都被他铺满了红毯。只是十八层楼梯太斜太陡,她的身体不住往下滚落。 腹部终于感觉到疼了,阵阵抽痛锥心蚀骨,下体暖流涌出。头顶天空还挂着依稀的星辰闪烁。她睁着双眼,泪水倏然滚落,夜空的星辰闪烁着,像是一双双的眼睛,都在眨眼看她,像是在嘲笑她此刻的下场。 被所爱的人亲手害得流产。 她的身体还在不住地滚落,两侧都有扶手,她却没有挣扎,没有去握扶手。十八层,十八层。她曾以为这是他给她的美好,然至此刻才知道这是他亲手为她筑造的地狱。她被他一声令下打入这地狱,在地狱里痛苦,在地狱里失去她的孩子,在地狱里不住滚落。什么时候才会停。痛什么时候才能止。 下体还在不住涌出暖流,她的双目空洞,望着头顶的天空发怵。 像是过去一辈子的时间,她的身体终于停下了。身下的红毯是柔软的,摔不死她,却摔死了她的孩子。 她终于懂他为什么会铺上这些红毯,终于懂在下楼之前他为什么会问那些问题。她怎么忘记了他这样的人怎能容许自己的女人生下别人的孩子。 视线一片模糊,有人手忙脚乱将她抬回宫殿,医官也急急应诏前来。 疼痛让她满脸苍白,双目血红。她死死咬住唇。剧痛之下竟然一声不吭。她只望着头顶床帏的凤凰,记起她曾搬入这座宫殿望见这些摆置时摇头与他道她的身份不适合这样的布置,他笑着回答在他心中他理应是这样的身份。 凤凰,王后,可惜最后她沦落为他弃如敝履的女人。 医官急声吩咐身侧小童:“给夫人喂药。” 一口口苦涩的汤药灌入她口中,几粒药丸也滑进她的喉咙,医官道:“药已经喂下了,请夫人一会儿配合产婆,有任何唤下官即可。” 凌钰抓住他的手:“孩子没有了?”她死死望住医官,一行清泪滑出眼角。 “胎盘已落,夫人已经小产,得产下腹中的死胎……” 死胎,已经是死胎。 医官退出了寝殿,凌钰这时望见殿中静立的陆玦,他负手站在那里,静静地看她。 她望着这熟悉的人,却觉得他好陌生,陌生得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一阵疼痛袭来,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产婆在旁附和着喊道:“夫人用力,已经用过了药,夫人又曾经生产过,很好产下腹中死胎的。” 曾经生产过,是啊,她曾经生下了小绿树,但是因为他的怀疑孩子走了,离她而去了。现在她同样怀着他的骨肉,却被他亲手推下这十八层地狱,亲手毁了孩子的生命。 撕心裂肺的疼蔓延周身,她一瞬不瞬望着他,用这狼狈落魄的姿态望着他。他得意了么,得意了吧!他亲手杀死以为是梁肇启的孩子,他肯定很得意吧! 产婆如释重负:“好了好了,是个女儿……”微微叹一口气,产婆将布斤裹着死胎扔入盆中,转身准备端走宰相千金太难宠最新章节。 “等一下……”凌钰吃力出声,“将孩子给我。” 产婆瞪大眼,像瞧怪物一样地看她:“夫人啊,这是死胎啊。” 泪水滑出眼眶,凌钰死死望住那木盆一角,“我知道,给我。” 陆玦站在殿中,一言不发。 产婆为难地看了看陆玦,又望了望凌钰。 “给我,那是我的女儿,我只想看一眼……”她的声音颤抖着,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产婆还是有些惧意,“夫人,胎儿浑身带血,恐怕……” “抱过来——”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嘶喊。 产婆不再犹豫,将木盆端到她床头给她看。 将近六个月,孩子已经成了形,躺在血盆中,依稀能见鼻眼,那小手紧紧攥在胸前,像是知晓危险在护着自己。但是她护不住,最后还是护不住,孩子死在她亲生父亲的手里,是她的父亲害死了她。 挣扎着想要起身,眼前的血肉模糊让凌钰的心都撕裂成一团,她张唇,却只发出“啊”的声音。她说不出话来,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也没有力气起身下床去,产婆端走了木盆疾步出殿,她想要喊住产婆不要走,她拼命挣扎最后只是滚落下了床。 匍匐着难以挪动分毫,她嘶哑的喉咙火辣辣地灼痛,好久之后,她终于哭出来。她的哭声比雷大,震动在这一坐富丽堂皇的宫殿中,惊得梁上尘埃都飞舞落下。她的哭声太绝望,像这一个夜晚永远黑暗,永远迎不来第二个明天,望不见第二天的太阳。所有的痛都在此刻迸发,她的哭声令人听到都觉心疼,都像在撕扯着人的心脏。 陆玦就在殿中,沉默着静静立在她身前。 她一点一点抬起头,地面还残留这她的血,孩子的血,横在他们中间,将他们隔开,永生都跨不过去。她一瞬不瞬望着他,吃力起爬起身,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朝他走过去。 停在他身前,她望了他好久。 从第一次遇见到现在,他们其实是不适合的,身份,性格,处事方法。他从来不信任她,而她也得不到他的信任。走上这一步已经注定,都是她从前的执着,怪只怪她。 她忽然想起了娘亲的话,娘亲说对待薄情之人万万不要再有同情。 原来娘亲已经那么早就告诉她了,只是她太天真地相信着他,是她错了。 拔下头上的玉簪,她用尽全力朝他刺去。 陆玦脸色大变,一个闪身已经躲开行动迟缓的凌钰。他伸手钳住她的手腕,声音都变了样:“你想杀我?” 挣脱不了,凌钰在此刻更加绝望。 “你想杀我……”他满目红光,深深望着她。 “小绿树,女儿。”凌钰颤抖着说,“为了救你,娘亲死在魏军刀下,葬身在火海里;为了救你,爹爹被你的箭射中,唯一的亲人离开了我;因为你,小绿树没有了,我的女儿没有了……” 陆玦只是看着她,渐渐松开手,转身决绝离去。 所有力气用尽,凌钰轰然瘫倒在地面,她喃喃着:“小绿树,孩子……我的儿子和女儿都被你害死了,陆玦——” ------------ 217 亲自出征 顺远一年十一月,天子侧妻染疾,小产,安养于凤华宫,闭门不出。 顺远二年初,两军战事越来越烈,魏国倾尽全力攻打三军,取回被顺远占领的四座城池。云初九千里加急请求陆玦派护甲兵来增援,战况危急。然而金銮之上,陆玦只将国内余下的五十万兵马调派去了四十万,只字未提护甲兵一事。 连最知他心事的林淙也是诧异万分:“天子,若有护甲兵上阵我们可以不费周折至少将魏半国占领,您怎么不派护甲兵增援?” “寡人不想轻易调动护甲兵,寡人另有他用。”至此,陆玦只能用这个解释。 他表面心平气和,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内心已经暗暗担忧。不惑之年的魏庭经历的事情比他多太多,为人奸诈善谋,陆玦暗暗担心,如果魏庭知道他调动不了护甲兵不知又会采取什么样子的对策。 