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第一章 离岛的少年想吃包子 汉帝国太平十三年初春的某一天,距离大陆以东一千里之外的黄石岛上下了一场大雨。大雨过后,一道彩虹横跨岛屿东西,群鸟飞过,偶有鸣啼。 一个仅在腰上围了块破布条的少年从避雨的山岩下走出,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抬头看了看天空,扭头喊道:“老爹,不会再下雨了吧?” 他身后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披散着长长的头发,也一样看了看天,他的声音极为粗糙,就像是两张砂纸在互相摩擦:“应该不会下了,要不你再带几张芭蕉叶去?” “不用了,真在海上遇到大浪啥的,也不顶用。”少年皱皱鼻子,走回山岩下,抓住一根棕丝搓成的粗绳,用力一拉,边拉边喊:“来搭把手啊。” 披发男人帮着少年把一只大木筏从山岩下一直拉到岸边,推进海里,将绳子绑在一颗大树上。 少年跳上木筏,男人站在岸边开始一块接一块将烤熟的动物肉和一些水果扔给少年。少年一一接过,整齐的码放在木筏上。 “雨辰。”这个男人开口说道:“老爹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老爹啊,你怕我到东陆后出手时露出马脚,不愿意教我招式,我还有什么可记的?” “那你就说说,这世上第一的大道理是什么?” 少年皱皱鼻子,微翘的鼻子在白净的脸上好看的皱起,几颗雀斑自信的展示在阳光下:“简单,拳头大就是道理!” “好。那上岸后最重要的三个行动原则也都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第一,要多学招式,但是贪多勿得,学精一招比学会十招要强;第二,我的就是我的,被抢走了要抢回来,抢不回来的先记账,以后连本带利一起收;第三,打不过就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对。上岸后就去找云霄派的宫左江,计划都记清了吧?三年之内,他一定会回山。” “老爹,放心吧,忘不了。” “嗯。”男人点了点头。“还有,记得遇事要随机应变,待人要礼貌谨慎,但也别太缩头缩脑了,你太恭敬,别人反而当你好欺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计划实行之前在云霄山上一定要低调再低调・・・・・・” “行了,老爹,这话你一个月前就说了八百多遍了,我两只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少年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掏了掏耳洞。 一阵东风吹起,刮得木筏上的帆布呼啦作响。 “好好好,起风了,儿子,赶紧开船。”男人轻轻拍了少年后脑勺一下,走过去解开绳子。两个人一起用力将木筏推离岸边。 少年跳上木筏,用长长的船桨一下撑离海岛,然后向岸上的男人边挥手边喊:“老爹保重,儿子三年之后一定会回来的!” 男人也拼命挥手,泪水从眼角滑落。 木筏渐行渐远,终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不见。 男人注视着木筏直到消失,良久,他砂砾般粗糙的声音再次响起:“计划能行也好,不能行也好,都是天意命运,只愿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经过与海风海浪和偶尔路过的鲨鱼长达二十一个日夜外加九个时辰搏斗后,雨辰终于在吃完干粮之前幸运的驾驶着木筏在一块礁石上撞了个粉碎,然后顶着一头海藻爬上了一座临海的山崖。 十五岁的少年看着山下城中星星点点的灯光,皱了皱鼻子,说道:“老爹,孩儿到东陆了。” 在打死一只黄獾填饱肚子,跳进山泉中洗了个澡,从渔村的晾衣杆上偷了一套衣服后,第二天一早,雨辰大模大样的混在人群中,走进了建业城。 建业城依富春江而建,临江望海,渔业和水运极为发达,东西南北往来的商贾甚多。城外百里处有云霄山,山中建有天下道宗第二观――云霄观,正是名门大派云霄派的所在,是以城中常有道士模样的修行者,给军民商贩增加了不少的安全感,以使商业更盛。 因为都抱着“有云霄派那些会法术的道士们在所以城里一定很安全”的心理,所以建业城的城防军可以算是整个汉帝国中工作态度最消极散漫的队伍。当雨辰走进城门时,一个士兵靠在墙上睡觉,另一个则是心不在焉的看着一个个人从自己面前经过。 虽然只是清晨,但是建业城已然热闹非凡。卖蔬菜的,卖鲜鱼的,卖水果的,卖包子油条这些早点铺子中小贩们的喊声此起彼伏,中间夹杂着挑着担子卖烧饼的,卖糕点的货郎的吆喝。 要说此时整个城里最安静的三处地方,那必定是妓院,赌馆和城防军营。 雨辰看着满街琳琅满目的货品,听着各式各样的吆喝,很是新鲜和好奇。很快,他就被包子铺传出的香味给吸引了。 在岛上的十二年,除了“烤”这种烹饪方式外,雨辰从没尝过其他味道,所以当蒸笼打开,白乎乎的蒸汽冒出时,他被绵软圆润的包子馋的止不住口水。 当他习惯性的伸手去抓时,遭到了包子铺老板的迅猛打击:“拿钱来!” 雨辰一听才记起来老爹说过,在东陆吃东西都是要钱的,要那种又圆又扁又硬,叫“制钱”的东西,或者是白闪闪的“白银”,和黄闪闪的“黄金”。 当雨辰向老爹提问是否可以直接抢时,被告知“抢”只能用在价值高的目标上,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话,还是老老实实的付钱比较好。 于是雨辰在包子铺老板戒备的目光中收回了手,回到街上,开始找钱。 然后他听到了这样一句吆喝:“・・・・・・要是一锤子打出半点血星子,我立马给白银一两。” 听到“白银”这两字的雨辰犹如嗅到腥味的猫,几个箭步窜到了声音的发源处。 只见一个壮汉拍着结实的胸脯,唾沫四溅的说道:“各位乡亲父老,各位英雄好汉,小的也曾拜过一位道长为师,练过几年的玄功妙法,自然是比不得云霄派的高人们,但这身硬气功走南闯北十几年,是真正铁打钢锤的功夫。若是有不信的,来朝我胸上砸上一锤,只要打出半点血星子,当场给白银一两。” 说完,壮汉一指旁边,另一位壮汉一手提着一把大锤,另一只手扶着一块青石板,边上还站着一位妙龄少女,手里捧着一块银子,向众人展示。 这种天桥底下卖大力丸的把式,真正的修行者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围着瞧热闹的,自然都是些普通老百姓。 不懂世事的雨辰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那姑娘手里发亮的东西能给他换来又白又热的包子。于是他从人缝中钻了进去,走到壮汉面前说道:“我来砸。” 人群一阵骚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白净少年的身上。 壮汉一见,心里也是一乐,暗想这少年细胳膊细腿的,怕是锤子都抡不利索,虽然不能达到最佳效果,但是带动下气氛,活跃下场面也不错。 于是他一抱拳,微笑问道:“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雨辰皱了皱鼻子,说道:“我叫雨辰,把锤子给我,我还要拿了银子去买包子呢。” ------------ 第二章 打死人了,吃过包子先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壮汉和两个同伴也都笑了起来。 “好,小哥爽快。”壮汉说着走到一边的宽凳子上躺好,同伴将青石板安放在他胸口,然后将锤子递给雨辰。 壮汉做了个深呼吸,冲雨辰说道:“请!” 雨辰虽然不通世事,但对壮汉“胸口碎大石”的花样倒是一看就懂,他立即明白了壮汉会把锤子上所有的力都转移到石头上,然后青石板碎,他自己毫发无损。 雨辰想起自己领悟的“隔山打牛”之法,提起锤子抡到半空,轻飘飘软绵绵的砸在青石板上,仿佛他手里握的不是一把铁锤,而是一尺纸扇。 锤落石板无声,更是没有一丝裂纹。石板下的壮汉突然脸一红,眼一翻,嘴一歪,血从嘴角中流出,滴滴答答的滴落到地上。 周围顿时寂静无声,另一个壮汉愣了一下之后,冲上前一步,一把推开青石板,捧住壮汉的脸,大喊一声:“大哥!” 与此同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死人了!打死人了!” 随着这声尖叫,人们仿佛黄蜂炸窝般互相推搡着四散跑开,跑得快的早就蹿出几十米外,跑得慢的摔在地上,少不得挨了几脚。 雨辰走到呆愣愣的少女面前,一把抓过对方手里的银子,说道:“他出血了,按约定,这银子归我了。” 少女神情呆滞的看着雨辰,任由对方拿走了自己的银子。 雨辰银子到手,转身向包子铺走去。 没走几步,他身后响起一声暴喝:“小子!纳命来!” 此声未落,铁锤带着风声呼啸而至,直奔雨辰后脑。 雨辰微微一扭身,稍稍一错,避开了锤头,伸手一把抓住锤柄,轻轻一拉。那壮汉把握不住,手一撒,向前趔趄几步,跌倒在地。 雨辰提着锤子,皱着眉看着壮汉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干嘛打我?” 壮汉站起身,恶狠狠的盯着雨辰,嚷道:“杀人偿命,你杀了我大哥,我要杀了你报仇。” 雨辰皱了皱鼻子,有些无奈:“他自己说的打出血了就给银子,你们要说话算话啊。” 壮汉一时气结,指着雨辰道:“你、你、我、我・・・・・・” 雨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难怪老爹都说这东陆的人大多是不守信用的王八蛋,果真如此。” 说完提着锤子继续向包子铺走去。 身后又是一声大吼,壮汉冲上前来,一拳砸向雨辰。 雨辰一转身,倒退一步,绷直右腿成鞭,踢在壮汉左腿膝盖弯处,只听“啪嚓”一声,壮汉倒地抱腿,哀嚎不起。 雨辰来到包子铺前,将锤子一扔,把银子递了过去,比划了一下,说道:“这些包子都要了。” 包子铺老板先听闻有个少年一锤子砸死了人,又见这少年轻轻巧巧的踢断了那个大汉的腿,哪里还说得出话,颤抖着动也不敢动。 雨辰见老板不接银子,就把银子朝对方手里一塞,然后抓起包子就吃了起来。 吃到第八个的时候,只听大街尽头响起一声喊:“两位道爷,就是那个人!” 随着喊声,大街尽头出现了两个身穿青衣的年轻道士。 在两个年轻道士翩然而至的这段时间内,雨辰又狼吞虎咽的吃下了六个包子,然后转过身,看着面前两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 “就是你将人打死了?”其中一个身材高瘦的道士问道。 “是我打死的。”雨辰又抓了一个包子,在两个道士面前一晃:“吃不吃?我请客。” 另一个矮胖道士面色一沉,似要发作,高瘦的轻轻一挡,又问道:“这人跟你有仇?” “没仇啊,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他。”雨辰咬了一大口,嚼了嚼,说道:“真不吃啊?很香的。” 矮胖道士“噌”一声将佩剑拔出,高瘦道士再一阻,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一锤子打死他?还踢断了这个人的腿?” 雨辰抹了抹嘴,答道:“我肚子饿了想吃包子,但是身上没钱,刚好那个壮汉说一锤子能把他打出血来的就给一两银子,于是我就打了一锤子,他嘴里流血了,银子自然就归我,结果这汉子又要抡锤子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当然不能让他打了,所以就踢断了他的腿。” 矮胖道士见雨辰说的理直气壮,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师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何必再跟这小子废话,咱们一起上,杀了他给那壮汉抵命。” 高瘦道士也拔剑在手,对矮胖道士说道:“师弟,师父说过,杀人者要交给官府处置,我们只能抓,不能杀。” 矮胖道士点点头。 高瘦道士当先一剑刺出。 雨辰见他袍袖飘舞,显出一个“一剑穿云”的刺绣来,高兴的说道:“原来你们就是云霄派的人,我正要找你们呢,我爹爹让我找宫・・・・・・” 两个年轻道士哪管他说什么,两把长剑先后而至,一上一下直取雨辰右臂和左腿。 雨辰身如游鱼,左脚一拧,右脚一滑,将身一侧,将将钻进两把剑之间的空隙中,再一窜,便到了两个道士身后。 他想起老爹说过求人办事要礼貌恭敬,于是抱拳拱手,换了个口气:“我老爹和宫左江叔叔是故交,咱们不是外人,烦请两位道兄带我上山见宫叔叔。” 矮胖道士骂道:“像你这种滥杀无辜的穷凶极恶之徒,你爹也一定是个大奸大恶的坏东西,还敢说跟宫师叔祖是故交,放你娘的狗臭屁!” 说完,一纵身,挥剑斜劈雨辰右肩。 雨辰依旧是游鱼般欺近,左手搭上矮胖道士右腕,轻轻一捏,然后一脚踢在对方右腿膝盖上。 “当啷”一声,长剑落地,矮胖道士“啊”一声惨叫,上下都是一阵剧痛,不由得缩着身体躺倒在地。 高瘦道士见这少年年纪不大,步伐却是轻滑不俗,自己师弟这般轻描淡写就被放倒在地,当下面色凝重,摆正身姿,气机运转,道袍无风而微微鼓荡。 雨辰察觉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机和杀意,倒也没有特别在意,指着矮胖道士说道:“他手腕和膝盖都脱臼了,要不我帮他接好,你们带我去云霄山见宫叔叔。” 高瘦道士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前冲三步,每进一步,剑气便长一分,三步之后,那长剑上竟是隐隐可见青气环绕。 雨辰想起老爹说过云霄山上的道士从小练剑,练到知玄境左右的人,舞剑时就会有剑气生出,当下不敢托大,丹田气海中玄液化气,在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窍中运转起来。 矮胖道士忍着剧痛,冲他师兄嚷道:“师兄,别心软,砍断他一只手再说!” 高瘦道士跨前一步,似慢实快,一步就到了雨辰面前,剑锋上撩,直取雨辰腋窝,真是如矮胖道士所说要先断对方一臂。 雨辰不退不躲,伸出右手,中指内扣于拇指指腹下,贴上长剑剑身,一指弹出。 剑身颤动,剑气在一弹之下溃散。 高瘦道士一惊,赶紧运转气机,试图再生剑气。 趁此青黄不接之际,雨辰再弹指十一。 ------------ 第三章 小的没去,大的又来 高瘦道士先是手臂抖动,握剑不住落地,然后胸中气机跌宕起伏,最后丹田气海内旋转的气旋都摇摆不稳,气带血涌,一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雨辰在对方胸口一拍,高瘦道士脚底虚浮,一屁股坐倒在地。矮胖道士见这杀人少年竟然如此轻轻松松就将能排进观中前十的师兄打倒,不由得面色煞白。 雨辰蹲下身,看着这一对或因惊惧而脸色煞白,或因气机紊乱而面色灰败的道门师兄弟说道:“怎么样,现在可以带我去云霄山了吧?” 高瘦道士闭目打坐,一言不发。矮胖道士咬牙恶狠狠道:“老子就是死也不带你上山,有本事你就杀了老子,自然有师兄师父给我报仇。” 他用脱臼的右手撑地,忍着剧痛,抖抖索索的拿过长剑握在手里,看了一眼在一旁打坐的师兄,深吸一口气,说道:“对付你这样的乌龟王八蛋,老子坐在地上,一只手就够了。” 矮胖道士一边说,一边左手举剑,胡乱的向前挥了几下,趁着雨辰后跳几步躲开的间隙,低声对高瘦道士说道:“师兄赶紧走,我在此拖住他。” 高瘦道士睁开眼,微笑着摇摇头道:“你拖不住他。我来,你走。”说完捡起长剑,站起身,低头看了师弟一眼:“我爱吃桂花糕,记得以后多带些来。” 高瘦道士目视雨辰,摆出云霄派起剑势,朗声说道:“云霄派弟子罗成刚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一死而已!” 这句话以气机激荡而发,响彻街巷。 矮胖道士顿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雨辰搔了搔头,皱皱鼻子,疑惑的问道:“我只是要你们带我去云霄山见宫左江,怎么现在弄的要死要活的?” 一个声音由远而近:“他们不带你去,我带你去如何?” 话音未落,一只手搭在雨辰肩上。 雨辰立即团身伏地,滚出三丈外,抬头看去,一个蓝衣黑发的青年道士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蓝衣道士男子女相,一头黑发随意的拢在脑后扎了个马尾,一身脂粉香气,脖子上还有几块深浅不一的唇印红斑,不知是哪个女子用嘴吸出来的。 高瘦和矮胖两个道士都倒转手中剑,低头拱手行礼道:“弟子见过乌师叔。” 蓝衣道士笑了笑,摆摆手,走到高瘦道士罗成刚面前,抬手在对方胸口和丹田处各轻轻拍了一记,罗成刚脸色立即灰转白,白转红,回复人色。 他又走到矮胖道士面前蹲下,一手捏住对方手腕,一手捏住膝盖,两下一齐用力,只听“咯”,“咯”两声轻响,矮胖道士活动了一下,又惊又喜,忙道:“弟子魏成仁谢过乌师叔。” 乌道士对两个师侄说道:“你们两人是大师兄的弟子吧?惩恶扬善,做得对,不过不太聪明。他既然要上云霄山,你们就应该一口应下来,陪他上山。一个人假装要先去通报,回去叫上一群人准备好,等到了山上,大门一关,还不是想怎么揍就怎么揍?” 罗成刚和魏成仁相视一眼,心想这小师叔果然是一肚子坏水,脸上自然不敢表露出来,齐声道:“多谢师叔教诲。” 乌道士打了个哈欠:“大师兄一定是不会教你们这些的,也罢,你们还是勤加修炼,走他说的正道吧。” 说着一转身,面朝雨辰,问道:“你多大?” 雨辰一脸戒备,刚才那轻轻一拍肩,他感觉到一丝玄气钻进体内,现在却无影无踪。 “十五。” 乌道士点点头:“才十五岁就有通明三层楼的境界,怪不得刚才那下子赢得如此轻松。” 罗成刚和魏成仁都是一惊。他俩一个二十,一个十九,都是自小开始刻苦修炼,魏成仁刚刚摸到有所得境的门槛,罗成刚排在云霄派同辈弟子中第十,已经进入知玄境三年,算得上是观中的精英。 刚才败给眼前这个小了四五岁少年,还以为是对方手段取巧而至,若是全力施为,就算不胜,也能拼个一命换一命。 没想到对手居然已经登上了通明境的三层楼。 在这个世界里充满着构成万物的玄气,能够吸收并使用玄气的人,称为修行者。 修行界将修行者的境界划分为“下四上三中一”八个等级,分别为:开悟,入境,有所得,知玄,通明,人圣,地圣,天圣。 开悟时,能感知到天地间的玄气,当能吸收进体内并储存在丹田气海中形成气旋时,便是入境。 玄气越积越多,气旋越来越大,当修行者能凝气化液时,就叫“有所得”。 在有所得境中,凝气化液尚不稳定,常有晨时成液,暮时化气的情况出现,等到能稳定的将吸收的玄气都化成液滴时,才算明白了玄气为何物,是为“知玄”。 玄液不断积累,当装满丹田气海时,修行者已经对天地万物有了通透明晰的认识,这就是所谓的通明。 至于天地人这三圣境,一旦踏入,便可施展种种妙法,称得圣,能通神。 比如这位蓝衣道士乌子梅,就已经踏入地圣境界。 开悟,入境,有所得和知玄这下四境被称为“超凡”,天地人这上三境被称为“入圣”,而中间的通明境,就是“超凡而未入圣”。 人有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窍共一百零八个穴位,入了通明境的人,要能使这一百零八个穴位中都能储存玄液,才能使自己的身体脱胎换骨,进入“圣境”。 修行之人低级的,往往在被所得境卡住,无法顺利的凝气成液,而高级的,则在通明境中徘徊不前,无法更进一步,成为圣人。 因为一大穴通两小窍,存一就能藏二,所以久而久之,这些修行者们将在通明境中的修行比作登楼,以三个穴位为一层,共分三十六层。 雨辰在通明境三层楼,已有三大六小九个穴位能存储玄液,所以他的脚步更快,气机运转的也更快。 乌子梅冲雨辰一抬下巴:“你认识宫师叔?” 雨辰点点头道:“我老爹认识他,叫我给他带个口信。” 乌子梅“嗯”了一声道:“看你的修为也不像是撒谎上山混饭吃的,我带你去。” 两个年轻道人一起叫道:“乌师叔,他杀了人,还踢断了另一个人的腿,不能就这么饶了他啊!” 乌子梅冲两个师侄一笑:“我没说要饶了他啊,他既然说了有口信带给宫师叔,如果就这么杀了,误了宫师叔的事,我可担不起。” 罗成刚道:“乌师叔可以将他要带给宫师叔祖的口信逼问出来,再交给官府不就行了。” 乌子梅伸出手,边拍去袖子上的脂粉边道:“你白痴啊,他一个人就比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厉害,交给官府是让他好去把那些官员和衙役们都杀光咯?至于逼问这种事情,我才懒得做,他有腿有嘴,上山自己说清楚不就行了。” 接着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去把死的人埋了,给断腿的人叫个医生来,再给那个小女孩一点钱,都记在咱们云霄派的账上。” 说完一扭头对雨辰说道:“你跟我走吧。” 雨辰一点头,又从蒸笼里拿了几个包子塞进怀里,朝乌子梅走了过去。 乌子梅见少年走到面前,问道:“拿你几个包子吃如何?” 雨辰将怀里的包子向前一挺,说道:“你自己拿。” 乌子梅仰天哈哈大笑,抓过两个包子。一大一小两人边吃边向城外走去。 ------------ 第四章 小罪环 “这样的恶人就该立刻杀了,免得以后祸害世间。” 云霄派的后殿里,一个白发老人愤愤然道。 “我同意大哥的看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既然建业城官府无人做的了,那我们堂堂名门正派,理应出手。” 一个老妇附和道。 “大哥,二姐,不要如此激动,他只是个孩子,何必要杀呢?” 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劝道。 “那老四你的意思是?” 那男子微微一笑,说道:“逼出他要带的口信,废了他的修为,打成残废,让他以后慢慢悔过。” “老五老六,你们俩怎么说?”大师兄沙子木转向一直一声不吭的一对中年夫妇,问道。 那丈夫有些腼腆:“全凭哥哥姐姐决定。”妻子也只笑笑。 老妇看向坐在她身边的灰发老人,问道:“老三,你是代理掌门,你说。” 灰发老人看了看正在喝茶吃点心的乌子梅,问道:“子梅,你怎么想的?” 云霄七子中最小的乌子梅将一颗松子剥好扔进嘴里,嚼了嚼道:“第一,这孩子有话要带给宫师叔,万一这话很重要,要是现在杀了,宫师叔听不到,以后问起来不好交代。第二,杀人伤人的事情,我问过他了,他说岛上那个爹爹就是这么教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没错。杀了人肯定不对,但有心还是无意要两说,这个请哥哥姐姐们定夺。” 听到这几句话,灰发老人微微点头。乌梅继续说道:“第三,这孩子今年才十五岁,已经登上通明境三层楼,这么好的苗子,留着好好管教,日后会是个人才。” 一听到“十五岁”和“通明境三层楼”这两个词,其他六人都是暗自心惊。 云霄七子除了最小的乌子梅不收徒,老五宋子夏和老六林子菜这对夫妻档共同授徒外,其他四个人都是各自在一座峰上开门收徒。虽说兄弟姐妹七人一起从小到大,一团和气,但是人就有攀比心,五座峰也在暗中较劲。 云霄成字辈的年轻一代里,除了罗成刚是老大沙子木门下外,“云霄十杰”中的另外九个,第一和第八与罗成刚同门,第二在老四田子安门下,第三和第九由老二仓子时调教而出,五六七名都是老三钟子鸣的得意门生,老五老六夫妇则一起教出个不前不后的第四。 这少年惊才艳艳的事实由乌子梅口中一出,兄弟姐妹六人都立刻沉默不语。 老大沙子木想的是若是自己来教这少年,以正道规范其身其行,假以时日,必定胸中正气浩然,能为天地正道出力。 老二仓子时和老四田子安这对往日为了一根好苗子不惜大打出手的冤家自然第一时间想的是不能让对方抢了去。 老三钟子鸣也颇为心动,但是作为师父不在时的代理掌门,他更要考虑如何平衡各个山头。 老六林子菜站起身,看了看外面站着的雨辰,回来低声和宋子夏耳语了几句。宋子夏笑着微微摇头,回了几句,林子菜俏脸微红,咬着嘴唇,含笑拧了丈夫一把。 乌子梅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吃着糕点,看了看殿内表情各异的哥哥姐姐们,又看了看殿外东张西望的天才少年,心里暗笑:所以我才不收什么徒弟呢。 钟子鸣一合掌,“啪”一声,见众人都抬头看向自己,他笑眯眯说道:“如今宫师叔外出云游,师父又不知道在哪处洞天福地闭关,我身为代理掌门做个决定:一来我们是天下道宗大派,不能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刑讯逼供,既然他父亲是宫师叔故交,带的口信要亲自跟宫师叔说,那就等到宫师叔回来,无非是多一张嘴吃饭,不论到底是真是假,又或者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有咱们七个加上山里那么多弟子在,没有怕的理由。” “二来我知道大家都想着把一棵好苗子收到自己门下,谁收了其他几个心里都一定不痛快,我看这样,先让他在山上住着,每座峰都随便看看,等他想拜师了再由他自己选,这样最公平。” “最后一点,他在建业城杀人伤人是实,此子修为境界又高出山上大多数弟子,为防着他暴起伤人,我会给他戴上师父留下的小罪环,这样一来,他既不能吸收天地间玄气,又不能运转体内的玄液。” 小罪环是宫左江在研究过大罪印和黄石岛的禁阵后依照原理制出的手环,可以限制三圣境之下的修行者吸收和运转玄气,以往常用来惩罚犯错的弟子。 “这三点,可有异议或补充?” 其余六人互相看看,仓子时道:“他在山上住哪儿?不管他是囚是客,在宫师叔回来之前要不要跟别的弟子一样干活?” 乌子梅道:“我看要不住我那里,反正房间还空着许多,这小子是我带上山的,跟我很对脾气,再说我是立誓不收徒的,各位哥哥姐姐也放心点。” 钟子鸣点点头,补充道:“至于干活的事,就让他给老黄帮忙清扫‘缺一本’吧,你们不是都抱怨自家的弟子要扫楼浪费修行时间么。反正他戴上小罪环后也看不了楼里面的书。” 见几个人都点头赞同,钟子鸣站起身,冲殿外的雨辰招招手。 后者快步走进殿内,钟子鸣把众人通过的决定一一告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非石非木的黑色圆环,套进雨辰右腕。 随着钟子鸣一手结印按在圆环上,圆环表面立即亮起细小却清晰的金色纹路,然后骤然缩小,一下子嵌入皮肉之中。 一阵金光过后,雨辰右腕上留下了一圈画满金色纹路的黑色印记,用手抚摸,依旧是自己皮肤的质感。 钟子鸣右手握住雨辰右手,左手掌贴在对方丹田之上,一试之下,果然无论是将玄气灌入或导出,少年体内就像一潭死水一般一动不动。 老黄有三个妙处。 一是人如其名,黄脸黄眼黄发黄须黄板牙,穿着一身补了又补的杏黄道袍,爱把黄牛肉三黄鸡和黄花菜炒成一盘下黄酒。 二是他整天闭着眼躺在藏书阁门外的长椅里,一动不动的晒着太阳,每天哪些人进去,各都还了哪本书回去,拿了哪本书出来,他心里都清清楚楚。曾经有个不信邪的小道士,揣了两本书出门,老黄“嗯哼”一声,睁开眼,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那小道士,没说的,小道士心里发毛,立马跑回去把书放好。 三是他真的很老,据说云霄派现任掌门邱元才刚上云霄山看见他时,老黄已经是这副面瘦皮黄的老相了。没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有人问过,老黄抱着酒壶想了很久,然后睡着了。 这就是守着天下四大藏书楼之一――“缺一本”的老黄。 至于为什么这座藏书楼要叫“缺一本”,相传是麦田道人建此楼时,曾言道:“藏书亿万卷,终究缺一本。”意思是楼再大,也藏不尽天下好书。 后人却从另一个角度理解这句话,于是从云霄派出去的道宗弟子在行走天下,行侠仗义之余,见到看得入眼的书便想着法子带回藏书楼。 久而久之,楼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不光是道宗的经典,还有佛宗和儒宗,以及西林神宗的各种典籍和资料,杂有江湖中各种大小门派世家的不外传秘籍,甚至连才子佳人,神仙志怪的小说都能在楼里找到。 要说“缺一本”中的书多,怕是比不过佛宗法源寺的藏经阁,要说杂,大概也比不过儒宗上书房的山中书肆,但要说多且杂,那此楼称第二,天下无地敢说第一。 “缺一本”中的藏书按境界划分,由低到高,从下到上分成三层楼。最下面一层由外及里的书架上摆着从开悟境到知玄境的各种古籍,第二层都是关于通明境的书籍,多是各家各派的心得笔记,最上面一层是入了天地人三圣境才能看的秘典,另外还有一些历朝和当代禁书,大书画家的墨宝,以及麻绳都快烂断的竹简。 这个说起来让云霄弟子很有自豪感的藏书楼,当需要他们拿起扫帚畚箕拖把进楼打扫时,就摇身一变成了痛苦之源。 雨辰现在就深陷这种痛苦之中。 他被老黄安排打扫的是进入圣人境界后才能登上的第三层楼。 ------------ 第五章 一本字帖 藏书楼“缺一本”里有两个禁制:一是修为不足者,无法进入更高的楼层;二是境界不够者,看不了更高一级的书籍。 简单说,就是知玄境的登不上二楼,而即便通明境的同门从二楼借出书来给他看,他所能看见的也只是一张张白纸。 这是当初麦田道人为免云霄派弟子贪快冒进而设,之后能给每本新书设置禁制的,就只有守楼人一人而已。 同时为了能让小道士们登楼打扫,守楼人可以在爱劳动的好孩子们身上画一道符,使他们暂时不受登楼禁制的影响。 脑门上用红色朱砂画着一道稀奇古怪咒文的雨辰骂骂咧咧的趴在地上,用拧干的抹布一遍又一遍擦着积灰的地板。 云霄山上入圣人境的一共只有八人,掌门邱元才闭关以期破地升天多年,至今尚未出关,小师叔宫左江早早进入地圣境后就云游四方,少在山上露面,云霄七子中除了乌子梅是地圣境外,他的五个师兄师姐都在人圣境内互有高低,修为最低的林子菜则在通明境三十六层多年,始终捅不破那层窗户纸,好在她现在一心相夫教女,倒也不以为意。 所以这第三层楼终年难有人光顾,自然积灰严重。年轻一辈都在下两层借阅,也懒得上楼打扫。 弯腰趴地擦地板这种清扫工作,对在黄石岛上睡山洞盖芭蕉的雨辰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累活,尤其是现在他无法运转调用体内玄气,全靠肌肉支持。 直起酸痛的腰,雨辰站起身,做了几个舒展运动,眼睛瞄向最里面一排书架下的角落,果然看见一个大木箱子。 刚才上楼前,乌子梅贼兮兮的低声告诉他,在这个箱子里有些很好看的书。乌子梅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与雨辰老爹谈论起那些风花雪月往事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他走过去,搬开木箱盖,里面乱七八糟的堆放着大小不等,厚薄不一的线装书。有的较新,只是微微卷边,有的则旧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化为千只纸蝶。 雨辰一本本拿起来翻看,有比较正常的,比如《雪山飞狼》,《射雕屠龙记》,《白虎啸西风》,还有一看书名就让人脸红的,比如《****》,《*******》,更有除了封面再无一字多余的《春宫四十八手》,看得人上面热下面更热。 不过再草草翻了一遍之后,雨辰失望的发现这些书里写的故事,无论是江湖恩怨,还是春宫旖旎,都不如岛上老爹说的精彩。他默念了几遍老爹教授的静心诀,镇静心神,继续向箱子深处翻去。 这些荤素不一的江湖故事下面,是一轴轴的字画。雨辰不懂画,更不知道那些落款的大家是谁,他只是觉得画的都不错,起码比自己和老爹用炭笔在石板上画的那只像狗多三分的老虎好。 至于字,他倒是很喜欢。 在岛上的生活,除了修行,打猎,做饭和扎木筏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拿着树枝或炭笔练字。 老爹的字很丑,他这个学生不管怎么练也漂亮的有限。 听老爹说东陆上有人能写出让天地都与之共鸣的字后,他就一直很神往。 所以他现在很认真的看着一幅幅字,不由自主的沾着水,在地板上临摹起来。 临摹完一幅又一幅,直到掏空了箱子,他发现箱底躺着一本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的册子,册子的封面上写着两个字,让人对其内容一目了然。 字帖。 当这两个字映入雨辰的眼帘时,他之前所临摹的所有真迹都如庸脂俗粉般黯然无光。 他说不出这两个字美在何处,但他喜欢的流泪。 小心翼翼的翻开第一页,是隶书一十四字。 “江陵城的大肉包比襄阳城的皮厚”。 第二页,是楷书一十三字。 “共欠银三百四十一两七钱二分”。 第三页,是章草一十四字。 “兄五月十六日往北莽一趟弟勿念”。 第四页,是狂草一十二字。 “臭豆腐不臭是何道理差差差”。 之后还有所写句子长短不一,字体不同的五页,最短的只有一个“咄”字,最长的十七字,连同前四页都是没头没脑的话语,似乎是某个人兴之所至,随手而记。 除此之外,还有五页,每页五字,共二十五个小篆。 雨辰认得是小篆,但是当初跟老爹学字时就对这种复杂扭曲的字好感欠奉,因此看不懂到底写的是些什么。 除掉看不懂的后五页,前九页虽然都是胡言乱语,但书写之妙,让雨辰如获至宝。 他捧着这本薄薄的字帖,急匆匆的跑下楼,跑到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老黄面前,一脸兴奋的说道:“我要借这本!” 老黄睁开眼,瞥了一眼那本泛黄的字帖,破天荒的开口说话了。 “不借。” 连面对小道士偷书都不曾开口,私下里被山上道士们一致认为要么是哑巴要么是跟佛宗高僧一样修闭口禅的老黄居然开口说话了,却是“不借”二字。 “缺一本”里的书,每次只要是借一本自己能看的书,自从麦田道人建楼以来的几百年里还从未发生过守楼人拒绝的情况。 真是奇上加奇。 来往的道士们都停下脚步,看着这一老一少。 “为什么不借?!” 雨辰从乌子梅那里听说过“缺一本”借书的规矩,自然非常不满。 老黄闭上眼,慢悠悠的说了第二句话。 “要看只能在三层楼看。” 雨辰不理,拿着书一步跨出藏书楼大门。 前脚刚落地,他就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屁股坐在三楼的地板上。 少年偏不信邪,拿着书再次下楼冲向大门。毫无意外的,他再次腾空而起,坐回三楼地板。 雨辰眼珠一转,冲到大门前,将字帖卷起,如投枪掷矛一般用力向门外扔去。 书卷向前平飞,到达门槛时,突然折向而行,一下子冲上三楼,轻飘飘的落在地板上。 雨辰还不死心,心想既然出不了门,你说只能在三楼看,我偏要在二楼看。他拿起字帖,跑到二楼,坐在楼梯上,翻看第一页。 当视线落在第一个“江”字上时,他眼前突然涌起滔天巨浪,仿佛整条长江之水都倾泄而至,一个如山浪头打来,将少年卷进滚滚江水,继而平静。 雨辰双目紧闭,四肢瘫软,倒在阶梯上,昏死过去。 ------------ 第六章 禁制和早操 等雨辰醒来时,乌子梅正坐在他床边,捧着一本书哈哈大笑,连连咳嗽不止。 看到少年醒来,云霄老七喝了口茶道:“知道厉害了?” 雨辰回忆了一下将自己打晕的巨浪,点了点头,问道:“老爹也曾说过进入地圣境后的人能借天地之力翻江倒海,平地生浪,但我一没看到老黄有动作,二没听到他念咒,怎么只是一翻书就有巨浪涌出来?” 乌子梅擦了擦嘴道:“白痴,那是直冲你识海的幻术,要是真有浪头在楼里出现,那些藏书不都完了?虽然老黄的境界应该很高,但那个幻术也不是他施加给你的,是你犯了藏书楼的禁制。” “禁制?藏书楼的禁制不是只有两个吗?我都没犯啊。” “藏书楼明面上的禁制是有两个,但还有第三个暗地里的禁制,就是守楼人老黄的‘言禁制’。” “什么叫言禁制?” 乌子梅丢给坐起身来的雨辰一块饼,自己也拿了一块,边嚼边说。 “禁制大致分这么几种,一是阵禁制,阵师就是搞这个的,一般要找个地方定为阵眼,埋下一块阵石,然后定下入此阵的人要遵守的规矩,比如我做了个阵,规定云霄派弟子之外的人不得入内,否则立死。那么如果有个和尚走进阵中,就会立马躺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这么厉害?那万一有个人跑到云霄山上来摆个阵,规定云霄派弟子不得入内,否则立死,那整座山上的道士不都死绝了?” 乌子梅咽下一口饼笑道:“你小子想的到快。那是不可能的,一来这样一个阵要很大,需要很大的法力,而且阵眼也难找,对阵石的质地要求也高,有那样本事的阵师,还不如直接动手杀人更快。二来你当山上都是死人啊?早就拿剑把他砍了。” 乌子梅喝了口茶继续道:“接下来是符禁制,就是符师搞的东西。找张黄纸,拿朱砂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血在上面写几个鬼画符,再一贴就成了。比如我画一张符贴在你床上,规定除我之外的人不能用,否则断手断脚,那么你一躺上去就立马残废。” 雨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就是简化了的阵禁制。” 乌子梅赞许的用手点了点对方:“聪明的孩子我喜欢。符禁制比阵禁制简单方便很多,但是威力也小得多,一般一张符只能控制一人或一物,所以符师身上总是带着厚厚一叠黄纸。” “最后一个是言禁制,就是老黄让你吃苦头的那个。说白了,言禁制只是借用阵禁制的威力。这么说吧,当初麦田道人建楼时在楼底设了阵禁制,在每本书上设了符禁制,在此之外,除了规定明面上的两条,还规定守楼人说的话能作为楼内阵禁制的规矩,借用这个大阵的威力。” “所以老黄说你只能在三楼看那本字帖,你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其他任何地方看。” 雨辰咬了口饼,想了想,问道:“这么说来,那老黄应该是个通晓三种禁制的高手咯?” 乌子梅拿起第二张饼:“当然,你以为他一年到头就真的只是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啊?他要一年两次维护楼底下的阵石,还要把每本新书上加上相应的符文。” 青年道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肯定是天底下少有的天才,你大概也算一个,但是老黄他――”他说着翘起一根大拇指,在雨辰眼前晃了晃。 “所以你真喜欢那本字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三楼慢慢看吧。另外最好去拍拍老黄马屁,搞不好他一高兴教你两招,保你受用不尽。” 乌子梅说着眨了眨眼,突然声音一低:“那本***看了吧,怎么样?下次下山,哥给你找个美丽又温柔的大姐姐,让你这雏儿享受下人间极乐。还有红包拿哦,嘿嘿嘿・・・・・・” 雨辰看着这个完全没有圣人自觉的道士,哭笑不得。 天还未亮,公鸡还缩着脖子躲在窝里的时候,云霄山上的少男少女们就已经纷纷起床,在做完三十六次上下牙齿相扣的“叩金梁”,一十八次手指敲两边太阳穴的“敲天鼓”和六次手掌摩擦整个面部的“浴面”后,这些穿着道袍扎着发髻的小道士们开始了每日的晨练。 俗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阳升而阴落之时,正是吸收天地玄气的最佳时机,所以尽管很多人脸上都挂着迷迷糊糊的不情不愿,但还是拿着长剑,集中在大殿前的广场上,开始齐舞“剑操”。 这套剑操是麦田道人根据道宗创始人李老子的“晨剑十三式”改编而来,简化并增加了一些动作,改为这套易学易懂的二十四式剑操。 剑式转换变化,舞剑人体内的气机也随之运转,外界的玄气静静的由肌肤钻入身体,进入丹田气海,随着气旋转动。 雨辰拿着一把乌子梅给的锈剑,站在广场的角落里,跟着几个还没有自己胸口高的小屁孩,一招一式的学着。 老爹曾经说过,天下四大宗里的功夫,西林神宗的不外传,所以他不知道,佛宗的太过玄乎,喜欢弯弯绕绕,儒宗则多死板,不愿意绕,道宗的最好,不论是最基础的还是最高深莫测的,看起来都一样简单。 雨辰面前的几位“小老师”舞剑,虽然身体尚未长开,力量也有所不足,但是都小脸紧绷,一板一眼的尽力做到最好。 虽然无法运转气机,但从观察和模仿的几个动作中,雨辰发觉这套二十四式剑操与自己在岛上捕猎飞禽走兽游鱼时领悟出来的动作有好几分相似,而且不相似之处也是将多余的动作除去,变得更为精练。 道从天地,法取自然。难怪老爹最崇拜的三个人,都来自道宗。 一套剑操做完,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广场上的道士们在听到晨钟响起后,打坐吐息,将浊气缓缓吐出,收剑起身,涌向食堂。 食堂大到可容千人,云霄七子和他们的弟子们依照辈分次序挨个坐好,负责早饭的小道士们鱼贯而入,第一个人在每个人面前摆上大瓷碗,第二个摆好筷子,第三个负责从第四和第五个提着的大锅中勺出热粥,第六个和第七个各捧着一个大蒸笼分发粗面馒头,第八个在每只碗里加一筷子咸菜。 缺了乌子梅的云霄六子坐在首桌,除了雨辰身份特殊可以与这几位师长同坐外,还有两个人也有此同饭同席的殊荣。 一个是排在“云霄十杰”中第二位,在田子安门下的方成舟,脸上总是挂着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另一个排在第三位的李成雅,出自仓子时门下,比雨辰大了一岁,正值二八芳龄,是山上绝大多数男孩的梦中情人,也是绝大多数女孩的心中偶像。 在开饭前沙子木问了一声:“子梅去哪了?”在看过雨辰一无所知的摇头后,他和仓子时都叹了口气,然后除了林子菜偶尔劝五岁大的女儿宋小菜吃饭的话语和稀里呼噜的喝粥声外,一桌沉默。 坐在雨辰身边的李成雅吃的极为淑女,而坐在对面的方成舟则歪着头直直的盯着雨辰,心不在焉的扒拉着几根咸菜。 等到几位师长都吃完,方成舟放下筷子站起身,冲田子安低头一拱手道:“徒儿想和雨兄过几招。” 云霄六子中的五个都齐齐看向田子安,然后再看向雨辰。前者低头喝茶不语,后者一时不知所措。李成雅则掏出手绢轻轻擦嘴,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一瞬之后反应过来的雨辰苦笑的举起右手道:“可惜我戴上了这个,不能奉陪方兄。” 方成舟早有准备,微微一笑道:“不妨事,我不运转气机,咱们只比招式。” 田子安漱干净了口,恰到好处的发话了:“切记不可伤了人。” ------------ 第七章 赌赛 听说有比试看,双方还是十杰中的第二和新来的话题人物,少男少女们赶紧喝完粥再一口咬住馒头,一齐冲向广场。 不一会,黑压压的人群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圆心中的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个子高的自然占了不小的优势,个子矮的半大小道士们倒也有办法,那就是扯着哥哥们的衣袖,嘴一撇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算这些大男生心不甘情不愿,在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和或温柔或凌厉的眼神下也不得不把小屁孩们举到脖子上放好。 看到观众聚集的差不多了,方成舟将掌心向外摊开,双臂左右舒展,大声道:“各位师兄弟姐妹,今日我方成舟在此以武会友,与雨兄切磋,由于雨兄无法运转体内玄气,因此只比招式,点到为止。” 话音刚落,就有同门师弟送上两把桃木剑。 方成舟很有风度的示意雨辰先选。雨辰随便拿了一把握在手中。方成舟右手握住另一把,左手负在背后,剑尖上翘,与右脚尖成一直线,微笑道:“请。” 人群中响起嘁嘁喳喳的议论声。 “方师兄赢定了。就算不比境界修为,光论剑术,方师兄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但我听说那个叫雨辰的小子步法和弹指功夫好像很是玄妙。” “你傻啊,他现在不能运转玄气,弹指弹断了也没用,至于步法么,能比得上方师兄的云步?” “可不是,能跟方师兄的云步相比的,只有周成林周师兄的雨步。” “那你觉得这小子能在方师兄手底下走几个回合?” “十个・・・・・・不,十五个。” “我猜二十个。” “十个。” 渐渐的,议论声变成了赌赛的下注声。 一个少年道士走到方成舟身旁,附耳说了几句。方成舟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回去,转身对雨辰笑道:“山上的师兄弟们好赌赛,还请雨兄稍等片刻。” 雨辰看到周围有好几个人拿着毛笔和本子,认认真真的记着赌注,甚至连云霄六子也饶有兴趣的开口下注。 他收回视线,看着方成舟道:“我能不能也下注?” 方成舟惊讶的“咦”了一声,问道:“你要怎么下?” 雨辰的嘴角微微上翘,拉出一个自信的弧线。 “我下我能百招之内赢你,一两银子。” 方成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引得四周人群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笑毕,他冲刚才那个少年道士招招手,说道:“记下:他下注能百招之内赢我,一两。” 然后他眯起眼盯着雨辰,一个字一个字道:“再记:我五招之内赢他,十两。”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叹,他们都觉得方成舟一定会赢,但以雨辰和罗成刚的对手经过来看,怎么也能撑到十招左右,现在方成舟发话五招分胜负,还下了十两的大赌注,他们知道这场比试一定会很快结束,但是非常精彩。 站在台阶高处的云霄六子中,田子安摸着两撇八字胡,对爱徒的口吻气势很是满意,仓子时和沙子木都心说倒要看看你这徒弟现在精进如何,钟子鸣,宋子夏和抱着女儿的林子菜则神情轻松,作壁上观。 人群的一角,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坐在一个高出旁人整整两头的魁梧少年肩上,在一片青衣中极是鹤立鸡群。她左手抓着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咬了一大口,边嚼边问道:“熙哥你说他能撑过姓方的百招,我不信。” 站在魁梧少年身边的年轻道士虽然长得高高瘦瘦,但是跟他师弟一比就显得极为普通。他从提着的小篮子中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女孩,微微一笑,双眼眯成两个好看的月牙,说道:“不信也无妨,看看热闹就好,小赌怡情嘛。” 女孩接过馒头,接着前一个塞进嘴里,轻拍了一下坐下少年的脑袋道:“呆子,你怎么不下注,难得能赚零用钱的机会。” 少年巨人憨憨一笑,并不说话。 女孩一撅嘴,“哼”了一声:“真是个呆子。” 高瘦少年笑眯眯的再递了个馒头给女孩。 台阶高处,宋子夏一边从妻子手中抱过宋小菜,一边问道:“怎么没看见旭儿,又去睡觉了?” 林子菜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点头道:“八成是一吃完早饭就溜回去了。” 宋子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孩子,每次有观摩的机会都偷懒睡觉,真是・・・・・・” 宋小菜奶声奶气的接道:“烂泥扶不上墙。” 林子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子夏和其他四子也都莞尔。林子菜伸手轻轻捏了捏女儿粉嫩的小脸,佯装怒道:“不能这么说你旭哥哥。” 宋小菜有点委屈,抱住宋子夏的脖子说道:“可爹爹总是这么说。” 宋子夏轻轻摇了摇女儿,慈爱的说道:“不是小菜的错,是爹爹说的,爹爹不该这么说。” ―― 几个记录赌注的道士总算统计完毕,向方成舟示意可以开始了。 方成舟一拱手道:“让雨兄久候,请。” 说完依旧是方才的起剑势。 雨辰除了早晨的二十四式剑操外,从未跟他老爹学过一招半式剑法,所以只能现学现卖,摆出剑操的起手式。 方成舟深吸一气,将体内玄液稳固在丹田气海和五十四个大小穴位不动,只是屈膝微微下蹲,右腿由臀部至小腿发力,身形如箭,向雨辰激射而去。 第一招。 云霄派的剑法,求的是剑意,招式倒是其次。比如二十四式剑操,初学时要求按照剑招架势,一板一眼,这是为了让舞剑者知道该如何随剑招运转气机,等到熟练后,气机反过来牵引剑招,这时有意无形自然毫无关系。 如方成舟这样已经踏上通明十八层楼的人,自幼修习云霄派各种剑法,天资聪颖,一点就透,早已进入求意不求形的境界,是以这第一招在旁人看来只是直直前冲,内里却含了十八种剑意变化。 雨辰不懂剑法,连剑招都只是刚学,更不可能体会到什么剑意,他所有的,是在黄石岛上生活的一十二年里,从与天地万物的接触中体悟而生的本能。 用老爹的话说,就是“势”。 鱼随湍流而走是势,鸟乘疾风而飞是势,兽凭山石而跃是势。 世间万物所有的动作,无非“起势”,“借势”,“转势”和“灭势”。 再多变的剑意,终究要变成剑势。 迎面而来的桃木剑中十八种剑意,就如同山上杂驳湍急的溪流,雨辰如水中游鱼逆流而行,如果不能找出其中的空隙,就会被激流所伤。 雨辰左脚半拧,右脚向前送出,迎向方成舟迅疾而至的剑尖。 一步踏出。 ------------ 第八章 五招 黄石岛上一处山溪中,批发男人低头弓背,极轻极缓的将手插入溪水中,迎着一条游鱼小心翼翼的笔直移过去。 手掌与游鱼慢慢接近,男人猛一发力,游鱼尾鳍一摆,瞬间从男人指缝间溜走。 男人直起身,吐了口唾沫,笑骂道:“娘的,就是比不过那混小子。” 云霄观广场上。 雨辰一步踏前,桃木剑尖迎面而至,与鼻尖只差一指。他扭腰摆肩斜移步,剑尖堪堪擦着耳际而过,再一步,侧身抡臂,右手握剑直劈方成舟脖颈。 方成舟轻轻皱眉,左脚脚尖一点,轻飘飘的腾起,似无质无重,腾云驾雾一般,右脚踏地,躲过这一劈。 钟子鸣笑道:“成舟的腾云步果然深得其中三味。” 田子安却笑不出来,他盯着雨辰,目不瞬转。 仓子时“哼”了一声道:“那个叫雨辰的步法也不逊于方小子的云步啊。” 沙子木一捋颌下白须,点了点头道:“我看那少年步法确实精妙,好似游鱼一般。既然可与云步媲美,不如就叫鱼步吧。” 宋子夏点点头:“待会倒要向那雨辰讨教讨教这鱼步。” 方成舟在挑战出手前,还是抱着三分游戏的心态,这一回合过后完全收起了轻视之意,凝神静气,再摆起剑势。 雨辰转身收剑,冲对方露齿灿烂一笑道:“还剩四招。” 方成舟也是一笑:“好说。” 刚才那一下抡劈,让雨辰回想起他在岛上拿着木棍劈黑熊的感觉。他掂了掂手中的桃木剑,轻是轻了些,到也还算顺手,于是以剑做棍,两脚自然分开,腰臀微蹲,上身前倾,双眼紧盯方成舟。 与排在云霄十杰第二位的方成舟摆出的起剑势相比,他这个姿势毫无美感可言,大概就跟老色狼见到小媳妇时摆出的造型一样。 可是周围的人群中没有一个人笑出声,刚才的一回合让很多人自忖若是那一剑劈来,自己怕是躲不过去,而眼前这少年却轻轻巧巧的躲过,还还了一招,逼得方成舟用腾云步化解。 方成舟沉声道:“雨兄看好了。” 众人眼前都是一花,只见方成舟一人分为三人,位成三角,同时一剑刺向雨辰。 沙子木一抚掌道:“妙哉,想不到不运转气机,也能使出这残云步法来。” 田子安面有得色,客气道:“这都是输给成林后他苦练出来的结果。” 沙子木微微点头道:“年轻人败而不馁,越挫越勇才是真材料。” 沙子木自然有底气说这话。他门下的周成林乃是十杰之首,在之前的半年殿试中胜了方成舟后,独自一人前往云霄山中的一线洞天内闭关,有望在不久后晋入人圣境。 这世上实力就是最硬的道理,如田子安这样坦然接受,方成舟这般大方认输后奋发图强的,才是强者该有的姿态。 两个师兄弟话音未落,三个方成舟的剑已经同时刺到雨辰胸前。 雨辰步不移,手不摆,直直向后倒去,好像身下的不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而是柔软舒适的织锦大床。 无起势,而有借势。 借的不是方成舟的剑势,而是瓜果熟透自然下落的天地之势。 方成舟刺不成,转为劈,三剑齐齐劈下。 雨辰以背贴地,仿佛壁虎游墙般一滑滑出三丈开外,跳起道:“两招了。” 方成舟一点头:“两招了。” “了”字半个音还在口中,他大步向前一迈,虽然只有一步,却将这三丈缩在一步之内。 那嚼着馒头的小女孩瞪大眼睛,连半块馒头落地都浑然不觉,喃喃道:“好个冲云步。” 高瘦少年微微点头,双眼眯成一线:“气机不转,一步能行三丈。方师兄排在十杰第二,实至名归,赵成熙佩服。” 伴着冲云步来的,是方成舟的拔剑一斩。 冲云步快,拔剑术更快。 电光火石之间,雨辰再没有面对前两招时的从容,只得一边举剑硬抗一边蹬地向后急退。 “嚓”一声轻响,半截桃木剑高高飞起,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后,“啪”一声落在人群圈外。 随之飘落在地的,还有几根头发。 雨辰有惊无险的摸摸额头,吐了吐舌头道:“说好不伤人啊,方兄是要砍了我的头吗?” 方成舟哈哈一笑道:“这冲云步加拔剑术我也是第一次一起使出来,对不住雨兄。” 说着一招手,立刻有师弟捧上一把新的桃木剑给雨辰。 雨辰挽了个不怎么好看的剑花道:“还剩两招。” 方成舟突然问道:“雨兄为何不攻?” 雨辰咧嘴一笑,皱了皱鼻子道:“乌大哥说一两银子能买很多东西,所以我下注一两,引你多下一点,没想到你下了十两,我当然是想全力撑过五招,好赢你的银子。” 方成舟哑然,继而失笑:“原来雨兄是缺银子花,这个不妨,想要多少,尽管向小弟开口。” 雨辰摇了摇头道:“老爹说过,打赌就是赢家通吃,愿赌服输,该拿的钱一文都不能少,不该拿的一文都不能要。” 方成舟点头说了个“好”字,左脚在后,右脚在前,摆成一个“丁”字,说道:“雨兄小心了。” 人随声起,如陀螺般转动起来。这青色陀螺在一呼一吸之间就到了雨辰面前,桃木剑出,双剑交击,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雨辰左支右挡,脚下鱼步滑动。 方成舟越转越快,周围人渐渐看不清楚,只见一团青影紧贴雨辰身前,不论对方如何移动,青影都能立即贴上,缠得对方施展不开。 天上风卷残云,水下鱼困笼中。 李成雅睁大杏眼,轻启朱唇:“好快的卷云步。” 青影再快,道袍带出风声,呼呼作响。 对方的剑速随转速越来越快,雨辰再难抵挡,后退一步踏错,一个趔趄,人向侧旁倒去。 “啪”一声响,桃木剑落地,他抱着右腕呲着牙拼命吸气。 方成舟身停影止,桃木剑倒转,抱拳歉意道:“这卷云步气机不转便不好控制,一时收不住,本是想打剑柄,却打在雨兄手腕上了,不知伤势如何?” 雨辰咬牙忍痛说道:“都打断了,还如何?” 方成舟赶紧上前观看伤势,连声道歉,抬头找到田子安,叫道:“师父。” 田子安快步走进人群,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均匀涂在雨辰的断腕上。 旁边早有弟子找来木条和布带,田子安三两下绑好,然后再用一根布条将断腕吊在雨辰脖子上,轻轻擦去手指上的药膏,说道:“要是七弟在,让他按摩一下,能好的快点。” 伤药甚灵,雨辰只觉得断处清凉,微微有些酸痒,已经一点不痛了,向田子安谢道:“多谢田叔叔赐药。” 台阶上,钟子鸣与沙子木对视一眼,苦笑摇头。宋子夏轻轻拍手道:“二哥好谋划,先弄出一个近水楼台。”仓子时气得双目圆瞪,嘴唇发颤。 一个道士快步而来,将一小卷纸交给钟子鸣。 钟子鸣展开纸卷,粗看了一遍,将纸卷递给沙子木,抬头叫道:“四弟,成舟师侄。” ------------ 第九章 五子棋(一) 方成舟正和雨辰讨论赌赛的结果。前者认为最后的卷云步算第四招,所以自己是在五招之内获胜,而后者则坚持双剑一击就算一招,刚才一共打了九十几招,自己虽然没能在百招内赢了,可对方也已经超过五招,所以自己输一两,赢十两。 田子安实在听不下去这小孩之间的意气之争,正好钟子鸣叫自己和徒儿,赶紧一拉方成舟,走向台阶。 两人一走,边上的少男少女们立即围了上来。能让十杰第二的方成舟接连使出腾云、残云、冲云、卷云四种云步而最后只输一招的人,不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都值得接近。 方成舟看完纸卷后笑道:“冯成峰和陈成新这两个小子真贪心,采药就老老实实采药,看见头魔兽就想剥皮拔角的,现在还想拉我下水。” 钟子鸣呵呵笑道:“三角云豹现在不多见了,那三只角能助人凝气化液,很是难得,他们俩自然不会放过。现在成林闭关,他们既然点名要你去,你当仁不让。” 方成舟看了眼田子安,后者微微点头道:“此去南楚山脉也是一番历练,你再加上他们两个,十杰中有其三,也能保证万全。” 方成舟将纸卷一拉一捏,抱拳拱手道:“如此弟子就去助他俩一臂之力,合我三人之力,不将那三角云豹活捉上山,岂不让天下人笑话。” 他说完转向田子安,使了个眼神,嘴角微微撇向雨辰在的方向。 田子安眉尖轻轻一挑,心领神会。 与师父心照不宣的眉来眼去后,方成舟走到雨辰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进对方怀中,说道:“我要南下帮两个师弟办点事,一个月左右就回来。这张银票随便花,还有,你平日可以去我师父那里请教,他一定知无不言,等我回来,咱们再切磋。” 即便断了一只手,打扫“缺一本”的活照样要干。雨辰擦完书架拖完地后已是黄昏,他到食堂里匆匆吃过饭后,回到三楼,一屁股坐在地上,翻开那本薄薄的字帖。 虽然方成舟说过田子安会知无不言的教他云霄派的各种功法,但他还是对这本字帖更为痴迷。 这世界上总有面对宝山大开门,却只想捡一颗门外石子回家的人,不巧雨辰就是其中一个。 他一边细细的看着字帖,一边用手指沾了点楼层中常备的茶水,在地板上临摹起来。 天色渐暗,雨辰站起身,下楼去拿灯。 正当他点亮一盏油灯准备上楼时,老黄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小子,过来。” 雨辰提灯循声而去,只见老黄坐在地板上,身前摆着一张梨木棋盘,横竖各十九道,棋盘边放着两只竹编的棋盒,放满了黑子白子。雨辰知道,这叫围棋。 在岛上时老爹教过雨辰下围棋,但是里面太多花头,什么“小飞”,“大挂角”,“小尖”之类的,弄得雨辰头昏脑涨,学了几天就踢了棋盘,气得老爹满岛追着他打,可他宁愿挨棍子,就是不学。 雨辰一见棋盘就说道:“这个我不会,您找别人吧。” 自从自己吃过苦头,外加听乌子梅说这老黄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后,雨辰见老黄就称“您”,夹尾低头,乖的很。 老黄一咧嘴,露出满口黄牙道:“没说要跟你下围棋,五子棋会不会?” 雨辰听见“棋”字就头大,管你五子三子还是一百子,下棋还不如练字呢,赶紧摇头:“不会不会,什么都不会。” 老黄哼了一声道:“下不下?不下不让你看字帖。” 得,直接将军了。 雨辰哭丧着脸,过去坐下,将油灯挑的更亮点,问道:“怎么个下法?” 老黄抓了一把白子摆在棋盘上道:“别跟出殡似的,下棋有下棋的好处,书圣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能写出好看的字来,你光埋头瞎练,练一百年都是狗脚爬。抓子。” 雨辰依言抓了一把黑子摆到棋盘上。 老黄问道:“猜双还是猜单。” 这是下棋前决定先手的程序。比如围棋中黑子先行,下棋双方如果没有事先决定先后的话,就抓子猜单双,赢的人执黑。 雨辰随口答道:“单。” 老黄瞥了一眼棋盘,说道:“是双,我先。” 雨辰见棋盘上那么多棋子,哪能一眼就数明白,陪你下棋也就算了,别想坑我,一拦道:“别急,我数数。” 说完数了一遍,三十八颗,是双数。 老黄看了雨辰一眼,笑道:“小子还不信?我都活了几甲子了,还能骗你个小毛孩?” 雨辰低头认道:“信了信了,您教我五子棋怎么下吧。” “五子棋么,很简单,一色棋子先连成五颗一线就算赢,不管是横的竖的斜的都行。” 老黄执白先行,落子天元。 雨辰想了想,落子在靠自己近的星位上。 老黄第二颗棋子贴着第一颗横着落下。 雨辰也依葫芦画瓢。 然后是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老黄的先连成一线,赢了。 雨辰刚想抱拳拱手,说句马屁话,手都还没抬起来,脑袋上就挨了一个爆栗子。 老黄气呼呼的说道:“对方三子连起来时就要断,否则第四子一落,就来不及了。你那龟缩在一旁自己管自己下是要闹哪样?!” 雨辰嘟囔了一句:“我不是说了不会么。” “不会就好好学!” 没等雨辰再开口,老黄双眼一瞪,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去学五子棋,这观里男女老少都会下。每天这个时候来这里跟我下一局,一天赢不了就一天不准看字帖。” 老黄说完一招手,字帖“啪”一声飞入他那只青筋突显的手中,在雨辰眼前一晃,接着塞进怀里。 雨辰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乌子梅还说什么老黄就是懒得说话,人不坏,温柔宽和,脾气好。好个蛋!逼我陪他下棋,还强迫我不能看字帖,什么人不坏,我看就他是这山上最乌龟王八蛋的一个! 雨辰骂骂咧咧的走了一路,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田子安门下所在的子安峰。 云霄派的道士们最早提出用北斗七星来依次命名七座山峰,后来有人说东海国呼啸山城的七层楼阁就是按七星命名的,云霄派再用没意思,最后干脆决定每座峰的当家用自己名字命名,也算给自己脸上贴金。 人都好面子,一致通过。 雨辰想起方成舟临走前那句“知无不言”,心念一动,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几个少年在夜色中练剑,看到雨辰都极为客气,有人问明来意后,立即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通报的道士走了出来,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道:“师父在里屋读书,雨兄请进”。 雨辰跟着那道士进了里屋,田子安坐在一张檀木桌边,桌上五盏油灯后三前二放置,后面再立有一大块铜镜,使得桌旁光线很是敞亮。 田子安放下书卷,亲切问道:“雨辰找我何事?” 雨辰搔搔头,皱了皱鼻子道:“想请田叔叔教我下五子棋。” 田子安一愣,随即微笑道:“怎么突然想学五子棋了?” 雨辰老实回答道:“因为老黄逼我跟他下棋。” ------------ 第十章 五子棋(二) 田子安心中一动。在云霄七子还是总角孩童或弱冠少年时,同一批上山修行的同门里,除他之外,还有钟子鸣,之后还有乌子梅,以及其他几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师兄弟都被老黄叫住下过五子棋。 这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怀有艳艳惊才。 到了云霄十杰这一辈,除了仓子时门下的李成雅,自己门下的方成舟,钟子鸣门下的赵成熙,以及宋子夏和林子菜门下的吴成旭这四个外,几百号弟子中再无一个被老黄青眼所加。 眼前的少年,毫无疑问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 田子安此时看雨辰的感觉,就像一个半路出家学鉴宝的古董商人之前看中了一件宝贝,却有些担心自己看走眼,现在得知有老权威拍板定案,认可了这是件无价之宝后的欢呼雀跃。 老黄都跟他下五子棋了,这宝贝还能有假吗? 田子安再次坚定了要让这个少年入自己门下的决心。 他将书卷放回书架,从书架下层捧出一套棋具来,在桌上摆好,示意雨辰与他对坐。 “五子棋不难,一色棋子先五颗连成一线・・・・・・” 雨辰打断了田子安的话:“田叔叔,这个规则老黄他教过我了,我就是想知道怎么才能下赢他。” 自从云霄七子成名,田子安坐峰收徒以来还没有哪个十几岁的少年敢这样当面硬生生的打断自己说话,就算是行走江湖,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见到他也都很是恭敬客气。 他一阵不爽火起,但立即又压了下去,劝自己道:“天才总有些臭脾气,自己当年也不是瞧不起这个,看不惯那个,以后慢慢调教就好。” 心中火起火灭,脸上自然是半点不露,依旧温和笑道:“老黄啊,据我所知,还从没有人能下赢他。” 雨辰吓了一跳:“吓!那我不是惨了!” 田子安有所察觉,问道:“此话怎讲?” 人都有私心,雨辰怕别人,特别是田子安这种地位的人知道那字帖后抢了去,那他就更没有希望看到那本字帖了。 于是编了个谎话:“打扫‘缺一本’太辛苦,我不想干了,可是老黄说下不赢他就得一直干下去。” 田子安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去找三哥,他是代理掌门,让他跟老黄说说,你手不方便,以后就不用干那些脏活累活了。” 雨辰赶紧摇手道:“千万别去,万一老黄发火了,你和钟叔叔是师长前辈,到头来遭殃的还是我。” 田子安想到当年上山时老黄是那副样子,几十年过去了老黄依旧是那副样子,听师父说他当年从如是观来云霄山时,老黄就一直是那副样子,光这驻颜的功夫,怕是早早就入了地圣境,深不可测。 俗话说真人不露相,田子安心想自己还是不要去做那个让真人露相的倒霉蛋为好。 当下不再提这事,一心一意教雨辰五子棋中的奥妙。 等雨辰逐渐摸到门道时,已经是黎明破晓,他向田子安告辞,走出子安峰大门,反正毫无睡意,加上晨操快要开始,干脆就走到广场上等候。 刚到广场,只见两高一矮三个人凑在一起,用手指在地上划来戳去。 那矮小女孩抱膝坐在地上,长发不扎发髻,披散下来,发梢及地。对面一个高瘦的少年蹲着,捏着下巴正在长考,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有一个少年身材极为高大,即便坐在地上,也不比雨辰矮了多少。 雨辰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在下五子棋。 女孩与高瘦少年棋力相当,地面上用圈和叉代表的棋子只要三个连成一线就必然头尾被断,无法再连续。 两人在青石板上随画随下,手指过处,一条条横竖直线和圆圈斜叉清晰可见。 战火已经从中央杀到边角。女孩落子坚决,一个圆圈断了少年刚连成的三子,少年在斜处轻画一叉,轻描淡写的断了女孩伏笔多时的连子,女孩毫不气馁,竖线落一子,少年一叉阻断,女孩再连一子,少年突然天马行空般遥遥画了一叉,女孩一愣,陷入沉思。 良久,她终于犹犹豫豫的画下一圈,少年立即一叉落地,起身眯眼笑道:“三三连,我赢了。” 女孩看着地上的棋局半晌,起身一跺脚,气呼呼的说道:“又输了!” 三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观战多时的雨辰。 女孩一拍手道:“你就是那个输给方成舟,还被打断手的家伙。” 高瘦少年拍拍女孩的头道:“阿娇,不可无礼。” 说着转向雨辰,行了一礼道:“原来是雨辰兄,这么早。” 他见对方想要出声相问又张口结舌的样子,略一顿,歉意说道:“忘了介绍,我叫赵成熙,这位姑娘是钱成娇,边上这位是孙成山。” 钱成娇小嘴一翘,孙成山憨憨一笑。 雨辰拱手作礼道:“刚才见二位棋局精彩,所以看得入迷。” 赵成熙似有所察,问道:“雨兄可是初学五子棋?” 雨辰搔搔头道:“正是。” 赵成熙再问:“可是‘缺一本’的老黄逼你学的?” 雨辰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赵成熙将雨辰拉到一旁,低声道:“我是为了一幅画,你所为何物?” 雨辰一听,原来是同道中人,当下也不隐瞒,答道:“我是为了一本字帖,他叫我每天陪他下一局,赢不了就不准我看那本字帖。” 赵成熙见大大小小的道士们已经三五成群的涌进广场中,一搂雨辰的肩,耳语道:“待会吃完早饭,你还在这里等我。” 七转八拐后,赵成熙带雨辰来到一处小瀑布旁的山洞里。 云霄山上大小瀑布极多,有“云霄百瀑”之说,最大的一条在云霄主峰上,主峰插入云端,瀑布从天而降,犹如银河落九天。两人所在的这处小瀑布,落差约十丈,是上方山溪汇聚流落而成。 这山洞得瀑布之利,石壁微湿,冬暖夏凉,很是怡人。洞中有小桌,躺椅,条凳,马扎,还有炉子,茶具等,一应俱全,看来是赵成熙常来之处。 赵成熙拉雨辰坐下,抖开手中的布卷,露出一轴画卷来。 拉开画卷,只见上面画着一人持剑迎击巨浪,右下方写着几个字:“枯剑击浪图,无名客于建武二十三年八月十八日夜钱塘江畔。” 雨辰不懂画,只觉得巨浪虽大人虽小,但那人手中持剑,气势却比巨浪还高还大。 “好画。” 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倒是真心实意。 赵成熙点点头,一脸“你果然懂我”的惺惺相惜,说道:“这是我从三楼那个大木箱子里找到的。” 雨辰眼睛一亮:“你赢了老黄?” 赵成熙摇摇头,一脸遗憾道:“我与他天天对弈,整整三年,最后一局棋子连绵,下满整整九张棋盘,还是棋差一招。” 说着脸上表情转为一脸神往:“他最后那招实在是羚羊挂角,之前招招拙笔,最后一子落下,竟然死棋转活,让我再无处可断。” 说到此处一咂嘴:“真是神来之笔。” 雨辰没心情陪他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问道:“输了他也给你画卷?” 赵成熙回过神来,点点头道:“一开始他说要赢了才给,但最后还是给了,我问过方成舟,李成雅和吴成旭,虽然不知道他们俩想要的是什么,但输了后都得偿所愿。” “都用了三年?” 雨辰心想真要三年的话,三年内宫左江不回来还好说,万一中间回山,他就得按计划行动,到时候铁定拿不到那本字帖,但是老爹的计划要紧,只能断了这份念想。 鱼翅熊掌不可兼得,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啊。 赵成熙摇摇头道:“我是三年,方成舟与李成雅都是两年,吴成旭只用了一年不到。” 见雨辰眼睛再次发光,赵成熙接着说道:“我觉得老黄要的不是你能赢他,而是要在对局中让他满意。” 雨辰急切的问道:“怎么才能让他满意?” 赵成熙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最起码,你得让他知道你在认真的,全神贯注的下棋,而且你是真正想赢他。” ------------ 第十一章 三三步 从这天起,云霄山上多了一个下棋的痴人。 这个少年吃饭时在下棋,睡觉时在下棋,甚至连撒尿时都抖着下面那根长枪在茅坑的墙上横竖画线。 他每遇到一个人就问:“这位大哥,要不要下一局?”“小弟弟,陪哥哥下五子棋好不好?”“美女姐姐,我帮你挑水,你陪我下棋行不行?”“叔叔,下一盘就好,我输的很快的。” 结果就是惹的山上人不胜其烦,看见他全都绕着走。 只有赵成熙他们三人时常来陪他下。用赵成熙的话说,雨辰的进步算是神速,半个月过去后,已经能稳赢孙成山,一个月过去后,能在钱成娇的手底下挺过百招。 但是面对老黄,依旧输的干净利落,速度堪比雏儿见了花魁时解腰带脱裤子。 时日就在黑白云子和黄木棋盘间飞逝。天气渐热,已是初夏。 这一日夜晚,雨辰在五十六手投子认负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双眼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无语。 许久,老黄的声音响起:“小子,你下了这么久的棋,可有所悟?” 少年依旧无语,直愣愣的盯着一片黑暗,一动不动。 老黄盯着少年,见他目光凝滞,与往日不同,微微一笑,大声道:“围棋为达,达者兼济天下,五子乃贫,贫者独善其身。” 雨辰闻言,口中随之喃喃,反复多遍,忽然站起身,注视棋盘,半晌,走出藏书楼,来到广场。 月明星稀,初夏昼热夜凉,此时有微微夜风吹来,牵起少年衣袖。 广场一角有一副手画棋盘,以圈叉做子,想来应该是赵成熙三人所为。 雨辰低头看地,忽然意动,右脚前踏一步。 老黄倚着门柱,咂了咂嘴,微笑道:“孺子可教。” 月光下,少年影随身动,身随意动。 初时慢,渐渐的越来越快。 时而连走几步,时而沉思不动,时而跳步而行,时而滑步向前,时而转,时而退。 突然两脚相别,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毫不在意屁股上的疼痛,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难怪阿娇会输了这一局。” 话音刚落,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拍手道:“好个贫者独善其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二天夜晚。 老黄抓起一把白子放在棋盘上。 雨辰摇摇手道:“你先走。” 老黄一笑,手一抹,白子尽去。 “啪”一声,依旧开盘天元。 雨辰站着,将一把黑子抓在手里,一躬身,在白子旁落下一颗黑子。 黑白子交替落下。随着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少年落子的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在三十一手时,陷入长考。 对方许久持子不落,老黄也不催促,静静等待。 少年忽然转身,在楼内开始踏步而行。 每一步踏出皆是一子落下。 少年走回棋盘前,落下一子,老黄回应一子。 少年再转身,又踏步而行,再回转,再落子。 如此一来一往,直至油尽灯枯,天际微明。 盘中落子三百二十四。 老黄捋须微笑,缓缓说道:“吾逢三必断,方能使其不成五,吾若三三相连,则其顾此而不能及彼,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生生不息,是为三三步。” 雨辰正襟危坐,再一拜触地:“谢老师教诲。” 老黄伸脚将少年踹翻,笑骂道:“现在知道叫老师不叫老黄了?” 少年一骨碌翻身坐起,皱了皱鼻子笑道:“老爹说过受人一言教诲也要以师道敬之。” 老黄抠抠门牙缝,顺手在衣服一抹,点点头道:“你这老爹倒是懂点事理,你小子天赋不错,想来你爹的修为应该也不差,说来我听听。” “这个不能说,除了宫叔叔外,老爹不让我告诉别人他的名字。” 老黄捧起一只脚,边抠边问:“当真不能说?” 雨辰脸上虽然微笑,声音口气却是十分坚决:“当真不能说。” “我听说你爹是宫左江那小子的朋友,你上山是替你爹带口信。我想想,能教出你一身修为,还跟宫左江是朋友的・・・・・・” 老黄闭上眼,一边抠脚,一边微微晃着脑袋。 看着老黄,一种计划将要败露的恐慌感突然笼罩上雨辰心头。 他下意识的开始运转体内的玄液,却意识到自己没办法调动半分。 他知道此时绝不能让老黄从自己的表情中看出什么破绽。 于是少年双手在脑后交叉,装作闲极无聊般向后倒入黑暗中,躺在地板上,还将右腿搁在左腿上,闭目不语。 天渐渐亮了起来。 老黄忽地叹了口气道:“真是老了,想不起来了。小子你不爱说就不说・・・・・・” 少年发出轻微的鼾声。 老道士笑着站起身,慈爱的看了少年一眼,活动着肩膀脖子,走出门去。 雨辰微微睁眼,确定老黄走远后才翻身坐起,长吁一口气。 地板上一片汗湿。 这天打扫卫生时,字帖平平整整的躺在三楼的楼梯前。 雨辰转头看向楼下的老黄,老黄冲他眨眨眼,继续闭眼晒太阳。 一楼走上赵成熙,面露询问。 雨辰向他晃了晃字帖,后者竖起拇指,报以一笑。 旁边李成雅经过,看见字帖,一惊之后,表情复杂。 是夜,老黄不再要求雨辰陪他下棋,少年得闲,在楼上看字帖看到油尽灯枯方才下楼。 走出藏书楼,途径广场时,低头无意一看,又看见一处棋局。 雨辰驻足低看,脑中以三三步暗算,试试自己的棋力是否已经超过钱成娇那个小丫头。 一袭青衣飘然而至,眼如杏仁,唇似樱桃,肌肤胜雪,在星月交辉下,犹如月宫仙子下凡。 “你得到那本字帖了?” 声如月光冷。 雨辰抬头一看,原来是仓子时门下,十杰中排第三的李成雅。 雨辰耸耸肩道:“算是吧。” 李成雅手一伸:“拿来。” 雨辰一笑:“放在三层楼,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 李成雅轻咬朱唇,问道:“你看那本字帖,看出些什么?” 雨辰眼珠一转:“好字呗,还能看出花来?你也想学字?可惜啊,你上不了三层楼。” 李成雅冷哼一声:“看了半天竟然看不出那是本剑谱,这么好的东西,给你看也是浪费。” 雨辰毫不在意:“你剑法高明,他们都叫你剑痴。老爹说了,痴人看什么都是痴的,看鸟飞过也是剑法,看鱼游过也是剑法,看树叶飘落也是剑法,看人写字,自然也是剑法。” 李成雅杏眼一白:“你爹这话倒是很对,可惜生了个儿子有眼无珠,宝山当前却不自知。” 雨辰嘴角轻轻弯起,笑道:“老爹说傻人常有傻福,有人自以为看得清楚,其实是站了个灯下黑却不自知。” 李成雅“呛啷”一声拔剑而出,一指雨辰胸口。 雨辰嘿嘿一笑道:“老爹还说女人越是漂亮脾气就越糟,美若天仙的都是泼妇。” 李成雅紧咬朱唇,一剑刺出。 雨辰以脚底为天元,如游鱼向侧右滑出三步。 长剑半圆砍至,封住侧面。 雨辰前行一,转斜行三,接着再直行三,转瞬之间,行云流水,扬长而去。 李成雅刚收剑回身,就见对方步法精妙,已在几丈开外,不由得愣在当场,随即问道:“这是什么步法?” 声音远远飘来:“这叫泼妇步法,姑娘想必早就会了・・・・・・” 李成雅气得提剑跺脚,却哪里还看得到雨辰的影子。 ------------ 第十二章 外来的和尚不念经 又过一旬,天气渐渐闷热,知了声也嘹亮了许多。 初夏时分,两头凉快中间热,晨时有凉风习习,广场上舞剑操的大小道士们倒也不难过。 沙子木叉着手负在背后,看着广场上的弟子们问道:“四弟啊,成舟南下,该有两三个月了吧?有没有信来啊?” 田子安点点头道:“刚前几天有信来,说是那三角云豹狡猾,设了多次陷阱都没成功,好在又采到好些珍贵药材,也不算浪费时间。” 仓子时说道:“成新也有信来,说非抓住那只云豹不可。他们那边有金光寺照应,让咱们不用担心。” 沙子木点了点头,骂道:“冯成峰这臭小子,就是不肯给我写信,气死我了。” 钟子鸣哈哈笑道:“以前每次来信都是成新的笔迹,成峰手脚勤快,就是写字犯懒,大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沙子木哼了一声:“那小子提剑能舞一整天,提笔多写一个字跟要他命似的,真是・・・・・・” 牵着父母的手站在台阶上看着哥哥姐姐们舞剑的宋小菜转过头又说出了那句名言:“烂泥扶不上墙。” 林子菜作势要打,沙子木一把抱过小菜,呵呵笑道:“等那臭小子回来,小菜帮伯伯好好骂他几句‘烂泥扶不上墙’,好不好?” 宋小菜用力点了点头,口齿清晰的又说了一遍:“烂泥扶不上墙。” 众人大笑。 一个年轻道士快步走到云霄六子面前,躬身行礼道:“有法源寺的客人到。” 六子顺着道士所指方向望去,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白净和尚站在山门口,饶有兴致的看着广场上舞剑的道士们。 小和尚皮相俊俏,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更是比女子还媚。 他双手拢在袖中,掌贴丹田,在人群中施施然前行,大方自然,好像这广场不在云霄山上,而是在法源寺中。 一双秀目更是大胆,左顾右盼,净在女道士身上流连,遇上胆子大的女道士向他回看的,他就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极为灿烂。 来到云霄六子面前,小和尚双手合十,行礼道:“小僧法源寺止圆法师座下弟子,法号好色,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沙子木与钟子鸣面面相觑,田子安和宋子夏夫妇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仓子时目瞪口呆,问道:“你再说一遍,你法号叫什么?” 小和尚恭恭敬敬的再施一礼道:“小僧法号好色。” 这一下六子都哈哈大笑起来,沙子木怀里的宋小菜也笑着说道:“好色和尚,好色和尚。” 好色和尚面不改色,微笑看着六子,似乎早已习惯了别人听到自己法号后的反应。 笑毕,钟子鸣问道:“止圆大师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法号?” 好色和尚微笑道:“师父说第一次见到我时,我才两岁,就已经双眼离不开女人的胸脯和屁股了,天生好色胚子,因此得名。” 钟子鸣哦了一声道:“你倒是说的坦荡。” 好色和尚眯眼露齿,笑得很是灿烂:“食,色,性也。小僧天生如此,色而不淫,不失正道。” 沙子木点点头,又问道:“世间皆传止圆大师已经蓄发还俗,难道人还在法源寺?” 好色和尚摇头道:“师父确实蓄发,但并未还俗,此乃世间误传,不过师父云游四方,几十年未回法源寺。他前几日有书信来,说近期会与宫左江师叔同上云霄山,让我先行上山等待。因此小僧要在山上打扰师兄师姐们几日了。” 六子一听宫左江要回山的消息都是又惊又喜。他们这位师叔常年在外云游,多有数年不回山的情况,难得回来一次,也不过住几日就又飘然而去,让他们对这位飘逸俊彦,浑身传奇的师叔总是欲见而不得。 钟子鸣忙道:“不打扰不打扰,好色师弟先和我们去吃早饭,一会让人带你去房间住下。” 说罢冲舞剑完毕,涌向食堂的人流招手喊道:“雨辰。” 雨辰正和赵、钱、孙三人聊五子棋,听到钟子鸣呼唤,告别三人,快步走到台阶前,问道:“钟叔叔有何吩咐?” 钟子鸣介绍道:“这位是法源寺止圆大师的弟子,法号好色,你先去子梅那边找个干净的房间收拾一下,好色小师叔要住几天。还有,你宫叔叔不久就要上山了,到时候你把口信告诉他,我也好替你解了小罪环。” 好色和尚向钟子鸣问道:“这位是?” 钟子鸣答道:“这位是宫师叔朋友之子,有口信要带给宫师叔,因在山下建业城中犯了无心之过,所以戴上了小罪环,等宫师叔回来说明口信,自然会帮他解了禁制。” 好色和尚向钟子鸣合十行礼,又问道:“小僧有一事不明,请教师兄:听我师父说这小罪环能限制三重圣境之下者吸收玄气和运转气机,宫师叔制出后曾言明专用来惩罚云霄派弟子,不知是不是?” 钟子鸣是聪明人,隐约猜出这话的导向,但看这好色小和尚与雨辰并不像早已相识的样子,更没有为其开脱的理由,于是照实回答道:“师弟所言不错,确实是惩罚云霄派弟子所用。” 果然好色和尚一指雨辰道:“请问这位宫师叔友人之子是不是云霄派弟子?” 在看到众人都摇头后,接着问道:“那他为何要戴上小罪环呢?” 六子均听闻止圆大师是个怪人,不喜欢遵循世间礼数规矩,心想教出来的弟子果然也是如此,方才还微笑行礼,现在却突然管起别家宗派的内事来。 钟子鸣心想止圆大师跟师父邱元才属同辈,这个小和尚虽然才十四岁模样,却还是要以平辈礼貌待之,于是无奈答道:“他在山下建业城中出手杀了一人,还踢断了另一个人的腿,所以让他戴上手环,以示惩戒之意。” 好色和尚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犯下杀人大罪,那为何不交送官府,让官府明正典刑?” 钟子鸣于是将前因后果详细的说了一番,在得到雨辰的肯定后,好色和尚才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合十道:“云霄派处事果然公正妥当,小僧心悦诚服。” 云霄六子这才松了口气,陪着小和尚一起到食堂吃早饭。 没想到吃完早饭,这好色和尚不去看房间,而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听闻云霄派年轻一辈人才辈出,云霄十杰都是天纵之才,小僧想与这十杰切磋几招,不知可否?” 六子心想你丫还不如改名叫“好事”算了。 钟子鸣温言笑道:“好色师弟是十杰长辈,切磋之事,恐怕不便吧。” 好色和尚倒是一脸无所谓:“小僧本就是没脸没皮之人,即便输的狗吃屎,嘴吭泥也不妨事,师兄不必顾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你一个师父辈的去挑战徒弟,不论输赢都不好看,但人家就是愿意。钟子鸣心想,得,你小子爱干嘛干嘛吧,我惹不起又躲不掉,认了。 他还没开口,旁边李成雅站了起来,拱手道:“成雅请好色师叔赐教。” 好色和尚凤眼一眯,笑容如花,连声道:“好好好好好。” ------------ 第十三章 和尚,姑娘,懒虫 广场上再次人头攒动,有比试就意味着有赌赛,男女老少们兴奋的议论着下注的内容和数目。 与上次不同,雨辰站在围观人群中,站在赵成熙以及扛着钱成娇的孙成山身旁。 “雨兄怎么看?” 赵成熙依旧是一张笑眯眯的脸。 “你们不是管李成雅叫剑痴吗?想来应该有些本事。” 雨辰两边都不熟,他也没火眼金睛能看出哪个更厉害,只能随便说说废话。 仿佛永远在吃东西的钱成娇咬了口馒头,问道:“听说那和尚早饭前帮小雨你开脱,让师父给你摘了小罪环?” 雨辰撇撇嘴道:“哪有这事,那和尚问了堆有的没的,然后拍了拍钟叔叔的马屁,说云霄派处事公平妥当,我还不是照样得戴着这个手环。” 钱成娇哈哈一笑,接过赵成熙递过来的馒头说道:“你呀,乖乖等到宫师叔祖回来再说吧。” 雨辰不去理这个吃货小丫头,抬头看了眼渐渐遮蔽太阳的乌云,忽然发现正殿的房檐上躺着一个少年,一只脚悬在檐下,以手支额,慵懒的看着广场中央。 “那是谁?” 赵成熙抬头一看,答道:“是宋师叔和林师叔门下的吴成旭,排在李成雅之后,我之前,是十杰第四。此人很懒,平时不见他练功,听他峰上的同门讲起他时也总说是在睡觉,可每次半年比试中却从没掉出前五过。” 钱成娇插话道:“这就叫天才,熙哥你也不得不服啊。” 赵成熙微笑着点点头:“除非他是在梦里练功,否则光论天赋,应该是我们一辈中的魁首。” 雨辰扳指一算,场中站着第三位的李成雅,房檐上躺着第四吴成旭,身边站着五六七的赵成熙,钱成娇和孙成山,加上人群那头的罗成刚,除掉闭关的周成林,下山未归的方成舟,冯成峰和陈成新外,十杰中他打过交道的已经过了大半。 一个小个子道士走了过来,问道:“几位如何下注?” 赵成熙看了看同伴们,问道:“别人都怎么个下法?” 小个子看了眼赌册,说道:“赌李成雅赢的约七成,不过都觉得和尚一定能撑过一百招。” 赵成熙想了想,掏出一块银子来:“四两,赌・・・・・・” 坐在高处的钱成娇突然大叫一声:“慢!” 赵成熙手在空中一停,转头看向师妹:“阿娇,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钱成娇不理师兄,冲小个子大声说道:“四两,赌和尚十招内赢李成雅。” 赵成熙和周围三人都是一惊:“喂喂喂,这可是四两银子,你这赌的也太险了点吧。” 钱成娇一抽鼻子,哼了一声道:“熙哥你不懂,这叫女人的直觉。” 赵成熙向小个子苦笑一声,将银子递了过去。 四周人群下注结束,目光重新集中到广场中央。 李成雅现在只想马上一剑刺过去,把对面那个仿佛能用眼神脱人衣裙的少年和尚刺个对穿透心凉。 负责统计下注的道士冲站在中央的二人一点头,说道:“请。” 少女手腕旋转,长剑在身前舞成一团银花,明明极快,却能让人看清一条条剑刃,随着一声娇叱,剑刃上绽出蓝色剑气,犹如一朵冰蓝牡丹盛开。 一股寒冷的杀气以她为圆心向四周蔓延开来,有些个站在内圈靠前,修为不够高的小道士们如临深秋,不由得抱住了肩膀,向后缩去。 赵成熙看着冰蓝牡丹盛放之景,自言自语道:“比上次开的更盛了。” 说完转头看着钱成娇道:“她真的十招之内会输?” 钱成娇屏息静气,脸色凝重的看着李成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雨辰看着那条条蓝色剑气,回想起罗成刚在建业城中出剑时的青色剑气,突然想起一个词来。 小巫见大巫。 当时在建业城中如果面对的是这朵牡丹,自己的一只手臂怕是真的不保。 好色和尚面色平静,合十问道:“听闻仓师姐已将她的鸣凤剑传给了你,为何不用?” 李成雅冷冷答道:“切磋而已,不必用。” 好色和尚微笑道:“那倒也是,这样也好,只是一把普通铁剑,毁了也不打紧。” 话音刚落,只见他一步向前迈出,人却到了李成雅的左侧,二指并一伸出,插入那朵冰蓝牡丹中。 长剑舞动的嘤嘤声顿止,牡丹瞬间凋谢,只剩一条剑刃。 好色和尚手指粘着剑尖。李成雅气机运转,右手用力,却动不了一丝一毫。 “断。” 随着好色和尚一声轻喝,长剑立即整整齐齐的断成四截掉落在地,只留下一个剑柄握在少女手中。 一招。 只在一呼一吸之间。 沙子木喃喃道:“那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圆步’?” 世间大小宗派,五花八门的招式功法层出不穷,其中最为基础,也是最为重要的功法之一,便是步法。 不论是两人交手,还是千人对战,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追击还是逃逸,都要靠步法。 步法精妙,不说进可取先机,单说退,起码也能保自己不死。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江湖中的修行者都明白这个道理,自然十分看重步法。 所以尽管云霄派自有云步和雨步这两种天下一等一的步法,那天六子看到雨辰使出自己悟到鱼步时依然愿意放下身段前去讨教。 步不厌精,法不厌妙。 但要说起千年以来世间最玄妙的步法时,不管是嫉妒还是不甘,所有修行者都不得不提到一个人,两个字。 止圆和尚。 圆步。 如意圆转,不知所往,玄机奥妙,是为圆步。 只是简简单单的向前一步踏出,他便可以去一尺外,或一丈外,或往左,或向右。 古人曾说天圆地方。 而此步一出天地圆。 好色和尚的这一步,正是圆步。 赵成熙是人群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轻轻拍手赞叹道:“这就是圆步啊,果然名不虚传。” 接着钱成娇也反应了过来,抱着孙成山的脑袋大笑道:“我看全场人中就只有我们猜十招之内和尚赢姑娘,距离这结果最接近,发了发了!哈哈哈哈!” 人群开始逐渐打破沉寂,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当然不是自己看走眼亏了多少钱,而是这和尚小小年纪,居然一招就败了十杰第三的李成雅。 李成雅俏脸绯红,再由红转白,朱唇紧咬,几乎渗血,一伸手,大呼一声:“剑来!” 初时天空寂静无声,乌云遮天,厚重欲雨。 突然远处天开一眼,阳光洒落,刺的众人纷纷抬手遮眼。 有剑如彩凤啼鸣,从天开眼处浴光激射而至。 ------------ 第十四章 落雨,惊雷 众人眯眼看去,正殿房檐上的侧卧少年在古剑飞过头顶时一跃而起,左脚屈膝抬起,右脚脚尖轻轻落在剑鞘上,御剑而来。 到达人群上空时,少年腾空跳落,伸手摘下古剑,双手捧住,递给李成雅道:“多谢师妹借剑。”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哇哦”的赞叹声,更有许多少女一时花痴不已。 这可是御剑而行啊! 虽说有些借机讨巧,但要是放到山下建业城里来这么一手,那些士农工商们还不得立马倒头便拜,山呼“神仙”啊? 这出场,帅呆了。 宋小菜在母亲怀里拍着小手雀跃道:“旭哥哥真棒!旭哥哥真帅!” 宋子夏和林子菜微笑摇头。 沙子木,钟子鸣和田子安都是捋须点头,仓子时的脸色却比刚才更难看了。 听完吴成旭的下面这几句话,老妇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这把鸣凤剑乃是灵物,师妹养剑日久,不可在此因一时气愤坏了剑中的灵胎。” 吴成旭说完转向好色和尚,行礼道:“我是十杰中排第四的吴成旭,不如我这师妹境界高深,只是她之前兵器不称手,输了好色师叔一招,鸣凤剑不可轻出,接下来就由我代师妹出招,还望好色师叔海涵赐教。” 好色和尚本意就是来找十杰练手的,当然多多益善,来者不拒,笑道:“好啊,请出招。” 吴成旭向管理下注的道士使了个眼色,后者自然心领神会,拿着纸笔走了过来。 吴成旭大声道:“成旭不敢狂妄,但还自信能在小师叔手下挺过五十招。” 说着掏出一块银子递给管理人,看着好色和尚道:“五两银子,赌我五十招不败,师叔可敢对赌?” 周围顿时爆出一片嘈杂叫声:“成旭师兄好样的,我挺你!”“师弟你输了也没关系,师兄包了你的饭食费用。”“小和尚师叔你敢不敢赌?!” 好色和尚嘻嘻一笑,一摸光头道:“可惜我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拿不出来啊。” 吴成旭笑道:“不妨事,相信小师叔不是会赖账之人,日后还清便可。” 言语中已是笃定自己会赢。 好色和尚仰天一笑:“你可够爽快,好,请吧。” 吴成旭躬身伸手将地上断成四截的长剑捡起,右手握着剑柄,左手将剑身一截截接上,然后用手一捋,长剑复原。 四周又是一阵“哇哦”的赞叹声。 好色和尚笑道:“好俊的功夫,有你在,天底下的铁匠们都要没饭吃了。” 吴成旭一笑答道:“小师叔说笑了,微末功夫而已,不值一提。请。” 钱成娇睁大双眼,问道:“熙哥,他那一手怎么弄的?随便一接一捋就让铁剑复原了。” 赵成熙还没开口,雨辰盯着吴成旭道:“我虽然不能运转气机,看不见他剑身上到底如何,但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就接好的,可能是障眼法。” 赵成熙点点头道:“雨兄所言甚是,那把断剑是他用气机连在一起,其实并未复原。不过既然我们能看出,那和尚一定也知道,只看吴师兄如何运用了。” 他们三个正说着话,那边吴成旭已经出招。 剑尖瞬息间抵达好色和尚身前一尺处,剑身上白色剑气瞬间暴绽开来,犹如昙花怒放。 好色和尚动也不动,一指前伸,临空点向剑尖。 昙花虽美开不久,剑气一触即灭。 众人正在叹息,却见好色和尚脸色微变,向前一步,人却忽的退后三丈。 他原来所站之处,又是一朵昙花怒放,光芒比之前那朵更大更亮。 好色和尚连说三声:“好,好,好。” 吴成旭微微笑道:“小师叔谬赞了。” 好色和尚也还以微笑:“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心了。” 最后这个“了”字还在口中,人已经向前一步踏出,出现在吴成旭左侧后方两尺外,一指点出。 吴成旭旋即转身,面对好色和尚,也是一指点出。 两道白光亮起,两朵白花盛开。 佛宗有一指法,名为莲花指,共有三十六种变化,每一指伸出,便有一朵莲花盛开。 好色和尚指端盛开的便是一朵白莲。 与白莲相对的,则是吴成旭的昙花。 两朵白花如并蹄双生,外人看来煞是好看,其中气机相抗,却是极为激烈。 初时昙花先谢,白莲再谢,到二十八指时,却是白莲谢去,昙花依旧开。 眼看吴成旭占据上风,好色和尚却反而不急不躁,面露微笑。 三十六指出尽,最后一朵莲花和昙花相继谢去。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息的空当。 吴成旭正调整气机,突然心中警兆大作,连忙向后急退十余步,全然没了方才指开昙花的从容。 好色和尚从肩膀至脚底,瞬间开出三十六朵大小不一的白莲,最大的一朵在他脚下,如团椅般大小。 他盘腿坐下,犹如观音坐莲。 好色和尚不再眯眼微笑,而是目光平和的看着吴成旭道:“千万小心。” 菩萨低眉。 三十五朵莲花浮空而起,飞向吴成旭。 远处隐约有雷鸣,广场上空落下豆大的雨点来。 这雨有些奇怪,并不像往常骤然变大,而是就那么稀稀落落的一点一点砸下来,砸在道袍上,砸在青石板上,砸在白莲花上。 吴成旭右手持剑,左手中指扣于拇指指腹之下,正与当日建业城中雨辰的弹指手势一般。 第一朵白莲花飞至面前,他伸出手一弹指,莲花骤然消失。 此朵刚灭,第二朵又至,紧随其后的是第三朵,第四朵,第五朵······ 吴成旭右手抡剑,剑尖飞出,剑身分为四截,每截各距八尺,犹如长鞭,游蛇般刺向端坐莲台的好色和尚。 好色和尚闭目合十,一动不动,身前一朵莲花迎向剑尖,一触而灭。 剑尖转向飞回,一路上又刺破三朵莲花。 这边吴成旭弹指已破五朵莲花。 钱成娇看着吴成旭飞剑弹指,再看了一眼身旁的赵成熙,说道:“熙哥,人家光睡觉都比你厉害的多啊。” 赵成熙不气不恼,点头道:“成旭师兄确实深藏不露,凭刚才那几手,隐隐可追成舟师兄了。不过······” 钱成娇眨了眨眼,赶紧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他气机不长,方才以昙花对莲花,现在弹指飞剑,怕是后继无力。” 台阶上,林子菜一只手紧紧捏住丈夫的胳膊,紧张的盯着广场中央的两个人,问道:“成旭他不要紧吧?” 宋子夏轻拍妻子的手,安慰道:“他是个聪明孩子,不会胡来的。实在不行,还有我在呢。” 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雨下大了些,却还是不紧不慢。 吴成旭深吸慢呼,调匀气息,看着好色和尚笑道:“还差三招,便满五十。” 好色和尚依旧闭目合十,开口道:“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吴成旭哈哈笑道:“小师叔好爱说笑。” 笑毕,左手向空中一伸,大声道:“借剑!” 站在内圈,距离近的几个道士身上佩戴着的长剑应声而动,从剑鞘中飞出,悬在吴成旭身旁,前后上下,有十把之多。 吴成旭抓下一把来,说声:“得罪。” 一指弹在剑刃之上,长剑应声碎裂,十几块锋利铁片向好色和尚激射而去。 好色和尚突然睁眼,冷哼一声道:“好个凶险的碎剑之法。” 金刚怒目。 吴成旭边抓边弹,将十把长剑尽皆弹碎激射而出,最后再将那把断剑也裹在百余块碎片中向对方掷去。 二十五朵白莲摆出“卍”字图形,挡在好色和尚身前。 碎片携风雨而至,却突然慢了下来。 那幅卍字莲花前仿佛有堵无形之墙,凝稠厚重,将所有碎片都粘在空中,不得前进,也不使下落。 那把断剑飞至,插在气墙上,动弹不得。 好色和尚一指前探,卍字中心那朵莲花向前飞出,穿过气墙,向吴成旭飞去。 吴成旭双脚一蹬,脚底却仿佛被凝胶粘住,无法后退。 宋子夏低呼一声“不好”正要纵身前去。 突然场上众人眼前都是一亮一花,然后一声爆鸣响起,震耳欲聋。 ------------ 第十五章 大师兄周成林 那朵莲花连同卍字图形都灰飞烟灭,碎片断剑掉落一地。 一个赤身裸体,浑身漆黑的人站在吴成旭和好色和尚之间,一睁眼一张嘴,只看见白眼白牙。 他上下看了吴成旭一遍,长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 吴成旭仔细打量了眼前的黑人一番,有点不确定的问道:“大师兄?” 黑人抹了把脸,咧嘴一笑:“正是。” 云霄山上弟子近千人,各拜云霄六子为师,彼此见面,按入山拜师早晚互称师兄弟姐妹。 由于人数太多,很多人见到别的山峰上出来的人,搞不清到底应该叫师兄还是师弟,但只有一个人不同,所有人遇见他时都不会叫错。 他们或许搞不清谁是二师兄,但都知道大师兄是谁。 他就是第一个上山拜师,求学修道于沙子木门下的周成林。 说他是天才,但他从没被老黄叫去下过五子棋,说他很努力,他也不如李成雅爱剑如痴,自从上山后他按部就班的读书练剑,不见得比别人多做了些什么,多看了些什么,但每次比试却总能独占鳌头。 一年之前,他作为成字辈中第一个爬到通明境三十六层楼的人,只身前往云霄山深处的一线洞天闭关悟道。 一年之后,踏雷而至,劈碎二十五朵莲花,救下师弟吴成旭。 吴成旭见周成林一丝不挂,赶紧脱下外袍披在对方身上。 周成林道声“多谢”,系好腰带,向台阶上的云霄六子走去。 沙子木看着爱徒,笑眯眯的问道:“已经入圣?” 早有小道士去拿来湿毛巾递给周成林,他擦了把脸,点点头道:“刚入人圣境。” 钟子鸣问道:“怎么这副模样?” 周成林呵呵笑道:“刚晋入圣境的一瞬间忽然察觉到这边有两股杀气,心中焦急,正好天上雷响,心有所动,想试试能不能踏雷飞过来,没想到一试成功,可惜衣服都被烧成灰了。” 钟子鸣抚掌大笑道:“咱们道宗先人飞升时有骑鹤的,有驾云的,现在你还未飞升就踏雷而来,真是好大手笔。日后真能成仙飞升之时,千万记得离这道观远点,别一道雷下来毁了祖宗的基业。” 其余五子都是大笑。 周成林搔搔头,有些羞愧道:“三师叔取笑了。” 说完一指广场中央问道:“那位小师父与成旭师弟有仇?” 沙子木将好色和尚的来历经过说了一遍,周成林点点头,向六子一行礼,朝广场中央二人走了过去。 他先向好色和尚行礼道:“方才误会了师叔要找成旭师弟报仇,莽撞之处,还请见谅。” 好色和尚合十还礼道:“无妨无妨,倒是你刚才那招天雷落很有些意思,不如和我切磋几招?” 周成林赧颜笑道:“刚才是一时凑巧罢了,我哪会什么引雷的法术。师叔若想切磋,请先待我跟师弟说上几句。” 好色和尚退后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成林转过身,对吴成旭温言道:“师弟你刚才太过求胜心切,以致于生出杀意,这样对修为无益,也难怪逼得好色师叔方才使出那招卍字莲花。” 吴成旭低头道:“成旭谨记大师兄教诲。” 周成林拍拍他的肩道:“没事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你的天才,多勤快些修道,很快就能超过我了。” 吴成旭笑道:“大师兄说笑话了,以成雅师妹之痴和成舟师兄之才这么多年都没能胜过你,小弟我怎么可能。” 周成林笑笑,拍了拍师弟的肩,不再说话,转身走向好色和尚,说道:“小师叔已经与成雅师妹和成旭师弟比过两场,想来玄气消耗了不少,正好我这几日闭关没吃东西,肚子也饿得很,不如我们只比一招,如何?” 好色和尚紧盯着周成林双眼,沉吟一会后道:“好,一招就一招。” 一旁管理下注的道士又要走过来,周成林摆手道:“不用赌了,反正就一招,输赢都无所谓。” 道士点头退后。 两人相对而立。周成林道:“听说小师叔得止圆大师真传,会圆步,想请师叔以圆步赐教。” 好色和尚点头道:“好啊,不知你以何步法应对?” 周成林眨了眨眼,微笑道:“刚才踏雷而来,心有所感,便以这‘雷步’应对。” 好色和尚笑道:“该不要又烧了你身上这件道袍才好。” 周成林摇手笑道:“不会不会,小师叔请。” 两人站定,气机运转周身,僧袍道袍都鼓胀如圆,同时向前踏出一步。 一瞬之间,两个人影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不见。 下个瞬间,两人换位背对而立。 广场中央两股气机这才相撞,层层叠叠的如水波般向外漾开,掀起一阵劲风。 仓子时问沙子木:“你可看清?” 沙子木摇摇头,以眼神向田子安和宋子夏夫妇询问,三人一齐摇头。 钟子鸣仰天喃喃道:“我云霄派有福。” 好色和尚与周成林同时转身,互相行礼。 好色和尚道:“云霄十杰之首,名不虚传,领教。” 周成林道:“小师叔过奖。” 周成林说完转身离去,一路向两旁人群微笑点头,经过赵成熙身旁时,看见了雨辰,于是问道:“成熙师弟,这位是新来的师弟?” 赵成熙把雨辰上山后的前后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周成林点点头,拍了拍雨辰的肩道:“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雨辰点了点头,看着周成林被一大群道士们拥着离去,心说这大师兄果然不是白叫的。 身后远处,好色和尚双手拢在袖中捏了个法印,轻吸慢吐,缓缓压下体内沸腾如煮的气机,看着周成林远去的背影,低不可闻的自言自语道:“人圣境啊,多了个棘手的家伙。” 大师兄周成林回来后,每天一睁眼就要面对上百个拿着各种书籍前来求教的师弟师妹。 问师父怕被责骂,问同门又问不明白,大师兄学问好修为高待人又亲切,教学两相不厌,可不正是请教的最佳对象? 沙子木看到爱徒身旁整天叽叽喳喳的围着一大群人,只是微微一笑,转身指点其他弟子去了。 教学相长,问的和答的,还不知道谁得益多呢。 雨辰依旧每天在三层楼练字,现在他已经能将字帖中的每个字形都清清楚楚的映在脑子里,当然不包括那二十五个鬼画符般的小篆。 这样一来他在楼外的任何地方都能练字,练得如痴如醉,一如之前下五子棋时那般。 老黄偶尔也会叫他晚上到楼中下几盘五子棋,考考他对三三步的理解是否有所进步。 好色和尚常在“缺一本”中晃悠,人如其名,不是为了博览群书,而是找美貌的女道士搭讪。老黄也不理睬,云霄六子都当没看见。 ------------ 第十六章 要字不要画,是帖亦是... 这一日早晨,雨辰吃完早饭后照例来到三层楼,先打扫后练字。 暑气升腾,楼中虽然不至于太阳直晒,但也颇为炎热。雨辰伏地练字,汗水顺着皮肤下流,都聚集到了手指尖,倒省得他去蘸水。 正练得入迷,忽然身侧一暗,抬头看去,周成林笑眯眯的站着。 雨辰擦了把汗,站起来礼貌的叫了一声:“周大哥。” 周成林点点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帖,说道:“好字,有些剑意。” 雨辰一下想起李成雅的话,问道:“周大哥觉得这是本剑谱吗?” 周成林拿起字帖翻了几页,仔细看了看后摇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每个字都隐约有剑意在内,至于是不是剑谱,这倒看不出来。怎么,你觉得这是剑谱?” 雨辰看着周成林,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种没来由的信任感,答道:“李成雅曾说这是本剑谱,我当时说她是剑痴,看什么都像剑谱,现在周大哥也说字中有剑意,所以问问。” 周成林温和笑道:“听成熙说你没练过剑,大概是因此才看不出这字里有剑意,我则是练剑不精,所以只能看出些剑意来,而成雅是剑痴,精通道宗各种剑法,她说的应该没错,只不过你我都看不出来罢了。” 雨辰搔了搔头道:“那我一点也看不出,岂不是浪费了这本剑谱?” 周成林拍拍对方的肩:“看不出又有什么关系?你喜欢这些字就只管练字,练出一手漂亮字来,不也很好吗?不要被我和成雅的话搅乱了心境。” 雨辰点了点头,问道:“周大哥来找书看?” 周成林点点头道:“我拜入师门以来,还是第一次登上这三层楼,说起来,还真羡慕成舟他们尚在知玄时就能来这里。” 雨辰指了指角落里那口大箱子道:“那里面有些好东西,周大哥不妨看看。” 周成林笑道:“多谢雨辰弟,我已经听成熙说了。” 说着走过去拉出箱子。 雨辰好奇,想看看这位大师兄到底会挑中哪一件。 周成林先取出那几本荤素搭配的江湖小说来翻了翻,笑道:“这些一定是乌师叔放在这里的。” 接着拿出那本***,翻了几页,脸上表情颇为认真,说道:“可惜只能挑一本,不然这本倒是不错。” 雨辰睁大双眼,惊奇道:“周大哥喜欢这本?” 周成林认真的点了点头道:“若是日后娶妻,此书大有用场,我看此书虽然无字,但描画精细,栩栩如生,实在是本上品好书。” 说罢轻叹一声,将书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 雨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这位大师兄了。 周成林不管旁边的少年如何看他,继续翻找,书籍都被取出后,轮到字画卷轴。 第一幅是《富春山居图》,画的是富春江畔富春山上的一座楼阁,画上只有江景山色,飞鸟游鱼,除此之外,并无一人。 雨辰见周成林看的认真,问道:“周大哥懂画?” 周成林点头一笑:“略懂。不过远比不上成熙和成舟,成熙是书画世家出生,成舟是古董商人家的儿子,他们俩都眼光独到,你要学画,可以去请教他们。” 雨辰摇了摇头:“我对画画一点兴趣都没有。周大哥,这幅画很好?” 周成林轻轻将画轴卷好,套进布袋里,说道:“以我三脚猫的品画眼力,这幅画还不错,但不算上品,大约在四五品之间。” 世间无论字画,茶酒,丹药,牛马,瓜果还是菜肴,从上至下,都被分为上中下各三品,共九品。不管何物想入品或升品,都要经过行家们层层检验认定,极为严苛。 某物一旦入品,自然身价倍涨,从此不再凡俗,与那些不入流的更是天壤之别。 这幅周成林认为四五品之间的《富春山居图》,若是拿到山下去拍卖,大约能值三四千两白银,价值已然不菲。 但现在看画的两人显然对这幅画都没什么兴趣,放在一旁,展开了第二幅。 第二幅是《鱼跃龙门》,画的是大河中百条锦鲤逆流而上,领头的一条金色鲤鱼高高跃起,超过了前方狭窄的河口。 周成林看了几眼,轻轻摇头,卷好放在一旁。 剩下的几幅也都被他在看过之后卷好放在一边,显然并不中意。 直到七八卷后,他打开一幅字时,雨辰见他眼睛立即圆睁,然后越来越亮,嘴角勾起,满是笑容。 雨辰看向那幅字,乃是“天下无双”。 四个字明明是毛笔写就,却如刀刻斧凿一般。 雨辰之前翻箱倒柜时也看过这幅字,虽然气势磅礴,但四个字笔势艰涩,实在不讨他喜欢。 周成林则如获至宝,连道三声:“妙!妙!妙!” 说完卷起字幅,向雨辰一点头:“雨辰弟,再会。” 雨辰见他一脸兴奋,如自己找到字帖时一般,心中由衷高兴,说道:“恭喜周大哥。” 周成林笑着快步跑下楼去,冲老黄一晃卷轴。 老黄并未睁眼,只是微笑点头。 周成林握着卷轴,笑着大步而去。 赵成熙走到楼梯口,看了一眼周成林远去的背影,转身上楼,小声向下楼来的雨辰问道:“大师兄挑的是什么?” “《天下无双》那幅字。” 赵成熙轻轻一拍手,低笑起来:“成舟欠我五十两。” 是夜,藏书楼内,雨辰和老黄摆开棋盘。 下了一会,老黄突然一弹指,一颗白子打在对方脑门上,开口道:“小子,你心不在焉。” 雨辰摸着头,疼得眼泪流出,老老实实答道:“今天周大哥说那字帖里有剑意,前段时间李成雅也说过那本字帖是剑谱,可我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剑意来,请老师您教我。” 老黄冷哼一声:“我还以为周成林那小子会有些不同,没想到也跟其他几个一样,都是晃晃荡荡的半桶水。” 雨辰身体前倾,问道:“什么意思?” 老黄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反问道:“你既然看不出这本字帖里有剑意,那当初那么多好字放着,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一本?” 雨辰搔搔头,皱了皱鼻子道:“我只是觉得其他的好虽好,但就是不如这一本,怎么说呢?有种摄人心魄的感觉,所以就喜欢这一本了。” 老黄点点头,又问道:“你就没看出一点剑意杀意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意思来?” 雨辰摇摇头:“没啊,就光觉得好看。” 老黄慢慢的点了点头,面露欣慰之色:“姓李的丫头和姓赵还有姓方的小子以前都看过这本字帖,那两个小子都看出字中有剑意,但不喜欢,李丫头喜欢的紧,求我给她,我不给,她哭着磕头,一直磕到脑门出血,把她师父仓丫头都叫来一起求我,我还是不给。” 雨辰心想还有这么一段往事,难怪那天李成雅会那般表现,问道:“为什么不给?” 老黄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道:“因为她跟山上其他人一样,都是半桶水,无非是她桶里的水比别人多些,能一眼看出这是本剑谱,别人只能看出一些剑意罢了。老实跟你说,这本字帖就是一本剑谱,但是一眼能看出字有剑意的人,一辈子都练不成。” 雨辰精神一振,手指自己问道:“我能练成?” 老黄看了他一眼,嘿嘿一声:“原先大概有八成,现在么,大概只有五成,你以后要是想着怎么才能从字中看出剑意来,那就一成都没有。” 雨辰大惊道:“怎么会这样?” ------------ 第十七章 有人下山 老黄眯着眼看着眼前的小子一脸吓尿了的表情,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悠哉悠哉的漱了漱口,等对方急的都快哭出来时才开口:“小子,你有没有听过‘看山不是山’这句话?” 雨辰点点头,这话以前老爹谈论起佛宗时说过。 参禅三重境:参禅之初,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那你也知道‘杯中溢水’这个故事咯?” “杯中溢水”说的是有个人找大明禅师问禅,刚一见面,这个人就滔滔不绝的大谈特谈自己对佛经的见解,大明禅师也不说话,只是向对方的茶杯中不断的注入茶水,直到水满溢出杯,流的满桌都是,那个人不由得大声叫停,大明禅师道:“你就像这杯子,都满出来了,不倒空,还来听我说什么呢?” 这个故事雨辰也听过,于是点了点头。 老黄继续说道:“那李成雅是个天资聪颖,一点就透的丫头,学剑如痴,知之甚多,我说她是半桶水,是在夸她。但可惜她先有了半桶水,所以初见这本字帖就直接越过了‘看山是山’,到了‘看山不是山’的阶段,一眼就看出这是本剑谱。这非但不是好事,反而会害了她。” “为什么?” “因为第一眼看山不是山,以后就做不到看山是山,她把这本字帖当成剑谱,就会忘了字帖终究只是字帖,强行从字意中领会剑意,最后只会走火入魔,荒废一生。” 雨辰恍然大悟道:“所以只有像我这样啥也看不出的人才适合练。” 老黄点点头:“原先你是个空杯子,看山是山,专心把字练下去,总有一天能自然而然的领悟出字中的剑意,可惜你现在听了周成林的话后心中不再看山是山,企图把山看成不是山,那样就练不出咯。” 雨辰低头想了想,说道:“那我以后还是忘了他们说的话,老老实实练字好了。” 老黄摇摇头道:“你已经听了,越要自己不去想反而越会想起来,以后还是该想的时候就想,不想的时候自然不会想。你挑中这本字帖是缘分,以后能不能练成字帖中的剑法也要看缘分,一切顺其自然,不要强求就好。” 雨辰听完缓缓点头,突然发问道:“您刚才说杯中溢水,那李成雅如果把自己的半桶水倒空,不就能学这本字帖了吗?” 老黄听后大笑道:“你说的倒是不错,可是这世界上又有几人敢于和能于把自己倒空呢?越是修行日久,所学越多就越是舍不得抛掉自己已有的而去接受未知的,更何况谁来保证摆在你面前的一定是一本神功妙法而不是一本滥竽充数,假冒伪劣的秘籍呢?” “就算有一个敢于抛弃所学,决心从头开始的人,他又真的能做到如无知婴儿一般虚心接受,照单全收吗?难道他不会一时觉得此处似乎不对,一下又觉得那处也好像不妙?” 雨辰良久不语,向老黄一拜,起身离去。 老黄目送少年离去后也走出大门,纵身一跃,落在一棵参天巨松树顶,面月而立,如仙临凡,喃喃道:“师兄,你后继有人了。” 又过三日,一早舞完剑操吃过早饭后,云霄六子这一桌人正要起身各自散去,一个专管收发信件的道士匆匆而来,快步走到钟子鸣身边低声道:“金光寺来的黑鸦信。” 钟子鸣与相邻近的沙子木和仓子时听后都是一惊。 汉帝国境内以飞鸟传书的情况分军用和民用两种,若是一般情况,不论军民都用飞鸽传书,但遇到紧急情况时,军方使用飞鹰,民间则是使用黑鸦来传递信件。 汉帝国对民间的飞鸟传书实行严格管制,如云霄派和金光寺这种大型的道观和寺庙才有资格驯养五只白鸽和一只黑鸦,而且每只飞鸟都要登记在册,一年一查。 黑鸦来信,说明事态十分紧急。 钟子鸣打开信读了一遍,脸色十分难看,他抬头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大哥,二姐,四弟,五弟,还有成林跟我去后殿,六妹你带小菜回去安顿好后也过来。” 好色和尚见钟子鸣神色严峻,赶紧合十行礼告退,一把拉住雨辰向外走去。 两个人走到广场上,后面赶来赵成熙等三人。 赵成熙问道:“阿娇刚才正要找雨兄下棋,却看见三师叔脸色不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雨辰说道:“刚才我只听到金光和黑鸦,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钟叔叔就叫上其他几个人去后殿了。” 好色和尚点头道:“我也听到金光寺和黑鸦信,怕是金光寺那边出了什么事。” 赵成熙等三人一惊:“难道是成舟师兄他们出事了?” 好色和尚问道:“这成舟师兄难道是十杰第二的方成舟?” 赵成熙点头道:“方成舟师兄和冯成峰,还有陈成新两位师弟前去南楚山脉采药,已经过去几个月了。” 好色和尚说道:“南楚山脉没有什么很厉害的魔兽啊,身为十杰第二,想来不该会因此受伤。” 赵成熙说道:“南楚山脉最南端与南诏接壤,难道是南诏的人伤了师兄他们?” 好色和尚道:“南诏有北面的大理盯着,加上镇南将军府,怕是不敢出手,再说即便出手,他们那里的巫师又能有多大本事,敢招惹云霄派的人?” 赵成熙沉吟道:“小师叔此言很有道理,这样一来实在是想不出是何原因了。” 雨辰只是听老爹说过汉帝国南面有两个国家,靠北的叫大理,佛宗兴盛,以金光寺为首,靠南的叫南诏,盛行巫术,早些年攻打大理,被镇南将军府与大理的联军打败,现在缩在南楚山脉深处的瘴气山林里,不敢作乱。 至于里面复杂的历史纠葛,利害冲突,那就不是雨辰弄的明白的了。 但是与方成舟不打不相识,雨辰觉得那家伙为人豪爽,如果真的出了事,他倒也很是伤心难过。 正想着,钟子鸣带着其余五子和周成林来到广场前方的台阶高处,各座锋的男女大小道士们听到召唤后从广场各角涌进,一下子站的满满当当。 钟子鸣没了往日的温和笑意,一脸严肃,见人到齐后,开口道:“各锋弟子听真,方成舟,冯成峰与陈成新三人在南楚山脉采药时被人所伤,现在金光寺中,情势危急,我们几人商议后决定由我与沙子木师兄,田子安师弟,以及周成林师侄四人共同前往金光寺照顾他们疗伤,并查明事情真相。” 广场上顿时一阵骚动,各种声音响起。 “钟师叔,方师兄他到底伤势如何?” “师父,到底是何人所为?” “师父,钟师叔,我也要一起去金光寺!” “有人敢伤我们云霄派的人,不怕被挫骨扬灰么!” “就是,等查出来,灭了他们全族满门。” 男的群情激昂,女的则多数小声抽泣起来。 钟子鸣气机运转,声如洪钟。 “安静。” 一声传出,众人耳朵中都嗡嗡蜂鸣。 广场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此事已定,我们四人立即动身下山,此后山上诸事由仓子时师姐定夺。此事或是外人阴谋所为,云霄派各弟子此时此刻更要谨慎行事,不可轻举妄动,切记!” 广场上众人齐声道:“谨遵代理掌门之命。” ------------ 第十八章 有人上山 第二天清晨,众人舞剑操时都心不在焉,吃早饭时也都味同嚼蜡,云霄山上每个角落都在谈论昨天金光寺送来的那封信。 言多必乱,代理的代理掌门仓子时不得不狠狠抽了十几个人的屁股才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可她自己也是忧心忡忡,一团乱麻。 昨天那封信上写道方成舟等三人采药时被袭,三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冯成峰重伤濒死,方成舟和自己的弟子陈成新也只是稍好一点点。 她当然想一起去金光寺,可是钟子鸣说山中不可无人主持大局,五弟宋子夏年纪尚轻,大哥沙子木思徒心切,恨不得插翅飞去,他自己则必须代表云霄派去处理一应事务,相比之下,陈成新的伤势比方成舟稍好,所以她只得留守山中。 宋子夏一家走来,宋小菜小跑着扑进仓子时的怀里,摸着老妇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奶声奶气的说道:“二姨别难过,成新哥哥他们一定没事的,小菜说的,一定没错・・・・・・二姨你别哭,别哭,小菜都不哭・・・・・・” 仓子时怀抱幼女,老泪纵横。 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过了四天,山中的大小道士们总算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的宫师叔祖要回山了,上午在建业城歇脚,下午就能上山! 这消息好比一阵凉风,既吹散乌云又吹去闷热。少男少女们都眉开眼笑,仓子时和宋子夏夫妇也展开了多日紧锁的眉头。 掌门师父邱元才不在,代理掌门钟子鸣下山,现在师叔宫左江终于回山了,他们好比看到定海神针入海,犹如吃了定心药丸落肚。 不仅能见到久违的宫师叔祖,还能一睹传说中的止圆大师尊荣,这些修行界的年轻人们怎能不兴奋。 不要说书楼中广场上扫地洒水的分外勤快,就连一年难得打扫一次自己寝室的懒虫们都开始晒席子洗铺盖,像模像样的干起了大扫除。 偶像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 关于宫左江的情况雨辰自然了解的清清楚楚,但老爹说到止圆和尚时却语焉不详。 雨辰想找好色和尚了解一下这位传说中的现世佛宗第二人,却被这个好色的光头以“自己夸自己师父太不好意思”的借口拒绝,然后小色狼一转身屁颠屁颠的找妹子口绽莲花去了。 赵成熙等三人不见踪影,找来找去,雨辰看到了嫌藏书楼里灰尘太多而躺在背阴处纳凉的老黄。 “止圆那小子啊・・・・・・”老黄习惯性的抠了抠黄黄的门牙,开始潜入记忆的长河里寻找有关这个名字的资料。 雨辰不知道老黄的记忆长河有多长多深,不过相比较对方不管称呼谁都要在后面加个“小子”或“丫头”的派头,自己的记忆大概只能算是一条浅浅小水沟。 “止圆那小子是大圆那小子的徒弟。”老黄双目微闭,如梦呓般的声音响起:“大圆那一辈四个小家伙,‘性空圆明’,是佛宗传进入中原后的第二代弟子,不过第一代弟子不显,所以也有很多人以为他们是第一代弟子,倒让那些光头占了辈分上的便宜。” “那帮和尚刚入中原时没地方住,还在这云霄山上待过一段时间,与咱们云霄派也算有点烟火情,后来大性,大空俩小子去凉州那边搞了个自然寺,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大圆和大明务实些,跑到长安和洛阳两座城的中间,硬是靠化斋化出个法源寺来。现在世间都是这么传的,要我说,这两座寺庙其实是他们的师父那一辈建的,这几个臭小子去当个便宜主持罢了。” “要说这些光头为了传教还真是动了不少心思。比如这云霄山就是麦田道人随便看了一眼相中的,但那法源寺和自然寺的地面可是耗费了佛宗一百零八位天算师算出来的风水宝地,据说是占了龙头和龙尾,我是不信的,真要这样,上书房的那几个书呆子早卷袖子去拆了。” “不管是不是龙头龙尾,反正法源寺一下就香火鼎盛,要说躺着来钱最快的,除了洛阳城里的皇帝,就数法源寺里的光头了。咱们这儿倒也还行,不过这事轮不到我老黄操心。” “后来有一天大圆那小子带着个小孩上云霄山来玩,穿的可就跟以前过穷日子时不一样了,金线银线缝的锦缎袈裟,上面挂满了宝石玛瑙,闪瞎了一山的狗眼,人倒是还客气,站在我面前还跟孙子似的。” “那个带来的小孩就是止圆。要说这娃娃也真邪性,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就那么歪着头看着你,我当时看到他就想到一句话:不会叫的狗才咬人。结果还真让我给说中了。” “这娃娃天资极佳,过目不忘,十二岁看完了法源寺所有的佛经,境界通明,然后开始四处云游,听说杀过马贼,也做过马贼,要过饭,也为一口吃食杀过人,曾经白天从别人胯下钻过,晚上就去将那家人杀了个干净,劫过官粮,然后全部舍给饥民,去西林神国做过祭司,到东海国的七星阁做过守阁人。” “后来回到法源寺,又不知为什么与他师父闹翻,从此离开法源寺,蓄起了头发,却始终没有还俗。这小子一辈子干了不知道多少事,但就是没有好好做过一天和尚。” “阿弥陀佛,老前辈说的这些,有些连我都不知道。” 不知何时,好色和尚已经站在雨辰身边,双手合十,向老黄行礼。 老黄懒得睁眼,歪了歪嘴,雨辰赶紧把茶杯递了过去,扭头问好色和尚道:“怎么不跟那个美女姐姐聊天了?” 好色和尚苦着脸撇了撇嘴,一脸无奈。 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宫师叔祖回来了!宫师叔祖回来了!宫师叔祖回来了!” 随即是一阵布鞋底在青石板上跑过所发出的“嘀嗒”声,由少而多,伴随着少男少女们的欢呼声,犹如午后雷鸣急雨。 好色和尚向二人一行礼,迈步匆匆而去。 雨辰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深吸一口气,也随后出门。 老黄睁眼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一道光芒一闪而过,复又闭眼,手指轻敲躺椅扶手,发出一串好听的节奏。 广场中央的两个中年男人被兴奋的人流慢慢推向前方的台阶。一个满头黑发,鬓角却是银白,穿一身银边黑色亮绸道袍,腰挎宝剑,风姿卓越,神采奕奕,另一个却是胡子拉碴,花白头发胡乱盘了个发髻,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双手拢在袖中,腰背伛偻,与寻常老农无异。 修行者踏入地圣境界后能容颜常驻,返老还童,如宫左江这般在意自己外貌的,自然几十年都一般模样。 雨辰突然看见被称为大师的止圆打了个喷嚏后用手擦在身边一个注意力全集中在宫左江的少年的道袍上,然后装作没事人般两眼望天,继续前行。 两个人终于被推到台阶上,宫左江带着止圆与云霄三子见礼后,转身双手一压,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这位俊美大叔微笑着说了上山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这么热情,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仓子时浅笑了一下,凑到宫左江耳边快速的说了几句。宫左江点点头,继续向众人说道:“我知道咱们云霄派的弟子在南楚山脉遇袭,所以这次也不能在山上就留,在和子时他们商议后,我也会动身前往金光寺,查清真相,为我云霄弟子主持公道。” 广场上的人群顿时群情激昂,有人带头高喊,立即引来一片整齐的相和声。 “宫师叔祖!宫师叔祖!宫师叔祖!” 宫左江微笑着向众人挥手告别,由仓子时领头走向后殿,后面跟上止圆和尚,宋子夏夫妇,好色和尚和雨辰。 ------------ 第十九章 逃 来到后殿内,几人依序坐好,仓子时递上黑鸦信,宫左江看了一遍后递给身边的止圆,像老农的大师眯眼看了一遍后再交回,没有说话。 宫左江向仓子时问道:“子木,子鸣,子安和成林下山后可有书信来?” 仓子时摇头道:“按日期算来,今日应该还没到金光寺,等到了之后,一有初步结果就会立即由黑鸦送信来。” 宫左江点点头,转向止圆道:“这次事出紧急,不能陪你老兄了,你多在山上玩几日,子时他们会好好款待你的。” 止圆大师摆摆手道:“本来就是我没事做要拉你回山,现在既然你云霄派有难,我哪好意思还拖着你玩耍?” 宫左江歉意道:“对不住老兄。” 说完转过来面向雨辰,问道:“你说你父亲与我是旧识,要有口信带给我?” 雨辰点了点头,右手前伸道:“我老爹让我使一招给宫叔叔看看,说这样你就知道他是谁了,然后我再把口信告诉你。” 宫左江微笑着点点头,看见雨辰右手的黑金纹路后,向仓子时问道:“这小罪环怎么套在他手上?” 仓子时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宫左江笑道:“这钟子鸣也忒小心,这孩子真有杀心,罗成刚和魏成山那俩小子不早没命了。” 说着让雨辰走到跟前,伸手在少年右腕上一摸,小罪环立刻恢复成原样,套在了宫左江的左腕上。 宫左江收回小罪环,笑眯眯的对雨辰说道:“好了,现在让我看看这位神秘老友教出的儿子到底有多大能耐。” 雨辰见腕痕已消,念动气转,双手负在背后,丹田气海与三大六小九个穴位中的玄液急速蒸腾,周身皮肤红白相转,一身云霄派的青色道袍无风而紧贴身体。 宫左江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云霄三子心中讶异,都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修为。 止圆大师低眉垂目,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好色和尚身体微微前倾,两腿暗暗绷紧,蓄势待发。 雨辰突然一声暴喝,双臂从背后伸出,左右各捏一个印法,分别向宫左江的胸口和丹田袭去。 宫左江早有准备,左手抬起,向对方的两手轻轻推去。 不曾想边上止圆闪电出手,一指点在宫左江左肩上,宫左江左肩一麻,左手一时便抬不起来。 他动作凝滞,心中更是惊讶。 便在对方一停一惊之间,雨辰双手已到,两股金光亮起,宫左江身体上下各被封了两个印记。 大罪印! 一中两印,宫左江体内奔涌的气机顿时停歇,他念如闪电,运起左臂中仅有的气机,一把抓住因气机耗尽而动弹不得的雨辰右腕。 又是一股金光亮起,小罪印再次出现在少年右腕上。 宫左江最后一股气机放出,也和雨辰一般动弹不得。 这一切全发生在几个眨眼之间。 仓子时等三人这才反应过来。 老妇当先出手,一掌推向止圆,另一手去拉宫左江衣领,要先下手抢人。 宋子夏距离止圆较近,双手一合,一股剑气直冲而去。 林子菜见师姐和丈夫对止圆出手,自己蹬椅纵身,扑向雨辰。 突然三人眼前都是一道白光闪过,止圆与好色这对师徒各扛着一大一小站在殿门口。 止圆轻轻一挥衣袖,看着云霄三子道:“我与这少年的父亲和宫左江有一事要了解,现在借你们师叔一用,保证不伤其性命,还请各位谅解。” 说完对徒弟道:“你从后山走,到时候自己找船过去。” 好色和尚一点头,一步踏出,人忽地向后山飘去。 仓子时与宋子夏心有灵犀,同时一掌向止圆推去,林子菜心领神会,一脚前蹬,后飞破窗,直追好色和尚而去。 止圆摇头道:“这种事果然麻烦。” 说罢衣袖再一挥,一阵劲风吹起,将云霄二子硬生生逼退三步,然后踏前一步,人却倒退十丈,飞出殿外。 宋子夏气机运转,一大步踏前,人瞬忽间消失,留下一句话:“我穿云步快,师姐赶紧去叫成雅他们一起去追那小和尚。” 林子菜使出穿云步法,紧紧跟在好色和尚身后,怎奈对方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自己的穿云步是直来直往,不得不经常掉头,气机耗费巨大。 书到用时方恨少,林子菜这才后悔平时为什么不愿多花些时间静心修行,好捅破那层窗户纸,晋入人圣境。 晋入人圣境后,修行者周身一百零八个穴位中储存玄液,平时不管是睡是醒,玄液都随血液流转全身,不用刻意呼吸吐纳,身体自然会将外界玄气源源不断的吸入体内。因此晋入人圣境的修行者只要经过短短一个月,境界就与通明三十六层楼的相差天壤。 好在前面的好色和尚也未入人圣境,还扛着一个人,气机的消耗只会更大。林子菜主意打定,安下心来,哪怕拖入持久战,也要耗死小和尚。 好色和尚扛着雨辰,不断施展圆步,眼见身后林子菜弯弯绕绕就是甩不脱,心中很是焦急,虽然师父交代过他和肩上的小子都是弃子,但他可不想被抓住当俘虏,到时候一没有美人相伴,二没有自由可言,谁要过那种日子?! 突然肩上人动了一下,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就是我老爹说的救兵?” 好色和尚轻轻拍了少年一下,有些无奈的答道:“是嘞,不过能不能救得了还得看咱们的造化。” 又不是温柔在怀,虽然这小子皮相也不错,但小和尚可不是有龙阳之好的人,只想早点摆脱追兵,安全脱身。 啊~等脱身出去,一定要去青楼找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温存一番。 仿佛猜到了扛着自己的小和尚在想什么,雨辰在一上一下的颠簸中说道:“我怀里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等逃出去了,送给你当做谢礼。” 好色和尚笑道:“想不到你才上山几个月就赚了这么多银子。也好,等咱俩逃出去,小弟带你找一家好青楼乐一乐。” 雨辰咧嘴笑笑,忽然想起乌子梅也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自己的银票也是方成舟给的,后者现在在金光寺不知伤势如何,心中突然有股愧疚之感。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前方两声娇喝,原来是李成雅和孙成娇,前者手持一柄样式古朴,装饰无华的长剑,正是当日飞天而来的鸣凤剑,后者则一只手拖着一把有两个自己那么长的巨剑,另一只手拿着一块饼。 好色和尚轻拍雨辰一记,低声道:“想逃出去就老老实实别动。”然后嬉皮笑脸的冲李成雅说道:“没去追我师父而来追我,看来是对我念念不忘啊?我也挺喜欢姐姐的,若是姐姐随了我去,我师父倒是准我不还俗也能讨老婆。” 李成雅眼中寒光一闪,鸣凤剑在鞘中尖啸颤动,银牙紧咬,面白如霜,但是忌惮这和尚佛法高强,不敢轻动。 钱成娇张嘴一口吞下大饼,含混不清的说道:“死和尚哪来那么多废话,看剑!” 说完双手握剑,高高跃起,抡起巨剑狠狠向下砸去。 巨剑无锋,大巧不工,在巨剑下死去的亡魂,多是被生生砸死的,还有被剑刃带起的巨大风压活活压死的。 比如此时剑刃下的风压,让雨辰犹如身处那只离岛木筏上,在海中被吹的颠簸欲翻。 好色和尚一声狞笑,将肩上少年向上一举,迎向压顶而来的巨剑。 ------------ 第二十章 逃了,扔了,收徒了 钱成娇果然有所顾忌,半空一扭腰身,连人带剑如陀螺般旋转起来,急坠下落,破口大骂道:“你好卑鄙!竟拿小雨做挡箭牌!” 好色和尚一听此言,心中更是笃定这两个后来的少女还不知道后殿中发生的事,当下一把将雨辰推向李成雅。 李成雅赶紧伸手去接。 好色和尚如影随形贴上,隔着雨辰一手抽出鸣凤剑,头也不回,朝后掷向钱成娇。 这向后一掷融合了方才后殿中止圆一袖挥退云霄三子所用的“圆袖”劲道,射出时明明是直线,接近钱成娇时却变成从肋部斜斜向上刺去。 李成雅一惊,赶紧招呼一声:“鸣凤剑回来!” 古剑被少女每日用鲜血温养,已有灵性,闻声倒转飞行。 好色和尚趁此机会,一把抓起雨辰,鼓动气机,一个圆步迈出,消失在十数丈之外,人影不见,只留二字:“少陪。” 一路向前赶去,雨辰在好色和尚肩膀上大骂道:“死光头,不管我死活啊!” 好色和尚哈哈大笑道:“和尚自有妙计,管你的死活,我们俩都都不能活了。” 雨辰气道:“老爹怎么找了你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来帮我?” 好色和尚哼了一声道:“还好师父带来的是我,要是我那师兄,怕是刚才那两个女的都要横尸当场喽。” 雨辰惊讶道:“怎么?你还有个杀人狂师兄?” 好色和尚撇了撇嘴:“倒不是杀人狂,他人好得很,否则师父也不会给他起个叫‘好心’的法号了。可惜就是不懂变通,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从正面全力而为,比如刚才要是换成他,一定是把你放在地上,然后和那两个女的一对二,可惜那两个加一起都打不过他一只手,所以只能是死了死了滴。” 雨辰突然笑了一声:“你们师兄弟都是怪物。” 好色和尚也嘿嘿笑了一声:“你刚才在后殿里以通明境使出完整的大罪印将那个与我师父齐名的宫左江封印的动弹不得,我看你才是怪物嘞。” “多谢夸奖。” 被扛的和扛人的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一阵狂风刮起,吹得人站立不稳。好色和尚抱着雨辰伏地身体,全神戒备。 一身破旧不堪的杏黄道袍自林中飘然而出。 两人定睛一看,正是黄发黄须黄脸黄牙的老黄。 好色和尚将雨辰放在地上,合十行礼,一脸苦笑道:“师父说了您老不会插手这事的啊。” 说完抬头仰天大叫一声:“白痴师父!!!” 老黄手负身后,头一歪,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小和尚问道:“不逃了?” 小和尚盘腿坐地,哭丧着脸道:“还逃个屁啊,就算我师父在这里,他也逃不掉啊。” 雨辰好容易在一路颠簸中恢复了些力气,坐直身子,看着老黄道:“老师不要为难好色兄,都是我和我老爹的计划,我跟你回去,放过他吧。” 老黄赞许的点了点头:“你那老爹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你小子我倒是很喜欢。父亲犯的罪孽不殃及儿子,你是你,你爹是你爹,我要抓也是去抓止圆那混小子。” 好色和尚眼睛一亮,连忙伏地磕头道:“对对对,都是我师父那老家伙的错,还请老黄爷爷大发慈悲,放过我吧。” 老黄伸手捏住小和尚那光溜溜的脑袋,从左至右慢慢的画着圈,说道:“你小子这份无耻又无赖的劲,老黄我倒也不讨厌。我不伤你,更不会杀你,不过惩罚还是要给一点的,你说是不是?” 好色和尚哪里敢造次,任由老黄捏着自己脑袋旋来转去,一叠声道:“对对对对对,小子我是该受些惩罚。” 老黄笑道:“很好,我猜你一上我云霄山就找我观中弟子打架,是想在与人对战中突破通明境吧?” 好色和尚连连点头道:“老黄爷爷明鉴,确实如此。” 老黄慢悠悠道:“那我现在就给你个突破的机会。” 好色和尚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吓得快要尿了:“老黄爷爷,我说了打不过您的呀。” 老黄笑道:“谁说我要跟你打了,我在北方有好些朋友,你去跟他们练练手吧。” 说完捏住小和尚的脑袋,抡臂向北面的天空中用力扔了出去。 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止圆大师的爱徒变成了远方天际的一个小黑点,再也不见。 随风飘来几滴液体,隐隐有些骚臭味。 雨辰目送黑点消失,担心的问道:“老师,他脖子会不会断啊?” 老黄耸耸肩,无所谓的答道:“断了的话就只能给我那些野人朋友们当早饭了,他自求多福吧。” 雨辰看着老黄,又问道:“老师知道我老爹是谁了?” 老黄点点头道:“那天下棋后你小子装睡时就猜到了,想到你那老爹和宫左江之间的过节,就知道你上山来找宫小子肯定有阴谋。” “那您要抓我回去?” 老黄摇了摇头:“我说了父亲犯的罪孽不殃及儿子,而且我对你们这些小孩子打架不感兴趣,谁对谁错,阴谋阳谋,在我看来,无非是一群小屁孩玩家家酒,我现在只对一件事感兴趣。” 说完紧紧盯着雨辰道:“就是替我师兄收个关门弟子。” 雨辰一惊,问道:“老师您的师兄是谁啊?” 老黄忽然沉默不语,眼神复杂,有些伤感,有些怀念,有些自豪,有些沉醉,有些神往,最终化为一片平静,开口道:“我师兄叫麦田。” 麦田道人? 那个当年天下第一人,只身创建云霄派,修起藏书楼“缺一本”,云游天下,斩妖除魔,荡平人间不平事。 然后在黄石岛上设下一个从岛心出发,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向各为三十里半径的球体,将整个岛包在中间的禁阵。 接着发明了一种名为“大罪印”的法印,身中大罪印的人一旦进入黄石岛就再也无法调动体内和天地间的玄气,一身修为化为乌有,并永远无法走出禁阵所形成的圆。 他再从佛道儒三大宗里挑了十二名善良正直,修为高超的修行者,将这个印的结法传给了他们,然后让这十二人在世间惩恶扬善,在犯下大罪的修行者身上结印后将其带进黄石岛处决。 从此世间多了惩恶扬善的十二人,由于他们在抓捕犯人时常常戴着木雕的动物面具,长此以往,人们又称他们为“十二生肖”,而用来监禁和处决大罪之人的黄石岛则被叫做“恶之禁地”。 老黄的师兄就是那个做下此等种种大事伟业,神通妙法如同仙人的麦田道人? 雨辰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本字帖?” 老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本薄薄的字帖,递给雨辰:“正是师兄的笔迹,你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个符合师兄遗嘱要求的人,所以我要代师兄收你为徒。” ------------ 第二十一章 砸死头牛了,做个牢... 雨辰手捧字帖,不住颤抖:“老师啊,我觉得你这么一说,我更没法练出这字帖中的剑法了。” 老黄爱怜的拍拍少年的脑袋道:“一切随缘吧。我很老了,已经活了很久,不知还能再活多久,替师兄完成这个心愿后,就能安安心心的晒太阳喽。” 说完站直身体,理了理破旧的道袍,肃容正言道:“孙雨辰,可愿拜我师兄麦田道人为师?” 雨辰俯身于地,向老黄拜了三拜:“我孙雨辰愿拜麦田道人为师。” 老黄咧嘴一笑,蹲下身,轻轻捏了一把少年白净的面颊,柔声道:“师兄有福,我老黄有福,你老爹那混小子有福,你这臭小子也有福。” 雨辰嘿嘿一笑道:“师叔,我现在是不是辈分变得很高了?” 老黄点点头,笑道:“很高很高,现在这世上除了那几个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的老妖怪以外,见到你都要叫师叔或者师叔祖了。” 雨辰也哈哈大笑道:“师叔你应该等我拜师完再把好色兄扔飞,好让他拜在我面前叫我几声师叔祖听听。” 一老一少笑毕。雨辰问道:“师叔你不抓我回去,那是要带我去哪里修行吗?黄石岛就不错啊,刚好我俩回去,告诉我老爹一声,顺便也和宫叔叔解释解释。” 老黄笑着摇摇头:“你爹和宫小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师叔要送你去个修行剑法的好地方。不过嘛,先送你一件拜师礼・・・・・・” 说着,老黄抓过雨辰右手腕,食指在腕上小罪印留下的黑金印记上一戳。 