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宿命之行 “不准去!” 一声暴吼突然传来,震得人耳里嗡嗡作响。唐绯衣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应了一个掏耳朵的动作,又手下不停地开始折叠起衣服,塞进登山包里。 “臭丫头!老子说话你听见没有!”唐爸爸见自家女儿压根儿不理他,心火更盛,想也没想就扬手朝着唐绯衣的后脑勺拍去。 身后掌风呼啸而来,唐绯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侧跳了一小步,让她老爸的掌风堪堪扑了个空。从小到大,她老爸一生气就只会打她后脑勺,亏他还是个武术师傅,到底懂不懂双方对阵要出奇制胜,同一招重复几次就失去了效用。 “老妈,你好好管管你家老头子,都多少年了,还只会用这么一招,下手又不知道轻重的,万一哪天真把人家小孩子打笨了可就不得了了。”唐绯衣把最后一件t恤往登山包里一塞,刷的一声拉上拉链,边说着话边把登山包一拎一甩,潇洒地挂到右肩上。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云压了过来,心里暗叫不好,一个闪身躲到了站在一旁的唐妈妈身后,老妈可是百用百灵的救星呢枭宠女主播。她一副我两是好姐妹的样子搭着老妈的肩膀,右手竖起两个指头,无比正经地发誓道:“老妈,我跟着大师兄您就放一百个心啦,铁定出不了什么事儿的。当然,我绝对不会给大师兄添麻烦的。“瞥了一眼气得都快头冒青烟的唐爸爸,捂着嘴坏笑道,“不过委屈您待在这家里,还真是……” 唐妈妈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瞪了唐绯衣一眼,笑骂道:“你这贼丫头,就知道气你爸爸。好了好了,不是要去赶飞机嘛,还不赶紧上路。” “老太婆,你……”唐爸爸显然没有想到唐妈妈不仅不帮着他拦住女儿出门,反而还催着她启程,心里的那股子郁闷让他喘了两大口气才缓过来,愤愤道,“你就知道惯着这个臭丫头。” 唐绯衣飞快地在唐妈妈脸上亲了一口,嚷了一句“老妈最好了”就开心地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似乎又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转身来,朝着两老挥了挥手,“老妈多看着老头子啊,别让他太累了。我先走啦,bye。” 眼见女儿的背影越来越远,唐妈妈这才回过头来。一见唐妈妈回头,唐爸爸连忙收回看女儿的目光,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唐妈妈。 唐妈妈心底一阵好笑,她家老头子就是个老小孩,明明最疼女儿了,但每次一开口总是一些训人的话,这两父女每天都能闹上一回。“老头子,丫头不喜欢当武术师傅,何必要勉强她呢,孩子大了,也该让她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了。” “臭丫头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我让她假期里教娃子们练功是为了磨磨她那急躁脾气,让她能长进一点。”唐爸爸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大弟子秦煌身上,“秦小子也是的,拍戏还把那臭丫头捎上,也不怕给自个儿添乱。” “小秦这孩子我可是放心着呢,有他看着丫头保准出不了事儿。”唐妈妈走近唐爸爸,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微笑着说道,“丫头都这么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咱们呀,还是别操这份心了,让她自己决定想干什么吧。” 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暖度传了过来,望着这个陪伴了他大半生的妻子,唐爸爸反握住唐妈妈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君高唱共醉,三万六千场。皓月清风相送,碧空云高张。”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正在播放的音乐。唐绯衣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大师兄秦煌的电话,接起电话就笑嘻嘻地先喊了一声大师兄。 “听到你这么开心的声音,看来我是白担心了。”秦煌的声音低沉而带磁性,“我还打算着要是师父师母不同意的话,就让我这做大师兄的出面替你求求情呢。” “大师兄你回你可猜错了,老妈这次可是站在我这里的,正所谓老妈一出,谁与争锋,老头子也只能乖乖靠边站了。” “你这丫头……哪有人管自己爸爸叫老头子的。”电话另一头的秦煌可以想象得到他这个小师妹现在一定是一副得瑟的样子,颇感无奈地说道,“难怪师父总被你气得跳脚,要知道老人家多生气对身体不好呐。” “老头子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呐,哪天他真不生气了我才担心呢。”唐绯衣撇撇嘴,她家老头子就骂她的时候精气神最足了。“他的身体硬朗着呢,我听四师兄说明天又有十来个小孩子要来拜师。” “那我和你不是又多了十来个小师弟了。”秦煌爽朗一笑,突然间又有些感慨。想他自小是个孤儿,幸亏师父收他为徒,传授他武功,教会他做人,他才有今天的成就的。似乎是想放开这种伤感,他话题一转,“小师妹,等会上了飞机给大师兄来个电话,到时候我去江北机场接你。” 唐绯衣皱了皱眉,被接神马滴很麻烦诶,再说她想自己先在重庆逛着玩呢。“不用那么麻烦,赶来赶去太累了渣系统,没节操!。再说要是让老头子知道你为了接我耽误工作他肯定又得骂我了,我都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儿呢,到时候我自己去歌乐山找你。” 秦煌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妹贪玩的个性,就不再勉强了。“嗯,那就先这样吧,要是有事记得马上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大师兄。”唐绯衣挂了电话,重新打开了音乐播放器,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摇头晃脑地继续往前走去。 唐绯衣到达重庆江北机场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她并不着急随着大流赶着下飞机,而是掏出手机开了机之后先给她老妈发了个平安抵达的短消息,等飞机上的乘客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从行李箱里取了登山包慢悠悠地走出去。 出了机舱口,夜里微凉的轻风迎面扑来,令她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想振臂高喊一声,重庆,我终于来了。 她对重庆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原因大抵有些幼稚――她打小就喜欢看武侠小说,长大了一点又爱看各类武侠连续剧,在这些武侠的世界里,有一个虚构的门派的格外引起她的注意,那就是唐门。 那时候,她边看着连续剧里唐门的高手身手潇洒地发着奇形怪状的暗器,一边仰起头问坐在一旁的唐爸爸:“爸爸,咱们家很久很久以前是不是也是唐门的?”但接着她又疑惑地皱起眉头,“但是爸爸光会打拳踢腿,不会发暗器啊,是不是因为爸爸资质太差了学不会啊?”资质这个词还是她听唐爸爸在挑选徒弟的时候对那些个落选孩子的家长说的。 资质太差学不会?唐爸爸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猛地一个巴掌扇在她脑后勺上,“臭丫头,好学不学就知道学些乱七八糟的,晓不晓得这些电视剧都是瞎编的,就是为了骗骗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小毛孩子。” 她竟也没觉得疼,只是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满是失望,原来唐门是编出来的啊,她还想着要是自家老爸不会暗器,等她再长大些就去拜入唐门学习呢,怎么说都是同一个姓氏的,而且她资质这么好,人家肯定很乐意收下她的。 但是,本着对自家老爸很不信任的态度,她仍是相信唐门的存在。 后来,这个世界上有了度娘。度娘告诉她――“中国武术史籍上,并无关於唐门的记载,但在武侠小说中,众多作者的争相引用、约定成俗,却使唐门在小说世界里有了不可抹灭的一席之地。” 而小说中唐门的所在地,差不多就在现今重庆市的歌乐山。 虽然证实了唐门确实只是武侠小说里虚构出来的,但是她仍然很想去歌乐山瞧一瞧,而机会终于在她大学的第一个暑假里降临了。 她的大师兄秦煌是国内小有名气的武术指导,她从娱乐新闻中得知他这次正巧跟着《剑侠》剧组来歌乐山为拍摄唐门取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自然不会错过,软磨硬泡地缠了秦煌好几天,终于让秦煌答应让她跟着他做个小助理,这一个暑假都随着剧组一起开工,于是就有了她这次重庆之行。 唐绯衣依照着机场里的提示标志的指引,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乘坐机场大巴和的士的地方,她瞅了一眼排队等的士的人,黑压压的一大片,要是她跟着去排队不知道还得等上多长时间。唐绯衣果断地走向乘坐机场大巴的那一侧,亏得她运气还不错,正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开往重庆市区的大巴。 从江北机场到市中心区大概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唐绯衣抓紧这有限的时间,抱着登山包靠着坐椅头一偏就睡过去了,甚至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个梦里有江湖,有唐门,有她,还有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冷艳女子。 冥冥之中,世间上一切事情在发生之前都会被给予或多或少的暗示,关键在于你是否能及时察觉到。而唐绯衣并没有意识到,她这个奇怪而短暂的梦,却恰恰昭示了她的未来。 ------------ 2意外穿越 “绯儿,绯儿,你一定要快点醒过来,娘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娘可怎么办呢……” 唔……好吵。这是唐绯衣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感觉,她耳边不停回荡着女人的抽泣声,和那断断续续的充满着担忧的话语。 这声音不是老头子的,也不是老妈的,究竟是谁在她耳边喃喃地说着话? 她奋力想撑开眼帘看清楚,但眼皮却像有千斤之重一般紧紧地压着,脑中那波尚未褪尽的剧痛卷土重来,像是要将她的头狠狠撕裂一般,令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 “夫人,刚才……刚才是小姐的声音……小姐醒了!”一道年轻的女声带着惊喜如是说道。 “快……快去把老爷请来……”先前说话的那女人顿时停止了抽泣,唐绯衣只觉得自己的手被她一下子激动地握住,“绯儿……你可真真吓死娘了……” 唐绯衣发现,只要她放松下来,头似乎就不那么疼了,但她一放松,刚凝聚起来的一点意识又逐渐涣散开去。娘?好奇怪的称呼。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怎么和拍古装剧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她意识模糊地感觉到身体被人扶着半坐起来,紧接着有一股热流从她背后透了进来,被人引导着顺着她的经脉流转全身,片刻之后一股舒服的暖意充盈她的周身,令她更加昏昏欲睡。 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她隐约听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低沉而浑厚――“绯儿应该没什么大碍,刚才替她推宫过穴,不一会儿她就能苏醒过来了。” 男人所说的不一会儿显然是安慰性质居多,唐绯衣足足睡够了二个多时辰才再度悠悠转醒,除了头部仍有些隐隐抽痛外,其他地方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异样。 “小姐,你终于醒了!” 又是方才说过话的那个年轻的女声,但映入唐绯衣眼帘的画面却着实吓了她一跳:说话的是个看起来还不超过二十岁的女孩子,长相干净,墨黑的眼瞳里正透出一种由衷的欣喜。 这些尚不足以让唐绯衣觉得吃惊,真正令她觉得吃惊的是那女孩子的装扮――头上梳着的是电视剧里常见的丫鬟头,身上穿着的也是只有在古装剧里才能见着的布衣穿越之山田恋全文阅读。 这是拍古装剧呢吧?唐绯衣直觉自己是在做梦,本来想掐一下脸验证一下会不会痛,可惜力气不足抬不动,只好采用就近原则改掐了腰间的软肉。 “嘶……”唐绯衣吃痛地倒吸了口冷气,从腰间传来的痛楚让她瞬间明白过来,眼前的一切还真不是一场梦。她想开口说话,但是喉咙里的干涩让她盘旋在心头的疑惑难以问出口,最后只能艰难地化成一个字吐出:“水……” 那女孩连忙倒了一杯水,小心地扶高她的头,喂她连喝了好几口,微凉的清水顺着喉咙流淌而下,纾解了那种难耐的干涩感,她总算能完整地说完一句话:“那个……麻烦你扶我坐起来。” 那女孩应了一声“是”,把杯子放到一边,动作轻柔地扶着唐绯衣靠着床头坐起来。 唐绯衣扫了一眼她身处的房间,房内的摆设并不多,一大一小两个柜子,一张梳妆台,一张书桌,然后就是她现在躺着的大床了。 唐绯衣忍不住咋舌,她认得出制造这些家具的木材都是珍贵的水曲柳,在她们那儿一件家具都得卖上几万元,想想也不会有剧组为了拍剧肯花下这种血本,那她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她回想起那天大清早她就赶往歌乐山,想着趁着工作日人少先游览一番再去剧组找秦煌报道,她乘上缆车打算游览山间的风景,岂料滑到半途意外却发生了,吊着缆车的索缆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断裂了,缆车直直往山谷底部掉落。 虽然知道幸存希望渺茫,但她仍是用双手紧紧抱住头。在缆车触地的一刹那,她也狠狠撞在缆车的钢板上,伤筋断骨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的大脑,她一下子就失去了意识。 以这样的冲击力而言,她最少也得落个全身粉碎性骨折。唐绯衣不敢置信地动了一下手,又踢了一下腿,都能动呀,她瞪大了眼睛,她似乎一点事情都没有。 “小姐,你昏迷了两三天,滴水未进,我去吩咐厨房煮点清粥送过来。”那女孩走到门口,似乎是唤了个小厮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又走回房里。 她昏迷两三天?唐绯衣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她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语句,忐忑不安地问道:“这位小姐……呃,姑娘,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孩正拎着水壶在倒水,听到她这么一问,惊得手中的杯子一下子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碎得四分五裂。 她是背对着唐绯衣的,是以唐绯衣瞧不见她的表情。 “姑娘?”唐绯衣见她僵在那儿,也不说话,不免有些奇怪,清了清嗓子又提高声音喊道,“姑娘,你没什么事吧?” 这时,一对中年夫妇走进了房内,一见她已经苏醒,中年妇人激动地一路小跑到床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唐绯衣的脸,眼中不住有泪水涌出,几度哽咽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声音,分明就是她迷迷糊糊中听到的那个自称是她娘的女人的声音。 不会真把她当成他们的女儿了吧,可是她明明就不是啊。唐绯衣虽是这么想着,但对方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压下那种避开她手的冲动,总不能令她觉得尴尬吧。 “绯儿,怎么不说话?”中年妇女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唐绯衣的怪异,“是不是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那中年男人自从进门后一直站在原地,眼中虽有喜色,但面上仍是严肃得紧。而那女孩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子收拾起杯子的碎片。 “这位夫人,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还多亏了你们的照顾。”唐绯衣满是感激地道着谢,“这救命之恩,我一定铭记于心,改日定当报答剩女迷行。” “你……”中年妇女闻言脸色骤变,一把抓过唐绯衣的手,攥得紧紧的,仿佛一松手她的女儿就会凭空消失,“你刚才……喊我什么?” 中年男人皱眉,他毕竟见多识广,知道有些人会因为撞伤头而失去记忆,他的女儿怕也是属于这种情况吧。他一个箭步来到中年妇女的身后,厚实的大掌轻柔地来回抚摸着爱妻的肩膀,给予她宽慰,缓缓地开口问道:“绯儿,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中年妇女听她丈夫这么一说,脸色一白,反身扑入中年男人的怀里,低声啜泣。 “这……”唐绯衣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并没有失忆,相反的她一直觉得是这对夫妇认错了人。她心中微微一动,突然想到这其中的关键――这对夫妇为何会认错人,莫非她真长的和他们的女儿一模一样? 她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面菱花铜镜,“那个……我想照一下镜子,麻烦……把镜子拿给我……”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但仍是示意先前的那女孩取了铜镜送到床边。 唐绯衣让那女孩将铜镜搁在她的膝盖上,她深深地长吸了一口气,猛地将头凑到铜镜前。 铜镜里印出一张年轻女子的脸来:眉目清浅,似那晕开的水墨画一般,脸色与唇色都有些苍白,大概是昏睡在床两三天的缘故,反而为她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这女子的脸无疑是美丽的,只是,这并不是她的脸。 这不是她,这不是她……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不断地回荡,让她的头忍不住又痛了起来。在这抹清晰的痛楚中,她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她回到了过去,用一个现在很流行的词语来说,她穿越了,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中年男人望着眼前茫然无措的女儿,眼底闪过一丝痛惜。唐绯衣是在上山进香时,不慎失足掉下山坡,找到她时,她的头正撞在一块大石上,还流了很多血。他们一刻都不敢耽误地将她送到江州府最好的大夫那里,大夫说她的头撞伤得很严重,加上她本身底子就差,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只能听天由命了。没想到,他这个女儿命不该绝,失忆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中年男人柔声安慰着怀中的妻子:“绯儿撞伤了头,能醒来就是万幸了,大不了你每日多和她说些过去的事,她总会慢慢记起来的。” 中年妇女泪眼婆娑地从丈夫怀中抬起头,转过身子,温柔地拉过唐绯衣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是啊,她这惟一的女儿,能活下来是上天垂怜了。 时间过去了许久,久到唐绯衣慢慢地消化她已经穿越的事实,诚如古语有云:“既来之,则安之”,她个性里天生的乐观主义开始发挥了作用,她首先要学会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活,然后才能慢慢地探寻回去的方法。 她想通了这一层,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混乱的情绪也得以逐渐平复。她现在得先了解一下这个身体的基本情况,轻咳了两声,说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到底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们……你们能和我说说吗?” 中年男人道:“你叫唐绯衣,是我们的女儿,也是蜀中唐家堡的九小姐。” 唐家堡?!这三个字像惊雷一般震得她一阵晕眩,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唐家堡的存在,而她竟然穿越到这传说里的唐门,还附身在了一个与她同名同姓的唐氏女子身上。 她恍然想起,她在机场大巴上做的那个梦,江湖、唐门、她,这三个在梦中逐一出现过的因素现在都已经成真了,那么,她在梦中最后梦见的那个冷艳女子,何时才会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又会给她带来什么呢? 隐约地,唐绯衣对这一无所知的世界产生了些许的兴趣。 ------------ 3梦中女子 唐绯衣第一眼看见的姑娘是她的贴身丫鬟,叫秋儿,跟了她将近十年时间了。 而那个中年妇人则是她娘,姓乔,古代对已婚妇人的名字并不重视,便直称乔氏。乔氏虽然年近四十,但因着保养得宜,平素里又巧于打扮,一颦一笑间,仍别有一番风韵。 唐绯衣躺在床上修养的这段时间,除了睡觉以外,绝大部分时间都被乔氏和秋儿霸占着,轮流说一些她的旧事,试图唤醒她的记忆。 至于她爹唐经天,在那日后又来瞧过她几次,每每都是那副严正的模样,坐上一小会儿,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关心的话,就说还有要事待办先走了。至于唐家的其他人,除了她的六堂姐唐如瑟得闲时总来探望她之外,其他的压根儿连影都没出现过。 这点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唐家堡住的都是唐氏宗亲,这血缘关系再近不过了,怎么人情就如此凉薄了呢?有一日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乔氏,这才知晓了实情―― 原来乔氏年轻时是江州府最出名的花魁,她与唐经天一见倾心,互定了终生。但唐门规矩森严,况且唐经天又是唐门掌权人唐姥姥的亲生儿子,断然是不被允许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的。 唐经天倒也痴心,立誓非乔氏不娶。唐姥姥大概是拗不过儿子,于是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唐经天须娶了岭南秦家的二小姐为正妻,她才肯同意让乔氏进门做二房。 乔氏虽是进了唐家的门,始终不被唐家人所接受,连带着她所生的唐绯衣也不招唐家人的待见。听说唐绯衣刚出生那会健康得不得了,谁知两岁时突然得上了心悸的毛病,自此,身体每况愈下,根本无法习练唐门武功。在唐门,不会武功的唐氏子弟都被视作废物,若非碍着唐经天还偏疼着她,只怕早被扫地出门了。 由此可见,唐绯衣在唐门中的地位,好吧,是完全没有任何地位穿越之山田恋全文阅读。 乔氏边说边抹着泪,一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模样,唐绯衣也算闹清楚了,她这副“弱柳扶风,娇喘微微”的娇弱模样,除了因为她患有心悸的毛病外,还有部分源于乔氏的真传。 可叹她虽是得了一副好皮囊,可是这身子骨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每每她想下床去小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这心悸的毛病就不请自来,提醒她,这个身体不适合做任何“剧烈”的运动。 这个时候,唐绯衣就忍不住开始想当年――想当年,她家老头子每天五点就准时把她从床上揪起来,风雨无阻地逼着她练功,练着练着,硬生生就把她一个小姑娘给练成了个假小子。 好吧,她每次想当年的结果都是以泪流满面收场,大半是想念唐爸爸和唐妈妈所致,还有那么一小丁点儿是她在哀嚎她这么多年的苦练竟然全无用武之地。 而她想当年的下场,就是被乔氏和秋儿紧张兮兮地以为心悸病发,非灌了她几大碗中药才罢手,是以,她再也不敢过分地想当年了。 唐绯衣一想到这儿就哭丧着脸,为什么别人一穿越就牛逼哄哄的,她就这么苦逼兮兮的。不过她很快地又重新振作起精神来,她决定从练气开始,逐步把这个身体给折腾好,套用一句他家老头子说过的话,就是这革命的本钱你要是攒够了,总能鼓捣出点事情来。 唐家堡建造在歌乐山上,足有四千亩地那么大,算上丫鬟和小厮们大约有一千余口人住在其中。而离唐家堡最近的江州府明说是官家之地,实质上江州府中大部分物产都是属于唐门所有,可以说,唐家是江州一带毋庸置疑的霸主。 唐门下设八大部门,分别是管辖议事、刑责、毒药配发与提炼、暗器设计与制造、解药制作与保管、子弟训练、任务承接与分配、巡逻守卫以及后勤总理。八大部门分别由资深的唐门八长老掌管,其中刑责、毒药配发与提炼、暗器设计与制造、解药制作与保管四个部门尤为重要,惟唐氏宗亲才有资格进入。 以上是唐家堡上上下下都掌握的基本常识,唐绯衣在卧床修养期间差不多能倒背如流了,于是在她修养期结束后,第一件事就让秋儿带着她来一个唐家堡一日游。 唐绯衣跟在秋儿后面,不停地东张西望,切身体会了一把“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感觉。 可惜,以秋儿的身份,她了解最多的就是唐家堡生活区这一带了,差不多她们每到一处,秋儿就仔细地给她“讲解”。而像唐门的八大部门这种高级别的地方,秋儿也只是听别人闲聊时说过,于是秋儿同志就“指点江山”给她点了个大概的位置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秋儿,我问你啊,我以前是怎么打发时间的?”唐绯衣无精打采地支起下巴,有一眼没一眼地望着窗外,“我怎么觉得这日子能无聊成这样。” 秋儿奇怪地瞧了她家小姐一眼,自从小姐苏醒以后,她总觉得小姐变得有些怪怪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有时候还自言自语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小姐以前喜欢的事情可多了,抚琴、下棋、练字、画画,不过小姐最拿手的还是刺绣。”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秋儿边说着边从衣襟里拉出一条手绢来,只见手绢上绣的是粉蝶扑花的图案,娇花吐蕊,粉蝶嬉戏,宛若活的一般,足可见绣者有一定的功底。“这是秋儿十八岁生辰的时候小姐绣给秋儿的,也是秋儿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唐绯衣每听秋儿例举一样,心就往下沉上一分,等再见到那条手绢时,只觉得冷汗都快要奔涌而出了,讪讪地笑道:“没想到我以前那么……”只是厉害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琴棋书画刺绣神马滴,她一概不会,她还是实际一点,研究一下唐绯衣的毛笔字,毕竟在古代,除了容貌,笔迹应该是辨识身份的最重要的手段了,她可不想一写字就露出破绽来。“秋儿,我以前写的那些字呢,都拿出来让我瞧瞧,说不准能记得点什么来剩女迷行。” 秋儿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有了动力,忙不迭地打开书桌旁的柜子,里面堆放了很多卷轴,想来是以前唐绯衣所写所画的。 卷轴有些多,秋儿搬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有一副卷轴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到唐绯衣的脚边,她弯下腰顺手拾了起来,放在书桌上打开。 随着卷轴的缓缓打开,唐绯衣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画上的是一个年轻的书生,含笑而立,而那面容与她梦中的女子有□分的相似。 她指了指卷轴上的书生,好奇地问道:“秋儿,我怎么瞧着他有些面善,是不是以前认识他?” 秋儿喜上眉梢,“小姐记起顾公子了?” 唐绯衣摇了摇头,“不记得,他是谁啊?” 秋儿有些失望地扁扁嘴,仍是替她解惑道:“顾公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婿。” “这样啊……”唐绯衣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片刻之后,未来夫婿这四个字才印入她的脑海中,她瞪大了眼睛,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差点惊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我我……他是我未来夫婿?” “是啊。小姐与顾公子是去年中秋那会儿订的亲,原说年后就迎小姐过门……”秋儿偷瞄了一下唐绯衣的脸色,见她神情无异,才放了心继续说下去,“秋儿想肯定是顾公子有要事给耽搁了,小姐莫要忧心。” 忧心?我是开心得不得了,巴不得那什么顾公子这辈子都忙得没空来迎这门子鬼亲事才好。唐绯衣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她压根儿没有动过嫁人的心思,天杀的,一穿越竟给她安排了个未婚夫出来。 按照古代逻辑,一般长的相像的基本都有血缘关系,莫非她梦中的女子是这位顾公子的姐妹?她摸着下巴,做沉思状,严肃地说道:“秋儿,我始终觉得顾公子很是面善,我有见过他么?” 秋儿低头想了一想,摇头道:“顾公子没有来过唐家堡,秋儿记得当时是顾公子的姐姐来唐家堡提的亲,小姐见到的应该是顾小姐,不过顾小姐与顾公子长得有七八分相像,难怪小姐看了画像会觉得面善呢。” 唐绯衣心中暗喜,看来梦里所示不虚,真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得尽快掌握具体信息。她眼珠滴溜溜一转,还得继续套秋儿的话,于是装作不经意地接着问道:“秋儿还知道些什么,都和我说说吧。” 秋儿性子直,见唐绯衣难得对一个人有些印象,简直恨不得把她未来姑爷的十八代都细说一遍,“顾公子名唤顾晚飞,他……” 唐绯衣赶忙摆手制止秋儿的长篇大论,她关心的重点不是这个顾晚飞,而是他姐姐,“那他姐姐又叫什么名字?” “小姐怎么关心起顾小姐来?”秋儿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一句,神色迷惑地看了唐绯衣一眼,“顾小姐名唤顾晚凉,她……” 秋儿后面说了些什么,唐绯衣一概没有听进去。她只是反复地念着顾晚凉三个字,越念越觉得顺口,这似乎还是她穿越后,第一次有这么激动的感觉。 但是她的激动瞧在秋儿眼里,简直就成了小姐疯魔了,她惊慌地拉住唐绯衣的衣袖,无比担忧地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唐绯衣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又抽出另一幅卷轴,铺在顾晚飞的画像上面,一边对着那字轴上的字装模作样地比划了起来,一边回道:“没事呀,秋儿,你帮我磨墨,我想练字了。” “是。”秋儿依言往砚台里滴入了点清水,缓缓地研磨起来。她边磨墨边狐疑地偷瞄唐绯衣一眼,她真的觉得她家小姐整个人都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怪从何来。 ------------ 4风起云涌 丹霞绝顶,观澜楼。 寒梅吐蕊,正是盛时,落梅阁外一片冷香浮动。 这一时分,正适宜煮酒赏梅,只是从落梅阁鱼贯而出的众人,或面色凝重,或沉思无语,无端地给阁外的梅林笼上一层沉郁。 孟浮生快步走在最前头,脸色极为难看,心中那股熊熊的怒火差点就压制不住得澎湃而出。 这数十年来,他屈居结义兄弟叶知秋之下便也罢了,谁让他“大梦浮生”的名头比不过“一叶知秋”呢。半年前,叶知秋远游,他以为他出头之日不远,谁料叶知秋竟将象征观澜楼主权威的般若玉印交托给他的徒弟顾晚凉,要她代掌观澜楼。叶知秋的用意也很明显,便是向观澜楼众人表明态度,待他真正退位后,这楼主之位是要传给顾晚凉的。 这叫他如何服气呢,论资排辈,论功行赏,这楼主之位都该是他孟浮生的,怎么算都轮不到顾晚凉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来坐。 偏偏这个小辈上位之后,竟然事事针对于他。这半年来,但凡是他亲自提出的或是授意心腹之人提出的想法,绝大多数都被顾晚凉给压了下来,这个当年一口一个二叔叫的甜的黄毛丫头真是翅膀长硬了,居然敢拿他开刀,既然她一点面子都不卖给他这个二叔,他这个做长辈的也不会再客气了。 练崇威见孟浮生忿然离去,心中不免有些矛盾。他一生最重兄弟情义,大哥远游前曾嘱咐他好好辅佐顾晚凉,他听了也做了,但见顾晚凉百般打压二哥孟浮生,忍不住在心底埋怨了顾晚凉一番。 “三叔,可是在等晚儿?”一道清冷而疏离的语音从后飞来,一如其人。 练崇威猛一回首,但见顾晚凉缓步行来――青丝悬瀑,月白化裳,说不尽的风姿绰约,偏偏眸光清绝,生生冷艳了容颜。 “代楼主。”顾晚凉虽然唤了他一声三叔,不代表他能失了分寸,“练某有些事情不明,特向代楼主请教。” “敛冰,你先行退下。”她话音方落,在她身后如影随形的黑衣男子身形一晃,便似一阵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愧“御风使”之名。 待落梅堂前就剩下她与练崇威两人,顾晚凉嘴角含笑,淡淡道,“代楼主都是人前说的客套话,私下里,三叔不必如此拘束,我还是喜欢听三叔如往日那般唤我一声晚儿妻乃上将军。” “那练某就斗胆了。”练崇威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顾晚凉,“晚儿,你自八岁起随着大哥来了楼里,我且问你,这十二年间,我与二哥待你可好?” “两位叔叔待我便如亲生女儿一般,此恩我今生都不敢相忘。”顾晚凉似乎因他的一问而勾起了往昔的回忆,一时间颇有所感,真情流露。 练崇威欣慰道:“有晚儿这一句话,总算不负三叔疼你之心。”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三叔再问你,自从大哥远游而去,你当上代楼主后,为何事事针对你孟二叔?” 顾晚凉清眸一黯,低声叹气,“他人误解我不打紧,我万分没想到,连三叔都这样看待我。” 练崇威一怔,不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晚凉萧然一笑,越发清倦了容颜。“所谓国不可无法,我观澜楼自然不可无规,三叔可认同我的说法?” 练崇威点点头。“字字在理。” “三叔乃是观澜楼的总执事,座下的快刀堂又是楼中九堂之首,所掌的是楼中楼规刑罚,此乃是观澜楼立楼之根本。”顾晚凉眸中闪过赞赏之色,“江堂主是三叔一手带出来的爱徒,与三叔一样都是公正严明之人,从无偏私徇私之举。” 这话练崇威听在耳里,说不出的舒服,心中难抑那股为人师的骄傲,朗声大笑道:“浪儿这孩子,不枉我一番栽培。” 突然,顾晚凉凝重了神情,沉声道:“若是连江堂主这样的人都做了一件徇私之事,三叔如何看待?” “什么?!”练崇威皱起了粗眉,惊疑不定地问道,“浪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最清楚不过他的为人,怎么会做出徇私之事?” 顾晚凉悠悠道:“据我所知,江堂主确实做了一件徇私之事,不过三叔尽可宽心,我并无怪罪之意,相反,我更为敬重江堂主。” 练崇威被顾晚凉的话绕得云里雾里,皱起了粗眉,道:“晚儿有话直说无妨。” “楼规第七条,凡我楼中弟子,不得纵横无忌,恃强凌弱。偏偏有些人视楼规于无物,暗地里专做些损我观澜楼威名的恶事来。” 练崇威大惊失色,近来江浪每月同他汇报时均言楼中人人自律,他快刀堂甚是清闲,原来竟将这等大事给瞒了下来。他知江浪并非这等不分轻重之人,莫非此事还另有内情?当下急声问道:“浪儿可知晓这些情况?” 顾晚凉眸光一凝,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初晓此事时,也如三叔一般震惊,以为江堂主徇私偏袒,后来,才慢慢弄清了缘由……” 练崇威性子急躁,大手一摆,打断了顾晚凉慢条斯理地叙述,恨铁不成钢地重重一叹,“即便浪儿有千百个理由,也不该做出这等糊涂事来,代楼主放心,江浪渎职之罪,练某定严惩不贷。” “三叔先不忙给江堂主定罪,我的话尚未说完。”顾晚凉眼波流转间,凭生出一股逼人的威严来,让练崇威也不得不按耐住性子听她继续说道,“这些人之所以敢这般胆大妄为,都是因为假借了二叔的威名。” 她声音转低,痛惜道:“可叹二叔待他们如兄弟,他们竟然如此回报二叔,如此下去,二叔一世威名只怕要尽毁于小人之手了。” 练崇威大老粗一个不假,但非是愚人之流。他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再一想,许多疑问顷刻间迎刃而解。江浪“欺上瞒下”不过是为了避免他知道事情后一时冲动找二哥理论而伤了兄弟情义,顾晚凉“万般打压”也不过是为了警示二哥身边的这群小人收敛行为,莫要再做出触犯楼规的行径[韩娱gd]vip练习生全文阅读。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既惭愧又欣慰,感叹道:“这内中还有这般曲折,确实是三叔错怪了你,晚儿不要放在心上。不过……”他微微一顿,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你二叔也是深明大义之人,断然不会容忍这等小人在侧,晚儿为何不对他直言相告?” 顾晚凉似有难色地沉吟片刻,一咬银牙,才道:“这事错不在二叔,若我坦然相告,以二叔的性子,只怕会将罪过都揽到自己身上,到时负荆请罪,我是罚还是不罚呢?”她幽幽一叹,怅然道,“这事,也怪晚儿思虑欠周,只顾着自己的私心,不愿陷入这两难局面,倒让二叔对我生了误会。事已如此,只盼三叔能帮晚儿保守了这个秘密,等他日师父远游归来,晚儿自当向二叔请罪。” “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练崇威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又有了一番新认识,除了疼惜之外又多了几分敬意,大哥果然眼光独到,顾晚凉确是一个大将之才。他神色一正,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你尽可放心,我这三叔可不是让你白喊的,你二叔那里我会尽量多劝劝的。” 顾晚凉面露喜色,眉间愁云一消而散,朝着练崇威盈盈拜倒,“晚儿在此先行拜谢三叔。” 练崇威连忙将她扶起,此刻他心中疑惑尽解,只觉得一阵快意,忍不住开怀大笑道:“你我叔侄之间何须如此客套,好了,三叔就先行一步。” “三叔慢走。”顾晚凉恭声送走练崇威,唇边的浅笑倏然隐去。一阵轻风拂过,带起寒梅纷纷,一时间,人面梅花相映衬,恍若仙境。 萧西楼匆匆赶来,入眼的便是这帘画景,顿觉呼吸一窒,不禁目露痴迷,连带着脚步也不知不觉缓了下来,只为多看一眼这美景。 顾晚凉神色依然,只是抬眼轻轻瞥了萧西楼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萧西楼的心底止不住地涌起寒意,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再不敢直视顾晚凉一眼。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抱拳,恭敬地说道:“属下萧西楼拜见代楼主。” 萧西楼是观澜楼九堂之中飞雪堂的堂主,飞雪堂主要掌管的是楼内的医药配制与治疗,不消多说,能位居飞雪堂主之位,萧西楼在医道上的造诣可想而知。 顾晚凉语气清淡,慢声道:“萧堂主不必多礼,水云洞天一行可是顺利?” “回禀代楼主,属下无能。”萧西楼面露羞色。枉费他平日里自诩医术超群,对顾晚飞的怪病却束手无策。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微尘仙子”莫紫莜重开水云洞天,他立刻自告奋勇要亲上水云洞天请莫紫莜出山,怎知出师不利。“小师叔她……她的意思是想请代楼主亲往水云洞天一趟。” 顾晚凉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花瓣,仍是慢慢地说道,语气波澜不惊,“烦劳萧堂主再去水云洞天一趟,替我传一份拜帖与莫仙子,顾晚凉三日后登门拜访。” “属下领命。”萧西楼暗地里舒了口气,躬身行礼,“属下告退。” 待萧西楼走远,只见林中寒梅枝头被风带起一阵轻颤,墨敛冰悄无声息地现身于顾晚凉身侧,目光灼灼,沉声道:“莫紫莜敌我不明,楼主不该贸然犯险,给有心之人可趁之机。” 顾晚凉望向墨敛冰,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淡淡道:“敛冰你多虑了。所谓引蛇出洞,我现在反而担心蛇不敢动。” 墨敛冰薄唇微动,正待说些什么,被顾晚凉一摆手制止,几丝倦意已然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只听得她幽幽叹道:“更重要的是,晚飞是我唯一的亲人,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定要他健康起来。” 墨敛冰心底怜意骤起,恨不得揽她入怀,替她一肩担下所有的责任,但是他知道,他没有这资格。他此生,若能远远地守望着顾晚凉,便足矣。 ------------ 5水云洞天 飞湍瀑流争喧虺,砯崖转石万壑雷。 以这两句诗来形容花雨瀑布之壮观有不及而无过之,瀑布宛若一条竖直插入丹霞山的九天银河,飞流直下三千尺。瀑布的底端是一泓碧潭,其间怪石嶙峋,从高处泻下的水流每每咆哮至此,都溅起一朵朵硕大的水花。 一脉水色间,白衣的顾晚飞尤显出尘。纸笔被他随意地弃在脚边,他只是静静地注视这人间的九天银河,似是被它夺去了全付的心神,宛若一尊石像一般动也不动。 轰隆隆的水声掩去了顾晚凉的脚步声,也掩去了她的一声幽叹。她适才先去了柳林小筑,并不见晚飞身影,料想他又是来了花雨瀑布作画,于是拿了件貂皮大氅过来。 她走近顾晚飞,轻柔地将貂皮大氅披到他瘦弱的肩上,却感觉身前之人微微一颤,竟是挣扎着想缩回肩膀,被她一使巧劲按住,语带责备:“此地湿气重,不要拿身子胡闹。” 顾晚飞不再抗拒姐姐的关心,只是这貂皮大氅再温暖也暖不了他的心,苦笑道:“我的病药石罔效,姐姐不要再费心费力了,我现下只求姐姐能助我完成最后的心愿。” “但凡有一线希望,我决不会轻易放弃。”顾晚凉将他扳过身来,伸手帮他系好大氅垂在颈边的细带,又往下握住顾晚飞冰凉的手,坚定地说道,“莫紫莜是神医隐殇的高足,必定能治好你的病。” 顾晚飞抽回手,直视着顾晚凉,字字决绝道:“若是姐姐不肯完成我的心愿,我宁死也不让莫紫莜医治。” “你!”每一个字都似一截利刃狠狠地捅入顾晚凉的心,她愤然地扬起手,想要一个耳光打醒这个弟弟,但凝视了顾晚飞半晌,悬在半空的手颓然垂落,她别开眼不去看他,恨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顾晚飞咬了咬牙,清俊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一股子不肯妥协的倔强,“我知道姐姐做任何事都是为我好,但姐姐不该罔顾我的意愿,擅自替我定下亲事。我这病已经让姐姐心痛十多年了,何苦还要让唐九小姐再来陪着受这遭子罪,姐姐若是她的亲人,怎么忍心……” “够了!”顾晚凉一声冷喝,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她一字一顿,冷酷地说道,“这门亲事是唐姥姥主动提出,既然唐家都不在乎,你收起你多余的忧心妻乃上将军。” 唐绯衣在唐门是什么地位,顾晚凉一清二楚,唐姥姥以这个无足轻重的孙女的幸福来换取观澜楼如此强大的盟友,这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而她,只是希望弟弟能完成终生大事,让爹娘于九泉之下无憾而已,难道,这也错了么? “我残喘度日,不知能活多少时间,姐姐真的忍心让一个无辜的女子赔上一生的幸福么?”顾晚凉仍是不肯放弃劝说,“姐姐亦是女子,应当明白女子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未来夫君身上,而我,并非唐九小姐的良人。” 顾晚凉强忍住心头涌起的涩意,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是与不是皆不重要,这是唐绯衣的命!” 她不欲再与顾晚飞多言,再说下去,只会更伤姐弟之间的感情。身形蓦地一动,待顾晚飞惊觉过来,顾晚凉早已不见了影踪。 顾晚飞沮丧地叹道:“墨大哥,为何姐姐就是不肯听我一次?” 墨敛冰不急不缓地走到顾晚飞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冷定的目光没入淡淡的水汽里,像是氤氲出了几分柔意,“楼主事事都优先考虑你,有这样的姐姐,晚飞,我很羡慕你。” 顾晚飞心中微微一动,沉思半晌才摇头苦笑道:“姐姐太过忧心我了,反而不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要的。”他转身,凝视着奔腾不息的瀑布,眼中流露出一丝向往,“我很希望能和沈……沈大哥一样,踏遍大好河山,看尽山水秀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柳林小筑里,无知所谓地度日。” 墨敛冰皱了皱眉,再多的言语都化成一声轻叹,随着初起的山风飘逝而去。 水云洞天位于陈留县外的回风谷中,距离丹霞山大约有四百里地远。 顾晚凉只带了萧西楼随行,如期来到了回风谷外,入目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凉,但一踏入谷内,眼前顿时一亮,一大片青碧色的竹林展现在她们眼前。 “小师叔为免闲杂人等肆意入谷滋扰,刻意排下这竹林迷阵,属下请代楼主屈尊随我之后,方便我在前带路。”萧西楼上前一小步,开口解释道。 顾晚凉淡然颌首,随着萧西楼迈入竹林中。哪知没走多久,萧西楼突然放缓脚步,脸上露出惊疑之色,额头上开始慢慢渗出冷汗。 顾晚凉眸光轻转,“萧堂主何以停步不前?” “他停步不前,是因为他本事不够,这竹林阵我只是稍作变动,他便如无头的苍蝇一般不知路在何方了。”回答她的是一道明快又清脆的女声,穿透竹林而来,字里行间夹带着一种不屑于掩饰的讽刺,能在回风谷中这般说话的女子,除了此间的主人“微尘仙子”莫紫莜还能有何人? 萧西楼闻言,羞愧地垂下头,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代楼主,属下……属下……” 顾晚凉缓缓地启唇,语气波澜不惊。“萧堂主不擅奇门遁甲之术,毋须自责。” 似乎是被顾晚凉云淡风轻的态度所激,莫紫莜冷笑数声,“听顾楼主的口气看来是颇为精通此道,岂会将我这小小的迷阵放在眼里,莫紫莜静心在水云洞天恭候大驾。” “萧堂主,你且让到一旁。” 顾晚凉水袖微动,一段剑柄从袖中滑入掌心,随着她指尖缓缓地拉伸,剑柄处展出一截一截的剑身,其上水光潋滟,终是凝成一道三尺秋波。 这便是顾晚凉随身的佩剑,碧落余情剑。 萧西楼退到一旁,他还是头一次看见碧落余情剑,瞳孔猛地一个收缩,再也挪不开目光。 顾晚凉手腕轻抖,碧落余情剑刹那间流光四溢,铿然发出一声清吟[韩娱gd]vip练习生全文阅读。她眼底凝起一抹寒色,一剑挥出,浩然剑气直奔前方的竹林而去。 只听得一下接着一下连续不断的“咔嚓”声,阻挡在她们面前的青竹被齐齐削去大半截,露出了藏在竹林深处的一间竹屋,竹门两侧悬着一副对联——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横匾上书着“世外洞天”四个朱砂大字,想来这便是水云洞天。 奇门遁甲之术往往有所凭依,莫紫莜的竹林迷阵依仗的正是满林的青竹,一旦青竹被毁,阵法无法催动,只能任君前行了。 莫紫莜眼见竹林被毁,怒极反而扬唇一笑,拊掌道:“好,顾楼主好魄力,莫紫莜甘拜下风。” “莫仙子谦虚了,我不过一时侥幸。“碧落余情剑清光渐弱,剑身一寸一寸地缩了回去,顾晚凉手腕一翻,将剑柄收回袖中,淡然道,“萧堂主,请继续带路。” 萧西楼木然地点了点头,在前引路。他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一片湿润。顾晚凉的心思果然难以琢磨,他们分明是求医于莫紫莜,这尚未照面就毁了她的竹林,倒像是来蓄意挑衅一般。 莫紫莜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待两人行至面前,斜睨了一眼,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观澜楼顾晚凉拜会莫仙子。“顾晚凉盈盈施了一礼,盈然一笑道,”我的来意相信莫仙子已经心中有数了,不知仙子的意思?” 莫紫莜挑眉,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无比明媚的轮廓,“萧西楼同我说过了,至于我的意思……“她顿了一顿,勾起一抹浅笑,口中缓缓吐出拒绝的字眼,“不想救。” 顾晚凉敛眸,待涌起的怒色渐渐隐没在一泓秋波中,才抬眸直视莫紫莜,缓缓道:“仙子如何才肯相救?” 莫紫莜的笑容更深,她的五官本就比一般人来的深邃,这一笑,竟有说不出的魅惑,惹得萧西楼心跳陡然漏了一拍。她毫不示弱地回视顾晚凉,“那就要看顾楼主有多少诚意了?” 顾晚凉咬牙,语气坚定地回道:“只要仙子肯出手相救晚飞,顾晚凉听凭差遣。” 莫紫莜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顾楼主当真什么都肯做?“ 萧西楼心中一紧,生怕莫紫莜趁机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来,更怕顾晚凉一口应允。他思前想后,仍觉得有必要提醒顾晚凉一声,壮了胆子说道:“代楼主……“ 顾晚凉冷眸一扫,生生将萧西楼到了嘴边的话逼了回去,沉声道:“只要无损于观澜楼威名,任何事情,顾晚凉但凭仙子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旁的萧西楼闻言暗暗地松了口气。 莫紫莜眼露不屑,重重地哼了一声,讥讽道:“观澜楼在我眼里远不及一本医术来得重要,顾晚凉,还有你萧西楼,大可放下你们无谓的多心。” 她紧接着开出她要的条件,“我可以答应医治顾晚飞,但要顾楼主许我三个要求,未知顾楼主意下如何?” 顾晚凉脱口而出,一字无悔,“好!” 莫紫莜笑意更浓,“这第一个要求嘛,便是请顾楼主替我寻一枚灵犀令来,灵犀令送到水云洞天之日,就是我医治顾晚飞之时。” 顾晚凉点头应允。她面上始终神情清冷,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至于剩下的两个要求嘛……“莫紫莜故意拖了长音,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等我日后想到了,再行通知顾楼主。” 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很快的,她就能见到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了。 ------------ 6出行江州 唐绯衣在唐家堡里过上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悠哉日子,但才过了没几天,她就觉得浑身不得劲,她开始深深反思起她穿越的意义,难道是为了混吃混喝等死? 唐绯衣又醒了个大早,练完气用完早饭之后,她就趴在书桌上继续她的沉思大业。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肩膀,秋儿的声音随后才响起,“小姐,六小姐来看你了。” “我的好九妹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连我这六姐来了都没有反应。”唐绯衣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唐如瑟已经促狭一笑,打起她的趣来,“莫非是在想情郎了?” 唐绯衣大感尴尬,连忙辩解道:“六姐又拿我说笑了。”转头吩咐秋儿道,“秋儿,快去替六姐斟杯茶来。” 唐如瑟摆了摆手,示意秋儿不必如此麻烦,微笑着同唐绯衣明说来意,“我今儿难得得了些空闲,想来问问衣儿可有兴趣同我一道去江州府走走?” 唐如瑟是唐门第三代中的佼佼者,专长暗器研发,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花在天罗堂,难得才有空暇。其实,唐绯衣是无比羡慕唐如瑟这种生活状态的,至少很充实。 听到去江州府走走,唐绯衣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乔氏管她管得太牢,严格限制她出门,她正愁着没机会出去见见世面,不想这机会来得如此之快,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当然有兴趣了,我病了这些日子,正想出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呢妻乃上将军。” “这真是太好了。”唐如瑟喜出望外,“往日里我邀你出门,你多半都是推了我的。” “呃……”唐绯衣为之语塞,总不能照实直说她并不是以前那个唐绯衣了吧。她扶着额,一脸困惑地说道,“可能……可能是我以前不大爱动弹,唔,其实我也说不清楚,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唐如瑟若有所思地看了唐绯衣一眼,缓缓绽开一抹笑容,道:“以前的事儿不记得了也不是什么坏事儿,相比起来,我比较喜欢现在的衣儿。” “小妹也是这样想的,九姐死里逃生便是天大的造化了。”唐聆儿不知何时来到了唐绯衣的房外,语带讽刺地说道,但转向唐如瑟的瞬间,又换上了满脸讨好的笑容,语声也变得娇柔,“六姐好偏心,要出门都不来喊上聆儿一起。” 唐聆儿,唐绯衣同父异母的妹妹,唐家排行十三,正是唐经天与他正妻秦氏所生之女。素来嚣张跋扈,最喜欢借故欺负唐绯衣,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秋儿告诉她的。 唐绯衣也不太喜欢接触唐聆儿,更别提要与她一道出行,但是她问的是唐如瑟,唐绯衣不想让唐如瑟左右为难,抢先接过了话头,“人多些自然也热闹些,难得十三妹有空,不如就一同出门吧,六姐,你说可好?” 唐如瑟的眼里滑过一丝不悦,淡淡地瞥了一眼满脸得意的唐聆儿,无可奈何地叹道:“就如衣儿所言,十三妹一道同行吧。” 