难道他真的拿不回玺令了么极品美女养成系统! 春节已至,王宫中都是瑞氏在打理,女眷都以为凌钰是染了病流了胎被安置在宫中静养,但事实是她被陆玦囚禁。 陆玦再一次往凤华宫去,沿途都是春节的热闹,又过一年了,时光其实很快,他的很多梦想都未实现,往事也好似只在昨天发生。走进凤华宫,恐怕天下间只有这里是最冷清的地方了。 四处都是士兵守卫,偌大的庭院没有张灯结彩,四处清冷一片。 宫殿也是一派寂然萧索,凌钰坐在殿中深处,她还在缝制婴儿的小衣,也在做一个小布娃娃。陆玦站在身后看她。他以为她是因为怀念失去的孩子,不过当凌钰翻转过那个小布娃娃时他才明白。 她在做小人,背后写了他的名字,他的生辰八字,还有尖细的针刺进了小人的身体里。 陆玦诧异得好久没有缓过神,他失笑:“你就这样恨我?” 凌钰猛然转过身来,拿起桌上的剪刀就要扑过来。 “没用的。你杀不了我,不要白费力气了。”他的话才落,凌钰的身形一滞,也是停下。 她是杀不了他,哪怕恨已经占据她整个脑海,她还是拿他没有办法,冲不破他的禁锢。 “我不会给你玺令的,那个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 “在哪?” 凌钰一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给了梁肇启么。” 陆玦沉怒地看她:“我不信。” 凌钰背转身。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已经不再看他了,“我要给女儿缝衣服,她会冷的,你不要来打扰她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找你报仇。是你亲手杀了她。” “……疯子。”这下轮作他来骂她了。 凌钰轻笑一声:“女儿,如果你真的听得到,就让这个害死你的男人败了这一场战。败了这一个国吧。” “你——”陆玦忍无可忍,上前拽住凌钰的手,俯身恨恨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们贴得太近,他太久没有这样近的再接触过她,久违的熟悉与陌生都有,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样子,“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问着。 “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和女儿,我的娘亲和父亲,一切都是你。我怎么能不恨你。我巴不得看到你打败仗,看到你沦为魏庭的阶下囚……” “休想,做梦去吧。我陆玦永远不可能会是你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我不会败。” 丢下凌钰,陆玦大步走出了殿,他召集官员来殿,准备亲自出征。 林淙很诧异,他是不赞同的:“眼下虽然是我们略胜一筹,但两军的兵力相当,僵持这么久我们被迫让出四城,情况并不算好。” “正是因为情况不好,寡人才想要出战。” “天子派护甲兵前往就可,何必扔下朝堂亲身涉险。” “寡人就是要亲自与魏庭决一死战。”他霍然起身,“准备行程,寡人三日内就要出征。” 无人再敢反驳,臣子阻止不了他的决心,队伍都准备好了,两日后就要出发。 夜色下的王宫因为春节来临而分外热闹,女眷们准备好了一场晚宴,因为陆玦明日就要离开卞耶赶去战场,所以这晚宴便是为他践行雍正小老婆全文阅读。瑞氏亲自主持,因为陆玦近日宠爱纪元淸,所以瑞氏特意教纪元淸弹琴,将舞台都让给纪元淸。凌钰被囚禁,最得意的便是瑞氏,她宁愿让纪元淸受宠,都不愿最骄傲的那个人是凌钰。 不过陆玦的心不在此,他听着纪元淸弹琴就会想到凌钰的琴音。他从前以为她什么都不会,不想她却是样样都懂,有女子该有的才艺,甚至比其他人更出色。不过她一直都是默默的,从来不喜在人前大肆博宠。 望着殿中央低眸信手弹奏的纪元淸,陆玦走了神,他身前的那个温顺人儿变换成了倔强的人,她昂着头,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一双明眸全是恨意。 凉风吹来,陆玦突然打了颤,他起身离开这热闹:“都散了吧,寡人去打仗,肯定会回来的。” 他会回来,他要囚禁她一辈子,囚禁她这一生。他要找到梁肇启,亲手折磨死她的情郎。他绝对不能战败,不能让她看了笑话。 陆玦的脚步飞快,他行去凤华宫,不过因为太晚,殿中已经没有灯火了。轻声进殿,室内暗得望不见屋中摆置,从前的繁华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他一进殿就迎上的她的微笑。一盏灯都没有,从前她也会替他留一盏明灯,不管他多晚回来。 身后突然掀起一阵风,温软的身体覆上他的后背,一双手臂将他紧紧抱住。 “你要走了吗,你要走了吗,士兵说你要去前线打仗了……”怯怯而不舍的声音响在这黑暗里。 陆玦的心一软,回握住凌钰的手,此刻他早已忘记他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竟然也生不舍:“我很快就会回来。” “再抱抱我好不好……”凌钰祈求着,声音透出示弱与委屈。 陆玦再忍不住,转身紧紧抱住凌钰,他的力气很大,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空气骤然间变得冰冷,黑暗里仓促地闪现出一抹幽光,耳边的风被凌厉划破。陆玦脸色一变,瞬间闪退至凌钰身后,在黑暗里夺下她手上的玉簪。 因为看不见,他的手心被划破一道口子,立刻传来火辣辣的疼。但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有多痛,和心中的痛比起来这确实算不得是多痛了。不顾手上的伤口,他握紧了她的手,“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 “杀死你是我唯一活下来的理由,我怎么能够让你好过。”她的语气冰冷,哪怕在他身前她已经落败,她始终都还是不屈不服。 陆玦气息难平,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停,此刻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他俯下身吻住凌钰的嘴唇。