雨辰顿时感到一线绵长的气机钻进体内,如游蛇般慢慢悠悠的朝丹田气海游去。 老黄道:“你现在戴上了小罪环,不能吸收和运转气机,我送你这一线气机,日后一有空闲时就让它在体内运转,让这线气机经过每个大小穴位,久而久之,这线气机会原变越粗,越变越长,等到能冲破你手腕上的小罪环时,自然功成。” “至于字帖的事则不必太过在意,以前怎么练字,以后还怎么练字,依着参禅三境慢慢领悟,顺其自然就好。” 说罢一只手抓住雨辰衣领,另一只手将字帖塞进少年怀中,微笑道:“一路顺风,日后再见。” 一阵不祥的预感刚刚涌上心头,雨辰就发现自己已经飘在空中,地面上的景物以飞快的速度变得极为渺小。 他在空中叹了一口气道:“师叔啊,你起码也该先告诉我要去哪儿吧?” 黄石岛上,蓬头垢面的男人用如砂砾般粗糙的声音招呼道:“宫马儿,别来无恙啊。” 宫左江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和尚,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是孙猴子请来的救兵啊。” 蒋县令小心翼翼的迈着小步,股间不时传来一阵阵酸痛,他回味起昨晚的一龙戏三凤,心中不由得有些自得:哼,呼啸山城里那些不人不鬼的家伙们练剑是厉害,可是要比下面这把剑的能耐,他们十个加起来也不是老蒋我的对手。 正想着,县衙的大堂到了。 蒋县令整一整衣冠,一个方步迈出,下身一紧一疼,“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赶紧咳嗽一声,调整步伐,貌似威严的走到堂上坐好。 两旁的衙役和桌案旁站着的师爷表面平静如水,心中都是暗暗发笑。 蒋县令扭来扭去,总算找到一个舒服的坐姿,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带人犯!” 衙役们配合的用手中的水火棍一齐戳地,口中发出“威~武~”的喊声。 两个衙役提上一个手脚都被铐着的少年,一把摔在地上。 少年头发中插着几根稻草,脸上一块灰一块黄,睡眼惺忪,连打了三个哈欠,头一低,又眯眼睡了过去。 不等蒋县令出声,师爷一个眼神,少年身边的衙役抡起水火棍,“啪”一声重重打在少年的背脊上。 少年“哎呦”一声,坐直身子揉揉眼,嚷道:“打什么呀,打什么呀!一百两银票都被你们拿去花了,还关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一百两银票也够赔了,你们还讲理不讲理?!” 蒋县令一拍惊堂木:“大胆!你撞死李家耕牛属实,依我东海国法,杀牛者罪同杀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今日李家村民已到,撞死耕牛牛头也在,看你还如何狡辩。来人啊,传李家村李三以及相关人等上堂,把那死牛头也抬上来。” 不一会儿,一个哭哭啼啼的老汉和几个老农伴着一颗前额已被撞得稀烂的牛头来到堂上。 老农们排成一排挨个跪好,牛头就放在一旁,上面撒着雪白的海盐,以防腐烂。 蒋县令问道:“李三何在?” 那个哭哭啼啼的老汉向前挪了半步,磕头道:“小民正是李三。” 蒋县令一直那颗牛头:“这可是你家耕牛?” 李三看了一眼稀烂的牛头,泪如泉涌:“正是我家的大青牛,求县太爷给小民做主啊!” 蒋县令一拍惊堂木,再一指少年:“是否就是这个少年撞死你家青牛?你将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从实讲来,不得有半点假话。” 李三点点头道:“小民不敢说假话哩。三天前临近正午,小民带着大青牛耕完家中的一亩半水田,正想着先回家吃饭,下午再把剩下的半亩耕完,晚上好趁月亮大把夏秧都插了,今年得个好收成哩,老爷也知道,这夏秧就得夜里插才能长得好・・・・・・” 蒋县令再拍惊堂木:“你挑紧要的说。” 李三惊的一抖,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民挑紧要的说,挑紧要的说。小民正牵着大青牛沿着田埂往家里走,路上刚好看见邻居李大狗・・・・・・” 李三说着指了指跪在身边的一个光头老农,老农朝蒋县令讨好的笑笑。 “・・・・・・李大狗还没耕完,小民就跟他说,你那头黑犍牛别看块头大,真比起力气来,可不如小民的大青牛,那是耕的又快又好,小民的大青牛耕一亩地的工夫,你那头大黑牛连半亩地都耕不完,还不如拿去卖了,买头母牛回来,你正好没媳妇,晚上没人的时候也能跟牛凑合凑合・・・・・・” 堂上的衙役们和师爷都是忍俊不禁,李大狗脸红的像猪肝,却不敢动手打李三,几个老农使劲憋住笑,少年则是哈哈大笑,眼角流泪。 蒋县令连拍三下惊堂木,叫道:“叫你挑紧要的说!”然后一指雨辰道:“你,不得放肆!” 李三又一惊,诺诺低头,接着道:“小民正说着呢,突然耳边一声巨响,然后不知什么东西‘噗通’一声落到了李大狗的水田里,溅得小民和李大狗都是一头一脸泥水,再然后小民的大青牛突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就,就・・・・・・” 李三说着又泪流满面,一指牛头道:“就成了这副模样。老爷一定要给小民做主啊!” 蒋县令转向李大狗,问道:“李大狗,你可是亲眼所见这个少年从天而降撞死了李三的青牛,然后躺在你家水田里的?” 李大狗点点头,一指少年道:“就是他,老爷,小民绝不会看错。” 蒋县令再问其余几个老农:“李大狗叫你们去帮忙时,那少年可是躺在水田里,青牛是否头骨碎裂,已经身亡?” 几个老农都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老爷,正是如此。” 蒋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人证物证俱在,孙雨辰,你还有何话说?!” 雨辰看着李三说道:“李三老伯,我虽然记不得了,但看情形的确是我撞死了你家大青牛,我给你赔罪,本来我怀里有一百两的银票,可以再买一头牛赔你,可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牢里,银票已经没了,我知道是这帮当差的拿走了。” 说完扭头一瞪蒋县令,嚷道:“还有那本字帖呢?快还给我!我知道银票在你这里,你买头牛赔给这位老伯,剩下的我不要了,可字帖必须还给我!” ------------ 第二十二章 打断你的腿 蒋县令轻轻悄悄的揉了揉胯下,心想昨晚那三个环肥燕瘦还真得感谢你小子怀里那张白花花的纸呢,可是要想老子再吐出来,除非是阎王爷叫黑白无常来讨! 一念及此,惊堂木再响:“大胆!什么银票字帖,本官一概不知。你被抓进大牢中时怀中并无一物,这一点有捕快和狱卒都可作证,你怎敢赖到本官头上?来人呐,不打他几棍,这小子脑子还是不清不楚!” 说着三指捏住令签扔下堂去:“打三十水火棍。” 衙役们一声应下,两旁各走出三人,首尾四人叉头叉脚,将雨辰按在地上不能动弹,中间两人抡起大棍,由背及臀,一下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在少年身上。 上到师爷,下到狱卒,这些当差之人分了那一百两中的一半,自然卖力。 蒋县令心中暗笑,自己一向是有肉大家吃,县衙上下一团和气,莫说你撞死耕牛属实,就算是一身清白,本县令也照样想治你什么罪就治你什么罪。 打完三十,两个衙役都一身臭汗,少年却忍着疼痛,将从老爹那里学来的脏话翻来覆去,花样翻新的骂了好几遍。 令签再下,换人,再打五十! 五十打完,少年背上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已是痛的意识模糊,口中喃喃,兀自低声骂着。 四根水火棍头皆是猩红一片。几个老农都看得于心不忍,李三心中觉得这少年也没那么可恶了。 蒋县令看着终于没了声响的少年,满意的点点头,对李三说道:“本县令最是公正无私,这少年撞死你家耕牛,罪同杀人,现将他收押在监,待上报朝廷后,秋后问斩。至于你家耕牛已死,牛肉可拿到市集上去贩卖,本官特准,不收你的税钱,你看如何?” 一头牛连肉带骨,包括五脏下水都卖了,也凑不够半条活牛的钱。 但是李三又能说什么呢?他突然有些愿意相信这个少年所说的有一百两银票的话了,哪怕自己能拿到一两,也够买条小牛犊啊。 看着几个老农走下堂去,蒋县令很是满意自己对此次案件的处理,既显得公正严明,又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等会派人去市集上割几斤好牛肉来,那个叫李三的老农还敢问自己收钱? 蒋县令正思量着晚上是吃炒牛肉好还是炖牛肉好,师爷突然凑上来低声说道:“老爷,那本字帖如何处置?” 那本字帖啊。 蒋县令有些头疼,那本字帖还真他妈的邪乎。 他前天刚听闻下人上报这个天降少年撞死耕牛的案子时,其实心中是有些害怕的。 此人从天而降啊,能在天上飞的人,除了他在少年时看的志怪小说中说的鸟人,剩下的可就只有神仙了。 如果这少年真是神仙飞着飞着不小心脑袋着地,那不要说撞死一头牛,就算是撞死自己的亲爹,他也得请到自家府里供起来啊。 可是这少年普普通通,一点都看不出啥仙风道骨的意思来,他还不放心,让县里的老捕头试试这少年。 老捕头是个修行者,小时候曾经到呼啸山城内学过几年,据说是什么“入境”,反正他一个读书人也不懂,只知道这老捕头虽然年过六十,可身手还是比手下一群二三十的青壮年厉害。 老捕头去试了试,说是这少年身上一点气机都感觉不到,只是个普通人。 蒋县令一听,既不是鸟人也不是神仙,那是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呢?万一是别国飞来的间谍怎么办?想啊想,一下想通了,反正不管是杀牛犯还是间谍,通通上报,让上面的人去头疼,只要这少年是个普通人,在自己手里闹腾不起来就行,管他呢。 这少年怀里倒是有一张汉国的银票和一本薄薄的字帖。 一百两的银票,没说的,立马拿到汉国人开的钱庄兑成现银分了,至于字帖么・・・・・・ 蒋县令倒是想翻开看看,读书人嘛,都好个字画,他看到封面上的“字帖”两字很是不俗,心想这本该不会是某个名家的随笔帖,真要是没被人发现的真迹,那送进京都,呈给那位喜欢琴棋书画的公主,自己搞不好能捞个三四品的京官做做。 东海国人谁不知道这碧潮公主比太子都受宠,当年差点成为王太女啊。 可是这字帖真邪性,不论他怎么用力,就是翻不开,哪怕叫两个壮汉扯着两页纸对着使劲拉也拉不开。 轻轻薄薄几页纸,居然比东海国最好的叠层甲还要严丝合缝,坚不可摧。 邪性,真邪性。 走到后院,蒋县令和师爷坐在竹椅上喝茶。 师爷道:“老爷,我看这字帖还是送到呼啸山城去为好。” 蒋县令“哦”了一声,问道:“为什么?” “这字帖让两个壮汉使劲扯都扯不开,而且纸张虽旧,我们折腾了半天却没能折损一丝一毫,我猜想是不是有什么寻常人所不能及的力量在里面。” 蒋县令眉毛一挑:“你是说那些修行者才能用的神功妙法?” 师爷点点头道:“反正我们也没有办法,不如送进呼啸山城中,让那些剑客们去折腾。而且我担心现在这字帖没什么动静,万一突然发生了什么古怪,弄出不可收拾的事来,到时候悔之晚矣啊。” 蒋县令沉思片刻,点头道:“你所言极是,速速派人将此字帖送进山城。对了,就让老捕头去。” 雨辰在一阵火辣辣的痛楚中醒来。 已是半夜,月光从囚室高处狭小的方格窗中照射进来,落在满地稻草上。 地面以下的囚室内,有一股腐败和潮湿混合成的奇怪味道。 雨辰动了一下,肌肉牵动后产生的痛感让他不由得叫出声来。 “你醒了。” 身前响起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 借着月光,雨辰看见面前抱膝坐着一个老人,灰白的头发盖住了五官,却盖不住他的不停颤抖。 老人提高了些声音,向铁栏杆外喊道:“他醒了。” 不一会儿,一个狱卒带着几个一身横肉的壮汉走到铁栏杆前,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手里提着一根铁棍。从这些壮汉手上和脚上的铁镣铐能看出他们也是囚犯。 狱卒打开门,让这几个壮汉走进囚室,叮嘱道:“动静小点。” 为首的壮汉点了点头,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几个壮汉分工明确,按头的按头,捂嘴的捂嘴,抓手的抓手,摁脚的摁脚。 为首的壮汉抡起铁棍,对雨辰说了声:“老大吩咐的,别怨俺。” 棍随话落,一声闷响,少年的右小腿骨应声而断。 雨辰冷汗直冒,双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雨辰再次醒来,微微一动,右腿断处就传来钻心扯肺般的疼痛,让他只吸冷气。 老头依旧坐在他面前,有滋有味的舔着盘子,脚下放着另一只已经舔干净了的,看到少年清醒后,他嘿嘿一笑。 雨辰的声音因为剧痛而变腔变调。 “你为什么要害我?!” ------------ 第二十三章 字帖不是你想看,想... 老头又是嘿嘿一笑,放下盘子道:“我知道你恨我,想等伤好了打我一顿报仇出气。可我若是不喊他们来,他们现在就会打我,你打我不过是一个人,他们可是好几个人,再说等到你伤好时,咱俩应该就不在一个囚室里了,到时候你想打也打不到。” “那他们呢?他们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腿?” 老头吸着手指,似乎是不想浪费味同狗食般的牢饭的一丝一毫,含糊不清的说道:“看在今天多吃了你的那一份,我就告诉你:因为他们不想让你去踢蹴鞠。” “蹴鞠?” “听你口音不是东海人,难怪不知道蹴鞠。蹴鞠就是一个竹子编成的空心球,两队各五人,踢进对面的球洞算一分,一炷香的工夫,进的多的队赢。” “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玩艺,怎么可能会去踢?” 老头晃了晃刚抠过牙的手指:“这其中的奥妙你当然不知道。国王他老人家喜欢蹴鞠喜欢的要死,每年都要举办蹴鞠大会,而且不限身份,三教九流的人都能参加,哪怕是死囚犯也行。” “死囚犯也行?可要是他们想让我去踢,不是该好酒好肉款待我,干嘛反而要打断我的腿呢?” “听说你是天上掉下来脸着地的,看来真是脑袋摔坏了。这全国的囚犯中踢蹴鞠踢得好的,只要能让国王高兴,就能立即赦免,还能进入宫中陪那些王公大臣们踢球玩耍,弄个六七品的官做做。” 雨辰一听明白了:“他们是不想让我去争这里面的名额。” 老头点点头:“总算还明白些事理。每一年的囚犯队伍中都少则一两个,多则三四个能被国王看中的,免了死罪外加升官发财,谁不眼红?所以慢慢的,全国的监狱里都有了专门控制踢球的囚犯的组织,他们想让谁去踢就让谁去踢,而比如你这样的,就打断了腿,让你在地上一直躺着。” 雨辰似有所悟,看了看老头,慢慢点了点头。 背上的伤还没好,腿又断了,不知多久没吃东西,腹中空空如也,雨辰的精神很是萎顿,想来想去,距离秋后问斩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现在唯一能逃出去的办法就只有尽快冲破手上的小罪环,让气机能自由施放。 一念及此,雨辰感应到体内的那线气蛇,引导它慢慢游过全身一百零八个穴位。 面前这个老头,还有那几个打断他腿的壮汉,还有外面那帮县令和衙役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出去了,让你们连本带利,一个一个还。 雨辰脸贴着地上阴湿的稻草,无声的狞笑起来。 东海国一国三郡,是高丽王的大将军姜丹趁中原七大藩王兵争动乱之时,说动高丽王让自己领兵西征,以出兵相助骗取燕王信任,进而攻下燕地的辽东郡,然后携兵锋之盛回转,逼宫夺位,自封东海王。等到汉武帝平定内乱之时,姜氏在东海三郡的根基已固,国王向汉武帝称臣,武帝有心无力,只得赐冠服金印,册封姜丹为东海国王。 姜丹将夺来的辽东郡和原来的玄菟郡与乐浪郡分别改名为西郡,上郡和东郡,国度定于东郡的乐浪城。 国都乐浪城以东三百五十里处有一座建在临海高崖上的石城,城中四季都有海风呼啸,因而得名“呼啸山城”。 山城内依山势从低到高,建有八个楼阁,依次是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以及在天枢之上,立于山崖顶端的天海一阁。 第一代城主是姜丹的弟弟姜岚,他自幼在海边观潮练剑,无师自通,三十岁入圣境,成为一代剑法宗师,在哥哥成为东海国王后,姜岚修建呼啸山城,每三年打开城门收徒,传授剑法,山城内弟子渐多,到汉太平元年,已有三千人之多,因此世间也称其为“剑宗”。 雨辰被关押的地方叫下殷县,属上郡地界,距离呼啸山城四百多里,老捕头上午携字帖骑马出发,一路马不停蹄,晚饭前来到了山城门口。 在说明来意并验过身份后,老捕头牵马进城,抬眼四望,石城一如往昔。 街道两旁并无一家商铺,所有石头砌成的平房都一式一样。石屋不装屋门,留一碗大的口为窗,屋中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和一个石墩子,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家具。 石板铺成的街道上除了赤脚跑步的小孩剑士偶尔经过外,再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海风呼啸呜咽,犹如鬼城。 老捕头当年就是忍受不了这座石城里终年阴风不断,来往人群都面无表情的阴沉气氛,最终逃了出来,宁可做个普普通通的巡捕,也好过当个枯坐参剑的大师。 来到山崖脚下,抬头望去,距离最近的木制楼阁便是最下层的摇光阁。崖上八个楼阁的外墙都用红漆刷遍,原本鲜红似血,经海风不断侵蚀,即便每年重刷也依然避免不了变成暗红,但总归是给这灰黑的石城添加了些色彩。 一个身穿白色剑袍,面容如剑削般边角凌厉的年轻人毫无表情的听完老捕头的叙述后,接过字帖和蒋县令写的信,微微鞠躬,关上了大门。 老捕头任务完成,骑马匆匆跑出石门,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一国三郡侍于大汉帝国之旁而能存活至今的最大依仗,狠狠吐了口痰,策马狂奔而去。 那个接过字帖和信件的年轻人关上门,向摇光阁主所在的房间走去,步幅极大,却落地无声。 走到一扇红漆木门前,年轻人轻轻敲门,里面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进来。” 年轻人微微一愣,随即拉开木门。 屋内,一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少年坐在一张青檀木桌前,两脚翘起,搁在木桌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看见年轻人进来,动也不动,只是微微点头道:“师兄,有什么事?” 年轻人将字帖和书信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低头道:“这是下殷县县令在一个少年身上搜到的字帖,说是其中有些古怪,两个成年男人也分不开一纸半页,想请师父看看。” 少年一下来了兴趣,将书本随手一放,拿过那本字帖,在手中转了一圈:“师父不在,不如我先看看有什么古怪。” 年轻人连忙说道:“还是等师父来了为好。” 少年双手撑着桌面,一下凑到年轻人面前,笑道:“我可是下任摇光阁阁主,这是师父亲口说的,现在只不过是看一本字帖,有什么打紧?” 年轻人向后缩了缩,低声道:“我只是害怕这其中的古怪厉害・・・・・・” 少年大笑一声,嘴角牵动,面露鄙夷:“师兄啊师兄,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废物,哼,你怕,我可不怕。” 说完坐回椅中,一下翻开字帖。 年轻人看见少年双眼发光,越翻越快,嘴里不住说道:“好,好,好,好・・・・・・” 说到第四个“好”字时,少年突然目光一凝,双眼直愣愣的盯住年轻人,右手一松,字帖“啪”一声掉在地上,左手向前伸出,似乎有话要说。 年轻人见少年神情古怪,似语非语,忙问:“师弟,怎么了?” 少年耳、眼、鼻中缓缓流下六道血痕,突然眼一瞪,口一张,喷出一大口鲜血,溅在年轻人衣上脸上,慢慢瘫软,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年轻人愣在当场,良久后用手摸了摸脸上鲜血,喃喃道:“我还是当个废物就好了。” ------------ 第二十四章 城主,公公 “登登登登”,走廊中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一个灰衣枯瘦老人手捏一本黄纸字帖如旋风般飞奔,两旁的佣人和侍从在看到他后都赶紧躬身行礼。 灰衣老人跑到两扇足有两个人高的黑漆大门前,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手举字帖,声音颤抖:“摇光阁阁主裘少剑求见城主!” 黑门前站着一对并蹄莲,兄妹同貌,若不是妹妹身材稍显娇柔,根本是雌雄莫辩。 兄名“潮”,妹名“浪”,由城主赐姓“剑”,乃是天海一阁的一对守门人。 剑潮声音粗犷,看着趴伏在地的摇光阁主说道:“城主在听潮,任何人不得打扰。” 裘少剑咚咚磕头,急声道:“事情紧急,此字帖中有极大玄机,弟子的爱徒看了几眼便吐血惨死,求城主开恩见我。” 剑潮刚要开口,门里传来一个中年男子低哑的声音:“让他进来。” 声音不大,却穿透厚重的木门,清晰可闻。 剑潮剑浪听命,各拉住一扇木门,用力向两边拉开。 随着轰隆声响,黑漆大门中开,一股海风急冲而出,吹得裘少剑须发乱飞。 门内是一个横竖皆为十丈的大厅,除了厅顶密密麻麻的挂满各式长短剑外,再无任何装饰家具,大厅只有三面墙,临海的一面空无一物,海风混合海水的咸腥味,冲入厅中。 大厅中央坐着一个比裘少剑更为形容枯槁的黑袍男子,男子左眼上有一道疤,只有右眼睁开,眼中光华流转,一闪即逝。 “什么事?” 裘少剑爬行前进,相距男子一丈时,头磕地板,双手高举字帖,不敢抬头,说道:“弟子的爱徒在看过这本字帖后便吐血而死,弟子觉得其中有大奥妙在,不敢再擅自观看,特请城主过目。” 山城城主身周一丈之内,传说无论妖魔神佛都能一剑两断,是以裘少剑不敢再进一步。 男子手指微动,字帖随风而起,落在他面前。 他轻轻翻开第一页。 四周只有海风呼啸,并无其他异样。 良久,男子点头道:“好剑。” 他伸出白皙细长的手指,指节暴出,圆润如珠,点在木地板上,轻轻写下第一笔的“点”。 突然一个巨浪冲天而起,扑进万仞高崖上的天海一阁内,水落木板,发出“咚咚”轰响。 男子立刻转身面对大海,一拜伏地,平静道:“先人不愿晚生学,晚生自然不敢学。” 第二个冲天巨浪此时刚要打进阁内,男子说出这句话后,浪头犹如有灵性一般,凌空折头反向落回。 后面的摇光阁主五体投地,颤抖不已。 男子转过身,轻声问道:“这本字帖从何而来。” 裘少剑抖抖索索的掏出一封信摆在地上。 男子取过信看了一遍,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着朝门外轻呼一声:“剑浪。” 剑浪大步走进,躬身道:“主人。” 男子手指一弹,字帖飘落到少女手中:“放到我书房中那只金丝楠木盒里去,此乃先人之物,恭敬小心些。” 剑浪双手捧住字帖,低头退出大厅。 裘少剑等少女退出,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少年如何处置?” 男子沉思片刻,一挥袖袍:“先让他们好生招待,我要闭关三个月,别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言犹在耳,裘少剑如坐云中,等清醒过来时,人已在门外一尺。 眼前黑漆大门早已无声紧闭。 雨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气蛇经过几天的运转,已大约有手指粗细,在一百零八个穴位中每转过一周后,气蛇就会在手环的位置冲顶一下,每顶过一次,手环上的金色纹路就会黯淡一点。 除此之外,雨辰还发现另一个好处,那就是每转一周,他身上的伤就会愈合一分,转过十天后,他的断腿已经自然接好,只是还有些疼痛。只可惜这运转气蛇十分耗费精神,否则他倒是愿意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的运转。 老头果然在三天后离开了囚室,不知搬到了哪一处。雨辰自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害他的老头就是下殷县囚牢中管理囚犯蹴鞠队的最大头目。 现在雨辰独自一个囚室倒也清净自在,每天躺在地上装残疾,暗中运转气蛇,间歇休息时以手代笔在地上练字,有饭就吃,困了就睡。 时光流转,又过了三天,“咣当”一声,铁门打开,一个狱卒大叫道:“人犯孙雨辰,出来!” 雨辰抬头一看,三个狱卒站在铁门外,为首的一个拿着一串钥匙,后面两个架着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那少年显然上过大刑,脑袋低垂,气息微弱。 雨辰低头走出铁门,问道:“怎么?要放了我?” 三个狱卒相视一笑,为首的抬手给了雨辰一巴掌:“你小子吃屎吃傻了吧?我们是奉命来把你带出去,有马车专门送你这样的死囚犯去京城,等着秋后问斩呢。” 雨辰咧嘴一笑,冲这个狱卒点点头道:“这巴掌打得好。”然后看着后面两个狱卒问道:“你们不也来给我一巴掌?” 后面两个狱卒面面相觑,为首的一愣,随即一挥手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新犯人关进去?” 奄奄一息的少年被扔进囚室,“咣当”一声,铁门再次锁好。三个狱卒带着雨辰一路走到县衙外,早有马拉囚车等候,雨辰钻进囚笼内坐好,冲刚才动手的狱卒再次微笑:“刚才你那一巴掌,我会记得的,再帮忙传个话,告诉这个县衙里所有害过我的人,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有借有还。” 狱卒刚想讥笑几句,却看到少年眼中两线碧蓝精芒亮起,顿时感到一阵恶寒袭身,向后趔趄一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马车辚辚而去。 狱卒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你小子到了京城,两条腿都得断了!” 与鬼域般阴森凄冷的呼啸山城不同,乐浪城虽然比不得汉都洛阳,但也集东海三郡之力弄出一幅繁花似锦的模样。 雨辰坐在囚车里,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嬉闹声,在摇摇晃晃中似乎回到了江陵。 不知道止圆有没有将宫左江带到岛上,也不知道宫左江愿不愿意帮老爹破解大罪印。啊~真想回岛上去看看老爹怎么样了,师叔把我扔到这里说什么修行剑法,除了坐牢吃苦外根本看不到学剑的影子啊。 等气蛇冲开手上的小罪环,我立马逃出去,抢条船回黄石岛。 想着想着,他突然意识到止圆和宫左江上山的时间就在钟子鸣他们下山之后不久,如果钟子鸣四人还在山上,四个人圣境的未必拦不下止圆。以此类推,难道在南楚山脉袭击方成舟他们的是止圆?但是按照止圆和宫左江上山时的情形来看,他们俩应该是一直相伴而行,以宫左江同样的地圣境界,不可能止圆半路去伤害他同门弟子而察觉不到。 换个角度想,难道宫左江也是黑的?其实是他下的手? 但他不可能主动配合老爹的计划啊?难道是误打误撞? 正在雨辰脑中一片混乱时,一队骑兵来到囚车前,车夫“吁”一声勒住马匹,随车的几个衙役神情紧张。 东海国多山,骑兵施展不开,因此自古以来步兵强而骑兵弱,本地产的马匹耐饥耐劳,适合驮货拉车,却不是马战的好材料,因此军马昂贵,骑兵多为王公贵族仪仗出行之用。 现下眼前突然出现一队甲胄齐整,气势汹汹的骑兵,身后主人必定身份显赫,几个下殷县的小衙役自然紧张万分。 当先一人面敷银粉,好似戴了一张白银面具,尖声尖气道:“车里的可是下殷县的孙雨辰?” ------------ 第二十五章 有借有还 公公? 几个衙役连同车夫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为首一人低头战战兢兢道:“车中正是人犯孙雨辰。我等是下殷县衙役,押送人犯・・・・・・” 话还没说完,那太监手微微一扬,为首的衙役顿时飞出三丈开外,嘴角流血,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太监扫了剩下几个抖如糠筛的衙役一眼,细声慢气的说道:“这孙家公子是宫里的贵客,你们还不快把他请出来?” 几个衙役赶紧跑到那个倒霉同伴身边取下钥匙,不敢多看一眼,立即回转,抖抖索索的打开木门,扶着雨辰下车。 雨辰抱拳向太监行了一礼,朗声道:“孙雨辰多谢公公相救,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太监满脸堆笑道:“咱家姓赵,是碧潮公主身旁的人,公主听了山城城主口信,对公子很是好奇,因此派咱家来请公子。” 雨辰高举双手:“多谢公主厚爱,但我这副手铐脚铐齐全的模样,不好相见啊。” 赵太监冲衙役们一瞪眼:“还不快帮孙公子去了这些?!” 衙役们上下动手,但因锁孔细小,心中又紧张,一时叮叮当当声乱响,却怎么也打不开。 赵太监等不耐烦,双脚一蹬,飘然下马,走到衙役们面前,一阵噼啪声响过,几个衙役都是嘴角流血,捂着脸诺诺后退,低头不敢言语。 赵太监冷哼一声,转向雨辰时立即换上一张笑脸,双手搭在对方手腕上,也不知如何用力,只是一撸,镣铐便松脱落地,脚踝也如法炮制。 雨辰揉了揉手腕,笑道:“赵公公好本事,小子开眼了。” 赵太监尖声笑道:“孙公子莫要取笑咱家,公子能被姜城主青眼相加,一身能耐必定非同小可。” 雨辰闻言,心知那本字帖一定在呼啸山城城主手里,自己现下因此得福脱困,可以后要如何拿回字帖又是头疼事一件。 当下也不去多想,抱拳道:“既然承蒙公主和城主两位贵人厚爱,小子有个不情之请,想借公主的玉面一用。” 赵太监一愣,问道:“不知孙公子此言何意?” 雨辰一脸坏笑道:“我欠了下殷县衙里很多人很多的人情,有借有还嘛。” 赵太监在宫中几十年,何等聪明伶俐,一听便知,笑道:“只是请孙公子快人快事,咱家也好早点陪公子进宫,莫让公主殿下等急了。” 雨辰笑道:“那是当然,一定不能让公公为难。” 赵太监手一招,一个骑兵牵上来一匹骏马。 雨辰纵身上马,一队人向下殷县奔去。 宫中的军马自然要胜过县里的驿马,两个时辰不到,骑兵队便来到了下殷县衙门前。 赵太监在路上早派出三骑快马先去通知,等大队人马到达时,蒋县令已经带着县衙内所有人跪在大门前等候。 雨辰当先下马,赵太监紧随其后,骑兵队都翻身下马,站成两列。 雨辰走到蒋县令面前蹲下身,伸手捏住对方下巴上的山羊胡,轻轻向上一拉。 蒋县令吃痛,赶紧抬头。 雨辰笑眯眯的问道:“想我不?” 蒋县令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回答,心中早将师爷的祖宗十八代骂了八百遍,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把字帖送到呼啸山城去。 雨辰见对方不语,突然用力一扯,扯下几根不黑不黄的胡须来,说道:“去把死了牛的李三老伯请来。” 蒋县令忍着疼痛,一边点头一边冲身后的衙役们喊道:“还不快去把人请来!” 四个衙役起身一路小跑,瞬间不见人影。 雨辰满意的点点头道:“再去把牢里的狱卒们和那个打断我腿的老头,还有他的几个手下都叫来。对了,别忘了那根铁棍。” 蒋县令连连点头,师爷机灵,立刻起身跑去叫人。 雨辰站起身,拍了拍蒋县令的脑袋:“县令大人好大的架子,不给赵公公看座吗?” 蒋县令这下连尿都要吓出来了,赶紧起身,亲自去搬来两张椅子,请赵太监和雨辰坐下,再重新到他俩面前跪好。 赵太监心中一笑,心想这小子倒不是个只懂甩拳弄剑的武夫。 不一会儿,师爷带着狱卒们和几个犯人过来跪成一排。 雨辰走过去拿过铁棍,点了点老头的脑袋,笑道:“没想到吧,虽然咱俩不在一个囚室里待着了,我还是能够打你一顿出气。” 老头连连以头磕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小老儿是被他们逼迫,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雨辰手上加了点力,“啪”一声砸在老头背上,说道:“别演了,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要真是被他们逼迫,当时他们进来的时候,你会那么神情自若?那壮汉抡棍的时候,还特意避开了你一点,你以为我都没看见?” 老头无话可说,只是不停磕头。 雨辰对跪着的几个衙役说道:“帮个忙,按住这老头。” 那几个衙役忙不迭的扑过去将老头按倒。 雨辰掂了掂铁棍,冲老头一笑道:“我说了有借有还,而且利息加倍。” 说完铁棍抡圆,带着风声砸下。“啪嚓”一声,老头的右腿立刻变了形状。 老头连叫都叫不出来,眼一翻,昏死过去。 雨辰“啧”了一声,转向一名骑兵,伸手道:“请借刀一用。” 骑兵看向赵太监,后者微微点头,骑兵刷一声拔出佩刀,恭敬的递给少年。 雨辰拿过刀,转身干净利落的挥下。银光带起一片血,老头的左小腿飞出几尺远。 “这是利息。” 所有跪着的人都惊呆了,没想到眼前这少年连本带利的还债竟是如此心狠手辣。 雨辰提着滴血的长刀走到当初打断他腿的壮汉面前,问道:“你要我怎么还你?” 壮汉知道自己左右逃不过,心一横,牙一咬道:“要杀要剐随便你,俺认了,但俺的这帮兄弟没动手伤你,求你放过他们。” 雨辰哈哈大笑,点头道:“好,有义气。站起来,双手平举。” 壮汉依言双手平举,少年抡刀,银光划过,带着镣铐的一对小臂落地。 壮汉一声痛吼,倒地不起。 雨辰看也不看,在那老头身上擦干净刀身,还给骑兵,坐回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面无人色的众人道:“本来我是要一个个慢慢算清的,不过还有急事要进宫,所以就动作快点。” 说着一指两个之前未扇他耳光的狱卒道:“你们俩,每人打这个扇过我的家伙一百个耳光,不打出声来,手就别留着了。” 那两个狱卒不敢怠慢,拉过那个愣住的倒霉同伴就扇了起来,你一个我一个,啪啪脆响,好不痛快。 此时李三被那四个衙役带到,哆哆嗦嗦,不知所措。 雨辰过去行了一礼道:“老伯,先前说过,撞死你的牛是我不对,只是我的银子被这帮家伙贪了,所以没法赔你,现在银子有了,立刻赔给你。” 说着一扭头,冲蒋县令喊道:“把我的一百两还来,外加利息一千两。” 蒋县令一激灵,忙冲师爷叫道:“快快快,快去拿银子。” 不一会儿,师爷拿着一叠银票跑来交给雨辰。 蒋县令一阵心痛,无可奈何,只想少年拿了银子赶紧离开,他好回去烧香拜佛,去去晦气。 雨辰抽出两张五十两的递给李三道:“这是一百两,你拿去买牛买地,他们绝不敢来找你抢回去。” 说着回头问蒋县令道:“对不对?” 蒋县令连连点头:“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李三看着手里的银票,人都痴了。 雨辰让老农慢慢自己去消化,转身对几个衙役说道:“你们去拿水火棍来,将县令大人打八十棍。” 众人都是一愣。 蒋县令哭道:“求孙公子开恩,绕过小官吧,小官身子弱,挨完八十棍子就死定了呀!” 赵太监凑过来说道:“八十棍太费时间,孙公子还是早点上路为好。” 蒋县令一听,赶紧连声道:“公公说得对,公公说得对,多谢公公开恩,多谢・・・・・・” 话没说完,只见赵太监与在乐浪城中一样,手微微一扬,蒋县令整个人腾空而起,摔在地上,口鼻中只有进气,没了出气。 赵太监对雨辰一笑道:“咱家如此处置,孙公子可满意?” 雨辰抱拳道:“劳烦公公出手,小子实在过意不去。咱们这就上马。” 赵太监哈哈一笑,与少年携手上马,扬长而去。 下殷县衙门前,留下几摊血迹,一群目瞪口呆之人。 ------------ 第二十六章 碧潮公主姜燕燕 赵太监对雨辰一笑道:“咱家如此处置,孙公子可满意?” 雨辰抱拳道:“劳烦公公出手,小子实在过意不去。咱们这就上马。” 赵太监哈哈一笑,与少年携手上马,扬长而去。 下殷县衙门前,留下几摊血迹,一群目瞪口呆之人。 马队跑上官道,开始撒足狂奔,两旁的农夫商人纷纷远远避开,生怕有半点冲撞。 雨辰掏出那叠银票递给赵太监道:“今日公公出手相救,小子感激不尽,这点银子请公公买些酒喝。” 赵太监眯眼微笑,尖声道:“咱家替公主殿下效力,做自己的分内之事,怎好要公子的银子?” 雨辰笑道:“老爹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是个喜欢得一还二的人,泉水是涌不出来,这些银子倒还拿得出手,公公莫要嫌弃,到宫中见公主殿下时还要请公公多帮忙照应。” 赵太监这才接过银票,顺手一翻,有七百多两,塞进怀中,微笑道:“公子少年英雄,来日做了公主殿下和国王陛下前的红人,还望多多照顾些咱家才好。” 雨辰大笑道:“多谢公公吉言,有朝一日发达了,自然不会忘记公公的恩情。请问公公,这公主殿下喜欢些什么?为何要见我?” 赵太监一来是喜欢雨辰的性子,二来是拿了银子,自然要有所回报,三来也怕这小子什么都不知道,万一冲撞了公主,反而连累自己吃苦头,于是答道:“公主最喜欢琴棋书画,从小痴迷蹴鞠,一得空就陪陛下踢上几局,公子若是擅长这些,那定能讨得公主欢心。不过公主想要见你,是因为姜城主口信中说你剑法精妙,到时候你可要舞上几招,让咱家也好开开眼啊。” 雨辰心中一苦,那字帖既然是麦田道人所写的剑谱,其中剑法自然精妙无双,可是自己还处在“看山是山”的阶段,眼里只看到字,看不到剑意,又怎么可能耍得出什么剑法来。 当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子对弹琴画画都是一窍不通,不过五子棋和书法倒是略知一二,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喜欢。” 赵太监一合掌道:“妙啊,公主殿下最爱下五子棋,反而是围棋总学不好,一下就烦。公子若是能陪公主殿下下的高兴,一准重赏。” 雨辰一听心中有谱,眼珠一转,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小子我对那本剑谱还是初学,其中奥妙还未参悟,怕到时候在公主殿下面前出丑,不知公公是否有办法能拿回那本剑谱,我好加紧学习,不至于负公主一片好意啊。” 赵太监察言观色,心想你小子原来没那么大本事啊,可是事已至此,总不能坏了公主的兴致,否则这小子是死是活无所谓,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想了想,说道:“剑谱在呼啸山城中,如果城主不愿送进宫,那便是陛下也没办法拿到手,所以你就不用想了。如果公子真是怕惹公主殿下不高兴,那咱家劝你将那擅长的几样弄出些花来,写字再写的漂亮些,下棋再下的聪明些,最好能踢出几脚好蹴鞠,咱家在一旁替你美言几句,公主殿下兴致变得快,或许就不让你舞剑了。” 雨辰赶紧行礼道:“多谢公公指点,全仰仗公公了。” 看来虽然不用靠踢蹴鞠免除死罪,不过看来想要平平安安的在这东海国混下去,顺顺利利的弄条船回黄石岛,还是得好好学学这玩艺去讨公主的欢心。 师叔啊师叔,您老真不该把我丢到这儿来啊! 雨辰心中一阵苦笑,策马赶上赵太监,向乐浪城奔去。 赵太监没有带雨辰从王宫正门走,而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小路进去,具这位公公说,国王,王太子和公主都在后花园踢蹴鞠,从小路走比较近。 七拐八拐后,赵太监和雨辰来到一个红漆小木门前,守门的两个甲士一见赵太监赶紧低头行礼,打开木门。 木门内万紫千红,鸟语花香,一排紫竹林后不时传来铃铛响声和男女的嬉笑吵嚷声。 赵太监冲雨辰使了个眼色,少年会意的点点头,微微低头,紧跟着穿过紫竹林。 竹林后是一块平整的草坪,长约十六丈,宽约十丈,草坪两端各立有一个一人高的木架,木架上竖着一块厚木板,木板中央有一个浑圆大洞。 草坪上有红衣五人,都是身材硕长健美的少女,另有蓝衣五人,皆是英姿飒爽的青年,场外还站着五个身穿黄衣的人,中间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高大,留着短须,双眼细长,两条眉毛很是特别,眉角如剑般向斜上方翘起。 此时场中一个少女小脚轻踩竹编圆球,球内铃铛随之轻响。她眼看有一名同伴甩开了对手的盯防,立即长腿一弹,竹球响起一阵欢快的铃声,准确的落在同伴脚下。那名同伴顺势颠起竹球,一脚踢入木板上的圆洞中。 “四比二!” 剑眉男子很是高兴,大声说道。 那名进球的同伴和其他三个红衣少女都围到传球的少女身边,一起叽叽喳喳的欢笑庆祝。 “公主殿下好个妙传!” 赵太监走到场边,恭敬的说道。 传球的少女转过来看了看他和雨辰,少女皮肤呈现出与金秋时节收获的麦子一样饱满的淡黄色,一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双眼大而灵动,两条眉毛如父亲般眉角微微上翘,给女性的柔美中添加了一分英气。 “你就是那个孙雨辰?我叫姜燕燕,等我赢了王兄再来跟你说话,很快的。” 少女友好的向雨辰摇摇手,转回去跟同伴们轻声商议下一球的战术。 对面站着的五个青年脸色都不是太好看,为首的那个听到少女对雨辰说的话后更是脸色一沉,转身召集队友,也围成一个小圈商议起来。 赵太监正要带雨辰绕过场地向那位穿黄衣的剑眉男子走去,看到男子微微摇头便立刻停下,和少年站在原地,观看场内的比赛。 雨辰低声问道:“公公,那边的剑眉男子可是国王陛下?” 赵太监一直盯着场上的年轻男女们,目不转睛的答道:“孙公子眼力不错,那一位正是陛下,刚才冲你打招呼的就是公主殿下,现在脚下带球的是王太子殿下。国王陛下这父女三位待人都平易亲和,不会为难你,但是今天看样子王太子殿下应该输的比较多,待会他问你话时要格外小心。” 雨辰看到王太子被公主断下竹球后的表情,觉得待会从他嘴里出来的话肯定不会有多好听。 碧潮公主姜燕燕在两名同伴的配合下,干净利落的踢进第五球。 五比二,公主率领的红队赢了王太子率领的蓝队。 王太子一脸颓丧,摇了摇头,带着队友们走出场外,有小太监立即送上茶水,被他一脚踢翻。 姜燕燕蹦蹦跳跳的来到剑眉男子身边,一吐舌头,笑道:“王兄又去生气了。” 东海国王姜万仞摸了摸爱女的头,也笑道:“你王兄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换了衣服回来,准又是一张笑脸。” 姜燕燕牵起父亲的手,一起向赵太监和雨辰走来,四位身穿黄衣的太监紧随其后。 雨辰等少女走到跟前时才发现这位碧潮公主竟然跟自己差不多高,想来是得了父亲的遗传。 ------------ 第二十七章 拜师学艺 姜燕燕歪着头将少年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了个遍,笑着问道:“孙雨辰,你也没三头六臂啊,怎么能让山城里的姜尚叔叔看上?” 雨辰笑着低头答道:“小人也不知道,听说是城主看了我带着的剑谱后才对我有了兴趣。” 姜燕燕看着父亲道:“父王,想来那本剑谱必定很是精妙,女儿很想去看看啊。” 姜万仞微笑摇头道:“摇光阁阁主裘少剑的爱徒看了那本剑谱后吐血而死,你姜尚叔叔想学那剑谱上的剑法时有巨浪冲上万仞山崖,扑进天海一阁里,他因此再不敢多看剑谱一眼。凭你身上这点修为,去看剑谱岂不是自讨苦吃?” 姜燕燕转向雨辰:“你带着那本剑谱能活到现在都没事,难不成比姜尚叔叔还厉害?” 雨辰连忙摇手道:“小人才刚刚开始学剑,连那剑谱中的万分之一奥妙都尚未领悟。公主殿下千万不要高看小人。” 姜燕燕哼了一声道:“我不信,那本剑谱能被姜尚叔叔供在金丝楠木盒里,其中精妙必定胜过世上其他剑法百倍,你能领悟其中十万分之一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废话少说,和我比比。” 说罢一招手,两旁甲士立刻送上两把上等铁剑。 姜燕燕拿过一把,示意雨辰拿起另一把。 雨辰向赵太监连使眼色,后者微微苦笑摇头,然后双眼冲地,再不去看少年。 雨辰心中叫苦不迭,只得握剑在手,还是摆出云霄山上学的二十四式剑操的起手式,向姜燕燕微笑道:“公主殿下请。” 姜燕燕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剑,手臂外拧,剑柄提至与下颚同高,左脚微踮,右脚向前慢慢滑出半步。 突然一声娇叱,长剑如电射出,刺向雨辰喉头。 雨辰不料这公主一起手便是狠辣杀招,一惊之下,身体自然反应,脚底生天元,斜一步,直一步,横一步,一转身,剑锋划过,削下公主几缕黑发。 下个瞬间,雨辰身上立刻按上了四只手,一只在喉头,一只在胸口,一只在丹田,还有一只在胯下。他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碧潮公主这才回过神来,边转身边道:“你果然厉害,这步法好快呀!” 说完看见四个黄衣太监各伸出一只手按住少年要害,骂道:“你们干什么啊?都放手!” 姜万仞摸了摸短须,摆了摆手。四个太监这才松手,退后一步,依旧低头站着。 赵太监暗自长吁一气,额上沁出一层细汗。 东海国王呵呵笑道:“你这少年果然步法精妙,姜尚兄果然没看错人。” 姜燕燕一把拉住雨辰:“你刚才那是什么步法?你教我啊,我学的很快的。” 雨辰不知该如何是好,再次望向赵太监。 赵太监上前一步,低头道:“陛下,这孙公子自从出了下殷县便水米未进,再饿下去,若是坏了身子,怕是教不了公主殿下啊。” 姜万仞虽是一国之君,但也自幼学武,知道但凡天下精妙的功法,所会之人必定不肯轻易传授,若是强迫,到时候万一少年传授假冒功法给自己女儿,轻则受伤,重则残疾,岂不是后悔莫及。 于是拍了拍爱女的肩道:“你先让孙公子吃喝饱休息足,再诚心实意的拜师求艺,孙公子一定会答应的。” 说着笑眯眯的看着雨辰。 雨辰只好堆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应对。 第二天一早,雨辰刚醒,就有四五个小太监抬来大木桶,倒入热水,再拿着玫瑰胰子,伺候少年洗澡搓背。 雨辰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享受有人伺候的滋味。 难怪老爹曾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只为封王万户侯”啊,师叔,我现在不怪你了。 洗完擦净,又有宫女端上精致早点,全是雨辰没见过的好吃东西,跟这些早餐比,黄石岛上的烤肉,建业城中的肉包,云霄山上的馒头稀粥都不是人吃的。 还没吃完,就有太监细声细气的叫道:“公主殿下到!” 话音未落,姜燕燕身穿一身袖口裤口都用细带扎紧的劲装走进屋内,冲雨辰眨了眨眼,笑道:“孙公子,我来拜师了。” 后面跟着赵太监,外带五名甲士。 雨辰赶紧一抹嘴,起身行礼道:“小人见过公主殿下。” 姜燕燕摆摆手道:“没事,你坐着继续吃,吃完了我给你行拜师礼,然后你就是我师父了,可得把昨天那精妙的步法统统教给我。” 雨辰看着赵太监,用眼神询问该如何是好。 赵太监咳嗽一声,上前一步道:“孙公子,公主殿下可是真心实意想拜师学艺,你莫要推辞为好。” 说完双眼一眯,露出一丝杀意。 姜燕燕赶紧摇手道:“赵公公不要逼他。父王说了,我要诚心实意的求他,他也要诚心实意的教我才行,师徒间只要有一个不诚心,便学不好了。” 赵太监赶紧低头:“老奴说错话了,请公主殿下责罚。” 姜燕燕摆了摆手,看着雨辰道:“怎么样?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今天不愿意我就明天来求你,明天不愿意就后天来,反正我天天来找你,一直到你愿意为止。” 雨辰一听,得,这是非教不可了,果然是诚心实意,没办法,都到你家了,我又跑不了,还不如搞好关系,说不定学的高兴了,这位公主殿下还能把我送回黄石岛去。 主意一定,少年点头道:“行,我教你。” 姜燕燕高兴的跳了起来,一拉雨辰的手道:“你赶紧坐下,我向你磕头拜师。” 雨辰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公主殿下您太客气了,不用行拜师礼的。” 姜燕燕小嘴一撅,坚持道:“父王说过,心要诚,礼要全。我既然说了要拜你为师,当然要行拜师礼。” 赵太监凑上前劝道:“既然公主殿下如此说了,孙公子就从了吧。” 恭敬不如从命,雨辰只得坐下,看着碧潮公主姜燕燕在自己面前行了三磕六拜的大礼,然后甜甜的叫了自己一声:“师父。” 身为一个身心健康的少年,虽然不像好色和尚那么好色,也不比乌子梅那么喜欢流连花丛,但是有一个活泼开朗,健康美丽的少女每天陪在身边确实让雨辰感到是件幸福的事情。 只是这种幸福还要加上很多沉重的附加物,比如姜燕燕的公主身份,再比如后面如影随形的五个男人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姜燕燕的确如赵太监所说,是个平易亲和的少女,比如她从不用“本公主”这种称呼,不管是太监宫女还是文臣武将,无论对谁,她都自称“我”或“本姑娘”,而且还能记住身边每个近侍的喜好习惯,甚至是生辰年月,这种平易亲和不是假作出来的伪装,因为她与周围人的身份差距使她没有那种必要,更因为假如她伪装出这些,所能得到的最佳结果也无非是东海国的王位。 而她亲自打消了父亲姜万仞立她为王太女的念头,坚持让异母的兄长姜鹏岳成为王太子。 雨辰很喜欢这个少女,因为她高兴时会一把抱住自己,生气时会用小拳头敲打自己,吃御厨做出的珍膳时会提出改进的意见,尝雨辰采来的野果时能立即选出更好吃的一种,谈到自己故去的母妃时会毫不掩饰的哭泣,聊到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时会露出洁白的贝齿,哈哈大笑。 每天早晨吃完早饭,姜燕燕会准时出现在雨辰的房间,两个人开始下五子棋,由棋法领悟步法,午休之后,姜燕燕会带着雨辰到紫竹林后的草坪上,教少年踢蹴鞠的技法。 当然,雨辰也不得不拜公主殿下为师。 用姜燕燕的话来说,这是为了保证彼此以诚相待,倾囊相授。 在雨辰看来,这不过是少女肚子里找平衡的小心思,他自然也不点破,在踢蹴鞠时老老实实的叫对方“师父”。 ------------ 第二十八章 有刺客,抓起来 能看到少女欢笑的模样,就是雨辰在王宫里最大的快乐。 不过与公主下棋日久,雨辰才发现自己至少在五子棋上的天赋的确算得上不错,因为不论他如何努力引导,姜燕燕总是无法触摸到三生万物,生生不息的妙意,更重要的是公主玩心甚重,学着学着就想起去玩别的花样来,毫无定性。 国王姜万仞和王太子姜鹏岳也时常会带队来与姜燕燕的红衣队一较高下。 红衣队在雨辰加入后,凭着他三三步的精妙奇变,和姜燕燕的精准传球,赢王太子的蓝队自然不在话下,现在更是能与国王的黄队踢的平分秋色,难解难分。 姜鹏岳每次输球之后都会带着一张漆黑的脸愤然而去,而在不久后换上一张轻松可亲的笑脸再次出现,只是每次看他和姜燕燕的眼神都让雨辰感觉不太对劲。 但他不过是一介平民,王族内部的家事自然轮不到他操心,更何况他现在无法运转气机,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飞快,一眨眼,雨辰在王宫中已经待了将近两个月,经过每天空闲时的运转气蛇,手腕小罪印的金色纹路已经大多黯淡无光,只有最粗的几条依旧不受影响,清晰可见。 这段时间过去,赵太监在查明雨辰无法运转气机后将他当成了一个初学修行,只是好运气得到一本绝世剑谱的普通人,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如影随形的跟的太紧,五名甲士在公主的一再要求下也退后了许多,这让雨辰轻松了不少。 东海国是汉帝国的臣属,所用的也是汉帝国的历法年号。太平十三年七月七日是汉帝国的七夕节,但在东海国,却是向夏神祈福的节日。 在这一天,东海国内的家家户户门前都要挂起花灯,男女老少都要穿上五颜六色的彩衣,在流水中放下写有心愿的纸船,然后燃放烟花,以天上地下的夺目光彩作为对夏神的敬意,以求夏神赐福人间。 雨辰在结束了上午下午的授课和上课后,在小太监们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后穿上了由公主姜燕燕亲自挑选的五彩夏衣,在国王卫队的护卫下,跟在姜氏家族后,骑马游街,观灯看烟火。 走到闹市前的金水河畔,姜万仞示意全员下马,到河中放下纸船。 雨辰放下纸船后刚站起身,旁边突然蹦来一个人影,用手一戳他肋部,随即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声的主人正是姜燕燕,她凑到雨辰耳边问道:“小雨辰,许了什么愿啊?” 经过两个月时间,两人早已混熟,旁人倒也不以为怪。 雨辰反问道:“你许了什么愿啊?先说来我听听。” 姜燕燕俏脸微微一红,又戳了对方一下,嘴一撅道:“你先说,我才说。” 雨辰刚要回嘴调笑,忽听耳边响起一阵刀剑碰撞的金属鸣响,扭头一看,几个黑衣人扑面而至,为首第一个一刀砍向姜燕燕。 雨辰下意识一把抱住少女,刚要运起三三步,黑衣人刀快如电,已经看中了姜燕燕左臂。 一旁赵太监双袖无风而起,突然暴涨,一把抓住这黑衣人,一撕两半。 前后又有几个袭击国王和王太子的黑衣人被近侍所杀,剩余的三人见事不好,其中一个大喊一声:“雨辰兄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趁着众人都是一愣,三人几个腾跃,再看不到人影。 雨辰还未反应过来,赵太监的手爪已搭在了他的后颈上。 太监吐出的每一个字犹如一枚枚尖钉刺入雨辰的耳膜。 “放开公主,否则立死。” 杀意透骨。 铁锈混合污水所发出的淡淡腥臭味弥漫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 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雨辰的后颈依然隐隐作痛,他晃了晃有些迷糊的脑袋,眼睛开始适应黑暗。 手掌撑着粗糙的岩石地板坐好,他以外的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没有预计中的几处断裂,甚至连肿痛的地方都没有,看来除了致使他昏迷的那一手刀外,赵太监他们并没有再下狠手。 不过这处应该是地牢的囚室比下殷县的还要糟糕,因为铁栏外没有火把,墙上也没有透光的小孔,在一片黑暗中,他只看见铁和岩石这两种物体组成的单调场景。 “好歹也铺点稻草啊。” 少年有些不满的叹了口气。 远处出现了几星橘色的光点,随着光点越变越大,皮质软底踩在地面上引起的大小石子互相摩擦所产生的“吱喳”声也越来越清晰。 来的是赵太监和四个甲士,每个甲士手中举着一支火把,其中一个还提了一张圆凳。 赵太监在圆凳上坐好,隔着铁栏看着雨辰道:“咱家估摸着你也快醒了,就来问问话。你和咱家好歹相识一场,咱家也挺喜欢你,所以你只要老老实实的都招了,咱家也不为难你,回去还会替你向陛下求情,给你的痛快了结,好不好?” 雨辰盯着赵太监,突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在空荡荡的地牢中回响。 赵太监不急不躁,弹了弹锦衣下摆的湿泥,微笑着等待少年笑完。 雨辰结束了一阵因笑岔气引起的咳嗽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赵公公,看在我俩几个月的交情上,你能不能耐心听我慢慢说来?” 赵太监轻轻点了点头:“你且说来,咱家洗耳恭听。” “我最开始是为了替我老爹给云霄派的宫左江带口信,从一个荒岛上乘着木筏漂到建业城,我老爹和宫左江是好朋友,不过他身体有残疾,不方便离岛。我到建业城后遇见了云霄七子中的乌子梅,他带我上山,过了两个月左右,宫左江和一个叫止圆的和尚上山,我将口信告诉了宫左江。” “在山上时我遇到一个管理藏书楼‘缺一本’的守楼人老黄,老黄是个高人,他传给了我那本字帖,还收我为徒,在我将口信告诉宫左江后,老黄说给我找个学剑法的好地方,于是就把我扔到了下殷县。” “在下殷县,我掉下来时撞死了一头牛,然后就一直被关在牢里,还被打断了腿,接着坐着囚车到乐浪城遇到赵公公你,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雨辰手一摊:“赵公公你看,我怎么可能会跟那些刺客有关系?” 赵太监认真的听完了少年所说的话,略一思考后问道:“你说说宫左江和止圆和尚的相貌如何?” 雨辰回忆了一下,答道:“宫左江是个风姿卓越的中年人,黑发,两条鬓脚是银白的。止圆和尚是个留着灰白长发,胡子拉碴,满脸皱纹,像个老农的人。” 赵太监嘿嘿尖笑起来:“小子啊小子,你这谎话编的倒是顺溜,可惜咱家是亲眼见过宫左江道长和止圆大师的。宫道长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而止圆大师则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 “咱家看你根本是与那些刺客一伙,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奥妙的剑谱后,故意用计使这剑谱能让姜城主看见,城主喜欢剑谱,你自然成王室的座上宾,然后接近公主殿下,在七月七这一日里应外合,动手杀人。” 雨辰连连摆手道:“等等,宫左江明明是中年人的相貌,怎么会是老人?止圆是个老头,又怎么会是青年?你要么是弄错了,要么是・・・・・・要么是・・・・・・对了,他们是地圣境的高人,改变容貌是很简单的事情,一定是这样!” ------------ 第二十九章 幽灵老头 赵太监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说的不错,踏入地圣境,甚至是在人圣境中浸淫日久的高人,想使容颜不老,甚至返老还童都非难事。那宫道长由白发变黑发尚可说的过去,可止圆大师相貌堂堂之人,距离离开呼啸山城不过十几年,怎么会变得和老农一般?!” 雨辰瞠目结舌,呆坐不动,脑中一片混乱。 宫左江一定是宫左江,云霄山上的众人不可能认不到,那么宫左江说那老和尚是止圆,那老和尚就一定是止圆,而且看老和尚出手,修为境界也一定不低。 那为什么?为什么止圆这个老秃头要一下子将自己的容貌变老? 正当少年混乱之时,赵太监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你小子是无话可说了,老实招来,你的刺客同伙有多少人?都藏在什么地方?说!” 不见赵太监有所动作,只见他衣袖一抖,“啪”一声响,雨辰脸冲下,身体被一股无形大力摁在地上,下巴硬生生撞在岩石上,口中泛起一片咸腥。 雨辰用力撑起上半身,吐出一口血水:“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不知道。” 无形大力再次摁下,少年的脸再次被狠狠砸在石头地板上。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让我编我也编不出来啊!” 皮肉撞地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年一脸血污。 就这样反复多次,少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不可闻。 赵太监站起身,抻了抻袖子,将手拢起,看着趴在地上的少年道:“今儿是头一次,咱家就给你些轻松的,下一次要是再不说,那咱家可就要一个关节一个关节慢慢折腾你了。” 说罢起身离去。 地牢重归黑暗。 少年一个翻身,仰面朝天,勉强睁开两只淤肿的眼睛,看着高高的圆拱石顶,吐了口污血,含混不清的骂道:“该死的老秃驴,扮什么丑八怪啊!要扮就一直扮下去,你他妈的在这里当帅哥,跑到云霄山就当老农,我艹你妹!” 缓了口气,又骂道:“师叔啊,您老就算不愿意亲自教我,您把我扔到一个鸟语花香的洞天福地也好啊,再不济,找个黄石岛一样没人的清净处也行,何必扔到这么个地方,让我受这么多无妄之灾啊?!” 略一停顿,少年声音柔和了许多:“不过姜燕燕还是挺不错的,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这句说完,少年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再不言语,四周重归静寂。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小鬼,你是刺客?” 雨辰斜眼看去,身边站着一个白色透明的人影。 人影突然伸出两只骨瘦如柴的手,指甲尖而长,犹如利爪一般抓向少年脖颈。 雨辰尖声大叫。 白影突然收手,呵呵大笑起来。 雨辰不顾身体疼痛,赶紧几个滚翻,缩在一旁,定睛细看。 白影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长须老人,长发及地,须长及腰,甚至两条眉毛都挂到了胸口,身上披着一件宽松长袍,赤脚无靴。 老人脸颊长过一般人,是标准的马脸,眉下双目犹如两颗白色夜明珠,在黑暗中晶莹发光。 从小到大,雨辰都没有见过鬼,但根据老爹跟他说的鬼故事来判断,他肯定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鬼,搞不好还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鬼。 少年抬起两只手臂,做了个阻挡的姿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不那么厉害:“你别过来,我不怕你的,你别过来!” 老人站在原地不动,捋了捋长须,饶有兴趣的看着缩到墙角的少年,问道:“你是刺客?” 雨辰安定心神,见老人不动,而且声音柔和,没有恶意,答道:“不是,不过被冤枉成了刺客,好像说不清了。” 老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跟姓姜的一家没仇咯?” 雨辰摇摇头道:“现在是没仇。不过再把我这么关下去,然后每隔几天来折磨我一顿,那就有仇了。” 老人呵呵笑道:“你想出去?” 雨辰嘿嘿一笑:“当然想出去了。可我不像您老人家能飘来飘去,所以也只能想想而已。” 老人问道:“出去以后,想干些什么?” 雨辰看这老人并无恶意,慢慢坐直了身体,答道:“出去以后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我算是知道了,这东海国跟我八字不合。不过那本字帖就可惜了,只能日后提升境界再回来拿了。” “字帖?” 雨辰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但是想想不管这老人是敌是友,自己估计在被赵太监折磨死之前都逃不出去了,还不如趁现在还能说得出话时说个痛快。 “我师叔老黄给我的字帖,其实是本剑谱,是我师父麦田道人写的,可惜我悟性不够,现在还看不出字中的剑意来。” 老人在听到“麦田道人”这个名字后双眼更为明亮,急声道:“那你可记得字帖中的字如何写?写几个字我看。” 雨辰从看到字帖的第一天起不知道已经临摹了多少遍,当下也不多话,拿起一颗小石子在地上写了起来,从第一个字写到最后一个,从正楷到狂草,一气呵成。 老人双眼微眯,看着少年笔走龙蛇,起初不住点头,越看到后来越是兴奋,等少年写完后竟是连连击掌,大声称好。 雨辰见老人如此兴奋,问道:“老先生可看出什么剑意?” 老人摇了摇头,笑道:“我不懂剑,当然看不出什么剑意,不过我懂符道阵法,倒是从这些字中看出许多符意来。” 雨辰听了一愣,心说这字帖好厉害,竟还能看出符意来,心念一转,说道:“老先生既然懂符道,可否帮小子我逃出这地牢,来日定当厚报。” 老人一听,笑问道:“厚报?怎么个厚报?” 雨辰搔了搔头,眼珠转了几转:“我去多给您买些纸钱烧了如何?您要烧多少都成。或者您有什么仇家,等我修为够了就去杀了他给您报仇,怎么样?” 老人哈哈大笑道:“你说的倒是爽快,可惜一来我没死,二来我的仇家倒是已经死了很久,你这两条都不行啊。” 雨辰闻言大吃一惊:“老先生,您、您、您没死?可您这副样子・・・・・・” 老人捋须道:“我这真魂脱体之术,不要说你,只怕是你那大名鼎鼎的师父麦田道人也未必知道。不过说起来麦田道人离世升天已久,肉身已经烧成灰烬,播撒四方,他是怎么收你为徒的?莫非真的是火中羽化成仙?” 雨辰老实答道:“是我师叔老黄说我与字帖有缘,代师兄麦田道人收我为徒,然后把我一把扔到这东海国来了。” 老人问道:“那老黄可是黄脸黄须黄牙,穿一身杏黄道袍的老人?” 雨辰连连点头:“老先生见过我师叔?” 老人点头道:“我比你还小时,曾在宫里由兄长牵着手,站在父王身边,看到过麦田与麦黄两位得道真人。当时麦田道人还摸过我的头,说我若肯精研符道,日后必成大才,我也因此而苦修符道,现在倒也不算负了他老人家所言。至于麦黄道人则一直半闭着眼,一副不爱理睬人的模样。” ------------ 第三十章 乾坤步 雨辰回想起老黄整天躺在椅子里闭眼晒太阳的模样,点头称是。 老人从往日的回忆中回神,看着少年,微微笑道:“如此说来,我倒要管你叫前辈了。既然我是因麦田道人而入符道,你又是他的弟子,那我不帮你就对不住他老人家。可惜我现在肉身被剑所封,不能施展符道,只能教你个脱困的法子,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造化了。” 雨辰好奇心起,问道:“肉身被剑所封?老先生既然是符道大师,又有谁能封住你?” 老人叹了口气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我虽然入了地圣境界,但姜岚那小子却胜我一筹,我败给他后被他用剑刺穿琵琶骨,封在王宫地下,不能动弹。后来我练成真魂脱体,这才能在王宫境内游荡,但犹如孤魂野鬼般,不得见日月之光・・・・・・” 说到此处,老人长叹一声,眼角隐有泪花。 雨辰听了也很是难过,自己被关住虽然可怜,但眼前这老人却是被封住肉身,真魂只能在黑暗中游荡,更是生不如死。 “那姜岚就是您的仇人咯?他已经死了?那为何您还不能破了他的封印?” 老人走到雨辰对面,盘腿坐下,幽幽道来:“那姜岚乃是大将军姜丹之弟,自幼在海边对着浪潮练剑,无师自通,三十岁时入了人圣境,四十岁时更是入了地圣境,成为一代宗师。” “当年姜丹反高丽,冲进清凉宫逼我王兄一家大小自缢时,我在下面的地宫中完善法阵。姜岚提剑闯入,我先出三十六道天符,后出七十二道地符,却被他几剑就破去,然后一剑刺穿我腹腔,将我钉在地上。” “我在地宫里设的法阵名为‘玄龟阵’,此阵一旦启动,就能保护整个清凉宫阻挡地圣境之下的修行者闯入。那时法阵一切齐备,只差一块阵石便可启动。我原以为姜岚不懂阵法,一剑将我杀死后便会就此离去,心想此阵集我毕生精力所做却不能使之启动,保护我王兄一家人,实为一大憾事。” “不曾想那姜岚聪明过人,以剑悟道,道道相通,他只绕着玄龟阵看了一圈便明白了阵法之意,居然蘸着我的血和他的血混合在一起,将法阵内的符文改写,使法阵启动后变为能保护清凉宫内的姜氏血脉者不受地圣境以下修行者所伤。” “改写完后,他一剑刺穿我的琵琶骨,将我封印在阵眼中充当阵石,再给我腹部的伤口敷药包扎,以防我流血过多而死。我设玄龟阵时为了阵石的能量不至于消耗过快,在八个方位上写下了一些自动吸收天地玄气的符文,结果自己成为阵石时派上了用场,天地玄气不断吸入,保证我又活了七十几年而不死。” “姜丹自然知道这一点,他怕我天长日久修为增进后突破封印,于是遗命于后人,让每一代呼啸山城的城主每隔十年以血喂剑,让我始终无法动弹。不过他们不知道我后来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秘法,练成了真魂脱体之术,能像现在这样四处闲逛。” 说到此,老人呵呵干笑几声,再不言语。 一时之间,地牢中死寂一片。 良久,少年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还没请教老先生的姓名。” 老人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亮起一星橘光,白影瞬间消失不见。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披着兜帽的黑衣人提着油灯走到铁栏杆前。 油灯闪烁,看不清黑衣人的面容。 黑衣人走近铁栏,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原来是一个平日陪碧潮公主姜燕燕踢蹴鞠的宫女,姓王。 王宫女将油灯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进铁栏杆,轻声说道:“公主殿下知道孙公子你没吃的,让我送点东西给你,我怕被查,所以只带了这一些,公子你多担待。” 雨辰打开布包,借着灯光,看到是一只小酒壶,几块他喜欢吃的糕点和一大块烤羊肉。 他拧开酒壶口,一闻,闻到一股花茶的清香。 王宫女解释道:“公主殿下说喝酒不解渴,还是花茶清口。” 雨辰冲王宫女感激的点点头,他腹中饥饿,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的将东西全部吃完,再一口气将花茶喝完,抹了抹嘴,问道:“公主的伤没事吧?” 王宫女点点头道:“还好剑上无毒,伤口也不深,太医来抹上伤药包扎后,这几天已经慢慢能动了。” 雨辰点了点头,放心的舒了口气,又问道:“公主不怪我?赵公公可是把我整得好惨。” 王宫女皱眉道:“整个宫里除了公主殿下和我们这些人之外,都觉得公子一定是‘辽东归汉’的人。” “辽东归汉?” 王宫女眨了眨大眼睛:“公子不知道辽东归汉啊?辽东归汉就是本国先王姜丹占了燕国的辽东郡后改名为西郡,可是西郡当地的汉人不服我东海国治理,加上最近这些年汉国的镇东将军府又不断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就有了喊着‘辽东归汉’口号,伺机刺杀王室成员的人。” 雨辰笑道:“没想到王妹妹对这些事也如此清楚。” 王宫女俏脸微红道:“陛下常和公主殿下谈论国事,我们随侍左右,听得多了,自然知道一些。” “所以现在大家都认为我是辽东归汉那个组织派来刺杀公主的卧底。那公主为什么不信,还派你来送东西给我吃?” 王宫女看着雨辰认真的说道:“公主说她在公子身上感觉不到恶意,她相信公子是好人,是只会对她好的人。” 看着王宫女认真的表情,雨辰忽然觉得鼻子有点发酸,他想起老爹说过,女人喜欢靠感觉来判断,现在他很感谢姜燕燕的感觉。 雨辰将布包递给王宫女,说道:“回去告诉公主我很好,让她不用担心,我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然后出去见她的。” 王宫女将布包塞回怀中,披上兜帽,提起油灯,看着雨辰,点点头道:“我一定将公子的话带到,公子自己千万小心身体。” 说完起身疾走,一会后消失不见。 老人重新出现,飘到少年身后,看着一片黑暗道:“那个姜丹的后人,叫姜燕燕的小丫头,似乎是个不错的女孩。” 雨辰转过身,看着如鬼影一般的老人,点了点头,叹口气道:“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老人捋须微笑道:“你很喜欢她,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雨辰靠着铁栏杆,机械的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忽然正襟危坐,说道:“老先生还没告诉我您的名字呢。” 老人摇了摇手道:“说起来你是麦田道人的弟子,我虽然痴长你一百余岁,但还是你的晚辈,你不用‘老先生,老先生’的叫我,我叫李良,咱俩要相互称呼,我脸皮厚点,不怕乱了辈分,你就叫我李大哥吧,我叫你孙老弟。” 雨辰自从被老黄代师兄收徒后,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辈分大涨,虽然真的论起来这个雪白如鬼的老人是自己晚辈,但本着尊老爱幼的精神,叫声李大哥也算不错了。 于是他开口道:“李大哥之前说过会教我逃脱之法,不知是什么,还请大哥赐教。” 李良呵呵一笑道:“在教你之前,大哥要请教一件事:老弟你既然是麦田道人的弟子,为何从刚才到现在,你身上一点气机都感觉不到?” 雨辰抬起右手给李良看,说道:“这是宫左江给我戴上的小罪环,能使人圣境之下的修行者无法运转体内的气机,也无法吸收外界的玄气,因此大哥你感觉不到我身上有气机。” 李良蹲下身,仔仔细细的上下左右看了一番,问道:“为何这小罪环残缺不齐?” “因为老黄师叔在把我扔过来前将一线气机送入我体内,让我勤加运转,说是日久后自然能冲破这手环。我这些日子一直运转这线气机,现在它在体内已经有两指粗细,每运转一周后就会冲击一次手环,手环上的纹路就会少一些。” 李良听后缓缓点头,不再言语,起身在囚室内边走边闭眼喃喃自语。 雨辰察觉到老人迈步时是按照一定的方位来回行走,既非直线,亦非绕圈。 不知过了多久,李良突然睁开眼,大步来到雨辰身边,盯着少年道:“我想出来怎么帮你了。” 说着指了指地面:“你知道八卦图吧?先画个八卦图出来。” 在黄石岛上时,老爹跟雨辰说过八卦图的画法,还说了一些依八卦图布阵的知识,不过少年不感兴趣,没听进去多少,但八卦图还是会画的。 在画完八卦图后,李良指着天乾的位置道:“我现在要教你的就是能配合你体内的那条气机运转走的步法,此步法名为‘乾坤步’,以天乾位始,至地坤位终,或反过来,从地坤位始,自天乾位终。” ------------ 第三十一章 破环 “自天乾位始时,你要将气机从头部开始运转,踏泽兑位时,气机经由穴位运转至左臂,再经肺,踏火离位,至心,再经肝,踏雷震位,至右臂,再经胆,踏风巽位,至右腿,踏水坎位,经肾,再踏山艮位,经胃,最后踏地坤位,经脾入丹田气海。若是自地坤位始,则刚好反之。” 雨辰当下便站起身,一边运转气机一边照李良所言,在地上按八卦的方位走了起来。 第一遍时由于气机的运转与踏步配合不熟,雨辰走的一步三停,很是不畅。 五遍之后,自天乾位开始的步法逐渐熟练,雨辰每踏完一遍后,觉得体内的气蛇仿佛比之前更有活力,也强壮了许多。 而试过自地坤位开始的步法后,他发觉除了气蛇变强外,正走和反走有很大的不同感。 气蛇自天乾位的正走时,每次一过心脏周围的穴位时,心脏都会剧烈的一跳,过其他穴位时则没有这种反应,而自地坤位的反走时,每次一过肾脏周围时,两边的肾脏也会同时一跳,再过心脏和其他穴位时却没有特别的感觉。 他向李良询问。老人思考良久后问道:“当你正反踏步,气机经过心脏和肾脏时,是否感觉气机会突然增强?” 雨辰点头道:“正是如此,比经过其他穴位时要增强许多。” 李良捋须微笑道:“寻常修行者将气机在体内运转时,只会有一处脏器的穴位有此感觉,你有两处脏器感觉如此,正是你异于常人的天才之资。心肝脾肺肾这五脏各对火木土金水这五行,每个修行者都有一个先天特别强的五行,气机运转时,对应的五脏之一就会有特别的反应。” 雨辰想起踏雷而至的周成林,结合之后与好色和尚过招时用的雷步,想来那位云霄派大师兄一定是肝脏附近的穴位特别强大,五行属木。 一念及此,他又问道:“那我就是水和火两样都强咯?可是水火不容,这样没关系吗?” 李良呵呵笑道:“你只知道水火不容,却不知道水火相济,若是向大火中泼少许水,不仅不会灭火,反而会帮助火势烧的更旺,这就是水助火势的道理。你以后多多运转气机,自然会渐渐明白其中的奥妙。” 老人看少年低头沉思,又道:“现在你按照我教的乾坤步边走边运转体内气机,过不了多久就能冲开手上的小罪环,到时候限制既开,要逃出这地牢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雨辰抱拳行礼道:“多谢李大哥教我解除之法。” 李良摆了摆手道:“我真魂离体不能太久,今日快到时限了,先回去养神,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罢不等雨辰告别,白影再次消失不见。 地牢内黑暗无光,不知白天黑夜。 雨辰没得吃,也不睡觉,只是一刻不停的正反踏着乾坤步,体内气蛇急速疯转,越来越粗,越来越强。 不知过去了多久,少年的身影已经快至肉眼难以看清,囚室中“呼呼”的风声旋转回响。 浑身白色透明,犹如幽魂的李良将头从石墙中探出,看着人影如风的少年,咂嘴道:“气机如此高速运转之下,他的身体居然还能撑得住,真是世间少有。” 雨辰继续加速,脑中已是一片空白,双腿仿佛不受控制般机械的不断踏出。 囚室中的空气以少年为中心慢慢凝集聚拢,渐渐变得厚重,变得白皙可见,形成一个小型的龙卷。 龙卷中心的少年身上红蓝两道亮光犹如双龙戏珠般交相流转,发出轻微但清晰的“噼啪”声。 响声逐渐变大,起初如炒豆,接着如爆竹,最后宛如一声惊雷于平地炸开。 龙卷飘散开去,少年站在原地,双目紧闭,嘴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红光盘在心口,蓝光围于腰间,同时渐渐淡去。 他睁开眼,看着李良微微笑道:“李大哥,小罪环已破,我入人圣境了。” 说完,他走到铁栏杆前,伸出右手握住一根手腕粗细的铁棍,轻轻一拉。 一体铸成的铁栏杆一边发出“叽扭”声,一边在外力的作用下扭曲变形。顶上和地下的岩石发出“格拉格拉”的碎裂声,碎石伴着石屑不断下落。 在拉出一人宽的空档后,少年一迈步走出囚室,用力舒展了一下身体,大笑道:“我这辈子的感觉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好过!” 老人飘到少年面前问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雨辰抱拳向老人躬身行礼,然后抬头认真的说道:“逃出王宫,到海边找一条船,回黄石岛找到老爹后,等时机成熟,和他一起回来,问那个山城的城主讨回字帖,然后再把李大哥救出来。” 老人点头微笑,正要说话,突然地牢另一头亮起几个火把。 赵太监带着四个甲士出现在地牢中。 赵太监看见一个黑影直立前方,再一眯眼,看见远处铁栏被拉坏,心中一惊,尖声叫道:“上!” 甲士们放下面罩,拔出佩剑,前二后二的呈楔形冲向雨辰。 东陆各国军队,若论骑兵之威,汉帝国定北府的虎豹骑,定西府的白羽骑与西林神国的神殿骑兵三足鼎立,但论步兵之锋,则东海国的重甲士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东海国以一国三郡能趁汉帝国藩王内乱之际夺取辽东郡,占地七十余年而不失,除了呼啸山城的姜姓城主与七位阁主之外,最强大的倚仗便是五万名最适合在山地间作战的重甲士。 现在冲向雨辰的四个宫中甲士与重甲士的区别在于没有配备铁胆弓,大盾和单手砍刀,而是使用双手持握的重剑,所穿铁甲则是一模一样。 两名甲士先至,两柄重剑高高抡起,一起砍向少年。 雨辰刚刚踏入人圣境,虽然境界不稳,体内却是气机最盛的时刻,当下不躲不避,狞笑一声,双拳握起,硬生生迎向两处剑锋。 只听两声金石交击几乎同时响起,两个甲士都是虎口一震,定睛看去,自己的重剑剑刃居然被砸出四个指印来,而少年的双拳上却只有两道白痕,连血都不见一丝。 东海国出产好铁好煤,自古以来铁匠技术举世无双,是以打造出的刀剑韧性极佳,被雨辰一拳之下只是砸得变形,却不断裂。 先头两名甲士一击无功,默契的各退一步,后面两名甲士携风横斩,直取雨辰腰腹两侧。 少年两臂侧伸,不以力敌,而是取巧,再使出建业城中对付罗成刚时的弹指一十二,双手各在两柄剑刃上连弹十二下,“叮咚”之声连响,犹如大小珍珠掉落银盘之中。 甲士只是一般军健,纵然身强体壮于普通人十倍,但也远比不得修行者。在受了十二弹指后,这两人的境遇比昔日的罗成刚更糟,虎口碎裂,手骨寸断,心肺五脏更是像被锤子用力敲过,当即吐血倒地,再也无力起身。 赵太监向前几步,止住了准备再次前冲的两名甲士,紧盯着雨辰道:“想不到你如此厉害,为何当日却不出手?” 雨辰撇嘴一笑,一摊手道:“这不是刚好证明我对公主没有恶意吗?” ------------ 第三十二章 救人 赵太监却笑不出来,神色冷峻道:“现在只能证明你比原来更危险。” 雨辰手一指地上躺着的两个甲士道:“我并无恶意,只是被迫出手,你们现在还有三个人,我跟着你们出去,保证不再动手,咱们四个一直走到王宫外,赵公公你再给我一百两银子和一匹马,我自会离去,如何?” 赵太监微微眯眼道:“你如何能保证穿过王宫时不会突然暴起杀人?” 雨辰耸耸肩道:“我只能用嘴说我能保证不动手,至于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赵太监双手在袖中弓成爪形,细声慢气的说道:“我倒是有个保证的好方法。” 踏入人圣境后,雨辰的五感变得极为敏锐,借着地上火把的亮光,他清晰的看见赵太监袍袖中的双手弓起,心生警觉,双腿也自然绷紧,微笑道:“愿闻其详。” 赵太监一步冲前,双爪齐出:“死人就不会动手了。” 雨辰双目圆睁,紧紧盯着迎面扑来的赵太监。 修行界前人曾言,一入人圣境后,修行者便如同脱胎换骨,重生一般,至此之后,修行者才能真正了解自己身体中的奥秘,才能真正明白“人”之为何。 赵太监的动作在现在的雨辰看来,仿佛比先前慢了十几倍,凌厉的双爪不似雄鹰,倒像是扑腾的稚雀。 双爪将至,雨辰好整以暇的伸出双手,轻轻将对方的两只手拨至两边,然后精准的握住两只手腕,感受到对方体内的气机后,拇指用力一掐,赵太监的双爪立刻如同残废一般,无力的耷拉下来。 赵太监看着雨辰,声音惊恐:“人圣境?!” 少年点点头,狞笑道:“赵公公应该知道,通明境的人哪怕到了三十六层,也是打不过人圣境的吧?” 后方两名甲士持剑要上前救人,被赵太监喝住,他扭头对雨辰说道:“咱家现在落在你手里,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未说完,地牢的大门突然被人拉开,一个满脸血污,背后插着几支羽箭的甲士跌跌撞撞跑下楼梯,大声道:“赵公公,陛下被杀,公主被劫,快去救人啊!” 说完再支持不住,滚倒在地。 两名甲士赶紧上前扶起,赵太监扭头大声问道:“是何人所为?!可是辽东郡的刺客?!” 受伤甲士忍住伤痛,勉强说道:“是太子所为,陛下周围的近侍们都是太子的人,请公公赶紧去救公主殿下・・・・・・” 话说到此,这名甲士头一歪,再无气息。 赵太监扭头看向雨辰。 不等对方开口,雨辰双手一松道:“我跟你去救公主。” 赵太监紧盯少年双眼,几个呼吸后一拱手道:“多谢孙公子相助。” 清凉宫内。 这座王室寝宫外围由一百名持盾的重甲士把守,另有五百人的骑兵队此时正在外召集百官,王太子姜鹏岳坐在一张躺椅上,看着身边跪着的碧潮公主姜燕燕,四名黄衣太监低着头侍立在他身旁。 姜鹏岳伸手捏了一下姜燕燕的脸,后者后仰躲避,因为手脚被捆而摔倒在地。 姜鹏岳一笑:“好妹妹,哥哥这些年可是想你想的好难过啊。” 姜燕燕怒目圆睁,呸了一声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王位迟早是你的,为什么要做这丧尽天良的事?!” 姜鹏岳又一笑:“既然迟早是我的,那我早一点拿到手不行么?父王想把你嫁给汉国的大皇子刘瑜,我爱你,舍不得你走啊,于是苦苦哀求父王,结果他总是不肯,那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姜燕燕如今方知这同父异母的哥哥对自己怀有畸恋,顿时一阵恶心,冷笑道:“不敢堂堂正正的去找汉国皇子,却杀了父王,强行绑我来此,真是胆小如鼠,不,是连鼠辈都不如!” 姜鹏岳坐在躺椅边沿,身体前倾,鼻子几乎贴到姜燕燕脸上,右手捏住妹妹的脸,一用力,姜燕燕的嘴被捏开,他一口吻住,吸起雀舌,津液翻滚,半晌才分开,长舒一气,双眼含笑道:“妹妹好甜的口水,以后我可要吃个够咯。” 姜燕燕又羞又愤,满面通红,双目滴泪。 姜鹏岳哈哈大笑,躺回椅中,从身边的果盘中摘下一颗葡萄扔进嘴里,边嚼边说:“待会百官聚齐,我登基为王,明日便娶了你,立你为后,到时候可要给我多生几个王子公主啊。” 姜燕燕双目通红,紧盯姜鹏岳,突然嘴一张,舌一吐,正要咬舌自尽,旁边一个黄衣太监电射而至,一把捏住她的嘴,塞进一个布卷。 姜鹏岳瞥了一眼,毫无怜香惜玉之情,懒懒说道:“我最是喜欢你这种性子,烈马慢慢驯服了,骑起来才有意思。你放心,等晚上服下我从南诏买来的药,你自然会心甘情愿的宽衣解带。” 这时候一个身穿重甲的将军快步跑进,行礼道:“报告陛下,有两个人正在宫外与重甲士交手,似乎是赵太监和那个姓孙的小子。” 姜燕燕双眼一亮。 姜鹏岳不耐烦的挥挥手道:“那个姓孙的小子不是修行者,赵太监也不过是通明境十层楼,你们拿箭射都射死他们俩了,报个屁啊。” 将军躬身一低头,转身向外走去,刚走几步,脑袋突然炸开,漫天血雨中,一个少年朗声道:“拿箭射我的,可都把自己给射死了。” 雨辰迈步走进屋内,赵太监顺手将几个甲士都撕成两半。 姜鹏岳一愣:“外面有一百重甲士守护,你们怎么能突的进来?” 雨辰耸了耸肩,赵太监尖声道:“姜鹏岳你有一百重甲士,难道我公主殿下就没有一百死士吗?” 雨辰目光越过姜鹏岳,落在五花大绑的姜燕燕身上,看到少女脸颊上几道指痕,一阵心痛,柔声道:“这清凉宫下面有法阵,能保护你不受伤害。你放心,我马上救你出去。” 姜鹏岳目光狠毒,命令道:“杀了这个小子和这个死太监,把他们都撕成碎片!” 四名黄衣太监皆是一低头,其中的一胖一瘦身影晃动,向二人扑来。 四个太监从身形上分为高、矮、胖、瘦,据赵太监所说,高和矮二人都已入人圣境,胖子和瘦子则都是通明境三十层以上的实力。 雨辰见两个人圣境的太监并未出手,狞笑一声道:“上上签。” 说着两臂前伸,两掌平摊,粘上胖瘦二人伸来的手爪,一包一握,只听“格拉格拉”几声脆响,两个太监的手都被捏成一团。 雨辰双手再向下一滑,握住对方的两条手臂,一折后再向前一送,“啪啪”两声,胖瘦二人的两条右臂自鼻子插入自己头骨中,红白之物顿时流了一地。 雨辰用袖子擦了擦脸,冲姜燕燕笑道:“刚刚才入人圣境,力道控制的还不太好,你先闭上眼,免得恶心。” 两个通明境三十层以上的高手,一招之内就彻底死透,这让姜鹏岳等人都震惊不已。 雨辰向赵太监使了个眼色,两人趁对方都还惊魂未醒,一起前冲,雨辰在前,赵太监在后,直取一高一矮。 高矮二人不敢轻敌,一人握拳,一人立掌,迎向雨辰。 就在三人相碰前的一瞬,雨辰步下起天元,身形如游鱼一般,一步从两人之间穿过,再一步走到躺椅边,一把抱起姜燕燕,直向门外冲去。 他身后的赵太监气机骤起,长袍鼓荡如圆,双臂暴长,双爪探出,迎向高矮二人的一拳一掌。 ------------ 第三十三章 见城主 通明境十层楼的全部修为倾泻而出,只为此一击。 一击之后,高矮二人都是气机一滞。赵太监则向后倒退十余步,一张银面顿时灰败无光,嘴角鲜血溢出,喃喃道:“孙小子,但愿咱家没看错你。” 趁着赵太监以命换来的这一瞬,雨辰冲出门外,体内气机狂转,脚下三三步行走如风,抱着姜燕燕绕过激战的甲士们,消失不见。 一路疾行到呼啸山城门前,雨辰经过地牢、宫外、宫内三地的几番出手和几百里的全力运转,已是强弩之末,他在呼叫守卫开门后,脸色苍白的对姜燕燕笑道:“你那位城主叔叔最好能谨守誓言,否则咱俩就交代了。” 松绑后的姜燕燕心疼的替雨辰擦了擦脸上的汗,柔声安慰道:“姜尚叔叔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守卫见是碧潮公主驾到,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打开侧门请入二人,还牵来两匹驮马让二人骑行。 二人不敢松懈,一路狂奔至摇光阁门口。雨辰用力敲门,喊道:“碧潮公主驾到,要见城主,还不快快开门!” 一会红漆木门打开,依旧是那个面如剑削,边角凌厉的年轻人,他看了两人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雨辰一把推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少男少女冲进屋内。 两人不等不停,一口气冲到顶层的天海一阁黑漆木门前,雨辰再也支持不住,一下瘫软在地。 姜燕燕对剑潮剑浪兄妹俩行礼,说道:“我乃碧潮公主姜燕燕,求见山城城主姜尚叔叔。” 剑潮剑浪见过姜燕燕,自然十分恭敬,剑潮道:“主人尚在闭关中,任何人不得打扰,如果公主一定要见,容小人去安排客房,公主可在城中稍住,等主人出关。” 姜燕燕哪里会等,扑到黑漆大门前用拳头拼命捶打,叫道:“姜尚叔叔,我是姜燕燕,姜鹏岳杀了父王,还要杀我,求叔叔保护我!” 黑漆大门突然向两旁洞开,一阵剧烈海风吹出,吹起姜燕燕三千青丝。 大厅中枯瘦的黑袍男子闭着眼坐在中央,低声轻叹道:“可惜,距天圣境只差一线。” 说完睁开右眼,看着门外跪着的姜燕燕,柔声道:“侄女莫急,慢慢说来。” 姜燕燕带着哭腔将姜鹏岳杀父劫妹的经过说了一遍,姜尚听完后微微点头,一指门外趴着的雨辰问道:“那人是谁?” 雨辰用手撑起身体,答道:“我是那本字帖的主人。” 姜尚招了招手,少年瞬间从门外移到黑袍男子身边,后者歪着头,仔细端详着这个曾身怀绝世剑谱的少年。 一阵海风轻起,大厅顶上挂着的几千把长短不同的剑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金铁声,宛如一串巨大的风铃。 姜尚闭目倾听这阵铃声良久,等铃声渐消后方才慢慢睁眼,手指微动,一把泛着幽蓝光泽的黑色长剑突然落地,笔直插入地板中,坠落极快,却毫无声息。 姜尚看着姜燕燕道:“现在姜鹏岳或许已登基称王,但消息未传至山城前,我便不用听他的话。可是这消息或迟或早总会传入山城,倒时候他问我要人,依照誓言,我不得不听王令将你交出・・・・・・” 说到此处,姜尚叹了口气,怜爱的摸了摸姜燕燕的头,继续说道:“所以趁现在他的传令官尚未到来,我要尽快将你送出东海国,东陆虽大,却只有汉国境内安全,你可有想去之处?说出来,叔叔送你过去。” 雨辰听到这些话,突然响起老黄将好色和尚和自己扔飞的情景,赶紧问道:“城主你不会是要把她从这里扔出去吧?” 姜尚看着少年,诧异道:“扔出去?为什么要扔出去?” 雨辰连忙摆手道:“没什么,我胡思乱想而已。” 姜尚温柔的看着侄女,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姜燕燕有些不知所措,看向雨辰。少年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我爹和云霄派的宫左江,还有止圆和尚也可能在黄石岛上,城主如果能把我们送到那里,一定很安全。” 姜尚听到“黄石岛”三个字,不由得紧紧盯住少年,问道:“你是孙猴子的儿子?” 雨辰点了点头。 姜尚低头无声一笑,抬头道:“也好,既然宫左江和止圆二人都在岛上,那你们自然安全。” 说着指了指身边的那把黑剑,对少年说道:“这把剑送你。”接着大声冲门外说道:“剑浪,将金丝楠木盒中的那本字帖拿来还给这位少年。” 不一会儿,少女剑浪捧着字帖,恭敬的交给雨辰。 姜尚看着雨辰将字帖塞进怀中,再伸手去拿黑剑时,突然说道:“接我一剑。” 话音刚落,山城城主伸直左臂,食指竖起,向少年头顶砍落。 雨辰突然发觉四周一片黑暗,大厅,姜燕燕和姜尚都消失不见,只有一把巨剑从天而降,如大山压顶般向他头顶砍来。 诡异的是他并未感觉到巨剑砍落时应有的大风和呼啸声,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巨剑避无可避,他只能将气机聚集在手掌上,然后伸手去硬扛剑锋,结果当剑尖落在手上时,却毫无应有的质感和重量,轻飘飘的仿佛只是一片羽毛。 他正纳闷间,手与剑尖的接触点上突然喷发出剧烈的杀意。 杀意瞬间堆成巨浪,夹杂着凄厉的哭喊,如排山倒海般向他砸落。 雨辰毫无反抗能力,只能咬紧牙关,镇定心神,将体内仅剩的气机压榨至最后一丝一滴,全力对抗这杀意的巨浪。他知道只要稍有不敌,这巨浪就会冲毁自己的识海,使他变成一个痴傻废人。 巨浪层层叠叠,往返十余次才慢慢消退。 雨辰浑身抖如糠筛,缓缓睁眼,看着端坐身前的姜尚,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城主的杀意,不过如此。” 姜尚放声长笑。 雨辰精疲力尽,两眼一闭,趴倒下去。 等到悠悠醒转时,少年发现自己躺在一只红漆小舟中,脑袋枕在两条光滑弹软的大腿上,向上看去,姜燕燕的一双美目正笑盈盈的盯着自己。 雨辰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现在既然不在王宫内,没了四周的眼线监视,他自然可以无拘无束的做这种亲昵动作。 姜燕燕微笑着回捏了几下:“懒虫,快起来了,我的腿都麻了。” 雨辰一骨碌翻身坐起,一拜到地:“多谢姑娘腿枕之恩。” 姜燕燕锤了少年一拳,笑道:“死相,我才要谢你救我出来呢。” 话说出口,一下想到王宫里的种种惨事,双眼忽的通红,泫然欲泣。 雨辰一把将姜燕燕抱在怀里,轻声道:“等我们到了黄石岛,我叫上老爹,加上止圆和尚,再回去把那个姜鹏岳杀了,替你父王报仇。” 姜燕燕在雨辰怀里小鸟依人的点了点头。 雨辰看着怀中美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头忽然一阵燥热,低头吻了下去。 姜燕燕双目微闭,朱唇轻启,等待着心上人热吻的到来。 两人正意乱情迷之时,突然耳边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此时打扰二位实在是不好意思,但不知二位能否让我暂时上船一坐?” 少男少女俱是一惊,姜燕燕一下缩到雨辰身后,满面通红。 雨辰一手护住少女,看见舟腹中躺着的黑剑,一把抄在手里,紧盯着男子问道:“你是何人?!” ------------ 第三十四章 说养剑 男子约莫在四十至五十岁之间,身穿一件湖蓝色的长褂,头戴同色方巾,手中握着一把雕花纸扇,一副儒士模样,相貌普通,但是一双大眼浑圆,精彩有神,不同常人。 雨辰注意到这个儒士此时正站在小舟之外,随着海浪的起伏而一高一低。 雨辰想起自己幼时曾问过老爹能不能在海面上行走,曾是地圣境界的老爹坚决的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传说中只有天圣境界的麦田道人做到过在东海上且歌且走,踏浪而行的神迹。 如今世间真有踏浪而行之人? 那此人岂不是已达天圣境? 天海一阁内。 剑潮和剑浪跪在姜尚面前听教。 姜尚一段由自己体悟的剑道说完,闭目不语,由两位仆从自行领悟。 良久,剑潮突然开口问道:“主人,幽冥剑被那少年拿去,真的好吗?不是该交给少主吗?” 姜尚缓缓睁眼,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悬剑道:“我原先也以为幽冥剑一定会选择姜鲤,但现在它因机缘自行落地,说明那少年是更合适的人选。天意如此,剑意如此,我能奈何?” 说罢看着这对孪生兄妹道:“你们俩过几日开始闭关,待出关后就下山出城,去给姜鲤磨剑。若是再不抓紧,恐怕日后姜鲤就要成为那少年的磨剑石了。” 儒士看到少年手中黑剑,眼睛一亮:“这把幽冥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雨辰这才知道黑剑的名字,虽然从来没听过这剑名,但听着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不过此时不是关心手中黑剑的时候,他用剑尖一点儒士,再次问道:“你是何人?” 儒士见少年神色严峻,温和一笑道:“我姓前,前后的前,是上书房的人,他们都喜欢叫我前夫子,叫的久了,我就忘了自己的名字,你叫我前夫子也好,叫我前二狗,前二蛋,或者随便什么都行。我今天早上随便从岸边捡了一根木棍下海,想来这东海打海怪,没想到这木棍不耐用,烂了,刚好踩水踩的辛苦时看到你们二人一舟过来,打扰两位亲热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是还请小兄弟借船上一踏之地给我,不胜感激。” 前夫子这名字,雨辰曾听老爹说过,当时老爹说他是儒宗上书房第一人,虽然都是地圣境,但老爹自认两个自己加起来也打不过这位前夫子,不过这位夫子脾气很好,从不与人脸红动手,据说唯一一次发怒动手是和佛宗不世出的天才,年纪轻轻就踏入天圣境的南桥和尚大打了一架。 以地圣境打天圣境,前夫子却未落下风,在毁掉南海的一处无人小岛后,倒是天圣境的南桥和尚狼狈而逃,这位前夫子衣服破烂,脸带微笑,乘船而归。 所以此战后修行界的人都说前夫子名为地圣,实为天圣。 雨辰赶紧放下幽冥剑,拱手行礼道:“小子不知是前夫子驾临,失敬失敬。” 前夫子摇手道:“都是我不好,哪能怪你?”说着指了指红漆小舟:“我能上来吗?” 雨辰赶紧带着姜燕燕向后缩了缩,给前夫子腾出一块位置。 前夫子大大咧咧的迈步踏进舟内坐下,脱下被海水浸湿的鞋袜挂在船舷上晾晒,来回看了看少年和少女,笑着问道:“你们去哪?” 雨辰轻轻捏了捏姜燕燕的手,指着脚边一大包姜尚给他俩准备的食物和淡水道:“我俩出海来随意游玩几日。” 前夫子眨了眨眼,似有所察,但并不说破,伸手向少年问道:“那把幽冥剑,能不能给我看看。” 雨辰把黑剑递了过去。前夫子掂在手中,用指轻轻一弹再一捏,顺着剑锋拂走一线,说道:“剑锋虽利,却无灵性。这把剑你是刚拿到不久吧?” 雨辰点了点头,谨慎的回答道:“是一位友人所赠。” 前夫子将幽冥剑递还:“能将幽冥剑出手送人的,这天底下倒也没几个。” 雨辰只是点头不语。 前夫子也不深究,说道:“此剑乃八百年前一个无名氏取极北苦寒之地幽冥中的玄铁所铸,其锋极锐,呈幽蓝色,却不伤主,你可以用手试试。” 雨辰伸出拇指在剑锋上一划,皮肤感到一阵冰凉的锋锐感,却一点破损也没有。 前夫子伸过手来,也用拇指轻轻一划,立刻出现了一道血线,他用嘴嘬了一口伤处,向海里吐了一口血痰。 雨辰清楚的看到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就像从未被割伤一样。 前夫子不理会少年惊讶的目光,继续说道:“要想有此剑有灵性,你从今天就要开始养剑。” “养剑?” “养剑不难,但是坚持养剑比较麻烦,而且如果一日中断就要从头来过,所以从古至今在养剑上有大成者,少之又少。” 雨辰身体前倾,恭敬道:“请夫子赐教。” 前夫子微笑道:“不敢说赐教,我就说说我知道的。养剑最上品的境界叫‘胎中养’,就是女子怀孕之后,从第一个月起,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各取一次胎血喂剑,等十月怀胎期满,婴儿生出后,再每月取血两次喂剑,直到三岁后,改为十日一取,五岁后至成年都是一日一取。” “这胎中养若是婴儿日后修行境界高深,养的又是上品的好剑,那自然是能养出神兵利器,可惜就算父母都是修行者,也不能保证生出的孩子就一定是修行者,上品的好剑也举世难寻几把,若是一把好剑被一个普通人自胎中时开始养,养到十岁时就会废为凡铁。这种损失,可不是谁都承受的起的。”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就有了中品的‘总角养’,顾名思义,就是从十岁左右开始每日取血养剑。一般人到十岁时,基本上可以大致看出日后修行的成就,此时年龄也不大,一生养剑短则几十年,长则几个甲子,也能养出一把随心所欲的如意宝剑来。” “不过此法有个难处,就是每把剑依其主人的不同情况,每隔三或五年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出鞘,或是不能杀人伤人,此为‘休剑期’,否则就会前功尽弃,只能从头来过。” 雨辰想起李成雅召鸣凤剑来时吴成旭的那句“师妹养剑日久,不可在此因一时气愤坏了剑中的灵胎”,现在听前夫子所言,吴成旭当时倒真是为李成雅着想,不是为了阻其出手,好让自己和好色和尚过招。 前夫子看了若有所思的少年一眼,继续说道:“最下品的养剑法叫‘弱冠养’,因为一旦年及弱冠,人从胎中带出的灵气就已经全然消散,不管此时修为境界如何高深,要养剑也比总角养难过千百倍,所以想要养剑的都早已开始养,真的过了二十岁的修行者,大都放弃了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说完一指少年道:“看你十四五岁的样子,在总角养和弱冠养之间,不算太迟也不能算早,你请我坐船有恩,我就教你个自己悟出来的好法子。” 前夫子说着以手作剑,指尖轻轻点在雨辰胸口上,指尖送出的一丝玄气在少年体内飞速转过一周后,他心中已经了然,微微惊讶道:“你竟然有心经和肾经两处强源,这样倒好,养剑更快了。午时血行心经,酉时血行肾经,你每日午时与酉时将气机在全身各转一遍,然后取血三滴喂剑,千日内剑不得伤人杀人,千日后的休剑期何时会来,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前夫子说到此时,冲姜燕燕一笑,问道:“说的口干舌燥,姑娘可赏点水喝?” ------------ 第三十五章 送君一程见凶兽 碧潮公主正听得入神,连忙从大布包中挑了一个装满水的皮囊递了过去。 前夫子打开塞子,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将这个足够三五个汉子喝个肚圆的一皮囊水喝了个精光,一抹嘴,正要道谢,突然神情严肃,扭头盯着前方。 雨辰正要出声询问,小舟的前方突然掀起巨浪,一个庞然大物破浪冲天,海水从天而降,犹如下了一场暴雨,窄小的船身更是左右剧烈摇晃,几乎翻转。 前夫子伸出右脚轻轻一踏,船身立即平稳如在湖面,再伸出右手向天一划,降下的暴雨立刻向两旁滑落,根据水痕可以看得出小舟上空形成了一个透明的圆拱。 前夫子冲着这头上长着两只巨大尖角,头脸像牛,身上却长着六个大鱼鳍的海怪大声道:“我没空理你,赶紧去把你们的大王叫来。” 海怪两只牛眼与前夫子对视一次后,立即翻身下潜,巨大的尾鳍一甩,小舟上空又是一阵大雨。 前夫子转身坐好,歉意道:“连累两位淋得透湿,实在抱歉。此怪名叫海牛,最近总是在这附近出没,弄翻来往的商船,等会我要教训一下它们的大王,到时候场面甚大,怕是不能兼顾二位的安全,所以还是请二位赶紧离开此地,免得误伤。” 姜燕燕看到刚才那海牛身形巨大,已是害怕,听闻前夫子说海牛的大王要来,更是心中惊慌,紧紧抓住雨辰的胳膊,示意快点离去。 雨辰冲前夫子点了点头:“多谢夫子好意,但我俩划船,怕是没那么快的速度。” 前夫子笑道:“这个不妨,我送二位一程,片刻间就能靠岸。” 说着一指远处海平线对雨辰说道:“那边是南楚山脉,风景优美,二位既是出来游玩的,那处很是值得去,你既然已经入了人圣境,想必山中的魔兽也伤不了你。” 说完转向姜燕燕,微笑道:“刚才多谢姑娘赐水。这大海上水比金子贵,我身上无钱相谢,这把纸扇送给姑娘吧,扇骨是师兄所雕,扇面是师弟所糊,两笔拙字倒是自己所写,还望姑娘包涵笑纳。” 姜燕燕接过纸扇打开,看见扇骨是红木所雕,十六根扇骨上雕有十六幅不同的画,雕花精美,画上人物场景清晰可见,栩栩如生。 雨辰凑过去看那扇面上的字,“中正平和”四个正楷,初看并不精彩,细看却暗藏一股吐纳天地的气势。 前夫子轻轻一跃跳至船头,挥手道:“他日再见。” 说完伸脚将小舟一蹬,身形后射。 船上二人起初不觉得如何,之后发现小舟越行越快,在海面上劈波斩浪,笔直而行,两人耳边只有风声不停刮过,风势渐大,不由得低头闭眼。 等风消船停时他们再抬头四顾,不远处山高林密,原来已到南楚山脉。 小舟在岸边礁石上撞碎,二人去黄石岛无望,只能徒步走向山林。 南楚山脉,顾名思义,位于春秋战国时的古楚国之南,山脉延绵,长几百余里,山中密林遮天蔽日,全年只有春夏,气候湿热,林中古木堆积腐烂,蚊虫甚多,瘴气四散。 南楚山脉既是常人难以居住的险恶之地,同时又是猎人和采药人的财富宝地,丰富的药草,多样的虫兽,以及珍惜的矿物,对这些人而言都是上天慷慨的馈赠。所以云霄派的冯成峰和陈成新会在这里一待就是几个月之久。 进入山林后不久,雨辰凭着老爹教的立杆测时法知道已到午时,便依前夫子所言,在运转气机后用布包里的小刀刺破手指,在幽冥剑上滴了三滴血。 幽冥剑吸血后立即浮起一层浅浅的紫色流光,转瞬即逝。 雨辰看到幽冥剑不再变化,便握着剑刃提在手里,剑刃虽利却不伤主,所以没有剑鞘倒也不要紧。 姜燕燕穿着长裙行动不便,倒也干脆,几下把长裙从中割开撕裂后绑紧,一下子长裙变短裤,露出两条健美的大腿,立即方便了许多。 两人吃过干粮,喝了水之后,各采了一片大芭蕉叶绑在头上遮阳,向密林深处走去,边走边聊。 “小雨辰,你知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是大理国啊?” “现在不知道,等晚上有星星了看着北极星的方向就知道了,朝北走就能走到大理国。” “可是大理国在南诏的北面,万一我们先被南诏人发现了怎么办?听说南诏的巫师们很可怕的,站在离你老远的地方,念几句咒语你就死了。” “那是骗人的吧,我老爹说南诏只有药和蛊厉害,没有什么能咒死人的咒语。” “那万一他们把我俩抓起来了,会不会吃了我们?” “吃我们?我味道肯定好,你就不一定了。” “哼,本姑娘细皮嫩肉的,肯定鲜美可口,小雨辰你一身粗皮糙肉,他们才不要吃呢。” “那岂不是正好,我的小命就保住了啊。” “你・・・・・・你坏死了你。” 姜燕燕举起手里的树枝,追上几步,要打雨辰。 雨辰大笑一声,迈步前奔,靠着他在黄石岛上赤脚跑了十几年的本事,一下子把娇生惯养的碧潮公主甩了个无影无踪。 跑到远处,雨辰停下来等姜燕燕过来,准备再调笑几句少女,说她走路慢的像个老太婆。 突然间响起一声野兽的怒吼,随即一声惊叫传来,正是姜燕燕。 雨辰毫不迟疑,立刻运起三三步,几下冲到声音的发源处。 一头身形有三头牛叠罗汉般大小的黑毛猛虎紧绷四肢,虎视眈眈的盯着姜燕燕,血盆大口微微张开,口水顺着嘴角挂落。 雨辰注意到这头黑虎的额头上有一道银色斑纹,形如月牙,同时肚皮鼓起,应该是有孕在身。 他在黄石岛上时曾和老爹猎过各种猛兽,知道怀孕的母兽极为凶悍残暴,往往会主动攻击面前的任何活物。 他知道要尽快把黑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否则下一个瞬间姜燕燕就可能会被这头凶兽一巴掌拍死。 于是雨辰冲黑虎大声叫道:“嘿!过来啊!我这边有吃的,不够吃还可以吃了我!过来啊!” 黑虎扭头看了雨辰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姜燕燕。 雨辰将布包放在地上,叫道:“她是女人,你也是只母老虎,何必同性相欺呢?有什么怨气,或者是肚子饿了都冲我来,好歹我也比她多几斤肉。” 这是雨辰在岛上打猎时积累的经验:要是想吓唬野兽,就要用短促的呼喝声,而要是想吸引对方的注意,给同伴创造机会,则要用尽量长的句子。 黑虎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雨辰吸引过来,它转过身,向他这边迈了一步。 雨辰心知得计,暗中气机大转,务求黑虎再靠近些时一击必杀。 黑虎迈出了第二步。 少年微微沉腰,左手提剑,右手握紧拳头。 黑虎迈出第三步。 少年全身绷紧,屏住呼吸,等待着时机到来。 他突然看见这只黑虎嘴角向上一牵,竟似人般做了个嘲弄的笑脸。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心头。 ------------ 第三十六章 凶兽走,恶人来 下一个呼吸之间,黑虎突然掉头,一个腾跃,一巴掌扇向姜燕燕。 “艹!!!” 雨辰大喝一声,体内气机疯转,两步来到姜燕燕身边,一把抱住少女,向旁边扑倒。 虎爪划过,带起几道鲜血飞溅。 雨辰抱着姜燕燕在地上滚了几圈,直起身检查少女身上的伤势。 黑虎狂奔而去,一阵风起,带动枝叶窸窣乱响,庞大的身躯瞬间埋没在翠绿之中,消失不见。 “老子宰了你!!!” 密林上空久久回荡着少年的嘶喊。 姜燕燕的右臂被划了两道口子,一道较深,一道稍浅,深的可见骨,浅的也是皮肉外翻,鲜血直流。雨辰赶紧撕掉自己的袍子下摆给她包扎,然后到附近采了些药草敷上。 南楚山脉气候环境与黄石岛相似,因此雨辰不但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止血药草,还找来几株镇静安神的花草,用手揉碎后喂姜燕燕吃下,将她抱到一处岩石下休息。 姜燕燕虽然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但自小练剑术踢蹴鞠,身体强健,性格也并不柔弱,因此没像一般女子那样哭哭啼啼,而是忍着剧痛配合雨辰的敷药包扎,吃了药后便沉沉睡去。 雨辰护在姜燕燕身前,将幽冥剑横在腿上,盘坐于地,闭上眼默默运转气机。 他想起黑虎那时仿佛嘲弄的笑容,加上那异于一般老虎的体格和额头上的银月斑纹,这样聪明到可以反摆人类一道的野兽,一定是高等魔兽。 世间各个角落都有魔兽的存在,低等魔兽无非是比野兽更为强壮些,但高等魔兽却拥有近似人类的智慧,有些甚至天生悟道,生长百年后,修为也能进入人圣境,更有魔兽久而成精,能变化人像,口吐人言的传说。 成精成怪雨辰不管,那只怀孕黑虎的狡猾他是领教了,下次再遇见时,一定要小心对付,一击杀之。 正想着,面前忽然有人声询问道:“请问这位小哥,可曾看见一只硕大的黑虎从此经过?” 雨辰睁开眼,看见一行六个人,五个都是将军打扮,其中一个较老,一个中年,其他三个大约二十来岁,都背着一个大行囊,另有一个穿着上等的油皮猎装,油头粉面,似乎是世家弟子。 问话的是年轻将军中的一个,雨辰正在心烦,指了指黑虎去的方向,没有说话。 年轻将军一点头,回身要去向世家弟子禀报。 那世家弟子眼尖,看见雨辰腿上的幽冥剑不是凡物,心中一动,走了过来,正要开口,又看见雨辰身后躺着的姜燕燕,他一双眼在少女健美的大腿上晃来晃去,再移到鼓起的双峰上,胯下更是一动,当下就起了恶念。 世家弟子眼珠一转,凑近雨辰热情的说道:“我看这位姑娘受了重伤,二位在这荒山野岭很是危险,不如跟我们一起,我是大理国的二王子,这几位都是修行的高手,有我们几人保护二位到大理,也好早点给姑娘疗伤,你看如何?” 说着还拿出玉牌给雨辰看。雨辰一看,玉牌上一面刻着“大理”,一面刻着“镇南”,看材质和雕工,知道这个二王子是名符其实的真货。 他身后的几个将军都心知肚明这位以贪物好色的二王子接下来要干些什么,三个年轻看见姜燕燕如此美貌过人,心想等二王子玩厌了,就算是残花败柳也远胜过那些青楼头牌,自己能爽一把也好,于是都蠢蠢欲动,中年的和老年的则相视一眼,轻轻摇头。 看着色相挂满一脸的二王子,雨辰不是瞎子,他怎会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既然知道了对方的目的,那就得好好弄清楚对方的实力再决定对策。 于是他问道:“我也修行很久,可惜才刚到有所得境,今天和妹妹误入险地,的确是进退两难,二王子你的提议甚好,敢问其他几位都是什么境界的高手?” 二王子见对方上钩,心中一阵欢喜,赶紧介绍道:“这三位年轻的境界尚浅,不过比你高,都入了知玄境,中年的是通明境九层楼,年长的那位最厉害,已经登上通明境三十层楼,有这五人保护二位,保证能安全走出去。” 雨辰假装又惊又喜,接着问道:“不知道二王子你是什么境界?” 二王子笑着摇手道:“我连开悟都不行,跟着几位将军学些拳脚罢了。” 说着手一招,两个年轻将军走了过来,二王子眯眼笑道:“让这二位来背着这位姑娘,我们一起上路吧。” 不等两个年轻将军靠近,雨辰手握幽冥剑,“刷”一声挥出,拦在姜燕燕身前,冷声道:“滚。” 二王子见对方突然态度一转,一时莫名其妙,依然笑道:“他俩并无恶意,替小哥你背着妹妹,让你也好轻松点上路······” 雨辰盯着二王子的眼睛,再次吐出那个字:“滚!” 二王子明白计划被看破,退后三步,脸色一变道:“本来还想着半路上突然下手,现在看来不能智取只能强攻了。哼,原先还想着给你留个全尸,现在本王子主意变了,要把你剁碎了留给这山里的野兽做晚饭!” 雨辰依旧冷视对方,声音如冰:“我不杀你们,全都给我立刻消失!” 他手中幽冥剑仿佛感知到主人心意,兀自颤抖,轻声鸣啸起来。 所有人,包括雨辰自己都是一愣。 大理二王子心想这把剑粗看只是特别,没想到竟然是把会自动鸣啸的上品灵剑,看起来这趟出门虽然没能抓到那只玄月虎,但能得到这把剑去讨好大哥,再得到这个美娇娘给自己暖床,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三个年轻将军都只是听说过灵剑自鸣,心向往之,却无缘得见,今日亲眼所见,自然又惊又喜。两个年纪大的将军则露出凝重的表情,中年将军更是缓缓拔出半截佩刀。 雨辰意外的则是自己才刚刚喂过一次,这幽冥剑就能感知自己的心意了,若是养上千日万日,一定能成为一把如意宝剑。 一念及此,他倒有些高兴起来,脸色和口气却依旧冰冷:“再说一遍,都给我立刻消失!” 二王子势在必得,哼了一声,冲那两个年轻将军一挥手。 两个年轻将军大步蹬出,一人扑向雨辰,另一人扑向姜燕燕。 雨辰想起前夫子说过幽冥剑千日之内不得杀人伤人,手腕一转,将剑插在地上,气机运转,身子微微一弹站起,右手前伸,捏住扑来之人的脖子,轻轻一捏,那个年轻将军的喉骨尽碎,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雨辰手动脚不停,左脚踏出天元一步,右脚一跨便到了另一个年轻将军身边,左手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直臂抡出,这位将军远远飞出,脑袋砸在一块山石上,留下一滩红白污浊。 见到少年如此干净利落的连杀二人,大理的四人脸色都是一变,三个将军一齐拔出佩刀,二王子抖抖索索的向后退去。 雨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在左右手之间相互抛着道:“我知道你们带着上等的伤药,留下来,再留一个装着干粮和水袋的背囊,然后滚。” 那年老的想要开口,二王子却抢先叫道:“我还有三个人,两个是通明境的高手,你今天死定了!” 说着扭头对那三人喝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动手啊!” 雨辰趁着他扭头的时机,手上石子飞出,直取二王子太阳穴。 年老的暗叫一声不好,一步抢出,挡在二王子身前,挥刀格挡飞石。 趁这机会,雨辰三三步起,游鱼般瞬息之间来到第三个年轻将军面前,在对方注意力刚从二王子身上转回来之际,一拳挥出,将对方脑袋砸的犹如熟透的番茄落地般稀烂。 旁边中年将军一刀砍向雨辰的右臂,雨辰狞笑一声,运起气机,右臂肌肤犹如铁石般坚硬,向长刀迎去。 ------------ 第三十七章 退敌,救崽 “当”一声响,中年将军被震退三步,大惊道:“金刚境?!” 踏入人圣境后,修行者都能如雨辰这般快速运转气机护体,刀剑不伤,犹如金刚不坏之身,因此佛宗称之为“金刚境”。 大理举国拜佛,将军大臣都是佛宗的俗家弟子,因此都称人圣境为金刚境。 雨辰撸起衣袖,在三人面前晃了晃刚刚被刀砍出的白痕,笑道:“知道就好,留下东西,然后快点滚蛋!小爷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年老的将军立即转向二王子劝道:“殿下,此人修为高深,我们还是赶紧回大理为好。” 二王子自出生以来横行无忌,哪里吃过这等苦头,尖声叫道:“就算他是金刚境,你们两个通明境的联手,难道还杀不了他?!” 中年将军想要向二王子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雨辰好整以暇的捡起两块石子,各在一只手里掂着,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三人。 年老的将军突然一声“失礼”,接着一手刀打在二王子的脖子后面,二王子随即瘫软,他将二王子扛在肩上,对雨辰说道:“伤药和背囊我们会留下,今日之事就此了结。” 说完示意中年将军留下物品,他自己扛着二王子大步离去。 中年将军从怀里掏出一个中号瓷瓶放在地上,然后捡起两只背囊背在肩上,忽然问道:“敢问这位小爷师从何人,是何门派?” 这种问话雨辰在老爹说的以往江湖故事中经常听到,知道中年将军心有不甘,想要回去叫人来找场子,当下微笑着答道:“我师父是麦田道人,如今师父已经仙去,你要有本事就去云霄山找我师叔麦黄,他每天在藏书楼门前晒太阳,随便哪天去都能碰到。” 麦田道人已经仙去一百多年,麦黄道人是何等身份,怎会在云霄山做守楼人,中年将军只当雨辰是在戏弄他,却又不敢发作,背着两只背囊,追着两个同伴飞奔而去。 雨辰见三人离去,俯身捡起瓷瓶和背囊,先打开瓷瓶,一嗅气味,便知是上等的好伤药,再打开背囊一看,干粮和淡水自不必说,连包扎伤口的细棉纱布都有,果然是王子出行,准备齐整。 替姜燕燕换上药重新包扎后,雨辰吃了点干粮淡水,重新盘腿打坐。 黄昏日落,已到酉时,雨辰滴血喂剑后,姜燕燕悠悠醒转,打了个哈欠,抬了抬右臂道:“咦,怎么不痛了?” 雨辰笑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道:“一伙歹人路过,本来想劫你的色,结果被我教训了一顿,留下这瓶上好的伤药和这一背囊的东西。” 姜燕燕接过瓷瓶一看:“这是大理王室的用品。”再一看尸体上的穿着服饰道:“你杀的这三个是大理国的将军啊!” 雨辰哈哈大笑:“还剩三个要不是跑得快,有个大理国的二王子就要跟他们躺在一起了。” 接着把前后事由对姜燕燕说了一遍。 姜燕燕一脚踢在那具喉骨碎裂的尸体上,气呼呼道:“竟敢打本姑娘的主意,该死!该死!” 雨辰起身一把将她拉回来坐好,递过干粮和水袋,说道:“别跟死人生气,先吃饱,吃完了我们换个地方,否则明天尸体发臭可不好闻。” 姜燕燕接过食物和水,在雨辰脸颊上飞快的亲了一下道:“还是你心疼我。” 雨辰笑而不语,捏了捏少女的脸。 姜燕燕吃了几口干粮,突然叹了口气道:“我还想去金光寺找慧方大师聊聊天呢,这下大理国肯定给你画影图形,咱们去不了了。” 雨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目测身量跟他相似,笑道:“那可不一定,山人自有妙计。” 将那个生前从未裸奔,死后却要裸尸于天地之间的可怜虫扒了个精光后,雨辰将衣服和食物药品等分别打了两个背包,在伤口基本愈合的姜燕燕的强烈要求下,他背着较重的食物和水的背囊,姜燕燕背着比较轻的将军衣饰。 二人向北走了几天,突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兽鸣声从不远处出来,似乎是受了重伤。雨辰听出这是那天伤了姜燕燕的黑虎,他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冲少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幽冥剑递给少女握住,自己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拨开几丛树枝和灌木后,雨辰见到了趴在地上的黑虎,令他吃惊的是,黑虎跟前还站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孩,头发编成一个大大的辫子,一时男女难辨。 小孩听见背后的脚步声,颤抖着转过身来,眼泪汪汪的看着雨辰。 江湖中行走,老人小孩女人都不能小瞧,这话老爹对雨辰说过多次,再加上这几日的经历,雨辰更是谨慎万分。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孩,发现对方裤裆湿透,正在慢慢向下滴水,想来应该是吓尿了。 一个高手再怎么伪装成小孩也不至于故意尿湿裤子。 雨辰稍稍放下心,但还是充满戒备的一把抓住小孩的后领,提起来轻轻一抛,将对方扔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上挂好,这才全神贯注的观察起黑虎来。 那小孩大概真的是吓傻了,挂在树枝上也一声不吭。 黑虎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看了这个几天前见过的人类一眼,发出轻轻的呜咽声,用眼神示意对方看向自己的腹部。 雨辰顺着黑虎的指引看去,只见它腹中的胎儿在不断动作,幅度时大时小,每当幅度大时,黑虎就会浑身一颤,下身流出一股股浓稠的血污,看样子这个状况持续已久,地上已是一片黑红,腥臭不堪。 根据雨辰在黄石岛上和老爹一起驯养野羊野猪的经验,他知道黑虎是难产了,按现在的情况,最后胎儿很可能被闷死腹中,然后黑虎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 他走到黑虎身边,拍了拍这头凶兽的脸道:“你想让我救你和你的孩子?” 黑虎灵性甚高,通晓人意,闻言后使劲点头,两只大眼楚楚可怜的看着雨辰。 雨辰一笑,手上加了几分力道:“你伤了我女人,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抽骨。怎么?那时候用计摆我一道,现在又来装可怜求救,你把我想的也太好人了吧?” 黑虎双目流泪,两只前爪艰难的并在一起动了动,形似作揖,口中轻声呜咽,样子极为可怜。 雨辰见这凶兽一脸软弱凄苦,又看到它腹部的动静越来越小,心中一软,叹道:“谁叫我人好呢,我尽力救你一命,不过后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要是你和你孩子最后都死了,那我可要剥了皮切肉烤着吃,你别怪我心狠。” 黑虎使劲点头,还拼命挤出一个类似人的笑容。 雨辰一笑,拍了拍它的嘴道:“畜生就是畜生,学什么人笑,丑死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从大理人背囊中找到的羊角匕首,走到黑虎的腹部,摸准位置,一刀划下。 刀遇皮毛,居然擦出几颗火星,刀刃立即卷曲。 雨辰没好气的把刀向黑虎的脑袋一扔,骂道:“你脸皮厚也就算了,肚子上的皮也那么厚,上好的匕首都被你毁了,还要我怎么救你?!” 黑虎脸上泪水更多,使劲用双爪作揖,一连串呜咽声起,似在极力恳求。 雨辰搔了搔头,想到一个办法,冲黑虎大声道:“撑住别死啊,我马上回来。” ------------ 第三十八章 虎崽,小孩, 不一会他提着幽冥剑回转,身后还跟着好奇的姜燕燕。 姜燕燕一看黑虎的样子就立刻双目发红,赶紧抱住雨辰的手臂道:“小雨辰你快救救它啊!” 雨辰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它差点把你手都弄断了,你现在倒比我还关心它。” 姜燕燕急道:“我的伤不是都好了嘛,你别废话,快点救它啊!” 说着跑到黑虎面前,抱住黑虎的脑袋,轻轻的摸着,低声说着安慰的话。 黑虎似乎也极为感动,伸出粉红的大舌头轻轻舔了舔少女。 雨辰摇了摇头,心想这大概就是老爹说过的母性本能吧。 他走到黑虎腹部,将幽冥剑抵在皮毛上,说道:“说过要养你千日不见血,可我今天要用你救两头畜生,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都给我干净利落的把皮划开咯。” 幽冥剑闻言似喜,一阵颤抖蜂鸣后重归安静。 雨辰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剑极为锋利,若是下手稍重,恐怕就会直接将还没出生的虎崽一剑两半。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他运起气机,握紧剑柄,一瞬间划开黑虎肚腹。 一只被血污包裹着的虎崽躺在腹中,眼睛未开,口鼻微张,却无呼吸。 雨辰一把抱出虎崽,一剑削断脐带,塞进跑来的姜燕燕怀中,再用手抹去虎崽鼻子上的污秽后,撬开它的口腔,抠出一团浊物,然后抓起两只后脚倒提着轻轻晃了两下。 虎崽随着晃动咳嗽两声,“嘤嘤”的叫了起来。 姜燕燕赶紧一把抱过,走到黑虎面前。 黑虎伸舌不断舔舐虎崽,眼中满是慈爱。 虎崽刚刚出生,身形就跟一条成年的田园土狗差不多大小,在母亲的舔舐下睁开双眼,四肢伸开,挣扎着从姜燕燕的怀中爬到地上,来到黑虎的腹部乳头处,用力吮吸起来。 黑虎闭上眼,身体随着虎崽的每次吮吸而阵阵颤动,神情也越来越萎顿。 姜燕燕拿出药瓶,想要救黑虎,被雨辰拉住,后者轻轻摇了摇头道:“虎崽还未剖出时,它已经失血太多了,之所以还撑着不断气,全是因为怀着生出孩子的希望,现在除非有起死回生的神医来救,否则・・・・・・” 黑虎微微睁眼,似乎是赞同少年的话语般冲姜燕燕点了点头,然后慈爱的看了虎崽一眼,又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二人。 姜燕燕看懂黑虎的意思,上前抱住黑虎脖颈,边摸边说道:“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将它养大的。” 雨辰也走过去拍了拍黑虎的脑袋道:“咱们也算是孽缘一场,既然她都同意了,那我也保证会好好养育你的幼崽,你死了投胎后,记得下辈子别再这么不知好歹了。” 黑虎伸出舌头,分别舔了舔两个人,最后看了一眼虎崽,双目缓缓闭上,气息渐消。 雨辰一飞石打断树枝,挂在半空中的小孩应声而落,他一步前冲,抓住小孩的后领转了三圈,将落地的冲力卸去,然后轻轻放在地上。 小孩脸上泪痕未干,睁着大眼直愣愣的盯着雨辰,神情呆滞。 雨辰抡起右臂,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小孩脸上。 姜燕燕惊叫一声,然后小孩的哭声随之而起。 雨辰甩了甩略微发麻的手,笑着对少女解释道:“我五岁的时候碰到一只老虎,也被吓得呆住,老爹就一巴掌把我打醒了,他说这叫受惊,不打的话会把小孩子憋傻的。” 姜燕燕瞪了雨辰一眼道:“我看你这一巴掌直接会把他给打傻了。” 说着伸手轻轻抚摸小孩肿起的左脸颊,柔声道:“小弟弟不哭,不疼了不疼了啊。” 小孩一边抽噎着一边抹泪道:“我不是小弟弟,我是女的,我叫山慧慧。” 雨辰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又看了看姜燕燕,摇了摇头道:“还真不是个美女。” 姜燕燕一巴掌拍在雨辰背上,气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女大十八变,懂不懂?” 雨辰咧着嘴揉了揉背上的痛处,呲牙道:“又不能保证每个女的长大了都能变成像你一样漂亮,我看起码她不行。” 姜燕燕少女心性,被心上人夸赞漂亮,自然高兴,嘴一撅道:“那可不一定,指不定几年后她长开了,让你看的眼珠都掉出来。” 雨辰笑道:“自从看过你后,天下的女子就没有再能入眼的了。” 姜燕燕俏脸微红,飞了个媚眼过去,继续问山慧慧道:“小妹妹,你家住在哪里啊?认识路吗?” 山慧慧已经停止哭泣,吸了吸鼻子,点头答道:“我认识的,可是我怕,不敢一个人回去。” 雨辰接话道:“那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密林中来?” 山慧慧眨巴着大眼道:“我是和阿哥,还有族里的叔叔伯伯们一起来的,不小心走散了,然后碰到了那只大黑虎,然后看到了你们。” 姜燕燕看小女孩可怜,就想开口说要护送她回家。雨辰却看这小孩才四五岁模样,却口齿伶俐,思路清晰,心中顿时警觉起来,悄悄捏了姜燕燕一把,抢先问道:“你和阿哥,还有叔叔伯伯们一起出来,他们有多少人啊?带着武器吗?要是碰到刚才的大黑虎,打得过吗?” 山慧慧有些迟疑,想了想答道:“叔叔伯伯们有长枪,还有弓,阿哥有一把刀,阿哥很厉害,比其他人都强,阿哥说有他护着我,这林子里多厉害的魔兽都不怕。” 雨辰心中一紧,看小女孩一脸天真烂漫,不似作伪,如果她口中的这个阿哥能单挑那只黑虎,想必境界一定在人圣境之上,加上还有那么多帮手,却不知对外来人的态度如何,到底是敌是友。 想到此处,雨辰堆起一张笑脸,蹲下身,温柔的抚摸着山慧慧的小脑袋,问道:“你们族里的人住在哪里?是大理国吗?” 山慧慧摇摇头道:“大家都住在寨子里,阿爸说大理国都是坏人,让族人们看见大理国的人都赶紧逃走,不要跟他们拼命,还说大理不厉害,怕就怕汉国的军队。” 雨辰听后心中了然,原来是南诏的部落氏族。汉帝国在打败南诏后建立大理国做缓冲地带,屯兵十万,在大理国北部建镇南将军府以监视南诏,这些历史老爹跟他说过,不过他既不是汉帝国的人,又不是南诏的人,对两边的血肉战史毫无兴趣,但现在既然大理的二王子惹毛了他,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逻辑,这南诏就显得可爱了很多。 加上要潜入大理必须往北路经南诏,他和姜燕燕也需要地方休整,这样送小女孩山慧慧回家倒是方便他卖个人情给南诏的部族。 于是他柔声道:“别担心,大哥哥和大姐姐会送你回家的。” 由山慧慧带路往北走了一里半左右,树林越来越密集,头顶的树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 虽然越走越感清凉,但雨辰总觉得四周的环境有股隐隐的不自然感,这让他不由得心生警觉。 果然没走几步,前方树后缓缓走出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男子,右手中一把式样古朴的长刀倒拖在地,左手前伸,做了个“止步”的手势,盯着雨辰道:“停!” 山慧慧甜甜的喊了一声:“阿哥!” 男子对小女孩温柔的点了点头,眼神转回雨辰脸上时又恢复警惕:“把我妹妹放了。” ------------ 第三十九章 认亲 雨辰很干脆的拍了拍山慧慧的肩,将她轻轻前推。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向男子,一下扑进后者怀里,男子宠溺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雨辰将手中的幽冥剑向前一抛,黑色的长剑划过一道弧线后插入地面,剑柄在空中来回摆动。 男子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有些疑惑的看着雨辰。 雨辰举起双手,耸耸肩道:“我知道现在四周都有人张弓搭箭在瞄准我俩,我只是想证明我们二人并没有恶意。你妹妹在密林中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母虎所惊吓,我正好路过,救下了她,那只母虎难产而死,现在我身边这位姑娘怀里抱着的就是那只虎崽。” 他说完后示意姜燕燕举起虎崽向四周展示,还用手指轻轻弹了虎崽的小雀雀一下,激的虎崽尖叫一声。 男子看到那只虎崽额头上的白斑后很是吃惊,在听妹妹的几句附耳之言后更是惊讶,看着雨辰道:“那只玄月虎竟然会求助于你?” 雨辰撇撇嘴道:“大概是它看我人帅,心肠又好呗。” 男子又听妹妹耳语了几句,点点头,挥手示意林中的同伴们放下弓箭,右手按在左胸前,对雨辰和姜燕燕行礼道:“二位救下我妹妹还护送到此,山城无比感激,刚才见二位是外地人模样,因此以弓箭相对,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说着指着姜燕燕怀里的虎崽道:“那只玄月母虎是不久前突然出现在这南楚山脉里的,性子暴烈,极为狡猾,这段时间已经吃了我们哈图部和周围好几个部族里的人,还包括一些大理人和其他地方的来人,我曾想带人去捕杀,但是父亲不准,没想到竟然难产而死。” 周围的树丛中陆陆续续走出十几个腰围兽皮的男子,有大有小,他们手中提着猎弓,有些敬畏的看着那只在姜燕燕怀中眯眼睡觉的虎崽。 山城上前拔出幽冥剑,恭敬的递给雨辰,热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请二位随我到山寨中休息,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从一路上的交谈中,雨辰从山城口中得知山家一家四口,父亲山子理是这个哈图氏族部落中的巫师,主要负责给族人治病疗伤,山城是族中最好的猎手,因此他们一家人很受族人尊崇和爱戴。 南诏趁七王之乱暴发时进攻汉帝国的南部数郡,曾一度占据合浦,郁林和苍梧三郡,之后却被镇东将军南宫峰率兵击败,南诏军大部败退,被杀之人多达十之六七,剩下的男女老幼逃入南楚山脉深处躲藏,国制崩溃,几个大族各自分开居住,回归原始的部族制度。 山城一家所在的哈图部是最大的部族,除此之外,还有哈尼,哈巴,哈里这三个大族,以及一个由几个小部族组成的哈西部。这些部族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其中的祭司都姓山。 边聊边走,一群人经过一座吊桥,来到一个由很多木头搭建的两层楼房所组成的寨子里。寨子依山而建,越建越高,最高处是一座弧形屋顶的小宫殿。 宫殿内装饰十分简单,地板上铺着兽皮,正前方的供桌上有一尊大约五尺高的木刻雕像,雕像肩宽体胖,手臂上肌肉鼓暴,眼如铜铃,鼻如蒜头,上排獠牙外翻,显得十分凶恶。 雕像四周摆着许多兽油蜡烛,再加上四面墙壁上的油灯,照得整个宫殿内亮如白昼。 供桌前坐着一个短发中年男子,他正在给一个老人搭脉看病,搭了一会后,他再看了看老人的双眼和舌头,轻声说了几句,老人起身低头行礼,慢慢走了出去。 男子转过身,笑着一把抱起奔跑而来的山慧慧,起身对由山城领入殿内的雨辰和姜燕燕微笑点头。 雨辰看着这个叫山子理的男人,忽然没来由的产生出一股熟悉而亲切的感觉。他仔细回忆之前的每次经历,搜遍脑海中的各个角落,都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在记忆中的存在。 山子理放下女儿,大步走到雨辰面前。 距离拉近之后,雨辰发现对方虽然笑容平静温和,脸上却有一种无法掩盖的疲倦,似乎久病缠身。 山子理右手贴着左胸,向雨辰二人鞠了一躬,说道:“感谢你们救了我的女儿并且护送回家,她与族人组成的狩猎队伍分离了好几天,我们搜寻未果,十分焦急,我不知该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说到此处,他忽然“咦”了一声,凑近雨辰抽动了几下鼻子,仔细嗅了嗅,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说了声“失礼”,接着电光火石般的在少年的右手食指尖上一刺,再立刻塞进嘴里一嘬。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而且山子理看似病弱,动作却敏捷如豹,雨辰根本来不及反应,手指已在对方口中。 山子理吐出手指,咂了咂嘴,眉头一皱一舒,问道:“你父亲是孙鸿云?” 雨辰一愣后点头道:“老爹这名字只有很少人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山子理突然抚掌大笑起来,畅快肆意,震得整座宫殿都微微发颤。 笑毕,他一拉雨辰的手,兴奋道:“我是你的亲舅舅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雨辰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居然会在这深山老林里误打误撞碰到个亲舅舅。 山子理笑道:“想必你爹从未提起过我,也难怪你如此表情,来来来,先坐下。城儿,你带上妹妹,去叫你娘准备些好吃的,等会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姜燕燕察言观色,知道山子理有些自家人的私密话要对雨辰说,于是抱着虎崽站起身,跟着山城兄妹走出宫殿。 殿内只剩舅甥二人。 山子理好生端详了雨辰一番,叹道:“可惜与我妹妹不像。” 雨辰忽然有些歉意,说道:“我自从出生后就没见过娘亲,是老爹将我一手带大的。舅舅,我娘亲长相如何?” 山子理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看老舅我长得帅不?你娘像你老舅,是个大美女。” 雨辰笑道:“我长得不像我娘,不过这臭屁自大倒是跟舅舅你一样。” 舅甥二人都是大笑。 山子理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问道:“孙猴子怎么样了?还被困在那岛上?” 雨辰点了点头,从孙猴子定下计划到止圆带着宫左江离开云霄山,再到自己由老黄带师兄收徒,护着姜燕燕逃离东海国,在海上遇上前夫子,到密林中吓退大理二王子,为难产的玄月虎剖出虎崽,最后到护送山慧慧回家,把离岛后所有经过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对山子理说了一遍。 山子理一边点头,一边摸着与短发协调一致的短须说道:“你天赋高,实力强,运气又好,有你这样的外甥,我妹妹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雨辰在岛上时曾多次问过自己娘亲的事,但孙鸿云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久而久之,雨辰知道老爹不愿说起,也就不再询问。 此刻遇到自己亲舅,他怎会放过这个了解生母的机会,赶紧问道:“舅舅快说说,我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山子理摸了摸外甥的脑袋,眼神中有几分怀念,有几分痛苦,还有几分欣慰,他缓缓说道:“你娘亲是个美丽,健壮,就像是一头雌鹿,就像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她很善良,比我们山家中的所有人都善良,但正是这份善良让她痛苦,最后害死了她・・・・・・” ------------ 第四十章 舅舅的故事(一) “雨辰,在我开始你娘亲和你爹的故事之前,我要先说另一个故事,一个从我爷爷那里听来的,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大约一千年以前,这片大陆上发生了一场大战,用现在修行界的等级标准来衡量的话,那时有资格参战的修行者都是人圣境以上的人物,而这些人也不过是那场战斗中的敲敲边鼓的小人物,真正的主角是天神和恶魔。” “你一定知道在那场大战的几百年后,有个叫麦田的人出生,成为后世人们口中神仙般的人物,而在那时,那些天神和恶魔的力量与麦田相比,犹如天渊之别。” “天神以盘古,伏羲和女娲为首,恶魔以共工,蚩尤和刑天带头。在那场大战中,长江与黄河不知几次倒流,东海和南海中的水也不知陷落几尺,升腾几丈,春夏秋冬四季在每个时辰中要交换多次,大地时而霜冻三尺,时而炎热干裂,世间万物死而复生,生而复死,一日之内,轮回多遍。” “天神与恶魔不断死亡,双方实力锐减,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为首的那六个。” “共工见取胜无望,一怒之下撞倒不周山,顿时岩浆流遍大地,所经之处,皆成地狱焦土。盘古一斧将共工斩成两截,然后化尽自身法力,使大地复苏,万物重生。” “蚩尤和刑天不敌伏羲和女娲,刑天被伏羲一剑斩下头颅,提头苦战多时后力竭而死,蚩尤也身受重伤,跳入海中,不知所踪。伏羲与女娲留在世间一边养伤,一边挑选合适的人才,传授修行之道。” “两个天神挑选许久,只收了一个徒弟,就是后来道宗的创始人,人称万法之祖的老子――李耳。” “伏羲和女娲命李耳在世间广为传道,以对付残余恶魔后,各自升天隐去。” “李耳骑牛西行,出函谷关后,遇见一个坐在菩提树下发愣的黑皮肤年轻人,他对这年轻人一见投缘,和其谈论天地之机,没想到此人天生呆傻,李耳大怒,用穿牛鼻的铁环砸了对方脑袋九九八十一下,结果年轻人突然开窍,在菩提树下悟道。” “这个黑瘦的年轻人就是佛宗的创始人――释迦牟尼。” “李耳回到中原,潜心修行著书立说,收了一个弟子,名叫庄周,后来又收了一个小弟子,就是麦田。” “庄周天赋绝伦,帮助李耳完成了道宗的两部圣典――《道经》和《德经》。可惜庄周在五六岁时身患怪病,即便一身修为距天圣境只差一步,最终也因病而死。” “庄周死后,李耳伤心欲绝,将两部圣典传给麦田,让他自学修行,李耳自己四处云游,几年后带回一个幼童,就是麦黄,然后再次离去,世间传言死于扶风,但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尸骨。” 说到这里,山子理顿了顿,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雨辰趁着这个间隙问道:“舅舅的意思是:我们是老子李耳的后代?” 山子理摇了摇头,放下茶杯道:“正好相反,我们是李耳的死对头的后代。” 山子理看着少年一脸惊讶的表情,示意对方继续听下去。 “李耳在青壮年时,准确的说是在伏羲和女娲升天之后到西行点化释迦牟尼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那时境界已达天圣境左右,在那场神魔大战过后,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存在。年轻人志向远大,更何况还是个天下无敌的年轻人,所以他提着三尺青锋,遍寻世间残存的恶魔,要荡平世间的不净。” “当时在大战之后存活的恶魔家族有大有小,大的有千百人之多,小的却只有几个。李耳先小后大,杀魔如割草,十几年间,就杀的只剩下两个大家族:生家和山家。” “生家,就是现在龟缩在漠北草原深处,隐藏在匈奴王庭背后的那个生家,而山家,就是我,你娘亲,还有生活在这南楚山脉中和潜伏在京城洛阳内的这个山家。” “那时我们两家人数众多,联手对付李耳,终究还是打成平手。李耳终于醒悟以一己之力无法将我们赶尽杀绝,因此开始游走世间,寻找可以传道之人,要让更多的人修道,然后保护人类不再受我们恶魔的危害・・・・・・” 雨辰插了一句:“舅舅,恶魔到底会怎样危害人类,是要吃人吗?” 山子理拍了拍脑门,呵呵笑道:“你看看我,老糊涂了,这最重要的一点却忘了先告诉你。” 说着正色道:“我们恶魔不以人肉为食,而是以人的情绪为食。” 雨辰惊讶道:“情绪?” 山子理认真的点了点头:“对,就是情绪。人类是聪慧的生物,因为他们的情绪比一般的动物,甚至是魔兽都要强烈许多倍,你有一半血缘来自人类,当你兴奋,喜悦或者是悲伤,愤怒时,你会感觉自己有一股能量想要发泄掉,对不对?这就是情绪的能量。” “而悲伤,恐惧,愤怒等等这些负面情绪的能量,要比喜悦这种正面情绪高出几倍,甚至是十几倍,所以我们为了吃的更多,吃的更饱,就会做出一些残忍的事,那些事不用我说,你也能想象的到。” 雨辰回忆起自己在东海国时两次被关进囚室中,经受折磨的情景,轻轻点了点头。 “一开始,恶魔们都喜欢抓一些人类来折磨,一边欣赏着他们痛苦的样子,一边好好饱餐一顿,你要知道,我们天生就比人类要强得多。” “后来我们渐渐发现,最喜欢折磨人类的不是我们这些恶魔,反而是人类自己,他们会想出各种花样翻新的方法来给自己的同类制造痛苦,并以此为乐,有一些手段的残忍程度,甚至连我们这些恶魔都看不下去。” “而且他们对权力,金钱和性爱的贪欲无穷无尽,于是我们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非常简单,却非常高效,能够让数量众多的恶魔同时大快朵颐的法子――战争。” “战争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大量的人类同时产生非常强烈的情绪,胜利者会狂欢,失败者会恐惧,愤怒,悲痛。每一次战争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场饕餮盛宴。” 说到这里,山子理的脸上渐渐焕发出一种兴奋和向往的光彩来,还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 雨辰则泛起一阵恶心,横放在膝上的幽冥剑也鸣啸不已。 山子理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歉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人类之间在经过多次战争后,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存在,发现是我们在背后挑拨,于是开始了排查恶魔的行动。” “当时我们的人数和力量都处在极为强盛的状态,于是有很多长老提议要从幕后走出,成为人类的主宰,奴役人类,让他们和其他动物一样,成为我们养殖的食材。” “人魔之战开始,不出所料,没有修行者的战斗,完全是恶魔占优的一边倒,但是不久后,天神降世临凡,战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之后就是我之前说过的神魔大战爆发。” 雨辰听到此时,已经知道人类修行的最初目的和对手是谁,但是山子理依然没有提到他的娘亲,所以他急切的说道:“说说我娘亲吧,舅舅。” ------------ 第四十一章 舅舅的故事(二) 山子理微微点头,缓缓说道:“自李耳创立道宗,释迦牟尼创立佛宗,再有孔丘创立儒宗,以及西林七人建立神国后,世间的修行者日益增多,数量锐减,元气大伤的我们只能潜伏起来,休养生息。” “山家南移,生家北迁,但是生存环境越来越糟,能获得的能量也越来越少,成年恶魔终日都只能半饥半饱,哪里还能生育出下一代来。” “所以到了我和你娘亲这一代,山家已是新人少,老人多,一副日暮西山的样子,生家不知如何,想来也差不太多。” “我像你这么大时,想的是重新振兴家族,即使不能成为世间主宰,至少也不能再继续这幅惨象,当时族中不少人都是跟我一样的想法。” “另有一些人,则认为应该想办法和人类和平相处,他们认为即便是靠吸收人类的正面情绪,只要恶魔的数量控制在一个限度之内,就足够让每个恶魔都活下去,你母亲就是其中之一,她认为人和魔都是善良的,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和谐的共生共存。” “当然,这些是少数派。当汉帝国爆发七王之乱,东海国和西林神国趁机渔利之时,生家和我们山家都觉得时机到了,于是约定同时起兵,进攻中原。” “南诏的步兵和匈奴的骑兵北上南下,一时之间,四面夹攻,加上七国作乱,眼见恶魔家族复兴可成。” “可是刘家出了个武皇帝,他让一郡于东海,置道宗千人于马邑城阻挡十万匈奴,命筱田天领五万白羽骑劝降秦王,西拒神国铁骑,又让南宫峰领兵十万南下平乱复失。” “本是一锅粥般的乱局,居然被他举手投足间,轻轻巧巧的平定四方,中原收归一统,只失了一郡之地,此等雄才伟略,不愧人中之龙。” 山子理用手势安抚了有些不耐烦的雨辰,示意他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南宫峰此人是东西南北中五大家族中的南宫世家出身,就学于儒宗上书房,最是维护汉室正统,对我们这些恶魔更是恨不得斩尽杀绝。” “当时他领兵收复三郡,再一路南下,所遇南诏军民,不论是人是魔,皆尽斩杀,一时之间,南方之地绿叶变红,河流赤水,百十里地,皆无人烟。” “我们山家将遭灭顶之灾,这时你娘亲挺身而出,只身去见南宫峰,要求进京见武皇帝一面,不知她当时对南宫峰说了什么话,最后让其点头应允,而押送你娘亲进京的,就是南宫峰的手下,你老爹孙鸿云。” “或许即便是恶魔,只要有一颗真正善良的心,就能感动任何人。进京面见武皇帝后,你娘亲说服了武皇帝留存山家血脉,于是家族中每一户都抽出一名为质,随后进京,现在在洛阳城中做着各种生意,在天子脚下被牢牢监视。” “而我们这些败退到密林之中的残余,也被建在大理国北部的镇南将军府时刻紧盯着,不敢,也无力轻举妄动。” “武皇帝很是赏识你娘亲,留她在宫中作客,甚至有传言想纳她为妃,不知是真是假。但不论真假,你娘亲在人类皇帝身侧这件事本身就触动了很多人的神经。有很多人想让你娘亲离开,而有更多人,想让她死。” “那些想让她死的人里,有佛道儒三大宗的人,有生家的,甚至还有我们山家的。” 雨辰身体向前一倾,急切的问道:“是谁?” 山子理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据我的推测,不会是武皇帝的意思,也不是南宫峰动的手,这两个人要杀你娘亲,一定是一早动手,不会容她说服自己。” 见雨辰恢复原先的姿势后,山子理继续说道:“你娘亲离开洛阳,依旧由你老爹护送,南行回南诏。途径襄阳时,有十来个蒙面人伏击,你老爹拼死杀了几人后,带着你娘亲逃到江夏,乘船几经转折,到了柴桑。” “南宫峰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前往柴桑与你老爹会合,同时宫左江也带着几个佛道中人赶到。” “你老爹是儒宗四个‘惩恶扬善使’,也就是俗称的‘十二生肖’之一,排行第九,刚好是申属,所以才有个孙猴子的外号。” “十二生肖最初是由麦田道人在佛道儒三大宗里各选四人组成,专门对付恶魔和作恶的修行者的队伍。” “对付恶魔自然是杀无赦,对付修行者则是用大罪印束缚后押到设有禁阵的黄石岛上,对着天地列数种种罪行后,再由抓捕者行刑处决。关于后面这些,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 雨辰点了点头。 “当时与宫左江同行的佛道中人应该也是十二生肖的成员,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宫马儿和这几个人拦住南宫峰的队伍,要他交出你老爹,理由是十二生肖不能保护恶魔,要给你老爹打上大罪印,然后带到黄石岛处刑。” “南宫峰同为修行之人,不敢违逆这麦田道人定下的规矩,不能动作,你老爹被这几人围住,也是插翅难飞,这时你娘亲手持一把匕首,走到宫左江等人面前,说道:‘今日之事全因我而起,鸿云只是依皇命行事,我现在就死在各位面前,请高抬贵手,放过鸿云。’说完后自刎,南宫峰和你爹都抢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娘亲血流而死。” “宫马儿与你爹一向交好,心有不忍,但其他几人却坚持说你爹已然破坏规矩,必须打上大罪印后赴岛受死。南宫峰闻言发怒拔刀,场面一时势同水火,这时宫马儿居中调停,说你爹之前多次抓捕恶魔和恶人有功,再者你娘亲已死,此事应算了解,即便仍有过错,也不至死。” “最终那几人同意在你老爹身上打上大罪印,然后囚禁在黄石岛上,一生不得离岛半步。” “而你就是那时候你娘亲留在马车上,之后由南宫峰送到黄石岛给你老爹的。” 雨辰听完后坐在木凳上,久久不语。 山子理知道这个外甥需要平复心情,消化所听所闻。 良久,少年突然抬头说道:“舅舅,你还没有告诉我娘亲的名字呢。” 山子理歉意一笑道:“看来我真是老了。你娘亲的名字叫依依,立人旁加个衣服的衣,山依依。” 雨辰用手指在桌上依言写着,口中轻念:“山依依,山依依,真是个好名字。”接着再次陷入沉默。 又过了一会,少年深吸一口气,端正坐姿,看着山子理说道:“谢谢舅舅告诉我爹娘的往事。这些年是老爹一个人将我养大,现在宫左江身负大罪印,和老爹一起在黄石岛上,想来会和老爹一起想出破解大罪印的法子,破解之后,他一定会来找我。就算一时无法破解,我和老爹也已经定下三年之约,到时候我自然会回岛上去看他。” “当年那几个佛道中人逼死我娘亲,此仇不共戴天,我明日立即动身前往镇南将军府去见南宫峰,问清当年在场的到底是哪几个人。现在我修为尚浅,但是日后一会杀了他们,给娘亲报仇!” 山子理摇摇头,劝道:“老舅劝你一句话:人力有时而穷。那宫左江是云霄派的师叔祖,地圣境的高手,可想而知另外几人在佛道两宗里是何等样人,你对一个动手,就会引来一群高手,不要说你现在是人圣境,就算几年后突飞猛进迈入天圣境界,那么多人圣境地圣境的高手,靠人数堆也堆死你了。” “你爹娘的恩怨就留在上一代,你这一代人不要牵挂太多,去世间各地走走玩玩,你现在有佳人相伴,日后选一个安宁平静之处,生几个孩子,教教他们识字读书,置些田产,耕田种菜,远离尘世,岂不是好。你们修行修到极致,不就是求个羽化登仙,遗世独立吗?” 雨辰紧咬嘴唇,并不答话。 山子理知道自己这些年看破生死尘世后的心境到底不能和十五六岁少年的热血相提并论,再多劝也无益。他长叹一声,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他们饭菜应该弄的差不多了,我们吃饭去吧。” ------------ 第四十二章 大理城,金光寺 第二天一早,雨辰就带着姜燕燕告别了山子理一家人,提着剑,抱着虎崽,背着由哈图族人重新填满的背囊,朝北向大理国走去。 山子理带着家人在路口向少男少女挥手告别,心中只是向蚩尤祈祷,保佑这个有一半恶魔血脉的外甥以后不论遇上什么事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走在路上时,姜燕燕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身边少年心中的怒意,她不知道舅甥之间的谈话内容,所以只能抱着虎崽,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日近午时,两人找了一个遮阴处坐下。 幽冥剑剖开虎腹后要重新喂养,雨辰在滴血喂剑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色稍缓,拉着姜燕燕的手,将昨天的对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对方。 姜燕燕将虎崽放在膝上,抱住雨辰,脸颊轻轻贴在对方肩上,柔声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但我想你平平安安的,你舅舅说的也不错,找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咱们两个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也好得很。” 雨辰搂住少女的腰,轻声道:“那你兄长杀你父王的仇不报了?” 姜燕燕抚摸着膝上虎崽的软毛,眼睛直直的看着地面:“其实自从你我乘船离开东海国后,我每天晚上梦见父王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刚开始我很害怕,我怕就这样慢慢忘记我的仇恨,忘记给父王报仇。可是我突然想起父王带着我参加王爷爷的祭典时说过的话,他说人总是要死的,被杀死,被毒死,或者是病死老死,没有人例外,死了的人终归会被忘记,因为活着的人要不断走向明天。” 雨辰转过脸,轻轻吻了一下姜燕燕的额头,说道:“你父王不仅蹴鞠踢的好,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姜燕燕轻轻点了点头道:“大人们总是能看的比较远,看的比较透。” 雨辰盯着穿过无数树枝树叶后被分割的零零碎碎,不再刺眼的阳光说道:“可我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所以我看不了那么远,也看不了那么透,我只知道有仇就要报,血债要血偿!” 说着摸了摸姜燕燕柔顺的头发:“不过我答应你,绝不会莽撞行事,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轻易出手。你放心,我会带着你到一个远离人世的美丽地方,然后生很多个孩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 说完坏笑的看着姜燕燕道:“要不要现在就试试看?我可是看过公羊和母羊交配的哦。” 姜燕燕在雨辰肩上连捶了几拳,娇嗔道:“你讨厌,坏死了。” 雨辰哈哈大笑,一把将少女搂进怀中,用下巴轻轻摩擦着对方散发着清香的秀发。 虎崽慵懒的摆了摆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一阵山风吹过,引起一片窸窸窣窣,光影婆娑,斑斑点点洒在两人一虎身上。 又走了几日,在吃完山子理送的所有山羊奶酪后,虎崽终于开始下地走动,同时也能自己捕猎了。 玄月虎是能通人意的高等魔兽,自然也是森林中的捕猎高手,才刚刚会跑的小黑虎只要钻进密林,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衔着一只野兔或者野鸡回来,正好让雨辰发挥他的烤肉技术,配上背囊里的各种佐料,吃得姜燕燕赞不绝口。 不过大概是因为记得雨辰弹过自己小雀雀的仇,小黑虎对少年可是没多少好感,整天只是跟姜燕燕亲热,围着她前前后后的转。 雨辰只要姜燕燕开心就好,至于一只畜生跟自己亲热不亲热,他可不在意,但在看到小黑虎喜欢钻到姜燕燕怀里,用脑袋蹭少女胸前的柔软时,他却有些吃醋,给小黑虎起了个“色鬼”的名字,在与姜燕燕的反复争执之后,终于改成了“好色将军”。 经过一路的风餐露宿后,二人一虎终于看到了一个大理人的小城。 小城再向北六十余里就是大理国的王都——大理城,这个城虽小,却因为要抵挡南诏的进攻,城墙修的高且牢固,城门的卫兵对进出人员的盘查极严,雨辰还发现他们手中都拿着两张纸,对十五六岁的少男和少女更是严加盘问。 姜燕燕一拉雨辰衣袖,问道:“他们是在找咱们俩吧?” 雨辰点了点头:“一定是了。来,把那套将军服给我。” 接过姜燕燕递过来的将军服换好后,雨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草药汁抹在两人脸上,然后烧了几根树枝,用灰将小黑虎额头上的白斑盖掉。 草药汁随着温度升高,开始渐渐散发出一种腐坏的恶臭,熏得姜燕燕和小黑虎直吐舌头,连连作呕。 雨辰有些得意的说道:“这种草药汁能够让脸看上去像溃烂一样,但却有使皮肤光滑的功效,这是我从岛上那些母猴子那里学来的,你以后可以多用用。” 姜燕燕一边压住恶心一边气道:“珍珠粉一样有用,还香喷喷的,我脑子坏了要用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是猴子用的,不要不要!” 雨辰还想用“母猴子”来调笑几句,看着姜燕燕一副恶心欲吐的样子,还是作罢,他给对方和自己围上面巾,扶着姜燕燕走向城门。 城门处的三个卫兵看见一个年轻将军扶着一个妙龄女郎,女郎脚边还跟着一只大狗般大小的黑虎,虽然看不见面孔,却都知道是朝中五品的将官,下意识的站直身体,向雨辰行礼。 雨辰随意的摆了摆手,变换声音,指了指自己和姜燕燕的脸道:“我和夫人去给家母采药,没想到被毒虫咬伤,现在要赶紧回大理城内找人医治,你们快去准备两匹好马。” 三个卫兵相互看了几眼,其中一个个子高的小心翼翼的问道:“请将军说出姓名和官职品级,我们也好去向上司报告,给您把马牵来······” 雨辰一下打断他的话,扯掉面巾,怒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本将军是谁!少他妈的废话,快去牵马!否则我夫人要是医治不及,脸上留下半道疤痕来,我剥了你们三人的面皮!” 说着一拳砸进石墙中,足足插进半只小臂,一下抽出后,石屑与碎石混合着落了一地。 草药汁的恶臭比方才更盛,面巾扯去后直冲三人鼻腔,加上雨辰脸上的青紫溃烂,哪里还看得出原貌。三个卫兵都是一阵恶心,心中又惊又怕,赶紧退后几步,低头连声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我等马上去给您牵马来。” 说完一溜小跑,三个人手忙脚乱的将城门边停着的两匹驿马解开,牵来递给雨辰二人。 雨辰先扶姜燕燕上马,然后自己跨上另外一匹,冲三个卫兵哼了一声道:“算你们识相。” 然后一抽马鞭,与姜燕燕并马齐驱而去。 不一会儿来到北门,姜燕燕正想问该如何行事,雨辰早已一马当先,抡起马鞭向左右两旁的卫兵打去,口中不断呼喝:“滚开!滚开!” 卫兵们一看雨辰的服饰和架势,心中都道这一定又是哪个跋扈子弟骑马发疯,赶紧忙不迭的避让,目送两匹马疾驰而去。 一路狂奔到大理城门后,雨辰又用毒虫咬脸这招欺骗卫兵,加上两匹驿马,更是让看守城门的几个年轻卫兵深信不疑,赶紧放行。 二人策马前行,直奔金光寺而去。 到了金光寺前,二人下马,雨辰向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合十道:“我二人被毒虫咬伤,想求慧方大师医治。” 小和尚还礼道:“大师正和人论禅,若是毒虫咬伤的话,我大师兄也会治,二位里面请。” 雨辰只求先进寺庙再说,拉着姜燕燕,随着小和尚向寺中走去。 ------------ 第四十三章 王子又来了 三人来到一间僧房,小和尚安顿雨辰和姜燕燕坐下后,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中年和尚。 雨辰和姜燕燕揭去面巾见礼,中年和尚各看了一眼后,微笑问道:“二位施主脸上无疾,到我寺中来到底所为何事?” 雨辰笑着答道:“大师果然慧眼,我二人这副模样是为瞒过城门卫兵,今日到此,是找慧方大师,有要事相商。” 中年和尚眨了眨眼,仔细端详了二人一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们二人。只是不知找我师父有何要事?” 雨辰盯着中年和尚说道:“请转告慧方大师,就说碧潮公主姜燕燕求见。” 身材矮胖,长须皓白的慧方大师走进屋内时,雨辰和姜燕燕已经清洗完毕,换上了中年和尚明智让小师弟明白去街上买来的棉布长衣,正在喝茶吃点心。 慧方与姜燕燕见礼后,面向雨辰问道:“不知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雨辰合十行礼道:“小子姓孙,名雨辰,家父是孙鸿云,现由麦黄道人代师兄收徒,算是麦田道人的关门弟子。” 在与山子理晚饭后的谈话中,雨辰了解到这金光寺其实是汉帝国在大理设置的情报机构,与镇南将军府两点一线,暗中控制着整个大理国,而大理国王段正庆和他的父亲还有爷爷一样,不过是汉室刘家在大理养的一条土著看门狗。 所以雨辰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所有身份都摆出来,让对方第一时间明白自己的分量。 麦田道人的关门弟子这个名头实在太大,如果是真的,那年过八十的慧方也得立即下拜,叫少年一声“师叔祖”,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但“孙鸿云”这个名字却让慧方不得不重视,毕竟是慧方和尚暗中的上司,镇东将军南宫峰的亲传弟子,十二生肖之一的申猴,不论真假,总之立即上报。 看到慧方和尚悄悄变幻的脸色,雨辰也是在心中轻叹,下次遇到老黄师叔,一定要让他给个能够证明自己是麦田道人弟子的信物,否则一路走来,根本没人相信,想摆谱都摆不了,不爽啊不爽。 慧方和尚打定主意后,立即低声吩咐徒弟明智去镇南将军府,向南宫将军通报。 交代完毕,他转过身满脸堆笑的请二人坐好,续茶加点心。 慧方和尚问起城中到处贴着的通缉画像后,雨辰将林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房门突然被一下撞开,一个人抱着一条狗冲了进来,大声嚷道:“慧方大师,快给我的宝贝看看!” 雨辰一看,正是当日被那老将军打晕后救走的大理二王子。 二王子身后跟着一个妙龄女郎,想来该是王妃,还有几个佩刀近侍站在门外护卫。 不是冤家不聚头,二王子看到雨辰和姜燕燕后一愣,下意识的叫道:“来人呐!给・・・・・・” 雨辰没等他叫完,顺手抄起一块点心扔出,“啪”一声塞住了对方的嘴,然后慢悠悠的开口道:“叫什么叫?那天给我杀了三个,今天带了几个通明境的啊?别一会让我一拳一个,不够杀的。” 二王子吐掉糕点,指着雨辰跺脚道:“有本事你别逃!我回去叫骑兵队来,冲也冲死你!” 雨辰哈哈大笑,挥挥手道:“快去吧,小爷我不逃也不躲,就在这儿等你。不过光在这儿等太无聊了,刚好我养的黑虎饿了,你这条狗就不用医了,给它当点心吧。” 说着冲小黑虎一指二王子怀中的那条狗道:“好色将军,咬!” 好色将军对雨辰的命令无动于衷,但是感受到身旁姜燕燕的怒意,纵身一跃,扑向二王子。 二王子和王妃立即大声尖叫,将狗一扔,慌忙跑出屋外,边跑边嚷:“小子,你给我等着!本王子今天非把你踩成肉酱不可!” 好色将军一口将那狗喉管咬断,顿时一地血污,咬死之后,转身面向雨辰,口中发出“呼呼”的声音。 雨辰知道它是想吃烤肉了,笑道:“等着吧,一会到了镇南将军府,你要吃多少有多少。” 说完转身对慧方和尚合十行礼,歉意笑道:“弄脏了大师的屋子,实在过意不去。” 慧方和尚素爱洁净,寺中不论何处都要弟子们常常打扫清洁,如今一地血污,心中难受,但又不好发作,只能勉强笑道:“没事,没事,一会让徒儿们用清水洗净便好。”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屋内脏污,我们换间屋子吧。” 雨辰摇了摇手道:“不用了,我猜大理王子的骑兵队马上就要来了,不如去寺外等等他们。” ―― 一炷香后,金光寺前的大道那头尘土飞扬,一支百人骑兵队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二王子,他身边还有一个雨辰之前没见过的中年将军。 雨辰用手搭了个凉棚看了一会,扭头对姜燕燕道:“你进去躲躲,一会儿血肉横飞的,看得恶心。” 姜燕燕摇摇头道:“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雨辰一笑,转过来对小黑虎道:“你主人要站在这里对付那么多骑兵,你不保护保护她?虎是百兽之王,何况你还是只魔兽,怎么,不冲那些马匹吼一嗓子,抖抖威风?” 小黑虎看了一眼姜燕燕,见少女对它点了点头,这才白了雨辰一眼,大模大样的走下台阶,弓背绷足,用力吼了一声。 雨辰听后哈哈大笑道:“不行不行,公鸡打鸣都比你响亮,就你这嗓子,以后还是去陪母鸡下蛋吧。” 小黑虎憋足劲,又吼了一声。这次响亮好多,姜燕燕和慧方和尚都捂起了耳朵。 雨辰微微点头道:“好一点了,以后不用去陪母鸡下蛋,可以和公鸡一起打鸣了。” 小黑虎恶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嗓子深处“噜噜”翻滚,盯着前方不断接近的马队,酝酿着一声暴吼。 这时从雨辰他们身后走来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大约四十来岁,面上无须,脑后扎着一个短短的马尾,他向慧方和尚点点头,走到小黑虎身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黑色的皮毛道:“莫急莫急,百兽之王当不急不躁,处变不惊,无论他人说什么,你只管自己吼一声。” 说着伸手到小黑虎肚腹处摸了一把,然后拍了拍对方小脑袋道:“吼吧。” 小黑虎似对此人很是信赖,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吼了出去。 吼声如晴天惊雷,在半空炸响。 骑兵队此时刚刚到寺庙大门前五丈,马匹听到此吼声,都同一时间人立嘶鸣,将骑兵们纷纷颠落在地,有好几匹马甚至立刻倒地不起。 雨辰掏了掏耳朵,咧嘴冲那男子翘了翘大拇指,然后拍拍小黑虎的脑袋,夸道:“好,不愧是百兽之王,应该改名叫好色大王了。” 小黑虎下巴一抬,头一歪,尾巴一甩,对雨辰不理不睬,走回姜燕燕脚边,用头亲热的蹭着少女的小腿,仿佛在邀功一般。 雨辰笑骂一句,转身走到跌落在地,惊魂未定的二王子面前,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对方脸道:“不是要冲死我吗?怎么不动了?” 这时他右上方一个黑影遮天蔽日,一把长刀带着风声疾砍而至。 ------------ 第四十四章 南宫将军到 雨辰看也不看,右手伸出,一把抓住刀刃,手腕一拧,刀身立刻断成两截,他站起身一掌将断刃拍进马腹,再加力一推,那将军连人带马一起飞出三丈开外。 将军在马背上双掌一拍,整个人腾空飞起,在空中手一招,犹如吴成旭对好色和尚时的那招借剑一样将五把士兵腰间的长刀吸到空中,然后一齐射向雨辰。 雨辰说了声“有意思”,一脚将二王子踢开,伸手抓住身边一匹马的笼头,向那五把刀扔了过去。 可怜的军马在空中被五把刀扎出五个血窟窿,从上而下砸向那将军。 将军向旁边一躲,一抬头,发现又有四匹军马如乌云遮日般从头顶落下。他赶紧向前一窜,躲过这四匹马的袭击,不曾想当胸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顿时一阵胸闷,气机被打散,吐出一大口鲜血。 雨辰一脚踩在将军胸骨上,脚尖微微加力,盔甲慢慢陷进胸骨中,响起一阵金属变形与骨头碎裂混合在一起的“喀拉”声,狞笑道:“跑?!” 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二王子站起身张望了一下,兴奋的指着雨辰叫道:“南宫将军来了!这次你真的死定了!哈哈哈哈!” 雨辰抬起脚,躺在地上的将军总算能喘出一口气,连连咳嗽,张开满是血沫的嘴笑道:“你完了!你完了!” 雨辰轻笑一声,理了理衣衫头发,大步向疾驰而至的骑兵大队走去。 为首的将军六十来岁,长得豹头环眼,矮胖粗壮,唇上无须,只在下巴上留了一撮灰白的山羊胡。 他胯下黑马奔至雨辰面前,突然停住,高高抬起两只前蹄,再狠狠朝下踩落。 雨辰双手运劲,向上一迎,握住两只马蹄,双臂一绞,将近千斤重的黑马整个翻转过来。 南宫峰松手提脚,人轻飘飘的向后浮起,离开马背时伸手拍在马臀上轻轻一旋。 雨辰感到一阵逆向的旋劲由马身传到双臂上,不敢硬抗,身随手臂回转,整个人在空中倒转一圈,轻轻落地。 他刚刚站稳,双肩就被一双粗壮有力的手连拍三下,耳边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孙猴子总算没辜负老夫一番嘱托,将你养得这般出息,不错不错!哈哈哈哈!” 雨辰能够从这个与自己的娘亲和老爹有着千丝万缕紧密联系的老人有力的拍打和喜悦的表情中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挚热情,他忽然有些哽咽,开口叫道:“南宫・・・・・・”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迟疑了一下,“・・・・・・爷爷。” 南宫峰一掌拍在少年背上,笑骂道:“臭小子,老夫有那么老吗?叫伯伯!” 雨辰也笑了,欢快的叫了声:“南宫伯伯!” 南宫峰捋了捋山羊胡,眯起眼,满脸都是欣慰的笑容,盯着雨辰上上下下看了半天后,才有些不舍的环视了金光寺前的这一片狼藉。 姜燕燕看到一老一少脸上的喜悦之情,眼眶微微泛红,轻轻抚摸着小黑虎柔顺的背毛,低头不语。 二王子则是呆愣当场,之前见南宫峰勒马踏人时他还一阵激动,以为这臭小子必死无疑,没想到形势突然逆转,这一老一少居然看着比亲人还亲。 他心中顿时生出一阵莫大的恐慌。 南宫峰走到大理二王子跟前,问道:“段浪,你这骑兵队领头的是谁?” 二王子段浪抖抖索索的指了指躺在远处地上的那个将军。 南宫峰做了个手势,两个校官翻身下马,走过去将那大理将军架起,半拖着来到南宫峰的面前。 南宫峰用手支起那将军的下巴,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镇南府有令,不得在金光寺前奔马,不知道吗?” 将军嘴角缓缓流血,艰难的点头说道:“知道。” 南宫峰缩回手道:“既然知道,那就是知法犯法,军令如山,今日我就在这金光寺外砍了你的脑袋,明正典刑。” 说罢一摆手,两个校官一松手,那将军跪在地上,其中一个校官拔出佩刀,一刀斩下。 大理将军人头滚落,断颈上喷出一阵血花。 南宫峰走到坐骑旁取下马鞭,再走到呆若木鸡的二王子段浪面前,手一扬,段浪层层脂粉刷楚的雪白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血痕,他紧捂住脸,杀猪般的嚎了起来。 南宫峰一声暴喝:“叫?!” 段浪立刻闭嘴,紧缩身体,趴在地上抖如糠筛。 南宫峰用马鞭指着段浪道:“这一鞭子是让你记住:除大理国王外,任何人不得擅调大理一兵一卒。本来论罪也该斩,但是看在你是王子的份上,这一鞭子就算了结。回去后让你老子好好管教管教你,否则别怪日后老夫用刀剑替他管教。” 说完一回头,向雨辰问道:“老夫如此处置,如何?” 雨辰躬身行礼道:“南宫伯伯秉公执法,又不失温和气度,小子实在是钦佩得很。” 南宫峰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本事不错,嘴皮子倒也厉害,比那小猴崽子强。” 说着一直站在台阶上的姜燕燕,叫道:“那姑娘可是和我雨儿一路来的?来来来,过来让老夫看看。” 姜燕燕带着小黑虎一路小跑,来到南宫峰面前,甜甜的叫了一声:“南宫伯伯!” 南宫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赞道:“不错不错,雨儿有眼力,找了这么俏的好媳妇。” 说着看了少女脚边的小黑虎一眼,惊讶道:“这玄月虎的幼崽是你养的?” 姜燕燕红着脸点了点头,小黑虎退了几步,躲到少女身后,似乎很害怕南宫峰。 南宫峰一笑,招了招手,两个校官立刻从马队中牵出两匹高头大马,他对雨辰笑道:“走吧,随老夫回镇东府去。” 吃过晚饭,安排女眷照顾姜燕燕,屏退左右后,南宫峰的卧房中只剩他和雨辰。 雨辰将离岛后的经历大略的说了一遍,将字帖,幽冥剑和红木扇一一摆在南宫峰面前。 南宫峰捋着山羊胡子道:“既然你舅舅对你说明了身世,那我就不再多言了。只问一句:雨儿你今后想做什么?若是想做官,老夫一纸文书送进京城,不论文官武官,三品以下的随便你挑,若是想做个富家翁,老夫送你田地房产,只要是我大汉疆界内的地方,随便你选。” 雨辰盯着南宫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请伯伯告诉我,逼死我娘亲的那几个人到底是谁?” 南宫峰长叹一声:“老夫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那老夫再问你一句:你真的想给你娘亲报仇?” 雨辰毫不犹豫的说道:“想!” 南宫峰看着少年坚决的眼神,点了点头道:“当日随宫左江一起来的人是两僧一道,名字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以你现在的实力,去找他们等若找死。也不用去问你爹,你爹跟伯伯是一样想的。要报仇,先升到地圣境后再说。” 雨辰“霍”一声站起,问道:“我升到地圣境后,伯伯就会把那三个人的名字告诉我?” 见南宫峰缓缓点头后,他“啪”一声跪在地上,一拜到地:“请伯伯教我升入地圣境的方法。” 南宫峰看着跪伏在地的少年,捋须赞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向天地亲君师跪,为情义道理跪,你跪的好。不过你既然已经拜了麦田道人为师,就不能再拜别的师父,但是既然要提升境界,伯伯就送你去个好地方,找个好先生。” 说着拿起那把红木纸扇,“啪”一声打开,露出“中正平和”四个字,说道:“上书房,前夫子。” ------------ 第四十五章 付先生 “你既然在东海上遇到前师兄,那就是缘分,前师兄将这把纸扇送你们,更是缘分。你终究是我们上书房的人,自家的子侄当然要由自家的叔伯照应。事不宜迟,我明日就送你们上京。” 说到此处,南宫峰压低声音,凑近雨辰道:“你身上有一半恶魔之血,记得千万不要被外人发现,修行界中的人,对这种事情最是忌讳。若是被别的宗派发现了,你就是死路一条。” 第二天一早,吃过晚饭后,南宫峰就带着雨辰出府。一行人走到大理城外,早有四角插着金线刺绣的“镇东”三角旗的马车在路边等待,马车旁还有三十骑的护送队伍。 雨辰与南宫峰拥抱告别,姜燕燕和南宫夫人也是执手相对泪眼。 难分难舍终须别。雨辰扶住姜燕燕,正要送入马车中。 忽然一个男声远远飘来:“请稍留片刻。” 众人循声望去,远处一个白衣男子,手负背后,款款而来。 声音到时,他距众人尚有几十丈远,三个呼吸后,却已经走到了大家面前。 雨辰看到他脑后短短的马尾,认出是昨天在金光寺中让小黑虎吼声如雷的那个男人,向他点了点头。 男人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向南宫峰道:“南宫将军,我有几句话对这对少年少女说,可好?” 南宫峰显然认识这男人,客气道:“付先生请。” 付先生面朝雨辰和姜燕燕,微笑道:“我看这位姑娘有成为符道大师的潜质,随我修行几年后一定能有所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雨辰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付先生好意,小子心领,但是彼此不熟,实难相信,还望先生见谅。” 付先生点点头道:“你处事谨慎,很好。不如这样,我随你二人上京,边走边教你们些修行的法门,等到了京城时你们再做决定,如何?” 雨辰没想到此人居然就这样缠了上来,他看了看南宫峰,想让对方帮忙摆脱这个胡搅蛮缠的不速之客。 他更没想到的是,居然在堂堂镇东将军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的表情,不由得警觉与好奇同生,走过去将南宫峰拉开几步,低声问道:“伯伯,这个付先生到底是何人?” 南宫峰压低声音道:“他早在十几年之前就曾到上书房来过,当时先师祖孔圣人,先师叔孟圣人和先师董圣人两代三人设的法阵禁制居然阻不了他一丝一毫。他在上书房中与前师兄坐而论道,讲了三天三夜,他走后,前师兄闭关三日,出关后就踏入了天圣境界。” 雨辰一惊道:“这么厉害?那不是成神仙了?” 南宫峰摇头道:“是仙是凡老夫不知,但是动用朝廷和宗派内的所有情报眼线都查不到这个人的来历,只能说他到现在与我等为善是真心为之,否则大概我师兄弟几个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雨辰略一思考,轻轻一拍手道:“如此一来倒省的我担心了,反正打不过,不如就让他随车上京,我也好讨教讨教,看看这个付先生的肚子里到底有些什么神妙。” 南宫峰一拍少年肩膀,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 马车队上路,白衣飘飘的付先生向南宫将军讨了一匹骏马,悠哉悠哉的骑在车旁。 马车中,雨辰在向姜燕燕说了从南宫峰那里得到的情报和自己的看法后,好奇的少女从车窗中探出头,向付先生招了招手,热情的说道:“请先生进来说话。” 付先生点头道:“多谢。”也不见如何动作,下一个瞬间便出现在车厢内。 短马尾男人盘腿坐好,整了整衣衫,微笑着说道:“两位有话尽管说,尽管问,付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不能问我从何处来,是什么人,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面前的少年和少女可以开始问了。 雨辰知道这位付先生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更明白连大汉帝国整个情报系统都查不到的资料,自己更不可能从对方嘴里掏出来,所以还不如直奔主题,问些有实用价值的东西。 于是他开口道:“付先生既然神通广大,可不可以露一手给我俩开开眼界?” 付先生看着少年笑道:“不知道你想看什么?” 雨辰头一歪,眼珠一转,说道:“我听说神仙都能点石成金,付先生不如就变块金子来看看吧。” 付先生哈哈大笑道:“你缺钱花吗?” 雨辰笑而不语。 付先生笑毕,点头道:“我虽然不是神仙,不过倒是可以一试,你随便捡一块石头给我吧。” 雨辰拉开窗帘,让在车旁随行的骑兵捡一块石头来。 不一会儿,一块表面粗糙的卵形砾石被递进窗户,雨辰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番,再教给姜燕燕确认了一遍后才递到付先生手中。 付先生卷起衣袖,露出双手和小臂,张开五指,翻来覆去的向二人展示道:“看清楚了,我手里什么机关都没有。” 雨辰和姜燕燕都点了点头,目不稍瞬的看着付先生将卵石捂在手中。 付先生正要发功。 少年突然叫道:“慢!”然后从对方手中拿过卵石,用食指在石头上戳了一个洞,再递还回去。 付先生看着石头上的孔洞,笑道:“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雨辰微笑着摊着手向前一送,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付先生再次用手捂住卵石,口中念道:“一,二,三,四・・・・・・” 念到“十五”时,双手松开,将卵石展现在二人面前。 姜燕燕惊呼一声,雨辰也是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中年男子宽大白皙的手掌上,是一块金光闪闪的卵石。 雨辰拿过卵石,掂了一掂,果然分量与刚才不同,再伸出手指插进孔洞试了试,严丝合缝。 他还不放心,交给窗外那个刚才捡来这块卵石的骑兵,让对方传遍整个马队,看看这是不是金子。 过了一会,骑兵将这块表面已经嵌满牙印的金色卵石递了进来,说道:“孙公子,所有人都确认过了,这是金子。” 雨辰将他的手推了回去,微笑着说道:“大家一路辛苦,这块金子让大家分了拿去买酒喝。” 那骑兵吓了一跳,手上的金子足有一斤六七两重,拿到酒店里吃一两一桌的上等席面,能吃上一百六七十桌,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孙公子,真给?” 雨辰哈哈一笑,一摆手道:“当然是真给。” 骑兵一夹马腹,策马跑到领头的校官处,将金子交出,然后耳语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雨辰他们就听见车厢外的众骑兵齐声高喊:“谢孙公子赏!” 姜燕燕听到喊声,笑着捏了捏雨辰的脸。 付先生看着面前这一对少年璧人,微笑着的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雨辰在回应了领队校官的谢意后缩回脑袋,从怀中掏出那本字帖递给付先生,说道:“请先生看看这本字帖。” 付先生接过字帖,仔细翻看了一遍后递还回去,问道:“你怎么看这本字帖?” 雨辰将字帖放在地板上,答道:“我师叔说这本字帖中蕴含着一套很精妙的剑法,要通过如参禅三境一般的领悟才能看懂,我已经看着字帖练了几个月,却依然除了字以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 第四十六章 符道 付先生点了点头,又问正在翻看字帖的姜燕燕道:“你看出点什么?” 姜燕燕放下字帖答道:“我也只看到字,别的什么都没有。” 付先生搬过车内放着的一张小方桌,在桌上的砚台里倒了一点水囊中的水,磨出均匀饱满的墨汁后,用笔蘸饱墨,在一张黄纸上写下了一个正楷的“江”字,然后捏住上下两边展开来给二人看。 雨辰和姜燕燕看得都快要认不到这个字了,还是不明白这个“江”字的奥妙在哪里。 雨辰揉了揉眼,苦笑道:“请先生赐教。” 付先生再提起一张空白的黄纸,两张并排悬在一起,问道:“两张纸有什么不同?” 雨辰实在看不出什么玄机,老实说道:“一张有字,一张没有。” 付先生一点头:“对。” 雨辰差点吐血。 付先生接着放下空白的黄纸,指着那个“江”字道:“这个江字将这张纸上的空间分割开了。” 见二人仍然一副不是很明白的样子,付先生又在另一张纸上写了一个“十”字,这个“十”字顶天立地,横跨左右,将一张纸分成了上下左右四个小方块。 这下两个年轻人都明白了。 付先生再次拿起那个“江”字道:“这个字,就是写字的人在这张纸上立下的规矩。” 听到“规矩”二字,雨辰一下想起乌子梅对他说过的“阵、符、言”三种禁制,心有所悟,指着付先生举着的字说道:“这就是一张符。” 付先生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对,如果我写下的这个‘江’字,发动符意后调用天地玄气,就会有江水涌出来冲垮这辆马车,若是符意浩大,连这支马队都能全部淹死。” 雨辰又想起在东海国王宫的地牢里,李良看到他临摹字帖时也说过从字中看出了一些符意。 可是李成雅他们又说这是本剑谱,老黄也肯定了这一点。 雨辰彻底糊涂了。 正在他满脑子捣糨糊时,付先生“嚓啦”一声,干净利落的将字帖撕成两半,前一半是从正楷到狂草的随笔文,后一半是那五张共二十五个小篆。 他将前一半塞进雨辰手中,后一半递给姜燕燕,一拍手道:“好了,一分两半,各归其主,现在我从符道开始说起。” 说着看了一眼雨辰:“你可以仔细听,不过不要勉强自己去理解,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再转回来一指姜燕燕:“你要认真听,也不要勉强自己去记和理解,以后随我修行时,有的是时间慢慢领悟。” 接着在一张新纸上写了一个“一”字,说道:“道宗有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就从这‘一’字说起。” “这一横在中间,将纸张分为上下两半。若我写这个字时心中想的是‘分开’的意思,那么这个‘一’字就是一把能切开东西的刀刃。而如果我想的是横在中间挡住来物,那么这个字就变成了一根格挡用的棍棒。” “所谓的符意就是写下符字时你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情感,或者是想要达到的效果。” 付先生说着写了一个“水”字,手一抖,将黄纸抛在空中,然后捏了一个响指。 黄纸突然燃烧起来,瞬间在空中化为一股青烟。 “我写的虽然是‘水’字,但心中想的却是‘火’,所以就是这个效果。因此你们以后看见符纸时,千万不要凭眼睛看到的字去猜测那道符的作用,而要去感受在符字背后,符师心中的所思所想。” 两个年轻人听得聚精会神,小黑虎则打了个哈欠,换了个趴姿继续睡觉。 “两个符字相同,所想的符意也一样,效果却会有所不同。” 付先生说着又写了两个“一”字,一个一气呵成,另一个中间顿了一下,然后提起两张纸,对雨辰说道:“你朝这两张纸分别打一拳,用点力,别担心。” 雨辰先向那个一气呵成的字挥出一拳。 “嘭”一声响,他整个人被反弹到车厢壁上,撞的头晕眼花。 姜燕燕赶紧去扶,窗外的骑兵也凑近来确认情况。 揉了揉后脑勺后,雨辰再小心翼翼的向另一张纸挥出一拳。 这一拳力道比刚才那拳轻,但出乎意料的是纸张应声从中间破成两半。 付先生将两半纸摆在二人面前,指着断处道:“这一处就是刚才我写字时停顿过的地方。” 姜燕燕眼睛一亮,问道:“写符字必须要一气呵成,不能停顿,对吧?” 付先生赞许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但这只是最基础的一点。写符字时不仅要一气呵成,还要将天地玄气和自己体内的玄气互相调和至最佳状态,既不能太猛烈,又不能太柔和,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直接决定了一张符纸的最终效果,也决定了一个符师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 “符师练字不是为了字好看,而是为了抓住提笔在手,意随心走的感觉,达到笔随心动,浑然天成的境界。他们练得多了自然都在书法上有所成,所以世间的书法大家,多是符道中人,但字好不代表道行就高,这一点也要记住。” 说到这里,付先生指了指姜燕燕身前的那五张小篆,说道:“符师之所以多用小篆来写符,是因为笔画越多的字能凝聚的自身玄气越多,同样,能调用的天地玄气也越多。而且用小篆写字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一般人看不懂,可以用来装高深莫测,别人就会觉得‘哎呀,大师你好厉害啊好厉害’。” 雨辰和姜燕燕听到最后一句都噗嗤一笑。 “事实上,现在符师们都用小篆的最大原因是第一代符师,也就是所有符师的祖师爷――秦皇的宰相李斯写符时用的就是小篆。在李斯之前的写符人,也有用图画和其他字体的,这些都被称为古符。” 说到这里,付先生突然一指点在姜燕燕眉心,然后立即缩回手,看着少女点头道:“你是埙型。” 姜燕燕只觉得一丝气流自眉心钻进后立刻消失不见,听到付先生的话后更是奇怪,问道:“什么是埙型?” 付先生做了个让她耐心听下去的手势,喝了口水,缓缓说道:“符师制出的符纸从效果上分成两种,一种是刚才我写的那个‘一’字符,如果我要杀一个人,那么将这张符纸一发动,那个人就会被我砍成两半,这种符叫‘人意符’,威力取决于符师自身的修为。” “第二种是刚才燃烧的那张‘水’字符,我的符意与天地间的玄气产生了共鸣,所以符纸烧了起来,这种符叫‘天意符’,威力取决于符师自身的玄气与天地间玄气的共鸣程度。” “有些符师自身修为强,但是与天地玄气的共鸣能力弱,就好像一只大水壶,装的水多,却只有一个口子与外界相连。而有些符师自身修为弱,与天地共鸣的能力却强,好比一个埙,个头小,却有六个孔,可以吹出宫商角徽羽五音,合成天籁之声。” “所以前一种叫壶型,后一种叫埙型。壶型的擅长人意符,埙型的擅长天意符,而且埙型符师因为与天地玄气的共鸣更好,所以更容易成为阵师,但要说孰强孰弱,那就不好分了。” 付先生看到姜燕燕若有所思的低头沉吟,便微笑住口。车内一时寂静无声。 过了一会,响起雨辰的声音:“求先生说说剑道。” ------------ 第四十七章 来的人,去的人 付先生看了雨辰一眼,似有所察的问道:“你没学过剑?” 雨辰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付先生摸了一把光滑的下巴,笑道:“其实你也没学过其他什么招式。” 雨辰心中暗自回忆,在岛上的十二年里,老爹为了避免他进入东陆后被人从招式上寻根溯源发现身份,除了大罪印外什么也没教过,他的那些所谓拳脚功夫,都是从平时的捕鱼打猎中自行摸索出来的,到云霄山后,除了二十四式的剑操略懂皮毛外,就只有三三步融会贯通,之后从东海国到南楚山脉,他除了喂剑就是练字,也没学到任何招式。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虽有人圣境的修为,招式上却恐怕连云霄山的那些小道士们都不如,不禁哑然失笑。 他恳切的说道:“所以才想请先生教我剑道。” 付先生摇了摇手道:“我看中的是她又不是你,不收你为徒,自然也不会教你剑道。” 见少年面露苦色,马尾男子微笑道:“不过我可以教你个简单的法子,至于你会不会用,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雨辰一点头,摆正坐姿,洗耳恭听,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字。 付先生指了指雨辰怀里的字帖说道:“我不认识写这个字帖的人,不过能从字上看得出他是个剑道符道融会贯通的人,前面这些字中剑意浓符意淡,后面那些字里符意浓剑意淡,所以我才拆成两本,一人一半。” “我要说的简单法子就是:你照着字去舞剑。” 雨辰不解:“照着字舞剑?” 付先生重新拿起那张“江”字说道:“你有空就拿着剑,按照那字帖上的字去舞,不用去管好看难看,也不要在意自己的动作,你只要觉得自己能把每个字中的意思舞出来就行了。” “比如这个‘江’字,若是正楷写的,你就舞得端端正正,若是狂草写的,你就舞得挥洒肆意,或者你觉得这个正楷应该舞得随意,那便随意,狂草该一本正经,那就一本正经。” “总之就是领悟了字意后用剑舞出来,如果你今天看这个字是这个意思,明天看又是另外一个意思,那也不用去管,尽情依着心意舞剑就行。” “舞过之后休息时可以闭上眼冥想一下,想想怎样舞才更符合这个字的意思,或是怎样舞才更能表达出这个字的气势。” “最后记住一句话:随心所欲存其意。” 说完这一句,付先生双手枕在脑后斜躺下去,打了哈欠,留下这对好学男女各自慢慢咀嚼话中深意。 在之后的日子里,姜燕燕手不释卷,拿着那五张小篆,一有不懂就向付先生询问,后者耐心引导,孜孜不倦。 雨辰则是马队休息时就找个清静无人处舞剑,一上车则闭目不语,如老僧入定一般。 最无聊的自然是小黑虎好色将军,不过烤肉熟食倒是吃了不少,体格也一天天大了起来,后来干脆成了车内的肉毯,由着雨辰和姜燕燕躺靠。 半个月后,马车队抵达洛阳城外的驿站。 驿站门外,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白衣男子缓缓放下茶杯,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面露微笑,站起身整了整衣冠,向马队走了过去。 他身后的驿站官员赶紧小心翼翼的将茶具收去,快而细心的将桌子立刻抹了一遍。 白衣男子在官道中央站定,抱拳朗声问道:“孙兄可在?” 领头的校官一见男子,赶紧做了个手势让马队停步,一个翻身跳下马,单膝跪地道:“末将参见・・・・・・” 他看见一步上前的白衣男子轻轻用手指抵在唇上,立即生生咽下“见”字后面几个字。 雨辰听见那声问话,又见马队停止,探出头来,刚好看见校官在男子面前站起身。他钻出马车,扶下姜燕燕,走上前去,拱手行礼道:“我正是孙雨辰,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笑着回礼道:“果然是耳闻不如眼见,孙兄真是一表人才,这位一定是姜姑娘了?当真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雨辰等对方客套完,再次问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白衣男子一抚掌,呵呵笑道:“忘了说了,莫怪莫怪,我姓刘名瑜,师从上书房前夫子,老师前几日接到了南宫师叔的信,今日派我来迎接孙兄一行。” 雨辰正要开口,忽然瞥见驿站门口站着的官员脸上紧张的神情,他心里一动,扭头看见校官和其他骑兵们脸上都是同一种表情,顿时恍然大悟,双膝跪地道:“草民孙雨辰拜见皇子殿下。” 姜燕燕吓了一跳,赶紧也一福下去。 刘瑜哈哈大笑,赶忙扶起二人,连声说道:“请起请起。” 他扶起雨辰后微笑道:“孙兄不必多礼,我今日是以前夫子学生的身份来接你去上书房,若是真论起辈分来,老师要管你叫师叔,我该给你磕头叫‘师叔祖’啊。今后相处日长,不如咱们都扔了身份辈分,我比你年长几岁,以后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雨辰见对方一片热情,再推来让去的反而显得自己不爽利,于是一口答应下来。 付先生看着两个年轻人相谈甚欢,微笑着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姜燕燕的肩,问道:“如何?可愿随我去修行?” 大皇子刘瑜走到付先生面前恭敬一礼道:“家师昔日曾蒙先生点拨,今日既然到此,还请先生上山一坐,好让我等聊尽地主之谊。” 付先生看了刘瑜一眼,随意点了点头,依旧转过去笑眯眯的看着姜燕燕。 少女有些踌躇的看了雨辰一眼。雨辰知她心意,拉着她走了几步,远远离开人群,问道:“你是想去的,对不对?” 姜燕燕一把抱住雨辰,“嗯”了一声,说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雨辰将她的头轻轻扳过来,用自己的额头顶着对方的,看着少女的眼睛笑道:“又不是以后不再见面了,到时候你学成后回来,变成一个大符师,比我还厉害,那我不是还得看你的脸色做事?” 姜燕燕微嗔道:“现在你敢不看我脸色做事?” 雨辰用鼻尖顶了对方鼻尖一下:“不敢不敢,从来不敢。” 姜燕燕“噗嗤”一声笑,眼角却流下两行清泪。 雨辰微微扬起脖子,在少女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这里灰尘这么大,一哭就变大花脸了。” 姜燕燕抹去眼泪,声音有些哽咽:“等我回来,咱俩就・・・・・・就・・・・・・” 雨辰哈哈一笑,双唇贴上少女的朱唇深深一吻,然后看着微微娇喘的姜燕燕,认真的说道:“等你回来,咱俩就结婚,然后生好多好多孩子。” 接着坏笑道:“要不现在就去马车里先试试?” 姜燕燕先是一笑,然后俏脸生嗔,一拳捶在少年胸口上,接着一下抱住少年。 良久,两人慢慢分开,姜燕燕红着眼捏了雨辰的脸一把,少年也笑着回捏了一下。 姜燕燕佯装生气的说道:“以后看见别的漂亮姑娘了,不准心动。” 雨辰用力点了点头道:“嗯。” 姜燕燕忽然笑了起来:“要是真心动了,先得让我知道,我好替你把把关。” 雨辰再次用力点了点头道:“嗯。” 姜燕燕转身走到付先生身边,轻轻说道:“先生,走吧。” 小黑虎窜了过来,蹲在少女脚边。 付先生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年,一手挽住少女,一手轻轻捏住小黑虎的耳朵,一跺脚。 两人一虎顿时消失不见。 夕阳西下,将少年孤零零的背影拉的极细极长,轻风吹起,官道两旁只有青草间摩擦的微响。 ------------ 第四十八章 皇子,夫子,外国人 上书房所在的山名为牡丹山,因山间随处可见色彩各异的牡丹花而得名,不过此时花季已过,灌木丛里只剩绿叶。 牡丹山不及云霄山高,地势也不险峻,刘瑜带着雨辰步行约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山间的一处低矮的石垒围墙前,围墙中间是一道柴门,推门进去后是六间土墙木梁建的屋子,最大的一间大约四丈见方,其余五间的长宽都在一二丈之间。 刘瑜带着雨辰走进院子,喊了几声:“老师?老师?孙雨辰来了。” 旁边一间小屋的木门被推开,走出一个蓝发蓝眼的少年,用一种很奇怪的口音说道:“老师去山中书肆看书了,要明早才会回来。” 刘瑜点了点头,问那个少年:“梅林,晚饭准备好了吗?” 梅林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吃过了,剩下在锅里热着,你们吃吧,我去读书了。” 说完冲雨辰一点头,转身回屋,关上了木门。 刘瑜带着雨辰走进另一间顶上立着烟囱的屋子,揭开锅拿出装着五六个馒头的盘子和几碟荤素搭配的小菜,放在一张圆木桌上,再递给雨辰一双筷子,示意一起吃饭。 雨辰边吃边问道:“刚才那个梅林是从哪里来的?不像是东陆人。” 刘瑜咽下一口馒头,答道:“据他自己说是从西边来的,穿过了一堵叫什么隔绝之墙的大墙,然后再横穿西林神国,到了我们大汉境内,在洛阳城外遇到了老师,之后就一直待在山上。他有些怕生,所以刚才没过来和你打招呼。” 雨辰点了点头,心想难怪那家伙说话口音这么怪。 他注意到刘瑜的吃饭时下筷如风,狼吞虎咽,毫无预想中一国皇子的风度仪态。 刘瑜察觉到身边注视的目光,抹了一把嘴上的油,笑道:“你以为皇族中人吃饭都很高雅?要是看见我父皇和我二弟吃饭,那才真是吓死你。” 说完又抓了一个馒头在手,将一盘菜的汤汁倒了一点在自己碗里,然后用馒头蘸着汤汁,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后,刘瑜打了个饱嗝,提来一壶茶,给自己和雨辰各倒满一杯,喝了一口,问道:“听说你去过云霄观?” 见雨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上书房与云霄观比,如何?” 雨辰用一根竹签剔着牙,答道:“云霄观里有一千多人,大小七座山峰,每天都很热闹,但这里清幽安静,相比而言,我还是喜欢这里。” 刘瑜点点头,又问道:“云霄十杰如何?听说那个周成林很厉害。我还听说其中三个在南楚山脉中遭人毒手,你可知道是谁所为?” 雨辰闻言后一下想起自己在金光寺和镇南将军府中时都忘了问这件事,有些懊恼,突然想到刘瑜的身份,笑着反问道:“殿下你身为皇子,难道还会不知道其中的详细?” 刘瑜微微一笑道:“冯成峰和陈成新已死,方成舟重伤,全身经脉俱断,即便治好也是废人,凶手是一个西林神国的人。” 雨辰大吃一惊道:“他们三个都已入通明境,对方一个人能打死两个,重伤一个,境界起码是人圣境。” 刘瑜摇摇头道:“应该不止人圣境,因为从伤口上来看,对方一共只出了三招。” 雨辰讶道:“地圣境?” 刘瑜点了点头:“南宫师叔去看过,他和云霄派的钟子鸣判断相同。伤口粗看是西林神宗的手段,细看却是佛宗手法,但是再细看又是神宗的招式,这个凶手想以佛宗手法伪装神宗招式,嫁祸给佛宗,但最后还是被看了出来。” “那钟子鸣他们去西林了?” 刘瑜缓缓点头道:“云霄派四人安排马车将三个弟子送回云霄山后,立即动身前往西林神国。经过定西将军府时,由管理出境官文的校官上报给福王筱田天师伯,师伯问明了事情经过后快马送信到宫里,父皇准了他们四人出境。” “西林神国自然不会承认是自己国内有人所为,更何况一个地圣境左右的修行者,相当于西林长老院中的长老水准,这样的人物即便真的是凶手,他们又怎么可能交出来。” “后来呢?” “云霄派四人势单力孤,只能暂且回国,求助于筱师伯・・・・・・” 刘瑜忽然一停,笑着问道:“贤弟既然是麦田道人的关门弟子,那就比邱元才掌门还高了一辈,若是到时候让你出面主持,你会如何解决?” 雨辰眨了眨眼,放下茶杯道:“殿下是在考我?” 刘瑜笑着摆了摆手:“都说了你我兄弟相称,为兄的只是随便问问,谈不上考不考的。” 雨辰握住茶杯,略一思量,说道:“此事很是棘手,仅凭伤口上的伪装判断是西林神国人所为,终究主观,证据太少,而最关键的是对手有如此实力,西林只会包庇,所以再多的证据也无济于事,我想殿下,啊不,是刘兄你也知道从官面上走也没用。” “终究云霄派只能靠云霄派自己的实力在暗中讨个公道。” 刘瑜眉毛一挑:“暗中?” 雨辰点了点头道:“那凶手想把罪责赖到佛宗头上,云霄派正好可以与佛宗联手,暗地里杀几个西林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刘瑜拍手笑道:“没想到贤弟如此年纪就有如此见解,为兄好生赞佩。” 雨辰拱了拱手道:“刘兄过誉了,小弟我只是想来想去只想出这么个主意出来而已。” 刘瑜再喝了口茶,看看窗外夜色渐浓,说道:“贤弟一路车马劳顿,还是早些休息为好,明日为你引见老师。” 说完一鼓掌,笑了起来:“其实你比老师要高一辈,我该是引老师来见你才对。” 雨辰知道他这话中是八分玩笑,心想这辈分高还得年纪大才好相配,自己真是吃了年少的亏哦。 当下也不在意,拱拱手道:“明日还要劳烦刘兄。” 说完放下茶杯,起身出门。 刘瑜目送少年离去,低声自言自语道:“好子一枚。” 雨辰躺在竹床上辗转反侧,心里想着不知现在何方的姜燕燕,突然回想起老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没了,才真的知道什么是没了。” 山风从窗外吹进,雨辰拉了拉身上的盖毯,一阵空虚寂寞冷。 他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心想反正左右睡不着,相思空凄苦,还不如照付先生说的,试试按字意舞剑。 想做就做,他一骨碌起身下床,提起幽冥剑,推门走到院子中央,双目微闭,慢慢回想字帖中的字。 脑中第一个映入的,就是曾经冲击识海,让他昏厥过去的“江”字。 月光下,白皙清秀的少年怀抱黑剑,闭目冥想。 他右手握剑,斜斜向上指天,却不刺出,左手如游蛇般内旋外翻,左脚尖随之一寸寸扭动着前移,这样前行约一尺半,突然剑芒暴涨,蓝光一闪而灭,长剑直直刺出。 雨辰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从开始到结束,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少年浑身上下已是一片汗湿。 幽冥剑微颤,剑身上附着一片薄薄的水痕,不知是不是夜间的雾气露水。 身后有人轻轻鼓掌,赞道:“剑中有水意,刚才你周身外的天地玄气因为剑意而动了一下。胚子虽糙,却是璞玉之质。” ------------ 第四十九章 瞎老头 雨辰转过身,看见一个眼睛大而圆的儒士在院门边微笑站立,正是前夫子。 少年连忙行礼,前夫子一步走到少年面前,托住对方的手道:“不必客气,按辈分我要叫你一声小师叔,该是我向你行礼才对。”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毕,前夫子问道:“刚才那一剑很有些意思,可是付先生教你的?” 雨辰将付先生在马车里教他的方法对前夫子说了一遍。前夫子捋须点头道:“你到之前我还想针对那本字帖教你些帮助领悟的法子,现在看来是不用了,付先生这法子比我更高明,你就照他说的做吧。” 见少年点了点头后,前夫子又问道:“你还是想替你娘亲报仇?” 雨辰认真的点了点头。 前夫子轻轻叹了口气:“也罢,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最后走到何方也是你自己的命数。既然你一心想要报仇,那我明日就带你去个更适合你的地方。” 第二天吃过早饭,刘瑜驾着马车将前夫子和雨辰送入洛阳城。 马车沿着城南的朱雀大道前行,透过窗户,雨辰可以看见远处皇城的朱红围墙,明黄的琉璃瓦,还有口中衔铃,面目狰狞的檐兽。 他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天下第一雄城,即便是坐在马车中,距离皇城还有几百丈远,他依然能感受到那个天子之居,这座雄城心脏所在的皇城所传来的雄浑王霸之气。 这股气让少年浑身微微打颤。 坐在他对面的前夫子则将双手拢在袖中,闭着眼低头打盹。 驾车的刘瑜轻声哼着不知何处学来的小调,靠在梨花木做的车厢板上,身体随着马车的前进不断左右轻轻摇摆,任凭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不遮不挡,一脸惬意。 车子离开朱雀大道,右转进入一条鹅卵石小路。 车厢抖动的厉害了许多,前夫子也从瞌睡中醒来,咂了咂嘴,拉开车前的门帘,问道:“快到了?” 刘瑜“嗯”了一声,轻拉缰绳,让马匹稍稍放慢脚步,好减少些车厢的抖动,答道:“就在前面。” 马车在一条只有一个普通人宽,稍微胖一点的人很难挤进去的小巷子前停住。 前夫子和雨辰先后下车。前夫子当先走进巷子,雨辰随后跟上。 刘瑜靠在马车旁,透过眼前低矮的平房,远远注视着皇城中央那个高高耸立的金色塔尖,微微一笑,又哼起那支小调来。 穿过狭窄的巷子,再七拐八转后,前夫子带着雨辰来到一扇木门前。 木门上的铜钉已满是绿锈,门上干裂的深痕也说明了这扇门的古旧。 前夫子捏住门上的铜环,一种特殊的节奏拍打起来。 过了一会,一个黑衣小童打开木门,看了看门外的两个人,微微一点头,将二人让进门内。 由小童领着在昏暗的甬道中走了大约一刻钟,雨辰看见了一扇在两个巨大火把中间的铁门,铁门上刻着一只长了三只脚的乌鸦。 小童用力推开门,躬身低头,请二人入内。 二人走进屋内,铁门立即关闭。 屋内顶上四角各有一个方孔通气,地下四角各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提供光亮,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颗更大的夜明珠,借着光亮,雨辰看见一个眼睛上缠着黑纱的干瘦黑衣老人坐在一张斑斓虎皮上,老人身边是一个约七八岁大的黑衣男童,正在烹茶。 前夫子走到老人对面坐下,招招手让雨辰在他身边坐好,然后转向老人道:“我来了。” 老人微微点头,将左手伸向雨辰。雨辰在前夫子的示意下伸出右手握住,惊异的发现对方骨瘦如柴的左手居然十分有力。 老人握了半晌后,“嘿嘿”笑了起来,声如乌鸦,问道:“这么好的料子,不怕毁了?” 前夫子轻声道:“不怕。” 老人转向雨辰,那双黑纱后的瞎眼仿佛能看穿少年,问道:“你想跟我学杀人?” 雨辰看着老人认真的答道:“是。” 老人如乌鸦看见腐肉般“呵呵”大笑起来,冲身边的小童摆了摆手,小童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脸上蒙着黑纱的人走了进来,从身材上来看,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 蒙面人怀中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走到雨辰身边跪下,将婴儿向少年递了过去。 老人的声音缓慢而清晰:“掐死这个婴儿,我教你如何杀人。怎么样,掐还是不掐?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小童摆上了一支只有小指长短的熏香。 雨辰看了一眼老人,老人脸上似笑非笑,他又看了一眼小童,小童面无表情,看着炉中的火候,再看了一眼前夫子,夫子闭目低头,一言不发。 熏香烧的很快,眼看着就要燃尽。 少年攒紧拳头,再松开,再攒紧,反复多次,闭目深吸一气,再缓缓吐出,突然盯着老人说道:“不掐死他,你也会教我。” 老人微微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屋内反弹震荡,经过四个气孔折返,如同千百只乌鸦一起鸣叫。 笑毕,老人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只说掐死后教我,没说没掐死就不教我。” 老人点了点头道:“耍小聪明不是正道,但我要教你的也不是正道,正好正好。” 说完转向前夫子道:“这小子我收了,你回去吧。” 前夫子拍了拍雨辰的肩,说了句:“自己小心。”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老人等铁门重新关上后,对雨辰说道:“我收是收了你,但是想要我教你真东西,还得看你的本事。刚才你靠耍小聪明过了一关,可下一关就没那么容易了。” 说着对小童说了句:“人圣境。” 小童打开身边的一个铁盒,找出一张纸片来递到老人手中。 老人将纸片捏在手指间摩擦了一会,点头道:“选的不错。” 说完将纸片递给雨辰,说道:“出去后有人会给你一枚戒指,然后安排你上一辆马车,带着戒指和这张纸到马车送你去的地方,有人会告诉你该做什么,成功之后带着东西回来,我再教你。” 三天之后,雨辰被人从一个比棺材还要小一号的黑色木箱中拉出来,在被泼了一瓢凉水后,他晕晕乎乎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回想起自己这五天来的遭遇。 三天前,在走出那扇铁门后,他被人领着走到一条小路旁,路上停着一辆黑马拉的黑轮车,车上是一只比棺材还小了一号的铁皮包边黑漆木箱。 领着他出来的人将一枚刻有三足乌鸦的黑铁戒指塞进他手中后,在他的脑袋上套上了一个黑布袋。雨辰刚想挣扎,耳边传来那个人的声音:“这是规矩。” 于是雨辰只能乖乖被那个人和车夫一起塞进木箱,在听到箱门沉重的关闭声和上锁声后,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车轮碾过各种砂石土草所带来的无尽颠簸。 雨辰带着一颗沉重的脑袋和不时恶心的肠胃随一个壮汉在夜色中走进一个钱庄的后院。 在一间小屋的小圆桌上,他就着油灯吃完了一大碗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材料煮成的菜肉粥,抹了抹嘴巴,感觉到胃袋中的暖意升腾到头顶,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收拾掉碗筷离开后关上屋门,小屋里只剩下那个壮汉和雨辰两个人。 壮汉递给雨辰一块黑漆木牌,上面刻着“三十”两个白字,说道:“这是你参加拍卖会时用的牌子。”然后扔过来一套黑衣服和一件黑色的袍子,“这是你要穿的衣服。” 雨辰接过东西,一阵莫名其妙:“拍卖会?我不是要去杀人吗?” ------------ 第五十章 拍卖会 壮汉做了个手势,让他稍安勿躁:“明天晚上亥时开始,在这襄阳城里的一个地下拍卖场中要拍卖一些东西,你的目标是一只黑玉盘。” “黑玉盘?” “黑玉盘是七国作乱,汉军踏破楚王府时流出去的东西。当时七国的大姓氏族中多有帮助汉军的,他们在七国兵败时趁乱抢了些东西中饱私囊,先皇武帝陛下也没有追究,但这些东西终究归天家所有,明面上不好拿,只能通过我们‘黑鸦’在暗地里拿回来。” “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会来抢这只盘子,你能杀光他们那是最好,不过我看你这雏儿还是小心一点,用智取不要强攻。” “雏儿”这个词让雨辰很不受用,壮汉看出少年的心思,冷笑一声道:“我境界虽然没你高,但要分个生死,躺在地上的一定是你。明天和你抢盘子的都是我这样满脑子如何杀人夺宝的家伙,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站起身,将一颗药丸摆在桌上:“这颗是‘提气丸’,可以让你在一个时辰里体内玄气的运转和对天地间玄气的吸收都加快一倍,但过了一个时辰后就会浑身虚脱,手脚僵硬。给你一颗,善加利用。” 雨辰见壮汉要走,说道:“还没请教大哥姓名。” 壮汉头也不回的拉开门,留下一句话:“能把东西带回来,再告诉你不迟。” 第二天戌时三刻,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停在钱庄后门。雨辰将木牌和药丸塞在怀中,依照壮汉的话将幽冥剑留在屋内,穿上紧身的黑衣,披上黑袍,再用黑布将脸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钻进马车内。 马车在城中不断曲折来回穿梭往返,拐来拐去不知多少个弯后,终于在一个很普通的小院门前停下。 雨辰走下车,跟着一个提灯老人走进院子。 院中只有一间连着柴房的小厨房和一间老旧的屋子。两个人走进屋中卧房,老人蹲下身,在床沿上摸弄了几下,突然“啪嗒”一声,床沿裂开一条缝,老人推起床板,露出一个向下的入口。 雨辰依着光线慢慢走下去,发现这个拍卖场居然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足有云霄山上大殿前的广场那么大。 场中都是和雨辰一样打扮的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人数共约有数百,在能容纳千人的场地中显得有些冷清。 场地每隔几丈就有一个一人高的小火堆,所以整个拍卖场显得非常明亮。 虽然火堆众多,但场内的空气依然很清爽通透,只是不知道通风口开在何处。 雨辰站了一会,又陆陆续续有几批人到,他注意只有他是独自前来的,很多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看向他这边的眼神格外警惕戒备。 亥时已到,一个秃头的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红衣妙龄少女出现在场地前方的高台上,少女样貌虽然只是中人之姿,但是丰臀肥乳,引得场内响起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秃头男子“嘿嘿”一笑道:“各位莫急,今天拍出最高价的,这位姑娘随君带走。” 场内立刻响起一阵猥琐的笑声,那少女非但不羞不恼,反而朝台下抛了个媚眼。 秃头男子咳嗽一声,少女心领神会的走向暗处,再次出现之时,手中捧着一柄青玉如意,向众人展示。 “这柄青玉如意乃是春秋时鲁国国君鲁幽公所用,距今已有八百七十余年,保存完好,各位都知道玉越用越通人意,这柄如意经多人使用,是真正的如人心意。” 他看到台下众人的眼神后心中有数,提起一面小铜锣轻轻一敲,说道:“起价白银一千两,请!”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 台下有兴趣的客人开始此起彼伏的举牌报价,秃头男子瞅准时机,不断添油加醋,炒热气氛,把价格越推越高。 最终这柄青玉如意以三千三百两的价格被人买走。 红衣少女扭着丰腴的屁股将一张契约递给得标的客人签字画押,在离开时那客人捏了一下少女的屁股,红衣少女转身轻轻在客人的胯下抓了一把,引来一阵怪笑。 雨辰见此情景,心中一阵燥热,想起自己抱着姜燕燕的温存时光,下半身不由得跳了一下。他赶紧闭目静心,集中精神继续看下一件拍品。 第二件拍品是一枚镶着红黄蓝绿四色宝石的金币,秃头男子又是一阵天花乱坠的吹捧,引来场内客人们的角逐。 第三件拍品是一尊石雕老虎,老虎身上黑黄斑纹夹杂,最妙的是这些斑纹是石头上的天然纹理,整个雕像刀工精巧,浑然天成。 随着时间推移,拍品不断增加,雨辰对这些价格高昂的奇珍异宝不感兴趣,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场内客人们。 他发现有七个聚在一起的客人,除了中间的那个身材较为普通之外,其余六个都是高人一头的魁梧大汉,中间那人看样子是领头人,到目前为止对所有拍品都不感兴趣,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同样对拍品不感兴趣的还有四组,第一组距离展示台很近,有四个人,第二组将身影藏在暗处,大约有五个人左右,第三组站在靠墙的角落里,也是七人,第四组就离雨辰不远,只有三个,雨辰判断其中一个是女人。 拍品不断被人以不同的价格买走,场内的气氛也随之达到了最高潮。秃头男子显然很满意自己今晚的表现,决定再接再厉,将最有价值的宝贝拍出天价。 红衣少女捧出那只黑玉盘时,雨辰听到四周传来非常明显的吸气声。 秃头男子用手指在盘面上轻轻一弹,盘子传来“叮”一声清响,在此时寂静无声的场内尤其清晰可闻。 秃头男子此时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煽动型,反而是极为平静,但在这平静中又透出一种诱惑:“天下唯三的一品炼药盘‘黑红白’中的黑玉盘,不必我再多说,各位自然知道它的价值。” 他左右一扫,看见每个客人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满意的一笑。 “起价十万两,请!” 此言一出,场内顿时一阵倒吸凉气声。 之前所有的拍品价格相加也不过五万三千两,而这黑玉盘的起价就达到之前总和的两倍,一下子让很多原本心存侥幸想要挑战一番的客人打起了退堂鼓。 而另一些人,包括雨辰在内则精神为之一抖,暗中摩拳擦掌,各自打起了不同的算盘。 “十一万两。” 那六个壮汉围着的中年人第一个报价,就加了整整一万两。 “十二万两。” 站在雨辰不远处的三人组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 “十四万两。” 距离展台最近的四个人里最高的男子似乎很不耐烦,一下子加了两万两。 “十六万两。” 五个藏在暗处的身影中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在众人为其报出的高价之外,更是因为没想到对方是孩子而都是一愣。 “二十万两。” 角落里的另一个七人组一下子把价格提到了二十万的档上,而且报价之人胸有成竹,似乎仍有余力。 于是争夺愈趋激烈,五万,十万,层层加码。当距离展台最近的四人组中的高个男子报出“一百万两”后,全场顿时一片寂静无声。 ------------ 第五十一章 夺宝(一) 高个男子转过身,得意洋洋的扫了其他客人一遍。他的脸微微发白,因为自己也没想到这盘子的价格居然会被推到如此高的地步,不过好在还没到自己的底线。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兴奋的等待着那个红衣少女走下台递来黑玉盘的交易契约,拍卖开始前那个秃头老说拍出最高价的人能带走这个前凸后翘的小娘们,他现在体内气血翻涌,正想找个姑娘泄泄火呢。 一念及此,他看着台上少女突起的双峰和细腰下圆润的臀线,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下体一下子变得坚硬如铁。 秃头男子环视全场,确定再也无人出价,举起小锤,就要敲在铜锣上。 他手将落未落时,场内突然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一百五十万两。”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指向声音的来源处。 一高一矮两个男子站在一个火堆旁,从刚才的声音判断,那个矮一些的应该是个老人。 站在台前等待着契约的高个子满心的兴奋和冲动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铁棍也软趴趴的变回了毛虫,他咬了咬牙,一下子将自己的底线报了出来:“一百八十万两。” 说完恶狠狠的盯着那个老人,心想这下你报不出来了吧。 老人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还在平静中加了些许嘲弄:“两百万两。” 高个子一阵眩晕,他趔趄了一下,身边的人赶紧扶住。 秃头男子确认场内再无变化,锤落锣响,兴奋的说道:“黑玉盘,白银两百万两,成交!” 雨辰注意到之前那几组有意黑玉盘的客人们都快速的相互交谈了几句,他敏锐的察觉到场内的空气中开始混进了丝丝缕缕的杀意。 秃头男子带着红衣少女恭敬的递上交易契约和黑玉盘,然后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厚厚一叠银票,塞进一个大皮囊,扎好口子,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留下来的红衣少女搂住老人的胳膊,丰满的胸脯在对方黑色的外套上有节奏的蹭着,一双媚眼含着笑在老人蒙着黑布的脸上扫来扫去。 老人毫不理睬少女的献媚,仔细的检查了黑玉盘一番后,冲身边的高大男子点点头,将宝物塞进怀里。 高大男子粗暴的一把抓住少女的胳膊,拖着跟在老人后面,从入口重返地面。 其他几组动了杀意的客人们紧随其后,跟着这两个人走出地下拍卖场。 雨辰缩了缩身子,安安静静的跟在最后。 老人和高个子拖着少女走出院子后,径直走到一辆黑色马车前。老人冲车夫一点头后钻进车厢。高个子一把将少女推进车厢中,自己则轻轻一跃,跳上车厢顶后盘腿坐下。 车夫一抖缰绳,马车辚辚启动。 那五组瞄准黑玉盘的客人们都翻身上马,保持着一定距离,如影随形的跟在马车后方。 雨辰一眼瞄到院子外的马槽旁还拴着一匹无主的马,赶紧跑过去解下缰绳,跳上马背追了上去。 马车当前,二十八匹马很有默契的跟在后面,不远不近。 雨辰知道规矩:在襄阳城内不能动手,否则官府就会出动官兵。 这些客人们再如何有钱,私底下再如何养士千百,遇到汉军铁骑也只能是螳臂当车。 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等待着出城的那一刻。 当大队人马到达城门口时已是子时过半。 城门守军事先得到通知,这时候打开城门,沉默的目送这些之前已在城中一掷万金,之后将在城外拔刀相向的富豪们离开。 当城门在身后关闭的声音传来时,这一队人马仿佛得到了一个开始的信号,不约而同的展开行动。 黑色马车当先加速,车厢顶上的男子一把脱去外面罩着的黑袍和面巾。雨辰遥遥看去,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后面的马队也纷纷脱去碍手碍脚的黑色外套,挥鞭抽马,加速向前追赶。 年轻人看见右侧有个光头男人骑马靠近,举着一把弩瞄准自己,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黑袍一甩。 黑袍依着惯性扑向那光头,光头伸手准备去拨,年轻人趁机右手一抖,一根五尺长的铁棍从袖口激射而出,隔着黑袍打在光头面门上。光头闷哼一声,翻身滚落下马。 年轻人右手一招,乌黑的铁棍上泛起一阵银光,依稀可见几道繁复的纹理亮起,如有灵性一般飞回主人手中。 他左手再一抖,手中也是一根一模一样的铁棍,两根铁棍交击,放出“叮”一声脆响。年轻人将两根铁棍伸向两边,挑衅的挥了挥。 剩余的二十七个客人,除了雨辰外都拿出一把弩来,几乎同时扣下扳机,二十六支短尾弩箭射一齐向年轻人和车厢。 年轻人随意的挥了挥棍子,将射向自己的弩箭拨到地上。射中车厢的弩箭发出一阵沉闷的“咚咚”声,可见车厢的板壁十分之厚实。 此时马车和马队都越来越快,雨辰感到自己胯下的马匹力有不支,正好死了的光头的坐骑慢慢落后到他身边,他一下跳到这匹装备精良的马匹上,狠抽一鞭,追了上去。 仔细检查一番后,他发现马鞍两侧还挂着一把可以一次连发三支箭的三连弩,一壶三十支短尾弩箭和一把可以双手握持的长柄马刀,此外还有一些火棉和几根火折子。 他检查完毕,抬头发现那二十六人已经在弩箭的头上套上火棉,点燃后射向马车。 二十六支火箭扎在车厢壁上,却立即熄灭。 年轻人哈哈大笑,右手铁棍摇了摇,意思是嘲笑对方的无能。 和死去的光头同组的右侧三人中正有那个报出一百八十万两,几乎得到黑玉盘的高个子,他突然放声一喊:“断他车轴。”然后从马背上抽出一支短矛,一侧马,带着两个壮汉向车厢靠了过去。 马车另一侧的七人组虽然不认识那三个人,此时却暗生默契,心领神会的也抽出长刀靠向马车。 年轻人仰天“哈”的大笑一声,双手中铁棍转动,棍端搅起两股旋风,越转越快,向两拨人马袭去。 两拨人都抬臂挡风,依旧慢慢靠向马车两侧的车轮。 年轻人站起身,双足一点,飘向右侧的三人,高个男人和两个壮汉举矛去捅,却被他轻而易举的隔开,然后一棍扫去,三个人中的两个脑袋高高飞起,远远落下。 还剩下一个壮汉一见大事不好,赶紧策马向旁边一拨,想要远离年轻人。 年轻人一声狞笑,右脚落在一匹马背上后再一弹,人飞在空中,凌空一脚将那壮汉的脑袋如蹴鞠般远远踢飞。 这时候另一侧的七人组已经到了车轮边,挥刀砍下后,却发现这车轮乃是生铁铸成,进而发现车厢也是生铁铸就,只是外面包了一层木头。 那领头人知道对方今日准备万全,自己必定无功,正要下令撤退,头顶上却传来“嘿嘿”一声冷笑,刚一抬头,眼前铁棍如风而下,“啪嚓”一声,脑袋如西瓜般裂成几瓣。 后面六人也来不及逃跑,被年轻人几棍横扫后,只剩下六具无头尸体,被马匹载着跑开。 年轻人跳回车顶,重新坐下,双手一甩,甩掉棍上的鲜血和脑浆后,傲然的看着剩下的十六匹马,眼中满是不屑。 ------------ 第五十二章 夺宝(二) 马车后跟着的那个七人组互相交流一番后,应该是觉得对方太硬,自己定然讨不到好处,只能策马离去。 还剩下包括一个孩童在内的五人组,一个女人领头的三人组,以及一直跟在最后静观事态发展的雨辰。 那女人一策马,向五人组靠去,与五人组里的一个白发老人交流了几句,见老人在沉思片刻点了头后,再策马跑到雨辰身边,问道:“小兄弟,你是什么境界?” 雨辰毫不犹豫的答道:“通明境三十一层。” “愿不愿意和我们联手?” 雨辰笑着问道:“我有什么好处?” 那女人一指马车:“那黑玉盘他花了两百万两拍下,我没有那么多钱,如果和我联手,得到黑玉盘后,我给你五十万两白银,如何?” 雨辰装模作样的沉思一会,点了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女人虽然徐娘半老,笑起来却是妩媚嫣然,她冲雨辰一笑后说道:“待会我先上车顶,你等我信号后立即动手。” 见雨辰允诺后,女人策马向前,冲到距离车厢一丈外,一声娇叱,双手一抖,两条长鞭如灵蛇般射向年轻人的两条铁棍。 年轻人大叫一声:“来得好!”双棍借着双鞭缠上之力向后一拉,再猛的向前一送,撞向正借力飞向车顶的女人胸口。 女人的两个同伴,一个脸带刀疤,另一个头顶秃发,二人腾空而起,不去管女人生死,双刀一起砍向年轻人的脖颈。 年轻人看也不看即将砍到的双刀,气机运转,气贯双臂,棍上再加大力,势要戳通女人的胸脯。 突然一阵童声响起,是那个被白发老人抱在怀里的稚童在念诵经文,老人双手贴在稚童小腹的丹田处,目光平和,直视前方。 另外四人排成雁阵护卫在老人前方。 声波在夜色中传开,无质却有形,一圈圈如水波纹般漾开。 年轻人两根前伸的铁棍都是一滞,无论如何用力,都不能再进半寸。 两把砍向脖颈的双刀却来势不减,眼看着就要贴上那颈上的皮肤。 年轻人突然暴出一声如野兽被困时的嘶喊,荡漾到身边的经文声波顿时消散开去,他头向右一歪,一口咬住秃头砍来的长刀刀刃。 刀疤脸的长刀砍中年轻人脖颈,却只是暴起几星火花,他一击不得手,赶紧一脚点在车厢壁上,反身弹回马背。 秃头见对方死死咬住,握刀的右手立即撒开,与刀疤脸一样要反弹后撤。 年轻人右手松开铁棍,并指成刀,在秃头的脚刚刚踩住板壁时闪电般向前一递,深深扎进对方的胸膛,再狠狠一拉,将秃头的心脏整个拔了出来。 女人一见大惊,手腕一抖,两条皮鞭撤回,人也顺势想要退回马背。 年轻人却不给她这机会,右手一甩,将那颗热乎乎的心脏掷向女人脸面,双脚一蹬,整个人弹射而出,在空中抓住右边的铁棍,借势捅向女人腹部。 女人避无可避,只能左手一抖,一鞭缠上刀疤脸的腰腹,整个人如秋千一般荡了一个半圈,坐到了刀疤脸身后。 稚童此时看见秃头胸前的空洞和地上模模糊糊的心脏,明白了刚才所发生的事,一下子缩进老人怀里大哭起来。 年轻人见稚童大哭,不由得仰天狂笑,一脚踩塌女人原先坐骑的脊背,跳回车顶,狞笑着舔了舔右手上的人血,双眼在剩下的八个人身上来回扫视,犹如狮虎在挑选下一只猎物。 女人示意刀疤脸将马与白发老人并排骑行,两个人又低声商量了几句,老人犹豫了一会,点头同意了女人的提议。 雨辰不去管那两队人马之间的交易如何,他心里反正打定主意要得到那只黑玉盘,现在和女人他们联手,只是想摸清车顶上那个年轻人的真实实力,他好寻找时机下手。 刚才刀疤脸那一刀砍出的火星让他明白了这年轻人一定进入了人圣境,寻常的劈砍都不会有效,现在他所能想到比较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两队人去不断消耗年轻人体内的玄气,然后他坐收渔翁之利。 不过别人也不是傻子。那女人和刀疤脸骑马靠近雨辰,说道:“小兄弟,这次你当前锋,我们在后面掩护。” 雨辰心中一阵冷笑:真是谁都想捡渔翁的便宜。想归想,说归说,他打定主意,点头应道:“好啊,我去。” 说完拍马向前,抽出那把长柄马刀,体内气机高速运转,等胯下坐骑进入车后一丈内时,他双脚一蹬,高高跃起,临空一刀向年轻人的脑袋劈了下去。 这一刀他运足气机,不求砍死砍伤对方,但求能从这一刀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年轻人见人闻声,凭对方下落时带起的风声就知道这一刀非同小可,立即单膝跪地,双臂将铁棍交叉架起,先固守,后进攻。 刀棍相击,激起一阵密集的响声,好似万根铁钉不断打在一块铁板上。 原来雨辰这一刀劈下,看似一刀,其实他手腕不断抖动,连续而绵密的击打了近千下。 这一招是他由弹指十二变化而来,只不过更快更密,威力更大,气机也消耗的更多。 这一阵细密的击打自年轻人的虎口传递到手臂,再传进胸口,最后传到丹田气海,震得他手臂酸疼麻痹,气海中一阵翻滚,气机混乱,恶心欲吐。 他强压汹涌而上的气机,大喝一声,左手横起,架住下压的马刀,右手上捅,铁棍直刺雨辰面门。 雨辰看到对方犹如凶兽死斗般的眼神和表情,热血上涌,狞笑一声,牙齿咬紧,将气机凝聚在脑门上,朝着迎面而来的棍端狠狠砸了下去。 “嘭”一声犹如闷雷轰响,雨辰头上绽开一片血花,整个人腾空而起,向后跌了下去。 刀疤脸,女人还有白发老人看到这一幕都是一阵心惊,起先少年一刀砍下时优势占尽,没想到却被对方偷手一棍戳中面门,反败为胜。 女人一鞭挥出,卷住下落的少年,将他轻轻放在马鞍上。 雨辰无力的趴在马背上,双手软软的环抱马颈,似乎重伤不醒。 女人轻叹一声,心道这少年再不可用,向白发老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将稚童交给旁边一人抱着,由左右二人护卫,跟在女人后面,赶上马车。 年轻人那一棍捅在雨辰额头后将对方打得皮开肉绽,外人看他赢得轻松自在,其实他却是有苦自知,刚才那少年的额头比精钢还硬,一撞之后,自己的整只右手已经是毫无知觉,不知骨头断成了几截,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能提着棍子已是极限。 但这年轻人是越痛越狠的性子,凶兽受伤后更是狂暴,他站起身,左手从怀里掏出一颗青色药丸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药在口中慢慢化开。 顿时一股汹涌澎湃的气机在胸腔内左冲右突,上下翻涌。 他将这股气机压入丹田气海,再转入全身各处,体内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咯咯”声,被震断的右臂开始自行接续愈合。 愈合重生的痛楚带来一种异样的快感,他兴奋的嚎叫几声,引来远方狼群的呼声相合。 借着月光,女人看见这个年轻人目红面赤,舌头外伸,嘴角不断滴下涎水,已经如疯似狂,不由得心中一紧,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紧追不舍,到底值不值得。 不过她也清楚年轻人的这种表现说明他们再坚持消耗下去就一定将对方耗死,刚才吃药丸的动作加上现在对方的外观特征,一切都表明眼前这只凶兽已经快到强弩之末了。 女人让刀疤脸加速冲前,舞起长鞭,一上一下,直取对方的咽喉和脚踝。 ------------ 第五十三章 夺宝(三) 年轻人两根铁棍上下一挡,被两条长鞭缠住,他发力后拉。女人气机狂转,使出吃奶的劲与年轻人形成僵持。 白发老人趁此机会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点五下,每一指点出时都有一张符纸粘在空中,五指点完后,五张符纸呈一个正五边形悬浮在老人身前。 老人双掌一合,大喝一声:“封!”符纸组成的正五边形凌空飞向车顶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要松手去对付符纸,女人哪里肯让,双鞭犹如两条灵蛇,迅速松掉两根铁棍,一下子缠上对方两只手腕,让年轻人一时动弹不得。 眼看符纸就要贴上年轻人的胸口,突然“哐当”一声,车厢后面大开,一个红色的身影飞射而出,直直撞向那正五边形。 怀抱黑玉盘的老人名叫药浩然,车顶上的年轻人是他的最小的四儿子,名叫药猛。 药浩然出生于这片大陆上最古老的丹药世家,古老到可以用“药”来做姓氏。 从周武驱纣开始,药氏宗族就一直是皇室的御用炼药师,周天子权势渐弱,诸侯兴起,他们又转而服侍各位霸主,从春秋五霸到战国七雄,世代更迭,药家总能左右逢源。 因为丹药不但可以使普通人延年益寿,还能使修行者增强修为,一日千里。 所以他们总是站在权势和财富的顶端,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却享受着皇权和霸权带来的真正实惠。 直到秦始皇嬴政统一六国建立秦朝。 宰相李斯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他是少有的不从四大宗却能自行领悟天地之机的人,不但将符道改良后发扬光大,更是对炼药的学问无师自通。 以李斯当时的权势和秦皇对其的信任,药家自然对这位宰相曲意逢迎,百般讨好。 李斯答应了药家入宫侍奉秦皇的要求,但提了一个条件:交出八成的秘方。 丹药的配方是一个炼药师以及药师的家族得以笑傲同界,被君王所亲睐赏识的根本。药家能够站在炼药师界的顶点,靠的就是几百张独门秘方,现在要他们交出八成,自然不会答应。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李斯答应了药家报出的价格:一半的秘方。然后他加了一条:交出制造炼药盘的方法。 炼药盘的做法,每个炼药师家族都知道,但其中精妙的研磨和烧制技巧则各家都有所不同,所以造出来的盘子品质也大相径庭,而一只炼药盘的好坏往往能决定丹药的最终品质,所以炼药盘制法的价值并不比独门秘方要小, 药家家主咬牙同意。双方皆大欢喜,握手而归。 然后,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焚书坑儒”。 提议人李斯在执行皇命时,顺带抄了药家的书,搜走了药家剩下的一半秘方,坑杀了药家全族共一百八十余口,还拿走了这只祖传的一品炼药盘――黑玉盘。 当时药浩然的爷爷被一个仆人抱着逃出咸阳,逃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隐姓埋名,等到刘项起兵,子婴身死后,药浩然的爷爷才敢恢复药姓,重新开始贩卖丹药。 起初没有秘方,也没有条件制造炼药盘,药爷爷只能靠着以前学药时的记忆和自己药氏血脉中的天赋自己研究医道药理,从做一个赤脚医生,给村里的男女老少看病配药开始,慢慢积累经验。 药浩然的父亲则天赋更高,不但小小年纪就明白了医道药理,到了四十岁时还自学成才,通了符道和阵法,他将毕生所学都传给独子药浩然,还常常给爱子讲药家过去辉煌的历史。 药浩然天赋稍逊其父,却也算得上惊才艳艳,他知道自己的家族要想重振昔日的辉煌,靠慢慢积累是没有用的,因为别的家族在这百年间已经开发出了更多的秘方,而他们药家的秘方在咸阳城破,阿房宫毁后,烧毁的烧毁,没烧毁的也不知被谁拿走,至今不得所见。 要想重为天子御用,就必须尽快拿出别人都没有的灵丹妙药来。 而想要制造这样的灵丹妙药,就必须要一只顶级的炼药盘。 他怀中的这只黑玉盘,是他的传家宝,也是他振兴家族的希望。 车外小儿子药猛的嘶吼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共有四子,为了强催儿子们提升境界,他不惜给他们从小用药,结果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年少夭折,三儿子虽然达到通明境,但是双腿残疾,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终生,只有四儿子天生体格健壮,撑了过来。 但服用丹药日久毕竟有后遗症,药猛性格不定,平时就冲动暴烈,一旦与人动手打斗后更是凶狠残忍,不分个死活绝不罢手,他所住城中人都不敢接近药猛,皆称之为“药兽”。 昨天他带着药猛和银票,准备了这辆纯铁铸成的马车,马车内部设有繁复符文组成并在阵眼中安置宝石用以减轻车身重量的法阵,并在车外包裹不易燃的铁木,然后在通往江陵城的途中安排好接应的队伍,可谓准备完全。 舍得下如此大的血本,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位宫中贵人的首肯,只要能献上用黑玉盘炼制的一品丹药,那位贵人就保证他们药家能重返帝王身侧。 药浩然在红衣少女钻进车厢后,立即将对方迷昏,然后从车门上的孔洞中观察战局,此时一见符咒即将打到儿子身上,赶紧打开车门,扔出少女当替死鬼。 红衣少女被符咒打个正着,犹如一片羽毛般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 药猛一声大吼,一把抓住两条长鞭,双臂用力,将女人像链球般甩向白发老人,同时两根铁棍随心意而动,分别射向刀疤脸和他胯下的马匹。 力道猛烈,女人只得放手弃鞭,借势落在白发老人身边的一匹马背上。 刀疤脸却没能躲过来势迅猛的铁棍,和胯下坐骑一起被当胸穿透,马死人亡。 白发老人连续两指点出,两根带血而来的铁棍被点落在地,各贴上了一张符纸,仍由药猛嘶吼召唤,一动也不动。 这时一直抱着马脖子装死的雨辰突然“诈尸”一般复活,口含“提气丸”,全身气机运转,一脚蹬在马背上,将马刀全力向药猛掷去,自己同时吞下药丸,飞向车厢中的药浩然。 药丸落肚即化。 一股沛莫能御的气机狂暴的在雨辰体内窜动,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肌肉,血管和骨骼都粗大了一倍,全身的力量似乎源源不绝的从丹田气海中涌出。 他一脚踩在车厢尾部,脚下一发力,整个车厢一时向后倾倒,前方拉车的马匹四蹄悬空,惊惧嘶鸣。 他再抡直右臂,不偏不倚,不巧不花的笔直砸向药浩然。 拳到药浩然面前一尺时,车厢内的空气中闪烁起七彩斑斓的光斑。 雨辰感到有一堵厚而凝滞的气墙挡住了自己的拳头,他当下毫不犹豫,冷哼一声,双手并指为刀,一起插入这堵无形气墙,然后用力向两边拉开。 药浩然没想到这少年居然能徒手撕开气墙,慌忙掏出符纸,要写新的符咒。 雨辰深吸一口气,冲着撕开的口子大吼一声。 声波聚拢成一枚气弹,直接命中药浩然,震得他纸币皆飞,倒在地上。 雨辰狞笑着一步跨进气墙内,接着一脚踹在药浩然脸上,将老人的脑袋瞬间踢爆,接着掏出黑玉盘塞进怀里。 药猛打退了白发老人的符咒攻击,怒吼着钻进车厢,一拳轰向雨辰。 ------------ 第五十四章 收尾 雨辰左手一把捏住对方的拳头,右手捏住药猛的右臂,如抡锤一般将对方高大的身体抡向车厢前方的板壁。 “轰”一声,前板壁被砸开,药猛庞大的身躯压着板壁砸在车夫身上,两个人一起从马车上滚落。 雨辰一个纵身骑在拉车的马背上,一把扯断套车的皮绳,用力一夹马腹。 那匹灰马脚力极佳,拉着车长途奔跑后依然龙精虎猛,此时身上一轻,更是奋起四蹄,绝尘而去。 眼见少年跑远,女人和白发老人明白自己努力了几个时辰,结果却为人做嫁衣,都是失望之极。 正当众人骂骂咧咧的准备拨马回去时,一阵箭雨突然而至,六个人赶紧用刀格挡,人未受伤,马匹却纷纷倒地。 箭雨刚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路边冲出一队约五十人的黑衣骑兵,端起三连弩,向站在地上的六个人发射。 白发老人祭出几道符咒,刚一发动,身前的防护气罩上就立即插满了短尾弩箭。 骑兵们一波射击不成,立即有一半开始装填三连弩,另一半人掏出另外一把,继续射击。 如此几波轮射过后,老人再也无力施展符咒,被弩箭射成一个血红刺猬。 其他几个人抱着孩子拼命奔跑,但人腿怎能比得上马脚,不一会儿就被追上,两波弩箭连射后,唯一没中箭的女人被骑兵们从背后赶上,身上被砍出几道深深的血口,又跑了几步后,终于体力不支,倒在地上。 骑兵们开始整队,以三人为一组,手持短矛,经过每具尸体时,每个人都在尸体上插上一矛,连那小小的稚童也不例外。 确认地上的每个人都死透后,为首的蒙面人做了个手势,骑兵们依旧以三人一组散开,向江陵城方向呈扇面形奔去。 大约两刻钟后,蒙面人首领被一名骑兵带到了一丛灌木后面,他拉下面罩,正是钱庄中的那个壮汉。 壮汉看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雨辰,笑道:“你小子还挺行的。” 另一名骑兵牵着那匹被雨辰赶跑的灰马过来,报告道:“赵老大,灰马找回来了。” 壮汉赵老大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雨辰的脸:“小子,我叫赵大。” 说完站起身,指着地上的少年说道:“把这小子和灰马都带上,收队。” 洛阳城内的某个小屋中。 大皇子刘瑜从一张紫檀木的十九道棋盘上轻轻拈起一枚黑色云子,扔进一旁的棋篓里,棋子相撞,激起一声的清脆的“啪”。 然后他从棋盘边拿起一个木雕的圆底士兵棋子,摆在棋盘的边沿,自言自语道:“少了药家这枚子,又多了另一枚。梅林说这西洋棋中的小兵,走到底后就无所不能,我倒要看看你这枚小卒能走到何处。” 他看了一眼棋盘正北边的一个梨木红字“帅”棋和紧贴帅棋边的一个木雕圆底皇冠棋子,又看了一眼正西边的一个梨木蓝字“将”棋和距离将棋不远处另一个皇冠棋子,最后看了一眼棋盘中央那个大大的圆底皇冠,冷笑一声,转身出门。 洛阳皇城,汉帝寝宫――甘露宫。 一个身高七尺,五十岁模样的青衣男子侧卧着,稍作犹豫后,在十九道的黑檀围棋盘上轻轻落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白水晶圆子。 棋盘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金线织边的赤红棉布衣的男人,约莫四十出头,他考虑再三,拈起一颗黑水晶棋子,在边角落下。 高大的青衣男子开口道:“边边角角的,补得这么勤快干嘛?” 红衣男人笑道:“大盘已定,正是该修补边角之时。” 青衣男子在中央又落一颗白子:“等边角补好了,中间这条大龙可都要没了。” 红衣男人在中央应了一手:“中央稳当,师弟我并不担心。不过这以下克上的事情,不知大师兄你怎么看?” 青衣男子手持白子,盯着棋盘看了半天,轻叹一声,说道:“我输了,小师弟你棋力果然大进,现在怕是只有前墩子能赢你咯。” 红衣男人一笑,开始收拾棋局。 青衣男子将水晶棋子夹在指缝间来回翻滚玩弄,说道:“你要搞科举取士,让那些贫苦穷人家的孩子们有机会做官,这跟佛宗道宗他们一直做的是一个意思。开的田越广,收到的粮就越多,但那些大户氏族可不会轻易答应。” 红衣男人将黑子白子分开收好,笑道:“所以我才要先把边角修补好,在开科举之前,得先把那些大户们的私兵都收了。” 青衣男子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篓,看着红衣男人说道:“你就不怕这些大户们闹起来?七国之乱平定后,老百姓们还没过上几年安心日子呢。” 红衣男人笑道:“现在东海国姜鹏岳杀父夺位,辽东郡闹的厉害,他光平定就要花好些工夫,北面的匈奴已经退进漠北草原几千里,轻易不敢出来,南诏已经废了,所以最麻烦的就是西林。” 青衣男子微微一愣:“你不是让我先起战端吧?” 红衣男人连连摆手道:“大师兄多虑了,国库尚不充盈,民生还在复苏,我哪里有钱跟西林开战呢?只是我要在国内杀大户,四方必有动乱,西林一定会有所动作,到时候还得依靠大师兄你在西边阻挡。” 青衣男子摇了摇头道:“我先乱不如敌先乱,好好想个办法让西林自己忙自己的,你不就能安心做事了?” 红衣男人一点头道:“大师兄高明。” 一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太监一溜小跑进来,步频虽快,但鞋底是软垫,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悄然无声。 太监将一封信恭恭敬敬的交到红衣男人手里,轻声道:“陛下,这是黑鸦那边送来的。” 说完也是极为恭敬的对侧卧着的青衣男子行了一礼道:“奴才见过福王千岁。” 汉帝刘元康拆开信封口上印着三足黑鸦的蜡封,仔细看了一遍,将信递给福王筱田天,冲太监挥了挥手道:“魏忠,去给朕和福王弄点热粥和点心小菜来,有些饿了。” 魏忠一低头:“奴才遵旨。” 说完又是一溜小跑,匆匆离去。 刘元康说完转过脸问道:“大师兄怎么看?” 福王筱田天将信折好递还,微笑道:“这样不是很好吗?他变成了影子,你少了份担忧,多了个助力。难道你还希望他来应验那个预兆?” 刘元康也松了口气道:“看来他的真正身世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孙猴子不会有问题吧?” 筱田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孙猴子的嘴严得很,南宫峰管教出的弟子,你不必担心。” 这时候魏忠领着一队太监宫女端着大大小小的碗碟走了进来。 刘元康右手用力一挥,仿佛要将自己脑中的烦恼扫净,冲筱田天说道:“大师兄,吃饭吃饭。” 雨辰睁开眼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那个瞎眼老人身边的小童。 小童看到少年醒来,简单的说了一句:“爷爷要见你。” 雨辰起身跟在小童后面,发现自己已经被从内到外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只不过颜色依旧都是黑的。 来到瞎眼老人的房间,关上铁门后,雨辰坐到了老人的对面。 桌上放着那只黑玉盘。 ------------ 第五十五章 仪式,意外 老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你做的不错,合格了。” 雨辰看着眼前的盘子,回想起自己在那个夜晚的表现,心中也是颇为满意,问道:“您可以教我了吗?” 老人轻轻摇头,示意小童给他续茶:“不要心急,你要学的有很多,要从最简单的开始。在那之前,你必须参加一个仪式。” “仪式?” “一个简单的仪式。你想成为黑鸦的一员,想要学杀人的技术,就必须参加这个仪式。成为黑鸦的一员后,你能得到这世上最好的训练,最详细的情报,最精良的武器,最有效的药物,你想要杀任何人,只要不与皇帝陛下的利益相冲突,我们都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你。” “当然,你也必须全心全意的为我们服务,献出你包括生命在内的所有。” 雨辰低头沉思片刻,抬起头后,看着老人的眼神非常坚决:“我参加。” 仪式在一个圆形的房间里举行。 瞎眼老人由小童搀扶着坐在最高处的铁铸靠背椅上,冲着单膝跪地的雨辰说道:“孙雨辰,你可愿意加入我黑鸦族?” 雨辰朗声答道:“我愿意。” 老人点点头,说道:“在你成为一只黑鸦之前,我要先告诉你黑鸦的含义:三足黑鸦,又名三足金乌,居住在太阳的影子中。太阳给世人带来光明和希望,黑鸦在太阳的阴影里为这些光明和希望而去做残忍和丑陋的事。我们不是正义,我们是正义的影子。” “记住我的话,将下面这一句重复一遍:凡人皆有一死。” 雨辰大声重复了一遍:“凡人皆有一死。” 老人点了点头,仿佛对少年的声音非常满意,说道:“以后当你因为杀不了对方而绝望时,或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强大而狂喜时,都要想起这句话:凡人皆有一死。” 说完对一旁的一个赤膊壮汉点了点头,壮汉用一把长柄钳从火炉中夹起一个烧得通红的戒指,走到雨辰面前,跟着走过来的,还有一个脸颊消瘦的中年男子。 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枚是你的戒指,现在要在你心口上烙上三足黑鸦的印记,那个符师会在你的印记上施一道符,如果你敢背叛我族,那道符就会让你心脏爆炸而死。” 雨辰坦然的拉开衣领,露出左胸。 一阵皮肉焦糊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中年符师的右手轻轻按上伤口,雨辰忍住疼痛,看见对方的右手掌中有几个繁复的文字散发出蓝紫色的光芒。 随着光芒的闪烁,少年左胸上的伤口开始快速的愈合,而当伤口即将愈合完成时,一阵巨大的撞击从符师的手掌中传来,几乎要把雨辰的心脏压扁挤碎。 雨辰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阵窒息般的感觉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勉强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扭曲模糊。 又是一次撞击,但这次却是从他的心脏内部向外的撞击,仿佛是对刚才那一次的反击。 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少年的心脏犹如打鼓一般在胸腔中“砰砰”作响。 符师有些不知所措,他察觉到自己刚才的那次施法似乎唤醒了少年心脏中某个暗藏的东西。 他想抽回手掌重新施一道符咒,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用力都拔不开那只右手,然后手掌与少年接触的部分传来一阵吸力。 这股吸力贪婪,饥渴,蛮横无理,仿佛是从远古醒来的饕餮巨兽。 符师体内的玄液开始不断气化,从手掌处飞速流向少年的体内,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通明境的三十六层楼在不断坍塌,毁灭。 他无助的抓向身边的壮汉,一抓之后,连壮汉也无法摆脱这股吸力,体内的玄气也随之被吸走。 符师艰难的扭过头,大喊一声:“爷爷救我!” 老人双脚一蹬,从铁椅上凌空飞起,犹如黑鸦展翅般飘到雨辰身前,右手伸出,搭在符师肩上,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向自己袭来,赶紧运起气机,生出一股反抗之力,两力相抵,一下从符师身边弹开。 此时符师的通明三十六层楼已全数倒塌,不知费尽多少心血在一百零八个穴位中储存下的玄液尽皆化为乌有,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依旧毫不满足的将那股吸力探进他的丹田气海中,贪婪的吮吸起来。 一旁的壮汉修为低浅,体内的玄气早已被吸的精光,少年体内的吸力有所察觉,毫不犹豫的将他一下弹开,继续专心致志的吸收符师体内剩余的玄液。 老人左手并指成刀,一下子向少年的右肋插去,想要围魏救赵,帮符师脱困。 没想到少年虽然双目紧闭,却如同事先有知般右手紧捏成拳,一拳砸向老人的手刀。 拳刀相撞,激起一阵火星。少年的拳头上留下几个红印,却连皮都没破。 老人怒骂一声:“人圣境的小子就敢如此嚣张?!” 一边骂,一边伸出右手掐住少年的脖子。 少年的右手一把抓住老人的右手,顿时一股气机进入老人的体内,飞速向老人的丹田气海深处钻去。 此时少年突然双目一齐睁开,左眼赤红如燃烧的红玛瑙,右眼冰蓝如冻结的蓝水晶。 老人看不见,只觉得钻入自己体内的那股气机突然狂暴,忽听背后小童大喊:“爷爷!红蓝眼!” 老人闻声大惊,再顾不得解救符师,全身气机运转,抓住少年的右臂,狠狠甩了出去。 随着少年的右手离开自己的身体,那股在丹田气海中疯狂肆虐的气机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人盘腿坐下,慢慢调理气息。 粘在少年身上一起飞出的符师此时体内的玄气已被吸的干干净净,生命力也开始被逐渐蚕食,双眼中的光华渐渐黯淡下去,终于眼窝凹陷,面如死灰。 少年在饱餐一顿玄气的大餐后闭上双眼,头一歪,昏死过去。 当雨辰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四肢被铁钉牢牢的钉在地上,身体周围是一个由符文连接而成的圆形法阵。 他试着用力,却发现一丝力气也使不出,再尝试运转气机后也发现体内的气机根本无法动弹。 虽然已被多次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囚禁,但这一次好像是最惨的。 在自嘲完毕后,他开始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一切,却只能想起在那个符师手掌中的符咒给自己心脏造成那一次冲击前的事情。 一阵金属铰链的声音响起,这间特殊囚室的铁门被打开,走进来三个人。 雨辰尽量将头抬高,看着这三个来客。 老人和前夫子他是认识的,但还有一个身材非常高大的青衣男子却没见过。 前夫子看着少年四肢上血痂尚未干结的铁钉,心中有些不忍,轻声道:“放了吧。” 老人点了点头,铁门外走进一个中年女子,利索的在雨辰的四肢上各施了一张符咒后,拔去了四根长钉。 雨辰轻轻动了动手指,从贯穿腕骨的伤口处传来的疼痛让他立刻冒出一身冷汗。 前夫子蹲下身,温柔的问道:“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雨辰强忍住疼痛,答道:“我在参加仪式,胸口烙印后,一个符师在烙印上施咒,然后我感觉到心脏好像被用力的撞了一下,之后就昏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前夫子站起身,和身旁的筱田天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在老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出去吧。” ------------ 第五十六章 发髻 三个人走出囚室,来到老人的房内的坐好,小童奉上三杯香茶。 前夫子看着小童,温和的问道:“你看清了是红蓝眼,对不对?” 小童肯定的点点头,答道:“左眼红,右眼蓝,我不会看错的。” 筱田天疑惑道:“书上记载的神魔一体是左眼蓝右眼红,现在反过来了,是怎么回事?” 前夫子不确定的说道:“书上记载的神魔一体只有蚩尤一个,所以我们也不能肯定一定是左蓝右红。” 老人问道:“那吸干玄气的又是什么招式?我从未听过见过。” 前夫子从怀中掏出一本杏黄封皮的书来,在手中轻轻一拍,说道:“这本黄之卷上有写,此为饕餮之术,可以吸收他人体内的玄气,为自己所用。其实世间已有类似的功法存在,西门家族中每三十年出一人,一出西门冢便傲视天下同龄人,就是靠他们家族的秘法,吸取其他族人的玄气。” 筱田天喝了口茶道:“不过西门家的秘法只能在同族人之间使用,并不能吸收族外之人,所以修行界才不把他们定为奸邪。这小子年纪轻轻,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邪恶功法?” 前夫子接过小童手上的茶壶,给三人续茶,分析道:“孙猴子是肯定不会的,雨辰他离岛后上云霄山,在藏书楼中看书,只拿了一本麦田道人写的字帖,后来与止圆和尚的徒弟接触过,逃离云霄山时被麦黄道人代兄收徒,麦田和麦黄两位前辈以及云霄派的众人应该都不会这种功法,在东海国时他也不可能学的到,接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南楚山脉到大理国这段时间内了。” 筱田天问道:“你觉得是南诏里他的母族教他的?” 前夫子摇了摇头:“恶魔们不会吸收玄气,也不懂玄气的使用方法,不会是他们教的。” 老人一口喝干了茶水,说道:“当初你带他来时,我一摸就知道他体内有恶魔之血,只不过家家都有不能说的丑事,但我为陛下分忧,有好的人才自然来者不拒,所以并不多问。但现在他搞不好是神魔一体,又会什么饕餮之术,我已经折了一个只差一步就能踏入人圣境的符师,不得不问在此一句: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前夫子想要回答,却被筱田天抢了先。福王冷冰冰的答道:“你只要记住他与当今皇上有着莫大的关联就行。我们把他送到你这里来,是要为皇上多添一条臂膀,所以我不管你少了个符师还是少了个天算师,也不管是通明境还是人圣境,你只要知道:你可以历练他,但决不能伤害他!” 老人一愣,随即沉默不语。 前夫子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大师兄,对老人微笑道:“你的损失照直上报,陛下自然会妥善处理,不会亏了你。我觉得雨辰他这次不像是主动所为,所以他就继续在你这里待着,你原先想让那孩子怎么做就依旧还是怎么做。神魔一体还未能定论,饕餮之术也无法确定,若他再次发作,我会来把人带走。” 说完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语气变得更加温柔:“记住刚才我大师兄的话,若是你因为今日之事怀恨在心而伤了那孩子一星半点,我保证将你们这群黑鸦全都烧成焦炭,一根羽毛也不留。” 经过瞎眼老人的授意,没有人告诉雨辰当天在仪式中发生的事情,那个符师的尸体也被秘密的处理干净,就像从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在抹上黑鸦族的灵药,再加上自己运行气机后,雨辰四肢的伤一天就告痊愈。 在运转气机时,少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异样的气机正在被自己原本的气机不断吞噬消化,他猜想这或许和那个仪式有关,但是无处求证。 正当他在一边运转一边猜测的时候,一个浓妆艳抹的三十来岁女子站在他房间的门边,娇声媚气的说道:“起来了?奉爷爷的命令,从今天开始,你跟着我学手艺。” 雨辰知道这是瞎眼老人给自己安排的老师,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小子孙雨辰见过老师,不知老师该如何称呼?” 女子媚眼如丝,笑道:“不必那么规矩,你叫我一声徐姐就好,以后日子长久,你我多亲近亲近。” 说着一只羊脂玉般的手伸过来,轻轻在雨辰下巴上捏了一把。 在对方的手接触到他的下巴之时,雨辰突然有种被一只母虎舔了一口的感觉,引得他心中一紧,一阵冷汗从脑门上冒了出来,连忙说道:“还请老师多多点拨指教。” 徐姐做了个手势,示意雨辰跟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一个大房间内。 房间里坐满了四到六岁的男孩女孩,人数约有五六十个。虽然人数众多,但这些孩子们都不嬉不闹,甚至连说话声都没有,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对着面前的铜镜扎头发。 徐姐叫过一个老妇人,将雨辰推到对方面前,说道:“王婆婆,今天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要是学不好,就没饭吃。” 说完对雨辰摆了摆手,消失不见。 王婆婆无声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牙齿,将少年带到一面铜镜前,示意对方坐下,然后拿起铜镜前摆着的一把梳子和一根头绳,给雨辰梳好头后,在他脑后盘了一个丸子型的发髻,然后又散开发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说道:“按我刚才做的,一模一样的盘一个,自己觉得满意了,就来找我。” 雨辰瞥了边上一个男孩一眼,发现对方也在努力的盘着一模一样的发髻。 男孩盘的很熟练,小脸上一丝不苟,不断的将发髻盘好又散开,然后再次盘好,如此反复。 雨辰心中一阵好笑,心想连五六岁的孩子都能如此熟练的盘出的发髻,自己怎么可能需要花一天时间来学,更没可能会因此而吃不上饭。 他边想边用梳子梳拢头发,然后有模有样的在脑后盘好,对着铜镜照了照,看起来和王婆婆刚才盘的一模一样,满意的站起身,走到王婆婆面前,恭敬的说道:“请婆婆检查。” 王婆婆绕到少年身后看了一眼,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钗,闪电般的刺进雨辰的发髻中一挑,整个发髻便松散开来,一齐垂挂而下。 老妇人冷笑一声:“这也算行?回去重做。” 雨辰不服气道:“你这么用力,发髻当然会散开了。” 王婆婆也不说话,冲一个四岁大的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听话的走了过来。老妇人让小男孩转过身,然后将发钗插进对方的发髻中一挑。 小男孩的发髻动了一下,没有一根头发散出来。 王婆婆让小男孩回去,斜眼看着雨辰问道:“如何?还有什么话说?” 雨辰一言不发,披头散发的走回去坐下,继续练习起来。 一直练到日近正午,房间内的孩子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起身离开去吃午饭,雨辰依旧没能盘好这个看似简单的发髻。 最后房间内只剩下这个最大龄的问题儿童。 王婆婆走过来一挑发髻,少年再次变成了可怜的披头散发。她冷冷的留下一句:“不准吃饭。” 雨辰一咬牙,继续对着铜镜开始折腾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徐姐那张肤如凝脂的脸出现在门口,媚眼含笑的说道:“我就知道你还在。” 雨辰苦着脸道:“这盘个发髻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练到让那个老太婆满意不可?” 徐姐走到雨辰身边坐下,对着铜镜仔细端详起自己的俏脸来,边看边说道:“我们出去做任务时,若是发髻没盘紧,动作一大就会散开,被风一吹,就会遮住眼睛,让视野模糊,轻则任务失败,重则自己性命不保。你说,重不重要?” 雨辰小声嘀咕道:“但也不用这么讲究吧,用根绳子,或者用块布包紧不就行了?” ------------ 第五十七章 肉铺的屠夫 徐姐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块方巾,递给少年,说道:“你先扎好发髻,再用这块方巾绑好。” 雨辰依言将发髻盘结实,再紧紧的用方巾包好发髻,看着徐姐点头道:“好了。” “了”字刚刚出口,徐姐的右手食中二指分开,直插雨辰双眼。 雨辰向后一仰,同时右腿踢出,直取徐姐小腹。 徐姐娇笑一声,不见双腿如何动作,整个人如陀螺般旋身而起,飘到雨辰上方,右手依旧戳眼,左手则抓向少年的喉骨。 雨辰脑袋一偏,左拳轰向对方面门,右手伸出格挡徐姐的左手。 徐姐的左手犹如无骨,与对方的右手甫一相触就如蛇般弯弯卷起,一下滑到雨辰后脑,两指伸出,就要弹向少年的后脑。 雨辰赶紧左手回缩,去掐徐姐的左腕,同时脖子翻转,要用脑门去迎这一弹。 徐姐并不恋战,两指一并,轻轻在雨辰的发髻上一拨一挑。 突然一阵无名风起,少年的长发顿时在空中乱舞。 徐姐右手再取少年双眼,雨辰看不清楚,凭着气息感受一挡,喉咙却被对方的左手轻轻捏住。 徐姐松开手,拾起那块方巾塞回袖中,笑道:“怎么样?这要是在外面,你碰到我这样的对手,此时可不就已经死了?” 她见少年低头不语,拍了拍对方的肩,站起身走向房门,边走边道:“这黑鸦堡里教的每一件事,不管多么琐碎细小,不管怎样不起眼,都是无数黑鸦用生命换来的经验和教训。想杀人而自己不死,就好好用心学。” 说完消失在门外,留下少年独坐沉思。 在晚饭开始之前,雨辰盘的发髻终于结实到了让王婆婆满意的程度。 吃完晚饭后,雨辰带着发胀的脑袋和发麻的头皮回到寝室,一头倒在床上。 “杀人这种事,还真是辛苦啊。” 这是少年在入睡之前,用昏昏沉沉的脑袋所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一早,徐姐不约而至的站到了雨辰的寝室门口。 “昨天学扎头发,今天本来是教你学裁衣服的,不过怕你觉得太娘娘腔没了兴趣,所以带你去个好地方。” 徐姐头一撇,示意少年跟上。 七转八拐,向地下不断走了三刻钟后,雨辰跟着徐姐来到了一个弥漫着腐烂腥臭的巨大地下室里。 一张张被鲜血反复浸泡而变得漆黑的宽大木桌上摆着人类零碎的肢体和器官,天花板上垂下的长长铁链的末端,是被铁钩挂着的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雨辰嗅此味,观此景,胃袋几乎翻转,连昨天的晚饭都要连同胃液一起呕出来。 徐姐则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立即恢复了一贯的微笑。 她走到地下室的一扇侧门边,因为嫌弃门上肮脏的血污而选择一脚将门踹开。 通过被踹开的宽大侧门,雨辰看见这一间地下室中满是铁笼,而在铁笼中瑟瑟发抖的,则是一个个活生生的―― 人。 徐姐向一个穿着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围裙,赤裸着满是血污的上身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那个男人约莫二十来岁,鹰鼻隼目,正在专心致志的挨个查看铁笼中囚犯的状况,就像是一名屠夫在挑选今天要宰杀的肉猪。 他抬起头,做出一个自以为非常和善的微笑,冲两位来客点了点头。 徐姐介绍道:“这小子叫孙雨辰。这位哥哥姓李,你就管他叫李屠夫好了。” 雨辰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李屠夫・・・・・・大哥。” 李屠夫笑道:“没关系,叫我李屠夫好了,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说完从一旁的铁笼上拿起一块布擦了擦手,然后热情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徐姐继续介绍道:“李屠夫还有他老爹李老屠夫是负责这个肉铺的,当然你放心,这些死人肉是不会上餐桌的。他们爷俩负责的这个肉铺,主要是研究人的身体构造,从而知道一个人受到某种伤害后需要经过多久才会死亡,或者是变成终身无法痊愈的残疾。” 李屠夫点了点头,打开身边的一只铁笼子,从里面拉出一个男人,向雨辰说道:“比如一般人都知道用刀切开喉管,人会很快死去。” 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飞快的在男人的喉咙上划了一下。 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就只能捂着自己的脖子,任由鲜血不断的从伤口处奔涌而出,最后软软的躺倒在地。 李屠夫将视线从身旁的一个巨大的仪器上转回来,说道:“一共是六滴。” 雨辰顺着他说的望去,那个仪器的末端有一个锥形的铜管,从铜管口每隔一定的时间就会滴下一滴水到下面的大桶中,而每滴下一滴时,仪器上表面一个巨大圆盘上的指针就会移动一段固定的距离。 徐姐看到少年注视着圆盘,解释道:“这个叫水钟,是造办处弄出来的东西,据说这水滴满八万六千四百滴,就过去了一日。黑鸦堡中有几座,都是用来计时的。” 李屠夫趁着徐姐向雨辰解释水钟的间隙,又从房间的角落中拉过来一个男人,然后在对方的大腿内侧划了一刀,眼睛看着水钟上的圆盘,口中喃喃数道:“一,二,三・・・・・・” 数到七时,男人停止了挣扎动弹,和前一个牺牲者一样,软趴趴的躺在地上。 李屠夫用匕首分别指了指先后死去的两个人,对雨辰说道:“看吧,其实在大腿内划一刀,只要位置正确,找到那条血脉,人一样会很快死去。” 雨辰不知该如何回答,皱着眉点了点头。 徐姐似乎察觉出少年的想法,笑道:“这些笼子里关着的都是各地运来的死囚,就算皇上大赦天下也轮不到的人,所以干脆运到我们这里来做试验。” 说着拍了拍雨辰的肩,对李屠夫说道:“接下来的十天,这小子就交给你了,好好教,别藏私,这是爷爷吩咐的。” 李屠夫眯起鹰隼般的双眼,微笑着点头道:“徐姐放心,我一定倾囊相授。” 徐姐嫣然一笑,转身离去。 李屠夫一把抱起地上的一具尸体,然后冲另一具尸体撇了撇嘴:“孙小弟,麻烦你把那具尸体拖着跟我过来。” 雨辰应了一声,忍住胃部传来的阵阵恶心,抱起尸体,跟着李屠夫向外走去,迈出了接下来血腥十日的第一步。 ------------ 第五十八章 炼药室 第十一日的中午,当徐姐走进肉铺时,看见雨辰正一边嘴里咬着一个苹果,一边熟练的从一具尸体的腹部捧出一堆大肠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小子,十日满了,咱们得去下一个地方了。” 雨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苹果拿在手里,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那间关着死囚的屋子,对里面的李屠夫说了几句话。出来后,少年解掉了污浊不堪的围裙,一只手拿着苹果,另一只手拿着一大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 徐姐看着少年将这叠纸塞进怀里,笑道:“收获颇丰啊。” 雨辰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又啃了一口苹果。 一女一男沿着原路返回地面,然后再在迷宫般的黑鸦堡中转了几转后,徐姐带着雨辰来到一扇有四个黑衣蒙面人把守的大门前。 蒙面人看到徐姐到来,都恭敬的一低头,其中一位打开大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雨辰跟着徐姐走进大门,发现门里是一个大厅,大厅里整整齐齐的放着几十张单人床,有些床位上空着,有些床位上着躺着受伤程度不同的人,有些只是手脚上包着一块纱布,而有几个则全身几乎包在白色纱布之中,只露出一个鼻子和一双眼睛。 徐姐与其中几个伤员认识,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玩笑几句。 穿过安置伤员的大厅后,两个人来到一个满是白衣蒙面人的房间内,房内除了这些白衣人外,还有很多口烧着开水的大锅,锅中煮着白色的纱布,或者是铜制的小刀和钳子,这些锅边都放着一个沙漏,白衣人们都站在锅边,视线在锅子和沙漏间不断来回。 经过这个房间后的下一个房间里传来弥漫着一种由无数种药草所混合成的呛人气味,以及摏碾药草所发生的单调的“塔塔塔”声。 徐姐带着雨辰走过这些埋头弄药的白衣人,打开房间尽头的一扇小门。 小门关上后,一切噪声和气味都消失无踪,出现在雨辰面前的是几十口药炉,与药炉一样多的小童,十来个中年男女,以及坐在房间最深处,手上托着那只黑玉盘的枯瘦老人。 徐姐带着雨辰走到老人身边,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秦爷,这小子就是孙雨辰。” 秦爷将视线从黑玉盘上挪开,看了徐姐一眼,然后盯着雨辰,半晌,开口道:“你小子就是孙雨辰?这盘子是你抢来的?” 雨辰躬身一礼道:“正是。” 秦爷“呵呵”笑了起来,突然将手中盘子一甩。 黑玉盘滴溜溜旋转着落到了雨辰的手中。 秦爷说道:“小子,你运一运气,看看有什么感觉。” 雨辰稍一运转气机,发现手中的黑玉盘竟然隐隐发亮,表面浮起一阵淡金色的光彩。他气机一停,光彩随即消失。 秦爷冷哼一声道:“果然如此。老秦我苦等这盘子几十年,竟然被你这小王八蛋占了便宜!” 说着长叹一声:“从此这黑玉盘就只认你了。” 雨辰有些莫名其妙,恭敬的问道:“小子不知其中缘由,还请秦爷赐教。” 秦爷冷笑一声,原本不想理睬,但是想到瞎眼老人的交代,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说道:“这黑玉盘乃是世间三只一品炼药盘中的一只,还有两只是赤石盘和白沙盘。这黑玉盘是药家祖传,而后面两只则是秦朝宰相李斯根据这黑玉盘仿制而来。” “从三品以上开始,炼药盘都有灵性,一旦与炼药师完成沟通,炼药盘就有那名炼药师才能使用,除非经过一百年以上无人使用,那炼药盘才会忘记原来的主人。” “沟通的方法就是血和气机。炼药师需要如养剑一般,每日要滴血喂盘,同时运转气机抚摸盘子周身,这样千日不辍,方能使盘子认主。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在短短一日之内让这黑玉盘认了你做主人,但事实如此,从今往后至少一百年内,这只盘子只有你才能使用。” 听秦爷一说,雨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当时他怀抱黑玉盘,骑马一路狂奔。一开始时体内气机汹涌澎湃,左冲右突,与药家父子交手时还好,此时气机无处宣泄,体内极为难受,于是他拿出黑玉盘,想要转移注意力,看看这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宝物到底有什么妙处,值得两百万两。 端在手中看时,他浑身气机有意无意的在手掌上运转,在不经意之间被黑玉盘不断吞噬,随着这黑玉盘越吸越快,他体内的气机运转也跟着飞速运转,渐渐压抑不住,一大口鲜血混合着奔涌的气机从口中喷出,全落在黑玉盘上。 然后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在灌木丛中不支倒地,昏睡过去。 现在想来,他是在无意之中将大量的鲜血和气机灌入了这只极品炼药盘中,因此现在这黑玉盘认了他做主人。 徐姐看到房内气氛一时冰冷,赶紧笑着附在秦爷耳朵上说了几句。 秦爷想了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冲着雨辰说道:“小子,你命中得此宝物,是你的福分。老秦我炼药一辈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白瞎了这件世间炼药人梦寐以求的宝物,所以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学炼药,在你炼出让老秦我满意的药之前,别想走出这道门!” 徐姐听到这几句话有些吃惊,刚想开口,秦爷一眼瞪了回去:“我不管老瞎子怎么想,老秦我定下的事,说一不二!” 徐姐只得讪讪笑着低下头,不敢吱声。 于是雨辰的铺盖从那个单间中搬到了这间终日药雾弥漫的炼药室内,小童们可以走,中年男女们可以走,老秦自然可以走,但是他绝对不能走。 学炼药的第一步,就是照看火候。 雨辰刚经过肉铺的李屠夫指点,自然明白做笔记的妙处,于是拿了一叠纸和一支蝇头小楷,一屁股坐在看药炉的小童身边,然后盯着小童放药加水起锅换药,再参照着房间角落里立着的水钟,一笔笔仔仔细细的记好。 但是日子一久,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煎同一种药,小童加的水量一样,药量一样,但是每一次煎到药成所需要的时间都不一样,总是会相差几滴到十几滴的时间。 雨辰去问秦爷,被骨瘦如柴的老人一个白眼瞪了回来,只得去低声下气的问看火炉的童子。 小童心好,趁着秦爷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告诉雨辰:“火候关键不是看时间,是看火。” “看火?” 小童点了点头,指着药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说道:“我坐在药炉前,坐的久了,凭感觉就知道这时候的火旺不旺,然后大概估计出要用多少时间能把药煎好。你坐在边上,感觉不到的。” 雨辰赶紧记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我发现你从来不看那水钟上的刻度,你怎么计时的?” 小童看了一眼水钟,摇摇头道:“秦爷说那个东西不靠谱,如果习惯了看水钟,以后到外面煎药时就掌握不好时间了。” “那你怎么办?” 小童嘿嘿一笑,得意的说道:“我背药方。” “背药方?” “秦爷叫我们背的药方,每一张在心里默背一遍要用的时间我早就都记清楚了,所以一边看着火,一边背药方,这样就能掌握好时间了。” 雨辰一听恍然大悟。这时二人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真是好法子,再多说点出来听听啊。” 小童一听便知是秦爷,不敢说话,可怜巴巴的转过来看着老人,等着受罚。 雨辰站起身挡在小童身前:“我逼他说的,你要罚就罚我。” 秦爷冷笑一声:“好,够仗义。那我就罚你把右手塞进这火炉里,一直烤到吃晚饭。” 雨辰看了看不断舔舐着炉壁的火舌,心里有些犹豫。 秦爷哈哈一笑:“怎么,不愿意?不愿意的话,我就让他把手伸进去。” 说完一指雨辰身后的小童。 ------------ 第五十九章 撑住,别趴下 小童顿时吓得哭了起来,又不敢哭出声,只能拼命咬住嘴唇,低声啜泣。 雨辰看了一眼强忍眼泪的小童,想了想,说道:“好,烤就烤,只是我烤完了,你不能为难他。” 秦爷笑道:“我老秦岂会跟你这小子说话不算话。别废话,伸手。” 雨辰将煎药的小锅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将右手一下伸进炉火中。 小童吓的向后一缩,边上的好几个煎药小童和中年男女也都纷纷瞄了一眼,然后立即将视线移回自己照顾的药炉。 雨辰的右手并没有如别人预想般的皮肉焦烂,而是有一股淡蓝色的气流包裹在他整只手上,不论火舌如何侵扰,都无法突破这层保护,伤及皮肉。 秦爷微微一笑,不为人知的点了点头,从一旁夹起三块银炭扔进炉中,炉火立刻又旺了几分,他对那个瞠目结舌的小童说道:“你今天就负责给炉子里加炭,要是被我发现之后火没有现在这么旺,那你就等着变成童子羹吧。” 小童敬畏的点了点头,担忧的看了雨辰一眼。 秦爷一拍少年的肩道:“小子,有本事就撑到吃晚饭。” 雨辰一笑:“小意思。”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雨辰的手已经在炉子里烤了两个多时辰。 小童小心翼翼的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雨辰一眼。 雨辰微微一笑,温和的说道:“没事,你看我的手不是还好好的么,别担心,去吃饭吧。” 小童看着火中雨辰那只依然完好无损的右手,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房间。 他没有看到,雨辰背后的衣服已经湿的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雨辰没有想到,让气机像手套般持续包裹在手上的消耗竟然是如此之大,第一个时辰还好,他感觉尚有余力,但没想到过了第二个时辰,体内的气机竟然一下子衰竭了许多。 再这样消耗下去,最多再过一个时辰,他体内的气机必定耗尽,到时候整只右手一定会被烧烂。 虽然到时候能拔出右手,但是他相信那个姓秦的说得出做得到,小童必定遭殃。 左思右想之间,他突然灵机一动,开始慢慢将手掌上包裹着的这层气机减少减薄,使之刚好达到感觉到热,但火伤不了人的程度。 可是没想到,如此一来,他体内的气机消耗反而更大了。 之前他只是随意的运转气机,使手上产生出一层保护,虽然量大,但是不用耗费心神去控制厚度,但现在他一旦要有意识的控制这层气机的厚度,就必须精确的去感知每一寸皮肤上气机的量,然后使这些气机量的多少分配均匀,再不断流转。 这样施加包裹所用的量虽然减少,但精确控制消耗的量比减少的部分多出了许多。 