江州府就在歌乐山脚下,三人领了丫鬟坐上马车,不消一个时辰就从西城门入了江州府。 一路上,唐绯衣就如同一个好奇宝宝般不停地撩起车厢的布帘往外探看,不时地对着唐如瑟问这问那,唐如瑟温柔地含笑望着她,一一作答。至于唐聆儿,目光死死地盯着亲热谈天的两人,半是羡慕半是妒恨,手中的锦帕被她揉得发皱。 三人一行逛完了衣铺,又去逛了首饰店,接着又去了胭脂水粉铺。唐绯衣虽然对这些东西兴趣缺缺,但拂不过唐如瑟的好意,还是在每家店铺里都挑了一件东西。 日上三竿有余,三人逛得也有些乏了,唐如瑟提议去江州府最出名的青莲居稍作休息,让唐绯衣品尝一下秘制烤鱼的美妙滋味。 待到了青莲居门口,只见一楼的大堂内都已坐满了客人,掌柜的眼尖,瞧见是门外站的是唐家堡的小姐们,亲自迎上前来,满面笑容地招呼道:“能得唐家三位小姐玉驾光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三位小姐,请随我到二楼雅间。” 上楼之时,正巧迎面碰上三个身着青色劲装,腰间佩饰长剑的年轻男子神色慌张地匆匆下楼,唐如瑟一眼就认出这三人是青城派的弟子,但三名青城弟子显然没有留意到擦肩而过的唐氏姐妹,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青莲居,像是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们。 掌柜皱紧眉头,见先前引青城弟子上楼的小二正走下楼梯,碍于唐绯衣等人在场,只低声喝斥道:“怎么回事?”小二挠了挠头,茫然道:“掌柜的,刚才小的引三位大爷去二楼雅间,谁知道那三位大爷只在二楼楼梯口瞧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掉头就下楼了。” 这事有些蹊跷,二楼到底有什么人,竟让青城弟子只一眼就如临大敌一般地匆忙走人呢? 唐如瑟出声询问道:“敢问掌柜,这二楼上有些什么客人?” 掌柜面露愁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大概是半个时辰前,小店来了个俊俏的小哥儿,不巧一楼的大堂里都坐满了客人,小老儿就安排人带那小哥儿上去二楼。这半个时辰里,小店来了好几批江湖好汉,小老儿正开心着生意兴隆,谁知他们一个二个的刚上了二楼转头又下来,匆匆离去。不瞒三位小姐,小老儿连着损失了好几笔生意,到现在还是一头的雾水[韩娱gd]vip练习生全文阅读。”说着忍不住跺脚,唉声叹气道,“也不晓得那位小哥儿是不是个煞星,唉……” 唐聆儿倨傲地扫了掌柜一眼,嗤笑道:“瞧你这点儿出息,不管楼上的是不是个煞星,待会见了我六姐,看他还煞不煞的起来。” 唐如瑟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着掌柜的歉然一笑,道:“掌柜莫愁,引我们上去瞧上一瞧,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唐门在江州府声名显赫,掌柜的得了她这一句话,心中的大石顿时落地,欢喜道:“有唐家堡三位小姐在,小老子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了,一切烦扰小姐们了。” 唐如瑟在前,唐聆儿紧随其后,唐绯衣居末,三人依次上了二楼,二楼大堂空空荡荡的,几处雅间也大敞着门,里面空无一人,偌大的二楼只瞧见一抹青色的侧影,正举杯自酌。 那人一身青色的劲装,背上挂着一柄流银色的长弓,他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转过脸朝着她们望了一眼,又转回去继续饮他的酒。 唐如瑟与唐聆儿皆是脸色骤变,不同的是唐如瑟是惊疑,唐聆儿是惊惧。而唐绯衣更多的是惊叹,她曾见过不少美男明星,但眼前的男子与他们相比毫不逊色,反观他眉目隽爽,比一般男子多出一份难得的清爽。 “衣儿,十三妹,我们去那边坐。”唐如瑟拉起唐绯衣就往那男子对面的桌上走去,而一贯骄纵的唐聆儿此刻像霜打的茄子不发一言,乖乖地跟上了她们。待她们坐定,唐如瑟微笑着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给我们上一份秘制烤鱼,再来点儿清淡的小菜。” “小老儿这就让厨房去弄,请三位小姐稍等片刻。”掌柜置身在这两桌之间,只觉得气氛诡异之极,他飞快地应下唐如瑟的吩咐,半刻不敢多做停留地快步下楼去了。 青衣男子仰首一口饮尽杯中剩余之酒,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唇,眼底清光浮动,霍然扫向她们,唐绯衣正偷瞄得起劲,猝不及防地被“逮”了正着,她心虚地别开眼,漏掉了那男子眼底一闪而逝的兴味。 唐绯衣尴尬地摒住了呼吸,静待那男子下一步的行动。其实,她倒也不是看他生得俊俏而犯了花痴,她只是觉得那人神色间飞扬着一股散淡不羁,让她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青衣男子霍然起身,惊得唐如瑟柳眉微微一跳,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三钱的碎银,轻巧地抛在桌面上,扬长而去。 待他一离开,这凝滞在二楼的压抑一消而散,唐绯衣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试探着地问唐如瑟:“六姐,刚才这人……” 唐聆儿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轻蔑地睨了她一眼,嘲笑道:“怎么,这才见第一面,九姐就被人家给迷了心了?” 唐如瑟神情一凛,冷叱道:“十三妹,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要懂得分寸。”她转而看向唐绯衣,脸色稍缓,叹道,“衣儿,你也是,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 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江湖中人避之不及,又让唐如瑟避而不谈?唐绯衣心中痒痒的,本想继续追问,奈何一触及她冷然的侧脸,所有的话就只能卡在喉咙里了。 这一顿饭,无人食之有味,草草吃了几筷就结束了。离了青莲居,唐如瑟似乎也失去了游玩的兴致,领着两个妹妹坐上马车便启程回唐家堡。 唐绯衣怏怏不乐地回到房间里,放任自己往床上一躺,一言不发地盯着床顶出神。秋儿被狠狠吓了一大跳,连连追问之下唐绯衣才有气无力地打发了她一句:“没事儿,就是早上走的有些儿累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累,反而她游玩的兴致才起,接着就被生生地打断了,还憋回这一肚子的好奇,郁闷之情可想而知。唐绯衣索性扯过薄被往脸上一盖,郁郁地吐出一声哀叹,她要好好筹划一番了,否则日子要是还这样过下去,她真要苦闷死了。 ------------ 7初涉江湖 乍暖还寒时候,夜幕总是悄无声息地提前降临。 唐绯衣陪乔氏说完话,领着秋儿缓步走回自己的居所这时,周遭的一切已被凝重的夜色吞噬大半,她停步,抬眼远望,这还是她第一次细看融入暗夜里的唐家堡――沿歌乐山而建的外墙,每间隔一段距离燃着一簇火光,连成一条沉凝的火龙,将唐家堡囚困在其中。 只一瞬间,她心中生起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顿时有所决定。她并非原来的唐绯衣,她的人生亦不该被这唐家堡所困,她向往的,始终都是海阔天宽的自由自在。 心意已决,接下来似乎就是如何将想法付诸于实践的问题了,唐绯衣拟定了两个“作战”计划―― a计划:摸黑翻墙走 唐绯衣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起唐家堡的情况来,令她大感泄气的是,堡内的守卫很严密,有些个暗角还布置了机关,以防有外人趁夜潜入。 很明显,a计划是行不通的。 b计划:趁乱混出去 所谓趁乱,这首先要有乱子出来,唐绯衣能清楚自己的斤两,小鱼儿翻腾不起大波浪来。不过,也算的她运气好,再过一周左右的四月初七,是她四哥唐霄迎娶岭南秦家大小姐的好日子,届时各路江湖朋友都会来唐家堡恭贺这门喜事,人一多,事情也会多,再严密的守卫也会有松懈的时候。 经过唐绯衣评估,b计划在四月初七成功的可能高达百分之五十。 当然,她从来没有想过可以顺利从正门混出去,她这几日不懈的打探还是颇有成效的:唐家堡日常的食物主要来源于山脚下村民的种植,他们不定时地为唐家堡补充新鲜的肉类与蔬菜,但是四月初七唐霄大喜之日,食物的消耗量必然是平日的好几倍,为了保证食物的新鲜,恐怕会让村民当日一大清早直接挑上山来极品废材惹人爱最新章节。而她,大可以把握清晨厨房这一段最忙乱的时候,瞅准机会从厨房的侧门偷溜出去。 因此,b计划成功可能性又提高到了百分之七十。 四月初五。 唐绯衣借口四哥大婚要让秋儿也换套新衣沾沾喜气,亲自带着秋儿去总管那儿领新衣,趁着大家都没留神她的时候,顺手牵走了一套堡内小厮们穿的衣服。 四月初六。 唐绯衣刻意提醒秋儿让她明儿一大清早记得来唤她起床,秋儿点头应允。待晚上秋儿离去后,唐绯衣又起身整理了一下,主要是将多年积攒的私房银子分装好钱袋,方便明日直接随身带走,至于衣物之类的,由于携带太麻烦而且容易惹人注目,她并不打算带走。 四月初七。 唐绯衣在秋儿来叫醒她之前便醒来了,简单地梳理之后,换上了前日顺手牵羊得来的小厮装,将钱袋贴身放妥,看了看外面天色算算秋儿大概就要过来了,连忙将一条被子横着卷起成圆柱形,放置在床中央,将另外一条被子覆盖在其上,这样一眼望去便像是床上躺着人似的。 完成以上一切准备工作后,唐绯衣闪身藏在床幔之后,静待着秋儿的到来。 秋儿果然守时,她进了门就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见被子隆起着以为她家小姐仍在睡梦中,正要出声唤她起床之时,突然后脖处传来一阵疼痛,眼前顿时一黑,直接往床上倒了下去。 原来唐绯衣瞅准时机,从床幔后挪步晃出,一记手刀砍在秋儿的后脖。她让秋儿平躺在床中央,又替她盖上被子,满怀歉意地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不敢再多耽搁时间,小心地将门开启一条细缝,确定外面并无他人经过才迅捷地闪身而出。 她一路小跑到了厨房,只见厨房早已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陆续有村民挑着大箩筐小箩筐地上山来,随小厮从侧门进入,将东西放好,领了赏钱又欢天喜地地下山去了。 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有闲功夫来注意唐绯衣这个多出来的小厮,唐绯衣很顺利地混了进去,佯装忙碌地来回跑动着。 事有凑巧。有个卖鱼的老伯拎着四只鱼篓进了门,其他小厮嫌弃鱼篓上难闻的腥气,纷纷避开,惟有唐绯衣忙不迭地迎上了去,带着老伯将鱼篓里的鱼倒入盛满水的盆里,眼角余光警惕地四下一扫,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这边的情况,压低了声音对老伯说道:“这位老伯,你这些鱼恐怕不够用呢,你那还有新鲜的鱼么?” 卖鱼老伯埋怨地嘀咕道:“咋个不早些说呢,我那新鲜的鱼现抓就有,不晓得这上下来回一趟赶不赶得及。” 唐绯衣细心地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从腰间取出一两碎银,飞快地塞到老伯手里,低声笑道:“这不是赶着要新鲜的鱼嘛,喏,这是鱼钱,先给付了。” 老伯眉开眼笑地将银子往袖子上擦了擦,送到牙齿上一咬,确定是真银子,整张老脸笑的就跟朵花儿似的,“小哥儿放心,我现在立刻去回去抓了给您送上来。” 唐绯衣顺势接上话茬,“嗯,正好管事让我下去办些事儿,我同你一道下山。” 唐绯衣心惊胆颤地跟在卖鱼老伯后面,生怕就这几步的距离冒出点意外来,索性她运气确实不错,一路随着老伯出了侧门,都没有人来拦住她。 直到她走出了一段路后,回头望向被她甩在身后的唐家堡,才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半是感伤半是激动。她在唐家堡遇上了秋儿、乔氏、还有唐如瑟,她们都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的人,她不舍得她们却不得不离开这个气氛凝滞的唐家堡,等有朝一日,她游遍了整个江湖,她一定会回来再见她们一面的。 山风拂乱了她额间细发,却掩不住她眼底涌动的光彩,江湖,我终于要来了无限之高端玩家全文阅读。 唐绯衣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卖鱼老伯,下了山就直奔江州府。 她在江州府刻意选了一家铺面较小的衣铺,挑选了一套适身的书生长衫,直接借了店家的内房换好了衣衫,稍作收拾之后,付了银子就赶往江州渡头。 她的江湖第一站,她在心中已经计划好了,就是她的故乡洛阳,何况洛阳在古时就是名城,肯定能见识到不少好玩的。 从江州到洛阳,最便捷的一条路线便是先走水路,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到江夏府,也就是现在的武汉市,再从江夏转走陆路,估计要个三四天时间就能到洛阳了。而且,这江夏府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到时她还能一览日后有着“天下江山第一楼”美誉的黄鹤楼,在古时究竟又是个什么样子,可叹她手中无相机,不然这些照片可就是珍贵文物了。 唐绯衣在心中思量得正欢,不留神地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她定睛一瞧,正是那日在青莲居遇上的青衣男子。 她的道歉尚未出口,那青衣男子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几眼,眼底滑过一丝诡光,抢先说道:“唐九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声音清亮,偏又带着那么一点沙哑的磁性,两者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魅力。 虽然青衣男子说这句话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还是清清楚楚地落在唐绯衣的耳里,让她脸色骤然煞白,惶然无措地咬紧下唇,须臾之后才低声道:“你……你怎么认得我?” 话才出口,她就已经后悔了,这无异于承认她就是唐家堡的九小姐,她应该抵死不认才对。 青衣男子将她一闪而逝的后悔纳入眼底,眼底涌动的那抹兴味越发浓重了,故意恍然了悟地说道:“我原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原来真是唐九小姐。” 唐绯衣现在进退维谷,青衣男子像是故意阻拦她一般,始终挡在她面前,她根本无法绕过他继续前行,同时她也担心万一动静折腾大了,不小心让旁人听了去她的身份,她很有可能又被抓回唐家堡。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既然言多必失,这第一步,唐绯衣索性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听闻今日是唐四公子的大喜之日,九小姐怎么不好好待在家中替哥哥欢喜,反倒是扮成男子的模样出现在江州城,莫非……”青衣男子像是摸透了她的小心思,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头,故意拿话激唐绯衣,想引她说话。 唐绯衣心中一紧,冷冷地瞥了青衣男子一眼,咬唇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就是不肯开口。 青衣男子仍不肯罢休,接着又道:“莫非……是想给四公子一份惊喜?”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唐绯衣,眉头微皱,似喃喃自语道,“让我猜猜,这惊喜究竟藏在哪儿呢?” 唐绯衣暗忖,看青衣男子的样子,似乎不打算在大庭广众地捅破她的身份,反而更像是在逗着她玩,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看来她不应该继续退缩了。想通这一点,唐绯衣神情坦然地看向青衣男子,突然,她的目光凝顿在一点上,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睛,一个念头窜入她的脑海中,让她顿时有了主意。 “不如让我来猜猜,这位公子身上会有什么惊喜呢?”唐绯衣调皮地翘高唇角,伸出一根纤指,猛地直指向青衣男子的喉间,“好像在这儿呢。” 青衣男子眼色一沉,嘴角挂着那抹嬉笑消褪无踪,他深深地望了唐绯衣一眼,漠然道:“这位公子,看来我是认错人了,见谅。” 唐绯衣报以微笑,道:“是我不小心先撞到公子的,我欠公子一句不好意思,现在我们就算扯平了。”说罢,她绕过青衣男子,快步朝着她的目的地江州渡头前行。 ------------ 8浮烟之战 乔氏是第一个发现唐绯衣失踪的人。她梳妆打扮完毕见唐绯衣迟迟未出现,忧心地领了丫鬟去唐绯衣的居所,不想被她发现秋儿昏睡在唐绯衣的床上,而唐绯衣不见了影踪。 她慌忙让丫鬟去请唐经天过来,谁知唐经天正忙着招呼客人抽不开身,那丫鬟倒也机灵,又去找了唐如瑟过来。 唐如瑟比乔氏镇定许多,先是弄醒了秋儿,问清了来龙去脉,又劝慰了一番乔氏,保证会尽力寻回唐绯衣。 关于唐绯衣突然失踪这件事,唐如瑟的看法是有人趁今日唐家堡忙碌的机会掳走了唐绯衣,至于这个人是谁,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唐如瑟径自走入唐聆儿房里,唐聆儿正对镜梳妆,一见来人是唐如瑟,喜上眉梢,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娇声道:“六姐今天怎么突然来找聆儿了?” 唐如瑟倏然伸手擒住唐聆儿的手腕,微微用力,冷声道:“你今天早上做过什么好事?” 唐聆儿一时怔住,竟忘了挣脱,满脸茫然道:“六姐在说什么,我……我实在听不明白,我才起身不久,一直都在房间里梳理。”她一说完,她身旁的丫鬟连连点头。 唐如瑟凝视了她半晌,才甩开了她的手腕,冷然道:“你暗地里的那些小动作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希望再有元法寺的事情发生,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听到元法寺三个字,唐聆儿转瞬变了脸色,微微颤抖的身体显露出她心中的害怕。 “聆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唐经天的正妻秦秋踏入唐聆儿的房间,神色关切地拉过女儿的手,见女儿摇了摇头,才转向一旁的唐如瑟,温和地笑道,“如瑟也在,可是来找聆儿的?” “四婶。”唐如瑟朝秦秋行了一礼,淡然道,“我与十三妹说完话了,如瑟还有旁事,就不打扰四婶与十三妹了全能与生命装甲全文阅读。” “六姐……”唐聆儿动了动唇,还想追上去挽留住唐如瑟,被秦秋一把拉住,她不解地看向娘亲,“娘,我……” “你这孩子做事太冲动鲁莽,不过,有一点你大可安心。”秦秋望向唐如瑟离去的背影,眼底深色隐现,“元法寺的事情,你六姐是不会说出去的。” 四月的日子过得甚快,转眼又到了一年一度浮烟之战的日子。 浮烟山,距离洛阳县城约莫一日的脚程,是城外最高的一座山。 浮烟山可谓洛阳一景。东有翻云峰,破入云霄,其上有瞰海台,每每日出日落时登台可一览云海翻腾,流霞明灭;西有覆雨峰,比翻云峰略矮,峰顶的一侧斜向下突出一岩,阔尺许,长丈余,凌空辟雾,故有凌虚一渡的美称,峰崖之下有一上清池,传说上清池是聚九天银河之水而形成的,深不见底。 浮烟山的出名,不单单因为它的景色奇秀,更是因为武林中的两个人——叶知秋与沈枫泽。 十八年前,观澜楼与逐影楼为争夺“天下第一楼”的头衔,相约在浮烟山的翻云峰顶一决胜负,时任两楼楼主的正是叶知秋与沈枫泽,两人俱是武林中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顶高手,便如浮烟山东西双峰对峙,互有所长,秋色平分。 叶知秋与沈枫泽在翻云峰顶大战了三日三夜,未分胜负,于是两人约定明年的今日再上翻云峰顶一决胜负。 但两人的武功实在太接近了,明年、后年、大后年……一直都是同一个结果——平手。 十二年前的四月三十,是他们第六次决斗的日子,他们再度棋逢对手,战成平局。也许是厌倦了两人永远在同一水平线上无休无止的争斗却始终分不出个高下,沈枫泽提出了一个建议,他们休战三年,并在接下去的三年内,两人各自找一个徒弟,将一身的功夫倾囊相授,让他们的徒弟代替他们赴这场持续了六年的浮烟之战,而叶知秋也同意了。 于是,在九年前,两个孩子分别代表观澜楼与逐影楼开始了她们人生中的第一场决斗,而让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决斗也持续了八个年头。 今年的四月三十,正是那两个孩子浮烟之战的第九年。 那两个孩子,正是顾晚凉与沈菱歌。 四月三十,破晓。 第一缕晨曦洒在翻云峰顶的时候,顾晚凉微微睁开了眼,入目的是染着艳红色丝边的云霞,随着天边曙光变幻着绚烂的色彩。 清晨山顶的空气多是带着湿润的水汽,透过衣裳沁入肌肤中惹来丝丝的凉。随着顾晚凉轻浅的呼吸,一团团细小的白雾腾起又消散。 她习惯于每年决战前日的晚上登上翻云峰顶,静静地坐上一夜。这一夜,大概是她内心最安宁的一夜,放任所有的责任抛诸脑后。 顾晚凉缓缓地起身。呼呼的风声、沙沙的树叶声……空旷的峰顶总能将一切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突然间,她清冷的眸色扫向通往山顶的小径,她听到了一种轻快而随意的脚步声。 山间氤氲,一个身影在弥漫的薄雾中逐渐地清晰起来,小径上一袭青衫飘动,越过那抹青色还能望见一抹流银色的光在跃动。 沈菱歌! 顾晚凉的脸上漾起一抹极浅的笑容,浅得仿佛只是一刹那的错觉,一闪而逝,“你比去年来得早了些。” 沈菱歌不胜其扰地蹙眉,厌烦道:“底下嗡嗡乱飞的苍蝇太多了,不如早些上来求个清净。” 绝顶的高手,其自身的真气会随着意念的波动而产生相应的变化无敌催眠师最新章节。沈菱歌不屑掩饰他此刻的不悦,真气随之倾荡而出,被他外露的真气一激,顾晚凉自身的真气自然而然地生出反应,一股相抗衡的真气立即迎头而上。 两股气流在半空中相遇,发出“哧哧”的轻响,激荡起尘土飞扬,而两人却只是身子微微一晃动,衣衫宛如被狂风吹过一般“哗哗”地舞动。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之间的默契让她们顷刻间就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沈菱歌左手一翻,流银色的长弓瞬时平稳滑落到他的掌心中,他目色凝重,左手的五指弯曲、握拢,牢牢地扣住长弓的弓柎处,手腕一动,长弓立在他眼前,他将右手搭上弓弦,一寸一寸缓缓地拉开。 沈菱歌的长弓名为挽月,专著江湖兵器榜的曾注过那么一句评——挽月弓挽起的是月之清辉,以月华为箭,可碎万物于无形。 顾晚凉亦是目光凛然,水袖微动间,一抹三尺的秋波猛地自袖间绽放光华而出,碧落余情剑在半空中挽出一朵剑花,剑锋过处,连朦胧的轻雾都退避三丈,不敢与剑华争辉。刹那之间,顾晚凉融入无穷无尽的剑华之内,全身似乎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挽月弓、碧落余情剑,这天下间两大神兵的交锋,究竟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翻云峰顶,激战正酣。 弓者,是远程进攻时的利器,一箭之威可石破天惊;而剑者,则更善于中距离的搏杀,进退有度,唯刀可匹敌。 沈菱歌与顾晚凉有过约定:每人各出三招,若三招后胜负不分,再以平生绝学一式定乾坤。 沈菱歌的三箭,一箭比一箭势猛而力沉,令人难以格挡。顾晚凉的三剑,一剑比一剑虚无而飘忽,令人防不胜防。 三招已毕,两人未分胜负。最后的一式终于要出手了! 顾晚凉催动剑气,一束夺目的清光顿时直冲云霄,在最高处陡然变换了方向,剑光急转而下,宛如九天银河倒垂,凌空生生奔腾出三条支流,卷动着万千浪花,朝着沈菱歌席卷而去。 沈菱歌翻转手腕,横弓胸前,三指扣弦,拨动间弓弦一阵清鸣,三道无形的箭矢同时离弦驰去。箭矢乘着风势,发出阵阵刺耳的“咝咝”声,如同三道灼灼的雷霆,以狂啸之姿向着顾晚凉直劈而去。 水浪淹没雷霆,雷霆穿透水浪,两者短兵相接,猛烈的冲撞并不能磨去原有的威势,水浪与雷霆仍沿着既定的轨迹继续向前。 磅礴的气势压面而来,沈菱歌和顾晚凉都只觉得胸口被重物狠狠地一撞,呼吸顿时一窒,被逼退了十数步才稳住身形,嘴角渗出缕缕血丝。 两人均被对方的剑(箭)气所伤,这一战,又是平分秋色。 沈菱歌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喘了口气,失望道:“到底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场无聊的对决?” 顾晚凉强压下喉间泛起的腥甜,淡然道:“你不像那么没有耐心的人。” “不是失了耐心,只是厌倦了而已。”沈菱歌抬眼望向天边,语带倦意,“这些年来,只觉得越来越不明白,这胜了如何,败了又能如何?” 顾晚凉心中一动,敛眸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叹道:“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沈菱歌闻言锁了眉宇,沉默片刻,蓦地扬眉凝视着顾晚凉,目光灼然而动,字字铿锵地说道:“这话错了,命运当握在我们手中,凭心而为。” ------------ 9陡生变故 浮烟山的山脚下,有一座石头堆砌的凉亭,久经风霜侵蚀,刻在石碑上的字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辨别出有浥尘亭三个字,于是便传成了这个石亭的名字。 今日,浥尘亭内,暗潮汹涌。 亭内一分为二,观澜楼与逐影楼各据一边,分别以孟浮生与霍远道为首,各怀心思等待着浮烟之战的结果。 沈菱歌率先下山。他扫了一眼候在亭中的观澜众人——副楼主孟浮生、“揽雪使”商清梦、“碎月使”夙流擎、笑书堂堂主司徒修、歌笙堂堂主何默以及紫玉堂堂主慕容秋,见了这等阵仗,他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说不上来古怪在何处。 沈菱歌脚下不停地走过浥尘亭,霍远道见了,当下领了逐影楼的弟兄们紧紧跟上,他们均是同样的心情,一刻都不想继续留在此地,只因这亭内有一个他们不想见到的人——夙流擎。 夙流擎,一个曾被他们引为生死之交,自以为肝胆相照的兄弟,竟然是观澜楼派来的奸细,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当初,孟浮生瞒着叶知秋与练崇威两人安插夙流擎进入逐影楼作为观澜楼的暗桩,夙流擎凭借自己的能力逐步在逐影楼争取到一席之地,为孟浮生提供了不少绝密的消息。他身份败露后,叶知秋虽不齿孟浮生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但还是出面保下了夙流擎,其后,在孟浮生的推波助澜下,夙流擎成为了观澜楼四大护楼使者之一的“碎月使”,但多数时间都是在替孟浮生办事全能与生命装甲全文阅读。 孟浮生冷眼瞧着逐影楼众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碎月使,看来他们对你依然介怀得很呐。” 夙流擎悠哉地摇动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突然,一直全神关注浮烟山路动静的司徒修目光一个紧缩,冷声提醒道:“她来了。” 山路上,顾晚凉月白色的身影徐行渐近,步履悠然,浑然不像刚经历了一场激战,倒更像是从山中踏青归来。 她清眸淡然一扫,心中惊疑顿生。练崇威没来她可以理解,但来的这五人都是孟浮生的心腹,莫非孟浮生借机有所异动?她心念飞转,清冷的眸光锁住了为首的孟浮生,但见他神情自若,与她对视间目光不躲不避,瞧不出丝毫的端倪来,虽是心底疑虑犹存,但下一瞬还是敛回了略带探究的目光,飘向别处。 孟浮生被顾晚凉眸光凝锁,心中竟生出几分惊慌,下意识地想别开眼避开,好在他久经江湖,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这一瞬间,他更加坚定了除去顾晚凉的决心。 孟浮生见她走近,率着五人走出石亭,扬起一抹关切的笑容,道:“属下等见过代楼主。” “劳烦二叔与众位在此久候。此番我仍未能取胜而归,实在惭愧。”顾晚凉敷衍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怎么不见三叔,莫非楼中出了大事?” 孟浮生料定她定会有此一问,心中早已预备好了答案,从容回答道:“近来有人意图谋夺楼主之位,三弟留守楼内处理后续事宜呢。” 顾晚凉轻拧眉头,惊疑道:“竟有此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她离楼才短短数日,楼中竟发生这等大事,而她事前一无所觉,这未免太过蹊跷了。 “那个人就是……”孟浮生缓缓地说着,最后一个字石破天惊,“你!” 他这一个“你”字刚一出口,藏在袖中的判官笔倏然滑出,笔直地刺向身前的顾晚凉。 其他的五人,不知不觉间已围绕着顾晚凉为中心在不同的方位站定,只待孟浮生一声令下,他们就齐齐动手。“你”字的余音尚未散尽,夙流擎的折扇,商清梦的软鞭,司徒修的飞镖,何默的铁尺,慕容秋的柳叶刀同时攻向顾晚凉。 这一切于电光石火间发生,顾晚凉来不及抽出碧落余情剑,只得先使出她的另一门绝学——“惊神指”,只见她大拇指扣住中指,凌空连弹四下,四道强劲的真气从指尖弹出,分别飞往三个不同的方向。 孟浮生的双笔、何默的铁尺和慕容秋的柳叶刀都被她的指力击中而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同一时间,她往夙流擎与商清梦之间的空隙中疾速退去,堪堪地避开了司徒修的飞镖,背上硬生生地承受了夙流擎折扇的重击,左肩也被商清梦的软鞭狠狠抽中,拉扯间破碎了月白色的布料,鲜红的液体冒了出来。 六人见大部分攻势都被顾晚凉化去,暗暗吃了一惊,但仍是迅速稳住身形,发起第二轮攻势,意图趁着顾晚凉受伤之际将她一举擒下。 显然他们还是迟了一步,顾晚凉拼着受伤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取出碧落余情剑,剑身发出一声清吟,三尺剑芒顿时暴涨起来。 顾晚凉咬紧牙关,咽下口中的腥甜,清眸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意,令面对着她或侧对着她的四个人都忍不住心中一紧,竟无法控制地生出几分怯意,而在她身后的夙流擎与商清梦亦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冷厉所震慑,握着兵刃的手像是被冰雪刮过一般,泛起丝丝的刺痛。 顾晚凉以一人之力压制住了六人的气势,但形势并没有顺着有利她的方向发展,相反的,这种弱势反倒激出他们的决然,若今次无法拿下顾晚凉,来日他们只有死路一条无敌催眠师最新章节。 顾晚凉深知与沈菱歌的决斗耗损了她太多的真气,她这一剑至多只能逼退三个人。就在这危急关头,顾晚凉的目光越过何默,瞥见不远处拴在树上的马匹,心念电转,当下就有了盘算。 她足下一点,身形腾起疾速地迎着何默的铁尺冲了上去,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何默很是一怔,他无法想象顾晚凉竟做出无异于自杀的动作,但下一秒,他却明白了,因为顾晚凉的碧落余情剑正对准他纵劈而下。 他据守原地不动,手中的铁尺必然能穿透顾晚凉的胸口,但,与此同时,顾晚凉的碧落余情剑也会将他一劈为二,生死攸关之际,何默选择保住自己的命,他飞身疾退,脱离顾晚凉剑光覆盖的范围。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碧落余情剑在半途偏离原有的轨迹,剑气喷薄而出,隔空斩断缰绳,马匹被剑气所惊,缰绳断开后迫不及待地往外奔去。 顾晚凉提起最后一点真气,身形如鬼魅般滑过何默的身侧,飘向马匹跑走的方向,在即将接近落在最后的那匹马时,纵身一跃,飞身上马。 孟浮生等人目瞪口呆,何默更是僵在原地。他们六人的兵刃,只有商清梦的软鞭与司徒修的飞镖是远程的武器,但软鞭长度有限,待商清梦反应过来顾晚凉已掠出老远。惟有司徒修在一刹那的惊呆之后使出“八方风雨”的绝技,六枚飞镖流星般地飞去,划出六道极浅的幽蓝色弧线,显然,这镖上淬了剧毒。 孟浮生领着五人疾奔追赶了一阵,眼见顾晚凉离得越来越远,只得无奈放弃。 孟浮生愤怒的目光射向何默,似乎要将他焚烧成灰,咬牙切齿地恨声道:“我们处心积虑布下一场杀局,结果还是让顾晚凉逃脱了,看来后患无穷。” 何默在一旁垂头无语。 司徒修沿路拾回他打出的飞镖,一二三四五,他只捡回了五枚飞镖,第六枚飞镖怎么都找不见,他目露喜色,扬声道:“副楼主,有一枚飞镖打中了顾晚凉。” 孟浮生闻言精神一振,司徒修的飞镖上淬的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他不放心地追问道:“司徒堂主,你可确定?” 司徒修肯定地一点头。 孟浮生愁眉稍展,松了口气道:“顾晚凉身受重伤,又中了司徒堂主的镖毒……” 夙流擎不待孟浮生说完,突兀地插口道:“副楼主,我们还是谨慎点的好,万一顾晚凉大难不死……”他猛地一合折扇,精钢打造的扇骨发出一声脆响,“我们当先拟定好对策,绝不能让她有翻身的机会。” 慕容秋不以为然,冷哼道:“只怕是碎月使多虑了,我看顾晚凉必死无疑,当务之急应是召集洛阳分楼的弟兄搜寻顾晚凉的尸体,尽快取回般若玉印。” 司徒修赞同地点头,他自信以顾晚凉目前的状况解不了他镖上的剧毒,毒发身亡只是早晚的事情,附和道:“属下认为慕容堂主所言极是,般若玉印万万不能落到他人手里。” 孟浮生沉吟道:“碎月使所言不无道理,这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目光一凝,落在夙流擎与商清梦身上,“楼内还有不少顾晚凉的余党,你二人随我速速回楼,将他们一网成擒。此事成后,再颁下‘飞花令’传谕武林,纵使顾晚凉有通天之能侥幸不死,单是她弑师谋位这一罪名,江湖上也再无她立足之地。” 接着他目光逐一扫过司徒修、慕容秋,最后冷冷地落在何默身上,“你们三位,就依慕容堂主所言,调集洛阳分楼的人马追查顾晚凉的下落,定要找到般若玉印。” 五人齐声道:“谨遵副楼主之命,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 10初次相逢(上) 天色渐沉,待到夕阳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在山的那一头,无边的夜色终于肆无忌惮地狂涌而来,迅速地为天空编织出一条厚厚的黑绸带,遮住了月,遮住了星。 无月无星的夜,山里林间都沉入一片幽深之中,到处弥漫着飘渺而阴森的鬼气,令人胆颤心寒,唯恐避之不及。 夜间的山林里寒气逼人,骑在马背上的唐绯衣只觉得一阵紧接着一阵的冷意渗入肌肤中,四肢逐渐僵硬,仿佛连哆嗦都变成一种奢侈。 她没忍住又叹了口气,呼出的气在眼前形成一团白色的雾气慢慢升腾、消散,她真心后悔没有宿在下午路过的小镇上,现在倒好,一路走下来都是荒山野岭,连一户人家没瞧不见影儿。 她眯起眼睛,使劲朝着前方望去,可是触目所见尽是幽暗,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出这个林子穿越原始异时代。她在唐家堡修养顺道练气的这些时日,总算是小有所成,积聚起一些微薄的真气来,现在她默念口诀,将真气运行周身,这才感觉好受了些。 马背上的颠簸让唐绯衣连打了几个哈欠,正想抱着马脖子趴着休息会,孰料前面的林子里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凝滞于林间的寂静。 “砰”的一声闷响,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而马蹄声越来越近,唐绯衣感到有一阵疾风擦过她的脸颊,应该是有一匹马刚从她身边跑过。 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跑到荒郊野外的林子里来,唐绯衣猜测刚才掉落到地上的重物应该是个人,她连忙勒住缰绳,利落地跳下马,牵着马缓缓地前行,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人。 直到她脚尖碰到温软的物体,才停住脚步,半蹲下身体,将缰绳置于脚边,双手沿着脚尖碰到的位置慢慢摸索上去。 突然,她脸上一红,双手摸到了一处不该随便乱摸的部位,同时也明白过来,这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是位女子。 这女子身上应该带着火折子吧,唐绯衣如是想到,忍住心中的那种羞涩,伸手探入女子胸前的衣襟内一番摸索,终于让她给摸到一个细细圆圆的筒状物件。 唐绯衣飞快地取出火折子,掀开盖帽,对着火星轻轻地吹气,火星一闪一闪地跃动着,“噌”的腾起一簇小火苗。她借着微弱的火光,四下找寻起细长又干燥的树枝来,好在这是在树林里,掉在地上的树枝和落叶颇多,她没一会儿就收集够材料搭建起一个树枝堆。她将火苗凑近树枝堆,不停地吹气,一簇簇的小火苗在树枝间腾跃起来,最终化为熊熊燃烧的大火。 唐绯衣松了口气,顺手将火折子塞入自己的怀中,快步走到那女子身边,目光才触及那女子的脸,不由大惊失色。 这女子,赫然是她梦中出现过的顾晚凉。 她眼前的顾晚凉,清艳的容颜惨白若纸,嘴角残留着一抹暗红色的血痕,而她左肩的衣衫支离破碎,残余的布片紧紧地黏在肌肤上,已由月白色被染成了血红色,尤显触目惊心。 这该是受了多严重的伤,唐绯衣担忧地锁着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左肩,一手抓住她的右手绕过自己的脖颈,一手往后摸索着想托住她的左腰,谁知她指尖蓦地一痛,似乎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了一下。 她并不在意,站起身的同时托住顾晚凉的左肋微微用力,顺势将顾晚凉扶了起来,余光往她背部一扫,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左肩的后侧有一道狭长的伤痕,一直蔓延到差不多后背的中部,像是鞭子之类的武器造成的,过处皆是皮开肉绽,已经结出一条暗红色的血痂;而她的腰部盈动着一抹幽蓝色的暗光,仔细观之,才发现还有一枚飞镖深深地插在她的腰上,幽蓝色的暗光则是来源于飞镖露在体外的两个尖角之上。 飞镖上闪着幽蓝色的暗光是因为飞镖淬了剧毒,这种常识唐绯衣还是有的,她想到刚才她的手指应该就是被飞镖的尖角划到,不由愤愤地咒骂了一句:“该死!” 她不敢做多耽搁,咬紧牙关将顾晚凉扶到火堆旁的树干边,这短短的一点距离下来,唐绯衣鼻息渐重,轻柔地顾晚凉斜靠到树干上放好,她忍不住喘了几口粗气。她这娇弱的身体,果然不适合干这种体力活。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自己的左手,中指上被划开一道小小的伤口,渗出一滴两滴的血珠,整个中指隐隐现出一缕黑线,经过她的掌心慢慢地向上伸展中,她撩起衣袖,发现黑线已然穿越过整截小臂。 想不到飞镖上淬的毒这么厉害,一时间唐绯衣的脑子也乱成了一团,她会不会死,死了以后是不是有可能反穿越回去……各种念头在她脑中交错着蹦来蹦去。 昏迷中的顾晚凉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微的□,让唐绯衣的脑子瞬间一空,她木然地回首看向那紧闭双目面露痛楚的女子,心底涌起复杂的感觉,分不清其中是否夹杂着那么一丝的后悔魅惑天下gl全文阅读。 她伸平双腿,动作轻柔地将顾晚凉俯面放到自己的腿上,露出她整个背部正朝向自己。捏起她腰间的衣服布料,用力一撕,将她中镖的部位暴露到空气中,原本光洁白皙的肌肤泛起一大圈的黑紫色,但奇怪的是,这一块的黑紫色并没有再蔓延开去,料想是顾晚凉及时封住了周身的穴道,才没有让毒随着血液的流动而扩散。 她的手悬在半空中,内心几度挣扎,最终还是把心一横,伸出两指捏住飞镖用力往外一拔。随着飞镖离开体内,紫黑色的毒血随之喷涌而出,只见顾晚凉的身体微微一颤,仍在昏迷。 她泄愤似的将飞镖有多远甩出多远,再看顾晚凉的伤口,毒血涌出了大半,但剩余的却一点一点地缓缓渗出,毒血若不能清除干净,顾晚凉还是会毒发而亡。 跃动的火光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突然,她俯下身,嘴唇紧紧地贴在顾晚凉伤口的肌肤上,轻吮起来。每吸出一口毒血,她都抬起头将毒血吐到一旁,又俯下身继续吸,一连吸了数七八口毒血,唐绯衣只觉得一阵晕眩感袭向脑中,胸口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快得让她有种即将跃出胸膛的感觉。 她握紧拳头,指尖压迫掌心的刺痛让她神智微微一清,俯下身又连着吸了好几口毒血,她抬头,看见顾晚凉的伤口开始流出正常的鲜红血液,紧绷着的心弦顿时松懈了下来。她将口中最后一口毒血吐出,整个人虚脱似的软软向后倒去,撞在树干上。 眼帘沉重,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仿佛看见父母出现在眼前,正微笑着看着她,她想伸手去拉住他们,手却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们的身影没入一片黑暗中消失;然后是乔氏、秋儿和唐如瑟,她们仿佛变化出无数个幻影,重重叠叠,就是看不清她们的脸;还有梦中的女子…… 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需要更多的空气来支撑她一次比一次跳动得剧烈的心脏。忽然间,心脏一记猛烈的跳动,唐绯衣呼吸一窒,眼前倏然一片漆黑,直接昏了过去。 唐绯衣是被照射在她脸上的阳光给弄醒的。 她醒来睁眼之后的第一个动作是抬起手臂挡在眼睛前,这阳光实在是太刺眼了。 刺眼?!她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她还能感知到阳光的刺眼,她还活着?! 她展开左掌,指尖到掌心的那条黑线已经消失无踪,她不敢置信地又缓缓卷起衣袖,手臂上的黑线也不见了。她惊疑的目光又移到胸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腔内的心脏正有条不紊地跳动着,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很有力,那种感觉好像是一直压在她心头上的什么东西突然一下消失不见了,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每一口吸入的空气仿佛也带上了那么一丝甜味。 奇遇?!这一个词蹦入她脑海中,让她精神为之一振,但她瞥了一眼四下的风吹草动的安静,不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过于好笑了,这荒山野岭的根本鲜少有人经过,难道真是菩萨保佑,行善而结善果?但所有的故事里基本只有猪脚才会有这等天赐的好运,可惜她又不是猪脚。 唐绯衣摇了摇头,彻底放弃继续深究这个问题。 顾晚凉静静地趴在唐绯衣的腿上,眉心仍是微微拧起,但脸上表露出来的痛楚之色较先前似乎少了不少,看来清除了她身上的毒之后,她的状况好了许多。 唐绯衣轻轻地将她扶到树干上靠好,注意到她干涩的嘴唇,恍然想起她和顾晚凉都整整一夜没有喝过水了。她揉了揉一夜未动而发僵的双腿,用手撑着树干缓缓起身,突然用手拍了一下脑门,惊觉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她昨晚忘记栓住缰绳,马呢? 所幸那匹马并没有趁机跑掉,而是在不远处优哉游哉地吃着草,唐绯衣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赶忙将缰绳栓到树干上,才放心去附近寻找水源。 ------------ 11初次相逢(下) 唐绯衣在小溪边洗了把脸醒了一下神,双手掬起一些溪水喝了下去,觉得清凉中带着一丝甘甜,忍不住又喝了几口,接着取下腰间挂的葫芦,葫芦不大,呼噜呼噜的几下就灌满了溪水。她拎着葫芦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回原地,却发现那树下空无一人。 唐绯衣有些生气,这姑娘咋一声不吭地自个儿就跑了呢?她本来不想再理会,打算收拾一下继续上路,余光却瞥见地上有新的血迹,应该是顾晚凉留下,想到顾晚凉身上还带着伤,万一又昏迷过去可怎么办,心中的不忍顷刻间压过了她不辞而别的气愤,叹了口气,走过去解了缰绳,牵着马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追去,皱着眉嘀咕道:“明知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又流血了吧,真是不让人省心……” 血迹中断。 唐绯衣刚顿住脚步,突然,听到身后有风声扑来,她慌忙转身定睛一看,竟是顾晚凉冷凝着容颜,自半空中腾跃而下朝她拍出一掌。 唐绯衣明知应当侧身避开她这一掌,奈何身体完全跟不上大脑,胸口上硬生生地捱了她一掌,好在这一掌没几分力道,唐绯衣只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穿越原始异时代。 她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揉着胸口,气愤地质问道:“你是算什么意思?” 唐绯衣适才转过身来的时候,顾晚凉已经瞧清了她的模样,正是因为瞧清了,顾晚凉心中不免一惊,她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纵然她一身书生装扮,但顾晚凉还是一眼看出了她正是自己未来的弟媳唐绯衣。 只是,唐绯衣怎会出现在此地?顾晚凉又生疑惑,但仍是当机立断地撤回了绝大部分掌力,是以,唐绯衣只受了轻轻一掌,并无大碍。 她伺机出招,已是耗尽最后一点真气,中途又生生撤回掌力,落地后,胸中气血翻腾,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唐绯衣见状,禁不住关心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血气的多番流失让顾晚凉的神智逐渐迷离起来,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倏然传来的剧痛让她灵台顿时一清,清眸一凝,冷冷地问道:“唐绯衣,你怎会在此出现?” 坑爹呐。唐绯衣腹诽,不是小说里描写的古代人观人的能力都极差么?别人稍微一变装立马就认不出了,为什么她一改装,先是青衣男子,接着是顾晚凉,就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真实身份了呢? 是了,秋儿说过顾晚凉去唐家堡提亲时她们见过面,既然都认识,那还出掌打她?!唐绯衣清了清嗓子,语带不满地回道:“你管我呐,我还想问你,你都认出我了,怎么还照打不误?” 顾晚凉不想与唐绯衣浪费唇舌,冰冷的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她,直看得唐绯衣心底起寒,冷声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你怎会在此出现?” 又问这个问题,总不能直接告诉你我是灵魂附身,所以翘家到处游玩吧?唐绯衣眼珠一转,灵机一动,也学着顾晚凉把刚才的问题反问回去:“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打我一掌?” 顾晚凉不答也不再追问,唐绯衣亦如此,两人只是静静对视,似乎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僵持状态中。 还是唐绯衣先败下阵来。她现在对顾晚凉的性子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这武林高手多半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顾晚凉也不例外,她们要是这么对峙下去,这姑娘绝对会死撑到底,到时候伤势恶化了,还不是得她来照顾她,说穿了,这受罪的还是她自个儿。 唐绯衣把缰绳栓好,走到顾晚凉面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手中的葫芦塞到她怀里,生硬地说道:“葫芦里有水,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些果子垫垫肚子。”她调头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你可别再跑了呀。” 换做平日,若是有人胆敢以这种态度对顾晚凉说话,只怕这人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但这一次,顾晚凉只是愣愣地望着唐绯衣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清眸低垂,目光落在手中的葫芦上。她拔出葫芦的塞子,将葫芦凑到唇边,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得极慢,清清凉凉的溪水顺着喉咙缓缓淌下,冲淡了她喉间的腥甜。 顾晚凉将塞子塞回葫芦上,虚弱的身体再也无法强撑下去,靠着树干缓缓坐下。葫芦中还余下一半的溪水,轻轻晃动间能听到声声清响,她似乎回想起什么,目光逐渐迷离,怔怔出神。 唐绯衣漫无目的地随意走着,突然,她的目光被草丛中的一抹紫红色给吸引住了。紫红色的花开在一株草上,草叶子呈长椭圆状,边缘有针刺,这种草她并不陌生,在她们那儿管它叫刺儿菜,它的叶子有止血的功效。 唐绯衣不由一喜,将手缩入袖子内,伸过去摘叶子。她沿着草丛走进去,摘了大概数十片刺儿菜的叶子,略微估计了一下,给顾晚凉用应该是足够了。 她又四下找寻起果子来,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让她找到几棵野生的果树魅惑天下gl全文阅读。果子挂在枝头上,她踮起脚尖伸手着去抓,发现还是差了一点距离,她按了按胸口,开始试着跳起来去抓,这一下果然成功了。 于是,她又连续跳了几下,落地之后,她发现自己只是有一些微喘,以前时常“拜会”她的心悸并没有出现,她又试着连续几下跳跃,都没有出现心悸的迹象,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一认知,还让她喜出望外。 唐绯衣心情愉悦地带着果子和草药回来,见到的正是顾晚凉怔怔出神的模样。从树叶缝隙中漏下的几缕阳光顽皮地在顾晚凉的眼角眉梢盈动,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执着眉笔为她描眉,画柔了她原本冰雪般的眉目。 她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呆呆地望着顾晚凉的侧脸,恍恍惚惚地想着:原来她生的如此之美,只可惜生了一个冰山似的性子。 顾晚凉身上带伤,但警觉性仍在,于是乎,唐绯衣又一次被抓到在“偷看”。 唐绯衣试图化解这种尴尬,比了比手中的“战利品”,笑道:“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她快步走到顾晚凉面前,把怀中抱着的果子一股脑都倒到她怀里,“果子你先吃着,我把刺儿菜给你伤口上敷上,这个能止血。” 似乎是被唐绯衣的热心感染,顾晚凉眉间的神色不复初时的冷硬,她没有拒绝唐绯衣的好意,轻轻地“嗯”了一声,却没有拿起果子垫腹,淡淡的目光凝止不动,似乎神思又一次飘远。 唐绯衣就近找了两块石头,一大一小,将刺儿菜放在大的石块上,用小的石块耐心地研磨起来。其实,唐绯衣的第一念头是,把刺儿菜的叶子放到嘴巴里嚼碎了铺到顾晚凉的伤口上,而且唾沫确实有消毒的功效,关键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这么做,只得选择这个慢办法了。 她研磨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行了,偷瞄了一眼顾晚凉,发现这姑娘又在失神状态,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自己动手,将磨碎的叶子一点点小心地洒在她左肩的伤口上,又从衣摆下扯了一条布帮她做了个简单的包扎,接着又为顾晚凉的飞镖伤口也做了相同的敷药与包扎。 她流利地做完这一些列动作,在外袍上随便擦了擦手,从顾晚凉怀里拿过一个果子,在衣袖上擦了擦,放入嘴里咬了一口,见顾晚凉仍无所动,于是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含糊不清地说道:“想什么那么入神啊,这果子味道挺甜的,你也吃吃看啊。”说着,还特意拿起个果子擦干净了递给顾晚凉。 顾晚凉惊而回神,微微拢起了眉心,她竟连着两次在唐绯衣面前失神。她自嘲地微翘起唇角,一言不发地接过她递来的果子,默默地咬了小口,清甜的果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瞥了一眼正欢快吃着果子的唐绯衣,沉吟片刻,语气淡然地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我记得唐姥姥持家甚严,她怎么肯让你独自出门?” 唐绯衣差点儿被果子噎到,这人怎么总惦记着问这个问题啊?她轻咳了几下,没好气地回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过你千万别问我原因,我说了你也听不懂。还有,你别想着把我带回唐家堡,我千辛万苦才出来的,还没玩够呢。”想到可能被顾晚凉打包送回唐家堡,唐绯衣神色认真地看向她,正色道,“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会恩将仇报的,对不对?” 顾晚凉一下子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唐绯衣是偷跑出来玩的?!她惊疑地打量着唐绯衣,眼前这个人的一言一行与她印象中的唐绯衣迥然不同,但这副容貌分明就是唐绯衣,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绯衣等了半天没听到顾晚凉说话,心中一急,追着问道:“姑娘你咋这么温吞,你得给我个保证先呐。” 保证?竟然有人敢要顾晚凉的保证? 顾晚凉一反常态地没有动怒,她深深地凝视了唐绯衣一眼,淡淡道:“我不带你回唐家堡。” ------------ 12秋水长天 唐绯衣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嘿嘿一笑,边笑边咬了一口果子,道:“这可是你答应的,不许反悔哦。” 顾晚凉眼色微沉,霍然起身,怀中的果子纷纷掉落在地,她将手中的葫芦抛还给唐绯衣,漠然道:“你这马借我一用。” 她这一起身,衣袂翩翩立于林间,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傲然,她说的这句话,是不容拒绝的一句陈述。 唐绯衣被她骤然迸发而出的气势一摄,来不及吞下去的果肉正好卡在喉咙里,憋得她脸上通红,狠狠地咽了几口口水才将果肉压下去,顺过气来,皱眉道:“你要马干什么用?” 顾晚凉不语,径直转身,快步走向那匹马。 唐绯衣这是才反应过来,顾晚凉借马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办,但是她身受重伤,禁不起路途奔波的。