这吻已经不是吻了,是咬,是狠,是虐。他的动作再没有任何温柔可言,是发了疯的肆无忌惮。 她在后退,挣扎着说不出话,最后发现自己再难逃掉时,主动狠狠咬他。 唇齿间弥漫开一股腥气,他们再不留情地折磨着对方。陆玦用上了手脚,扯她的衣物,沉沉的脚步向前,逼迫她退无可退,最后狠狠倒在床榻上。 他沉重的身躯压来,让她难以喘过气,他轻车熟路地解她的衣带,被她紧紧拽住了手腕。她的指甲很长,划破了他的皮肉,也划破他手心那道伤口。 在他疼痛皱眉之际,她曲起膝盖抵上他的小腹,这一击险些要了他的命,疼得他脸色惨白。若她再往下一点,恐怕整个人都毁了。 黑暗里,凌钰一掌扇来,清脆一声惊响震彻殿中,陆玦错愕望着凌钰的身影,这是她第二次扇他耳光。第一次时是在她失去娘亲的夜晚,他们亡命躲避魏军,她在痛苦里忍不住悲伤的情绪扇了他一耳光。这是第一个打他的女人,也是第一个他爱的女人,可是事情错综万变,他们已经回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 218 沧海桑田 顺远二年春,陆天子携四十万兵马亲自出征,魏天子嘲笑顺远无力招架,亦亲自作战血狱魔帝全文阅读。兵荒马乱的这一年,硝烟不休,两国天子斗乱战场,介胄之间,匝地烟尘。 战争持续了半载,胜负难分。两军损伤惨重,魏奎一战,魏庭使尽心机,引陆军入阵,吞掉半数陆军,险些让陆玦丧命。云初九掩护陆玦远退战场,身中敌箭,好在无性命之忧。 所有人都劝陆玦调动护甲兵上阵,也都劝陆玦回王宫,不要在战场涉险。 卞耶王宫因为少了主人的存在而变得有些冷清,女眷们无事就陪在瑞氏的宫里,几个小嫔在忧心前线战事,也听闻到天子即将归朝的消息,又有些开心。她们聚在一起整日不过说些琐事,云嫔说道:“天子要回来了,真好,不过他一回来那清嫔就得宠了吧!” 她们都是孤立纪元淸的,因为她曾是凌钰的宫人,也是陆玦当下最宠的人。 有人好奇凌钰是如何失宠的,“天子不是很宠爱那纪夫人么,为何突然之间打入了冷宫,说是染疾,但谁不知那囚禁于冷宫无异!” “会不会是因为流了产,所以天子很生气?” “可是也有人怀疑那不是天子的血脉的……”云嫔一惊,掩嘴道,“莫非这是真的,那真的不是天子的血脉,是纪氏与那梁氏余孽有私情!” 瑞氏喝止:“不要乱嚼舌根。” “怕什么,这里没有外人。” 瑞氏皱眉:“没有证据,就不要再说了。” 小嫔们一时安静下来了,不过仍是悄悄在议论纷纷。瑞氏虽然这样喝止,心底却同样是疑惑的。等众人都走后,她只身前往凤华宫,想弄清楚这中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守卫很严谨,哪怕举国兵力都已被调派去了战场,这凤华宫四处却随处都是士兵守卫。有人瞧见瑞氏,态度冷淡:“瑞妃有事吗,若是想进凤华宫还是请回吧。” “为什么。我只想来看看夫人,她染疾我自然应该来探望。” “天子下令不让任何人接近,瑞妃请回吧。” 瑞氏知晓这阵势她自然是进不去的,她暗暗打探道:“那半年已经过去,夫人何时才能好转?” “这个属下不知。” “哦,那平时有医官进来给夫人诊脉么?”明明知晓染疾是假,瑞氏还这样试探地问道。 守卫依旧是口风严谨:“夫人请回吧,您说什么属下们都不会让您进去的,这是天子的旨令。” 瑞氏笑了一笑转身走开。她在前处的拐角处望见了走来的纪元淸,微微一惊,瑞氏忙躲进了路侧的花丛里。 纪元淸的脚步很快,因为女眷们都孤立她,所以瑞氏对这个人的性格也不是很了解。她静静躲在花丛里,纪元淸正从她身边走过。望凤华宫走去。 她也想进去,但是守卫不会让她进去,纪元淸没有与守卫相见。只是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这一坐巍峨宽敞的宫殿,她眸中担忧,脚步几次挪上前,看得出她很想进宫殿去。不过她没有与那些守卫求情,而是折回身离开了。 女眷都想知道曾经得宠的人是为何被冷落的,但谁都无法得知。 半年已经过去,时间竟然过得如此地快,凌钰每一日所处的空间就只有这一坐宫殿,她想去庭院走走都不可能,殿门紧闭。守卫不会打开大门让她出去。她每一日想见阳光,只能打开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 身体由最初的无力变得好转了,她小产后没有落下什么病根哈利波特之银色传奇全文阅读。不过因为心情一直抑郁,她每每想到双亲与孩子心中都会觉得压抑,甚至在想到陆玦时一颗心都是抽痛的。 她想她是恨极了他,所以才会一想到他整颗心都不自主地疼。半年没有任何消息传入这里,她巴不得他死在魏庭手里,她杀不了他,那么他在对手手下惨败对他来言会更让他感到羞耻与失败。他不痛快,她就开心了。 只是真的开心吗?凌钰手抚着心口的位置,为什么这里依旧还感到疼。 七月,顶着烈日炙烤,陆玦赶回了卞耶。 他并不是像将领所说的想要回卞耶避难,而是他非要取到玺令不可。 女眷在宫门外恭候迎接,不过陆玦一身盔甲还不急换下,策马冲进了王宫后庭。他的马儿跑得飞快,一路驰骋到凤华宫,半年未见,他心中是念的,但是——恨更多。 一身嘶鸣的马声叫起,马蹄哒哒停住,挺拔伟健的身躯翻身跃下,大步往庭院走。 凌钰正背着窗口读书,她手中捧了厚厚的一本关于新生婴儿的书册,那是在她怀着女儿时辛乔找来给她看的。听到这马蹄声,她蓦然一惊,心中剧烈跳动着。 除了他,还能有谁敢在王宫中骑马,甚至骑到这里来。 铿锵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凌钰埋首看自己的书,没有回身望去一眼。半年来从未再被打开过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巨响,两扇门缓缓朝两侧散开。阳光照进来,他的影子也投进来。 凌钰的神态依旧安然,捧书的手指却不知不觉里隐隐颤抖。 陆玦进了殿,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第二句话,他在问她要想玺令。然后他说:“你想我死了,你也想初九死,想董氏死?” 凌钰心中一震,她待云初九如亲人,待董氏为姐妹,她自然不想他们有事。但是她知道这是他的引诱,是他的计。她无视他,合上了书走进寝殿。 陆玦脚步凌厉,一身盔甲摩擦出声,他停在她身后喊住她:“纪凌钰,你我之间的恩怨算在我头上好了,犯不着拉上顺远举国百姓的性命。” 终于开口,凌钰淡然一笑:“我并不是什么圣人,我顾忌不了什么举国百姓。”她回眸来,望见他的第一眼愣了一愣。他脖颈有伤,是新伤,挂着愈合的红痕。