这一下他估计,怕是一个时辰也撑不到了。 秦爷不迟不早,正好在这时出现在火炉旁,看着满头是汗的雨辰,咧开嘴笑道:“怎么样,小子,还是小意思?” 雨辰顾不得擦汗,呲牙笑道:“说了小意思,就是他妈的小意思。” 秦爷笑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看着拼命硬撑的少年,慢悠悠的说道:“听说你是人圣境的,那你到是说说人圣境和通明境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雨辰哼了一声道:“脱胎换骨呗,佛宗都管人圣境叫金刚境。” 秦爷也哼了一声,比对方更不屑:“一群整天脑子里只有刀枪不入,铜头铁臂的莽夫,懂个屁!超凡入圣,说的是进入人圣境后,修行者就能让全身上下所有的穴位都各自进行小循环,不再需要静坐冥想,靠丹田气海来吸收运转所有气机。” “所以人圣境的修行者才能做到气机延绵不绝,近乎无穷。这些东西,以前没人教过你?” 雨辰回想了一下,还真是没有,他只是大概知道进入人圣境后能吸收更多的玄气,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穴位的小循环,于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秦爷哈哈一笑,心想这孩子倒是实诚,多了几分好感,脸上依旧满是讥讽:“现在听过了就好好想想办法撑下去,不过我看你这脑袋怕是空空如也,不怎么管用啊。” 说罢站起身,悠哉悠哉的走了出去。 雨辰听了老人的话后心中一动,开始冥想着让体内气机运转,吸收外界的玄气。 才刚刚开始吸收,少年立刻“啊”的大叫一声,放在火炉中的右手上顿时起了好几个燎泡。 原来他一心无法二用,想着吸收玄气,就顾不上在手掌上保持气机包裹,一下被火烫烂了皮。 他疼得呲牙咧嘴,赶紧恢复气机保护,坐在火炉边,一边倒抽着凉气,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同时既吸收玄气又保护手掌。 雨辰一边默念着秦爷刚才说过的话,一边回忆着过去所有学过的方法。 老黄给他的那条气蛇,已经在他体内变成了一条约有手臂粗细的大蛇,只不过他现在气机损耗已大,所以气蛇也变得行动迟缓。 他又想到在东海国的地牢里李良教给他的乾坤步,一边踏着乾坤步一边运转气蛇能够使气蛇飞速长大。 少年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如果自己的体内能够再分出一条小蛇来,只在自己的右臂中游动来保护手掌不被烧伤,然后大蛇在体内以乾坤步法转动来快速吸收玄气,不就能源源不断的给小蛇提供气机了吗? 于是他一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手掌的保护,一边开始尝试从大蛇中分出一条小蛇来。 水钟末端锥形滴管中的水滴不断下落。 吃完饭的童男童女和中年男女们都陆陆续续的回到炼药室内,大家井然有序的继续照顾着自己眼前的药炉。 管理雨辰身前药炉的小童重新走到炉前坐好,心有不忍的添了一块银炭。 这块银炭可能是之前被药汤泼到过,放进火炉内后被火舌一舔,“滋”的一声冒起一道白气,火舌也跟着窜起。 雨辰看着白气上升,火舌窜起,一下想起李良说过的那番“水火相济”的话,突然觉得心中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感受。 在他体内缓慢游走的气蛇随着他的心念一动,也突然扭动了一下。 随着这下扭动,少年心中的感受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 气蛇仿佛有所感,又扭动了一下。 少年的感受更清晰了。 就这样相辅相成的一感一动,雨辰渐渐看清了他想象中的画面。 粗大的白蛇不断翻滚扭动,随着它越来越剧烈的动作,两条小蛇各自从它的头部和尾部钻出,一条通身碧蓝,另一头周身赤红。 两条小蛇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分散在两边,游来游去,相互嬉闹。 雨辰将蓝色的小蛇引导至右臂中,顿时觉得火中的右掌一阵清凉,甚至连之前烫出的燎泡也开始慢慢愈合。 他又引导另一条红蛇在右臂之外的周身内依着乾坤步法运转,随着红蛇的不断游动,他感觉到身体之外的天地玄气不断地透过衣服,由周身毛孔吸纳进体内。 少年闭上眼,享受着这水火相济的奇妙感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态平和,微笑道:“妙哉。” ------------ 第六十章 心火 到了晚饭时间,雨辰的右手不但恢复如初,而且整个人神采奕奕,完全没有气机耗竭的衰败之相。 秦爷看到少年的精气神,知道对方已经明悟了体内气机的两分用法,点了点头道:“你小子倒还有些悟性。” 雨辰躬身一礼:“多谢秦爷指点。” 秦爷摆了摆手道:“你小子要是没这点悟性,我立马就叫你滚蛋了。这样,明天开始跟着我,老秦我亲自教你真正的炼药之术。” 在炼药室里当了一夜守炉人后,第二天一早,秦爷就带着雨辰离开炼药室,通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房间。 或者应该说,这是一间巨大而又拥挤的仓库。 一排排高大结实的木架将整个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木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雨辰之前完全没有见过的药草,虫干,矿石,以及一些他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物质。 房间顶上前后左右每隔五尺就嵌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雨辰草草一数,大约有三十颗左右。 他还看见墙上的一块大木牌上用朱漆写着“禁火禁烟禁水”六个大字。 秦爷看着一排排木架说道:“这里的药材,比皇宫中的太医院还要多,还要珍稀贵重,其中一些的价格,甚至比一个县一年的赋税还要高。” 说着转向少年:“而你,或许能成为一个将那些药材炼成无上丹药的炼药师。” 话音刚落,一只圆盘飞进雨辰怀里。雨辰接住一看,正是那只黑玉盘。 秦爷从角落里拖过一只麻袋,打开袋口,从里面抓了一把黄色的枯草,轻轻放在从怀里掏出的一只黄色圆盘上。 一阵柔和的黄光在盘底亮起,盘中的枯草开始慢慢萎缩,旋转着聚成一团,然后渐渐凝结成一颗比小指甲盖稍大一点的黄色圆球,静静的躺在圆盘中央。 “这是我的炼药盘,二品,叫黄岩盘,刚才我放的草是黄零草,属五行中的土系,炼出来的这颗药丸叫黄零丸,修行之人服用后有稳固丹田之用,若服用者是土系之人则效果更佳,不过只对知玄以下境界的人有用,不信你试试。” 雨辰接过秦爷丢过来的黄零丸,一口吞下。 药丸在口中化开,他果然只是感觉到丹田气海内产生了一股小小的波动。 秦爷看少年服下药丸,继续说道:“要炼药,首先要有一只炼药盘,炼药盘共分九品,每一品的炼药盘能炼制对应以及以下品级的丹药,比如我这只二品的黄岩盘就没办法炼制一品丹药,但是你的黑玉盘就能炼制所有的品级。” 雨辰点了点头,心说难怪那么多人想得到这只黑玉盘。 “丹药中的九品,与修行的下四上三中一八个境界对应,其中下四境的只能服用下三品的丹药,通明境可以服用六品到四品丹药,从三品开始,就只有人圣境之上的修行者才能服用,因为药力太强,境界低的服了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上三品这三个品级的丹药对天地人三圣境来说并没有明确的限制,有人圣境修为强横者服用一品丹药后并没有产生不良反应,也有地圣境的修行者吃了四品丹药却突然抵挡不住药力而身亡的事情,天圣境倒是没听说出过什么意外,不过修行界已过千年,又有几人能到天圣境界?” “黄零草五行属土,所以光用黄零草炼制的黄零丸就是土系丹药,而如果几种不同系的药材混合炼制,则要根据君臣之分来看。不过这修行者服用的丹药反而没有世间人治病喝的汤药复杂,没有那么多君臣相辅,阴阳搭配的讲究,所以你即使再笨,多试几次也能记明白。” “不过品级越高的丹药,药方一定会越复杂,药材也一定是越昂贵,你以后看得多记得多,自然会明白。” 秦爷说罢,示意雨辰和他一起盘腿坐在地上,将盘子托在手中。 “药材不是问题,再贵再稀有的药材,只要这天地间有,就都能弄来。药方也不是问题,再复杂的药方,只要尝试的次数够多,也一定能试出来。最难的问题,是炼药师。” 说着,秦爷托盘的右手中腾起一股黄光。 “炼药师真正要炼的,不是丹药,而是这股心火。有好的心火才有好的丹药,否则不管是有多高级的药材,多名贵的炼药盘,都是空的。” “心火?” “心火就是依你的体质五行而生出的火,能生出这种火的人,方能成为炼药师。” 秦爷说到这里,盯着雨辰道:“小子,先把心火炼出来让我看看。” 雨辰一愣,问道:“这要怎么炼?” 秦爷提示道:“你昨天是怎样将气机聚集在手掌上的?现在照样做,然后心中冥想着将气机变成火焰就行。” 雨辰运起气机,慢慢闭上眼,开始冥想。 秦爷紧张的盯着少年的右手。 他虽然也想多给些提示,但是自古以来炼药师代代相传教人炼出心火时都是只有这一句话,能做到的人自然能做到,不能做到的人即便是天圣境的高人,也一样做不到。 现在站在少年面前的老人,心情比闭目冥想的少年本人还要紧张,毕竟雨辰在昨天的火炉烤手中证明了他对气机的细微控制力和一边吸收玄气一边运转气机的持续能力,而这两点正是成为一名炼药师,甚至是一名炼药大师以至于宗师最重要的能力。 修行者是人类中的少数,而如炼药师和天算师这样有特殊才能的修行者就更是稀有,一旦成为一名能炼出中品以上丹药的炼药师,那这个人这辈子就相当于坐在银山之上,不论是黄金屋,颜如玉还是千钟粟,都自然会有人奉上。 但想要做到这一步,可不是手上炼出心火这么简单就能做到的,炼药更重要的是持续力和精微的控制力。 一个小童可以坐在药炉前一天一夜,干熬着身体等着药煎好,这种事情谁都做得到,但是手燃心火不断并且要时刻调节火力大小,这样一刻不能松懈的坚持一天一夜,岂是随便哪个人都做得到的? 更何况越是高级的丹药炼制时要持续的时间越长,火力调节也越是复杂。据传曾有一名炼药师炼制一颗叫“三才丸”的一品丹药,花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刻不休。 所以雨辰如何炼不出心火,那这么一颗炼药师的好苗子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浪费掉,再加上那只黑玉盘一百年不能被他人所用,秦爷怎么能不伤心难过? 枯瘦的老人屏住了呼吸,他有预感,在下一刻,是悲是喜,结果即将分晓。 少年的右手心里肉眼可见一团蓝色的气旋在飞速旋转,突然发出几声“呲呲”的轻响,在轻响过后,一团幽蓝的火苗在手掌上腾起,小且微弱,却清晰可见。 老人欣慰的点了点头,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几乎让他心跳停止,昏厥过去的场景。 少年的左手掌上跳跃着一朵鲜红的火焰。 雨辰加强气机,两道火柱分别在两只手掌上腾起。 缓过神来的秦爷激动的喃喃说道:“奇才,奇才,万中无一!” 这时他看见少年在红蓝两道火焰映照下的脸,突然出现了一股狰狞的恶意,这股恶意猛扑过来,将自己一口吞没。 ------------ 第六十一章 差事 老人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摇了摇有些发蒙的头,看见眼前的少年犹如得到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玩具般欢呼雀跃着,连声叫道:“秦爷,秦爷,你快看,我能炼出两道心火,是不是很厉害?!” 秦爷使劲揉了揉双眼,再睁开时,看到的依然是少年那张纯粹明净的脸,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老糊涂,微笑道:“老秦我果然没看错你,现在的你,可比那只黑玉盘要值钱多了。” 雨辰听出老人口中藏不住的喜意,立即顺着杆子向上爬,笑着问道:“那请秦爷赶紧教我炼药吧。” 秦爷连声道:“教,教,马上就教。” 能炼出两种心火的人,秦爷只在书中看到过,这样的炼药师在书中被称为“双龙士”,自有史载以来,炼药师不过万余,而“双龙士”只有一人,如今这样一个万中无一的惊天之才出现在他面前,他怎能不激动兴奋? 双龙士万中无一,那成为双龙士老师的人岂不是也万中无一? 秦爷突然满脸堆笑,这让最多只见过他微笑的雨辰吓了一跳,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老人笑着问道:“你想不想让我教你老秦我的毕生所学啊?” 雨辰觉得这个问题不但绕口,而且有些古怪,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想啊。” 老秦笑得更灿烂了:“那你就拜我为师吧。” 雨辰心中恍然,搔了搔头,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可是我已经拜麦田道人为师了。” 老秦听到“麦田道人”四个字,吓了一跳,一问之下,才知道老黄替师兄收徒这件事,虽然麦田道人已死,但他也惹不起麦黄道人啊,心中不禁愤愤然,想着居然有人慧眼识珠,先下手为强了。 忽然他眼珠一转,笑容又重新爬上脸颊:“麦田道人不会炼药,你麦黄师叔也不会,所以你拜我,就只是拜个教你炼药的师父,不搭嘎的。” 雨辰知道对方看中自己能炼出两种心火的能力,今天不拜师,老人必定不依不饶,而且老爹在岛上时就对他说过炼药师的种种好处,他自己也确实想学习炼药之术,所以很干脆的跪下行了三磕六拜的拜师礼,嘴里恭恭敬敬的叫道:“秦师父。” 秦爷自然是喜上眉梢,激动的上前一把扶起少年,连声道:“好徒儿,快快请起。” 说着从麻袋里抓了一大把黄零草,招呼道:“来来来,为师从最简单的单味药开始教你。” 一晃三个月过去,雨辰心思灵动,举一反三,在炼药术上进步极快,到太平十三年十月初时,已经能炼制几种简单的四品丹药了,至于四品以下的丹药,以及一些治疗内外伤的灵药更是不在话下。 十月十日这一天早上,许久不见的徐姐出现在仓库里,她嗅了嗅空气中混杂的药味,看着雨辰全神贯注盯着手中黑玉盘的模样,笑道:“多日不见,看来你颇有长进啊。” 雨辰并不答话,依旧紧盯黑玉盘中的九色药汁。 秦爷刚巧回来,生气的对徐姐说道:“别打扰我徒儿炼药,有事快说,没事快滚。” 徐姐对秦爷一笑,不说话也不离开,反而一屁股坐在雨辰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雨辰和那只黑玉盘。 雨辰炼制这枚四品的“玉露九华丸”已经过了十天,九种药汁一一从药材中炼出,此时正是相互融合后慢慢凝结的最关键时刻。 炼药耗时,最耗的就在这将药汁从药材中炼出的阶段,而药汁融合凝结则更考究炼药师精微操控的本事。 黑玉盘开始不紧不慢的旋转起来。 少年掌心中的幽蓝火焰随着炼药盘的旋转,有节奏的舔舐着黑色的盘底。 盘中央的九种药汁在旋转力和热力的双重作用下,开始慢慢相互渗透融合。一刻钟后,九种药汁终于完全融合,变成一团暗沉的朱红色。 黑玉盘开始加速旋转,朱红色的药汁则开始反方向的在距离盘中心一指的位置加速旋转起来,并不时发出轻微的“兹兹”声。 盘子和药汁都越转越快,“兹兹”声越来越响,然后越来越轻。 又过了一刻钟,飞旋着的盘中传出“当啷”一声脆响,可以看见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在光滑的盘面上快速滚动。 雨辰慢慢将黑玉盘停下,冲秦爷一笑道:“成了。” 秦爷紧走几步,伸出右手两指轻轻捏起玉露九华丸,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嗅了嗅,一脸皱纹舒展开来,咧嘴笑道:“好药,跟师父我炼出来的不相上下。” 雨辰有些疲惫的脸上也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时才仿佛意识到徐姐的存在,问道:“徐姐,多日不见,有什么事吗?” 徐姐声音糯软,娇笑道:“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姐姐没看错你。今日姐姐来是替爷爷请你去,说是有差事要让你办。” 雨辰看了一眼秦爷,秦爷虽然不舍得宝贝徒儿走,但是瞎眼老人是黑鸦堡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不得不从,无奈道:“你去吧,等回来后为师再教你如何用双火炼药。” 雨辰点点头,抹了把脸,将黑玉盘收好,站起身,冲徐姐一笑:“走吧。” 眼睛上蒙着黑纱的瞎眼老人坐在茶桌前,示意雨辰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对身边的侍茶童子做了个手势。 童子恭敬的递上一封信。 老人将信放在桌上,喝了一口茶,说道:“你看看吧。” 雨辰将信展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道:“爷爷是要让我去办?” 老人点头道:“当然。” 雨辰将信塞回信封,继续问道:“全杀光?” 老人像黑鸦一般呱呱笑了起来:“你小子好大的戾气啊。不要动不动就说‘杀’这个字,越是随意把这个字挂在嘴边的人,就越是死得快。” 说着用干瘦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给你十个人,你到那边去,把生意抢回来,这是我们黑鸦堡自家的生意,我不管你做什么,只记住一条:不要惊动官府。” 雨辰有点不明白:“我们不是为皇上服务吗?那让官府帮帮我们不就行了?” 老人哼了一声:“我们是只为皇上服务,官府不知道我们的存在,也不能知道我们的存在,所以只有我们在暗处替官府擦屁股,不能让官府替我们擦屁股,明白了吗?” 雨辰将信收好,应了一声:“明白了,我立刻动身。”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去那边,需要什么,叫人送信过来,我会酌情安排,但你不要指望都靠这边来帮你。” 雨辰微微一笑道:“当然。” 说罢转身出门。 ------------ 第六十二章 汝南城 雨辰终于不用被关在还没有棺材大的黑色木箱里,而是带着十个跟他一样穿着普通衣服的黑鸦族人,带着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大模大样的驶向汝南城。 汝南城在洛阳东南方五百多里,是汝南郡的首府所在。汝南城在汝河之南,为水陆集镇,既能北进长安洛阳,又可南下荆楚之地,来往商客众多,繁荣自不一般。 瞎眼老人派雨辰去汝南城办的,是一件与药有关的事。 黑鸦堡在汉帝国境内的各个大小城镇中都开设店铺作为黑鸦族人行事的落脚点,比如襄阳城的那间钱庄。 而在汝南城中开的则是一家药房,名为“济春堂”,黑鸦族中有好几名炼药师和医生常年在济春堂中坐堂治病,即赚钱,又能收集情报。 与济春堂相隔两条街的地方,也开着一家药房,叫做“养元堂”。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养元堂在汝南城中开得早,却挡不住济春堂物美价廉,医术高明,硬是被抢走了一半生意。 济春堂的主业其实并非卖药治病,所以也适可而止,大家各占一半,相安无事。 但是两个月前,养元堂老板李嘉胜的儿子李宏峻游学回家,带回来一位据说是通明境的炼药师,能炼制出四品以下的丹药,而且李嘉胜又弄来一批质优价廉的药材,这养元堂靠着几枚四品丹药打出名气,再加上价廉物美的五六品丹药和一些治疗外伤内疾的灵药,一下子就吸引了来来往往的客商和江湖人士,同时城内的各个大家族也是青眼有加。 养元堂的生意蒸蒸日上,相对应的,济春堂则一落千丈。同时济春堂还发现,他们之前的很多药材渠道都被断绝了来往,这样无进无出,眼看着就要关门歇业。 黑鸦堡的瞎眼老人接到报告后,立即派人查清楚了一切相关信息,他原本可以立即安排人手去处理这件事,但是为了历练雨辰,就将挽救济春堂生意的任务全权委托给了少年。 与雨辰齐头并进的是十个随从的头领,姓孙名安,是个四十来岁的高壮男子,满脸络腮胡,眼中却透着精明干练。 雨辰一边策马,一边问道:“孙大哥,养元堂找来的那个炼药师查清楚了没有?” 黑鸦族人行事唯上命是遵,这次雨辰作为负责人,孙安自然对这少年恭恭敬敬。 孙安在马上微微欠身道:“回禀大人・・・・・・” 雨辰摆了摆手,打断道:“你我协力办事,不用分什么大人小人的,大家都姓孙,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叫我一声小弟就行。” 孙安微微一愣,倒也不忸怩,一抱拳道:“那我就大着胆叫一声‘贤弟’了。我们的人已经查清,那个炼药师姓药,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 雨辰低头回忆道:“姓药?难道跟我杀的那对父子有关系?” 孙安点头道:“贤弟说的没错,正是之前在襄阳城中拍下黑玉盘的药浩然的三子,名叫药兴,只知道是通明境,但具体到了几层楼却不好说。” 雨辰问道:“他们卖的丹药是哪几种?” 孙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少年。雨辰接过展开,看到上面写了很多种丹药的名字,最上面是三种四品丹药:聚气散,三花丸和五气凝露。 雨辰再扫了几眼下面的其他丹药,将纸还给孙安,沉吟道:“三花丸和五气凝露都是伤药,聚气散乃是通明境修行者用来增强玄气吸收量的,三种丹药中聚气散价格最为昂贵,一颗要十两银子,为何销量却如此之大?” 孙安答道:“汝南城中好些个富家子弟都在修行,想来是为了快速提升境界,毕竟每个人都想冲破通明境的三十六层楼啊。” 雨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轻笑一声道:“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两天后,十一人的车队来到汝南城内的济春堂后门。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看着雨辰翻身下马,上前一步,躬身作礼道:“小人孙宁见过大人。” 雨辰见他容貌与孙安有几分相似,愣了一下,指着二人问道:“你们俩是兄弟?” 孙安笑道:“他是我弟弟。” 雨辰对孙宁一抱拳道:“原来是孙二哥。” 孙宁能做到汝南城中情报点的头目,心中自然玲珑,看到孙安使来一个眼色,立即猜出了八九分,赶紧笑着拉住雨辰的双手:“一家孙,哈哈,一家孙。” 众人走进济春堂后堂孙宁的内房,等下人端上鲜果茶点后,房内只留下两大一小三个孙。 孙宁将房门关上,走回桌边坐好,说道:“贤弟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请尽管问。” 雨辰喝了口茶,问道:“那几家断绝了生意来往的药材商是哪里的?可是李家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孙宁点头道:“三家药材商都是大理的王商,我已经查清楚,李家人给大理二王子段浪送了五个淮扬妓女,于是那段浪就让那三家王商停了与我们的生意来往。” 雨辰拍手哈哈笑道:“前面大哥说炼药师是药家人,现在二哥说不让我们进药材的是段浪,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笑毕,少年再不言语,闭目沉思起来。 孙宁和孙安两兄弟不敢出声,都静静的等着少年发话。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雨辰睁开眼,双手一拍,说道:“笔墨伺候。” 孙氏兄弟赶紧一个人铺纸一个人磨墨。 雨辰从笔架上挑了一支蝇头笔,蘸饱墨水,开始用方方正正的小楷写信。 一共两封,写完后,雨辰将信封好,一封滴上蜡油,用黑铁戒指印上三足黑鸦的印记,递给孙安,说道:“这一封送回黑鸦堡,给我师父秦爷。” 然后拿起另一封,封面上写着“南宫峰亲启”,递给孙宁,说道:“这一封快马送往镇南将军府,让送信人报上我的名字,务必要送到南宫将军手上。”然后还将一颗蜡丸塞进对方手中,“这个也一并送去。” 两人接过信封,一点头,赶紧出门去安排人手送信。 雨辰坐回椅中,拈起一块糕点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缓缓闭上眼,哼起小时候从老爹那学来的小曲。 “敢挡在爷路前的,杀光光哟~” 镇南将军府。 一个双眼细长,嘴唇天生有些微微发白的青年将军走进镇南将军南宫峰的书房,恭恭敬敬的递给老人一封信和一枚蜡丸。 矮胖健壮的老将军看了一眼信封,笑道:“这雨儿总算有些良心,给老夫寄信来了。” 拿出一叠信纸后,南宫峰边看边点头:“嗯,长进不小・・・・・・哦,还有礼物给老夫。” 说着拧开蜡丸,一颗圆溜溜的药丸滚落到掌心中。 老人仔细看了一会,赞道:“圆润明丽,色泽饱满,好药好药。” 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块方巾,小心翼翼的包好后塞进怀中,继续看信。 看完后老人将其中几页纸递给青年将军,说道:“这上面的三家药材商,你带一百人去立刻封了,然后把上面记着的药材都装好拉来。” 青年将军一看那三个名字,知道是大理的王商,问道:“这以什么理由去办为好?” 南宫峰捧起紫砂壶,啜了一口浓茶,白了白眼道:“田刚啊,你个田小七,怎么就不学学你那两个兄弟,自己动动脑子呢?” 田刚摸着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南宫峰轻叹一口气,说道:“就说我镇南军缺药材,要征药,至于钱么,打白条就行,他们要哭要闹要阻拦就是违抗军令,不要说你连杀人都不会吧?” 田刚行了一礼,朗声道:“是,儿子立刻去办!” 南宫峰看着青年将军健步如飞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坐到摇椅上,又将那封信展开,从头细细看起来,一边看,他脸上如刀凿斧刻的皱纹一点一点舒展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真有出息。” ------------ 第六十三章 展信佳 雨辰送出信后的第二天夜晚,秦爷的回信在晚饭时分送到。 在内房用餐的雨辰和孙氏兄弟赶紧放下酒杯,将信打开。 雨辰数了数信封中送来的十几张药方,然后仔细看了一遍秦爷写下的炼药注意事项,各挑出自己需要的几张留下,将其余的药方和信纸递给孙宁,说道:“多抄几份,让店里的炼药师们照着炼制。” 孙宁接过后看了一遍,有些不解,问道:“这些都不是什么特别珍奇的方子,凭这些能赢得了李家?” 雨辰笑道:“这些当然不是珍奇的方子,但从贩夫走卒的头疼脑热,到武夫镖师需要的刀疮箭伤,再到下四境修行者的凝气化液,增进修为,秦爷给咱们挑的这些方子,都是成本最低,效果却不差的好药。” 孙宁一听就明白了,可还是面有难色道:“可是咱们仓库中所剩的药材已经不多了,如果买的人多,一定会供货不足啊。” 雨辰问道:“除了大理的那三家,全国药商还从哪里进货?” 孙宁伸出右手,扳着一个个手指说道:“大理人到南楚山脉采药,量大质优,所以大大小小的药商,特别是南边的都从那三家王商进货,咱们这里水路方便,所以也是选他们三家。” “另外还有西林神国从凉州的商道运进药材,换取茶叶丝绸。再就是东海国的辽东郡,现在虽然闹的厉害,但两国的药材商还是来往不绝。此外各地还有些零零散散的药材商,主要是提供一些珍稀物品,量都不大。” 雨辰点了点头,问道:“如果要从辽东郡和西林神国买药材,哪个成本更高?” 孙宁想了想,答道:“从西林买只能走陆路,辽东郡的药材多从海上走,到渤海郡卸货,然后再走陆路,陆地上的距离是西林的远些,但是辽东郡的药材要摊上海船的风险费,因此两边倒也差不多。” 雨辰思考了一会,问了孙安一个问题:“咱们黑鸦堡在渤海郡的码头上有据点吗?” 孙安点头道:“渤海郡的码头除了药材外,主要是装卸东海国的武器和咱们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每天进出的量都很大,这么重要的地方,早就安插了人手在那边。” 雨辰一点头,吩咐道:“你安排人送信过去,告诉那边如果看到李家的人购买药材,就想办法扣下来,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见孙安点头,少年转过来对孙宁说道:“你马上想办法和走西林那边的大药材商搭上,把我们现在的本钱都拿出来,大宗进货。” 孙宁有些心疼道:“可这成本・・・・・・” 雨辰拍拍对方的肩,有些坏坏的笑道:“二哥放心,过几天,不要钱的药材就来了,亏不了你。” 八日后,一支普通客商打扮的车队来到济春堂后门停下。 雨辰与孙氏兄弟外出迎接,发现正是几个月前护送他去洛阳的那只马队,欢喜道:“好久不见,这一次一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马队的领头校官躬身一请,从马队中走出来一个与雨辰差不多高,双目细长,嘴唇微微发白的青年人,正是那日将书信递给南宫峰,后来又奉命封店搬药的田刚。 田刚拱手一礼道:“我是南宫将军手下,镇军将军田刚,今日奉义父之命押送货物前来交与孙兄。” 说着将一封书信递给雨辰。 雨辰快速将南宫峰的来信看了一遍,热情的说道:“原来是田兄,快快里面请。” 孙氏兄弟忙着安排人手将马车队带去仓库卸货。雨辰引着田刚走进后堂的书房坐下,自有下人端上茶点来。 雨辰一面请田刚喝茶,一面问道:“南宫伯伯身体可好?” 田刚喝了口茶,答道:“义父身体好得很,他很是宝贝你送来的那颗玉露九华丸,用方巾包着,整日贴身放着。” 雨辰听了眼角微微发潮,笑道:“一颗药丸而已,吃了才有效果,他老人家若是舍不得,我下次炼个十几颗送去。” 说着一指田刚道:“上次我在镇南府时,怎么没见过你?” 田刚有些抱歉道:“上次孙兄来时,我和两位义兄在外抓捕魔兽,既为修行,也为玩乐,所以无缘相见。” 雨辰“哦”了一声,问道:“你们去抓什么魔兽,可有收获?” 田刚一脸遗憾道:“听闻南楚山脉里来了一只玄月虎,我们兄弟三人都是通明境,想来三人合力应该能与之一敌,没想到转来找去,连一根虎毛都见着。” 雨辰一口茶喷出,边拍手边哈哈大笑。田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孙兄笑什么?” 雨辰刚想说话,却不小心把水呛进嗓子里,连连咳嗽,田刚赶紧过来帮忙拍打后背。雨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抹了抹眼中的泪水,微笑着说道:“那只玄月虎遇上我了,它孩子还是我给剖出来的。” 说着将前前后后的故事说了一遍。 田刚笑道:“这真是好缘分,恭喜孙兄。” 雨辰摇手道:“要恭喜你也得恭喜燕燕,下次等她回来,我给你介绍,顺带也见见那只小畜生。” 田刚笑着喝了口茶,忽然问道:“孙兄入人圣境多久了?” 雨辰一愣后扳着指头一算,答道:“大概有五个来月吧。” 田刚一抱拳:“请赐教。” 雨辰又一愣,心想你还真是直截了当啊,看对方的意思是非动手练练不可,他自然不能拂了对方的面子,拱手一回礼,问道:“不知田兄是通明几层楼?” 田刚答道:“孙兄莫笑,我还是通明境二十层。” 雨辰听后心中有数,站起身一指窗外大院:“请。” 田刚看了少年身边的幽冥剑一眼,问道:“孙兄不用剑?” 雨辰也看了黑剑一眼,笑道:“这剑要喂养千日才能用,我赤手空拳,田兄随意就好。” 田刚在出发前得到南宫峰的密令,要他留在汝南城中帮助雨辰,这时他提出比武切磋,一来自然是想摸清这位义父口中的天才侄儿到底修为如何,他好心中有数,出手相帮时也知道度量,这二来么,就是武人都有的好勇好斗之心,让他跃跃欲试。 田刚走到院子中央,抱拳后拉开架势,乃是南宫峰自创的“降魔拳法”,朗声道:“请。” 雨辰走到对面站定,他心中想的是如何出手才能既赢了对方又不伤面子,毕竟是人圣境对通明境,就是学田间农妇的撒泼混打,他体内那绵绵不绝的气机也够累死眼前这位了。 但是真的让招,又显得太不礼貌。少年左思右想,突然心里一动,想到好久没有练习付先生教的“以剑舞字”了,今日不如就来个“以拳舞字”。 打定主意,雨辰两脚前后摆成一个“丁”字,左手负在背后,右手前伸,掌心摊开,微微一笑,说了声:“请。” ------------ 第六十四章 意随心动,气随意动 降魔拳法是南宫峰在领兵与南诏军中的恶魔多次交手后从对方的动作中领悟而出的拳法。 恶魔的身体天生强过普通人类十几倍,其中的强者更是数十倍于一般人,而且随着交战的持续,对手心中所产生的恐惧和绝望能够被恶魔们吸收,致使他们越战越勇,越来越难以对付。 针对恶魔的这种特性,南宫峰的降魔拳法一共创了九招,前三招拳势刚猛无匹,要在甫一交手就一拳灭敌,中间三招则是迂回拖延,使自己心态平和,不给恶魔有吸收情绪能量的机会,而最后三招则是以柔克刚,对付越战越勇的恶魔,以四两拨千斤。 田刚知道自己与面前的少年之间修为差距悬殊,所以他要一拳见功,先声夺人。 降魔拳法前三招越打越强,第一招最弱,第二招次之,第三招最强,他想要使出最强一拳,就要先将前两招的气机运行一遍。 田刚见雨辰站立不动,知道对方是先让自己一招,当下毫不犹豫,全身气机高速运转,一身白色长袍鼓起,脚下沙石被微风带起旋转,渐渐形成一个螺旋。 镇军将军右脚踏出第一步,右拳直直向前轰出,气机却藏而不发,以一种旋劲圆转而回,跟着缩回右臂,接着左脚踏出第二步,左腿蹬地发力,通过腰腹传导而上,左臂如长鞭划出半个圆弧,却依旧气机圆转而回,在体内转了第二圈。 气机形成的螺旋在体内转过两圈后,贯入右臂,竟使田刚的整条右臂勃然粗壮了一倍,发出一阵“噼噼啪啪”之声,犹如爆豆。 他毫不迟疑的向前跨出一大步,右拳由下向上,带着手臂中的旋龙,带起一阵烈风,直取少年上腹。 雨辰站在对面,眼里看着田刚的三步三拳,心中却是在将字帖上的每个字如走马灯般过了一遍。 当对方最后一拳袭来时,少年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右臂向前直直伸出,却不是打向田刚的脸,而是从左至右画了一横。 一个不紧不慢的“一”字。 田刚右臂旋龙带着刺耳的破风之声,狠狠砸在这个“一”上。 “嘭”一声巨响,白衣青年犹如被攻城锤砸中一般向后弹了出去,一下高高飞起三丈。 雨辰也是身形微微一晃,向后退了一步,胸口微微一窒,然后气机运转如常。 他见田刚还飘在空中,赶紧脚下一步天元起,连踏三步,双手接住落下的青年将军,原地连转了五圈,然后才将人放下。 田刚还有些惊魂未定,扶着雨辰的双肩问道:“孙兄刚才是什么拳法?竟然如此厉害。” 雨辰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其实我还没琢磨明白其中的奥妙,等弄清楚了,一定详细告之田兄。倒是田兄这一拳真正是刚猛无匹,若是打在城墙上,那砖石墙都要被打出个大洞来。” 田刚总算气机安定,笑道:“孙兄过誉了,我是三拳汇成一拳,才有此声势,没想到被你轻轻画了一横便挡了个结结实实,等你琢磨出来,可一定要告诉我才行。” 雨辰拍拍对方肩膀:“那是一定。” 吃过晚饭,孙宁安排药房中的大小伙计和炼药师开始动手炼制丹药,孙安带着田刚和其他骑兵们去安置住处。 雨辰难得清静,站在院子中看着明月朗星,回想着之前与田刚对手时的那一横。 之前在上书房的院子里用剑舞出过那个“江”字,被前夫子赞了一句“有水意”,但今天的这个“一”字与之相比,却更为自然如意。 他细细回想,觉得应该是这段时间苦修炼药之术的结果。炼药需要对气机进行长时间持续的精细操控,久而久之,他运用体内的气机时自然变得更加得心应手,随心所欲。 比如划出那个“一”字时,他不过是突然想到了付先生在马车中说过的那番话,心念一至,自然而然的划出了这道足以挡住田刚那如攻城锤般一击的一横。 看来有时栽下一颗桃树,不但能收获桃子,顺便还能收获一堆梨啊。 忽然一阵秋风吹起,拂动树枝上的绿叶黄叶微微抖动。一片枯叶不堪风力,从枝头飘落下来,摇摇晃晃的坠落地面。 雨辰看着秋叶落地,感受着拂面凉风,心中忽然一动,体内气机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他觉得四肢渐渐变轻,然后身体也变得轻如片羽,脚尖微微一点,整个人滑向那片在空中不断旋转下坠的落叶。 少年右手前伸,手指尖在落叶前,将触而未触,掌心中发出一团气流,包住落叶后轻轻一拉,落叶如一只黄蝶,扇动薄翼,贴着少年的身体飞了过来。 枯叶正要触及少年时,却又被左边的一股气机一弹,一下窜高了几尺,浮在夜空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不移不动。 一瞬间,这片枯叶四周的空气凝固了,无声无息,一切都绝对的安静,似乎连时间也静止不动。 下一个瞬间,世界恢复原状,枯叶无力又无奈的落到了地上。 雨辰将右手举到眼前,几个指尖互相轻轻摩擦着,喃喃低语道:“好玄妙。” 他起初看到枯叶下落时,想到的是“风”字,而舞到一半,用左手发出的气机将落叶弹到空中时,心念突然转为了一个“定”字。 于是就出现了刚才那一瞬超自然的现象。 少年心念又转,这次想到的是个“山”字。 体内红色和蓝色两条气蛇抖擞精神,相互缠绕着在穴位和经脉中快速的游动起来,一边游动一边将下午田刚拳法中的那股旋劲带入。 渐渐的,雨辰听到自己体内开始发出春笋拔节般细微的“咔咔”声,这阵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如同耳畔暴雷。 他感觉到这股气机在体内左冲右突,心念转动,将气机引导至右腿,突然大喝一声,右脚用力一踩。 “轰”一声巨响,院中大地一阵震颤,沙石尘土飞到空中后再纷纷落下。 孙氏兄弟带着几个家丁闻声前来,看见院中中央突然出现了一个宽为丈许的深坑。 他们小心翼翼的走到坑边,朝里面一看,惊讶的问道:“贤弟,你怎么会在里面的?” 灰头土脸的雨辰拍了拍身上厚厚的土灰,连吐了几口唾沫后一脸苦笑道:“一言难尽啊。” 孙宁派去与凉州药商接洽的管事办事得力,半个月后带着一车车的药材回到汝南城。 经过济春堂中大小伙计和炼药师每日不停的努力,雨辰要求炼制的第一批丹药已经全部制完,光鲜亮丽,整整齐齐的摆在济春堂内的几张大桌上,看着很是喜人。 孙宁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贤弟啊,这生意能好吗?现在养元堂可是门庭若市啊,咱们就算定下个低价,怕也是没人来买啊。” 雨辰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先不卖。” 孙宁看了一眼满桌的丹药,吓了一跳:“不卖?” 孙安和田刚也满脸不解。 雨辰双手一摊,大声说道:“我送!” 众人都是一惊,这么多药,这么多钱,送?! 孙宁是生意人,脑子第一个转过来,惊讶褪去,喜上眉梢,连声道:“对对对,送,都送。” 说着一招手,叫来几个账房和管事,吩咐道:“赶紧写请柬,把那些商会的头头脑脑们都请来,再到醉仙楼去订五桌最好的席面。” 账房和管事们心领神会,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雨辰冲孙宁一竖大拇指:“二哥好机灵。” 孙宁冲着雨辰竖起两个大拇指:“不及贤弟。” ------------ 第六十五章 药 养元堂后院书房。 大管事一溜小跑,气喘吁吁的打开房门,将一张纸递给正在泼墨挥毫的李嘉胜,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老板,不,不好了,济春堂在醉仙楼请了所有的商会头子,还,还给他们送了,送了很多药。” 李嘉胜将笔一搁,皱眉道:“慌什么,不就是请客吃饭送药么,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 坐在一旁太师椅中把玩着一把玉如意的李宏峻笑道:“我看他们是没招了,反正药都卖不出去,干脆拿来送,等送光了,干脆关门走人。” 李嘉胜眯起眼,将大管事递过来的单子看了一遍,问道:“这些都是什么啊?” 大管事咽了一口口水,答道:“这些是济春堂送给那些商会的药,我派了几个店里的伙计甲班醉仙楼的小二混进去偷看到的。” 李嘉胜将单子递给儿子,李宏峻接过来一看,笑得更厉害了:“难怪他们要送,这都是些什么破药啊,拿去卖也没人买啊!” 李嘉胜没有笑,沉吟了一会后,吩咐大管事道:“你派几个人去那些商会,把这些药弄些回来。” 大管事一点头,又是一溜小跑离开书房。 李宏峻从太师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道:“爹,你不会是怕他们靠这些药翻身吧?这些药咱们家以前不是也做过?没什么大不了的啊,药先生看过那些方子后不都说了卖不出钱的,所以现在才按他给的新方子做新药。” 李嘉胜冲儿子一瞪眼,说道:“你懂什么?济春堂那个姓孙的要是那么蠢,当初我们怎么会被他抢走一半的生意?我看这些药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等弄到手了,一试便知。” 他想了一下,问道:“前段时间几大车的药材运到济春堂仓库的事,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李宏峻懒洋洋的撇了撇嘴,说道:“没怎么样啊,大理那三家王商不给他们提供药材,他们就只能去找凉州的药材商从西林进货,哼,成本高了那么多买回来的药,居然拿来做这些破玩意儿,真是人头猪脑。” 李嘉胜一琢磨,越来越觉得不对,但又想不出头绪,叮嘱了一句:“咱们仓库里的药材也不多了,你赶紧安排人过几天去大理进货。” 李宏峻打了个哈欠,晃了晃手中的玉如意:“知道了,爹,儿子保证给你办的妥妥的。” 说完一摇一摆的走出书房。 李嘉胜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坐回椅中。 这儿子被他和妻子从小溺爱,长大后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最终忍无可忍,给了儿子一百两银子和一匹马,外带一个仆从,让儿子出去游学,想着就算改不了臭懒脾气,长长见识也好。 没想到过了一年多,这小子居然带回来一位通明境的炼药师,而且还是那个“药”家的人。 李嘉胜读过史书,多多少少了解当年一些药家与李斯之间的事,在看到这个叫药兴的年轻人在自己面前炼出一枚四品丹药后,他就更坚定了招揽之心。 他自己只有知玄境,只能炼制一些五六品的丹药,虽然能满足商会的需要,但那些大户世家的要求却没办法满足,儿子李宏峻更是一直在有所得境徘徊不前,不但没心思修行,更是连吃药都不见提高增进。 现在有药兴来到李家,他仿佛看见了一个闪闪发光的聚宝盆,只要招待好这位坐在轮椅上的炼药师,笼络住对方的心,他李家养元堂的生意就能越做越大,直到把那该死的济春堂赶出汝南城。 现在这个计划正在一步一步顺利的进行中,对方突然出现的这一手,让他不得不心生警觉。 李嘉胜闭上眼捏了捏双眼中间的睛明穴,突然自嘲的一笑。 刚才还骂大管事大惊小怪,自己现在也不是太过紧张了吗?不要慌,主动权还握在咱李家的手里呢。 一个青衣年轻人摇着轮椅慢慢来到窗边,从铺在膝盖上的毯子上拿起一颗药丸,对着光仔细端详着。 李嘉胜父子恭敬的站着,等待着这位年轻炼药师的答案。 药兴看完一颗,又开始看第二颗,直到把所有的大小药丸都看了个遍,然后开始挨个舔了起来。 李宏峻低头打了个哈欠,被他爹在腿上掐了一把,他咬着牙,冲李嘉胜一瞪眼,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药兴尝完所有药丸后,咂了咂嘴,说道:“这些药是比你家之前卖的那些要好一些,但还远不如我给你的那些方子,虽然我也想不出那济春堂白送这些药是什么意思,不过李老板你不用怕,咱们的货好,买家还是会来的。” 李嘉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长舒了一口气,满脸堆笑道:“这就好,这就好。” 药兴将木制轮椅摇回一张大方桌前,把药丸堆在桌上,看着李嘉胜,问道:“李老板,我让你买的那几味药材,都买到了吗?” 李嘉胜一叠声道:“买到了,买到了!虽然先生要的这些药都不是凡物,但我花费了好一番心思,还是给先生您弄来了。” 李宏峻从怀中掏出几样药材,小心翼翼的摆放在药兴面前。 药兴不去理睬李嘉胜,将那几味药材依次拿到眼前,先看后闻,都仔细检查一番后,满意的向李嘉胜父子点了点头。 李嘉胜又是一件心事落地,恭敬的看向药兴,等待着对方的指示。 药兴挥了挥手,语气平板的说道:“你们出去吧,接下来我要炼药,这五天之内,不准有任何人打扰。” 李嘉胜微微一愣,面露难色道:“我们不敢打扰先生炼药,可是方家又来催要聚气散,店中存货不多了,先生您看・・・・・・” 药兴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瓷瓶,一甩手扔给李嘉胜,然后一语不发,连连摆手。 李嘉胜接住瓶子,不敢再留,冲李宏峻使了个眼色,父子俩快步走出屋外。 等李嘉胜小心关好房门后,李宏峻低声埋怨道:“这姓药的刚进咱们家时还客客气气的,现在居然摆这么大的架子,当初真后悔让他进咱们家。” 李嘉胜气得要一巴掌扇过去,终究还是舍不得下手,拉着儿子紧走几步,骂道:“你懂什么!他现在可比咱们养元堂所有人,包括我和你加起来都还要值钱!你能炼出四品药吗?我能炼出四品药吗?还不是都得靠他?” 李宏峻嘟囔道:“有本事就了不起么?” 李嘉胜恨恨道:“废话!要是你有那个本事,我他妈的跪下来喊你亲爹!可是你有吗?老子买了那么多上好的丹药喂给你这小兔崽子吃,你他妈的一点长进都没有,长这么大了,连你爹我的这点本事都没有,咱们现在要不好好巴结住这姓药的,早就被济春堂给挤死了。” 李宏峻点点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想:修行有什么好玩的,哪里比得上在姑娘两腿间快活?老爹啊老爹,你以为你给我的那些丹药我都吃了,其实我都拿去偷偷卖了,否则哪有银子去吃城里头牌小娘的下头水? 过了几日,雨辰把孙氏兄弟,田刚,还有店里的大小管事和账房先生们都叫到后院书房里。 雨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派人去各家商会打听过了,他们对咱们的新药很是满意,都表示只要价格合适,愿意购买这些新药。” 众人都是一喜,一起看着雨辰,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所以我定给这些药定了价格。” ------------ 第六十六章 夜访方家 少年说着,在书桌上将一张纸慢慢摊开。 孙宁看了价格,吃惊的睁大了双眼,有些结巴的说道:“贤弟,这,这个价格,未免,未免太低了些吧。” 雨辰微微一笑,指着一旁的几个账房先生说道:“我请这几位先生反复算过很多遍,这是我们维持济春堂正常运转所能定出的最低价。” 他双手“嘭”一声拍在价格表上,看着众人,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就是要薄利多销,卖到养元堂只能跟着降价。虽然咱们的药没有他们的高级,但是两颗药还不到他们一颗的价钱,而两颗的效果绝对比他们的一颗要好,我就不信对方敢不降价卖。” “等他们把价格降下来,各大商家势必会再去大量购买他们的药,然后咱们再降价。” 孙宁一听吓了一跳:“咱们再降价就折本了呀!” 雨辰一脸坏笑,点头道:“折本也要卖,把这批药都卖出去,然后拿着银子到凉州的药材商那里去,把他们需要的药材全都买下来。” 孙安听明白了,说道:“你是要让他们买不到药材。” 雨辰点了点,继续说道:“大理国三家王商被封,他们又不能从西林买到药材,就只能去渤海郡买,大哥你一定要让那边的人无论如何拖住他们的商队。” “汝南城里两家药房以低价卖药,临近的郡县都会过来买,到时候我们再炼药卖药,他们既无钱周转,又无药可卖,咱们就看着他们慢慢死。” 众人明白了雨辰的一整套计划,欣喜之余,都暗自感叹这少年不惜自残也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方法有些过于凶残了。 田刚军伍出身,知道要杀人就得自己有必死之心,拍了拍雨辰的肩膀,眼神中很是赞赏,问道:“要不要让义父派人再送一批药来?” 雨辰哈哈一笑,摇手道:“哪能总是劳烦他老人家,再说把大理国王逼的太急了也不好,以后还要做生意的嘛。” 孙宁走过来,依旧面有忧色,低声道:“贤弟此招虽好,我怕还是弄不死那养元堂啊。” 雨辰一愣,问道:“此话怎讲?” 孙宁说道:“到时候他们虽然买不到药材,但是之前用那三味四品药已经讨好了城中几个大户世家,我担心到时候那几个大户会对李家人施以援手啊,毕竟现在都是养元堂在给他们提供丹药。” 雨辰问道:“都查清是哪几家,分别买的什么药吗?” 孙宁点点头,将一张纸交给少年,说道:“其他几家还好,主要是这方家,聚气散一颗五十两银子,他们一个月要买三十颗左右。” 雨辰看着那张纸,皱着眉说道:“一天一颗,这也太能吃了吧。” 田刚插嘴道:“我要是一天一颗吃下去,怕是早就进了人圣境了。” 雨辰笑着白了他一眼:“南宫伯伯没告诉你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这聚气散虽好,吃多了造成气机紊乱,搞不好经脉俱毁,反而变成残废,所以世间大多数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用功修行,而不去走**的歪门邪道。” 田刚笑着伸出手道:“我还没走过这歪门邪道呢,你不给我几颗试试?” 雨辰将他手一打,笑道:“下次送你几颗,非让你吃出个好歹不可。” 田刚本就是玩笑,听到这句话自然哈哈一笑,不当认真。 孙宁可没心思和这两个年轻人玩笑,皱着眉说道:“这方家是汝南城第一的古董商人,家底殷实,在几个州的人脉都广,要是他们铁了心扶持李家,咱们怕也没什么办法啊。” 雨辰听到“古董商人”,再看到这“方”字,突然响起在云霄山上藏书楼中周成林说过方成舟家就是做古董生意的,不由得喃喃道:“不会这么巧吧。” 他不管孙宁一脸疑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给对方,吩咐道:“你写一封信,带上我炼制的这些聚气散,送到方家,就说是济春堂新请来的炼药师的一点心意,以求见一见方家的家主。” 孙宁一掂瓶子的分量,知道手里握着的是几千两银子,心说这位小爷还真是不拿钱当一回事,但不敢怠慢,赶紧点头去办。 第二天夜里,一辆马车停在方宅大门外,从马车里走下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在方府管家的引导下走进大门。 一路穿堂过廊,七扭八转后,黑袍人站到了方家的书房门前。 管家推开门,躬身道:“老爷,孙先生到了。”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儒雅男子向雨辰拱手一礼,微笑道:“孙先生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快里面请。” 雨辰拉下兜帽,笑道:“不敢说大驾,更不敢说蓬荜生辉,方家主这偌大的豪宅,也不好说是寒舍吧。” 方家家主方泰清还从没碰到过见面有这等寒暄的,微微一愣后呵呵笑道:“孙先生果然非同寻常,请坐。” 雨辰一抱拳道:“我就是个直人。” 早有下人端上茶水糕点,不用方泰清眼神动作,管家自然领着下人关门出去。 方泰清拱手一礼道:“昨日多谢孙先生厚礼,既然先生是直人,方某也就不客套了,请问先生有何事需要方某帮忙?请但讲无妨。” 雨辰摆了摆手道:“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方家主应该知道,我济春堂与李家的养元堂是对头,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要让他们没生意可做,直到关门歇业,从此滚出汝南城。听说方家主一直从养元堂购买聚气散,我只是想来和方家做个长久生意,不知家主意下如何?” 方泰清眉毛一挑,随即不动声色的说道:“养元堂的聚气散品质上乘,价格公道,不知道孙先生的丹药要价几何?” 雨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道:“不知方家主觉得我的聚气散品质如何?” 方泰清如实答道:“似乎比养元堂的还要好些。” 雨辰一笑,接着问道:“不知贵府中是哪一位在修行,竟然要如此量大的聚气散,我也是修行之人,恳请一见,也好切磋交流一番。” 他看见方泰清面露难色,其中还夹着隐隐约约的痛苦,当下心中猜到了八九分,追问道:“家主之子,可是叫方成舟?” 方泰清大惊道:“先生怎么知道?” 雨辰忙道:“家主莫惊,我曾在云霄山上住过一段日子,成舟兄待我极好,我只听说他家是古董商人,却不知道住在汝南城中,前几日听说贵府是卖古董的,心中一动,所以来此,没想到果然如此。不知成舟兄现在何处,能否待我去一见。” 方泰清连连点头,赶紧前面引路,将雨辰带到方成舟的卧房。 卧房中满是烛台,有几个丫环不停扇着大蒲扇,将蜡烛的气味扇去,床上躺着的人形容枯槁,两颊消瘦,观之已几无人形。 方成舟听到门响,问道:“爹,是你吗?” 声音嘶哑,如同喉咙被炭火烤过一般。 方泰清压下痛苦,点头道:“是爹,爹还带来一位你的故人。” 方成舟笑了起来,喉咙中发出风箱漏气般的“嚯嚯”声:“故人?哪里还有什么故人。” 雨辰紧走几步,来到床前,一见之下,心痛不忍,强笑道:“当然是故人,我是孙雨辰啊。” 方成舟睁开双眼,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突然两行清泪涌出,喃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雨辰兄。” 雨辰也忍不住落下两滴眼泪,轻轻握住对方骨瘦如柴的左手,说道:“那天一别,今日相见,没想到・・・・・・成舟兄,你为何要吃那么多的聚气散?” ------------ 第六十七章 一路向北 方成舟吃力的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示意雨辰掀开。 雨辰小心翼翼的掀开,在周围烛光下看得清清楚楚,他紧紧咬住嘴唇,控制着自己不叫出来。 薄被下,方成舟从胸腔到腹部如同被兽爪划过一般整个破开,左边的肺叶缩成了一个小球,只能靠右边的肺叶呼吸,肝脏碎成三块,胃部裂开,大肠和小肠断成几截。 这些内脏上泛着一种毫无生气的鲜红,只有心脏还在不断跳动着。 方成舟如果风箱漏气的笑声再起,问道:“我这样都还能活着,厉害吧?” 雨辰小心翼翼的将薄被盖好,问道:“是西林的人干的?” 方成舟双眼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低声道:“西林的,佛宗的,重要吗?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靠着每天一颗聚气散才一直吊着这口气・・・・・・” 方泰清连忙哽咽着说道:“舟儿,咱家有钱,爹要让你一直活着,一定能找到医生来把你治好。” 一长串“嚯嚯嚯”声响起,方成舟似乎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般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眼泪直流:“爹,咱家没有金山银山,就算有,这样下去也会用完的。这世间能救孩儿的,除非是天圣境的高人,可那些高人又怎么可能舍得一身修为来救一个不认识的人。” 方泰清说道:“爹把所有家当都卖了,他要多少银子,爹都给他。” 方成舟的声音中透着平静的绝望:“爹啊,你说神仙拿钱有什么用?” 方泰清呆呆愣住,突然跪在雨辰面前,连连磕头道:“孙先生,你会炼药,你救救他,你救救我的舟儿,我求求你,你要什么都行,你要养元堂完蛋,我明天就去把养元堂买下来,让李家人马上滚出汝南城。我求求你・・・・・・” 雨辰连忙扶起方泰清,扶着他坐回椅子上,身后传来方成舟的声音:“你现在是炼药师了?那聚气散是你炼的?” 雨辰坐回床边,看着方成舟点头道:“是的,是我炼的。” 方成舟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犹如铁匠明知风箱漏气于是更加拼命的鼓动风箱一般,发出一串吓人的“轰轰”声,笑得双肩乱抖,整张床居然都随着抖动起来。 雨辰和方泰清赶紧按住方成舟的肩膀。 不一会儿,方成舟平静下来,不停的大口喘气,气息平稳后,突然开始低声呜咽,双拳紧握,不停捶打着床沿。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方泰清赶紧拉起雨辰走到门外,擦干眼泪,强笑道:“舟儿受伤后,情绪有些不定,也怕黑。刚才的事,还请孙先生不要往心里去,如果先生有什么好用的方子,请一定要救救舟儿,不论多少钱,我都出得起,请・・・・・・” 雨辰握住方泰清的双手,恳切的说道:“成舟兄在山上与我有一百两银票相赠的情谊,钱是小事,但情比黄金贵,方伯伯日后要聚气散,尽管到济春堂来取,要多少有多少。我没有救治成舟兄的能力,但是我认识几个人或许可行,方伯伯等我几日,一有消息,立刻会来相告。” 方泰清一下子老泪纵横,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握着少年的手,颤抖不停。 雨辰回到济春堂后,立即叫来孙安,让他准备好快马,自己明日一早就要赶回洛阳。 孙氏兄弟和田刚都吓了一跳,赶紧询问,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都点头称是。 于是孙宁和田刚留在汝南城,雨辰和孙安带着四个黑鸦族人,第二天一早骑马向洛阳奔去。 一路上雨辰不惜马力,到洛阳时,胯下的骏马几乎累死,他在黑鸦堡在洛阳城内的一处据点换马,让孙安先回去,自己骑马赶往牡丹山。 爬上牡丹山,来到上书房的院中,雨辰大声叫道:“夫子?夫子?夫子在吗?” 刘瑜推门而出,看着满头大汗的雨辰,笑着问道:“夫子云游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贤弟何事如此着急啊?” 雨辰来不及解释,拱手一礼后转身离去,边走边说:“刘兄保重,小弟去了。” 刘瑜看着少年急急忙忙消失的背影,一时目瞪口呆,继而哑然失笑,摇摇头,又回屋中继续读书。 雨辰又骑马回到黑鸦堡,直接走进炼药室,“噗通”一声跪在秦爷面前,一头磕到地,说道:“请师父救人。” 秦爷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少年,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汝南城的事办完了?要救什么人啊?” 雨辰把秦爷带到药材仓库内,关上门,请老人坐下,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求道:“请师父随我去汝南城救人。” 秦爷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说道:“本来老秦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出去了,可是为了你这个宝贝徒儿,走一遭就走一遭吧。可丑话我先说在前头,老秦我只不过是个跟你一样的人圣境炼药师,无非是多吃了几年饭,多炼了几年药,我可不能保证救得了你那位朋友。” 雨辰拼命点头:“师父肯去就行。”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道:“那爷爷那里要不要先打声招呼?” 秦爷一挥手道:“你那么急,咱们先去,回来我再跟他说,谅他也不敢怎么样。” 又是快马加鞭,一行人赶在晚饭前回到了汝南城。 吃完晚饭,济春堂的马车立即将全身用黑袍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秦爷和雨辰送进了方府。 两人由方泰清领着来到方成舟卧房内。 秦爷仔细看了方成舟的伤势,又把了把脉后,示意方泰清和雨辰随自己走到房间外,说道:“明说了,能治・・・・・・” 两人都是一阵高兴,方泰清立刻要跪下磕头,被秦爷一把拉住,老药师声音变得极为认真严肃:“听我说完。能治,但是不保证能治得好,搞不好就会死。” 方泰清一愣后一咬牙道:“只要有法子就行,像现在这样下去,舟儿也只是苦熬而已,方某恳求老先生赐法。” 秦爷点头道:“我有一张炼制三品丹药的方子,这丹药名叫回生丸,虽然只是三品,却药效非凡,能使断骨续接,肌肉再长,脏器重生,但是需要人圣境以上的修行者才能服用,你儿子只是通明境,吃下去搞不好就会一命呜呼。” 方泰清点了点头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有效,方某愿意一试。” 秦爷竖起一根手指道:“炼制此药,别的材料我都有,但独缺一味主药。” 方泰清忙问:“是什么药材?我立即去买。” 秦爷摇头道:“这位药买不到,只能让人去抓。” 雨辰问道:“师父,是什么东西?” 秦爷说道:“笑月马的活血。” 对面二人都是一愣,齐声问道:“那是什么?” 秦爷指了指高悬夜空的明月,说道:“此马乃是居于漠北草原深处的魔兽,每月逢十五月圆之夜才会出来游荡,对着月亮发出人一般的笑声,因而得名。此马跑得极快,犹如风驰电掣,同时耐力极佳,可以日行万里,而最厉害的是它受了伤后能很快愈合,正是因为马血有回生之效。” 雨辰一算:“今日已是二十,我明日动身前往漠北,等到下个月十五的晚上去抓一匹笑月马来。” 秦爷点头道:“以你现在的修为,或许可以一试,不过你要入漠北草原,非得有定北将军府的通行文书才行,这东西,咱们不好办啊。” 雨辰知道他指的是黑鸦堡,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认识一个人,应该能弄到这通行文书。” ------------ 第六十八章 定北将军府 刘瑜对着刚刚写好的信纸小心的轻轻吹了一遍,一边等待墨迹干透,一边看着雨辰笑道:“上次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我说什么事如此慌忙,原来是要为朋友去抓魔兽。” 在一旁伺候研磨的雨辰搁下方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上次真是对不住刘兄你,小弟给你赔不是。” 刘瑜摆了摆手,看到墨迹已干,就将信纸叠起塞入信封,然后在信封上端端正正的写上“西门伯父亲启,侄瑜敬上”几个字,又吹了吹,交给雨辰,说道:“为朋友嘛,好事,该做,还需要什么,尽管说,为兄能办到的一定不含糊。” 雨辰将信小心收好,嘿嘿一笑,问道:“请问大皇子,您家后院可有笑月马吗?” 刘瑜一边笑,一边把少年推出门外:“得了,你赶紧去吧,别让我给耽误了。” 雨辰一边挥手告别,一边跑下山去。 回到汝南城后,雨辰将一些要用的东西打包,再把秦爷留下的一些聚气散交给孙宁,让他送进方府,再把摧毁养元堂的计划对孙氏兄弟又说了一遍,确定一切妥当后,牵着马走到后院门外,与众人告别。 田刚递给雨辰一块令牌。 雨辰接过一看,令牌两面都涂着红漆,上一面刻着“镇南”两个金字,另一面刻着“南宫”两个金字,问道:“这令牌看起来挺厉害,什么来头?” 田刚低声说道:“这是义父给我们兄弟三人的令牌,你路上要是遇上什么不方便的,就找地方官府,把令牌拿出来。” 雨辰一皱眉:“这不太好吧,要是查起来,你不是要被南宫伯伯骂?” 田刚洒然一笑:“给别人用是会骂,给你就不一样了。不过你可千万别丢了,我是借你不是送你,就在这汝南城里等你回来还我。” 雨辰将令牌收进袖中,笑道:“没问题,要是丢了,我仿制一块还你,保证你看不出来。” 田刚哈哈一笑,抱拳道:“路上保重,一切小心。” 雨辰拱手回礼,再向周围人一礼,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向城门奔去。 雨辰一路向北,靠着田刚给的镇南将军府令牌,路上每个驿站不但二话不说立刻换上好马,还都端上好酒好肉招待,所以他这一路跑的虽然辛苦,倒也吃的满意睡得舒服。 五日后,雨辰骑着马来到马邑城门前。 马邑城原先并不大,但在厉王西门游在城中建造定北将军府,并且不断招兵后,各种商人便纷纷汇集到此,到了太平十三年,已经是不比中原的任何一个州郡的首府要小。 与建业城那些以为靠着云霄派的道士们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守军不同,马邑城门外站着八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对来往的每个人都严加检查,毫无例外。 当然,当雨辰掏出那块镇南将军府的令牌后,他就成为了一个例外。 城门官亲自将少年带到定北将军府门前,向守门的卫士介绍后,才行礼离去。 卫士请雨辰在门口稍等后,将大皇子刘瑜的亲笔信送进府内。 大约是这定北将军府太大太深,雨辰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那卫士出来。百般无聊的他干脆盘腿坐下,运转起体内的两条气蛇来。 随着气蛇运转,雨辰渐渐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周围的一切声音和微风吹过时在脸颊上摩擦的触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寂静的黑暗。 两条气蛇仿佛对这种黑暗的环境极为喜欢,游动的越发肆意灵动。 就在雨辰气机运转渐入佳境,浑身上下心舒体泰的时候,突然他坐着的石板下传来一阵震颤,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呕吐出来。 少年一边睁开眼,一边听到耳边传来门口卫士的感叹声:“又来了,怎么没个歇息的时候呢?” 雨辰顺着卫士的视线看去,只见天空中划过好几道赤红的火焰,速度飞快,一闪而过。 他好奇的问道:“大哥,这是什么天象?好厉害啊。” 卫士冲他一点头:“可不,不知道哪家人又要遭殃了,别又死人了才好。” “死人?” 卫士一指天上刚刚划过的火焰说道:“这叫流火,往年只在七月偶有出现,每次这大地一震,天上就有流火划过,可今年邪门了,都快十一月了,这流火和地震就没停过。这流火是从漠北草原一座叫天极山的山上飞出来的,飞到咱们这马邑城附近落下,要是砸中了哪户人家,可不得死几个伤几个啊?” 正说着话,从大门内快步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将军,来到雨辰面前拱手一礼,说道:“我乃是定北将军府的安北将军,姓袁名立英,孙师叔里面请。” 雨辰见那将军留着个大光头,眉眼清秀,可惜双唇却如同被蜂蛰过一般,比常人要肿大一些。 袁立英见少年盯着自己的双唇,并不恼怒,而是指着嘴唇哈哈一笑道:“这是胎里带出来的,见过的人都说叫‘蜂蜇唇’,师叔没见过吧?” 雨辰这才回神,面红耳赤,赶紧作礼道歉。 袁立英连忙摆了摆手,作势请道:“走走走,里面说话。” 两个人走到书房坐下,雨辰口渴,不停的向热茶吹气,袁立英见状,赶紧让卫士端上凉茶来。 等少年喝过凉茶,安北将军笑着说道:“现在家师厉王西门游和师叔征北将军伊友诺两位大人都不在府中,我是代管,师叔的信我擅自拆开看了,还请不要怪罪。” 雨辰听他从方才开始就一口一个“师叔”,想来这倒是自己被老黄代兄收徒后第一次有人如此热情的以晚辈身份称呼自己,当下先不管信,问道:“不知西门王爷出自何门何派啊?” 袁立英微微一愣,似是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不知道汉室天下堂堂两位异姓王之一的厉王西门游的师门,微笑着说道:“家师与伊大人都是麦田道人的弟子,与师叔是同门。” 雨辰至今方知自己还有两个师兄,不由得“啊”了一声。 袁立英忙道:“想来是麦黄师叔祖没来得及告诉师叔你一声。上上个月家师和伊师叔去了云霄山一趟,回来后说起麦黄师叔祖代师祖收了个关门弟子,名叫孙雨辰,又说被师叔祖扔到了东海国,至今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师叔你就来了。” 雨辰明白后笑了起来,说道:“如此说来,两位师兄都是出自云霄派咯?” 袁立英摇了摇头道:“师叔有所不知,云霄派虽是麦田师祖所创,但家师和伊师叔,还有师叔你都不能算是云霄派这一枝的,而是如是观一脉。” 这对雨辰来说又是个新名词:“如是观?” “如是观乃是道祖李老子所创的天下道宗第一观,虽然也在云霄山上,但是我从没去过,只听说是在山中深处,一处仿佛仙境般的所在。如是观取材极严,所以自道观建成以来,收徒极少,后来儒宗为帝王师,佛宗也在长安洛阳之间建起法源寺,如是观的大弟子卢嘉业师伯眼见其他两宗势力日益增大,心中着急,于是建议师祖另建一观,广收天下人才,以强道宗之力。” “于是师祖在云霄山的前山建起云霄观,命卢师伯为第一代掌门,开门收徒,后来门徒越来越多,最多的时候达到三千,道观也越建越大,这才有了如今的云霄派。” 雨辰听到这里,感到有些奇怪,问道:“既然如此,云霄观中岂不是应该有许多人?为何我在云霄山上时只看到千人左右?” 袁立英略一沉吟,问道:“师叔可知道当年七国之乱时,匈奴十万骑兵南下的事?” ------------ 第六十九章 北方往事 雨辰想起舅舅山子理说过的话,点头道:“我听说武皇帝将道宗千人置于北方阻挡这十万匈奴骑兵。” 袁立英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其实到这马邑城来阻挡匈奴的道宗门人有三千左右,而匈奴的骑兵也不是十万,而是二十万。” 雨辰惊讶道:“那传言为何要减少这许多?” 袁立英苦笑道:“当时如是观只有十几人,加上云霄观的一共才三千多人,可以说咱们道宗从上到下所有的人几乎都死在这马邑城内,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儒宗和佛宗的人会如何想?” 雨辰紧捏拳头道:“这么多人为国捐躯,难道儒宗和佛宗还想着趁火打劫?” 袁立英摇了摇头,笑容更苦:“当时北方已有消息传到中原,说匈奴兴起二十万铁骑南下,要直捣洛阳,武皇帝为免天下百姓惊慌,放出消息说只有十万,而道宗也只能说去了一千人,一来是让另外两宗知道咱们仍有余力,二来也是为了撑脸面。” 雨辰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拿三千条人命去撑脸面?” 袁立英长叹一声道:“当时师祖已经仙去,麦黄师叔祖是个不管事的,如是观与云霄观都是卢师伯主管。那时武皇帝手中实在无兵可用,卢师伯便进宫面圣,提议道宗独力在北面挡住匈奴大军。” 雨辰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微微发颤:“所以就拿三千人去挡二十万?” 修行者一旦踏入圣境,便不可以常理度之,如雨辰这般人圣境的,学会了边吸边用的法门后,气机便可延绵不绝,但修行界有一个共识:即便是天圣境的人,也会被训练有素的军队杀死。 人圣境的所谓金刚不坏,气机延绵不绝,地圣境的所谓引动天地之力为己所用,到天圣境的所谓神仙在世,妙法无穷,其实都基于一个标准,那就是――普通人。 修行者对付几个军人可以随心所欲,手到擒来,但是正面对抗一只装备齐整,训练有素的军队,也只不过是死得或迟或早的问题。 就比如晋入天圣境的厉王西门游面对自己手下这支定北将军府的虎豹骑,若真是不死不休,那么最后能站在地平线上的,一定是铁甲重骑。 所以黑鸦堡的瞎眼老人才会有那样一句话:凡人皆有一死。 即使你是天圣境,只要你没有真的成仙成神,就一定会死。 袁立英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说道:“卢师伯带着当时一千个通明境以上的道门中人在马邑城外摆开莲花大阵,然后匈奴大军开始冲击,一连冲了十五日,两边都是随死随填,走马灯般的轮换。” “十五日后,匈奴只剩两三千人望北而逃,道宗也只剩下二三十人还能站在一片血肉之中,卢师伯也战死在马邑城外。” “家师恼恨卢师伯,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回如是观。” 雨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所以武皇帝封了西门师兄和伊师兄他们官做,然后修了这定北将军府?” 袁立英摇了摇头:“家师和伊师叔原本不想做官,也不想再呆在这马邑城中,可是武皇帝说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引送三千同门的魂魄回家,也只有他们二人才能挡住城外那二十万匈奴亡魂不侵扰城中住民。” “家师和伊师叔为了同门之义,点头答应下来。于是武皇帝封了家师为厉王,一品定北大将军,伊师叔二品征北将军,皆可佩剑上殿,面君不跪,并同意并州之后所有的赋税都归定北将军府所用。” 雨辰问道:“那卢大师兄带了三千人挡住匈奴,自己也战死沙场,可给云霄派带来什么好处?” 袁立英点头道:“那是当然。从此战后,道宗与儒宗平起平坐,硬是压过佛宗一头,朝中各个重要位置上也都有了咱们道宗的人,天下人听闻道宗以一千挡住匈奴十万大军的消息后,更是纷纷上云霄山拜师学艺,朝廷也出资为云霄观增建房屋,咱们道宗也渐渐兴盛起来。” 雨辰苦笑一下:“可是拿三千条同门的人命去换,终究还是太残酷了。” 袁立英给少年加了些凉茶,叹了口气道:“当时武皇帝连一兵一卒都抽不出来,若是让匈奴杀进中原,必定生灵涂炭,这三千位同门以死换来中原亿万百姓免遭异族屠杀,的的确确是大善之事。” “家师后来也说,卢师伯是用道宗的所有家底救了天下人一命,同时卖给汉家天子一个天大的人情,给咱们道宗的后人留下了一份好处,从一个掌门人的位置来看,真不能说他做了一件错事。”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但家师还是讨厌卢师伯,说他死了之后一定要到阴曹地府去狠狠的骂卢师伯一通,再打一顿才消气。” 雨辰听了后也是微微一笑,心绪稍定后,谈起了救人要用的笑月马。 袁立英点头道:“这事事关云霄派的后辈,又是师叔你亲自来办,我自当效力,可是府中军务繁多,我难以分身,不能陪伴师叔前去,还请见谅。” 雨辰赶紧摇手道:“哪里的话,当然不能耽误了你的军务。只是听说这笑月马只在每月的十五夜里出现,所以想请将军派一个熟悉地形的向导,好带我去那马常出没的地方。” 袁立英连连点头道:“这是当然。其实不瞒师叔你说,我们定北军每个月都要派一支队伍出去巡边,以防匈奴偷偷进犯,这些骑兵们也有好几次遇到过那种对着月亮发笑的马,可惜那马跑的极快,每次都让它逃掉,师叔想要抓住这种马,还真得先好好准备一番。” 雨辰问道:“可以让见过笑月马的骑兵前来,让我问问吗?” 袁立英笑道:“自然没问题。” 说着对一个卫士说道:“你去把刘理叫来。” 说完转向雨辰介绍道:“这刘理是下个月要出去巡边小队的队长,对草原地形极为熟悉,也亲眼见过几次笑月马,师叔可以好好问他,下个月再由他陪着前去抓捕。” 不一会儿,一个跟雨辰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路小跑进来后站定,向袁立英行了个汉军的军礼,然后看了看雨辰,用眼神示意袁立英给他介绍一下。 袁立英笑着站起身道:“这位是孙雨辰,是你的师叔。” 雨辰“咦”了一声,问道:“这位是你的师弟?” 袁立英一拍脑门:“刚才忘了说了,他也是家师收的徒弟。” 雨辰左右端详刘理,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在脑中转了很久后突然想到一个人,一拍大腿道:“你是刘瑜的弟弟,也是皇子?” 刘理笑着点了点头道:“在京城里是二皇子,在这马邑城中就是个骑兵小校,孙师叔叫我刘理就行。” 雨辰心想这刘家人虽然是皇天贵胄,可兄弟俩还真都没什么架子,于是说道:“我在上书房见过你哥哥,他与我兄弟相称,我看你要比我大了一两岁,不如咱们也兄弟相称吧。” 袁立英在一旁听了倒是既觉得这位小师叔厉害,能与大皇子称兄道弟,又觉得这小师叔真随便,明明大了对方两辈还愿意称兄道弟。 正想着呢,只听刘理爽快的说道:“恭敬不如从命,贤弟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安北将军袁立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二皇子你倒是直接爽快,这几句话之间,辈分就全乱了啊。 雨辰自然毫不在意,问道:“这笑月马到底有多快?” ------------ 第七十章 办法 刘理接过袁立英递过来的一杯凉茶,一口喝尽,坐在雨辰下手,说道:“具体多快,我也说不准确,只能说这么一件事。” “去年六月十五日那天,我带队去巡边,一共五十人的队伍,月亮刚升起的时候,人和马都口渴了,我就命令整支队伍向一片熟悉的水草地跑去。队伍是五十匹马连成一条线向前跑,我在最后压轴,跑着跑着,突然身后响起一阵古怪的笑声,我扭头一看,几丈外果然是笑月马。” “当时人和马虽然口渴,但是体力倒还充足,大家都知道笑月马是难得一见的魔兽,自然心里痒痒,想要抓住带回城来。于是我一声令下,叫后军围阻,前军拦截,准备抓捕。” “没想到此马很是精怪聪明,一听见我发令让队形变化,就猜出是要抓捕它,立即发力狂奔,我话音未落,前军还没听到命令时,此马已经从我身边经过,跑到了队伍头上第一匹马的前面。” “我仔细一算,它从队尾跑到队首,一共三十余丈的距离,只用了两息左右。我见铁定追之不及,为了珍惜马力,就命令队伍继续保持队形,最后跑到水草地饮水休息。” 雨辰听了之后沉默不语。 他在几丈之内,运起气机用步法可以一息之间一步迈出几丈远,但这笑月马如果真如刘理所说,两息之间能行三十余丈,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追不到的。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急急忙忙的就赶到马邑城,没有留在汝南城与秦爷好好商量一下抓捕笑月马可以用的办法。 袁立英看出少年脸上的难色,宽慰道:“下月初一刘理他们才出发,那笑月马也要等到十五月儿圆时才会出来,日子还久,师叔莫急,我们慢慢想主意便是。” 第二天一早,雨辰就来到马邑城内的马场,一边看着在场内奔跑撒欢的马儿,一边想着对付笑月马的办法。 就算他能两息之间跑过三十丈,也得持续跑一段路,才能保证有机会跳到马背上去驯服那只魔兽。 又要频率超人的快,又要保证持久,这事还真是头疼啊。 刘理提着一只木桶走进马场,看见雨辰坐在场边,就打了个招呼,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想出办法了?” 雨辰齿间咬着青草杆一转,摇了摇,没有做声。 刘理一拍少年的肩膀,起身说道:“要不先练练如何抓马驯马吧,否则就算你真的练出一双飞毛腿,赶上了却抓不到驯服不了,那岂不是更可惜?” 雨辰一听有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干草,随着刘理走进马场中。 他看见刘理提着的木桶里装着几个带引线的小黑球,问道:“这小黑球是干啥用的?” 刘理带着少年走到一个角落里站定,右手抓了几个小黑球在手里,左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说道:“这东西叫‘跳雷’,点着以后扔到马群里,会边跳边炸,用来惊马用的。最开始做出这东西来是为了对付匈奴的骑兵,后来匈奴都躲到漠北深处去了,这东西就用来试马胆。” 雨辰听着觉得很新鲜:“什么叫试马胆?” “一般的马听到爆炸声就会受惊,但是一些良马不会,待会你看着,听到爆炸声后依旧很沉稳的跑开的马,才是优质的好军马。” 刘理说完,燃起火折,连着点了三个跳雷,依次扔进马群中。 随着“噼啪”声起,马群顿时炸了锅,大多数马儿惊恐万分的嘶鸣着在马场中横冲直撞。 雨辰观察到马群中果然有一匹红鬃马不动声色的快速跑离跳雷爆炸的地点,一边跑还一边很注意不被其他受惊的同类撞到。 刘理也看到了那匹红鬃马,用手一指,笑着说道:“贤弟可以去试试,我保证它是这马场内最难驯服的一匹马。” 雨辰奇道:“为什么?” 刘理熄灭火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解释道:“像那匹红鬃马这样突然受到惊吓还能气定神闲的,放在野马群里,一定是马王,而但凡是马王,脾气定然比别的马都要大的多,更聪明也更难对付,不信的话,就请一试。” 雨辰挽起袖子,笑道:“信是当然信,试也是一定要试的,连这种一般的马我都驯服不了,还怎么去抓那笑月马?” 说着贴着马场边的围栏,慢慢向那匹红鬃马接近。 一开始马和人距离甚远,又有其他受惊的马在来回奔跑,阻挡视线,红鬃马并没有发现偷偷接近的雨辰,还在悠哉悠哉的吃着地上的草。 但是当雨辰距离它五丈左右时,这匹红毛马王嗅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警惕的抬起头,左右一晃,看见了躲在一匹白马身后的少年。 红鬃马不动声色,假装无意的迈腿慢慢开溜,踱到一匹黑马身后后,突然拔腿加速,一下子冲出老远,跑到了距离雨辰最远的马场另一头。 雨辰吐了口唾沫,暗暗骂道:妈的,连这种一般的畜生都如此狡猾,看来耍心眼是没用的,想要抓到手就得凭真本事。 他正准备运转气机,迈出三三步,突然瞥见地上静静躺着的半个跳雷,心中突然一动,顿时体内红蓝两条气蛇飞转游动,衣袖无风而鼓。 雨辰双眼紧盯红鬃马,只等气机圆转完备,时机一到,双腿下蹲,用力一蹬地。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少年立即变成了空中的一个小黑点,然后如天降流星般迅速变大,一边下坠,一边急速冲向围栏边的红鬃马。 刘理看着如同天外来客般的贤弟小师叔,不由得瞠目结舌,发出了一声赞叹:“哇哦!” 话音刚落,又是“轰隆”一声,尘土高高扬起。等尘土落下后,只见这一角的围栏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围栏外的地上也是一个大洞,洞里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人屁股下面和四周的洞壁上满是四散溅开的模糊血肉。 不去管周围惊呆的人和马,刘理走到洞边向下看去,问道:“贤弟,你这样是能抓到那笑月马,不过很可能会跟这一样变成一堆不能吃的肉啊。” 雨辰站起身甩了甩血淋淋的双手,一脸无奈的苦笑道:“第一次嘛,还不熟练。” 袁立英听完雨辰说的抓捕方法后,还特意去看了看地上的那个血坑,然后沉吟起来。 他虽然没试过雨辰这种以意行气的方法,但是同为人圣境的高手,触类旁通,也能大概想到气机要如何运转。 在从马场回来的路上,袁立英边走边对雨辰说道:“师叔你这样一蹬发力,的确是能弥补与笑月马之间的速度差距,但是下坠时力量太大,不要说是马,只怕是南楚山脉以南那些蛮人养的大象都要被你撞死。” 雨辰不知道什么是大象,他也不关心这个,赶紧问道:“那要如何克服这下坠之力?” 袁立英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说道:“我觉得师叔应该试试在空中下落时运转气机生出一种回旋之力。” 雨辰想了一下,问道:“向反方向的回旋?” 袁立英摇了摇头:“那样只会减缓下落速度,反而耽误了时间,应该是向左或者右旋转,比如你抱住马脖子后顺势向右一甩,然后再跑过去把马接下来就行了。” 雨辰在脑中模拟了一下,觉得这一套动作下来,气机的瞬间消耗肯定比炼药要来的厉害得多。 他比划了一下,对袁立英说道:“这得多试几次才行。” 袁立英笑道:“别拿城里的人和马试就行。” ------------ 第七十一章 魔兽 第三天,袁立英让城里的铁匠想办法把一些石墩子铁锭子用铁链绞在一起绑好,算了算大约有一匹军马的分量,然后交给雨辰在空无一马的马场中试,并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马场十丈之内,以免误伤。 于是这一整天,全马邑城的男女老少都能听见响彻天地的“轰隆”声。 晚饭时,全身上下破烂不堪犹如乞丐的少年走进袁立英的书房后一下子瘫软在地。 袁立英停下笔,笑眯眯的问道:“怎么样师叔,成了?” 雨辰举起右手,向上一伸大拇指,还没开口说话,肚子却先叫了起来。 袁立英不由得哈哈大笑,向卫士一招手道:“开饭!” 十一月初一,刘理的五十人骑兵队带着雨辰一起离开马邑城,向漠北草原深处进发。 十一月六日,在晚饭之前,骑兵队遇到了五个放羊的匈奴牧民,三个青年两个中年。在一场箭雨后,毫无意外的,这五个偷偷来到汉帝国草原内放牧的匈奴人身死当场。 刘理下令割下五个人的头皮后,将尸体弃置荒野,让两个骑兵赶着羊群,队伍继续前进。 他见雨辰面露不解,就说道:“偶尔会有匈奴牧民跑到两边的交界处放牧,碰到这种情况我们都是立刻击杀,然后割下头皮回去算军功,现在这种人皮军功少了很多,所以大家对羊群的兴致更高些,毕竟这一路上不用再吃干粮了。” 雨辰问道:“匈奴不派军队来保护这些牧民吗?” 刘理摇了摇头道:“自从当年匈奴二十万骑兵被咱们道宗的莲花大阵杀尽后,匈奴的骑兵就一直潜伏在草原深处不敢出没,再加上之后定北将军府的虎豹骑建成,经过几次千人大队巡边,杀了一些距离边界比较近的匈奴人后,他们就更是噤若寒蝉,不敢露头。” 他看雨辰轻轻点了点头,似对之前被杀的匈奴牧民有所不忍,正色道:“高祖皇帝在时,匈奴曾屡犯边境,几次杀入马邑城中,除了抢劫粮食牛羊外,还将一些青壮年掳去做奴隶,老人常常被五马分尸,几个月大的婴儿,拖在马后跑行几十里,活生生拖成一块血皮,女人有敢反抗的,先是强奸,然后绑在树上做活箭靶。如此种种暴行,除了在宫内的军报中有记载外,我到马邑城后询问老人们,皆证明确有其事。” 雨辰再度沉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理知道身边的少年辈分虽高,但说到底既不是军人也还只有十五岁大,并不像自己从小就要知道种种寻常少年不需要知道的历史和现实。 他留下沉默的小师叔,策马跑到队伍前方,给领头的骑兵指点方位。 之后的几日都风平浪静,既没有再看见匈奴人,也自然看不见对着月亮发笑的野马。 日升月落,在吃羊肉喝羊肉汤到几乎反胃的时候,十五日的圆月终于在夜幕中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草原上,晚风吹过,带出一丝圣洁的静谧。 刘理的队伍也及时到达了那片之前几次遇到过笑月马的水草地,根据他的了解,在方圆几百里内只有这一片可以饮水休息的地方,所以笑月马每次都会来此地。 刘理让马队向四面以五人一组散开,发现有笑月马的踪迹后立刻引燃冲天炮为号。 雨辰一边拔掉牛皮水囊的塞子灌了一大口凉水一边环视四周,夜色静悄悄。 刘理也喝了一口水,擦了擦嘴笑道:“别心急,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 一个“夫”字还在嘴里没跑出来,他突然直愣愣的盯着前方。 月光下,一匹个头堪比南蛮大象的白色野马施施然的漫步而来,时不时的还四蹄左右交叉,仿佛在跳一种舞步。 野马丝毫不在意面前的两个人,抬起头看着夜空中的圆月,突然发出一阵笑声。 这笑声就像是一个人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却偏偏要学马叫来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一般。 刘理正要提醒雨辰,却发现后者已经周身气机鼓荡,轻轻翻身下马,再慢慢屈膝下蹲,做好了冲天一跃的准备。 笑月马显然察觉到了几丈外那个少年身上散发出的剧烈气机,以及那股气机中所包含的敌意。 它转过长长的马脸,看了一眼四肢着地的雨辰,头一歪,眼一眯,马唇上翘,做了个嘲弄的微笑,突然撒开四蹄,如箭离弦般转身向北跑去。 这一套表情跟南楚山脉中那只玄月母虎出爪伤害姜燕燕时如出一辙,雨辰早在对方刚刚将嘴角翘起时就心生警觉,气机灌入双腿,几乎就在笑月马转身时蹬地弹射而出。 笑月马感受着夜风在耳际呼啸而过所带来的快感,心中嘲笑着刚才那个像水泽地中黄皮蛤蟆般蹲着的人类少年。 连只会打洞的老鼠都能看得出你想抓我,可是你抓得到吗? 马爷我可是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类,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披兽皮的穿棉衣的,扎辫子的剃光头的,每一个都是一看到我就双眼放光,恨不得一下扑过来一把抱住我。 可是扑得到吗?抱得住吗? 在这片草原上,只有快才是王,而我,就是王! 笑月马一边跑一边在风中肆意的大笑起来。 忽然它感觉到上空的气流有些异常,微微撇着脑袋,马眼向上看,一团黑色的影子在它棕色的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不是刚才那个蛤蟆少年吗? 他怎么会比我还快的? 雨辰在下坠的疾风中努力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慢慢移动到他下方的笑月马,体内的气机开始从左至右旋转。 笑月马想要向左侧转弯避开空中下落的少年,但是在这种速度下,它知道强行转弯只会使自己的膝盖折断,所以干脆减慢速度,将马臀对着越来越近的少年,马眼估算着相遇的时间,准备用强壮的后踢直接将这个讨厌的家伙远远踢飞。 雨辰看着地面上的笑月马调整速度和身姿,猜想对方是准备用后蹄活活将自己踢死,不由得心中一阵冷笑,也在空中扭腰缩身,曲起双膝,亮出两只脚底,坠向笑月马。 想踢死我?老子踹翻你! 一个呼吸之后,马蹄迎向人脚,人脚踩住马蹄。 笑月马自信满满的抬起后腿贴住了人类少年的那双脚,刚要像以往一样发力,却突然感到一股沛莫能御的大力压在了两只后蹄上。 它刚想再加力,却发现自己已经身体前倾,失去了重心,再无力可施,前腿双膝下跪,连同着马头马脸一起深深的被压进草原的泥地中。 这是人吗?这是山啊! 正在它挣扎的想要从地里拔出脑袋时,突然脖子上一疼,长长的黑色鬃毛被一把揪住然后狠狠的向后拉扯。 清新的空气重新钻入鼻孔,它的脑袋如同萝卜般从泥地里拔出,还没等它眨巴眼睛抖掉睫毛上的尘土,耳边就传来那个人类的声音。 “服不服?” 它想要有尊严的站起身,却被一股大力重新摁了下去。 “服不服?” 草原之王怎能屈服于一个小小人类?! 它四腿一起发力,拼命想要对抗那股压力,将身体撑起,脑门上却重重的挨了好几拳,每挨一拳耳边就会传来一个响亮的音节。 “老・子・问・你・服・不・服?!” 锤击般的眩晕还未退去,它突然感到脖子上一紧,长长的脖颈已经被少年的两条手臂死死环抱卡住。 笑月马顿时两眼发黑,但它依然坚持着要站起身,因为它相信只要站起身用力甩,就能甩脱这个该死的家伙。 在它努力调动发软的四肢时,耳边又听到了这样一段话。 ------------ 第七十二章 困兽 “我知道很多人都想活捉你,我也是,不过我的忍耐是有限度,而且我相信这草原之中也一定不会只有你这么一匹笑月马,所以你要是再不服,我会很乐意的将你活活掐死,然后将你的整张皮完整的剥下来,再慷慨的将你身上的肉分给我的朋友们。” “你的内脏我会留给天上飞的老鹰和乌鸦,骨头会留给路过的野狼或野狗,然后我会让皮匠将你的皮制成一整套皮衣和皮鞋,这样下一次再遇到你的同类时,我猜它会比你聪明得多。” “最后一次机会,要是服了,就用头撞地,要是还不服・・・・・・” 少年说着,双臂上又加了一分力。 魔兽多数都聪明到能明白人类话语中的含义,笑月马更是察觉到少年语气中的冷酷和残忍,它相信这是一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类,于是它怕了,它双眼流着泪,挣扎着用头撞向地面,为了保证对方能理解自己的屈服,还一连撞了好几次。 雨辰开心的笑了起来,松开双臂,抓住笑月马的鬃毛,一用力,让对方站了起来。 其实因为之前出乎意料的人腿对马脚,他体内的气机消耗要比预想中的大得多,说实话,现在的他并不比眼前的这匹马更好过。 但是他必须撑住,装出一副仍有余力的样子,否则指不定这只聪明的魔兽又起了反意,撒开四蹄逃之夭夭。 少年拍了拍笑月马的脖子,手伸进喘着粗气的马嘴中一摸,用岛上老爹教的相马知识一判断,笑道:“行,才四岁,难怪那么能折腾。” 笑月马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这个它从未想到过会在自己生命中出现的主人,心想:还不是被你折腾服了。 只见少年一拍手道:“就这么定了,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皮靴’,好好记住这名字,否则你指不定哪天就变成真的皮靴了。” 得到新名字的笑月马打了个寒颤,作为一匹刚一出生就能撒开四蹄跑的魔兽,它在之前自由的四年里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类,自然也知道皮靴是什么玩意,用什么制成。 面对这位少年主人满脸堆笑的威胁恐吓,魔兽皮靴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做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结果换来的却是脸上挨了一巴掌。 “你跟那只老虎笑起来一样丑,以后少给我笑点,难看死了。” 跨上光溜溜的马背,由世间最快的仆从载着的感觉自然很好,但是雨辰遇上了一个难题。 他不知道回去的方向。 而且不知为何刚才星朗月明的天空突然之间就乌云密布,不要说月亮,就连北极星都看不到了。 雨辰拍了拍马头,问道:“皮靴,你知不知道回到刚才那片水草地的路啊?” 皮靴摇了摇头,心里想得却是在草原中晃来晃去,最后把背上这个人给饿死渴死,它就又自由了。 心里算盘正打得妙时,脑袋上却挨了一个爆栗。 “不知道?!刘理都见过你好几次,你会不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想些什么,想把我先饿死渴死?有你这么大一堆肉在,你以为我还撑不到回家那一天?” 皮靴一听,得,彻底服了,于是乖乖撒开四蹄,向那片水草地的方向跑去。 刚刚迈开步没跑出多远,突然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震颤,接着头顶有几道火红的赤炎划破夜空,一时间照得地上一片透亮。 少年看着天空中的流火,突然起了好奇之心,拍了拍胯下的皮靴,说道:“你不是日行万里,如风驰电掣么,走,先去天极山看看。” 皮靴仗着自己腿快,之前也去过几次天极山,它倒是挺享受在那片满是热炎的草地上跳跃奔跑时所带来的刺激感,所以二话没说,一转身向天极山跑去。 笑月马不愧是世间最快,雨辰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再停下时,眼前是一片从未想象过的骇人场景。 如果人间有地狱,那地狱应该就跟眼前一样。 亮红的岩浆不断从那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上奔涌而下,流到山脚,流到草原上,烫出一道道焦黑的沟壑,四周散发着臭鸡蛋味的蒸汽不断从地面上升起,与空中厚厚的灰烬混成一团,让人难以呼吸。 雨辰一边咳嗽,一边示意皮靴退的远一点。 突然轰隆一声,天极山顶上厚厚的乌云中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当空劈下,爆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一人一马同时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一大波岩浆裹挟着灰黑的岩石顺着陡峭的山坡翻滚而下。 雨辰心道不好,赶紧一拍皮靴,掉头便走。 皮靴倒是习以为常,边小跑还边回头看看这幅吓人的光景,顺便在心里小小的嘲笑一下背上这位胆小的主人。 正在雨辰心急火燎的想离开而皮靴优哉游哉的慢慢小跑时,突然前面传来了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 “老二,看来咱们这次出来运气不错啊,除了能杀人,还有一匹笑月马赚进。” 另一个声音则瓮声瓮气:“大哥,我不要马,那个人能不能给我杀?” 雨辰定睛看去,前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人,容貌相似,应该是兄弟俩无疑。 他此刻体内气机只恢复了四成不到,对方两个人既然敢到如此接近天极山的地方,想来修为境界多半不俗,谨慎起见,雨辰决定还是仗着胯下快马一走了之。 正当他一夹马腹,准备让皮靴撒腿狂奔时,突然发现那个刚刚还在五六丈外的高瘦男子已经站到了皮靴的左侧身前,一边摸着马腹马腿,一边用赛过宫里太监的尖细声音称赞道:“果然是好马,今天我还真是运气好。” 说着一抬头,笑眯眯的看着马背上的雨辰,言语很是客气。 “请你去死好吗?” 雨辰一边回以一个更加灿烂的微笑,一边劲贯左腿,说道:“可惜不行。” 话音刚起,左腿突然踢向高个子的面门。 为了速战速决,他这一踢用上了全身气机的八九成,本想着一击得手好立刻逃脱,没想到一踢之下击中高个子抬起的小臂,却犹如撞上了铁板。 相撞之力让高个子“噌噌”后退三步,雨辰见势不妙,顺着反弹之力向后溜下马背,同时一掌拍在皮靴的屁股上,大声叫道:“向南跑,去把我的同伴们叫来!” 皮靴自然知道此时形势凶险,它在身前这个高瘦的陌生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善意,所以立即撒开四蹄,瞬间消失在三人的视野中。 高个子一时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笑月马消失不见,气得大骂那个呆愣在原地没动的粗胖矮子:“白痴啊!你看到那马跑了,不会去拦一下吗?!” 矮子有些委屈,声音变得更是含含糊糊:“大哥你那么厉害,我怎么知道你会让那匹马给跑了呢?” 这话被矮子用无奈又无辜的口气说出来,反而更显得饱含讽刺。高个子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转过来看着雨辰反而又笑了起来:“马既然跑了,那就只能拿你解解闷了。” 雨辰看了一眼皮靴已经消失不见的南方地平线,沉默不语,心中打定迂回拖延的战术,找机会逃跑,或者那魔兽真的有灵性,能为自己找来汉军的骑兵队做帮手。 高个子一眼看出了少年的想法,指着对方身上的汉军军服尖笑起来:“别想了,等你的同伴来的时候,我早就把你撕成一片片的肉排了,然后再让你那些同伴们陪着我们兄弟俩多过一会瘾。” 就在说话间,那个矮子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雨辰的身后,哀求着问道:“大哥,能不能让我杀了他?” ------------ 第七十三章 凶兽 高个子又一瞪眼,骂道:“不行,老子刚才的兴致全没了,这个归我,后面再有过来的话,才分你几个。你从现在开始给我打起精神把这小子看住咯,要是再让他跑了,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矮子低下头摸摸脑袋,显得很是委屈。 雨辰不管他们兄弟间的争吵,红蓝双蛇狂转,拼命将周身外界的玄气吸入体内,一时之间,他红色的外衣上竟然浮起一层玄气凝结而成的薄雾。 高个子看到这一奇象,不惊反喜,尖笑道:“原来还是个人圣境的,这下就更有意思了。” 雨辰见对方没有先出手的意思,自然乐得再多积聚一些玄气,当他觉得双腿灌入足够的玄气,可以再次使用抓捕笑月马时用的冲天一跳后,腰膝低沉,两只脚尖深深陷入草丛下的泥地中。 然后奋力一跃。 正当他弹起三丈,冲力正强之时,眼前突然闪出一条黑影,迎面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雨辰的鼻梁上。 少年被这一拳轰入地面,砸出一个一丈多的深坑。 高个子大模大样的走到坑边,面露讥笑,看着满脸是血的少年说道:“就你这点本事,也想逃?” 说着招了招手:“爬出来,再来过再来过。” 雨辰吐出一口鼻血,热辣辣的疼痛从鼻梁骨传导至全身,不用摸也知道,他鼻子里的那块软骨肯定断了。 看来这次真是遇上要命的对手了。 他不由得想起老爹常说的一句话:好奇害死猫。 想到这里,少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慢慢爬出深坑,又吐了几口血痰,让清冽的空气重新进入鼻腔,混合着疼痛钻入肺叶。 高个子看到重新站在地面上的少年,眉毛一挑,左脚踏前半步,右脚在后微微踮起脚跟,双手握拳,上举与眼相平,背脊微微弓起,双眼如猫捕老鼠般紧盯着雨辰。 雨辰从未见过这种攻击的起手姿势,只能戒备的举起双手,挡在身前。 高个子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突然脚尖发力,一息之间掠至雨辰身前,左拳如长枪般向前刺出。 雨辰见对方左拳要打自己已经断裂的鼻梁,赶紧抬手用小臂去挡。 没想到高个子这刺拳只是虚招,就等对方防护面部后,右拳带着裂风之声重重打在少年的腹部。 雨辰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电光火石般袭来的刺拳上,腹部毫无防备,只有体内气机在挨打时自然产生的防护,被右拳打中后,整个人犹如被攻城锤砸中一般,竟然被打得两脚离地腾空,五脏六腑一时间如翻江倒海般乱搅在一起。 高个子可不想一拳把少年打成冲天炮,左手伸出一把抓住对方后脑勺上的头发,按住脑袋,接着右拳砸在了雨辰的嘴上。 然后一把松开,再一拳打在少年的左腮帮上,将雨辰整个人打得如陀螺般旋转着飞起,再狠狠栽在地上。 要不是雨辰在腹部被打中后察觉到对方要继续攻击面部,而将气机都集中到胸口以上来保护自己,这两记组合拳估计就要把他的脑袋给打爆了。 即便如此,躺在地上的少年脑中还是一片模糊,两耳只听到嗡嗡的蜂鸣声。 高个子走到雨辰面前蹲下身,抓住头发提起对方的脑袋,看着少年那张血迹模糊的脸,叹了口气道:“人圣境就这么不耐打吗?” 矮胖子弟弟也走了过来,看见少年嘴角流出的鲜血,就用手指蘸了点放进嘴里尝了尝,突然一脸奇怪的对高个子说道:“大哥,这人的血味道有点奇怪啊。” 高个子听弟弟一说,也蘸了点尝了一下,皱着眉说道:“怎么有跟咱们差不多的味道?”眼珠一转,恍然大悟道:“是山家的。” 矮胖子问道:“是那个咱们生家的死对头?山家的人?” 高个子点了点头,看着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少年,突然狰狞的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一个新玩法,一定包你爽!” 矮胖子好奇的问道:“大哥,是什么啊?” 高个子大约是心情突然变得很好,和颜悦色的向弟弟解释道:“咱们不是试过将自己的血融入那些放羊的臭牧民的体内,然后看着他们痛苦而死吗?” 矮胖子点点头道:“是啊,他们都跟发了疯一样,又叫又跳,还会挖出自己的眼睛,然后撕开自己的肚子,把肠子什么的都扯出来到处撒,好玩极了。” 高个子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对,然后咱们是不是顺便还饱餐了一顿特别美味的恐惧和绝望?” 矮胖子再次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大哥你是要把血融入这家伙体内,然后让他发狂?” 高个子哈哈大笑道:“总算你小子也有不傻的时候,我听过这样一个传说:一个人类的体内绝对无法容得下两种恶魔之血。这小子如果之前体内干净,那我还担心以他人圣境的体质,搞不好和我的血相融后伤势恢复,反而让他变成神魔一体,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我把血融合进去,然后看着他在山家和咱们生家的恶魔之血共同作用下是如何发疯的。” 矮胖子一脸兴奋,叫道:“大哥你赶快弄!” 高个子一口咬破自己的右手大拇指,然后也咬破雨辰的右手大拇指,再将两只手指的伤口贴在一起。 恶魔之血的细胞遇到人类之血后,立即加速钻入少年的体内,开始不断分裂,一路不停与周围细胞相互融合。 高个子将拇指移开,嘬了一口后吐掉,拉着弟弟走到距离少年一丈开外的地方坐下,好整以暇的等着好戏上演。 天边乌云退去,东方开始泛出鱼肚白,地平线上,金色的启明星冉冉升起。 在一片黑暗的混沌中,雨辰突然感觉到有一股热流突然冲入体内,并且迅速的侵占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血脉,经络,内脏,骨骼和肌肉。 然后是一阵急速降临的深寒,他不由得紧紧抱住双臂,牙齿间不断打颤,仿佛全身的每个细胞,包括四周的时间和空间都冻结住了。 接着是热,从丹田气海中升腾起的炽热,犹如天极山的岩浆从体内深处喷薄而出,让他不由得将手深深扣入肌肤中,想要撕裂身体,将这股热散发出来。 然后又是极度的冰冷,随后再是极度的炙热,就这样不断交替着煎熬着他的身体。 在这冷与热中,没有过渡,没有交融,只有无情而快速的切换。 最后是痛苦,恐惧,绝望,愤怒一齐奔涌而出,灌入他的血液,钻入他的骨髓,撕咬他体内最细微的神经。 他用力嚎叫,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睁开双眼,却看不到黑暗之外的颜色。 无数凄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嘶喊着同一个字。 “死!!!” 他把手插进胸膛,紧紧握住不停跳动的心脏,只要一用力,这一切都会消失,整个世界就会重归清净。 他的手开始渐渐发力,心脏依然在努力的搏动着。 耳边声音叫喊的更为尖锐凄厉。 突然在这些声音中,有一个粗糙有如砂砾相互摩擦般的声音响起,虽然混杂在那些“死”字的尖啸中,却依然清晰可闻。 “三年后,不论事情成与不成,你一定要回来,老爹在岛上等你。” 然后又有一个温柔甜美的女声响起。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咱们就拜堂成亲,你可不准去勾搭别的女孩!” 周围依旧是一片彻底的黑暗,极冷极热依旧在不断转换,痛苦的情感依旧在体内肆意奔流,耳边的啸声依旧尖锐凄厉。 雨辰躺在地上,脸上的肌肉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不成人形,他松开心脏,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他听到了自己的笑声,然后他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想要我死的,都得死在我前面!” ------------ 第七十四章 折磨 生家的高矮两兄弟先是一脸兴奋的看着少年不断的在地上翻滚,一会儿蜷缩起身体,一会儿又用手不停的在身上到处抠挖。 然后他们听到少年如野兽般不断的嚎叫,一边叫一边把手插进了胸膛。 他们贪婪的呼吸着四周的空气,将空气中弥漫着的人类绝望恐惧的情感混合着黎明时分露水渗入青草的香气一丝不漏的吸入鼻孔,然后传送到身体各处,供给每个细胞享用。 突然少年将手从胸膛内拔出,软软的摊开,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似乎已经死了。 高个子站起身,拍拍屁股走到少年身边,提起右脚踩在少年脸上,想看看还有没有反应。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这突然而来的寂静让强如他者也不由得心中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的听觉要比人类敏锐的多得多,所以他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还听到了一种声音。 一种好像是青草的幼苗顶破地表的土壤,从地下钻出迎接清晨第一缕阳光时所发出的声音。 不对,有些微妙的不同。 这声音不是从他脚下的土地中传出来,而是从他脚下的少年身体里传出来的。 他右脚底的皮肤感觉到有一个坚韧富有弹性的片状物体在慢慢的挺立起来。 高个子挪开右脚,发现少年本已经断掉的鼻梁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起塌陷的鼻子,他狠狠骂了一句“我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了下去。 拳头在距离少年鼻尖仅有一指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 高个子的手腕被少年紧紧捏住,并慢慢的向外翻转,肌肉下的骨骼发出不情愿的“咔咔”声。 高个子抡起另一只拳头砸下,依然逃不过被捏住的结果。 少年睁开双眼,出现在高个子眼中的,是一双如火焰燃血般赤红的瞳仁。 然后是一个冷酷如极北地下万年寒冰般的字。 “死。” 高个子恶魔有生以来第一次心中生出恐惧,他立刻吸收了自己分泌出的这股负面情绪,双臂一用力,想要挣开被控制住的双手。 这一挣带来的后果,是一声惨叫,和一双折断的手腕。 雨辰站起身,将高个子一把摁进地里,然后干净利落的“啪啪”两声踩断了对方的两个膝盖。 刚才见大哥被制住的矮胖子从呆愣中清醒过来,以与身材不符的速度飞奔而至,双拳齐出,从两侧轰向少年的头颅。 他快,雨辰更快。 少年抬起右腿,一脚将矮胖子踹出二三十丈远。 高个子从吸收到的负面情绪中获得能量,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了两条断掉的膝盖,站起身右腿如铁鞭般扫向雨辰。 雨辰头也不回,一拳敲向高个子的小腿迎面骨。 “啪嚓”一声,迎面骨脆生生的断成两截。 高个子随即被少年一把掐住了脖子,然后四肢关节被飞快的全部打断。 生家大哥一边努力喘息,一边说道:“你现在身上流淌出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杀意,我可以不断的从你身上吸收这些能量来恢复身体,只要你不死,我就不会死,所以最后活着的,一定是我!” 雨辰冷笑一声:“是吗?” 然后轻轻握住高个子的右手:“我也想起来一个新玩法,一定包你爽。” 说完左手一用力,将高个子的右手掌整个扯了下来。 他看着高个子因为痛苦而变形的脸,微笑道:“生一只新的手出来看看啊?” 说着捏住对方的右小臂,又是用力一拉,从肘部生生扯断。 高个子痛得意识一阵模糊,他强撑着不昏厥过去,拼命调用能量来止住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 矮胖子救兄心切,也不管实力相差悬殊,用尽浑身力气一路狂奔,并起双拳,从后面冲来过来。 雨辰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像扔一块破抹布般将高个子甩在地上,转身一拳迎向矮胖子。 三拳交击,矮胖子顿时两条胳膊寸寸断裂,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整条手臂陷进自己的胸中和腹中,最后看到那只双目鲜红的凶兽右拳砸向自己的面门。 “噗啪”一声闷响,矮胖子的脑袋如落地西瓜般炸开,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的鲜血四处飞溅。 雨辰甩了甩手,转身指着矮胖子的尸体问道:“你说你弟弟吸收了我身上的能量,还能活过来不?” 高个子为了止住伤口的流血以及恢复另外三个被打断的关节,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能量,他此刻顾不上心痛弟弟的死,只能抓紧时间从面前的少年身上尽量多的吸收能量。 雨辰一脚踩在对方的胸膛上,身体下倾,将脸贴近高个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说道:“其实我很好奇,想知道你到底是靠身体的哪个部分来吸收能量的,刚刚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每次拿掉你的一个内脏,看看你还能不能恢复,要是都拿掉了你都还能恢复,那就最后把你的脑袋拿下来踩烂,这样应该就能试出来了。” 少年一边说,一边将右手贴在高个子腹部冰冷的肌肤上,温柔的一笑:“我们开始吧。” 高个子看到眼前这头红眼凶兽狰狞脸上露出的温柔笑容,心中生出一种无尽的绝望之感,他曾经虐杀过不知道多少人类,不论是匈奴还是汉人,普通人还是修行者,平民还是军人,那些人都在他花样翻新的玩法中痛苦的死去。 而今天,在这轮东升的旭日照耀之下,他就要被一个比恶魔还残忍恐怖的混血人类活活虐杀而死,对方的强大和令他窒息的控制力,让他产生了那个一直在心中嘲笑的想法。 难道这个人会是传说中的神魔一体? 少年指尖的尖锐感透过皮肤传到了内脏上,高个子脑中变得一片空白。 这时突然一个吼声传来,犹如晴天暴雷起。 “住手!” 雨辰扭过头,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矮小干瘦老头,手里提着一个葫芦,大摇大摆的向他走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有一种如闷雷般引而不发的愤怒。 雨辰转回来看着高个子问道:“你爹?” 高个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个老头。 雨辰直起身,不屑的对老头说道:“你别过来碍手碍脚,滚远点。” 老头走近,突然腾空几步,一脚将少年远远踢飞出去。 高个子刚想着生机出现,突然被老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如堕冰窟般浑身僵硬。 雨辰从远处疾驰而来,有如一匹发狂的野牛般冲向老头。 老头右臂前伸,张开五指,说了声:“停。” 少年立刻静止不动,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移动哪怕一丝一毫。 老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雨辰瞪着血红的双眼,咬牙恶狠狠的叫道:“老子叫孙雨辰,你快放开我!” 老头哼了一声:“师叔居然教出你这么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来!” 他说着低头看了躺在地上的高个子一眼,若有所思的问恶魔道:“你是不是把自己的血融进他体内了?” 高个子老实的点了点头。 老头点了点头,面色稍缓,突然一手刀打在少年脖子上,少年顿时昏睡过去。 他接着转过身,蹲在高个子面前,伸手握住高个子的两只肩膀,同时用力一拉。 生家的恶魔一声惨叫,两只手臂被老头抛到空中,在落下时无火自燃,化成一堆灰烬。 老头拍拍手,站起身看着满脸惊惧和疼痛扭曲在一起的高个子,那眼神犹如大象俯视蝼蚁:“回去告诉你的兄弟姐妹和父母叔伯,乖一点,老子不是不想动你们,只是懒得动而已,不要给老子一个非动不可的理由。” 高个子咬紧牙关,拼命抑制住身体深处不断扩散而出的颤抖,用力点了点头,看着老头扛起昏睡的少年,一步踏出便消失不见。 彻骨的剧痛让他苍白的脸上犹如敷粉,不断打战的唇齿间轻轻吐出七个恐惧的音节。 “天圣三人――西门游!” ------------ 第七十五章 西门游 雨辰在下腹部一片冰冷的疼痛中清醒过来,他不顾床边袁立英的阻拦,掀开身上的薄被,看见小腹上丹田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篆。 他扭头问道:“这是谁弄的?到底是什么符咒?” 袁立英刚要回答,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老子弄的。” 安西将军赶紧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给跨门而入的矮小老头让座。 老头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右腿横架在左腿上,看着雨辰没好气的说道:“这符咒是为了让你以后还能像个人,他妈的,师叔也太甩手掌柜了,收了一个混血孩子也不做点保护措施。” 看到少年疑惑的神色,袁立英赶紧介绍道:“这位就是定北大将军,厉王,家师西门游。” 雨辰忍住疼痛,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欠了欠身道:“见过西门师兄。” 西门游微微点了点头,面色稍霁道:“罢了,你的身世,我也多少知道一些,胎里带来的父精母血,原本就不能怪你,昨天的事也是那生家的逼你融血在先,现在我已经在你的丹田气海周围设下了禁制,可以保证这恶魔之血以后不会再度爆发。” 说完站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应该就能下地走动了,听说你还要赶回汝南城去救人,我不懂医术丹药,帮不上忙,就不留你了,你是我的小师弟,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来找我。” 然后冲袁立英招了招手,师徒二人关上门走了出去。 袁立英一半好奇一半担心的问道:“师父,小师叔他不会真的变成神魔一体吧?” 西门游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根据历代的史料所记载,明确是神魔一体的只有蚩尤一个,他由神堕入魔道,自愿取恶魔之血与自己的血液相互融合,但最后依然败在伏羲和女娲两位大神手下。” 袁立英小心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可是上古六神对决时,就只有蚩尤一个活着逃走了,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是神魔一体呢?” 西门游慢慢点头道:“你这种猜测也不无道理,或许从古至今,世间那些妄想要成就神魔一体的人,他们的想法都跟你一样。” “可惜千年以来,但凡想成就神魔一体的修行者,不管用什么办法,最终都落了个发狂后爆体而死的下场。相传蚩尤神魔一体的特征是左蓝右红,现在你小师叔虽然没有呈现出这种特征,但是他昨天双目赤红的疯魔模样却更是让我担心。” 袁立英宽慰道:“都说两种恶魔之血互不相容,小师叔他体内融入了生家和山家两种恶魔之血却还能活下来,这也是小师叔的福缘,师父应该高兴才是。” 西门游看了这光头徒弟一眼,纠结成一团的皱纹终于舒展开来,笑道:“你小子就是会说话。现在我给他下了禁制,想来应该能抑制住他体内的魔血,等会我再修书一封送到云霄山上去,让老黄师叔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袁立英向北看了一眼,又问道:“师父,那天极山的流火怎么样了?” 西门游伸出右手掌看了看,毫不在意的说道:“为师引了一道天雷,现在流火熄灭了八成左右,应该没事了。” 袁立英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雷帝降世。” 第二天雨辰身上的疼痛消失了大半,总算能勉强下床走动了,他找到袁立英,表示自己得赶紧骑着笑月马回去给方成舟炼药治病。 刘理还在草原中带队巡边,西门游与袁立英师徒俩将雨辰送到马邑城外。 雨辰冲师兄和师侄各行一礼,刚要上马,被西门游叫住。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黑漆红字的木牌,递给少年,说道:“以后你在汉国境内走动时就用这块牌子,别用那块镇南将军府的,老子这块比他南宫峰的更管用,你是我的师弟,用他们儒宗的牌子,说出去让世人笑话我们道宗没出息。” 雨辰一点头,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两面翻看,一面是“定北”,另一面是“西门”,他恭恭敬敬的收好,再次行礼表示谢意。 袁立英忍住笑,指着笑月马背上的那套特制鞍具说道:“你这匹笑月马个头太大,一般的鞍具没法用,我让城里的皮匠们连夜赶制出了这套鞍具,图纸我塞在鞍具里,上面都标明了尺寸,你回去可以找皮匠再定制几套备用。” 雨辰这才注意到这套鞍具果然比普通的要大出好多,谢过了袁立英后,跨上马背,向二人挥手告别,一夹马腹,笑月马皮靴小跑向南而去。 雨辰坐在马鞍上,感觉果然比坐在光溜溜的马背上要舒服了很多,他拍了拍皮靴的脖子,说道:“听说你后来还真找到了刘理的骑兵队,把他们给带来了。” 皮靴得意的甩了甩头,喷了喷鼻子。 雨辰轻轻揉了揉它的鬃毛,诚恳的说道:“谢谢你。” 皮靴一愣,心想这主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温柔了。它小心翼翼的侧过脸,看着背上的少年,然后做出一个讨好的笑脸。 果不其然,它的脖子上又挨了一巴掌。 “真是丑死了。” 由于雨辰浑身依然疼痛不止,所以皮靴只能慢慢悠悠的小跑前进,纵然如此,它好歹也具有凡间神骏日行千里的速度,两日后就回到了汝南城。 雨辰没有直接回济春堂,而是策马来到养元堂前,想看看如今情况如何。 养元堂所在的大街上虽然依旧热闹非凡,但是这家药店门口却真可以说得上是门可罗雀。 雨辰告诫过皮靴在街市上要小心慢行后,就信马由缰的放任皮靴慢慢将他带到养元堂门前。 街上的行人看着这匹体型跟南蛮大象都相差仿佛的高头大马,都是既好奇又避之唯恐不及,看着马背上的少年慢慢悠悠的来到养元堂门前翻身下马,立刻围成一圈,想看看有什么新鲜的热闹。 雨辰大步走进养元堂中。 管事一看这少年气度非凡,所骑之马更是高大的不似凡物,又挎着一柄通体黝黑的古朴长剑,自然不敢怠慢,请坐上茶,然后恭敬的问道:“请问客官要买什么药?” 雨辰喝了口茶,假装无知的问道:“我听说这养元堂乃是汝南城中第一的药房,有各种名贵珍奇的药丸出售,怎么看着生意却如此冷清啊?” 管事一听少年口音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笑道:“前段时间生意太好,仓库中的药材都被用完了,现在新进的药材还没运到,所以客官你看不到客人,等药材一到,立刻就会宾客盈门,到时候客官怕是排队都排不上咯。” 雨辰心中暗笑你还真敢说啊,脸上却装出一副“你说的真有道理,我全信了”的表情,说道:“我北面一个镖行讨生计,镖头听说你这家药店里的炼药师能炼制各种神奇的丹药,正好我这段时间练功行岔了气,能不能请那位炼药师来给我看看,然后推荐一下有什么丹药可以治疗。” 若是以往,管事根本懒得理睬这种半大的愣头青,心说你家镖头好大的派头,敢派一个鼻涕还没擦干的娃娃来谈生意,但现在则是形势比人强,上门就是贵客,他一边好言相应,一边赶紧跑去后院找李嘉胜商量。 李嘉胜一听,觉得不管怎样有生意就得做,真的能从这小客官手上弄到一些定银的话,就能先去高价进点药材来,把整个店先周转起来。 于是他一面吩咐儿子去招呼客人,一面跑进药兴的书房,拼命说服这位两条腿不方便的炼药师爷爷出门接客。 等到李嘉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三斤口水都要说干,终于把药兴请到大堂中时,雨辰已经吃完了三碟点心,喝完了一壶茶,还撒了一泡尿,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多亏了李宏峻这个对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公子哥儿,将天南海北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变着花样说给少年客官听,才稳住了这位难得出现的财神爷。 雨辰看着药兴,问道:“你就是能炼制神丹妙药的炼药师?” ------------ 第七十六章 找事,惹事 药兴不言不语,转着轮椅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李嘉胜赶紧赔笑道:“对对对,这位就是我们养元堂最好的炼药师,药兴,药先生,不管客官有什么疑难杂症,保证都能药到病除。” 雨辰微微一笑,向药兴伸出右手,说道:“那麻烦药先生给我把把脉,看看我练功岔气,怎么才能治好?” 药兴慢悠悠的一边喝茶,一边伸出两指搭在少年的手腕上,没想到面前的少年突然右手一张一握,拇指反扣在自己的尺骨与桡骨之间。 一丝细密绵长的气机顿时由少年的拇指尖钻入药兴的体内,药兴一惊,想用力挣脱,少年手如铁钳,硬是捏住不放。 李家父子和管事都看出不妙,但知道药兴是通明境的高手,连药兴都被制住,他们出手更是无济于事,所以只能充满警戒的看着。 雨辰将放出的气机在药兴体内转过一圈后,松开手笑道:“果然是通明境。” 药兴将手抽回,警惕的问道:“你到底为何而来?” 雨辰站起身,负手面对养元堂的四个人,微笑着说道:“我今日是代表济春堂来谈一场交易?” 李嘉胜一愣,猜测的问道:“你就是济春堂新来的那个炼药师?” 雨辰缓缓点头,盯着李嘉胜说道:“原本我是想让你们慢慢拖垮,最后没钱了药店开不下去,自然会离开。不过我现在因为一些事而有点着急,所以希望你们在五日内全部离开汝南城,而且永远不要回来。” 然后转向药兴说道:“你爹和你弟弟都是我杀的,黑玉盘也在我手里,我给你一个了断的机会,五天之内,你自己定好时间地点,我在济春堂等着。” 接着他又转向众人说道:“五天之后如果我还看到你们李家人在城内,那就别怪我用非常手段。” 说完转身出门,跨上笑月马,慢慢离去。 雨辰回到济春堂,将之前去养元堂的事对众人说了。秦爷一直在后院的炼药房内做炼制回生丸的准备,没有出面。孙宁赶紧去安排饭菜。 孙安有些不解,问道:“现在大势已定,李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贤弟何必突然来这一手?劳神费力的。” 雨辰将镇南将军府的金红木牌交还田刚,平静的脸上有些疲惫之色,说道:“因为我想回去看看我老爹。” 田刚接过木牌,与孙安面面相觑,问道:“什么意思?” 雨辰不愿解释太多在天极山边上发生的事,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想去看看我老爹,所以汝南城的这件事要了结的干干净净,好回去交差请假,我可不想之后再生出什么波折,至于药兴,他只要还留在养元堂,李家父子就不会死了跟我们斗下去的念想。” 孙安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眼前这少年是全权负责人,他只能听从命令。 吃完晚饭,雨辰来到炼药室外,敲了敲门,秦爷从门里探出头来,一看是爱徒回来了,笑着问道:“笑月马抓来了?” 雨辰点了点头,吹了声口哨。皮靴应声而至,魁梧的体型吓了秦爷一跳。 秦爷左摸摸右看看,连连夸赞道:“好马,果然魔兽就是不一样啊。” 雨辰看着老人乐呵的样子,笑道:“师父,赶紧放血吧。” 秦爷转身一点头,这才发现徒弟的气色不似往日,赶紧抓过手来一把脉象,吃惊道:“怎么体内的气机如此虚弱混乱?你遇到高人了?” 雨辰掀起衣服,露出小腹上的符文,把天极山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爷点着头道:“符文我是不懂,不过你这气机实在是不大妙,本来我还想让你帮我一起炼制回生丸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这样,你服三颗聚气散下去,感觉一股气起来之后,慢慢引导着在每个穴位中运转一遍,直到这股气消失,然后再服三颗,如此反复,直到你觉得气机饱满为止。”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了过去,又叮嘱道:“你让他们安排一个无人打扰的安静之处,专心恢复,炼药的事情交给我,不过是比原计划多了几日,无妨的。” 雨辰接过聚气散,微笑道:“那就有劳师父了,您自己炼药时多保重,别太着急了。” 秦爷哈哈大笑道:“老秦我一辈子炼药,还轮得到你这小子来指点?来,先帮着我取些马血。” 虽然皮靴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闭着眼睛让这一老一小取了一平碗的鲜血。 秦爷掏出一颗药丸塞进笑月马嘴里,然后拍了拍这畜生,以示感激。 皮靴药丸入口,立即感觉到一股平和但充沛的精力灌入全身,连连喷了几个响鼻,心想这老头可真神,到底给我吃了什么玩意,这么给劲。 雨辰见皮靴吃了药后精神反而更好,知道是秦爷塞了好东西,就嘱咐了皮靴几句,让它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不要外出闲逛,免得惹是生非。 他目送秦爷进入炼药室后,叫来孙氏兄弟和田刚,吩咐他们三人安排好人手守住炼药室周围,不能让任何人进入,然后让孙宁去安排一个安静的地方给自己运功疗伤。 三人答应之后立即分头去办。 雨辰看着天空中由圆变缺的月亮,突然非常非常想念不知身在何方的姜燕燕,他轻轻弹了一下斜挎在身侧的幽冥剑,听着细细的颤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孙宁领着雨辰来到汝南城北的一处清净小院里,留下了厨子和几个仆从,外加十个护卫后赶回济春堂。 雨辰吩咐了一些三餐准备和禁止擅自进入屋内的注意事项后,走进里屋关上门,盘腿坐在床上,从小瓷瓶中倒出三颗聚气散张嘴吞下。 三颗丹药在嘴里化尽后,果然丹田气海中立即生出了一股暖洋洋的气机。 雨辰依照秦爷所言,慢慢将这股气机引导出来,顺着经络通路,慢慢的经过一个个大小穴位,随着这股气机的温养,他原本感觉干涸的穴位开始渐渐恢复生机,体内的红蓝两条气蛇也开始慢慢变得灵动起来。 就这样过了三日,雨辰体内的气机恢复了八九成,正当他准备服下最后三颗聚气散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是孙宁焦急的叫声:“贤弟,出事了!出事了!” 雨辰心中一惊,心想莫不是方成舟的身体撑不住了?赶紧走出门来,说道:“二哥,什么事?你慢慢说。” 孙宁一把抓住少年的双手,着急道:“有人要抢贤弟的那匹大马,已经打到咱们济春堂的大门口了,说要是再不把马交出去,他们就要砸了咱们的店。现在田刚兄弟正带着他的那些人和我大哥挡着,可是那帮人又去叫援军了,这样下去怕是真要出事啊!” 雨辰一边随他快步向济春堂赶去,一边问道:“我让那畜生待在院子里别动的,是不是它偷偷溜出去了?” 孙宁一脸苦相:“可不是嘛,贤弟那匹什么笑月马精灵的很,居然会用嘴开锁,伙计晚上将院门从里面锁好,早上起来一看,马就跑了。” 雨辰又好气又好笑,心说这魔兽还真是不安生,还真是得想个办法好好治治它。 两个人快步赶到济春堂后院,雨辰走进院子一看,皮靴大模大样的卧倒在地,马脸泛红,走近之后闻到一股酒臭味,原来这精灵的魔兽竟然是喝醉了酒才回来的。 雨辰气得走过去狠狠踢了马肚子一脚,可皮靴只是打了个酒嗝,睁开猩红的马眼斜睨了少年一眼,然后又闭上眼继续睡觉。 ------------ 第七十七章 缓兵之计 雨辰摇了摇头,心说等你酒醒了我再来好好教训教训你,转身对孙宁说道:“咱们到前面去。” 来到前面药店大堂,只见大堂中满满当当的都是人,这边是田刚和镇南府的骑兵,还有孙安带着的黑鸦堡护卫。 对面则是一百多个拿着刀枪剑弩,清一色一身蓝衣的青壮年,领头的是一个足有两三百斤,一身明红锦袍的年轻胖子,他身后站着三个差不多岁数的中年人,一个紫衣的相貌凶狠,一个青衣的眉目平和,还有一个白衣的则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红衣胖子坐在大堂里的一张太师椅上,稍稍一动,就引起一阵“吱呀”声,让人觉得那把可怜的太师椅似乎随时会被他坐塌。 他好整以暇的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走进人群的雨辰,叫道:“你就是那匹马的主人吧?” 雨辰听着他如同杀猪般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嘴里还是很客气的答道:“对,我就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胖子竖起大拇指一指自己:“本公子都不认识?哼,汝南城这小地方的人果然都是乡巴佬。告诉你,本公子姓司马,‘泰山有司马’,听说过没有?” 他见雨辰摇了摇头,微微一愣,立刻挥了挥肥肉颤颤的手,说道:“算了,不知道就罢了,本公子问你,你那匹大马要多少银子?” 雨辰依然摇头,答道:“那匹马不卖。” 司马胖子一皱眉头一瞪眼:“不卖?!本公子看上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弄到手,你开个价吧。” 雨辰还是摇头,重复了一遍:“不卖。” 司马胖子见对方坚决,又看到对面那么大阵仗,他不是白痴,心念一转,想出一个办法来,说道:“既然不卖,也就罢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雨辰这边,连司马家的下人们也都是一愣。 雨辰还以为对方会按着老爹故事里公子哥儿的脾性拍案大怒,而司马家的下人们则觉得公子带着他们来就要强抢的,怎么突然转性变卦了? 司马胖子竖起一根肥油油的手指,斯条慢理的说道:“你那匹马在我泰山城的醉仙楼中喝光了所有的酒,然后砸坏了许多珍贵玉器,还撞坏了酒楼中的名贵山石,踩死了很多价值不菲的花草,这是整个泰山城里的人都看见的。这些东西,你得照价赔我。” 雨辰见过皮靴那副醉醺醺的样子,知道这马一定闯了大祸回来,点头道:“行,多少钱,我赔你便是。” 司马胖子一拍手道:“兄弟果然爽气,我也一样爽气,零零碎碎的都不算了,你就赔一百万两银子吧。” 济春堂的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心说你那酒楼就算里外全是镶金的,也不用一百万两吧?顿时群情激奋,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雨辰知道对方是故意刁难,心头火起,但想到秦爷还在后院炼药,方成舟还等着回生丸治病,养元堂和药兴的事情还得先处理干净,于是压下火气,客气的说道:“既然是我的马给公子的酒楼造成了损失,那自然该是我赔偿,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分文不少。” 大堂中的众人都是一愣,司马胖子更是始料不及,没想到对面的少年竟然明知有诈还那么爽快的答应了,他反倒有些结巴的重复了一遍:“一百万两哦!你要赔我一百万两哦!” 雨辰笑着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答道:“就是一百万两。只是现在我一时间筹不出这么多银子,请宽限一个半月,一个半月之后,我一定带着银子去泰山城,请罪赔钱。” 司马胖子眼珠一转,叫道:“不行,万一你一个半月后不来怎么办?咱们先写文书,签字画押,日后若有官司,也好有个凭据。” 雨辰爽快的说道:“好,我们现在就写下文书,签字,还得按手印。” 说着扭头对孙宁吩咐道:“你快去把笔墨纸砚端上来。” 孙宁不知道这位同姓少年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点点头,忙不迭的亲自跑到书房去捧来了笔墨纸砚。 两张赔款文书写好,雨辰和司马胖子各在纸上签上字,然后还各按了一个手印。 司马胖子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着手中的白纸黑字,又想到自家的势力,想着一个半月之后就算你逃得了和尚难道还逃得了庙吗?了不起再来这汝南城一趟,把你这济春堂拆的片瓦不留。 于是他当下就把文书收好,胖手一拱,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外,钻进一辆锦布批盖的豪华马车中,前呼后拥的向汝南城外驶去。 孙宁见胖子一伙离去,捏着那张文书问道:“贤弟,你真要赔这一百万两银子?” 雨辰拿过文书,搓成一团,掌心中心火燃气,瞬间将这团纸烧得干干净净,笑道:“怎么可能赔他,只不过是现在事情繁多,我懒得马上对付他罢了,等城中这些事情全都做完,我自然会去泰山城问他要这一百万两银子的利息。” 田刚笑着问道:“怎么你说着说着,反而变成他欠你一百万两了?” 雨辰也笑着答道:“他跟我耍无赖,我就要比他更无赖,比无赖最后也无非是比谁的拳头大,我就不信他的拳头能大得过我。” 田刚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听说这泰山城中的司马氏势力着实不小,当初七国之乱时,咱们汉军还是靠他们家的私兵相助才胜了楚王的军队,我猜这司马家中一定很有些高手,你千万不能大意。” 雨辰点了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要去仔细调查一番。” 孙安递上一张纸条,说道:“这是药兴送来的。” 雨辰接过打开一看,上面约了三日后在养元堂的后院中做个了断。 雨辰看完点了点头,问道:“李家人怎么样了?” 孙宁说道:“已经开始将大小东西打包装车了,估计还有两日就会离开汝南城。” 雨辰看着孙安道:“半路上动手,做干净点。” 他见孙安点头后,转向田刚说道:“要请田兄出出力,当然,不会脏了你们的手,只是跑跑路而已。” 田刚一笑:“客气什么,理所应当。” 两日后的傍晚,李家人的马车队离开了汝南城。 在这支马车队离城半个时辰后,另一支五十人的马队在夜色中从路边的树林中悄悄跑出,不近不远的跟在车队后面。 在跟了长长的一段路,当官道对面远远能看见一支行镖队伍的火炬后,马队突然加速冲刺,弩箭三轮齐射后,再纷纷手起刀落,将猝不及防的李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部砍死。 对面的行镖队伍赶紧熄灭火炬,躲到一旁的树林中,就着远处李家马车上的火光隐隐约约看见那些杀人越货的黑衣马贼头巾上都插着一根白色的羽毛,他们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走镖原则,自然不敢动弹,暗自祈祷神仙菩萨保佑,让不远处的马贼们赶紧离去。 马贼们如他们所愿一般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一队同样是五十人,同样是黑衣服,同样是头巾上插着白羽毛的马队在汝南城的南面官道上向南方狂奔,路上也有好几支赶夜路的行镖队伍看见。 到了第三天,汝南太守案上放着的,就是这些行镖队伍的证词,于是汝南府的大小差役,也就都往南去追查这队五十人的马贼队伍到底逃向了何方。 孙安带着队伍在路边的树林中换好衣服,将劫获的东西打包分装好,大模大样的在第二天一早带回济春堂。 ------------ 第七十八章 意从险中来 雨辰安排田刚的骑兵队穿上和孙安的马队一样的衣服向南跑回镇南府,用以迷惑官府后,在与药兴约定之日,独身一人来到养元堂的后院中。 李家人已都变成了孤魂野鬼,这院子自然冷冷清清。 秋夜渐凉,风也冷了许多,院中的树叶窸窸窣窣,都耐不住季节,一片片随风落地。 药兴看着少年款款走来,直到跟前站定,抬头问道:“李家的人都死了?” 雨辰点了点头:“是的,都死了。” 药兴微微一笑:“这结局一样,却又不一样。” 雨辰也微微一笑:“李家人不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你手里,可惜不管是你还是他们,都不能再待在着汝南城中。” 