她再无心思吃手中的果子,见顾晚凉已经在解缰绳,立马撒开了腿跑过去,一把拉住缰绳,气冲冲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伤很重,到底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顾晚凉面色冷凝,眸光流转,清亮如雪,一道凌厉的杀意一晃而过,大拇指猛地扣紧中指,缓缓松开,再扣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暗暗地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扣紧的两指。 唐绯衣浑然不觉自己逃过一劫,接着又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她意识到“送到西”似乎有些不吉利,硬是将溜到嘴边的“西”字给咽了回去,“你要去哪儿,我们一起去煌煌箭芒最新章节。” 唐绯衣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下,她又不愚钝,自然瞧得出顾晚凉想要自己独行,奈何她这见鬼的“侠义”之心挑了这个不当的时候“发作”,倒变成了自己厚着脸皮硬要跟着她同行。她生怕顾晚凉拒绝,利落地翻身上马,看向顾晚凉道:“快上马吧。” 顾晚凉沉眸片刻,飞身轻巧地跃上马背,她这一用力,后背又是一阵抽痛,身子一软差点往唐绯衣身上靠去,她咬紧牙关,挺直身子。 唐绯衣扯动缰绳,马匹踏着慢步而行,她问道:“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顾晚凉眸光一凝,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来:“长安,秋水山庄。” 江湖中可能有人没听闻过秋水山庄,但没有一个人会不知道韩立声这个人。 秋水山庄庄主韩立声,为人豪爽,广交天下英雄,曾大力主张黑白两道和睦相处,因为他处事公正严明,所有江湖纷争到了他手里总能得到一个最合理的结果,因而江湖人送“武林仲裁”的美誉,秋水山庄也因此成为武林中黑白两道都敬仰的“圣地”。 长安,秋水山庄内。 秋水山庄名谓秋水,这山庄之内自然少不得有一湖波光潋滟的秋水了。 这湖秋水取名为曲心,曲心湖上有水榭、凉亭、拱桥,布局简单清雅,湖面上架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长廊,长廊两边的曲栏采水波纹状,与曲心湖的清波涟漪相映成趣。 湖心的凉亭里坐着一个中年儒士打扮的人,他四十五岁上下,生得白净温文,脸上挂着悠闲的神情,乍眼之下,谁都不会将他与韩立声联系到一起,但他,确实是韩立声。 韩立声看来心情颇佳。早有下人在亭中的石桌上备下茶点,韩立声为自己斟了半盏茶,端起青玉杯抿了一小口,茶的温度适宜,入口正是最佳风味,一股清香甜爽的滋味瞬间弥漫口中。 湖边,一白衣青年疾步行来,苍白清瘦的脸上忧色隐现。 他来到凉亭外,脚步急收,纵使心内已忧急如焚,只要韩立声还未出声允许他进去之前,他仍是不敢擅自惊扰了韩立声品茶的兴致。 韩江碧的脚步声再轻,也瞒不过韩立声的耳朵,而他的心思,同样的,也在韩立声的掌握之中。韩立声又抿了一小口茶,闭上眼睛,似乎在静心回味这茶的滋味,再睁开眼时,悠然说道:“江碧,你来的正好,陪义父一道饮茶。” “是,孩儿遵命。”韩江碧恭敬地应道,缓步走到韩立声右手边的石凳坐下,谦恭地接过韩立声递给他的茶盏,放到唇边饮了一口。茶是好茶,只是他现在心乱如麻,再好的茶到了他口中也索然无味。 韩立声瞧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江碧,你认为这茶滋味如何?” 韩江碧垂首敛目,将手中的青玉杯放回石桌上,如实说道:“回义父,孩儿品不出滋味来。” 韩立声惋惜地叹了口气,“每一盏茶都有独特的风味,在不同的人品来又是千般滋味。这品茶之道最忌遇上两种人,一种人是不懂品,如牛嚼牡丹,几大口灌下去和饮清水无异,另一种人是无心品,心有挂碍,自然不知这茶中滋味了。” 韩江碧本就苍白的脸色为之一黯,歉然道:“是孩子的心静不下来,白白浪费了义父的好茶。” 韩立声摆摆手,站起身来,负手眺望一湖秋水,缓缓道:“你这孩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死心眼,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苦执着这一朵摘不到的花?” 韩江碧随之起身,脸上的黯色因为韩立声的话又加深了几分极品装备制造师最新章节。这几年来,义父和他的三个义弟总是借机劝他放下顾晚凉,不要再执迷于这段无果的感情。他不是不知他们的苦心,只是初见顾晚凉的那一眼,深深印刻在他心上,怕是他此生都无法洗去这道烙印。 “义父,孩儿……孩儿做不到,让您失望了。” “在这件事上,谈不上失不失望。”韩立声似乎长叹了一口气,突然话锋一转,“江碧,义父知道你有话要说,你我两父子之间无须吞吞吐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义父,我听探子回报,观澜楼的司徒修和慕容秋在长安城内出现,我怀疑他们是冲着顾姑娘来的。”韩江碧一想到有人要对顾晚凉不利,连声音也冷肃了起来。 韩立声不以为然,淡然道:“怕是孟浮生忧虑顾晚凉会先一步找上我们秋水山庄,有此举动不足为奇。” 韩江碧正色道:“孩儿始终不信顾姑娘会是杀害叶楼主的凶手。” 韩立声淡然反问道:“叶知秋只有胸口一处致命剑伤,伤口乃是由碧落余情剑造成,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你如何解释?还是你想说,即便顾晚凉真是凶手,以她的聪明不太能大意到用碧落余情剑杀害叶知秋,还留下这么明显的剑伤?” 韩江碧点头,“顾姑娘是聪明人,岂会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 韩立声眼中精光一闪,缓缓道:“这也许正是她聪明之处。明眼人一看叶知秋的致命伤,当即就能推断凶手是顾晚凉,这个答案来得太轻松大家反而不敢确信了,于是,同你一般的想法陆续出现,顾晚凉也就从真凶变成了嫌疑人。” 韩江碧闻言大惊,颤声道:“孩儿斗胆问义父一句,义父还是认定顾姑娘是凶手?” 韩立声冷然道:“我只相信证据,而眼下的证据确实如此。” 韩江碧眉关紧锁,拳头紧握。不管如何,他始终坚信顾晚凉不会犯下这等弑师的大罪来,他忧心的是,若是短时间内无法找出其他证据来证明顾晚凉的清白,孟浮生定会以此为借口对她赶尽杀绝,眼下观澜楼已有所动作,一旦‘飞花令’出,这事恐怕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晚凉受难而置身事外,无论如何,他都要查明真相证她清白!随着心念的波动,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坚决,冷硬了他清雅的气质。 韩立声敏锐地觉察到他气场的转变,轻而易举地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心中免不了暗叹,情之一字果然是害人害己,连江碧这么冷静自持的孩子都能深陷其间而乱了方寸。一直以来,四个义子中韩江碧是最让他放心的一个,现在,反倒成他最不放心的一个。“江碧,你还记得山庄的宗旨么,说一次与义父听听。” 韩江碧当下朗声道:“孩儿记得。山庄不主动插手江湖纷争,要本着公正无私的原则妥善解决纷争。” “记得便好。”韩立声回转身,目光灼然地看向韩江碧,神情严肃,“顾晚凉未求助秋水山庄之前,这仍是她与观澜楼之间的私事,我们绝不可以插手。这句话,是我以庄主的身份告诫你的,韩江碧,你要时刻谨记。” 韩江碧脸色更见惨白,咬了咬牙,应道:“是,庄主的教诲属下片刻不敢忘记。” 韩立声见了他这副模样,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为人父的怎么忍心让他受此煎熬,当下柔了声音,关切道:“湖心风大,你的身体一直不好,不宜吹风,回房去吧。”他顿了一顿,又道,“顾晚凉的事情,我会让云扬多加留心的。” 韩江碧满怀感激地看了韩立声一眼,“多谢义父。” ------------ 13风波又起 逐影楼建于明州镜湖湖心岛上,进出全仗画舫接送,此举虽显麻烦却不失有严防的好处,杜绝了有心之人肆意潜入楼内,造成困扰。 沈菱歌等人赶到了位于镜湖东岸的渡口时,那里早已停着一艘画舫,领头迎接他归楼的是月部的月主江悠苓――她与掌管日部的霍远道同为沈枫泽的左膀右臂。 沈菱歌凝目远眺,只见江悠苓眼眶泛红,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不由心中纳闷,以他对江悠苓的了解,有本事令她伤心落泪的大概只有他的义父沈枫泽了。 沈菱歌心中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在其间,他顾不得在下属们面前保持从容不迫,直接从马上飞身跃到江悠苓面前,皱着眉问道:“江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悠苓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沈菱歌,半晌那无神的眼睛才出现一点的焦距,颤抖着双唇,断断续续地说道:“楼主……他……他……他……”连续三个他字之后,江悠苓痛苦地掩住唇,泪水开始从眼中涌出,迷蒙了眼前的一切,似乎只要她不说出这个字,沈枫泽的死亡就可以当成从未发生过。 沈菱歌见冷静自持的江悠苓泣不成声,心下猛地一沉,抓住江悠苓颤抖的双手,沉声道:“义父,是不是义父……出了什么事情?”从他内心深处而言,他始终无法接受沈枫泽已不在人世这个结果。 江悠苓像一尊石像一般呆立在那儿,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那个她恋慕了一辈子的男人真的离开人世了。 刹那间,沈菱歌心神大乱,一个踉跄差点儿往后摔去,幸而被从后面上前来的霍远道暗中一扶,这下稳住了身形煌煌箭芒最新章节。 霍远道亦是悲痛难忍,但他仍是强迫自己以大局为重,声音低哑地劝慰道:“少楼主,还请你振作一点,兄弟们还要靠你主持大局。”说话间,他的余光扫过沉浸在悲伤中的江悠苓,眼底是化不开的悲痛,但那悲痛中还有一抹隐藏极深的疼惜。他对江悠苓的心,一如江悠苓对沈枫泽一般,多年来未曾改变过。 正当霍远道还要开口再劝的时候,却见沈菱歌僵硬地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道:“随我回楼。”短短的四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听在众人耳里显得格外的沉重。 英魂堂内,迎着正门的墙上高高地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奠”字, “奠”字的正下方的灵台上摆放着许多块灵位牌,灵台之前则放着一副乌木棺木,棺木尚未封盖。 纵使是在白日里,英魂堂里也点上了白蜡烛,随风摆动的烛光、不住滴落的惨白色的烛泪,都为英魂堂添上了几许凄清。 沈菱歌抬脚迈入英魂堂,目光触及到那副乌木棺木,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的眼底清亮而澄澈,那是一种风雪过后千里冰封的澄清,除了刻骨铭心的冰冷外,再无其他。 悲痛欲绝到了极致,反而是无比的冷静。 眼下的沈菱歌,就如同一柄封在寒冰中的刀,他破冰出鞘的那一天,必定有人会以血染红他的刀锋。 在身后众位兄弟的齐齐注视下,沈菱歌走到距离棺木三尺的地方,双膝一屈,只听得“碰”的一声闷响,他直直地跪在棺木前,一言不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霍远道见沈菱歌这番动作,率领着众人也一起跪下,朝着沈枫泽拜了三拜。 沈菱歌拜完,挺直着背脊,冷然道:“我沈菱歌在此立誓,不计任何代价,定要揪出凶手,将他碎尸万段,以报此仇。” 沈菱歌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回荡在英魂堂每个人的耳边,众人皆是心中一凛,异口同声地喊道:“血债血偿,以报此仇。” 沈菱歌起身,走近棺木。他左手扶着棺木的一侧,咬牙往棺木中探了一眼,而这一眼,却让他扶着棺木的手指倏然捏紧,几乎要控制不住力道生生捏碎棺木的一角。 沈枫泽神态安乐,嘴角还勾着淡淡的弧度。但就是那张微笑着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灰色,而这种死灰色就像是从他肌肤的深层里透出来的一般,连妆容师的妙笔都无法掩盖住。 这个迹象表明,沈枫泽是中了毒,而且中的还是一种奇毒。 突然,他眉心微微一动,察觉到有人在英魂堂外窥视,凌厉的目光直射过去,寒声道:“谁在门外?”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外。 出现在门外的是一抹雪青色的女子身影,惨淡的病容掩不住她的秀色。她似乎有些害怕被这么多人看着,轻愁朦胧的眼中露出一丝怯色,嗫嚅道:“我,我只是想……想来陪……爹……” 见沈菱歌脸色□,江悠苓上前一步,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位苏羽墨姑娘是楼主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沈菱歌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义父一生只深爱过一名女子,苏羽墨与这女子生的如此之像,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虽然世间上还有易容术这一说,但他坚信能骗过沈枫泽双眼的少之又少。这一眼之后,他对苏羽墨的身份再无怀疑。 沈菱歌凝视着苏羽墨怯生生地从越过众人,走到棺木前与他并肩而立,淡淡道:“苏姑娘,我是你的义兄,沈菱歌。” “羽墨见过义兄。”苏羽墨朝着沈菱歌深深一拜,待她抬起头,一阵晕眩不期而然地袭来,令她单薄的身子狠狠一晃,脸色更见惨白极品装备制造师最新章节。“义兄能否容羽墨在此多陪爹一会儿以尽孝道。” 江悠苓的侍女秋碧面带忧色快步走到江悠苓身边,凑近她耳边轻声低语,江悠苓脸色一紧,抬眼望向沈菱歌与苏羽墨道:“少楼主,苏姑娘余毒才清,这几日来坚持为楼主守灵,再不让她安心休养,恐怕……” 苏羽墨黯然神伤,眼眶一红,眼角止不住滑出一行清泪,凄然道:“我和爹好不容易才能相认,爹却为了救我而……我怎么……怎么能安心休养……我只想……多多陪陪爹……” 她情绪大动,自责与悲痛纷纷涌入心中,虚弱的身体再也无力负荷,眼前一黑,身子顿时软了下去,幸而沈菱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沈菱歌沉下眼,他敏锐地捕捉到苏羽墨话中的关键,义父是为了救她而中毒的,是谁窥破了苏羽墨的真实身份,又是谁将奇毒种到苏羽墨身上的呢?一思及义父可能是死于一场惊心策划的阴谋中,沈菱歌身上迸发出肃杀的冷意。 霍远道与江悠苓对视一眼,眼底俱有忧色,霍远道思量了一番,开口道:“少楼主,不如先将苏姑娘送回房中,我们再从长计议。” 沈菱歌心底雪亮,霍远道与江悠苓定是有些重要的话要单独与他细说,于是沉声应道:“就依日主所言。” 江悠苓将苏羽墨安置在望晴小筑内,又遣了秋碧去为她煎药,待秋碧走远,江悠苓望了一眼昏睡中的苏羽墨,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缓缓道来。 沈菱歌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满院的红枫,目光一凝,寒声道:“碧鸢花,莫非义父的死与逍遥宫有关?” 碧鸢花,只生长在西域博卡雷克塔克山的山顶。碧鸢花未开之时,花瓣是浓艳的血色,而当碧鸢花盛放之时,花瓣从血色变成了青碧色,但当花谢之时,花瓣的颜色又蜕变为与蕊心一致的死灰色。 碧鸢花的一生花瓣三变其色,只有花色成碧的时候其蕊心会含有剧毒,中毒之人便会如碧鸢花的一生一般,经历过花开、花盛、花败三个阶段,当脸色变成碧色的一刹那就是死亡来临的那一刻。 但对于江湖中人来说,碧鸢花不仅仅是西域奇花那么简单,它更象征着西域最大的组织――逍遥宫。 霍远道冷静地接口道:“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楼主这么巧寻回苏姑娘这个女儿,又这么巧苏姑娘身中碧鸢花之毒,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巧合了。” 沈菱歌转身凝眸,冰冷的目光落在苏羽墨苍白的脸上,“霍叔叔,速速派人查一下苏羽墨,我要知道她与义父相认前与哪些人有过接触,我要清清楚楚,一个不落。” 霍远道拱手道:“属下领命。” 他余光瞅见江悠苓愁眉不展,欲言又止,不禁皱眉问道:“江姨,你还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同我直说。” 江悠苓瞧了一眼苏羽墨,幽幽叹道:“楼主留下遗言,希望……”她微微一个停顿,仿佛后面要说的话太过离谱,她无法付诸于口,“希望你能娶苏姑娘为妻,照顾她一生一世。” 惊雷乍起。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霍远道都惊疑地皱起眉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江悠苓,更何况是沈菱歌,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失态地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义父,义父明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他,并不是他,而是她。试问她一个女子,如何迎娶同样身为女子的苏羽墨? 义父,菱歌不懂,真的不懂,为何您会在弥留之际提出这样一个荒诞的要求来?! ------------ 14行到水穷(上) 凤起镇位于洛阳府与长安府接壤之处,四面环山,原本是个荒僻至极的地方,人烟鲜至。 后来,当朝的皇帝鉴于洛阳与长安两府之间往来不便,于是下令凿山开路,修出了一条官道来,从此以后,此间商旅往来不绝。凤起镇沾了这绝佳地理位置的光,由一个只有几十口人的山里小村变成今日里繁闹的小镇。 福升客栈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二楼靠窗的雅间视野极佳,能将镇上往来情况一览无遗。 何默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包下整个二楼。白日里,他就坐在靠窗的八仙桌边,要上一杯清水,凝神注视着窗外动态,而晚上,则让手下人轮流守班,片刻都不放松。 何默与司徒修、慕容秋领命追踪顾晚凉的下落,奈何顾晚凉并无留下蛛丝马迹,让他们一时束手无策。但是,他们很快想到,以顾晚凉眼下的状况,若是大难不死,应有八成的机会会前往秋水山庄。 他们遣了洛阳分楼的弟子地毯式地搜查洛阳地界,而他们三个先行前往长安府,调遣了长安分楼的弟子,分成两批人马,一批由司徒修与慕容秋领着守在长安西道,而另一批则由他率领,守在这凤起镇上。 他这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顾晚凉要从洛阳地界前往秋水山庄,沿着这条官道走是最节省时间的,凤起镇正是官道上到长安府前的最后一站,顾晚凉要经过凤起镇,只有打他眼皮子底下过,除非她会御剑飞行之术,能飞跃悬崖峭壁。 何默冷笑,为自己续了一杯清水,一饮而尽煌煌箭芒最新章节。猎人一定要有耐心,才能有所收获。 群翠掩映的山路上,缓缓行来一匹骏马,马背上骑着一对白衣白裤的青年男女,男的俊俏,女的娇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你说的凤起镇到底还有多远?”女子抱怨的声音也是柔柔的,她抬眼望向远处,仍是一片山林郁绿,脸上溢满失望之情。 男子的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少有血色,他微微启唇,清清冷冷的声音滑了出来:“再过一刻钟就该到了。” 女子撇了撇嘴,无奈地用手揉着肚子,叹道:“早知道就留着那些果子了,虽然味道是差了点,好歹能垫下肚子。” 男子轻哼,随口回了一句:“你当时可不是那么说的。”他的目光越过女子的肩头飘向远处,微微勾起唇角,若有所思。 凤起镇地处要道,想来孟浮生是不会白白浪费这个好地方的,会是谁在凤起镇等着她呢? 原来男子是顾晚凉乔装改扮的,那坐在她身前的女子自然是唐绯衣了。 两人骑马又前行了一段路,终于让唐绯衣在群山掩映下瞧见了刻着“凤起镇”三个大字的石砌牌楼,喜色顿时跃于脸上,嚷道:“总算是到了。” 过了牌楼,很快就到了镇上,凤起镇并不大,不过让唐绯衣吃惊的是,这么一个小镇却异常的繁闹,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和现代社会那些散布在深山里的山村全然不同。 两人骑马缓行,又皆是容貌出众之人,一入镇便引得旁人频频注目,理所当然地也引起了何默的注意。 顾晚凉先前数次路过凤起镇,知道福升客栈是全镇视野最为开阔的,想必那人定然是守在窗边的位置。她故意向前倾身,微微偏过头,薄唇凑近唐绯衣的右耳,低声细语:“福升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什么人?” 顾晚凉吐气如兰,唐绯衣只觉得耳边暖暖的,又有点儿痒痒的,泛着一种奇怪的酥麻感,让她不禁脸上一红。 两人的动作瞧在旁人眼里,看见的是一对璧人旁若无人的喁喁私语,唐绯衣的娇羞无疑做实了他们的猜测。而这,也是顾晚凉所要的效果,自入镇后,她敏锐地感觉到有一道探究的视线盘旋在她身上,她这一串自然的动作目的便是给那人造成错觉,而且以那人的角度望过来,只能见到她的右半边脸。 人心多疑,不能完全确定的事情,是不肯贸然动手的。 唐绯衣依言,目光盈动,不期然地与何默打量的目光相碰,瞧见了何默,她眼色略微往下一低,“福升客栈”四个金字映入眼底。 福升客栈,二楼靠窗,人。唐绯衣想起顾晚凉方才在她耳边的那句低语,她显然知道有人会坐在福升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联系到林中遇上她时她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这几日赶路途中偶尔吐露的只字片语,看来刚才与她目光相碰的人多半是顾晚凉的仇家。 唐绯衣逐渐意识到目前的境况,顾晚凉正在被人追杀,而她亦不幸卷入其中,说不定下一刻这凤起镇上就会掀起一场厮杀,她从未经历过江湖,说不慌不怕那是骗人的,但她清楚的了解眼下最重要的是尽量帮顾晚凉掩饰住她的身份,安然度过那人的耳目。 她嘴唇微动,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将适才所见简要地描述了一遍:“三十出头,很瘦,眼睛很冷。” 顾晚凉眸光冷然,她知道来人的身份了――歌笙堂堂主何默。 何默一直盯着她们两,目光不离片刻。最让她疑心的不是容貌陌生的白衣女子,而是只能瞧见半边侧脸的白衣男子,况且那男子的侧脸确实与顾晚凉有几分相像。 他眯起眼睛,点了个名字下令道:“阿川,我要看见骑马那个白衣男子的全脸极品装备制造师最新章节。” 被点到名的魁梧汉子应声而动,快步走到客栈的另一侧,轻巧地跳窗而下,绕行到福升客栈的正面,装出一副被人追赶的慌张模样,跌跌撞撞地冲向顾晚凉与唐绯衣同骑的那匹马。 顾晚凉一眼识穿了他的小伎俩,右手一紧缰绳,只等那魁梧汉子快撞上她们的马时驱马避让,谁料这中途又杀出个程咬金来。 魁梧汉子只觉得肩膀一痛,转眼看去,竟是被一位俊逸的锦衣公子以五指捏住了锁骨,他肩膀用劲顶向锦衣公子的掌心,劲势上顶到一半,他整个身形猛地往下一沉,试图借助这种突然的上下变向从锦衣公子的指下挣脱。 但他发现他发错的离谱,无论他怎么动,锦衣公子的五指始终牢牢地捏住他的锁骨。他还没来得及想下一步的动作,肩膀处猛生一股后拉的力道,他身形不稳,直直朝后跌去。 在众人眼里,这锦衣公子轻轻一扬手,就将这名魁梧汉子给扔了出去。 何默脸色微变,这锦衣公子他也认识,他姓唐,在唐门第三代中排行第五,名叫唐琛。他一惊而霍然起身,随即又缓缓坐下,他还是耐下心来,静观其变。 唐琛潇洒地一拂袖,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似笑非笑地睨着唐绯衣:“我说怎么今早起来左眼直跳,原来是让我在这镇上遇上九妹。自从九妹遭贼人掳了去,姥姥和四叔可是忧心得紧呐。”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她身后俊俏的白衣男子,意有所指道,“看来我们是白忧心了。” 唐绯衣暗叫糟糕,竟然这般不巧遇上唐琛,不过听唐琛话中的意思唐门上下认定她是遭人掳走的,这倒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同一时间又有个忧虑浮上心头,若是唐琛要带她回唐家堡她该如何是好?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竟然这么凑巧能遇上五哥,这些日子,我也格外挂念姥姥和爹娘。” 唐琛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追问道:“九妹是如何从贼人手中逃脱的?” 唐绯衣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多亏了我身后这位公子,若非他及时出手相救,恐怕我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唐琛不疑有他地点头,朝着顾晚凉一拱手,微笑道:“在下唐琛,多谢这位兄台相救舍妹。” 顾晚凉低沉了声音,淡淡地回道:“唐公子客气了。” 唐琛又转眸看向唐绯衣,眉头微皱,疑惑道:“九妹缘何出现在这凤起镇上?我记得回唐家堡的路并不经过凤起镇。” 唐绯衣一时语塞,幸而顾晚凉不动声色地替她答道:“我见令妹一介弱女子,不放心她孤身上路回唐家堡,奈何我尚有要事在身,欲往长安一行,便擅作了主意邀令妹同去,打算待事情办妥之后再送令妹回去。” “原来如此。”唐琛恍然大悟,他从随从手中接着缰绳,轻巧地翻身上马,缓缓道:“在下正巧也去长安办事,既然与兄台有缘,不如一道同行?” 唐绯衣咬着下唇,正不知该如何回绝唐琛的提议,却听顾晚凉淡淡道:“甚好。” 顾晚凉心底雪亮,她与唐琛打过几次照面,唐琛怕是已经认出她了。唐门消息灵通,该是收到了一些风声,唐琛突然提议与她们同行,定是有所图谋。 顾晚凉唇角微弯,弹指间心中已有了计较。她们骑着马慢慢经过福升客栈前,顾晚凉猝然抬首,一眼深深地投在“福升客栈”四个字上。 何默的瞳孔一个紧缩,果断地起身,领着手下的弟子追了出去。这白衣男子果然是顾晚凉! ------------ 15行到水穷(下) 唐琛引着唐绯衣与顾晚凉骑马出了凤起镇,弃官道不走,绕上一旁的山路,反而去了南边的望夫崖。 望夫崖高约千丈,下临深谷,从此处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唐琛微笑,一个“大鹏展翅”飞身下马。上下望夫崖只有一条山路,唐琛轻快地落在山路中央,将唐绯衣与顾晚凉堵在望夫崖上。 这是困局,莫非唐琛也要为难顾晚凉?唐绯衣心中一惊,忍不住问道:“五哥这是何意?” 唐琛脸上挂着温文的笑容,目光越过唐绯衣直视着顾晚凉,开门见山道:“此地安静,正适合与顾楼主叙旧。”他这一声顾楼主,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顾晚凉极目远眺,山雾气朦胧间隐约可见几个腾跃飞奔的身影,何默来得正是时候。她眼波流转,只在唐琛身上停留刹那,冷淡道:“只怕唐五少要失望了。” 唐琛凝神细听,有五人正逐渐接近望夫崖,他脸上笑容不减,眼底寸寸幽冷,宛若一条吐信的毒蛇,直白道:“长话短说,顾楼主的情形我一清二楚,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他在赶赴长安途中收到父亲唐傲天的飞鸽传书,观澜楼生变,顾晚凉已成众矢之的,着他沿途仔细留意打探般若玉印的下落,若有可能,直接夺之。 若他真能夺下般若玉印,他们父子在唐门的地位将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而他,离第三代领军人物的位置又跨进了一大步异界图书馆全文阅读。 顾晚凉会意,手掌一翻,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玉印章陡然出现在她的手心上,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那代表着观澜楼楼主权位的般若玉印。 不过,般若玉印再美,也抵不过托着它的那只冰雪凝成的玉手。顾晚凉冷然道:“般若玉印在此,就看唐五少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唐琛瞳孔猛地紧缩,喉咙微微一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因为看到般若玉印而沸腾起来。突然,他以脚跟支地,身体直直向后倒去,两袖随之一展,各种三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疾速射出。 顾晚凉低喝一声:“屏气。”紧接着右手出手如电,扣住唐绯衣的左肩,拉着她翻身下马,足尖在触地的刹那一个轻点,两人身影轻飘飘地后退,离那匹马足有五丈远。 “嘶……”那匹马仰首凄厉地一声长嘶,浑身肌肉颤动个不停,突然像发了狂一般冲着悬崖狂奔而去,一晃眼庞大的身躯就消失在悬崖边。 唐绯衣呆呆地望着悬崖边,要是顾晚凉不拉她这一把,她是不是就会跟着那匹马一起摔落悬崖。心蓦地有些发凉,她神色复杂地看向唐琛,很想质问他一句,他出手的时候究竟有没有顾及她这个堂妹,但话卡在喉咙中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向后倒下去时,堪堪避开了从后飞旋而来的铁尺,铁尺在他上方打了个转儿,又飞旋了回去,带起凛凛的风声。 原来何默赶到了望夫崖,唐琛似乎与顾晚凉达成了协议,心中一紧,不顾江湖道义地背后出手甩出铁尺攻击唐琛。他见唐琛快如闪电地射出牛毛针,立刻屏住呼吸,脚下快速挪步,闪身避开牛毛来,接着腾空一跃,稳稳地接住飞旋而回的铁尺。 他带来的四名弟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上崖顶后与唐琛随从缠斗在一起,以四对一占足了上风,将那随从当场格杀,偏偏视线被身前的何默阻挡,待反应过来牛毛针已射入他们要穴,瞬间毙命倒地。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望夫崖上的九个人只剩下了四个人,成三足鼎立之势。 唐琛轻轻地笑了起来,“何堂主,俗话说先到先得,看来这次你要空手而归了。” 何默一挑眉梢,冷笑道:“我看未必。” 唐琛仍是笑着,只是眼底全无一丝笑意,“说的也是,我俩做不得主,这主意还得顾楼主来拿,未知顾楼主意下如何?” 顾晚凉微微一笑,语声清冷:“唐五少所求一,何堂主所求二,我想明眼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何默垂下眼,握紧了手中的铁尺,沉声道:“看来我别无选择了。”话音未落,他脚下早动,踏步如飞,迫近顾晚凉,手中漆黑的铁尺凝着沉沉寒光,霍然打出。 何默似已生了搏命之心,招式简单但势劲凶猛,显然是用足了十分气力,全然不顾背后空门大开。 唐琛怎肯浪费如此良机,袖口微动,自然得宛若只是被山风拂过。这次,唐琛打出的是铁蒺藜,化成两点寒星直奔何默背后。 顾晚凉带着唐绯衣疾退,何默仍在紧紧逼近,铁蒺藜还在半空中飞驰。 眼看铁蒺藜即将打在何默的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两枚铁蒺藜自何默的腋下绕过,汇合铁尺,以兵分三路的风雷之势压下顾晚凉与唐绯衣。 身后便是悬崖深谷,顾晚凉退无可退。 不远处,唐琛笑得意味深长,“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我与何堂主各得其一,岂非皆大欢喜?” 似乎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顾晚凉的碧落余情剑与惊神指均未出手,她眼色阴沉,冷笑道:“只怕你们都欢喜不起来重生末日霸途。”她心中已有决断,只是……冷眸轻扫了唐绯衣一眼,传音入密,“不要慌张,我助你出去。” 唐绯衣蓦地心头一暖,抬眼看她,只见顾晚凉俏脸紧绷,薄唇紧抿,眼角眉梢隐现厉色,更带着一丝决绝。她余光扫到身后便是悬崖绝壁,一个念头惊雷般地在她心底炸响――莫非顾晚凉要跳崖?! 这等情境之下,她竟还要助她脱困。一时间,唐绯衣只觉得体内有一把火燃起,沸腾了全身的血液,扬眉凛然道:“我要与你同进退!” 唐琛这才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暗叫了一声“该死”,猛地一提真气,脚下如飞,抢上前去。 顾晚凉探出左手将唐绯衣往怀中一揽,足尖一点,身体向后一倾,两道身影顷刻间就翻落悬崖。 唐琛与何默俱是迟了一步赶到悬崖边,大惊失色地往下张望,只见那两道身影坠得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唐琛咬牙切齿,愤愤道:“般若玉印差一点便要到手了,这顾晚凉当真可恶。” 何默也是为之一震,他慢慢地敛了心神,说道:“望夫崖千丈之高,皆是绝壁,根本无法能下到底下的深谷去。事到如今,五公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唐琛看了一眼何默,沉思片刻,“你先回观澜楼,将顾晚凉跌落悬崖的消息带回给孟浮生,至于以后,见机行事。” 何默朝他一拱手,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顾晚凉主动跳下望夫崖,这一举动并非一时冲动,自绝生机,相反的,她已然盘算好下坠的过程中以碧落余情剑插入绝壁来减缓向下的冲击力,但是她算漏了一件事,她还带着一个人一起跳下悬崖。 时间越久,两人的下坠速度越快。顾晚凉右手间展出一泓秋水,清亮的剑尖不停地与峭壁摩擦,爆出激烈的火花,她灌注真气于剑身,右手冲前一刺,小半截剑身深深地插入峭壁内,两人身形随之一个凝顿,凌空悬吊。 耳边呼呼的风声顿止,唐绯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头轻轻一偏,目光无意识地飘过身下,觉得眼前又是一阵晕眩袭来。 顾晚凉的左手牢牢地抓住唐绯衣,这一下突然的凝顿,让她尚未痊愈的左肩又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左手一软,差点就抓不住唐绯衣。她情知这样的情形她最多再坚持半刻钟,若到时仍没有寻到可落脚的地方,她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她松手任由唐绯衣摔下去,再是她随唐绯衣一同掉落深谷。 她眸光朝下轻扫,蓦然发现在她们身下约莫百丈的距离有一块飞岩伸出峭壁少许,而飞岩之下又有一棵生得颇为壮实的树斜着向上长出,以这棵树的粗壮程度,应该可以承受住两人重量的冲击力。她心中一动,撤回灌注在剑身上的内劲,五指一个紧缩,死死地握紧剑柄往外一个拉动,没入峭壁中的剑身又被拔出,两个人没了支撑点,齐齐往下快速掉落。 两个人狠狠地摔在树干上,确切说,是摔在中空的树内。正当顾晚凉暗暗松了口气,想将碧落余情剑插入树上方的飞岩以做固定点,哪知,她们像是坐滑梯一般沿着中空的树疾速下滑。 “啊……”唐绯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不知到底是害怕呢还是其中还带着那么一丝兴奋,顾晚凉不凑巧地与她齐肩,那声尖叫就在她耳畔回荡,令她忍不住锁紧了眉心。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暗,似乎是从树里滑入了什么暗道里,她们的背部疾速地摩擦着暗道硬梆梆的表面,手臂不停地撞到暗道两侧微微凸起的硬物,一时间,火烧般的痛楚弥漫周身。 “砰砰”连着两声闷响,两人总算是滑到了暗道的尽头,重重地从高处摔落在地,痛吟一声,都昏死了过去。 ------------ 16诡异石室 光线昏暗,但足以看清两人最终掉进一间石室里,石室里根本没有任何发光源,不知这道光线从何而来。 顾晚凉悠悠转醒,全身火辣辣的痛楚提醒着她自己仍然活着,她咬着牙撑起身子,指尖如飞,点住了左肩的几处穴道,防止爆裂的伤口再流出血来。 她微喘着气扫视四周,石室的四面八方镶嵌着凌乱排布的铜镜,有些靠得极近,有些又离得极远,像是有人刻意为之,每每她凝目注视铜镜时,铜镜似乎会发出一种刺眼的光芒,逼得她转开目光。 顾晚凉的目光转而投向唐绯衣,她趴在不远处,外衣虽然染了尘埃变得有些脏兮兮的,但并没有发现有出血的迹象。顾晚凉强撑着起身,缓缓走到唐绯衣身边,伸手搭住她的脉搏,观她脉象平稳,应该并无大碍。 “哎呦,痛死我了异界图书馆全文阅读。”过了一会儿,唐绯衣叫嚷出声,手脚并用地直起身来,用手心轻轻揉着太阳穴,缓解脑中的眩晕,只是这眩晕一过,全身擦伤磨破的痛楚一下子爆发出来,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但喊痛声一出口,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一骨碌地爬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脏土,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舒展了一番手脚,几步并成一步跳到顾晚凉面前,这才瞅见她左肩上的白衣已被晕染成淡红色,眉头一沉,急切地说道:“你左肩的伤口又裂开了,我替你包扎了一下。” 顾晚凉左肩微微一缩,避开了唐绯衣伸过来的双手,摇头道:“不必,我已封住了穴道。” 唐绯衣轻轻地“哦”了一声,讪讪地收回手,站直身体打量起四周的环境来,眸光转动间,不经意地瞥见石室中央的石桌上竖着一根约莫手指粗细的圆柱体,看来似乎是一根蜡烛。她边走过去边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引燃了火星,稍稍迟疑了一下,才将火星凑近蜡烛的顶端。 “哗”的一下一簇火苗窜了起来,看来这确实是一根蜡烛,只是这蜡烛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随着火苗稳定地跃动在蜡烛的顶端,散发的烛光几乎照亮了整间石室。 唐绯衣瞪大了眼睛,满脸好奇地凑近,蜡烛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黄色,并非常见的那一类白烛与红烛。她用指甲从烛身上刮了一点下来,用指腹沾了一点儿轻轻拈动,这种蜡烛的质地极为柔软,稍微一个轻蹭就像要在指腹上融化一般。 唐绯衣将指腹凑到鼻尖处一闻,初时并没有什么味道,反倒是闻得久了,似乎能闻到一种极淡极浅的香气,香气萦绕在鼻尖,算不得好闻却让人有一种冲动一闻再闻。她搜肚刮肠地想了半天,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走过去把指腹凑近顾晚凉的鼻尖,语着期待地说道:“你也闻闻看,这个要闻的时间长一点,就能闻到很淡很淡的香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自石室被烛光照得大亮,顾晚凉的目光便落在那道石门之上,石门很是光滑,其上见不上一处可以着手拉扯的地方,与两侧的石壁之间粘合甚紧,似乎连一点缝隙都没有,这石门应当是出口,但这开启石门的机关又在何处呢? 顾晚凉正凝目沉思,冷不防唐绯衣凑近她身边,她的耳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唐绯衣说话时吐出的微热的气息,不由眸色一沉,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唐绯衣的距离,淡淡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启动石门的机关。” 唐绯衣垂眼,似乎有一些失望,但仍是点了点头,毕竟她们掉落悬崖大难不死落到这个地方,若是又被困死在这间石室里,岂非更加悲剧? 她仔细回想起那些个武侠电视剧,一般暗格密室的机关都会伪装成常见的东西,越是这种显而易见的东西,别人越是不会多加留心查看。 这间石室里一眼可以望见的摆设并不多,一张石桌与四张石凳,唐绯衣逐一地检查了一番,石桌石凳都是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的,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顾晚凉若有所思的目光扫过凌乱分布的铜镜,这间石室应该位于悬崖的中部,这种地方基本没有人会进来,石壁上镶嵌这么多面铜镜应该不是纯粹当摆设用的,那铜镜究竟是何作用? 她回想起苏醒时这间石室里昏暗的光线,目光缓缓地移到她们滑落下来的那个暗道,仿佛为了证实她心中所想,她轻巧地跃上暗道,弯腰往里面一探,果如她所料,暗道的两侧也镶嵌着铜镜,那光线果然是外面的阳光透过面面铜镜的折射射入到石室里的,而石壁上的铜镜则是为了让光线均匀散布到石室之中。 唐绯衣似乎才注意到这个暗道,见顾晚凉轻巧地一跃而下,笑道:“原来我们是从这个烟囱里掉下来的啊,难怪摔得这么疼了。” 烟囱?仔细一想,还真是形容得生动形象。顾晚凉莞尔一笑,但笑容停留在她唇边不过半秒钟又隐了下去,是以唐绯衣没有瞧见顾晚凉的这抹浅笑。 唐绯衣比了比石桌与石凳,无奈地摊了摊手,“那边我都检查过了,没有机关重生末日霸途。” 顾晚凉抿唇。石壁上的铜镜最有可能是机关所在,那么,会是哪一面铜镜呢? 她探手摸上离自己最近的那面铜镜,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连铜镜上刻着的细小花纹都来回摩擦了几遍,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之处。她又以指腹沿着铜镜的边缘滑动了一圈,铜镜与石壁紧紧黏在一起,没有一丁点指尖可插入的空间。 顾晚凉并不气馁,重复着先前的动作检查另外一面铜镜。唐绯衣见状,也跑到另一侧石壁检查起铜镜来。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两人也不知检查了多少面铜镜,均是一无所获。 唐绯衣叹气,但手下的动作仍在继续。她现在检查的这面铜镜似乎与前面有所不同,铜镜的边缘与石壁之间存在缝隙,她心中忍不住一喜,指尖探入缝隙中,五指紧扣住铜镜边缘,使劲地扭动铜镜。 她先是按着顺时针的方向扭动铜镜,铜镜纹丝不动,接着她又按逆时针方向扭动铜镜,突然,铜镜发出一声“咯吱”的刺耳声音,随着她的用力缓缓被转动,“咯吱”声不绝于耳,直到铜镜被扭到无法再转动了为止。 此时,石室外传来一阵金属锁链碰撞的声音,石门被缓缓拉起,借着烛光的照耀,大致能看到石门外是一条又窄又深的甬道,不知通往何处。 “咳咳……”唐绯衣心急地跑到石门边,冷不防吸入了几口扬起的灰尘,她难受地揉了揉鼻子,退后几步,惊喜道:“天无绝人之路,总算是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她正要迈步穿过石门进入甬道,被顾晚凉伸手拦了下来,只听得她淡淡地问道:“身上可有铜钱?” 唐绯衣左摸右找了一番,她身上只剩下一些碎银,她不解地将碎银递给顾晚凉,“没有铜钱,碎银子可不可以?” 顾晚凉自她掌心里拈起一枚碎银,运起“惊神指”的指法,将碎银往甬道里一掷,“咚咚”几声清响之后,再无声音,顾晚凉又连着掷出两枚碎银,均是如第一枚般的情形。 唐绯衣吐了吐舌,拍着胸脯道:“幸好这里面没有机关暗器,不然我一脚踩进去就成刺猬了。” 甬道太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肩前行。顾晚凉淡然道:“我在前,你点了火折子跟好。”说完,率先跨入甬道中,唐绯衣依言随后跟入。 她们沿着甬道越走越里,烛光渐渐黯淡了下去,两人的眼前缓缓变黑,奈何火折子的火光实在太微弱了,两人只能扶着甬道两侧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前行。 突然间,顾晚凉一步迈出,只觉得脚下踏空,一时间她身体反应不及,另一只脚已然跟着踏出,下一秒身子直直地往下掉落,她扬声喝止道:“别往前走。” 唐绯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为时已晚,她紧紧跟在顾晚凉身后,于是顺理成章地也跟在顾晚凉之后掉了下去。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不断地从两人耳边呼啸而过,几乎要震碎了她们的耳膜,不仅如此,周遭沉滞的空气形成一股强大的气压压迫着她们的胸口,根本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来。 继跳落悬崖之后,她们又一次面临了粉身碎骨的空前危险,这一次,她们是否还能如此幸运地逃过一劫呢? 就在她们自己都快放弃希望,以为这次真的必死无疑的时候,转机却突然出现了,顾晚凉与唐绯衣一前一后地重重地摔在一堆软草上,软草一层叠着一层垫得很是厚实,两人并没有受伤,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她们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这堆救命软草出现得很及时很精确却也很诡异,像是有人刻意堆放在这个位置的,其目的正是为了接住从上面摔落下来的人。 ------------ 17如梦如幻 热!燥热! 这是唐绯衣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这种燥热,从她小腹的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才一眨眼的时间,就沿着血液走遍了全身,那露在衣裳外面的肌肤染上了异样的潮红。 她微微喘着粗气,禁不住躁动地将衣襟拉开少许,滚烫的肌肤一触及到微凉的空气,刹那间的清凉让她逸出一声舒服的轻吟。 她不懂,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抹清凉的舒爽勉强让她扯回一丝的清明,但随即又一波的热流以更大的声势涌了上来,瞬间将她的意思淹没于一片混沌中。热流过处,就像是有一把火焰灼烧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令她更加难受地攥紧衣襟,控制不住地越扯越开。 随着胸前的肌肤一寸寸地暴露在黑暗之中,唐绯衣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清凉。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空气的温度缓缓升高,这让唐绯衣更加难受地拧紧了眉,不满地咽呜着,躁动不安的身子也不停地扭动着。 “唔。”顾晚凉喉间一动,一声轻吟滑出唇边,又被她死死忍住,只溢出一个破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体内的燥热绯红了全身的肌肤,她狠狠地咬破舌尖,用剧痛勉强维持一丝清醒,暗中运气,想要压制住这莫名其妙的热潮。 那一抹破音带着顾晚凉一贯以来的清冷,清冷中又隐隐染上了一丝媚惑,当即就吸引住了唐绯衣的全副心神。 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宛若着魔一般直起身子,机械般地缓慢转动着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本清亮的眸子因为欲望的折磨而蒙上了一层深深的红影,透出一种异样铮亮的光芒来,如同嗜血的野兽发现了它的猎物洪荒元符录。 体内的火越燃越旺,冲天的烈焰仿佛就要破体而出。 唐绯衣一瞬不转地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无意识地伸舌轻舔着干涩的嘴唇。心,在剧烈地跳动着,有一个声音在其间鼓噪,煽动她往那个方向过去――只有去那里,才能浇熄身上的火焰。 她终于不再犹豫,顺从了心底的声音,慢慢地爬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一边的顾晚凉。 顾晚凉发现,她越是运气强行压制体内的躁动,这股躁动引发的热流反而加快了速度在她体内流窜,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因为隐忍而沁出滴滴汗珠,汗珠掠过她的眼角眉梢,划破了她脸上素来的淡漠,带出一丝一缕的难耐之色。 唐绯衣完全是凭着直觉在黑暗中摸索顾晚凉的位置,她有一种感觉,她越来越接近顾晚凉,她就近在咫尺了。 顾晚凉正全神贯注地压制着体内热潮,等到她察觉有一股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沌的意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唐绯衣,她整个人就已经被唐绯衣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唔……好凉……好舒服……”唐绯衣满足地轻轻蹭着身下的人儿,忍不住□出声。身下人微凉的娇躯与她紧密贴合在一起,那人身上散发的丝丝凉意透过彼此的衣衫传递到她的肌肤上,恍若一股清流滑过,一瞬间,似乎就缓解了她每一寸的灼痛。 自被压倒的那一刹那起,顾晚凉的脑海中就是空白一片。而唐绯衣那下意识地磨蹭,更是引动了天雷地火,跳脱了理智的束缚,她苦苦压制着的欲望就如洪水般奔涌而出,席卷全身。 “还是好热……”唐绯衣微微地抬起头,蹙眉,玫红色的脸颊娇艳欲滴,似乎用指尖轻轻一掐就能沁出血来。她根本理解不了眼下的情况,身体真实的感觉告诉她,她怀中的清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灼热,仿佛应和着那一股灼热,她的身体也变得好热,甚至变得比原来好要热。 清冷如顾晚凉者,亦有顺从本能的一日,纵然这并非她所愿。压着她的那个人,滚烫的肌肤紧贴着她,一次又一次地燃烧着她,诱惑着她随之与之共舞。 在体内与体外的两把火焰的燃烧下,顾晚凉气息渐重,枫唇微启,无意识地吐出一声娇吟,“唔……” 这声娇吟,柔媚至极。 唐绯衣便是被这声娇吟再次勾动了心神。黑暗里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她的触觉却变得异常敏锐,顾晚凉火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让她觉得那一寸的肌肤泛起了一种痒痒的奇异感觉,也挠动了她的心。 指尖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顾晚凉的唇瓣,一股电流在两人碰触的方寸之间应蕴而生,从唐绯衣的指尖流入,直达心底,让她火热的心为之一窒。 指尖沿着顾晚凉娇艳的枫唇一路地描绘着,丰润细致的触感让她越发难以忍耐自己唇上的干涩,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瓣,但光凭这怎么能填平她的渴求呢? 心在一刹那情动,她缓缓地俯下身,用自己火热的唇代替指尖吻住了顾晚凉的唇,探出舌尖沿着指尖方才的路线一遍又一遍地细细描绘。 顾晚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黑影缓缓俯下身,以唇为她描唇。这一刻,身上所有的火热都仿佛汇聚到这相触的唇齿间,这种无法想象的亲密,让她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紧闭的牙关。 唐绯衣的舌尖乐此不疲地在顾晚凉的唇齿间嬉戏,当顾晚凉松开牙关,她便如同发现世外桃源一般,好奇地将舌尖试探性地探入那甜蜜的唇齿之间。 一次又一次! 正当两人沉浸在这唇齿间的火热纠缠中,痴迷地汲取着彼此的甜蜜,一簇耀眼明动的光亮从甬道尽头腾起,一丈丈地照亮了甬道,一道身影缓步行来,白色的斗篷下隐约现出一张苍老的面容,从身形上来看,应当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子帝尊最新章节。 她冷眼瞧着情难自禁的两个人,弯腰从地上拾起两枚小石子,指尖一弹,两枚小石子飞一般地射向两人颈后的昏穴,两人只觉得颈后一凉,顿时晕了过去。 她眯起了眼睛,打量了顾晚凉与唐绯衣片刻,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处置她们两,咧开嘴,喃喃自语道:“两个麻烦的丫头。” 周遭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她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唔……”女子的娇吟声传来,清冷而魅惑,让她瞬时羞红了脸,却耐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缓缓地移动脚步,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近,探看。 她看见有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她们像是上天特意设计的一对,每一寸都贴合得天衣无缝。 而令她大感羞涩的是,这两人,唇齿相依,不曾分离过片刻。 这两人是谁? 一阵清风拂过,吹开了她眼前那一层看不见的纱,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两个人――正是她和顾晚凉! 梦断,惊醒。 “呼……”唐绯衣面红耳赤地惊坐起身来,胸口不停地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从小到大她做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梦,都没有刚才那个梦离奇,她竟然在梦里围观了自己与顾晚凉的“春宫”,还围观出一身的躁动不安来。 她与顾晚凉,两个女子之间,也能生起□? 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里,同性相恋逐渐被人们所理解与接受,而她,同样尊重这种同性之间的相爱,毕竟,爱情里无关性别。 令她惊惶的是,是她和顾晚凉,不过相识短短数日,彼此之间似乎连朋友都称不上,这一下子突飞猛进到这个程度了? 幸好只是个梦……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反复提醒自己这一点,好一会儿,气息回稳,躁动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注意力转移到身处的这间石室里上来。 石室并不大,放置着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和两个石凳,而在石床两侧紧挨着石壁的地方矗立着两根石灯,石灯中空,内置这一个小石托,石托上托着一根她藏在最先那间石室里见过的那种蜡烛。 她明明记得她跟着顾晚凉一脚踏空摔落下来,然后……她就在这儿了,显然,是有人把她搬到这间石室里的,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 最重要的是,顾晚凉又去了哪里? 想到顾晚凉,她的思绪又被牵引回那个梦中所见的片段里,顿时有些口干舌燥,余光瞟见石桌上盛着透明液体的琉璃杯,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抓起琉璃杯就一饮而尽。 