他已经有了胡渣,下颔与脸侧都是一片青色,更添了分成熟,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却显得苍凉。只是半年没有再见,他却变得憔悴而深不可测,她是发愣的,心口忽然起了一阵抽痛。 而她呢,她的容颜没有变过,只是一双眼睛再也没有从前的柔情与善意。她的双眼很美,从前是明眸善睐,现在却变作深沉悲凉。她看他的目光是冰冷的,明明是夏日,这目光落在他身上却让他觉得自己身处冰窟,像临冬日。 他们相互对视,谁都没有再开口,只用眼睛望着对方。 忽然之间时光竟然已经这么快了,凌钰这才想起陆玦已经三十有一了,他在而立之年,心中的梦想却始终未成。而她已经二十有二,他们都已不再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所有美好与伤害的经历将他们打磨得圆滑,各自磨去棱角,收起锋芒,学会了暗中给对方致命一击,学会去伤害。可是这些不是本意,都不是她最初时候所求所望的样子。那些初衷已经走远,在得到与失去里消殆得再握不住,原来美好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弄丢的,怪不得任何人。 她想到了他的梦想,那是站在权力的最顶端,指点江山,为王为皇。她一直都愿意他成为这江山的主人,她的心在颤抖,在犹豫,如果一百万护甲兵没有用处,那么这江山恐怕会落在魏庭手中。而他真的如她刚刚所说的那样兵败丧命,她也会消失在这世上。这真的是她所希望的吗,让他梦想落空,让他成为败者,让他们之间的仇恨带到地下去? ------------ 219 大结局 上 迷茫里,陆玦清冷的声音响起:“两日后我再来这里,如果你还是不肯……”他顿了一顿,“那我就不要玺令了。” “那你要什么?”凌钰声音一紧。 “你的命。” 她的身影一颤,安静了好久,渐渐笑出声。她回身看他,他沉默地立在原地,目光清绝冷漠。她的泪水在这笑声里落出,“好啊,至少我不孤单,有双亲,有儿子与女儿陪我,还有一百万护甲兵陪我,我不孤单。”她望着他笑,“等你死了没有人陪你,你孤零零被我的故国折磨至死,或许连全尸都不会有。”如果方才还剩一点犹豫,那么此刻她已经没有那些犹豫了,她不会将玺令给他,哪怕她真的因此而亡,她也不会给他。 大殿安静了,陆玦已经走了,他连日赶赴回来取玺令,却还是落空而归。 凌钰坐在照不进一点日光的大殿,她的手缓缓滑向小腹,平坦一片,孩子没有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丝毫忘不掉这份痛。最无能为力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孩子从她身体里一点点流失,她没有办法挽留住,一切都是他,他不配为孩子的亲生父亲。 一日的时间安安静静过去,再过一日就是她的死期,她想他会让她怎么死呢,是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如果他再狠心一点,全尸都不留一个给她,或是赐她那些酷刑,他会不会如此做。 这样的猜测里时间又流逝了,夜幕降临,白昼又起,凌钰坐在殿中弹琴。她想临死前再弹一首曲子好了。她想弹得欢快一点,不过手指落下的每一个音色都变得沉重,或许如她的心情。 她不知自己弹了多长时间,只记得手指都已经磨出了水泡,磨掉了皮。抬眸时窗外一片暗色,有轻微的昏黄灯光,原来又是一个夜晚了。 今夜他会来吗。来结束她的性命。 陆玦归来的这两日都在忙碌于整编军队,调动不了护甲兵上阵,他便只能让他们镇守边境几座城邦,将王城余下的十万兵马整编,准备让这唯一的十万兵马上战。护甲兵在王城,如果他真的战败,魏军来攻,他不信护甲兵不会反抗。他的计划里,调动不了。就安他用。 白日忙于军政,夜晚,他不见后.宫任何女人,只诏纪元淸侍寝。同样是纪氏,身下这个女人却温柔小心,生怕惹他不快。当然将身心所有沉重都施加于身下女人身体中时。他累得瘫倒在她身上。 她抱紧了他,喘息着说道:“天子,妾想求您一件事。” 他未出声。不过在等她开口。 “……妾想见见夫人。” 身形一滞,他阴沉着开口:“什么都可以,唯次不可。” “天子……” “把药喝了。”他冷声打断,起身穿戴好便走出了宫殿。 喝药,所有女人侍寝后都要喝下他御赐的药,他已经不想再有子嗣重生兵团一家人。或许他潜意识里是在愧疚,是想要凌钰的孩子,不过……他笑了一笑,七月晚风吹过,他的思绪渐渐平静。他知道这一生他都不会再有与她的孩子。 这一晚他没有入睡,他走在安静的长巷里,宫墙外是摘星台高耸入天的轮廓。他静静望了一夜,直至清晨的太阳温和现出云层才迈开僵硬的脚步回宫。 而凌钰也在窗前坐了一夜,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望着满空繁星发怔,只望着近在咫尺的摘星台游神。 一片天空,两处爱恨,情牵纠缠里,谁都已经回不去了。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照进窗台时,凌钰有些发怔,他没有来,说好的两日之期已经到了,不过他没有来。 她像往日一样泛出书本来读,又如往日一样在没有人陪伴的日子里对着小绿树擦过唇角的手绢发呆,她时不时轻声在说:“小绿树,你过得好吗,有人欺负你吗?”她也会不时地低低唤起“女儿”,她叫这个没福出生的孩子丫头,她轻轻地说,丫头,娘好无能。 她是无能,失去双亲,失去亲子,她想杀掉仇人报仇,却屡次都是溃不成军。 殿门忽然敞开了,没有再关上过,凌钰这才回过神,她望向窗外,已经天黑了,庭院中的守卫都已经不见了。 没有回身,她听着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淡声道:“你来了。”这脚步声她听了六年,从今夜起再也不会听到了。 陆玦安静地走到她身前,他拖出一把椅子,上面铺满了灰尘,他淡淡扫了一眼,移开目光望着凌钰,安然端坐着。 他说着:“你吃过了么?” “还没有。” “晚膳想吃什么?” “魏国的禾花鱼。” “哦,可惜没有。” 她笑了笑。 他又问:“寡人记得你穿那件月色的长裙很好看,去再穿一次吧。” 她身上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裙,单一的颜色,没有任何绣花样式,头上也只绾了一支木簪,简洁朴素到了极致。然而她只静静端坐着,周身却有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美。 “我烧掉了。”她说,“在女儿走后。” “你穿那件长裙,像是寡人的宫殿落入了一个仙子,那一刻寡人很想拥住这美好,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 她只是淡笑。 “你想回到魏国吗?” 她一愣,望住他:“你想放我走?” “当然不是。”他笑出了声,“如果你想,寡人可以将你安葬在魏国。” “多谢了。”她移开目光。 他们都很平静,夜色也都静好,殿中的烛火安静地燃烧,他们临窗望着殿外满空的星辰。 “那我是喝一杯毒酒,还是三尺白绫,或者你还有别的法子先让我痛不欲生?” 他说:“你还看得到那颗宸星吗?” “看不到。它被云层遮盖,我只看到明亮如月的太微星。” “可是寡人看到了,它于正空,太微在下,只是它的光没有太微强金庸世界大爆发最新章节。” “它于正空,但它不久即陨矣。” 他笑了。 “寡人才发觉自己已过了而立之年,竟然已经有三十一了。你比寡人年轻太多。其实当初寡人不该要了你,你应该只是寡人的义妹。” 她低喃:“当初……”当初她爱他,他也动心于她。是他忍不住要了她的身,占了她的心,既然爱过就不要后悔,若要后悔就不配爱了。 “你其实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十六岁的样子,而寡人至今大业未成,也不堪辜负你这么多年。” “你知道对我辜负……呵呵。”她轻轻笑了。 “不过寡人不知道自己欠缺了什么。竟然给不了你想要的,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梁肇启给了你什么,寡人真的一点都猜不透,或许寡人在情爱上是失败的。” 他还是深信她与梁肇启有染,深信她怀的是梁肇启的孩子。她不想再听下去,移开目光望着不远处的摘星台。“说吧,我该怎么死才能让你满意。” “你还是不肯将玺令给寡人么。” “不肯。” “纪凌钰。”他安安静静地唤了她的名字,“将玺令还给寡人吧。它在你手里没有半点用处。” “怎么没有用处?至少可以让你发疯让你战败让你下地狱,这就是玺令最大的用处。”她冷漠而决绝,毫不留情地吐出冰冷的字句,视他如敌。 他的心已经死了,用尽办法都不能让她交出玺令,他想他的国也该亡了。 “这样对寡人,你心中很痛快吗。” “不痛快,这样对你还不能解了我的恨,你做什么都无法弥补我心口的痛,都不能还回我的双亲和孩子。” “孩子?”他冷笑。“除了陆未然,那个女儿是寡人的吗!” 已经到此一步,她没力气与他争执。 “你看。你都不敢说话。” 她沉默,因为不屑再与他讲。 “寡人只要玺令。” “不可能。” “用玺令换你的命也不可能?” “是的,宁愿我死了,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纪凌钰——”这一刻,他已经暴跳如雷。他起身狠狠扼住了她修长的颈项,用满了他所有的力气,“我哪里对不起你,我哪里没有照顾好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寡人,要这样对我。你知道我一生最大的夙愿就是一统江山,我用信任把玺令给你,为什么到最后你却这样回报我!” “信任?”她艰难地吐出话,窒息的感觉让她满脸都失了血色,“这就是你给我的信任吗,你亲手杀死我父亲,这就是对得起我吗。你害死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这样对你……”她几乎快要眩晕,双目渐渐翻白,原来她是这样死的。 倏然之间,他松开了手。 空气重新灌进她口中,被她狼吞虎咽吞入腹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纪凌钰……”他无力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无助而彷徨危险激情:总裁的vip情人最新章节。 凝眸望来,她愣住了。 他硬朗的面庞不复冷漠,是深深的倦意;他的唇轻轻张着,却说不出话来;他的一双深眸倒映着她发怔的样子,眼眶中一颗莹亮的东西悄无声息滑出。 ——他落泪了。 他在流泪,只是一颗泪,却被她清楚地望进了眼中。 他彷徨而无措,像迷失方向的孩子等待母亲来救赎,他的一双黑眸里只有她的容颜。 眨眼,那颗泪水已经不见,他又恢复了恨色,周身皆是王者的凛然。他起身拉她走出大殿,脚步飞快。 凌钰不住地喘着气,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里回过神。他真的哭了,他怎么会哭,他是男人,是半壁江山的统治者,是想驰骋天下的男子汉。他真的哭了吗,是不是她看错了。那颗晶莹的亮珠清晰地刻在她心中,她没有看错,怎么骗得了自己,那他是在为她掉泪么? 她怔怔侧眸望去。他紧抿着唇,月光静洒他的轮廓,他是冷漠决绝的。他走得太快,她几次踉跄得险些倒地,他紧紧拽着她的手往摘星台上走。因为他出征已经半年,这里已经没有宫人值守,天梯都已经没有人在底下操作了。 他一步都没有听。一点都不知道累,拉着她的手徒步登上楼梯。 红毯已经撤走了,但是她是害怕的,她每走一步满心都是恐惧,都想起她从最高一层跌下来的绝望。但是他不容她退缩,他的手拽得太紧,登上这十八层楼梯一点都没有喘息。 终于上了最顶层,满空繁星在头顶闪烁,晚风不住吹来。她觉得冷。他将她扔在地面,她才感觉到后背撞得生疼,他沉沉的身躯已经压来。毫无防备,她爬完这十八层楼梯已经再没有一丝力气,在他的大力之下只是弱小的羔羊。 “你滚——” 他的气息粗重,没有回答她的话。 “不要碰我!”她愤怒却无力招架。 身体一凉。再无任何衣物遮蔽,他抵开她的双腿,毫无前奏直接挺身而入。 “啊——”她疼得倒抽一口气。“陆玦,我恨你,我恨你,啊……” 他已经疯了,每一个挺身都用尽了力气,在她紧致的温软里肆无忌惮,他知道她很疼,那么长时间里他没有再碰过她,一点前奏都没有的进入,她不会有半分好受。但是他的心更疼。他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明明是她在受罪,可是他受的苦受的罪却比她多。他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双亲离世他会痛,但他只将泪藏在心里。自懂事起,二十一年,他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落泪。 