药兴沉默不语,突然问道:“你跟我家有仇?” 雨辰耸了耸肩,一摊手道:“没仇啊,奉命行事而已,而且就算我现在把黑玉盘还给你,你也用不了。” 药兴苦苦一笑:“家传灵物也无情,难怪说天地万物,都只以强者为尊。” 雨辰看了一眼秋夜明月,冷哼一声道:“拳头大就是道理,古来如此。” 药兴也看了那轮亘古不变的皎洁明月,叹了一口气,轻轻将压在舌下的丹药吞入腹中,说道:“开始吧。” 雨辰突然心生警兆,脚尖轻轻一点,退后一丈,定睛看去,原本应该是双脚残废的药兴居然站了起来,而且四肢和躯干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强壮起来。 更让他惊异的是,药兴的双眼变成了两团燃烧的赤红。 药兴咽下一口从胃中翻滚上来鲜血,咬着牙说道:“你是人圣境,我现在也是人圣境。” 话音未落,这前一刻还坐在轮椅中的残疾人双脚一蹬,挥动右拳砸向雨辰。 雨辰心念一起,右拳划出一个“一”字。 药兴右拳砸在这个“一”字前,震荡起层层波澜,一股冲力透过这一字符的防护,重重的撞击在雨辰胸口上,将少年轰入石头砌的墙壁之中。 雨辰还未睁眼,就感到面门上有狂风而至,赶紧双臂交叉竖起,挡住这一击。 可是这一挡,又让他被轰下了几尺。 药兴的攻势不断,一拳猛似一拳,雨辰只能蜷缩起身体,护住身上要害。 院子中气机激荡,砖石瓦砾在强大气机的压迫下不断粉碎变形。 雨辰一边在苦苦支撑,一边心中却少有的澄澈清明。 原来这就是我之前一直用的打法,因为没学过什么招式,所以只会像混混打架一般,将气机灌入拳脚中,把自己的肉身当成唯一的武器去伤害对方,去承接对方的伤害。 他心念一闪,突然回忆起在云霄山上看见的和体验过的那些对战,方成舟,李成雅,好色和尚,吴成旭,周成林这些人的种种招式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翻转。 他又想到在呼啸山城中姜尚的那一指剑,然后想到老黄说的参禅三境和付先生说的符道和剑道。 这些东西混成一团,在他的识海中不断翻滚,时而跳出这一幕,时而又闪出那一幕。 他看见一片黑暗的识海中前方有模模糊糊的一道光,想要看得更清楚时,却又无法再靠近一些。 突然,他的脑中闪出四个大字。 “随意而生。” 识海中的那道亮光陡然变大,照得整片识海通明透亮。 雨辰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如野兽般嚎叫着的药兴,轻轻说了一声:“慢。” 眼前药兴挥舞而来的拳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慢到雨辰可以轻松躲过。 少年轻轻抓住对方的拳头,伸出另一只手向前拍出,说道:“退。” 药兴仿佛被一只巨锤抡中,一下子弹飞出去,将院子中的那棵大树撞得断成两截。 他吐出一大口血,挣扎着站起身,却突然全身凝固,无法再动一丝一毫。 雨辰心意中生出一个“封”字后,爬出坑外,满意的看着自己运用气机的效果。 少年走到药兴一臂之外的位置站定,刚刚在想应该如何处置这个对手,突然一股炽热的气机从小腹中升腾而起,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戮的欲望。 随即一阵冰凉感在小腹周围汇集,然后一起钻入中心,生生压下了这股欲望。 雨辰识海中一时震荡不定,心意一乱,封字符自然失效。 药兴全身被封固住的力量得以释放,狠狠一拳将雨辰挑上夜空,然后高高跃起,跳到雨辰上方,再用力下踩,将对方整个人深深踩进地下。 然后他蹲下身,从一片烂泥中拉出像一块抹布一样绵软稀烂的雨辰,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 雨辰一边咕哝着,一边伸手抓住对方掐着他脖子的小臂,鲜血不断从嘴角边涌出。 药兴狰狞的脸上散开一丝笑意:“遗言?” 他突然感到小臂上的重量一轻,然后是一阵从尺骨与桡骨之间扩散开来的剧痛。 药兴的右手和半截小臂被空气截断,平整光洁的横断面上不断的喷出如萤火般闪烁着的血液。 雨辰一把扔掉断手,吐掉一口血痰,对着举起另一只手猛扑过来的药兴,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平平的一划。 “断。” 药兴的身体扑到雨辰面前,脑袋却留在后面,“啪嗒”一声从空中坠下,然后那具无头的尸体也软软的瘫了下去。 雨辰将食指举在眼前左右晃了晃,得意的抽了抽鼻子,笑了起来:“师叔,我终于悟到一点了。” 养元堂夜里不知为何失了火,整座大宅子,前堂后院都噼噼啪啪的烧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加上李家人全家被马贼在半路砍死,让汝南城中的百姓在怀疑凶杀之余,不由得向鬼怪之说上扯,过了几天,更是传出那五十人的马贼乃是阴司来的索命骑兵,李家人因为做了昧心事,触犯了神明,所以才遭此灭门惨祸,而院子里那具烧焦的尸体,则显示了阎王爷“冤有头,一刀了断”的旨意。 雨辰坐在济春堂门口吃着包子喝着加了盐卤和酱油的豆浆,听着来往人群的叽喳喧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个灰尘,走进大堂中问道:“这些神鬼志怪的话都是谁传出来的啊?” 孙宁从账册和算盘上抬起头,冲少年挤了挤眼,笑道:“贤弟何必管是谁传出来的呢?大家都好这一口,茶余饭后有个谈资不是?” 雨辰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端着大瓷碗慢慢走到后院,一眼看见皮靴把头埋在蒸笼里,嚼着包子大快朵颐。 少年过去踢了这畜生屁股一脚,笑骂道:“他娘的,居然吃的跟我一样。” 皮靴不满的哼了一声,懒得去看这个心情不错的主人一眼,继续用包子填着肚子。 这是汉历太平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的清晨,天空晴好,时节是愈发的冷,最有钱的披上了兽皮袄,稍有钱的则穿上了棉衣,穷人都还就着秋衣瑟瑟发抖,汝南城的街市依旧熙熙攘攘,青菜依旧一个小钱一斤,猪肉依旧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起。 生活依旧在继续。 雨辰将双手拢在袖中,哈出一口白气,看着这股白气在寒风中慢慢飘散开来,直到消失不见。 他很享受这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光,哪怕只是孤身一人,哪怕只是非常短暂的一刻钟。 炼药室的门咣当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秦爷脸上的皱纹中夹满了疲惫,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雨辰赶紧跑过去扶住老人,将老人扶到院子中的一张躺椅中坐下。 秦爷闭着眼,从袖子里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两枚回生丸,一枚给方家,一枚给你。” 一股暖流从少年的心中流遍全身,驱散了这初冬的寒意。 雨辰赶紧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塞进怀中,问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秦爷如在梦中般喃喃呓语:“酒,肉,热水澡。” ------------ 第七十九章 空空如也 雨辰脱下身上的棉衣,给老人盖上,再仔细的压好衣边衣角,对角落里将那几笼包子吃得差不多的皮靴轻轻吹了声口哨。 皮靴听话的叼起最后一个包子从后院的门外走出,绕到济春堂的大门前。 雨辰快步来到前堂,吩咐孙宁给秦爷安排酒食和洗浴,然后跨上笑月马,往方家小跑而去。 在喧闹拥挤的街道上,为了避免伤人害物,高大的皮靴反而发挥不出速度上的优势,一路小心翼翼的前行,走得甚是不爽快。 雨辰为了训练坐骑的耐心细心,自然是一路叮嘱。 一人一马一路别扭,终于来到了方家大门前。 雨辰下马后对皮靴耳语了几句,让对方回忆了一下之前那顿荡气回肠的竹板烤肉,顿时让这畜生老老实实的站着动也不敢动,恨不得化为一座石像。 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随着管家一路走进方府,半路上遇到等待着的方泰清,二人一起走进方成舟的卧房。 雨辰掏出一个小瓷瓶,将回生丸倒在手掌上,对方泰清说道:“这药给成舟兄吃下去,不能保证会有效,更有可能会让他立即死去,甚至死状凄惨・・・・・・” 方泰清举手止住少年接下来的话语,坚定的点了点头道:“请贤侄赐药。” 方成舟如拉动破风箱般的声音微弱的响起:“雨辰兄,若真的吃了能一命呜呼,我还要多谢谢你呢,死的越快,我就越是感激。” 方泰清眼中含泪,冲雨辰用力的点了点头,示意赶紧给儿子服药。 雨辰将回生丸轻轻放入方成舟微微张开的口中,再接过方泰清递过来的一碗清水,缓缓注入,送丹药从食道滚落。 一股气被清水和丹药混合成的流体压出,方成舟打了一个小小的嗝。 丹药滑入胃袋,在胃液的侵蚀下逐渐化开,每一个神奇的细小分子迅速融入血液中,然后由血液带着流遍全身。 方成舟突然睁大双眼,直直的看着天花板,喉咙深处发出“哦哦”的低吼,整个身体如雷击触电般剧烈的抖动着,震得整张床,甚至是整个房间都开始摇晃起来。 房间内的蜡烛台纷纷落地,桌椅开始倾斜翻倒,不断有珍奇摆设砸落地面。 丫鬟们哭叫着蹲下身子瑟瑟发抖。 雨辰一边吼叫着让方泰清把房间中的丫鬟们都赶出去,一边跳上床,紧紧抓住方成舟的双手,想要抑制住这如地震般的抖动。 他的手掌一触及对方的皮肤,立刻冒出了一股青烟。 方成舟的身体内部散发出极高的温度,他的内脏,骨骼,肌肉,以及里面包裹着的经络和血脉都在高温中不断的发黑碳化。 雨辰全身气机运起,大叫一声:“冷!” 房间内的空气顿时以少年为圆心急速冷却,空气中的水气瞬间凝成了肉眼可见的霜花,木制的家具在一阵纤维碎裂的“吱呀”声后重归平静,一只绿玉碗正从柜子上滚落,在空中慢慢的变白,然后在与冰冷的地面接触的第一瞬间碎成无数敷着白霜的薄片。 方泰清在屋外蜷缩着身体,紧张的透过窗户向房里看去。 雨辰的嘴唇和脸皮都是一片煞白,须发结霜,皮肤上流下的汗滴都冻成了冰溜,他拼命哈着白气,感受到方成舟那冰凉的体表下依旧汹涌的热量。 他瞥见床头倒着的小瓷瓶,一把抓过,向嘴里倒进十几颗聚气散后一气吞下。 一股强劲的气机自丹田气海中升腾而起,他将这股气机运转引导,灌入左臂,左手慢慢伸进方成舟依旧滚烫的腹部,轻轻挨个抚摸着每个内脏。 方泰清正在屏息凝神注视着房间内的每一个变化,冷不防被身边的管家轻轻捅了一下,大怒道:“什么事?!没看到现在正是舟儿的生死关头吗?” 说完一脚踢出,将管家踹出老远。 管家翻了个跟头,跪着委屈道:“老爷,有个姓山的客人在门外等着,说是有要事求见。” 方泰清手一挥,骂道:“我管他姓山还是姓水,让他滚的远远的,老子今天谁也不见!” 管家应了一声,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去。 方泰清的视线继续转回卧房内。 方成舟的内脏在雨辰一一抚摸之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温度,开始显出原来该有的色泽。 少年额头不断沁出的汗滴不断的冷凝成液珠,一颗颗冻结在脸上。 那十几颗聚气散生出的气机已经被消耗一空,丹药所带来的副作用开始显现,雨辰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一阵阵虚弱感不断提醒着少年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体内的两条气蛇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空气中的玄气仿佛也被寒冷所冻结住,难以进入他的身体。 “还差一点。” 少年喃喃道,一咬牙,将丹田气海中最后一股气机压榨而出,化为几缕冷气,从掌心传到方成舟的心脏上。 心脏的跳动终于变得不再狂暴,恢复了原来应有的有力和平和。 雨辰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抓过那只装有聚气散的瓶子,抖抖索索的倒出一颗塞进方成舟的嘴里,然后一翻身,滚落到地上。 室内的寒气逐渐散去,温度开始慢慢回升。 方泰清一步冲进卧房,先伸手一摸儿子的身体,感觉到依旧温暖后,立即将身上的锦缎棉袍盖在雨辰身上,将少年整个人包裹起来。 他冲出门外,对着走廊上远远站着的丫鬟们大声喊道:“快去把家里的被子,棉衣,裘衣和皮袍都拿来,全部都要,快去!!!”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一哄而散,管家这时候又一溜小跑来到方泰清的面前,战战兢兢的说道:“老爷,那个人说他能救少爷的命。” 方泰清一皱眉,问道:“谁?” 管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刚才那个姓山的,他还在门外等着呢。” 方泰清眨了眨眼,说道:“你去带他过来。” 管家应了一声,又是一溜小跑。 雨辰这时候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虚弱的靠着门框,看着方泰清道:“我没本事,这药,救不了成舟兄。现在他内脏没事了,但是皮肤有些烧坏,情况比原来更糟糕了一些。” 方泰清看着面无人色的少年,突然双膝跪地,“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孙先生大恩大德,方泰清永世不忘!” 雨辰艰难的笑了笑,缓缓坐倒在地,开始深吸慢呼,调整内息。 但是他感受不到一丝半缕的气机,也无法从周围的空气中吸入玄气。 这是因为他刚才把最后一股胎中气也运转化用,所以现在周身一百零八个穴位中空空如也,犹如一个倒空了水再被剖开放在太阳下暴晒后的皮囊。 胎中气是每个修行者从一生下来就带有的一股先天气机,也是之后所有气机的基础,修行者想要吸收玄气入体,最开始就要依靠这股气机在丹田气海中旋转。 这股胎中气是每个修行者的根本,不管是低如入境还是高至天圣,没了这股胎中气就跟普通人一般。 现在的雨辰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 管家带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来到方泰清和雨辰的面前,一躬身道:“老爷,这位是从京城来的山先生。” 方泰清擦了擦眼睛,整好衣冠行了一礼,问道:“山先生真有能救我儿子的办法?” 这个山先生没有回答,反而对坐在地上的少年产生了兴趣,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无法吸收玄气,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的雨辰。 ------------ 第八十章 废人,梦 雨辰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的陌生男子用一种很温和的眼神微笑着看着自己,虚弱的低声问道:“你是谁?” 山先生将手缩回袖中,在暗藏的匕首尖刃上刺破手指,然后送入少年的口中,说道:“我姓山,山河的山。” 雨辰想起舅舅山子理曾经尝过自己的血,于是轻轻舔了一下对方的指尖,淡淡的腥味中传来一种奇妙的亲切感,他抬起头对山先生笑了笑,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 山先生说道:“小人只是山家的一个小管事,您按照辈分来算跟我家少爷同辈,少爷您叫小人山福就行了。” 雨辰闻言点点头,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和山福客套,直接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山福恭敬的答道:“家中老爷,也就是少爷您的大舅听闻方家的少爷被西林神国的人重伤,老爷正好有办法救治,所以派小人来和方老爷谈谈,若是方老爷同意,小人立刻就把方少爷接走。” 雨辰问道:“是什么办法?” 山福的声音依旧恭敬,却透出一丝拒绝的意味:“对不起,少爷,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方法有很大的风险,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雨辰干笑了几声,那颗回生丸的风险就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惨象,以全数修为才保住方成舟的命,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再多管这件事。 方泰清见这位山先生的家族与坐在地上的救命恩人有亲,自然对来者多了几分信任,刚刚破灭的希望又重新在心中燃起,稍一犹豫后,问道:“你将我儿子接走,什么时候才能治好?” 山福微笑着答道:“短则一年,长则三年,一定会有结果。只是方老爷你在我们将方少爷送回来之前不能父子相见,此外每年还要给我们白银十万两。” 方泰清虽然心中不舍,但是这么久以来一直看着不成人形的儿子躺在病床上受罪,吃下三品丹药后又不见好转,反而更为痛苦,心一横,点头答应道:“好,你就把我儿子带走吧,银子我马上给你。” 山福见方泰清答应,自然心中欢喜,从怀中抽出两份文书来,一份是山家救治方成舟的同意书,另一份是白银十万两的收据,上面已经盖了山家的红泥印鉴。 方泰清命管家取来笔墨印章,签名盖印,然后让仆人将方成舟连着整张大床抬到门外,看着山福的马车载着自己儿子辚辚远去。 不一会儿,济春堂的孙安驾着马车,由方府管家领着将雨辰送回济春堂。 雨辰悠悠醒转,看见秦爷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问道:“师父,我睡了几天了?” 秦爷长叹了一口气:“整整五天五夜。” 雨辰试着运转了一下气机,体内依旧空空如也,苦笑道:“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秦爷骂道:“那个姓方的小子是你儿子还是你爹啊?!费得着把胎中气都用了?!你脑袋里装的是大粪还是马尿啊?!” 雨辰赔笑道:“当时情况危急,我一激动就,就用了。” 秦爷恨不得抽一耳光过去,却又舍不得,继续骂道:“激动?你以前炼药的时候怎么不激动,我怎么没见你一激动把胎中气给炼药炼没了?啊?” 雨辰也继续赔笑道:“师父你别激动,你激动坏了身子,谁还能给我治病呢?” 他这话本来是想让秦爷息怒,可没想到老人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老秦我没本事啊,救不了你,我没用啊,就这么一个徒儿,没办法救!我一辈子学药,学到头来,有个屁用啊!我是个废物啊!” 雨辰赶紧起身,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的安慰,嘴里说着:“没关系的,师父,都是命中注定的嘛,你看我身体不是还好好的,又没病没灾,以后了不起做个普通人啊,天下普通人那么多,也没见他们寻死觅活的啊。” 好不容易,老人才止住哭声,摸了一把眼泪道:“为师这辈子都活在丹药上了,我就不信找不到法子来让你能重新凝聚出胎中气来,你等着,我回去找那老瞎子说一声,走遍天下,我也要找到能救你的丹药。” 说完不顾少年苦苦相劝,走到院子外找了一匹马,径自回黑鸦堡去了。 孙安刚好端着热饭热汤过来,看见这一幕,猜出了八九分,将雨辰招呼回屋,一边看着少年吃饭,一边说道:“老哥我没本事,不像秦爷能找法子救贤弟你,但是只要贤弟你有吩咐,不管什么事,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雨辰欣慰的笑了笑,咽下一口米饭,说道:“明天就回黑鸦堡,我要弄一条海船去黄石岛见我老爹。” 汉帝刘元康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皇城中的最高处――黄金塔的塔顶,四周是一股窒息的干热。 他眯起眼举目望去,天空中燃烧着一大三小四个明亮的火球,那是四个太阳。 那三个小太阳渐渐变大,变得跟大太阳一样大,然后比大太阳还要大,越来越近,带着恐怖的热浪向地面压来。 地面上的人们疯狂的叫着,奔跑着,跑得慢的被跑得快推倒,弱小的被强壮的踩在脚下,与父母走散的孩子在无助的哭喊,奄奄一息的老人在向天空中的神明祈祷。 他身边的大臣和将军们在不停的争吵,然后一齐转向他,问道:“陛下,我们该怎么办?”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直愣愣的看着那三颗越来越大的太阳,以及那第四颗越来越热的太阳。 终于,第一颗太阳坠落在地面上。 他清楚的看见远方那些被包裹在炽白色光芒中的人们在与太阳接触的一瞬间化为了乌有。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三颗太阳坠落所激起的巨大烟尘遮天蔽日,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浑浊,沙石充斥着每一个人的鼻孔和口腔,无数人因此窒息而死。 最后一颗太阳在灰暗的天幕中缓缓下沉。 世界进入了混沌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他身边的人似乎在一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放声大喊,却连回声都没有。 黑暗,死寂。 气温开始迅速下降,他裹紧了身上的皇袍,寒冷却越发刺入骨髓。 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也变得极为缓慢。他开始僵硬,意识慢慢模糊。 我要死了,这世间要死了。 他发白的双唇哆嗦着,喃喃道,突然“啊”一声大叫,翻身坐起。 身旁魏忠一脸担忧的说道:“陛下,您午睡又惊梦了。” 刘元康气喘吁吁的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方巾,擦去额头上和脸上不断渗出的汗水。 外面小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福王千岁到!” 魏忠和一旁的宫女太监赶紧跪下,齐声道:“恭迎福王千岁!” 福王筱田天看也不看,随便摆了摆手,注意到汉家天子的脸色极为难看,问道:“又是那个梦?” 刘元康惊魂稍定,点了点头,紧紧攥着明黄方巾,说道:“可这次那轮太阳没有升起来!” 他猛地抬头看着高大威严犹如天神降临的上书房大师兄,声音发颤道:“我死了,这世间都死了!” 魏忠闻听此言,赶紧示意周围所有的人都快速退出殿外,自己在最后掩上大门,转身带着这些宫女太监和卫士们走出一百多步,然后停下来问道:“你们都听见什么了?” 众人低头不语,魏忠又问了一遍。 一个刚来当班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回公公,刚才皇上说‘死了,世间都死了’。” 话音刚落,小太监的脑袋也随之落地,在大理石地面上低低弹了几下,滚到一个宫女的脚边,吓得那个宫女想哭又不敢,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魏忠问了第三遍:“你们都听见什么了?” 众人一起答道:“回公公,什么也没听见。” 魏忠满意的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道:“每人待会去内务府领一两银子,现在赶紧给我把这地清理干净咯。” ------------ 第八十一章 重逢 福王筱田天听到刘元康这句话,心里一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信封口上封着一个三足黑鸦的火漆印。 信已经被筱田天拆开看过,刘元康抽出信展开快速的看了一遍,双手不禁抖了起来:“难道他就是那轮太阳?” 筱田天盘腿坐下,脑袋刚好要比坐在卧榻上的刘元康还高出一寸,他看着汉家天子,不置可否的答道:“或许是,或许不是。” 刘元康挥舞着信纸道:“可这消息来的时间和我的梦也太凑巧了。怎么办?” 筱田天伸出大手拍了拍这个上书房的小师弟,安慰道:“不要慌,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当初你第一次做那个梦时,我们都还不知道他在哪里,是死是活呢。” 刘元康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渐渐平静下来,问道:“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他恢复?” 筱田天摇了摇头道:“前师弟不在,我对医道不精通,而且这胎中气本就天生天养,千年以来,怕是还没有一个修行者会把这股气用掉,还是用在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身上。” 刘元康苦着脸道:“大师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筱田天摊了摊手道:“当初你做了那个梦,正好碰上当年天地间玄气发生波动,这才引来天下四大宗合力摆出大阵做天算,算出那个应劫之子降生,然后中行家族从此消失,应劫之子既然已死,天劫已破,你还何必担心那个‘四阳落,一阳升’的预言?” 刘元康点了点头,但仍然心有余悸,说道:“可是之前我听到那个孩子出现的消息,就觉得天劫这事还没完。” 筱田天上半身微微前倾,盯着刘元康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那孩子身上流着你父亲的血,也流着那个山家女人的血,但他不是太阳,他只是太阳的影子,这世间你们刘家的太阳一共只有四个,你,还有你的三个皇子,所以即便是关于你刘氏皇族的预言,也应该是‘三阳落,一阳升’,所以你听好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着一甩袖子道:“所以我当初就反对你因为这个两不相干的预言把三个皇子分别送到三大宗去,像你爹和你不就在上书房学的很好吗?何必要再去把另外两大宗拉进来?” 刘元康低头不语,良久摆了摆手道:“大师兄,我想再休息一会,太累了。” 筱田天站起身道:“那孩子的事,我会再去想想办法,你不要多胡思乱想。其实他现在这样也挺好,没本事就不闹事,大家都省心。” 说罢转身离去。 刘元康在卧榻上眯着眼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低声道:“大师兄啊,这天下是我刘家的天下,不是你儒家的天下,我怎么会把三只鸡蛋都摆在同一只篮子里?” 第二天中午,孙安收拾好了东西,备好了马车,去后院告诉雨辰可以出发了。 雨辰虽然气机全无,但身体恢复的很快,特别是吃了黑鸦堡秘制配方的饭菜后,更是精神十足,所以依旧骑着笑月马皮靴,领在车队前头,向洛阳城出发。 刚到城门口,突然背后传来一声甜美的娇叫:“停!” 雨辰忽然感到周身的空气一滞,所有人和马的动作都突然停止不动。 他觉得这声音好熟,想扭头去看,却又无法动作,正在挣扎之间,突然身后马鞍上一重,然后是一双光滑柔软的小手遮住了双眼。 “猜猜我是谁?” 少年开心的笑了起来,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背后的少女有些始料未及,一下探过头来问道:“小雨辰,你要不要这么感动啊?” 雨辰弯过手去捏了捏少女的俏脸,泪中带笑道:“燕燕,我好想你。” 姜燕燕在少年被泪水咸湿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娇笑道:“小雨辰,我也好想你啊。” 马车队再次启动,姜燕燕坐到了雨辰的身前,被少年环着手抱在怀里,让少女感到无比的温馨和快乐。 她拍了拍笑月马的脖子,问道:“这匹马怎么这么大啊?都赶上南蛮的大象了。” 雨辰抓了抓皮靴的鬃毛,说道:“这马叫笑月马,是魔兽,每个月十五月圆的时候,会对着月亮鬼笑,跑的很快,据说一日万里,我猜没有一万,五六千还是有的。这家伙叫皮靴,现在是我的坐骑,你要是喜欢,以后就给你骑。” 姜燕燕摇了摇头道:“不用了,现在都是将军载着我跑来跑去的,这马还是留给你吧。” 雨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好色将军?它长多大了,能带人了?” 正说着,突然路边刮来一阵腥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大吼,惊得马车队的马匹都人立而起,一时间极为混乱。 皮靴突然前蹄连踩两下地面,一声长长的嘶鸣。 那些拉车载人的马匹听到这声嘶鸣后,竟然都立刻安静了下来,车队也重新恢复了秩序。 皮靴叫完后警惕的看着远方跑来的那只黑色老虎,慢慢的移动到车队的侧面,将黑虎和车队隔开。 姜燕燕在马背上冲黑虎叫道:“不是告诉你不准叫了吗?还叫!” 雨辰看到这只玄月虎崽几个月不见,居然已经长到跟一匹凡马个头差不多大小了,惊讶的问姜燕燕:“你喂它吃什么啊?长得这么快。” 姜燕燕答道:“我也不知道,我跟着师父在山里学符道,它跟着其他师兄师姐的宠物们一起吃一起玩,不知不觉就这么大了。” 说着冲黑虎一挥手,叫道:“离远点,你吓着这些马了。” 好色将军很是听她的话,老老实实的跑远了些,顺便还狠狠的瞪了雨辰一眼。 雨辰笑道:“这家伙还是不喜欢我。” 姜燕燕也笑道:“不喜欢你又没关系,它又不敢跟你动手,否则还不是它吃亏挨打。” 雨辰摇了摇头,将下巴轻轻架在少女的肩膀上,在对方耳边轻轻说道:“我废了。” 姜燕燕闻言一惊,立即扣住少年的手腕,一查之下,居然真的发现少年体内空空荡荡,一丝气机都没有,哭着问道:“到底怎么了?” 雨辰策马远离车队,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姜燕燕哭着骂道:“你干嘛要去救那个方成舟?你让他死了不就完了?他本来就是个活死人了,你干嘛去多管闲事?” 雨辰紧紧抱住少女,笑着说道:“别乱说,这种狠心的话不是你该说的。方成舟他对我有恩,老爹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再说也是我一时冲动,做的有些过头了,本来也没想到会把这胎中气都用了。” 姜燕燕擦了擦脸,说道:“你跟我回去,我请师父帮你,他比你那个炼药的师父要厉害多了,一定能治好你的。” 雨辰感受着少女的体香和温暖,微笑着点头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带你去黄石岛见我老爹,然后我们就在黄石岛上拜堂成亲,好不好?” 姜燕燕破涕而笑,轻轻拍打着少年的手:“算你有良心,还记得这事。” 雨辰亲了她脖子一下:“哪能忘了呢?我可是非你不娶,你也得非我不嫁。等咱们成了亲,我要让你给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姜燕燕转手捏了少年一把,娇嗔道:“先治病,再给你生孩子。” 雨辰有点委屈的抱怨道:“我又不是下面不行,要不然咱们现在就在马背上试试?” 姜燕燕捏的更用力了:“死人,还是这么没正经!” 雨辰哈哈大笑,将少女搂的更紧了。 ------------ 第八十二章 要钱 黑鸦堡,瞎眼老人的房间内。 姜燕燕不是黑鸦族人,自然不能进入,所以只有雨辰一个人面对瞎眼老人。 老人摸了摸少年的脉象,一脸讥笑道:“真没想到你原来是这么蠢的一个人,也罢,反正你待在这里也没办法再学什么,也没有任何用处,我也没办法治好你这身子,至于老秦么,你也不用指望他能帮上你,因为我这黑鸦堡,不能为了一个人兴师动众,劳神费力。” 说罢挥了挥手:“你走吧。” 雨辰紧盯着老人盖着双眼的黑纱,问道:“你没有为难我师父吧?” 老人呵呵发笑,仿佛乌鸦在聒噪:“为难了又如何?就凭现在的你,还要跟我动手不成?” 雨辰暗暗攥紧了拳头,但明知实力相差悬殊,只得强忍住怒气。 老人一甩长袖,铁门“咣当”一声洞开,少年腾空而起,远远飞了出去,落在狭长的走廊之中。 远远飘过来一句话:“我还要留着他炼药,怎么会舍得动手呢?” 雨辰心中稍安,站起身拍了拍灰尘,转身离去。 穿过七转八转的幽长走廊后,雨辰推开一扇小门,重新出现在洛阳城一角的小巷子里。 姜燕燕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雨辰摇摇头,冲少女轻松一笑:“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对他们来说既没有用处也没有威胁,他们自然放我走了。” 说着掏出一块黑漆红字的木牌在姜燕燕眼前晃了晃:“靠这块牌子,咱们就能一路好吃好喝,舒舒服服的到黄石岛去,你现在想买什么衣服首饰不?这可是洛阳城,什么都有。” 姜燕燕拿过木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嘴一撇道:“能有这么厉害?我不信。” 雨辰搔了搔脑袋,也有些不太确定:“其实我还没试过这一块的效果,之前有一块镇南将军府的,倒是真管用。不如咱们先去找个地方试一下吧。” 说着拉着姜燕燕骑上皮靴,两人一马绕出小巷走上大街,寻着那洛阳京兆尹的府衙而去。 洛阳城以皇城为中心,在东西南北各有四条大道,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每条大道各有七条支路,暗合七个星宿,加起来正好是四方圣兽二十八星宿。 比如刚才黑鸦堡入口小门所在的巷子,就是在鬼宿路上。 而最繁华的商业街则在城东的青龙大道上。 青龙代表春天的生机勃勃,所以商人都喜欢在这条大道周边开店设摊,此外,户部,吏部和礼部的衙门也在这条街上。 相对的,兵部,刑部的衙门就设在城西的白虎大道上。 城北有一条引洛水而入的人工河,与玄武大道并向而行,名为玄武河,河畔与路边满是各种工匠作坊,专门出售各种机巧之物,工部衙门就建在这些作坊之中,方便匠人们把各种新发明的玩意儿上呈官府。 至于朱雀大道上最大的建筑物,则是为大汉天子管理皇城外院的洛阳府,俗话说:“天子住城不好管。”这洛阳城的京兆尹唐玉达就深知其中滋味。 这位京城长官虽说是四品,可是走出衙门往街上一走,除了这条由东向西的朱雀大道外,他还真不敢到别的三条大道上胡乱晃悠。 青龙大道上有户、礼、吏三部,白虎大道上有兵部和刑部,这两条路上一不小心就能在哪个街角旮旯里遇到个跟自己品级差不多的,见着都得点头哈腰,而要是到了玄武大道上,那则是冷冷清清,一天到晚连个活人影都见不着,叮叮当当的噪声倒是不绝于耳。 至于这城内治安,那就更不用他操心了。 城中九门的守军都握在兵部尚书手里,青龙大道上白天站街晚上巡夜的是洛阳城商会自己出钱请的保镖,白虎大道上更是日日有全副武装的骑兵来往巡视,玄武大道要是有贼敢偷敢抢,保准被那些工匠们用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玩意儿弄的生不如死。 所以唐玉达就成了帝国上下最空闲的四品大员。 空闲就代表着他每天都有很多时间可以随意消磨,而唐玉达消磨时间的办法就是读书。 这一日他坐在大堂后的小院中,脚下踩着铜制的银炭小炉,身上裹着锦缎棉袍,眯着眼在大好阳光下翻看一本道家典籍。 突然一个衙役跑进小院,禀报道:“大人,有一对少年男女拿着这块牌子,有事要见大人。” 唐玉达“嗯”了一声,目不离书,顺手接过木牌,瞥了一眼,吓得腿一伸,把铜炉踹翻,手一抖,经书掉落火炉中,立即烧了起来。 他顾不得救书灭火,慌忙问道:“他们找我有什么事?” 衙役摇头道:“小的不知,那少年只说是一点小事。” 唐玉达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紧张的吩咐道:“你让他们稍等,我马上亲自去迎接,记得要恭敬些。” 衙役看到唐玉达的神情跟要见当朝一品一样,不敢怠慢,赶紧低头快步离去。 等雨辰和姜燕燕随着唐玉达来到后院书房时,房内早已是炭盆热茶齐备,唐玉达笑盈盈的请这对不知来头的少年男女坐下,恭恭敬敬的将木牌递还雨辰,在少年对面坐好,问道:“不知这位小哥和姑娘如何称呼,与厉王西门老千岁是何关系?” 雨辰将木牌收好,答道:“我叫孙雨辰,西门游是我的师兄。”然后一指姜燕燕,“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姜燕燕。” 姜燕燕微微含笑,对唐玉达轻轻点了点头。 唐玉达不是修行之人,但也听说过西门游在修行界的辈分地位,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带着一分稚气的少年,心中多少有点犯疑,但是这少女却一看就气度非凡,举手投足,形容举止甚至超过他见过的所有大家闺秀,再加上那块货真价实的黑漆木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于是唐玉达的神情越发恭敬:“请问二位今日前来,有何事吩咐?” 雨辰摇了摇手道:“吩咐不敢说,只是我俩想去街市上买些东西,但口袋空空,所以想问大人你借点银子用用。” 唐玉达做闲官也是官,为官多年,如何不懂这个“借”字,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立刻满脸堆笑道:“不知孙道长想要多少?” 雨辰微微一愣,一来是他在东陆那么多地方来回折腾,还从没遇到过管他叫“道长”的,二来是他对银子还真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一百两银子那是很多,一千两银子那是更多,至于现在塞在马鞍里那个价值两百万两的黑玉盘,反正他是想象不出那么多银子堆在面前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于是他求助般的扭头看向姜燕燕,希望这位碧潮公主能够说出个确切的数来。 可是姜燕燕生长于深宫之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偶尔几次随着王室队伍上街买东西也不用自己付钱,当然更是一无所知了,她只能看着雨辰,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雨辰转过来面向唐玉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如你就看着给吧。” 这下唐玉达倒犯了难,对方要是能说出个具体数目来,冲着厉王西门游天大的面子,他就是马上跑到户部去借几十万两,相信户部尚书上报皇上也不会说个“不”字。 可要让他自己给个数目,这就难了。 给的少了,万一这少年去西门游那里随便抱怨一声,那他这四品京兆尹指定立马撸干净,可如果太大方,万一这少年到定北府去一吹牛,西门千岁哪天跟皇上聊天一说起,皇上一定疑心他贪墨,这乌纱帽也多半要交代。 ------------ 第八十三章 逛街吃饭 这少也不行,多也不好。唐玉达的双眉一时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雨辰一看对方脸色如此难看,心说没想到用这牌子讨点银子零花也不利索,不由得腹诽起北面那个老头师兄起来。 他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唐玉达一拍手道:“不如这样,你去街市上买东西,钱都算在我洛阳府账上,让那些商人把东西都送到我这里来,我付给他们银子,到时候你再回来取,你看如何?” 雨辰一想这倒真是个好办法,免得真要到几千两银子结果一会不够花,再来要时就丢人了。 于是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这个办法好。”又突然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那些商人又不认识我,我口说无凭啊。” 唐玉达刚想说派几个衙役陪着你们去,可转念一想,这样派手下大模大样的跟着他们去,被其他京官们看见了影响怕是不大好,突然灵光一现,匆匆离开书房。 不一会唐玉达一溜小跑而回,将一枚用黄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印章递到少年手中。 雨辰翻过来一看,刻着几个小篆,不认识,交给姜燕燕一看,少女问道:“大人为什么把这京兆尹的印信给我们?” 唐玉达一脸得意的答道:“二位要去买东西时,我这印信可比你那块木牌有用。” 雨辰用手掂了掂,心想是这个道理,冲唐玉达一笑道:“成,那我就先借去用用。” 唐玉达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但这印信不能随意外借,还想请孙道长把那块厉王千岁的黒木牌留在我里,我也好安心些。” 雨辰一听是这个道理,就将木牌递了过去,然后一拉姜燕燕,拱手对唐玉达一礼道:“多谢了。” 唐玉达躬身行礼,目送这对少男少女离去,长长吐了一口气,喃喃道:“两位祖宗啊,早点买过瘾了就早点走吧。” 青龙大道上人流拥挤,雨辰就把高大的皮靴留在两条大道的交接处,叮嘱了几句不要乱动否则后果严重的狠话后,牵着姜燕燕的手开始东走西逛。 这条大道上的商铺虽多,但主要是吃的,穿的,玩的,简而言之,就是女人和孩子喜欢的东西。 所以姜燕燕看的不亦乐乎,而雨辰则兴趣缺缺。 陪女人逛街是世间最辛苦的事情。 雨辰想不起这是不是老爹说过的,但他现在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 一路逛一路买,姜燕燕由着公主的性子,只要是稍微有点中意的就拿出京兆尹的印信一晃,商家自然点头哈腰的将指定的货物打包整齐,送往朱雀大道。 二人一直逛到午饭时分,雨辰头昏脑涨,小腿肚打战,肚子饿的咕咕叫,用哀求的口气问道:“咱们能找个地方吃饭不?” 姜燕燕显然心情大好,手里拿着一包蜜饯,一边嚼着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让你吃点这李子干,味道挺好的啊,偏不吃,现在嚷着肚子饿了,我一个女孩子都没饿呢。” 雨辰暗暗说蜜饯落肚顶个蛋用,一眼看见前面一家酒楼,大门上挂着三个赫然大字——天下居,心想这么大气的招牌里面应该味道也不错,一把拉住姜燕燕就向酒楼里走。 这酒楼生意当真兴隆,两个人走进大堂环视一周,居然看不到一个空位。 边上堂倌搭着毛巾热情的过来招呼道:“二位客官,真是不巧,楼下的桌子和楼上的包厢现在都满了,要不您二位在这边坐着等一等,一有空位我立马过来叫您。” 说着向门边的一排空茶几和空椅子指了指。 雨辰实在是不想再逛了,赶紧点头道:“行行行,我们等,你先上点茶水和糕点来。” 堂倌一声“好嘞”,转身就去端茶拿糕点,顺带还拿来一份菜谱,说道:“二位先选着,待会有座位了就点,咱们也好给客官您上的快点不是?”。 雨辰心说这堂倌真会做事,满意的点点头,将菜谱递给姜燕燕,说道:“你点吧,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趁姜燕燕埋头研究菜谱的间隙,雨辰抬起头仔细的将这天下居内部看了一遍。 天下居共分三层,一楼是环形的大堂,中央是人工假山,难得的是竟然有活水潺潺流动,看不出机关在何处,二楼是一圈包厢,听得到阵阵喝酒行令和男女之间的调笑声,再往上是三楼,雨辰盯着看了半天,发现三楼的包厢里安安静静的,并不像有人在用。 他摆了摆手,示意一旁柜台边的掌柜过来。 矮胖的掌柜赶紧走到少年面前,躬身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雨辰指了指三楼的包厢,问道:“这三楼我看都是空着的嘛,怎么,不能用?” 掌柜顺着少年的手指向上看了一眼,立即满脸堆笑的点头道:“客官说对了,这三楼是我们家主人专用的,确实不太方便。” 雨辰有些失望,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这是人家酒楼的规矩,他也不能耍横,于是摇了摇手道:“那算了。” 掌柜笑的更甜了:“待会一有空位,立刻会来叫您二位的,请稍安勿躁。” 雨辰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一块糯米糕嚼着,凑到姜燕燕边上开始一起研究起菜谱来。 这时三个男子走进酒楼,为首的是一个脸颊消瘦的年轻人,大冬天的手里还摇着一柄纸扇,站在他身后的是两个粗壮的汉子,一高一矮。 掌柜立即迎了上去,不好意思的说道:“现在楼上楼下都没有空位,请三位客官······” 瘦子将纸扇合拢,在掌柜脑门上“啪”的一敲,神情傲慢的打断道:“要一个二楼的包厢。” 掌柜顾不得脑门被打,依旧讨好的解释道:“这位客官,现在楼上楼下都客满了,不如您先在这边等等······” 刚巧楼上有四五个人吃完了饭,正走出包厢要下楼,堂倌当先一溜小跑到雨辰面前,点头哈腰道:“二位客官,楼上包厢空了,二位上面请。” 那瘦子手中纸扇伸过来“啪”一声敲在堂倌肩膀上:“正好,带我们上去。” 堂倌有些为难道:“三位客官,这二位先来,不如您再等一会,一有······” 话没说完,他就被瘦子抬脚一下踹出三尺远,捂着肚子半天爬不起来。 掌柜过来又是鞠躬又是作揖:“这位客官,确实是他们先来,这做生意的规矩就是先来后到······” 瘦子毫不理会,拿着扇子在对方脑门上一边敲一边说道:“别那么多废话,带爷们几个上去。” 掌柜左右为难,只要看着雨辰和姜燕燕,希望这两人能退一步,让一让。 雨辰斯条慢理的倒了一杯热茶,冲瘦子喊了一声:“朋友,过来说话。” 瘦子刚转过身,脸上突然就热乎乎,湿哒哒被泼了一脸茶水,他一摸脸,大怒道:“你敢泼老子,老子废了你!” 说着就拔拳打向雨辰。 雨辰虽然气机全无,但拳脚上并不生疏,一下闪过后,立刻出拳还击,拳势凶猛,眼看要打到瘦子时,突然瘦子背后的高大汉子伸出巨掌,后发先至,抓向雨辰脑袋。 雨辰感到一股猛烈的气机压迫过来,将他面前的空间压成真空,顿时窒息。 姜燕燕在一旁双眼依旧紧盯菜谱,右手轻轻在杯中蘸了一些茶水,向那高个汉子手掌轻轻一弹。 她那杯中早已冷却的茶水一触汉子手掌后,竟然烫出几个红斑。高个汉子一声怪叫,缩回手又抖又甩。 瘦子这才注意到将脸藏在菜谱后的姜燕燕,上下打量一番后,淫笑道:“这倒是个标致的小娘,你跟爷们上楼喝酒,这泼茶水的事情就算了。” ------------ 第八十四章 山家兄妹 雨辰看到姜燕燕刚才这一手冷茶变沸水,再感受过高个汉子的出手后,惊讶这丫头几个月不见,居然已经能使出与自己的剑意颇有几分相似的无字符意了,看来当初那付先生说她有符道上的天赋确实不假,于是心中有底,施施然的坐回椅中,翘起二郎腿,笑道:“她嫌你太丑,不愿意。” 瘦子一看姜燕燕对自己不理不睬,再听到雨辰这句话,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我现在就把你这情郎撕了,看你这小娘还装什么冷漠清高。 心念一起,他冲身后二人使了个眼色。 高矮汉子心领神会,四手齐出,抓向雨辰。 瘦子退开一步,摇着扇子等着看好戏。 姜燕燕双眼一瞥,右手侧伸,五指如花瓣舞动,朱唇轻启,香音慢送:“结。” 两个汉子的四条胳膊不知怎么的就扭到了一起,臂弯反转,关节相扣,一边惨叫着一边用力,却怎么也挣不脱。 瘦子一张嘴大的能塞进一个鹅蛋,他怎么也想不到仗着两个知玄境的手下吃顿饭抢个包厢,居然会遇上这么厉害的对手。 洛阳城中戒备森严,每个修行者都要登记在册才能在城中自由行动,这是为了保护皇室成员和王公大臣们的安全而定下的规矩。 所以虽然洛阳城是天下第一城,但是城内的修行者其实对比别的城市来说要少得多,而且这些修行者多数都在宫里和军队里。 而家中有一个叔叔在九门城防的瘦子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一直靠着两个知玄境的手下在城中欺负弱小,他久居洛阳,当然知道哪些人不能碰,哪些人能欺负,刚才正是看到雨辰是个外乡人,既然没在城防的登记册上看见过,自然认定对方不是修行者,这才敢不放在眼里。 没想到这两位走的是黑鸦堡的进城通道,结果他踢人踢在了铁板上。 姜燕燕一心要在情郎面前露一露身手,右手一张再一捏,说道:“团。” 两个汉子互相紧紧贴在一起,慢慢蜷缩成一团,声音压在胸腔内发不出来,只能闷闷的低声喊叫。 瘦子眼见不妙,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姜燕燕左手一指:“定。” 瘦子顿时如泥胎木塑一般,既不能动作,又不能出声说话。 这时大堂内很多客人已经吃完饭要出门走人,结果门口来了这么一出,自然都拥着看戏。 一楼的其他客人看到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也都好奇心起,纷纷放下碗筷酒杯,围了过来。 门前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甚至引得楼上包厢内的客人们也都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掌柜一看这下堵了大门没法做生意啊,赶紧挤进人群中,好不容易来到雨辰面前,气喘吁吁地的说道:“这位少爷,麻烦您高抬贵手,放过这三个人吧,您这样一弄,我都不好做生意了。” 雨辰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茶,吐掉流进嘴里的一片茶叶后,看着掌柜说道:“这事不怪我啊,你看我只是坐着,什么都没干啊。” 掌柜苦着一张脸,只能挤出笑容去求姜燕燕:“这位小姐,我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这三个人,我请您们二位上楼坐包厢,随便点什么,都由小店请客,如何?” 姜燕燕双手气机不松,冲掌柜一笑道:“这事我做不了主,你去问我相公。” 得,可怜的掌柜又转回雨辰这边,更是低声下气。 雨辰看着这酒楼门前确实是人多的不像话,正要让姜燕燕放手,突然头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小弟也请兄台高抬贵手,让小店好做生意。” 他抬头望去,三楼正对面的包厢门外,一个少年正面露微笑,向自己拱手作礼。 雨辰问掌柜道:“那少年是谁?” 掌柜恭恭敬敬的小声答道:“那位就是这天下居的大老板,山十四,山少爷。” 雨辰听到这“山”字,心中一动,拍了拍身边的姜燕燕,笑道:“娘子,休息一下。” 姜燕燕双手一收,气机松开,瘦子三人立即如释重负,都瘫倒在地。 门前看热闹的食客们见对方停了手,知道这活人蜡像到此为止,也就立刻做鸟兽散,各回各家,各吃各的席面去了。 掌柜的抹了一把汗,赶紧前面引路,将少男少女引上三楼。 雨辰走进包厢,发现这包厢奇大,竟是打通了左右两边各两间包厢,将五间包厢连通为一间,里面陈列着各种用料考究,雕花精美的木制家具。 那少年山十四在一张红木八仙桌前拱手行礼道:“多谢兄台肯高抬贵手,小弟山十四在此有礼了。” 雨辰回了一礼,看见窗边还坐了一个扎着两条羊角小辫的女孩,看上去和山十四差不多年纪。 这女孩眼如杏仁,唇红齿白,小脸圆圆,很是可爱,但最妙的,是她的肤质。 姜燕燕自小娇生惯养,小心呵护,皮肤极为细滑,雨辰在黑鸦堡中见过的徐姐养颜有术,更是肤如凝脂,可眼前这小女孩皮肤细滑比凝脂更甚,在阳光照射下,泛出动人的自然光泽来。 姜燕燕见雨辰看的出神,心中吃醋,用力在少年背后掐了一把,但自己也很羡慕女孩的非凡肌肤,问道:“这位妹妹叫什么名字?竟然生的如此漂亮。” 女孩从椅子中站起,落落大方的向二人行了一礼,声音如珍珠落玉盘般叮咚响起:“我叫山美美,家兄叫山十四。姐姐夸美美漂亮,真是谬赞了。姐姐你身材硕长健美,美美我真的才是不管怎么求都求不来的呀。” 山美美体态丰满,但比姜燕燕矮了整整一个头,说出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称赞。 姜燕燕很是受用,拉着山美美的手坐到一边去讨教护肤的奥妙了。 山十四请雨辰坐下,为对方倒上一杯热茶,问道:“还不知道兄台和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雨辰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可有匕首?” 山十四一愣,不知何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到一旁的柜子里拿来一把绿玉嵌羊角柄的匕首。 雨辰在手指上轻轻一刺,将手指伸到山十四面前说道:“你一尝就知道了。” 山十四眼珠一转,猜出了八九分,舌头一舔一尝,拍手笑道:“没想到竟然在此遇见孙大哥。” 说着扭头冲山美美喊了一声:“美美,还不过来见过孙大哥。” 山美美一听,立即跑过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孙大哥。”然后转向姜燕燕笑道:“看来不该叫燕燕姐,要叫嫂子才对。” 姜燕燕也笑道:“叫姐姐叫嫂子都行,一会陪我逛街去,我买东西不用钱的。” 说着掏出京兆尹的印信递给山美美看。 山十四一见是京兆尹的印信,奇怪道:“大哥怎么做了京兆尹?” 雨辰笑着将早上去找唐玉达要钱的经过说了一遍。 山十四听后大笑道:“大哥好厉害,在洛阳城中买东西让洛阳府掏钱,小弟要是有这本事,恐怕这条青龙大道也买的下来了。” 话音刚落,掌柜推开门,一队堂倌流水价的端进一盘盘佳肴珍膳来,一一在八仙桌上摆好,然后低着头排着队,整整齐齐的退了出去。 山十四招呼道:“小弟比不上京兆尹大人有钱,但一顿饭还是招待的起的,大哥大嫂,请。” 桌上三道荤三道素三道荤素搭配,外加一只玲珑玉盆盛的三鲜汤,色香味俱全,无论是菜色还是容器,都十分精巧雅致。 ------------ 第八十五章 抓人 山十四取过桌上的一只大白玉瓶,给四人的杯中都倒满,却不是酒水,而是散发出一股清香的果汁。 冬令时节在洛阳城中能喝到新鲜果汁,这让雨辰和姜燕燕很是惊讶,尤其是碧潮公主身为东海国王的掌上明珠,都不曾享用过如此反季节的奢华饮料。 山十四见他们二人对着果汁发呆,便拿起一个小瓶子问道:“是否这混榨的果汁不够甜?这瓶是白晶玉蜂蜜,大哥大嫂可以随口味添一些。” 姜燕燕加了一点,等蜂蜜化开后一尝,果然是清甜可口。 雨辰夹了一筷子青菜,既不太干,又不太油,不偏生不偏老,鲜嫩脆爽。 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果汁,看着山十四问道:“方成舟被送去哪里了?” 山十四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直接回答雨辰的问题,而是站起身,从一个矮柜中拿出一只黑檀木的小匣子,轻轻放在少年面前。 雨辰有些疑惑的打开匣子,看见里面是大中小三颗丹药,大的有五岁小童拳头那么大,中等的跟鹌鹑蛋差不多大小,而最小的比小指甲盖还要小些。 他抬头看向山十四:“这是什么意思?” 山十四轻松的微笑答道:“那天山福去接方公子时,看见大哥一副气机耗尽的虚弱样子,回来禀报后,小弟自然担心,本想寻着大哥的具体位置后送过去,没想到今日凑巧,正好将这三颗丹药送给大哥,帮助大哥你尽快恢复。” 雨辰心里一惊,他胎中气耗尽变成废人的消息只有秦爷,瞎眼老人和姜燕燕知道,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玄气耗费太过,所以现在他吃不准对面这位算是同族的恶魔兄弟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问道:“多谢贤弟美意,但不知道这三颗丹药各有什么功效,要如何服用才好?” 山十四指着那颗最大的说道:“这颗四品丹药叫五石五兽丸,乃是四品中的极品,是用五种珍稀矿石和五种魔兽的骨粉炼制而成,每一石一兽都合五行而配成,药性虽猛,但乃是大补之物,而且毫无副作用,极合适大哥用来补充玄气。” 说着又一指中等大小的丹药:“这颗也是三品,名叫七花二十四露,乃是用七种罕见的奇花炼出花汁后混合二十四个节气那一天清晨的露水,再加上各种滋补药材炼制而成,药性温和,对修复经络和穴位的损伤最是有效。” 接着再一指最小的那颗:“这颗虽小,但却是三颗丹药中最妙的,此药名叫地石,是一颗二品丹药。” 雨辰闻言有些吃惊,他在黑鸦堡的仓库中学了好久的炼药,药方也背了不少,但秦爷不要说成品,就是一张二品丹药的配方也从没拿出来过,现在眼前摆着的这颗灰不溜秋的小小药丸,很难相信竟然是一颗价值连城的二品丹药。 而这名字则更让他感兴趣:“地石?” 山十四点头道:“此药据说是在世间所有矿石中精选出九九八十一种来,需要八十一个炼药师各自将一种矿石的精华炼出,再由一个一品炼药师把所有的精华全部融合到一起才能炼制而成,此为大地精华中的精华,因此叫地石。” 雨辰又仔细看了看这颗叫“地石”的丹药,却还是看不出奥妙来,于是问道:“这颗地石既然是二品丹药,想来效果定然非同凡响。” 山十四微笑着点头道:“此药却不是大哥现在应该服用的,而应在未来某一天达到人圣境的顶点,却迈不过进入地圣境的那道槛时服下,就一定能顺利晋入地圣境。” 雨辰抬头笑道:“你说的这么玄妙,可我要跨入地圣境,怕是还得有几十年啊。” 山十四将盖子轻轻合上,微微朝雨辰面前再推了推:“小弟听说大哥天赋卓越,其他人要几十年,大哥或许几年就够了。” 雨辰听完山十四对三颗丹药的介绍,并没有提到恢复胎中气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将匣子交给姜燕燕收好,举杯说道:“如此厚礼,我一时无以为报,只好借花献佛,敬贤弟一杯了。” 山十四微笑着碰杯饮尽,刚刚放下杯子,就听到雨辰的声音响起:“那么贤弟现在可以告诉我方成舟被送往何处了吧?” 姜燕燕收好匣子,心想你都为那个只有几天交情的方成舟毁了自己一身修为,现在干嘛还要对面前这个大方友好的少年不依不饶,非要穷根究底?不由得心头火起,狠狠一下踩在雨辰的脚背上。 雨辰吃痛,微微一皱眉,不去理睬姜燕燕,脸上仍是微笑看着山十四,等着对方的回答。 他倒不是对方成舟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当初在方府卧房中舍尽一身修为救人其实也含有使自己修为更上一层楼的想法。 因为他在黑鸦堡中学炼药时发现,只要将自己体内的气机耗尽后,下次恢复时,气机的量就会增加许多,流转也会更为顺畅,所以当方成舟服药身体产生异变后,他一半是为了救人,一半也是为了增进修为。 只不过到了最后关头骑虎难下,气机运转所产生的效果已经非他所能控制,一冲动之下,他耗尽胎中气,体内空空荡荡,变成了一个废人。 既然用一颗三品的回生丸加上自己的全部修为都无法解救方成舟,雨辰当然对山家所说的办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山十四见对方穷追不舍,只得暗暗叹了口气,脑中飞快的旋转,想要用一套能使对方信服的说辞蒙混过去。 正当他借喝果汁吃菜准备妥当,刚要开口时,突然包厢大门被“咣当”一声撞开,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人手按佩剑,大步走进房中,后面跟着刚才那个瘦子,一脸眉飞色舞的得意,还有天下居的掌柜则是满头大汗,哆嗦个不停。 山十四站起身,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贵干?” 军官睬也不睬,双眼盯着雨辰和姜燕燕,用手一指,问那瘦子道:“你说的两个修行者,可是这两个人?” 瘦子忙不迭的点头道:“叔叔,哦不,大人,正是这两个家伙。” 军官哼了一声:“你二人还不快报上名来。” 雨辰二人一时不知何事,便报出了名字。 军官身后的一名小校将手中的名册翻了一遍,禀报道:“大人,这二人的名字不在名册上。” 军官又是冷哼一声:“修行者入洛阳城却不登记,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手伤人,皇命在上,我要按律抓你们俩回去,交兵部处置。” 姜燕燕见势不妙,刚想动手,被山美美在一旁悄悄拦下。 山十四凑到雨辰耳边小声说道:“大哥还是跟他们去一趟,否则现在闹起来,就真的不好收拾了。大哥莫慌,小弟自然有办法把你和大嫂尽快弄出来。” 雨辰轻轻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姜燕燕把京兆尹的印信交给山美美。 姜燕燕与他心意相通,从怀中掏出印信裹在手中交给山美美。 雨辰附在山十四耳边低声说道:“你带着印信去京兆尹那里把定北府的黒木牌换来,然后带到兵部,自然能救我和燕燕。” 山十四低声回道:“小弟立刻去办。” 那军官也知道对方的厉害,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让自己当场吃亏,但终究不耐烦起来,喝道:“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快随本官去兵部!” 方才他那个瘦子侄儿跑来边哭边说自己在天下居被没登记在册的修行者欺负的事情,他这个做叔叔的城防官一听到“天下居”三个字,眼珠一转,知道待会带兵过去先抓人后放人,少不了能得些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一骨碌爬起身,替侄儿出气去了。 ------------ 第八十六章 兵部大堂上 有高祖皇帝定下的律法,天下修行者再牛,能牛过汉家的军队? 这银子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拿就是傻子。 军官一边得意的在心里盘算着待会该敲这富得流油的山家少年多少银子才好,一边晃晃悠悠的带着士兵,押着少男少女下楼。 瘦子临出门前看了山美美一眼,淫秽猥琐的嘿嘿一笑。 等大门重新关上,山十四坐回椅中,长长舒了口气。 山美美笑道:“哥哥难道还怕了那么一个小小的城防军官?” 山十四微笑着白了妹妹一眼:“我怎么会把那家伙放在眼里,我是为省的编出一套谎话遮盖方成舟那件事才吐的那口气。” 山美美知道这个计划乃是家族中最重要的计划,只有她这样的直系族人才有资格了解,不过也只是凤毛麟角而已,计划由她和山十四的父亲和爷爷主导进行,甚至现在全权负责家族生意的山十四知道的也只比她多的有限。 山美美掂了掂手中的京兆尹印信,问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救他们?” 山十四施施然的夹了一筷子菜:“急什么?救得急不如救得巧,否则怎么显出咱们真正帮上了忙?” 山美美一笑,将印信抛给哥哥,一屁股坐回椅中,也开始吃起菜来。她嚼了几口,问道:“哥,那三颗能买下半座洛阳城的丹药,就这么送给他们了?” 山十四咽下一口菜,再喝下一口甘甜的果汁,笑着用筷子点了点妹妹,再点了点自己:“你不能吃,我也不能吃,拿出去卖,也不见得有人出得起钱来买,这种东西,不送人做个人情,还能有什么用?” “送外人不如送家人,这一个流着咱们一半血的兄长可是个很值得花钱投资的主,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跟甘露宫里躺着的那个人同姓,又是麦黄道人代师兄麦田收下的关门弟子,就冲这身份地位,难道我还舍不得刘瑜给的几颗丹药吗?” 山美美拍了拍姜燕燕留在桌上的黑檀木小匣子:“这就是你经常说的:天底下最值钱的永远是人?” 山十四点了点头:“像咱们这样埋头低声做生意也好,像这城里姓刘的那位治理天下万民也好,靠的不是银子,不是粮食果蔬,不是奇珍异宝,都是人,也只能是人。” 山美美想了想,问道:“我看那大皇子刘瑜,想的应该和你一样。” 山十四微微一笑:“刘瑜想把我们绑上他那条船,可我不想只踩着他一条船走啊。” 他忽然想到刚才瘦子临走前看妹妹的那一眼,心中泛起一阵恶心,问道:“刚才那个瘦子,你想要怎么处置?” 山美美俏脸嫣然,十根玉琢般的手指两两相对,轻轻互点着,笑道:“小妹我想到了好几个玩法,哥哥要不要一起来玩呢?” 兵部尚书谢阳伯正在陪着一个北面来的大人物聊天说话,忽然手下急匆匆进来耳语了一番,谢阳伯心想此事不是小可,立即道歉告辞,随着手下来到兵部大堂上。 堂上城防军官张明身边站着一对少年男女,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 谢阳伯在堂上坐好,一拍惊堂木,问道:“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雨辰朗声答道:“孙雨辰。” 谢阳伯接过张明递上来的登记名册,仔细翻了一遍,确实没有,又问了少女的姓名,翻了女修行者的登记册子,也是没有。 于是他一拍惊堂木,问道:“孙雨辰与姜燕燕,你二人今日中午在天下居欺负一个普通人,将对方打伤,依高祖定下的大汉律法,入洛阳城不登记姓名师门,同时在大庭广众之中,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伤人,我判你二人······” 雨辰不等他说完,抢道:“大人,你不能偏听一面之词就给我俩定罪吧?” 谢阳伯知道这修行者的管治是最头痛的事情。一般修行者都是师从三大宗,要么就是名门大族的子弟,所以汉律中虽有严刑峻法,但现在多是关些日子,罚些银钱了事。 而修行者们往往不愿意坐牢,因此像张明这样的军官就能敲些银子到手。 相反若是修行者自恃修为高强,要闹起事来,那这京城中的禁卫军可不是吃素的,轻弩重弓,短刀长枪,骑兵步兵齐上,定要让闹事者横尸洛阳城。 所以修行者们和世俗的军队就这样形成了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有钱的交些钱,没钱的老老实实在牢里待几日,一切就算了结。 现在堂下少年说的振振有词,他身为兵部尚书,总不能一拍惊堂木就胡乱判了,于是说道:“那你说说当时情况如何。” 雨辰便开始信口开河,不但将整件事说的又慢又长,而且还装出一副弱小的样子,说自己和姜燕燕并为动手,都是瘦子一伙人欺负自己。 然后一指张明道:“那瘦子就是此人的侄儿,他和这个叔叔串通一气,故意不将我等的名字登记在册,然后将我等抓来此处,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我二人身上。请大人一定要为我等做主啊!” 张明和谢阳伯听后都是一愣。 张明自然急了,修行者入洛阳城不来登记是罪,城防军对前来登记修行者不登记在册更是重罪,若是兵部尚书信了这少年的话,他一身官服被撸掉不说,搞不好还会被流放千里。 谢阳伯则还是第一次碰到修行者反诉城防军不予登记的,觉得这案子一下子变得有趣起来,一拍惊堂木,向张明喝道:“大胆张明,你是否对这二人不予登记,快快从实招来!” 张明吓得腿一软,立即跪倒在地,大声道:“冤枉啊大人,我在今日之前从未见过这二人,而且我一直兢兢业业,怎么会做出不将修行之人登记在册的事情来呢?!” 这时一个小校恰到好处的小跑进来,将一块黑漆木牌递到谢阳伯手中,然后低声说了几句。 谢阳伯的反应与京兆尹唐玉达一样,捧着黒木牌双手抖个不停,看着堂下站着的少年,颤声道:“你是西门老千岁的师弟?” 雨辰见黒木牌总算送到,得意的抽了抽鼻子,微微一笑道:“对,我正是麦田道人的徒弟,麦黄道人的徒侄,当今定北将军府厉王西门游千岁的小师弟——孙雨辰。” 说完看着谢阳伯问道:“怎么样,大人,你觉得我会是那个说假话的人吗?” 姜燕燕在一旁暗暗发笑,心说相公你刚才的那些话就没有一句是真的,不过她看着张明和谢阳伯堂下堂上两张惊慌失措的脸,觉得这假话偶尔说说倒也挺不错的。 堂下跪着的张明看见谢阳伯这般的神情举止,知道自己这次是想抓小鬼结果绑来了阎王,当场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叫道:“大人啊,小人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啊!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 谢阳伯右手用力一挥,喝道:“兵部大堂之上岂容你嚎哭撒野!来人啊,给我把这家伙带下去收监,听候发落!” 雨辰看着这个路上来时还趾高气昂的军官犹如一只待宰的肉猪般被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士架着拖了下去。 正当他准备跟兵部尚书谢阳伯客气几句好收回黒木牌离开时,突然听见有人一边鼓掌,一边从后堂慢慢踱步而出。 一个瓜子脸柳叶眉杏仁眼樱桃唇的芳龄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要说雨辰看的目眩神驰,就连姜燕燕都看得目不转睛,暗暗吞下一口口水。 谢阳伯赶紧躬身行礼,问道:“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 第八十七章 上路 那佳人一开口说话,雨辰二人才发现这竟然是个男的。 “既然小师弟在这儿,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能不出来见上一面呢?” 这佳人款款向前,一把握住少年的双手,弄得雨辰面红耳赤,但是心思飞转,突然想起在定北府时袁立英说过的一句话:“家师虽是一副小老头模样,但那伊师叔可是美丽不可方物。” 于是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伊友诺师兄?” 佳人眯眼一笑,连一旁的姜燕燕都怦然心动,点头道:“我正是你的伊师兄,那天我回到定北府时,袁立英说你已经走了,让我好生遗憾,没想到今日来这里找谢阳伯说话,却碰上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说着伸出比少女更晶莹细滑的手指在雨辰脸上轻轻抚摸着。 虽然眼中看到的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但是一想到对方其实是个下面带把的男人,雨辰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全身隆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伊友诺收回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中气机充沛绵长,竟然震得整个兵部大堂“嗡嗡”作响。 这一笑使伊友诺身上的脂粉媚气一扫而空,征北将军的英武豪迈显露无遗。 笑毕,伊友诺向雨辰和姜燕燕一挥手道:“坐。”再冲谢阳伯一招手,“上茶。” 说罢拉过旁边的一张矮凳,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豪快潇洒,全没了刚才女人般的扭捏做作。 雨辰左右一看,这堂上哪里还有椅子可坐? 谢阳伯倒是反应机灵,立即让人搬来了茶桌软凳,四人重新坐定,小校端上热腾腾的桂花茶来。 谢阳伯恭敬的给另外三人杯中注满金色的茶水,边倒边介绍道:“这是益州出产,用三年前采下的金桂花混合绿茶胚后窨制而成的茶砖,最是养护胃气。” 蒸汽升腾,浓郁的金桂香气顿时飘满了整个兵部大堂。 伊友诺喝了一口,挑了挑眉毛。 谢阳伯察言观色,立即巴结的说道:“下官还备着一些,待会包好了让快马送到定北府去。” 伊友诺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转向雨辰问道:“师兄说你着急赶回去救云霄山的后辈,怎么样?事情办好了?” 雨辰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实情况让更多的人知道,更何况谢阳伯在场,想说也不方便,于是点头道:“办好了,今天陪她在城里买些东西。” 伊友诺仔细大量了姜燕燕一番,笑道:“师弟眼光不错,真是个妙人。” 姜燕燕俏脸羞红,微微一笑,赶紧低头喝茶。 雨辰见事情已经了结,便不愿在这兵部大堂上多待一刻,向伊友诺拱手道:“原本还想多陪师兄多说一会话,但心念家父,恨不得此刻就到他身边,还请师兄恕罪。” 伊友诺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水面上的金色小花,在升腾而起的蒸汽中微微眯起双眼,说道:“孝子之情,何罪之有?谢阳伯,替我好好送送。” 谢阳伯站起身,恭敬的作礼道:“请。” 伊友诺吹凉了杯中茶,饮了一口,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小师弟啊小师弟,你身体有恙,为何不肯对我说呢?” 兵部的骑兵队将雨辰二人护送至京兆尹唐玉达的府门外。 山十四的马队早在门外等候,他替唐玉达出钱买下了姜燕燕挑的所有货物。唐玉达见有冤大头愿意替自己花钱,自然是满心欢喜,也陪着在门外等候。 他俩看见谢阳伯领着骑兵队护送雨辰二人前来,赶紧起身向兵部尚书行礼。 雨辰翻身下马,拍了拍山十四的肩膀表示感激,然后指着山十四,对着谢、唐二人道:“这是我至交好友,以后还请二位大人多多照顾。” 山十四知道雨辰是怕自己与他的亲戚关系暴露后引来麻烦,所以才用“好友”而不是“兄弟”,当下感激的也拍了拍雨辰,然后向谢、唐二人行礼。 兵部尚书和京兆尹当然不是傻子,赶紧一边还礼一边满口应承。 雨辰回绝了唐玉达留客吃饭的盛情邀请,坚持要立即出发,前往渤海郡。 临走前,他将谢阳伯拉到一旁,轻声说道:“我这一路还要去泰山城有点仇怨要了结,不知谢大人能不能给那边打个招呼?” 谢阳伯久居官场,一听便品出少年话语中的味道,心说你这个麦田道人的徒弟要了结的恩怨,对方来头也必然不小,忙小心问道:“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家,敢捋孙公子您的虎须?” 雨辰笑道:“我只知道那家人姓司马,和我结怨的是个胖子。” 谢阳伯原本就是定北府出身,由西门游和伊友诺推举当上的这兵部尚书,算是道宗一系,他前段时间又从皇帝早朝的话语中听出了要废除各大氏族私兵的意思,这下雨辰说出跟泰山城的司马家不对头,他自然乐意出出力,两头讨好。 于是一拍胸脯保证道:“公子放心,你到泰山城后以西门王爷的令牌为证,泰山郡的守军自然都听你调遣。” 雨辰原本是计划单靠自己就拆了那司马胖子的醉仙楼,然后拿出西门游的牌子来以保证能面对官兵全身而退,现在自己半点气机都使不出,总不能单靠姜燕燕出手,所以才想到借兵部尚书的面子一用。 他见谢阳伯一口答应下来,拱手一礼道:“多谢谢大人帮忙。” 谢阳伯赶紧还礼:“小事一桩,孙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不早,还请赶快上路。” 于是雨辰和姜燕燕跨上笑月马,随着山家的护送队伍,一路晃晃悠悠的走出洛阳城,向泰山郡而去。 雨辰和姜燕燕白天骑马,晚上就在马车里睡觉。有两头魔兽当护卫,那些山十四派来的护卫们也省掉了熬夜的辛苦,对二人颇为感激。 雨辰虽然和姜燕燕同处一辆车内,但是能亲能抱能摸,再往下少女就誓死不从了,理由是还没拜堂成亲,最后一步现在就不准做。 要是在以前雨辰或许还会考虑用点强,不过一来是不忍心,二来是现在实力反转,他就算有贼心也那本事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嗅着少女的体香,硬着小雀雀心猿意马。 有一天晚上两人照例躺在车里大被同眠。 姜燕燕枕着雨辰的臂弯,一只手伸进少年的内衣中,在腹部轻轻的搔着,她最近很喜欢这个动作,雨辰也很受用。 两人在静谧甜蜜的气氛中慢慢等着睡意的来临。 雨辰突然坐起身,拿出那个黑檀木做的小匣子,打开后取出那颗最大的五石五兽丸来,递给姜燕燕道:“你把这丹药吃了。” 姜燕燕神情坚决的摇了摇头道:“不行,这是你到时候恢复了胎中气之后用来补充玄气用的,我不吃。” 雨辰将丹药轻轻放回匣子中,拉着姜燕燕钻回被窝,看着少女认真的说道:“首先,我们不知道见到你师父后,他到底能不能让我恢复胎中气,其次,这次去泰山城,万一那司马家中暗藏着人圣境甚至是地圣境的高手,我现在保护不了你,反而要你来保护我,到时候万一你敌不过,咱俩一块完蛋了,你还怎么给我生孩子?” 他见少女脸上有些动摇之色,赶紧趁热打铁道:“我相信山十四说的丹药效果不会是骗我,所以你现在吃了,搞不好通明境三十六层的窗户纸就破了,等我恢复了,咱们夫妻俩都是人圣境,以后行走江湖,你想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我们?” ------------ 第八十八章 服药,入圣 姜燕燕终于转嗔为喜,笑着点了点头,乖巧的接过那颗五石五兽丸,说道:“记住啊,我可是为了你好才吃的哦。” 雨辰在她柔软的香唇上亲了一下,笑着捏了捏少女的脸:“知道了娘子,快吃吧。” 姜燕燕见那药丸有些大,便咬了一半,然后接过雨辰递过来的水囊灌了一口,才勉强咽下。 半颗丹药落肚,一股如狮虎般的强横气机突然生成,瞬间从小腹上冲至胸口,让姜燕燕感觉快要冲出喉咙,从口中喷出。 雨辰见少女紧抚胸口,知道这五石五兽丸产生的气机猛烈,忙道:“不要强行压下,将整股气机先慢慢导向右边,顺着右臂的经络向下,再慢慢倒回,然后到右腿,再到左腿,再到左臂,最后回归丹田气海。如此多循环几遍,就能让所有穴位慢慢将气机消化掉。” 气机凶猛,姜燕燕在引导的过程中全身泛出骇人的赤红,映的从毛孔中不断涌出的汗珠都变成了红色的水滴,随着气机的不断运转,她的皮肤逐渐变得晶莹剔透,整个人在车内烛光的映照下看着就像一个红玉雕成的璧人。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睁开双眼,长长的吐出一股灼热的白气。 雨辰看到姜燕燕双眼精光四射,心知这丹药起了效果,关切的问道:“感觉如何?” 姜燕燕抬起右手缓缓捏紧再慢慢松开,然后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圈,说了声:“燥。” 车内弥漫着的水汽瞬间消失,车厢板上被汗水湿透的垫被也顿时变得松爽,而最神奇的是雨辰却没有任何口干舌燥的感觉。 他赶紧递上另外半颗。 姜燕燕接过剩下的半颗丹药,直愣愣的看着少年道:“我刚才好像摸到那层窗户纸了。” 雨辰闻言想起自己在东海国地牢中踏乾坤步冲破手腕上的小罪环时,也在半途中感觉到那层似有似无的隔膜。 当时他一心想的是用气机冲破小罪环,而没有去理睬那层窗户纸,结果气机运转的越来越顺畅,等发现自己已经冲破束缚后才意识到早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踏入了人圣境。 心念及此,他握住姜燕燕依然微微发烫的手,认真的问道:“除了那层窗户纸,你刚才主要的感觉是什么?” 姜燕燕想了想说道:“那股气机就像东海国的楼船战舰,伴着滚烫的热流在我的经络穴位中不断冲撞,每经过一次,我就感觉到穴位扩大了一倍,穴位中充满了沸腾的玄液。” 雨辰注视着少女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接下来的半颗,你也会有同样,甚至是更凶猛的感觉,但你只要专心的引导气机运转就行了。至于那层窗户纸,你感觉能捅破时就试一试,如果捅不破也没有关系,再让气机运转一周就行了,过分在意,反而会使自己岔了气,我现在体内没有气机,可没办法救你,你要千万小心。” 姜燕燕认真的点了点头,将半颗丹药和水吞下。 凶猛的气机再次在少女体内形成,这次她有了经验,有条不紊的将气机从右至左,下上后下的引导起来。 不一会儿,雨辰听见少女口中发出上下牙齿急速相扣所发出“嗑嗑哒哒”声,然后看见姜燕燕全身以极快的频率颤抖起来,这种颤抖竟然引发了空气的共鸣,发出“嘤——”的鸣叫声。 这阵鸣叫持续了一刻钟左右,少女身体的震颤也逐渐停止。 当雨辰认为姜燕燕已经将气机消化完毕时,少女的身体突然从深处传出了犹如春笋拔节的“噼啪”声,这“噼啪”声由轻渐响,慢慢的竟如铁锅爆豆一般不断炸响。 又过一刻钟,突然“呯”一声爆响,连马车都震的微微弹起一寸,惊得山家的护卫们纷纷清醒过来,拔出刀四下警惕的观察。 好色将军如旋风般跑到车旁,一下将车厢门扒开。 一阵寒风灌入,冻得雨辰打了个激灵,冲黑虎大吼道:“没看见你主人在入圣的关头上吗?你想害死她啊?!” 好色将军被少年这么一咋呼,赶紧又把车厢门给关上了,但还是蹲在车旁不愿离去。 站着睡觉的皮靴睁开眼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确定了车厢那边传过来的热气没有威胁后,安然的闭上眼继续睡觉,懒得去管那些咋咋呼呼的人和那只同样咋咋呼呼的老虎。 雨辰在车中紧张的看着闭目低头,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姜燕燕,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一股温和却浑厚的热量透过少女的肌肤传达到少年的掌心。 姜燕燕缓缓睁开双眼。 雨辰看着眼前的少女,觉得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又依然是姜燕燕,心里一动,问道:“人圣境了?” 姜燕燕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少年,在对方的嘴唇和两颊连亲三下,笑得满面桃花,点头道:“是的,你的娘子我也是人圣境了。” 雨辰抚摸着姜燕燕乌黑油亮犹如新生的头发,将被子抓起,一下将两个人裹在了一起,紧紧搂着少女说道:“你说等我恢复了人圣境,咱们一努力生出的孩子会不会直接就是人圣境的啊?” 姜燕燕点了点少年的鼻尖,促狭的笑道:“你是不是现在就想试了?” 雨辰看着这张粉若桃花,鲜嫩欲滴的俏脸,暗暗咽了咽口水,试探的问道:“要不现在就试试?” 听到这句话,这朵桃花开得更红更艳了。 “不行。” 十天后,二人一马一虎和两辆马车的小型车队来到了泰山城。 黑虎好色将军依旧只能待在城外的山中,不过泰山贵为五岳之首,对它来说应该比别的山要有意思的多。 为免引起司马家的注意,皮靴也跟好色将军一样只能待在荒山野岭中。 车队进入泰山城后,雨辰让领队的护卫头子先去找旅店安排住宿,自己则和姜燕燕骑着两匹马,一路找到了泰山郡府。 泰山郡的太守姓黄,名叫黄明俊,他早就得到了兵部来的快马书信,每日都和掌管军队的郡尉李丰在府衙中巴巴的候着那位“孙公子”的到来。 十二月十六,这一日,那位谢阳伯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招待伺候的孙公子总算是胯下骑着骏马,身旁伴着美人,慢慢悠悠的出现在了泰山府的大门口。 黄明俊和李丰要不是怕被人告发到京城中会丢了乌纱帽,都恨不得跑到大街上来跪接这对少男少女。 他们跪的不是马上的少年男女,而是那块黒木牌,是黒木牌后面那个进京上殿时连皇上都要起身相迎的厉王千岁爷啊。 能给厉王他老人家下跪,那是修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呐。 黄、李二人一面想,一面点头哈腰的将雨辰二人请进了府中后院的书房里。 雨辰一边琢磨着这当官的见客怎么都喜欢在府衙后面的书房里,一边觉得这泰山府太守的书房跟京兆尹那儿的比到底还是差了些意思。 黄明俊亲手给二人上茶,李丰在下手小心翼翼的端上糕点。 黄明俊满脸堆笑的问道:“厉王老千岁他身体可还硬朗?” 雨辰心中不禁失笑:一个天圣境的修行者,还差一步就坐地升仙的人,身体能不硬朗吗? 他知道这是地方官的马屁,微笑道:“我师兄身体好的很,多谢黄大人惦念关心。” 李丰看着姜燕燕清丽脱俗的容貌和硕长健美的身材,再加上大方雍容的气度,心说这麦田道人的徒弟就是牛逼,竟然能找来这样的绝世美人相伴左右。一边想一边不敢多看,生怕惹恼了这位孙公子,自己不要说乌纱帽,怕是连人头都不保。 ------------ 第八十九章 用计(一) 李丰掏出怀中的兵符,恭恭敬敬的递给少年,说道:“这是泰山郡的兵符,请孙公子拿着。” 雨辰赶紧摆手道:“这怎么行?我只是来请二位大人帮个小忙而已,让我一介草民使用李大人的兵符,那可是万万担不起的啊。”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二位大人还站着干嘛,赶紧坐啊,你们俩站着,倒让我这个客人不好意思了。” 黄、李二人一边客气着一边在下手落座。 不等二人开口,雨辰先向黄明俊问道:“黄大人,请问这司马家的势力到底如何?” 黄明俊暗暗一声轻叹,他身为泰山郡守,自然要同郡内这些大氏族们搞好关系,这些大氏族也自然都知道与官银钱,与己方便的道理,所以这些年来,黄明俊和李丰收了不少银子,对这些大氏族在郡内的所作所为也都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过分,大家就相安无事。 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京城里的朋友早就传过话来,说皇上有了废除各大氏族的私兵的意思,现在虽然政令未下,但这位孙公子指名道姓要找司马家的难看,后头还有兵部尚书谢阳伯的亲笔信和厉王千岁的黒木牌,你怎么知道这里面就没有皇上的意思? 他黄明俊和李丰都是汉家天子的臣属,再多的银子,难道还能买下他太守的官袍? 不论是更进一步去搏个加官进爵,还是退一步保住现在的顶上乌纱,他都只能做一条皇权的忠犬,而不是去庇护氏族们。 黄明俊清了清喉咙,向少年娓娓道来:“这司马家乃是泰山郡各大氏族中势力最大的一家。七国之乱前,他们就与楚王多有来往,生意遍布整个泰山郡内,不论是酒楼,赌馆,钱庄,还是妓院,镖局,做的都在三甲之中。” “七国之乱暴发时,司马家起初按兵不动,但见武皇帝派福王千岁西拒西林,以厉王千岁北抗匈奴,用南宫将军南下大破南诏,以及东安东海后,立即起私兵助官军灭楚,顺便收拢了一大批其他死抱住楚王不放的氏族的资产,算是趁国难发财,成了真真正正的泰山第一。” 雨辰喝了一口热茶,吐掉入嘴的茶叶,哼了一声道:“难怪敢叫自己‘泰山有司马’。” 李丰点了点头,补充道:“这司马家在七国之乱前就有两千名装备齐整的私兵,七国之乱后财大气粗,更是将私兵扩充到了六千,还从东海国私自高价买进上等的刀枪箭弩和盔甲,装备之精良,说句实话,就是比之我们的官军也不差分毫。” 雨辰来之前以为靠着姜燕燕人圣境的境界和已经颇具神妙的符道杀几个人,震慑一下那个胖子,然后出口气就算完事,官军们无非是保持中立,两边都不帮手就行,现在一听才发现如果照着原来的计划,他们二人不是被弩箭射成刺猬,就是被乱刀砍成肉泥。 要是自己修为还在的话倒还能全身而退,现在只靠姜燕燕一个人,显然是没办法那么如意的。 他低下头,开始仔细思考起来。 黄明俊和李丰面面相觑,又不敢贸然开口,只得耐心的等着少年。 姜燕燕的注意力则完全被墙上挂着的一幅由黑点和白点组成的图画所吸引。 这是一幅叫“河图”的画,付先生曾经给她看过,但当时的她看了三天三夜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于是付先生将河图收起,告诉她不要急,日后总有能看懂的一天。 现在的她盯着河图,与这些黑白圆点产生了一种模模糊糊的联通感。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近在咫尺却又无法抓在手中的感觉。 雨辰不知道自己未过门的娘子脑中正在上演着一出堪比天崩地裂,沧海桑田的激烈演化,他也不知道这是这位曾经的碧潮公主会在日后被世人尊称为古往今来第一符道大家的关键时刻。 他所知道的,是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个主意,一个可以让司马家族从汉帝国中永远消失的主意。 他抬起头看向黄、李二人,微笑着问道:“二位大人想必一定知道‘杀人偿命’的道理吧?” 胡长峰四十开外,不知道是爹娘没生好还是自己乱折腾,反正看上去足有六十有余,所以被人叫声“老胡”,一点儿都不冤枉。 老胡被黑鸦堡派到泰山城里做事,最气的不是别的,就是别处的兄弟能开酒楼开钱庄,而他呢,只能开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卖些油盐酱醋之类的日常杂物。虽然都是表面上的老板,可老胡想着既然是当老板,当然要当个大老板了。 归根结底,就是这泰山郡里的生意都被大氏族们给抢了,特别是那个叫司马的,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店门上的牌匾下面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司马”两个字。 老胡估计这司马家的银子用马车装起来,一辆一辆头尾接着,能从这泰山城连到洛阳去。 人比人,气死人啊。 老胡嘴里含含糊糊的叨叨着,将两只手拢在袖中,坐在店门前,晒着冬日里宝贵的太阳。 远处有一个少年慢慢走近,少年还牵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女,这少年模样算得上俊俏,可这少女就不得了了,老胡活了四十多年,愣是没见过那么俊俏的女人。 他看见这对少男少女向自己走来,居然莫名的有些慌神。 少女向店里随意的张望,少年则盯着门梁的一角,似乎很有兴趣的在寻找着什么。 老胡渐渐起了疑心,咳嗽了一声,问道:“二位要买些什么?” 少年微笑着走了过来,突然拉开了左边的棉衣,露出赤裸的胸膛来。 老胡看见少年隆起的胸肌上,有一个深深的烙印,那是一只乌鸦,有三只脚的乌鸦。 老胡扭过脸,冲店里面喊了一声:“二子,出来替你爹看会儿店。” 里面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黑黑瘦瘦,刚看见雨辰就愣住了,接着看到姜燕燕,更是眼睛一眨都不眨。 老胡不去理会女儿的呆滞,一面努力回想着以前听人说起过的一个词,叫“倾啥国城”来着,一面嘴里招呼道:“客官您要的东西在里头,要不您随我进去看看?” 雨辰微微一笑,拉起姜燕燕的手,跟在老胡身后,向店内走去。 胡二子擦了擦冻的有些发红的鼻子,心想着,娘哩,你咋不把我生的跟这个姐姐一样俊呢? 老胡的婆娘端上粗茶后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老胡向雨辰一伸手:“命令书。” 雨辰低头喝了一口茶,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老胡有些奇怪:“那你为何来此?” 雨辰放下茶杯,问道:“汝南城济春堂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老胡身为一个城市中的节点负责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千里之外汝南城发生的事情,但这济春堂是黑鸦堡的一个节点,这他还是知道的,于是老实答道:“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雨辰就将汝南城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一遍,只不过将司马胖子来的那段稍微模糊了一点,让老胡认为自己对司马胖子到来的处理是为了黑鸦堡的利益,而略去了方成舟那一段。 老胡沉吟了一会,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雨辰竖起两根手指:“很简单。一,我要你这里最好的化妆师给我的娘子化妆,把她变成一个丑八怪;二,我要一颗吃了以后能变成死人的药,最好能持续十天左右,而且中途还要能随时救醒。” 老胡盯着少年,说道:“这事就算因济春堂而起,但是大家一码归一码,我是泰山城的,为什么要帮你?” ------------ 第九十章 用计(二) 雨辰站起身,看了看四面斑驳的土墙,又向外张望了一眼狭小的院子,他听孙宁说起过,全国各大小城镇中的节点都以商铺钱庄之类的门面来伪装,在郡府这级别的城市中,节点的负责人往往都是大老板。 所以当他沿着隐秘的记号找到这里时,心中很是惊讶于这泰山城中的节点竟然是这么一间小小的杂货铺,于是他做了一个很自然的推断:这里的负责人一定很想当大老板。 老胡看到少年脸上对屋子和院子隐隐约约的讥讽之色,脸一红,赶紧端起茶杯来喝茶掩饰。 雨辰重新坐下,用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慢慢说道:“司马家会倒,就算不倒,我也要让他塌一半,到时候自然会有大好的店面被官府拿出来折价出售,我可以去帮你打个招呼,到时候不论是酒楼也好,还是钱庄也罢,或者你喜欢青楼也行,这大老板,你就有机会当了。” 老胡被一语正中心里要害,支支吾吾的问道:“你有什么可以做保证的?” 雨辰将定北府的黒木牌轻轻放在桌上:“这块牌子能让那黄明俊和李丰跟看见亲爹一样,你说,算不算保证?” 老胡不是官路中人,自然看不出这块毫不起眼的黑漆红字牌有什么天大的神力,能让泰山郡的太守和郡尉跪地磕头,但是他看得出少年的神情不似作伪,因此下定决心,赌这一赌:“好,我帮你,若你敢食言,我就将这些事原原本本的禀报上去。” 雨辰微微一笑,伸出手与老胡用力一握:“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回到黄明俊给雨辰二人安排的一处平日用于藏娇的小院后,姜燕燕有些不满,撅着嘴道:“为什么我非得扮成丑八怪啊,不用这么扮,我也可以去使美人计啊?” 雨辰由着少女从背后抱着自己,一边在一大张生宣上胡乱画着,考虑着计划中可能遇到的各种问题,一边轻轻拍着对方柔滑的小手,笑道:“我是担心对方一旦看上了你,万一有打不过的高手,或者用什么古怪的丹药,到时候你被他们抓住逃不了怎么办?” 姜燕燕“哼”的一声坐到了床边,扮了个鬼脸道:“我现在可厉害了,就算你气机还在,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雨辰搁下笔,走到少女面前,撩起棉衣,露出小腹上的符文。 姜燕燕每夜都摸着对方的肚子睡觉,可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西门游给雨辰画的符文,不由得捂嘴惊道:“这些符文是怎么回事?” 雨辰将天极山边遇到生家两个恶魔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拉着姜燕燕的手说道:“你看,危险总是在不经意的之间突然出现的,要是我当时没撑住两种恶魔之血的融合,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而如果后来没有遇到我师兄,可能也会在杀了那个恶魔后自己发狂而死。” “后来帮方成舟治病时也是这样,我以为控制得住,但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很多事情都会超出我们在事前的想象,所以我现在只能用更为稳妥的计划,以最小的代价达到目的。” 姜燕燕看着少年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时一身便装的黄明俊走了进来,看见二人卿卿我我的样子,不免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雨辰自己已经到了。 雨辰听到咳嗽声,看见黄明俊已到,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两人走到外厅说话。 雨辰低声问道:“一切可安排妥当?” 黄明俊点了点头道:“现在临近除夕,城中原本就增强了士兵巡逻,后天李丰会在醉仙楼附近转悠,一有动静就立即过去,保证万无一失。” 雨辰与老胡约定化妆和拿药的日子是明天,而后天,就是上醉仙楼找司马家不痛快的日子。 送走了黄明俊,雨辰看着院子里那颗光溜溜的枣树,轻声笑道:“司马家这年关,怕是难过咯。” 十二月十八,这是泰山城在太平十三年的最后一个市集日子,街市上大大小小的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希望在这一年中最后的一个好日子里大赚特赚一笔,为今年收个好尾,也给来年带个好光景。 位于泰山城中心最繁华的街市十字口的醉仙楼也把每年的这一天定为营业的最后一日,过了这一天就打烊歇业,然后在来年正月初八贴上春联,放一千响的炮仗,给自己新的一年讨个好彩头。 司马安穿着上绿下黄的锦缎棉袍,腰间挂着一串五色玉佩,挪动着肥胖的身体,吃力的在一张张笑脸中来回穿梭,喝酒划拳。 醉仙楼每年营业的最后一天,来吃饭的都是相识的各家客商,以及泰山郡里的其他氏族。 司马安满是肥肉的脸上堆满笑容,心中想着的却是一个多月前汝南城的那一纸约定。 他后来回到泰山城家中想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对方不会赔这一百万两银子,但是文书既然已经签好,他也懒得再跑去那个破地方。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也是个好乐子:既然这一百万两赔不出来,又有文书在手,理都在自己这一边,到时候便带着骑兵去,快马加鞭赶到汝南城,把那小药店砸个稀巴烂,让那些乡巴佬除夕夜在一片断垣残壁的废墟中过,不也是美事一件吗? 他一边琢磨着砸之前得好好搜一搜,指不定那小破药店里还藏着什么宝贝呢,一边笑得眯起那对绿豆小眼,跟面前的宾客把盏言欢。 一个堂倌轻巧的跑到司马安身边,附在胖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司马安小眼一亮:还真来了! 于是赶紧四面道了声歉,放下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到堂前门边,果然看见了那天签字按手印的少年,不由得的笑了起来,拍着肚子,用猪叫般的声音说道:“你小子果然来了,一百万两银子带来了吗?” 雨辰笑了笑,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你上唇碰下齿,说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当初咱们约定的可是一百两。” 司马安冷哼一声,心说就知道你要耍赖,从袖中抽出当日的文书,一下展开,指着上面的白纸黑字说道:“看看清楚,明明写着一百万两,你自己签的字按的手印,别跟本公子说现在想赖账!” 雨辰一伸手:“你说写着一百万两,我怎么记得只是一百两,难道是你在这张上面自己加上去的?拿过来我看个仔细。” 司马安将手一抖,把文书一下甩到少年脸上,哼哼道:“自己睁大狗眼好好看清楚了,一字未改,就是一百万两!” 原本在此时,雨辰预想的是自己手中燃气心火,一下将文书烧成灰烬,可惜现在气机全无,耍不了帅,只能几下将文书撕碎,然后拼命塞进嘴里嚼烂咽下。 司马安心说老子本来就没打算要你的银子了,现在正好,有的看猴子表演吃废纸,还能打一顿解解气,于是抬起手挥了挥,然后一指对面的少年:“给我打!” 几个堂倌立即抄着木棍铁铲冲了过来,挥舞着砸向雨辰。 雨辰就算气机全无,在黄石岛上自小与野兽搏斗而练就的一身格斗本事还在,灵活的一一躲过堂倌们的攻击,几下就将这些人全部打倒在地。 司马安眉毛一挑:“哟,还真行。王虎,给我上!” 一个身穿绛紫棉袍,面目凶狠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雨辰面前,少年认出正是当日在济春堂中站在胖子身后那三人中的一个。 王虎一声不吭,向雨辰当胸就是一拳。 ------------ 第九十一章 用计(三) 按道理体内没有气机便无法感知体外周遭的玄气波动,但不知为何雨辰能够感受到王虎这一拳所激起的气机波动,虽然只是非常细微的一丝一缕,但之前所练出的敏捷反应使他避过了这当胸一击。 王虎一击不成,伸手变拳为掌,斜斜推向少年肋部。 雨辰再次抓住了那先于掌而传至身前的一丝气机,准确的避过了王虎这一掌的发力点,又一次转危为安。 接下来的几个回合,每一次少年总能在对方的那股气机伤到自己前将将躲过。 王虎虽然是通明境五层,但只会将气机灌入拳脚中使用,而此时好几个回合下来,居然碰不到对方分毫,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体内气机运转更快,拳脚上也呼呼生风。 他拳脚上灌入的气机一加大,雨辰的感知反而清晰明确起来,而且少年经过之前的几个回合,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能不能引导对方施放出的气机,来转回到对方身上。 在之前的所有对战中,他只在套着小罪环的时候试过不用气机只用招式,但对手也一样只是用招式,而现在是要以无气机对有气机。 这不但要敏锐的感知到对方的气机,还要精确细微的操控这些不属于自己的气机,最后将它变为己用。 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瞬间涌上少年的心头,反正今天来就是要挨揍的,他决定冲动一把。 正好此时王虎一个鞭腿向他的左侧腰际横扫过来。 雨辰稳定心神,拿出比炼药时十倍的注意力,捕捉到了空气中传来的第一丝气机,他伸出左手,如绣女拈线穿针一般,捏住这丝气机,向右侧轻轻拉了过去。 为何他此时明明体内一点气机都没有,却能够徒手“捏”住这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机呢? 雨辰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能感受到这丝气机,便觉得自己能捏住这丝气机。 他接着伸出右手,循着左手捏住的那丝气机摸索过去,果然感受到了一个强烈的气团。少年的右手轻轻托住气团的边缘,顺着左手拉丝的轨迹,将这气团推向右边。 司马安看到少年两手交叉,左手双指捻在一起,右手如托抱婴儿一般从左向右一送,王虎的腿距离对方的腰际还有几寸,就这样不粘不沾的突然摔倒在地上。 胖子气得浑身肥肉乱抖,骂道:“王虎,你他妈的没吃饭啊?!再不把他给拆了,老子就叫人把你给拆了!” 王虎一纵身跳起,却不敢轻易再出手,想到刚才少年的那一拉一送,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刚才那一腿,包括之前的几拳几脚过去,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气机,但是那几下躲闪和最后这一手也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邪性,真他妈的邪性。 他运转气机,准备再出一招,然后好好看看对面的少年身上到底有什么诡异之处,正要前冲抡臂时,突然肩上被轻轻一拍,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像一张画一样平平板板的贴在了大门边的墙上。 雨辰和司马安都是一愣,随即看清了面前站着正是那天三人中的另一个眉目平和的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向司马安一拱手道:“那边客人们盼着公子回去喝酒行令,都在等着呢。” 司马安一指雨辰道:“那你就快点给我把这小子废了!” 从墙上滑到地上的王虎骂道:“姓江的,你干嘛突然来这么一手?这小子是我的,你不准插手!” 青衣男子江修文看了司马安一眼,心中有数,对王虎微微一笑道:“等你完事了,怕是客人们都走光了,难道你想耽误公子的时间?” 说着双眼微微一眯,两道目光如电射般刺向王虎。 王虎一阵心颤,低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雨辰见这姓江的刚才那一手甩人如贴画很有几分巧妙,心知这家伙要比那王虎厉害许多,当下更是仔细,聚精会神,要去寻对方身上的气机。 江修文一步上前,看着少年说道:“刚才你那一手轻拉慢送很有些意思,可惜对我没用,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吃一顿打,让我家公子消气了,自然会饶过你。” 雨辰皱皱鼻子,笑道:“有用没用,试过才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要吃你一顿打。” 江修文轻轻叹了口气道:“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话音刚落,一步踏前,瞬忽之间,已到少年面前,一掌拍出,向雨辰胸口推去。 雨辰早有准备,等着他随时来到面前,但等江修文出手后,却完全感觉不到他手掌上的气机。 眼看这一掌不紧不慢的推至胸前,雨辰没有办法,只能伸出右掌迎了过去。 两掌甫一相碰,一股巨大的气机在手掌之间突然爆炸开来。 雨辰被这爆炸一下子弹飞出去,远远的落在了大街中冰冷的青石路面上,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定睛一看,整条右手臂已经反转扭曲,断成了好几截。 江修文又一步走到少年面前,叹了口气道:“你太想来寻我的气机,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落的这样一个下场。” 雨辰吸了几口冷气,咬着牙想要站起身来。 江修文口中“啧啧”做声,摇了摇头,右脚两下起落,踩断了少年的两条小腿,一脸平静的看着雨辰道:“公子可不想让你再爬起来了。” 司马安见江修文打倒了雨辰,一声尖笑,从大堂中抄起一条长凳,冲到街上,抡起凳子狠狠砸向少年的腹部。 一连抡了三四下,在一片“噼啪”声中,凳子断裂,少年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雨辰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侧过脸看去,依稀可见李丰带着一队官兵走了过来,扭过脸吐掉一口血,看着司马安笑道:“官兵来了,看你还敢打我?” 司马安冷笑一声,抬起右腿重重的踩在雨辰的胸口上。 雨辰等的就是这一脚,偷偷咬碎藏在牙床后槽用糯米粉衣包裹的药丸。 药丸混着唾液和鲜血从食管流入胃部,雨辰的胃部传来一阵火烧般的疼痛,咳嗽了几声,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出,顿时双眼一翻,气息灭绝。 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妇人惊叫起来:“死了!人死了!” 司马安冲那妇人一瞪眼,吼道:“叫什么?谁说他死了?啊!” 说着又踢了地上的少年几脚。 雨辰的身体随着司马安猪蹄一般肥脚的踢动,只是软软的摆了几下,再没有一丝鲜活的反应。 司马安的脸色一变,拉了一下江修文的袖子,低声道:“你看看,该不会是真死了吧?” 江修文蹲下身用手指在少年的鼻下试了一下,双眉微微一皱,站起身在司马安耳边道:“是真的死了。” 此时李丰带着十来个官兵已经到了二人跟前,问道:“有人说这条街上在打架,是怎么回事啊?” 司马安知道自己打死了人,心中倒也不甚惊慌,只是想着要多拿出好些银子来打点,不免有些肉痛,对李丰拱手一礼道:“李大人,这小子欠我银两不还,我便打了几拳,又踢了几脚,他现在只是昏死过去而已,没事的,没事的。” 李丰看了胖子一眼,蹲下身也用手指试了试少年的鼻息,然后站起身嘿嘿一笑道:“气都没了,我看不像只是昏死而已吧。” 说完一挥手,喝道:“当街行凶杀人,还不快给我绑了!” 话音刚落,立刻有四个官兵上前,用手腕粗的麻绳将司马安绑了个结结实实。 ------------ 第九十二章 辣老姜(一) 江修文赶紧上前,双手抱拳一拱手,还没开口说话,李丰就伸出手一拦道:“你这样近前,是要向本官动手吗?” 江修文连忙退后一大步,躬身低头道:“小人万万不敢,只是这人死与未死,一时还不能断定,大人不能就这样将我家公子绑走啊。” 李丰微微一笑道:“这少年死与未死,泰山府中有仵作可以验看,你家公子行凶打人是实,不但本官看见了,这么多街坊百姓也都看见了,要定何罪,本官自会上交黄大人处置。你们司马家若有不服,自然可以到公堂上去理论。” 说完一转身,手一挥:“带走!” 江修文看着一队官兵带着五花大绑的司马安推推搡搡的走向泰山府,一叹气一跺脚,飞奔进醉仙楼内。 司马家的家主司马宏今年刚办完七十岁的大寿,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他现在就活到了这古来稀的年纪,但更让他得意的是,在别家七十岁老头都只能躺在床上等死的时候,他能让躺在床上的女人欲仙欲死,而且他还不是个修行者,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难怪泰山郡的人说起这司马家的老头,都说是个奇人。 他一辈子睡了不知道多少个女人,却只得了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二都离家在外做生意,几年也不回来一趟,不过他也不在乎,只要最喜欢的小儿子司马安在身边就行了。 他五十二岁时和一个小妾生了司马安,五十二啊,别家的老头下面那玩意说不定连尿都尿不出来了,他还能折腾出个大胖小子来,能不高兴,能不喜欢吗? 而且这小儿子什么都像他,会做生意会玩女人,懂名家字画懂古玩玉器,就是养了一身肥肉,不像他年到七十了还是一身瘦瘦的腱子肉,比小伙子都棒。 他现在虽然名义上还是家主,但是整个泰山郡的生意都交到了小儿子司马安手里,自己每天溜溜鸟,听听曲,写写字,晚上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压压床,过得是神仙日子。 今天是十二月十八,醉仙楼每年营业的最后一天。司马安在楼下大堂里陪着那些重要的客商们喝酒,他就在二楼的包厢里和本地的几个氏族老人喝茶聊天。 几个老人都是从小一起赌一起嫖,互相吐过口水打过架,最后娶妻生子,各自继承了家业,再到现在聚在一起,夸夸自己的儿子孙子,聊聊以前那些丢人臭屁的事情,倒也是每年的一件乐事。 司马宏正说到自己曾经抱着一个妓女,从三楼一路老汉推车推到一楼,再从一楼又推回三楼的事情,惹得几个老家伙都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背过气去。 突然门被“咣当”一声推开,冲进来一个青衣的中年人。 司马宏极为不满,两只比司马安大不了多少的绿豆眼一瞪,不怒自威。 门外守门的黑衣中年人欠身道:“江修文说有要事禀报。” 司马宏扔掉手中的花生壳,看着江修文道:“什么事这么着急?连敲门都不会吗?” 江修文腰弓成与地相平,不敢抬头,说道:“公子在街上打人,现在被郡尉李丰给带往郡府去了。” 司马宏惊道:“什么?!安儿不是应该在楼下招待客人们吗?怎么又会出去打架的?” 江修文微微抬起身子,看了看桌上坐着的几个老人。 那些氏族的老家主哪一个不是人精,立即起身告辞,一眨眼的工夫就都消失不见。 司马宏摆了摆手,示意黑衣人将门关上,然后对江修文说道:“你把所知道的,所看见的通通说来,要仔细,一个细节也不能遗漏。” 江修文咽了咽口水,把一个多月前突然有一匹高头大马冲进醉仙楼喝酒闹事逃逸,接着司马安带人追马一路跑到汝南城,然后在济春堂雨辰写下文书答应赔银一百万两,以及今天前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 司马宏一边听,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不断的又写又画,在听完江修文的讲述后,沉吟片刻,抬头问那黑衣人道:“孔君楚,你怎么看?” 孔君楚想了想,说道:“这整件事发生的很自然,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司马宏抓了几个花生,一个个依次在桌上摆开:“写下赔款文书,数目却是不可思议的一百万两;快到期限时出现在醉仙楼,吃了文书,开始耍赖;被打到大街上后挨了几脚,就死了;死的时候刚好官兵赶到,安儿被带走。” 他摆完花生,抬头看着一青一黑两个人,问道:“有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 见二人都摇头,老人问江修文道:“你说那匹马特别高大,跑得特别快,到底是什么来头?” 江修文回道:“据公子说那是一种叫笑月马的魔兽,疾跑时如风驰电掣,能日行万里,是世间最快的马。” 司马宏接着问道:“你觉得你能降服这样一匹马吗?” 江修文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不能。” 司马宏一指对方道:“那么那个小子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你?” 江修文脱口而出:“或许他只是跑得快,追得上那匹马・・・・・・”话到此处立刻意识到:对方的步法要是真的有那么快,更不可能打不过自己了。 司马宏见对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接着问道:“那李丰可是将安儿五花大绑带走的?” 江修文点点头,肯定的答道:“是。” 司马宏冷哼一声道:“寻常不论出多么大的事,那李丰来抓人时也是客客气气的来请,何曾用绳子绑过?之前那小子能打得过你却输给你,明明有降服魔兽的本事却被安儿一脚踩死,而李丰有一反常态的将安儿绑走,我看这其中必定有诈。” 江修文和孔君楚四目相对,都觉得这老人仅凭旁人的一席话便能发现如此关键的破绽,实在不愧是泰山郡第一大氏族的家主,活脱脱一个人精啊。 司马宏沉吟片刻,指着孔君楚道:“你立刻动身去汝南城,查查那家济春堂和这个少年的底细。” 然后一指江修文道:“你马上带着银票去郡府打点上下,务必要把安儿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不能让他受一丁点苦,然后回来把打点用的银子数目报给我。” 二人躬身拱手,齐道:“是,老爷。” 黄明俊和李丰肩并肩站在冰冷的停尸间里,面前躺着的是早已通体冰凉,面无人色的雨辰。 黄明俊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戳了戳少年的面皮,真的感觉到了一种尸体特有的死亡寒意,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问道:“不会真死了吧?” 被化妆成长了一对大小眼和满脸麻子的姜燕燕一边仍有些不习惯的摸着新的脸一边说道:“他说了没事的,而且解药在我这里,只要给他灌下去,随时都能醒来。” 李丰掏出一叠银票,对着二人说道:“这是司马家给的银票,说是想要验一验孙公子的尸体。” 黄明俊瞄了一眼,粗粗一算,大概有四五千两,连忙给李丰使了个眼色。 李丰会意,将银票递给了姜燕燕。 姜燕燕摆了摆手,大方的说道:“这些是司马家孝敬你们的,你们就收好吧。他们要验就让他们验,否则你们收了银子不让人办事,反而会使他们起疑心。” 黄、李二人感激的看了姜燕燕一眼,心说这美女果然都是心肠好,忙不迭的连声答应,李丰转身出门,去通知司马家的人进来。 ------------ 第九十三章 辣老姜(二) 黄明俊仍旧有些担心,低声问道:“不会验出什么不妥吧?” 姜燕燕慢慢放下头上的黑纱,将一张丑脸遮住,说道:“真出了不妥,还请黄大人助我一臂之力,总之我家相公是绝对不能有事的。” 黄明俊用力点了点头,要真出了事,他铁定人头不保啊,事关自己的前途性命,哪能不助这一臂之力呢? 脚步声传来,李丰领着司马宏一行人走进了停尸间。 司马宏带着一个老管家,一个一脸阴郁的白衣人,还有一个提着木制小箱子的老医生走进房间内站定,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面罩黑纱的姜燕燕后,向黄明俊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黄大人,我对这少年的死有些疑惑,怕他是因疾病发作而死,并非死于我儿之手,所以今日特地带着・・・・・・” 姜燕燕不等他把话说完,势作疯癫的扑了过去,边扑边哭喊道:“我家相公就是被你儿子活活打死的,杀人偿命!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司马宏身后的白衣人一步踏前,瞬间挡在老人身前,双手抓向姜燕燕。 李丰和黄明俊生怕少女有闪失,赶紧一起抱住姜燕燕,向后边拉边劝。 黄明俊怕姜燕燕多演太过,反而露出破绽,立刻叫来一个自家的老嬷嬷把少女带走,然后擦了擦手,对着司马宏笑道:“这是死者的遗孀,受不了刺激,已经有些疯癫了。” 司马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带来的老医生可以开始了。 老医生打开小箱子,取出一个扎满银针的锦缎香囊,抽出十几根来,分别插在雨辰的舌根,喉管,胸口,上腹和小腹上,然后翻开少年的眼皮看了看,再凑到微微张开的口中嗅了嗅。 过了一会,老医生拔出所有银针,全部放入一个小瓷瓶中,向司马宏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检查完毕了。 司马宏看着少年的尸体,突然开口说道:“黄大人,我想剖开这少年的肚子,或许可以看得更清楚些,不知可否?” 黄明俊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可不行,万万不行,这,这我没办法向刚才那位姑娘交代啊。” 司马宏点点头,一脸歉意道:“倒是老夫我失言了。” 接着向黄、李二人各拱手一礼,带着三个随从快步离去。 黄明俊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长长吁了一口气。 边上李丰凑上来问道:“会不会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 黄明俊低声道:“我怎么知道,现在只有按着孙公子的计划,走一步算一步了,实在不行,就得靠那位姜姑娘的本事和你手下的那些兵将了,这几天你警醒着点,多在这府上备些兵卒。” 司马宏一行四人回到宽敞的马车内坐好,车夫一挥马鞭,马车辚辚的驶向司马府邸。 司马宏问老医生道:“怎么样,有什么问题没有?” 老医生从瓷瓶中抽出那一把银针,掀开车窗布,在阳光下仔细看了一遍,摇了摇头道:“验不出什么东西来。” 司马宏又问道:“你也当过几年的仵作,你觉得那具尸体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老医生想了想,答道:“太干净。” 司马宏眼睛一亮:“你说。” 老医生点了点头道:“我做仵作时验尸,管他是谁家的人,只要进了停尸间就一样都是死人,在死人身上折腾,哪来那么多讲究,所以即便是再小心的仵作,只要动过尸体,就一定会留下或大或小的印记,而刚才那具尸体上干干净净,连一点微小的痕迹都没有,好像根本就没人动过。” 司马宏微微一笑道:“我刚才突然开口要求剖开那死人的肚子,黄明俊这家伙居然这么大的反应,就好像那是他亲爹的尸体。还有那个罩着黑纱的女人,你们有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老管家司马禄跟随司马宏多年,与主人心意相通,解释道:“那少女的身材太好了,但黄明俊和李丰去抱她时,却不敢趁机吃吃豆腐。” 司马宏看着老管家,一脸“还是你懂我”的笑容,补充道:“而且依我几十年阅女无数的经验来看,那女的根本不是个丑女,而是美女假扮而成的。” 他接着转向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问道:“钱胜,刚才那女的快要扑到你身上时,可有什么异样?” 一脸阴郁的钱胜答道:“那小娘们被我身上的气机一激,立刻就反射出更大的气机来,依我判断,境界应该在通明境的三十层以上。” 司马宏闭上眼思考了一番,突然爆发出一阵冷冷的低笑,然后睁开看着三个人,慢悠悠的说道:“搞不好这一次是官府要和我们过不去啊。” 济春堂内,黄色的梨木算珠快速击打在同色的算框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孙宁刚送走一批远来的商客,这会正拨动着算珠,估算一下这一笔又赚进了多少。 养元堂从汝南城中彻底的消失,再加上方府的大力支持,他这济春堂的生意越来越红火,有时买药的比去街市上买菜的人还多,他经常一整天笑得眼睁不开,嘴合不拢。 不过每次看到一大笔银子赚进后,他总会想起那个同姓小兄弟临走前那张依旧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他虽然不知道少年身上究竟受了什么伤,或者得了什么病,但没办法帮上忙这件事让他到现在还是很懊悔。 孙宁算完一遍,开始计算这个月的总收入,正“噼里啪啦”打得兴起时,突然药房的大管事急匆匆的从后院跑了进来,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掌柜的,有人在城里探咱们的消息。” 孙宁立刻警觉起来,连忙问道:“什么样的人?从哪儿来的?” 大管事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边答道:“一个穿灰衣服的中年人,听口音像是从泰山郡那边过来的。这是咱们的人给描的画像。” 孙宁一听到“泰山郡”三个字,立即想起一个多月前的那个姓司马的胖子来,仔细的看了看画像,确定不是当时看见的那堆人中的任何一个,眼珠一转,吩咐道:“你去知会下面的人一声,稍微透点无关紧要的东西给这家伙,然后多从对方的嘴里套一点东西出来。” 大管事一点头,又急匆匆的跑向后院。 孙宁立刻放下算盘,小跑回书房,铺纸添墨,开始写信。 十二月二十二,甘露宫。 大太监魏忠正在小心翼翼的给铜炉里添加银炭,这银炭相互之间摆放的位置很有讲究,离得太远,就会单单烧一块,铜炉会不够热,离的太近,就会烧的太过,太热了也不行,要不远不近,不偏不斜,这样才能暖暖的够舒服。 汉家天子刘元康躺在一张兽皮铺盖的摇椅中,一边轻轻前后摇晃着,一边看着一封印着三足黑鸦图章的信。 看完之后,他闭上眼睛,用两根手指挤了挤鼻子两侧的睛明穴,然后一拍扶手站起身,走到临湖一侧的窗户边,伸长脖子,探出头看看碧绿的湖水下面,还有没有锦鲤在这大冷的天浮上来冒泡。 魏忠赶紧一溜小跑到皇帝身边,抖开一件明红棉锦袍披在刘元康身上。 刘元康依旧盯着湖面,开口问道:“魏忠啊,你还记得咱们俩去楚国游玩时候的事吗?” 魏忠看见皇帝的视线一直盯着湖面,便小心的猜测道:“陛下说的可是吃鱼的事情?” 刘元康收回视线,笑着点了点头:“对,就是那年冬天,你到塘里抓鱼的事情。” ------------ 第九十四章 父母心 “那一年特别冷,才十月就又是降霜又是下雪的,那时朕兜里的银子都用光了,全靠你刨地瓜捉田鼠来充饥,总算才没饿死。父皇让朕第二年开春才能回去,朕自然不敢违了他的意思,就和你一路走一路熬,非要走到东海边去看看才回头。” 魏忠回忆起往事,也笑了起来,低着头道:“奴才见陛下想喝鱼汤想的紧,便走走转转,最后寻见一处水塘,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奴才站在上面,冰面居然都不会裂开。” “然后奴才就看见有一条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鲤鱼游了上来,于是一掌拍向冰面,想把那条鱼给吸上来,没想到冰面一下子裂开,害得奴才掉进塘中,在冰水里浸了得有一刻钟。” 刘元康抚掌笑道:“当时你怀里抱着一条鱼,头发眉毛上都挂着白霜,哆哆嗦嗦的一路走回来,朕还纳闷呢,你这个通明境的高手,怎么会因为一条鱼而如此狼狈。” 魏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奴才当时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难免会失手。” 刘元康咂了咂嘴:“那是朕长大后喝过的最美味的一顿鱼汤。” 魏忠微微一笑,低头不语,听到皇帝又问道:“魏忠啊,你当初怎么就非抓那条鱼不可呢?” 魏忠想了想,答道:“奴才在那塘中寻来寻去,只有这条鱼大到够煮一锅汤,所以就把这条最初敢冒头的鱼给抓来了。” 刘元康微微点头道:“够大的才够胆,够大的也才够鲜啊。” 说着一摆手:“去把刘瑜叫来,朕要送他一条大鱼。” 魏忠一转身,躬身低头,快步离去。 泰山城内的某家杂货铺老板胡长峰手里捏着一封信,坐在暖炕上,一边抠着脚一边看着。 老胡的婆娘凑在油灯边,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教导女儿胡二子做女红,他们两夫妻之前生了一个女儿,可惜五岁的时候一场大病去了,现在只剩下这个胡二子,老胡总想着再折腾个儿子出来,可惜不知道是他不行还他婆娘不行,总是不能如愿。 婆娘看老胡拿着信发呆,便问道:“信上说啥哩?” 老胡没理她,突然问女儿道:“二子,你想去洛阳不?” 婆娘不等女儿答话,将鞋底在桌上一拍,瞪眼道:“咱们一家在这儿不是过的好好的?干啥要送二子去洛阳?不去!二子不去!” 老胡突然感到很疲倦,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一脸无知的女儿,微笑道:“二子,你先去旁的屋,乖哩,点个炭盆,别冻着,一会你娘叫你了才回来。” 二子听话的点了点头,收起女红,跳下炕头,套上棉鞋,“塔塔塔”的走到了旁边的屋子里。 婆娘见女儿关上门后,凶巴巴的看着老胡,低声问道:“信上到底说啥?” 老胡将信折好,塞回怀里,看着自己婆娘那张又黑又瘦的脸,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次咱家的机会真的来了。” 婆娘有些不明白,问道:“前天你说有机会翻身了,咋今天又说‘真的来了’?到底啥来了?” 老胡指了指天花板:“上面要动司马家了。” 婆娘吓了一跳:“我听说那姓司马的家大业大,自己养的私兵比那些官军都厉害,这是真的要搞他家了?” 老胡点点头,小声道:“黑鸦堡来的信上说,前些天来的那个姓孙的少年一定要保住,过几天上面会派一队人马过来,咱们得做好准备。” 婆娘一拉他的手:“等等,你说要保住那个姓孙的,跟咱们家翻身的机会有啥关系?还有二子去洛阳究竟是咋回事?你都给我说说清楚。” 老胡解释道:“那个姓孙的来头不小。前几天他来找我帮忙,说要搞垮司马家,我还是半信半疑,但他胸口有黑鸦印,我不得不帮他这个忙。现在上面是动真格的要派官兵来剿灭司马家,咱们只要配合好黑鸦堡,到时候司马家垮了,自然能得一处大店面,做大生意,这可不是翻身了吗?”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咱们胡家这辈子生是黑鸦堡的人,死是黑鸦堡的死人,你以为二子以后真能跟外面人家的丫头一样做做女红然后找个好人家嫁咯?门都没有!我告诉你,还不如趁这次我立了功就把二子送到黑鸦堡去,找个不干那些危险行当的小子嫁了,就跟你嫁给我一样,太太平平的过完一辈子,咱俩也算尽了当爹妈的心。” 婆娘声带哭腔:“那你就不能趁这次立功了,给上头说说?咱们也不要做什么大老板大掌柜,只要跑得远远的,当个平凡人家就行。” 老胡低声骂道:“你这死婆娘傻了?!你好歹也是从黑鸦堡里出来的,不知道这种事从来就没成过吗?有些老厉害的杀手想要自己过清净日子,最后怎么样?都死了!以后这种话你不许再说!” 胡二子听到爹和娘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和争吵声从墙那边传来,她听不清楚,即便听清楚了也无法明白。她现在满脑子想的是快些长大,娘说过“女大十八变”,长大了,也许就能变得像前几天那个姐姐一样漂亮,长大了,也许就能嫁给那个哥哥一样的少年。 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在夜色中驶离了洛阳城外的牡丹山。 刘瑜躺在马车中的软被上,车厢底板下是铁制的炭炉,里面烧着银炭,使这辆马车在寒冷的冬日里变成了一个移动的热炕。 刘瑜看着凑在油灯下手不释卷的梅林,笑道:“别看了,油灯太暗,伤眼睛。你给我说一些关于隔绝之墙的东西来解解闷吧。” 梅林放下手中的经书,看着躺成一个大字的刘瑜,问道:“师兄以后想穿越隔绝之墙?” 刘瑜懒洋洋的摊了摊手道:“谁知道呢?或许有一天我会带着大汉的船队过去看看,或许有机会就穿越过去,去看看你们西陆的风景。” 说到这里,他轻轻踢了梅林一脚,问道:“你呢,你真的打算回去?你真的确定还能再次穿过隔绝之墙?” 梅林摇了摇头:“不知道,或许我穿过来的那次,是这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 刘瑜侧过身,用右手枕起头,笑道:“那就请梅林先生好好说说这一生难逢的经历吧,顺便也再多说一点西陆的风情。” 梅林从袖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竹签放在刚看到的那一页上,轻轻合上书本放进一个竹编的书箱里,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开始说起那个不愿回首的西陆世界,和那个值得他回味一生的渡海之旅。 “我出生在西方大陆西北的一个大海岛上,岛上终年湿润多雨,人们大多以捕鱼为生。海岛和大陆由很多个国王统治,但拥有最大权力的,是教皇。” “教皇在大陆的中央建立了一个神圣教廷,西陆所有的王室成员从出生开始就要成为一名教徒,接受洗礼。每一名国王继承王位时,都需要教皇来任命,否则就没有正统性。同样,西陆所有的百姓都是信教的教徒,否则会被视为异端,绑在十字架上用火烧死。” “教廷尊奉的是被称为唯一的真神――路西法,教义中说整个西陆所有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是路西法赐予的,而教廷将替真神路西法保护所有的子民,即便是在人死后,路西法也会将他送到极乐世界。” “我从小就经常看到有人以怀疑真神的名义被抓走,接受残酷的拷问,最后当众被折磨至死。每一个农人或渔人和猎人的收入都要上交一半给教廷作为对路西法的供奉,每一个女孩子的结婚初夜都要献给路西法,由教廷派人来代收。” ------------ 第九十五章 西行路上听故事(一... “我曾经看到一对年轻男女因为不愿意初夜被教廷的人夺走而私奔,结果被骑兵队抓了回来,男孩被拴在马后拖着走了好几十里,然后被两匹马从中间撕成两半,女孩则被骑兵队的人轮奸,最后甚至让公马来强奸那女孩,直到她咽气为止。” 刘瑜从袖子里的锦囊小袋中掏出两颗颜色鲜亮的糖丸来,将其中一颗递给梅林,自己含着另外一颗,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你呢?你心爱的姑娘也被教廷夺走了处子之身?” 梅林含着好几种花蜜混合制成的糖丸,嘴里泛出的却是无尽的苦涩。 “我喜欢的女孩叫薇薇安,她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从四岁开始,每一天早上和晚上都会去教堂向神祷告。他人即便再残忍的场景,在她看来,都是因为没有信神而遭到的惩罚。我喜欢她,但有时,又觉得她很可怕。” 刘瑜咂了咂嘴,将甜蜜的口水咽下,眯起眼笑道:“她一定很漂亮。” 梅林认真的点头道:“她的确很漂亮,漂亮的像清晨的朝霞,像雨后的彩虹,她是那么的圣洁,以至于没有人敢靠近。” “后来她成为了教廷的一名圣女,发誓将自己的贞洁和生命都献给真神路西法。她被教廷指派在我家乡的教堂中学习布道。” “每一个周日她布道讲经时,整个教堂都座无虚席,每一个人都发自心底的喜爱她。” 一丝恶毒的快乐悄悄从刘瑜的双眼中流过,他放慢呼吸,开始等待故事中悲剧部分的到来。 “有一天,教廷十二位红衣主教中的一位来到我家乡的小镇上视察,我从没见过那个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光头。主教在视察完毕后来到了教堂里,他对薇薇安的布道成果很满意,在吃完晚饭后,主教留宿在教堂中。” “半夜有人听到教堂里传来女人的呼喊,咒骂和求饶声,还有男人的笑声,但是因为有教廷的骑兵队在四周守卫,所以没有人敢靠近教堂。” “第二天一早,赤身裸体的薇薇安被吊在广场上的绞刑架上,罪名是恶魔附体,企图攻击主教。但是我和每个人一样,可以清楚的看到薇薇安两腿之间不断滴落的鲜血,和她青紫浮肿的身体,而主教则毫发无损。” “没有人敢说话,大家在听完宣判后沉默的离开了广场,主教和骑兵队也在午饭后离开了小镇。” “我也离开了小镇,因为我从看到薇薇安摇晃的尸体的那一刻起,就发誓要离开西陆,去获得力量,获得足以毁灭教廷的力量。” “我在酒馆帮忙时曾经听两个老船员说起,西陆的海船不管从哪个港口出发,不论是向西还是向东行驶,最终都会碰到一堵无形的墙,他们可以透过那堵墙看见对面的大海和远方的陆地,但是只要靠近那堵墙,就会有闪电劈向海船。曾经有几艘船试图冲过那堵墙,但都在闪电中化为灰烬。” “他们把那堵墙称为‘隔绝之墙’,把墙那边的大陆称为‘神秘大陆’。” “在西陆,公开谈论隔绝之墙和神秘大陆都会被教廷以妖言惑众的罪名绞死,同时教廷还规定海船们都只能以固定的航线行驶,不准离开大陆和海岛太远的距离。” “但是总有一些海船会因为大风或者别的原因偏离航线,行驶到隔绝之墙附近,所以在暗地里,关于隔绝之墙的故事变得越来越多。” “还有一些船能够自由的驶向隔绝之墙,去一睹传说中的闪电和远方的神秘大陆,他们就是海盗,一群无业者,一群不信教的自由人。” “我把目标放在了海盗船上。想要成为一名海盗,首先要成为一个海商船上的船员。于是我来到港口,在一艘在海岛和西陆之间贸易的商船上打工。” “但这艘船只行驶在海岛和大陆之间的最短航线上行驶,遇到海盗的几率太低,于是我又辗转了好几家商会,终于找到了一艘从海岛一直驶向大陆东侧港口的商船。” “在头几年里,我在的这艘船一共出海了六次,竟然一次也没有遇上海盗。” 刘瑜听到这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做生意巴不得遇上强盗的。” 梅林也微笑起来,他拿出水囊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直到第七次出海走到一半时,我们才遇上了当时那片海域中最大的海盗团,他们的头领留着一大把白胡子,海盗们都叫他‘老爹’。” “商船上试图反抗的水手们和船长都死了,我和另外几个人活了下来,白胡子走过来看着我们说道:‘我会在你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绑上一块木板,然后踢下海去,至于能不能活着游到岸上,路西法说了不算,你们自己说了才算。’” “当他们要来捆绑我的时候,我冲着白胡子大声说道:‘我想成为一名海盗!’”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只有逃犯才会想当海盗,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开始哈哈大笑。白胡子转过来问我:‘你为什么想当海盗?’” “我在海鸥的鸣叫声中大声告诉他:‘因为我想穿越隔绝之墙,我想到那片神秘大陆去!’” “我以为海盗们的笑声会变得更大,但却发现他们都安静下来,用一种我从没有在家乡和商船上的伙伴们眼中看到过的眼神看着我。” “白胡子走到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睛,我觉得他在笑。‘叫我老爹,然后成为我的家人。’” “我叫了,然后我成为了白胡子海盗团的一名海贼。” “这个团里的所有人,包括我,都是想冲过隔绝之墙去看一看神秘大陆的人。白胡子老爹每一次劫持商船,不仅是为了添加补给,也是为了获得足够的船只来冲击隔绝之墙。” “又过了两年,我们一共有了二十条足够大的商船。老爹将这些船和海盗船编成一只船队,一起向东驶向隔绝之墙。” “老爹的计划是将这二十条船排成一个空心的箭头,在海风足够大时一齐冲进隔绝之墙中,当闪电击打这些海船时,我们的海盗船就趁机从中间的空隙挤过去,穿过那道墙壁。” “这个计划是老爹经过十二年,用六十多条船的代价换来的。他经过不断的实验,发现只要船队足够密集,那么在一定的空间内闪电所能摧毁的船只数量是有限的,在摧毁的过程中,会有一段安全的空档足够一条船驶到隔绝之墙附近。” “最关键的是海风的配合,如果风太小,船队前进的速度太慢,就会来不及制造出安全空档,但是风太大,前进的速度虽然够,但整个船队的队形会被吹乱,也同样达不到效果。” “用老爹的话来说,我们需要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神,一个可以帮助我们冲过去的,真正的神。” “那一天终于来了。” “我不知道那一天在西陆纪年中是哪一天,也不知道在东陆纪年中是哪一天,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 “那一天的海风稍稍有些偏大,用老爹的话说就是‘只差一块面包的分量就完美了’。我们的船队驶向隔绝之墙,幸运的是,海风开始慢慢的减弱,我们都觉得真的有一个不知名的神在保佑着我们。” ------------ 第九十六章 西行路上听故事(二... “二十条商船上安排了大约两百个兄弟,他们是注定要在闪电中化为灰烬的人,我们喝干了涩口的葡萄酒,看着他们向一片无色无形驶去。” “闪电如期而至,最先头的几条船开始燃烧,沉没,后面的船继续跟上。闪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海面上出现了一片火海。我们在同伴的惨叫声中继续前进。” “风变得大了一些,前面的船队队形变得有些松散,大家都在拼命调整方向,但现实似乎不那么尽如人意,机会看起来很难出现了。” “大副突然要求放下所有的救生艇,然后喊道:‘有愿意去死的兄弟们,跟我划向闪电!’” “就在下一个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冲向了救生艇,我也冲了过去,但是被老爹一把拉住,他盯着我的眼睛,就像当初邀请我上船时一样,他认真的说道:‘你必须活着穿过那堵墙,即使我们所有人都死了,你也得活着穿过去,因为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识字的人,穿过去,好好看看那片大陆,然后回来,告诉我们的子孙,告诉大陆上所有的人,墙那一边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他说完就跑到驾驶舱里,亲自开始掌舵。” “离开大船的小艇纷纷被闪电击中,船和人都在燃烧,这给我们的海盗船争取到了非常短暂的机会,靠着这个机会,大船驶入了前面二十条船形成的安全区,海风吹动着船帆,我们的船头已经穿过了那堵墙,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但是一道闪电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子在甲板上劈出一个大洞,所幸没有击穿船底,然后第二道闪电烧掉了副桅杆上的帆,船一下子慢了下来。” “老爹跑了下去,再次出现时,手里拿着一只跟你们的风筝差不多形状的东西,只不过是用手臂粗细的木棍做的架子,上面绑着一大块帆布。” “他以飞快的速度将这个巨大的风筝绑在我身后,然后将我拉到船头,在我的耳边大喊:‘跳下去!你会像鸟一样飞起来!’” “我大声叫道:‘我会被闪电击中的!’” “他大喊了一声:‘张开双臂,向真的神祈祷吧!’