喝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根本不清楚杯中盛的是什么液体,她敲了敲自己的脑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种爱犯迷糊的性子呀。 这间石室的大门是微敞着的,唐绯衣放下琉璃杯,就往石门走去。眼下,还是先找到顾晚凉再作打算。她抬起手按照石门上,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手腕一个用力,按着门往外推开。 门外又是一间稍大一些的石室,她松了口气抬脚迈入那间石室,才走进第一步,她整个人便似被隔空点住穴道一般,石化在原地。 她看见石室中央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只琉璃茶壶,而顾晚凉与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的人,对坐在石凳上,各拿着一只琉璃杯,正悠闲地饮着“茶”。 ------------ 18神秘白袍 “小丫头,你醒的倒也算快。”白袍人斜睨一眼顾晚凉,不禁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顾晚凉转醒后来到石室,她直接开口邀她一道饮茶,这女子竟能神情从容地入座,泰然自若地接过琉璃杯一饮而尽,这份胆识让她也不由暗生赞叹,叶知秋的传人确实不凡。 反观唐绯衣,这种自然而真实的反应让她只第一眼就从心底喜欢上了这个可爱的孩子。 白袍人见她仍是一副呆愣状,摇了摇头,失笑道:“小丫头过来一道饮茶。” 唐绯衣显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这突然出现的白袍人应该是她们的救命恩人,既然都救了她们,应该不会再加害她们。于是她安心地走了过去,坐定,拿起白袍人斟好茶的琉璃杯抿了一口。 白袍人饮了一口茶,突然正色道:“小丫头,你和岭南秦家有什么仇怨?” 这话问的古怪,唐绯衣不及深想,一怔之后下意识地摇头道:“岭南秦家,我从未听说过。” 白袍人目光一凝,疑惑地打量了唐绯衣几眼,奇怪道:“这便是奇了,你昏迷时我替你把过脉,发现你心头上被人种了绝情蛊,只是不知何故这蛊虫现在已经死透了洪荒元符录。” 唐绯衣脸色瞬白,惊惶地颤声道:“我体内怎么会有蛊虫?”现代医学科技之发达都无法清楚地解释中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在古代,蛊毒并非那么神秘与可怕,医术高绝的大夫都会解一些简单的蛊毒。 她一想到心头上有一只恐怖的虫子待过,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幸好这虫子“寿终正寝”了,她柳眉微蹙,惊疑地接着问道:“那绝情蛊又是什么东西?” 顾晚凉心下了然,唐经天的正妻秦秋不就是出自岭南秦家的么?看来唐绯衣体内的蛊毒与她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也解了她心底的一个疑惑,为何唐绯衣为她吸毒而毫发无伤,原来是蛊虫与剧毒拼斗,结果两败而亡,反倒让唐绯衣因祸得福。 白袍人慢悠悠地解释道:“绝情蛊通常被下在人的心头上,以心头的一点热血供养生存,中蛊之人若心生情愫,则被遭蛊虫啃噬,心痛难忍,一旦中蛊之人难耐情动,与人行周公之礼,蛊虫便会钻入心脏,饮干心脉之血,不消半个时辰,中蛊之人就会心脏衰竭而亡。” 她停顿了一下,淡然道:“洞房花烛本是人生喜事,你却享受不过片刻,小丫头,看来下蛊之人真是对你恨之入骨。” 唐绯衣顿时颊染嫣红,这洞房花烛之事她想都没有想过,她偷瞄了一眼神色淡定的顾晚凉,是了,她怎的忘记了她与顾晚飞尚有婚约在身,虽然现下她蛊虫已除,但这婚约之事若是能就此作罢就更加好了。 白袍人不知唐绯衣心思,但她娇羞地偷瞄顾晚凉的那一眼却被她看在眼底,白袍人非但不惊,反而微微一笑,笑中颇有深意。 顾晚凉凝视了唐绯衣片刻,心底蓦地起了一丝怜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花雨瀑布前晚飞坚定的一席话,想起眼前之人一言一行总能不经意地引发她心底的怀念,关心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溜出唇齿,“蛊虫虽死,其尸仍滞留她心头,可有大碍?” 白袍人摇头,笑意盈盈地说道:“小丫头体内的绝情蛊日久根深,逼出虫尸并非一日可功成,我方才已替她驱除了少许,日后这事便要交托于你,每隔三日,以五分掌力轻拍她后心窝,可将虫尸逼出,六旬之后,虫尸可清,日后只要多加调养,她心脉的损伤还是可以复原的。” 唐绯衣脸色一垮,哀怨道:“竟然还要十八天这么长的时间,前辈,你能不能想个别的法子……”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与顾晚凉也算得上患难与共,在她心里早把顾晚凉当成了朋友,这不头一遭听到顾晚凉主动表露出关切之意,她心中喜悦不言而喻。只是,她深知顾晚凉要事在身,恐怕一离开这里两人就要分道扬镳,但驱除干净她体内的虫尸尚需十八日,这么久的时间,她担心会让顾晚凉为难了。 她话音未尽,被顾晚凉突兀地打断道:“我记下了,多谢前辈指教。” 唐绯衣惊愕地抬眼,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撩动了她的心弦,眼眶微微泛出湿意,她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目光正好瞥见石壁上烛台上的蜡烛,慌忙转移话题道:“前辈,这蜡烛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怎么小小的烛光能这么明亮?” 白袍人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接着她这神来一句,开口解惑道:“这蜡烛是用鲛人香制成的。” 鲛人?唐绯衣闻言心中一动,鲛人是古时传说里的一种鱼尾人身的生物,换到现代来说就是美人鱼,但是鲛人不该是不存在的么,怎么还会有鲛人香这种东西? 她疑惑地想要再问,顾晚凉的声音飘忽传来,仿佛她站在离她极远的地方。“鲛人潜织,成以龙纱;鲛人泣泪,则能出珠;鲛人浴火,其香隐幽。我一直以为鲛人的传说是无稽之谈,却不想世间真有这等奇物。” 鲛人浴火,其香隐幽。既然鲛人香并非说的是那种香气,而是她曾用指尖碰触过的淡黄色软质固体,那不就意味着是……唐绯衣悚然一惊,脸色骤变帝尊最新章节。 鲛人香,应该鲛人遭遇烈火焚身后,血肉燃尽凝聚下来的精华,或者说,是鲛人的尸油。 顾晚凉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其实她还听说过鲛人香的另外一个用途。鲛人性淫邪,以它们血肉凝成的鲛人香在燃烧时会产生一种气体,而这种气体附带着强烈的催情效果。 顾晚凉沉下眼,脸色未改但心底又起波澜,原来那迷离间的一场绮梦竟是真的,她倏然握紧拳头,指尖狠狠掐入掌心亦不觉痛。 白袍人见两人神色有异,觉得颇为奇怪,只是事不关己,她静静地抿了一口茶,并不多问。 须臾之后,唐绯衣缓过神来,这短短时间里,她所受到惊吓比她好几年碰到的都多,当然,与灵魂穿越相比,都是大巫见小巫了。她端起琉璃杯凑到唇边,余光一凝,似乎想到另一个问题来,索性问道:“前辈,这茶水又是用什么泡制的?” 白袍人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忍不住好笑道:“兰芷草泡制而成,正可解鲛人香的药性。” 唐绯衣不解道:“鲛人香,不是只做蜡烛用么?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作用?” “当然还有他用……”白袍人似乎是真心喜欢唐绯衣,凡她所问,皆一一耐心作答,只是这次刚说了个开头,只见顾晚凉霍然起身,冷硬地说道,“敢问前辈,如何才能从这里离开?” 白袍人敏锐地察觉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急迫,同时,暗中关注了唐绯衣一眼,见她一脸期待,沉吟半晌,缓缓起身,幽幽地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吧。”想来她真的是在古墓中一个人住的寂寞了,难得遇上一两个投缘的小辈,竟禁不住想和她们多说些话。 白袍人走在最先,她一路走去,将沿路两侧石灯里的蜡烛点燃,甬道里顿时一片敞亮。 唐绯衣与顾晚凉并肩而行,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顾晚凉,见她俏脸冷凝,枫唇紧抿,浑身隐隐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她动了动唇,正待开口,被顾晚凉冰冷的一个眼神扫中,只觉得舌尖上的话生生被冻结成冰,不禁在心底犯起了嘀咕:“这又是怎么惹她了?” 白袍人七转八拐地将她们引到一间石室门口,她伸手轻轻地转动石门旁悬在石壁上的烛台,只听轧轧两声,石门缓缓打开。 石室里甚为空旷,中心位置处绽开一朵硕大的出水芙蓉,定睛细瞧,这朵芙蓉花乃是用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芙蓉怒放,招展着八片花瓣,花瓣雕得极为细致,连其上细小的纹路都一一刻出。 八片花瓣凌空弯成拱形,花瓣的尖头紧紧贴着地面,原本花蕊的位置上则置放着一口散发着寒气的玉棺,从她们的角度看过去,八瓣芙蓉托起那口玉棺,足见雕琢之人构思之巧,工艺之精。 石室、玉棺,唐绯衣很自发地脑补起神雕侠侣中的片段,杨过和小龙女也是躺入石棺后才发现王重阳自由进出古墓的秘密通道,莫非这里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玉棺中暗藏着一条机关密道?她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恨不能重演一把神雕的场景。 只是,很明显的,她遗忘了一个问题,神雕里的石棺是放置在地面上的,而这口玉棺则是被八片花瓣整个儿托起,中间悬起的高度再低,终究与神雕的不尽相同,密道的进口绝不会在玉棺之内。 再者说,这偌大的石室里只放着这么一口玉棺,任谁都探入玉棺内仔细查探一番,显然设计建造之人不会如此蠢笨,这开启密道的机关必然也不在玉棺之内。 那么,机关密道又会在何处呢? 白袍人淡淡的声音适时飘来,“我只知这间石室内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至于开启密道的机关在哪里,我也不甚清楚,你们要离开这里,只能靠你们自己。” ------------ 19坐看云起 “小丫头,你过来一下。”白袍人招呼唐绯衣过去,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郑重地放到她手上,淡声道:“有一件事情我要交托于你,此书是给我徒儿莫紫莜的,她身在陈留县外回风谷水云洞天。” 唐绯衣瞄了一眼书册的封面,幸好她被逼着练过这些个古字,一眼就瞧出了是“医经”两字。她点了点头,将《医经》小心地放入怀中,应承道:“前辈放心,我一定把这本书交给令徒。” 顾晚凉却是身子一颤,蓦然转身,眸光清绝,一字一顿地寒声道:“神医隐殇,久仰大名。” 隐殇应声望向她,她眼底的杀意令她不解,沉声问道:“我可是与你有仇?” 神医隐殇,这四个字触动了顾晚凉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往事如潮水一般冲上心头―― 十八年前,隐殇宣布不再行医,无论病者与其家人如何苦苦哀求,她均不为所动,罔称神医之名,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尽数赶出回风谷。 这其中,也包括了顾晚凉一家人洪荒元符录。 晚飞的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娘亲总说,若是知晓晚飞一出生便要遭这等罪,她宁愿当初就不生下他。两三岁的孩子,时常见到娘亲搂着弟弟暗自垂泪,爹爹在一旁止不住唉声叹气。 晚飞两岁时,爹爹打听到神医隐殇云游归来,回到回风谷,抱着一试的希望,带着她们一家人日夜兼程,赶往回风谷为晚飞求医。 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下午,天空阴沉似铁,仿佛下一刻就会倾塌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只余下刺痛的感觉。 爹娘拉着她跪在竹屋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求她大发善心伸出援手,但这个本该救死扶伤的医者狠了心肠置若罔闻。她都不记得究竟跪了多久,爹娘终于死了心,抱着哭累而睡的晚飞,领着双腿跪得发麻的她,缓缓地往回走。 暴雨冲刷着回风谷中的青竹,翠□滴,这是她离开回风谷前回头望见的最后一眼。 顾晚凉敛下眸子,也掩去了骇人的杀意,讽刺地弯起唇角,冷笑道:“铁石心肠的神医,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且问你,这算是有仇还是无仇?” 十八年前,她失去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人,她身为医者,救死扶伤无数,为何偏偏救不了她?隐殇阖起眼帘,黯然神伤。她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她怀中安然而逝,一同逝去的还有她的心,若非她在赶来的途中一时心软为人解毒,她一定能赶得及救下她的,既然上天对她如此不公,她誓言此生再不相救任何一个人。 十八年的时间仿佛已经冲淡了一切,却不知再回想那一刻,仍是痛彻心扉。隐殇伤感地苦笑,抬眸直视顾晚凉,坦然道:“确实有仇,你打算如何报仇?” 顾晚凉缓缓地逼近隐殇,右手缓缓捏出了惊神指的手势,真气在指尖流转,发出“咝咝”的声音,轻而绵长。 唐绯衣骇然,容不得多想,几下箭步冲到顾晚凉身侧,死死地拉住她的右手,喝止道:“顾晚凉,前辈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你不可以……” “哼!”顾晚凉玉臂一振,将唐绯衣弹了开去,也中断了她无用的劝说,指尖一捻,惊神指呼啸而出,只是在出手的一瞬间,她翻转手腕,生生将指力折转了方向,“嘶!”短促而尖锐的声音一闪而过,隐殇身后的石壁上多出一个深深的指孔。 隐殇怅然,若有所失,轻叹着问道:“为什么?” “你一心求死,我偏不成全你,我要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尝一尝生不如死的痛苦。”顾晚凉冷冷地甩下这句话,再也不看隐殇一眼,只专心寻找起机关来。 唐绯衣顿时松了一口气,瞅见隐殇一脸的黯然,只觉得心中一怅,欲言又止。隐殇与她眼神相触,感激地微笑道:“丫头,你快去帮忙找找机关吧。” 顾晚凉料定机关定在这出水芙蓉之上,她沿着芙蓉缓步绕行,突然,在一片花瓣前凝住脚步,半蹲下身,伸出两指探入花瓣尖头处,那里果然有一道极小的缝隙,指尖在缝隙里摸到一个鼓出的小玉珠,她运劲将玉珠往下一按,只听得“噌噌噌”石板滑动的声音,在石室最里的角落里,地面的上一块石板向着石壁的外侧一缩,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来。 原来这出水芙蓉的八片花瓣中,只有七片花瓣的尖头是完全与地面贴合的,是芙蓉托起玉棺的支点,而有一片花瓣的尖头与地面大约有半寸的空隙,若非特别细心,是绝难察觉这其中的细微差别的,空隙之内埋有一颗小玉珠,均匀施力于玉珠之上,方能启动机关。 顾晚凉足下一点,一个轻跃飘然地落在密道的洞口前,只见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隐殇长袍一扬,明亮的光芒自掌心中暴涨而起,原来是一颗晶莹圆润的夜明珠,她将夜明珠往顾晚凉的方向一抛,“此物可做照明之用帝尊最新章节。” 顾晚凉身形不动,水袖一拂、一卷,夜明珠稳稳地落在她的掌心里,淡淡地扫了唐绯衣一眼,“走吧。”说完,率先步入密道之中。 唐绯衣走到密道洞口,脚步一个迟疑,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隐殇,只见隐殇摆了摆手,示意她快点跟上顾晚凉,她回转头,再也忍不住轻叹一声,缓缓地踏入密道。 夜明珠的柔光一点点被密道里的黑暗吞噬地一干二净,从洞口望下去,又是一片沉滞的黑幕,仿佛根本没有被撕开过。 洛阳府与长安府交界之处群山连绵,多有偏僻的山谷,谷中雾岚蔼蔼,山风轻拂,四下里鲜翠匝地,花影浮动,现出尘世间难寻的一份静谧。 只是今日里,从清水潭里爬上岸的两条湿漉漉的人影打破了这山谷的安宁。 这两人,正是从那古墓暗道里出来的顾晚凉与唐绯衣。原来暗道尽头连通着埋在地底的暗河,两人闭了气息,潜入暗河中随波逐流一路漂浮,约莫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晚凉惊觉地势爬高,水势渐缓,她们头顶之上的水面隐隐有光亮浮动,当下攥紧唐绯衣向上奋力游去。 只见水波轻漾的潭面上一阵白色的水花涌动,两人总算是冒出了头来,吸入了久违的清新空气。待游上了岸边,两人俱是精疲力竭,几下吐出了呛入的清水,才觉得腹中一畅,靠在潭边的巨石上不停地喘着气。 顾晚凉全身衣衫皆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来,瞧得一旁唐绯衣颊生赤云,不由自主地想起适才在暗河里,她几次气闷难耐,连连被灌了几口水,幸亏顾晚凉及时渡气于她,她才能坚持到最后出水的一刻。 到现在,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的那柔软的触感,让唐绯衣的心头瞬时一热,一股热气难以自制地冒了上来,让她脸颊上更添娇色。 顾晚凉眼角的余光扫见唐绯衣满脸红晕,心念微动,当即明了了唐绯衣的那点心思,一时间,尴尬、羞愤、懊悔交织在心间,平静的心湖波澜再起。 她强压下那些不知所谓的莫名情绪,敛住心神,直起身子打坐运气,内力涌动,化作一道道和煦的气流流转周身,将侵入的湿气缓缓地逼出体外。 山风拂过,让唐绯衣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才收起她那些胡想,学着顾晚凉一般打坐运气。她内力微薄,驱逐湿气已觉得颇为吃力,偏偏山风时不时地吹过她湿透的衣衫,吹散衣上湿意的同时也带走了部分热量,让她肌肤上的冷意更甚。 “该死的吸热原理。”她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声低咒,整个人一个哆嗦,那单薄的内力再也无力支撑气流运转全身驱寒,阵阵凉意又袭上了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这时,却有一只手掌轻轻地按在她的背心处,绵绵不绝的内力自那掌心内透出,游走于她的经脉之中。 唐绯衣诧然回首,只见顾晚凉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大半,但眉宇间仍有淡淡的水气,她似乎感应到唐绯衣注视的目光,眼帘微动,冷声道:“又胡思乱想些什么,专心运气。” 唐绯衣恍然,连忙回过头,凝神静心,将顾晚凉透入她经脉中的内力引导入她的丹田,再自丹田依次游走过周身各穴,循环往复。身体渐渐充盈着一股子暖意,让她舒服地长吐了一口气。 唐绯衣并没有发现,她收回视线回转头去之后,顾晚凉缓缓张开冷眸,目光复杂地落在她的身上――方才的一刹那,她的理智尚在犹疑间,右手却已自行探出按在那人的背心之上。 有些反应,往往无需经过理智,在理智做出决定之前,身体便自行为这种反应给出了相应的行动。顾晚凉暗暗一叹,眼前这人总在不经意间与她心底的人影重叠,她究竟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 20暝色初起(上) 夜凉如水,观澜楼陷在一片由无数缕清辉编织而成的月网中,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敛去了白日里的利爪,显得格外安宁。 一道黑影自山脚下起,足不停歇,专挑着丹霞山那些人烟罕至的偏僻山路,蜿蜒而上攀上了丹霞绝顶。 他似乎对观澜楼异常的熟悉,压低了身子沿着墙边下的矮坡一路潜到了观澜楼的西北角。西北角是一片柳林,原是顾晚凉安置其弟顾晚飞的清静之地,顾晚凉自浮烟之战后下落成谜,而九堂之一鸣琴堂堂主陆十九利辨形势,也转投了孟浮生之下,他领了鸣琴堂的几个精锐便来到这西北柳林想要擒拿住顾晚飞,谁知他们到的时候顾晚飞早已没了影踪。 与顾晚飞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护楼四使之首的“御风使”墨敛冰,这自然是墨敛冰提前收到风声,抢先他们一步将顾晚飞带走。 自此,这西北柳林就荒废在那,一目望去,皆是柳树残败之象,孟浮生料想顾晚凉等人绝无胆子潜回观澜楼,只遣了四个守卫在此巡视, 黑衣人贴着墙壁缓缓起身,足下一点,轻巧地跃上了墙壁顶,警惕地俯下身,只从檐角的空隙间仔细地查探里面的情况。 那四个守卫巡视了西北角多日,并没有什么情况发生,自然就放松了警惕,加之这西北角荒凉败落,楼中之人鲜少来此,四人为了打发慢慢长夜的无聊,大了胆子聚在一起赌起了骰子玩笑开大了最新章节。 黑衣人并不贸然行动,他留心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确定这西北角再无其他守卫巡视,而这四个守卫恰是赌性正浓的时候,哪里会分心留意到他的潜入。 黑衣人挑了个僻静的角落,正待跃下之时,突然神色一凝,身手敏捷地藏入檐角的阴影处,只拿眼角的余光警视四周。原来他听到身后有”呼呼”的风声追来,这人过风动的声音虽是细微得很,却仍是没有逃过他的耳目,他判断,那来人离他尚有一段距离。 须臾之后,又一名穿着紧身夜行衣的不速之客踏尘而来,从他的身形上来看,来人应该是一名女子。这女子并不着急翻墙而入,反而查探可藏人的地方,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这女子有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突然间,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向那黑衣人藏身的檐角。 两人目光一个碰触,俱是认出了对方,不过,这黑衣人眼底隐隐带怒,而这女子则是目露喜色,似有星华点亮了她的眼眸,显得格外迷人。 这两人,正是“御风使”墨敛冰与“微尘仙子”莫紫莜。 那日墨敛冰得了消息,当机立断赶去西北柳林寻了顾晚飞,两人也不做逗留,只带了晚飞平日里服用的药丸,便从后山花雨瀑布那绕了远路辗转下了山,这才侥幸躲开了陆十九的追捕。 墨敛冰忧心顾晚凉的安危,恨不能生了翅膀当下就飞往浮烟山,只是他理智犹存,深知顾晚凉此生最在意的便是晚飞这弟弟。他强压下心中的焦虑,这时候他更需要冷静,只要他能护了晚飞的安全,顾晚凉便少了后顾之忧。 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是决定护送晚飞前往回风谷水云洞天,寻那“微尘仙子”莫紫莜。一来孟浮生等人未必想到他们会去了水云洞天,二来莫紫莜医道神通,有她照看晚飞自是再好不过。 至于顾晚凉曾与他提过莫紫莜肯出手医治的那三个条件之一的灵犀令,眼下匆忙之际,他也只能先前往水云洞天明说情况,只望莫紫莜能先留下晚飞,他自会出谷设法为她拿回一枚灵犀令。 只是墨敛冰的这一番打算全然没派上用场,他闹不清莫紫莜是存了何种心思,轻易便应允了留下晚飞,甚至以观澜楼随时可能找上门为由将他也一并留在了水云洞天。 墨敛冰久无顾晚凉的消息,内心忧急如焚,偏偏又不能撇了晚飞一人留在水云洞天,一时间,是走是留,扰得他日夜难眠。 倒是晚飞最了解他的心思,一日施针完毕后趁着莫紫莜收拾着银针,偷偷暗示于他不必再顾忌他,尽快打探到他姐姐的下落才是紧要事。 趁夜,墨敛冰悄然离开了回风谷,日夜兼程赶往观澜楼。这江湖上,最紧张顾晚凉下落的就属孟浮生,若是连观澜楼都打探不到顾晚凉的消息,再去他处怕也是徒劳无功。 只是,他未曾想过,莫紫莜竟会一路跟着他潜上了丹霞绝顶。 墨敛冰转念一想,眼下只余晚飞一人在水云洞天,若是稍有闪失,又该如何是好。他素来冷峻自持,只是近日来的一连串变故让他难免骤生出身心俱疲之感,一时间怒从心起,自阴影处翻身而下,目光冷厉地逼视着莫紫莜,不忘压低了声音,冷然斥责道:“你身为医者,怎可如此恣意妄为,撇下病人独自出来,万一……” 他的话音未尽,莫紫莜当下就冷了脸,倔强地微抬起下巴,不肯退缩半分地与他直视,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为病人着想,若这个病人并非顾晚飞,你还会如此关心么?”她的视线在墨敛冰的脸上几度来回,终于撇开脸,将眼底的一丝受伤掩去,又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已托了人妥善照看顾晚飞,届时定当还一个活生生的人给你四象记。” 墨敛冰自知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还语气颇重地错怪了她,他略一沉吟,复而又道:“方才是我的不是,请莫仙子见谅,只是这观澜楼非寻常地方,莫仙子还是速速请回不要冒这个险。” 莫紫莜闻言脸色稍缓,只是听到莫仙子三个字不由皱起了眉,“我在水云洞天说过,朋友之间可直唤其名,御风使如此生疏,莫不是又瞧不上我了,不愿交我这个朋友吧?” 墨敛冰眼色暗沉,半晌缓缓点头道:“这事敛冰的疏忽,只是这男女有别,敛冰就斗胆唤姑娘一声微尘。” 莫紫莜外号”微尘仙子”,眼下墨敛冰仍是不肯直唤其名,虽说她对微尘亦是不太满意,却比那莫仙子好上了许多。她微微一笑,目光坚决,“听着可是顺耳多。咱们还是快些进去打探消息吧。”其实她心底想说的是,终有一天,定要你墨敛冰心甘情愿唤我一声紫莜。 墨敛冰抬手拦在她面前,缓缓道:“我自进去,片刻即出,你还是在这里稍等片刻。” 莫紫莜目光流转间风情暗生,嘴角轻扬,露出娇媚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这观澜楼的地形我不及你熟悉,只是有一件事你却怎么也及不上我。”见墨敛冰目光微动,她又接着说道,“既然难得来一次观澜楼,不如再去瞧一瞧叶知秋的遗体,我倒想查一查叶楼主究竟是怎么死的。” 莫紫莜一针见血,叶知秋的死因正是墨敛冰所关心的问题之一。江湖上众口铄金,都说是顾晚凉欺师叛楼,以碧落余情剑将叶知秋杀害,若是他们能从叶知秋的遗体上看出点蛛丝马迹来,自然就能帮顾晚凉洗脱这不白之冤。 墨敛冰原就有这个打算要夜探叶知秋的遗体,莫紫莜又比他精于此道,他略一思索,也不便再拒绝莫紫莜的好意了。 两人足下点地,一阵高起高落,轻飘飘地落在墙壁之内,当下紧贴着墙壁,急速前行。 这两人过处,未带起一点风影,可叹那四个守卫赌得全神贯注忘乎所以,根本不知道有两个人打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轻轻松松地过去了。 两人紧挨着缩在墙角的阴暗处,等着一批又一批的守卫巡查过去。观澜楼守卫的排班墨敛冰自是清楚得很,只是孟浮生此人疑心颇重,又将守卫巡查的时间调了一调。不过,这对墨敛冰而言却非难事,无非是多花些耐心与时间罢了。 两人耐心地等着第三批守卫巡查过去,差不多也知晓了守卫巡逻间隔的时间,如此一来,他们只要利用间隔的空隙,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巡查了。 墨敛冰领着莫紫莜拐了几个弯,确定暂时不会有守卫自此巡查而过,这才放心地进入了一个小院子里。 这小院子坐落之处也算得上偏僻,院子大门上头的横匾上是以草书挥毫而成“添香”二字,让莫紫莜一下子就猜出了此间主人的身份――护楼四使中的“眠花使”夏暝色。 当初,叶知秋仍在位时,这本该和谐齐心的护楼四使就阵营分明:墨敛冰自然是随着顾晚凉一边的,而夙流擎和商清梦明显是站在孟浮生这一边,至于剩下的夏暝色,她看来与众人的关系都颇佳,但又与众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算的上观澜楼中惟一中立的人。 孟浮生登上代楼主之位后,夏暝色仍保持着中立的立场,不过明眼人却看得出来,孟浮生表面上对夏暝色礼待有加,暗地里打压她的小动作却也不少,夏暝色“眠花尊使”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 御风、眠花虽为同袍,但是交情甚浅,往日里墨敛冰从未和夏暝色打过任何交道,只是眼下,这人心思变的观澜楼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夏暝色可靠――她纵然不会明着帮你,却也不会暗着加害于你。 是以,今夜里,墨敛冰正是要去拜会一下这位“红袖添香“的女子。 ------------ 21暝色初起(下) 添香舍内,青灯未灭,一袭青裳的夏暝色右手执着书卷,左手轻拈起青瓷杯,凑近唇边。她一心沉浸在满卷墨香里,竟不知这茶水已凉。 她不甚在意地轻抿了一口,将青瓷杯放回了桌上,抬手拨开额间垂落的几缕碎发,待要将书卷翻页时,左手微微一顿,眸光稍稍移离了书卷几寸,将青瓷茶壶边倒扣着的青瓷杯又翻开两只,各斟了半杯的冷茶。 待做完这个动作,她敛回眸光,将书卷翻到了下一页。 墨敛冰与莫紫莜悄然踏入添香舍,所见的便是这幅场景:夏暝色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手中的书卷,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他们的造访,连头都不曾抬起一下。 但凡有点儿名声的女子相见,总免不了相互对比一番,江湖女子亦不免俗。莫紫莜细细打量着夏暝色显露在青灯之下的侧脸,颇感失望,心中暗道原来这“红袖添香”也是江湖谣传,实在名不副实。 并非莫紫莜女子相轻,刻意贬低了夏暝色。所谓红袖者,首要的是有姣好的容貌,只是夏暝色的容貌勉强够得上清秀,与红袖一词差距颇大。 而墨敛冰的目光只在夏暝色身上打了个转儿,便被那青灯之旁书卷之侧闪动着的银色光芒引去了大部分注意力。 莫紫莜失望地从夏暝色脸上挪开目光,余光扫到那银色的光芒,不由暗暗心惊。这种银色的光芒是从数枚三寸长叶上发出的,而这种三寸长叶两人都并不陌生,正是观澜楼的飞叶令雕龙刻凤。 每一枚飞叶令上都有一个人名,这个人可能是观澜楼的叛徒,也可能是观澜楼急需扫清的绊脚石,总而言之,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一旦他的名字被刻上了飞叶令,就代表着观澜楼要置此人于死地。 每出一枚飞叶令,都需要楼主亲自指定楼内众人中的一个或几个去执行此项任务,但凡接过飞叶令的,必须在一定期限内完成任务,一旦任务失败或超过期限仍未完成,都将接受楼规惩处。 墨敛冰私自带走了顾晚飞,让孟浮生少了一个最为有用的筹码对付顾晚凉,这口恶气孟浮生岂肯轻易咽下,那追杀墨敛冰的飞叶令早已发出。 难道这枚飞叶令交到了夏暝色手中?墨敛冰与莫紫莜难得心有灵犀般地想到了一起,眼色俱是一沉。墨敛冰与夏暝色均是孟浮生心头之刺,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孟浮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这时,夏暝色轻轻合起了书卷,微微一抬首,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男一女身上,丝毫不见任何惊讶之色。她唇角微翘,露出一抹温雅的笑容来,淡声道:“两位来的不是时候。“ 她的声音柔婉而不至于媚,清泠而不至于冷,徐徐缓缓的语调听在他们耳里,说不出的舒服。只是这话听着虽然舒服,但是话中的意味却有些让人心惊。 墨敛冰眼色深沉,毫不避讳地与夏暝色相对而视,语气淡然道:“依眠花使之意,何时才算得上是恰当的时候?” 墨敛冰身着一身黑衣,在这间只有一盏青灯照明的房间里,仿佛尽皆融入幽暗中。是以,他的左袖虽有微动,但时间极短,纵然是绝顶高手也难以觉察分毫,墨敛冰的最后一个字落地,他隐在袖中的左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柄小刀。 袖里藏刀,神出鬼没。 这八个字是江湖中人对墨敛冰的评价,他右手能掷出弧线诡异的飞刀,往往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其手法可与唐门暗器相媲美。但鲜少有人知道,他左手的飞刀绝技较右手更胜一筹。 放眼江湖,能让他左手执刀的人并不多,但面对夏暝色,他下意识地选择了左手。 “我这只余得凉茶半盏,何以待客?” 这青灯影下的女子,眉目静好,眸中盈动着悠然的睿智,既不刻意内敛又不肆意张扬,一如她身上缱绻着的那一抹书香清华,浓淡适宜,自成一股风流雅致。 墨敛冰与莫紫莜绷紧的心弦稍稍一松,墨敛冰沉默半刻,出声缓缓道:“实不相瞒,我等深夜冒昧造访,是想向眠花使请教一些事情。” “我所知有限,当不起这请教一词。”夏暝色不待墨敛冰将所问问出,便已然猜到了他要说之事,淡然道,“何况两位非楼内之人,还是不要好奇我观澜楼之事为好。” “难道御风使还算不得楼内之人?”莫紫莜有话直说惯了,最是不耐烦夏暝色这种圆滑的说话方式,轻哼了一声,讽刺道:“眠花使的话这么深奥,实在让我听不明白了。” 夏暝色并无恼色,平缓直述道:“据我所知,目前楼中御风使一职悬空。” 莫紫莜正待反唇相讥,却被墨敛冰拦下,“楼主对我有知遇之恩,而今楼主离奇遇害,我岂能置身事外,还请眠花使告知详情,我感激不尽。” 墨敛冰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让人很难拒绝。他尤其还强调了“离奇”两个字,显然是暗示夏暝色不要用顾晚凉弑师的说法来敷衍他。 夏暝色神色微动,墨敛冰言中的知遇之恩触动了她的心弦,令她恍然间想起许多往事,不自觉地顺口接道:“楼主致命之伤确实是碧落余情剑所造成的,而碧落余情剑是何人之物,想必你清楚得很,若想报这知遇之恩,不妨先找到那持剑之人与美女总裁同居的日子最新章节。”她柳眉轻蹙,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声音中捎带上一点懊悔与冷意,“我所知的只有这些。” 墨敛冰眼底锐色一晃,转眼又被他掩去。江湖中皆知碧落余情剑为顾晚凉随身之武器,可夏暝色偏偏绝口不提顾晚凉的名字,似乎意有所指,尤其是她最后一句话,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其中,到底夏暝色还知道些什么呢? 莫紫莜同样注意到了夏暝色的戛然言止,直觉她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她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这次若不是碍着墨敛冰的面子,她岂会有这般好的耐心听到现在。 柳眉一扬,她毫不避讳地打量起夏暝色来,不可否认,夏暝色属于那种越看越惊艳的类型,只是性子实在不敢让她恭维,说话又喜欢兜着圈子来,非她所喜。 她性子张扬,藏不住事儿,那种不喜欢自然而然地表露在外,全然不怕夏暝色瞧见,索性把心一横,将话挑明了说道:“我不清楚你与顾晚凉的关系如何,但这件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顾晚凉已经是你们的代楼主了,又何必要多此一举弑师夺权?明显是有人蓄意陷害于她。” 她顿了一顿,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墨敛冰,见他并无拦阻之意,接着又道:“夏姑娘明辨是非,若是掌握了其他的线索,还请坦白相告。” “莫仙子真是快人快语。”夏暝色将莫紫莜的不喜之色全然纳入眼中,又静待她将话说完,其间未动一点声色,唇边那温雅的笑容犹在,不疾不缓地说道,“不过,关于楼主遇害的这件事,其中的是非曲直并非我们说了可算,江湖上自有公论。两位若是想为顾晚凉伸冤,便不该来我这区区的添香舍,该直往秋水山庄才是。” 青灯的光影投射在她的脸上,仿佛为她缓缓抬起的眼眸里添入一丝倦意,若浮若沉。“我只是江湖中一闲人,平生只愿与知己坐谈风花雪月,两位与我道不同,我不便强留两位,不送。”夏暝色淡淡地抛下一句逐客令,便不再瞧他们。 墨敛冰一抱拳,沉声道:“多谢眠花使。”说罢,一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出了房门,莫紫莜撇了撇嘴,始终没有将积聚在舌尖上话一吐为快,冷冷地凝视了一眼夏暝色,跟从在墨敛冰之后一道离开了添香舍。 两人避开轮班巡逻的守卫,沿着墙边,一路足不点地地从西北角的柳林处一跃而出。 行在丹霞山的山路上,斜睨了一眼沉默的墨敛冰,莫紫莜终于忍不住出声,语气中尽是不满:“哼,以你的武功完全可以制住夏暝色,何必要这么客气地陪她耍太极,莫非……”她故意拖了个长音,眼底并无一丝笑意,“看不出你还有一颗怜香惜玉之心?” 墨敛冰前行的步子并未因此有所停顿,恍若没有听到莫紫莜的问话。 莫紫莜只觉得有一道无名火腾地在心头燃起,她一个轻跃,挡在了墨敛冰面前,背对着他冷声道:“她说什么你便信了,竟连叶知秋的遗体都不去查探了?” 墨敛冰顿下脚步,子夜里的山风吹乱了他额间的发丝,但他的眼神格外清亮。“她没有必要撒谎,楼主的遗体定是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的,看来我更有必要去拜访一下上官也。” 莫紫莜心中”咯噔”一下,墨敛冰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显然又将她排斥在外了。她眼眸一黯,发狠似的咬紧下唇,固执地不肯泄露一丁点的声音,任由难以抑制的酸涩蔓延过心头,独自品尝。 “我与夏暝色五年同袍,却从未见过她出手。”墨敛冰的声音又缓缓响起,隐隐叹息,“我若是与她一战,只怕败的会是我。” 这句话随着拂面而来的山风须臾消散无踪,墨敛冰注视着莫紫莜半隐没在夜色里的身影,不知为何,莫名地加快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沉默无语。 ------------ 22密林危机 今夜是十五,夜幕降临得比平日早了些儿,一轮杏黄色的满月迫不及待地从山脊间冒出,眨眼间,已经跃然于东方的夜空,柔黄色的月光毫不吝啬地撒遍山林里的每一个角落。 姜淮显然没有心思欣赏这份清幽的山林夜景,他在山林中不停地奔跑,跑动的速度虽不见有多迅捷,但步伐间并无一丝凌乱,右手上紧紧握着一柄长刀,刀芒借着月色透出更为雪亮的光来。 他又跑出一段,突然身形凝顿,转身抬手挥出一刀,凌空劈向面前的树林,雪亮的刀光暴涨,映出他冷然的黑眸,还有眼底藏不住的深沉忧色。 刀光过处,似乎有一抹黑影被拦腰斩断,一股浓烈腥臭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他见又得了手,也不恋战,转身又奔跑起来。 “嗷呜……”凄厉的狼嚎一声接着一声地响起,钻入他的耳中,让他也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背上不断有冷汗渗出,湿了衣衫。 狼群的数量并不算多,这追击的一路上又被他连着几刀斩杀了好几头,但同伴的血刺激着剩余的狼更拼命地紧追不舍,幽绿的眼光在山林间的阴影处晃动着,宛若鬼火一般速疾地漂移着,透着骇人的寒意天地杀场最新章节。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狼?” 唐绯衣捂住唇,低声呢喃道。她与顾晚凉栖身高枝,正靠着树干合眼小憩,猛地一下被狼嚎声给惊醒,眸光朝林中一扫,将整个林子的情形揽入眼底:数十点的鬼火在林中冒起、隐没,贯连成一条飘忽的诡异,竟是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空气中远远地传来一股腥燥的气味,让顾晚凉也难以忍受地皱起眉,抬袖掩住了口鼻,她听得甚是清楚,在那连绵不绝的狼嚎声中,夹杂着一道时断时续的笛声。 顾晚凉心中暗惊。月夜林间遭遇狼群本是寻常事,但这一群狼却是被笛声所驱使,御狼之术自古以来就被视之为妖术,习者甚多但有所大成者屈指可数,这类“妖人”往往因为不见容于世而多数避于偏僻,不想竟会在此地出现。 她并非担心狼群奔来会发现她们的行踪,纵然是暴露了所在,狼不善于爬树,亦奈何不了她们。她所忧心的是,这吹笛驱狼之人偏偏是那有所大成者,他所擅长的不仅是御狼之术,而是那更为高深玄妙的御兽之术,若是让他发现,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笛声一动,万兽臣服,说的便是那南疆之地中与蛊王金珠尼并称为“二圣”的,自封为“玉笛公子”的摩柯。 体力一点一点地流失,姜淮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几匹狼已经追了上来,领头的那只见到猎物现出疲态,又近在咫尺,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猛地后腿用力一蹬地,腾空而起朝着他扑去,紧随着的几匹也蓄势而动。 身后风声涌动,姜淮下意识地侧身一让步,手腕一振,又是一刀挥出,刀光直直穿透领头之狼的身体,将它一劈为二,血雨暴洒,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刀劲去势稍缓,仍是重重地撞在后面一头狼的身上,将它击飞出数丈之远,它狠狠地撞到树干上,又摔落在地,嘴角不断地有鲜血涌出,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再也无法动弹了。 正在他一刀方出,新力未生旧力已竭,这下一刀尚未缓过来出手之际,绕到他左侧的一匹狼瞅准时机,猛地扑了上去,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左臂,森白的利齿深深地刺入他的肉里,鲜血不停地喷涌而出,愈加刺激随后赶上来的群狼。 痛楚自左臂蔓延开去,姜淮双目赤红地瞪视着虎视眈眈的群狼,倏然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冷厉的长啸。长啸声落,他拼着体内的蛇毒不管,运起内力,注满左右双臂,双臂同时一振,澎湃的内力灌入紧咬着他左臂不撒口的那头狼体内,硬生生地震碎了它的内脏,随着一道弧线,那头狼重重地摔在群狼之前,嘴上还叼着一大块鲜血淋漓的人肉。 姜淮右手执刀而起,刀光冲天,幻化出数倍的虚影,他手腕顺势向下翻转,冲天的刀势自上而下,宛若九天之上劈下玄雷,雪亮的刀芒朝着群狼席卷而去。 大口大口的黑血“噗”地从他口中喷出,口腔里满是恶臭的腥味,他反手将刀插入地面,以此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破天开地的刀芒终究还是黯淡了下去,刀芒过处,一眼望去,尽是断肢碎肉,血迹斑斑。幸存的四头狼目露惧意,不管那笛声如何催促,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这一幕就发生在两人栖身的树下,驱之不散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唐绯衣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翻江倒海,恶心感直冲上咽喉,像是要把内脏都干净才罢休似的扶着树干干呕起来。 顾晚凉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手下亡魂何其多,却从无像这一刻一般厌恶血腥之气,胸中是挥之不去的沉闷,压得她难以透气。 桀桀的怪笑声骤然响起,接着传来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野兽的利爪刨动着骨头,嘶哑而刺耳,让人闻之惊悚,“畜生始终是畜生,一点都不中用,活着还有何用!” 声音顿止,笛声倏然扬起,尖锐破天,那四头狼随着笛声一路拔高而浑身剧颤不已,悲嚎声才露出一个音节,只见它们全身上下不住得鼓胀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独医无二。 血雾弥漫,无数的块状物体四处飞散,有一些打在姜淮的脸上、臂上、胸腹上,留下点点的殷红,随后尽数落在他的脚边。 姜淮勉强聚拢起逐渐涣散的瞳孔,垂眼朝着脚边凝目一望。这一样,让他喉间的腥甜更浓,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恨不得当即晕厥过去。 他脚边满是那四头狼爆体而亡四散飞溅的碎肉,艳红色的肉块上还冒腾着一丝丝的热气。 摩柯缓缓逼近,欣长的身躯一点一点从阴暗处脱离而出,投入满月的柔亮之中。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生得颇为俊秀,狭长的黑眸微眯着,偶尔翻动间露出一两丝的诡光来,他的肩上缠绕着寸寸金环,溢出的金光爬满他整个肩头,像是活物一般缓缓流动着。 温润清莹的玉笛被他拈在指尖,空着的左手优雅地抬起,自脸颊上抹下一点溅到的猩红,慢慢地放入口中,仿佛在细细品尝着一种美食,许多之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惋惜道:“这味道,始终是差了一点。” 他仰起头,深深的一眼望向顾晚凉与唐绯衣所在的位置,鼻子在空气中轻轻一嗅,像是嗅到了极为甜美的味道,沉醉地舔了舔嘴唇,向往道:“真正的美味,原来在这里。” 顾晚凉闻言心中一凛,眼色泛冷。她不料摩柯还有如此能耐,竟能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嗅出她们的气息来,看来,接下来的一战难以避免。她淡声道:“我们下去。” 大战群狼,血肉纷飞,这种场景唐绯衣只在小说里见过,当时并未多加以联想是以并不觉得恶心,如今是亲眼所见,这种震撼她一时间还是难以消化。 还有摩柯刚才的那一眼,让她平生出一种被野兽盯上不死不休的惊悚感,再想起树下满地的血肉模糊,恶心感又重新汇涌在唐绯衣的喉间,堵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拒绝。 顾晚凉当机立断对着她们所在的树干拍出一掌,这一掌所蕴含的力道不大,整棵大树只是微微地摇晃了一下,但枝干上垂落的叶子却“哗啦啦”地往下掉落。 摩柯目不转睛地凝视纷飞的落叶,一片叶子滑过他的左手边,他迅捷地出手将叶子揉入掌心,再松开手掌时,叶子的碎末倏然坠落。 顾晚凉不容拒绝地扣住唐绯衣的右肩,抓着她从高枝之上一跃而下。满月的清辉下,顾晚凉衣袂飘飘,宛若乘风,让摩柯阴冷的眼中也不禁露出一丝惊艳之色。 足尖甫一触地,顾晚凉随即松开了抓着唐绯衣的手。唐绯衣先是一骇,接着又是一惊,她骇的是顾晚凉竟罔顾她的意愿强行带她下来,置身于满地的血肉之上,惊的是她落地后发觉自己是踩在落叶之上,虽然只隔了这么一层自欺欺人的薄薄遮盖,却让她心中所感大为迥异。 姜淮浑身浴血,只凭着一股坚强的意志挺立至今,他隐约听到有人从高处落地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瞧见了顾晚凉的侧脸,失声道:“你……你是……” 他刚才强行动用内力,蛇毒随着血液流动深入肺腑,能吐出一言半语已属不易,当下身形摇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牢牢地抓紧长刀的刀柄。 摩柯嘴角轻勾,扯出一记无声的阴笑,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来回扫视着顾晚凉如玉的侧脸,眼底流露出不怀好意的淫邪,愈来愈沉,愈来愈浓,终是燃起他心头上的一把火。 他舔了舔嘴唇,吞咽下一口唾沫。这时正好闻得姜淮残破的低语,不由地接口说道:“难为你这粗人竟识得如斯佳人,要是你将她的芳名告知于我,待会我会让你死得快活一些。” ------------ 23激战方起 唐绯衣自然也瞧见了摩柯肆无忌惮的淫邪目光,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一股莫名的怒意从心底席卷而起,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细思她这股怒气的来源,那怒意却已然消失殆尽,徒留她一颗心在深沉的怅然中浮浮沉沉。 摩柯打量的目光便如那毒蛇吞吐的猩红色蛇信,纵然只沾染上一点,就足以让顾晚凉心生杀意,她杀意越重,眸光便越发清冽,一敛目,余光触到姜淮手中之刀,心念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她与姜淮离得不远,一个侧步倾身,探手在姜淮握刀的手背上轻轻一劈,姜淮已经强弩之末,哪里还有余力保住其刀,五指一个松动,手中长刀让顾晚凉轻巧地夺了过去。 姜淮本就意识迷离,长刀一脱手,他顿失依仗之物,挺立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唐绯衣被姜淮倒地的闷响引去了注意力,下意识地转身望过去,只见姜淮神情痛苦,内力与蛇毒在他体内争斗不休,让他身体剧烈地颤抖个不停,几乎要蜷缩成一团,而左臂上被狼咬出的伤口血肉模糊,不光如此,伤口还不住淌出黑色的血液来,散发着阵阵腥臭。 唐绯衣瞧见姜淮这般惨状,不由锁紧了眉心,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半跪在姜淮身体,仔细辨认起他身上的穴道天地杀场最新章节。 顾晚凉手腕一转,横刀于前,长刀冷芒凝动,清亮的刀光比之月华毫不逊色,映衬着顾晚凉的侧脸,更透出一股肃杀,她由衷发出一声赞叹:“断浪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便借用此刀与你一较高下……”她微微一顿,刀锋瞬间一转,冷厉的刀尖正对向摩柯,她清冷的眸光顺着刀身的曲线寸寸而上,掠过刀尖径直逼向摩柯,肃然的杀意倾涌而出,傲然扬声道,“待你成了这刀下亡魂,便有资格知晓我的名字了。” 摩柯对顾晚凉的话置若罔闻,他目光贪婪地搜视着顾晚凉全身,每一寸都不肯轻易放过,脑海中浮现出美人□着娇躯,颤抖着等待着他征服的场景,这让他心头之火燎原而起,沸腾了他的每一滴血液,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无法忍耐的欲望。 顾晚凉最后一字的余音尚未落地,断浪刀抢先出手,刀如青蛟,腾跃而起,怒啸着直冲上云霄九天,所谓青蛟飞跃九天而化身成龙,那青龙夹带着雷霆之怒俯冲而下,一刹那,银白色的玄雷之光照彻一方,让摩柯不适应地连连眨眼,以尽快适应这耀目的强光。 顾晚凉打定主意不愿让摩柯看破她的武功底细,现学现卖,这一出手用的正是刚才姜淮斩杀群狼时用的那一招刀法,只是她出手的一刻暗暗催动了八成的内力,掌心吞吐内劲流入刀身,这才使断浪刀的刀芒之盛胜过姜淮数倍。 这样惊天一刀的迫近之下,摩柯似乎只剩下一种选择,就是疾退,刻不容缓的疾退。 然而,摩柯不退,他仿佛被人隔空点了穴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一步都未动。他惟一所做的动作,就是将玉笛凑到嘴边,摆出吹奏的姿势。 顾晚凉心底疑窦顿生,但手底下的动作并不见有一点的停滞,一刀方出,她身形骤动,飘忽如鬼魅般欺身而上,顺势使出第二刀。 长刀讲究大开大阖,往往最普通的刀招也能蕴含强大的威势,顾晚凉的第一刀,模仿了姜淮的断浪刀法,第二刀便不能再用旧招,她不懂刀法并无新的刀招可出,电光石火间,她改为一刀平削,手法简单但风雷之势不减。 摩柯从容地吹响第一个笛音,眼睛里寻不到一丝一毫的惊惶,反而充斥着浓浓的不屑,仿佛顾晚凉风雷般的两刀在他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耳边传来“铿铿”两声脆响,顾晚凉冷瞳紧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陡然发生的一幕:铺天盖地的刀光分明已将摩柯牢牢困住,但一眨眼,一道更为夺目的金光灼然暴起,顷刻间吞噬了绝大部分的刀光,便有那剩余的刀光,也被金光紧紧追逐,消散于四下。 金光一现,顾晚凉与摩柯之间的情势瞬间产生了逆转。 这道金光,究竟从何而来?那两声清脆的“铿”声,又是断浪刀撞到何物所发出的? 下一秒,顾晚凉知晓了答案,止不住的寒意涌上心头:金光盛涨于摩柯的肩头,缠绕在他肩头的寸寸金环全部舒展开来,还原成一条金蛇的模样,令人吃惊的是,这条金蛇竟生了四条腿,两条后腿仍搭在摩柯的肩上,而极致柔软的蛇身挡在摩柯身前,冷绿色的眼睛闪动着冰冷的诡光,猩红色的蛇信“咝咝”地吞吐着。 四足金蛇,是南疆古老传说里的金龙,传闻金龙一身的金鳞坚硬不催,可抵挡世间任何兵刃的攻击。 顾晚凉一沉身,右足重重地踏在地上,欺前之势瞬止,左足向后一个小挪步,在地面上一点,身形倏然呈后滑之势。 她退,是因为她留意到金龙的微动,果然,金龙蓄势前扑,血盆大口猛地张开朝她咬来。 顾晚凉手动,刀起,第三刀霍然出手。 天河倒悬,白浪飞卷,水流以万马奔腾之势迎面袭来,顾晚凉的第三刀,根本不是刀招,只是用断浪刀使出墨痕九重剑法的第九重“天河问道”独医无二。 金龙通灵,识得这一招剑法的厉害,血盆大口往内侧一偏,以头部的鳞甲为盾,卸去了这一刀的攻势,随即掉转头,对准顾晚凉喷出一口黑雾。 照理说,顾晚凉以一式“天河问道”意在逼退金龙,此招生效大半,金龙攻势一顿一缓,她已借机退后十数丈远,应不至于沾染到这团黑雾,可天时地利并不在她这一边,金龙处在顺风之位,加快了黑雾扩散的速度,足以赶上疾退的顾晚凉。 迎面袭来的腥臭之气越来越弄,眼见黑雾迫在咫尺,顾晚凉急中生智,顾不得隐藏自己的武功底细,水袖拂动,气势凌厉地朝外一卷,竟是自断了内袖让雪白的纱布迎着黑雾飘去,左手捏起“惊神指”指诀,连着数下均衡地扣在白纱之上,推动白纱迎前裹住黑雾。 黑雾穿透白纱,来势为之一缓,让顾晚凉在退力渐竭之事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当下双足再度点地,身形若纸鸢般翩然飘远,落在唐绯衣身前,右手执刀垂在身侧,刀锋指地。 而那块白纱,被蚕食出错落的破洞,缓缓飘落于地。 而另一边,唐绯衣找准了姜淮胸口与左臂上的几处大穴,指尖凝了又松,松了又凝,这般犹豫不决过了片刻之后,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气,运指如飞,快速地点在这几处大穴之上,护住他心脉与手臂。 唐绯衣初次尝试点穴手法,整个人紧张地不得了,她见姜淮的手臂渐渐止住了血流,不由得心中一慰,缓缓吐出提着的那口气。 这时,她觉得眼前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月光,仰起头凝目望去,只见顾晚凉立在她的身前,如水的月光泄在她惨淡的面容上,越发显得她清冷若玉琢。她的目光往下一挪,敏锐地发现顾晚凉执刀的右手轻颤不已,虎口处现出一抹殷红。 唐绯衣心头一紧,倏而起身,站到顾晚凉的右侧,一咬牙,探出左手覆在顾晚凉的手背上,微微使力向内一紧,低声轻语,话语间的关心显而易见:“你的手受伤了。” 唐绯衣的掌心内带着暖暖的温度,让顾晚凉微凉的肌肤生起了一丝细微的刺痛,不知为何,顾晚凉并没有抽手而出。 摩柯将顾晚凉情急之下使出的惊神指法看入眼底,同样的指法他二十年见过一次,只凭那一次,就足够让他刻骨铭记终生了。 摩柯俊秀而年轻的脸在一瞬间爬起无数的褶皱,就仿佛方才所见的那张脸只是一张精致的面具,而这张面具因为二十年后重见惊神指而出现了裂痕,裂痕随着他逐渐扭曲的脸而不断扩大。他放开玉笛,厉声质问道:“惊神指!你和叶知秋是什么关系?” 玉笛曲断,金龙懒洋洋地斜睨了她们一眼,寸寸回缩退回摩柯肩头,绕着他的肩头游动。 摩柯提到叶知秋时,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深沉的怨毒,以及那张扭曲得快辨别不出模样的脸,都让顾晚凉肯定,摩柯与师父之间有深仇大恨,她何不利用这一点继续刺激摩柯,待他狂怒失了理智,她也好伺机出手,于是故意轻蔑一笑,道:“你还不配知道。” 摩柯怒极反笑,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顾晚凉,语气森冷:“等会你就会求着要告诉我了。”