好可笑,身下的炙热膨胀得难受,他狠狠撞击在这紧致的温柔里,或许只有此刻他们才能够探进彼此的身体,或许这会是最后一次。 “我宁愿死。”她断断续续说着,痛苦地挣扎,却只败在他轻而易举的钳制里。 她好像在咬自己的舌。 他冷笑:“怎么死,咬舌自尽?那只会变成哑巴,死没那么容易。”话落,他的舌滑进她温热的口腔中,占据了她的主动。她没有一处是可以还手,可以招架的。 他将所有都挺身倾泻进她的身体里,最后紧紧搂住她纤细如蛇的腰,不让她扭动躲闪。 她以为就要结束了,终于结束了,“你放手!” 他只是趴在她身上喘息。 七月的风并不那么凉,她却一直在颤抖,“让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不是要我死吗我才不会被女孩子欺负呢全文阅读。” 她以为的结束不是结束,而是再一个开始,他直驱而入,半分温柔都没有。 “啊……”忍不住的伸吟逸出口,她猛地咬住了他的肩,血腥之气蔓延唇齿,她的恨有多深,唇齿的力道就有多重。 夜空星辰在头顶望着他们,她不住地在说恨他,“你欠我的太多,陆玦,你欠我的太多,下一世做牛做马你都要还回来,还我的双亲,还我的儿子和女儿……” 话落,凌钰缓缓闭上双目,一手揽住他的脊背,一手拔下发中的木簪。她颤抖着握紧了簪子,只是木簪,不会有多锋利,然而狠狠扎进人身体里却是致命的。 她颤抖地一点一点挪到他背后,那是心脏的位置,她握紧了簪子。缓缓睁眼,他炙热的气息吐在她耳中,温热的舌吻着她侧脸。她的手猛一抬高—— 时间在这一刻凝结,她一动不动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北中.央的宸星最最明亮,它折射的光足矣盖过满满一片夜空的所有星辰。她的手缓缓落下,却又停住,她一直在颤抖,不住颤抖。 缓缓闭眼,她的手再无力气,木簪从手中掉落,落在了地面。 他在她耳侧吐着炙热的气息:“纪凌钰,我也恨你。” 历经那么多的伤害,原来她到了最后还是下不了手。这个生命里唯一爱过的男人夺走了她所爱至亲的生命,可是她还是软弱地下不了手。 这一夜她像躺在冰冷的地狱,周身骨头都快散架,黎明终于来了,晨曦微光照亮了夜空,他也终于停下了。 他抱她去小屋中。因为许久不来,这里已经有了尘埃。他将她放在床榻上,盖过被子,披了衣物转身离去。 “你是想让我自己从这里跳下去吗。”不是想要她的命吗,那么此刻是时候了吧。 他的背影一顿,“等我战败的消息传来,你再从这里跳下去。”他走了。 他走了。背影只剩寂寥,没有爱恨。 她下不了手杀他,而他同样如此。 泪水缓缓滑出眼角,闭上眼,她的心每跳一下都是疼的。 她苦笑:“玺令在庭院中的相思树下埋着,不过我知道你不会想到那里。”因为他不再信她对他的爱。不过他已经走了,听不到她的话了。 顺远二年八月,陆天子只领十万援军参战,而魏比顺远多了四十万精兵。两军悬殊已经明显。惶惶百姓悉数逃窜至魏国偏远之地躲避,只待魏军取得胜利的时刻。 卞耶王宫,纪元淸对前来找她的陈郢惊讶说道:“你也知道凤华宫是空的,夫人没有住在哪里?” 陈郢小脸沉重,点了点头:“小臣守在那里一个月了,没有宫人往里面送饭。” “我也是啊。我也观察了十几日,惊讶怎么没有人给夫人送饭。” 陈郢垂眸沉思一瞬:“小臣应该知道夫人在哪里。” “在哪里?”纪元淸脱口问道。 “摘星台。” “不可能。”她马上否认,“那里根本没有人镇守。只有几个平常看楼的宫人。” “可是天子离开前一日,那里突然多出一些工人,他们说是加固楼层,但你不觉得可疑么金鳞开全文阅读。战事在即,天子怎么会有心思先管这里。况且小臣试探了好几日想走通往摘星台的那一条道都被守卫拦截,他们只道危楼出了问题,不得接近,却又没有再派人来修理。” 纪元淸双眸一亮:“是了,我记得夫人曾经说过想去摘星台看一看!” 两人对视一眼,谋略已在心中。他们没有权势。只有小小的把戏。 九月的夜空亮起了无数盏天灯,纪元淸道用这些天灯可以给天子祈福,虽然后.宫中的女子都不喜与她为近。但却都同意她这样方法。纪元淸引她们到凤华宫附近放灯,当数盏天灯飞入宫殿上空时,她们都闭着眼,合上十指许愿。 夜空中倏然窜出箭羽,数盏天灯被射得急急坠落。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凤华宫忽然失火,红光火苗直窜夜空,照亮了这半座王宫。 纪元淸大惊失色与众女眷跑去,急声命令那些侍卫扑火。 所有人都在急着救火,纪元淸退出人群,行去了摘星台,陈郢等在那里,他们二人对着眼神往摘星台的方向跑去,大呼走水救火。 摘星台只留了五六个宫人在看守,他们一听走水脸色一急,正想去救火,却又停了脚步,“已经有人了,奴们还是守着楼吧。” “守着这里做什么,这是危楼,又没有人住没有人进来!凤华宫只离你们近,他们赶到不知还要什么时候,都快去救火!”纪元淸沉声命令。 陈郢道:“那里住着夫人啊!。”守楼的宫人自然知道那里不可能住着凌钰,陈郢又道,“还有夫人与天子的物件,他们这般恩爱,哪怕小吵小闹都和好过,若夫人出事,天子知道了该是何等难过与震怒。” 纪元淸急得跺脚:“快点去救火,再犹豫就来不及了!” 宫人不再踟蹰,只吩咐一个少年留在这里就马上跑去了火光冲天处。 纪元淸与陈郢对视一眼,两人悄悄拿过茶壶,从身后打晕了毫无防备的少年。 “你真的确定夫人就在这里吗,若不在我们岂不是犯了大错了。”一面跑上楼,纪元淸一面急问。 “就在这里,不会错的,夫人开心不开心都喜欢来这里,她也带我来过。” 累得快要断气,他们终于爬上了楼,但到最顶层却傻了眼,楼梯口架起了一道铁门,上面的大锁赫然挂着,他们没有钥匙,推不开门。 陈郢灵光一现:“我知道了,那个被我们打晕的少年身上有钥匙,不然他不会留在这里!”他猛然转身冲下楼,小小的人儿跑得飞快。 隔着一扇铁门。纪元淸隐约听到一声清浅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了,灰飞烟灭了……” “夫人,是你吗!”她急声呼喊, 安静了一瞬,铁门内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回答:“元清?” 纪元淸激动得险些落泪,她不住拍打着铁门:“夫人,奴来救你出去。奴与候人来救你出去……” 陈郢终于拿了钥匙回来,这机智的人儿料想得一点都没有错。铁门打开,凌钰一身月色长裙立在他们身前。她没有变化,没有他们所想的那样受尽折磨与凄苦,但是她的双目冷清,沐浴一身月光,宛若不似尘世人。 “夫人……”纪元淸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凌钰很诧异,却也感动:“你们来救我?” 他们都落了泪,使劲地点头非常官道。 “不过我在等陆玦的死讯。我也离不了这里,林淙坐镇王宫,我怎么走得出去。” 纪元淸急着解释:“不会的夫人,您瞧,凤华宫的火就是我们放的,大家都在救火。我们有机会逃开的!” 凌钰心中一动,不过她经历的太多了,成功怎么会这么容易:“你们回去吧。就算我下得了这座楼,我也不可能离开王宫。” “夫人啊,您怎么不试试呢,凤华宫可以起火,摘星台也可以起火啊!” 凌钰双眸一亮,“你们……” 陈郢道:“夫人出了这楼就去采办的马车里躲着,等明日一早宫人出宫采办就能够离开王宫。夫人,您与天子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只知道您不快乐,夫人腹中的胎儿绝对不是染疾流掉的。夫人身体健朗,怎么可能轻易染上重病需要隔离,需要拿掉孩子。” 凌钰望着这聪慧的人。庆幸她当初选了陈郢进宫,不过她还是摇头:“其实我出不出去都已没有意思,我在等陆玦的死讯,他肯定会战败,魏军兵重,他单打独斗怎么胜得了。终归没有生恋,我再牵连你们做什么。” 纪元淸突然跪了地:“夫人,当初是您救了奴,那时让手足无措的奴顿时看到了希望。奴承恩于天子非奴的本意,奴只想用自己的力量救夫人。夫人说天子会战败,夫人说生无可恋,那夫人的意思是天子伤害您至深,让您再也不牵挂他,甚至恨死了他么。” 凌钰哑然,她的心思全都被纪元淸说中。 “既然是一个伤害自己的人,那夫人何不为了自己好好活下去,夫人才二十二岁啊——” 是的,她才二十二岁,还没有做过母亲,也还未替父母尽子女的责任。她可以回到虎丘村,她多想再为双亲上一炷香。 “夫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天子如果真的战败,您沦落在魏国手里更堪为辱。” 她担心的不是受辱,而是若她真的跳下这十八层楼,她到黄泉都要再与这个夺她至亲的人相见。她不想了。 望着火光冲天的凤华宫,望着这夜色下的重重宫阙,她从来没有在这里收获过快乐,每一次的希望都变成绝望。她果真是不适合这里,她想她还是做回一个农女更自由自在。放眼望去,这九重宫阙好像变成了一片青色的田野,四处鸟语花香,还有勤劳耕种的邻里。 “元清,你等一等我。”折回小屋,凌钰执笔写了一封信。 “若天子活着回来,你替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他。”她笑了一笑,“不过他肯定不会再回来了,这信多半是看不到的。” 顺远二年九月,王宫两处失火,天子侧妻葬身火海,举世高楼摘星台也毁于火中。 陆天子于战场惊闻恶讯,发狂如魔斩杀魏军六名将领。 魏军营帐,魏庭震怒不已,策马冲进战场:“黄毛小儿,被寡人几句戏言唬得团团转,你杀我爱将肖擎天,又杀我六名将领,那些谣言怎么不让你宠若至宝的那个女人死得更可怜一点!” 兵戈之中,陆玦惊怒:“你说什么?”戏言,谣言,这些是什么? 魏庭虽然已过五十,却硬朗矫健,拉弓一箭射中了惊愕中陆玦的膝盖。 云初九在旁嘶吼:“大哥。快退回来!”他顷刻下令军队调转掩护陆玦明末烽火。 疼痛更让陆玦恢复了理智:“寡人能以谣言灭你的爱将,这是你自己的多疑与不信任,是你咎由自取。” “还不知道是谁咎由自取呢!”魏庭不屑慢笑,络腮胡子一横,“咎由自取的更是你吧,寡人猜你那爱妾不是染了什么疾,而是你对外公布的话。只为了名声好听点!寡人的一句慢语能让你失去一个孩子,这比寡人损失爱将更爽了。” 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复,陆玦愕然发怵,膝盖血流不止,他却不觉一丝疼痛,“阿钰……”他喃喃着。 “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总比寡人失去一个爱将痛苦,陆玦,你的道行还是深不过寡人。” 嘲笑声不住在耳边响起,陆玦满目通红。如发狂的野兽,“左翼军攻天门,二军领南下围堵,云帅掩护,寡人势必与你决一死战。” 两军相争的动乱里,南面这一处小城却是相安无事。一辆马车驶进了街道。停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饭馆前。 撩开车帘,凌钰探出头,她始终都是警惕的。哪怕这里已经远离了卞耶,远离两军战场。她与车夫道:“辛苦了,您也先进去吃点东西吧。” “夫人就在这里停吗?”年老的车夫与她一道进了饭馆。 “是,这里就是我的夫家,您用过饭就回去吧,不用再送我了。” 她选择了这里定居,绮国一处小城,听闻这里有出名的花海,城中一年四季都能开出各种各样的花朵。她想她喜欢这样的环境,不必再是王宫四四方方的天空。 用过了饭。凌钰将车夫的钱结了,临走车夫还回身嘱咐她:“夫人的身子不太好,一路老是头晕。夫人回了夫家还是让夫婿带着去看一看。” 凌钰感激一笑。或许是因为路途颠簸,她几乎每一日醒来都感到眩晕。她叫来店家结了账,起身,眼前却是一黑,什么都再无知觉。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梦里陆玦浴血奋战,双目通红地厮杀在战场里。他很久都没有睡过觉,领三万兵马冲进魏军七八精军队伍里,她担心他,怎么喊他他都不听。猛然间睁眼,视线里是泛黄的帷帐。 身边有个小童惊喜地喊:“师傅,那个有孕的小娘子醒了。” 有孕? 凌钰呆呆睁着眼,痴住。 花甲老人走上前来,替她诊了脉后点头道:“小娘子,子陆是你的亲人吗?” 凌钰警惕地看他:“先生为何这样问?” “你在昏迷时一直喊子陆这两个字,应该是你的亲人吧。” 凌钰怔住,垂眸:“哦,原来如此。”她急声问起,“我为什么会晕倒,我……”她紧张而有些期待地望着老人。 “你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吗?” 凌钰呆住,她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她的心都快要死了,赶路的途中也只恐遇到熟人被人认出,她一路胆战心惊逃到这里,她哪里还会再顾忌自己身体的事情。 “开些药调理调理就好了,不过她好像流过产,得注意才是,不可多加走动,否则不易保胎。” 她有了身孕,再一次有了身孕,以为就到绝路了,不想她的绝路多出一条岔道。她是高兴的,她恨陆玦,恨那一夜他的伤害,但是她却开心她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血脉的孩子。