然后把我一把推下船头。” “我直直的伸开两只手臂,一阵海风吹来,顿时将我托上了天空,闪电在我四周闪耀轰鸣,我笨拙的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不时的旋转一下,但总算是距离那堵墙越来越近。” “一身巨响在我身后爆开,我发现帆布上开始着火,我虽然仍然在向前,但下坠的速度也在不断加快。海面越来越近,我甚至可以看清漂浮在暗蓝色海面上燃烧着的木板。” “突然又是一阵风从身后刮过来,这阵风很大,我不得不紧闭双眼,然后在心中拼命大叫道:‘神啊,把我送过去吧!’然后我听见一个很低,但很清晰的笑声,再睁开眼时,我已经趴在了海边的沙滩上。我的祈祷灵验了,我来到了神秘大陆。” “我开始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进入了西林神国的境内。他们看到异国来的我很是惊奇,我被带到类似教廷的地方,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但是他们没有把我当做什么异类或是异教徒,也没有折磨我,而是给我饭吃,让我劳动。” “我为一个类似教堂的地方服务,做些打扫和搬运的工作,有个神父模样的老人对我很好,他教我东陆的语言和文字,告诉我西林的教义,让我信盘古,伏羲和女娲这三个真神。” “我不愿意再相信任何神袛,但我需要学习这些语言和文字,所以我老老实实的假装信教,为老人干活,听他传道。” “然后我接触到了在西陆连听都没听到过的神奇之物——玄气。” “在看到那个老人施展玄术后,我就认定这是能够从教廷手中拯救西陆的最强武器。我恳求老人教我,但他只引导我开悟,如果想要更深入的学习,我这个异国人就必须在西林做到神父的位置才行。”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于是我做好了继续往东走的打算,碰巧有一天,我听几个东方来的商人在谈论汉帝国三大宗里高人的种种神妙,还听他们说儒宗兼容并蓄,有教无类,任何人都能去拜师学艺,我自然动了心。” 刘瑜借着灯光的阴影巧妙的掩饰掉了自己的哈欠,微笑着说道:“看来倒是要感谢那几个商人为咱们儒宗说了几句好话,才引来你这么个有意思的家伙。” 梅林重新拿起书本,翻到刚才看的那一页:“师兄有些困了么?” 刘瑜哈哈一笑,翻了个身,闭上双眼。 “你啊,真不可爱。” 马车沿官道行了十来日,刘瑜二人来到了凉州境内的酒泉郡。 大皇子和梅林用锦帕蒙着脸,眯眼看着黄色的沙尘随风飞舞,变成阳光中细密的黑点。 车夫赶着马车去购置银炭和其他所需品,刘瑜和梅林在城中闲逛。快到午时,二人来到官道旁的一家茶店里坐下。 凉州的茶店除了卖茶,也卖各种小吃和饭食,甚至还有客房准备。凉州缺水,所以茶水最为金贵,这样一来,茶店也就成了凉州境内消费最贵的歇脚处。 刘瑜点了两大碗甜茶,然后看见店家用铁针串在门口的牛肉油汪汪的甚是可口,就又要了两个大肉夹馍,吃完后意犹未尽,又点了一大盘牛肉,两个人慢慢嚼着。 茶店老板见刘瑜出手阔绰,自然是殷勤有加,还将甜茶换上更好的一种,指望这位客人一高兴,能再多出点银子。 刘瑜喝着茶,眯起眼透过被风不断卷起的沙尘,看着官道对面的一处破庙。 这庙又小又破,房檐下挂着的匾上已经看不出是何名字,只有在门外挂着的一口铜钟和四个光头才能让人明白这地方不是让乞丐睡觉的地方,而是养着和尚的寺庙。 四个十来岁的小和尚两个给来往的行人客商把脉看病,另外两个低着头手脚麻利的配药包药。 刘瑜指了指那几个小和尚,笑着问老板道:“那间寺庙生意很好啊,这城里的药店岂不是都恨得牙根痒?” 老板赶紧摇手道:“这位公子,你可不能这么说,那间庙里的大小师父们可都是活菩萨啊。咱们和来往客商一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敢去麻烦他们,只有遇上疑难杂症,才去排队问诊。” 梅林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些和尚们的医术如此高明?” 老板一竖大拇指:“那可不是,一般的疑难杂症,那几个小师父们就给治了,抓药回去煎好服下,保准药到病除。如果得的病实在是古怪的厉害,那庙里还有一位大师父,他一出面,那一定是妙手回春,从我开这家茶店看着对面治病,就没见过有治不好的。” 他见梅林听的出神,便更是说的神采飞扬:“你别看中原和南边药店名医那么多,真的碰上棘手的病症,那些达官显贵和大户人家还不都是千里迢迢的赶到咱这凉州酒泉来找几位活菩萨治病?” 刘瑜边听边喝了口甜茶,又问了一个问题:“他们要治这些疑难杂症,需要不少名贵药材吧?我看这破庙也不像有钱的样子,那这些药材的钱谁出?” 老板给二人添了些茶,指了指那些来往的客商道:“那些师父们治病给药分文不收,看病的可不好意思空着手来,这些往西林行商的商队有些是专门贩药材的,自然把各种药材都给庙里备的足足的,其他商队就常送些鲜果,茶叶什么的。不瞒二位说,我也常送几壶茶过去给师父们解解渴。” ------------ 第九十七章 白羽骑 刘瑜指着那座雨天漏晴天沙的寺庙:“这些商队有钱,干嘛不把那破庙翻新一下,再给那几个和尚换身新僧袍?” 老板放好茶壶,坐下摇了摇头道:“别说二位奇怪,我们整个城里的人都纳闷呢。早就有商队的头子凑起上万两银子,要修新庙宇,重塑金身,可里面的大师父死活不同意,说住持不在,不得擅动庙中一物,还说出家人就当苦修,不得穿锦衣食珍膳,还威胁那些商队头子们,说如果敢送新僧袍,建新庙宇,就立即离开凉州。这话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然后就没人敢再提了。” 刘瑜听着老板说的话,看着对面破庙前感激涕零的男女老少,微微皱了皱眉,指了指盘中的牛肉道:“老板,再去切两斤来,我打包带走。” 老板应了一声,赶紧跑到厨房去切牛肉。 梅林察觉到刘瑜隐隐约约的不快,但他没有说话,夹起盘中的最后一片牛肉,嚼了嚼咽下,再默默的喝干了杯中的甜茶。 不一会儿,老板将两斤热腾腾的牛肉切好,用油纸包了递到刘瑜的手里。 刘瑜扔了一块银子在桌上,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去,梅林紧随其后。 老板拿起银子,用搭在肩上的毛巾仔细擦了擦,塞进怀中,转身对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二位客官,下次再来啊!” 车夫买完东西回来,刘瑜将牛肉塞进车夫的手里,一弓身钻进车厢内。 车子缓缓启动,经过破庙前时,刘瑜轻轻揭开车窗布的一角,看见四个小和尚中年纪稍大的那个少年依旧像多年前一样,双眼直愣愣注视着眼前的事物,对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 梅林从一闪而过的缝隙中看到那个与刘瑜眉眼的相似程度比刘理更甚的光头小和尚神情有些呆滞的在用铜秤称药,他在刘瑜转回头前及时的收回了视线,紧盯着自己手中的书页。 刘瑜瞥了一眼端坐看书,一脸“不关我事”的梅林,微笑着说道:“肚子里有话就说出来吧。” 梅林眼不斜视,目不转睛的看着书,一脸无辜的说道:“我不知道师兄到底在说什么。” 刘瑜笑了一下,躺直身体,左膝弓起,右腿架在左腿上,双臂枕在脑后,看着车厢的天花板,随着车子的微微晃动有节奏的抖着右脚踝,心中想着茶店老板的话和那个光头小和尚的神情。 在定西将军府的眼皮底下,我谅你就算是装傻也闹不出大动静来。 马车又行了三日,在滚滚黄沙中来到了敦煌郡的定西将军府。 定西将军府建在敦煌郡西,北接玉门关,南邻阳关,这是为了便于弓马冠绝东陆的白羽骑可以就近前往两处关隘抵挡西林神国的进犯。 马车来到定西将军府大门前,刘瑜和梅林依次而出,由卫士通报后,不一会儿,从府中走出一个面色冷峻的青年将军,向刘瑜躬身行礼道:“安西将军衡一山参见大皇子。” 刘瑜赶紧回礼道:“衡将军比我早入上书房,按辈分来说,我还得叫你一声师兄呢。” 衡一山说了声“不敢”后直起身,手臂向内一摆,不苟言笑的说道:“二位里面请。” 刘瑜心道听说这个福王的爱徒是个冷面将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但愿别是面冷心更冷,给自己此行多添麻烦。 衡一山将二人带至府中的小校场,里面早有全副武装的五百名白羽骑士列队等待。 安西将军指着这五百名骑兵道:“大皇子要借的五百白羽骑在此,请殿下检阅。” 刘瑜一拍手,笑道:“好,衡师兄果然快人快事。” 说完双手负在背后,一边走,一边仔细察看起这些白羽骑的装备来。 白羽骑兵一身墨黑铁甲,胸口铸有一根银白长羽,因此得名,每人身负三连机簧弩一把,弩箭三十支,铁胆弓一张,弓箭五十支,马刀或长枪一柄,而且每五名白羽骑还轮换背负“脚蹬大弓”一张,配合如短矛粗细的“大箭”十支,专门用来射击躲在房屋内的敌人。 刘瑜看到每个骑兵皆是弓弩油亮,马刀锋利,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向衡一山问道:“我听说这白羽骑只要是军命便无所不从,一旦出击便至胜或至死方休,可是真的?” 衡一山点头道:“殿下若不信,可以一试。” 刘瑜微笑着转过身,看着五百名面无表情,犹如木人石像的骑兵,大声道:“百夫长出列!” 五名百夫长迈着统一的方步走到队伍的一边。 刘瑜接着命令道:“各选九人,在旁列队。” 五名百夫长没有发出任何言语,在五列中立即有四十五名骑兵默然出列,整整齐齐的排成了一个五乘十的小方阵。 刘瑜抬右手一指衡一山:“弩。” 这五十名骑兵毫不犹豫的“啪”一声形成扇形,前排人下蹲,后排人交错插缝,端起三连机簧弩,一齐对准安西将军衡一山,一旁的四百五十人依旧目视前方,不响不动。 衡一山冷峻的面容更添寒意,冷声道:“殿下真的要如此试?” 刘瑜看到对方说话的同时双袖微微摆动,微笑问道:“衡师兄可挡得住?” 衡一山面色更寒,声音更冷:“若挡不住,一死而已。” 刘瑜哈哈大笑,右臂放下:“收。” 五十把三连机簧弩“刷”一声全部收回,然后又是“啪”的一声,五十名骑兵重新排成刚才的方阵,一丝不差。 刘瑜抱拳歉意道:“还请衡师兄莫怪。” 衡一山依旧面寒如冰,回礼道:“末将已将五百白羽骑交与殿下,此间公事已了,末将还有军务在身,不能陪伴殿下左右,还请殿下自便。” 刘瑜拱手道:“我还想给福王师叔请安。” 衡一山回道:“家师外出闭关,不知何时回来。” 说完行礼后,一转身大步离去。 五百名白羽骑以前三后二的阵型将刘瑜的马车和几车伪装成货物的装备护在中间,虽然都已经换上了便服,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支队伍非同凡响,绝不会是普通的押镖队伍。 梅林坐在不停摇晃的马车中,看了一会书后,问道:“师兄在定西府中为何要那样对待衡一山将军?” 刘瑜示意梅林凑过来,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天下三骑’?” 梅林点头道:“就是定北府的虎豹骑,定西府的白羽骑和西林神国的神殿骑士。” 刘瑜指了指西边定西府的方向道:“天下三骑可以说是这东陆之上最强的力量,单说咱们的虎豹骑和白羽骑,若是两军合力,即便是天底下所有的修行者集合起来也难撄其锋,只要把这两支力量抓在手中,天下便为我所有,这大汉的皇位自然也是我的。” “可是刘理已经去了定北府,在虎豹骑中做一名校官,又被厉王收为徒弟,明摆着日后执掌虎豹骑的就是他,我若不得到这支白羽骑,以后拿什么跟他抗衡?” “但我又不像他一样,既不能在定西府参军入伍,又不是福王筱师叔的弟子,光这份亲近和久在军中浸淫而生的影响力,我就输了老二一大截。” “现在我大汉四境,南诏已废,东海国被辽东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北面的匈奴龟缩不出,只有西林依然还是个巨大的威胁,因此这白羽骑多年以来一刻都不曾疏于训练。你刚才也看见了他们的军容,你觉得我若表现的像一个久居深宫中不知世事的皇子一般,能让他们服我?” ------------ 第九十八章 各有各的念想 梅林恍然大悟道:“所以你要表现出冷酷狠厉的一面来。” 刘瑜一边微微点头,一边摆好被褥,挑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虽说人心要缓图之,但既然有机会,就要好好利用,让这些挂着白羽毛的都看到都听到,让他们都知道我刘瑜也是个杀伐决断的狠角色,不比我那个如天神降临一般的师叔逊色。” 正在刘瑜领着五百白羽骑一路向东赶往泰山城的时候,雨辰已经从假死药的药性中恢复过来,躲在胡长峰安排的一个破落小屋中。 黄明俊和李丰为了演戏演到底,特意从死囚牢中找来一个和雨辰身材差不多的男子烧成了灰,让姜燕燕捧着假哭了好半天。 司马家自然不信,但是明面上不能表现出什么,一边使出雪花般的银子上下打点,好让司马安在牢里过得舒服些,一边暗中调集人马准备对抗官军的突然袭击。 黄、李二人在得到协助大皇子刘理处理泰山郡司马家一事的朝廷密令后,也开始暗中着手准备,而雨辰通过老胡得到黑鸦堡的来信后,也耐心等待着那位面目和善,但总给人一种躲在面具后说话的感觉的天家皇子。 双方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在这暗流涌动的平和下,太平十三年的除夕如期而至。 往年泰山郡的大户们都会买上一大堆烟花爆竹来放得夜如白昼,但是今年司马家的宝贝公子被关进大牢,老头司马宏自然没心思放炮仗,别的大户也就不好意思自己管自己开心,于是这泰山城的夜空不免有些寂寥,穷人们在一年难得吃一顿肉和饺子之余,也少了很多不要钱的乐趣。 雨辰吃完了胡长峰招待的年夜饭,搬了一把躺椅,抱着姜燕燕坐在院子里,两个人都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少年在想着千里之外的老爹,少女在思念阴阳两隔的父王,在冷冽的夜风中,二人不约而同的长长叹了口气。 雨辰歪了歪身子,将少女抱得更紧了些,问道:“这除夕怎么样?” 姜燕燕团起手,哈了口气暖了暖发凉的鼻子,说道:“不好,倒也不坏。” 雨辰轻笑一声:“怎么个不好,怎么个不坏,你说说看。” 姜燕燕转过身,搂住少年的脖子,将身子缩了缩:“你修为尽失,又没能回到岛上跟你老爹一起过年,就是不好,但有天下第一好的本姑娘陪着你,便是不坏。” 雨辰将脸贴在少女凉凉的脸上,看着依然闪烁的北极星道:“在你出去装小寡妇的时候,我在这屋子里想了很多。想到万一真的恢复不了修为境界,娘亲的仇便一辈子也报不了,而以后遇上司马家这样仗势欺人的无赖,我甚至都保护不了自己,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很害怕。” 姜燕燕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她没有说话,将身体与对方贴的更紧了些。 “老爹从小就告诉我拳头大才是真道理,而当初老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娘亲被那两僧一道逼死,就是因为打不过人家,若他是天圣境,别说两僧一道三个生肖,就是十二生肖一起上,也能保着自己和娘亲安全。” “在这个世上要想活得自在,要想活得如意,就得不断的变强,再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要强,这样才能保护心爱的人不受任何伤害。” 说到这里,他一把抓住姜燕燕的双手,看着少女的双眼,认真的说道:“不管是付先生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好,只要能恢复力量,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都愿意求他,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愿意去试。” “为了你,为了老爹,为了咱们以后的孩子。” 姜燕燕一边坐起,一边拉起雨辰,温柔的说道:“冷了,回屋吧。” 雨辰站起身,一转脸笑着问道:“娘子今晚要洞房了?” 姜燕燕撅着嘴在少年脑袋上敲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你这色鬼转的也太快了。” 雨辰搂住少女推着走进屋中,边走边道:“我是只对娘子你才这么色的。” 姜燕燕得意的白了对方一眼:“谅你也不敢对别的女人这样。” 正月初一,两架马车先后来到司马府的大门前停下,从马车中依次走下两家人,其中两个颇为相似的中年男子互相看了一眼,默契的点了点头,然后领着自家人一起走进府门中。 司马宏坐在书房的软椅中,脚下搁着黄铜暖炉。 书房很大,但是今天来的人特别多,所以也显得有些拥挤。 两个客座上坐着的是刚才走进大门的中年兄弟,大哥是在凉州境内与西林神国做通商生意的司马平,老二是在并州明面上开钱庄,私下偷偷摸摸的与匈奴做走私生意的司马和。 另外只能站着的人有老管家司马禄,青衣的江修文,黑衣的孔君楚,以及白衣的阴郁男人钱胜。 司马宏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对两个儿子开口道:“今天大正月里把你们都叫回来,就是想让大家商议着怎么把老三给救出来,你们俩有什么法子,都说出来听听。” 司马平与司马和原本都有机会继承家业,可在司马安出生后,司马宏便明言以后要让三儿子当家主,二人便断了念想,各自跑到别的州去咬牙使劲做生意,经过十几年的辛苦努力,这才有了点规模样子。 所以这二人对他们的三弟自然是不怎么喜欢待见,外出做生意后多年里也难得回家一趟,这次是老爹司马宏一封加急信,而且三弟搞不好是死路一条,他俩见有利可图,这才年都不在待在家中过,星夜兼程的坐着马车回到泰山城中。 大哥司马平放下茶杯,看了老父亲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下人,哼了一声道:“既然爹你觉得官府这次是吃定了咱们司马家,那还有什么办法?打咯!不过咱们这些家兵私勇,真的能干的过官军?” 司马宏又看着司马和道:“老二,你说说。” 司马和双手拢在袖中,抬起头,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老爹,苦笑道:“爹,大哥,真的就算咱们兵强马壮,打进泰山府,救出了三弟,可是以后呢?朝廷不得派更多的兵来对付咱们?咱们以私兵对官军,不管之前有理没理,做了就是造反啊,要杀头,要满门抄斩的啊。反正跟官军打仗这事绝对不行,咱们得想别的办法。” 司马宏看了二儿子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对管家司马禄做了个手势。老管家到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一张巨大的厚实帆布,放在地上,由孔君楚他们几个帮忙展开,原来是一幅东陆的地图。 司马平和司马和两兄弟看到这幅巨大的地图都有些吃惊,各州各郡的地图,他们多少都看到过一些,毕竟行商走路,这是必要之物,但像现在摊在他们面前这样一幅幅员辽阔,绘制精细的东陆全图,的确是世间罕见,怕是皇宫里和东南西北四大军府中才该有的东西。 司马宏看到两个儿子的表情,慢悠悠的解释道:“这是当年从楚王宫中拿来的,楚王当年想过移居海外,所以对东海的港口和诸岛描绘的尤为精细。” 他一指东海洋上,东海国下方的一处狭长岛屿道:“这个岛叫扶桑,上面的国王姓卑弥呼,建立的国家叫邪马台,岛上人口不多,也没什么出产,所以只有寥寥几支船队与他们有经商的来往。” “我的打算是陆续变卖掉泰山郡的所有家产,将私兵分散到几个港口去,让孔君楚他们救出老三后,咱们居家逃往扶桑岛,那里的军队人数少,装备也差,咱们干脆杀了国王,在岛上做逍遥王,以后也不用理睬他们姓刘的人家。你们俩觉得如何?” ------------ 第九十九章 排兵布阵 司马和倒吸一口冷气,将身子缩进椅子中,沉默不语。 司马平则仔细的看着地图,然后就家产的变卖出售,私兵的运送安排,以及营救三弟的计划详细的问了一遍,最后点头道:“这计划不错。我在两国间行商,每次生意都被抽重税,还要看那些官家脸色,不如就放手一搏,真的到了这扶桑岛,咱们司马家就成了一世王侯,岂不快哉。” 说着拍了一下身边的二弟:“你以后也不用小心翼翼的躲那些定北府的虎豹骑了,昂首挺胸的当人上人,有什么不好?” 司马和似乎被说动了心事,但还是有些犹豫的问道:“这么大的动作,难道不好被官府发现吗?” 司马宏看着软弱的二儿子,哼了一声道:“这计划只有这屋子里的几个自家人知道。变卖家产的事我会分批慢行,私兵也会以生意的名义伪装好后派到各港口去,官府那边自然会多塞银子,购买海船和招募水手的事情也已经在和船商们谈了,咱们只要不动声色,外人又怎么会发现?” 说完盯着两个儿子道:“你们也赶紧动作起来,把凉州和并州的钱产都换成粮食,衣物和药品,慢慢送到我联系好的港口,到时候好一起出去。” 他见两个儿子都点了点头后,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说道:“咱们是一家人,在这种时候,就得拧成一股绳,使出一股力。” 并州的冬天格外的冷,漠北草原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虎豹骑依然进行着每个月例行的巡边,但范围缩小了很多,毕竟没有匈奴会在这种时节跑出来放牧,更不要说兴兵来犯了。 正月初十,定北府,西门游的书房。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伊友诺一边跳着舞,一边唱着小时候在妓院里学到的戏文。袁立英和刘理只能略带尴尬的拍着手为这个师叔助兴,西门游喝完酒后斜卧在软椅上眯着双眼跟着哼唱。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小校在门外大声道:“报!司马和有紧急信文自泰山城送来。” 房门一开,这名小校眼中闯入的是明艳动人的伊友诺,顿时愣在当场。 伊友诺从他手中拿过信件,瞥了一眼这年轻人下身支起的帐篷,嫣然一笑道:“知道了,下去吧。” 小校惊魂未定的嘟囔着退了下去,在回去的路上愣是想不起这个看着眼熟的绝色美人到底是谁。 伊友诺拆开信封,两根青葱玉指夹出信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笑道:“这司马宏好大的魄力。” 说着将信递给西门游。 矮小老头一边抠着脚一边把信看完,也笑着摇头道:“也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老糊涂了,居然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袁立英和刘理凑在一起看完了来信,看向西门游,问道:“这该如何处置?” 西门游继续抠着那只满是老皮老茧的脚,头也不抬的说道:“这事皇上交给刘瑜全权办理,定西府借了五百白羽骑给他,咱们就不要参和了。理儿,你写一封信给你父皇,连同这封信一起送到宫里去。司马和给咱们当了这么多年来往匈奴的眼线,总算是有点机灵劲,知道自己该靠向哪边,立英,你写一封密信给他,让他安下心,继续顺着他那个白痴老爹干,等这事结了,他在北面的生意不会少的。” 刘瑜躺在马车中,将司马平送来的信反反复复的看了三遍,然后将信扔到一旁,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角淌泪,肚子抽筋。 梅林甚少见到这位皇子师兄如此失态,赶紧拿起信来仔细看了一遍,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刘瑜笑过瘾后,一边咳嗽一边揉着肚子,说道:“这个司马宏,脑子里当真是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居然会想到跑到一个海岛上去称孤道寡,真当我刘家养官养军都是白吃饭的吗?” 等到腹痛稍缓,他笑到僵硬的面部肌肉也松弛下来,双臂枕着脑袋,看着天花板道:“司马平通风报信有功,以后这司马家的生意就赏给他了。我倒要在司马家将私兵散开之前赶到,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天渊之别。” 太平十四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司马家一改此前的阴郁之气,率先挂起了各色花灯,其他大户们一见之下,也放下心来,纷纷把准备好的灯笼都挂了出来。 醉仙楼重新开业,由于接到了司马家送出的请帖,泰山郡中大大小小的商家都纷至沓来,醉仙楼内宾朋满座。 这些客商们表面上是来庆贺醉仙楼的新年开业,其实司马宏已经在每一张请帖中都约了对方商谈出卖店面地产,所以酒楼内不论是大堂中坐着的,还是包厢中喝酒的,都心不在焉的等待着轮到自己走进司马老太爷那个大包厢里谈生意的机会。 他们得到的理由都是司马家要建海船队,做海上贸易,需要筹钱买大的海船,所以用比较实惠的价格出卖一部分地产。 司马平与司马和满脸笑容的招待着郡内郡外的各路来客,偶尔彼此眼神相交时,都能隐约的察觉到对方似乎抱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但又都各怀鬼胎的立即将视线错开,继续假情假意的为自己老爹服务。 随着诸多客商进城的,还有一支车马队,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精明干练之人。 车马队到达一家客栈前停车下马,中年男子走到马车前恭敬的说道:“徐姐,已经到了。” 车帘一挑,露出一张如羊脂玉般光滑细腻的俏脸来。那女子看了看客栈,笑着说道:“哟,没想到这泰山城的客栈,还真挺气派的呢。孙安,你去安排房间,一会儿咱们俩去那个姓胡的地方,好好看看孙小弟。” 胡长峰将自家婆娘和女儿二子都赶到前面去看店铺,自己奉上茶水和瓜子糕点,然后战战兢兢的站在房间角落里,看着京城来的两位上司,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徐姐拉着姜燕燕的手反反复复的看个不停,边看边夸,直说的姜燕燕面红耳赤,轻飘飘的如坐云端。 雨辰听着这位玉面女子口中说出的恭维话,心中暗叹当初要是知道对方言语上如此了得,真应该多学几日才行。 他扔掉一把瓜子,拍了拍手,问道:“徐姐,大哥,你们说是来保护我的安全,那到时候该要怎么做?” 孙安很知趣的没有说话,等着徐姐开口。 徐姐又瞅了姜燕燕几眼,这才依依不舍的把视线转到雨辰身上,说道:“爷爷说了,会有官军来处理一切,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人安排在这杂货铺的周围,然后按兵不动,一直待到风平浪静后,再回去复命就行。” 雨辰微笑道:“这差事倒是轻松。” 徐姐哼了一声:“若是没事最好,万一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岔子,搞不好这儿也会血流成河,为了你,我们可是派了三十个人过来,连姐姐都亲自来当你的保镖,你这小子面子可够大的。” 雨辰借机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黑鸦堡对我如此重视?” 徐姐脸上笑容嫣然,语气中却透出拒绝的冷淡:“这种事姐姐我会知道吗?” 雨辰闻听此言,识趣的低头喝了口茶,再不吱声。 姜燕燕听闻有三十人来,灵机一动,假作天真的拉着徐姐的手问道:“好姐姐,我们俩要去渤海郡的码头坐船,可是在洛阳城里买了好些东西,原先送货的人都回家去了,之后上路,害怕没人保护,不如姐姐送佛送到西,帮帮我们吧。” ------------ 第一百章 谈生意 徐姐拍着少女的小手,笑着说道:“姐姐也想帮你们,可是上头命令难违,等事情一了,确认了你们俩的安全后,姐姐就必须立即回去复命,不能陪你们了。” 雨辰一听放下心来,他怕的就是黑鸦堡里那个瞎眼老头又想到什么事情要把他带回去,听徐姐的话,这次派来的三十个人只是保护他在官兵对司马家动手时不受意外伤害,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于是他放下茶杯,问道:“我师父秦爷,他可还好?” 徐姐点点头道:“秦爷挺好,就是终日埋头看书,也不知道到底是想炼制什么新奇的药丸出来。” 雨辰知道秦爷是为了给自己治病,心下不免感动,对徐姐道:“徐姐,麻烦你回去后跟师父他老人家说一声,就说炼不出药也没关系,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徐姐察觉出少年的话里有些古怪,但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正在这几人躲在胡记杂货铺后院的小屋里说话时,一支五百多人的车马队浩浩荡荡的进了泰山城。 刘瑜让梅林待在车内,自己领着五个百夫长来到醉仙楼前,叫过在门前迎客的堂倌,说道:“进去给司马平通报一声,就说凉州的于公子来了。” 堂倌进去通报后,司马平立即一溜小跑迎了出来,一见外面站着的少年,身体一激灵,差点就跪倒在地。 刘瑜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微笑着说道:“天寒地冻的,司马老板要当心别摔了啊。” 司马平看见此人气宇非凡,心中早已笃定这位就是刘姓天家的大皇子,连忙行礼道:“于公子远道而来,车马劳顿,快快里面请。” 说着一低头,将六人引了进去。 刘瑜和司马平一行也不在大堂中稍作等待,直接就进了司马宏的包厢。 推开门,只见主座上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人,他的两边各侍立着身穿一黑一白两色棉袍的男子。 刘瑜毫不客气,大大咧咧的在司马宏对面坐定,身后五个百夫长站成一排,个个笔直如剑。 司马宏双眼在对面六个人身上脸上扫过一遍后,干巴巴的问道:“不知道于公子在凉州做的是什么生意,怎么会对我们泰山城的店面有意思?” 刘瑜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热茶,也盯着孔君楚和钱胜看了半天后,这才把视线移到司马宏脸上,微笑着说道:“我家一直做的是镖局的生意,我背后站着的几位都是镖师。此前多年一直和平兄有生意上的来往,这次听闻老先生在泰山城有些店面地产要出售,就想挑一些买下来,好建个镖局,将凉州到这兖州的镖路打通,也好再多些生意做做。” 司马宏见这年轻人神色自然,不似作伪,但后面五人却又都是一股肃杀之气,看着隐隐像是军士多过江湖中人,不免心中起疑,于是问道:“于公子身后的这几位镖师,看着的确是英武的很,但我也常与镖局来往,所见过的镖师们却没有于公子手下的这几位如同官军一般啊。” 坐在一旁的司马平心中一紧,又怕露出破绽,只得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刘瑜心中不免发笑:这老东西大事上异想天开,稀里糊涂,小节上却观察的如此细致,小心谨慎。 他一边悠悠的向自己杯中添茶倒水,一边指了指身后的几个百夫长道:“老先生有所不知,凉州乃是定西将军府所在,我和家人自小都是看着白羽骑策马往来,那等军容丰姿令人神往不已,所以从祖上开始,我于家镖局的镖师挑选和训练就与别家不同,专门请了那白羽骑中退伍的将官老兵来做训导,精选青壮少年,再像军队一般严加训练,才有了如此这般的人才。” 司马平赶紧附和道:“对对对,儿子正是看中了于公子家镖局的这一点,才每次都请他们护送。爹爹,这去西林行商可跟在大汉境内不同,真的遇上了歹人劫货,他们可是不管不赔的啊。” 司马宏将这番话想了一遍,没发现什么破绽,点头道:“于公子如此可靠的镖局,生意自然是要越做越大了,不知于公子此来想买怎样的店面?” 刘瑜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环视了这包厢内一周,笑道:“我看这酒楼就很不错,地段好,楼也造的好,凉州那些大小城镇里,都找不到如此气派的酒楼,不知老先生开价几许,我也想做做酒楼的生意。” 这醉仙楼在泰山城中心,若论地段,连泰山府的府衙都比不过,司马家也是从这酒楼开始一步步发家致富,最终成为泰山郡首富的。 所以这醉仙楼对司马宏来说不管是实际价值还是象征意义都非同小可,这次要举家迁往扶桑岛国,他自然想卖出一个好价钱,也好对得起列祖列宗,但是之前他却不敢和相熟的客商,尤其是郡内的那些大户们,毕竟这酒楼是司马家的象征,如果说要卖,必然引起他人的怀疑。 眼下对面的公子哥主动开口要买,司马宏怎能不心动,但他经商多年,知道不能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来,于是装作无意的说起这醉仙楼的家族历史来。 刘瑜知道对方是为了之后好提一个天价做铺垫,他反正也不是真的要买,乐得配合着演戏,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听司马宏述说家史。 等家史说完,司马宏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伸出一根手指道:“若于公子诚意要买,这酒楼就出价一百万两,如何?” 刘瑜心中暗笑:一百万两,你不如去把皇城中间那个黄金塔买下来。 不过这倒给了他原本计划中就想要的留在泰山城中的借口。 于是他脸上则显出既为难,又很想收入囊中的表情,想了一会后说道:“这一百万两的数目委实太大,我得请示家父才能做决定,还请老先生容我几日,等有回信后,我们再谈,如何?” 司马宏笑道:“这个自然,于公子可在城中住下,我让平儿安排上等的客房,再陪你去城中各处转转,也好挑选个建镖局的地方。” 刘瑜站起身,拱手行礼道:“还是老先生想的周到,我这就回去写信告诉家父,告辞。” 刘瑜由司马平带着在泰山城中转了一圈,和五个百夫长仔细观察了司马府周围的大街小巷,然后送走司马平,领着五人以拜会官员为名,叩响了黄明俊府邸的大门。 由黄府管家从偏门领进,七转八拐后,刘瑜就远远看见黄明俊五体投地的匍匐在地,口中说道:“下官黄明俊叩见大皇子殿下。” 进到后堂,刘瑜在主位上坐好,给黄明俊引见了五个百夫长,然后吩咐道:“派人去把李丰叫来,让他带上城防图,小心些,别让司马家的人看见。” 黄明俊一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赶紧退下去安排人办事。 泰山郡守亲自给六个人端茶倒水,殷勤有加。 刘瑜看着忙前忙后的黄明俊,心想父皇一直无为而治,一切国事都交由宰相和六部尚书商量着办,几次招外官进京述职也都只是叫了几个州牧,也难怪黄明俊身为一郡之首看见自己就跟久旱遇甘霖一般。 等黄明俊忙好坐下后,刘瑜问道:“我那孙贤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黄明俊一听堂堂大皇子居然叫那位孙公子“贤弟”,更是觉得当初自己是赌对了,赶紧答道:“孙公子现在和姜姑娘一起住在一个相识之人的家中,下官只知道那人姓胡,是个开杂货铺的。” 刘瑜一听便知一定是黑鸦堡的联系点,想来孙雨辰一定被严加保护起来,应该无碍。 此时李丰一路小跑着来到堂内,磕头行礼后,刘瑜示意大家坐好,开口道:“元宵节已过,这太平十四年里该种地的种地,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杀人的杀人,所以该死的就得死。” ------------ 第一百零一章 夜宴(一) “父皇与先帝早在七国之乱平定初时就已经有了废掉各大氏族私兵的打算,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想你们俩也一定都听说过。这次司马家凑了上来,正好拿他们开刀祭旗,这第一次我们要做的干净漂亮,要让其他氏族都知到官军和私兵的差距犹如天渊之别,杀鸡儆猴,让他们老老实实的把私兵都散了。” “这五位是白羽骑的百夫长,我听说司马家有六千私兵,那我就要用这五百白羽骑,把他那六千人全部赶尽杀绝。” 李丰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禀告殿下,已有一千私兵向东海的几个大港口散去了。” 刘瑜转向五个百夫长,笑着问道:“还有五千人,不知够不够各位杀的?” 五个百夫长异口同声道:“不留一人!” 刘瑜满意的一笑,让李丰和黄明俊打开城防图,与五个百夫长一起商量起排兵布阵的计划来。 十六日一早,一封请帖就送到了司马宏的手里,请帖上写着于公子为了预祝生意达成,要在醉仙楼设宴请司马一族的所有人。 司马宏合上请帖,看着送帖来的儿子司马平道:“昨天跟那个于公子谈的怎么样了?” 司马平笑着说道:“他对咱们前门大街的那两间连着的钱庄和当铺很感兴趣,打算在那里新建镖局。” 司马宏点头道:“那地段建镖局确实不错,这个姓于的年纪不大,眼光倒是不错。” 司马平有些紧张的问道:“那于公子这请帖,爹爹您说去还是不去?” 司马宏笑道:“当然去,搞不好要和他做一百万两的生意,怎么能怠慢了对方的好意?你去安排一下,通知到各家各户,晚上都去醉仙楼。” 司马平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答应一声,赶紧走出门去。 司马宏见儿子离去,让管家叫来了王虎,江修文,孔君楚和钱胜四人,问道:“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孔君楚一点头道:“都准备妥当,狱卒已经买通,到时候他们会自己喝下装有蒙汗药的酒,我们去将三公子背出来,由一百个骑兵护送,直接去建业,然后先下南海,再转去扶桑。” 司马宏点头道:“那几个狱卒倒了之后你们顺便就杀了,路上带足银子,半路让那些骑兵转去别的港口,你们四个人护送着安儿去南海就行了。” 钱胜突然开口道:“老爷,那个于公子带来的人足有五百之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司马宏摆了摆手道:“平儿说了,这位于公子在凉州就喜欢摆谱,这次远道而来,自然是要多带些人撑撑场面,再说就算他们想怎么样,我们还有五千个兵勇,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他说完向四人各看了一眼道:“今晚于公子要在醉仙楼请我们司马一家,你们就在开宴之后动手。” 夜幕降临,醉仙楼门前则灯火通明,车马络绎不绝,来的人都是本家,自然相互熟识,大人们抱拳行礼,小孩子拉扯玩闹。 戌时到,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款款而来,到醉仙楼门前停住。 车夫掀起帘子,从车中走下一位气宇轩昂的公子哥来,正是大皇子刘瑜。 司马平早在门口等候多时,此刻赶紧迎将上来,搀着刘瑜手,轻声说道:“几个修行者都不在,我猜是去救老三了。” 刘瑜面带微笑,一路向夹道欢迎的司马家众人点头致意,最后见到了站在大堂中央的家主司马宏。 刘瑜抱拳行礼,朗声道:“晚生为预祝与司马家的生意成功,今晚特借此宝地宴请贵家诸位,家主老先生肯赏脸携全族赴宴,实在是给足了晚生面子。” 司马宏笑道:“于公子如此大方好客,老朽岂能驳了公子的面子呢?请!” 刘瑜上前握住老头的手,笑道:“请。” 酒过三巡,菜走五味,司马家的大小户主开始走马灯般的来向刘瑜敬酒。 这大皇子好生海量,来者不拒,微笑着一杯杯饮尽。 一遍饮过,宾主坐下,开始天南海北的扯起各自的奇特见闻来。 突然不知怎的,司马平的大儿子扇了小儿子一个耳光,然后一大一小就地打闹起来,惹得他们俩的妹妹坐在椅子里哭个不停。 司马宏皱了皱眉头,示意司马平赶紧去处理一下。 司马平躬身低头,走到自家的席面上,狠狠教训了两个儿子一顿,却惹得两个男孩一起哭了起来,这下桌上哭成了一锅粥,他一脸狼狈,让妻子赶紧把三个孩子都带出去,转身正要随着妻子孩童一起离开时,突然袖子被司马和一拉。 他扭过脸一看,弟弟双眼中满是哀求之意:“哥。” 这一瞬间,四目相对胜过千言万语,他心中长叹一声,用常人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点了点头。 司马和松开哥哥的袖子,转过来继续喝酒吃肉。 不一会儿,这张桌子上的老二一家出现了同样的闹剧,唯一不同的是司马和的儿子用菜扔了妹妹一脸。 司马和一脸漆黑,狠狠扇了儿子两个耳光,然后和妻子抱起两个孩子,向四面告饶一番,匆匆离去。 司马宏脸上很是难看,他这两个儿子不迟不早,偏偏在这个全族聚会上丢尽了他的脸。 刘瑜看着匆匆离去的司马和,突然想起这个人好像是在并州做生意的,心中顿时了然,笑着敬了司马宏一杯酒,说道:“小孩子厮打玩闹,正常的事,我记得小时候也常和两个弟弟吵闹,那时候爹爹倒是不闻不问,任由我们胡来。” 司马宏给刘瑜添了些酒,抛去对儿子们的不快,笑着问道:“不知道于公子买下这醉仙楼后是否要改名啊?” 刘瑜闻言微微抬起眼,看见二楼的走廊上已经站满了持弩武士,墨色铁甲胸前的白银羽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他看向司马宏,笑道:“我从凉州过来,途径一地,特地下车去走访了一遍,看着那些断垣残壁和腐木锈铁很是感叹。” 司马宏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又说起途中见闻来,但他不便打断,只是默默的喝酒,听这位公子哥把话说完。 “一百多年之前,有两位英雄反秦,一位姓刘的直入咸阳,杀了秦王子婴,依照约定,本该做关中之王,但另一位姓项的却由妒生恨,领大军攻破函谷关,要杀那姓刘的。” “姓刘的势弱,只得退出咸阳,为求和平,应了姓项的要求,去赴一场宴。” “在宴席上姓项之人身边的谋士几次示意要杀那姓刘的,但机会都在姓项的犹豫之间转瞬而逝,最后姓刘的有惊无险,远远逃离。” “四年之后,姓项的一败再败,溃退乌江,最终宝驹死,爱姬亡,自己也拔剑自刎,不但首级被人抢去请功,连身子也被剁成不知几块。” 刘瑜悠悠的说完,喝了一口酒,盯着司马宏的双眼,微笑着问道:“若老先生是那姓项的,当年会如何处置那个姓刘的家伙?” 司马宏怎会不知“鸿门宴”的故事,他虽有逃去扶桑自立为王的野心,但此时身在泰山城内,即便周遭都是族人,又岂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大不敬的话来,只得赔笑道:“我看公子是醉了,我去安排人,上醒酒汤。” 刘瑜见老头不敢回答,哈哈一笑,抬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圈,说道:“老先生刚才问我要给酒楼改个什么名字,我现在就告诉你。” ------------ 第一百零二章 夜宴(二) 刘瑜说着高高举起右臂,大声说出三个字。 “鸿门宴!” 随着他的右臂重重挥下,近旁的一张圆桌边,一个男子哀嚎着倒了下去。 司马宏循声看去,一支漆黑的短尾弩箭笔直的插进了那个族人的后脑。 然后不断响起的是羽箭划过空气所产生的“嗤嗤”声,人体倒地时沉重的闷响,男人的哀嚎,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喊。 即便是钻入桌下,躲在凳底,尖锐的弩箭依然能够穿破木板的阻拦,准确而致命的射入每个目标的身体。 司马宏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刚才还其乐融融,觥筹交错的宴会,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他整个人抽搐着,指着在箭雨中怡然自得,自斟自饮的刘瑜,哆嗦着嘴唇道:“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瑜将酒杯添满,向天一敬,然后泼在地上:“这杯酒敬项羽。” 说完放下酒杯,冲司马宏一笑:“可是我姓刘不姓项。” 司马宏怒上心头,抓起手边的酒壶就要砸向刘瑜。 刘瑜看着老头抓住白瓷酒壶,看着老头举起来,看着老头的身上脸上瞬间插满了黑色的羽箭。 他站起身,从老头手中拿下酒壶,倒满一杯,然后高高举起。 “收!” 司马宏的双眼中慢慢流出鲜红的血,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司马安臃肿的身体趴在地上,努力的将耳朵贴近冰冷粗糙的地面,屏住呼吸,不敢放过任何一丝轻微的声响。 “彭冬”一声闷响之后,是门轴“吱呀”扭转的声音。 胖子开始兴奋起来,他知道花重金养的几个修行者终于要来救他了。 “咣当”一声,石阶上的木门被用力推开,但却只走进来一个人。 光线昏暗,这个人又披着黑色的长袍,司马安看不清对方的脸,于是大声问道:“你是谁?是江修文,还是孔君楚?” 来者沉默不语,只是一步步走到司马安牢房的铁栏杆前,蹲下身,变声变调的问道:“司马公子,你想我吗?” 司马安汗毛直竖,“噌噌噌”向后连退了几步,惊恐的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要来杀我?!” 黑袍罩住的阴影中发出的依旧是之前诡异的声音:“我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救你的,公子稍安勿躁,马上就放你出来。” 话音刚落,又有两个披着黑袍的壮汉走了进来,大步来到囚牢前,打开牢门后不由分说,一人抓住司马安的一只胳膊,把他拖了出来。 司马安刚要叫喊,嘴里就被狠狠的塞入了一团粗麻。 领头之人的声音变得冰冷,犹如黄泉比良坂的来客:“公子还是老实些,否则被人发现就不好办了。” 司马安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被两个壮汉架着,四个人却没有从石阶上的木门出去,而是走向地牢的深处,转了几个弯后,来到另一道木门前。 这道木门很宽,在一人高的位置开了一个很大的长方形空窗,用几根铁棍拦着,借着油灯的亮光,可以看到门里面的情景。 司马安的脑袋被壮汉狠狠的按在木门上。 冰冷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好看着。” 司马安环视了门内的地牢一圈,惊异的发现里面这间地牢和自己刚才所在的地牢竟然一模一样,自己刚才所住的囚室对应的牢房中有一个黑乎乎的,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东西,他还发现在其他囚室的地面上都有一堆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又是同样的“咣当”一声响起,四个蒙面人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来到应该关着司马安的囚室门前,运起气机,一掌劈开牢门,身后一人也随着钻了进去。 二人伸手向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拍,说道:“公子,我们来救你了。” 这一拍之下软软塌塌,不似人体的触感,二人再一摸,竟然是稻草的刨花外面用生皮裹着,再套了件衣服。 这二人心知不妙,大喊一声:“快跑!” 牢门外的两个人闻言赶紧回头,只听“嘭”一声巨响,进地牢的大门被紧紧关上,然后是一阵“窸窣叮当”的响声,这大门已经被从外面缠了好几道铁索,锁了个严严实实。 司马安见此情景不由的用力撞门,同时发出“呜呜”的呼喊声。 那四个蒙面人循声而来,一见是司马安,赶紧伸出手要隔门救人。 两个壮汉将胖子向后一拉,那几只伸出的手便再也碰不到司马安一丝一毫。 领头的黑袍人走到四个蒙面人面前,隔着门冷笑道:“诸位不必白费力气了,这看起来是一道门,其实是铸在石墙里的一块铁,以诸位的修为,怕是没本事砸开来,而且······” 他指了指四个人的背后。 四个蒙面人转过头去,看见石阶上的那道门上开的小口中扔进来一个燃烧着的火折。 火折笔直的坠落在地。 “腾”的一下,以火折为圆心立即燃起了无数火苗,这些火苗四处乱窜,沿着地面上事先洒好的桐油钻进每一个角落,贪婪的舔舐着一切可以燃烧的物体。 每个囚室内堆好的稻草和刨花混合着桐油,立即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火山。 黑袍人“当”一声拉下面前的一块铁板,将眼前可以观看人间炼狱的小窗口严严实实的遮住,转过身笑道:“司马公子且耐心等待,一会儿之后,他们几个就死透了。” 司马安瞪大了双眼,拼命挣扎嚎叫,却只能发出如肉猪临死前一般的哼唧声。 黑袍人一把拉掉胖子嘴里的粗麻,司马安用口水润了润疼痛的口腔,气喘吁吁的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黑袍人声音恢复了正常,透着一股无奈,说道:“咱们见了好几次,公子怎么就不记得我了呢?” 说着轻轻拉下兜帽,露出一张白皙俊俏的脸。 司马安双眼瞪的仿佛要脱出眼眶:“你!爹爹果然说的没错,你根本就没死!” 雨辰伸出右手,轻轻拍打着对方那张肥肉松弛的胖脸:“你爹是很厉害,几下就看破了我这装死的计策,可惜他不知道,我背后还有比我,比他都要厉害的多的人在。” 司马安气呼呼的问道:“我不过是要买你的那匹马,而且那头畜生也确实喝了我的酒,毁了醉仙楼里不少好东西,难道就为这点事,要把我们家赶尽杀绝吗?” 雨辰轻轻点头道:“这件事情一开始,的确是犯不着杀的这么狠,死那么多人,可是你们家,你那个老爹过去和现在做下的种种事情,让一个人很不爽,所以你们司马家的人全部都得死。” 司马安嚎叫着问道:“谁?!” 雨辰竖起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天花板:“当今的天子,皇帝陛下。” 司马安顿时浑身僵硬,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再也说不出话来。 雨辰也不再说话,只是靠在墙壁上,耐心的等待着墙那边的炼狱之火慢慢熄灭。 在墙的另一侧,四个通明境的修行者在尝试着灭火和打出一个通风孔洞都无功而返后,只得缩在一个没有火焰的地方,闭息屏气,让全部的气机在体内循环,以求延长存活的时间,好在火焰全部熄灭之后,等对方再次开门时拼尽全力,逃出生天。 雨辰摸了摸开始发烫的铁板,估摸着里面几个人煎熬的惨状,心中想着如果是以前人圣境的自己,不知道能在里面熬多久。 ------------ 第一百零三章 说走就走 他看着像一只泄了气的猪膀胱般的司马安,轻声说了一句:“大皇子刘瑜让我把你带给他,搞不好你还有活路。” 司马安两只绿豆眼一亮,连忙问道:“真的不杀我?” 雨辰耸了耸肩,摊手道:“如果要杀你,何必要带到他面前去呢?” 说着敲了敲身后的铁板:“连你一锅炖了不是更简单?” 司马安那张败如死灰的脸上立即重现人色。 雨辰摇摇头,叹了口气,计算着对面应该烧的差不多了,于是轻轻揭开铁板,打算看一看里面的情景。 随着铁板揭开,一股烟尘顿时奔涌而出,雨辰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扇了好几下,等待着烟尘散尽后眯起眼向内看去,只见四个人都趴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石阶上的大门再次打开,进来的却不是人,而是激射而至的连弩箭雨。 这阵箭雨共射了五六十支,由于这几个人都在原先没有洒过桐油的中心位置,所以弩箭非常集中的钉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箭雨过后,几个手持短矛的黑衣人小心翼翼的走进地牢,慢慢接近躺在地上的四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 石阶上几个黑衣人张弓搭箭,紧张的注视着地上四具无限接近死尸的人体。 持矛者接近目标后,纷纷用力向要害刺出,几起几落后,确定了这几个人都已死透后,为首的抬起头,冲石阶上喊道:“徐姐,行了。” 石阶上探出一张美艳的脸,张望了几眼后说道:“把脸都戳烂,肚子和胸口再多扎几个洞,然后抬出来。” 孙安在一旁问道:“徐姐,这几个人不就地处理了,还要派什么用场?” 徐姐撇了撇嘴道:“爷爷吩咐了要交给官兵,我也不知道派什么用场。” 接着狠狠的骂了一句:“本来以为是趟轻轻松松的活,没想到还得忙他妈的一身臭汗出来。” 孙安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再多说话,回头招呼道:“都赶紧麻利的干活!” 刘瑜双手拢在袖中,抬头看着开始由圆转缺的月亮,问身边哈着气跺着脚的黄明俊道:“你说这年后,还会不会下大雪?” 黄明俊也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一场冬雪一场财,一场春雪一场灾,去年冬天没下雪,这入了春以后可千万别下了。” 刘瑜看了黄明俊一眼,笑道:“黄爱卿大户人家出身,对农耕之事倒是有些心得啊。” 黄明俊赶紧低头作礼道:“殿下谬赞了,下官当郡守多年,还是约略懂一些的。” 刘瑜正要再考考对方,忽然一个百夫长疾跑而来,拱手禀报道:“禀殿下,司马家五千私兵,已被我军全数歼灭。” 刘瑜点头道:“好,可有损伤?” 百夫长朗声道:“五百白羽骑,未有一人受伤。” 刘瑜哈哈大笑道:“众将士辛苦。黄爱卿,还劳你尽尽地主之谊,犒赏一下这五百名勇士啊。” 黄明俊连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刘瑜挥了挥手,百夫长立正行礼后,疾跑而去。 黄明俊见大皇子得了捷报后依然没有走的意思,心下疑惑,又不敢问,只得继续陪在身边,不停的搓手跺脚取暖。 远处夜色中,一阵轮轴的“吱呀”声伴随着马匹脖子上铃铛的“叮铃”声传来,一辆板车上躺着四具浑身是孔的尸体和一个不住哆嗦的胖子,驾车的是一个身披黑袍,用兜帽遮着脸的人。 马车行到距离刘瑜和黄明俊不远处停下,驾车人跳下车,一把抓住司马安拖了下来,然后推着胖子来到二人面前。 刘瑜抱拳行礼道:“孙贤弟,别来无恙。” 雨辰摘下兜帽,笑着回礼道:“死了一回,没死透,只能又回来了。” 刘瑜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四具尸体,笑道:“那几位好像没那么好的运气,都死透了。” 雨辰点了点头,将胖子向前一推:“这就是司马安,交给刘兄处置。” 刘瑜走上前,解开司马安身上的麻绳,然后让黄明俊牵过一匹马来,把缰绳交到胖子手里,说道:“你父亲司马宏妄图逃离我大汉国境,前往扶桑岛自立为王,此罪不可恕,但父之罪子不受,你在牢中关押日久,自然与此事无关。” 说着一指雨辰道:“现在此人未死,证明你并未杀人,本皇子便放你一条生路,你快快出城去吧。” 司马安此时脑中已是一团乱麻,只听到对方说“放你一条生路”,哪里还做他想,赶紧连连点头,抓住缰绳,蹦跶了几下,好容易翻身上马,用力踢了几下马腹,朝着大开的城门奔去。 刘瑜带着二人施施然的走到城门,登上城楼,看见司马安已经在官道上拼命狂踢马腹,拼命吆喝。 雨辰皱了皱鼻子,问道:“你没给他准备一匹快马?” 刘瑜微微眯眼,看着在马背上不断努力却始终没办法提高速度的胖子,笑着答道:“已经够快了。” 说着扭头对身边的一名百夫长说道:“弓。” 百夫长张弓搭箭,将一张铁胆强弓稳稳拉满。 刘瑜再命令道:“头。” 百夫长微微一瞄准,黑杆长尾羽箭应声而出。 正在拼命催马的司马安听到脑后传来一种锐物破空的呼啸声,正要低头,羽箭的三棱尖头早已从他眉心破骨而出。 刘瑜看着摇晃后跌下马背的司马安,对这名百夫长竖了竖大拇指,百夫长抱拳低头谢礼。 大皇子转身对黄明俊朗声道:“司马安当街杀人被押,其父司马宏派人劫狱在先,以私兵对抗官军在后,又妄图逃至扶桑岛自立为王,司马宏趁乱脱狱,被官军射杀在泰山城外。这些黄爱卿都照实记好,免得日后父皇要询问起来,你没法应对。” 黄明俊低头应道:“下官一定据实记录,不敢少一言一字。” 刘瑜点了点头,转向雨辰问道:“孙贤弟,现在泰山城中之事已了,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雨辰指了指东边:“回家,去见我老爹。” 刘瑜笑问道:“何时走?” 雨辰将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塞进口中,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答道:“现在就走。” 不一会儿,只见一匹个头跟南蛮大象一般大小的骏马在夜色中狂奔至城下,身后还跟着一头双眼射出幽绿光芒的黑虎。 骏马嘶鸣,黑虎咆哮,纵然是军容整肃的白羽骑百夫长们,心中也不禁胆寒,黄明俊和守在城楼上的泰山官军更是腿肚发颤,死命撑着才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雨辰看到姜燕燕早已挎着布包等在城门边,便对刘瑜和黄明俊一抱拳道:“告辞。” 二人回礼道:“不送。” 雨辰走下城楼,看到姜燕燕身后站着胡长峰一家人,便笑着对胡长峰道:“老胡,这醉仙楼老板的名头如何?我没有骗你吧?” 胡长峰搓着手咧嘴笑道:“公子说话算话,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了。” 老胡的婆娘推了推女儿胡二子,催促道:“还不快谢谢姐姐。” 胡二子慢慢走到姜燕燕面前,低着头小声道:“谢谢姐姐送给二子的东西。” 姜燕燕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说道:“你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以后就能长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全城的俊俏哥儿们都会围着你转。” 雨辰见胡二子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又是一声口哨,高大的皮靴应声而来。他和姜燕燕先后跨上马背,冲胡长峰一抱拳道:“胡老板,日后我再来泰山城,记得吃饭时要打折啊。” 胡长峰一边挥手一边大声说道:“公子若是再来,吃什么都不要钱哩!” 风声带起少年的笑,骏马消失在夜色中。 汉太平十四年二月初一,胡长峰站在酒楼门口,红光满面的不停向四面来客拱手作揖。 大门上高高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是泰山郡守黄明俊手书的三个大字: “鸿门宴”。 ------------ 第一百零四章 海盗(一) 雨辰和姜燕燕骑着笑月马皮靴,一夜之间赶到汉帝国北部的第一大港——渤海港。 在出示了定北府的令牌后,二人很容易的就登上了一条大商船,船长见是官府介绍的人,自然满口应承包吃包住,还把一间最好的客房和一大间货仓腾出来让给少男少女以及两头魔兽。 二月十五,商船扬帆起航,南下直奔南洋。 黄石岛在扶桑岛以南,夷洲岛以北,琉球群岛的东侧,商船会在南下的路途中打个弯将二人送到,当然,要是他们想再回东陆,那能不能弄到船就只有天知道了。 大船上的船长和水手们都很有经验,一路上天空作美,风和日丽,大船行驶的极为平稳,可纵然如此,两只躲在货舱里的魔兽还是精神萎顿,终日只能趴着,勉强饮水进食。 雨辰和姜燕燕则极为适应海船上的生活,他们俩一个自小在海岛上长大,前一年更是独自驾驶木筏漂洋过海触礁登陆,另一个则从幼年开始就随父亲登上军舰巡视领海,狂风恶浪都经历过,现在更是兴同游湖。 船行五日,远处渐渐能看见琉球群岛的影子,若是海风不变,再有五日应该就能达到黄石岛了。 到了第七日,雨辰和姜燕燕吃过早饭,依旧像以往一样,站在甲板上眺望风景。 姜燕燕晋入人圣境后,视觉锐利许多,能看得极远极清,正在欣赏远处琉球诸岛风景时,突然喊了一声:“不好!” 雨辰正要询问,只听站在瞭望台上的水手大声喊了起来:“有海盗!有三艘海盗船!” 船长赶紧命令舵手转向,然后向雨辰二人抱歉道:“现在风好,转头应该还能逃得掉,等到了南洋,我再从北面绕上去,一定将二位送到,只是要多耽误些日子,还请二位体谅。” 雨辰点了点头,他总不能因为一己私利,害得整条船上的人和一大批货都栽到海盗手里,正要出声安慰船长几句时,只听紧盯着海盗船来向的姜燕燕干脆的说道:“逃不掉了。现在风向已转,他们的船轻,而且帆大,咱们逃不掉的,船长,你让水手们收帆停船。” 船长一听直接吓傻了,哀求道:“姑奶奶,我日后保证把您二位送到还不行吗?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船的伙计要吃饭养家,您不能这么坑我啊!” 姜燕燕在风中举起一只手,微笑着说道:“现在我的符道还不足够改变海风的方向,但杀几个人,弄沉几艘船的本事还是有的,现在咱们调头,也不过是多几百里被追上的命,又有什么不同?” 船长从头到脚看了姜燕燕一遍,这小姑娘容貌身形自不必说,都是人间上品,但实在是看不出有取人头颅如探囊取物的本事,心下不免疑虑重重。 雨辰看出船长心思,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你看我们俩带上船的那两头畜生,那匹马跟大象一样高,那只黑虎爪牙锋利,这两个家伙都老老实实的听我们俩的话,总能说明我和她还是有些本事的吧?” 船长自从出海后就没去过那个货舱,听到这句话才猛然想起,思量一番,不得不承认这少年说的有些道理,而且三艘海盗船越来越近,再逃几百里也确实如这姑娘所言一定会被追上。 他一咬牙,躬身行礼道:“我这条性命和一船的伙计们就都摆脱二位了!” 雨辰一把扶住船长,笑道:“你好心送我俩去黄石岛,我们自然不能害了你。” 说罢转头对姜燕燕说道:“好娘子,就全看你的了。” 姜燕燕灿烂一笑:“那还不快笔墨伺候?” 船长带着所有的船员降帆抛锚,把船停在海中,各自都抄着长短家伙,紧张的盯着已经能清楚对方脸上表情的海盗们越逼越近。 雨辰双手拄着幽冥剑,看着姜燕燕蹲在甲板上笔走龙蛇,飞快的画着一张张符咒。 随着海盗们的不断接近,他手中的幽冥剑开始发出细微的震颤,这让少年感到很是惊讶。 在泰山城中,他假死十日,自然不能每日用血喂养灵剑,按照前夫子之前所说,这养剑的事情也就算是中断了,再加上南楚山脉中剖腹救虎的经过,仔细算来,其实手中这把幽冥剑并未连着养了多久。 但他每次握着幽冥剑时,总有一种这把剑越来越有生命活力的感觉,这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沉睡了几百年的老人慢慢苏醒,而且还越变越年轻。 所以他开始对当初前夫子在小舟中说过的那番话产生了一些怀疑。 当三艘海盗船只有十里之遥时,姜燕燕终于在甲板上完成了一个用密密麻麻的小篆组成的圆形符阵。 她将一叠画着符咒的白纸安放在符阵中心,然后叫船上所有的人都站到符阵中。 雨辰看不懂那些扭七歪八的小篆,问道:“这符阵够厉害?” 姜燕燕得意的一扬脑袋:“你就瞧好吧。” 海盗们终于把船靠在了商船旁边,然后骂骂咧咧的用系着铁钩的绳子攀着船舷爬了上来。 为首的一个光头跳上甲板,提着刀大声问道:“你们谁是船老大,过来说话!” 姜燕燕上前一大步道:“我是,你说吧。” 光头大量了少女一番,眨了眨眼,使劲咽了咽口水,问道:“你怎么停船不跑了?难道不怕我们?” 其他海盗们陆陆续续的登上了甲板,他们和这个光头一样,都很好奇的看着面前这一群不怕死的船员们,想知道对方哪来的胆子敢在看到海盗船追击后不转舵逃跑,反而收帆停船。 姜燕燕扫了一遍眼前的这群海盗,发现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有些人手上根本就没有武器,只是拿着一根木棍。 少女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你们没什么可怕的啊,干嘛要跑?” 这句话并没有多么深刻的含义,但是经由这样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用如此轻松轻蔑的表情语气说出来,显然刺激到了光头佬心中敏感的尊严,他挥了挥手上的砍刀,喝道:“信不信老子砍了你身后的这些人,再把你这小娘们带回去千人骑万人跨,玩的你生不如死!” 姜燕燕双手各夹起一张符纸,甜甜一笑道:“你真有本事就来呀,光站在那里空口说什么大白话?婆婆妈妈的,你也是个娘们吗?” 雨辰忍俊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丫头在付先生那儿除了学习符道外,看来还多少学了点骂人的本事。 光头佬原本把雨辰当成站在符阵圆圈中抖抖索索的船员中的一个,现在听到少年嗤嗤发笑,扭过头看了一眼,立刻发现了少年手里的黑色古朴长剑,就算是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人,也能一眼就看出这把长剑是个好东西。 这一发现让他没急着对少女的话暴跳如雷,而是转过头,对身边的一个小个子海盗吩咐了几句。 小个子一点头,赶紧跑到船舷边,抓着绳子又溜了下去。 光头转回来,恶狠狠的盯着姜燕燕和雨辰,手一招,后面的海盗们都慢慢围了上来,形成一个扇面,却都只是站着,并不动手。 雨辰提着剑走了过来,看了看光头,又看了看四周的海盗们,笑着问道:“去叫你家老大了?” 光头微微一愣,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雨辰又问道:“看中了我手里这把剑,还看中了我的娘子?” 说着一把搂住姜燕燕,又在少女脸上亲了一口。 ------------ 第一百零五章 海盗(二) 这群海盗们看来是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看见姜燕燕被雨辰亲吻后羞红的双颊,下体都硬邦邦的直立起来,四周立即响起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雨辰在这片口水声中叹了口气道:“可惜啊,你们一样都得不到,不但得不到,还会把小命都留在这里・・・・・・” 右侧一个海盗估计是精虫上脑,“哇啊”一声大叫,举着一把刀就砍了过来。 雨辰施施然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姜燕燕将手中符纸凌空贴出。 那个海盗跨前一步,符纸在他面前瞬间燃烧成一团灰烬,然后这个海盗头一歪,整个身体分割成了九个大肉块,“噗通”一声砸在地上。 所有海盗都吓得一愣,一个平日与刚死了的海盗交好的家伙大喝一声,抡起粗木棍就像姜燕燕打去。 他刚刚接触到符纸燃尽的那个空间,也像他的海盗朋友一样,身体被整齐的切割成了九个大块。 甲板上一片血腥狼藉,或红或紫的内脏流了一地。 光头大喝一声:“对方是符师,大家都不要动!” 骚动的海盗们立即安静下来,这让雨辰不由的对光头的领导力高看了许多,他将幽冥剑向地板上一插,摊开双手道:“我们不杀你们,你们也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了,下船回家,接着去找别的倒霉蛋吧。” 光头表面冷笑,心中却在不断盘算利弊,他原先以为这首商船就是一头肥羊,要杀要剐都由他们决定,刚才先看到美人后看到宝剑,还觉得是预想之外的天赐宝贝,可是现在看来单是这符师少女就够棘手了,搞不好边上的少年会更麻烦。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骂起派去叫人的小个子来,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把那个好酒嗜睡兼路痴的二当家叫来。 正在他问候小个子女性亲属的时候,船舷板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噔噔噔”的踏步声,突然一个人在船舷边高高跃起,一下子站在光头面前,手一松,“啪”一声将那个小个子放在甲板上。 来者身材瘦削,但是看得出肌肉线条清晰,轮廓分明,一头海藻般蓬乱的长发,腰间挂着一把细长的弯刀,声音低沉的问道:“那把宝剑呢?” 光头一脸恭敬的指了指来者的背后,低声道:“二当家,就是他们。” 二当家转过身子,看了一眼插在甲板上的幽冥剑,一点头道:“好剑。” 又看了一眼雨辰,指了指剑,说道:“剑给我。” 又一指身后的光头:“货给他们。” 再一指雨辰和站在圈中的船员们:“你们都不用死。” 雨辰哈哈笑道:“马上滚,你们也不用死。” 二当家也不接话,突然蹬地前冲,手握刀柄,转瞬之间来到雨辰面前,拔刀一砍。 “当”一声金石脆响,整个甲板随之一震。 雨辰看着对方的刀刃砍在一张悬在空中的符纸上,脸上慢慢露出微笑。 二当家一刀无功,立即返身一跃,落回刚才的位置。 姜燕燕又抽出两张符纸,向二当家说道:“要想动我家相公,先过我这一关。” 二当家面色平静,向后挥了挥手。 以光头为首的海盗们立即向后退去,给二当家留出了一大块空地。 二当家向后退了几步,示意姜燕燕向前。 雨辰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对决,他看得出刚才二当家电光火石般突袭的一刀绝对货真价实,但既然姜燕燕能轻松挡下,说明少女现在的修为已非同小可,两人动手的结果一定是自家娘子得胜。 船长和船员们也明白了眼前这个少女法术高深,勇气也随之生出,兴奋的关注着即将开始的打斗。 谁都没有注意到,刚才商船的一震之后,两具尸体中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润了插在甲板上的幽冥剑,而黑色的古剑触到鲜血之后,仿佛有生命一般,开始贪婪的吸食起来,引得这一大滩黑红血液源源不断的向剑身流了过去。 几个回合之后,雨辰发现这个使刀的二当家虽然境界只在通明境三十几层左右,但每一次在出刀的瞬间都能将气机突然爆发而出,因此在威力上比之姜燕燕的符文不落下风,这倒让观战的少年获益良多。 但是姜燕燕人圣境界已趋稳定,气机变得充沛绵长,两人交手过了约一刻钟左右,二当家已经疲态隐现,而少女却渐入佳境。 二当家挥出的一刀被姜燕燕挡下后,一个鹞子翻身退回原点,一边微微喘气,一边慢慢蹲下身体,右脚前左脚后,屈膝弯臂,将刀慢慢推送入挎在腰际左侧的刀鞘中。 雨辰看到对方犹如饿虎扑羊般的准备动作,提醒姜燕燕道:“小心点,这一招怕是有些厉害。” 少女点了点头,在身前贴出三三并排,共九张符纸,将自己的上中下三处从左至右都保护起来。 二当家向左微微转身,左手按住刀鞘轻轻向右推了一小段距离,全身气机运转,右手握紧刀柄,双腿一弹,整个人瞬间消失。 当人影再次出现时,刀从鞘中以一个完美的圆弧拔出,缠绕在刀刃上的气机被挤压成一条极细的线,在刀锋上又形成了一道刀锋。 这道由气机形成的刀锋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划破姜燕燕面前中路的三张符纸,少女双眼一花,只看到一道银白色的残影,然后感到一股极其扁平而锐利的气机当胸袭来。 雨辰在对方刚刚出现后拔刀的一瞬间就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心念急转想要飞身去挡在那道刀气之前,但此时体内气机全无,仅靠双腿肌肉的力量根本达不到所需要的速度。正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上人被切成两段时,突然眼前一道紫光闪过。 “嗤”一声轻响,二当家本能的立即伏身向下,脑袋上的一半头发飘然落地。 幽冥剑全身紫光流转,横在姜燕燕身前,震颤蜂鸣。 地板上的鲜血,包括渗在缝隙中的每一点每一滴都已经被它吸食的干干净净。 雨辰一个大步挡在少女身前,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姜燕燕惊魂未定,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点点头道:“我没事,你什么时候把这幽冥剑养的如此厉害了?” 雨辰低声答道:“我也不知道,感觉真像是捡到宝了,总之你没事就好。” 说着抬起右手握住幽冥剑的剑柄。 就在他握住剑柄的一刹那,小腹上被西门游用符文封印的区域突然一热,紧接着符文被激发,又是一阵冰冷的刺痛,如此反复几次,方才停歇。 等他的意识重新清醒后,感觉到手里的幽冥剑充满了杀意,仿佛能感觉到自己心中对二当家刚才挥向姜燕燕那一刀的恨意一般,骚动着,要立即飞离他的手,去将眼前的对手劈成一堆肉块。 二当家站起身,摸了摸少了半边头发的脑袋,一拱手道:“我服了。刚才那是我这辈子练出的最强一刀,居然能被你的剑反弹回来,我真是心服口服。” 说着指了指幽冥剑道:“既然你养剑养到了如此程度,我再拿来也没用了,今天就算我们倒霉出白工。我们立马下船,你们爱去哪就去哪吧。” 他说完收刀转身,就要带着手下们离开。 身后响起少年的冷笑:“刚才那一刀差点把我娘子劈成两截,现在你轻轻松松一句话,说走就想走,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说话间,幽冥剑鸣啸着激射而至,直插二当家后心。 ------------ 第一百零六章 海盗(三) 二当家躬身拔刀一迎,与幽冥剑刀剑相击,“叮叮当当”的打斗起来。 方才二人的打斗,都是二当家进攻,姜燕燕防守,一来是姜燕燕的符道之术多是防守用的,二来是少女怕自己主动进攻,会置身后的雨辰于危险之地,因此慎重起见,还是稳稳的防守,消耗对方的气机为上策。 而现在幽冥剑则如握在一个高明的剑客手中一般,一刺一劈,一拨一挑都干净利落,招招指向二当家的要害,让这个刀客疲于应付。 随着一人一剑之间的打斗越来越激烈,雨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刚才他心中的怒火引动幽冥剑刺向对方后,小腹里的恶魔之血就不断的与符咒发生冲撞,体内的冷热交替让他有说不出的难受,而越是这样,他的怒火就越大,这又刺激恶魔之血更为激荡。 在这种循环往复下,少年终于禁受不住,捂着肚子跪倒在甲板上。 姜燕燕赶紧去扶,拿开雨辰捂着小腹的手后,发现整个符文都已经如燃烧般滚烫发红。她略一思量,伸出双手十指,点中了符文上的十个点,将气机不断送入雨辰体内。 符文得到少女气机的帮助,威力大增,不断将恶魔之血逼回原处,少年也慢慢恢复冷静,虚弱的低垂脑袋,坐了下来。 对面的二当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刚才挥向姜燕燕的那一刀耗费了大量的气机,在挥出刀后已是强弩之末,现在不断榨取体内气机,强撑着护住要害,才没有变成剑下亡魂,但是身上已经布满剑伤,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 在雨辰一句“回来”后,幽冥剑鸣啸离去,二当家也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不住的大口喘气。 光头见二当家疲惫,又见对方也好不到哪里去,心思一动,举刀大喊道:“兄弟们,上啊,砍死他们!” 二当家高举起手,大喝一声:“住手!” 众海盗一愣,都停了下来。 二当家双手撑着膝盖,颤抖着双腿站起身,说道:“你们打不过的,都退下!” 说着向雨辰走了几步,双膝跪地,脑袋重重磕在甲板上道:“刚才一直是我出手冒犯二位,公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这些兄弟们没有出手,还请公子大发慈悲,放他们离去。” 光头在后面叫道:“二当家,咱们人多,一起上,未必拼不过他们两个。你是咱们的二当家,不能给他们跪地磕头啊!” 海盗群中响起一片应和之声。 二当家头不离地,大喝了一声:“住口!我说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光头双目含泪道:“二当家,要死也得是我们这些人死,要是你死了,少爷还怎么去报仇雪恨,还怎么当这海上的霸主?” 二当家嘿嘿一笑,声音有些颤抖:“回去告诉少爷,我卓某这辈子没法帮他了,如果来生有缘,我再做他手里的一把刀。” 众海盗由光头佬带头,突然“噗通噗通”的全部跪地,一起向雨辰和姜燕燕磕起头来,哀求道:“求公子杀了我们,我们愿用所有人的命,换二当家一条命,求公子开恩!求公子答应!” 雨辰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看着眼前这群刚才还耀武扬威,凶神恶煞的海盗们,现在都跪地磕头,痛哭流涕,不由得感叹道这个世道只要拳头大,就立马能倒个个过来。 他由姜燕燕扶着站起身,把幽冥剑插在甲板上,叹了口气道:“之前来惹事的是你们,现在求饶的也是你们,你们就不能消停些,别当海盗,去做些正经生意不好吗?” 说着挥了挥手:“罢了罢了,我最见不得男人哭,特别是丑男人哭,你们赶紧都下船吧。” 二当家一愣,赶紧谢道:“多谢公子大恩。” 其他海盗们也都赶紧磕头谢恩。 这时船尾一个少年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我也多谢公子大恩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声音望去,姜燕燕抽出一张符纸在手,挡在雨辰身前。 一个左眼下有一道刀疤的少年戴着一顶圆顶宽边草帽,双臂平伸,两只脚踩着船舷慢慢从船尾走来,红色的短褂从中间敞开,露出胸口上巨大的交叉型伤疤。 海盗们看着这个少年走近,纷纷叫道:“少爷。” 少年走到少男少女的面前,眯眼咧嘴一笑,伸出右手道:“我叫陆飞,咱们交个朋友吧。” 雨辰看着对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也伸出右手一握:“我叫孙雨辰。” 在陆飞的盛情邀请下,虽然商船的船长极力劝阻,姜燕燕也有所疑虑,但是雨辰看到陆飞后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非常信赖对方的感觉,而且陆飞说这片海域中还有好几个实力强大的海盗团,商船如果再往东走,或许会遇上他们,于是雨辰坚持登上了海盗船,由更熟悉海情的海盗们带着绕过琉球群岛中的暗礁,驶向黄石岛。 姜燕燕不知道少年为何如此信任对方,但夫唱妇随,她只能在暗中做着随时动手的准备。 雨辰和陆飞聊了几句之后就一见如故,彼此气味相投,甚是亲热。 雨辰问道:“听你手下们说你要当海上的霸主,我看你们穿的破破烂烂,武器又差,怎么去称霸大海?” 陆飞拍了拍船舷道:“我老爹原先是这一片海域中的海盗大首领,他带领着船队,一直向东行驶,直到看到一片新的大陆,但是在那片大陆前有一道会发射闪电的无形之墙,阻挡住船队的前进。” “老爹想组织船队想法子冲过墙去,但是很多海盗团的首领们都不干,他们认为这和送死无异,于是纷纷离去。老爹带着自己的船队试了几次,最后船毁人亡,只剩下现在这些人。” 陆飞看着在天空飞翔鸣叫着的海鸥,问道:“孙兄,你知道真的海上霸主是怎样的人吗?” 他看到对方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是拥有最多的海船,也不是拥有最厉害的手下,而是能够到达那片神秘的新大陆,去那片大陆上探险,然后成为第一个将那片大陆上的见闻带回这边的人。” “老爹说过,海盗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的人,因为大海是无边的,所以海盗们的心也是无边的,海商们只是为了金钱的蝼蚁,而心怀自由和梦想的海盗才是翱翔在海洋上的雄鹰。” 雨辰看着陆飞脸上灿烂的笑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祝你成功。” 在陆飞的舵手娴熟的操作下,海盗船灵活的绕过了一个又一个潜伏在水平面下的暗礁。四日之后,在一个和风无云的夜里,少男少女和两只魔兽安全抵达黄石岛。 雨辰挥着手目送陆飞离去,在星月光下看着海岛上的嶙峋怪石,嗅着咸湿的空气,畅快的伸了一个懒腰,笑着一把搂过姜燕燕:“我们到家了。” 两只一路昏头昏脑,恶心反胃的魔兽在时隔多日后终于四脚踏在了大地上,顿时连呼带喊,跑了个无影无踪。 雨辰看着两只畜生远去的身影,牵起少女的手,慢慢走向岛屿的深处那个他住了整整十二年的山洞。 走到山洞附近,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四周的情况,抓起一把土灰搓了一下,摇头道:“老爹已经离开很久了。” 姜燕燕好奇的问道:“你又没有找过,怎么知道他不在了?” 雨辰站起身拍了拍手道:“这岛上最适合人居住的就是这个山洞,所以老爹只要还在岛上,就不会离开这里太远;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说明没有人来袭击他;这些烧过的灰已经发潮变硬,证明已经很多天没有人生过火了。” 他说完转身向山洞走去。 姜燕燕跟在少年身后,突然大声叫道:“你快来看这个!” ------------ 第一百零七章 留言 雨辰走回来,顺着少女的手指方向看去,山洞外的一块巨石被削出一个光滑的平面,上面刻出了几个深深的字迹。 “雨辰吾儿,老爹和宫马儿去西林神国一游,归期未定。老爹修为已经恢复,勿念。” 最末还留了两个歪歪斜斜的“哈哈”。 少年低下头骂了一句“字丑死了”,双肩轻耸,“嘿嘿嘿”的低笑起来,笑声渐渐由低转高,最后抬头仰天,哈哈狂笑。 姜燕燕安静的站在一边,微笑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泪流满面,如癫似狂。 雨辰恢复平静后,扭头看着姜燕燕说道:“好娘子,帮我留几个字:我带着媳妇回来了,你却不在,死老爹,我跟媳妇走了,下次再见。” 姜燕燕右手平伸,竖起食指,气机运转,临空左勾右划,石屑随之掉落,不一会儿就在空白处留下了几行娟秀的字迹。 雨辰看着这些字,笑了起来,冲姜燕燕竖了竖大拇指道:“比我老爹强太多了。” 两个人走进山洞内,躺在兽皮铺设的竹床上,突然两个人的肚子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 雨辰哈哈大笑,走到洞外,吹起一声悠长的口哨。 不一会儿,满身大汗的皮靴和嘴里叼着半只野羊的好色将军出现在山洞外,雨辰回头问道:“娘子,野猪和野羊骚味太重,我们吃野鸡好不好?” 姜燕燕点了点头:“在你家,都由你做主。” 雨辰转过来命令道:“皮靴,你去采些鲜果来,要最甜的。好色将军,你去抓几只最肥的野鸡来,这是女主人的命令。” 笑月马一点头,瞬间消失不见,玄月虎则白了雨辰一眼,然后对姜燕燕讨好的笑了笑,一声虎啸,扑入山林。 野鸡体内的油脂随着温度的不断升高开始渐渐融化,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不但引得两个肚饥的人食指大动,好色将军和皮靴也都定在烤架旁,直勾勾的盯着烤鸡,口水不停向下滴答。 雨辰一挥棍子,冲两头畜生喝道:“你们俩要想吃就得再去抓多些来。好色将军,你再去抓。” 黑虎睬也不睬少年,依旧死盯着烤鸡不放。 雨辰阴阴一笑,转向皮靴问道:“皮靴,想不想吃啊?” 巨马连连点头,鼻孔中喷出的气息都是那么的热切。 雨辰一指它身边的黑虎道:“它不愿意帮你去抓,你说怎么办?” 皮靴长嘶一声,扬起两只前蹄,狠狠的朝好色将军身上踩了下去。 黑虎一声大吼,向侧边一跳躲过,随即扑了过来,但是它再快,又哪能快得过世间速度第一的笑月马。 几番打斗后,体格明显不占优势的黑虎只能被高头大马撵着跑进山林,再抓野鸡去也。 雨辰和姜燕燕都看的哈哈大笑,少年提过一只烤鸡,扯下鸡腿,用树叶包好递给少女道:“还好老爹留下了盐和香料,味道总算不坏,你尝尝。” 姜燕燕小心翼翼的扯下一块热气腾腾的鸡肉,嚼了嚼,顿时唇齿生香,拍了一下少年,笑道:“真好吃,相公你真厉害。” 雨辰也扯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后看着姜燕燕道:“本来以为能在岛上见到老爹,然后咱们俩就拜堂成亲的,现在老爹不在,你说怎么办?” 姜燕燕想了想,说道:“我父王和母后都不在了,你的娘亲也没了,你老爹算是咱俩最后的亲人,婚姻大事,我们一定得在他的面前办。” 雨辰点点头,笑道:“都听你的。” 随即想起一个人来:“你那个王兄怎么办?” 姜燕燕顿时神情黯然,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很恨他,他杀了父王,还要对我不轨,但他毕竟是东海国的正统继承人,杀了他,东海国就会乱,百姓就会受苦,如果既想让他死,又不想东海国动乱,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东海国归入汉国,但这是我姜氏的基业,如果由我一手造成,以后愧对列祖列宗。二是我回去继承王位,可我很喜欢现在这样天天陪在你身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到不同的地方玩,认识不同的人,悲伤的时候一起哭,开心的时候一起笑。” “所以我哪个都不选,姜鹏岳他死或不死,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现在这个世界上我所关心的男人,就只有你一个。” 雨辰放下烤鸡,轻轻抱过姜燕燕,在少女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我所在乎的女人,也只有你一个。” 随即又坏笑起来:“要不要今晚我们就再弄一个你关心的男孩,我关心的女孩出来?” 姜燕燕连锤了他几下,嗔道:“讨厌死了,一点气氛都不懂。” 打闹了一阵后,小情侣重新坐下来吃鸡。 姜燕燕问道:“当初老爹教你的大罪印那么厉害,后来你怎么不用呢?” 雨辰拿着一根树枝,边比划边说道:“当时我只有通明境,老爹教的大罪印使出来后体内所有的气机都会消耗光,不能随便用。后来我想既然拜了麦田道人为师,他老人家发明这个招式是让十二生肖用来惩治那些坏人的,虽然我跟其中几个有仇,但这好歹也算是师父的意思,所以就不用了,有他的那本字帖就行了。” 他问少女道:“字帖的后面那五张小篆,你看的怎么样了?” 姜燕燕也捡起一根纤细的树枝,手腕轻抖,在空中画了一个字,只见火苗“嘭”一下高高窜起,对雨辰得意的说道:“烧了。” 雨辰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麦田道人留下来的手迹,你怎么给烧了?” 姜燕燕有些无辜的说道:“师父说如果留着有形之物,就领悟不了无形之意,他规定我一天之内记住二十五个小篆的笔迹形状,然后一把火就烧了。结果之前一直记不清那些字的模样的我,一下子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之后我的符道突飞猛进,否则来见你的时候哪里能那么厉害。” 雨辰心说那个付先生还真是乱来,不过这些乱来得到的结果却都很好,他以剑舞字,最后终于在养元堂的后院悟出剑意,有所小成,而姜燕燕的符道更是登堂入室,不可小觑。 或许这个付先生,真的能帮他恢复修为。 一念及此,雨辰对姜燕燕说道:“我们明天就离岛,去找你师父,让他帮忙想想办法,看看要怎么样才能让我恢复修为。” 少女开心的点头道:“好!” 第二天一早,雨辰来到登岛时的海滩,依照与陆飞约定的方法,燃起三堆浓烟。 海盗船如约而至,将二人二兽带回东陆。 雨辰与姜燕燕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下船,告别了陆飞后,立即跨上笑月马,星夜兼程的赶往益州的蜀郡。 蜀郡的首府,同时也是益州刺史府的所在地——成都城。 川蜀富饶,成都自然繁华,与其他几个大城市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的人都显得非常从容悠闲,开店摆摊的大商小贩们也不会对一文两文斤斤计较,这让雨辰觉得有些奇怪,但又非常可爱。 姜燕燕说付先生喜欢川蜀的特产青盐,盐铁为国之重宝,自然只有官府才能出售,雨辰二人骑着皮靴来到卖盐的官铺,掏出黒木令牌后,吓得卖盐的小官恨不得把整间铺子都搬给这对少男少女,雨辰当然要不了那么多,提了一包就策马飞奔而去,让闻讯赶来的益州刺史捶胸顿足,恨不得相见。 姜燕燕有些记不清具体方位,好色将军可是熟门熟路,一路带头,在距离成都城西一百里左右的一座山中,雨辰看见了林中深处的九间小屋,其中一间稍大,全部由石头砌成,上门还竖着一根粗大的烟囱。 ------------ 第一百零八章 师兄师姐 二人拾阶而上,两兽随后跟进。 走到院门前,姜燕燕刚要推门而进,突然院门自开,一个二十来岁的蓬头女子挽着一篮子菜,低头疾走,差点没撞在姜燕燕身上。 女子一惊,赶紧抬头,看见姜燕燕后又惊又喜,扔掉菜篮子,一把抱住姜燕燕道:“妹妹,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姐姐我了。你回来就好,赶紧赶紧,今天中午的饭菜就交给你了。” 雨辰一开始看这女子情真意切,心中为姜燕燕有如此亲密的师姐感到高兴,听到后面这句话则哭笑不得,心说原来你这么激动就是因为有人来帮你下厨做饭啊。 他轻咳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女子这才发现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个俊俏少年,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举止微微尴尬,但看到高大的笑月马皮靴后,立即两眼放光,扶着姜燕燕的双肩问道:“这匹马是你的?” 姜燕燕看了雨辰一眼,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少年道:“是他的。” 女子一把推开姜燕燕,上前一大步,握住雨辰的双手,急切的问道:“你就是燕燕口中常说的那个孙雨辰?” 雨辰被对方激烈的举止吓得有些发蒙,点头道:“是,我就是孙雨辰。” 女子又贴近了一些:“那你的东西也就算是燕燕的东西了?” 雨辰再点头道:“当然是。” 女子“哈”的笑了一声,拍手道:“那我要取些这笑月马的血,没问题吧?” 还没等雨辰回答,皮靴早已在一声长嘶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雨辰看着石阶上慢慢落下的灰尘,转过身对女子摊了摊手,无奈道:“好像有些问题。” 院子中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笑声,只见一个白衣披发之人手持一个两头装着水晶薄片的铜制长管款款而来,对那女子说道:“华雀,有客自远方来,你这么一惊一乍,岂是待客之道?” 说罢对雨辰行了一礼道:“我叫东方雄平,这位是我的师妹华雀,她喜好钻研医道,所以对你的魔兽有些兴趣,还请孙贤弟莫怪。” 雨辰赶紧回礼道:“岂敢岂敢,既然是燕燕的师姐,我哪能责怪,过几天等那畜生回来,华师姐想取多少血就取多少血,只要不把它抽死就行。” 华雀高兴的狠狠拍了雨辰一巴掌,扭头对姜燕燕竖了竖大拇指。 东方雄平将手一摆:“贤弟里面请。” 然后冲华雀一抬下巴道:“这十日轮到你当值做饭,别偷懒,赶紧去洗菜。” 华雀气呼呼的一把抓起菜篮子,嘟嘟囔囔的拾阶而下。 三人走进院子,好色将军自去山中捕猎玩耍。 雨辰见东方雄平手上的东西样式新颖,不由好奇的问道:“东方师兄手上的东西样子好奇特,是干什么用的?” 东方雄平晃了晃铜管,将它交到少年手中,一边指导对方如何使用一边说道:“这个东西叫望远镜,是师父画出图纸,我和大师兄还有二师兄一起做出来的,用这个东西晚上观星的时候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雨辰依照指点从靠近眼睛这边的水晶片中望去,果然前面房屋的门变大了很多,连门上的木头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将望远镜还给东方雄平,问道:“东方师兄喜欢观星?” 东方雄平点点头道:“观星是探究这世间奥妙的一种方法,我平日研究些天算之术,你若有兴趣,我们随时可以切磋探讨。” 雨辰抱拳道:“若有空闲的时候,还劳烦东方师兄教我。” 正说话间,第四间屋子的房门突然打开,一个面色煞白犹如厉鬼的男子双手不断的搓着已经如一团乱麻的头发,口中不停的说道:“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东方雄平看到少年一脸疑惑,正要解释,突然一旁两间之隔的另一个小屋的房门也被突然踹开,一个跟雨辰差不多大的少年一跃而出,仰天狂笑三声后大叫道:“对了!” 说完又一跃回屋,“碰”的一声将门紧紧关上。 口中一直喃喃着“不对不对”的男子在转了三圈后也关门进屋,随后屋中响起一阵不成曲调的拨弦之声。 东方雄平这才解释道:“刚才这个说‘不对’的是三师兄,叫伯子期,天生通晓音律,能将世间的一切声音都分出是宫商角徽羽中的那个音,师父把这叫做‘绝对音感’,同时还是个琴痴,不过不限于琴,任何乐器他都会用。” “后面跳出来那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叫唐羲卿,痴于写字作画,听燕燕说你也喜欢书法,可以去向他请教,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要是跟他说起书法来,不聊个三天三夜是不会停的,中间不吃不喝不屎不尿,他是撑得住,估计你就不行了,好自为之。” 雨辰正感叹遇到的这几个师兄师姐都是痴狂如同疯癫的人,好在东方雄平看着还正常些。 突然第一间屋子中“轰隆”一声巨响,接着就看到小屋对面的山石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石屑噼里啪啦的掉落在下面的山涧里。 两个壮汉先后从屋里跑了出来,蹲在地上不停的咳嗽。 东方雄平指着左边高一些也黑一些的大汉说道:“这位是大师兄将邪,喜欢打造一些铁器铜器。” 再一指右边矮一些白一些的汉子道:“这位是二师兄公输鲁,我们的家具都是他做的,平日里他喜欢制作一些精巧的小玩意,不过最近经常跟大师兄一起做一些很危险的东西。” 公输鲁听到这句话,站起来摇手道:“雄平啊,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危险不危险要看你会不会正确的使用,妇人拿刀切菜切肉,小孩子拿刀就把自己割伤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东方雄平一点头道:“二哥说的在理,小弟记下了。” 将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问道:“你就是燕燕的未来相公?” 雨辰向二人行礼道:“我正是孙雨辰。” 将邪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咧开嘴笑道:“真是个标致的小哥,燕燕眼光不错,说吧,你想要个什么玩意,我和老二做出来送给你,当做见面礼。” 雨辰刚才一路所见,觉得姜燕燕这些师兄师姐们虽然古怪,但都是真诚之人,现在看到大师兄将邪如此豪爽,心中更是生出无穷好感,一抱拳道:“不敢劳烦两位师兄・・・・・・” 将邪一下注意到雨辰腰上挂着的黑剑,立刻打断了少年的话,问道:“这把可是叫幽冥剑?能不能给我看看?” 雨辰赶紧解下长剑,递给将邪,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这把正是幽冥剑,大师兄如果了解此剑,小弟倒有一事想要请教。” 将邪握着幽冥剑细细观看,嘴里说道:“行,想问什么就跟过来吧。” 说着一转身,朝着那间竖着大号烟囱的屋子走去。 雨辰跟着走进屋中,发现临着山涧的石墙上有一个圆形的大洞,想来应该与东方雄平所说的“危险东西”有关。 将邪拿起一块打磨得两面凸起的水晶透镜仔细的看着幽冥剑的剑身。 看了一会后,他突然将手指在剑刃上割破,吸了血后的幽冥剑亮起一道紫光,一闪而逝。 将邪放下透镜,抬起头道:“果然是幽冥剑,饮血而生,嗜血而灵。” 雨辰闻言心中一动,忙道:“请大师兄再说的详细些。” 将邪轻轻摸着剑身,说道:“我从这把剑上能感觉到你的气息,看来你曾用血喂养过它,它只认你做主人。这就是幽冥剑的特性,它在前一个主人死后,会自己依靠气息来选择主人,只要这个主人用一滴血喂养过它后,直到这个人死之前,它都会一直为此人所用。” ------------ 第一百零九章 治病(一) 雨辰问道:“有个前辈曾告诉我,要每日用三滴血喂剑,千日之后此剑便能与我心意相通。” 将邪哼了一声道:“那个前辈是在骗你,或者他也不知道幽冥剑与其他灵剑宝剑不同。这把剑的确要用人血滋养,而且越多越好,但不是剑主人的血,而是别人的血,如果是仇人的血则效果更佳。” 雨辰想起一直以来用自己的血养剑中断了好几次,但剑中的灵性并未减少分毫,反而在船上吸了两个海盗的血后与自己更为心意相通,于是问道:“大师兄是说,这把剑是嗜血的邪剑?” 将邪摇了摇头道:“邪剑不邪剑的,你刚才也听到老二说的那番话了,刀子怎么用,关键是看谁是握刀之人。你要想让这把剑变得更厉害更有灵性,就必须去杀很多人,让它吸食更多的鲜血,如果这些人是恶人,那么你就是个除恶的英雄侠士,如果这些人是好人,那么你就是个恶人。” “你要是不愿意杀人喂剑也可以,带着不要用就好了,但是现在这把剑已经有了些灵性,会在你情绪失控之时自行杀人,千万当心。” 雨辰想起在船上时二当家差点就死在这把幽冥剑下,连连点头,说道:“谨记大师兄教诲。” 将邪摆了摆手道:“教诲谈不上,你只要记住一点:武器都是我们四肢的延伸,我们要控制四肢,不能让四肢控制了我们自己。” 说着指了指门外道:“这把剑先让我研究几天,看看能不能照原样打造一把出来,接下来我没工夫和你说话了,你先出去找其他人聊天吧。” 说罢再次拿起水晶透镜,坐在幽冥剑前,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雨辰见对方全部精神都钻进了黑色古剑里,低头无声一礼后走了出去。 午饭是青菜炒肉片,肉片应该是野猪肉,骚气扑鼻,青菜烧过了头,又黄又软,米饭夹生,总之雨辰不管是在岛上还是在东陆,都没有吃过这么糟糕的饭菜。 但让他大为吃惊的是除了他和姜燕燕之外,其他人都吃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 姜燕燕后来解释说整个山上的人都不会煮饭做菜,就是菜里的肉,也是好色将军上山之后才在盘子里看得到的,每个人都不愿意做饭,所以每十天轮换一个人负责一日三餐。 这几个人都是只要自己不用洗菜煮饭便谢天谢地,哪里还会在乎饭菜是什么滋味。 所以姜燕燕向付先生请假跑出来找雨辰,一方面是相思辛苦,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实在是忍受不了山上比猪食还不如的饭菜了。 雨辰一阵苦笑,晚饭时在好色将军心不甘情不愿的帮助下将一头玄月虎猎到的野羊剥皮肢解,再叫回笑月马皮靴,载着姜燕燕下山去买来所需的各种佐料,为这六位师兄师姐做了一顿烤全羊。 除了东方雄平吃相比较文雅外,其他五个人满嘴滴油,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指都吞下去。华雀更是拉上伯子期和唐羲卿,三个人一起哭着求雨辰永远都不要下山了。 在一顿真正意义上的狼吞虎咽后,六个人都抱着肚子打着饱嗝,将邪冲雨辰说道:“雨辰,你以后不管想要什么东西,想要我们帮什么忙,没说的,绝对帮你办妥。” 雨辰见其余五个人都点头附和,笑着问道:“我想知道付先生到哪里去了,我想请他帮我恢复修为。” 在六人疑惑的眼神中,姜燕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将邪指了指东方雄平,说道:“老四,你看的书最多,现在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说说有什么办法没有?” 东方雄平闭目沉思良久,突然一拍大腿道:“还真有一个办法。” 说完站起身,急匆匆的回屋,过了一会儿又急匆匆的回来,递给雨辰一叠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纸,说道:“师父曾经跟我一起探讨过修行之人为什么能修行的原因,后来他得出一个结论,就是胎中气既五行之气,人在形成之时,天地间的五行之气汇入胎儿体中,经过母体十个月的孕养,最终形成每个人不同的胎中气,这便是玄气的根本。” 雨辰借着火光将几页纸快速的看了一遍,问道:“那要如何再次将五行之气导入我体内?” 东方雄平转向华雀问道:“你是不是有种药叫引气散的?” 华雀点了点头,看向雨辰说道:“这引气散共有五种,对应的就是五行之气,是我无意中制出。服下引气散后,对应的玄气就会更容易进入体内,这样能方便修行者修炼自己擅长的气机。” 东方雄平沉吟道:“问题是他胎中气全无,引入五行之气后也留不住啊。为了生出新的胎中气需要引入五行之气,而引入五行之气后需要胎中气才能留存,这个圈子转不通啊。” 将邪突然眼前一亮,一拍地面道:“雨辰,你最早用血喂养那把幽冥剑时,可是有气机在体内的?” 雨辰点头道:“有啊,那时候我刚入人圣境。” 将邪双掌一合,笑道:“那就行了。” 东方雄平催促道:“大哥你快说吧。” 将邪比划着说道:“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我只要进入幽冥剑内,探寻到雨辰之前留下的那丝气机,然后把它剥出来,再送到雨辰体内就行了。那丝气机里面也包含着一点胎中气,自然能留在雨辰的体内。” 公输鲁一边听一边在地上画来画去,等将邪说完后,看着周围的人道:“这件事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协力才能办到。老四,你和老六,还有燕燕画一个大符阵出来,能够吸收四周的玄气,越多越好,要把这些玄气集中传到大哥坐的中央位置。华雀,你要准备好给大哥恢复用的丹药,这件事消耗巨大,丹药性子要平,不能有副作用。老三,你去挑一首能让人集中精神的曲子,大哥在剑中探寻气机的时候绝对不能分神。” “我就在阵边为大哥护法,如果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整个符阵只有我一个人能进,你们都不得擅动,明白了吗?” 他见众人都点了点头,一拍手道:“今晚到此为止,我们明天就开始准备。” 七兄妹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就各自忙开了。 雨辰身为当事人,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 于是他骑马下山,凭着黑木令牌将很多新鲜的果蔬和干鲜鱼肉搬上山,专心为其他人做起厨子来。 公输鲁主持大局,与东方雄平,唐羲卿和姜燕燕不断的商讨如何对符阵进一步的改良。 伯子期选好曲子后就成了华雀的手下,忙前忙后的给这位女炼药师打下手。 将邪以雨辰为媒介不断的与幽冥剑进行沟通,使这把剑在阵法发动之前能够接受他的深入探索。 经过紧张忙碌而又充实的十二天后,所有准备才宣告结束。 经过东方雄平的测算,发动阵法的这一天晚上月明星稀,无风无云更无雨,是个绝佳的天气。 伯子期抱琴而出,向四周鞠了个罗圈躬后,盘腿坐下,将古琴放在腿上。 这张古琴与寻常古琴不同,长六尺,宽六寸,后二寸半,琴上只有五根弦,而非一般的七弦,只有宫商角徽羽,少了文弦和武弦。 琴尾有烧焦的痕迹,被公输鲁用巧手雕成了女娲迎着天火补天之景,甚是精美。 伯子期抚琴之前歉意一笑道:“此曲尚未起名,各位莫怪。” 说完右手轻轻一撩,琴弦颤抖,却悄声无息。 公输鲁向将邪点了点头,后者站起身,提着幽冥剑走到符阵中央坐定。 ------------ 第一百一十章 治病(二) 东方雄平,唐羲卿和姜燕燕在将邪坐定之后,分别坐在圆阵的三角,都面向中心的将邪。 华雀再次确认丹药后,将几个小瓷瓶一字排开。 公输鲁负手站在阵外,凝神静气,紧紧盯着阵中的四个人。 伯子期依然在不停拨弦,但雨辰依旧听不到任何声音。 正当他几乎耐不住好奇心要开口发问时,突然耳边传来“滴答”一声,仿佛初春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冬雪化开后,新发的枝叶尖上的第一滴雪水落下,滴在他的心头。 然后他仿佛看见麦田中新芽抽穗,桃树上叶绿花开,雏鸟离巢,叽喳扑飞,幼熊出洞,蹒跚学步。 一股春风带着清新的活力吹拂过来,让他顿时神清气爽。 大音希声,似幻非幻。 将邪的身心在伯子期的无声之乐中完全安定下来,心意一动,圆阵中的符文纷纷感应,发出淡淡的金黄色光芒。 雨辰看见圆阵的四周开始渐渐凝聚起肉眼可见的白雾,他可以微微的感觉到这些白雾是由大量的天地玄气凝结而成。 白雾初时轻轻漂浮在半空,之后越来越浓,越来越重,慢慢降到与人一般高低,接着再降到离地不到一尺,最后趴伏在地,将坐着的四个人团团围住。 洁白柔软有如棉絮的玄气之雾开始依照圆阵上的符文慢慢涌向坐在中央的将邪。 不一会儿,将邪整个人就被完全笼罩在白雾之内,只有黑色的幽冥剑露在外面。 他倒转剑尖,轻轻刺破手指,一颗冒出的血珠瞬间被幽冥剑吸食,整个剑身上亮起一道紫色的流光。 紫光慢慢自剑尖滑向剑柄,在滑动的过程中渐渐变为金色,而且越来越粗,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与黑色的剑柄猛烈一撞,炸出一把由金色粒子组成的巨大古剑,悬在圆阵上方。 这把金色古剑内部星星点点,不知数几,犹如一个金色的浩瀚银河。 这些金色的光点或抱成一团,或连成一丝,或垂为一缕,在古剑的中央,有一个跟人类的心脏一样的金色光团。 将邪从周身的白雾中伸出右手,穿过那些金色的丝丝缕缕后,两指轻轻捏住金色心脏上飘散而出的众多丝线中的一根,稍稍用力,将这根含有雨辰胎中气的丝线拔出。 金色古剑突然一抖,接着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将邪手中的幽冥剑本体也开始震颤嘶鸣。 随着光点的越发密集,金色古剑开始变得实体化,在夜空中呈现出金属应有的质感。 金剑“嗖”的一声调头,向裹在白雾中的将邪狠狠刺去。 将邪另一只手伸出,紧握成拳,迎着金剑用力一击,发出“当”一声巨响。 响声引得圆阵中的气机一阵波动,连符文也摇晃扭曲起来。 圆阵三只角上坐着的三个人体内也是气机一荡,唐羲卿修为稍弱,难过的咳嗽了一声。 伯子期感应到圆阵中四人的气机激荡,立刻加快了拨弦的节奏,想要让师兄弟们赶紧稳定下来。 可是欲快则乱,突然拨快的琴弦反而打乱了之前的节奏,宫弦和角弦上甚至传出了轻微的声音。 公输鲁快步走到伯子期身边,左手轻轻搭在对方肩上。 伯子期感受到一股温暖而安定的气机进入体内,顿时精神放松,手指间的节奏重新恢复平和淡然。 琴弦上不和谐的颤动声重归于无,阵中四人气机也趋于平静安稳。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内,将邪已经出拳与金剑交手了五个回合。当他每一回合聚气击毁金剑后,剑身又会在一片金光闪耀中恢复原状,力量甚至比之前还要强大。 将邪体内的气机在急速消耗,他周身原本像毯子一样包覆着的玄气也被快速的吸干,转化为他自己的气机。 符阵吸收天地玄气的速度越来越快,但依旧只能支持将邪与金剑堪堪打个平手。 东方雄平见这样下去将邪迟早不支,向姜燕燕和唐羲卿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双手按在金色符文上,将体内的气机尽数朝坐在中央的将邪送去。 公输鲁看出事情不妙,但是他无法像将邪一样能捏住那丝从众多金线中剥离而出,包含雨辰胎中气的气机之线。 二师兄只得运起周身所有气机,等到情势逼不得已时全力一击,将那把幽冥剑毁去。 雨辰恢复修为的方法以后可以再找,但不能因为这把剑而致自己的师兄于死地。 将邪感受到符阵中师弟师妹们传送来的气机,心中感激,但却无暇称谢,他甚至不能稍稍分心将右手捏着的那丝气机递给雨辰,因为只要他略有分神,面前的金剑就会贯胸而入,在他身上绞出一个大窟窿来。 已经大至一丈长短的金剑一跃而起,凌空旋出一个剑花后当头劈下。 将邪将心一横,不再以攻对攻,左手摊开为掌,将所有气机聚在掌心,迎住金剑巨刃,右手平伸,将那丝气机递向雨辰,大声道:“雨辰,接住这丝气机,然后吞下去!” 雨辰闻言急忙伸手去接。 幽冥剑本体此时突然从将邪的腿上浮起,向那只捏着金色丝线的右手激射而去。 公输鲁大惊,全部气机聚集,就要向那把黑色的长剑轰去。 此时一声清吟传来,明明来处极远,却瞬忽间响在众人耳畔。 “止。” 这一声后,以圆阵为中心一丈之内的所有人和物体,包括天地间流动的玄气全都凝滞住,丝毫不动。 声落影动,一个绑着短马尾的无须男子出现在雨辰与将邪之间,先是一把抓住空中的幽冥剑插在地下,然后一指巨大的金剑,说了声:“散。” 接着一跃而过,来到公输鲁面前,将那股欲发而未出的强大气机引导出后再转回对方体内,最后回到雨辰面前,左手轻轻拈住那一丝金色的气机。 男子右手高举,打了一个响指:“动。” 空气中的气机重新开始流转,金色巨剑瞬间化作点点金光散去,将邪手上气机一松,伏地大口喘气,公输鲁将那股回转的气机来回运转三遍,重归各个大小穴位之中。 东方雄平,姜燕燕,唐羲卿以及伯子期都是满头大汗,一边调息一边恢复气机。 华雀立即蹦来跳去,给每个人口中都塞进一颗有助复原的丹药。 将邪吞下丹药,看着男子说道:“师父,这丝气机中含有雨辰的胎中气,得赶紧送入他体内。” 付先生右手抓起少年的手腕,一摸之下便心中了然,左手立刻前伸,却不是将气机送入少年口中,也不是送入丹田,而是让那丝气机钻入对方左胸心脏的位置。 这丝气机一入心脏,雨辰突然感觉到心脏如同被重锤敲了一记。 “咚!” 然后又是两记。 “咚!咚!” 接着连敲三记。 “咚!咚!咚!” 每一记敲打之后,雨辰的脑中都会一阵眩晕,然后感觉到心脏中有一股暖暖的液体随着这记敲打喷涌而出。 敲打越来越频繁,暖流越来越多的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少年脑中的眩晕感没有加重,头脑反而变得越来越清醒。 他开始感觉到拂脸而过的微风中那一丝丝的微小玄气,耳朵变得更灵敏,视线变得更清晰。 雨辰盘腿而坐,开始尝试着引导体内那股玄液暖流的走向,同时运转这股玄液来吸收身体周围的天地玄气。 丝丝缕缕的天地玄气顺着少年的毛孔钻入他体内,混在玄液的奔流之中,进入每一个大小穴位。 奇妙的是,在体内气机不断运转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心脏中有一个大铜制钱状的物体在直立着不停旋转。 付先生的手再次搭在了少年的手腕上。 一股巨大的吸力骤然而生。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离别 付先生体内的气机顿时从指间奔涌而出,他赶紧倒转气机,生出一股反向的吸力与之抵消,脚尖一点,退后三步,低笑道:“好一卷贪婪的天书。” 雨辰一个激灵,从神游物外的状态中惊醒过来,跪伏在地,一个头重重磕下:“多谢先生和各位师兄师姐救我。” 付先生笑着将他一把拉起,说道:“你小子倒是自来熟,我可不记得有收你为徒啊。” 雨辰眨了眨眼,笑道:“我娘子是你徒弟,我也一样的。” 华雀走上前,递给雨辰几颗丹药,被付先生抬手拦下,他看着一脸不解的华雀和雨辰,说道:“你现在虽然恢复了气机,但是修为大不如前,而且这气机中含着精深的符道,不像是你原本的气机,怎么回事?” 雨辰努力回想,突然想起在黑鸦堡中烙印后的那个符师来,不确定的猜测道:“搞不好真的是吸过别人的气机・・・・・・” 付先生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过去的事多想无益。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铸属于自己的气机,只用别人那里吸来的会影响以后的境界提升。” 雨辰一抱拳,恳切的说道:“求先生教我。” 付先生哈哈一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没看中你,所以不会教你什么・・・・・・” 雨辰狡黠的一笑,接道:“但是先生会教我一个简单的法子,至于我会不会用,那就不关先生的事了。” 付先生大笑起来,点头道:“你小子记性倒不错。那我就再教你一个简单的法子,听好了。” “这天地间的玄气由五行之气组成,被我们吸收进体内,根据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些被吸收,有些被舍弃。比如将邪就是属火的,玄气进入他体内后,属火的和属木的留存下来,属水的被舍弃掉。” “而每个人又因为性格脾气,修炼方法,所精通气机使用方法的不同而慢慢将相同性质的玄气向适合自己使用的方向进行转化。久而久之,我们每个人体内就形成了不同于他人的独特气机。” “比如唐羲卿也是五行属火,但他擅长的画符,气机自然与将邪的不同。” 唐羲卿听后一愣,指着自己问道:“唉?我是属火的?我怎么不知道。” 公输鲁笑骂道:“你整天就躲在房间里写写画画,你能知道个啥?” 众人都大笑起来。 笑毕,付先生继续说道:“你现在体内的气机与你本身体质不合,即便辛苦维持也会慢慢流失,所以要尽快去吸收相应的属性玄气。” 说着他用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胸口:“心属火,你就从火属性的玄气开始,再去吸收些木属性的来夯实根基。” 接着竖起两根手指道:“北,天极山,地炎真火。西,西林神国,神木林。” 雨辰想起东海国地牢中阵符师李良对他说过的话,问道:“如果要吸收水属的玄气,应该去哪里呢?” 付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眼神不知是称赞还是感叹,停了一会后说道:“东海国以北的密林之中有一处大池,白石围岸,清可见底,人迹难至。因为能倒影蓝天白云,我便把那地方叫做‘天池’,你可以去看看。”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你若真的能让体内重铸的气机水火相济,倒是奇才一个了。” 世间体内天然产生两种气机的修行者少之又少,而这两种气机互为相克的更是绝无仅有。之前雨辰体内两种相克气机相安无事,托天生之福,已是难得。如今要吸入天地间至真至纯的水火气机到体内调和,难度与原来相比有如天渊,是以付先生说出这句话。 雨辰自信一笑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付先生倒是很满意少年的答复,向华雀手一招,说道:“华雀,把所有的引气散都给这小子。” 然后又向姜燕燕一招手道:“燕燕,我再跟你说说符道,日后能好好保护你这个现在跟纸糊小人差不多的相公。” 过了五日,华雀又多炼出几瓶引气散来,再挑了几瓶最好的伤药,装了一布袋,一起塞给雨辰。 作为答谢,雨辰将自己所知道的各种烹饪技法写满了十几张纸,送给这个完全不会烧菜做饭的女子。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在递过这一叠飘着墨香的白纸时,站在远处的那几个男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表情。 付先生带着姜燕燕从山顶上款款而来,踩在无路的泥石上如履平地,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指在空中虚画,口中不停的说着相应的画符之法。 姜燕燕小心翼翼的扶着手边的树枝树干,一边注意着脚下的乱石腐叶,一边看着师父的无形符文,心中拼命默念暗记。 雨辰这几日试着运转气机来吸收天地玄气,总是能感觉到心中那个铜钱在不停转动,而体内原本的两条气蛇通通消失自不必说,连丹田气海中的气旋都感觉不到,而体内储存的气机正如付先生之前所说的在不断慢慢流失。 已经被华雀取了鲜血的笑月马皮靴有些害怕的离人远远站立,任凭雨辰怎么吆喝呼喊都不肯靠近一步。少年无奈,只能将包裹都挂在玄月虎好色将军的背上。 好色将军刚被挂上包裹后就立刻甩头打滚,一下子将所有的行李全部甩在地上。 雨辰大怒,对黑虎瞪眼喝骂,换来的只有对方不屑的白眼,一副吃定了你打不过我的样子。 他心中不禁骂道:娘的,这拳头大的道理,真是放之万物皆准。 付先生和姜燕燕边聊边走,终于来到院子中间。众师兄姐少不得要嘱咐小师妹几句,说些小心顺风的话。 雨辰将付先生拉到一旁,轻声问道:“请问先生,我现在运转气机时,为何丹田气海中感觉不到气旋,却发现心脏中有一个铜钱大小的东西在转呢?” 付先生听后神秘一笑,低声道:“此事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日后等你想起些什么了,再来问我。” 说完背着双手走向他的徒弟们,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尊敬的徒弟们,今天,我们要送姜燕燕小师妹和她还未过门的相公去遥远的地方,遇见厉害或不厉害的人,碰上凶残或不凶残的魔兽,见到美丽或不美丽的风景。” “在此,请大家跟我一起唱一首歌,为二位勇敢的少年送行。” 将邪带头叫了起来:“师父,不是吧,你又要唱啊?” 伯子期扶着额头道:“师父大人,您对音律的掌控能力如果能及得上您修为的亿万分之一,我们的耳朵就不用受苦了。” 东方雄平默不作声,向唐羲卿使了个眼色,后者说道:“师父啊,不如你就不要唱了,我们来唱吧。” 公输鲁和华雀连连点头。 付先生闻言不语,轻轻一跺脚。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鸟儿偶尔啼鸣。 突然远处山中“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山石崩塌滚落,砸进山涧之中,激起冲天大浪。 众徒弟脸色都是一白,良久,公输鲁小心翼翼的说道:“请师父起个调。” 于是雨辰牵着姜燕燕,由皮靴驮着行李,在歌声中慢慢沿着石阶走下山去。好色将军知道付先生要唱歌后,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歌声中一个荒腔走板,走到了不知姥姥家还是奶奶家的中年男声余音绕梁,久久不去。 “祝你平安,祝你平安・・・・・・” 为了免得麻烦,雨辰和姜燕燕骑着皮靴穿过城镇,在官道上奔跑。 姜燕燕看着两边飞速后退的景物,问道:“咱们先去哪里?北面,还是西面?” 雨辰抱紧少女,一夹马腹道:“我们先去你师父说的那个天池看看。”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海国(一) 他见姜燕燕有些疑惑,解释道:“我想如果要去那天极山吸收地炎真火,没有些水属的气机保护,搞不好就会被烤成人干。再说你好久没回家了,咱们不去王宫,去呼啸山城见见你姜尚叔叔,毕竟他对咱俩有救命之恩。如果我吸收水属的气机恢复情况良好的话,还有一个在地牢里欠的人情要还。” 少年说着握住少女的手,做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这就叫一箭两三雕。” 皮靴照顾着好色将军的速度,不紧不慢的跑着,即便没有拿出全力,相对普通的马匹而言,速度也快的惊人。 三日后,二人就来到了汉帝国的最东端——辽西郡。 武皇帝将辽东郡让给东海国以换东线平安,之后解三国之围,平七国之乱,为了今后四境安宁,也是为了九州安定,他在四方设置了四座将军府。 定西与定北两座将军府为了抵御两个最强大的敌人,因此不论军队的实力和地位都要高于镇南和镇东,白羽骑和虎豹骑更是国之利器。 但镇南府与镇东府也未必就差了许多,其中镇东府更是借地利之便,不断从东海国学习冶炼锻造之术,不少东海国的铁匠被买通,偷偷跑到汉国境内,在镇东府里当铁匠老师,为汉帝国军队培养高级铁匠。 东海国傲视各国的军队名为重甲士,以制作精良,坚固耐用的盔甲和锋利无匹,硬韧兼顾的刀剑装备,加上严格艰苦的训练,成为东陆第一的步兵。 镇东府为了对付这么强大的步兵队伍,也训练出了自己的特色军队,人称“赤甲士”。 赤甲士因盔甲赤红得名,与重甲士侧重个人格斗实力有所不同的是,赤甲士更注重三到五人间的小团队合作。 如果是三人小队,则安排两名持盾甲士和一名持弓甲士,持盾甲士握单手剑,持弓甲士则配双手重剑,远战时持盾甲士为持弓甲士提供防御,近战时两名持盾甲士分列左右,用盾牌阻挡来自两侧的进攻,持弓甲士则挥舞双手剑在中路冲杀。如果增加到五人,则再增加一名持盾甲士和一名持弓甲士。 镇东府中的每一名赤甲士都需要精通好几种武器的使用方法,因为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有时会需要持盾甲士拉弓射箭,有时又需要持弓甲士竖起盾牌为同袍抵挡来敌。 与定西府和定北府一样,训练出这支精兵的正是镇东府中万人之上的镇东将军——河西。 河西是他出家时用的法号,因他在一条河的西岸受了大性禅师的剃度,便得了这个法号。日后武皇帝建镇东将军府,授他将军印信后,他依然保留着这个法号,和得到法号时一起得到的光头。 镇东将军是佛宗出身,手下兵将中自然也不乏佛门弟子,所以当雨辰和姜燕燕骑着马来到镇东府大门前时,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地方有些寺庙的味道。 在光头卫士进去禀报后,不多时,一个同样剃着光头的中年将军迎了出来,拱手行礼道:“河西大人出府坐禅去了,不知何时归来,现在镇东府一切事务由我全权代理。我叫田华岩,四品安东将军,二位里面请。” 说完恭敬的将黑木令牌交还给雨辰。 少年接过黒木牌塞进怀里放好,问道:“你不会刚好是河西将军的徒弟吧?” 田华岩笑着答道:“我虽然也是出身佛门,但却不是河西大人的弟子。” 雨辰心中嘀咕:虽然不是师徒关系,但跟定北府也差不多,都是一家人啊。 来到府内书房,雨辰发现这虽然叫书房,但是金光寺里的禅房根本没什么区别,墙上虽然也挂着字画,但要么是手抄佛经,要么是不知姓甚名谁的高僧画像。 三人坐定,等茶水糕点上齐,下人退出后,雨辰单刀直入的问道:“田将军可知我身边这位姑娘的身份?” 田华岩呵呵一笑,起身对姜燕燕行了个大礼,说道:“身为安东将军,岂能不知道东海国碧潮公主姜燕燕的模样?刚才府外人多眼杂,不敢行礼,还请公主见谅。” 姜燕燕微笑着摆了摆手。 雨辰抓住话头,又问道:“那么将军可知道东海国的姜鹏岳弑父夺位之事?” 田华岩重新坐好,微笑着答道:“这件事自然也知道,只是那姜鹏岳原本就是王太子,继承东海国王位名正言顺,他发来的求赐冠服的文书上写的是父亲怪病暴毙,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雨辰一指姜燕燕道:“现在人证在此,将军难道不想借此机会拿回辽东郡吗?” 田华岩闻言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碧潮公主姜燕燕。 姜燕燕自小受父王教育,知道女子有三从四德,现在她心中认了雨辰是夫君,在外便都由夫君说话,所以现在虽然说的事有关故国家事,但她依然平静的坐着,微笑面对田华岩的注视。 雨辰之前与姜燕燕谈论过东海国和姜鹏岳的事,他知道少女不愿意回去做女王,他也一样舍不得姜燕燕离开,所以现在既然有机会,就试着说动镇东府的军方夺回辽东郡,也好恶心恶心那个该死的姜鹏岳。 田华岩略一思量,看着雨辰问道:“孙公子的意思,是让公主殿下证实姜鹏岳弑父夺位后,我镇东府请旨发兵,攻入东海国吗?” 雨辰轻轻摇了摇头道:“只要让燕燕证实姜鹏岳弑父夺位的消息传入辽东郡,然后再让那些喊着‘辽东归汉’的人一呼应,激起民变。民变一起,东海国必定会派兵镇压,到时候将军只要安排人将东海国的军队引到边境上······” 田华岩已经知道了对方的意思,少年所说的方法虽然未必能让镇东府一口气收回辽东郡,但必定能让辽东郡更乱,而辽东郡越乱,对汉帝国就越有好处。 对于这个计划能带来的那个可以预计的未来,他对眼前提出这个计划的少年更感兴趣,对方不过十五六岁,竟然能想到这样一个很有可行性的计划,殊为难得。 安东将军微笑称赞道:“孙公子小小年纪就能想出如此妙计,田某佩服。” 雨辰笑道:“不敢当,只不过是因为我从小就有一个爱说各种故事的老爹罢了。” 田华岩笑道:“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现在看来虎子也一定无犬父。关于碧潮公主做证一事,我有个保险的方法,不用劳动公主殿下出我汉国边界。” 雨辰侧了侧身子:“愿闻其详。” 田华岩一指府外,说道:“辽东郡自从被先皇武帝让给东海姜氏后,东海朝廷连年迁移东海国人入郡居住,时日一长,两国开始通商后,一些东海人的商队就随着辽东人的商队一起来此经商。这些人自然认得公主,所以我们只要将这些东海商队聚集起来,让公主殿下在他们面前说几句话即可。” 姜燕燕点头道:“我以前常随父王出行,到各地巡视百姓,西郡······辽东郡我也去过几次。” 雨辰想起那次害自己被关入地牢然后又因祸得福冲破小罪环,晋入人圣境的刺客事件,笑道:“你和你爹还真敢进辽东郡啊,不怕有人拿刀砍你吗?” 姜燕燕也笑着答道:“那时的卫士确实要多出许多。” 雨辰转身对田华岩说道:“这次你聚集商队,让燕燕露脸作证,可千万要保护好她。” 田华岩认真的点头道:“这是当然,不会让人伤了公主殿下一丝一毫。”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海国(二) 少年接着说道:“此事一了,我俩就要前往北面的天池,据说是个白石围绕的大湖,将军可知道具体的方位?” 田华岩摇了摇头道:“北面的密林中魔兽横行,我曾经进去修行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发现什么白石围绕的大湖,或者是我修为尚浅,所到之处也还入林尚浅。” 雨辰一抱拳道:“那就请将军为我俩多准备些干粮和淡水,我们过几日便动身。” 四日之后,姜燕燕在田华岩聚集起来的东海国商人面前讲述了姜鹏岳弑父夺位的经过,在商人们散去后,少男少女在军士们的帮助下将镇东府提供的食物和淡水绑在好色将军的背上。 摄于皮靴的淫威和姜燕燕的命令,好色将军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成了四脚苦力,驮着行李,跟在骑马的少男少女之后,离开镇东府,一路向北,进入密林。 时值三月,南方已是春暖花开,但这北方的密林中仍然是寒意入骨。 每一日都在流失气机的雨辰,加之这些气机本事就与他体质不合,所以入林后遍体生寒,不由得穿上了镇东府送的兽皮大衣。 姜燕燕晋入人圣境后,修为日益深厚,这点寒意自然不在话下,虽然口吐白气,但是却身穿薄衫如坐春风。 两者相形之下,雨辰顿时觉得好没面子。 少女善解人意,拉起心上人的大衣,将自己整个人都裹在里面,让对方抱住自己,好更为暖和些。 就这样两人两兽行到日落,找了一棵大树的背风处生火休息。 皮靴和好色将军自去找食,雨辰和姜燕燕坐在火堆前吃着烙饼和肉干。 姜燕燕自从与少年逃出东海国后,虽然烧饭做菜上依然一窍不通,但娇贵的胃口却平民化了很多,在蜀中山上连华雀的夹生饭都吃得下去,这些烙饼肉干更是可算美味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满,问道:“你怎么不让好色将军抓几只野兽来,也好烤肉给我吃啊?” 雨辰吞下最后一口烙饼,解释道:“当初在南楚山脉时,因为我之前听老爹说过他在南楚山脉中的经历,因此心中有数,即便如此,也被好色将军它老娘给黑了一次。可关于这东北密林老爹没说过任何有关的信息,所以我不敢大意。” 姜燕燕闻言有些担心:“那会不会很危险?” 雨辰摊了摊手,笑道:“你现在是符道高手了,难道还怕斗不过这林中的魔兽?” 姜燕燕凑近雨辰,压低声音道:“我是怕万一有个什么地圣境,天圣境的高手突然出现,或者是好几个人圣境的人一起出来对咱们不利,那不就麻烦了?” 雨辰捏了捏少女的脸,忍住笑意道:“你以为这三圣境的高手是大白菜啊,满地都是?人家才没那么闲呢,咱们要是能在这密林中碰上一大堆三圣境的高手,那运气好的就该去买彩票了・・・・・・” 说到此处,他不禁“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彩票是什么?” 说着转头问姜燕燕:“你知不知道彩票是什么?” 少女摇了摇头道:“不是你在说什么‘彩票’的吗?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雨辰摇摇头不去想为什么自己嘴里会蹦出这么个古怪的词,看着姜燕燕道:“总之咱们要小心,但是也没必要过分担心。该吃吃,该睡睡,让好色将军和皮靴晚上警戒就行了。” 过了一会儿,吃的心满意足的黑虎和巨马悠悠回转,雨辰吩咐了几句,就在一块扫干净的地上铺好兽皮,搂着姜燕燕睡觉了。 东陆的穷人家舍不得夜里点灯,所以都是太阳落山后早早的上床睡觉,又没啥娱乐,就只能脱光裤子造人。 现在雨辰搂着美人早早睡下,姜燕燕又不让造人,只能互相抱着,嘴巴凑在耳朵边说些悄悄话,或者四只手在被窝里拧来扭去的玩闹。 闹了一会儿后,雨辰微微出了点汗,兽皮大被开了一个洞,寒风灌进,激的他一缩,赶紧把那个洞给捂严实了,抱着姜燕燕,问道:“燕燕,你在东海国那么多年,就没听说过这片密林里有什么传说吗?” 姜燕燕眨了眨眼,看着满天的繁星说道:“听是听过,但都是小时候的奶娘哄我睡觉说的故事,多半是编出来吓人的,当不得真。” 雨辰轻轻在少女丰腴的臀部上拧了一把,说道:“说说看嘛,反正睡不着。” 姜燕燕轻锤少年一记,回想了一会,慢慢说道:“我记得有一个故事是这样的:很久很久以前,在北面的大森林里,就是这片林子里,住着一群白色的鬼影。” “这些鬼影长着一对大大的翅膀,还有两只尖锐的爪子。他们只在晚上出来活动,谁家的小孩要是哭闹,他们就会一边笑着一边飞到那户人家的窗子边,用爪子抓破窗户,把那个孩子抓起来,再一路哭号着飞回树林里,然后和其他鬼影分着吃光。” “要是这个孩子害怕了,想求鬼影放了他,就要对鬼影说:‘求求你放我回去,我保证再也不哭,再也不闹了。’然后鬼影就会问他:‘是吗?’孩子要回答:‘是。’鬼影又会问一次:‘是吗?’孩子依然要回答:‘是。’接着鬼影会问最后一次:‘是吗?’孩子要立刻回答:‘是。’” “这样三次之后,鬼影就会带着孩子飞回他的家中,放他回床上,然后拍着翅膀离去。” 雨辰听后忍不住笑道:“这故事编的也太没谱了,就算真有这样的鬼影,如果那个小孩年纪太小不会说话,岂不是铁定要当食物?如果正好是个哑巴孩子,那更是哭都没处哭去。” 姜燕燕一撅嘴,生气道:“本来就是四五岁的时候奶娘用来哄我睡觉的故事,你这么较真干嘛?!刚才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之后你又说这不靠谱。哼,不理你了!” 说完一转身一扭头,双眼一闭,不再理睬身边的少年。 雨辰见惹恼了少女,只好又是温言又是软语,变着法子哄姜燕燕开心。 姜燕燕只是闷声不语,不理不睬。 雨辰见哄劝无用,灵机一动,清了清嗓子,说起自己小时候睡觉前听老爹说的故事来:“在南楚山脉的南面,有个叫南蛮的地方・・・・・・” 话刚开头,突然头顶传来“哈哈哈”的笑声和“呜呜呜”的哭号声。 雨辰循声望去,看见头顶上有几只巨大的白影在空中盘旋,笑声和哭声不断交替。 他一拍姜燕燕道:“娘子,看来你奶娘说的不是故事,是真事啊。” 姜燕燕也看见这几只白影,喃喃道:“我又没哭没闹,他们怎么会出现的?” 雨辰笑着捏了少女的脸一把:“因为你生我的气啊,一生气,他们就来了。你不生气,他们就走了。” 话音刚落,其中一只白影收拢翅膀,向躺在地上的二人直坠而下。 雨辰见势不妙,收起了玩笑之心,大喊一声小心,把姜燕燕向对面一推,自己也向反方向滚了几滚。 下一个瞬间,白影落在他们俩原先躺着的那块地方。 雨辰定睛看去,这白影原来是一只大鸟,鸟喙如一支矛尖,狠狠的扎在地里,将他原先盖着的兽皮扎出一个巨大的窟窿来。 他见白鸟挣扎着要拔出长喙,一时难以动弹,便一个猛扑,想要抱住对方。 不曾想白鸟一展翅膀,竟然有两丈多长,狠狠的向少年挥下,势大力沉,仅是扇起的一阵风就让雨辰顿时睁不开双眼。 ------------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东海国(三) 姜燕燕叫了一声:“好色将军!” 黑虎之前听到响动,早已悄悄潜伏在一旁,只是见白鸟来势汹汹,存了观而后动的心思,此刻主人命令,立即低吼一声,朝着那只展开的巨翅扑了过去。 它以前捕杀鸟类,小鸟扑头,一扑就将对方整个压在身下,然后一口咬死,遇到这样的大鸟,它会先想办法折断对方的一只翅膀,然后再慢慢咬死对方。 它方才见这大鸟一扇之下掀起的劲风非同小可,已经加倍了小心,这一扑乃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即便扑不中,也能立即反身再做动作。 白鸟听到背后的低吼声,头也不回,“哈”的大笑一声,双翅一拍,立刻腾空而起。 黑虎一下扑空,立即后腿一弹,斜斜掠出,准备转向再扑第二次。 白鸟哪里会给它第二扑的机会,两只硬如铁钩,大如蒲扇的四趾脚爪一探,左爪在前,扣住黑虎的脖颈,右爪在后,深深刺进对方的两肋,振翅一提,带着好色将军一飞冲天。 姜燕燕原本以为黑虎一定能抓住这只大鸟,没想到最后却被对方给抓着提到了天上去,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右手食指伸出,在空中虚画几道,喝道:“落!” 白鸟正心中得意,要飞回去和同伴们分享美餐,突然感觉到两只翅膀上的空气越来越重,肌肉渐渐酸麻,最后再也支持不住,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缓缓降落。 它即便降落在地,也依然将黑虎按在爪下,两只眼睛各看一侧,警惕的盯着分别站在两边的雨辰和姜燕燕。 雨辰见这大鸟落地后没有把翅膀收起来,大喝一声:“皮靴,踩!” 但凡魔兽都通人意,这白鸟听到少年这声大喝,知道一时大意,翅膀没收给对方留了个破绽,赶紧要缩回双翅时,只听“咔嚓”一声,左边长长的白色巨翅干净利落的断了。 一匹白色的巨马喷着响鼻,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眼神看着断了一只翅膀的白鸟。 小样,跟老子比速度?! 白鸟忍着剧痛,心中发狠,两爪突然加力,黑虎顿时内脏受损,呼吸不畅,痛苦的呜咽起来。 此种鸟世代生于林中,长于树上,不出密林,因此不常见与世。付先生与田华岩来时也曾碰到过这些白色巨鸟,因书本上没有记载,所以暂且以“巨翅鸟”称之。 巨翅鸟是魔兽的一种,生性狡猾残忍,在捕猎成功后喜欢玩弄猎物,比如提着猎物飞到高空后再松爪扔下,然后在半空中由另一只接住,或是用嘴刺穿后再让别的同类一口一口啄食,由于猎物被刺穿的孔洞被巨翅鸟的嘴堵住,血流不出,因此还能再活一段时间,而在这一段时间里,可怜的猎物就要被活活啄死,犹如凌迟。 现在这只巨翅鸟被折断一翅后,凶顽之性显露无疑,自己深知必死,也要先弄死爪下的黑虎,让周围这两个看着像猎物主人的家伙痛苦一番。 姜燕燕见好色将军在白鸟爪下愈发痛苦,呜咽声渐低,嘴角开始渗出血来,心中怒火更盛,右手一指,冷然道:“止。” 白鸟逐渐加力的双爪突然停止,正在惊讶之时,当胸被白色巨马狠狠一脚踹得直飞出去,“嘭”一声响,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顿时昏死过去。 从爪下脱生的好色将军趴在地上连连咳嗽不止,血沫伴着咳嗽声不断喷出。 雨辰立刻从行李中翻出伤药,上前一通外敷内服,然后轻轻敲着黑虎的脑门说道:“看到没有,我有多疼你。” 黑虎冲少年无力的眨了眨眼,意思是“算了,我原谅你以前弹我小雀雀的事了”。 正在少年为黑虎疗伤的同时,其他几只巨翅鸟见同伴下去捕猎竟然先是断翅,后是被一匹白马一脚踹飞,这片密林的空中霸者们觉得自尊受损,纷纷哭号着冲了下来。 姜燕燕正打算教训教训这几只不长眼的畜生,右手五指张开,感受着周遭的天地元气,突然向空中一挥手臂:“起!” 顿时一股旋风冲天而起,卷向这几只巨翅鸟。这几只躲闪不及,被旋风吹的一阵乱转,昏头昏脑。 姜燕燕不等对方重新调整好身姿,双臂向上一举,十指微动,将空气中的玄气连成一道道透明的气绳。 转了好几个圈后总算稳定下来的巨翅鸟们突然感到一窒,仿佛有一根绳子牢牢拴住了它们细长的脖子,然后一股大力从绳子的那一头传来,它们一齐急速的摔向地面。 其中一只反应较快,立即用力扑扇着巨大的翅膀,向上不停挣脱。 姜燕燕小指上的两根气绳顿时感到巨大的反向拉力,她怕自己因此分心而导致另外几只巨翅鸟也挣扎逃脱,就干脆断了这两根气绳。 那只巨翅鸟脖子上一阵轻松,再也不敢大意,哭号着远远逃离而去。 另外几只不那么幸运的家伙就只能一股脑的倒栽葱落地,然后被皮靴干净利落的一脚一个踏断了脖子。 此时少男少女彻底没了睡意,干脆将几只巨翅鸟都砍断翅膀,掏空内脏,塞进佐料后用树叶和湿泥包裹起来,放进火堆中闷烧。 一阵肉香从渐渐干硬的泥土中传来,连受伤的好色将军都睁开双眼,来了精神。 没等鸟肉熟透,空中突然传来可怕的“呼呼”声,伴随着“哈哈哈哈”的大笑声,一只比刚才那些巨翅鸟还要大了一倍的黑色大鸟带着几十只白色巨翅鸟遮天蔽月的飞了过来。 雨辰看了一眼空中的大阵仗,不由得咂了咂嘴,对姜燕燕说道:“娘子,这回真的要看你的本事了。” 姜燕燕自信的点了点头道:“哼,我就不信还弄不死一群畜生。” 雨辰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皮靴,在巨马的耳边轻声道:“一会真的要是不行了,你时刻准备好撒开蹄子猛跑。现在先去四周转转,看看哪条路安全些,我留几只焖烧鸡给你,一会抓紧吃完,到时候跑路别偷懒。” 皮靴见主人说的郑重,不像是平日玩笑的神情,赶紧点了点头,慢慢向旁边溜开去。 雨辰返回火堆后坐在好色将军身边,摸着黑虎的脑袋说道:“怎么样,这就是实力不行,结果只能让你的女主人独自对付这么一大群怪鸟。其实你娘当初挺厉害的呀,又狡猾,又凶狠,又会装可怜,把我前前后后骗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帮它接生出了你。” “你要是不快点长到跟你娘一样的个头,不变得像你娘一样的厉害,以后要是碰到更厉害的对手,岂不是永远都保护不了燕燕了?” 黑虎眼中顿时没了光彩,颓丧的低下了头。 雨辰微笑着安慰道:“先别想那么多了,等会吃鸡,吃完好好养伤,来日方长啊,来日方长。” 一人一畜在说话间,黑鸟已经领着白鸟们来到了顶头上空。 黑鸟一声大叫,白鸟们纷纷各自找了一根树枝抓紧站好。黑鸟飘然而下,站在姜燕燕头顶三丈高的一根粗大树枝上,冲少女“哇”的叫了一声。 雨辰笑着对少女打趣道:“这畜生倒是懂的一对一的规矩,比它那群手下要有礼貌的多。” 说着才注意到少女已经撸起袖子,用墨笔在两只手臂上画满了符文,不由的吐了吐舌头,说道:“娘子,我觉得你这不像是符师,倒像是巫师啊。” 姜燕燕双眼紧盯着黑色巨鸟,笑着回道:“师父说只要能抓到老鼠,管他是黑猫还是白猫。”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收服(一) 雨辰赶紧恭维一句:“说得好,不愧是付先生。” 说完眼珠一转,又道:“娘子,你想办法制住这只黑鸟,让它服了软,咱们收了它,搞不好能立刻找到天池,也省的它再把那群白鸟都叫下来,不好对付。” 姜燕燕点点头道:“行,看老娘把它的屎尿一起打出来,不由得它不服。” 雨辰皱了皱鼻子,竖起大拇指道:“娘子,你说脏话的样子,越来越可爱了。” 那只黑鸟仿佛听懂了雨辰话中的意思,偏过头来对着少年“哈”一声大笑,似乎在说:“想让老子服了你们,真是天大的笑话!” 雨辰冲黑鸟咧嘴一笑道:“我娘子比较温柔,所以只是把你的屎尿打出来就算了,要是换成我,八成要把你的肠子掏出来在你那条长脖子上打个结。” 姜燕燕闻言心说我相公就是厉害,说恶心话也这么有水平,双臂一振,冲黑鸟喝道:“来吧!老娘跟你一对一!” 黑鸟收了收翅膀,脑袋微微前伸,仿佛没听清这句话一般,突然两腿一弹,如一根黑色巨矛,笔直的刺向姜燕燕。 雨辰正剥开还有些微微烫手的硬泥,撕了一块巨翅鸟肉提在手中,见到此景不由赞了一声:“好快。” 他见姜燕燕却没有画符抵挡,反而双手抱胸,似是早有成竹。 黑鸟长喙刺进少女面前一尺处,突然生生停住,空气以它的嘴尖为圆心漾开一圈圈的涟漪,这些涟漪波及四周,吹起一林落叶。 黑鸟见势不妙,反应奇快,不等少女再有动作,立即展翅反向一扇,脑袋用力向后一缩,拔出长喙,退回身后的一根树枝上。 