说罢,便执起玉笛重新吹奏起来。 和着玉笛声响起的是树丛间不断传来的“沙沙”声,这并不是风拂过叶子的“沙沙”清响,而是…… 唐绯衣与顾晚凉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惊色,显然她们都明白这发出“沙沙”声的是一种动物,一种在夜里让人胆寒不已的动物――蛇。 狼虽凶残,始终比不得蛇之阴毒。是以,夜行林中的人宁愿碰上狼群,也不愿意碰上这出没无声,让人防不胜防的冷血杀手。 ------------ 24金龙之怒 月影下,已有两三条蛇蜿蜒爬行,游出了树丛,直起蛇身昂起蛇首,吞吐着蛇信子,狭长的三角眼冷冷地注视着她们。 和着摩柯的笛声,蛇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金龙窥视于前,群蛇围绕在侧,这一次,顾晚凉与唐绯衣真的是陷入困境了。 顾晚凉手腕一抖,震开唐绯衣的左手,五指倏然收紧,断浪刀划出一道极短的弧线,刀刃翻外横在身前,提防着有蛇趁机突然发难,但她的目光始终不离金龙身上,这才是她们最大的危机所在。 漫天花雨掷金针! 《射雕英雄传》中的桥段跳入唐绯衣的脑海中,洪七公受绣花针启发,创出“漫天花雨掷金针”的暗器手法,专门用以克制欧阳锋的蛇阵,若以顾晚凉的武功施出此手法,定然能发挥奇效。她眉染喜色,兴冲冲地与顾晚凉轻声说道:“我想到个法子可以对付群蛇,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掷出金针,打中蛇的七寸,一定能逼退蛇群……”她猛地收声,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荒山野岭的,她们要去哪儿找够那么多的绣花针呢?她不自觉地搓着手,尴尬道,“我……我再想想其他法子……” “此法甚好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顾晚凉弯起唇角浅浅一笑,难得赞了唐绯衣一句,唐绯衣乍闻此言,只觉得心中溢出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没有绣花针根本难不到顾晚凉,她左手忽然向外凌空拍出一掌,掌力正中一旁的大树,树叶纷纷飘落,顾晚凉水袖一卷,左手指尖拈起数十枚叶子,轻笑道:“以叶为刃,亦可伤蛇于七寸死穴。” 唐绯衣眼睛一亮,啧啧轻叹道:“这里这么多树,树叶取之不尽,蛇再多我们也不怕了。” 摩柯见两人竟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浑然未将他与他的蛇军放在眼里,心头的怒火烧的更甚。他缓缓地踏步前行,指尖飞快地按动,笛声倏然一转,不断拔高音阶,仿佛要以笛音撕破无边无涯的夜色。 蛇军闻得笛声而动,数条昂然直立的蛇将柔软的身躯当成弹簧之用,紧绷、松张,几个反复之后,弹跃到半空摇头摆尾地朝着两人扑来。 蛇军接二连三地腾空,一时间,竟呈现出铺天盖地之势,生生遮蔽了月光,投下一条条细长的阴影,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同一时间,伏在摩柯肩头小憩的金龙瞅准时机,后爪牢牢抓紧摩柯的肩膀,前爪在他肩头一蹬,而它蹬爪的同时,摩柯的肩膀随之向后一缩,蓄劲又往前一顶,更助长了金龙腾跃之势,丈长的躯体绷直成一条金色的绳索,笔直冲向顾晚凉。 顾晚凉双手齐动。 左手拈着的数十枚叶子弹射而出,几乎每一片叶子都打中一条蛇,被打中的蛇摔落在地,扭动了几下蛇身,就不再动弹了。 右手的断浪刀平平递出,直到手臂伸展到极限,手腕一抖,刀势一变,改削为刺,刀锋对准金龙之口一刀刺去,此招并无过多花样,凭的正是这一刺的快,要快到能在金龙张口吐出毒气之前逼得它无法开口。 面对漫天蛇网,唐绯衣强压心头的一丝慌乱,索性站在原地不动,神容间保持淡定自若,以免顾晚凉对抗金龙时分心。 金龙深知自己的优势与劣势所在,它的鳞甲坚不可摧,但口中腔壁上的肉极为柔嫩,若被断浪刀的刀锋扫中,定是剧痛难耐。它并不着急于张口喷出毒气,仍是以头上的鳞甲为盾,挡回顾晚凉这一刀。 金龙这番举动尽在顾晚凉意料之中,她早于刀锋之上注入一缕真气,两者相撞时,顾晚凉催动真气,硬是将金龙狠狠地撞了回去,自己也受到冲击踉跄地后退一小步。 金龙随机应变,借着顾晚凉的真气缩退身体,它的前爪一触到摩柯的肩膀,立刻又是猛力一蹬,似那离弦的箭矢一般飞驰向顾晚凉,这一回,它的势头更猛,速度也更快。 摩柯的内力修为不高,此番受金龙猛力一蹬,肩头突生一股子痛楚,身体微晃,笛音中断。 顾晚凉被金龙纠缠住,无暇分心阻挡漫天的蛇雨飞向唐绯衣,心底始终涌动着一股不知名的焦虑,趁着逼退金龙的间隙,撇了可能再度袭来的金龙不顾,回身挥刀狂舞,拦腰切断了数十条蛇后,仍是有几条漏网之蛇落在她们附近。 但奇怪的是,那些蛇并没有伺机扑咬向她们,反而慌里慌张地调转蛇头钻回树丛之中。 唐绯衣无暇细思其中缘由,忽然,她瞪大了眼睛,瞧见金龙扑向顾晚凉的背心,忍不住迈前一步,骇然叫道:“小心身后。” 岂料她迈出了这一步,四五条在她们周围探首徘徊的蛇像是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唯恐不及地慌忙转了方向逃窜而去。 金龙冷冷地盯着顾晚凉的背心,这次,它料定顾晚凉来不及转身出刀相抗,巨大的蛇口猛然大张,露出里面粉红色的腔壁嫩肉来,四颗森白的利牙间垂涎着浊白色的液体,拉出一条条银丝,一团黑雾自它口中喷薄而出,顷刻间蔓延四周渣系统,没节操!最新章节。 金龙与黑雾迫在眉睫,顾晚凉眼见防御不及,索性把心一横,以攻为守,右手挥动断浪刀,刀身横直于身前,左手捏起刀锋,朝着身内一扯,雪亮的刀身瞬时弯成一道薄月,她指尖一松,断浪刀“嗡嗡”作响,前后来回晃颤起来。 果然是绝处出险招,顾晚凉化断浪刀作铁扇使用,将袭来的黑雾全数扇回给金龙。她松开刀锋的左手也不肯闲着,随即祭起“惊神指”,一记刚猛的指力对准金龙大张的腔壁劲射而去。 刚刚喷吐出口的黑雾被顾晚凉以刀身扇回,金龙只能硬生咽下这口黑雾,它尚在酝酿重新喷吐毒气之际,凌厉的风声瞬间及至,金龙大惊,快速地合上蛇口,但为时已晚,“惊神指”的指力仍是击中了它脆弱的腔壁嫩肉。 这一击非同小可,惊神指力破开腔壁嫩肉,刹那间一股剧痛侵上金龙的神经,这种痛楚,是它活之百年而未曾尝到过的,它的口中第一次品尝到了自己冰冷的血液,腥而涩。 金龙狂乱地翻动着身躯,昂首仰天,厉声长嘶。这嘶声里的冷厉让惯于御兽的摩柯也为之心惊肉跳,惊骇得忘记吹动手中的玉笛,而游动于四周的群蛇全部害怕地匍匐在地,蛇头紧贴着地面不住地颤动。 金龙挺直了身躯,从半空中森然地俯视着顾晚凉与唐绯衣,冷绿色的眼睛里竟露出赤焰般的骇人血色。突然,金龙以头为槌,从半空之上直直锤下,它要借鳞甲之坚彻底撕毁她们的所有防线,让她们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 顾晚凉凛然,提刀相抗,断浪刀刀光大盛,破空而上,刀锋处凝起一点冷光,瞄准金龙血色的眼睛。 金龙才吃过一记“惊神指”的大亏,未免顾晚凉再突施“惊神指”,侧过蛇首避开刀锋,等着刀锋擦着它的眼睛而过,一甩首狠狠地撞在刀面上。 强烈的震荡从刀背一路传递到顾晚凉的虎口,她的虎口再度开裂,鲜血迸流,断浪刀脱手而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径直插入地面。 唐绯衣在一旁瞧得心惊胆颤,一见顾晚凉右手满是鲜血,顾不得金龙仍在一旁,抬步就要走近顾晚凉。 忽然间,她的右手被人紧紧攥住,手心上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她悚然一惊,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她的手正被一只血手牢牢抓在手中,这只血手的主人便是一只处于昏迷的姜淮。 姜淮眼下的状态,大概便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他在拉住唐绯衣手之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握手的一刹那,将信贴着他的掌心传交给唐绯衣。两人身前站在顾晚凉挡住了摩柯的视线,是以姜淮的动作摩柯并未察觉。 金龙复而昂首,眼中血光大盛,喉间低嘶一声,蓄势待发的蛇首骤然而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下一轮攻势,直袭顾晚凉的胸口,誓要穿透她的心脏以报一指之仇。 谁也不知此刻的顾晚凉在想些什么,她宛如着魔一般痴痴地愣在原地,面对着金龙给予的致命一击,全然不闪不避。 顾晚凉的异状揪紧了唐绯衣的心,金龙每逼近一分,她的心就被撕裂一分。她用力挣脱了姜淮紧抓的手,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她着急地想要出声提醒顾晚凉小心,偏偏咽喉就像被人扼住一般,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正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有一道疾风卷过唐绯衣身边,一只血手搭上顾晚凉的肩头,往后使劲一拨,将顾晚凉推入箭步赶上前来的唐绯衣怀中,而自己则挺身上前,挡在两人身前,握手成拳,将仅存的最后一点真气全部汇聚到拳头上,迅猛地出拳,流星般地砸向金龙的面门。 姜淮!是奄奄一息的姜淮燃烧起最后的生命力,孤身迎上势不可挡的金龙,为她们留出一线的生机。 ------------ 25侥幸脱身 顾晚凉被姜淮一推,撞入唐绯衣怀中,迷蒙的神智顿时一清,这金龙的血瞳竟有魅惑人心的异能,难怪方才她失心般地愣在原地,想到刚才的危急,顾晚凉仍心有余悸。 后怕才过,顾晚凉只觉得手臂微痛,竟是被唐绯衣紧紧地圈在怀中,唐绯衣带着一丝哭音不住地呢喃着,吐出的热气尽数喷在顾晚凉颈项的肌肤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唐绯衣。顾晚凉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一股暖流滑过心底,眼眸一敛,默许了她这般放肆地搂着她,也许只一刻便好。 “砰”的一声沉响,姜淮挥出的拳头重重地砸在金龙的身上,用尽力气大声喝道:“还不快走!”同一时间,金龙的头也狠狠地贯穿了姜淮的心脏,血雨纷扬。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晚凉眸光冷凝,扬手为刀轻轻劈在唐绯衣的手臂上,趁着她手臂一松抽出身来,水袖卷动,卷起惊魂不定的唐绯衣,脚下步伐微动,猛地一个用力,带着唐绯衣朝着远离金龙与摩柯的方向飞身掠去。 眨眼间的一连串变故,让摩柯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顾晚凉与唐绯衣的身影逐渐隐没在浓密的山林间。 姜淮只觉得胸口处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随着金龙自他体内抽身而出,他才缓缓地倒在地上,那双兀自睁大的眼睛,最后所看向的方向,正是断浪刀之所在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 金龙头上的金色鳞甲被鲜血染成一片殷红,它口中还叼着一枚鼓动着的鲜红的心脏,它吐信一卷将心脏卷入口中,吞下腹中,这才有些餮足地重新缩回身躯盘回摩柯的肩膀上。 摩柯对这等场景司空见惯,他放下玉笛收回袖中,用手轻轻地抚了抚肩上的金龙,金龙舒服地动了动身子,又在他肩头盘成寸寸金环。摩柯缓步上前,踢开姜淮的衣襟,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又蹲下身将姜淮身上搜了个遍,仍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姜淮身上之物已经落在顾晚凉与唐绯衣的手上,恨恨地起身,森冷的目光盯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道:“该死,我的一番辛苦,到头来便宜了你们!” 顾晚凉带着唐绯衣足足奔出了十多里路,才缓了一口气,停下脚步。 唐绯衣清秀的脸上血色全无,惨白的双唇不住地颤动着,姜淮被金龙剥心而亡的那一幕在她脑中不断地重播,直到脑海中漾成一片血海仍不肯停止。 她的整只手被染上了一片红,分不清这血是姜淮的还是她的,一想到姜淮,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信,死死握拳。 许是唐绯衣异乎寻常的安静引起了顾晚凉的注意,她扭动定睛一望,只见唐绯衣目光呆滞,神魂全失,心中一惊,她抽回卷在唐绯衣腰身的水袖,脚下一个滑步,身形晃到唐绯衣背后,掌心凝聚五分力道,对准她的后心窝拍出一掌。 她这一掌,既是依了隐殇的嘱咐为唐绯衣驱除心头上残余的虫尸,又要借这一掌之劲,拍回唐绯衣涣散的神智。 唐绯衣“哇”的一口吐出一大口黑血,胸中的凝滞感顿时减轻了不少,涣散的眼神终于凝聚起一丝光亮来,她茫然地看着周遭的环境,皱着眉,迷惑道:“这里……” 顾晚凉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温度,“你可以放心,摩柯追不上我们的。” 原来顾晚凉以为她是被那怪人摩柯与他的金龙所吓,唐绯衣眼神一黯,低声问道:“刚才,就我们的那个人,是谁?” 顾晚凉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眉宇间赫然是无法言喻的悲伤与悔恨,她在为谁悲伤,又在悔恨些什么?一时间,曾看透千般人心的顾晚凉喉间一塞,惟有沉默。 唐绯衣木然地重述一遍,再问:“刚才,就我们的那个人,是谁?” 顾晚凉眼色泛冷,冰雪掩眉,不自觉地抚上右手爆裂的虎口,背转身去,冷然道:“断浪刀姜淮。” 唐绯衣神情黯然。自从遇上顾晚凉之后,这短短的时日里,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大概是她在原来的世界里一辈子都无法经历的。 她并不是后悔执意要与顾晚凉同行,只是有一种冷意从心底升起,她怎么也驱散不了。这是一种无力感,面对危难的时候,她只能无力地藏在别人身后,靠着别人的保护。在古墓里,是顾晚凉,这次,又是顾晚凉与姜淮。 姜淮的死,是一根导火索。 唐绯衣沉浸在自怨自艾中,半晌,才缓缓抬头,凄清的目光投向负手而立的顾晚凉,忍不住问道:“你信不信命?”命运让她梦见顾晚凉,又指引着她遇见顾晚凉,难道仅仅是为了她让此刻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懦弱么? “命运当握在我们手中,凭心而为。” 沈菱歌的话倏然跃上顾晚凉的心头,让她心头一震,缓缓开口道:“不信。江湖之人,命运只在自己手中渣系统,没节操!最新章节。”她清冷的话语中,第一次,不容忽视的,带上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唐绯衣眼圈一红,几乎就要掉下泪来,狠狠地咬了一下唇,将那泪意逼退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道:“我麻烦你太久了,不应该再继续麻烦你了。” 这句话,似乎没有想象中难以出口,她们两个人,莫名的交集之后,终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不是么?只是,说完这句话,她的心,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顾晚凉闻言心中一紧,泛起一种舍不得放手的莫名情绪来,唐绯衣与那个人太像,像到她想动手杀了她偏偏又下不去手,唐绯衣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再麻烦,搅动了她本该平静无波的心湖,荡起了名为慌乱的涟漪。 “麻烦?你确实麻烦了我不少。”顾晚凉回首凝眸,微扬着唇角,眼底盈动的是唐绯衣看不懂的光芒,“我允诺过要为你驱清体内的虫尸,你这话,是想害我做一个背弃诺言的人么?” 沈菱歌说过,凭心而为,那么,就让她任性这一次,再留唐绯衣在身边十五日,十五日后,她一定能割舍掉这不该有的眷恋,她所走的这条江湖路,不该有也不能有这么多的挂牵。 唐绯衣一怔,讷讷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晚凉在关心她,是不是?顾晚凉并没有嫌弃她的无用,是不是?顾晚凉对她,也像她对顾晚凉一般,从心底里将对方认做了是朋友,是不是?一连串的是不是冒上她的心头,填充了那空荡荡的空间,丝丝暖意流窜其间,哽咽地保证道:“我以后会努力少麻烦你一点的。” 顾晚凉哑然失笑,笑容中隐隐带着一丝涩意,“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尽早赶路吧。” 唐绯衣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她想起适才姜淮还交托了一封信给她,迟疑道:“有件事我差点忘记了。”对上顾晚凉投来的疑惑眼神,她伸出右手,缓缓摊开,掌心上躺着一封被血染红的信,“这是刚才姜淮偷偷交给我的,我能看看里面的内容的么?” 信封上写着“姜淮亲启”四个字,封口处的红蜡已被掀掉,看来姜淮是看过这封信了。 顾晚凉蹙眉,这封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内容,为何姜淮临死前要交托给唐绯衣?她点了点头,示意唐绯衣将信纸抽出来看。 唐绯衣小心地抽出信纸,摊平在手心上,顾晚凉冷眸飞快一扫,暗中吃了一惊。这信上的大意是:十八年前,灵犀山庄遭逢不测,不及送出灵犀令给姜淮,现任庄主为秉承先人遗风,特邀姜淮一往秋水山庄取回十八年前应得之灵犀令。 这也解释了为何摩柯月夜追杀“断浪刀”姜淮,为了就是姜淮身上的这封信函吧。阴差阳错间,这封信反倒落在了唐绯衣手里,让顾晚凉不得不感慨世事变化之无常。 唐绯衣念完信上的内容,她虽然不知灵犀令为何物,但也晓得此物对姜淮来说应该很重要,可惜姜淮为了相救她们而亡于金龙之口,未能一尝多年的心愿。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出来,她看向顾晚凉,坚定地说道:“我想要再回去林中一趟,姜淮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我不忍心看着他曝尸荒野。” 她以为顾晚凉是不会同意的,哪有出了虎口再入虎穴的道理,岂料顾晚凉略一沉吟,淡然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我们还需稍待片刻再绕路回去,以免再与摩柯狭路相逢。” 虎口的湿意时刻提醒着她今日的不敌而逃,顾晚凉眸中冷光盈动,他日再遇上摩柯,她定要将他斩于剑下,一雪今日之耻。 唐绯衣将信纸塞回信封,这封信她实在不知要如何处理了。顾晚凉看出了唐绯衣的心思,淡声道:“这封信你暂且收好,他日有缘,也可为姜淮完成这一桩心愿。” 唐绯衣点头,将信函收入了怀中,望向天边悬挂的满月,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 26迷踪之谜 旭日东起,光泽大地,正是山里林间薄雾消退的时候,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迷踪山上的雾气不但不散,反而越发的浓郁起来。 迷踪山原来并不叫迷踪山,那会儿山脚下还住着百来户人家,都是靠着上山打猎为生的,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山间的雾气越来越浓,浓到根本无法辨清行进的山路,一批接着一批的年轻人在山上失去踪迹,至此之后,再也无人有胆子上山了,这些户人家逐渐地迁居到其他地方,而迷踪山的名声也正是那时候传开来的。 有着“神铸”之称的上官也,便隐居在迷踪山中,江湖中人虽有心向上官也求取神兵,展威于江湖,却始终不得其法,摸索不到上官也的居所,只能悻悻然无功而返。 上官也也乐得逍遥,偶尔心血来潮铸上一两柄刀剑练练手感,平日里也只是舒服地躺在木藤躺椅上,悠哉悠哉地品上一壶洞庭西山的碧螺春。 今日里,似乎不同往常。他抿上一口碧螺春,陶醉在那清香幽雅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轻而缓的脚步声,让他握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中,银澄碧绿的茶水静得宛若一面水镜,影出他陡然间变得凝重的脸来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 每个人的脚步声各不相同,但凡他听过一次都能牢记于心,无论来人如何刻意掩饰,仍是瞒不过他的耳朵。何况,这个人,根本无心掩饰她的脚步声。 “久不见上官先生,先生仍是自在逍遥地让我等小辈羡慕呐。”轻轻柔柔的女子声音入耳,让人觉得颇为舒服,她似乎对上官也的居所很是熟悉,径自推了门进屋,伺候上官也日常起居的哑巴少年阿轩抬眼瞥了她一眼,又垂下头继续读他手中的书,微微泛红的耳根子还是泄露了少年的羞涩。 女子随意择了一个位置施施然坐下,飘了一眼窗外,迷踪山果然名不虚传,三十丈之外的景物就已陷入一片白茫茫中,看不真切了,不由摇头叹息道:“今日里山间的雾气真大,晚辈差点儿就迷了路。” 上官也扯动嘴角,似笑非笑,“堂堂的眠花使也会迷路,说出去只怕没有一个人会信。”他抬眼,黯淡无光的眼睛望向阿轩所在的位置,唤道,“阿轩,去取一些去年里收集的雪水来,替夏姑娘泡上一盏茶来。” 近而视之,便能发现上官也竟是双目失明,试问一个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人怎么能铸刀锻剑,成为当世一代大家呢? 阿轩并非天生的聋哑,他听到上官也的吩咐,将书卷倒覆在桌面上,起身进了内屋。 “先生知我喝不惯碧螺春的,何必还要浪费呢?”夏暝色悠然的目光落在轻晃的布帘上,唇角微微弯起,似有所悟道:“先生特意遣走阿轩,莫非有事要指教晚辈?” 上官也收回“视线”,冷声道:“指教一词我担当不起,该是我向姑娘讨教一个问题,姑娘今日大驾光临我这山中陋室,所为何事?”他的神情逐渐变得肃然起来,“若我记得不差,我与姑娘之间的交集在一年前就该结束了。” 夏暝色面露愁色,幽幽一叹,“晚辈知道先生喜好清静,也不愿再来打扰先生,只是,最近晚辈遇上一件棘手的事情,不得不来走上这一遭,恳求先生相助,至于搅扰之处,还望先生见谅。” 上官也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头,又舒展开去,微抿了一口碧螺春,隔了好一会,才缓声拒绝道:“我隐居于此不涉足江湖多年,姑娘的事情,怕是帮不上忙了,姑娘不如另请高明。” 阿轩的手脚极为麻利,这才没一会儿就煮了去年的雪水泡好了一盏香气撩人的碧螺春,刻意吹凉之后才送上来递给夏暝色,夏暝色不禁眼露赞赏之色,盈盈浅笑道:“难为阿轩还记得晚辈不喜饮热茶,先生所带之人果真不同。” 上官也听出她话外有话,额角猛地一跳,一丝不安渐渐浮上心头,稍稍扬高了声音,漠然道:“阿轩,我待会儿要开炉铸刀,你现在快些去,将水缸一一注满水。” 上官也习惯间隔七日生一次炉,眼前离上次生炉才过了三日,怎地突然间又要生炉铸刀?阿轩聪明地将疑惑压在心底,并未在神情间表露出分毫,既然是先生吩咐,他只需照办就行。于是,他朝两人一拱手,退出上官也的房间,走到屋外取了扁担与水桶,走去不远处的潭边。 夏暝色眼底温凉,一如她拿在手中之茶盏的温度,指尖轻轻地滑过茶盏的边缘,分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口中却歉然道:“看来晚辈来的不是时候。” 上官也听出阿轩的脚步声离远,索性阖起了双目,身体微动,在躺椅上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夏姑娘无须介怀,大可以细细品了这盏茶,再走不迟。” 他明知夏暝色喝不惯碧螺春,自然不会去动这盏茶,字里行间的逐客之意昭然若揭。 “先生既然发话,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夏暝色并未因他的话而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她将茶盏置于一旁,目光随着那一盏碧色的晃动而微起涟漪,似乎是触动了她的某些记忆,稍作了停顿之后,缓声道,“家父曾说过,酒有酒具,茶有茶盏,这洞庭西山的碧螺春,若能配以乔家出品的‘绾青丝’,方能尽显其味渣系统,没节操!最新章节。不知先生以为然否?” 上官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我也听闻过这种说法,只是‘绾青丝’难觅,无法一尝其味,算得上人生憾事一桩。” “晚辈的那些下属们听闻晚辈要拜访先生,又知道先生嗜洞庭西山的碧螺春如命,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说是前些日子有人在金陵府的’鸿兴当铺’典当了一只‘绾青丝’,这过了期限一月有余仍未见那人来赎回,于是晚辈亲去了一趟’鸿兴当铺’,想以万金购下那只‘绾青丝’,不想那掌柜的也是个懂茶爱茶之人,不肯割爱,晚辈多番唇舌动之,仍是无果。” 夏暝色在提到’鸿兴当铺’时,眼色状似无意地扫过上官也,将他额间的微锁与指尖的轻颤尽数纳入眼底,唇角的笑意渐凝,“也怪晚辈约束下属无方,他们竟背着晚辈擅自将那掌柜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掳了去,威胁以‘绾青丝’做交换……” 夏暝色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久久无语,似乎是仍在悔恨自己的管束不力,令得手下之人做出这等违背道义之事。 上官也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伪装出一副淡漠的样子,“那后来事情又如何了?” 夏暝色无奈地哂笑,“幸而还未闹上官府,这一番曲折之后,结果倒还算得上完满。” 上官也眉头一展,舒了一口气,叹道:“这件事虽与我不关,却也是因我而起,连累了那掌柜一家人担惊受怕,实在是过意不去。” 夏暝色缓缓起身,踱步至窗边,行走间,垂落的水袖被清风吹动,露出白皙而纤长的手指、白嫩而柔滑的掌心,掌心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通体泛碧、晶莹剔透的玉杯来,正是“绾青丝”。 她凝视着“绾青丝”杯壁外侧那些细如褶皱的水纹,只觉得水纹栩栩如生,像是要随风而荡,淡淡道:“先生此言揽了晚辈等人的过错,晚辈感激,这‘绾青丝’还望先生笑纳。” 上官也睁眼,“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说道:“姑娘之好意,我受之有愧,不知姑娘是为了何事烦心,不妨细细与我说来,我定会尽力相助。” 上官也放低了姿态,主动提出要相助夏暝色,这本就是夏暝色此行迷踪山的目的,但她眼底并未流露出过多的喜色,仍是淡凉如水,“能得先生应允,晚辈实在感激不尽。近来,叶楼主死于碧落余情剑之下,江湖公认乃是其徒顾晚凉所为,偏偏有些闲人不识分寸,怕是要来打扰先生清净了。” 听到此处,上官也轻轻地“哦”了一声,了然道:“姑娘的言下之意,是想我避而不见?” 夏暝色摇了摇头,“先生误解我晚辈的意思了,晚辈反而希望先生为他们指一条明路。” 上官也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叶知秋是否是顾晚凉所杀,他是不知道内情,但两年前确实有人来找他谈了一笔交易,以一年为限,要他仿制一柄一模一样的碧落余情剑,一年之后,他依约将仿好的碧落余情剑交给那人,莫非杀害叶知秋的正是取剑之人? 他随即凝下神来,冷静地说道:“我还有个疑惑,夏姑娘对那件事情知之甚深,何不亲自为他们指点迷津?” 夏暝色闻言又是一声轻叹,道:“我说的,他们未必相信,还得由先生来说,他们才能深信。” 上官也困扰地用手揉着太阳穴,沉吟半晌,面上浮现一抹惭愧之色,道:“不瞒姑娘,我这逍遥日子过得久了,有些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姑娘不妨稍作提点,我也好慢慢回想起来。” 夏暝色眸光一转,似是隐在薄雾飘渺里的远山拨开轻纱露出了眉黛,凝重而冷然,娇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来:“夙流擎。” ------------ 27冰山一角(上) 迷雾间逐渐显出一个身影来,原来是阿轩挑着水回来了,他走得快而稳,木桶里没有晃出一丁点的水来。 他一抬眼,迎上夏暝色若有所思的目光,黝黑的脸上不禁微微泛红,飞快地别开眼,几乎是一溜烟地奔入木屋后面的石屋里。 夏暝色瞧了一眼天色,转回身来,手腕轻轻一抖,掌心上托着的“绾青丝”平平地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在木藤躺椅的扶手上,离上官也的指尖不过一寸之距,上官也只需展开手指,就能将“绾青丝”纳入掌中把玩。 淡然的目色掠过陷入沉思中的上官也,夏暝色款款施了一礼,嫣然笑道:“晚辈叨扰多时,此心深觉不安,就不再打扰先生回忆旧事了,先行告辞。” 上官也惊然回神,手风差点扫中扶手上的“绾青丝”,他耳中听辨出这细微的异声,慌忙探手一揽,将“绾青丝”捞入掌中,指腹一抹,敏锐地摸出杯壁上的水纹雕饰,当即明白了手中握的是何物,心下一紧,握着“绾青丝”的手不禁加重了三分力道阴阳猎心诀。 夏暝色踏出木屋,正好阿轩挑着空的木桶从石屋里出来,见到夏暝色迎风而立的背影,竟觉得那背影里有说不出的寂寥与落寞,缓缓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痴看了起来。 柔风掠过夏暝色额间的发丝,似是带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她阖起眼帘复而张开,水袖一扬,身形一动,眨眼间就没入山间的浓雾中,失了影踪。 “阿轩,你先进屋一下。”上官也的声音淡淡飘来。原来是他听到夏暝色已然走远,而阿轩的脚步声还顿止在原地,不由轻叹一声,这才开口叫他。 若是阿轩能开口说话,怕是会回应一个不情不愿的“哦”字,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怅然若失地快步走入上官也的房内。 “茶凉了快去倒了吧,真是可惜了一杯好茶。”上官也摇头轻叹,又伸出手来将“绾青丝”递给趋近的阿轩,“再替我将这个杯子放到木柜里吧。” 阿轩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绾青丝”,他虽不懂饮茶之道,却也看得出这是一只难得一见的珍稀茶盏,可是上官也却让他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放入堆放杂物的木柜里,这点让他很是不解。 他依言,默默地收拾起夏暝色未动过那杯碧螺春,杯壁上似乎还残留着夏暝色指尖的温度,令他不免又是微微一怔。 阿轩收拾了东西转身出了房间,留下上官也一个人颓然地瘫倒在躺椅上,后背上一阵凉飕飕的感觉,竟是让冷汗湿透了衣衫。 “墨敛冰,你休想撇下我。”明艳的女子气呼呼地从后面追赶了上来,轻轻一跃,落在墨敛冰身前,转过身,怒气冲冲地质问道,“这次你又有什么借口?” 墨敛冰发觉自己与莫紫莜相处的时日越长,似乎越来越习惯于叹气。莫紫莜对他的心意他并非一无所觉,只是他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身影,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 墨敛冰耐下心,解释道:“迷踪山终年浓雾缭绕,稍有不慎就会迷失在山中,我们已经欠了莫……你天大的人情了,不该再累你卷入这件事里。”他说的顺口,莫仙子三个字差点又蹦了出来,见莫紫筱脸色又沉下了几分,只得含糊一语带过。 莫紫莜承认,对于墨敛冰这个人,她是渐渐地失了耐心,想到她与顾晚凉曾定下的约定,一丝异样的火花滑过莫紫莜的眼底。那个平日里她只敢压在心里最深处的模糊念头猛地跳进她的脑海中,逐渐地变得清晰了起来。 墨敛冰抬眼扫了一下天空,视线被一片浓雾遮挡住,但还是能凭借模糊的感觉判断出太阳大致的位置,现在应该是未时,若他不赶快上山,等天色再晚一点,只怕更难找寻上官也的居所了。 他见莫紫莜一副沉思的样子,又不说话,虽然奇怪这与莫紫莜平常的作风不符,但时间禁不起他们耗费在此,他主动地出声提醒道:“微尘……” 那个念头在莫紫莜的脑中成形、敲定,让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明媚起来,眼波流转间风情顿生,在墨敛冰惊疑的目光中扬高了唇角,不以为意地笑道:“这个理由不错,我接受了。这样吧,我就在镇上的客栈里等你回来,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水云洞天,你意下如何?” 墨敛冰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莫紫莜的这番话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但这确实是他比较满意的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了,便撇了心底的疑惑,点了点头,“好,等我找到了上官也问清楚一些事情,再去客栈与你会合。” 莫紫莜也不多做无谓的纠缠,得了墨敛冰这句应允之后,柳眉一挑,娇声微扬:“一言为定。” 墨敛冰生怕莫紫莜转念变了主意,身形一展,衣袂翩翩,乘风而动,似一只黑色的鹰隼腾跃而起,低飞在山中,目光锐利地搜寻着目标。 墨敛冰足下生风地奔了大半个时辰,但周遭三十丈的范围内始终一片朦胧,让他骤生一种他一直在原地打着圈儿的错觉,若这么下去,只怕在天黑之前都找不到一点的头绪护花圣手。 墨敛冰初时还能保持冷静,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焦虑仿佛就要破闸而出。他轻轻在树干上一蹬,借此卸力,轻盈地落在地上,一拳挥出,重重地砸在离得最近的树干上,激得树上的叶子纷纷扬扬地飘落。 他目光倏然一凝,想起他小时候跟随着狼群觅食,更多的是依靠听觉与嗅觉来判断猎物之所在。他试着阖上双眼,沉静下心,慢慢放空脑海,缓缓地回忆着年少时的那种感觉。 他微侧着头,摒住自己的呼吸,听觉渐渐地放大、放大,他开始能听到山里那些细微的声音,他一个一个地滤过,突然,他双目猛地一睁,露出一丝精光来。 他听到一种他急需听到的声音,人的呼吸声,就在他的东北方。 墨敛冰就如同一匹锁定了猎物的狼,目光灼灼地盯着东北方,足下一动,疾奔了起来。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也不知跑了多久,忽然间,墨敛冰生生顿足,刹住了前奔的劲头,一个侧晃,身体滑向一边的高树,利落地一个转身,背部紧紧地贴在树干之上,偏过头,警觉地窥探着前方的情况,指尖冷光凝动,一柄飞刀已滑入他的手中。 这是墨敛冰独有的一种感觉,被顾晚凉称之为野兽的直觉,他总能早一步预知前方的危险,从而提前有所准备。 果然,在他停步并侧身滑入树干内侧的同时,有三枚六角菱形的飞镖从他的正前方穿透茫茫的浓雾,疾速地旋转着按着左、中、右三路袭来,飞镖六个尖角上俱闪动着幽蓝色的光芒。 右路的飞镖正中墨敛冰藏身的那棵树的树干外侧,左路的飞镖飞入另一侧,不见其踪,惟有中路袭来的那枚飞镖,它的两个尖角直直地插在墨敛冰视力可及的地面上,墨敛冰将其他四角上跃动着的幽蓝色诡光瞧得清清楚楚,当下就明白了隐身在前方浓雾中的是笑书堂的司徒修。 司徒修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迷踪山上,难道是孟浮生派他来有事要办?但孟浮生根本不可能提前预知他会来迷踪山,似乎只剩下一个可能――司徒修是为了“神铸”上官也而来的。 天色渐晚,夜幕垂临,惨白的月光投照在迷踪山上,白茫茫的雾气也随之染上一抹不见底的幽深。 墨敛冰的飞刀与司徒修的飞镖,说穿了,走的都是暗器的手法,两人手法各有千秋,不相伯仲。墨敛冰很是清楚这一点,是以,他仿佛一尊石像一般一直维持着这个凝神执刀的动作,他在等,等司徒修失去耐心再次抢先出手,只要司徒修肯再出手,他就有把握锁定他的位置,飞刀伺机而动,必能一击而得手。 司徒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左手又一次忍不住爬上了腰间别着的小酒葫芦,眉心间满是纠结――喝与不喝,确实是一个问题。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迷踪山上,还要从五日前的那一晚说起。他回到房里点起了蜡烛,惊见床头上插着两张纸条,最上的纸条上只有六个字――迷踪山,墨敛冰,下面的纸条则是画了一幅简单的迷踪山地图。 司徒修起初对纸条所言嗤之以鼻,但转念一想,若这这纸条所言非虚,他擒下墨敛冰自然可以顺藤摸瓜追查到顾晚飞的下落,可说是大功一件了,这好事试上一试又何妨呢? 于是,他将写了字的纸条当即烧毁,只留下画了地图的纸条藏入袖中,次日清晨他就孤身上路,日夜兼程赶赴迷踪山,都已经在山上苦守了一整天了。 适才他闻得前面有风声凛凛而来,探手甩出三枚飞镖以做试探,不想飞镖过后,声息全无,看来来的并不是野兽,同时他的飞镖也没有射中任何活物,那么,这挟带着风声而来的必然是人。 ------------ 28冰山一角(下) 司徒修眼中精光一闪,想到来人便是墨敛冰这个可能性,他全身的热血不禁为之一沸,酒虫的诱惑似乎也淡了不少,指尖缓缓地离开了腰间的葫芦,全神贯注地戒备起来。 他曾经与墨敛冰搭档出过一次飞叶令的任务,对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他清楚墨敛冰正等着他率先出手,暴露了藏身的方位,可他也不是蠢人,墨敛冰来迷踪山无非是要求见“神铸”上官也,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与他无休止地对峙下去,他只需静心等待墨敛冰心焦而动,到时再施出“风雨八方”一举拿下墨敛冰。 正在这时,暗夜里有一道模糊的黑影朝着他所在方向扑来,司徒修冷笑一声,双臂一抖,眨眼间八枚六角菱形的飞镖滑到他掌中,每只手上各捏了四枚。 每次他出任务时,都会事先在双臂上紧紧绑上两卷鹿皮,每卷鹿皮自上而下开了四个小袋,每个小袋中都装了四枚淬了毒的六角菱形的飞镖。也就是说,除了他袖中一直暗藏的六枚飞镖外,这次他还带了三十二枚飞镖,够他出手四次“风雨八方”。 他一声低喝,侧身飞出,手腕微动,八枚飞镖瞬间同时打出阴阳猎心诀。八枚飞镖在他胸前组成一个小型的八卦,八卦在飞袭的途中逐渐变大,几乎可以将一个人在几秒反应时间内上下左右的行动范围都笼罩于飞镖阵下。 若以为“风雨八方”威力仅此而已,司徒修也不必位列观澜楼九堂堂主之一了。仔细观之,便会知道每枚飞镖在空中划出的是一个半椭圆的弧度,意味着在八卦阵撑大最大半径的时候,倾向外的飞镖陡然间诡异地变向,改为倾向内飞行,飞镖之间似乎有默契一般,在向着中心点聚拢的瞬间,速度有先有后、有快有慢,最终会形成八枚飞镖在一条直线上的状态,后一枚轻轻地撞击着前一枚,如此叠加之后,飞在最前头的那一枚飞镖就会速度加倍,是以,用疾退的办法想避开“风雨八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司徒修一击得手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跃上眉梢,一丝惊恐已从他眼中流露出来。“风雨八方”全数穿透了那道黑影,可惜,那道黑影并不是真的人影。 八枚飞镖逐一落到地上,那道黑影也随之轻飘飘地掉落了下去,竟只是一件黑衣而已。 他向左飞身扑出,整个右侧全部露空,这么一大个破绽墨敛冰岂能轻易放过,他听风辨位,也不见他手中有何动作,那柄飞刀已然射出,拐弯绕过挡在前面的树,绕了大半个圈子射向司徒修的右侧。 最终,还是轻微的风声救了司徒修一命。司徒修右脚踏在左脚脚面,在半空中借力硬生生做了个横向侧翻的动作,那柄飞刀几乎贴着他起伏的胸腹部飞过,他微微偏头,任由飞刀擦过他左侧脸颊,削落左鬓的一束黑发。 司徒修狼狈地滚落在地,在向后翻滚的过程中,他仍未忘记从鹿皮口袋中抖落八枚飞镖,双手一震,又是一击“风雨八方”打出。 只是,暗器高手之间的比拼,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司徒修一步错,便步步皆错,他这一招“风雨八方”甫一出手,便知自己又错了一次,他一直没有注意到墨敛冰的另一柄飞刀早已贴着地面低飞而来,等他发现时,那柄飞刀正好正面地穿过了他的喉咙。 喉咙被洞穿是什么样的感觉,司徒修终于尝到了,只是他再也不能说出自己的感受了。他仰面躺在地上,睁大着眼睛,涣散的眼神投在半空中,入眼的仍是那夜幕里的薄雾,茫茫一片,他伸手挣扎着想去抓挂在腰间的葫芦,指尖刚刚触到的一瞬间又无力地垂落在地。 墨敛冰沉默地从树干后面走出来,缓缓地走到那黑衣落地的地方,停步,弯腰将黑衣拾起,轻巧地一抖、一扬,又将黑衣穿回了自己身上。 他走到司徒修身边,单膝一屈半跪在地,抬手覆在司徒修兀然睁大的眼睛上,轻轻地往下一带,阖上了他的眼睛。 观澜楼楼规第一条,忌楼中兄弟相残。今日,他算是犯了楼规了。 墨敛冰的手跃到司徒修腰间的酒葫芦上,略一停顿,仍是解开了麻线取下酒葫芦,刚一揭开盖子,一股清香从葫芦中飘了出来。他漠然地将酒葫芦里的酒尽数洒在司徒修身边的地上,直至滴尽最后一滴酒。 墨敛冰轻轻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时,目光却瞥见司徒修袖间露出了一角纸片,他捏住纸角取出,展开一瞧,不由面露喜色,这分明是一副迷踪山的地图。 这副地图画的简单至极,根本没有点出上官也的居所所在。墨敛冰细心地专研了半天,终于让他从中瞧出一点蹊跷来――这纸片上画笔流利,波浪起伏的曲线代表的应该是山中溪流之走向,在那条曲线的一侧留有一个墨点,初时他也以为这墨点是画笔走墨所致,现在他才发现这墨点根本是画图之人有意点上去的。 隐居山林,自然是选择近水而居了。 墨敛冰想起当时他以听觉探听方圆的情况,确实有听见过潺潺的流水之声,他沉下眼,细细地又回想了一番,那水声的位置似乎在西北方向。 墨敛冰小心地收起纸片,站起身来,垂眸又看了司徒修最后一眼,转过身朝着西边走去护花圣手。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阿轩便已起身着装,他要赶在上官也起身之前先去打上一桶新鲜的潭水,煮上一壶碧螺春,然后等着上官也醒来品饮,这已经成为他生活里雷打不动的一个习惯了。 他照例拿着扁担与木桶推门而出,就见门外站着一位黑衣的青年男子,他似乎在门外站了许久,眼角间染着一丝倦色,但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目中光芒涨起。 “在下墨敛冰,特来拜见上官前辈,烦劳小哥代为通传。”墨敛冰上前一步,抱了抱拳,开门见山地说道。 阿轩比了比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也不管墨敛冰有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管着自己将木桶勾在扁担的两头,挑起扁担就往潭边打水去了。 待他打完了两桶水回来,墨敛冰仍站在门外,站在方才那个位置上,似乎根本就没有挪动过半步。阿轩也不看他,径自担着水进了屋。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一阵洞庭西山碧螺春的清幽茶香,与茶香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道中年男子倦怠的声音――”门外的客人,请进。“ 上官也仍是如昨日见夏暝色一般躺在木藤躺椅上,只是此刻他未作梳洗,整张脸上还带着浓浓的困倦之气,偏偏他又手执着茶盏,满足地品了一口碧螺春茶,浑身散发出一种悠然自得的惬意来。 墨敛冰正待自我介绍,却见上官也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知道你是御风使墨敛冰,闲话就不必多说,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 墨敛冰惊异于他的态度,仍是先礼貌地欠身抱拳,缓缓道:”既然前辈如此发话,晚辈墨敛冰也不客套了,晚辈来此拜见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这江湖上是否还有一柄与碧落余情剑一模一样的剑,请前辈明示。” 上官也掀动唇角,漠然一笑,”你也该知道天下间没有免费的消息。” 墨敛冰会意,承诺道:”只要前辈解了晚辈这个疑惑,晚辈愿意听凭前辈驱使。” “看来这个答案真的对你很重要。”上官也抬眼”看“向他,似乎在深思他此刻的承诺是否可靠,片刻之后,慢慢地说道,“我只需要你帮我办好一件事,你附耳过来。” 墨敛冰闻言,目光一凝,身上藏的最后一柄飞刀滑到指尖,警惕地慢步靠近上官也,依言附过耳去。 上官也在墨敛冰耳边低语一番,最后,他将头靠在躺椅的枕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郑重道:“这件事,你可办得到?” 墨敛冰心中大感惑然,他不明白为何上官也只要求他做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但听他的语气,这件事又对他极为重要,当下语气坚决地应道:“晚辈赴汤蹈火也会替前辈办妥此事,请前辈放心。” “那便好了。”上官也神情一凝,正色道:“两年前,有人同我谈了一笔交易,要我替他仿制一柄一模一样的碧落余情剑,而一年之前,我也依约将仿好的碧落余情剑交给了那人……” “那人是谁?”墨敛冰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波澜大起,顿时失了应有的冷静,着急地插嘴打断了上官也的话。 上官也并不在意,接着又道:“那人你也认识,他就叫夙流擎。” 这个名字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墨敛冰的心底,他怎么也想不到,楼主之死竟然会与楼中的“兄弟们”有关。“夙流擎!”墨敛冰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既然这件事与夙流擎有关,而夙流擎又是孟浮生那边的人,那么,杀害楼主并嫁祸顾晚凉的幕后黑手,是否就是楼主一直当成兄弟的孟浮生呢? 孟浮生!果真是你?! ------------ 29浮生客栈(上) 自古长安繁华地。 唐绯衣远远望见长安城高耸巍峨的城墙,心情不由地激荡起来。这在历史上写就辉煌篇章的十三朝古都,她终于有机会可以一览那原汁原味的古风底蕴了。 顾晚凉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侧,做的还是白衣公子的打扮,只是她背上背着一柄长刀,让周遭来来去去的路人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暗想这是打哪儿来的公子,生得俊俏风流,怎的身上背着一柄长刀,这般不雅。 她厌恶于成为无聊目光的焦点,沉了眉目,霜眸淡漠地扫视了一圈四下,周围三尺内扬起丝丝缕缕的寒气,背后长刀的光芒尤盛,成功地吓退了路人的视线。 有一道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飘,顾晚凉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眸光轻挪,飞快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见到那人来不及收回视线,被她抓个正着,心虚地别开眼四处张望。 呵,秋水山庄的探子。 唐绯衣尤沉浸在近距离古迹的兴奋中,冷不防被顾晚凉突然拉过手,顺势一牵一引,两人趁机混入繁忙的人流中,随人群涌入了长安城内。 这是长安府的侧门,是为了减轻四大主城门的负担而增设的,守卫查岗并不是很严格,等到那人再看向顾晚凉原先所在的位置时,她们两人早已不见了影踪,不禁懊恼地一跺脚阴阳猎心诀。 “怎么这么突然拉我进城?”唐绯衣一头雾水地被顾晚凉拉着进了城,很是不解,偷瞄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嘴角不由自主地翘高,仿佛又回到以前和死党拉手逛街的场景,陡然间心中生出几分黯然。 “有暗探盯上我们了。”顾晚凉微微偏过头,轻扫了一眼唐绯衣,将她忽忽不乐的样子纳入眼底,“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唐绯衣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语气间却悄然染上了一丝感伤,“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有点怀念吧。” “咕噜……”唐绯衣的肚子恰当好处地发出饥饿的信号,将那突然涌起的伤感情绪驱散得一干二净,她尴尬地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郁闷道:“我……” 她在心底忍不住哀号,天呐,肚子叫得可真是时候,她在顾晚凉面前丢光了形象了。 顾晚凉淡淡地撇开眼,紧抿了一下唇才忍住那涌到唇齿间的笑意,她们进城时天色渐暮,正是归家晚饭的时辰,也难怪唐绯衣饿得肚子咕咕叫了。“我们先找一家客栈落脚。” 唐绯衣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哪里还有那心思再去偷瞄顾晚凉。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飞快地应了一句,声若细蚊:“嗯。” 秋水山庄在长安府的势力极大,这长安城里绝大多数的客栈、酒楼和饭庄都是秋水山庄的产业。现阶段,顾晚凉身份敏感,虽说韩立声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世叔,但毕竟他“武林仲裁”的公正之名在外,她无法探知韩立声对于她被控弑师夺位这件事情的看法,自然不敢贸然踏入秋水山庄的产业。 顾晚凉引了唐绯衣钻入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唐绯衣不禁眼前一亮,只见前面斜斜地挑出一个酒招子,上书“杯莫停”三个狂放的草书,再走近时,那横挂在门檐上的匾额就进入了她的眼帘,书着“浮生客栈”四个金色的大字。 浮生若梦,这客栈的名字取得倒也雅致。 两人踏入客栈,里面收拾得很是干净,只是这个时辰,大堂里只坐了两三个客人自斟自饮,未免显得有些儿冷清。 一身火红的年轻女子托着腮,慵懒地靠在柜台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纸页,看来似乎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她大概是注意到唐绯衣打量的目光,挑眉朝她们望了一眼,又低下眼继续手头上的事儿,并没有一丁点要来招待她们的意思。 “鲁师傅,你要的‘云烟过往’来喽。”从后堂端酒出来的店小二踩着快步,将一个天青色的陶瓷酒壶放在其中一位客人的桌面,“您且慢用着,有事再吩咐我。” 他抬眼瞧见了她们两人站在门口,清秀的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姑娘,这是要打尖呢还是要住店呢,不是我自夸,我们这个客栈可是全长安最好的……” “给她们一间上房,就天一吧。”红衣女子懒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截断了店小二眉飞色舞的自吹自擂,出乎意料的清洌如泉,“小四儿,还不快领客人上房去。” 小四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在红衣女子与两人之间来回偷瞟,让她一把抓住顾晚凉对着红衣女子微笑点头这个动作,感情这两人还是认识的? “小四儿?”红衣女子勾起一抹韵味无限的长音,听在小四耳里是一阵背脊发冷,听在其他人耳里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被唤鲁师傅的汉子执着酒壶的手一个颤动,酒都倒出了杯外。 “知道了知道了。”小四不情不愿地应道,转而边往楼梯口走出边说,“两位客官,请这边儿走。” 唐绯衣也是瞧得一头雾水,她们还啥也没说呢就被领去客房了,于是凑近顾晚凉低声问道:“你和这家客栈的掌柜的是认识的?” 前头领路的小四一直竖着耳朵,总算让他捕捉到点风声了,这问题也是他最关心的,不由听得更加专注了护花圣手。 顾晚凉好笑地睨了专注偷听的小四一眼,淡淡道:“我与三娘相识一场,算得上有些交情。” 三娘?竟然叫得这么亲热,这其间肯定有猫腻。小四的心思全放在脑补两人关系这个严重问题上,将她们带到一间挂着“天一”木牌的房间前,一脸纠结地咬着唇一溜烟小跑了下去。 “这个店小二真是奇怪,一声不响地就跑了。”唐绯衣一脸不解地说道,但见顾晚凉从容地推开房门踏入房间,她也收了声跟了进去。 “还别说,这房间还是挺不错的。”唐绯衣环顾了一眼四周,房间很大,家具之类的也算一应俱全,布置呢,简洁典雅,确实不错。“你那位掌柜的朋友看来是不懂得经营,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开客栈,难怪生意惨淡了。” 顾晚凉解下背上的断浪刀,置于一边,径直坐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微抿了一口,刚要开口,“笃笃”的敲门声适时响起,顾晚凉淡然道:“请进。” 推门而进的是沈三娘,她端着一壶酒与几碟精致的小菜,将托盘往桌子上轻轻一放,就坐在顾晚凉的对面,抬手执起壶耳,往三只天青色的小酒杯里注酒,每只杯子都注半杯的酒。 她放下酒壶,拈起离得最近的一只酒杯,在指尖轻轻晃动,杯中一抹微碧的淡漠盈动,只听得她淡淡地开口道:“这酒是我近日来所酿,唤做‘眉如远山’。” 唐绯衣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视线落在顾晚凉淡漠清冷的眉间,心底恍然生起一声不自觉的叹息,真如某一句歌词所言――却读不懂你眉间。 沈三娘妙目一转,悠悠又道:“观澜楼的飞花令已出,放眼江湖,想借着你成就功名的人不计其数,秋水山庄又凑着这个点儿召开武林大会,搅得长安城人满为患的,这种时候,你倒是想起去赶那风口浪尖了?” 顾晚凉并不动手去取酒杯,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笃定,“人人都冲着灵犀令而去,想来也顾不得我了,何况以三娘的能耐,定能保我无虞。” “呵。”沈三娘低眼看向杯中酒,轻晃间杯中的碧色越来越浓,化入她眼底,恍若染上一抹难懂的凝重,“助你混入秋水山庄不难,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先提醒你。” 唐绯衣对顾晚凉的事情颇为上心,一见沈三娘面色凝重,心中突地跳了一下,倒是顾晚凉不以为意地一挑眉,静待沈三娘往下说。 沈三娘叹了口气,“小沈被秋水山庄给扣下了。” 惊雷入耳,顾晚凉的身体微微一颤,淡定的目光倏然凌厉如刃。她清楚三娘口中的小沈指的是谁,若非沈菱歌,她与沈三娘决计不会相识。她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自己的声音维持在一贯的淡然,“小沈她,在秋水山庄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门外凝神屏息,偷听两人说话的小四听到顾晚凉这句话,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眼睛一亮,皱紧的眉头豁然舒展,心中的大石才一落地,骨子里的八卦就冒出了头,他真是怎么也没想到,小沈子女扮男装而已,就能招惹这么多的桃花,先有苏羽墨这样的娇弱义妹,现在又冒出这个冷艳佳人。