这是她的亲人,她在这世上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重生之洛杉矶千金!她开始感激纪元淸与陈郢,恨之前怎么不多对他们好一点,她太感激他们救她出宫了! 凌钰找了一处农家小院居住,这旁边有一户人家最喜欢养花,听闻城中很多地方的花都是他培育出来的。她虽然不想有什么邻居,但是一个人在外也该有防备,这人爱养花,可见品性应是善类,与这样的人为邻她多少会放下担心。 院中也有好几颗桃树,不过此刻都结了果,兴许春日开花会很好看。旁晚,院外虫鸣蛙吟此起彼伏,凌钰摘了几个桃洗尽削皮,院外忽然响起一道大嗓门,“文远娘子。你要不要几株玉兰?” 凌钰一听便知是邻居杨嫂去了那养花人家家里要的,她起身去开门,“这玉兰好漂亮,是那位邻居送的吗?” “是啊,是我与几个姐妹一起去要的。”杨嫂已生有一子,还年轻着,一直说那养花的邻居是美男子。最爱喊上镇里一些年轻的妇人往那户人家跑,“文远娘子,你怎么不去那家走走?” 凌钰改了名字,她起了娘亲的姓,取了一个“远”为名,这是她的心底所愿,她希望一切前尘往事都远得不要再回来了,“我挺了大肚子怎好去人家家里。”凌钰笑了笑。 杨嫂是热心肠,爱逮着话题没完没了地说。她此刻开始拉着凌钰的手说起来:“你一个寡妇应该可以和那玉公子凑合着过啊!” 凌钰瞪大眼。 “玉公子也是天仙似的人,你也是,虽然你大着肚子,不过他为人实在是好,兴许也不会介意。” 凌钰啼笑皆非,连忙道:“我怎能连累人家。你们口中的大好人当然不可能看上我。” 杨嫂来了兴致:“赶明儿我就撮合你们俩见见,这整座城的花花草草都是他养出来,真不知道有什么法宝。一年四季都能让花儿开出来。”杨嫂还欲拉着凌钰不休不止地说话,最后凌钰只得借口怀了身孕太困终止了这个话题。 第二日杨嫂还真的赶来拉她去见邻居玉公子,她忙借口腹中不适躲开。 不过静下心来,凌钰也是一笑带过,她有这么热情的邻里真是福气,至少以后孩子不会受人轻视,不会是没有父亲的孩子。想到这里,凌钰心中沉重,空气有些压迫,逼人呼吸难受。她推开院门走出小院。外面有清新的空气,还散着清浅花香,她一路闻着花香走去了。停在一处墙院外。 有不知名的花开出了墙,这里花香四溢,是杨嫂说的玉公子家吧。看来她果真应该拜访拜访,至少可以多看看美景,让心不再那么难受。 她站在墙外望着溢出的美景,昂首微微一笑。 夜晚的虫鸣像是轻快的乐曲,此刻她心中倒没有了什么不愉快。 宁静里响起一串脚步声,这脚步又倏然停了。 应该是邻里过路的人吧,凌钰踮起脚尖想去摘那一朵开出墙的花,不过她因为怀着四个月的身孕而不敢妄动,伸手够不到便气馁了。垂头,眼前突然多出那朵花来,凌钰一喜,笑着接过,“谢谢……”她转眸望去,笑容凝滞。 花墙之下宛若落下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罩在身前,她几乎眩晕,张唇却发不出声音。 “阿钰。”清朗的一道声线轻轻唤着她的名字,这久违的熟悉震醒了她。 “你在这里。”她喃喃道。 “我在这里,你也在。” 梁肇启在这里,他是玉公子,是她的邻居。世间万事这么巧,他们竟然还会相遇,再次重逢。 坐在开满花朵的院子里,凌钰平静地诉说着发生的事情,她说得云淡风轻,心却还是会痛穿越晨光里全文阅读。梁肇启来握她的手,“是我连累了你。” 她抽回了手,起身往院门走去:“你就在这里吧,我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你一个怀了身孕的孤身女子该去哪里?留在这里,至少我可以照顾你,不要躲着我。” “我已不再需要男女之爱。”她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呢,他还是没有变,对她的那份情没有望过。 “我不会以男女之爱的关系陪在你身边,我只是你的故友,是你的亲人,你的邻里。”他只有这个方法可以留住她,他是庆幸的,只要守在她身边,不管什么身份他都可以接受。 她怀中身孕,不能多动,不可能再经受任何颠簸的。 凌钰留在了这里,她是真心喜欢梁肇启院中的花海,她时常爱来院中静坐,他会做好了饭菜端给她,她不想提及的东西他从不问起。他很幽默,会说轻松的语言让她心情愉悦。他会用横笛伴她的琴声,让前来的杨嫂惊叹不已。 “我早说你们可以过成一对了!” 梁肇启笑之以礼:“我们只是难得有缘的朋友,杨嫂不要再取笑文远了。” “哪里哪里,我就是觉得你们很般配啊,现在时局也安稳了,你们都是大人,也该有自己的家庭啊!” 凌钰瞬间一怔:“时局安稳了?” “妹子不知道?天下就要统一了,你们都不知道吗,两军胜负已决,很快就要宣布统一了!” 心跳剧烈,凌钰周身发冷,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谁胜了,谁败了,天子是谁的?” “妹子怎么一脸发白,你肚子不舒服?”杨嫂关切地来扶她。 梁肇启双眸闪过担忧,起身握住凌钰的双肩,俯首在她耳侧安慰:“慢慢听杨嫂说话,你不要紧张。” 杨嫂笑嘻嘻道:“瞧,你们还真适合凑一对!” 凌钰脸色发白,沉喝道:“谁胜了,快告诉我!” 杨嫂一愣,半天缓不过神,她从没见过凌钰发怒的样子,冷得吓人。 梁肇启笑对杨嫂:“她有一个弟弟在参军,杨嫂快说魏与顺远到底谁胜。” “原来如此,当然是,当然是……”一口唾沫呛了喉咙,杨嫂半天缓过神来,“当然是咱们胜了!” 凌钰紧绷的神经在瞬间放松,长长吐出一口气,有劫后余生的惊惧,她还是担忧的,她还是替陆玦担忧。他没死,他胜了,以弱军胜魏精兵,他怎么能够办到! “不过咱们这天子好像要死了,他杀完魏庭就倒在了战场,听说二十日里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凌钰几近晕厥,死死握住杨嫂的手:“天子要死了?”她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喉咙,嗓子 都已嘶哑。 “是啊,我也是听我虎子说起的,他们教书先生说了,天子二十日里每天只睡一个时辰,亲自在战场杀杀打打的,虽然赢了魏军,但却是被将领抬回来的,好像一条腿已经废了。” ps: 妈蛋的,熬不住了,写到这会儿实在写不下去了,好困眼睛睁不开了,大结局晚上再来补上,白天要去走亲戚。晚安~ ------------ 220 大结局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