雨辰见这黑鸟虽然翅膀长约三丈,但是居然能折起一半来扇动,从而不受这林中树与树之间空间太小的妨碍,心想不愧是鸟王,果然要比别的鸟厉害许多。 而且除此之外,这黑鸟的头更扁,鸟喙更长更尖,爪子更大,腿部肌肉发达,身体却反而比那些白鸟要小了一圈,想来这样更利于它用各种姿势飞翔和捕猎。 黑鸟站在树枝上,歪着头看着站在地上的姜燕燕,琢磨着该怎样做才能破解对方那层无形的防御。 魔兽与一般的野兽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野兽只会凭本能和经验进行行动,而魔兽却会不断的进行学习。 如好色将军这样还处于幼年的魔兽,已经会在捕猎的过程中通过观察其他动物的行动方式来改进自己的捕猎动作,至于皮靴更是在草原上与人类不断的接触中学会了听懂汉语和匈奴语,而且还明白了通过观察人类的表情来判断对方的心情,所以它才能在每次闯下不大不小的祸事后都能让雨辰笑笑了事,而不真正痛下狠手。 现在这只巨大的黑色巨翅鸟身为群鸟之王,这片密林上空的霸主,更是拥有高超的智慧,它虽然不像地面上那两只魔兽一样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类,但极强的观察和学习能力所带来的自信让它不觉得自己会输给眼前这个个头并不高大的小女孩。 相反,它对坐在火堆边那个一边吃着肉一边看着自己的男孩产生了一种隐隐约约的畏惧感。 一开始从上空降落时它选择将同族都留在树顶,那是因为自己身为王者的自尊,而现在它则庆幸自己没有带着白鸟们冲下来从而引得那个男孩出手。 一对一是明智的选择。它对自己说。 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女孩身上,鸟王开始琢磨刚才挡在它和女孩之间的那层空气墙。 与玄月虎和笑月马这些一辈子只能在地面上跑动的魔兽不同,巨翅鸟王对空气中的气体流动十分敏感,因为它在飞行中捕猎时想要使每一个动作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时刻注意空气中各种微小的变化,从而对自己的肌肉进行微调。 对方能改变空气的流动,就能使自己完全无法施展,它一定要找出破坏对方操控空气的方法。 姜燕燕不知道这只鸟王几乎能够像人类一样一边观察一边思考对策,她也没工夫让面前的黑鸟跟自己耗下去,一声娇喝,双手一甩,两条无形气绳蹿向黑鸟两翼,只要绑住,那就真的是“有翅难飞”。 气绳快,黑鸟对周遭空气变化的反应更快,双翅一扇,腾空而起,不退反进,向少女冲了过去。 它发现空气中这阵波动的原因就是对方两只向上伸出的手臂,于是尖叫一声,双翅完全舒展,用力一拍之后立刻收拢,巨型黑矛再次射向少女。 姜燕燕见放出的气绳无功而返,双手收回,在胸前各画了一个半圆。 无形气墙再次出现。 黑鸟感觉到面前的空气骤然变得沉重凝滞,猜测到那堵气墙再次出现,两只巨翅重新展开,向姜燕燕所在的位置用力一扇。 这一扇所掀起的狂风虽然透不过气墙,自然也伤不到少女以及后面的雨辰和黑虎,但却让黑鸟对整堵气墙的大小和厚度有了清楚的认识。 这只巨翅鸟王心念一转,连续振翅三下,高飞冲天,然后像之前最早袭击雨辰他们的白鸟一样,双翅一并收拢,长喙冲地,笔直的坠向姜燕燕。 姜燕燕心说来得正好,两臂气机运起,黑色的符文发出淡淡的光彩来,双掌上举,平而稳的画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圈来。 黑鸟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还差三寸长喙就要刺入气墙之时,突然巨翅又展,狂扇几下,抬头举喙,重又腾空。 姜燕燕心中奇怪,气机一松,气墙随之消失。 黑鸟冲上夜空,第二次下坠。 少女双手画圆,再次聚起气墙。 黑鸟又在将将触及气墙时返身腾空。 如此再三,不仅姜燕燕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雨辰也琢磨不透这只黑色的鸟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如果是想通过不断让姜燕燕重聚气墙来消耗气机的话,雨辰绝对不认为一只魔兽的体力能够比已经进入人圣境的姜燕燕体内的气机更为持久。 他仔细观察着黑鸟,发现对方每次在气墙上将触而未触之时,都会连扇两次翅膀,而以它三丈长的恐怖巨翅和比白鸟们还要小上一圈的身体,用力扇一次已经能够使身体完全停下来,更何况第二次扇动后并没有上升,同时动作与之后上升时也有所不同,更像是故意要把周围的空气扇向姜燕燕。 少年还注意另外一点,就是黑鸟每次腾空后所上升的高度越来越高,使得下坠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他将这些线索归结在一起,脑中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此时黑鸟再次腾空,不断升高,从地面上看去,仿佛已经飞到了月亮之中。 一声鸣叫后,巨翅鸟王收翅低头,整个身体绷成一条完美的直线,锐利的喙尖对准地面上已经缩成一个小点的人类少女。 坠落。 对方不会逃也不会躲。 鸟王坚信这一点,因为在之前的五次三番对抗和试探中,它察觉到这个人类少女有一颗和它相似的心。 王者之心。 所以对方一定会堂堂正正的与它正面对决。 雨辰看着月光下那个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的黑影,心中突然蹦出一句话: 物体所在的高度越高,下落的速度越大,落地时的势能越大。 他来不及反应这句话的确切含意,更来不及注意到这句话中不符合时代的用词搭配,他只是在这句话闪过后确定了一件事情,大声对少女喊道: “它要冲破你的气墙!”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收服(二) 姜燕燕脑中如过电一般,之前的疑惑顿时云开雾散,急忙双手一并,要再画一个圆。 可惜为时已晚,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黑鸟长长的尖喙已经刺破气墙的中心,巨大的下坠之势所带来的冲力使这支巨型黑矛击破了少女的无形之盾。 黑矛锐利的尖锋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漆黑的光泽,笔直的捅向姜燕燕的前胸。 在下一个瞬间,长长的尖喙就会透胸而入,将花季少女刺个对穿。 姜燕燕下意识的缩回右臂,试图挡住这支死亡的巨矛。 如果这只巨翅鸟王在人类社会中生活的足够久的话,这时候它心里一定会冒出这么一个词来。 螳臂当车。 在这一个瞬间里,它得意的眨了眨细长的双眼,鸟喙的尖端已经能够感觉到对方体内奔流的热血。 在下一个瞬间,鸟王心中警讯大作,它重新睁开的右眼中,一把全身紫光流转的长剑无声接近。 近在咫尺。 黑鸟微微抬起右翼的翅端,用力一扇。 姜燕燕看见这只喙尖已经触及自己的右手小臂的黑鸟突然旋转起来,一边转一边向左侧倒去。 幽冥剑将将擦过黑鸟的身体,锋利的剑刃削下了几片黑色的羽毛。 而带着旋转的喙尖则在姜燕燕的小臂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鲜血顿时从少女的玉臂中奔涌而出。 雨辰大骂一声:“艹!”抓起装着伤药的小瓷瓶向姜燕燕跑去。 幽冥剑鸣啸着在黑鸟身后紧追不舍,一时间让还没调整好身姿的鸟王狼狈不堪。 姜燕燕服下伤药后,却止住了要给她敷药包扎的少年,左手食指蘸血,在右臂上重新将符文画了一遍,再让雨辰敷上了伤药。 雨辰一边敷药一边心疼的说道:“燕燕,你不要勉强,咱们一起上,把那只该死的东西给活削了。” 姜燕燕淡然一笑道:“你快把幽冥剑叫回来吧,现在你体内气机不足,再多催动幽冥剑,小心又让恶魔之血骚动起来,到时候还不是要我耗费气机帮你平复下去。” 说着一抬右臂:“师父说过以血画符能够让威力大增,现在难得有机会,我想试试。” 雨辰看着少女微微发白的俏脸,用手捋了捋对方额前被汗湿的头发,微笑着说道:“好,试试就试试,多试几招,让那个畜生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手一招,幽冥剑感知主人心意,鸣啸而回。 姜燕燕左手一指站在远处一棵大树上的黑鸟,说道:“还是咱们俩,一对一。” 黑鸟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歪过头看着少女手臂上那一片血红,心中不由的得意起来,张开长喙,“哈”的大叫了一声。 而那把几乎让它丧命的长剑更确定了它此前对那个少年的恐惧感。 姜燕燕微笑的嘴唇下银牙紧咬,迈步走向居高临下的巨翅鸟王。 黑鸟昂着头看着这个手下败将走到大树下,这次它决定以静制动,反正自己能够随时腾空而起,而且凭借自己对空气波动的敏感,不管是此前的气绳还是之后的其他招式,它都有自信能够躲过。 至于那个少年,如果对方再次动手,它就让那些待在树顶的白鸟们一起冲下来,不信弄不死这两个家伙。 姜燕燕的右手轻轻拍在大树粗糙的树皮上,手掌上还未干涸的鲜血顺着树皮上的缝隙慢慢渗入树干中。 她抬起左手,一道气绳射向黑鸟。 黑鸟不屑的一扇翅膀,飞到了更高处的一根树枝上,又“哈”的大叫了一声,仿佛在嘲笑少女的无能。 这叫声在星月下寒冷的空气中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出多远,黑鸟的脖子突然被狠狠的抽了一记。 它一痛之后向两旁看去,只见一根粗大的枝条携着夜风呼啸而来,赶紧挥动翅膀,却发现两只翅膀和一对脚爪已经被纵横缠绕的粗枝细条绑得严严实实。 坚韧的枝条再次如皮鞭般抽打在黑鸟的脑袋上。 巨翅鸟王疼的侧过脑袋,看见树下是少女脸上满是嘲弄。 它深吸一口气,暗暗运起全身力气,拼命张开双翅。 黑鸟巨大的双翅将裹在周身的枝条慢慢撑开,它两肋间的空档越来越大。 而映入鸟王细长眼睛中少女的笑容也在她的嘴角不断漾开。 长达三丈的黑色巨翅如两张风帆笔直的展开,只要用力向下一拍,空气所带来的巨大升力就能够使黑鸟脱出困境。 当黑鸟将两只翅膀在背上慢慢竖起,准备用力向下一扇之时,身边的树干上突然抽出了几十根新鲜的枝条,柔软而结实,瞬间将两只竖起的翅膀捆做一团。 翅根上传来关节被反转的痛感让黑鸟痛苦的哭号起来。 “啊!啊!啊!” 枝条还在不断增加,两张直立的黑色风帆慢慢变成了一张,黑鸟的哭号也变得越来越凄厉。 站在树顶的白鸟们纷纷振翅而起,鸣叫着,准备向下俯冲。 幽冥剑鸣啸而起,剑尖悬停在鸟王的喉头。 少年冰冷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敢下来,它就死!” 黑鸟用尽全力大叫了一声,白鸟们立即重归原位,平声静气,甚至连羽毛之间的摩擦声都不敢发出。 雨辰细心的给姜燕燕已经止血的手臂绑上细纱布,笑着问道:“娘子,你说是烤着吃?还是焖着吃?” 已经几只焖熟的白鸟落肚的皮靴和好色将军也不怀好意的凑了过来,眼睛在黑鸟身上瞟了瞟去,还来回舔着舌头。 黑鸟低低的哀鸣一声,似在哀求对方放人。 哀声未落,一条手腕粗细的枝条带着恐怖的呼啸声抡了过来,重重打在黑鸟的脑袋上。 可怜的鸟王几乎被这一击打得昏死过去,它使劲摇了摇脑袋恢复清醒,然后一边躲着幽冥剑的剑锋,一边小心翼翼的弯下长长的脖子,尽量凑近树下的少女,以更委婉的声音发出一声哀鸣。 姜燕燕天性善良,这时候看到黑鸟的痛苦和哀求,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转过头来问雨辰道:“差不多了吧?” 雨辰差点没昏过去,心说娘子你面对魔兽怎么就这么容易心软呢?当初在南楚山脉看见难产的好色将军它妈是这样,现在看见把你啄出一个血洞的黑鸟又是这样。 他让幽冥剑更靠前了一点,让这只巨翅鸟王能够隔着脖子上的皮肤感觉到黑色古剑的彻骨杀意,然后走到大树下,示意对方将脑袋凑近自己。 黑鸟一边感觉着玄铁锋刃贴着自己的皮肤,在黑夜中传来一阵恐怖的冰凉,一边尽量将脑袋向下伸了伸。 雨辰伸出手,在鸟王长长的尖喙上拍了拍,突然一把握住,用力向下一拉,然后说道:“你这家伙够聪明,也有礼貌,知道一对一的规矩,我其实挺喜欢你的,但是你胆敢弄伤我的娘子,就只有死路一条!” 黑鸟长长的脖子被拉得笔直,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脖子上的骨节被依次拉开的“咔咔”声,耳中听到少年的话语,更是心寒胆战,它明白边上的少女是能让自己活命的关键人物,一边看着少女不停眨眼,一边努力发出求饶的呜咽声。 姜燕燕看得不忍,说道:“行了行了,我看它知道错了,你饶了它吧。” 雨辰要的就是这句话,松开手后,幽冥剑无声飘来,将剑尖对准黑鸟的右眼,距离之近,迫使鸟王不得不拉下那层透明的眼皮来使自己感到安全一点。 少年将手负到背后,看着浑身上下因为死亡的威胁而绷的铁紧的黑鸟,慢悠悠的说道:“既然我娘子发话了,那我就饶了你,但是你要想活命,只有一个选择:做我的仆从。如果不愿意的话・・・・・・” 幽冥剑适时的发出一阵鸣啸。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池(一) 巨翅鸟王一哆嗦,低着头,张开嘴,“啊”的轻轻叫了一声。 雨辰不耐烦的摇了摇头道:“我又听不懂你说的鸟语,愿意的话就点三下头,快点。” 鸟王赶紧摆动脖子,黑色的脑袋连点三下。 雨辰一招手,幽冥剑飞回少年手中,他看着黑鸟说道:“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对你也是一样,要是以后胆敢做出什么违逆的事情来,我杀鸟做菜的本事可比杀人要厉害的多。” 说完冲姜燕燕点了点头。 少女收了符文的法力,枝条纷纷松开。 黑鸟轻轻扇动两只翅膀,麻木和酸楚的感觉让它痛苦的几乎落泪。活动了一阵后,它看着雨辰,用长喙指了指树顶的那群白鸟们,发出一声请求的鸣叫。 雨辰与皮靴和好色将军相处日久,多少能猜测魔兽的一些想法,知道黑鸟要和它的部族交代些离开后的事,笑道:“去吧,顺便告诉你那些同类,它们的味道不错。” 黑鸟如蒙大赦,振翅而起,连扇几下来到树顶。 一阵或哭或笑的号叫之后,白鸟们振翅飞起,一会儿就四散不见。 黑鸟重回地面,低着头慢慢走到雨辰和姜燕燕身边,它没有玄月虎和笑月马那么多脸部肌肉,无法做出丰富的表情,只能通过鸣叫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这时候它一边嗓子里发出“咕咕咕”的连声,一边侧着头看着少男少女,样子极尽讨好。 雨辰看到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心说好好一个晚上的觉都给这只臭鸟搅和没了,一拍黑鸟的脑袋道:“既然以后跟着我混,就得给你取个名字,叫个什么好呢?” 他看了一眼趴在姜燕燕的脚边的黑虎,又看了一眼站在树边用牙齿用力啃着树皮的巨马,心中一动,拍手道:“有了!你跟这匹马一样都是会折腾的主,以后你要敢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做成烧鸡,所以你就叫‘烧鸡’吧。” 皮靴一听之下,心情大好,转过头来又是喷鼻又是嘶鸣,对着黑鸟发出一阵长笑。 雨辰大声喝道:“不许笑,难听死了。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了,咱们收拾东西,继续向北走。” 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转过身问黑鸟道:“你这家伙一直住在这里,一定知道天池的具体位置吧?” 他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就比划道:“周围都是白色石头围着的一个大湖,水很干净,能把天空都倒影下来。” 黑鸟连连点头,折起一半翅膀,一边扑扇着悬停在空中,一边用长喙指向北面。 雨辰灵机一动,让黑鸟吊着自己飞到高处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但是转念一想,要是真飞的这么高,心中倒有些害怕。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他指了指皮靴,对黑鸟烧鸡说道:“你把这家伙吊上去看看方向。” 皮靴大惊失色,心说我招谁惹谁了?于是立马跪地磕头,恳求主人放它这匹马一马,免去这无妄之灾。 雨辰脸一沉,命令道:“吊!” 黑鸟烧鸡是刚入伙急于立功,一听吩咐,赶紧双脚抓起皮靴背上的马鞍,双翅一展,扇起一阵狂风,冲天而上。 这具袁立英设计,定北府制造的马鞍质量着实过硬,但可就苦了被皮带紧紧勒住肚子的笑月马皮靴了。 一阵惊恐的马嘶回荡在密林的上空。 “得得得得・・・・・・” 惊魂未定的皮靴一边安抚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肝,一边以配合好色将军速度的步调,驮着少男少女和两大包行李向北前行。 刚才在高空中它勉强睁开双眼,看清了密林深处的那一片白石碧水后,就赶紧用一连串嘶鸣催促烧鸡带它回到地面。 好在烧鸡不敢玩什么花样,小心翼翼的平稳降落,将它安放在地后,由听从雨辰的命令,再次一飞冲天,在空中为二人两兽执行警戒。 密林中还有很多其他或形单影只,或成群结队的大小魔兽,但在黑鸟的鸣叫警示之下,摄于巨翅鸟王昔日的淫威,都纷纷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于是这一路畅通无阻,又过了三日,雨辰一行终于走出密林,来到白石碧水的“天池”湖边。 这里正如付先生所说,起初是白色的细沙,越接近湖水,沙粒变得越来越大,渐渐变成小块的石子,当到达天池边缘时,脚下已经布满了拳头大的白色石块。 湖中水面上清晰的倒映着蓝天白云,当太阳从白云后露出笑脸时,湖水如一面镜子般完全将刺眼的光线反射入人的眼中,让这二人三兽不得不扭头闭眼。 在没有阳光直射时,可以看见湖水呈现出一种碧蓝的透明,可见度极好,雨辰甚至能看见一丈之内的水底。 奇怪的是,水中既没有游鱼,也没有水草,确切的说,任何活物都没有。 而湖边的白沙白石之中,也没有任何植物生长。 雨辰心中起疑,让姜燕燕和三只魔兽退后,自己小心翼翼的趴在湖边,将脸慢慢凑向波澜不兴的湖水。 脸距水面一尺时,一阵风吹过,他感觉到风中玄气的浓郁程度要比之前所待的任何地方都要高得多。 他继续低头,随着脸越来越接近水面,空气中的玄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郁,当鼻尖被湖水沾湿时,他甚至能感觉到湿润的玄气直接冲进了两个鼻孔之中。 少年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碧蓝的湖水。 当舌尖被湖水浸润时,水中的玄气争先恐后的从娇嫩的舌头表面钻进雨辰的毛细血管内,速度之快,甚至让他的舌头有些发麻。 雨辰抬头起身,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回姜燕燕身边。 少女看着对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关切的问道:“怎么了?这地方有什么问题?” 雨辰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没问题,但又很有问题。” 姜燕燕锤了少年一拳,娇嗔道:“有话快说,故弄什么玄虚。” 雨辰拍了拍身边好色将军的脑袋,指了指湖水道:“你们三个都去喝一口。” 好色将军自从少年给它敷了伤药后,就一改以前爱答不理的态度,听话的跑到湖边,将脑袋埋进水里,喝了一大口。 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转身在岸上又是咳嗽又是呕吐,恨不得把前天晚上吃的都吐出来。 皮靴和烧鸡活的日子比较长,从雨辰的表情中猜测到这湖水中可能有问题,便先等着小黑虎的反应,一看之后,哪里还敢去喝水,赶紧回转过来。 雨辰骂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都去喝一口!” 两只魔兽无奈,只能苦着脸返回湖边,低头浅浅的尝了尝。 皮靴一尝之下赶紧抬头狂喷唾沫,然后也和好色将军一样不住的咳嗽。 烧鸡狡猾,只是轻轻沾了沾水,但是也忍不住用翅膀不停的拍打长喙,然后使劲的来回甩头,想把沾在喙上的水珠都甩的一干二净。 雨辰冲姜燕燕认真的说道:“不出我所料,这水不是一般的水。” 姜燕燕好奇的问道:“是不是水里有毒?” 雨辰摇了摇头道:“不是,水不但无毒,而且里面充满了大量的玄气,比现在咱们周围的空气中要浓郁得多。多到让野兽,甚至是魔兽都忍受不了,难以下咽,所以湖里没有游鱼,岸边也没有植物。” 少年接着做了个推测:“一般的人,还有世上的花草树木,以及野兽和魔兽之所以能够安然的存活,而咱们这样的修行者又能够从空气中吸收玄气,是因为玄气在空气中所占的比例恰到好处,如果空气中的浓度像这湖里的水一样的话,几乎所有的活物都会死,甚至是一些境界较低的修行者。”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池(二) 姜燕燕有些担忧的问道:“那怎么办?我们再换个地方?” 雨辰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笑道:“老爹说贼不走空,我岂有入宝山却空手而归的道理。不过我的计划有点冒险,需要先想好一个万全的后备之策,以应不时之需。” 他拉起姜燕燕的手,拉着少女来到湖边,说道:“你先舔一舔湖水,感受一下。” 姜燕燕趴低身子,轻轻舔了舔湖水,然后又浅浅的吸了一口,抬头咽下。 雨辰有些吃惊,问道:“舌头不麻?” 姜燕燕摇了摇头道:“不麻啊,但的确能感觉到水里饱含玄气,一次不能喝太多,否则身体承受不了。” 雨辰搔了搔头发,突然想起付先生在从镇南府去往洛阳的马车上说过的话,一拍手道:“你是埙型的符道师,天生与天地玄气之间的协调能力比一般人强,难怪你不会觉得这湖水麻口。” 他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这样正好,我的计划看来有戏了。” 姜燕燕抹去嘴边的水滴,看着少年道:“说来听听。” 雨辰解释道:“我打算跳进湖里去,然后打开身上的所有孔窍,让水中的玄气源源不断的涌入我的体内。” 姜燕燕吓了一跳:“你想死啊,那么浓的玄气一起涌进来,还不把你的身体涨破?” 雨辰摆手道:“听我说完。如果用一般的方法,在岸边慢慢的吸收玄气,这样速度太慢,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恢复我的人圣境,要夺宝就得冒点险,再说不是还有你在嘛。” 姜燕燕看着两眼放光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要我怎么做?” 雨辰比划着说道:“我每次进入湖水中浸泡时都会努力站直身子,将头露在水面上,如果你看到我一旦支持不住,就立即把我拖出来,所以办法很简单,去削一些树皮来搓一根绳子就行了。” 姜燕燕听后没好气的问道:“那你刚才说的我是埙型跟这搓绳子拖人有什么关系?” 雨辰表情认真的答道:“当然有关系。万一绳子滑脱了或者是断了,你就得跳下来救我,当你跳下来后,必须让体内的气机与水中高浓度的玄气进行调和,不能让湖水伤了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的。” 姜燕燕边听边点头,听完后说道:“那为了安全起见,我得先下水试一试。” ―― 在少女确定能够站在水中数完一百下后,雨辰脱光了衣裤,只穿着一条小裤衩,腰上拴好用树皮编成的粗绳后,小心翼翼的走进湖水中。 当湖水浸没脚踝时,脚底不断涌入的玄气让他不由得精神一振,这种美妙的感觉使得少年继续向前走去。 当湖水淹没膝盖时,他开始感觉到全身的肌肉和皮肤紧紧绷起,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当湖水达到腰际时,少年必须大口的呼吸才能够保持气息的通畅,心脏急速跳动,渐渐如同擂鼓。 时已入夜,天空中依旧星月交辉。 姜燕燕看着少年在月光下发白的脸庞,有些担忧的问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上来?” 雨辰努力的保持着神志清醒,向少女摇了摇手。 胸膛中鼓声大作,他感觉到水中的玄气开始加速聚集,并且形成一束激流,冲击着他左胸心口的位置。 心脏的跳动速度突然减缓,但每一次跳动的力道却增大了许多。 少年咬牙忍耐,转身背向姜燕燕,不想让少女看见自己痛苦的表情。 “咚!咚!咚!” 每一次跳动都是一记猛烈的敲击,每一记敲击都让少年体内的五脏六腑为之震颤。 心脏每次跳动之间的间隔越来越大,力道也随之越来越大。 雨辰趁着每次跳动的间隔不停换气五次,然后咬牙闭眼忍受着之后的重锤击胸。 他进入湖中前服下的引气散的药效此刻已经耗尽,但身周的玄气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冲击胸口的激流也变得越来越大。 下一瞬间,在换气五次后,预想中的锤击没有如期而至,他胸腔中的那颗心脏突然异样的停止不动。 雨辰依然意识清醒,又连续换气五次。 心脏依然不动。 再换气五次后,突然之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捏住,在这股大力之下,心脏被挤压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雨辰眼前一黑,脚下滑动一步,留存的意识支持着自己依旧保持着站姿。 他将仅剩的所有意念集中在心脏上,用力抗衡这股挤压的大力。 少年抬头仰天,大叫一声:“啊!!!!!!” 姜燕燕三脚并作两步,一纵身跃入湖中,向少年拼命游去。 喊声过后,雨辰的心脏骤然膨胀开来,那股挤压之力烟消云散,他感觉到在心脏上,在胸前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孔洞,湖水中的玄气不断的从这个孔洞中涌入他的心中。 激流急速旋转,变成了一道侧向的龙卷,将四周的水流集中到一起,冲向少年的心口。 姜燕燕游到雨辰背后,一把抱住少年的腰,急切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雨辰一转身,将姜燕燕紧紧抱住托起,大笑着说道:“我这辈子的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 少女看着少年一脸的满足与快活,惊异的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湖水中玄气的浓度降低了不少。 雨辰浑身的肌肉和皮肤彻底放松下来,经络血脉,五脏六腑,无一不感到舒服安泰。 一百零八个穴位不断的将玄气化为玄液进行储存。 心脏中那个铜钱大小的东西飞速的旋转着,少年甚至能听到因此而产生的轻微“呼呼”声。 雨辰将姜燕燕放下,抹去一脸水珠后笑着说道:“这一湖水中所有的玄气好像都被我给吸过来了,你有没有感觉到?” 姜燕燕点了点头:“我周围的水里玄气浓度好像淡了许多。” 少女继而担心的问道:“这么多玄气进入你的身体,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少年摇了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也觉得奇怪,按照之前尝的那口湖水来看,这一湖水所有的玄气要是都进入我的身体,如果我还能活着,少说修为也应该晋入地圣境了。” 他说着双手一摊,扭了扭身子:“可是我活得好好的,但感觉修为才刚刚达到人圣境的边,而且・・・・・・” 雨辰指了指湖面下,姜燕燕看到一条旋转的激流不断冲向少年的胸口:“大部分的玄气直接进入我的心脏后就仿佛消失了一般,我只能感觉到大小穴位中的玄气在流动,丹田气海中依旧没有气旋。” 姜燕燕捏住少年的手腕,将一丝气机送入对方体内,果然感觉到这丝气机被立即吸入少年的心脏中,这颗心脏就像一只饕餮怪兽般贪婪的吞食着一切可以接触到的玄气,而其他穴位中所吸收的玄气,更像是这只饕餮大嚼大咽时从嘴角流落的零零碎碎。 即便只是这些零碎玄气进入穴位中,也已经让雨辰跨进了人圣境的门槛。 冲击少年胸口的激流中心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吸力,似乎在召唤着雨辰跟它过去。 雨辰好奇心起,解下腰上的树皮粗绳,深吸一口气后,示意姜燕燕跟着一起随这股吸力潜入水中。 两人都是游泳的好手,潜水自然不在话下。少男少女一前一后的划臂摆腿,不断向湖心游去。 越接近湖心,水中的视野就变得越模糊,但奇怪的是,他们俩都已经下潜到了很深的位置,却丝毫感觉不到湖水所带来的压力。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湖底探秘 姜燕燕吸入的空气已经耗尽,在周围玄气会源源不断钻入体内的湖水中,她开始用内息循环,发觉比之前的闭气潜泳要舒服了不少。 雨辰则在黄石岛周围的海里潜泳捕鱼时就学会了用内息循环的方法,现在体内气机充沛,更是越游越来劲。 由少年胸口的激流一路引导,二人来到湖底的中心。 此处距离湖面已经深达三十丈余,星月之光已经照不到如此深处,湖水也越发浑浊,幸亏两个人都是人圣境的修为,五感极为敏锐,适应了光线后,他俩依然能够看得清楚。 在湖底中心的一堆白石下,依稀可见有气泡不断从石头之间的缝隙中冒出。 雨辰冲姜燕燕做了个手势,二人来到那些气泡的发生处,用手将盖在气泡上的石头扒拉到一旁。 白色的石头被扒拉干净后,露出一个满是孔洞的金属圆盘,气泡就从这些孔洞上不断的冒出来。 姜燕燕用手指戳破一个气泡,指尖感觉到其中包含的浓郁玄气。 雨辰胸口的激流却并不是从这个圆盘上发出,而是将少年引导向一旁的位置。 少年搬开几块石头,看见白石下露出一块光洁的黑色玉石。 激流将那块玉石和雨辰的胸口连接在一起,不一会儿,玉石内部亮起,发出蓝莹莹的光芒,显示出一个圆形的硬币状物体,物体表面刻满了复杂的纹路。 雨辰想起自己感觉到心脏中的那个铜钱一般的东西,念头一动,向身边的姜燕燕做了个小心警戒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左手按在玉石上。 蓝色光芒更盛,玉石内的圆形硬币开始旋转起来。 同时,少年感觉到心脏中的那枚硬币也开始旋转起来。 两枚硬币的旋转速度逐渐变得协调一致,当达到完全一致时,不远处的那个金属圆盘上顿时几十条气柱猛烈喷射。 雨辰和姜燕燕都感觉到脚下的湖底和周身的湖水都开始震动起来,圆盘的四个方向各裂开四条一尺长,一寸宽的缝隙。 随着四条缝隙中不断涌出密集的气泡,圆盘也开始缓慢上升。 当圆盘下的黑色圆柱体升出一人多高时,圆柱体表面打开一扇门。 雨辰用眼神询问姜燕燕,发现少女两眼放光的冲他点了点头,于是拉着对方的手,两个人一起钻进门内。 圆柱体关上门开始下沉。 在圆柱体内部的少男少女看到周围的湖水随着下沉的开始不断地从脚下的一圈小孔中排出,过了一会儿,整个空间内的水被排尽。 雨辰张开嘴,尝试着呼吸了一下,发现空间内充满了跟外界一样的空气。他冲姜燕燕说道:“没事了,可以呼气了。” 姜燕燕呼吸了几口后问道:“这里是哪里?这东西怎么会自己开门?刚才上升,现在又下降,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说道:“娘子,你的这么多问题,可惜我一个都不知道啊?” 话音刚落,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与这个圆柱体非常相似的东西,那东西四四方方,还有一排亮点,但是模模糊糊,让他看不清楚。 一个词从少年口中蹦出:“电梯。” 姜燕燕疑惑的问道:“电梯?什么是电梯?” 雨辰抓住脑中那个模糊的影子,费力的形容道:“四四方方的一个很小的房间,上下和四面都是光滑的铁板,有一扇会自己向两边打开的铁门,铁门边还有一排闪闪发亮的圆点。” 少女追问道:“那东西你在哪里看到的?黄石岛上有这个叫‘电梯’的?你为什么以前不带我去看看?” 雨辰脑中的影子消失,摇手道:“不是在黄石岛上看到的,我只是刚才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影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为什么会看到这个影子。” 姜燕燕撅着嘴说道:“你没骗我吧?” 雨辰赶紧说道:“不敢不敢,我怎么敢骗你呢?要是我真的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那个叫‘电梯’的东西,一定马上带你去看。” 少女转怒为喜,一把抱住雨辰。 突然“叮”一声响起,整个圆柱体停了下来。 门再次向一边滑开,出现在少男少女面前的是一幅从未见过的情景。 一个狭长的大厅,中间一条走道,两侧是两排竖立着的椭圆形物体,看着像是一只只蚕茧。 每只巨型蚕茧的上方都有一盏灯发出柔和的白光照亮下方,这一盏盏的白灯连成一排,使整个大厅显得非常透亮。 这些一人多高的巨型蚕茧通体泛出银色的光,在接近顶部的位置有一块透明的小窗户,可以观察蚕茧的内部。 雨辰和姜燕燕蹑手蹑脚的走到右边的第一个蚕茧旁,小心翼翼的透过小窗户向蚕茧内部看去。 少女吃惊的捂住了嘴,少年也瞪大了双眼。 里面是一个人。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口眼紧闭,一动不动。 这不是让他们吃惊的,让少男少女吃惊的是这个男人明明看上去一动不动,但却像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姜燕燕紧靠着雨辰,附在对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他应该是死了吧?” 雨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拉着少女轻手轻脚的远离这只蚕茧,转向下一个。 第二只蚕茧里站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并不比姜燕燕大了多少的少女,奇特的是,这个少女的头发是金色的。 雨辰想起在上书房里看到的那个叫“梅林”的家伙长了一头蓝色的头发和一双蓝色的眼睛,低声对姜燕燕说道:“这个应该是异乡人。” 姜燕燕嘴里重复了一遍“异乡人”这个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没看到过。 当少男少女怀着十二分警惕,十二分好奇和十二分紧张,将所有的巨型蚕茧都检查了一遍后,发现里面站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有金发的,黑发的,有老人,有小孩,还有一个身材魁梧,几乎有两个雨辰那么大的人,全身皮肤漆黑,脸长得像一只巨大的猴子。 这些人共同的特点是都口眼紧闭,一动不动,但又都像随时会睁开双眼复活过来。 雨辰和姜燕燕的注意力最终被大厅最深处的一张闪烁着七彩光芒的黑铁台子所吸引。 用黑铁台子来形容这张宽阔的桌台有些欠周全,因为台子上有很多柔软的部分,摸起来像是经过某种工艺制造而成的兽皮。除此之外,台子表面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突起,每个突起都跟指尖差不多大小,这些突起的表面还印着雨辰和姜燕燕都看不懂的字符。 尽管雨辰和姜燕燕都很想用手指按一按这些小突起,但最终好奇心还是被警惕之心约束住,毕竟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说不定在按了这些突起后,蚕茧中的那些人就会活过来,到时候不知是敌是友,搞不好他们俩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雨辰拉着姜燕燕的手,有些恋恋不舍的退回到来时的圆柱体旁。 圆柱体表面一块黑玉上再次亮起蓝光,雨辰将左手按上后,等屏幕上的硬币和少年心脏中的硬币转速相同时,门再次滑开,少男少女再次回到圆柱体中。 过了一会儿,两人回到湖底的水中,圆盘重新嵌入地面,气泡再次从孔洞中不断冒出。 雨辰胸口的激流在二人回到湖底后就消失不见,水中的玄气也不再疯狂的涌入少年的体内,只是顺着他皮肤上的毛孔不断钻进来。 ------------ 第一百二十章 河西 二人用内息循环一路游回岸边。 爬到岸上,雨辰静坐调息,发现丹田气海内完全无法凝聚出气旋,整个气海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水池,静静的储存着满满一池子的玄液。于是他干脆放弃以往在丹田气海中运转气旋这个修行界每个人都知道的根本道理,开始仔细琢磨起以心脏为中心的气机运转之法。 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像以前那样在体内凝出一条气蛇来,他现在体内吸足了玄气,穴位中储满了玄液,基础是有了,可是心属火,肾属水,要以心脏为中心凝出一条以肾脏为根本的气蛇,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了半天摸不到头绪,雨辰突然想起炼药时用的心火来,在黑鸦堡中跟秦爷学炼药时是由气蛇游动放出心火,那么现在就来反其道而行,先试着炼出心火来,说不定在这个过程中就能凝成气蛇。 雨辰闭上双眼,心念一起,感觉到心脏中的那个硬币开始旋转起来,随着硬币的不断旋转,体内穴位中的玄液化气,由慢到快,在经络血脉中循环往复。 少年站起身,一边运转气机,一边按照李良教他的乾坤步依着由乾至坤的顺序迈起大步。 他步子踏的越快,心脏中硬币转的就越快,体内气机转的也越快,当感觉到气机的量已经足够时,开始依照当初炼制心火的方法,先将气机凝聚在手掌表面,精确细微的操控着,使这股气机汇聚到手掌的中心。 然后是冥想出火焰的样子,将这些气机转化为燃烧的火焰。 姜燕燕看着少年先是越走越快,之后渐渐放慢了脚步,最后停下全身动作,只是将右手平伸在前,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她示意三只魔兽不要出声惊扰,这三头畜生通晓人意,自然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中都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个男主人要弄出什么花样来。 就这样一男一女一虎一马一鸟如同五个泥胎木塑般或站或坐或趴在湖水边的白石滩上,没有任何声音动静,只有风儿吹过时树叶摩擦的“哗哗”声。 突然雨辰右手一抬,一团蓝色的火焰“噗”一声腾空而起,然后立刻缩小,在少年的掌心中无声的燃烧。 黑虎好色将军和白马皮靴以前都看过华雀和雨辰展示过掌心放火的本事,并不太惊奇,而黑鸟烧鸡则是大吃一惊,心想这个主人果然厉害,竟然能放出火焰,而且这个火焰还是蓝色的,不是曾经在山林燃烧时见到的红色,心中更是又敬又怕。 雨辰收回火焰,抿着嘴摇了摇头。 姜燕燕看到对方失落的神情,问道:“怎么了?这心火不是炼的挺成功吗?” 雨辰把借心火凝气蛇的想法说了一遍。 姜燕燕听后笑道:“你真是太过死板了。谁规定以前用气蛇运转,现在就非得用气蛇运转的?师父常说一句话,这句话你也听过,就是:随心所欲存其意。你只要让气机运转之后达到想要的效果不就行了?” 雨辰一拍脑门,心想这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己悟出字帖中的剑意时,也是只在意而不求形的,现在怎么反而拘泥于一条气蛇了? 他正要与少女说笑几句,突然听见林中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这句‘随心所欲存其意’真是上善之语,贫僧好生佩服。” 音落人至,从树林中走出一个身穿粗布灰色僧袍的中年人来。 此人面皮白净,生着一双丹凤眼,只可惜两条眉毛稍粗了些,不过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雨辰看着对方,突然想起那个被老黄扔到北方,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和尚来,便问道:“这位大师,你不会刚好有个儿子是止圆和尚的徒弟吧?” 僧人合十道:“贫僧法号河西,一生未曾娶妻,又何来子嗣?不过施主说的那个止圆的徒弟,叫好色的小和尚,确实与贫僧有几分相像。” 雨辰赶紧行礼道:“原来是镇东府的河西将军,小子有礼。我叫孙雨辰,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姜燕燕。” 河西闻言先向少年行一大礼道:“小僧河西见过孙师叔。”然后向少女微微躬身:“贫僧见过碧潮公主。” 雨辰还礼道:“你既然身为将军,为何要以和尚自称呢?” 河西笑道:“将军是空,和尚也是空,既然都是空,那称和尚与称将军又有什么区别呢?” 姜燕燕看到河西身上一尘不染,问道:“大师入林后,难道没有碰上什么魔兽吗?” 河西看到少男少女身后站着的巨翅鸟王,又注意到少女右臂上还未痊愈的伤口,猜到这对年轻男女一定是与巨翅鸟群一番打斗后又收了这鸟王为仆。 他上前几步,距离雨辰和姜燕燕仅有三尺,微笑着说道:“公主出手一试便知。” 姜燕燕正要出手,被雨辰抬臂挡下。 少年笑着问道:“可否让我一试?” 河西合十作礼道:“师叔要试,自然可以。” 说完这句话,中年僧人退后半步,微笑着目视少年。 就在这半步向后迈出之时,雨辰的视线中突然一阵模糊,再恢复清楚后,僧人河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微微眯起双眼,仔细感受着空气中气机的波动,但他面前的整个空间里所有的气机都流动得顺畅自然,完全感觉不到之前曾经有一个人存在过。 河西就在他的眼前凭空消失了。 雨辰左顾右盼,口中喃喃道:“这是什么步法,竟然如此之快?” 姜燕燕看着东张西望的少年,吃吃笑道:“大师他又没离开过,一直站在你面前啊,又哪里用了什么步法。” 雨辰惊讶的指着面前一片空空如也,问少女道:“你说他站在我面前?你能看见他?” 姜燕燕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能看见了,除了刚开始后退的那半步,他就一直站着没动过。” 一阵笑声响起,雨辰转过头,只见河西整个人从夜色中慢慢的显露出来,先是脸,再是头,从上到下,完整无缺。 少年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左摸摸右碰碰,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请大师教我。” 河西听到这句话,心中一乐,暗道这个小师叔一见厉害的功法就立即改口用敬称,真是个够实在的人。 他微笑着答道:“这是贫僧多年修习的自创功法,叫‘空空如也’。师叔想学,贫僧倒也不敢藏私,但是这功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贫僧今日就先说一些基本,师叔就用刚才公主所说的‘随心所欲存其意’去参悟,假以时日,自然会明白。” 雨辰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坐下慢慢说。 河西席地坐下后,突然右拳打向雨辰,拳头在少年面前一寸处停住,问道:“师叔可有感觉?” 雨辰点头道:“能感觉到大师的气机。”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右脸被摸了一下,这才发现河西的左手已经贴在了自己的右脸上。 僧人笑道:“师叔的注意力都在贫僧的右手,便会注意不到贫僧的左手,这就是贫僧想到‘空空如也’的机缘。” 雨辰反驳道:“我寻常和人打斗时,除了对方使出的明招外,都时刻注意着其他可能的暗招,大师刚才左手的那一下却根本没法察觉,这不是注意力的问题。” 河西含笑点头道:“师叔说得对,贫僧刚才的动作的确难以察觉,这是因为贫僧修行此法多年,出手时想让对方无法察觉,自然而然的就能悄声无息。但这声东击西对那些普通的市井流氓和山野村夫来说,却是打架时非常管用的一招。”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见城主 河西向林中一招手,一片落叶随风而至,被他捏在手中:“俗话说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这说的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他说着将落叶向空中一送。叶子被风卷起,飘飘摇摇,混在其他的落叶里,又飞回林中。 河西指着风中的落叶,问少年道:“师叔还能认得出我刚才手里捏着的是哪一片树叶吗?” 雨辰笑着摇了摇头。 河西点头道:“落叶漫天,每一片看上去都一模一样,所以我们根本无法分清,正如这天地间的玄气,每一丝一缕也都很相似,我们一样也分辨不出。” 雨辰预感到要紧的部分来了,上半身不由的向河西微微倾倒过去。 “天地间的玄气难以分辨,但被吸入每个修行者的体内后再使出来,就带上了每个人特有的味道,因而能被分辨,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一目了然。而我们只要将自己体内的气机施放出来时变得和天地间的本来玄气一模一样,就自然不会被对手所察觉。” 雨辰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空空如也’。” 河西笑着摇头道:“这只是‘空空如也’的基本,师叔先悟透了这‘落叶回林便不见’的道理,贫僧再将后面的真意告知。” 中年僧人说完站起身,向二人行了一礼,说道:“贫僧还要在此密林中修行些时日,二位若是有事,可去镇东府找贫僧的部下田华岩,他一定有求必应。” 雨辰和姜燕燕赶紧起身回礼,目送河西款款而行,隐没于密林深处。 此时旭日东升,雨辰和姜燕燕泡了一晚上的湖水,精神抖擞,三只魔兽也在岸边睡了一夜,同样生龙活虎。 雨辰心想既然大部分修为已然恢复,就干脆潜入东海国,去拜访一下呼啸山城的城主姜尚,顺便再试试能不能帮助清凉宫下的李良逃脱剑穿琵琶骨的痛苦。 二人说走就走,依旧是骑上驮着行李的皮靴,边上跟着黑虎好色将军,头顶由鸟王烧鸡高飞警戒,一路快跑,直奔南方而去。 归路无阻,第三日中午时分便到了镇东府前。 见到田华岩后,雨辰没有先让田华岩帮忙安排潜入东海国,而是画了一张巨型篮子的设计图,让对方找工匠尽快赶制出来。 田华岩自然一口应承下来,立即召集起辽西郡中的木匠和篾匠,一起商讨改进这个篮子。 在这段时间里,雨辰静下心来,仔细的体味着河西在天池边所说的“落叶入林便不见”的真意,每当想到头昏脑涨时,他就用付先生教的剑舞字意来转换心情。 姜燕燕似乎对河西的这句话也很有触动,不时的愣愣出神,然后手指在空中不停虚画。 这幅情景让镇东府的卫士和下人们不由得暗中嘀咕田将军的贵客一个是疯子,一个是傻子。 过了五日,精益求精的工匠们总算将大篮子做好,雨辰看到成品后十分满意。 这个篮子宽五尺,高三尺,篮子外是一个井字形的木制支架,左右各有一个非常结实的吊环,吊环中心是铁制的圆环,外层由皮革包裹,用篾条,棉布和熟皮编成的绳索牢牢的绑在篮子两侧。 吊环上还有三圈皮带,上面缝有精致结实的铜扣,可以将皮带固定在黑鸟烧鸡的爪骨上。 雨辰将篮子在烧鸡的两只爪子上绑好,转身拍了拍皮靴和好色将军,说道:“这次我从天上走,你们俩就到城外的林子里去待着,记得不准伤人。” 皮靴长长的马脸上立刻摆出一副依依不舍之情,被雨辰“啪”的拍了一巴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在心里暗爽。赶紧滚,之情都让你背东西驮人,现在给你几天休息,好好玩去吧。” 皮靴咧嘴一笑,喷了喷响鼻,四蹄一扬,瞬忽间消失不见。 好色将军蹭了蹭姜燕燕的腿,舔了舔少女的双手,也转身离去。 雨辰扶着姜燕燕跨进篮子,再将一大包行李放好,自己也跳进篮子里后对田华岩和站着的一排工匠拱手道:“多谢田将军,多谢各位帮忙!” 工匠们都一脸兴奋的等着看巨鸟带着篮子中的人升空,口中应着,双眼都紧盯着巨翅鸟王,不敢稍瞬。 田华岩虽然也心中好奇,但还是有些担心,还礼道:“这篮子毕竟未经试用,你千万当心。” 雨辰拍了拍烧鸡的翅膀,笑道:“就算篮子撑不住,我这只大鸟一定没有问题。” 黑鸟瞥了一眼田华岩,得意的“呱”了一声。 少年抱拳环视一周,朗声道:“诸位告辞,后会有期。” 然后冲黑鸟大喊一声:“走。” 鸟王展开两只三丈长的巨翅,用力一拍,身体腾空而起,两只锋利的脚爪勾入吊环中,再一振翅,篮子晃晃悠悠的离地升空。 地面上的众人掩口眯眼,目送巨翅黑鸟带着篮子中的少男少女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在最初的刺激和兴奋过后,雨辰和姜燕燕逐渐平静下来,雨辰开始说起在地牢中遇见李良的往事。 姜燕燕听完后问道:“你是打算说服姜尚叔叔不出手阻止你解救李良吗?” 雨辰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你那个叔叔是剑宗之首,这世间少有的厉害角色,而且跟三大宗都不来往,我这个麦田道人徒弟的身份对他来说也等于没有,你觉得他会听我的话?” 少女担心的说道:“我是怕姜尚叔叔会把咱们留在天海一阁中。” 雨辰哈哈笑道:“我又不打算告诉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只是带着你去走走亲戚,表示一下上次救我们脱困的谢意,然后告诉他一声咱们俩要成婚了,毕竟他是你叔叔,不管亲与不亲,都应该跟他知会一声。” 这时烧鸡“咕哇”一声大叫,示意两位主人目的地快到了。 这是他们俩,可能也是世间唯二的人类第一次从空中俯视整个呼啸山城。 朱红色的油漆在海风的侵蚀下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灰色的低矮石屋成排成列,没有一丝活气,交叉纵横的石板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 这就是三千枯坐参剑人的聚集地。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终其一生都不会走出这座山城半步,从懂事起就抱着剑吃,抱着剑睡,抱着剑拉屎撒尿,抱着剑在追求剑道的极意中慢慢衰老,死去。 黑鸟慢慢降临在天海一阁的顶部。 坐在红木地板上,面朝东海的姜尚睁开双眼,轻声道:“开门,有客到。” 门外一对童男童女应了一声,两双小手把住黑色木门,吃力的向两侧拉开。 房顶上,雨辰摸着下巴犯了愁:“怎么下去呢?” 天海一阁黑色木门外的这对童男童女虽然不像之前的剑潮和剑浪一样并蹄双生,容貌无差,但也是面容极像,一看就知道是对孪生兄妹。 他们俩各自抱着一把比自己还要高了尺许的长剑,忍不住好奇心向走廊里不断张望。 毕竟能让山城之主姜尚开门迎接的客人,这世间并不多见。 突然一阵咸腥的海风从临海的一面呼啸而入,一只巨大的黑鸟扑扇着翅膀,悬停在空中。 姜尚见到篮子中的少年和少女,不由的双眼微眯,露出一丝笑意。 雨辰和姜燕燕先后从篮子中跳到木地板上,少年摆了摆手,黑鸟振翅一起,飞回阁顶待命。 雨辰二人先后招呼致意后,跪坐在姜尚身前外一丈。 这一丈内的气机平和,但少年感觉到只要入内哪怕一星半点,自己就会被绞成肉沫。 姜燕燕从小就听父王说过这位城主叔叔身前一丈内的神鬼无匹,轻轻在后面拉了拉雨辰的衣角,提醒少年不要太过靠前。 城主只是面露微笑,看着这对年轻人,并不说话。 在一阵有些尴尬的沉寂后,雨辰开口道:“城主,我和燕燕要成婚了。” 姜尚依然微笑,开口道:“那便接我一剑。”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剑一,细雨 雨辰心说我靠不是吧,上次你送我一把剑要我接一剑,这次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要跟你侄女儿结婚了你又要我接一剑,每次我来都要接一剑,到底是我贱还是你贱? 当然想归想,说是绝对不敢说的,他还想好好的再多活几十年呢。 于是少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请城主赐招。” 姜尚缓缓站起身,双袖一甩,一股气机旋转而上,吹动天花板上无数长短宝剑叮当作响。 响声渐息,一把赤红短剑从顶上飞旋而至,落在姜尚手中,兀自低低鸣啸。 雨辰身侧的幽冥剑有所感应,也鸣啸起来。 姜尚将短剑单手捧起,说道:“此剑名为‘赤霞’,长约一尺半,乃春秋时一个名叫陈国的小国中的一名铁匠所制,传说当此剑制成时正巧朝阳升起,那名铁匠连续敲打多日,虎口崩裂,鲜血流到剑身上,被朝霞的光彩照耀后便染成一体血红,因此得名。” 他说着一指幽冥剑道:“看来你将这把剑驯养的很好。” 雨辰暗道驯养的虽好,可惜用过头了就会引出恶魔之血骚动,不是什么可以安心使用的宝贝,微笑应道:“是,还算得心应手。” 姜尚托剑之手一松,赤霞剑悬空而立,剑尖指向少年:“那我们便以剑对剑。” 雨辰盯着城主问道:“就一招?” 姜尚微笑点头道:“就一招。” 少年心念一动,幽冥剑也缓缓升起,他看了满脸担忧的姜燕燕一眼,安慰道:“现在我气机充沛,没关系的。” 姜燕燕点了点头,退后三尺坐下。 姜尚的声音依旧低哑,但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有剑招九式,今天就让你试试第一式,若撑不住时,说声‘认输了’即可。” 说罢左手拇指抵在小指最底下的指节上,轻轻道: “剑一,细雨。” 赤霞剑闻声而颤,随着振幅的不断增大,鸣啸之声也越来越尖锐,随着这种震颤,雨辰察觉到被海风吹进阁内的水气都凝聚到了红色的剑身上。 水气越聚越多,这些水滴甫一接触剑身,便被高速的震颤打碎成极细的粉末,整把赤霞剑很快就裹在一团白色的水雾之中。 雨辰不知道对方的招式到底有何威力,见此情景,便干脆依葫芦画瓢。他现在体内的玄气乃是从天池湖水中吸来,是这世间最纯的五行之水,少年心念一转,双手握住幽冥剑柄,以意生水。 古朴黑剑上潮气骤生,由气凝液,小滴汇成细流,一滴水珠顺着微微倾斜的剑身慢慢流到剑尖,悬在尖端,似落不落。 雨辰双手一转,幽冥剑顺时针旋起,抛洒出一圈水帘。 姜尚看着少年面前旋转的圆形水帘,微微一笑,闭上双眼,右手伸出,在赤霞剑尾上轻轻一弹。 赤霞剑上包裹着的水雾顿时炸开,四散而去。 姜燕燕以对天地玄气极为敏锐的感知能力察觉到原先包裹在赤霞剑上的那团气机被炸成了极碎的星星点点,她根本无法捕捉。 雨辰的感知能力虽然没有那么强,但他距离更近,也察觉到了这一团气机的瞬间消失,正当他惊讶之时,突然脸上微微一痒。 少年用手一摸,指尖上是一丝淡淡的血迹。 然后头上脸上身上都突然痒了起来,先是几个点,然后是一整片一整片,只要他一搔或是一摸,手上都是一片血红。 渐渐的,身上灰色的长袍下鲜红的颜色浮起,衣袖裤管都浸润在一片血红之中。 雨辰手足无措,不要说如何防御,他根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只得大声说道:“我输了,请城主停手。” 话音刚落,悬在空中的赤霞剑立刻停止了鸣啸,笔直的坠落下来,插进木地板中。 雨辰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脸颊,看着不断从衣服中渗出的鲜血,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喃喃道:“细雨,这就是细雨。” 姜尚睁开双眼,看了看浑身浴血的少年,微微一笑,转向后面的少女问道:“燕燕,可明白其中的奥妙?” 姜燕燕紧张的看着整个人已经被染成血红的雨辰,咬了咬嘴唇,答道:“叔叔将气机藏在每一滴细到极处的水珠中,这些水珠混入周遭空气,透过衣服落在人身上时便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匕首,能够割破皮肤,却不伤外衣。” 姜尚笑着点头道:“你果然好悟性,可惜当初你爹不让你跟我学剑,不然一定胜过姜鲤百倍。” 他说着转向少年:“我已经手下留情,这剑一不过使出了十分中的半分,你脸上身上都是轻微的皮外伤,抹些药水就好。我一生参剑,不知情爱为何物,既无妻子,更无子嗣,说不出百年好合的话来。这一招细雨就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好好参悟,日后或许有用。” 说罢一挥衣袖,赤霞剑飞回天花板上,与无数宝剑一起叮当作响,犹如一串巨大的风铃。 在这片叮叮当当的脆响中,山城城主低哑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不送。” 黑鸟烧鸡落在东海国的一处深山之中,姜燕燕解开皮扣后放它自去觅食,然后从包裹中取出华雀给的伤药,在黑玉盘中用清水化开,给雨辰细细的涂抹了一遍。 正如姜尚所说,雨辰全身的伤都浅浅的皮外伤,虽然看起来密密麻麻甚是恐怖,但其实并无大碍,涂上这上等的伤药后转天就能复原。 姜燕燕看着少年闷声不语,问道:“怎么了?” 雨辰看着少女担忧关切的脸,突然笑了起来:“没事,只是想着以前觉得自己简简单单的就登上了通明境,后来又一下子突破了人圣境,遇到的对手虽然都境界不低,但自己总能够赢到最后,不知不觉的就有些看轻了这修行界。” “我以前之会用拳脚灌入气机后打人杀人,后来领悟了字帖中的剑意,轻而易举的砍下了药兴那小子的脑袋,以为所谓的玄功妙法也不过如此而已,只要假以时日,便能领悟透彻。” “可是刚才你叔叔说他那一招细雨只用出了半分,别说用出十分,就算是只有五分,我此时也要被砍成一堆稀烂的血肉了。而这么厉害的剑招居然还有八式,比你叔叔厉害的高手更不知还有几人。” 少年轻轻低垂下头,再次陷入沉默。 姜燕燕放下盛药的黑玉盘,紧挨着少年坐下,看着脚下山腰处漂浮着的朵朵白云,柔声道:“我小的时候,每当父王有空,他就会来床头给我讲故事。父王的故事不像奶娘一样都是吓人的传说,而是一些剑客游侠的传记,其中一个故事,就是关于姜尚叔叔的。” “姜尚叔叔小时候很瘦小,几乎皮包骨头,不要说铁剑,就是一把木剑,提的久了也会气喘吁吁。” “但那时候姜鲤小叔叔还没出生,他是独子,是以后呼啸山城天海一阁的主人,他的父亲,前代城主就每天用铁剑抽他,逼迫他一刻不停的练剑。” “尽管练的很辛苦,但他还是很差劲,与其他同龄的学徒对打时总是几个回合就摔倒在地。他父亲觉得看不到希望,便离开了呼啸山城,出去寻找合适的女人,重新生一个孩子,培养成山城的下一代主人。” “姜尚叔叔的父亲离开后,整座城里没有人再来关心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个孩子不会成为未来的城主,更不会有人来教导他剑术。就这样,姜尚叔叔抱着一把锈剑走出山城,独坐海边,五年未归。”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潜入(一) “五年后,一个依然瘦弱的少年双手空空的回到山城,敲开了摇光阁的朱红大门,他用剑气一日之内连杀七星阁的七位阁主,完成了成为山城之主所需仪式的第一部分,然后走进天海一阁,端坐阁内,闭门不出。” “又过了三年,叔叔的父亲抱着一个过了周岁的婴儿回到山城中,与姜尚叔叔交手后,身上留下九道剑痕,将那个叫姜鲤的婴儿托付给姜尚叔叔照顾后,便大笑着跳落悬崖。从此,姜尚叔叔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山城之主。” 姜燕燕讲完故事后,静静的看着少年。 雨辰突然笑了起来,轻轻捏了少女的脸一把,说道:“你是劝我也拿着一把锈剑去看五年大海咯?” 少女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故事中的含义,也笑了起来,打趣道:“你提着一把幽冥剑,总比叔叔他当年要好一些。” 雨辰笑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冲山下漂浮着的云朵和在云层中穿梭翱翔的飞鸟大声喊道:“我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玄界至尊!” 喊罢,他搂住姜燕燕,认真的说道:“谢谢你。” 少女嫣然一笑,搂住少年的脖子,朱唇紧贴上去。 热吻了一会,雨辰刚要吹口哨把烧鸡叫回来,却发现这只黑鸟早就停在不远处的树上,饶有兴趣的歪头看着他们俩,不由得笑骂了一句:“死鸟,看得倒起劲。赶紧过来,我们去清凉宫。” 巨翅黑鸟在王宫上空的云层中时隐时现,雨辰在姜燕燕的指点下了解到了整个王宫的布局,定下了夜晚潜入的计划。 夜幕降临,宫外庭院中只留甲士来回巡逻护卫。乍暖还寒,甲士们纷纷搓手哈气,跺脚取暖。 黑鸟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悄声无息的降落,雨辰和姜燕燕从墙角边跳下,踩在柔软的草地上。 此处为西北角,向东南方行进五百步左右后有一处小池,池中假山林立,最大的假山洞中就是通往清凉宫下地牢的去路。 东海国李氏王族当初在建这些地牢时,为的就是关押王族重犯和顺带挖通逃跑用的地道,以备不时之需。 姜燕燕从小就喜欢和宫女太监们在地道各处捉迷藏,自然对每条地道的出入口了如指掌。 现在雨辰二人将要面对的问题是,从西北角到达小池中的假山这段五百步的距离中有四个甲士在来回巡逻。 一路杀过去对他们俩而言当然是小意思,但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弄出声响,一旦引来其他巡逻的甲士就麻烦了。 雨辰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对姜燕燕耳语了几句。少女点了点头,站起身径直向距离最近的那个甲士走去。 甲士注意到一个女子姗姗而来,不由得有些警惕,手按刀柄,喝道:“什么人?站住!” 姜燕燕走到甲士身前七尺处停住,平静的说道:“宫内有令,今夜口令改为‘春宵’。” 那个甲士很是奇怪,心想即便口令要改,也不该由一个宫女来传啊,更何况这个宫女还是从西北而来。但他看姜燕燕仪容端庄,口音也是这国都乐浪城中才有的,光站在那里就透出一股高贵的气质来,生怕这是哪位贵人的贴身丫鬟,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客气的问道:“今夜的口令应该是‘初雨’,怎么就改成了‘春宵’呢?” 姜燕燕一听果然套出了对方的口令,心想自己的相公果然厉害,手指暗中虚画一个符咒,向前跨出一步,不等那甲士有所反应便一指戳出。 甲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雨辰立刻从黑暗中跑出,和姜燕燕一起将人拖进阴影中。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穿甲佩刀的雨辰和姜燕燕大模大样的走了出来,径直向小池中的假山走出。 中间遇到的两名甲士在雨辰报过口令后便不再多问,但在小池边巡逻的那名甲士则起了疑心,拦住二人,问道:“天色已晚,你们到这小池中到底要干什么?” 雨辰一时想不到一个万全的回答,只得沉默不语,这更加重了那名甲士的怀疑。 姜燕燕一看情势不妥,上前一步,低着头低声对那甲士说道:“王妃娘娘丢了一件首饰,乃是一只翡翠镶金的手环,今夜国王陛下要娘娘侍寝,非要娘娘戴这只手环,娘娘说可能丢在小池的假山中,便差我来此寻找。” 那名甲士一听,赶紧说道:“既然这手环如此重要,那我叫人帮忙来一起找。” 姜燕燕冷声道:“不可!若是你把大家都叫来了,此事传出去被陛下知道,娘娘受了责罚,我们二人必定遭罪,到时候你也逃不了干系。” 那甲士心想确是如此,连声道:“那二位请赶紧去找那只翡翠手环,我依旧在此巡逻。” 他正要走开,突然心中产生了一种异样感,转身问道:“二位既然是来找手环的,为何没有带灯笼?” 姜燕燕刚见此人转身离去,心情放松,此时听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支支吾吾的回答不出。 雨辰上前一大步,笑着说道:“这位兄弟,事情其实是这样的······”说着勾了勾手指,示意对方靠近说话。 那名甲士此刻心中已经在猜测这一男一女是不是到此处来偷情的。 宫中甲士和宫女都长年寂寞,因此常有私会偷情的事情发生,甲士巡逻时也常见同袍在暗处野合,平时喝酒聊天时,也常以此谈笑取乐。 所以他不等雨辰开口,先猥琐的笑了起来:“兄弟不必多说,大哥不能坏了你们俩的好事,去吧,去吧。” 雨辰闻听此言,一时摸不着头脑。他本来想的是等对方靠近后一击将对方打死再藏到假山石中,现在听到这甲士满嘴“好事”,又看到对方的视线不停的在姜燕燕和他身上扫来扫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也笑了起来:“多谢大哥。” 他说完一抱拳,拉着姜燕燕就要走进小池。 不料刚一转身,背后又听到那甲士轻轻叫了一声:“兄弟留步,过来有几句话说。” 雨辰顿时心中万分戒备,左臂运起气机,按在刀柄上,若事有不妥,他就反手一刀将这名甲士削成两半。 少年心中一边想着,一边面露微笑,慢步走到那甲士面前,问道:“大哥还有什么事?” 那甲士等少年走近后向前凑了凑,低声说道:“你小子艳福不浅,居然找到一个那么漂亮的妞。以后别光顾着自己痛快,也帮着兄弟我张罗张罗。” 雨辰听后暗暗发笑,心想这男人果然都差不多,顿时爽快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说道:“大哥放心,以后我一准帮你找一个跟她一样漂亮的。” 那甲士咧嘴一笑,拍了拍雨辰,转身离去。 雨辰折回姜燕燕身边,少女好奇的问道:“我看你和他相谈甚欢啊,都说了些什么东西?” 少年一把搂住对方的纤腰,嗅着少女的发香,笑着答道:“没什么,都是男人之间的事。” 钻进石洞向下走有狭窄的石阶,两边的石壁常年不见阳光,有些冰冷湿滑,没走几步,周围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好在这二人都是人圣境的修为,几个眨眼后就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对四周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地道中除了脚步声外,还能听到滴水声和偶尔传来的窸窸窣窣声,想来应该是老鼠在黑暗中穿行。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潜入(二) 尽管没有地图,但依靠着姜燕燕自幼捉迷藏的记忆,他们二人还是很顺利的来到了清凉宫的下方。 清凉宫下方的地牢与别处不同,没有门,一堵高而宽大的石墙挡在二人面前。 姜燕燕见雨辰摩拳擦掌,运足气机就要轰烂石墙,赶紧做了个阻止的手势,指了指头顶,说道:“你傻了?要是轰塌石墙,引起清凉宫震动,还不引来一大群甲士冲进地牢?” 雨辰吐了吐舌头,笑道:“虽然之前说了要好好学习玄气使用的功法,但是好不容易才重回人圣境,拳头总是有些痒痒。” 他说着摸了摸粗糙的石壁,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能悄声无息的打开这堵墙?” 姜燕燕也双手抚摸石壁,一边摸一边说道:“我小时候又一次捉迷藏来到这里,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一处机关,然后这堵石墙转动,把我关了进去。进去之后我再也找不到机关出来,急的大哭,后来还是宫女去叫来父王打开机关,这才把我救了出去。” 雨辰笑着问道:“你父王后来没有揍你一顿?” 姜燕燕摇了摇头道:“没有啊,父王只是提醒我以后不要再到这附近了,说这里除了旋转的石墙外还有许多机关,一个不慎就会丧命。” 雨辰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叹了口气道:“你父王真疼你。我老爹就不一样了,不管大错小错,抓着我就是一顿臭揍。” 姜燕燕看着少年脸上神情,知道他是想念父亲,柔声道:“你老爹在西林神国,师父说了让你在吸收地炎真火后去西林吸收一下木属的玄气,到时候一定能碰到他的。” 雨辰闻言笑了起来:“借你吉言。等找到了老爹,咱们就干脆在西林神国拜堂成亲吧。” 姜燕燕俏脸一红,笑道:“都依你。” 雨辰见姜燕燕半天没摸到机关,也伸手帮忙沿着石壁上的纹路慢慢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说道:“你父王说这里面还有许多机关,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你说会不会除了关押李良的地牢外,还藏着别的东西啊?比如你们东海国的宝物什么的。” 姜燕燕想了想,认真的答道:“搞不好真的藏了什么东西也说不定。这地牢中的通道错综复杂,但是只有这里有机关防卫,按说如果只是用来关押重犯的话,应该把机关装在地牢内,这通道里的机关,倒像是不想让任何人进去。” 雨辰一听兴致大增,说道:“那赶紧找到机关打开石墙,咱俩进去寻宝去。” 姜燕燕笑着白了少年一眼:“不先去救你的那个老兄弟李良了?” 雨辰搓了搓手道:“这进去之后万一先碰到宝贝,当然是先把宝贝弄到手了。” 姜燕燕笑而不语,继续沿着石壁上的纹路探查,突然手按之处一软,叫道:“有了,在这儿。” 雨辰立即说道:“先别按,你父王既然说有许多机关,搞不好你手边这个不是用来打开石壁的。你先撑起气墙来保护,我来按。” 姜燕燕点点头,双手并起,各画完一个半圆后,雨辰摸到刚才那处机关,用力一按。 石壁中一串“嘎嘎嘎”的声音响起,中间一处两人宽的石壁旋转九十度,敞开一道能供两个人通过的石门。 雨辰轻轻吁了口气,拍了拍姜燕燕,示意收起气墙,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进去后少不得要让你多用气墙保护了。” 他说完拉起少女的手,二人走进石门内。 刚走进石门,雨辰就感觉到脚底传来一种轻微的异样感,他立刻一把推开姜燕燕,自己则跳向另一边。 并没有什么危险发生,只是身后的石壁又在一阵“嘎嘎嘎”声中旋转关闭。 雨辰看着慢慢关上的石壁,轻轻吹了声口哨,说道:“这地牢里的机关真是藏的太好了,而且又这么灵敏,看来咱们真得小心些。” 二人向前走了一段,看见面前的一段石板路上上、下、左、右都是密密麻麻的箭孔,路的尽头有一个张着嘴的兽头。 雨辰笑道:“这机关明显倒是明显,可惜也不好对付啊。我猜那个兽头那里一定还有一个机关,就是不知道兽头的后面有没有宝贝了。” 姜燕燕指着那些箭孔说道:“你抠一块石头下来,扔过去看看。” 雨辰依言行事,伸出右手,五指插入边上的石壁中,硬生生抠出一块巴掌大的石块,在手里掂了掂,向前轻轻扔出。 石头刚一落地,上、下、左、右的无数箭孔中立即万箭齐发,顿时将四壁都钉了个满满当当。 雨辰拍了拍手,侧身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燕燕摇了摇头道:“你刚才说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再扔一块过去试试。” 雨辰一听也对,又抓下一块石头扔了过去。 四面石壁再次羽箭横飞,有些新羽箭射在之前已经钉在墙上的旧羽箭上,因为冲力太大,一下子将之前的羽箭劈成两半。 雨辰干脆又扔了两块过去,终于不再有羽箭射出。 二人放下心来,在羽箭堆中艰难的拔腿迈过,走到正中时,突然脚底一软,脚下的石板居然瞬间分开两半,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坑来。 雨辰眼疾手快,脚尖一点跳起,一把抓住姜燕燕,向前用力一掷,自己在下坠时双手抓住两把钉在右边墙上的羽箭。 姜燕燕借着这一掷的冲力落在兽头之前,转身问道:“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剩余三面石壁上的箭孔再次万箭齐发,一瞬间箭雨在少女眼前交织,遮住了少年的身影。 姜燕燕立刻双手画符,一股劲风旋转吹出,将还在空中飞行的羽箭全部远远吹飞出去。 只见少年依旧抓着两把羽箭挂在墙上,面露微笑道:“好险,我都忘了佛宗管这叫金刚境了。” 他说完后两手交替抓着墙上的羽箭爬到了兽头前的平台上,拍了拍手,看着姜燕燕说道:“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但是真的到了关键时刻,还得自己本事够大才行。” 姜燕燕见雨辰皮毛未伤,也放下心来,只是看到少年一身衣裤都破破烂烂,不由得笑出声来。 雨辰自己看了看满身的箭孔,撇撇嘴道:“如果不是我一把把你扔过来,现在衣不遮体的恐怕就是你咯。” 他说着头一歪,露出一个色眯眯的笑容:“不过那样倒也不错。” 姜燕燕作势要打,被少年一把抓住玉手,后者笑着说道:“玩笑玩笑,我们还是来研究一下这个兽头吧。” 说完两人都走到兽头边上,开始仔细的研究起来。 雨辰见这兽头明明脸是狮子,但却长了两只粗壮的牛角,问道:“这牛角狮子是不是东海国什么传说中的魔兽啊?” 姜燕燕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小时候从没有听父王说起过这种怪兽,也从来没见过。” 雨辰低下头向怪兽嘴里看了看,然后伸出手,气机运转,骨肉如铁,慢慢伸进兽嘴中,向四周摸了一番,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按动或是搬动的机关,却发现了一个小洞,仅能容纳一根手指伸入。 他将右手食指伸进小洞内约莫寸许,感觉到指尖前端有一个锐利的刺尖。 雨辰缩回手,说道:“这怪兽嘴里有个只能伸进一根手指的小洞,洞内有个尖刺,不知道是不是有毒。” 姜燕燕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尖刺上有毒的话,为什么不将毒药涂在这狮子口的尖牙上呢?但凡能摸到这个小洞内尖刺的人必定已经十分小心,所以我觉得这尖刺上应该没有毒。” ------------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解谜(一) 雨辰一边扭动着狮子的两只大角,试试看能不能扳动,一边问道:“那你觉得这尖刺有什么意义?” 姜燕燕竖起右手食指,在自己的鼻尖前晃来晃去,突然说道:“对了,尖刺就是用来刺破手指的!” 雨辰听后稍一转念,接话道:“原来如此,这里是清凉宫底,你们姜氏的寝宫之下,所以这个尖刺是用来引你们姜氏之血的。” 姜燕燕一拍手道:“正是如此。” 雨辰见少女撸起袖子,就要向兽嘴内伸手,赶紧阻拦道:“你还是先吃一颗华雀师姐送的防毒解药吧,免得万一有剧毒,那可就交代了。” 姜燕燕依言服下一颗防毒药,然后将右手食指伸进小洞中,银牙一咬,用力在尖刺上刺破指尖。 鲜血从少女的指尖慢慢流出,金属的刺尖上沾染血液后,兽头口中立即发出了一种沉默的鸣响。 幽冥剑似乎有所感应,也颤抖着鸣啸起来。 雨辰持剑在手,示意姜燕燕赶紧将手从兽嘴中拔出。 吸了姜氏之血的兽头随着口中鸣啸越来越响,金属的皮肤表面开始呈现出暗金色的纹路,纹路随着兽头周围的一圈鬃毛扩散开来,传导到了背后的整片石壁上。 石壁上逐渐浮现出暗金和白银两色圆点,圆点之间由一条条短短的横线连接。 雨辰对这些圆点的排列组合一窍不通,他看见姜燕燕一脸的聚精会神,便用手指捅了捅少女,问道:“怎么样?你看得懂?” 少女一边用手在空中虚点比划着一边说道:“这叫洛书,师父教过我怎么看。” 她说着指着兽头后面石壁上的图形说道:“这种是最简单的演算,银白色的圆点相连代表奇数,有几个点就代表是数字几,暗金色的代表偶数,只要将这些数字按九宫格排列,让每一条横竖斜线上的数字相加起来都相等就行了。” 少女手指在空中虚点,以气机引动石壁上的亮点不断移动,最后组成了一幅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依次为四、九、二、三、五、七、八、一、六的图形。 雨辰在看到姜燕燕移动“七”这一排银白色光点的时候明白了这洛书的意思,当少女移动着“六”快要到位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拉住少女,说道:“等等,这洛书的图形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姜燕燕疑惑的看着少年,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雨辰指着石壁说道:“你说这是洛书最容易的排列方法,想必别人肯定也知道。如果有外人挟持了你们姜氏王族之人来到此地,用尖刺引血后将图按顺序排好,后面若是有宝藏,岂不是轻轻松松的就被人拿走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还有机关,你看身后的那条箭雨石路就知道了,没那么简单。” 姜燕燕转过身看着插满三面石壁的无数羽箭,心里觉得雨辰说的也有些道理。 少女贴近石壁,一边细细想着其他排列的可能,一边轻轻摸着那些或明或暗的光点。 她无意识的抠摸着,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很松软的点,稍一用力,石壁表面的黑色石屑下落,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洞来。 雨辰赶紧凑上前仔细看了看小坑,然后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肯定的说道:“就是这个没错了,这块石壁上一定还有其他一样的小洞,你把光点都移到这些小洞上,一个对一个,应该就能开启机关。” 他说着一运气机,伸手在石壁上一拍。 整块石壁微微颤抖,黑色的石屑纷纷落下,露出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小洞来。 姜燕燕看到这些远远多于四十五个光点的小洞后立即犯了难:“这四十五个点应该怎么排才对呢?” 雨辰一边用三个手指捏着下巴,一边歪着头看着光点和小洞交杂在一起的石壁。 每个小洞之间的距离都相等,这些密密麻麻的小洞组成了一幅六角星的图案,每个星尖从上到下依次由一、二、三、四个小洞叠罗汉般排列而成,十个小洞形成宝塔形状。 雨辰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两个小孩在一幅类似石壁的图案上用透明的水晶小球下棋对弈,小球中间还有一片彩色的叶子,其中一个小孩用的是红色的,另一个用的是蓝色的。 两个孩子都先把十颗棋子整齐的码在相对的两个尖角上,执红先行的孩子两指捏起三颗一排中最右边的那颗红叶水晶球,隔着四颗的那一排,斜斜的放在后面那排中间的小洞里。 另一个孩子如法炮制。 渐渐的,双方的棋子汇聚到了棋盘的中央,但是当红蓝两色水晶球交锋之时,并没有互相“吃”掉对方,而是同样隔着对方的棋子跳到了后面的小洞中。 局势渐渐变得对红方更有利,蓝方吃力的挪动棋子,试图让自己后方的棋子能够有隔着小球跳跃的机会。 棋局以红方将所有棋子整齐的摆进蓝方刚才所在的十洞尖角而获胜告终。 雨辰的脑海中也跳出了“弹子跳棋”四个大字。 他不但想起了这种游戏的玩法,而且还很确定对弈的其中一个孩子就是自己,只是想不起到底是输的那个还是赢的那个。 少年很奇怪自己脑中突然出现的棋局,这是一种非常遥远,但却非常温暖的回忆,而在他这一世的回忆中,却从来也没有在小时候跟自己同龄的人玩耍过,更不可能用那种水晶磨成的小球做棋子。 他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个回忆为什么会产生,转向姜燕燕,简洁明了的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和“弹子跳棋”的玩法。 新的问题出现了,姜燕燕指着那个五颗相连的银白色光点问道:“这样按每边二十颗算,白色的还多出五颗来啊,怎么办?” 雨辰再次眯起眼,仔细的端详了石壁一番,指着最中央的五个小洞说道:“放在这里,最中央的位置,这五颗白子应该是代表东西南北中这五个方向。” 姜燕燕依言放好,然后将剩下的二十个黑金光点和白银光点各分成十加十,放在相对的四个尖角上。 雨辰双手一拍,说道:“娘子,咱们来下棋吧。” 姜燕燕跟着付先生学习符道,顺带着也和东方雄平学了些布阵的方法,行棋布子的实力大涨。 而雨辰经过云霄山上苦练五子棋的经历,加上脑海中的回忆碎片,对这弹子跳棋也是得心应手。 刚开始时两人还都有些不得要领,下得拘束了些,等到二十几手后便各显神通,把开启兽头里的机关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开始针尖对麦芒起来。 俗话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少男少女一个想出张良计,一个找来过墙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丝毫没有注意到随着棋局的不断变化,兽头的两只眼睛正在一点一点的睁开。 十颗对十颗的棋局便能生出许多变化,而二十颗对上二十颗更是让这黑金白银之争中的计算复杂了好几倍。 姜燕燕一边要调动双方的棋子行进,一边要仔细计算敌我的攻守,气机消耗加速,额头上开始沁出细细的汗珠。 雨辰在思考棋局的空档轻轻替少女擦去汗水,然后左手贴在对方后心,将自己的气机缓缓送入。 一共二百四十三手,雨辰终于将黑子全部送入对方的两只尖角中,宣告胜利。 姜燕燕舒了口气,垂下两只酸麻的手臂,缓缓靠在少年的肩上。 雨辰搂住少女,屏息静气,右手握拳,警惕的看着石壁,以防异变突生。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解谜(二) 双角狮子头上的双眼完全睁开,左眼银白,右眼暗金,石壁上的小洞和被姜燕燕安放在小洞中的两色亮点开始移动游走,最后排列成一个右黑左白的太极图案。 许多小洞聚到一起,变成了两个大洞,正是黑鱼和白鱼的两只眼。 雨辰心中一动,伸手抓住双角狮子的银白左眼,一用力,果然将眼珠整个拿出,他接着取下右眼,在手里掂了掂,笑道:“这一对分量倒沉,要不是为了开这个机关,带出去倒也能卖上好些银子。” 他说着就要将银白眼珠安到右边,黑金眼珠安到左边。 姜燕燕一拦,说道:“之前的机关既然没那么简单,现在这太极图案估计也不会是按照平常的黑白相配,你试试黑配黑,白配白。” 雨辰一听有理,便将黑金眼珠安放在左边的黑鱼眼眶中,银白眼珠则安放在右边的白鱼眼眶中。 他放好两只眼珠后退后几步,依旧警惕的注视着石壁,突然笑道:“其实咱们俩刚才不用那么费尽心思的下棋斗法,直接把棋子摆好不就行了。” 姜燕燕也笑了,说道:“我刚才也想这么说,可是你突然冒出这么个下棋的主意来,听着有趣,而且师父曾经说过遇到一件难事后若有灵感,就应该依着灵感而行。” 她说着想到一个问题,问少年道:“为什么你知道这弹子跳棋的下法?我从小学习各种棋艺,从未听说过有这种玩法。” 雨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脑中突然就出现了一幅图景,感觉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经历过的。” 他说着转过头,看着少女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觉得我可能知道一些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姜燕燕吓了一跳,正在琢磨对方这个“另一个世界”的含义,突然听到一阵“咔咔咔”声作响,石壁从中间裂开来,双角狮子头慢慢沉入地下,露出一道一人宽的石门来。 雨辰牵起姜燕燕的手,一前一后走进石门。 石门内的石道两侧是冰冷潮湿的石壁,也只有一人多宽,雨辰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在头顶上方摸了摸,发现顶上的石板距离头顶只有一尺左右。 他心中顿生警觉,立即示意姜燕燕用气墙包裹住周身,他自己也运起气机,皮肤既然马上坚硬如铁。 少年为了防止两旁的石壁突然向中间挤压,便展开双臂,用手掌和小臂顶住身体两侧黑暗中的一片坚硬冰冷。 两个人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沿着笔直的石道不断前进,走了大约一刻钟后,突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室。 石室内比一路上来都要黑暗,即便是他们俩人圣境的双眼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周围的大概情况。 这个石室不像之前一路走来都是人工建造,而是天然形成,连地面也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雨辰看见一旁的石壁上挂着一个火把,便走过去拿起,运起心火,一下子将火把点燃。 这只火把不知道已经在石室中放了多久,早已干燥不已,头部缠绕的也不知是什么特殊的布料,一下子就熊熊燃起,火光大作。 借着火光,雨辰将四周看清了个大概。 这是一个由海水冲刷而出的溶洞,在这个巨大石室的左边,有一个一人高的圆孔,圆孔向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圆孔相互套着,形成错综复杂的隧道。 雨辰小孩心起,冲着隧道喊了一声:“喂~~~”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沿着隧道四散奔走,渐渐变轻,直至不可闻。 满足了自己的玩闹之心,雨辰拉着姜燕燕的手,继续向石室深处走去。 越是深入,少年的心中就越是奇怪。他和老爹在黄石岛上时,也曾到岛下面的溶洞中玩耍,那些大小相连的溶洞中都很潮湿,有一股咸湿的海水腥味,但现在这个溶洞明明也在临海的地下,却异常的干燥,甚至此时已经开始让他的皮肤微微发痒。 他看了一眼姜燕燕,少女心领神会的用手指画了一个水符,两个人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湿润起来,感觉舒服了许多。 少年牵着少女继续向前,走了约有五六十步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具巨大的尸体。 这应该是一具魔兽的尸体,石室深处能够容纳两匹笑月马首尾相连的站立在一起,而这只魔兽的尸体却占满了几乎整个空间。 雨辰将火把凑近,看见覆盖在魔兽巨大身体表面的羽毛已经失去了光泽,但依然能看出呈现着黑紫蓝的颜色。 他举着火把从尾走到头,惊讶于这头魔兽的翅膀居然几乎有巨翅鸟王两只加起来那么长,而且看它的后爪,竟然不是鸟爪,而是如玄月虎一般的五趾兽爪。 当他走到魔兽巨大的脑袋前时,似曾相识的模样让少年不由得向来路回望。 一颗巨大的双角狮子头。 少女也被这颗硕大的魔兽头颅震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雨辰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魔兽头颅上干燥的兽毛,问道:“这么大一只魔兽死在清凉宫的地下,你父王都没跟你提起过?” 姜燕燕也摸了摸有些发脆的兽毛,摇了摇头说道:“父王他从来都说起过这种魔兽,我能在藏书阁里看到的前朝史料中也没有记载,这只魔兽和刚才那只兽头一模一样,一定有什么含义在里面。” 他们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倒是知道一些。” 姜燕燕回头一看,吓得“啊”一声尖叫,立刻躲到了少年的身后。 雨辰回头一看,又惊又喜,喊道:“李良老兄,我正要找你呢。” 石室内白影飘渺,虚实相间,正是老符阵师李良。 李良伸手捋着其实并不存在的胡子,笑着对少男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恭喜孙贤弟你修为又上一层。” 雨辰有些奇怪的问道:“我现在确实是人圣境,但却是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为什么说我的修为比原来更好了呢?” 李良呵呵笑道:“我虽然不知道贤弟你都经历了些什么,但看得出来,现在你身上的气质与之前有很大不同,显得更为自然纯粹,如果说你以前的人圣境界是白玉微瑕的话,现在则是毫无瑕疵,或许气机的量少了些,但质地却更好。” 雨辰边点头边暗道原来这气机还有质地好不好的说法。 他将姜燕燕拉到身前,介绍给李良。 白影老人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神色有些复杂,良久不语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雨辰知道对方是想起前代姜氏篡位的往事,赶紧岔开话题,问道:“老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李良从纷乱的思绪中抬起头,说道:“我远远的听见叫喊声的一些回响,便过来看看到底是谁有本事能开启机关到达这个石室内,没想到就碰到了贤弟你。” 雨辰哈哈笑道:“刚才玩闹心重,看见那些隧道七拐八转,曲径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便喊了一声,听个回响,正好把老兄你招来,也省了我们俩去找你。” 李良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石室内巨大的魔兽尸体,问道:“你们二人好像对这魔兽很有兴趣?” 雨辰赶紧点了点头,说道:“老兄不是说知道么?快点说来听听。” 李良又习惯性的做了个捋须的动作,绕着魔兽慢慢踱起步来,边走边说道:“我小时候曾和王兄被父王带到此处,那时候这头魔兽还活着,就被关在这石室中,虽然没有铁链拘束,也没有铁笼关押,但是并不狂暴乱动,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跟现在倒也没什么差别。” “父王告诉我们,这魔兽的名字叫奇美拉。”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奇美拉蛋 “那时候我们兄弟俩都很害怕,也很好奇,举着火把站的远远的,不敢接近,又不想离开。父王说这头奇美拉在很久以前就一直待在这个石室里,甚至比我们李氏在东海建国都要早。” “第一世李氏国王在挖通地道修建地牢时发现了这个石室中的魔兽,一开始自然很害怕,带了一些精兵强将进来,试图杀死这只魔兽,但是手上的兵器根本砍不进也割不破它的皮毛,后来又看这魔兽并无恶意,也就放下了兵器。” “国王让人搬来大桶的淡水和食物,这魔兽却不吃不喝,只是看着那国王,发出低低的吼声,竖起翅膀,露出肚子。” “原来这魔兽已有身孕,待在石室中就是为了孕育幼崽。” “国王决定不再打扰对方,便带人退了出去,并严令随他进入石室之人不得向外说出这只魔兽的秘密,还让工匠修了机关,以防其他人进入。” 雨辰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第一代国王要这样保护这只魔兽?” 李良解释道:“当时东海国刚刚建立,不免杀戮遍野,国王见这只魔兽虽大,却与人为善,兼又怀孕在身,有和平为善,孕育新生的含义,王宫地下有此吉祥预兆,他自然要好好保护。” 他见少年点了点头后,继续说道:“到了我们李家第二世国王登基后,有一年,整个东海国大地震动,海潮如山般奔腾上岸,将渔民的房屋船只统统摧毁,两郡中死伤无数,连王宫都塌了一半。” “正当此危急关头,突然从清凉宫地下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吼声,说来也奇怪,随着吼声越来越响,地震渐渐停止,海潮也不再上岸,这吼声持续了一天一夜后,整个大地和大海都重归平静。” “二世国王赶紧带了几个护卫和太监走下地道,开启机关后进入石室,对这魔兽行了三叩九跪的大礼,谢谢它救了全国的百姓。” “因为这魔兽的吼声音似‘奇’,‘美’,‘拉’三个字,于是国王就给它起了这个‘奇美拉’的名字。” “之后我们东海国的军旗上一面绣着‘李’字,另一面便绣着这个双角狮子头,王宫的檐角上也都铸着这只魔兽的雕像。” 说到这里,李良指了指姜燕燕:“一直到你的先人,那个姜将军领兵攻取辽东郡时,东海国的旗帜上依然是奇美拉,而当他回国篡位后,怕这魔兽保佑我们李氏而不护佑你们姜氏,便将所有的奇美拉雕像和刺绣全部除去,所以你肯定不知道寝宫的地下还有这么一只魔兽在。” 雨辰听完李良的故事,对这只魔兽更是好奇,问道:“这么厉害的奇美拉,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一具尸体?是谁杀死的吗?” 李良呵呵笑道:“那姜氏或许有杀心,但也许是不敢力敌,又或者是怕遭天谴,没有敢入石室,只是将外面机关的进出方法都改了,方便姜氏族人日后进出。至于这奇美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等我练成真魂离体后,它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雨辰走到奇美拉的肚子边上蹲下,一边摸着魔兽粗糙坚硬的肚子,一边说道:“这奇美拉能够靠吼声就平息地震和海潮,那境界岂不是达到地圣境以上?这样的怪物居然会死?真是想不通。” 李良赞同的点了点头,手指在空中虚划一圈,问道:“你们俩有没有觉得这石室内的空气与外面有些不同?” 雨辰点头道:“当然感觉到了,特别干燥啊。”然后他奇怪的问道:“老兄你是个轻飘飘的魂体,怎么也能感觉到空气干燥不干燥的?” 李良笑道:“我哪里感觉的出来什么干燥不干燥,我说的是这个石室内玄气特别稀薄,几乎感觉不到。” 雨辰和姜燕燕一路上来不是用心寻找机关,就是绞尽脑汁研究破解之法,进入石室后又立刻被巨大的魔兽尸体所吸引,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空气中的玄气确实异常的稀薄,近乎完全没有。 少年感受了一下,想了想,问道:“老兄的意思是,这石室内的玄气之所以稀薄,是与这奇美拉有关?或者说这奇美拉之所以死去,是因为玄气太稀薄所至?” 李良点了点头,说道:“贤弟果然聪明,与我的猜测相近。我推断这奇美拉之前一直在石室内孕育幼崽,之所以可以不吃不喝,就是因为它只需要吸收玄气就够了。而后来地震时,这石室通往外界的通道被堵住,它心知不妙,便开始用吼叫迫使地震停止,但这耗费了巨大的气机,加上有孕在身,使得它无法逃出去,只能继续吸收石室内和周围有限的玄气。” “石室内玄气越来越少,它腹中的胎儿却一天天长大,最终玄气耗尽,这奇美拉只能和胎儿一起慢慢死去。” 雨辰静静的听完,问李良道:“我能不能取这奇美拉的一部分?” 李良一愣后一笑,说道:“现在这东海国已经不姓李而姓姜了,你该问你身边的女子。” 姜燕燕知道这位李姓老人还对从前之事有所芥蒂,也不多说话,向雨辰点了点头。 雨辰将火把递给少女,抽出幽冥剑握在手中,剑锋抵着奇美拉腹部的后半表皮,心念一动,人与剑一起发力,将魔兽的肚腹剖开。 李良虽然年过百岁,但这奇美拉毕竟是他在年幼时见过的巨大魔兽,因此仍然满心好奇,飘过去仔细看看这少年剖出了什么东西。 雨辰移动着幽冥剑,在剖开表皮后继续划破奇美拉的子宫,然后双手伸进去左右摸索,过了一会儿向外用力一拔,双手捧出一个湿漉漉的蛋来。 这只蛋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少年的双手差不多能遮住外壳的一半。 雨辰将鼻子贴在蛋壳上嗅了嗅,肯定是说道:“还活着。” 姜燕燕很是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奇美拉肚子里有个蛋的?” 雨辰笑着解释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想这大奇美拉既然有地圣境的修为,又吸收了那么多玄气却依然死去,都是为了这腹中的胎儿,就觉得搞不好它肚子里的胎儿还活着,就算死了,剖出来带回去送给你华雀师姐研究研究也不错。没想到真剖出个蛋来,还是活着的。” 李良借着火光左看看右看看,问道:“贤弟你想把它孵出来?” 雨辰将蛋掂了掂,笑道:“总得试试,万一真孵出个地圣境的怪物出来,以后岂不是能在外面横着走了?哈哈哈哈。” 老人和少女也都笑了起来。 少年笑够,看着李良说道:“进了这石室,遇上老兄你,又得到这颗蛋,也算收获颇丰。事不宜迟,你前面带路,我和燕燕要解了囚禁你肉身的符剑。” 李良有些惊讶的看了看碧潮公主姜燕燕,转向雨辰问道:“她真的愿意解救我?那把剑可是她祖上刺的。” 姜燕燕看着李良,认真的说道:“李先生放心,你对我相公有恩,便是对我有恩,现在我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不再是什么东海国的公主了。” 李良闻听此言,认认真真的看着的姜燕燕,良久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罢罢罢,一个小女孩尚且有如此胸怀见识,我这个老头活了百年却对前事耿耿于怀,真是笑煞人也。” 笑毕向雨辰和姜燕燕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多谢。” 雨辰用奇美拉的皮毛擦干净了蛋壳外的粘液,看到李良老兄终于放下了对姜燕燕的成见,解开了李姜之间的心结,心里很是高兴,说道:“礼不必多,走吧。”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破阵救人(一) 李良真魂无实质,可以穿墙而过,但雨辰和姜燕燕就得左拐右绕,七弯八转,迂回反复的走了半天,终于来到了囚禁李良肉身的法阵前。 法阵外倒不似其他地牢有铁栏相隔,想来也无必要。整个法阵为直径两丈的圆形,最外圈有距离相等的十个圆点,点上放着形状各异的石头,据李良说,这是从东陆各地采集到的灵石。 法阵的纹路从中央的李良肉身出发,先是红色,随着向外圈的流动渐渐变成紫色,到达外圈时则变成蓝色,循着圆圈边缘流动一周后又由蓝转紫,再转为红色,流回老人身上。 法阵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穿过李良琵琶骨的那把剑。 此剑从老人的背后右琵琶骨处刺入,从右胸穿出,剑身通体乳白,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雨辰指着那把剑说道:“老兄,这把剑好像很不一般啊。” 李良哈哈大笑道:“能把你老哥我封住那么多年的,能是一般的兵刃吗?” 雨辰扭头问姜燕燕:“如何?可有应对的办法?” 姜燕燕看着地上的法阵符文,低头不语。 李良同为符阵高人,知道此时不宜打扰姜燕燕思考破解之法,便飘到雨辰身边,轻声说道:“这破解的办法,我这些年也想了很多,可是思来想去,靠毁坏符文是没用的,因为当初我设了自动恢复的禁制,要治本治标,最简单也是最麻烦的办法,就是把剑给拔出来。” 雨辰问道:“最简单也是最麻烦?这个怎么说?” 李良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说道:“最简单,说的是这法子直截了当,用力一拔就行了,而最麻烦的是我不知道那姜岚当初在剑上施了什么禁制,以他的修为,胡乱拔剑的话搞不好咱们三个都会灰飞烟灭。” 雨辰一听,心说果然棘手,只能先巴巴的看着姜燕燕,想听听少女有什么见解。 姜燕燕看完全部符文和那把乳白长剑,在心中琢磨了一遍后,向李良说道:“这个法阵果然厉害,纹路虽少,却能考虑的面面俱到,既能保护清凉宫里的人,又能在法阵被破坏时自行复原,李先生对符道的见解修为,令小女子我感佩万分。” 李良苦笑道:“你就别夸我了,当年我完成这个法阵时确实心中洋洋自得,可是当姜岚一剑将我定在阵中后,只绕着这‘玄龟阵’走了一圈便心中了然,随即蘸血改写符文,竟然比我之前写的还要完美,那时我心中感叹,人外有人,此言不虚啊。” 姜燕燕听完后,平静的说道:“那现在就由我这个姜氏后人来破除先人的阵法禁制。” 雨辰双眼一亮:“你有什么办法?” 姜燕燕指着地上的三色流光说道:“这个阵法就是为了保护拥有姜氏血脉的人,所以只要我在阵中,就算受伤也会被法阵立即治愈,我就凭着这一点来将这把白剑拔出来。” 雨辰听后有些担心,问道:“娘子啊,有没有更巧妙点的办法?” 姜燕燕肯定的摇了摇头道:“李先生说的不错,我那个先人的确天赋非凡,以我现在的修为和对符道阵法的理解,根本不可能从符文上来破解这法阵,所以只能用这个笨办法了。” 雨辰见少女主意已定,点了点头道:“你千万小心,我在阵外为你护法。” 姜燕燕挽了挽袖子,轻移莲步,走到李良肉身背后,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乳白色的剑柄,突然向外发力。 李良也向阵中一跃,真魂回身。 白剑感受到少女向外的拔出之力,立即微微颤动起来,激发起法阵中的禁制来对付姜燕燕。 法阵中原本注入李良身上的红色光线纷纷竖立起来,相互缠绕,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条吐着长信的红色巨蟒。 雨辰心中紧张,捏着幽冥剑柄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幽冥剑却一反常态,没有颤动鸣啸,而是沉默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有些害怕那把白色古剑。 姜燕燕不理睬那条越来越粗的红色巨蟒,全部注意力都放在白色古剑上,腰腿一起发力,将白剑拔动了半寸。 红色巨蟒收起蛇信,居高临下猛扑过来,一口咬在少女麦黄色的小臂上。 姜燕燕只觉得一股灼热刺骨的痛感从手臂上传遍全身,顿时冷汗直冒。她咬紧牙关,周身气机继续运转,却不是对付巨蟒带来的痛感,而是要死死拉住白剑的剑柄,不让这把剑往回滑动。 就在红色巨蟒张口咬住少女小臂的下个瞬间,外圈上的蓝色光线也立即汇聚飞升,快速缠绕在姜燕燕受伤的小臂上。 少女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肌肤沁入体内,疼痛顿时缓解,她同时还察觉到这股蓝色光线在不断的对抗着巨蟒,试图将巨蟒的两颗尖牙从少女的小臂中拔出。 姜燕燕有蓝光相助,安下心来,全身再次发力,又将白剑拔出一寸有余。 红色巨蟒见势不妙,身体狂抖,从体内又钻出一个蛇头来,一下子咬住姜燕燕的另一只手臂。 这次还没等痛感扩散开来,蓝光就飞快的包裹住了少女的另一只手臂。 白剑又被拔出两寸。 整个法阵开始微微发颤,法阵中的流光变得更粗更亮,红蓝两端分别向少女汇聚过去,紫色则变得越来越淡薄。 红色巨蟒突然增粗了一倍,蛇身狂扭,一下子长出两个新蛇头来,猛地向姜燕燕的脖子咬去。 雨辰再也按捺不住,幽冥剑激飞而至,替少女挡下了这两只蛇口。 正当幽冥剑在两只蛇口中鸣啸挣扎时,巨蟒背上一下子冲出三个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分别咬向雨辰的胸、腹、颈。 雨辰不退反进,狞笑一声,全身气机鼓荡,皮肤坚硬如铁,两只拳头前伸,一上一下,狠狠的砸在下方两个蛇头的口中,接着以右脚为轴,身体旋转半圈,让过向颈项袭来的蛇头后一口用力咬下,将那蛇头的脖颈咬在口中。 这条红色巨蟒是由玄气凝聚而成,所以少年一口咬住后,立即感觉到唇齿之间有一股猛烈的气机想要用力冲破他口腔中柔弱的皮肤。 雨辰心中暗笑,笑自己情急之间,还是会选择自幼最喜欢的肉搏之术,难怪离岛日久,还是没多少长进。 一念及此,他心回念转,双手突然一缩,飞快的从两个蛇口中抽出,然后右手握拳横拉,画出一道虚无的“一”字,将下方的两个蛇头挡住,左手并指成刀,在上面这个蛇头的颈项上一划。 这一画和一划是他到目前为止最为得心应手的两招意形剑。 上方这颗蛇头顿时与身体分离,但这股红色的气机没有凭空消失,而是“嗖”的一声,从雨辰的口中钻了进去。 少年顿时感到从喉头到胸口一阵火烧火燎,接着上腹和下腹也如同燃烧般剧痛起来,更糟的是,他体内那股被西门游封印的恶魔之血趁机活跃起来,在小腹中不断翻腾,试图冲破符文的禁锢。 幽冥剑感应到主人的痛苦,再加上恶魔之血的活跃,于是鸣啸的越发响亮,在两个蛇口中挣扎的也越发厉害。 雨辰知道情势危急,如果不让体内的这股气机平静下来,如果恶魔之血冲破禁锢,自己控制不住时又变成杀人狂魔,搞不好连姜燕燕也会被自己杀掉。 他咬紧牙关,再次画了一道竖线,与之前的那一横形成一个“十”字,将刚才那个断颈处重生的蛇头拦在身前一尺,自己退后一步,体内气机运转,开始与那股仿佛燃烧般的气机对抗。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破阵救人(二) 雨辰处境艰难,姜燕燕也是危机重重。 白剑越是向外拔,剑身中所产生的对抗之力也变得越大。这把乳白色古剑长约一尺六寸,现在已经被姜燕燕拔出了一尺一寸,只剩五寸,就能拔离李良的肉身,让老人脱出法阵。 但此时剑身上已有千钧之力,姜燕燕靠着不断将吸入的玄气转化为气机才能在与之相抗,再想要再拔出哪怕半寸,则是难如登天,有心无力。 坐在地上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李良突然双眼圆睁,大声喊道:“阴阳两仪,黑白相生,相生相克,太极之道!” 红色巨蟒闻听此言,犹如有灵感一般,生出第九个蛇头,“呼”一下卷住老人的脖子,让李良无法再说出话来。 姜燕燕一言入耳,脑中突然如过电一般,双眼一亮,右手依旧握住剑柄,左手放脱,食指伸出,在空中不断来回虚画。 少女指尖的金光随着她手指的划动,在空气中凝固成一道道繁复的线条,正是这法阵中符文的一部分,而在她写完这部分之后,接下来的符文则是灵机一动而生。 等到姜燕燕写完最后一个扭曲复杂的小篆后,空气中的金色符文亮光一闪,一下钻入包裹在她手上的蓝光中。 下一个瞬间,蓝光剧烈抖动起来,一边颤抖一边从少女的身上流回地面上的法阵中,不断汇聚,突然一条通体碧蓝的六头巨蟒从法阵中钻出,扑向红色的同类。 红色巨蟒松开几张蛇口,与蓝色巨蟒对咬。 两蛇相斗,使姜燕燕轻松了许多,双臂加力,奋力将白剑又向外拔出一寸。 法阵的另一边,雨辰双腿盘地坐下,集中精神,调用体内的气机来将侵入的红蛇分化瓦解,消融吸收。 经过一番厮杀搏斗,红蛇最终被少年的气机撕扯成了极细碎的一丝一缕,被心脏贪婪的吸收后,雨辰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手握长剑,在潮来潮去间肆意舞动,挥洒自如。 人影越舞越快,少年心脏中的硬币也越转越快,体内的气机也越流越快。山川,河流,大海,潮汐,日升,月落,惊雷,风雪雨・・・・・・各种景观和天象飞速的在雨辰眼前闪过,他耳边也同时混响着虫鸣鸟叫,狮吼猿啼。 在这阵视觉与听觉的风暴中,雨辰感到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开始产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的识海中波涛翻滚,犹如汤煮,甚至连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依然贪婪的看着,听着,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良久,声消影灭,少年睁开双眼,清明澄澈,微笑着轻声说道:“我剑自然。” 他站起身,大踏步的走入法阵,走到姜燕燕身边,捏住少女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乳白色的锋刃上一划,朱红色的鲜血涌出,滴在洁白的剑身上,瞬间消失。 雨辰接着在剑刃上划破自己的手指,让白剑吸了一滴血后,右手搭在少女握剑的手上,向姜燕燕点了点头。 姜燕燕心领神会,与少年一同发力。 白剑不再暴戾挣扎,顺从的随着少男少女的手慢慢的从李良的体内退出。 雨辰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伤药,均匀的涂抹在老人的两侧伤口上,然后抱起老人,慢慢向法阵外走去。 姜燕燕提着剑退出法阵后,蓝色巨蟒立即消失,红色巨蟒转头扑向抱着李良的少年。 雨辰并不动作,只是看了红蟒一眼,巨蛇立即气焰全消,身形委顿,慢慢散成一条条红色亮线,渐渐暗淡下去,最终整个法阵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雨辰将老人抱到几尺外的石板上放平,又拿出一颗聚气散来塞入对方口中。 不一会儿,李良悠悠醒转,在少年的帮助下慢慢坐起,虚弱的对二人说道:“辛苦你们了,老兄我感激不尽。” 雨辰微笑道:“辛苦倒是真辛苦,但是因祸得福,我们俩都得了些好处。” 他指了指姜燕燕手上提着的白剑道:“这把剑可是姜岚用的,自然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说着又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位姜老先生还送了些剑法奥义给我,只不过手段粗暴了些。” 李良呵呵笑道:“那老兄我就只能送一些粗俗的物件给你们了。” 他说着双掌撑地,抖抖索索的站起身,用手示意少年不要搀扶,颤颤巍巍的迈开步子,向法阵外的地道深处走去。 漫长的囚禁使得李良的双腿异常虚弱,好在他修为高深,边走边吸收玄气来恢复肌肉的活力,再加上肚子里聚气散的帮助,当走完千步左右后就恢复了正常。 曲曲拐拐,穿过了不知多少条伸手不见五指的低矮隧道,其中一条甚至还要伏地爬行,三个人终于来到了一扇铁铸小门前。 李良在雨辰的幽冥剑上划破手指,将鲜血挤出,滴入铁门上的一个小奇美拉兽口中。 厚重的铁门在“嘭”一声闷响中弹开。三个人躬身走进,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黑暗中的一片黯淡的金色。 雨辰再次点燃火把,火光照耀下,金砖金币金壶金碗闪耀出应有的尊贵色彩。 这是一座黄金色的小山。 看着少年和少女惊讶的表情,老人微笑着说道:“这是我们李家最隐秘的一处私藏,每一代国王都要向里面堆放一些金器,此处只有王室至亲才能进来,当年进入时,父王只带着我和王兄两个人。” 雨辰拾起一块方形的金币,掂了掂又摸了摸,感受着黄金的重量和质地,问道:“老兄你不是要把这些都送给我们俩吧?” 李良哈哈笑道:“粗俗之物,还望贤弟不要嫌弃。” 雨辰将金币扔回小山中:“老兄你自己带上一点,然后走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看看也好啊。” 李良听后点了点头道:“也好,我正想出去四处看看,身上也确实需要点盘缠。” 他说完伸手一招,十几块形状各异的金币感应而至。老人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这些金币一包,塞进怀中,指了指金山,对少年说道:“剩下的就都归你了。” 雨辰看着满眼金黄,搔了搔头道:“老兄你这么豪爽,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不过现在咱们都是一个人两只手,死命搬也搬不出去,就算搬出去我也没地方放啊。” 他说着掏出黑木令牌晃了晃:“再说我现在不管到哪里都不用花钱,身上带着这些还嫌累赘呢。” 姜燕燕却捡了十几块圆形金币,用方巾仔细的包好,说道:“日后咱们俩去西林神国,你那块木牌不能用,可不就要花钱了?” 雨辰哂笑道:“还是娘子想的周到,我倒忘了这一茬。” 李良笑着摆手道:“你什么时候来拿都行,就当是先存在这里不就得了。只是为了日后方便取用,贤弟得先跟我到外面去,把铁门上那奇美拉开锁所需要的血给换了。” 三个人再经过一番曲折的地道之旅回到了王宫花园内的地面上。 出来时又是深夜,从月相上看,已经过去了四天。 雨辰趁左右无人,用口哨声唤来黑鸟烧鸡。 巨翅鸟王振翅高飞,将三个人带离王宫,飞到一座高山的山巅后,李良告辞离去,留下雨辰和姜燕燕坐看风云。 姜燕燕将白剑搁在膝上,说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这把白剑和你脑袋里的剑意奥妙了吧?” 雨辰在少女身边坐下,将通体漆黑的幽冥剑与白剑排成一线,微笑着说道:“娘子莫急,听我慢慢说来。” ------------ 第一百三十章 孵蛋(一) “当时那红色巨蟒长出一个头扑向我,被我一口咬住,再一指切断后突然钻入我体内,一时之间犹如烈火焚身般,五脏六腑苦痛难耐。我盘腿而坐,慢慢用气机将它包裹起来,慢慢消融化解后,你那位姜岚先人老先生的剑意就变成了一块块细小的碎片,慢慢进入我的识海中。” “这些剑意里包含了他的一部分记忆,所以我知道了如何将这把白剑轻松拔出的办法。好在你是他的后人,身上血脉相通,否则光靠我血中他的残留剑意,还得费不少工夫。” “这把白剑叫‘离霜’,是他从在海边自悟剑道开始就一直用的古剑,用来封印李良老兄后,姜岚便行走天下,一边与各种高人交手,一边寻访名剑,慢慢的,天海一阁的天花板上就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剑。” “这把离霜既是封印之剑,又一直浸泡在身为符阵师的李良的血中,现在能与身为姜岚后人的你感应,不如你请教一下将邪师兄,把与剑对话本事学来,一定能从离霜中学到不少东西。” 说到这里,雨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先人除了这一点记忆外,剩下的就都是剑意了。” 他说完站起身,抬头向身旁大树的树顶的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漫天青绿色的落叶飞舞,撒在少男少女满头满肩。 姜燕燕吃惊的长大了嘴,愣愣的看着少年。 什么动作都没有,她甚至连对方的气机都没有察觉到,只是一眼,就能看落树顶枝头生机正旺的绿叶。 树叶纷纷下落,惊起在树顶上歇脚的飞鸟一只,聒噪着扇翅飞起。 少年再看一眼。 飞鸟哀鸣一声,如铅块般笔直坠落。 烧鸡脖子一扬,大嘴一张,“呱”一下将这可怜的同类整个吞了下去。 雨辰一巴掌拍在黑鸟脑袋上,骂道:“胆儿够肥的啊?都敢抢我的猎物了!” 烧鸡心中一紧,赶紧低下头,讨好的轻轻叫了一声。 雨辰重新坐下,挥了挥手道:“去猎几只肥一点的来,要是肉不好吃,我就吃了你。” 烧鸡如蒙大赦,立刻一展巨翅,瞬间钻入云中不见。 见巨鸟走后,少年才开始大口大口的直喘粗气,额头和脸颊上顿时沁出细密的汗珠,看着一脸吃惊和担忧的姜燕燕,强笑道:“这招既厉害又帅气,可惜我现在修为不够,怕是要等到地圣境才能用个痛快了。” 少女细细的替他擦去汗珠,柔声道:“你以后可别再逞强了,万一又来个修为尽失,你不心疼,我还心疼的紧呢。” 雨辰调匀了气息,笑着说道:“这不是因祸得福,现在我一身精纯自然的气机,再加上你先人的剑意,可比当初还厉害了一些,所以说做好事有好报,古人诚不我欺。你看你跟我一起救人,不也得了一把宝剑么。” 姜燕燕也笑了起来:“行行行,说不过你。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什么宝剑剑意,什么金山银山我都不要,就要你好好的陪着我。” 雨辰一把将少女搂紧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一直好好的,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永不分开。” 巨翅黑鸟脚爪中提着两只健硕的飞雁,在空中低下头看着搂在一起的两位主人,心里琢磨着现在下去是会领赏呢,还是讨打。 烧鸡拍着巨大的翅膀,吊着篮子将雨辰和姜燕燕送到镇东府中。 镇东将军河西依旧外出未归,田华岩在得知清凉宫下的保护法阵被解除后,向雨辰和姜燕燕表达了诚挚的谢意,并请他们二人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雨辰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变成了帝国的军事机密,他一口应诺,保证不再和第三个人说起。 在更换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后,雨辰让烧鸡去城外将笑月马和玄月虎召回,二人出城,向定北将军府奔去。 目标:天极山。 途中在一处山林中过夜,雨辰生好火堆,从布袋中拿出那个奇美拉蛋,托在手里,问姜燕燕道:“这个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姜燕燕反问道:“你不是说这颗蛋还活着吗?心里应该已经有打算了吧?” 雨辰嘿嘿一笑道:“要不咱们现在把它砸开吃咯?我可是会很多种炒蛋的方法。” 三头魔兽吃货一听男主人要做新菜,立即都围了上来,喉咙里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咽口水声。 雨辰一挥手将三只畜生赶开,笑骂了一句:“一群听到吃东西就来劲的家伙。”接着正色对姜燕燕说道:“要不要试试看把它孵出来?” 姜燕燕接过这只蛋,捧在手里,贴在脸颊上后感受到一种生命的温热感,问道:“怎么个孵法?” 雨辰一摊手道:“我又不是它娘,我怎么知道?你是女的,你想想主意呗。” 姜燕燕又好气又好笑:“我也不是它娘,一头地圣境的魔兽,能随随便便孵得出来才怪呢。你好好想,别偷懒。” 雨辰脸上做苦思冥想状,想了一会后说道:“要孵出这家伙一定需要很多的玄气,你看它老娘吸了那么多玄气,最后自己都挂了,也没能把它给孵出来······” 说到这里,少年和少女都是一拍手,异口同声的叫道:“天池!” 雨辰伸手把蛋抱在怀里,扭头对黑鸟微笑道:“烧鸡,想不想回家啊?” 再次撇下皮靴和好色将军,雨辰和姜燕燕坐在篮子里,由巨翅鸟王带回白石遍地的天池边。 雨辰让曾经的森林霸主——黑鸟烧鸡到林中去警告各种大小野兽和魔兽,让它们通通不准靠近。 这是他在黄石岛上从老爹那里学到的经验,出生的幼崽会把第一眼看到的生物当做自己的父母,他可不想什么当这只小奇美拉出生时突然有一只乱七八糟的畜生跑出来当了便宜老爹。 黑鸟四处清场后,雨辰抱着蛋钻入水中,一直游到湖底,把蛋安放在那个满是气孔的圆盘上,正是整个湖里玄气密度最大的地方。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对还未拜堂的准小夫妇一边在湖边守候,一边各自咀嚼吸收从法阵中得到的收获。 姜燕燕一直静心端坐,要么试图和离霜剑沟通,以探知其中的符道奥妙,要么就是回忆那个法阵中的符文结构,尝试着分析和改进。 雨辰则是闲不住,叫上烧鸡跟自己一起入林狩猎。 姜燕燕心中清楚这位相公一定是去找合适的对手练习“一眼看死你”的剑意,她反正左右拦不住,干脆说了几句当心注意的话,就由他去了。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时节将近五月,雨辰从最初的只能看死一两只小鸟和地鼠,到最后已经能看死猫狗大小的魔兽,只不过只能看死一只,而且看完后就会精疲力尽,每次都的由烧鸡驮回来。 姜燕燕的符道也精进不少,虽然还是摸不到探知离霜剑的门槛,但是对由李良创建,再由姜岚改进的玄龟阵了解了许多,做出了一个缩小化的法阵雏形。 在他们二人充实的自我修行中,湖底的奇美拉蛋也发生了变化。 太平十四年由春入夏的四月二十八日,这一天,天池上空少有的乌云密布,从傍晚起就开始响起阵阵雷鸣,入夜后,碗口粗的蓝紫色闪电不断从天而降,一片树林被无辜劈断,野火熊熊燃起,又在倾盆大雨中熄灭。 雨辰和姜燕燕悠闲的坐在烧鸡张开的巨翅下,鸟羽防水,巨翅鸟王宽大的黑羽更是滴水不漏。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孵蛋(二) 少年一边撕扯着烤野兔的一条后腿,一边笑着问黑鸟道:“辛苦不辛苦?” 烧鸡刚要点头,眼珠一转,使劲摇了摇头,讨好的叫了一声。 雨辰哈哈大笑,将少了两条后腿的半只野兔丢向黑鸟。后者一口叼住,抬头一扬脖子吞了下去,心中不由得夸赞自己真是聪明伶俐。 少年一边嚼着兔肉,一边指着天空中隐隐发光的云层说道:“我觉得这奇美拉今晚就要出来了。” 姜燕燕把兔肉咽了下去,问道:“为什么啊?” 雨辰有些奇怪的看着少女,一脸“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说道:“你没听过那些传说故事啊?什么皇帝一出生就会电闪雷鸣,天生异象的,什么紫气东来,什么香飘万里,反正就是说只要是厉害的人出生时,老天爷都不安分。” 姜燕燕将嘴角漏出的兔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问道:“那你出生的时候有啥异象没有?” 雨辰得意的一抬下巴:“老爹说我出生时雨下的可大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姜燕燕指了指天上的乌云,又问道:“有这么厉害的电闪雷鸣不?” 雨辰想了想,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少女接着指了指湖底:“那你还没它厉害呢。” 雨辰搔了搔脑袋,皱了皱鼻子,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给自己打圆场:“它老娘可是靠吼就能吼的大地止震,海潮倒退的厉害角色,这小子日后估计也能到那种地圣境界,我输给它也没啥大不了的。” 姜燕燕正要再找话取笑,三道有树干粗细的蓝紫色闪电突然从天而降,一瞬间劈在湖面上,吓得二人一鸟都如泥雕木塑一般。 三道闪电消失后,一股异常好闻的气味从湖面上飘散开来,在混合着这股气味的大雨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出湖面,拍打着翅膀,看着天空中响雷滚动的乌云,用力叫了一声。 “吱!” 一道闪电在远方亮起,雨辰和姜燕燕都看清了这个黑影的长相。 小小的狮子头上长着两只小小的尖角。 雨辰蹬地纵身,飞扑到湖面上,一把将这个小家伙抱在怀里,整个人落入水中时,双臂高高举起,将奇美拉举在湖面之上,兴奋的叫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坐在岸边的姜燕燕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少年说道:“瞧你那德行,至于高兴成这样?” 雨辰游上岸,一边抹去脸上的水一边说道:“你还别说,这等了一个月,心里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孵出来,现在一看孵出来了,还真是挺高兴的。” 他说着有些感慨:“现在我多少能体会到老爹对我的心意了。” 姜燕燕也想到自己的父王,心中有些伤感,一时周遭只有雷声雨声大作,再无人言。 雨辰怀里的小奇美拉低低的叫了一声:“吱。” 少年笑了起来,将小家伙递到姜燕燕怀中,说道:“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姜燕燕摸着小奇美拉湿漉漉的身体,本着起名要简单的原则,认真的说道:“刚才它出生时有三道闪电落下,就叫‘闪电’吧。” 雨辰竖起大拇指道:“好名字,够帅气。” 站在一旁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黑鸟翻了翻白眼,心中痛恨自己投错了胎。 第二天一早,晴空万里。 雨辰和姜燕燕收拾好东西,抱着小奇美拉闪电坐进篮子,飞向北方。 闪电一夜之后就和少男少女亲热无比,还把同样长着两只翅膀的烧鸡错认成同类的大哥,在空中飞行一段时间感到疲倦后,就会用四肢娇小的兽爪抓住黑鸟的背毛,趴在烧鸡身上休息。 魔兽和人一样,智力都是随着年龄的不断增大而越来越聪明,而这只小奇美拉刚刚出生,便能理解雨辰和姜燕燕的话,并且会和烧鸡用叫声进行沟通。 飞了两天,两个人四只魔兽在马邑城外的山中碰头。雨辰交代了一些事情后,肩上趴着奇美拉,和姜燕燕一起骑着皮靴,大模大样的走进马邑城。 有了黒木牌,在西门游的地盘上受到的接待自然更为热情。雨辰被一小队骑兵护送着来到定北将军府大门口,颇有些皇子莅临的感觉。 袁立英早得到卫士禀报,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迎接少年。 他看见巨如大象的笑月马自然不会吃惊,倒是对少女怀中的四足飞兽很是好奇,问雨辰道:“师叔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古怪魔兽?” 雨辰扶着姜燕燕下马,笑着答道:“我到东北密林中玩耍时捡到一个古怪的蛋,过了几天居然就钻出这么个家伙来。” 袁立英仔细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兽,惊讶道:“这是奇美拉啊,我只在东海国的风土志中看到过有关的传说,还有以前东海国的王旗上也绣着这样的双角狮子头,据说能吞云吐雾,一吼就会地动山摇,没想到世间真的有这种魔兽啊。” 雨辰哈哈笑着打起马虎眼来:“吞云吐雾,地动山摇什么的我可不知道,现在这小家伙除了吃就是睡,一天清醒的时候没多少,要是真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我可要遭殃了。” 袁立英也没有把那些志怪传说当真,笑过便算,问道:“师叔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雨辰当袁立英是自家人,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修为尽废后到天池重新吸收天地玄气恢复人圣境的前后事情都说了一遍,当然,清凉宫下面的事情他答应了田华岩,便没有说出来。 袁立英早已从宫中得到了少年修为尽失的情报,但对之后的动向并不十分了解,此时听少年说完经历,又听对方说要去天极山吸收地炎真火,心中不免很是担忧,说道:“天极山经过上次师父引天雷劈山,已经不再喷射天火,路上好走些,但是山里面火势如何却没人知道,凶险未知。可惜师父和伊师叔他们俩都不在,我不能离开定北府。这样,我让刘理领兵护送师叔你们过去,若有不妥,也好有个照应。” 雨辰知道袁立英职责所在,不能擅离职守,也知道天极山周边危险,一旦地火喷发,自己和姜燕燕还能靠着人圣境的修为逃跑,这些虎豹骑反而会更危险,于是说道:“多谢美意,但这天极山危险,我和燕燕现在都是人圣境界,要逃跑还比虎豹骑容易些,再说笑月马认识道路,就不麻烦刘理他们了。” 袁立英劝说再三,见少年坚持推辞,便抱拳说道:“那我就祝师叔和师叔娘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雨辰讨了些淡水皮囊,和姜燕燕跨上笑月马,出城后,便朝着北方的天极山全速奔跑。 皮靴重返故乡,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心情自然畅快,撒开四蹄,纵情奔跑起来。 这可苦了马背上的两个人,但是雨辰心知这畜生返乡心喜,也就不出声喝止,让姜燕燕抱紧奇美拉,伏低身体,闭上双眼趴在马背上,由着皮靴将他们带往天极山。 只听耳边风声呼呼而过,过了大约一刻钟左右,皮靴放慢脚步,渐渐停了下来。 雨辰睁开双眼,看见满地灰黑色的尘土厚重的覆盖在草地上,天极山方圆十丈之内已经看不见一星半点的绿色。 少年翻身下马,等少女也下马后,拍了拍笑月马的屁股,吩咐道:“你去把那两个家伙叫到这里来,路上别偷懒。” 他目送白色巨马离去,转过身子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对姜燕燕笑着说道:“待会看我水火相济,神功大成。”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取火(一) 踩着松软的火山灰,少年和少女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天极山上攀去。 虽说已经不再喷发火焰,但是山体表面依旧暖暖的,随着不断的向山中深入,灰黑色的土灰中开始冒出了点点绿意,两个人越向前走,绿意就越茂盛,沿着山势绕行一段路后,两人眼前一亮,一片郁郁葱葱的繁茂山林出现在眼前。 与之前的一片静寂肃杀不同,这里花红叶绿,鸟啼兽鸣,视线所到之处,皆是生机盎然。 小奇美拉闪电从熟睡中醒来,鼓动着一对肉翅在树丛间来往穿梭,不一会儿衔着几枚巴掌大小的鲜红野果返身飞回,轻轻放在姜燕燕手上。 两个人各拿了一枚咬了一口,甘甜的果汁顿时溢满唇齿,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引得二人都是狼吞虎咽。几口吞下野果后,雨辰还不过瘾,一声唿哨叫回闪电,让小家伙把他们引向那颗果树。 由闪电在前方带路,拨开一排紧密的树丛后,出现在少男少女眼前的是一泓冒着热气的天然泉水,水塘的岸边上长着一排粗细相同的果树,枝头上挂着的正是刚才让他们俩食指大动的朱红鲜果。 但最让他们俩吃惊的不是热泉水和红果树,而是水塘中嬉戏玩耍的猴子。 这些猴子与一般猴子不同,身上的背毛呈现出一种反光的幽蓝色,屁股上也没有两块难看的红斑。公猴子们在互相打闹,母猴子则抱着幼崽泡在水中,用手指仔细的翻找虱子,然后放进嘴里咬死。 这些猴子看见人类并不认生,非但没有一哄而散,反倒是热情的围了上来。其中一只猴王模样的老猴用一根结实的树枝当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二人面前,吱吱呀呀的叫了起来。 雨辰小时候在黄石岛上遇到的猴子要么是偷他和老爹储存的肉干,要么就是一见他们就四散逃窜,此时见到这种会主动上前跟人打招呼的蓝皮猴子,自然觉得十分有趣。 他猜想这些猴子一定拥有魔兽的智慧,便示意姜燕燕和自己一样取下腰间的黑白古剑,慢慢放在地上,摊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老猴看见他们俩的举动,呲牙咧嘴的做了个笑脸,当然,一如其他魔兽般难看,然后一招手,几只青壮的公猴子提来几串朱红野果,递给雨辰和姜燕燕。 雨辰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几张夹肉的面饼作为回礼,在猴子们的手舞足蹈中,人类和魔兽之间的友谊便算结成。 月亮升起,姜燕燕的公主脾气让她不愿意在白天跟猴子们一起泡温泉,所以雨辰只能晚上赤身裸体的陪少女坐在温热的泉水中。 与热水泡澡不同,坐在泉水下的石头上面,能够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水流在缓缓而动,别有一番滋味。 雨辰看着在夜空中袅袅升腾的雾气,呼出一口气,觉得周身的毛孔中说不出的舒服安泰,笑着对姜燕燕说道:“没想到这地炎真火在山里,倒也真有些特别的好处。付先生估计也来这里泡过,所以特别推荐。” 姜燕燕掬起一捧热水扑在脸上,享受着水珠轻轻滑动,觉得全身的皮肤都变得光滑细嫩起来,说道:“你得想个办法让这天极山别再喷火了,这样以后咱们想来就来,可以安心享受温泉。” 雨辰哈哈笑道:“西门师兄可是天圣境的高人,引了一道雷才让这大山安静了一些,估计等我有那个本事,你都变成老婆婆了,泡不泡温泉也没什么差别。” 姜燕燕小嘴一撅,双手向前一推,“哗”一声,一股热水扑了少年一头一脸。 雨辰抹去水珠,笑着双手推波起浪。 两人欢笑着玩水嬉闹。 一旁的朱红果树上,闪电卧在枝间,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继续自己的美妙梦乡。 泡过温泉后一夜熟睡,第二天一早,少男少女都是精神抖擞,带上闪电和猴群们赠送的各色新鲜瓜果,继续向山顶进发。 二人都是人圣境界,走路自然不会劳累,但是之前又是骑马又是乘鸟的,现在靠两条腿,总觉得速度太慢。 雨辰牵着姜燕燕的手,边走边说:“早知道就该把烧鸡那家伙叫来,带着咱们俩直接飞到山顶就行了。” 姜燕燕笑着说道:“那之前岂不是找不到那个温泉,也吃不到这么甜美的瓜果了?” 雨辰点头道:“这倒是,咱们之前来往太急,倒是少见了路上的许多美景,看来这慢慢来也有慢慢来的好处。” 一路说着话,二人总算是在午饭后看到了冒着黑烟的火山口。 火山口前还站着一个双手拢在袖中,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老农,老农身边站着一个相貌丑陋,眉眼如金刚一般的光头大汉。 姜燕燕见这二人面目不善,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雨辰则微笑着小跑向前,招呼道:“止圆大师,别来无恙吧?” 那老农闻听呼声,扭头看了少年一眼,并不答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聚精会神的盯着不断冒烟的火山口。 雨辰知道这老和尚性情有些古怪,但对方是帮忙劫持宫左江为老爹解除大罪印的恩人,他心中感激,也就不放在心上,走到对方身边,行礼道:“大师在看什么?” 止圆依旧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盯着黑烟的来源处,慢慢说道:“地炎真火。” 雨辰心中一惊,刚想要找话再套些信息,止圆却抢先开了口:“你小子想要,得等我先取了。” 心事被看破,雨辰暗道难怪老爹说这老和尚是世间第一聪明之人,哈哈笑道:“我只是和内人上山玩耍,登上这山顶后偶遇大师,便过来打个招呼,大师你刚才说的什么真火,我听都没听说过。” 止圆转过脸来,嘴角挂着一丝讥讽之色,轻轻摇头道:“你这满口谎话的习惯倒是跟孙猴子如出一辙,可是说谎的本事还得跟你老爹再学上几年。” 雨辰只得讪讪发笑,赶紧把话题扯开:“我回岛时,看到老爹留言说和宫左江去了西林神国,大师可知道详细情况?” 止圆摇了摇头,干脆的说道:“我留下宫马儿后就离开了,后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雨辰只得又找话题,问道:“好色兄可曾从北面回来?我一直很担心他。” 止圆这次的回答更简单:“回来时自然会回来。” 姜燕燕此时正好走到少年身后,向止圆行了个礼。 止圆斜眼看了少女一眼,突然开口问雨辰道:“你日后想去西林神国找孙猴子?” 雨辰肯定的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我总得见他一面。” 止圆继续将视线定在火山口内,面色木然道:“你若是要带这女孩去,小心点。” 雨辰闻听此言,想开口再问,但是看止圆的模样,知道对方不会再多说,便抱拳谢道:“多谢大师提醒。” 他说完看了止圆身边的光头大汉一眼,问道:“敢问这位兄弟法号可是叫好心?” 大汉虽然眉眼生的凶恶,眼神却很柔和,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答道:“小僧正是好心,请问兄弟姓名。” 雨辰见这好心和尚比身边的老农师父要好说话的多,赶紧凑过去微笑着说道:“我叫孙雨辰,在云霄山上时多得好色兄的帮忙,他提起过你,说你本事比他大得多,我心中仰慕,没想到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姜燕燕在一旁暗暗发笑,心说这相公为了讨好这大和尚,居然连“三生有幸”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看来还真是用心用力。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取火(二) 她一方面取笑雨辰,另一方面则对身边老农模样的止圆十分警惕。 这个老头看上去毫不起眼,混在人群里估计连找不找不到,但就是这种会让人一不小心就错眼遗漏的气息,使姜燕燕反倒加倍的警觉,拼命用自己的气机锁定对方的位置。 少女正不断用气机探查的时候,突然听到止圆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小姑娘,我对你和你男人没有恶意,你也不要这样咄咄逼人。” 话音刚落,姜燕燕顿时感到气息一窒,一瞬间双眼一片黑暗,耳边嗡嗡的满是金石之声。当她喘着气重新看清周遭世界时,雨辰依然在和好心和尚热情交谈,老农般的止圆依旧站在火山口边一动不动,山顶上吹过的风中飘散着硫磺特有的臭味。 一切如常。 姜燕燕小心翼翼的收起气机,退开几步,再也不敢造次。 止圆眼观火山口,耳朵中听着背后雨辰和徒儿好心和尚的对话,知道这少年跟他一样是来取地炎真火的。止圆已经在这火山口旁等了十数日,自从之前西门游引天雷灭火后,这天极山中的地炎真火便不像原先那样活跃,他其实心中没底,不知道这么等下去,到底能不能见到地炎真火涌上来的情景。 突然黑烟骤浓,一股浓重的硫磺味冲天而出。 姜燕燕和雨辰立刻掩住口鼻,向后连退几步。 止圆则是双眼发亮,向火山口走近三步,双手负在背后,紧紧盯着下方。 火山口中几十丈下,燃烧着的红色岩浆呈顺时针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赤红的漩涡。 老和尚右手飞快的掐指一算,依旧低头看着岩浆,声音笔直的穿向后方:“小子,这地炎真火就要上来了,老和尚我一个人取不完,你要不要分一点?” 雨辰闻言精神一振,忙不迭的连声道:“好好好,多谢大师。” 他一边说一边双脚一蹬,纵身窜到止圆身边,探头向下一看。正好一股热流冲出,少年赶紧一缩头,“哇”的叫了一声。 止圆一把扯住少年的后领,说道:“想取地炎真火,就随我下去吧。” 不等雨辰有所犹豫,老农般的和尚已经一个大步跨出,拉着少年,笔直坠向那翻滚旋转的岩浆。 雨辰只觉得周身的空气越来越热,身上的汗水刚刚沁出毛孔,就被热浪烘干。 止圆在下坠一丈后,左右脚尖在空中交换着各点了一点,居然就稳稳当当的悬空站住。 雨辰来不及感叹岩浆奇景,而是看着止圆这空中悬人咽了咽口水,喃喃道:“这就是地圣境的本事?好厉害。” 止圆嘿嘿一笑,伸出左手晃了晃:“地圣境跟地圣境也是不一样的,世间能这样悬空而立的人,不会超过这个数。反正你老爹那只臭猴子是一定做不到的。” 虽然老和尚语气讥讽,但雨辰知道对方是有真本事才敢这么说话,当下不发一语,暗暗下定决心迟早要学会这一招。 止圆不去理睬少年的反应,看着脚下的岩浆漩涡说道:“待会会有一道岩浆冲上来,最头上最热的部分中就含有地炎真火。你小子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等岩浆冲上来时我把你扔进岩浆中去,岩浆四溅,真火遇外物便会激活,到时候你在岩浆中自然能吸入真火,我在外面也能得到一部分。这二么,一会儿我把你扔到旁边的岩壁上,我自己进岩浆中,你吸收外面的一部分。” 他见少年听了这话后神情有些呆滞,就补充道:“简单说,风险大的得到的就多,安全的得到的就少。我刚才算过了,这几个月里想得到地炎真火只有这一次机会,你要是两边都不选,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省的碍手碍脚。” 雨辰从刚才对方所说“入岩浆得真火”这个方法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心知这世间能带他入火山口取真火的人确实如止圆所说一只手就数的过来,错过这次机会,要等到下一次不知还要多久,他自然不想错过。 