他愤愤又恨恨地磨着牙,想他也是天生丽质,男装扮相胜了小沈子好几筹,怎么就没有桃花朵朵开呢? 原来小四也是她,并非他。正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沈三娘悠悠的语音飘来,“小四儿,蹲在门外也不嫌丢人,还不快进来。” 小四一接收到三娘“深情”的召唤,这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一般,忙不迭地蹦了进去。 ------------ 30浮生客栈(下) 小四一进门就窜到沈三娘身边,也不管另外在场的两个人,冲着三娘就是嘿嘿地一通傻笑,嘴巴也不闲着,谄媚道:“就知道三娘不舍得我累着,三娘最好了。” 她讨好三娘之余,亦不忘八卦,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在顾晚凉与唐绯衣之间来回扫动:顾晚凉是佯装平静,神容间还是能瞧出几分忧急的痕迹来,而唐绯衣根本不知小沈指的是谁,她的目光似乎胶着在顾晚凉身上。 小四暗中咂了咂嘴,心里已经给出了定论,这三人之间有暧昧呐穿越之山田恋。 沈三娘横了小四一眼,将她的这些个小动作尽收眼底,眼底深处涌动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宠溺,她拉回视线,将沈菱歌的事情徐徐道来。“也就是前日清晨,秋水山庄的下人去请长孙洵夫妇时发现两人竟死在自己房内,秋水山庄经过一番查证,怀疑到了小沈头上,于是就扣她留在了秋水山庄。” 顾晚凉不自觉地锁眉,冷声道:“长孙洵与南宫素依死便死了,与小沈有何干系?” 沈三娘瞧了小四一眼,小四会意,换了副正经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解惑道:“这事还是得我来细说。仵作发现南宫素依手中紧紧握着一块青色的衣服碎片,也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脑筋不清楚,说这颜色是小沈最喜欢的,于是引开小沈去她房里查探,结果真让他们发现南宫素依手里的碎片恰好与小沈其中一件外袍破缺的一块完全符合,秋水山庄那帮人就纠集人马擒下了小沈,谁知道后来又冒出个不知道什么人来,说是无意中曾看见小沈与南宫素依闹得不欢而散,还反复强调小沈走的时候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小四说的那叫一个义愤填膺,活像被人冤枉的是她而非沈菱歌,她说的正是兴头上,顾晚凉已不耐烦地起身,随着她这一起身,一股寒意自她周身迸发而出,冷得小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怜兮兮地扁扁嘴望向沈三娘。 顾晚凉注视着沈三娘,一字一顿道:“有劳三娘了,我要即刻前往秋水山庄。” 沈三娘并不接她这个话茬,而是瞟了唐绯衣一眼,缓缓问道:“你这位朋友呢?” 似乎沈菱歌的事情牵动了顾晚凉所有的心神,经沈三娘一提醒,她才恍然想起唐绯衣,略一沉吟,“惊神指”悄无声息地出手,力道适中地打在唐绯衣的睡穴上,接着身影微晃,引着唐绯衣倾然欲倒的身体坐到椅子上,上身顺势伏到桌子上。“她是晚飞未过门的妻子,烦劳三娘这段时日里代为照顾。” 沈三娘缓缓起身,“我先行回房准备,断浪刀姜淮的模样我得好好回想一番,你一刻钟后再来我房里吧。”她前脚刚迈出房门,小四后脚就跟了上来,三娘停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睨了小四一眼,“小四儿,至于你嘛,就留在这儿好生地伺候两位客官,咱们客栈的金字招牌可就全靠你了。” 凡是有陌生人的名字从三娘口中蹦出来小四都忍不住要问出个究竟来,难怪沈三娘也不爱让她黏着了,无视于小四鼓着腮帮子一脸哀怨的小模样,沈三娘抛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天一”房间,身影往右边一拐就不见了。 很少有人知道,浮生客栈的掌柜沈三娘有一双巧手,短短的时间里,她就能帮你改头换面,变成另外一个人,也就是俗称的易容术。 唐绯衣刚开始提出要返回密林安葬姜淮时,顾晚凉其实是不同意的,但她转念一想,姜淮之死除了摩柯与她们二人之外再无第四个人知晓,她正好可以利用姜淮的身份,借助沈三娘高超的易容术混入秋水山庄,只是断浪刀姜淮岂能无刀在手,这才同意同唐绯衣一道折返,葬下了姜淮之后顺带取走了断浪刀。当然,顾晚凉的这番心思唐绯衣并不知晓。 一炷香过后,顾晚凉睁眼看向面前的铜镜,铜镜里映出一张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来,赫然是断浪刀姜淮。“三娘。”顾晚凉樱唇微动,清冷的嗓音仍属于女子特有,她轻咳一声,刻意低哑了声音,却欲言又止,“唐绯衣……” 沈三娘拂去手上沾染的不知名的粉末,望向顾晚凉的目光中染上了一抹深意,淡然接口道:“你尽可放心去秋水山庄,至于唐姑娘,我会让小四儿好生照顾着的。” 得了沈三娘一句应承,顾晚凉也不做多耽搁,告辞而去。她在上秋水山庄之前还得先去衣服铺子换身外袍,姜淮一个粗犷汉子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做一身书生的装扮。 小四守在沈三娘房门外,盯着顾晚凉的身影走远了,才蹑手蹑脚地钻入房中轻轻地阖上房门,她痴痴地凝视着沈三娘,后者正有条不紊地整理梳妆台上易容所用的道具。小四壮了壮胆子,一个箭步窜过去,从身后一把就搂住了沈三娘,死不撒手,小脸还贴着三娘的后背有意无意地一蹭一蹭的剩女迷行最新章节。 小四儿这只小醋桶,听到点风声儿就一惊一乍的,不过她吃起醋来的样子着实可爱,让她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她。沈三娘这么想着,也就任由小四搂住她,就全当给小醋桶一点儿甜头,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小四儿这么一蹭一蹭的,被磨蹭的后背竟腾起了一阵酥麻,让她难得脸红了一下。 她稍微使劲一挣扎,从小四的怀中挣脱出来,这还是大白天的,她可不想发生点什么事来。她伸出葱指往小四额头上一点,佯作嗔怪道:“行了,知道你肯定是有话要问,别可劲在我眼前装可爱了,快说吧。” 小四意犹未尽地扁扁嘴,对于三娘挣脱她怀抱的行为表示相当的不满,不过真让三娘说中,她还真是有些事儿要问,不然憋在心里挠得她还心痒痒的。“我就想不通,小沈一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怎么能那么招桃花捏?前阵子那个苏姑娘看小沈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现在就来个顾姑娘,一听小沈在秋水山庄出事了,那叫一个着急啊。你说她们是不是真把小沈当成男的,芳心暗许了?” 沈三娘摇了摇头,不意外地见到小四瞪大了眼睛,眼中发出晶晶亮的光彩来,不由失笑道:“苏羽墨应该不清楚小沈的真实性别,不过顾晚凉是一直知道的。”沈三娘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苏羽墨含情脉脉地看着小沈不假,只是这其中的情几分真几分假她便看不透了,对于这个娇弱女子,她始终有所保留。 照着三娘这个说法,顾晚凉岂非是她们的同道中人了?小四精神为之一振,眨巴着眼睛饶有兴致地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比较看好顾姑娘了哦。” 沈三娘对小四这种以己度人的想法相当无语,忍不住又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才道:“真不晓得你的脑袋瓜里成天净胡思乱想些什么,顾晚凉对小沈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她想的那种又会是哪种呢?小四不由着急,催促道:“说话说了一半卖起关子最不厚道了,三娘快说快说嘛。” “以前你不是说过一个刀剑如梦的故事给我听么?殷离小时候跟着金花婆婆那会儿,碰上她从未蒙面的表姐张无忌,还让她在手背上给狠咬了一口,等到她长大以后心心念念就去要找到张无忌然后嫁给她。顾晚凉对小沈,大抵就是殷离这种心态吧,其实是谈不上爱不爱的。” 听到三娘说起刀剑如梦,小四止不住一阵心虚。那哪是什么刀剑如梦,那就是金老写的倚天屠龙记,她为了掰弯沈三娘,生生将张无忌给改了性别,处心积虑地给三娘灌输女女相恋的观念,那段时间,她差不多把金老所有的小说都给改编了一回。 沈三娘拿殷离作为例子这么一说,小四也有点儿开窍了,她那会儿看倚天屠龙记看到这段的时候,也觉得殷离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张无忌,她只是在恰当的时候遇上了这么一个恰当的人,这个人又恰巧对她做了一件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这才让她念念不忘的。 小四不住地点头,口中有些惋惜道:“原来如此。”紧接着话锋倏然一转,八卦的意味溢于言表,“三娘,那你知不知道小沈对顾姑娘做过什么呀?” 这倒是问住了沈三娘,她未遇上叶小四之前,从未深入去想过小沈与顾晚凉之间的关系,后来经过小四的同化,她看清了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她并非八卦之人,自然不会问小沈这种问题了。 叶小四似是自言自语地又接着往下说:“其实这样也挺好,小沈和苏姑娘最好能凑成一对儿,还有那个唐姑娘,我一眼就看出她肯定喜欢顾姑娘的,至于顾姑娘嘛,对唐姑娘其实也挺特别的,看来这两还是有戏的,指不定哪天又成了一对儿呢。”她歪着脑袋扳着手指一数,嘿嘿傻笑道,“算上咱们两,这就有三对了呢,将来可以一道儿喝酒了,你说这得有多热闹呐。” 沈三娘并不如叶小四想的如此简单,只是她就这么看着眉飞色舞的小四儿,觉得自己的心情想不明媚都很难,轻笑一声,应和道:“是很热闹呐。” ------------ 31瑟鸣长安 脸上,有点热热烫烫的感觉。 唐绯衣还在半梦半醒间,抬手随意地往脸上一抹,热烫的感觉转而又跳跃到她的手背上,她咕囔了一句,不情不愿地睁眼,入目的光线有些刺眼,她抬起手臂挡在眼前,等逐渐适应了,才移开手臂。 她睡眼惺忪地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长吐一口气。这一觉,大概是她穿越后睡得最为舒坦的一觉。 思绪逐渐回笼,她回想起那时她正听到顾晚凉说她要即刻前往秋水山庄,显然将她排除在外,她正待说话要求同上山庄,不知怎么回事,后面的事情就全无印象了。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一眼就能扫个清楚,看来顾晚凉趁着她熟睡之际自个儿先行前往秋水山庄了。 唐绯衣下了床简单梳洗了一番,又换上了放在床头上的新衣,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清爽的空气迎面扑来,但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盯着窗外看了会,微微叹了口气,出了房间走下楼去。 这个时间点,大堂里不见一个客人的影子,沈三娘仍是慵懒地倚在柜台边,百无聊赖地翻动着纸页,似乎完全不为这冷清的生意发愁,而叶小四大概是窝在后堂里鼓捣些什么,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唐绯衣走到柜台边,轻声问道:“掌柜的,顾姑娘是不是去秋水山庄了?” 沈三娘点头。“嗯,她临行和我说过了,你身上的蛊毒我会按时替你驱除的,这段日子你就安心住在客栈里。” 唐绯衣勉强回了一个笑容,“多谢掌柜的了穿越之山田恋。我初到长安城,想去外面见识一下,晚些儿我再回客栈来。” 顾晚凉曾允诺她要帮她驱清体内的虫尸,现在托付沈三娘代劳也不算违背了诺言,只是她这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不甚舒服。 沈三娘只拿余光飘了唐绯衣一眼,爽快地应道:“也是,让你成日里闷在客栈里也怪闷的,不如去外面走走逛逛呢。” 离开了浮生客栈,唐绯衣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漫无目的地在长安的大街上转悠。 “衣儿!”一道急促中夹带的狂喜的声音后面飞来。 唐绯衣顿时身子一僵,这个声音她是熟悉的,是她的六堂姐唐如瑟。她神情复杂地缓缓转过身,抬眸望向唐如瑟,眼底有惊喜,更多的却是茫然无措,自打她从唐家堡落跑之后,她是真心不想遇见唐家人,然后又苦逼地被抓回去。 显然,唐如瑟沉浸在见到唐绯衣的喜悦中,没能留意到她的神情。自从唐绯衣在四哥唐霄的婚礼上被人掳走后就下落不明,她一直忧心这个堂妹的安危,昨日她在城门附近见到一个颇似唐绯衣的人,但一晃眼对方就没入拥挤的人群里失了影踪,今日她特意再来长安城里四下转转,岂料还真让她给碰上了唐绯衣。 “衣儿,真的是你!”唐如瑟喜出望外地冲上前紧紧地握住唐绯衣的手,激动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你失踪的这些日子我们担心得要死,这下可算好了。” 我们?唐绯衣眼眸一黯,涩然地想到会唐家会担心她安危的大概只有唐经天夫妇、秋儿和眼前的这个六堂姐了吧。但唐如瑟的话仍是让她觉得有一股暖意从心底淌过,眼眶微微泛红,不禁有些哽咽地唤了唐如瑟一声:“六姐……” 唐如瑟同样深深吸气,将涌出眼眶的泪水又给逼了回去,爱恋地轻刮了一下唐绯衣的鼻尖,刻意换上一副轻快的语气打趣道:“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学小孩子在大街上哭鼻子呀?” 唐绯衣脸上一红,吸了吸鼻子收回泪意,突然露齿灿烂一笑,“这不是见到六姐高兴的嘛。” 乍见唐绯衣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中又带着似有若无的撒娇意味,让唐如瑟不由得一怔,她印象里的唐绯衣,自小性子孤僻,不太与人亲近,便是对着人笑也是浅浅淡淡的,很是疏离,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唐绯衣能笑得如此灿烂,让她完全移不开眼。 唐绯衣见她神情有异,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不解道:“六姐,你怎么发起呆来?” “呃……”唐如瑟的脸颊上不自然地泛起一抹嫣红,她朝跟在身边的随从使了个颜色,随从会意,一溜烟地跑开去牵马车过来。唐如瑟清了清嗓子,将话锋一转,“这儿人来人往,说话也不方便,不如我们先回秋水山庄,路上我们两姐妹再好好聊上一聊。” “秋水山庄?”唐绯衣一时没忍住惊呼出声,引得旁人频频看她,连唐如瑟也奇怪地看着她,不禁擦了擦鼻尖掩饰自己的尴尬,对着唐如瑟解释道,“我一路走来听见大家都在议论秋水山庄召开武林大会的事情,六姐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么?”她心里另有一番盘算,她跟着唐如瑟名正言顺地进入秋水山庄,既可以见识一下武林大会的盛况,又可以见着顾晚凉,可谓一举两得的好事,她何乐而不为呢? 唐如瑟不疑有他地点了点头,拉起唐绯衣的手,边走边笑道:“可不是呢,不光是我,连四叔也来了长安,待会他要是见到你,指不定有多开心呢。” 她爹也来了?唐绯衣微微一惊,顿时有些忧心忡忡,她忧心的不是别的,正是会被“押回”唐家堡这个结果,可是现在她已经骑虎难下,从唐如瑟的眼皮底下溜走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情,看来她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到了秋水山庄见了顾晚凉再作打算。 随从牵了马车过来,唐如瑟将唐绯衣引到马车边,托着她的腰微微一使劲助她登上马车,紧接着自己也轻巧地跃上马车,弯腰钻入车厢里,待到她与唐绯衣都坐定,淡淡地下令道:“可以走了剩女迷行最新章节。” 坐在前头驾车的随从应了一声,一扬鞭,马车慢慢地动了起来,不疾不缓地向前行驶着。 唐如瑟坐在唐绯衣身边,眼瞅着眼前的人儿又消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日子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她心头怜意大起,拉过唐绯衣的手,动了动唇,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化成一声轻叹逸出。她忧心唐绯衣这段时日里遇着些不愉快的事情,生怕自己一问反而勾起她伤心的回忆,倒不如绝口不问呢。 唐绯衣不知唐如瑟是这般心思,不解道:“六姐何故叹气呢?” “还不是你,弄得我都多愁善感起来。”唐如瑟随口寻了个理由敷衍过去,转念想到此行秋水山庄的另一个目的,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语气轻快地说道:“这趟长安之行,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呢。” 唐绯衣闻言更加不解,“双喜临门?是哪两件喜事?” “一件当然是让我找回我们家的九姑娘。”唐如瑟微微一笑,缓缓又道,“另外一件嘛,是姥姥应允了韩庄主的提亲,将十三妹许配给秋水山庄四公子之一的韩云扬,这不,赶着武林大会这个机会,姥姥让四叔领着十三妹一道来秋水山庄见见未来夫婿。” 唐绯衣闻言微微蹙眉,不禁苦笑一声。又是联姻,难道唐门现在的势力还不够庞大么,这种没有感情基础的联姻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她虽然谈不上对唐聆儿有多少好感,但她毕竟算是这个身体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么小的年纪,难道又要将一生幸福葬送在家族利益上么? 唐如瑟察言观色,自然也能猜出几分唐绯衣的心思,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宽慰道:“韩云扬是当下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年少才俊,十三妹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唐绯衣幽幽叹道:“但愿如此吧。” 突然,一道喝止声传来:“我们是秋水山庄的护卫,奉庄主之命严查来往人员,请车厢里的人即刻下车。” 马车急停,车厢剧烈地一个摇晃,唐绯衣差点稳不住身体朝着车厢的另一侧撞去,幸亏唐如瑟反应敏捷,一把拉住了她。 唐如瑟当即沉了脸色,抬手将遮挡车厢的布帘撩开一角,恰好能让领头的护卫看清楚她的容貌,冷冷地说道:“唐门唐如瑟在此,未知有何指教?” 领头的护卫脸色微变,连忙从马背上跳下,快步走到车厢前,朝着唐如瑟深深一弯腰,抱拳歉然道:“我不知马车上坐的原来是唐六小姐,惊扰之处,还望见谅。” “无妨,你也是职责所在。”唐如瑟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放下了布帘,坐回唐绯衣身边,淡淡地吩咐道,“走。” 马车再次缓缓而行。 唐绯衣抿了抿唇,她适才听见那护卫说严查来往人员,立刻就联想到顾晚凉来,暗暗起了担心。但这种担心她又不便明说,踯躅了半天,婉转地问道:“六姐,秋水山庄守卫如此森严,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唐如瑟肃然颔首道:“不错,山庄里发生了一桩命案。” 唐绯衣心头猛地一下揪紧,嗓音轻颤,急切地问道:“可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唐如瑟狐疑地睨了她一眼,回道:“事情有了一些眉目,这桩命案沈菱歌的嫌疑最大,不过是否真是他所为还有待进一步确认。”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唐绯衣,发现她听到沈菱歌名字时长长地舒了口气,心底的疑虑进一步加深。 唐绯衣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唐如瑟眼里,她单纯地想着,顾晚凉无事她便放心了。 ------------ 32桃花之劫 韩云扬的性子与韩江碧截然相反,韩江碧是一旦认定了就义无返顾地走下去,哪怕走的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死路,而韩云扬率性而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宛若天边飘浮的云,难有定性。 但今日里,韩云扬“没有什么特别不喜欢的”的空白被打破了,他对唐聆儿,可以说是一眼生厌。再后来,韩立声借口让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多培养些感情,就打发了韩云扬专门陪着初次来秋水山庄的唐聆儿到处走一走逛一逛。 韩云扬不敢拂了韩立声的意思,只得忍下满腹的不情愿,恭敬地送走韩立声与唐经天之后,冷冷地甩出一句“唐姑娘,这边请”后,径自快步向前走去,也不理会唐聆儿是否能跟得上。 至于唐聆儿,眼见韩云扬这幅德行,刁蛮的大小姐脾气蹭的就起来了,韩云扬在前面走的越快,她就在后面走的越慢,反正他是主她是客,失了礼数的还是韩云扬自个儿。 对于这桩子婚事,唐聆儿是不情愿的,她仗着平日里唐姥姥疼她,竟大了胆子去唐姥姥那哭诉不愿意嫁给韩云扬,结果挨了唐姥姥一顿数落穿越之山田恋。她并不就此灰心,回去后又想着去游说平日里万事都向着她依着她的秦秋,谁知这次却被秦秋反过来苦口婆心地一通劝说,让她收了心等着嫁给韩云扬。就连此番跟随唐经天等人一行秋水山庄,也是唐姥姥硬下的命令,她不得不从才来的。 对于韩云扬刚才的表现,唐聆儿喜怒参半,她在心中暗想:若是由韩云扬主动提出退亲,那他今日怠慢她之罪她也就不计较了。 两人各怀着心思,一前一后地走过曲心堤,辜负了曲心堤上一番美景。 唐氏两姐妹的马车到山庄的大门前,唐绯衣随着唐如瑟下了马车,只见眼前山庄的大门甚为气派,倒不是说装饰得如何金光闪闪,而是一物一人都透着一种武林圣地特有的威严来。 除了那个懒洋洋交叉着腿斜靠在威武石狮身上的蓝衣青年除外。 蓝衣青年原是眯着眼睛的,一副被午后阳光晒得昏昏欲睡的模样,奇怪的是,并没有山庄的守卫来驱赶他离开。 只是唐绯衣的脚才触地,蓝衣青年猛地睁开眼睛,漏出一丝锐利的目光来,他伸出手一指唐绯衣,问唐如瑟道:“唐六姑娘,这位是?” “这是我家九妹。”唐如瑟简要地向蓝衣青年介绍了一下唐绯衣的身份,转脸柔了声音,又为唐绯衣介绍起蓝衣青年的身份,“衣儿,这位是秋水山庄四公子里排行第四的韩岩柯韩少侠。” 韩岩柯粗眉一挑,惊讶道:“原来这位便是唐九姑娘,失敬失敬。” 唐绯衣微微皱起眉,她怎么觉得韩岩柯话中带刺,好像想要暗指些什么。她抿了抿唇,仍是稍稍一欠身,简单地行了礼,淡淡道:“见过韩少侠。” 唐如瑟闻言却是脸色一沉,冷哼了一句道:“我们姐妹还有他事,就不打扰韩少侠休息了。”说着,拉起唐绯衣的手,就往秋水山庄内走去。 近来山庄里发生了命案,守卫们各个提高了警惕,一丝都不敢怠慢,他们从未见过唐绯衣,虽说唐绯衣是由唐如瑟领来的,但他们仍是不敢轻易放她入山庄,正在犹豫是否要将唐绯衣拦下之际,只见韩岩柯朝着领头的守卫使了个眼色,那领头的会意,悄悄在身后做了一个摇手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拦阻唐绯衣。 唐绯衣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但唐如瑟却注意到了,她眉头微拢,余光扫向韩岩柯所在,韩岩柯像是没感觉她的目光一般,眯着眼享受起舒服的阳光来,只差哼起小调来。 想要即将要见到唐经天,唐绯衣这一路上都有些忐忑,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她名义上的爹,是该久别重逢地双目含泪啜泣一番么?只是假哭这活她实在做不来诶。 这件扰心的事情还来不及想出个所以然来,又一件不是太好的事情迎面扑来――她与唐如瑟走着走着,竟然与韩云扬、唐聆儿这一对相遇了。 唐聆儿还在想着自己的婚事,一抬眼正好瞧见了唐绯衣,心中油然而生的厌恶根本没有时间掩饰就跃然于脸上,语气不善地脱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秋水山庄?” 私下里,唐聆儿从不称呼唐绯衣一声九姐,而是直呼你,她话一出口,才意识自己一时不慎又说错了话,因为唐如瑟的脸上明显阴沉下来,目光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她心中懊恼不已,急声又补了一句:“九姐,怎么你同六姐一道来了秋水山庄?” 她惊诧于唐绯衣的突然出现,同时她也知道她对唐绯衣的不敬已经惹到了唐如瑟,自然是不敢直问唐如瑟了,只得改了态度继续追问唐绯衣。 唐绯衣对唐聆儿的这种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淡然回道:“我是在长安城遇上的六姐,得知你们都在秋水山庄,就随六姐一道来了剩女迷行最新章节。” 韩云扬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唐聆儿的厌恶更加深了,娶这样的女子过门岂非是他韩云扬这辈子最大的败笔了?!看来他得和义父禀明自己的想法,义父要的不过是与唐门的联姻,只要不让他迎娶唐聆儿这个讨厌的女人,娶唐门其他的姑娘他倒是无所谓的。 据他所知,唐家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子似乎只有三位,分别是排行第六的唐如瑟、排行第九的唐绯衣与这个唐聆儿。韩云清不着痕迹地斜睨一眼唐如瑟,唐家六姑娘一直未有许配人家,果然如江湖传言的,唐姥姥很是看重这个与她年轻时颇为相似的孙女,有意重点培养她,估摸着最后会为她招上一个入赘的夫婿。 韩云扬的目光离了唐如瑟转而移到唐绯衣身上,从唐聆儿的问话中他轻而易举地猜到这名女子的身份,应该就是那个许了顾晚飞为妻的唐绯衣无疑了。自从观澜楼发生巨变,顾晚凉下落成谜之后,唐门单方面通告全武林,说是宁负悔婚的恶名也要决然与顾晚凉姐弟这种恶徒划清界限,也便是说,现在的唐绯衣未有婆家。 想到这儿,韩云扬不禁多瞧了唐绯衣一眼,同样是唐经天的女儿,这两姐妹倒是一点儿都不像,唐绯衣一副柔柔弱弱风吹就倒的模样,被自己妹妹这样质问也激不起一点脾气,应该是一个个性软弱极好欺负的人,倒是挺适合娶来为妻的。 至于唐绯衣曾经有过婚约的事情,他并不是特别在意,反正这妻子娶来只是做摆设用的。 韩云扬的目光在唐绯衣身上又多停留了一眼,现在他觉得整个人心情都顺畅起来,他待会就去找义父谈谈这换新娘子的事情,毕竟秋水山庄同唐门都尚未对外公布这桩喜事,他这个小小的要求是不会影响到两家的利益的。 唐如瑟留意到韩云扬看向唐绯衣的目光,莫名地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韩云扬的目光里有一些她说不出来的东西,隐隐让她觉得不妥。 不止唐如瑟,大概很难有人会想到,唐绯衣与韩云扬的初次照面,就被韩云扬以一种极其随意的心态给定下了两个人的将来,这大概比世间最无厘头的事情还要来得无稽。 韩云扬心情甚好地扬唇一笑,拱手告辞道:“三位唐姑娘姐妹相见肯定有许多的体己话要多,我这个外人在旁就显得多余了,容我先行离开,下次若有机会,我再带三位姑娘好好逛一遍秋水山庄以尽地主之谊。” 唐氏三姐妹均是一回礼,唐如瑟说道:“韩少侠客气了,如瑟代两位妹妹先多谢少侠的盛情。” 唐聆儿见韩云扬告辞而去,先是松了一口气,再来看见唐如瑟对唐绯衣无比关切,对自己却是冷然相对,这心头上的愤恨越聚越多,抓准时机狠狠地瞪了一眼唐绯衣,暗暗想道:总有一天,她会想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这个碍眼的人不能再出现在六姐眼前。 她转而望向唐如瑟,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明知故问地问道:“六姐和九姐是不是要去见爹爹?”稍稍一个停顿,表达出自己的意图来,“其实我也要去见爹爹,正好和两位姐姐一道走。” 唐绯衣受了她怨毒的一眼,心底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爹娘一辈的事情何苦要牵连到下一辈身上,本应是亲密无间的两姐妹,却变得和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唐如瑟见唐聆儿这副样子,看来又是想硬蹭着她们同她们一道去见唐经天了,眼色一凝,给她一记警告的眼神,才缓缓开口道:“正是要去四叔那儿,这么巧十三妹也要过去,那就一道吧。” 唐聆儿欢喜地走到唐如瑟的另一边,亲热地挽起唐如瑟的手臂,明显可以感觉到唐如瑟的手臂微微一僵,但并没有甩开她。她在心中舒了口气,笑道:“那我们快些走吧。” 好好的两人并肩而行,生生变成了三人同行,原本还你一言我一语的有话可说,这下反而成了唐聆儿一个人的独角戏。 ------------ 33谋定后动(上) 断浪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只是姜淮多数时间都在东南沿海一带活动,又喜欢独来独往,是以绝大部分的武林中人都能凭借他那一柄断浪刀识出姜淮的身份来,但深交者甚少,因而顾晚凉假冒的姜淮很轻易地就混入了守卫森严的秋水山庄。 山庄的管事似乎对姜淮的到来甚为看重,亲自领他一往韩立声的书房,他与韩立声随意寒暄了几句,假装出一副路途劳顿的模样,韩立声见状,便让管事赶紧领着姜淮去厢房稍作休息。 秋水山庄一共有东南西北四处厢房,因为召开武林大会的关系,东南西三处厢房均已住满,只剩下北边的厢房还有几间空房,只是这空房的位置不是很好,和长孙夫妇命案发生的那间房在同一个小院里,原来住在那个小院里的人生怕沾染上晦气,纷纷换到其他的小院里妻乃上将军全文阅读。这下子管事不禁犯了难,总不能让别人腾出房间来让给姜淮入住吧。 姜淮留意到管事面露难色,出声询问道:“管事可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同姜某一说,看看姜某能不能帮得上忙。” “姜大侠这话折杀老夫了。”管事一脸歉然,伸手一指小院里的某一间厢房,唉声叹气道:“姜大侠大概还没有听说,长孙少侠夫妇就是在那间厢房里遇害的,大家都怕住在这院子里沾上晦气,因而都换到其他院里的厢房了。” 姜淮了然,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还忌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稍缓了口气,指了指隔壁的一间厢房,“姜某瞧着那间厢房挺好,就住那一间吧。” 管事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苦着的老脸舒展开来,多亏了姜淮深明大义,这档子事弄得不好是最容易得罪别人的,到时候他这张老脸可真没地方搁了。他感激道:“多谢姜大侠体谅老夫,老夫这就派人替大侠打点一切。” 姜淮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笑道:“我这种粗人没什么讲究的,老管事就不必费心了。”他想了想,又接着道,“我待会要在房里好生睡上一觉,不太希望有人来打扰,这事就拜托给管事您了。” 管事连连点头,笑道:“姜大侠放心,老夫会吩咐下人们不要来打扰您的清净的,只是这午膳,要不要派人送到您房间里?” 姜淮疏朗一笑,道:“我这一睡,恐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管事就不要浪费食物了。等姜某睡饱了,可是要找管事来招呼我好吃一顿的啊。”说吧,大步流星地走向那间厢房,进门后朝着管事一拱手,就将房内给关上了。 管事竟怔了一怔,自言自语地赞叹道:“闻名不如见面,姜大侠的武功是好,但这性子才叫是真好呐。” 住到长孙夫妇命案发生的厢房隔壁,这正中了姜淮的下怀,不,应该是顾晚凉的下怀,她既然打发了管事,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她正好去命案发生的厢房查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至于她自己的那件事,她反倒是不着急了,查明叶知秋遇害的真相不是一时一刻的事情,与其见了韩立声表明身份落个与沈菱歌一般被扣押的结果,不如借着姜淮这个身份趁着武林大会蛇龙混杂的大好机会多探听点消息,说不定还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顾晚凉主意已定,解下了断浪刀靠在墙上,足下一点,轻飘飘地落在床铺上。她在床上佯睡了约莫了一炷香的时间,见外面并无异状发生,才翻身而起轻巧一跃,紧贴着窗边,将窗往外推开一道细缝,观察了一小会儿,确定小院子并无其他人的身影。 顾晚凉身形飘动,滑到房门边,闪电般地开门,闪身而出,关门,脚下几个滑步来到了隔壁房门前,推门、进入、关门,三个动作又是一气呵成,在一眨眼的功夫内便完成了。 她入了厢房的第一件事,是检查房门内侧的门栓,一般来说,强行破门而入或者以其他工具撬开房门再入,或多或少都会对门栓造成一定的破损,但眼前的这块闩门的短横木上除了经常使用而磨损的痕迹外,并无一丝被破坏过的痕迹。 顾晚凉皱了皱眉,暗忖道:门栓应该并未被调换过,仍是案发时的那一块,那么,杀害长孙洵与南宫素依的凶手是大摇大摆地进的房间,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凶手是长孙洵或者南宫素依认识的人。 只是光凭这一点,不足以洗脱沈菱歌的嫌疑。 她转而扫视房内四下,事隔了几日,这厢房又被下人们重新打扫过了一遍,桌椅摆设等均是换了新的,除了床脚下还残留着一大片很浅的暗红色,这间厢房乍眼一看,完全不像里面发生过命案。 顾晚凉心底的疑虑又加重了几分,以韩立声处事的小心,怎么会在沈菱歌未定罪之前就让下人清扫了案发现场,这岂不是自毁了物证,难道他觉得他们手上掌握的物证已足够指证沈菱歌了,才疏忽了案发现场的保护? 顾晚凉一时间也没了头绪,她轻叹了一声,看来入夜后要找个机会去见一下沈菱歌,将有些事情当面说个明白[韩娱gd]vip练习生。 是夜,飘香小筑内烛火隐约,时明时暗。 那日,韩立声领着一大群人去擒拿沈菱歌,原想着会发生一场恶战,谁知沈菱歌只说了一句“此事与他无关”后就主动解下挽月弓,束手就擒,韩立声考虑到真相未明之前暂且将沈菱歌扣押在飘香小筑,派了韩江碧与韩风轻轮流领人看守。 晃动的烛影下,苏羽墨一脸惨淡地凝视着沈菱歌,目光里带着深深的歉疚,哽咽道:“义兄,都是我自以为是,连累了你……” “傻丫头,你我兄妹之间还说这样的话,那件事怪不得你,你那时候一心只想替我开脱。”沈菱歌颇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反而是你这傻丫头,病没好就该在山庄里好好养着,你瞧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的过得不错,又何苦非要来这陪我呢?” 长孙夫妇的惨案发生后,韩立声立刻派人去请了长安府里的最厉害的仵作来检验尸体,经过仵作仔细验证,认定长孙夫妇是死在二更天,大概是亥时四刻到亥时五刻这一段时间内,而这段时间内,沈菱歌只身一人在房内,并无其他人可以证明她未离开过房间,后来苏羽墨知晓了此事,突然说那段时间她正与沈菱歌在房内品茗谈天,她原意是想作为沈菱歌的人证排除义兄杀人的嫌疑,不巧的是她来到秋水山庄时就因长途奔波引致旧疾复发,大夫替她诊治后为了她开了一副药方,要让每晚服一剂药,这药方中还有安眠的药草,是以苏羽墨喝了药之后就会昏昏欲睡,根本无法如她所说的在二更天还与沈菱歌品茗谈天,这一番好意反倒是帮了沈菱歌的倒忙,更加坐实了沈菱歌杀人的嫌疑。 苏羽墨悔恨、忧急一并攻心,当场便晕厥了过去,连着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今日里身子才稍稍转好了些,就迫不及待地同管事的说要住到飘香小筑里,管事征得了韩立声的肯首后,便让人引了苏羽墨到飘香小筑。 苏羽墨闻言眼眶更红,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珠猛地就奔了下来,她捂住嘴不肯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已止不住串了一条珠链,浸湿了手背上的布料。 沈菱歌被她的泪水逼得手足无措,这不伸手安慰她一番是不近人情,但是伸了手她这次又该碰哪儿呢?总不能去拉她的手,万一误会了可怎么办呢? 她正在那儿傻怔着不知所措,突然,一道劲风袭来,沈菱歌当即反应过来,青衫微动,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探出朝着劲风一记猛抓,但她再一凝眸发现了劲风的走向,拦截的手生生停在半空中,那道劲风精准地打在苏羽墨的睡穴上,苏羽墨只觉得眼前一暗,沉沉入睡。 沈菱歌眼疾手快地扶住苏羽墨软倒的身体,将她拦腰抱起,只觉得怀中甚轻,不由轻叹了一声,将熟睡的苏羽墨轻轻地放平在床上,替她盖上了薄被。 烛火被涌进房内的疾风吹得一阵剧晃,待烛火稳稳地跃动着,将适才随风潜入飘香小筑的人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映在地面上。 沈菱歌见到那一道劲风心下便已明了,这是以惊神指的指力打出的,是顾晚凉来了。她转身回眸,只是刚看见来人的样貌时,不由惊异地问道:“三娘怎么会给你易容成姜淮的样子?” “我手上拿着断浪刀,易容成姜淮的样子最合适了。”在沈菱歌面前,顾晚凉不必在压低声音说话,她见沈菱歌面有疑色,清冷的嗓音缓缓又说道,“这事说来话长,待日后有机会了我与你一一再详说。我且问你,你自愿被扣在飘香小筑,可是有了什么盘算?” 沈菱歌一挑眉,清朗一笑,拊掌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 34谋定后动(下) “还是晚凉你最知我心,这酒来的正是时候。”沈菱歌笑意更盛,声音里多出了几分雀跃。亏得她鼻子灵敏,闻出空气中飘浮着一种淡淡的酒香,“这几日光喝茶了,我嘴里都快淡得没滋味了。” 顾晚凉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酒葫芦来,抛给沈菱歌,无奈地叹道:“看来大家都误解了,你浑身上下最厉害的应该是你的鼻子,我塞得这么严实都让你给嗅出味来了。” 沈菱歌掀开软木塞子,浓郁清醇的酒香溢散而出,她迫不及待地拎起葫芦,“咕噜咕噜”地连灌了好几大口,满足地移开葫芦,随意地拿衣袖抹了抹嘴角的残酒,快意道:“痛快! 顾晚凉注视着她,眼底涌动着淡淡的笑意,待沈菱歌喝得尽兴了,才缓缓问道:“酒,你喝完了,该是回答我问题的时候了。” 沈菱歌说道:“义父死得蹊跷,我找人查了一下,发觉烟雨山庄南宫世家大有可疑。这么凑巧,我在秋水山庄遇上了南宫素依,她与长孙洵就住在我隔壁的厢房,我就寻了个机会问了她些事情东北灵异档案最新章节。” 顾晚凉久不闻江湖事,乍听沈枫泽亡故的消失,不由惊呼道:“沈楼主也出了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与我说说。” 沈菱歌点头,神情转而变得凝重,“义父中的是西域逍遥宫的圣花碧鸢花之毒,他是为了保住义妹的命才引毒入身,我怀疑谋害义父的人一早就知晓了义妹的身份,趁着义父此番去扬州的机会,看准机会在义妹身上落了碧鸢花的毒,义父父女相认后,自然会拼了命护全这失而复得的女儿。” 顾晚凉将目光移到躺在床上的苏羽墨脸上,不觉蹙眉道:“沈楼主的女儿便是躺在你床上的这位姑娘?” “正是。”沈菱歌又接着往下道,“我派去扬州的人经过一番查探,义妹在大概是一年前到的扬州城落户,其后以刺绣营生。烟雨山庄看中了义妹的手艺,聘她为南宫素依大婚做新娘婚衣,可以说,那段时间里,义妹经常出入烟雨山庄,南宫世家的人都有可能在义妹身上种毒,尤其是南宫素依。” “烟雨山庄的确嫌疑最大,现在南宫素依的死,更好地证明了这一点。”顾晚凉冷笑道,“看来你查到南宫家,有人就坐不住了,敢在秋水山庄的眼皮子底下,牺牲南宫素依这枚棋子来陷你入局,也算得上好手段。” 沈菱歌扬唇一笑,笑容里透出一股子的寒意来,“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顾晚凉又道:“他的手段还不止这些,证明你是凶手的物证已有,还欠缺一个杀人动机,这么巧这个时候就有人跳出来指证你,说是亲眼见过你与南宫素依有过争执,而且还是怒气冲冲地离开,如此一来,你杀人的动机也便有了。” 沈菱歌冷哼一声,道:“云老头跳出来的正好,倒让我多了一条线索。” 顾晚凉悠悠道:“原来这个人证是青城派的云中子道长,我记得前些年你上青城山,可是把人家的道观闹得鸡飞狗跳的,这回真是报应来了吧,不过云道长人也算不错,要是换成我,我直接就说当时亲眼瞧见你露出了杀机。” “呵,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沈菱歌一听顾晚凉这番说辞,就明白她根本就没有怀疑云中子与凶手是一伙的,这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云老头哪能这么凑巧瞧见我和南宫素依的谈话,是一个小厮引他去厢房时让他无意中给看见的。” 顾晚凉顺着她的话,接口道:“你想说,云老头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小厮。” 沈菱歌颌首,目光冷绝。 顾晚凉沉思了片刻,道:“要知道这个小厮是谁并非难事,但是我们能想到这一层,那人定然也能想到,只怕这小厮早不在人世了。” 沈菱歌望向顾晚凉,语气里隐隐带着怅然,“嗯,那人计划周详,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露出破绽,这条线索几乎无用。” “难得见你用这种口气说话,我真有些听不惯呢。”顾晚凉柳眉一挑,这说了这些话,她倒有些口渴了,索性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半杯水,润了润喉,又道,“你还是实话实说吧,那人这盘计划里有什么关键的破绽让你这贼眼给看出来了?否则,以你的性子,怎么肯乖乖待在飘香小筑里。” 沈菱歌将葫芦里剩余的酒一口饮尽,尤感不足地哀叹道:“这葫芦小了点儿,下次得换个大点儿的。”她见顾晚凉白眼相对,撇了撇嘴,正经地说道,“你知道南宫素依的验尸结果是什么吗?仵作给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南宫素依生前曾被人奸污,而后被人以手扼住咽喉窒息而亡。” “噗。”顾晚凉含在嘴里的半口茶水差点没忍住喷出来,她“惊恐”地瞪着一个劲贼笑不已的沈菱歌,半响才颤声道:“你……玷污了……南宫素依……” 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到最后,话语里的浓浓笑意再也掩饰不住,顾晚凉紧紧地抿住唇,才没失了形象大笑不止放声大笑异界图书馆。 她强忍了半天,才将笑意给压了下去,清了清嗓音,清泠泠地说道:“我这才明白你的远见,女扮男装行走江湖还是有些儿好处的,至少□掳掠这帽子就算扣在你头上最后也定不了你的罪,倒是能让我们一观设局之人的笑话。” 沈菱歌笑道:“这是杀手锏,等到了关键时候再用。”她话锋一变,倏然凌厉,“那人想玩,我就陪他玩上这一盘,看看他还能出什么招儿。无论如何,我都要亲自将这人押到义父灵前,千刀万剐。” 顾晚凉沉下眼,若有所思。叶知秋与沈枫泽同为武林巨头,短短时日内,两人都意外身亡,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沈菱歌见顾晚凉陷入沉思,以为她因为自己的话而联想到了叶知秋之死,禁不住感同身受地一声轻叹,关切道:“我的事情说完了,该是轮到你说说你的事情了,反正看守们没那么快回来。” 今夜里守在门外的是韩江碧,顾晚凉能如此轻易地潜入飘香小筑,这里面少不了有韩江碧的相助。韩江碧竟然肯为情而徇私,这一点有些出乎沈菱歌的意料之外。 顾晚凉闻言回神,蹙眉道:“我这桩子事情说来也简单得很,师父遭人谋害,而那个凶手是我,最后得益的会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沈菱歌淡淡地回道:“自然是孟浮生无疑了,何况他现在已经坐上了观澜楼楼主之位。” “你说奇怪不奇怪,答案来得太容易,我反倒是不相信了。”顾晚凉起身,走到窗边,天边冷月如钩,洒下一院的清辉,她缓缓道,“我自认为对孟浮生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这个人觊觎楼主之位不假,但要他做出谋害结拜大哥的事情来,怕他还不够那个胆量。” “许是被权势迷了心,大了胆。”沈菱歌嗤笑道,“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孟浮生不见得会例外。” 飘香小筑外有一道白影一晃而逝,顾晚凉眼神微变,这是她进来前与韩江碧约定好的暗号,若是有白影闪过,代表其他的守卫差不多要回来了,而她不能再多做停留。 顾晚凉转身凝眸,淡然道:“看来还有你会猜错的事情,守卫们就快回来了,我先行一步。”话音仍在房内飘荡,人影却已消失不见,随着一阵轻风掠向外面。 沈菱歌脸色微改,一种不安弥漫在心头。顾晚凉与韩江碧俱是心思缜密谋而后动的人物,现在顾晚凉匆匆离去,莫非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不止顾晚凉吃惊于守卫们的提前回来,连守在小筑外的韩江碧也吃了一惊,而惊诧更甚,今夜不用当值的韩风轻正一马当先地朝着飘香小筑冲来。 “有人!”韩风轻一声厉喝,完全无视韩江碧的存在,“放箭!” 跟在他身后而来的众多侍边向前跑边从腰间别着箭筒里抽出一根箭矢,搭弓挽箭,月白的箭羽在夜色里尤为醒目,一支接着一支飞向顾晚凉掠走的方向。 韩江碧脸色惨败,不敢置信地盯着韩风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风轻会突然出现,还带来大批的弓箭手,仿佛是提前就召集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风轻似乎感应到韩江碧的探寻的目光,他大手一挥,示意弓箭手们继续追击顾晚凉,而自己则缓下脚步,慢慢走到韩江碧面前,深深地注目了他一眼,出声为韩江碧解惑道:“义父接到密报,今晚有人意图从飘香小筑劫走沈菱歌。” 韩风轻目光冷洌,按着剑柄的手不由紧了一紧,冷笑道:“敢问大哥一句,刚才的那个人究竟有什么通天神能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溜入飘香小筑?或者换个说法,你又何故对他的逃离视而不见?” ------------ 35惊魂之夜 韩风轻所领来追捕顾晚凉的这一帮侍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尤其擅于轻功与箭术,即便顾晚凉抢了先机疾奔而去,那些侍卫始终紧紧咬在她身后,保持住十五丈左右的距离,时不时地暗放几根冷箭。 眼见离山庄的外墙还有百丈之遥,莫名而起的疑虑占据了顾晚凉的心头。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身后的这群追兵却是刻意挑选过的,轻功甚佳,她这大半会功夫都未能甩掉他们,反而被他们追逼着来到了外墙附近,难道山庄外还另有埋伏? 若是她这时候离了山庄,只怕待会儿秋水山庄加强了巡逻,她要再混入庄内岂非更加不易?顾晚凉思虑再三,决定速战速决,尽快将身后的追兵一一解决,然后悄然绕回北厢的住所。 主意既定,顾晚凉再不犹豫,右掌一展,碧落余情剑再现浩然清波,她足下虚点,凌空转身,使出了墨痕九重剑法的第二重“雾失楼台”,层层叠叠的剑光虚影幻化而出,而她的身影则隐没其间,让追赶而来的侍卫们一时也把握不清她的所在。 “大家一起放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侍卫们从恍然中惊醒,很快地整齐划一地搭箭拉弓,一根根白色的箭羽铺天盖地地射向前面。 忽然,有人“啊”的惨叫了一声,紧跟着,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听得剩下的侍卫心惊胆战的,大家不由自主地背靠着背,站成了一圈,仍是手下不停往外放箭。 “雾失楼台”是虚招,为了是迷惑对方,顾晚凉跟着又使出第六重“飞碧凌波”,这一招剑法只讲究一个快字,身如鬼魅快进快退,一剑刺出必然见血封喉,弹指间就解决了五六个侍卫官窥最新章节。 迎着零零落落的箭羽,顾晚凉执剑欺身而上,第七重“云踪流影”顺势而出,这一招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侍卫们只觉得眼前剑光一晃,似乎是要击落所有的箭羽,但下一秒颈项处微微一凉,那一剑竟然是奔着他们围成的圆圈而来,凌空劈下,硬生生竟圆圈劈成两半。 不待那些侍卫缓过神来,顾晚凉使出了墨痕九重剑法的第八重“沧海倾涛”,一剑横扫,如入无人之境,中剑者齐齐被拦腰斩断,那声惊叫卡在他们的喉咙中,再也叫不出来了。 数十人的侍卫转眼只剩下了三个人,那三个人苍白着脸,额头上不住冒出冷汗,他们绷紧了弓弦,弓上蓄势待发的箭羽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清辉绽放,光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一根洁白的箭羽醒目地插在他的左肩上,粗犷的眉宇间溢满了冰冷的杀气,在三个侍卫的注视下,只见他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碧落余情剑,高举过头顶,手腕一动,剑势沉坠,直劈而下。 天河问道! 顾晚凉袖间一动,清波消隐,一切又归入无尽的夜色里,她双指一拈,钳住露在左肩外的箭杆,指尖稍一用力,坚硬的箭杆应声而断,她冷冷地将半截箭羽扔在地上,掌心蕴力,往左肩一拍,箭头带着半截箭杆穿透她的肩膀,飞射而去。 顾晚凉目不斜视地跨过脚下的一具具尸体,猛提一口真气,足不停歇地往北厢的方向掠去。 韩风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地刺入韩江碧的心,但他既然选择相助顾晚凉便绝不后悔。韩江碧倏然抬目,毫不退缩地迎向韩风轻,冷然道:“今晚的事情,我有我的道理,稍后我自会向义父解释,至于风轻你,为何还不去追击那逃走的人?” 韩风轻嘲然地一笑,目光牢牢锁住韩江碧的面部,故意试探道:“义父神机妙算,料到那人定会往庄外逃窜,另遣了两位李叔叔领人守在庄外,就等着他自投罗网了。”他边说边仔细观察韩江碧的表情,但令他失望的是,韩江碧一脸沉静,静如古井无波。 韩江碧的心慌得厉害,面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有两位李叔叔在,确实万无一失。” 韩风轻又道:“大哥若有兴致,不妨随小弟一道去庄外瞧瞧热闹。”言罢,沿着顾晚凉逃去的方向腾跃而去,韩江碧见状,眉关一锁,也紧随而上。 李发和李达两兄弟合称“铁拳无敌”,年轻时受了韩立声的恩惠,就拜入秋水山庄门下任职山庄的武术教头,但凡寻隙山庄的人,都在他们拳头底下走不过几个回合。 他们谁都不知道,山庄外已是一片混乱。 李达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突然之间狂性大发,迅雷般地连出了几拳,将半跪在他面前拉满弓警备的侍卫们一一击飞出老远,每个人摔趴在地上,口角不断有鲜血涌出,四肢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剩下的几个侍卫眼见情形不对,正要拔腿逃跑,却快不过李达的拳头,被一一格杀于当场。 眨眼的功夫,李氏兄弟带去伏击顾晚凉的侍卫们全部都死在李达拳下,偌大的地方,只剩下李氏兄弟两个人。 李发原本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庄内的动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引回来注意力,他转头一看,只见李达面部扭曲地朝着他缓缓走来,眼中流露中难以言喻的恐惧,不由皱眉大喝道:“阿达,你做什么?” 李达不理他,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关节间发出“喀喀”的响声,忽然一拳朝着李发的面门挥去,随着他的挥拳,他眼中的惊慌之色越来越多,偏偏喉咙像被人紧紧扼住,吐不出只字半语来。 李发脸色一变,一面双膝一沉,右脚向外一个挪步,扎起了四平大马,握拳从腰间直冲而上,正面迎向李达的拳头,一面还不忘着急地吼道:“你发什么疯,好好给我看清楚,我是你大哥呀魅惑天下gl。” 两人练的是同一路拳法,皆有开山裂石之能,两只铁拳在半空中相撞,两人只感觉拳头一阵剧痛,手指关节寸寸碎裂,巨大的冲撞力从拳头处反传回己身,李发仗着马步之力,勉强稳住了身形,而李达则是后退了几步,但是他后退的姿势很是奇怪,像是扯线的木偶僵硬着身体一步一跌撞。 李发算是看出了点门道来,李达突然的发难应该是受制于人无奈所为,他一口吞下涌上喉咙的腥甜,放声厉声道:“是哪位高人在此?还请现身一见,好让我们兄弟也输得心服口服,这样躲在背后暗算于人,算不得什么东西!” 似乎有轻轻的笑声传来,有一道人影似乎从阴影处缓缓走出,而他每走出一步,李达也跟着往前迈进一大步。 李发蹲着马,视线完全被魁梧的李达遮挡住了,而他也无心关注那控制李达之人,因为李达又缓缓地举起方才那只拳头,毫不花哨的一个冲拳直奔向李发的心口。 李发暗叫糟糕,刚才与弟弟的撞拳后,他的右手虎口还发着麻,而五指更为严重,里面的骨头几乎都撞碎了,根本无法再用右手使出铁拳拳法,幸而他们两兄弟练的是双手铁拳,他还有左手可用。他左手五指一个收紧,成拳悬靠于腰间,蓄势待发间隐有千钧之势。 风动,拳出。 李达受人所制不复自己行动时的灵活,李发瞅准这一点,这次没有选择以拳相抗,而是脚下一个侧向的小跃步,身形挪开,轻巧地避开了李达的这一拳,随即变换马步,双膝沉下用力,双脚在地面一蹬,腾空而起,竟是掠过李达的头顶冲向他身后之人,左拳猛地击出,风雷之声霎时大作。 李发死盯着那抹人影不放,但那抹人影并无任何动作,与此同时,他却觉得背部被一道重拳打中,骨脊断裂的剧烈疼痛从被打中的地方生起,直窜入他的大脑,让他也体会了一把被铁拳击中的痛苦到底是怎么样的。 李发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止如此,连他的眼睛、耳朵和鼻子都流出血来,他挣扎着用手掌撑地,勉强抬头看向那人,不禁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咳……是,是你……咳……”随着每一声的咳嗽,就有一大口的鲜血喷涌而出,将面前的泥土染成一片血红。 忽然,李发整个表情凝固,两臂一软,无力地垂落在地,抬起的头失了支撑之力,沉沉地砸入土中,原来在他身后的李达继背后那一拳之后,又在他的心口上补上了一拳,心脉已断,回天乏术。 “呵。”那人又轻笑了一声,笑声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但当他看向李达,看见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沉痛时,不解地自言自语道,“何必要伤心呢,等会你就会下去陪你大哥了。” 李达完好无损的左拳缓缓举起,悬停在他心口的正上面,那人欣赏着李达眼底的惧怕一点点地加深,随着他微微勾起唇角,李达的拳头一下接着一下砸在他自己的心口之上,不管吐出多少口鲜血,那拳头还在不停地砸落心窝。 许是那人看得厌了,不晓得他用了什么手法,李达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地上,眼睛兀自睁大着,里面的恐惧清晰可见,而他的左拳还压在心窝上。 那人慢条斯理地除去手上的黑丝手套,露出一双白皙而修长的双手来,他抬眼望向沉陷在夜色的秋水山庄,唇角上翘的幅度增大,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然后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缓缓行去。 