但是进入岩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危险,他虽然曾经用气机覆盖在手掌表面以防被火烧伤,但那药炉中的火岂能跟这天极山岩浆中的地炎真火相比,真要为那大量的真火冲入岩浆,怕是真火没得到,自己被烧的连灰都不剩。 利弊权衡再三,他对止圆说道:“我还是待在石壁上,取外面的一部分就好。” 老和尚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不错不错,还算是知道天高地厚。” 他说罢将手一扬,雨辰飘飘忽忽的向右边的石壁飞去。 少年在空中运转气机,将手脚上的皮肤包裹住,刚一接触石壁,便双手成爪,狠狠的抓入石壁中,然后双脚用力踢进石壁中,踩出两个坑来固定身体。 脚上的一双牛皮靴子立刻在石壁上的高温中干裂变形,变成了几块硬邦邦的焦臭皮块,落入下方的岩浆中。 有了之前在黑鸦堡中的经验,加上吸收天池中的精纯玄气,雨辰这样趴在石壁上并不吃力,但是下方的岩浆却依然只是转着圈,并没有如预料中的冲天而起。 过了一刻钟,少年不由得心急起来,大声问道:“大师啊,这地炎真火怎么还不上来?” 止圆此时蹲在空中,一脸耐心的说道:“你以为这地炎真火是你老爹老娘?还是你养的阿猫阿狗啊?你叫它就来?乖乖等着。” 下方的赤红漩涡越转越快,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老和尚站起身,一脸凝重的说道:“准备好,要来了。”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天极山都随之一震,一条燃烧着的红色巨龙从漩涡的中心腾空而起,冲向火山口。 止圆测算着巨龙头到达的位置,向右平移两步后再向前迈了半步,于空中站定,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熔岩巨龙的到来,还不忘提醒少年道:“记得保护好全身,否则真火没取到,人先被烧没了。” 雨辰咽下一口口水,紧张的盯着下方变得越来越粗大的红龙,即使有气机保护住全身,但他依然能感觉到周围空气干燥的几乎要碎裂成一片片。 他同时看见面对不断接近的红龙,止圆和尚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亮,嘴角上挂着的微笑也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狰狞。 燃烧着的红色龙头终于撞在了老和尚微微驼背的身躯上,岩浆四散飞溅,龙身却毫不停滞,继续上升,将止圆完全裹在一片炙热的亮光中。 雨辰伸出右臂,集中全部精神感受着空气中地炎真火的位置。 尽管周遭的玄气因为岩浆的上升而变得紊乱,但其中一股极致的灼热之感还是被雨辰探查到。他施放出气机,锁住空气中的地炎真火,紧紧包裹住,然后吸入体内。 地炎真火一入体内,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痛苦的燃烧感冲击着少年的五脏六腑,雨辰竭力保持神清智明,又施放出另一股气机,探寻空气中剩余的地炎真火。 他很幸运的在一大团下落的岩浆中发现了一股更为浓烈的真火,在一气吸入体内后,少年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 这股火气太过猛烈,他体内的水气没办法相济相调。 雨辰感觉到丹田气海中的玄液瞬间沸腾起来,玄液就仿佛开水一般一边翻滚一边不断蒸发,他浑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顿时浑身皮肤泛起一种异样的赤红。 只听不断冲出火山口的熔岩巨龙中传出一声低骂,止圆和尚大踏步走出,浑身上下毫发未伤,甚至连残破的衣袖上露出的线头都完好无损。 老和尚走到少年身边,一把抓住对方的后领,脚在石壁上用力一蹬,人如箭般激射而出,落在火山口外。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救人 姜燕燕和好心和尚早已躲出十余丈开外,少女一见到浑身滚烫赤红的雨辰,毫不犹豫的在腰间的离霜剑上划破手指,一把扯开少年的上衣,用鲜血在对方的胸膛上写下一串符文。 止圆掸了掸衣摆和袖子,依旧双臂抱胸,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身材硕长的女孩如何解救命悬一线的情郎。 此时雨辰体内的水气和火气都是天地间的至真至纯之气,甫一相遇,自然要分个你死我活,而他的一百零八个大小穴位就成了两股气机死斗的战场,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不论最后是哪股气机获胜,这个肉身战场都会变成一片废墟。 而水火相济一旦成功,他就能同时拥有世间最强的两股气机,实力与之前相比将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全都要看姜燕燕如何来用符道引导。 写下的符文开始发挥效果,少年的体表腾起一股白色雾气,使身体的温度迅速下降。 止圆点了点头:想要救人,首要的便是降温保护住对方的内脏,这姑娘情急之时依然能立刻抓住要旨,殊为不易。 姜燕燕见第一道符文奏效,立刻将少年的裤子向下一拉,露出小腹上西门游的符文来。 这道一笔成圈的符文是西门游用来封锁住雨辰体内的恶魔之血所用,所有的效果就是形成一个牢笼,将恶魔之血关在里面。 姜燕燕一边仔细观察符文,一边指尖贴在少年的左胸,开始写起一道新的符文来。 初时一笔一顿,之后越写越快,越写越流畅,最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道符文从左胸开始,至右胸,再向下至丹田,最后转回左胸,虽然先慢后快,但却始终是一笔不断,与西门游的符文同出一辙。 符文生效,雨辰体内的地炎真火全部被封印住,无法动弹。少年的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平缓下来。 姜燕燕拍了拍雨辰的脸。 少年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看着皮肤上的一圈符文,松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有你在,否则我又废一次。” 少女看他神智清醒,终于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顿时两行清泪滚落:“说了让你小心些,又逞强,下次若是・・・・・・我可怎么办・・・・・・” 雨辰抬起手,轻轻擦去少女脸上的泪水,陪笑着说道:“下次一定不这么贪心了,一定小心谨慎,保证不勉强自己。” 姜燕燕抽了抽鼻子,嗔道:“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说了不算・・・・・・” 止圆在一旁冷冷的插了一句:“打情骂俏是好,可是别小看了这地炎真火,小子你最好趁现在姑娘的符文还镇得住时将这真火消化吸收了,否则待会真火冲破封印,就真的没救了。” 雨辰看着老和尚嘿嘿一笑道:“大师不救我一救?” 止圆也“嘿嘿嘿”的笑了起来,说道:“刚才我把你从火山里拎出来,你小子已经欠我一个人情了,接下来的任何事情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关我屁事。” 雨辰讨不到便宜,赶紧盘腿坐起,闭上双眼,凝神静气,将气机调整完备,冲姜燕燕点了点头。 少女在丹田处符文上擦了擦,又写了写。 顿时一条极细的炙热气线从丹田气海中钻出,慢慢的开始在各个大小穴位中游走。 雨辰依旧用之前对付玄龟法阵中姜岚剑气的法子,先用自己的气机把地炎真火紧紧包裹住,然后将这一条线分成更细的一丝一缕,最后将这些丝丝缕缕混杂在自己的气机中送入心脏内,经过一个循环后,地炎真火便安定下来,能够为他所用。 体内的真火玄气量大,每次流出的气线又极细,雨辰慢慢的剥茧抽丝,直到夕阳西下时,才在余晖中睁开双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向四周看看,问道:“止圆大师和好心和尚呢?” 姜燕燕掏出方巾替对方擦了擦满头的汗水,没好气的说道:“早就走了,你还指望他们俩一直等着你?” 雨辰见她说到止圆时态度不怎么好,笑着问道:“怎么了?那老和尚惹着你了?” 姜燕燕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只是我看着他就觉得心里有些发冷,不舒服。” 雨辰笑着安慰道:“这老和尚虽说古怪了点,可是并不是坏人,否则我老爹也不会让他帮忙,再说刚才我的命也算是他救的,日后还得找机会还他这个人情。” 姜燕燕小嘴一撅说道:“明明是我救的,你要怎么还我这个人情啊?” 雨辰双手一撑,站起身,拉住少女的手说道:“还,马上就还,待会咱们下山,再去泡泡温泉,我给你好好捏捏肩膀捶捶腿。” 姜燕燕看到对方一脸坏笑,捶了一拳道:“死鬼,又不正经。” 雨辰哈哈大笑。 好心和尚一只大手托着一兜野果,在山间迈步如履平地,边走边问道:“师父,现在你已经得到了五气中的三气,还有金气和土气要去哪里取?” 止圆摇了摇头道:“这个我还不知道,日后再慢慢查探吧。只是我去西林神国的神木林中只得到了木气,但西门游那老东西为什么能从木气中生出雷电来,我一直想到现在,始终想不明白。” 好心和尚咬了一口野果,说道:“师父已经得到了三气,日后就算是与那西门游交手,也应该不落下风。” 止圆闻听此言,忽然呵呵大笑起来。 好心不解,问道:“师父为何发笑?” 止圆反问道:“你知道西门游他是何境界?” 好心点头道:“这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天圣三人嘛,但是师父你也只差一线就入天圣境,再加上水火木三气,日后不见得会输给他啊。” 止圆问了第三个问题:“鸡会飞吗?” 好心被问得一愣,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瓮声瓮气的答道:“不会。” 止圆抬起头看着天空说道:“所以鸡永远都不会明白空中能看到的风景。” 他低头看着徒弟说道:“在跨过那条线之前,我就跟农舍中的鸡一般,而西门游他们三个人则是一直在空中翱翔着的雄鹰,即使跨过了那条线,我也不过是刚刚出壳的雏鹰,以后也未必能飞到他们所在的高度。” “我吸收天地间五行之气,思索西门游木气化雷,并不是为了要去打败谁,而是一半出自天然的兴趣,另一边则是为了日后收拾残局做准备。” 他说到这里,从好心怀中的布兜里挑了一个黑紫发亮的鲜果,用力咬了一口,吸了吸满溢而出的果汁,吩咐道:“再写封信去催催你那个宝贝师弟,让他别偷懒,不要温柔在怀就忘了我交代的事。” 好心点了点硕大的光头:“是,徒儿回去就写。” 雨辰和姜燕燕再次泡过温泉后,又包了一大包蓝皮猴子们送的鲜果,刚刚下到山脚,就听到鸟鸣马嘶虎啸,三只魔兽从远处匆匆赶到。 少年走上前一个一脚,踹完后骂道:“都玩疯了?!不知道快点过来?” 三头畜生赶紧低头伏地,大气不敢出一口。 雨辰心中盘算了一下,冲黑虎和白马挥了挥手,说道:“接下来我们俩要去西边一段日子,估计有些久,你们两个家伙就在这草原上玩个够吧。” 皮靴心中欢喜,脸上依然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被雨辰一眼识破,一巴掌扇在马脸上。 好色将军则真的是对姜燕燕恋恋不舍,经过少女的一番劝慰,总算是摇摆着尾巴跟在皮靴屁股后面远远离去。 雨辰冲黑鸟烧鸡咧嘴一笑道:“行了,这次就全靠你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地牢中的男人 漆黑的地牢中没有一星亮光,似乎是看管地牢的官员连点亮一盏油灯的善心都欠奉,希望关押着的囚犯们就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死去,然后腐烂。 常年的潮湿和通气不畅,加之对尸体处理的拖延,使得这个地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没有伸冤和控诉,只有漏气风箱般的呼吸声,以及用身体某一部分撞击石板和铁栏的沉闷声响。 地牢的最底层,黑暗的最深处,一个男人被铁链牢牢的绑在囚室内的一根铁柱上。 铁柱铸在一整块的石板中,经年累月,生铁和石料仿佛已经融为一体。 地牢中突然响起了皮靴踩踏石板的踢踏声,惊得偷吃死尸的老鼠向角落中一缩,小心翼翼的竖着耳朵,祈祷着这个人不要来打扰自己难得的进食。 因为饥饿和疾病,以及长久不见阳光所导致的虚弱,其他囚室中的犯人则没有老鼠这样的活力,他们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看看这个稀有的访客是谁。 来客捏了个响指,点亮手中的火把。 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刺眼亮光没有给长年不见天日的犯人们带来希望,而是引起了一阵惊恐的骚动,他们抽搐着将身体蜷缩得更紧,把头埋进黑暗中,来躲避光亮对双眼的刺激。 被铁链绑着的男人眯着双眼,看着来客,并没有说话。 来客站在铁栏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困在地的男人,也没有说话。 火把燃烧的“兹兹”声调和着无言的沉默,配合着火光的跳跃,让这片腐败的黑暗中多少有了一丝生气。 “老师死了。” 来客终于开口。 “所以你来了。” 男人回应道,声音中透出一股懒洋洋的无所谓。 来客的嘴角牵起一丝满足的微笑:“所以你要死了。” 男人的回答继续将那种懒散的无所谓向空气中发散:“我真要多谢你,守着对老师的承诺,这么多年都没有杀我。换做是我,你早在入狱的第一天就死了。” 来客嘴角的微笑在整张脸上弥漫开来:“但是结果不会改变,你终归是要死的,只是在这个漆黑的地下腐烂了几年而已。” 他说着从左手拇指上取下一个绯红色的扳指,借着火把的光亮,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这个东西,从明天开始,我就将戴着它坐上那张朱红座椅,从明天开始,我就是裁决神殿的主人。” 男人“哦”了一声:“那还真是要恭喜你呢,小师妹对此没有异议吗?” 来客捏着扳指,在火光的照耀下转了一圈,得意的说道:“即便她的父亲是大长老,但我是师父直接任命的继承者,她也只能是裁决神殿的下长老。” 男人又“哦”了一声:“那她现在心里一定很不高兴,你知道她的脾气,如果她不高兴,那就会有人遭殃,这倒是跟我刚好相反,如果我高兴了,那才会有人遭殃。” 来客将扳指重新戴回左手拇指上,抬起手,不断的变换着角度,自我欣赏着:“就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是不正常的变态,所以老师才会选中我来做继承者。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要多谢你们两个人。” 男人看着那只绯红色的扳指在火光的映照下向四周散发出浓郁的鲜红色,突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处决我?” 来客微笑着回答道:“在老师下葬的七天后,等三位神收走了他的灵魂,你的处刑日就到了。” 男人的语气突然一改,变得严肃而虔诚:“我想你应该不会再来了,那么让我亲吻下那枚扳指,算是对老师的怀念。” 来客犹豫了一下,最后笑着点了点头:“可以,谅你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毕竟你是个两只手都没有的人。” 男人被铁链捆绑着的身体两侧,两条手臂都被连肩砍去,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两个深陷下去的可怕创口。 男人感激的笑了笑:“谢谢,麻烦师兄你把手凑过来,我被绑在这里,动弹不得。” 来客将左臂笔直的伸出,拇指指向男人的脸庞。 男人用力向前伸长脖子,撅起双唇,可还是差了些许,他挣扎了几下,无奈的说道:“师兄你再凑过来一点。” 来客叹了口气,将身体紧贴铁栏,尽力将左臂前伸。 火光与囚室石壁的夹角,使得他没有看见被铁链捆绑着的男人嘴角微微扬起,双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得意,就像野兽在进餐前最后一次审视自己的猎物。 男人潮湿冰凉的嘴唇贴上了那只绯红扳指。 来客微微皱了皱眉,一种异样的恶心感让他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慈悲之心,他准备把手缩回来后好好擦洗一番。 下一个瞬间,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滑腻的温软包裹住了自己的手掌,然后是小臂,接着是上臂,最后是整个左肩。 剧烈的疼痛传来,让他不得不趔趄着后退了一步,吃惊的向囚室中看去。 那个被铁链捆绑着的男人仰着脖子,正在不断的将刚刚被咬断的左臂整根吞咽下去。 通过一根三尺多长的苍白脖颈。 这根脖颈,就像是一条白蟒,随着喉结有规律的运动,不断的将手臂一点一点的吞进腹中。 那个男人看着来客的眼神中满是戏谑和得意,就好像一个小孩刚刚在同伴面前展现了最新学会的戏法,满足的欣赏着对方的震惊和错愕。 “啊!!!!!!” 来客因为震惊而麻痹住的大脑终于感受到了生理上的剧痛,他用力捂住已经成为一个血坑的左肩,不断哀嚎着。 男人已经将来客的左臂吞咽完毕,脖子也缩回到了正常的程度,看着对方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孔,哈哈大笑起来:“你好歹也是个人圣境,未来可是要成为裁决神殿主人的人啊,怎么能这样惊慌失措呢?” 他说着脖子一动,嘴一张,将那枚绯红色的扳指呕在地上,继续笑着说道:“不过扳指现在在这里,不在你手上,搞不好你成不了裁决长老也说不定哦。” 来客用气机强行止住伤口的出血,气喘吁吁的说道:“你赶快把扳指还给我,否则我立刻杀了你。” 男人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更为肆意狂放:“师兄啊师兄,我早就说了,你的心太软了,应该去信仰神殿的,裁决神殿不适合你。明明是一条狗,跟在人后面,摇摇尾巴啃啃骨头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做狼的梦呢?” 来客面孔扭曲,将气机灌注在仅剩的右臂中,一把抓住铁栏,向撕扯一块烂抹布般整个扯下扔到一边,大步迈进囚室,右手成爪,向男人的喉管抓去。 第二幕令他吃惊错愕的场景出现了: 男人伸出左臂,率先捏住了他的喉管。 这个双臂都被砍下的男人,居然长出了一只左臂! 这只左臂上的皮肤呈现着一种黏滑的透明,可以看见里面肌肉的纹路和血管的跳动。 男人的声音中透出残忍的得意:“师兄啊,我在汉国旅行时,曾经听到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叫做‘吃啥补啥’。那里的人认为只要吃动物同样的部位,就能让人身上的相应器官变得健康。” “我刚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可是没想到连那里的医生都是这么认为的,而且还会建议自己的病人去多吃一点动物内脏来帮助治病。” “所以当我的两只手臂都被砍断后,我就想,能不能吃了一条手臂后,我就长出一条新的来呢?之后在这黑暗中的日子里,我就一直想,一直想,没想到我的身体渐渐的开始发生变化――我真的变成了吃什么就能长什么的人。”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苏紫 “我和这地牢中的老鼠成为了好朋友,我先开始吃尸体,然后慢慢的开始吃活人,你知道的,不能一开始就拿宝贵的活人做实验。我曾经长出过两只手,但是不满意啊,这些虚弱的凡人的手怎么配得上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于是我想到了你,我亲爱的师兄,你曾经送给我很多玩具,所以我想再问你讨一对手臂,你应该不会拒绝吧,更何况当年我双臂被砍时,正是你在一旁发令行刑的呀。” “我知道那个老东西就快死了,我也知道你会得意洋洋的戴着扳指来见我,向我宣布处刑的决定,而在这整个过程中我最确定的一件事,就是——你一定会伸出手,让我亲吻那枚扳指。” “就算之后你会为这个行为感到恶心和后悔,但你依然会伸出手来,因为你看过很多次,哦,几乎是无数次,看到那个老东西不可一世的站着,向匍匐在地的可怜虫们伸出扳指,看着他们瑟瑟发抖的亲吻,然后宣布神赦免他们的旨意。” “你太渴望自己能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影子了,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渴望权力,所以你屈服于它,跪伏在地,努力的摇摆着那条不存在的狗尾巴,哦,你多么希望能长出那么一条来,好让那个老东西能明白你是一条多么忠实谦卑的狗。” “你把我和小师妹都当做敌人,师妹还小,我就成了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你变着法子在那个老东西耳边说我的坏话,最终我以违逆神意的罪名被抓住。” “那个老东西良心发现,不让你杀我,你便砍去我的双臂,把我用铁链绑在地牢里。” 男人说到这里,一把将来客狠狠摔在地上,然后一脚踏住对方的右胸,左手握住来客右臂,用力一扯,将这条右臂从肩骨处生生扯断,脖子一伸,又如同白蟒一般将整条手臂吞进腹中。 不一会儿,男人的右臂长出,他活动着十根手指,翻来覆去欣赏着这两条新的手臂,满意的说道:“不愧是师兄,比起地牢里这些瘦弱纤细的手臂来,简直就是玉石与瓦砾的区别。” 几个转瞬就失去双臂的来客躺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恨恨的问道:“你难道是想做神殿之主吗?” 男人第三次爆发出不可遏止的大笑,笑得眼泪从眼角中不断涌出,弯腰躬身,抱着肚子连连咳嗽。 良久,他终于从笑声中直起身体,拼命用咳嗽止住笑意,问道:“师兄,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来客从牙缝间蹦出两个字:“苏紫。” 男人蹲下身,微笑着盯着来客的双眼,温柔的说道:“对,我叫苏紫,我的兴趣就只有杀人而已。” 来客看着这个师弟温柔笑容中的冷酷眼神,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想起这个家伙在很久以前,就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以杀人为乐的孩子。 从四岁之后,苏紫就对一般同龄人爱不释手的玩具兴趣缺缺,而是喜欢上了去看杀鸡杀猪和杀牛,最后则是杀人的行刑仪式。 而且这个孩子总是在仪式前的祷告部分心不在焉,在侩子手挥刀的一瞬间却睁大了双眼,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瞬间。 随着修为的提升和技巧的进步,孩子变成少年,苏紫不再满足于钻研更有效率的杀人技巧,而是转向了更为奇怪的方面。 他开始研究恶魔的力量。 身为裁决神殿的一员,他的使命除了对异教徒和不信神者进行惩罚外,主要是找出隐藏在人类中的恶魔,然后清除掉。 久而久之,这个少年迷上了恶魔那种获得力量的特殊方法,他也接触到了那个传说——神魔一体。 少年在发现恶魔后,不再简单的杀死,而是将活体抓回自己的隐蔽场所,用各种方法进行探索和研究,不久后,他发现了恶魔之血与人类之血进行融合的方法,并且进行了融合。 这一切都是西林神国的禁忌,是违逆三神的行为,苏紫被裁决神殿的人抓住,判刑,在裁决长老的特别赦免下,被砍去双臂,用铁链绑在地牢的最深处。 苏紫回转身捡回那只绯红扳指,捏在三根手指间来回玩弄着,看着躺在地上,渐渐变得虚弱的师兄,笑道:“看来这枚扳指还是要留给我们的小师妹了。” 他将扳指塞进对方微微张开的口中,然后轻轻拍了拍那张苍白的脸颊,站起身,一边慢慢搓着手,一边说道:“师兄,这么多年不能杀人的安静时光让我能够一直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为什么而活着?” “我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我是为了杀那些世间的强者而活着的。现在我要出去了,去寻找世间的各种强者,然后一个一个杀掉,再一个一个吃掉。对了,我劝你不要说话或是叫喊,否则扳指掉进肚子里,你知道咱们的小师妹,她只懂一种取出来的办法。” 苏紫说完这句话,大踏步的向地牢另一侧的黑暗中走去。 火光摇曳,留下一张忽明忽暗的脸。 刘瑜骑在一匹雄骏的黑色军马上,身前是西林神国军方指派的向导,身后是十五名全副武装的白羽骑士,以及一辆装着行李和侍女的马车。 裁决神殿的长老去世,他此次是作为汉帝国的代表前来吊唁。 只不过这二十个人的武装小队实在不怎么像心怀慰问的友人,更像是潜入敌国的侦查小队。 那名裁决神殿派来的向导则对大汉帝国的大皇子不理不睬,更对十五名白羽骑视而不见,只是在队伍最前方沉默的带路。 就这样,大家各怀鬼胎的在山林间的单行路上后马挨着前马,一匹一匹连成一长串,慢慢前进。 一朵黄色的小花在马蹄的反复踩踏下陷进泥中,枝叶断裂,花瓣中的色泽和生命力随着花汁的溢出而慢慢消逝。 前方的树林中窸窸窣窣的响了一阵,几个人影晃了晃后立即消失。 前排七名骑兵们警惕的抽出马刀,后面的八个整齐划一的用右手摘下腰间挂着的三连弩,左臂抬起,架住三连弩的前端用以稳定瞄准。 刘瑜微笑着看向身前的向导,问道:“前面可是欢迎我们的队伍?” 向导一语不发,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一夹马腹,一人当先继续向前走去。 刘瑜微微一眯眼,抬起左手,竖起食指和中指做了个手势,后方的一名骑士立即将手中的三连弩对准了向导。 大皇子暗暗运转气机,浑身戒备着策马跟上了向导,但将间距微妙的拉远了一些。 他身后的骑士小队长策马靠近,低声问道:“殿下,咱们要不要先快马突围出去?周围的林子里情况似乎不妙。” 刘瑜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急,他们有胆子真的杀过来的话,前面就应该动手了,咱们现在快马前进,会被认为是不懂礼仪,到时候落下口实的话,对计划不利。你让弟兄们警醒着点就行了。” 小队长一点头,策马退下。 这十五名骑士是从白羽骑的百夫长中精挑细选而出,组成了这一支护送大皇子的队伍。 之所以没有派百人队来执行护送任务,而是选择了少而精的百夫长,乃是福王筱田天出于某个更深层次的考量,也就是刘瑜口中的那个“计划”。 巨翅鸟王脚上吊着特制大竹篮,载着雨辰和姜燕燕,以及在少女怀中呼呼大睡的小奇美拉闪电,高高的掠过西林神国中连绵起伏的丘陵,层层叠叠的梯田,鳞次栉比的房屋,不断地向西飞行。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初次见面 根据付先生所提供的消息,西林神国的圣地——神木林在国土西边的一处密林中,神木林中央有一块巨大光滑的天然石壁,石面光洁,犹如被一把巨大的锋刃一刀削切而成。 如果是骑马的话,要绕过大小城镇不说,神木林前还有一道由神殿骑士把守的大关卡,就算能穿过关卡进入神木林,复杂曲折的林中之路也会使他们迷失方向。 现在有了黑鸟烧鸡就方便了许多,只要将高度提升到无法让城镇中瞭望台上的哨兵发现,他们俩就处于绝对安全之中。 只是飞到黄昏时分,云层渐厚,不多时,开始隐隐有雷声滚动。 雨辰见天象变糟,黑鸟也微微显出疲态,便干脆命令烧鸡下降,找个避雨的好去处。 烧鸡在空中盘旋了几圈,选中了一棵华冠巨树,落在树冠下方的一根粗大的枝干上。 这树冠层层叠叠,将雨水挡了个严严实实,黑鸟所选的这根枝干更是粗大的能让人横着躺在上面而不掉下去。 雨辰一面惊叹西林巨树不可思议的粗大,一面拉着姜燕燕的手,将少女搀出篮子。 雨声渐大,少年估计至少还要再下一个时辰,便从黑鸟脚爪上摘下皮带吊环,从背囊中掏出肉干和面饼,让大家分食。 忽然,从树下的远处传来了一阵让大地震颤的马蹄声,使雨辰他们所栖息的巨树也连带着微微颤抖起来。 昏暗的雨幕中,一大队骑兵由远至近,奔马而来。 铁黑色的覆面头盔下,每个人都紧闭双唇,腰间的长剑有节奏的拍打着大腿上的铠甲,将经过这个缝隙间的雨水不断击打得粉碎,发出整齐划一的“啪啪”声,在纷乱的雨声中格外引人注意。 雨辰示意姜燕燕和烧鸡屏息静气,伏低身体,趴在树枝上观察着下方的来客。 为首一个将军模样的骑士在巨树下停下马匹,策马左右环视一圈后,下令道:“全军下马歇息,先喂马,后吃饭。” 后面的骑兵们应和一声,纷纷钻进树林中,翻身下马后,将马匹身上的铁甲解除,摊在地上,然后从背囊中掏出和着肉末和微量酒精的麦饼递到军马嘴边,仿佛父亲给自己的孩子喂食一般。 雨辰用极低的声音对姜燕燕说道:“神殿骑兵。” 姜燕燕以前与师兄师姐们在聊天时也听说过西林神国中这支能与汉帝国的两支骁骑劲旅——虎豹骑和白羽骑相提并论的重甲骑兵队。 虎豹骑灵活机动,白羽骑神射无双,但单论骑兵最大的优势——冲击力,西林的这支神殿骑兵则比前两者相加都还要厉害三分。 冲锋时,这些骑兵和战马遍体覆甲,人和马都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重量加上速度,再辅之铁甲的保护,这支铁骑在全速奔跑时,是无敌的黑铁洪流。 树下的神殿骑兵们与平常装备所差的只是那根一丈三尺的圆柄长矛。 没有带长矛,说明一定不是去执行什么讨敌任务,但是全副铠甲装备,又显得非常的正式。 正在雨辰做出各种猜测时,树下一个副官模样的人走到将军身边说道:“大人,这雨怕是还要再下一阵,后面的队伍若是赶不及,误了时辰怎么办?” 那个将军抬头看了看树荫外的乌云,皱着眉道:“三位大神一定会眷顾桑长老的,葬礼一定会如期举行,咱们要做的就是一路清道,保证通向神木林的道路畅通无阻。” 副官一点头退下,和其他骑兵们喂马聊天去了。 雨辰低声说道:“他们要去神木林给一个长老举办葬礼,看来咱们得避一避。” 这句话稍长了些,有几个音节混在雨声中落下,居然被那树下的将军听见。他猛一抬头,也不说话,只是向旁边做了个手势。 顿时有几十个骑兵悄声无息的从马鞍上摘下强弓,搭上羽箭,慢慢拉成满月。 将军双指一并,向雨辰所在的位置一指。 顿时羽箭齐发,纷纷插进树冠之中,钉在树枝上,响起一阵“嘀嘀咄咄”声。 一群在树冠中避雨歇息的飞鸟被惊起,聒噪着振翅飞离着危险之地。 将军沉默的看着纷纷离去的飞鸟,抿着嘴思考了片刻,缓缓放下手臂。 骑兵们松了口气,继续回到刚才三五成群的聊天吹牛中。 树枝上的二人一鸟则紧紧的贴在粗糙的树皮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这样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神殿骑兵们才重新给自己和战马穿上铠甲,井然有序的列队离去。 雨辰从头至尾数了一遍,竟然有千骑之多,想到刚才万一被对方发现,那妥妥得有一番恶战,还不保证能全身而退。 一念及此,他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吁了一口气道:“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他头顶上传来一个男声,用一模一样的口气重复了一遍:“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雨辰警觉的一转身,问道:“什么人?” 那声音也充满了戒备:“什么人?” 雨辰将地炎真火灌入右臂,食指中指并起为剑,横着在空中一划。 一蓬树枝树叶顿时被齐齐削断,从空中坠落下去。 这一招出手,少年脸上的表情却突然更为紧张,大声道:“卧倒。” 一道锋利的气机从树冠中横削而出,黑鸟躲避不及,被削断了几片黑羽,雨辰平平仰倒,也被割去了几根额前的头发,只有姜燕燕一直伏卧着,没有丝毫损伤。 少女已经探明对方的藏身所在,一指符意隔空射入。 一个身材修长,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右手凝着一团跳动的火苗,从树冠中慢慢踱步而出,笑着对少女说道:“这么潮湿的天气,用火攻可不怎么明智啊。” 他说完将右手一捏,姜燕燕的火符便消声灭迹。 巨翅鸟王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怪叫一声,振翅冲上漆黑的夜空。 青年人目送黑鸟离去,笑着问雨辰道:“你养的?这么大。” 雨辰警惕的看着对方,缓缓点了点头道:“我养的。你是谁?” 青年人行了一个西林神国中主人接待客人时用的标准礼,右手贴在左胸上,左手曲起贴在背后,深深一鞠躬,微笑着说道:“我叫苏紫,是个杀人狂。” 雨辰和姜燕燕都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样面不改色,落落大方的介绍自己是个杀人狂,仿佛这是一件正大光明的职业,理所当然的兴趣。 少年不敢丝毫放松,紧盯着对方,问道:“那你是来杀我们俩的?” 这个叫苏紫的男人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顿时笑得双眼流泪,直不起腰来,笑声中气机震荡,惊起周围的树冠中更多飞鸟振翅而去。 他咳嗽了几声,压下笑意,眯着眼冲少年摇了摇手指道:“你放心,我现在还没有杀你们俩的兴趣,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接着话题一转,“你们俩要去神木林?正好我也要去,不如结个伴吧。” 雨辰的本能告诉他眼前这个家伙十分危险,于是拒绝道:“不必了,我们俩没想过要去什么神木林。” 苏紫轻轻摇了摇头,显得十分遗憾:“说谎可不好。” 雨辰只觉得眼前一花,来不及反应,右小腿骨就传来一阵剧痛,腿一软,一屁股坐下,原来腿骨已然断了。 姜燕燕双眼一红,就要咬牙上前,被雨辰一把拦住。 少年咬着牙对苏紫说道:“我们确实要去神木林,大家结伴同行便是。” 苏紫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才是好孩子。”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祭品 在苏紫笑眯眯的胁迫下,雨辰心不甘情不愿的召回黑鸟,挂上了特制竹篮,三个人一起坐了进去,继续向西飞行。 三个人在篮子中各坐一头。 姜燕燕一边给雨辰的断腿处上药,一边警惕着苏紫的突然袭击。 苏紫则饶有兴致的看着漆黑夜空下的繁茂森林和空中飞鸟。看了一会后,他转过身,视线在少年和少女身上不断来回,最后落在少年的脸上,笑着说道:“现在你请我坐这个飞天竹篮,以后我会还你这个人情的。” 雨辰冷冷的答了三个字:“不需要。” 苏紫胸有成竹的微微点着头:“你会需要的,而且你还会来求着我还这个人情。” 少年懒得再跟这个不速之客多说一句话,拿出毯子,正要裹住身体睡觉,又听到那个讨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难道不该先给客人一条毯子遮风御寒吗?” 姜燕燕狠狠的将本来自用的毯子扔向苏紫,被后者一把接住:“多谢。” 少女报以一个厌恶的白眼,抱住雨辰,两人裹在一起。 苏紫深深的看了姜燕燕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也用毯子裹住身体,闭眼休息。 三人无言睡觉,留下黑鸟心惊胆战的在夜空中继续展翅飞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雨辰就被苏紫温柔中却透出彻骨寒意的声音叫醒:“我亲爱的旅伴,神木林到了。” 雨辰和姜燕燕立刻睁开双眼,先警惕的看了篮子那头的苏紫一眼,然后向下看去。 借着晨曦还并不明亮的光线,雨辰看见下方的一片深绿之中有一圈巨树如一把把长剑直挺挺的刺向天空,在这些巨树的缝隙中依稀可见几处白色,想来应该是那块天然形成的光洁石壁。 正当雨辰在欣赏奇景时,苏紫的声音再次响起:“谨慎起见,咱们还是距离神木林远一点下降比较好,毕竟葬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人一定会很多。” 雨辰想起昨天那个将军所说的葬礼,问道:“桑长老是谁?” 苏紫轻轻拍了拍烧鸡的肚子,指了一个方向,示意黑鸟朝那边过去,口气随意的答道:“一个死了的老头而已,只是很不巧的成了我的老师,所以我要来尽一点学生的心意。” 雨辰立即说道:“那咱们就此别过。” 苏紫用一种很无奈又无辜的眼神看着少年:“我可不想你那么快离开,至少也跟我一起参加完葬礼再说。” 雨辰咬牙恨恨的问道:“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俩不放?” 苏紫撇了撇嘴:“也许是我孤单的太久吧,又或许是我有点喜欢你们俩。” 雨辰听到这句比废话强不了多少的答案,心中怨恨,却不敢发作,只得暗自在心里痛骂发泄。 因为昨天晚上的对方所展示的那一招实在是太过惊人。 当时的他已经是全神戒备,气机注入全身上下,若是寻常对手,不要说近身,就是对方稍有动作,他也能在一瞬间做出反应。 而当时苏紫贴近,出脚断腿,再退回原处,在这一整个过程中,雨辰感觉自己就像是聋了瞎了一般,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气机的波动,更枉论看见对方的动作了。 至于本该坚硬如铁的小腿,更是在对方的一击之下,有如甘蔗般脆生生的断成两截。 这一个完全被压倒的回合让少年明白了一个事实: 绝对不要跟这个人交手。 形势比人强,拳头大就是真理。 雨辰想了几个逃跑的可能,觉得还是干脆的答应为好,于是说道:“行,我俩就跟你一起去参加葬礼。” 苏紫早有所料的点了点头,叮嘱道:“落地后切记不能说话,你们俩的口音太容易暴露了。” 不一会儿,烧鸡到达了指定地点,缓缓落下后,三个人走出篮子。 苏紫留下了昨晚三个人裹体御寒用的纯白羊毛毯,并让雨辰和姜燕燕把幽冥剑和离霜剑,以及小奇美拉都留在篮子里。 雨辰无奈同意,拍了拍黑鸟,示意它带着奇美拉自由行动,有需要时再召唤它。 目送黑鸟远去,雨辰问道:“你留下这羊毛毯干什・・・・・・” 嘴里最后一个“么”字还没有说出口,左脸颊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苏紫双手抱胸,悠悠的说道:“都说了落地后不准说话的,听不懂吗?” 姜燕燕气得又要动手,被少年用眼神止住,悻悻然作罢。 苏紫看着东面的那几十株冲天巨树,拿起一条羊毛毯披在身上,将另一条扔给雨辰,吩咐道:“把这个像我一样披上,遮住脸,然后抓着这女孩的手臂,跟在我后面走。我们要装成是将这个女孩献祭给死者的信仰神殿侍从,这样才不会暴露。” 雨辰与姜燕燕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让少年抓住右臂,左手藏在袖中,暗暗捏住一个符咒。 苏紫背向二人,边向前走边说道:“这个无定意符不错,不过还是用在那些神殿骑兵身上吧。” 姜燕燕心中一惊,手指慢慢松开。 苏紫轻轻一笑,不去理睬身后的少男少女,继续迈步前进。 三个人不断接近神木林,已经能够远远的看见在林子外围成一个保护圈的神殿骑士们,马匹全部卸甲,人依旧全副武装,笔直的站在雨后的泥地里,面罩下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苏紫和雨辰二人微微躬身,低着头走上前,被一名骑士拦住:“什么人?” 苏紫微笑着回答道:“我们是信仰神殿的侍从,将这位美丽的处女带来,当做是葬礼的祭品。” 那名骑士仔细打量了一下姜燕燕,再看了看苏紫和雨辰身上的纯白羊毛毯,点了点头,手一挥:“走吧。” 苏紫躬了躬身表示谢意,继续向前走去。 雨辰也依样行了礼后,跟在苏紫后面向神木林深处走去。 他偷偷的观察四周,发现不管是前后左右,每隔十步就有一名神殿骑士拄剑站立,整整向里走了一刻钟,所有的骑士都双眼平视前方,只有少许人在面罩的遮蔽下偷偷瞄了姜燕燕几眼,当雨辰经过一个骑士身旁时,他甚至听到了细微的咽口水声。 穿过神殿骑士的保护圈后,他们来到了帐篷区。 帐篷分为白、红、蓝三色,分别代表信仰神殿,裁决神殿和天谕神殿,罩着三色斗篷或穿着三色外套的男男老少在各自的帐篷交头接耳,谈论着桑长老去世后裁决神殿地牢中发生的那件大事。 苏紫很和善的向每个照面的人微笑致意。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在这个区域被认出来,因为当年他被关进地牢时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而已,十几年过去,五官身高的变化自不必说,光是常年不见日光而导致的皮肤苍白就让他与少年时形同两人。 每个与苏紫点头行礼后的人都会将视线停留在姜燕燕身上片刻,这让雨辰越来越紧张,他害怕这里面会突然出现一个手握大权的人,一声令下将少女从身边带走。 在这种心理煎熬中,他突然眼前一亮,看见了一群与众不同的人。 一群骑兵,同样穿着黑色铠甲,不同的是胸前的白银羽毛。 骑兵中站着一个满脸无聊的年轻人,抬头看着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巨树冲入云端的树顶,乏味的打了个哈欠。 雨辰在捏着姜燕燕胳膊的手指上暗暗用力,示意少女向刘瑜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姜燕燕微微发力,隆起胳膊上的肌肉,表示自己看到了。 当他们经过白羽骑的帐篷前时,硕长健美的少女突然脚下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在地上,沾了满身满脸的湿泥后,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圣女(一) 哭声引来四周的围观,苏紫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走过来蹲下身,凑近少女,温柔的问道:“怎么了?” 他一边问,一边竖起右手食指,在羊毛毯的遮盖下贴住嘴唇,做个了噤声的手势。 姜燕燕装作哑巴一般,咿咿呀呀的指了指脚踝,然后挤出几滴眼泪,作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雨辰则趁着苏紫将注意力集中在摔倒少女身上的机会,踮起脚尖,透过人群,轻轻巧巧的将一颗从地上捡来的小石子准确的打在大步前来探查情况的白羽骑裸露在铠甲外的脸颊上,并冲惊异的对方微微挤了挤眼。 苏紫将满身泥泞的少女从地上搀起,想要转身继续前进,被身边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的中年女子拦住,建议道:“这女孩浑身脏兮兮的,就这样带到长老们面前太失礼了,给她换一套衣服吧。” 面对周围人群七嘴八舌的附和声,苏紫只能摊开双手,冲那个信仰神殿的女人微笑着说道:“可是我身上没带多余的衣服,这位姐姐,你能提供一套吗?” 这妇女是跟着其他信仰神殿的侍从们一起来参加葬礼的,自然不会带多余的衣服,她更不可能将身上代表对三神敬仰的白色长袍换给泥人般的少女,所以在听到苏紫的这个问题后,只能闭口不说话。 苏紫向对方微微躬了躬身,打算招呼雨辰和姜燕燕继续上路。 突然人群外面响起一个热情的异国口音:“我倒是有一套漂亮的女装,正好给这位漂亮的姑娘换上。” 苏紫向人群闪开的缝隙中看去,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笑眯眯的站着,身边是一个捧着华美女装的黑甲骑士,胸前闪烁着一根银白色的羽毛。 苍白的男人左右环顾,看见众人都点头赞许,他便微笑着行了一礼:“感谢这位尊贵的客人,请告诉我您的姓名,也好让我告知长老,让信仰神殿感激您的慷慨。” 刘瑜保持着他标准的皇子式微笑,微微抬起下巴,说道:“我是大汉帝国的大皇子刘瑜,前来贵国参加裁决神殿桑长老的葬礼。” 苏紫再次鞠躬后,恭敬的从那名白羽骑士手上接过华服。 刘瑜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你不会是想让这位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更换衣服吧?” 他说着向自己的帐篷一摆手道:“不如就去我的帐篷里吧,里面还有上等的胭脂水粉,侍女们会帮她打扮,既然是祭品,就漂漂亮亮的,不是吗?” 周围的人再次表示同意,有些人向刘瑜行礼表示谢意。 苏紫见这情势,知道自己不能说不,于是沉默的微笑着目送姜燕燕走进刘瑜的帐篷。 雨辰始终低着头,装作和这件事毫无关系。 苏紫看到周围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开来,凑到少年耳边轻轻说道:“何必呢?” 雨辰心里一惊,抬起头眨了眨眼,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苏紫笑了笑,转过身去,再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穿戴一新的姜燕燕从帐篷里缓步走出,招来帐篷外众人的齐声惊叹。 毕竟是自小生在帝王家的千金公主,平时穿着粗布棉服就已经气质出众,现在身着华服,梳妆打扮后,更是显出寻常女子装不来学不会的尊贵风采。 这个营地中央的西林信徒中有些人顿时本能的躬身低头,不敢直视,而许多人则开始怀疑这个将要被拿去当做祭品的女孩的真实身份。 苏紫看到姜燕燕走出帐篷的第一眼,就知道结伴同行的这对少年夫妻已经得计,现在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想办法亡羊补牢,让自己的计划顺利的进行下去。 在快速而缜密的思考后,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突然营地外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木长老驾临!” 苏紫心中一颤,知道自己刚想好的应变之计又泡汤了,赶紧运转大脑,要赶在那个信仰神殿的上长老木曾到来之前想出另外一条脱身之计。 身穿三色衣袍的男女老少一齐将上半身下弯至与地面平行,刘瑜和白羽骑们也微微躬身,表示对木长老的敬意。 四个身穿白衣的壮汉用肩扛着一顶宽大的坐轿,坐轿的前后方各有一对少年男女拄着一人高的白色长杖。 坐轿到达营地中央,一个矮小干瘦的老头从坐轿上跳下,当他看到姜燕燕时,一双青蛙般的大眼瞬间一亮,用犹如雄蛙打鸣般的声音问道:“这个女孩是谁?” 苏紫快步上前,低着头回答道:“这是小人送来做桑长老葬礼上的祭品。” 老头瞥了态度恭敬的苏紫一眼,又仔仔细细的把姜燕燕上下看了一遍,边看边点头,似乎十分满意。 因为紧张而不断涌出的汗水慢慢从雨辰紧闭的手缝中落下,滴入潮湿的泥土中。 木长老突然闪电般的伸出手,一把抓住姜燕燕的手腕,指甲在少女的腕侧轻轻划过,一滴朱红色的鲜血涌出,被老头迅速的吸进嘴里。 老头砸了砸嘴,闭上眼细细品味着少女鲜血的味道。 他忽然睁大双眼,表情变得极为庄严肃穆,“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顾不得泥地肮脏,整个人匍匐在姜燕燕身前,用颤抖的声音叫道:“恭迎圣女重回我西林神国!” 众人在一片惊讶的轻呼后纷纷和干瘦的白袍老头一样匍匐在地,苏紫和雨辰也不得不依样下跪,整个营地中,只有刘瑜一行人昂然直立。 姜燕燕被众人突如其来的伏地膜拜吓得不轻,她有些惊慌失措的左顾右看,当视线对上汉室大皇子时,后者用表情和手势示意“见机行事,我会全力相助”,少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伏地的人群在木长老的带领下慢慢站起,再次看向那名华服少女时的视线饱含着狂热的崇敬。 姜燕燕透过人群,与雨辰对了对眼。少年沉默的点了点头,让少女就这样扮演被西林众人所崇敬的圣女角色,然后将目光转向人群外的刘瑜,后者调皮的眨了眨眼,一副“你知道我会帮你的”表情。 木长老恭敬的将姜燕燕扶上坐轿,转身对苏紫说道:“你为我们西林请回了离去三百年的圣女,做的很好,跟着坐轿过来,我要重重的赏你。” 苏紫一把拉过雨辰,对木长老说道:“这是我的同伴,我们俩是一起发现圣女的。” 木长老一点头:“你们俩都跟着来。” 矮小的老头走到坐轿前,当先领路,坐轿平稳的跟在后面,向营地外走去。 众人目送圣女和长老离去后,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到发现圣女的两个“幸运儿”身上,有很多心思玲珑的人立刻过来打招呼套近乎,另一些狂热的信徒们则想要好好感谢这两个人。 苏紫一边应付着这些各怀心思的热情信徒,一边挤过人群向外走,雨辰依旧扮演着沉默的哑巴,只是机械的向献殷勤的人们不断点头。 经过一场艰苦的“肉搏战”,他们二人总算是突出重围,甩掉所有人,走在遮天蔽日的树荫中。 雨辰见四下无人,咬牙切齿的问道:“三百年回归的圣女是怎么回事?快说!” 苏紫双眼平视前方,风轻云淡的说道:“别那么紧张兮兮的,现在你老婆变成了圣女,那可比原来是祭品要尊贵的多得多,也安全的多。在三神殿那帮脑子里长草的老糊涂眼里,圣女可是会带来天谕真言的人,是三神的代表,连大长老见她都要下跪,你怕什么?” ------------ 第一百四十章 圣女(二) 雨辰听对方说完后仔细想了想那个木长老和其他信徒对待姜燕燕的态度,放下心来,但是一转念又想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这样一来,那些长老们岂不是不会放她走了?” 苏紫给了少年一个赞许的微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圣女只能在三个神殿中活动,或者是外出参加一些大型的祭典和长老们的葬礼,除此之外,她一生都不能离开神殿半步,更不要说走出西林神国了。” 雨辰闻言大惊,一把揪住苏紫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那刚才你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让他们把燕燕带走了?!” 苏紫看着少年愤怒的脸,眯起双眼,嘴角轻轻上翘,一脸的理所当然:“你以为凭着我和你两个人,在那样的光天化日之下能强行带走那个燕燕姑娘后全身而退?就把你那些汉国来的朋友也算上,再去掉外面守护神木林的神殿骑兵们不算,光靠营地里的那些男女老少就能把我们俩耗死。” 他慢慢贴近少年的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不要以为自己是人圣境就了不起,很不巧,我们现在处在这个国家中最有力量的一群人聚集的地方,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雨辰一屁股坐到地上:“干!都是你强拉着我们两个人到这里来,才会碰上这种事情的!” 苏紫理了理衣领,恢复了得意的笑容:“那又怎样?你来咬我啊!” 少年狠狠的一跺脚,在湿软的泥地中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来。 “现在该怎么办?你的计划呢?” 苏紫伸出手,示意对方拉着自己站起来。 “自从那个姓木的老头出现后,我的计划就不管用了。咱们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吧。” 雨辰看着这张苍白的笑脸,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去死吧你!” 苏紫哈哈大笑道:“我死了,你还想活着出去?老老实实的跟着我走吧,咱们先去面见那些老东西们,他们可有一笔丰厚的奖赏要给我们呢。” 走了约一个时辰后,雨辰看到了一个由穿着三种不同颜色铠甲的神殿骑士把守的关口。骑士一共九名,三个代表信仰神殿的穿着纯白色的铠甲,三个代表裁决神殿的穿着朱红色的铠甲,还有三个代表天谕神殿的穿着墨蓝色的铠甲。 苏紫指着身边的少年,对九名骑士傲然说道:“我们俩是圣女的发现者,遵木长老之言,前来领取赏赐。” 九名骑士很恭敬的向二人鞠躬,然后让开一条大路。 苏紫昂着首挺着胸向前走去,雨辰也挺起胸膛,紧紧跟在后面。 他们俩一路向前走着。雨辰注意到进入这个区域后,到处都能看见身着三种不同颜色铠甲的神殿骑士以三人为一小队,往返穿梭巡逻。 其他身穿三色衣袍的人都在心中猜测着这两个披着白色毛毯的年轻人是否就是圣女的发现者,然后试探着向他们投来讨好的目光。 雨辰看着一张张犹如小狗讨食般的脸,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大大方方的迎着注视的目光,友好的一一点头致意。 这一举动让周围人们的心顿时变得热切起来,有几个人甚至想跑过来和这个陌生少年握手寒暄,只不过他们与外围的那些人不同,都是在三大神殿中有职务和地位的人,权力所带来的尊严使他们压下了这个冲动。 苏紫则越来越担心某一个人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师妹――松灵。 那个女孩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他入狱前,小女孩每天都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着他杀那些异教徒和不信神者,看着他折磨那些恶魔。 每当那些人和恶魔因为痛苦而发出嚎叫时,女孩的双眼总会发出异样的亮光。 苏紫当时就知道,他们是同类,异于常人的同类。 所以他只担心这个女孩的出现。 因为疯子会本能的害怕另一个疯子。 苏紫和雨辰继续向前走,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神木林的中心,身边经过的男男女女们的穿着也变得华贵起来,眼神中对这两个陌生男子的猜测和讨好也掩饰的更好。 一个相较一般女子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他们俩的背后响起:“你们两个就是发现圣女的人?” 苏紫从这个声音从分辨出了对方的身份,身体微微一僵后转了过来,低着头,将脸遮在毯子围成的兜帽中,变换了声音回答道:“是的,就是我们两个。” 雨辰依旧扮演哑巴,低着头一语不发。 长发披肩的少女一边玩弄着左手拇指上朱红色的扳指,一边来回看着苏紫和雨辰,突然笑了起来:“你们俩可真会找人。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呢?我有个好心的大哥哥,帮我赶走了一个碍眼的人,还给我留下了这枚漂亮的红扳指,但是我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他呢?” 苏紫语调平静的问道:“不知道这位小姐找到了那个好心的大哥哥后,会怎样感谢他呢?” 少女抬起头,背着双手来回转着小圈,看着高耸入云的树顶说道:“不知道呢,不过他那么疼我,我总不能杀了他吧。” 她说完这句话,凑近苏紫问道:“这样一来,你就能帮我找到那位大哥哥了?” 苏紫将头低的更深,答道:“我一定尽全力帮助小姐,不过据我猜测,这位大哥哥应该向东面去了。” 少女原地转了一圈,娇笑着问道:“那我日后想去找他时,往东去就行了?” 苏紫肯定的答道:“正是。” 少女高兴的拍着手说道:“那就好,只是希望日后见到他时,不要让我失望啊。” 苏紫在听到最后这句“不要让我失望啊”时,同时感觉到一阵尖锐而凌厉的杀意犹如一把极薄的匕首插进后背,然后从前胸透出。 他不动声色的说道:“但愿不会。” 少女笑着看了一眼这个几乎将腰弓成直角的男人,再对雨辰调皮的眨了眨眼后,背着双手,转身一蹦一跳的离去,口中还哼着欢快的歌。 苏紫直起身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居然发现自己的前额和后背微微的发出一层薄汗来。 他用手抹了抹前额,体会着手指间的腻滑,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真有意思。”说着抬起头看了看少女远去的背影,舌尖轻轻在上下齿间轻轻滑过:“我倒是有些期待下次的见面了。” 雨辰懒得理睬对方是兴奋还是渴望,毫不客气的推了苏紫一把,示意赶紧继续前进。 姜燕燕坐在宽大的轿椅中,还是没有从一团混乱中理出头绪来。 自己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西林神国的圣女?还受到这么多人的顶礼膜拜? 这不是梦吧? 她狠狠的在大腿上拧了一把,肌肉的痛楚告诉她,这一切的的确确是在现实中发生的。 虽然作为公主,她在东海国的王宫里也经常接受朝臣们的跪拜,但那些人的眼中显然没有现在所能随处见到的狂热和崇敬。 在坐轿前方的少男少女不断地向四周的人群喊道:“圣女回归了!”“圣女驾临了!” 每个听到这些话的人,不论是刚刚会直立走路的幼童,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不论是衣着华丽的高官,还是身披厚甲的骑士,每一个都在惊异的看过她一眼后就立即下跪,然后匍匐在地,恨不得把上半身整个埋进泥地里。 这突如其来的虚幻感让她有些想笑,正巧有几个大胆的人悄悄抬起头看过来,当见到少女嘴角的微笑时,他们顿时欣喜若狂,浑身颤抖,几乎要哭出声来。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圣女(三) 木长老神情肃穆的走在最前方,但他苍老的心中则乐开了花。 信仰神殿历时三百年,居然在他手上迎回了天谕圣女,光凭这份功劳,就足够他的名字能刻在神木牌上,与那几个屈指可数的先代长老们一起摆在英灵殿的祭坛上,供后人万世敬仰了。 想来想去,一定是我木曾这一辈子诚心侍奉三位真神,这才换来了那么好的福分。 那两个发现圣女的年轻人,一定要重赏,除了金银外,再提拔他们二人上来做个主事,我看他们俩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这样一来他们念及恩情,一定会诚心竭力的为我效命。 他满心欢喜的打着算盘,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赶紧后退几步,与坐轿平行,边走边问道:“圣女大人,请问刚才那两个年轻人一路带着您来,是否有什么失礼之处?” 姜燕燕害怕一开口就会暴露自己东海国人的身份,于是只能张嘴“啊啊啊”的叫着,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明自己是个哑巴。 木曾一见圣女居然是个哑巴,心中又是一喜,赶紧让四个壮汉放下坐轿,恭敬的对姜燕燕说道:“圣女大人,小人会一些浅薄的医疗之术,能不能让小人给您稍加治疗?或许就能让大人您能够开口说话了。” 姜燕燕为免对方生疑,只能点了点头。 木曾见圣女大人首肯,兴奋的双手直颤。 这治好圣女的喉疾,让她哑巴能言,可又是大功一件啊!这样一来,别说自己,就连家族世代都能受到神殿的恩宠庇护。 至于治好一个哑巴,对精通神术医疗的他来说,实在是小事一件。他木曾敢说,这世上除了死而复生他做不到之外,其他任何的疑难杂症在双掌的神光中都不是问题。 他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将右手轻轻贴在少女娇嫩的喉部皮肤上,运起气机,右手掌心中发出淡淡的金光。 为了保险起见,金光整整持续了一刻钟。 木曾收回金光,笑眯眯的说道:“请圣女大人试着开口说话看看。” 姜燕燕感觉到老人手掌中金光的温暖,知道这是非常高超的医疗术,这让她不得不开始扮演一个刚刚能说话的哑巴,于是她先说了一个简单的字:“好。” 这个字一出口,不仅是木曾本人,就连周围的两对少男少女和四个扛轿子的壮汉都激动的流下泪来。 姜燕燕心说这个反应倒也不错,她也可以慢慢的学习西林的口音而不会被听出破绽来,于是又说了一个字:“赏。” 木曾赶紧跪下谢道:“多谢圣女大人恩赏。” 其他人也赶紧跪在地上,齐声道:“多谢圣女大人恩赏。” 姜燕燕恍惚间回到了身为公主的那段日子里,她自然而然的拿出了公主的脾气,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然后指了指前方依稀可见的木制宫殿:“走。” 木曾赶紧一挥手道:“遵圣女大人命,走。” 苏紫和雨辰来到神木林中央的木制宫殿前。 这个建在天然石壁旁边的巨大宫殿,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木头制成。当千年以前西林神国中的木匠们聚集在此时,被长老会告知不能使用木头以外的任何材料。 木匠们绞尽脑汁,最终设计出了一种卡扣结构,这才能使这座雄伟的木制宫殿历经千年而不倒。 这座宫殿能够千年不倒的另外一个原因,是神木林中木料的特质。这些木料质地紧密,落水即沉,不腐不蛀,在接触空气后,还会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透明防护层,这样一来,甚至连油漆都不用上。 所以雨辰看到的宫殿依旧保持着它在最初建成时的样子。 两个红甲守卫拦住了他们,在经过例行的盘问,确定他们俩是发现圣女的男子后,一名红甲守卫转身走进宫殿内,去向上级官员禀报。 不一会儿,干瘦矮小的木长老裹在一身新换上的白色长袍中,从宫殿内慢慢踱出。 他在两个年轻人行礼后,笑眯眯的问道:“你们两个想要什么赏赐?” 苏紫恭敬的说道:“我们俩只是想到这座主神殿内的三位真神像前安静的跪拜祈祷一番。” 雨辰很想去见姜燕燕一面,但他扮演的角色是个哑巴,所以只能“咿咿呀呀”的拼命比划。 苏紫看着着急的少年,微笑着对木曾说道:“我这位小兄弟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走进神木林中的主神殿内,在三位真神前默默祈祷。” 雨辰瞪了苏紫一眼,无奈的向木曾点了点头,做出一个乞求的表情。 按照规定,除了三神殿中的长老和主事们外,就连穿着三色铠甲的神殿骑士也不能进入宫殿内的主神殿中。 但是这两个家伙是发现圣女的人,木曾日后也有提拔他们当主事的打算,于情于理,现在放他们俩进去,到三神前祈祷一番,也不会是什么触犯条律的事情。 木曾打定主意,皱起眉头,苦着脸说道:“按规定主神殿不允许长老和主事们以外的人进入,但是你们是发现圣女,立下大功的人・・・・・・” 他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番后,大方的说道:“你们俩是为我西林神国带来三位真神的福祉的人,我愿意给你们俩做担保,你们跟着我进去。记住,头要一直低着,不准说话。” 苏紫和雨辰都点了点头,躬身低头,紧跟在木曾后面,沉默的走进木制宫殿内。 一路上,木制走廊中的三色守卫和主事官员们在碰面时都恭敬的退到两边,低头向木曾致意,他们在看到老人身后的苏紫和雨辰时虽然稍有惊异,但也没有多问。 沿着走廊绕过一个大圈后,三个人来到了宫殿后方的主神殿。 出乎雨辰意料之外的是,这个被称作主神殿的地方,只不过是这座巨大宫殿的一个房间。 房间面积只相当于一般人家的卧室大小,在立了三个真人大小的神像后,剩余的空间就显得略有些局促了。 苏紫向木曾深深一鞠躬,表达了诚挚的谢意。雨辰也依葫芦画瓢。 木曾摆了摆手说道:“午饭后桑长老的遗体会送到这里来,大长老要为他做祷言送行,所以你们必须在午饭前出来,到时候我会让主事来叫你们。现在好好向三神祈求祷告吧,孩子们,愿三神保佑你们。” 苏紫和雨辰恭敬的送走了木曾,关上房门后,雨辰低声问道:“我看你也不是虔诚信神的人,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苏紫遗憾的咂着嘴说道:“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可是个真正诚心向神的人,否则又怎么会跑到这么个又小又窄的房间里来,面对三个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木头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最右边的神像前,突然一把抱住这具木雕,开始慢慢摸索起来。 雨辰从这具木雕神像的脸孔和身材上分辨出这是个美丽的女子,他好奇的问道:“这个神叫什么名字?” 苏紫一边仔细的摸索着,一边懒懒的答道:“这个是女娲,据说是我们人类的制造者,还在神魔大战后弥补住了天空坍塌的大洞。” 他不等雨辰继续询问,指了指女娲身边的神像,介绍道:“这个是盘古,世界的创造者。” 接着指了指最左边的神像:“那个是伏羲,智慧之神。” 雨辰听舅舅山子理说过这三个神在那场大战中的事迹,这会听苏紫介绍后,便开始饶有兴致的端详起三个神像来。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圣女(四) 在看过女娲和盘古后,他的注意力被伏羲的脸吸引住了。 这张脸似曾相识啊,似乎在哪里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到底在哪里呢? 少年苦苦思索,当他看到伏羲手中摊开的书本上那些黑白相间的圆点时,突然想起姜燕燕说过的话,脑中犹如过电一般想到一个人。 付先生! 伏羲,付先生。 连姓的读音都一样,该不会付先生是大神伏羲的后代?甚至更进一步,就是大神本尊? 雨辰想起马车中的点石成金,又想到姜燕燕那六个师兄师姐的各怀绝技,以及帮他恢复气机时那神乎其神的时空停止之术。 这一切都让少年加深了对“付先生就是伏羲”这个猜想的认可。 而且这个可能就是伏羲的付先生似乎还知道很多关于少年身上的秘密,这些秘密甚至连雨辰自己都毫不知情。 他边看着伏羲神像边猜测着种种可能,眼角的余光发现那个苍白的男人已经从女娲转移到了盘古身上,形容猥琐的又抠又摸。 雨辰看到苏紫脸上疑惑又急切的神情,不由的好笑,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这么抠抠挖挖的,要是弄坏了神像,待会那个什么主事来了可不好交代。” 苏紫继续在盘古身上抠弄着,头也不回的答道:“神的恩赐。” 雨辰越发觉得好笑:“神的恩赐?听起来可不像是你这个不敬神的家伙应得的。” 苏紫嘿嘿笑道:“本来就不是我应得的,但是现在既然有机会,我当然就要试一试。” 雨辰听后好奇心起,开始仔细观察起对方的动作来。 他注意到苏紫一直在用指尖沿着神像表面的纹路,从上向下慢慢的滑下去,看样子应该是在找一条横向的口子,而且这个开口应该还很小。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他猜测这是一个不会超过手掌大小的物品,很可能是一个小盒子,或者是一个小瓶子。 身为炼药师的雨辰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药丸。 说起来,他自己还留着在洛阳城中时从山十四那里得到的两颗药丸,其中一颗叫“地石”的据说能帮助人圣境的修行者跨越那一级,晋入地圣境。 不过这东西对他来说要服用也为时尚早,更何况都留在烧鸡脚下的篮子里,想吃也拿不到。 少年感觉无聊起来,便挽起袖子对苏紫说道:“我来帮忙一起找吧。” 苏紫很大方的指了指边上的伏羲雕像,说道:“那你就好好在这个大神身上搜搜看。” 雨辰走到伏羲的雕像前,这雕像刻的栩栩如生,加之之前他猜想这就是付先生,现在贴的如此接近,倒让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雨辰双手抱住伏羲的脑袋,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从头顶开始,按照苏紫的手法,开始慢慢的摸索起来。 当他摸到雕像背后脖子根部的时候,指甲的最前端感受到一条极细的横线。他用拇指轻轻沿着横线抠动,感觉到这个横线内的木块在一点一点的向外移动。 有门! 正当少年兴奋的加大动作时,突然听见身旁的苏紫轻呼一声:“找到了!” 他扭过头去,看见苏紫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兴奋的红晕,然后轻巧的从盘古左腿后方的膝盖弯中拿出一个用蜡封口的八角小瓷瓶。 苏紫将小瓷瓶捏在手里,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它。” 趁着苏紫仔细检查小瓷瓶的空当,雨辰用力的将伏羲后背上的小木块抠出来,三指一伸,摸到一个小小的皮囊。他立即用两根手指夹出皮囊,迅速塞进腰带里。 这时苏紫已经将小瓷瓶塞进怀中,然后把盘古左膝的木块原封不动的安了回去,站起身拍了拍手,对雨辰微笑着说道:“来,和我一起向三位真神跪下,诚心的感谢这‘神的恩赐’吧。” 当身穿白衣的信仰神殿主事打开主神殿的房门时,看到的是两个匍匐在地的虔诚信徒,这两个由上长老木曾亲自吩咐要好生对待的信徒在站起身后,面色苍白的那个男子脸上的泪痕更是让这位主事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感。 “神听到了我的祷告,我的兄弟。” 当这个双眼通红的男子走出门时,这样对主事说道。 “神一定会回应你的,我的兄弟。” 主事轻轻的拥抱了对方,柔声说道。 雨辰拼命咽了咽口水,才将胃袋中泛起的恶心压了下去。 看起来不管是修为身手,还是逢场作戏的本事,他都得向这个叫苏紫的男人好好学学。 他悄悄摸了摸腰间的小皮囊,心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看看这个伏羲送的皮囊里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主事带着他们两个来到宫殿中的饭厅。 饭厅一如其他大小殿堂和房间,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制的,就连碗和勺子也是木头削成的。 食物是粗粮面包,菌菇汤,烤小山鸡和猪肉白菜卷。 苏紫和雨辰的位置被安排在长排桌子最末的角落里,这是一个符合他们俩身份地位的位置,同时也提供了隐蔽的阴影和观察大厅的视角。 食物由不超过十岁的男童和女童端上桌子,这些孩子们被认为有着纯洁的灵魂,所以才有资格在宫殿中服侍长老和主事们。 雨辰有些肚饥,但是看到其他桌子旁坐着的主事们都没有动手,他也不敢先开动,只能安静的坐着。 饭厅最前方的大圆桌前一个身穿天蓝色长袍的大主事大声喊道:“恭迎圣女大人和诸位长老驾临!” 所有的主事们都“刷”一声笔直的站起,苏紫和雨辰也跟着站起身,将身体慢慢藏进阴影中,注视着饭厅前方的大门。 大门打开,两个美貌的少女走了进来,弯下腰,将捧着的白色毛毯一路铺开,一直铺到圆桌边。 接下来,换了一套白、红、蓝三色长裙的姜燕燕在另外两名少女的搀扶下踩着柔软的毛毯,慢慢走进大门,后面跟着六名三色骑士。 在圣女的队伍后面,当先走进饭厅的是一个身穿三色长袍的光头老人,下巴上白色的长须几乎垂至腰间。 雨辰凑到苏紫身边,低声问道:“这个人就是大长老?” 苏紫轻轻点了点头。 大长老身后分别是信仰神殿的上长老木曾,下长老花本因,裁决神殿的上长老松灵,天谕神殿的上长老柳明,下长老尤利娅。 长老会原本的七位长老,在裁决神殿的上下长老相继去世,以及桑长老的大弟子横死地牢后,裁决神殿上长老的位置便由松灵继承,这样一来,六个长老中一半是女性。 三位女性长老中,松灵是妙龄少女,尤利娅看上去四十来岁,花本因则是约莫六十岁的样子,当然后面两位的真实年龄就是个未知之数了。 身穿三色长袍的大长老,从外貌看更像是松灵的爷爷而非父亲的松子平上前一步,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主事们都落座。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有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受三神眷顾,劳木曾长老费心,圣女大人在时隔三百年后,再次回到了我们西林神国,她将带给我们三位真神的天谕,指引我们未来前进的方向。” 雨辰看着姜燕燕那张明显是装出来的庄严肃穆的脸,不由得暗暗发笑,心想这个西林神国还真是神奇,似乎能让人变得擅长表演做戏。 大长老转过身,向姜燕燕恭敬的鞠了一躬,做了一个“请上前”的手势。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计划和交易(一... 姜燕燕大大方方的迈步上前,双手左右一摊开:“食物。” 然后再一合起来,右手紧贴左手放在心口上:“感谢,神。” 接着再次摊开来:“吃。” 雨辰看着少女那装模作样的手势,听着那假作含糊的发音,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大长老上前,向众人一挥手,说道:“圣女大人让我们感谢三神赐予食物,大家要怀着对三神虔诚的心,吃吧。” 主事们齐声道:“感谢三神赐予我们丰盛的食物!” 说完这句话,这些身披三色长袍的主事们才开始大快朵颐,慰劳起自己早已咕咕直叫的肚子来。 食物的味道不错,随着肚子被渐渐填满,雨辰的脑子开始快速的运转起来,思考着该如何摆脱身边这个苍白的疯子,以及带着姜燕燕逃出西林神国。 至于付先生所说的神木林中的木属玄气,他就不指望了,当今之际,还是越早逃出去越好。 首先是他还不清楚身边这个叫苏紫的家伙脑中到底有一个怎样的计划。如果说当初以武力硬逼着他和姜燕燕一起靠近神木林是为了方便潜入,那么现在看来这个想法并不正确,因为从一路上对方的表现来看,他一个人潜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根本用不到拉上两个一开口说话就会暴露的异乡人。 如果说带上雨辰和姜燕燕是为了能够获取进入主神殿,进而得到搜寻“神的恩赐”的机会,那更是一件概率微小的事情,而且从苏紫在神像前说过的那句“有机会就要试一试”的话来看,这个机会对他来说,也是意料之外的。 那么他原先的计划一定是一个需要雨辰和姜燕燕这两个人圣境的修行者帮忙才能完成的计划,而且这个男人也知道雨辰二人并不能完全信任,所以这个计划只是需要他们两个异乡人参与其中的一部分,而且还不是重要的那一部分。 不参加计划重要部分,临时以武力胁迫而来的异乡人・・・・・・ 雨辰的脑中闪出两个字:弃子。 不论这个计划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和姜燕燕,甚至被苏紫之后发现有所联系的刘瑜等人都是计划的弃子。 少年开始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这个计划中结束部分的大概模样:在一片混乱中,苏紫仗着对周围地形情况的熟悉,浑水摸鱼,暗中逃跑,留下人生地不熟的他和姜燕燕,被西林神国的神殿骑士们抓住,最后处以极刑。 而要解除这个弃子的危机,变被动为主动,雨辰的当务之急就是能和姜燕燕尽快进行交流,商定逃跑的办法。 以他现在默默无闻的哑巴侍从身份,要想和姜燕燕说上话,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去找那位身份尊贵的同乡――汉室大皇子刘瑜。 刘瑜双手负在背后,饶有兴致的看着墙上木刻的版画。 这是一个在西林神国广为人知的故事――女娲补天。 版画很长,在屋内的四面墙壁上练成了一圈。 屋门打开,一个身穿红衣的妙龄少女轻轻走了进来。 刘瑜并未回头,轻声笑道:“松长老来了。” 松灵娇笑着问道:“为什么你知道是我,而不是别人呢?” 刘瑜转过身,温文尔雅的微笑中带着理所当然的得意:“因为长老你的杀气很盛。” 松灵坐进高脚的靠背椅内,两只小巧的莲足一前一后的踢着,问道:“说吧,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我又能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刘瑜一抚掌道:“长老果然爽快,那我们就来好好谈谈吧。” 他说着将摆在木桌上的五彩漆盒向少女面前轻轻一推:“这是一点见面礼,都是女孩家当用的东西,希望长老喜欢。” 松灵一边打开盒盖一边调皮的说道:“如果里面装着的是一颗人头,我想我会更高兴一些。” 刘瑜摊了摊手,微笑道:“那倒要让长老失望了,因为我不知道长老想杀的人是谁。” 松灵打开漆盒,伸手随便扒拉了一下精致华丽的女装和包装严密的胭脂水粉后,将盖子一盖,推到一旁,向刘瑜一伸手:“大皇子,谈生意吧。” 刘瑜将双手交叉着放在大腿上,盯着松灵琥珀色的双眼说道:“我们愿意帮助长老你登上大长老之位。” 松灵眉毛一挑,问道:“这个‘我们’指的是哪些人?” 刘瑜竖起一根手指:“我。” 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白羽骑。” 松灵伸出莲藕般白嫩的手臂,轻轻捏住汉家皇子右手的第三根手指,竖了起来:“儒宗呢?” 刘瑜笑了笑,缩回第三根手指:“儒宗不点头,白羽骑会行动吗?” 松灵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难道殿下没有想过,即使不需要你的帮忙,我也一样能成为大长老吗?要知道,现在的大长老可是我的亲生父亲啊。” 刘瑜咂了咂嘴,脸上露出非常遗憾的表情:“可惜你们西林神国的长老会的位置,并不是父子相传,世袭罔替的啊。” 松灵哈哈笑道:“虽然不是世袭罔替,但是父亲的那些忠实部下,迟早都会是我的。” 刘瑜也笑了起来:“汉国有句俗话:‘好狗抵不住赖狗多。’更何况长老你真的确定现在跪在大长老膝下的忠犬们,日后也会向你摇动尾巴吗?” 松灵睁大了眼睛,双唇圈成“o”型,做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吃惊表情,天真的问道:“那么请大皇子告诉我,我这个孤单柔弱的小女孩应该怎么办呢?” 刘瑜看着这个假扮天真的蛇蝎少女,认真的说道:“请长老接受我们提供的帮助。” 少女慢慢将头歪向一边,圆圆的大眼看着一脸诚挚的大皇子,问道:“那么殿下又想得到些什么呢?” 刘瑜右手的食指轻轻敲打着光洁的桌面,说道:“日后我会要一些价值相当的东西,不过现在么,我想要见一个人。” 距离神木林中央木制宫殿百丈之外的一个山顶上,两个中年男人肩并着肩站在夜风之中。 其中一个操着如砂纸摩擦般粗糙的声音说道:“我说宫马儿,你是真的想进去杀一个长老来替那三个后生报仇啊?我看这事怕是有些难办哦。” 另一个面容俊逸,风度翩翩的男人将右手五指卷成一个圆筒,放在右眼上,眯起左眼,透过圆筒看向远方的神木林,说道:“孙猴子,你不会是怕了吧?别忘了,当初在岛上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无论什么事都帮我做,我才给你解了大罪印的。” 孙鸿云搔了搔杂乱的头发,无奈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就算要杀人,也不用非得挑这么个重兵把守的时间和地方吧。” 宫左江垂下手臂,捋着下巴上的精心梳理过的胡须说道:“正是这样重兵把守的时间和地方,才会让林子里的那些人放松警惕,所以这才是最佳的机会。” 孙鸿云不置可否的晃了晃脑袋:“先说好,到时候事有不济,我可是要先开溜的。我还要留着这条命见我那宝贝儿子一面呢。” 宫左江嘴角牵起一个轻蔑的弧线:“没想到你这只猴子在那岛上待了这些年,连胆子待没了,当初我认识的孙猴子,可是上天入地都去得的人物。” 孙鸿云嘿嘿一笑道:“跑不死的马儿,你莫来激我,我的胆子是没了,因为我有儿子了,现在我最大的念想,就是看着那个臭小子娶媳妇生孩子,然后我就抱着小孙子,整天晒晒太阳,给他说说以前的故事。至于这世间的打打杀杀,我做的够了,看的够了,累了。”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计划和交易(二... 宫左江转过头,深深的看了这个不修边幅,须发蓬乱活像个乞丐的老友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最后一次了。” 孙鸿云盯着这位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就一直保持着衣着干净,须发整齐的道士,笑了起来:“最后一次。” 红衣的主事带着躬身低头的少年来到一扇木门前停下。 主事向木门两边笔直站立着的黑甲武士点头致意。 一名黑甲武士带着浓重的凉州口音,说道:“站直身体,举起双手。” 红衣主事退到一旁,示意少年上前一步,按照武士吩咐的做。 少年高高举起双手,任由那名武士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黑甲武士检查完毕,向同伴点了点头。 另一名武士推开木门,示意少年可以进去了。 少年依旧躬身低头,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 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将那位红衣主事的视线彻底阻断。 少年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因为弯曲太久而有些酸痛的腰背,看着宽大的靠背椅中那个雍容华贵的年轻人,笑着说道:“上次牡丹山一别,刘兄别来无恙吧?” 刘瑜笑着站起身,向身后的几名百夫长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并无威胁,说道:“我好得很,倒是你怎么突然变成了西林神国的哑巴,你那位漂亮的娘子又变成了万人之上的圣女了?” 雨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老实不客气的抓起桌上木盘中的鲜果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道:“都要怪那个脸白的跟鬼一样的家伙,那家伙叫苏紫,很厉害,比我厉害的多,是死了的那个长老的弟子,我现在还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几口吃光了果子,看着刘瑜认真的说道:“不过我很确定,他一定会弄出一件大事来。到时候不仅是我和燕燕,那些长老们,还有你和这些一起来的武士们都会被牵扯进去。” 刘瑜闻听此言,心中一喜,他将这股喜悦之情巧妙的掩饰后,问道:“那么这件即将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的大事,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些猜想?” 雨辰缓缓的点着头说道:“按照他是死去长老弟子的身份来看,这件事应该与其他几个长老有关,或许目标就是其中的某个长老。” 刘瑜端起木制茶杯,喝了一口西林特产的香茶,说道:“根据我得到的情报,新近成为裁决神殿上长老的小姑娘松灵就是那个苏紫的师妹,他们俩还有一个师兄,据说之前已经得到了象征裁决神殿最高权力的朱红扳指,但之后死在地牢里。” 雨辰接过一名百夫长捧来的香茶,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嘬了一口,说道:“那个叫松灵我之前遇到过,当时苏紫看上去非常紧张,但松灵并没有戳穿他的身份,而且两人还达成了某种协议。” 刘瑜放下茶杯问道:“你的意思是,松灵会在以后的事件中帮助苏紫?” 雨辰摇了摇头,不太确定的说道:“我感觉他们更像是划清了某条界限,根据苏紫话中的意思,日后他们即便是要交手,也要等到苏紫进入汉国之后。” 刘瑜轻轻捏了捏刮的干干净净的下巴尖,笑着说道:“那日后咱们的三大宗可要想办法欢迎这位不速之客了。” 雨辰又喝了一口茶,问道:“刘兄你怎么看?” 刘瑜微微闭上眼,靠在高高的椅背上,右手的五根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 良久,大皇子睁开双眼,看着对面的少年说道:“松灵已经与我达成协议,有她在,我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姜燕燕现在是圣女,不管出什么事,神殿骑士们一定会保护她的安全。一旦出了任何事,你这个无依无靠的人会是最危险的那一个,所以当务之急,你必须成为圣女身边的人,这样也方便之后你们俩一起逃出去。” 雨辰点了点头,问道:“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圣女的侍从呢?” 刘瑜哈哈大笑起来:“贤弟好糊涂啊,圣女想要谁做侍从,长老们能反对吗?” 正在这时,木门被推开,守卫的黑甲武士走进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天谕神殿的主事来了,要带这位白衣侍从去见圣女大人。” 身穿蓝衣的主事走进房间内,先后向刘瑜和雨辰行礼,然后说道:“遵圣女大人令,我来请这位兄弟前去面见圣女大人。” 刘瑜微笑着向蓝衣主事点了点头,然后热情的拥抱了雨辰,大声说道:“感谢你,我异国的朋友,虽然你不能说话,但我明白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在何方,现在请去见圣女大人吧,我会永远牢记你的恩情。” 他说完向蓝衣主事微笑道:“请替我向尊贵的圣女大人问好。” 蓝衣主事恭敬的行礼后,带着少年走出门去。 刘瑜看着渐渐掩上的房门,心里想着那个身材健美的少女或许比预想之中要更有利用价值一些。 大长老在主神殿中完成了为桑长老整整一夜的送行祷告,他从木棺旁站起身,依次向三个神像躬身致意。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让四名主事将棺木抬出,然后吩咐一名主事去取一条纯白的毛巾和一盆清水,要亲自为三尊神像擦拭。 不一会儿毛巾和清水送到,大长老屏退了主事,关上房门,将毛巾在水盆中浸透后拧干,然后开始先擦拭盘古的神像。 擦拭完盘古神像后,接着是女娲的神像。 在擦完两尊神像后,他觉得水盆中的水太过浑浊,便吩咐门外的主事去换一盆水来。 主事换来清水,大长老开始擦拭起伏羲的神像来。 擦拭神像从脸开始,然后顺着头顶向下擦拭头发,接着是绕脖子擦拭一圈。 当毛巾绕到伏羲的脖子后方时,大长老感觉到木雕的表面有一处下陷的小洞,他拿开毛巾,轻轻转过神像,看见了那个约三指宽,一指深的小洞。 大长老并没有惊慌,更没有呼叫,他将手指伸进小洞中测量了一下大概的空间大小,然后继续开始了擦拭神像的工作。 等擦到伏羲的双脚时,他在雕像背后的地板上发现了掉落的木塞。 大长老将伏羲的双脚擦拭干净,捡起木塞,小心翼翼的塞了回去,确认雕像的表面平整如常后,让主事将脸盆和毛巾端走,关上门,开始在女娲和盘古的身上仔细的摸索起来。 过了不久,他在盘古左腿的膝盖弯处发现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小洞,在确认小洞内是空的之后,他将木塞塞回,走出了主神殿。 大长老走出门后,轻声吩咐了身穿三色长袍的主事几句,主事一点头,立即一路小跑着离去。 神木林外围,月明星朗,夜风已经微有暖意,裹着树叶花草的清香。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妇双手拢在白色的长袖中,扬起脖子,看着夜空中的群星。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缓缓从林中踱出,轻笑道:“你也看得懂星相?” 老妇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说道:“别忘了咱俩可是同门出身啊,尤师姐。” 尤利娅假作惊讶的“哦”了一声:“这我倒是记不得了,或许是因为花师妹你当年的成绩太差了?” 花本因没心思和这个唇尖舌利的师姐斗嘴,冷冷的问道:“师姐约我出来,不会就是为了挖苦我吧?” 尤利娅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宛若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般,娇声道:“姐姐我岂是那么无聊的人?今晚约你出来,是因为我已经查清了那个从地牢中逃出来的人是谁了。”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囚禁(一) 花本因淡淡的说道:“不就是苏紫那个小家伙么,值得师姐你这么兴奋?” 尤利娅一愣,脸上有些尴尬,笑着说道:“原来妹妹你早就知道了,那话就好说了。苏紫杀了人,松灵得了朱红扳指,当上了裁决神殿的上长老,现在下长老的位置空缺,整个裁决神殿都被这小丫头攥在手里,而她的野心可不止这个。” 花本因保持着不咸不淡的语气:“师姐你的野心,怕也不止那个碧蓝扳指吧。” 尤利娅被道破心思,有些气急败坏起来,声音尖利的说道:“那妹妹你心里又何曾不想在身上加上另外两种颜色呢?” 花本因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师姐和我是敌人,而不是朋友,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她说罢一甩长袖,转身要走。 尤利娅赶忙说道:“妹妹留步,姐姐我就实话实说了吧。现在你我的力量太弱,各自行动,一辈子都别想带上扳指,更别指望三色加身,不如你我联手,在这接下来的乱局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或者能登上大长老之位,也未可知。” 花本因转过身来问道:“这‘乱局’两个字,师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尤利娅见对方有了兴趣,赶紧解释道:“苏紫逃走,一定会伺机回来向他的师妹松灵报复,估计就在桑长老的葬礼上动手,到时候局面混乱,就是你我的机会,刺杀各自神殿的两个老头,然后可以都推到汉国的那个大皇子身上去,如何?” 花本因沉思片刻,微微点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这样吧,我们各自回去安排人手,万一葬礼上有突变发生,你我就相互配合,若是现在商量好对策,时间长了会走漏消息,到时候情况有变的话反而会碍手碍脚。你觉得怎么样?” 尤利娅听后连连点头道,笑着说道:“还是妹妹考虑的周全,就依你的意思办,在神木林中的这段时间内我们俩不再联系,各自准备就好。” 花本因冲尤利娅一点头,转身走进林中,须臾间消失不见。 尤利娅轻轻吁了口气,这才发现两个掌心竟然都汗水潮湿。 她身后飘下一个朱红的身影,轻笑着说道:“姐姐的演技不错,花长老应该相信了。” 尤利娅转过身来苦笑道:“但愿如此吧。妹妹你可别忘了咱们俩的约定哦,姐姐我只要那枚碧蓝扳指就好。” 松灵笑靥如花,点头道:“一言为定,姐姐你大可放心。” 尤利娅躬身低头行了一礼,接着消失在黑暗的树林中。 松灵看着这个妇人扭动着臀部逐渐远去的背影,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道姐姐你戴上那枚碧蓝扳指时,是死还是活呢?” 等红衣少女的身影飘然远去后,两个中年男人从草坡下方露出头来。 孙鸿云搔了搔脑袋,拍去身上的杂草,咂着嘴说道:“我当初以为那个臭小子的天赋已经是世间难寻了,没想到在这个神神叨叨的地方,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的小姑娘。” 宫左江仔细的摘去衣服上粘着的草叶,点头赞同道:“这个小姑娘方才杀气四溢,但是之前屏息之时,居然让人完全无法探知,倒是和佛宗那个河西和尚的功法有些相似。” 孙鸿云问道:“宫马儿,你觉得刚才她们说的那些话,咱们该如何动作才好?” 宫左江微微一笑道:“便收那渔翁之利。” 大长老坐在房间内的摇椅中,闭着眼,靠着身体的重量使得摇椅前后规律的摇动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一个身穿三色长袍的大主事无声的推开门,走到老人的身边,低声说道:“昨天上午木长老让那两个发现圣女大人的年轻男子进了主神殿,那两个人一直在里面待到吃午饭的时候。” 大长老依旧闭着双眼,问道:“那两个人都有些什么特征?” 大主事恭敬的说道:“年纪小一点的那个是个哑巴,脸上有些不太明显的雀斑,另一个脸色十分苍白,但双手的皮肤却黑了许多。” 大长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桑长老以前是不是带着一个小男孩进过主神殿?” 大主事点头道:“如您所说的一样,桑长老以前的确是带着一个叫苏紫的男孩在祭典之外的日子里进过主神殿,那个苏紫也一直被认为是朱红扳指的继承人,可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所以被关进了地牢中。” 说到这里,大主事瞬间明白了,脱口而出道:“难道昨天进主神殿的那两个人里有一个苏紫?地牢里的人也是他杀的?” 大长老睁开双眼,露出赞许的笑容,说道:“韩吉,你说得对。那个人手与脸色一黑一白的就是苏紫,他进主神殿,是为了找某两件东西,这样东西是桑长老放的,但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拿去后要干嘛。” 韩吉紧张的问道:“现在那个苏紫和下等主事们待在一起,要不要去把他抓起来?” 大长老缓缓的摇了摇头道:“我有预感,他的身后还有一大群人,耐心的等着吧,等他们全部跳出来。” 他顿了顿,问道:“那个跟苏紫一起来的少年现在可是在圣女的身边?” 韩吉点了点头道:“是的,圣女大人似乎很喜欢他,而且我觉得······” 大长老温和的看着韩吉,示意对方大胆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韩吉咽了咽口水,说道:“他们俩的关系,很像是恋人。” 大长老将十指交叉在一起,雪白的胡须覆盖下的嘴唇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恋人······这可真有意思。你知道圣女若有爱人,应该怎样处理吗?” 韩吉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说道:“请大长老赐教。” 大长老竖起右手食指,语气平淡的说道:“圣女爱上一个男子,会献出自己的真心,这是好事,三神会为之感动,可是她不能献出自己的身体。”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囚禁(二) ------------ 第一百四十七章 越狱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定计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偷梁换柱 ------------ 第一百五十章 葬礼前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乱局(一)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乱局(二) ------------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乱局(三)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治病 雨辰和姜燕燕挂在黑鸟的脚爪上从神壁顶上逃离后,在神木林外的林子里找到了小奇美拉,挂好篮子后,两人两兽一起向东飞去。 趁着夜色飞经西林神国都城的上空时,一直在姜燕燕怀里趴着睡觉的闪电突然开始呕吐起来,雨辰在少女急切的催促下捏住小奇美 ……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炼药 “神木林周围的巨树从树叶到树根都富含木精,这小家伙又是在成长之时,自然会忍不住贪吃,我猜它是啃了许多巨树后将木精一一提炼出来,却没想到自己的肠胃里存不下这么多的木精,所以才不停呕吐的。” 阳闲端起瓷碗,看着雨辰说道:“现在既然吐出 ……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准备工作 ------------ 第一百五十七章 岩洞内(一)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岩洞内(二) 大疙瘩明知对方在演戏找借口,但是自己要是再坚持不让,真的动起手来,这边十五人对上对面的二十几个,实在是没什么胜算,于是假作豪爽的一挥手,说道:“好,咱们都在风沙里讨生活,大家都不容易,我就让一块地方给你。” 他说完向后摆手示意,身 ……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寻宝(一) ------------ 第一百六十章 寻宝(二)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寻宝(三)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寻宝(四)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破解(一) ------------ 第一百六十四章 破解(二)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破解(三)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破解(四) ------------ 第一百六十七章 破解(五) ------------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破解(六)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西林杀手(一) ------------ 第一百七十章 西林杀手(二) 松灵也抬起头看着空中明月,说道:“我感觉你一定会躲在这里,因为我也会选这个地方,所以先带人假装离开,等你露面后再来。” 雨辰调匀气息,远远的喊道:“你们师兄妹之间的事,我们这两个外人就不掺和了,后会无期了您们。” 松灵的声音 …… ------------ 第一百七十一章 西林杀手(三) ------------ 第一百七十二章--第一百七十三章 黄石岛 ------------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送别(一) ------------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送别(二)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师叔(一)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师叔(二)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小师叔(三)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剑阁中人(一) ------------ 第一百八十章 剑阁中人(二)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剑阁中人(三)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寻书(一)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寻书(二)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寻书(三)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花果山水帘洞(一)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花果山水帘洞(二) ------------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人圣,地圣,天圣(一) ------------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人圣,地圣,天圣(二) ------------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圣,地圣,天圣(三) ------------ 第一百九十章 二对一(一) ------------ 第一百九十一章 二对一(二)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杀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北行(一)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北行(二)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北行(三)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北行(四) 藏在少年腰侧的幽冥剑鸣啸而出,抢先一步刺向白毛猴子乌黑的左边眼珠。 白毛野人本能的伸手捂住左眼,右手抓向扑面而来的少年。 雨辰再次使出刚刚悟到的转换气机之法,在空中有惊无险的躲过巨掌的抓捕,握紧左拳,狠狠打进野人的右眼瞳中。 ……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北冥家族(一)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北冥家族(二)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救兵(一) ------------ 第二百章 救兵(二) ------------ 第二百零一章 极昼森林(一) ------------ 第二百零二章 极昼森林(二) ------------ 第二百零三章 极昼森林(三) ------------ 第二百零四章 极昼森林(四) ------------ 第二百零五章 极昼森林(五) ------------ 第二百零六章 极昼森林(六) ------------ 第二百零七章 岩洞(一) ------------ 第二百零八章 岩洞(二) ------------ 第二百零九章 岩洞(三) ------------ 第二百一十章 南归(一)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南归(二) ------------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南归(三)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南归(四)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回忆(一)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回忆(二)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回忆(三)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回忆(四) ------------ 第二百一十八章 回忆(五)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惊变(一) ------------ 第二百二十章 惊变(二) ------------ 第二百二十一章 惊变(三) 中行弘毅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看着筱田天的双眼,说道:“我全族人都被你杀了,你还想让我说出天书的位置?” 筱田天指了指身后的中行雨,说道:“他必须死,但是只要你告诉我玄之卷的所在,我可以让那个女婴活下来,给你们中行家留一点血脉。” ……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惊变(四) ------------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计划(一) ------------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计划(二) ------------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计划(三)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算大阵 ------------ 第二百二十七章 御林军测试(一)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御林军测试(二)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御林军测试(三) ------------ 第二百三十章 法源寺 ------------ 第二百三十一章 酒楼闹事(一) ------------ 第二百三十二章 酒楼闹事(二) ------------ 第二百三十三章 酒楼闹事(三) ------------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入营(一)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入营(二)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入营(三)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入营(四) ------------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入营(五)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各有安排(一) ------------ 第二百四十章 各有安排(二)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各有安排(三)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各有安排(四)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各有安排(五) ------------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各有安排(六)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入库(一)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入库(二) 在这个过程中,雨辰的肩膀始终被吕清风从旁边轻轻捏住,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掌心中有一团气机缓缓游动,随时都可以贴上自己的脖子,然后一下子把脑袋炸飞。 吕清风一边伸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一边慢悠悠的说道:“水老弟不要慌张,这是你要去那 ……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入狱脱狱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夺取卷宗(一) ------------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夺取卷宗(二) ------------ 第二百五十章 夺取卷宗(三)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密室争斗(一)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密室争斗(二) ------------ 第二百五十三章 脱逃 伯子期本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现在听到有人指点了,便一下子镇静下来,用力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开始弹奏,尽量拖住他们。” 雨辰转过来对无盐说道:“你抓紧将四师兄的丹田气海填满,越快越好。” 无盐看着雨辰问道:“哥,那你打算怎么 …… ------------ 第二百五十四章 查案(一) ------------ 第二百五十五章 查案(二) ------------ 第二百五十六章 查案(三)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再入西林(一) ------------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入西林(二) ------------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再入西林(三) ------------ 第二百六十章 再入西林(四) ------------ 第二百六十一章 返乡(一) ------------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返乡(二) ------------ 第二百六十三章 返乡(三) ------------ 第二百六十四章 行动开始(一) ------------ 第二百六十五章 行动开始(二) ------------ 第二百六十六章 行动开始(三) ------------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有来有往(一) ------------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有来有往(二) ------------ 第二百六十九章 有来有往(三) ------------ 第二百七十章 有来有往(四) ------------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理杀人行(一) 雨辰想到这里,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顿时杀意四起。 但是这股杀意立刻被他收敛在体内,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二王子段浪顺着下人的指引,大模大样的走到了雨辰的身边,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连看都不看少年一眼,直接盯着天使脸蛋配上魔鬼身 …… ------------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大理杀人行(二) ------------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大理杀人行(三)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理杀人行(四) ------------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东海剑客(一) ------------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东海剑客(二) ------------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东海剑客(三) ------------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东海剑客(四) ------------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东海剑客(五) ------------ 第二百八十章 神枪(一) ------------ 第二百八十一章 神枪(二) ------------ 第二百八十二章 神枪(三) ------------ 第二百八十三章 神枪(四) ------------ 第二百八十四章 神枪(五) ------------ 第二百八十五章 神枪(六) ------------ 第二百八十六章 神枪(七) ------------ 第二百八十七章 神枪(八) ------------ 第二百八十八章 神枪(九) ------------ 第二百八十九章 神枪(十) ------------ 第二百九十章 试枪(一) ------------ 第二百九十一章 试枪(二) ------------ 第二百九十二章 试枪(三) ------------ 第二百九十三章 老僧(一) ------------ 第二百九十四章 老僧(二) ------------ 第二百九十五章 老僧(三) ------------ 第二百九十六章 老僧(四) 雨辰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是当年中行家血案的幸存者,也就是那个你们嘴里必须要死才能解救天下之灾的应劫之子,而现在我还活着,既然活着,我就会成为你们这帮凶手一辈子的灾难。” 南桥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眼神却流露出悲悯和悔恨之色,双手合 …… ------------ 第二百九十七章 老僧(五)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老僧(六) ------------ 第二百九十九章 混血骑兵(一) ------------ 第三百章 混血骑兵(二) ------------ 第三百零一章 混血骑兵(三) ------------ 第三百零二章 混血骑兵(四) ------------ 第三百零三章 探子们(一) ------------ 第三百零四章 探子们(二) ------------ 第三百零五章 探子们(三) ------------ 第三百零六章 探子们(四) ------------ 第三百零七章 再见方成舟(一) ------------ 第三百零八章 再见方成舟(二) ------------ 第三百零九章 再见方成舟(三) ------------ 第三百一十章 再见方成舟(四)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帐内帐外(一)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帐内帐外(二) ------------ 第三百一十三章 帐内帐外(三) ------------ 第三百一十四章 帐内帐外(四) ------------ 第三百一十五章 帐内帐外(五) ------------ 第三百一十六章 帐内帐外(六) ------------ 第三百一十七章 随僧修行(一) ------------ 第三百一十八章 随僧修行(二) ------------ 第三百一十九章 随僧修行(三) ------------ 第三百二十章 随僧修行(四) ------------ 第三百二十一章 随僧修行(五) “但当一个修行者站在这阵风之前后,便如同这个漩涡一般,开始将这阵风吸入体内。这一点异常的波动,便会被真正的高手察觉。所以你即便将向外发散的气机完全收敛住,他们也一样能够查找出你隐藏的准确位置。” 雨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这 …… ------------ 第三百二十二章 随僧修行(六) ------------ 第三百二十三章 死亡峡谷(一) ------------ 第三百二十四章 死亡峡谷(二) ------------ 第三百二十五章 死亡峡谷(三) ------------ 第三百二十六章 死亡峡谷(四) ------------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死亡峡谷(五)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启棺(一)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启棺(二) ------------ 第三百三十章 启棺(三)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变态三兄弟(一)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变态三兄弟(二) ------------ 第三百三十三章 王木(一) ------------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王木(二) ------------ 第三百三十五章 陷阱(一) ------------ 第三百三十六章 陷阱(二) ------------ 第三百三十七章 陷阱(三) ------------ 第三百三十八章 陷阱(四) ------------ 第三百三十九章 陷阱(五) ------------ 第三百四十章 陷阱(六) ------------ 第三百四十一章 雷公对观音(一) ------------ 第三百四十二章 雷公对观音(二) ------------ 第三百四十三章 黑色龙卷 ------------ 第三百四十四章 金灵玄气(一) ------------ 第三百四十五章 金灵玄气(二) ------------ 第三百四十六章 金灵玄气(三) 南桥和尚见少年做好了准备,便蹲下身子,右手平平展开,轻轻放在身前的海沙上。 只见一团烟尘冒起,翻滚而起的海沙和海泥立刻被海水包裹着带去了深邃的黑暗中。 一个圆柱体的孔洞出现在少年面前。 雨辰依照南桥和尚刚才说过的那样, …… ------------ 第三百四十七章 金灵玄气(四) ------------ 第三百四十八章 神木精气(一) ------------ 第三百四十九章 神木精气(二) ------------ 第三百五十章 突遇骑兵(一) ------------ 第三百五十一章 突遇骑兵(二) ------------ 第三百五十二章 地下棋局(一) ------------ 第三百五十三章 地下棋局(二)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地下棋局(三) ------------ 第三百五十五章 山中书肆(一)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山中书肆(二) ------------ 第三百五十七章 山中书肆(三)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山中书肆(四) ------------ 第三百五十九章 山中书肆(五) ------------ 第三百六十章 刘瑜的交易 ------------ 第三百六十一章 黑暗气机(一) ------------ 第三百六十二章 黑暗气机(二) ------------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大长老林槐(一) ------------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大长老林槐(二) ------------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长老林槐(三)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合纵连横(一) ------------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合纵连横(二) ------------ 第三百六十八章 合纵连横(三) ------------ 第三百六十九章 合纵连横(四) ------------ 第三百七十章 合纵连横(五) ------------ 第三百七十一章 合纵连横(六) 而雨辰又是人圣境的修为,视力也要比一般人好出一大截,所以在草原上徘徊了两日之后,这一天夜里,他看到了一座山后隐藏着的帐篷群集。 营地最中央那个最大的帐篷,毫无疑问就是单于所在的地方,本着抓住要点,擒贼先擒王的原则,雨辰立刻指挥黑鸟 …… ------------ 第三百七十二章 云霄殿中见师伯(一) ------------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云霄殿中见师伯(二) ------------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云霄殿中见师伯(三) ------------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不请君自来(一) ------------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请君自来(二) ------------ 第三百七十七章 火烧长孙府(一) ------------ 第三百七十八章 火烧长孙府(二) ------------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奄奄一息(一) ------------ 第三百八十章 奄奄一息(二) ------------ 第三百八十一章 人体重铸(一) ------------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人体重铸(二) ------------ 第三百八十三章 人体重铸(三) ------------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人体重铸(四) ------------ 第三百八十五章 人体重铸(五) ------------ 第三百八十六章 幽冥剑中(一) ------------ 第三百八十七章 幽冥剑中(二) ------------ 第三百八十八章 幽冥剑中(三) ------------ 第三百八十九章 幽冥剑中(四) ------------ 第三百九十章 幽冥剑中(五) ------------ 第三百九十一章 师兄弟妹进洛阳(一) ------------ 第三百九十二章 师兄弟妹进洛阳(二) ------------ 第三百九十三章 师兄弟妹进洛阳(三) ------------ 第三百九十四章 师兄弟妹进洛阳(四) ------------ 第三百九十五章 师兄弟妹进洛阳(五) ------------ 第三百九十六章 甘泉宫杀阵(一) 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公输鲁看着伯子期,也是一脸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老三,虽然咱们师兄弟几个都是地圣境的高手,但是在那个皇城里也有一群高手在等着我们,所以一旦有万一,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想办 …… ------------ 第三百九十七章 甘泉宫杀阵(二) ------------ 第三百九十八章 甘泉宫杀阵(三) ------------ 第三百九十九章 梦的最后一章(一) ------------ 第四百章 梦的最后一章(二) ------------ 第四百零一章 梦的最后一章(三) ------------ 第四百零二章 这个世界的故事(一) ------------ 第四百零三章 这个世界的故事(二) ------------ 第四百零四章 这个世界的故事(三) ------------ 第四百零五章 这个世界的故事(四) ------------ 第四百零六章 三神朱血笔(一) ------------ 第四百零七章 三神朱血笔(二) ------------ 第四百零八章 三神朱血笔(三) ------------ 第四百零九章 一笔换一命(一) ------------ 第四百一十章 一笔换一命(二) ------------ 第四百一十一章 一笔换一命(三) ------------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一笔换一命(四) ------------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一笔换一命(五) ------------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一笔换一命(六) ------------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一笔换一命(七) ------------ 第四百一十六章 寻找玄之卷(一) ------------ 第四百一十七章 寻找玄之卷(二) ------------ 第四百一十八章 寻找玄之卷(三) ------------ 第四百一十九章 寻找玄之卷(四) ------------ 第四百二十章 寻找玄之卷(五) ------------ 第四百二十一章 寻找玄之卷(六) 下方巡逻的匈奴骑兵发现了这一点,他们纷纷张弓射箭,在发现自己的努力完全无效后,开始厉声高呼,寻求援助。 好色和尚听到呼喊声之后从帐篷中钻了出来,他立刻注意到空中那个灰色的庞然大物正像一枚超巨大的攻城石,朝着自己砸来。 准确的 …… ------------ 第四百二十二章 寻找玄之卷(七) ------------ 第四百二十三章 杀福王(一) ------------ 第四百二十四章 杀福王(二) ------------ 第四百二十五章 杀福王(三) ------------ 第四百二十六章 杀福王(四) ------------ 第四百二十七章 杀福王(五) ------------ 第四百二十八章 玄黄二书(一) ------------ 第四百二十九章 玄黄二书(二) ------------ 第四百三十章 玄黄二书(三) ------------ 第四百三十一章 灭世之灾(一) ------------ 第四百三十二章 灭世之灾(二) ------------ 第四百三十三章 灭世之灾(三) ------------ 第四百三十四章 灭世之灾(四) ------------ 第四百三十五章 保护罩(一) ------------ 第四百三十六章 保护罩(二) ------------ 第四百三十七章 保护罩(三) ------------ 第四百三十八章 保护罩(四) ------------ 第四百三十九章 保护罩(五) ------------ 第四百四十章 保护罩(六) ------------ 第四百四十一章 保护罩(七) ------------ 第四百四十二章 保护罩(八) ------------ 第四百四十三章 蚩尤复活(一) ------------ 第四百四十四章 蚩尤复活(二) ------------ 第四百四十五章 蚩尤复活(三) ------------ 第四百四十六章 蚩尤复活(四) 刘武一愣,有些迷茫的看着雨辰。 雨辰干脆握紧拳头,掌握好分寸之后,一拳打在刘武的肚子上。 刘武捂着肚子退了几步,看着雨辰的目光还是迷惑不解。 雨辰冲他挥了挥紧握的右拳,大声的叫道:“来啊,来打我啊!你不敢打我的话,就是 …… ------------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三神之战(一) ------------ 第四百四十八章 三神之战(二) ------------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三神之战(三) ------------ 第四百五十章 新大陆(一) ------------ 第四百五十二章 新大陆(三) ------------ 第四百五十一章 新大陆(二) ------------ 第四百五十三章 新大陆(四) ------------ 第四百五十四章 四大海盗(一) 但是刚才她看着姜燕燕和东方雄平一来一往互相用符道进行攻守,却有些模模糊糊的摸着了那扇符道之门的感觉。 所以现在姜燕燕开口一说,让她是又惊又喜,脱口而出道:“你愿意教我?” 姜燕燕点了点头道:“愿意啊,不过你也得教我一些你们西 …… ------------ 第四百五十五章 四大海盗(二) 少年犹如一只在花丛中飞舞的彩蝶,灵巧而不失优雅的在人丛之中左躲右闪,同时不断的将这些海盗们身体的一部分拧断或是拔落,只是几个呼吸之后,地上就躺满了不停哀嚎的海盗。 雨辰伸腿踢了踢身边一个被他折断了右臂的海盗,说道:“别嚎了,站起来 …… ------------ 第四百五十六章 四大海盗(三) 开船需要先让人将船推回海水中,但是现在一船海盗都是伤残,人手实在是不够,海盗船长和那个光头男人商量,询问光头是否能够吹起一阵大风,将船反向吹回海中。 光头男人抬头看了看巨大的船帆,想了想之后,最终还是一脸难色的摇了摇头。 雨 …… ------------ 第四百五十七章 四大海盗(四) ------------ 第四百五十八章 魔法审核(一) ------------ 第四百五十九章 魔法审核(二) ------------ 第四百六十章 魔法审核(三) ------------ 第四百六十一章 入学(一) ------------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入学(二) ------------ 第四百六十三章 入学(三) ------------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叛军(一)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叛军(二) ------------ 第四百六十六章 叛军(三) ------------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合作(一) ------------ 第四百六十八章 合作(二) ------------ 第四百六十九章 合作(三) ------------ 第四百七十章 守城捉将(一) ------------ 第四百七十一章 守城捉将(二) 松灵眯起好看的杏仁眼,看着黑甲军中央竖着大旗的地方,说道:“擒贼先擒王,去宰了那个将军不就行了?” 雨辰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着说道:“那就期待长老大人您的表现了。” 松灵哼了一声,身上原本贴身的红色猎装一下子长出了两条长长的 …… ------------ 第四百七十二章 回圣城(一) ------------ 第四百七十三章 回圣城(二) ------------ 第四百七十四章 红大人(一) ------------ 第四百七十五章 红大人(二) ------------ 第四百七十六章 分田地 ------------ 第四百七十七章 守城(一) ------------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守城(二) ------------ 第四百七十九章 守城(三) ------------ 第四百八十章 营中杀人(一) ------------ 第四百八十一章 营中杀人(二) ------------ 第四百八十二章 百万大军围南城(一) ------------ 第四百八十三章 百万大军围南城(二) ------------ 第四百八十四章 百万大军围南城(三) ------------ 第四百八十五章 百万大军围南城(四) ------------ 第四百八十六章 征西陆事(一) ------------ 第四百八十七章 征西陆事(二) ------------ 第四百八十八章 征西陆事(三) ------------ 第四百八十九章 黑暗教廷(一) ------------ 第四百九十章 黑暗教廷(二) ------------ 第四百九十一章 黑暗教廷(三) ------------ 第四百九十二章 黑暗教廷(四) ------------ 第四百九十三章 备军,西征!(一) ------------ 第四百九十四章 备军,西征!(二) ------------ 第四百九十五章 幸存者苏醒(一) ------------ 第四百九十六章 幸存者苏醒(二) 他指着屏幕说道:“不久之前这片这个星球的东半球遭受了三颗小行星的冲击,现在外面是一片死寂的冰冷世界,我猜想应该是小行星冲击时产生的震动使得我们的仪器发生了错误的判断,所以提前让我苏醒了。” 克鲁看了一会儿屏幕上对那场天灾的三维演示 …… ------------ 第四百九十七章 幸存者苏醒(三) ------------ 第四百九十八章 幸存者苏醒(四) ------------ 第四百九十九章 幸存者苏醒(五) ------------ 第五百章 幸存者苏醒(六) ------------ 第五百零一章 幸存者苏醒(七) ------------ 第五百零二章 幸存者苏醒(八) ------------ 第五百零三章 幸存者苏醒(九) ------------ 第五百零四章 幸存者苏醒(十) ------------ 第五百零五章 幸存者苏醒(十一) ------------ 第五百零六章 幸存者苏醒(十二) ------------ 第五百零七章 止圆重现(一) ------------ 第五百零八章 止圆重现(二) ------------ 第五百零九章 止圆重现(三) ------------ 第五百一十章 抽干蚩尤!(一) ------------ 第五百一十一章 抽干蚩尤!(二) ------------ 第五百一十二章 抽干蚩尤!(三) ------------ 第五百一十三章 路西法vs东陆人(一) ------------ 第五百一十四章 路西法vs东陆人(二) ------------ 第五百一十五章 路西法vs东陆人(三) ------------ 第五百一十六章 路西法vs东陆人(四) ------------ 第五百一十七章 增强实力(一) ------------ 第五百一十八章 增强实力(二) ------------ 第五百一十九章 小岛之王(一) ------------ 第五百二十章 小岛之王(二) ------------ 第五百二十一章 小岛之王(三) 雨辰也懒得去追他们,想来这止圆无法完成路西法交代的任务,自然不敢再回到路西法那里去,以自己这边的实力,要不怕对付不了这师徒三人。 他正要抬手使出更厉害的招式来灭杀那六个傀儡,突然发现这六个傀儡散发出巨大的杀气,一个个都跟在止圆师徒 …… ------------ 第五百二十二章 三个大天使(一) ------------ 第五百二十三章 三个大天使(二) ------------ 第五百二十四章 止圆的回忆(一) ------------ 第五百二十五章 止圆的回忆(二) ------------ 第五百二十六章 止圆的回忆(三) ------------ 第五百二十七章 止圆的回忆(四) ------------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大战(一) ------------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大战(二) ------------ 第五百三十章 大战(三) ------------ 第五百三十一章 大战(四) ------------ 第五百三十二章 强化自己(一) ------------ 第五百三十三章 强化自己(二) ------------ 第五百三十四章 新的结盟(一) ------------ 第五百三十五章 新的结盟(二) ------------ 第五百三十六章 刺杀(一) ------------ 第五百三十七章 刺杀(二) ------------ 第五百三十八章 所有的回忆(一) ------------ 第五百三十九章 所有的回忆(二) ------------ 第五百四十章 所有的回忆(三) ------------ 第五百四十一章 所有的回忆(四) ------------ 第五百四十二章 最后之战(一) ------------ 第五百四十三章 最后之战(二) ------------ 第五百四十四章 最后之战(三) ------------ 第五百四十五章 最后之战(四) ------------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一切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