韩风轻与韩江碧一路行去并未与去而复返的顾晚凉撞个正着,他们只看见满地的尸体与箭羽,心中暗惊之下加快了赶往庄外查看的速度,不料庄外的惨状更加的触目惊心,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两人的心头上。 韩风轻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瞪着韩江碧,嘶声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 36山雨欲来 书房内灯火通明。 韩立声负手而立,脸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站在他面前的韩风轻分明感到一股骇人的气势压迫而来,让他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头,勉强顺畅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刚一说完,他便单膝跪地,抱拳请罪道:“孩儿办事不力,请义父责罚。” “事出意外,也怪不得你,先起来罢。”韩立声的心底远不如他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一夕之间,他连折两名绝顶高手,这一切还发生在他秋水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内,就如同他当众被人了掴一个耳光,让他颜面何存?他缓了缓胸中的愤懑,神色肃穆道,“风轻,你听着,现在你领些人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遗漏的,天亮前将老李他们的遗体都搬到偏厅去,记住,不要惊动其他人。” “孩儿领命。”韩风轻起身,经过韩江碧身边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微一叹,大步流星地踏出书房房门。 韩风轻离去后,韩立声缓步踱至床边,出神地望着天边如钩的冷月,浑然忘记了韩江碧还跪在书房内。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韩江碧只觉得膝盖一阵发麻,但他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挺直着背脊跪着。 想是韩立声看够了月色,这才想起来韩江碧还在跪着,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韩江碧,漠然地问道:“今夜里风轻看见的那个人是顾晚凉?” 韩江碧始终低垂着头,不敢直视韩立声,诚实地回道:“是渣系统,没节操!。” 韩立声又问道:“是你放她进去的?” 韩江碧一咬牙,承认道:“是。” 韩立声亲耳听到自己最看重的义子回给他两个“是”字,失望地转开眼,一丝疲倦毫不掩饰地爬上了他的眉宇间,叹气道:“若是顾晚凉要带沈菱歌走,你待如何,可是要如放她进去一般再放走这二人?” 韩江碧大惊失色,昂起头,急声道:“这是断断不能的,若是顾姑娘存在这样的心思,我拼死都会将沈菱歌拦下的,决计不会让他踏入飘香小筑半步。” 韩立声冷嗤一声,道:“你怎知顾晚凉没存那份心思?” 韩江碧复而低下头去,讷讷叹道:“顾姑娘同我说只是进去飘香小筑与沈菱歌叙叙旧,并无他意,我便同意了。” 终于,韩立声的眼中显出几分怒意来,声音也冷硬上了几分,道:“你可还有将我这个义父放在眼里?那日将沈菱歌押入飘香小筑前我同你和风轻说过什么话,你倒是说来听听。” 韩江碧愧然道:“义父说,要好生看管沈菱歌,不许任何人接近飘香小筑。” 韩立声冷眼瞧他,缓缓说道:“亏你还记得,可惜记得又有何用,你一遇上顾晚凉,什么不能做都让你给做了。我秋水山庄素以公正服人,你犯下这等过错……”后面的话韩立声再也说不下去了,化成一声无奈的长叹。 韩江碧的脸色“刷”的一白,情知今夜之事已错的无法挽回了,嘴巴连张了三次,但求情之语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伏下身深深地一拜,道:“孩儿听凭义父处置。” 韩立声正色道:“韩江碧,你听着,庄内弟子因你而无辜丧命,他们的公道需你来讨回,待此事一了,你便出了秋水山庄,自行去吧。”韩立声言下之意,便是要将韩江碧逐出秋水山庄。 韩江碧闻言狠狠一颤,僵硬着身体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微微的一动泪意就会控制不住涌出眼眶,声音哽咽道:“义父的大恩大德,孩儿没齿难忘。” 韩立声似乎不忍再多看一眼这个他最疼爱的义子,转过身背对着他,大手一摆,叹道:“你也下去吧。” 直到拂晓时分,韩风轻等人才将李氏兄弟与侍卫们的尸体尽数搬运到偏厅,与此同时,韩风轻在仔细搜查现场时也有意外收获,他在一处角落里捡到一截断箭,箭尖上还残留着嫣红色的血迹,由此他可以推断那人也是受了伤的。 韩立声亲自解开了李氏兄弟的衣服,查验起两个人的致命伤来。李发有两处瘀伤,一处在背脊上,一处在后心窝上,而李达只有一处瘀伤,就在正心口上,这三处瘀伤均只有拳头大小,但淤积在皮肤表面的血液都呈现出暗青色,可以断定是铁拳所伤。 韩立声又让韩风轻逐一检查了侍卫们的伤口,发现一半侍卫受的是剑伤而另外一半侍卫受的是拳伤,韩风轻见识不错,瞧出了剑伤的来源是碧落余情剑,而拳伤的来源则是铁拳。 韩立声不由沉眼深思。从致命伤上看,显然是两个人下的杀手,一个自然是顾晚凉无疑了,而且他也从韩江碧口中证实顾晚凉曾出现在飘香小筑,而另一个人,则让他有些费解了,李发李达兄弟号称“铁拳无敌”,而他们所带领的侍卫们与他们自己偏偏又是受了铁拳重创而死的,难道这世间上还有其他人使得出这般功力的铁拳么? 这个疑团一直困扰着韩立声,他下令韩风轻暂时不要妄动李氏兄弟的遗体,先把侍卫们的尸体妥善安葬后,就将自己关入书房静思,只是一天的时间过去大半,仍是毫无头绪。 恰巧这时候唐经天带着唐聆儿来书房找他谈一谈两家联姻的事情,一见到唐经天,韩立声只觉得眼前顿时一亮,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心底冒起来――世间上会不会有一种毒药,服食之后能让听命于他人,沦为杀人工具,这样似乎也能解释为了李氏兄弟死在自己成名绝技铁拳之下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 于是,韩立声命人唤来了韩云扬,借他支走了唐聆儿,待两人走后,韩立声直截了当地对唐经天说明了情况,并引着唐经天去偏厅一探李氏兄弟的遗体。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经过唐经天的勘验,李氏兄弟并无任何中毒的迹象,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 唐如瑟原本打算带着唐绯衣先去见唐经天,但出了韩立声这个插曲,三人到了唐经天房间外一敲门,才发现唐经天还没有回房。 唐如瑟见唐绯衣面露倦意,猜想她可能有些累了,提议道:“四叔可能正在办正事,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房,不如我们先各自回房,过会儿再来看看。”她看向唐绯衣,体贴道,“衣儿就先到我房里休息会儿吧,我瞧你也有些倦了。” 唐如瑟与唐聆儿均是一人一房,唐绯衣初来乍到的,尚未有自己的房间,唐如瑟这话一说完,唐聆儿便不乐意了,噼里啪啦地一通说道:“厢房这么小,怎么容得下两个人,两位姐姐还是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山庄的管事来,立刻替九姐安排间厢房休息。” 唐聆儿立刻行动了起来,留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也可怜了后来被她逮到的管事,偌大的山庄只剩下发生过命案的那个院子有空房了,这让他如何是好呢。 唐如瑟皱眉道:“北厢离得那般远,衣儿还是不要去了吧,与我同住便是了,又不麻烦。”管事在旁亦是点头称是,唐聆儿却是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唐绯衣心中却有另外一番计较:若是与唐如瑟同住一屋,行动未免不便,倒不如远离唐家人住去北厢的空房,也乐得自在,于是微笑推拒道:“六姐,我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聆儿说是有理,你还要备战武林大会,我还是不搅扰你为好,免得爹回来怪我不懂事。”目光转向管事,接着道,“麻烦管事引我去北厢空房吧。” 唐绯衣都这般说了,唐如瑟也不好意思再强求,轻叹道:“那就随了衣儿的意思,有劳管事您多打点了。” “六姑娘客气了,老夫这就带九姑娘过去稍作歇息。”管事走到唐绯衣身前,做了个引路的动作,客气的说道,“九姑娘这边请。” 唐绯衣见唐如瑟脚步一动,似乎有意送她去北厢,抢在唐如瑟开口之前,婉拒道:“六姐也累了,快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唐如瑟无奈地点了点头,止住了跨前的脚步,目送着唐绯衣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瞧不见了才收回视线,理也不理等在一边的唐聆儿,径自回了房去,徒留唐聆儿一个人在院子里愤愤地跺脚,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房里。 去往北厢的一路上,唐绯衣还苦恼于如何能不惹人注目地尽快找到顾晚凉这个问题上,命运的安排偏偏这般的凑巧,管事引唐绯衣走进小院的同时,顾晚凉易容的姜淮正好推门而出,两人一个照面,俱是一惊。 唐绯衣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明明死在金龙之下的姜淮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秋水山庄,她还来不及细思,一声惊叫已然逸出唇外。 管事被她的惊叫吓了一跳,将叫声里的惊骇听得分明,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滴溜溜地打了个来回,最后落在神色变幻不明的唐绯衣脸上,疑惑地探问道:“九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绯衣自惊叫出声后便心生后悔,这时又被管事这么一问,尚未完全转动起来的大脑顿时一塞,怔怔愣在原地,一时无语以对。 顾晚凉见状,灵机一动,朗笑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密林一别后,我与唐姑娘又见面了。” ------------ 37悲欢无常 得顾晚凉一语之助,唐绯衣从短暂的失神中回过劲来,虽然心底惊疑犹存,但仍是反应极快地顺着她的意思圆话道:“没吓到您吧,我刚才是见到了故人一时激动,真是失礼了。”她瞄见管事脸上还有些疑色,缓了口气,又道,“姜大侠是我的救命恩人。” 管事豁然开朗,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殆尽,安心道:“原来如此。”他能做到管事的位置,自然颇有眼色,见两人俱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了然地一笑道,“九姑娘,你的房间就在姜大侠右手边的那一间,两位久别重逢更当好好叙旧一番,老夫就不在这儿碍眼了。” 唐绯衣朝着管事施施然行了一礼,谢道:“有劳管事了,多谢渣系统,没节操!。” 等到管事走得有些远了,分明都有话要对对方说的两人一时间反而相视无言,片刻之后,还是顾晚凉意识到她们这样奇怪地站在这儿不动很是招人注目,从门口让开了几步,淡淡地说道:“不介意的话,先到我房间里坐坐吧。” “嗯。”唐绯衣轻应了一声,依言走入了顾晚凉的房里,顾晚凉正想关上房门,余光扫见正对面的房间房门有所动静,似乎是里面的人正要推门而出,顾晚凉心思一转,放缓了手上关门的动作。她的这一动作让唐绯衣颇为不解,奇怪地凑上前来往外看去。 房门微微外敞,飘出一角青色的衣裳来,顾晚凉不由眸色一沉,除了沈菱歌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嗜穿这种青色的衣衫,想到那人,她凛意顿生。唐绯衣察觉了她这种气息间的微变,不禁更加好奇,究竟对门住的是什么人? 房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推门之人的真容来,顾晚凉目光冷凝,暗道:果然是她。在唐绯衣眼里,只瞧见一名样貌清秀,气质淡雅的青裳女子站在门内,她对两人有些无礼的打量不以为忤,反而回以盈盈浅笑。 唐绯衣见对方释以善意,正想微笑回应,不想顾晚凉指尖稍稍用力,房门“嘎吱”一声被快速地阖上了。 “你好像认识对面的那位姑娘?”唐绯衣迷惑于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有一些避开对面女子的意味,跟在顾晚凉身后走进了内室,出声问道,却见面前多出了一只茶杯,原来顾晚凉走到桌旁坐定后斟了一杯茶递给她,她顺势接过了茶杯,在顾晚凉的对面坐了下来。 “她是观澜楼的人。”关于那人,顾晚凉并不想多谈,她神色奇怪地注视着唐绯衣,引开了话题,“你不是应该在浮生客栈么,怎么会出现在秋水山庄?” 一听是观澜楼的人,唐绯衣略显惊讶地瞧了瞧她,禁不住暗暗咋舌:那姑娘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江湖之人。待听完顾晚凉的后面一句问话,她心中的不满与惆怅一下子涌了上来,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怎么总喜欢问我问题,怎么不先说说为什么扔下我一个人在客栈自己跑来了秋水山庄?”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愣,似乎又回到了初见时两人只问不答的情景,心中升起了别样的滋味。 想起那一回是她先示的弱,总不能这次还是她示弱吧?唐绯衣一撇头,带着点斗气成分地说道:“上次我让了你,这一次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才公平。” 顾晚凉懒得与她计较:“眼下江湖上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多半都聚在这秋水山庄里,若是带上你同来,一来让人觉得奇怪,二来万一我的身份曝露混战起来,根本顾不得你的性命。” 唐绯衣一皱眉,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可是我明明听到你们说到什么小沈在秋水山庄遇到麻烦了……”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大了眼睛看向顾晚凉,恍然大悟地扬声道,“我说我怎么会突然睡着了,是你点了我的睡穴吧?” 顾晚凉一挑眉,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落在唐绯衣眼里已当她是默认了,奇怪道:“好端端地干嘛点我的睡穴,我也想为你的朋友出一份力啊。” 顾晚凉暗中叹了口气,突然之间,她也记不起为何当时问都不问唐绯衣的意思就擅自点了她的穴道,将她留在了客栈内,是真如她所言为她安危着想,抑或是还有其他的原因,顾晚凉不愿深究,她只知现在她不想回答唐绯衣的这个问题,于是选择了沉默。 唐绯衣望着她这副模样,脑中有一念闪过,一股莫名的气从心底窜了上来,堵得她胸口难受,闷闷地说道:“你口里说着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其实心里分明还是瞧不上我,觉得我是个累赘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你和你的朋友,你出手点我的睡穴不过是怕我会缠着要跟你来秋水山庄,又会给你添麻烦,对是不对?” 顾晚凉脸色微变,唐绯衣所言虽不全属实,但有一点还是说对了,当时她一门心思赶着来秋水山庄相助沈菱歌,实在不想再分心照顾唐绯衣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她心有愧意,一句“不对”下意思地涌到唇边,只待脱口而出,但她素来心高气傲惯了,唐绯衣这种类似质问的口吻让她觉得有些不痛快,硬生生将这句话压了回去,沉下眼眸,冷然以对。 “你默认了?原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心头上猛地迸发出一阵剧痛,唐绯衣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咬牙道:“那我这个不中用的人就不打扰你的大计了,省的不小心又给你添乱了。” 朋友二字,原来只是她在自欺欺人么?那么,为何在密林中要给她这样的错觉呢?唐绯衣不自觉地又瞄了顾晚凉一眼,见她仍是低头不语,全无一丝要辩解的意思。顾晚凉可以为了那个叫小沈的不管不顾地抛下她孤身潜入秋水山庄,在她心里,大概只将小沈当成了朋友吧,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起,怎么都驱之不去,令得她心中的痛意不减,反而还平添了几许似冰的凉意。 唐绯衣吸了吸鼻子,拼命地将泪意逼回眼眶里,涩然道:“告辞。”言罢,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回头,大步地朝着房外走去。 她语气中明显的绝然让顾晚凉心头为之一震,她倏然抬头,目光追逐着唐绯衣黯然离开的背影,嘴唇动了又动,始终没能吐出一句挽留的话来。 顾晚凉心乱如麻。她不解,为何唐绯衣看上去会那么伤心?她亦不懂,为何目送着唐绯衣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里竟会觉得难受?这些为何纠缠着她,让她根本集中不了精神想其他的事情。等她想起她刚才出门要办的事情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 唐绯衣出了顾晚凉的房间,再也压制不住鼻中的酸意,眼眶一松,强忍的泪水哗然滑落,她几步快走,抬肘撞开了自己的房门,跌跌撞撞地冲到床边,整个人扑到床上,将头埋入被褥中,无声地痛哭了起来。 她一直哭着,哭到眼睛涩然得流不出泪水来,才觉得一阵浓烈的倦意席卷而来,就这么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晚些时候,唐如瑟从管事那儿问出了唐绯衣的房间,一进院子一眼就看见唐绯衣的房间房门大敞,心中惊意大起,脚下一点,身形飘然而动,一踏入唐绯衣的房内,就见到唐绯衣趴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衣儿!”她惊骇地大喊了一声,飞身上前扑到床边,掀开被褥将唐绯衣扶入自己的怀中仰面而躺,一指探向她的鼻尖,发觉唐绯衣气息平稳,吊到半空中的心才安然落地,但目光一触及唐绯衣脸上残留的泪痕,眉心不由地紧锁,轻声唤道,“衣儿,衣儿……” 睡意朦胧中,唐绯衣听见有人很大声音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而后耳边又传来轻柔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地动了动眼帘,顷刻间,一股涩意在眼睛周围弥漫开来,唐绯衣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才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点。 唐如瑟见状,明白她是哭累了睡着了,不禁有些懊悔自己没闹清楚状况就鲁莽地将她叫醒,心中正在责怪自己,一见她睁眼,关切地问道:“衣儿,你没事吧?” 唐绯衣又张大了一点眼睛,看清楚眼前之人是唐如瑟,半是失落半是感动,从唐如瑟怀中坐起来,摇了摇头道:“是……”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哭得声音都沙哑了,清咳了几声才敢继续说道,“是你啊六姐,我没事。” 这话一听就是言不对心,唐如瑟板起脸来,不悦道:“你都哭成这般模样了,还敢说没事,你老实告诉六姐,究竟这么一会功夫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听到欺负两个字,唐绯衣不自觉地想到顾晚凉,泪意又涌到了眼眶里,却已经无泪可流了,她眨了眨涩得发干的眼睛,干笑一声,道:“六姐,我嘴巴好干,你能不能给我倒一杯茶来?” 明知她是在转移话题,唐如瑟却无法拒绝她提出的要求,起身走到桌边,为她倒了半杯茶水,走回来递给她,无奈地说道:“先喝点茶润润喉咙吧。”她停顿了一下,神色肃然,“别以为你能打混过去,等喝完茶,你一定要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一遍。” ------------ 38绯衣之决 唐绯衣正喝着茶,冷不防被呛了一口水,连咳了数下才缓过劲儿来,支吾道:“说……说什么呢?” 唐如瑟似是铁了心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坦诚道:“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是不是疑心重了,总觉得你和以前判若两人,特别是这次在长安重新遇见你,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衣儿,我很想了解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论如何,六姐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同我说的话我也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听完唐如瑟情真意切的一番话,唐绯衣很是感动,可是灵魂穿越这件事岂是她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况且即便她说了唐如瑟也未必能理解接受,甚至会拿她当成怪物看待,这种结果并非她所愿,心念转动间,巧妙地反问道:“六姐是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好么?” 唐如瑟眸光一闪,迷茫之色跃然而起,她被唐绯衣的这个问题难住了,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熟悉的是以前的唐绯衣,才会觉得现在的衣儿有些陌生,只是有一点她骗不了自己,她更喜欢现在的衣儿,但衣儿却不再如往昔一般与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了,这一点又让她觉得颇为感伤。她幽幽一叹,“我这心里半是欢喜半是失落的,真不知道该回答你好还是不好渣系统,没节操!。” 唐如瑟叹息里的怅然勾动了唐绯衣的心绪,但她的回答仍是令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六姐没有完全否定现在的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唐如瑟凝目,无比认真地说道:“我所求的不多,只希望我们姐妹之间不要如此生疏,你还能如往日那样同我说说心里话。” 唐绯衣心中一动,忍不住将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宣之于口,“六姐,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她见唐如瑟点了点头,才接着问道,“为什么你要待我这么好?” 唐如瑟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她不知所措地别开眼,像是要避开唐绯衣的目光,声音轻颤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唐绯衣惊讶于她的反应,咬了咬唇,迟疑道:“我醒来之后记忆全无,也能体会到家中人情淡薄,可六姐你却与其他人不一样,引得我有些好奇罢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唐如瑟,神色担忧,“六姐会不会怪我多想?” “你忘记了以前的事情,难免会多想一些,我不会怪你的。”唐如瑟听出她语气里的忧虑,明白她也在意这份姐妹之情,她心下宽慰,眼中逸出怀念之色,柔声回道,“刚才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你我谈心的时候,你心中想到什么便会直接问我什么,我由衷希望以后的日子也能如此。” 唐绯衣眼眶一湿,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应承道:“好,我答应六姐……” “啪啪”,两声刺耳的拍门声打断了唐绯衣未说完话的,两人齐齐将目光转向门边,唐聆儿不知几时出现在门口,也不知将她们的谈话听进去多少。 唐如瑟柳眉冷挑,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却被唐聆儿抢先一步开口,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说六姐怎么过来之后就不回去了,原来在这里和人诉姐妹情深呢。” 每次唐聆儿出现总要说些让她和衣儿不舒服的话,唐如瑟眼色一沉正要发作,唐聆儿却古里古怪地笑了起来,道:“爹还在房里等着两位姐姐过去呢。”头一次,不等唐如瑟发话不肯先走的唐聆儿最后一个字一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唐绯衣奇怪道:“十三妹是怎么了?感觉有些不对头。” “不用去理她。”唐如瑟也是满心的疑惑,唐聆儿这回唱的又是哪一出,她怎么觉着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经由唐聆儿一提醒,她也想起了来找唐绯衣的目的,“我差点儿忘了来找你的正事,四叔还在房里等着我们呢。” 唐绯衣面露难色,这个时候她没什么心情去见唐经天。“爹要见我?” 唐如瑟点头,“刚才我见四叔回来,便和他提了寻着你的事情想让他惊喜一下,只是……”她忽而微微蹙眉,剩下的话在嘴里打着转儿似乎是不知怎么出口。 “只是他并不觉得欣喜,是么?”唐绯衣从未觉得唐经天有多在意她的安危,自然而然地有了如此的联想。 “我觉得早在我说之前,四叔就已经知道你回来的消息,还知道你就在秋水山庄之内,只说了让我将你带去见他。” 看来是逃不开要见唐经天一面了,唐绯衣无奈道:“好吧。” 两人出了房门,在经过顾晚凉房门前的时候,唐绯衣不自觉地偷瞄了一眼她的房间,只见房门紧闭,瞧不见里面之人在做些什么,再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又觉得心头隐隐作痛起来,她不愿再想,偏偏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只能越想越黯然,不得解脱。 唐如瑟心思细腻,将唐绯衣的失魂落魄纳入眼底,余光随之在顾晚凉的房间上转了一圈,暗暗地记在了心中:她直觉衣儿的伤心与房中之人有关,敢让衣儿伤心的人,她不会轻易放过。 唐氏两父女的见面并没有出现什么痛哭流涕的感人场景,两人各据一边,静静地对视,说是对视,其实言过其实了,唐经天的目光颇有深意,唐绯衣却是人在魂不在,目色空茫,让一旁的唐如瑟瞧在眼底,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隐约生出一种将有事发生的不安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唐经天一点儿都不疼爱唐绯衣那是假的,只是这疼爱蒙上了太多利益的色彩,已失了原本该有的颜色。 临行前,唐姥姥特意把他一个人叫入房内,告诫他与秋水山庄的联姻势在必行,让他好生看住唐聆儿免得她惹出什么祸端来坏了这桩婚事,同时也暗示若他能得到秋水山庄这种强援,唐门门主之位也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桩婚事进行得很顺利,他与韩立声也定下了婚期,孰料韩云扬突然闯了进来口口声声要换个新娘,他不娶唐聆儿而要改娶唐绯衣,他这才知道他这个失踪多日的女儿竟出现在秋水山庄,甚至赢得了韩云扬的好感。 唐经天拉回飘远的思绪,打量起眼前的唐绯衣来:他怎么也看不出他这个好女儿能有这样的本事,先有观澜楼的顾晚飞,再是秋水山庄的韩云扬,竟然都不约而同地相中了她,须知这两个年轻人背后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势力,与他们沾亲带故为他竞争门主之位增添了不少筹码。 唐经天轻咳了一声,引回唐绯衣的注意力,他清了清嗓音,徐徐开口道:“绯儿,你失踪的这些日子受苦了,爹一直惦记着你,现在见着你,这颗悬着心才算正式落了地。” 唐绯衣苦苦地思索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场景,半晌才憋出一句:“孩儿不孝,让爹爹挂心了。” 唐经天目露慈爱,口中惋惜道:“你好不容易回到爹身边,想不到很快又要离开了,可这事关你的终生幸福,爹不舍得放手也不行了。”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不光唐绯衣听得一头雾水,连唐如瑟也脸露不解之色,只听得唐经天微笑着往下说道:“下月初八,你就要嫁入秋水山庄了。” “什么叫我嫁入秋水山庄?”唐绯衣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只差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唐如瑟也是脸色一变,几乎与唐绯衣同时出声问道,“四叔,联姻的不应该是十三妹么,怎么突然之间换成了衣儿?” 唐经天被她们这一打断,笑意一凝,“大概是应了缘分二字,云扬那孩子对绯儿一见钟情呐,这也是绯儿你的福气啊。” 唐绯衣才不管韩云扬是什么人,心中愤愤道:这算是哪门子的福气。她霍然起身,清亮有神的目光射向唐经天,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嫁!” “你说什么?”唐经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掷地有声的反对真的是出自他那个软弱无能的女儿口中么?他眼色阴沉地盯着唐绯衣,越瞧越让他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并非他的女儿,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再说一次。” 唐绯衣未露丝毫怯意,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不嫁!” 唐经天何曾被如此顶撞过,顿时怒火直冒,一扫适才的慈爱,脸色甚是阴沉,踏步往前,在离唐绯衣尚有一尺距离时硬是顿住了脚步,双袖不住地鼓胀,声音冷硬地质问道:“我只问你一遍,你嫁还是不嫁?” 唐如瑟眼见情势有些失控,生怕唐经天一怒之下伤着唐绯衣,情急之下顾不得长幼尊卑,脚下挪步,飞身挡在唐绯衣身前,疾声劝道:“四叔,你切勿动气,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六姐,你不用劝,这事根本用不着从长计议。”唐绯衣目色坚定,断然拒绝道,“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嫁给韩云扬的。” 在唐经天说出她新一桩婚事的一刹那,顾晚凉第一时间闪现在她的脑海中,这个女子的出现,让她心底“不愿嫁”的声音越来越大,终化成字字铿锵,回响在这间房内。 ------------ 39扪心自问 这样决然的衣儿,是她从未见过的。唐如瑟震惊之余,只觉得有百般说不清的滋味汇聚在心头,但她在短暂的失神之中仍是下意识的紧紧护着唐绯衣。 “唐绯衣,我看你是着了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没你说不的份,下月初八,你必须嫁入秋水山庄。”唐经天捏紧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若非顾忌唐如瑟在场,他早一耳光甩了过去,他冷笑一声,撂下狠话道:“现在你给我滚回房里,好好地反省一下。” 唐经天话音刚落,像是要给唐绯衣留下一点儿教训似的,衣袖朝外一拂,一道劲风迎面袭来,纵然是有唐如瑟在前为她挡去了大半,剩下的刮在她脸上,仍让她觉得有些火辣辣的疼。 唐经天这算是武力威胁么?唐绯衣在感到可笑之余心中还是免不了腾起了一丝感伤,她并非为了自己,对于唐家人的冷酷无情她见识的太多了,早已不会再为此而伤心难过了,她只是于这一刻更为深刻地体会到了古时女子的无奈,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硬生生地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该是何其的可悲呢。 但她并不是曾经的唐绯衣,她的命运应该由她自己来掌握,而非让唐门的人肆意摆布,“不论给我多少时间,我始终只会给你们一个答案――我不嫁剩女迷行全文阅读。” 讥诮的笑容挂在唐绯衣的嘴角,让回首看向她的唐如瑟忍不住的心惊,蹙眉轻语道:“衣儿,你……” “六姐。”唐绯衣轻轻地喊了她一声,眼底流露出一丝冷倦,向后退了三步,低声道,“我现在不想见到任何唐门的人,你不要跟来。” 疼惜地注视着唐绯衣跑着离开的背影,唐如瑟只觉得自己心头也像被一块大石压着一般,除了沉重,就是无奈,纵使明知向唐经天求情是无济于事,她还是想要一试:“四叔,衣儿是您与乔姨的女儿,您怎么忍心葬送她一生的幸福呢?” 厉光在唐经天的眼中闪烁,他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如瑟,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这时候糊涂起来了?四叔也不瞒你,你姥姥临行前千叮万嘱我要谈成这桩亲事,确保我唐门与秋水山庄联姻,不是我这个做爹的不顾绯儿的终生幸福,实在是要以大局为重,绯儿必须嫁给韩云扬。”他无奈的语气中又添上了一份关切,“我知道你与绯儿姐妹情深,有空还是多劝劝她吧,我这做爹的终归是希望女儿能欢欢喜喜地出嫁。” 唐如瑟耐着性子听完唐经天的一番话,忽然间,唐如瑟很想笑,很想好好地放声笑一场,但她不能,她微微弯腰,朝着唐经天行了一礼,冷淡地应道:“四叔的话,如瑟都记下了,若是四叔无其他教诲,如瑟先行告退了。” 唐经天也巴不得她赶紧离开,点头道:“嗯。如瑟,你也回房好好休息吧。” 唐如瑟出了唐经天的房间,抬眼冷视着天边渐起的暮色,突然生出一种刻骨的凉意。衣儿,难怪你如此不待见唐门的人呢,可是,唐这个姓氏,是我们一出生便冠在其上的,是此生此世都无法挣脱的烙印,你与我又能如何去改变呢? 唐绯衣凭着记忆足不停歇地一路跑回了北厢她所入住的小院里,跑到顾晚凉的房门前,顿止了脚步。她在门口站了良久,仿佛在积聚勇气一般,缓缓地抬起手向着门上叩去,但在离房门还有半分的距离时又生生将手停住,她维持着这样欲敲门的姿势半晌,最终仍是颓然地将手收了回来,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从里面将门紧紧地栓牢。 唐绯衣背靠着房门,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坐在微凉的地面上,双膝一撑,双臂一绕环抱住膝盖,直视着前方的目光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清亮,怔怔出神。 在顾晚凉房门前徘徊不定的那段时间里,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可这些东西却像泥鳅一般溜来滑去,让她难以掌握在手心中瞧上个清清楚楚。唐绯衣无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将头埋入臂弯中:眼前是一片凄迷的黑色,在远处有一点光亮若隐若现,她毫不迟疑地迈步,追逐着光亮的方向而去,她深知,在那光亮的发源处,有她急迫需要的答案―― 望夫崖、古墓、密林,自她与顾晚凉从相识开始,共同经历了太过的生死关头,彼此之间难道还称不上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么? 可是她对顾晚凉,真的只是朋友之情那么简单么? 有人说过,潜意识的行为总能反映人类最为真实的想法。唐经天告诉她她与韩云扬的联姻时,她脑海中第一时间闪现出顾晚凉的模样,这代表了什么?她离开唐经天那里,一路奔回北厢小院,不先回自己的房间里反而先跑到顾晚凉的房门前,这又代表了什么? 唐绯衣松开怀抱着膝盖的双臂,绕过头顶,紧紧地扣住自己的头,将头往下埋得更低。 其实,远远不止这些。 她会为了得到顾晚凉的认同而欣喜若狂,亦会为了顾晚凉的不辞而别而怏怏不乐……她的喜怒哀乐在不知不觉中深受顾晚凉的影响,这,真的还只是朋友的表现么? 她越来越接近那处光亮,而心底也有个声音逐渐响亮了起来:“你对顾晚凉早已逾越了朋友之情,而是……” 唐绯衣像是从神游中惊醒过来,双手从头顶往两侧一滑,死死地捂住了耳朵,仿佛这样就听不到“而是”后面的话了,口中不停地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电光石火间,她混沌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影像――两名女子唇齿相依的一吻,这是在古墓里她梦中她与顾晚凉的倾情一吻,宛若九天之外飞来一道玄雷狠狠地劈碎了唐绯衣的自欺欺人:那时梦醒,她曾惶然自问,她与顾晚凉,两个女子之间,也能生起□?那时,她的答案并不是否定的仙路芳华全文阅读。 她口中否认的呢喃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涅没在唇齿间,而与此同时,她心底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笃定地再度响起:“而是男女之间的恋慕之情。” 心底最后的一层薄纱被轻轻捅破,唐绯衣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似的,双腿虚软在地,捂住耳朵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两边,额间的青丝之下,是她泪痕未干的脸庞。 唐绯衣苦笑。男女之间的恋慕之情,原来那时,她便已对顾晚凉起了不该有的恋慕之情么? 女子相恋,在她生长的那个时代里,虽然仍被大多数人认为是异类,但也有少数人开始懂得理解并尊重这种同性之间的相爱,毕竟,爱情不应仅以性别来划分。 她能理解,也能尊重同性之爱,她亦可以坦然承认她对顾晚凉的喜欢是超越朋友的那一类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一种喜欢,但这些都不代表她可以认同自己对顾晚凉生出这样的情愫,这份喜欢,始终是不该有的啊。 唐绯衣幽幽地垂下眼帘,掩住了眼眸里所有的神色,狠狠地咬着牙,暗暗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将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彻底淡忘。 可是这个决定才浮上心头,唐绯衣的心头上便传来一阵轻微的痛楚,这种痛楚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钝刀在她的心脏上一刀接着一刀地来回切割着,带起的痛楚并不尖锐,却持续不绝,仿佛永无尽头。 她张开嘴,大口地喘息了几下,试图平缓心口上的钝痛,却收效甚微,反而让觉得胸中憋闷得很。唐绯衣伸手够住门闩,借着支点之力撑起身来,打开房门,想去小院里透透气。 她抬脚才踏出房门,眼角的余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向顾晚凉的房间,惊得她立刻慌乱地别开眼,冷不防对上了对面青裳女子的清眸,那眸中半盈着的悠然清光,让她不禁微微一怔。 青裳女子冲着她善意地一笑,温婉地说道:“唐姑娘,真巧。” 唐绯衣断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出于礼貌仍是先点头示意,一脸茫然地问道:“未请教姑娘芳名?” 青裳女子落落大方地回道:“夏暝色。”她稍作停顿,缓声又道,“冒昧打扰唐姑娘,实在有事相求,还望姑娘能够应允。” 唐绯衣闻言更为不解,“夏姑娘不妨一说,我若能帮得上忙的定然相助。” 夏暝色眸光流转,悠然地落在了顾晚凉的房门上,浅笑道:“我对姜大侠自创的‘断浪刀法’甚是景仰,可叹无人替我引见,那日偶见唐姑娘与姜大侠似是故交,今日里又有缘遇上姑娘,特做冒昧之请,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乍闻姜淮之名,唐绯衣脸色惊/变,她回想起顾晚凉说过夏暝色乃是观澜楼之人,难道她瞧出了姜淮乃是顾晚凉所乔装,刻意来刺探于她?思及此,她暗暗提高了警惕,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眼前之人,绝不能让她瞧出端倪来,将顾晚凉陷入险地。她摇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与姜大侠并非旧识,这引见之任恐怕无法担当,夏姑娘还是另觅他人吧。” 夏暝色难掩失望失色,叹道:“既是如此,暝色仍是多谢唐姑娘。” ------------ 40峰回路转(上) 那一夜的惊魂过后,虽说沈菱歌仍是好端端地待在飘香小筑里,但韩立声却有点儿坐立不安,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事情再这么拖下去怕是变数无穷啊。 赶巧今日大早,庄仆飞奔来报,说是白马山庄庄主长孙英杰与烟雨山庄庄主南宫君廉已到了山庄门口。原来两位庄主是接到韩立声的飞鸽传说,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秋水山庄,誓要替枉死在沈菱歌手上的长孙洵与南宫素依讨回公道。 两家的苦主都已齐聚秋水山庄,韩立声当机立断决定就在今日里召开公审大会会审沈菱歌,要为这桩惨案定一个结果,为表公正,所有武林中人都可去议事厅旁听整个过程。 少林掌门了空方丈、武当掌门绝心道长、“孤独剑客”独孤一剑、阴阳死生阁阁主梁无道,每一位都是江湖中声名显赫的前辈,韩立声力邀这四位一起会审沈菱歌,众人心服口服剩女迷行全文阅读。 沈菱歌由韩风轻带着傲然步入议事厅,一见她进来,四下旁观,窃窃私语的武林中人顿时一静,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没过一会儿,那些悉索的交谈声又渐渐多了起来。 见到沈菱歌,情绪最激动的莫过于长孙英杰与南宫君廉两人,长孙英杰甚至不顾仪态地冲到沈菱歌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咬牙切齿道:“洵儿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竟然下此毒手?!” 韩立声微微皱眉,使了个眼色示意韩风轻与韩岩柯上前将长孙英杰拉开,而韩云扬则立在南宫君廉身侧,以防他做出失仪的过激动作。 沈菱歌绝冷的目光越过长孙英杰,在南宫君廉的身上打了个转儿,缓缓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南宫君廉被她冰冷的目光扫中,浑身像是侵入雪水中,忍不住打起一阵寒颤。明明他才是苦主,但他连一个正眼都不敢瞧沈菱歌,暗中挪动脚步,心虚地将身形不着痕迹地隐入韩云扬的一侧。 南宫君廉的动作虽然隐秘,但还是一点不落地落在沈菱歌眼底,她唇角的笑意不由得加深,弯起的弧度让扬起的笑容里染上一丝不屑的意味,看在那几位武林高人眼里似乎变了味道,沈菱歌这是在公然挑衅! 众人也都清楚地看见了沈菱歌的笑容,私底下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多,你说一句我说两句的,扰得议事厅的气氛有些闹哄哄,惹人烦躁。 韩立声适时地轻咳了一声,咳声虽轻,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让他们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安静地等待着韩立声说话。 “众位武林前辈、江湖朋友,客套话韩某就不多说了。长孙洵夫妇是受我秋水山庄的邀请前来参加武林大会,不想却在山庄内遭人所害,英年早逝,今日韩某在就这议事厅内召开这公审大会,就是要为这桩事下个定论。” 韩立声这话说的甚有技巧,字里行间一点儿都未提及沈菱歌,但在场的大多数人都知道这桩案子人证物证皆已齐全,这过场一完,沈菱歌杀人的罪名也就铁板钉钉了。 “我家洵儿死得这么惨,一定要让沈菱歌血债血偿!”长孙英杰拍案而起,厉声吼道。长孙洵是他最为疼爱的小儿子,一想到儿子的死,仇恨的目光死死地咬着沈菱歌不放。 与他相比,坐在一旁的南宫君廉就显得异常的静默,完全不像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 “长孙庄主稍安勿躁,今日自会还长孙公子一个公道。”韩立声摆手示意长孙英杰先坐回去,目中精光跃起,肃声道,“岩柯,你去内堂请青城派的云中子道长出来。” 他的话音才落,韩岩柯堪堪迈步之际,一声清越的“且慢”骤然响起,说话之人竟是沈菱歌,惹得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飘到她身上,只见她冷眉一挑,从容不迫地接着说道,“韩庄主不必那么麻烦召云老头出来作证,云老头所言非虚,我确实与南宫素依发生过争执,不欢而散。” 了空方丈与绝心道长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独孤一剑、梁无道与韩立声不动声色,目光在沈菱歌脸上逗留了片刻又挪开,而在场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禁不住暗地里泛起了嘀咕:沈菱歌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呢? 沈菱歌既已承认,云中子出不出来就无关紧要了,韩立声一摆手让韩岩柯退回原地。人证之后,便是最至关紧要的物证了――被南宫素依紧紧攥在手心里的衣服碎布以及在沈菱歌房中搜出来的那一件袖口被撕去一角的青色外衣,韩立声正要说话让韩云扬将两件物证呈上来给了空方丈等人过目,不料又被沈菱歌抢了话头。 沈菱歌坦然道:“韩庄主何必如此麻烦,我直说了便是,那件袖口缺了一角的青衫是我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连了空方丈与绝心道长都侧过脸看向沈菱歌,目光中隐现惑色,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个想法:沈菱歌该不是疯了吧,这势头怎么看怎么像抢着认罪呢? 到目前为止,公审进展得异常顺利,顺利得让韩立声莫名其妙地提着心,隐隐觉得有些对方不太对劲,他轻吐了一口气,将这个奇怪的念头撇开,转回正题,沉声问道:“经仵作检验,长孙洵夫妇大约是在亥时四刻到亥时五刻这一段时间内遇害,沈菱歌,这段时间你身在何处,可还有人能为你作证?” 韩立声刻意加重了“还”字的咬音,沈菱歌岂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暗自庆幸将苏羽墨留在飘香小筑,若是让她跟了来,听了这番话,只怕又该自责了仙路芳华全文阅读。她眼色微沉,似乎有些不悦,咄咄道:“韩庄主是和我开玩笑呢,那时都是二更天了,我觉来无事早早便睡下,哪里寻个人出来为我证明。” 等沈菱歌说完这句话,上位端坐的五人表情各种不同:了空方丈宝相庄严,口中默念佛号,绝心道长轻捻着雪白的长须,老神在在,独孤一剑粗眉上扬,神容严肃,隐隐带着风云欲动的怒意,梁无道面无表情的脸上僵硬地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格外骇人,而韩立声则是敛眉沉思,一抬眼瞧见另四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自己,顿时心领神会,他们与自己持了同样的想法,基本已认定沈菱歌便是那杀人凶手。 韩立声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沈菱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沈菱歌眸光低敛,脸上透出一丝为难之色,迟疑了一下,眉宇一展,神色淡然道:“我有重要的证据能证明我并非杀人真凶,不过……”沈菱歌环视一眼周围,眼底掠过一丝厌恶,“这证据甚是重要,我需要单独与韩庄主及四位前辈详谈。” “这……”韩立声犹疑地沉吟道,“未知四位前辈以下如何?” “阿弥陀佛。”了空方丈宣了一声佛号,不急不忙地说道,“此事涉及两条人命,沈施主如此谨慎情有可原,我等不如去内堂静听沈施主细说,免得错诬了好人,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了空说完,绝心道长等三人纷纷点头称是。 “在场的众位江湖朋友,待会儿韩某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请大家在大厅中耐心稍候。”韩立声高声说完,立即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要领着了空等四人进入内堂,沈菱歌也正准备抬步跟上,谁知,议事厅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引得众人纷纷伫足,回首注目。 易容成姜淮混在人群中听审的顾晚凉也随着大流侧目远望,只见一个庄仆慌慌张张地小跑在最前,在他身后不远处,莫紫莜衣袂飘飘,踏风而来,身后跟着个低头敛目的白衣少年,模样看不真切,他背上背着一个竹筐,看样子应该是莫紫莜的药童,那药童牵着一匹高头大马,不疾不换的走着,而马上竟还驮着个捆绑得结结实实的男人,口中似乎塞了什么东西,正在面色痛苦地在马背上摇头晃脑。 庄仆顾不得仪态,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议事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喘着大气,结结巴巴道,“启禀……庄……庄主,莫……莫仙子……” 管事一见韩立声脸色暗沉了下去,心中暗道不妙,挪步到庄仆身侧,狠狠地白了那庄仆一眼,压低声音斥责道:“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先捋直了舌头把话说清楚。” 庄仆一哆嗦,说话又结巴了一小下,怕得他只差全身都伏在地上,连咽了几口唾沫,才将话逐渐说利索了:“启禀庄主,莫仙子硬是要将马也牵到议事厅来,小的们怎么拦也拦不住,请庄主恕罪。” 韩立声表面形色依旧,但是心底一把怒火腾跃而起,他刚才连着几次被沈菱歌抢白也便罢了,现在又来个莫紫莜带马硬闯议事厅,莫非都不将秋水山庄放在眼里了?他运起内力,冷喝一声:“微尘仙子,所为何来?” 他这一声看似平凡,实则大有玄机,听在别人耳里与刚才他说话的声音大小并无分别,但传到莫紫莜耳里,那声音像是被叠加了数十次,轰隆隆地碾过她耳内的每一寸,震得她耳边嗡嗡作响,尖锐的刺痛直上头顶,禁不住身形剧晃,脚步顿时变得有些凌乱。 ------------ 41峰回路转(下) 这一声还有一个名堂,叫做“雷神怒”,与少林玄功“狮子吼”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在这一记“雷神怒”韩立声只用了三分内力,莫紫莜自己也有一定的内功底子,仓促之下她虽然反应不及,但护身的真气已自行运转,脚下虚浮地往前踏了几步,勉强将身形稳住。莫紫莜惊怒交加,抬手飞快地在耳边的几个穴道上都轻揉了几下,耳中的嗡嗡声才慢慢地退了下去,她恨恨地一咬银牙,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等到了议事厅门口,莫紫莜脚下步伐一变,旋身转至从后赶上的骏马的一侧,凌空一跃,单手扣住马背上那名男子的肩膀,足尖在马鞍上轻轻一点,带着那男子飞身而下,半途中右手一甩,信手就在半空中将那男子给抛了出去玩笑开大了。 那男子被布塞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莫紫莜这一手扔的很是突然,眼见着这男子就要俯面冲向地面,只见众人之中一道蓝色身影抢上前来,在男子额头即将触地之际,适时地五指成爪,一下狠抓抓牢了他的背心,腰间发力带动肩膀趁势将那男子往上一提,手腕一个巧转,凌空将男子翻了个身,让他背部率先着地,虽然仍是摔得他七荤八素的,总比头部着地来个头破血流的好。 在男子落地的闷响中,清脆的“咣当”一声格外明显,一柄精致的匕首从男子怀中袖中掉落出来,砸到沈菱歌脚边。 沈菱歌不经意地捕捉到南宫君廉满脸紧张地盯着匕首瞧,心中微微一动,足尖在匕首上轻挑一下,匕首翻飞而起飞入她的掌心中。大拇指按在匕首柄上往上一送,匕首离鞘而出,清光一闪,露出小半截的匕身来,沈菱歌定睛细瞧,匕身乃精钢打造,匕柄临下的匕身上还用小楷刻着两个蚊头小字――素依。 这匕首是南宫素依之物。沈菱歌飞快地冷扫一眼南宫君廉,后者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匕首,猝不及防地与她目光相碰,脸色变得很不自然,暗叫了一声糟糕,慌忙挪开了视线。 沈菱歌把玩着匕首,若有所思地望向顾晚凉所在,却见她神情怔然地注视着莫紫莜身后的方向,不由眉头微锁,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亦是一愣。他怎么来了?! 冲上前来的蓝衣男子正是韩岩柯。他昂然站定,一扫平日里懒洋洋的面貌,眼睛里射出冷厉的光芒,直逼莫紫莜而去,傲然道:“秋水山庄的议事厅,从不见血。” 韩风轻见莫紫莜行为张狂,一点儿不将秋水山庄与韩立声放在眼里,一时按耐不住冲口质问道:“莫紫莜,你不请自来,究竟意欲何为?” 莫紫莜翩然地落地。一见她近在迟尺,那男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害怕的眼神,挪动身体想要远离她,奈何他被捆得像个粽子,这一动像是一条人形毛毛虫在地面上扭动,说不出的可笑。 她冷嗤一声,弯下腰从那男子衣襟口夹起一个信封,指尖一振,信封飞旋着疾奔韩立声面门,冷笑道:“自然是为了送一份大礼给韩庄主。” 韩立声探手凌空一抓,将信封翻转过来,信封正面写着“秋水山庄韩立声”,看来这信是有人写给他的。他眉头一皱,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一展,快速地将信上的内容扫了一遍,脸色遽然大变。 信上说,躺在地上的这男子名唤杨清平,是南宫素依的旧情人,是他杀害的长孙洵,从他身上搜到的那柄属于南宫素依的匕首则是凶器。 韩立声低声与了空等人说了几句话,又将信纸递了过去,让他们一一审阅。他看向沈菱歌手中把玩着的匕首,沉声道:“沈公子,你手上的匕首可否给韩某一瞧?” 从直呼其名到改称“沈公子”,沈菱歌敏锐地察觉到这其间他语气中的细微差别,眼底滑过一丝精光,心中一片明亮:这男子应该同长孙洵与南宫素依之死有些关联。 韩立声接住沈菱歌抛过来的匕首,“刷”的抽出匕首,匕身寒光抖动,照得他眉目间也生出一股子冷意来。据仵作检验,长孙洵致死的原因是被利器穿心而过,最有可能是有人执着匕首近距离地插刺。这柄匕首上很明显刻着素依两字,就刻痕的手感而言,并非最近刻上去的,可以断定匕首应该是南宫素依之物,他又以目力丈量匕首的宽度,发觉与长孙洵致命伤的宽度不差丝毫,看来,这匕首极有可能是杀害长孙洵的凶器。 “南宫庄主,麻烦你仔细看一下这把匕首。”韩立声走到南宫君廉座位边,将匕首递了过去,“这把匕首可是令爱之物?” 南宫君廉心神不宁地接过匕首,只觉得像是接过一个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刻就丢了它。他又怕韩立声瞧出异样,硬着头皮装出一副认真的模样,翻来覆去地将匕首看了好几遍,叹气道:“是素依的匕首缠绵―强欢成性。” “岩柯,你过来。”韩立声将韩岩柯叫到身边,低声在他耳边吩咐道:“你将匕首送去张仵作那儿,请他辨认一下这匕首是否为杀害长孙洵的凶器。速去速回。” “孩儿明白。”韩岩柯领命,从南宫君廉手里取过匕首,还匕入鞘插到自己的腰间,随后向前迈出一大步,蹬地而起,足下宛若乘风,眨眼间身影飘渺。此事交托给韩岩柯最为妥当,他轻功出众,从刚才飞身救下杨清平就可见一斑。 了空等人逐一阅览了信件,惊觉长孙夫妇一事另有乾坤,四人互视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韩立声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莫紫莜,沉声问道:“适才小儿无礼之处,还望微尘仙子不要见怪。韩某有一事不明,仙子的这份大礼从何得来?” “就在在你秋水山庄的门口白捡的。”先是以“雷神怒”震慑于她,现在又装作一副客气的样子,莫紫莜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地说道,“韩庄主还有问题就直接问这个家伙吧。” “你……”韩风轻眼如利刃,若是眼刀能伤人,现在莫紫莜身上只怕是千疮百孔了。被韩立声一个警告的眼神打来,韩风轻忿忿地收声,一腔的怒火在胸中乱窜,他斜眼瞟见杨清平,大步上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抓起,扯掉塞在他口中的布团,厉声道:“等会儿韩庄主问你什么,你要老实作答。” 杨清平自打被抓住后就担惊受怕到现在,又被韩风轻这么一吓,身体抖得更加厉害,颤着嘴唇,期期艾艾道:“小的知道……” 韩立声懒得瞧他一眼,威严地问道:“杨清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着众人的面,你如实说来。” 杨清平惊怕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的,串联起来,事情大概是这样子的:他与南宫素依两情相悦,可惜被南宫君廉拆散,南宫素依更是远嫁洛阳,他并不甘心,一路跟随到洛阳,甚至不惜委身为奴混入白马山庄。长孙洵待南宫素依并不好,更经常虐打她,于是他们两人重逢后旧情复燃,这次他是跟着两人来参加武林大会。那夜,长孙洵又去长安府寻花问柳,他与南宫素依在房中幽会,谁知长孙洵提早回来,南宫素依便让他先躲起来。长孙洵醉酒回来发觉床边有男人的鞋子,明白南宫素依与别人有染,大怒之下用双手掐着她的脖子一个劲儿逼问奸夫,等他忍不住冲出来的时候发现南宫素依已经被长孙洵生生掐死了,长孙洵扑过来想杀他,他在床头摸到南宫素依贴身的匕首,一时错手杀死了长孙洵。事发之后,他就带着匕首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想不到里面还有这样的□,嘲笑、同情、不屑……各式各样的眼光纷纷落在长孙英杰与南宫君廉身上,两人脸色惨败,恨不得立刻挖个地缝钻进去。这一回,白马山庄和烟雨山庄真要成了江湖上的笑柄了。 杨清平一口咬定他是杀害长孙洵的真凶,但在杀害长孙洵的凶器未确定之前,韩立声并不愿过早盖棺定论。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韩岩柯的身影出现在议事厅内,他高声说道:“庄主,各位前辈,仵作已经证实了这柄匕首确实为杀害长孙公子的凶器。” 这一下,事情真相大白,其实还有一个疑问悬而未决,只是众人都压在心里不敢说出口:既然沈菱歌没有杀害的长孙洵与南宫素依,为何南宫素依手里会握住沈菱歌的衣服碎片,究竟是谁想暗中嫁祸给沈菱歌呢? 韩立声扫视了一眼全场,凛然道:“长孙洵夫妇的惨案终于水落石出,乃是杨清平所为,我就将此人交予长孙庄主处置。至于沈少侠此番无辜受冤,韩某深感歉意。”他朝着沈菱歌抱拳行礼致歉,又接着道,“今日公审大会幸得各位武林同道赏脸光临,众位辛苦,请先回房稍微歇息。” 众人三五成群正要散去,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且慢!” 这是韩立声今日里听到的第二声“且慢”,这次并非出自沈菱歌之口,而是出自莫紫莜之口。 ------------ 42枝节横生 韩立声缓下脚步,愠色微现,待转头看向莫紫莜时,又换上无懈可击的庄严神情,沉声静气地问道:“仙子还有要事?” 莫紫莜微微挑起嘴角,不冷不热地说道:“我这药童最近遇上一些不公之事,苦于无处申诉,韩庄主贵为武林仲裁,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一个小小的药童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委屈,竟妄想要“武林仲裁”来断判公正,莫紫莜简直是欺人太甚了玩笑开大了。秋水山庄的人心中不满横生,但碍于在众多武林同道面前,韩立声又尚未发话,只得一声不吭地隐忍着。 这时,有人率先跳出来,嘲讽道:“韩庄主日理万机,断的都是武林大事,可不是来处理小小药童家长里短的小事的。” “说的有理,这种小事哪还用得着韩庄主亲自出马……”莫紫莜秉性高傲,入不了她眼的人无论怎么相求她都不肯出手救治,因而得罪了不少人,这人刚一说完,就有不少人七嘴八舌地出声附和。 莫紫莜懒得理会那些闲杂人等,似笑非笑地睨了韩立声一眼,“韩庄主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韩某有今时今日,都是众位同道抬举的。”韩立声面带感激,谦逊地说道,“俗话说,事无小事,一件事大家也许觉得不甚重要,但对于他人可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刚才说话的那些人都面露羞色,他们原想着既能拍着韩立声的马屁,又能一挫莫紫莜的锐气,真是一举二得的好事,谁知韩立声却说了这么一番话,摆明了他的立场,倒显得他们不识大体,不体人情了。他们心中虽然泛起了小嘀咕,但仍是随着大流异口同声地说道:“韩庄主大仁大义,我等敬服。” 韩立声眼帘微阖,掩去眸中浮起的得色,“这位小兄弟来我秋水山庄求助,说明他信得过秋水山庄,韩某本应该义不容辞,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为难道,“韩某只是江湖上的一闲人,得各位同道信任才能为武林公正公义尽些绵薄之力,未知这位小兄弟所遇之难事可份属江湖事?” 他言下之意很明白:要是药童的事情是江湖上的事情他就管,要是江湖外的事情他也管不着。以他看来,寻常的一个药童遇上的无非是家中琐事,那就不在江湖事的范畴里了,他既全了大义,又不必费心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 莫紫莜冷哼一声,“韩庄主这话问的有趣,我回风谷水云洞天可在这江湖之中?”她见韩立声点了点头,嘲然地接着道:“那我水云洞天里的人也算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的事怎么会不是江湖事呢?” 韩立声一时语塞。严格来说,莫紫莜的话仍有待商榷,可惜他正气凛然的话都在前头说了,眼下反口,似乎有些出尔反尔之嫌,倒显出他一开始就无诚意。无奈之下,他抬目扫视莫紫莜身后的药童,只见他仍是低垂着头,瞧不清面容,心下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未知小兄弟遇着了什么事情?” 药童一拱手,仍是垂低了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回韩庄主的话,我家中有一位姐姐与三位伯伯,大伯云游在外不知其踪,谁知前段时间突然有人将大伯的遗体送到家里,剩下的两位伯伯与一干邻里见了之后,都一口咬定是家姐杀害的大伯,为的是谋取家产。家姐为人我最是清楚不过,她是不会杀害大伯的,可惜现在她也是下落成谜,我只有来秋水山庄为她一鸣此冤,只望韩庄主能彻查此事,还家姐一个清白。” 韩立声听着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只得问道:“小兄弟你姓甚名谁,令姐又叫什么名字?” “我姓顾,名晚飞。”顾晚飞慢慢地抬起低垂的头,清俊的面容与顾晚凉有七八分的相似,却比顾晚凉多出一分温雅,他温和地说道,“家姐正是顾晚凉。” 夙流擎与商清梦也在人群中,他们原本是来瞧沈菱歌的热闹的,结果沈菱歌一点事儿都没有,夙流擎有些失望,但现在他的精神又来了,想不到今日的热闹真是不少,还意外地撞见了失踪已久的顾晚飞,看来顾晚飞这段时间真是躲在水云洞天,可他又是怎么避过去他们派去回风谷里打探的人呢? 夙流擎将这个疑问暂且搁置在一边,开始寻思起如何将顾晚飞甚至墨敛冰擒拿到手,显然不能在秋水山庄的眼皮子底下,只怕还要耐心等上几日,等莫紫莜与顾晚飞出了这长安府,引出了墨敛冰,他才好下手。他朝商清梦使了个眼色,看完热闹正要离开的两人驻足,静观其变。 顾晚凉在心底一声叹息,眉心间泛起褶皱,回眸看向沈菱歌,目光中透出一种复杂的意味来缠绵―强欢成性。正巧沈菱歌也凝眸望她,两人目光相触,饶是沈菱歌再聪明,却也看不透她目光中的深意。 韩立声亦是吃了一惊,难怪他觉得这药童的声音似曾相识,原来是顾晚飞,无怪乎他说的话他也觉得格外耳熟,其实不就是顾晚凉弑师这一件事嘛。早些时候,他看在江碧的面上,特意嘱咐云扬多加留心长安府的动态,一旦顾晚凉出现,也好第一时间将她请入山庄。不过,顾晚凉一直没有出现,反而是那一夜,她惊魂一现。 想到那一夜,韩立声的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他眯起眼,沉吟道:“叶楼主身上的致命伤是由碧落余情剑造成的,这一点在场的很多位都有目共睹,众所周知,碧落余情剑是顾晚凉的随身佩剑,难道你想说有人抢了你姐姐的剑,再去杀害的叶楼主么?”他轻哼了一声,冷声道,“何况,据我所知,碧落余情剑一直在你姐姐手中。” 商清梦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夙流擎,凝声道:“你不觉得韩庄主话中有话?虽然说何默亲眼瞧见顾晚凉掉落千丈深渊,但一日未见到她的尸首,我始终放不下心来。” 夙流擎亦有同感,韩立声这话似乎在暗示他最近还见过顾晚凉,若是顾晚凉未死,那擒拿顾晚飞之事更加迫在眉睫。他目中冷光闪动,俊雅的脸上乌云轻笼,虎视眈眈地看着顾晚飞。 顾晚飞不解韩立声后一句话里的肯定,他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地回答韩立声提出的问题:“以家姐的武功造诣,放眼江湖,鲜少有人能从她手中夺剑再全身而退。”说话间,他忍不住偷偷拿余光瞧向沈菱歌,见对方眉目含笑地回望自己,心底禁不住欢喜纵生,顿觉信心倍增。他缓了一缓,又道,“然而这世间上还有一门手艺,可以仿制出一模一样的兵器来。换而言之,叶伯伯身上伤口也有可能是仿制的碧落余情剑造成的,韩庄主你以为如何?” 韩立声颌首。据他了解,有“神铸”之名的上官也就有此能耐,可惜此人避居迷踪山多年,久不与江湖人打交道,几乎不可能替人仿制碧落余情剑。他眼中精光一动,质疑道:“有此可能性不假,但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顾晚飞胸有成竹而来,岂会被韩立声一两句话难倒。只见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纸来,稳步上前,想要将折枝亲手交给韩立声,半途却被韩岩柯拦下,冷冷地瞅了他一眼,从他手上将折纸拿了过去,身形晃动,眨眼间悄无声息地落在韩立声面前,恭敬地将折纸递给他。 顾晚飞毫不介怀,微微一笑,道:“韩庄主,这纸上所说的一切皆属事实,有上官前辈的印鉴为证。” 韩立声手腕一抖,将折纸展开,凝目一览,不由得瞳孔一缩,心中骇意骤起。纸上寥寥几句话,却将事情说得清清楚楚,上官也承认他受人之托仿制了一柄碧落余情剑,并按时将仿剑交给了那人,连那人之名也明明白白地写在了纸上。 韩立声掩去惊色,又细细研读了一遍纸上内容,他认得出,这字并非上官也的笔迹,但盖在最后的红印确实是上官也私人印鉴按印出来的。他仍不放心,又将纸给了空等四人过目,尤其是梁无道,他瞧得格外仔细,甚至取出了他贴身的匕首来,将匕首上的钢印与纸上的红印一作比对,确认是上官也的印鉴无误。 韩立声点头道:“这红印确实是上官也的印鉴无误。”他目光一凝,眼中精芒更甚,追问道,“这张纸你是从何得来?” 顾晚飞长吐一口气,抬眼直视韩立声,目光坚定,不见丝毫躲闪,冷静地回道:“前不久,墨大哥亲上迷踪山寻访到上官前辈,上官前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之余,还吩咐他的侍童按照他之口述写成文字,盖以印鉴,并将这张纸交给墨大哥带回来以作证据。” 莫紫莜见韩立声仍有疑色,不屑地冷哼一声,直言不讳道:“韩庄主若是不信,大可派亲信之人随墨敛冰再上迷踪山找上官也当面问个清楚。”她的目光移向人群中的夙流擎,冷笑道,“依我看来,此时当先拿下那取剑之人,而后一同带往迷踪山与上官也对质,是非曲直立见分晓。” ------------ 43风波暂定 韩立声眯起眼,指腹在纸片上轻轻地摩擦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抬眼直视站在人群中的夙流擎,一脸慎重地说道:“顾晚凉之事原应是观澜楼的家事,但既然韩某应承了莫仙子插手此事,还望观澜楼的诸位见谅。”他扬了扬手中的纸,话锋一转,又道,“‘神铸’上官也提到曾有一观澜楼中人寻他仿制了一柄碧落余情剑,已将此人姓名写于纸上,既然这事又牵扯到观澜楼,正好揽雪使、碎月使都在现场,不知哪位出来做一见证,也好回去对孟楼主有所交代。” 商清梦的排位虽在夙流擎之前,但两人结队行动时她总是习惯性地以夙流擎马首是瞻,此时亦不例外。她听韩立声说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夙流擎。 夙流擎一捻指,“啪”的一声展开折扇,轻轻地摇动了几下,温声道:“在下不才,愿做此见证。” 韩立声点头,眼底滑过一丝精光,“云扬,你过来将这证据交给碎月使一览。” 韩岩柯仍在韩立声身边,义父又独独点名自己。韩云扬微有诧意,但脚步并不迟疑,快步上前,从韩立声手中接过那一纸证据,眼角的余光早已将纸上内容瞥见得一清二楚,顿时心中一明。 夙流擎冷冷地瞥了一眼顾晚飞,从人群中缓步走出,又上前两步,想要去接韩云扬手中的一纸证据,耳中却捕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风声玩笑开大了。 他站在议事厅内许久,也不见有风吹过,何况这轻微的风声中还隐隐带着凌厉,夙流擎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双指捻动将折扇一收,手腕灵动,循着风声过来的方向将折扇重重打去。 夙流擎感觉他的折扇似乎是打在一大团轻飘飘的棉絮上,随着他施加在折扇上的力道,折扇深深地陷入棉絮之中,但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棉絮的内部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吸力,拉拽着折扇一路沉坠。 他大惊失色,待要运力将折扇从棉絮中拉回,却骇然地发觉有一股软而绵的力道沿着折扇快速缠绕而上,已然攀到他的手腕处,那股力道在他手腕上一缠一缩,腕部的束缚让他差一点就将折扇脱手而出。那股力道仍不罢休,顺着手臂而上,直达他的右肩。 突然间,他的右肩传来一阵刺痛,有人将五指紧紧地扣在他的琵琶骨上,似乎只要那人轻轻一捏,就能将他的琵琶骨捏个粉碎。 夙流擎定睛一看,只见韩云扬立在他斜前方,一双黑玉般的眼睛波澜不起,而他的右手正牢牢地扣住自己的琵琶骨,心中大感懊恼:并非他武功不济才会被韩云扬一招所擒,而是他根本不防备韩云扬会突然使出“流云袖”与“锁龙手”,他慢了一步,就只能步步受制于人。 韩云扬脚下滑出一道圆弧,身形挪动,转眼来到夙流擎的斜后方,抬脚往他膝关节处轻巧一点,右手加重力道往下一压,竟是趁着夙流擎兀自懊恼之际,硬是将他按跪在地。 夙流擎何曾受过这般的羞辱,右肩倏然往下一沉,只待发力向上一撞,韩云扬清淡的声音悠悠在他耳边轻响,打消了他挣扎的念头:“碎月使,你不要胡乱挣扎,万一我这‘锁龙手’的力道控制不好,只怕你的琵琶骨有所损伤。”他双眉一紧,眼珠一转,瞄见韩立声一脸沉静,竟对韩云扬的此举视若无睹,不由恍然,恨恨地一咬牙,怒叱道:“韩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商清梦见夙流擎被韩云扬突然擒住,不及多想,身形一动欲抢上前来,被暗中注意她的韩风轻一个跨步,提起剑鞘破空而出,横挡在她的面前将她挡了回去,冷声道:“揽雪使稍安勿躁。” 一时间,议事厅剑拔弩张,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大部分人仍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有一小部分人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仔细一琢磨,倒也猜出了几分情由来,脸色均是微微一变。 韩立声并不答话,只是示意韩云扬将那一纸证据展于夙流擎面前,让他能瞧个清楚明白。两指夹住纸张中间,韩云扬轻巧一抖,将纸张展现在他面前。 夙流擎飞快地扫了一眼,当自己的名字进入眼底,神色骤然大变,显出一丝的惨淡来。他锁紧眉头,疾声辩解道:“这纸上一派胡言乱语,我根本未曾上过迷踪山,更没有见过上官也,他这是在陷我于不义,请韩庄主明鉴。” 韩立声大手一挥,“是非曲直,碎月使还留待与上官也当面对质吧。云扬、岩柯你二人先将夙流擎还押飘香小筑,派人严加看管。” 商清梦碍于韩风轻窥伺在侧,虽不甘心夙流擎就这么被带走,却也无可奈何。她上前一步,拱手道:“韩庄主,无论碎月使犯下何等过错,都是我观澜楼之事,理应由我观澜楼自行处置,恳请韩庄主体谅清梦的难处,让我免遭楼主责罚。” 韩立声一甩袖,负手背后,面色凝重地说道:“揽雪使尽可安心,韩某自会给孟楼主一个交代。”他目色舒展,淡扫四下,宣布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众人请自便。” 待议事厅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顾晚飞长舒了一口气,一抬眼,沈菱歌已行至他面前,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他的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只觉脸上有一股热意泛开,想要和沈菱歌说些话,但脑中千头万绪的,竟不知从何说起。 沈菱歌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晚飞,你适才表现得很好,进退有度,一点都不落下风,你姐姐若是见了,定是欣喜不已缠绵―强欢成性。” “沈姐……呃……”顾晚飞一时忘却莫紫莜还在一边,沈姐姐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打住。他得了沈菱歌的夸赞,赧然道,“沈大哥又取笑我,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让姐姐操心,难得今次有机会能帮上姐姐点小忙,可惜……可惜不知姐姐现在身在何方,是否平安。”说到后来,话音渐低,忍不住一声忧叹。 沈菱歌余光游动,见管事站得离他们尚有些距离,冲着顾晚飞神秘一笑,轻声道:“我听说‘断浪刀’姜淮前几日曾见过你姐姐,你不妨待会儿去找他打听点消息。” 顾晚飞闻言面露喜色,莫紫莜却是将信将疑地斜睨一眼沈菱歌,似有所思。 “好了,晚飞,我还有些事儿,要先走一步,晚些时候再与你细谈。”沈菱歌转眼看向莫紫莜,道谢道,“微尘仙子,今日之事得你相助,在此多谢了。” 顾晚飞痴痴地凝视着沈菱歌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涩然微起,抵去了再见沈菱歌时的喜悦。 见沈菱歌走开了,管事才敢上前,干笑道:“莫仙子,顾公子,适才庄主吩咐下来,请您二位在庄上小住几日,不如现在先随老夫先去客房稍作安顿?” 莫紫莜摆了摆手,“这个不着急,你先领我们去找姜淮。” 管事一愣,奇道:“二位找姜大侠有什么事情?” 莫紫莜不耐烦地杏眼一瞪,“我的事情还要与你解释么?闲话少说,快些去前面带路。” 管事连忙应是,上前带路。 莫紫莜斜了一眼怔痴的顾晚飞,皱眉道:“你也别发什么愣了,她人都走远了。”顾晚飞这才恍然回神,脸上微微一红,抬步跟上管事与莫紫莜。 管事领着两人来到了姜淮所住的北厢小院,莫紫莜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姜淮住在哪个房间?” 管事指了指姜淮的房间,想了想,又指了指另外一边的两间客房补充道:“那边是两位的房间。”话一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顾晚飞微微一笑,调侃道:“莫姐姐,管事那么大年纪了还走得那么快,看来是被你凶巴巴的样子给吓坏了。” 莫紫莜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与我何干,那是他自己胆小罢了。”说着,上前几步走到姜淮的房门前,叩响了房门。 姜淮很快地就替他们开了房门,他一脸淡定,似乎早已料到莫紫莜与顾晚飞会来找他,连来意都没有询问,就直接将他们请入房内。 顾晚飞不等坐下,再也按捺不住满心的急切,急声问道:“姜大侠,几日前你在哪里见过我姐姐,她还好么?”他生怕对方不明白他问的是谁,赶紧补充道,“我姐姐是顾晚凉。” 莫紫莜款款落座,眼睛却盯着姜淮倒茶的手不放,心中暗暗起疑:这双手纤细而修长,完全不像是姜淮这种握惯了长刀的男人的手。 “莫仙子好锐利的一双眼睛。”姜淮见莫紫莜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心知她是瞧出了点蹊跷来,不由衷心一赞,他将茶杯分别递给两人,再开口时,声音倏然一变,语声轻柔,“晚飞,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么?” 顾晚飞大惊。一声晚飞已让他熟悉不已,后面那句话更是清晰地表明了眼前的姜淮就是顾晚凉。惊诧过后,顾晚飞神情激动地抓住顾晚凉的双手,哽咽道:“姐姐,你没事……” 莫紫莜皱了皱眉,冷眼旁观这一场姐弟重逢,突然凉凉地开口说道:“你们要叙旧也不急在一时,顾晚凉,我有件紧要事要先同你说。” ------------ 44风吹涟漪(上) 顾晚凉微微一挑眉,心念一转,猜想莫紫莜可能要同她单独谈一谈晚飞的病情,不由点头道:“晚飞,你先出去走走。” 顾晚飞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愿多做争辩,起身走出了房门。目送着晚飞将房门阖上,顾晚凉挑眼望向莫紫莜,屏气凝声道:“是不是晚飞的病出了什么问题?” “他身上之毒乃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自小就流转于他全身的血液中,而现在,毒不光沉淀在血脉里,还逐渐沉积在五脏六腑中,一旦脏腑承载不动毒素,只怕他命不久矣。”莫紫莜谈到顾晚飞的病情时一脸凝重,一连串的解释滔滔不绝宣之于口,“要想根治他身上的奇毒,首先就是要替他换血,将他体内的毒血尽数排除,替之以新血。换血之法古来有之,但若以平常人的血液与顾晚飞互换,极是容易发生新血与毒血混合的情况,造成毒血去之不尽无限之高端玩家最新章节。而‘毒龙血’的作用正是可以完全分离两种血液,只要令他先行服下‘毒龙血’,再施以换血之法,才能确保新血中不带一丁点毒素。‘毒龙血’性烈,前些日子我一直命人给他服食调养身体的药,从他目前的情况来看,身体差不多可以承受‘毒龙血’了。” 在顾晚凉期待的目光中,莫紫莜说完了长篇大论,抿了抿唇,缓缓地将最关键的一句话吐出唇外:“可惜我手头上并没有‘毒龙血’。” 顾晚凉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心中猛地一个抽紧,目光一凝,冷意骤生,似乎要冻结周围三尺的东西,沉声追问道:“这‘毒龙血’又是何物,能在哪里觅得?” “据医书上记载,南疆中部有一座星罗山,山上瘴气甚是厉害,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半分。星罗山的腹地是一片黑沼泽,沼泽中生长着一种四足蛇,每十年才长一寸,浑身金鳞,刀枪难入,它的血便是我们要找的‘毒龙血’。” 经莫紫莜这么一细说,顾晚凉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摩柯手中的那条金龙,若真是每十年长一寸,以那条金龙的长度,怕有几百年的寿命了。“我曾经在摩柯那里见过一条金龙,也是蛇身四足,浑身金鳞坚固无比,而且发怒后冷绿色的眼睛会放出血光,还能蛊惑人心,这是否就是医书上说的那种四足蛇?” 莫紫莜的脸上浮现惊惧之色,不由自主地以敬畏的口吻说道:“对,金龙千年才出一条,可以说是四足蛇中的王者,我还以为这不过是南疆的一种传说,想不到金龙竟然真的存在。” 顾晚凉对金龙的恐怖记忆犹新,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不禁感慨那时她与唐绯衣能全身而退真是侥幸,一想到唐绯衣,她心中微微一窒,泛起莫名的难受。她轻吐一口气,将唐绯衣摒出脑海,重新将全副注意力放回晚飞的病情上,清冷的声音徐徐响起,声音虽轻但掷地有声:“有劳莫仙子再费心照看晚飞一段时日,我定会将‘毒龙血’尽快带回水云洞天。” 自昨日在房内静思想通之后,唐绯衣虽是有所决断,但控制不住心中隐隐泛起的痛楚,她实在不想再待在顾晚凉的隔壁,于是跑去唐如瑟那儿一言不发地呆坐了许多,坐到夜色渐深,她不习惯与唐如瑟同床共枕,只得无奈地回到自己的房里,盖了被子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现在她才悠悠转醒,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在床上又呆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决定去外面走走舒畅一下心情。 她刚踏出房门,抬眼就瞅见一个白衣人在小院里仰头望着天边,怔怔出神,似乎是她推门而出的声响惊动了他,他回头看向这一边。 乍眼瞧见他与顾晚凉有七八分相似的容貌,唐绯衣先是大吃了一惊,慢慢才回过神来,这人应该就是顾晚飞了。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徘徊了一小会儿,唐绯衣稍微感到有些尴尬,到底是打个招呼还是视而不见呢?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顾晚飞微微躬身,朝着她行了一礼,微笑道:“见过唐姑娘。” 唐绯衣还了一礼,淡声道:“顾公子。”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顾晚凉的房门上打了个转儿,抿了抿唇,还是将心头的疑问问出了口,“你姐姐就住在这间房里,你怎么不进去?” “唐姑娘似乎和姐姐很熟?”顾晚飞有些惊讶地问道,去年姐姐去唐门提亲时应是与唐绯衣见过面的,两人认识并不稀奇,但这次姐姐却是易容成别人的模样,唐绯衣又是如何认出姐姐,甚至还知道姐姐就是住在这间房里? 熟与不熟,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她苦涩地想道,但这其间的曲折她又不想和顾晚飞多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答道:“算是吧。” 顾晚飞颇感安慰。他深知顾晚凉性子清冷,这么多年,也就沈姐姐一个谈得了心的朋友,想必这唐绯衣确实有过人之处,才会让姐姐刮目相看引为朋友。光冲着这一点,顾晚飞对唐绯衣好感大增,也不将事情瞒她,如实道:“姐姐正在房内与莫姐姐商谈正事,就将我给赶了出来,要是你没有要事要忙,不如和我聊聊你和姐姐是怎么相知相交的?” 唐绯衣脱口问道:“莫姐姐?” 顾晚飞回道:“嗯,莫姐姐就是江湖上人称‘微尘仙子’的莫紫莜,她医术高明,所以姐姐特意请她来为我治病极品废材惹人爱最新章节。” 莫紫莜?唐绯衣喃喃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但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她摇了摇头,暂时将注意力放在顾晚飞的病上,语气真切地询问道:“你的病现在好些了么?” “比先前好了很多。”顾晚飞轻叹一声,先前姐姐擅自做主为他与唐绯衣定下亲事,他一直觉得有愧于唐绯衣,害了她一生的幸福,总想着有朝一日当面同她说一句对不起。他露出愧疚的神色,恳切地说道,“唐姑娘,不管怎样,我都想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唐绯衣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这是我欠你的。唐姑娘你一生的幸福实在不该毁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不过你也可以放心,我正在努力说服姐姐,一定可以在不损你清誉的情况解除我们的婚约。” “解除婚约?”唐绯衣惊疑地扫了顾晚飞一眼,“你没有听说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了么?” 顾晚飞惊而挑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绯衣将从唐如瑟那儿听来的唐姥姥单方面宣告武林解除她与顾晚飞婚约一事轻描淡写地转述了一遍,也不知哪根儿筋搭错了一下,将她又被许婚给韩云扬的事情顺便给一道说了。 顾晚飞皱着眉头听完唐绯衣的话,他皱眉有两个原因:一是担心唐门单方面悔婚会惹恼姐姐,更怕姐姐不会善罢干休,二是他注意到唐绯衣在提到她与韩云扬联姻时,她脸上那明显的不情愿与语气中突然转变出的生硬。他自己也曾尝过这种滋味,很是理解唐绯衣的苦处,幽幽然一声叹息。 莫紫莜以要事为由打断了顾家姐弟的叙旧,然而这要事并非是与顾晚凉商讨晚飞的病情,对于她而言,顾晚飞的病虽然奇特,但还难不倒她,只要她所需的珍稀药材齐全,她有十分的把握根治顾晚飞的怪病。 莫紫莜眼波流转,唇角微勾,“顾晚凉,你还记得你在水云洞天答应过我什么吗?”在她眼里,既然顾晚凉已非观澜楼楼主,她也不用装着客气地唤她一声顾楼主了,大可直呼其名。 顾晚凉自然记得她亲口许诺要完成莫紫莜的三个要求,眸光一凝,一语道中了莫紫莜的心事:“莫仙子想到第二个要求要什么了?” “不错。这个要求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但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办到。”不经意间,已有几缕红晕飞上了莫紫莜的脸颊,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娇艳,她斜睨了一眼顾晚凉,落落大方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墨敛冰娶我为妻。” 饶是顾晚凉做好了准备,仍是被她这惊天一语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莫紫莜皱起柳眉,不悦道:“你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的?顾晚凉,你听清楚了,我认认真真地再说一遍,我要你说服墨敛冰娶我为妻。” 这个要求果然如莫紫莜所说的,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也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办到。顾晚凉掩眸,沉思不语。墨敛冰对她的心,她不是不懂,只是装作不知,她很清楚,只要她一句话,敛冰肯为她做任何事情,包括迎娶莫紫莜这件事。但是,她这样牺牲敛冰,真的好吗? 第一次,顾晚凉觉得自己有些变了,变得优柔寡断了。以前的她根本不会去在乎别人的感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晚飞为先,只要是为了晚飞好,牺牲他人又算的了什么呢。 这回说完,莫紫莜静静地坐等着,也不催促顾晚凉给出决定,因为她知道,顾晚凉一定会答应的。 ------------ 45风吹涟漪(下) “好,我答应你。”几经思量,顾晚凉不出意料地选择委屈墨敛冰。她注视着莫紫莜,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喜色,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两丝异样的神采,状似无意地追问道,“我有些意外莫仙子对敛冰的厚爱。” 提到墨敛冰,莫紫莜便抑制不住心底涌起的柔情,清亮的眼眸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泄出追忆的神色。多年前的事,在她心底仍然清晰如昨日,每一个细节都印刻在她的脑海中,历经流年也不曾褪色分毫。 莫紫莜及时收回思绪,横了顾晚凉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想知道些什么?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喜欢他很多年了。”她缓了一缓,突然摇头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没有喜欢过人吧,与你说这些又什么意义呢,你又不会明白。” 顾晚凉眼帘微垂,让人看不透她的喜怒,凉薄地轻笑道:“能娶得莫仙子这样一位倾心待他的女子,敛冰也是好福气。”这话出自她的真心,绝无一丝虚假,但墨敛冰的这种福气她却并不羡慕,她这一生业已注定,要在刀光剑影中挣出一片天下,情爱之事太过乱心,是她万万不可碰触的无限之高端玩家最新章节。 她微微抬眸,望向莫紫莜的目光中清冷不减,隐隐间却多了一份敬意,江湖再逍遥无羁,能有勇气追求所爱的女子仍是少的可怜。 莫紫莜不在意顾晚凉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她也从未想过要与顾晚凉有更深层次的交集,但她却不得不去在意眼前这个清艳的女子,她是占据墨敛冰整个心的人,也只有她能让墨敛冰彻底的死心,她一直是那么想的,才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可突然间,因为顾晚凉的一句感慨,她竟然生出了几分不确定,她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呢? 莫紫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再左右摇摆不定。这件事情势在必行,她应该有自信,总有一天她是可以打动墨敛冰的,让他明白,娶了她会是他一生做的最值得的一件事。 在顾晚凉面前,她尤其不能示弱。抱着这个想法,莫紫莜很快调整了情绪,冷嘲道:“既然事情都谈完了,我把你还给晚飞,你们姐弟可以慢慢叙旧了。” 顾晚凉眉眼一沉,掩饰住不悦,淡声道:“我送莫仙子出门。” 顾晚凉将莫紫莜送到房门口,刚一推开房门,便瞧见院子里正与顾晚飞交谈着的唐绯衣,又很凑巧地听到了唐绯衣即将嫁给韩云扬这个消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顿时浮现心间,眉宇间染上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冷意。 顾晚飞是面对着房门的方向站着的,一眼就看见两人出来,但见自家姐姐面色沉凝,误以为她是听见了唐门单方面悔婚之事而心有不快,心里有些着急,连忙喊了一声:“姐姐,你与莫姐姐谈完事情了?” 闻言,唐绯衣身体微微一僵,暗暗咬牙提醒自己不要回过头去看,她坚持了一小会儿,实在抵不过心中的那强烈的冲动,回首转眸望向顾晚凉,与对方投过来的冰冷目光在半空中相碰,只觉得心中难以遏制地腾起一阵凉意,怅然地别开了眼。 顾晚凉将唐绯衣的表现看在眼里,以为她根本不想看见自己,心里面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她强压下蠢蠢欲起的烦闷感,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晚飞的问题。 莫紫莜明媚一笑,调侃道:“我说呢,你怎么离开得那么痛快,原来是约好了红颜知己在院子里谈心呢。” 顾晚飞嘴角抽动,大为尴尬地说道:“莫姐姐不要胡说,这位是唐绯衣唐九姑娘。” “原来是她啊。”莫紫莜也听闻过顾晚飞与唐绯衣结亲的事情,饶有趣味地打量了她一番。 唐绯衣被她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自在,心中有些纳闷:医术绝妙的女医者不该都是气质超尘脱俗的么,至少隐殇前辈就是这样的,怎么这个莫紫莜看起来全然不搭边?突然间,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是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莫紫莜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了,她不就是隐殇前辈的徒弟么? 她连忙伸手入怀中摸索了一下,掏出那本《医经》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差点忘记了答应隐殇前辈送医书给莫紫莜的事情了。 她还来不及开口,莫紫莜眼尖地瞥见她从怀中掏出的《医经》,脸色顿时一变,既惊又喜,抢上前来,劈手将《医经》夺了过去,快速地翻动了一遍,确认这确实是隐殇之物,抬眼疾声道:“这本医经,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隐殇前辈托我把这本医书交给你的……”唐绯衣话音未尽,被莫紫莜着急地打断道,“你快告诉我,你是在哪里遇见我师父的?” “是在一个古墓里。”随着古墓两个字缠绵在唇齿间,轻吐而出,唐绯衣恍然想起在古墓中与顾晚凉的那一吻,红晕瞬时飞上她的脸颊,唇上也生起烈焰般的炙热触感。 莫紫莜没有察觉唐绯衣的异样,追问道:“你倒是说清楚,古墓又在哪里?”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在喃喃自语,“师父怎么会在古墓里呢?” 听她这么一问,唐绯衣缓缓地启动记忆之轮:她记得那时候她们经过凤起镇,而后被唐琛带上了一处悬崖,跳崖的时候意外跌入那个古墓的极品废材惹人爱最新章节。“我记得那个古墓在凤起镇附近的悬崖下面,可是我不清楚那处悬崖具体叫什么。” “望夫崖。”顾晚凉清冷的声音适时插入,替唐绯衣补充道,“古墓就藏在望夫崖的山体中。” 莫紫莜惊而回头,目光凌厉如飞刀般射向顾晚凉,冷声质问道:“你也到过古墓,见过我师父?为何刚才不和我说?” “莫仙子刚才也没有问。”顾晚凉笑容浅淡,不慌不忙地说道,“尊师在古墓中生活得很好,想来终生都不会离开古墓了。” 莫紫莜是孤儿,自小由隐殇抚养长大,名为师徒,实则与母女无异,在传授莫紫莜所有的医术之后,隐殇突然不告而别,自此下落成谜,生死未卜。此时突然让莫紫莜有了隐殇的消息,怎能让她不激动万分呢。 莫紫莜狠狠瞪了顾晚凉一眼,撇开她转而看向唐绯衣,心中忐忑地求证道:“我师父真的打算不再回水云洞天了么?” 唐绯衣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我们离开古墓的时候前辈明明有机会一起走的,但前辈还是选择留在古墓中,我想,古墓中应该有什么东西是前辈舍不下的吧。” 舍不下的东西?莫紫莜一愣,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从她懂事起,师父时常一个人跑到回风谷的最高处,安静地望着天空出神,一望就是大半天,那时她并不懂。等到她心里驻入墨敛冰这个人,她才明白,师父的心里也住着一个人,师父一直在思念着那个人。现在,师父是找到了那个人了吗? 莫紫莜深深地吸气,将自己从喜悦又感伤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师父留在古墓中自有她的道理,她这做徒弟的理应支持师父,不是么?想通了这一点,莫紫莜觉得心情顿时明媚了不少。 忽然间,顾晚飞惊呼出声:“莫姐姐,你的手……” 莫紫莜应声垂眼看去,吃惊地发现她的右手泛起浓淡不一的黑色,像是有人泼墨挥毫的水墨画。她一眼看出这是中了“潇湘”的症状,“潇湘”是隐殇专门调配出来用以防身的毒药,作为她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有“潇湘”的解药的。 莫紫莜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挑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颗朱红色的药丸,塞入口中仰首吞下。随着解药进入体内发挥药性,莫紫莜右手上的黑色像潮水一般消褪而去,又恢复了原有的白皙。 她将目光移到手中的《医经》上,刚才她的右手碰触过《医经》才会中“潇湘”之毒,但唐绯衣也碰过《医经》,为何没有中“潇湘”之毒呢? 她信手翻开《医经》,审视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纸页,忽然,她将《医经》凑到鼻尖,轻嗅着纸页的气味,杏眸睁大,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意。诚如她所猜测的,师父并没有在《医经》的封面与底面下任何毒,但《医经》中的每一页纸张都被师父用“潇湘”化成的毒水浸泡过,只要有人翻开《医经》,碰到里面的纸页,就会中“潇湘”之毒。 莫紫莜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地“咦”了一声,目光灼灼地转向唐绯衣,不敢置信地说道:“师父将《医经》交托给你之后,你竟然一次都没有翻开来看过?” 唐绯衣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本书是隐殇前辈要我带给你的,在我这儿只是暂放,我怎么能去看书中的内容呢?” “蜀中唐门竟能教出你这样的人?!”莫紫莜啧啧惊叹道,“一般的人见了这本《医经》都会想着据为已有,纵使最后能交到我手上,只怕也暗中偷看过书中的内容了。”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言简意赅地说道:“我要收你为徒。” ------------ 46一场倾谈 “什么?”唐绯衣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姑娘,我是不是听错了,你要收我为徒?” “话我已经说出口了,不过我也不会勉强你,你自己回去想想吧。”莫紫莜显出一丝疲倦,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顾晚飞由衷地说道:“莫姐姐的医术真的很高明,我在水云洞天住着的那阵子总有人来寻她拜师,这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收徒,唐姑娘可不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呐。”他从莫紫莜那儿看到病愈的希望,原本活泼的性子也逐渐显了出来,总算有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应有的活力了。 唐绯衣不忍拂他的好意,微笑着点了点头,“嗯,这件事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顾晚凉瞥了唐绯衣一眼,莫名的光芒在眼中闪亮了一下又沉坠眼底,又转眸望向顾晚飞,“晚飞,这是唐姑娘自己的事情,她自有想法,你就不要乱给意见了。从回风谷到秋水山庄路途遥远,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瞧你也有些累了,先回房里去休息一下吧闺门剩女纪事最新章节。” 顾晚飞的目光在顾晚凉与唐绯衣之间逡巡,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场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怪在何处。他识趣道:“嗯,被姐姐那么一说,是有些累了呢,晚些时候再找姐姐和沈大哥。”他转脸朝着唐绯衣微微一笑,“唐姑娘,我先回房了,下回有空再听你说说你和我姐姐的故事了。” 等确定顾晚飞进了房间,顾晚凉又稍待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语声清冷,微微带着凉意,“唐姑娘,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你是要我们站在这儿谈,还是你不介意到我房中再谈?” 唐绯衣一愣,她以为那日之后顾晚凉是不会搭理她了,不成想现在竟主动开口邀约,究竟要和她谈什么事情呢?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耐不住隐隐窜起的欢喜,终是点头。她侧眼看了一眼夏暝色的房间,说道:“还是去你房里吧。” 顾晚凉微微侧开身,让唐绯衣先进去,随后也跟入房中,将房门关上,一转身,见唐绯衣似乎刻意与她拉开一段距离,眼色微沉,向唐绯衣逼近了一步。 随着她的逼近,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唐绯衣一惊,慌不择路地后退了几步,一个没注意,腿磕在椅子腿上,身形一个摇晃,人向后倒去坐到了椅子上,尴尬地抬起眼,只见顾晚凉定定地注视着她,“你怕我? “不,不是的,你别误会……”唐绯衣下意识地否认。远离你,并不是怕你,而是怕自己克制不住心中所念,动摇了忘情忘你的决心。 “是么?”顾晚凉眯起眼,自嘲般地冷笑,低吟道,“我记得我受伤的那段日子里,你还敢对我大呼小叫的说话,有时候一点都不肯退让半分,再看看现在,你在我面前畏畏缩缩,甚至不敢靠近,这还不是怕了我吗?” “真的不是这样的。”唐绯衣心中一急,猛地起身,几步冲到她面前,满脸紧张地解释道,“你真的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怕了你,我只是……只是……”连说了几个真的怎么怎么样,见顾晚凉眉间仍有疑色,生怕她继续误会,索性把心一横,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但还是理智地得对她生情这个内容避过不提,“我那日以为在你心里根本没拿我当成是你的朋友,怎么还敢在你面前肆言乱语呢?” 她说着说着,有些回过味来,突然后悔把话这样子说,也不知道顾晚凉听在耳里会不会觉得那日的她就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子在闹别扭,顿时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敢看顾晚凉。 眼前出现了一片白色,恍惚了她的眼,唐绯衣炸了眨眼看去,是一只如玉般的纤手上托着一条白色的手绢,她不解地看向顾晚凉,只听得她淡淡地说道:“把手绢拿去捂在唇上,再转过身去。” 唐绯衣神情呆呆地依照顾晚凉所说的,将手绢拿了过去,放在手心中盖在唇上,又转过身去,等她做完这些动作,她还是没反应过来顾晚凉究竟要干什么。 顾晚凉提掌,掌心中真气蕴藏,对准唐绯衣露在她眼前的背心位置一掌拍下。唐绯衣吃痛,一口腥甜的血窜上喉咙,划过唇齿,吐在了白色的手绢上。这一掌带来的痛,完全及不上她心中蓦然涌起的感动,原来顾晚凉真的没有忘记她的承诺,今天,正好离上次她为她驱除蛊虫残尸三天了。 顾晚凉在她身后幽幽道:“那日我说的话俱是出自于真心,只是事出突然,我一时没有顾及到你的想法,擅自替你做了决定。” 待听完这句话,唐绯衣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或多或少知道顾晚凉性子冷傲,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应该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吧,纵使没有对不起三个字,她也觉得知足了,毕竟那日里她说的话也有些儿过了。 她拿开捂住嘴巴的手,手掌一拢将手绢紧紧地握在手心里,转过身去凝视顾晚凉,“我那天的态度也不好,那我们算是扯平了,就当那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赶紧从脑海中删除了它,好不好?”见顾晚凉眉眼间似乎爬起浅淡的笑意,对她点了点头,唐绯衣心中的喜悦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她突然间觉得,其实能以朋友的身份陪在顾晚凉身边,她也觉得很知足了煌煌箭芒。 唐绯衣挥了挥手,抿唇道:“呃,这手绢被我弄脏了,等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不必了,反正下次还用得着。”顾晚凉眼中光芒微动,将话题一转,“刚才我无意中听见你和晚飞说起你要嫁入秋水山庄,嫁给韩云扬的事情,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唐绯衣着急地张口欲言,被顾晚凉语气淡淡地截断道,“我们总不能一直站着说话吧,你别急,等坐下来你慢慢说。” 唐绯衣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将刚才同顾晚飞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又增加了一些内容,新增的内容也是她叙述的重点,她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她是如何当着唐经天的面断然拒绝与韩云扬婚事。或许连唐绯衣自己都不曾察觉,她很想在顾晚凉面前表明自己不嫁韩云扬的坚定立场。 顾晚凉摇了摇头,叹道:“唐姥姥的脾气我略知一二,哪个孙女嫁入秋水山庄,秋水山庄又是派何人迎娶,这些都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她真正在意的是蜀中唐门与秋水山庄结盟成功,她不会允许中间出任何的纰漏。从这一点看,无论你愿不愿意,下月初八你都要坐上秋水山庄前来迎娶你的花轿。” 唐绯衣愤慨地说道:“这里的女子实在太可怜的,完全没有一点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她也是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孙女儿呢?!” “这里?你说这里是什么意思?”顾晚凉疑惑地挑眉,她回想起唐绯衣在林中初见她时说她是偷跑出唐家堡的,那时她已经觉得唐绯衣有些古怪了,现在这种怪异感更重了。 唐绯衣自知失言,支支吾吾地掩饰道:“没什么意思的,我只是想说,有很多女子一辈子都逆来顺受,但是我和她们不一样,我是不会为了唐门的利益出卖自己的人生的。” 唐绯衣这话说的很是“离经叛道”,但顾晚凉也非常人,听完后只是微微一愣,接着说道:“话虽如此,只是做起来甚难,除非你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推拒这门亲事。” 唐绯衣忧然地长叹一声,“这事的根源出在韩云扬身上,我也纳闷我与他只见过一面,也没说上几句话,怎么他就非要选上我了?若是要想法子,似乎只能从韩云扬身上落手,只要他能改了主意,这件事也便解决了。” 随着顾晚凉眸光流转,那湛亮的眸子像是渗入了一股浓郁的墨色,透出一丝危险的感觉来。“既然韩云扬选了你,应该不会轻易改口的。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唐绯衣正咬着唇想理由怎么说服韩云扬,自然没注意到顾晚凉的这个眼神,听到她说有办法,不由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想到了,到底是什么法子?” 唇侧飞掠过一抹冷笑,顾晚凉缓声道:“若我猜的没错,你爹近几日应该就会派人护送你先行回唐家堡,我大可跟在你们后面,待出了长安城,我再动手将你劫走。这样一来,只要保证你在下月初八前不被唐门的人找到,等婚礼一过,你也算得上自由了。” 唐绯衣大喜,但喜悦过后又有一丝忧虑浮上心头,迟疑道:“照你刚才所说的,姥姥是不会允许这门亲事取消的,那等到下月初八,她们找不到我,会不会找其他人易容成我的样子嫁给韩云扬,那我岂不是害了那位姑娘?” 顾晚凉微拧秀眉,有些惊异唐绯衣竟还为她人着想,“唐门还不至于如此胆大妄为,一旦事情败露,恐怕很难对秋水山庄交代。唐姥姥十有□会选你的堂姐或堂妹代你出嫁,毕竟韩立声的目的也在于两家结盟,纵然心里不舒服,也不会与唐门撕破脸皮。至于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即便她们不代你出嫁,将来也是要为唐门与别人结姻的,嫁不嫁韩云扬对她们而言并无多大的区别。” 顾晚凉说的唐绯衣都懂,但她心中始终有挥之不去的沉重感,压得她柳眉微锁。 ------------ 47旗鼓相当(上) 接着,唐绯衣与顾晚凉又闲聊了一会儿,话题主要是围绕着顾晚飞的病情,当她还满心欢喜沉浸在与顾晚凉似密友般谈天的时候,唐如瑟面带忧色地前来找她,见她竟是从姜淮的房中走出来,那日的疑虑又重浮现心头,只是她此刻并无心顾及这回事,只让唐绯衣快些随她一道去见唐经天。 唐经天唤唐绯衣前去,无非是再度询问她的态度,见她仍是坚定不移地一口一句“不嫁”,顿时心中有所决定。他打发了唐绯衣回房,只留下唐如瑟,并将决定告知于她,未免节外生枝,他打算这两日就让唐如瑟护送唐绯衣先行回唐家堡。 而唐绯衣回房后,一番思前想后,觉得也只有顾晚凉适才所提的那个办法比较可行,但她不能平白受她的帮助而不予回报,思及顾晚凉言谈中很是忧心弟弟晚飞的病情,遂决定拜莫紫莜为师,学好医术,将来也好为顾家两姐弟尽一份心意闺门剩女纪事最新章节。 这次她倒也雷厉风行起来,当下就去找了莫紫莜拜师,莫紫莜也没恼她扰了自己的小憩,坦然地受了她的拜师礼,凉凉地甩了本《神农本草经》给唐绯衣,让她自己慢慢学习。 再说沈菱歌,她从飘向小筑接回了苏羽墨,本想来寻顾晚凉与她一谈心中的疑窦,顺便也看望一下顾晚飞,但她从庄仆口中无意中得知南宫君廉领会南宫素依的遗体也不多做逗留,匆匆忙忙地启程回扬州去了,她只能放弃了去找顾晚凉的打算,又拗不过苏羽墨的坚持,两人跟随南宫君廉一行人也离开了秋水山庄。 而韩立声这边,在公审结束之后,也请了了空方丈等四人去了书房进行商谈,决定让莫紫莜先找来墨敛冰,两日后从山庄出发,由墨敛冰领路,韩云扬与韩岩柯压着夙流擎领带人前往迷踪山找上官也探明真相。 商清梦忧心于夙流擎的意外被擒,又深觉事情并不简单,但她不放心让夏暝色回去观澜楼报信,抱着一试的心情她拜托夏暝色悄悄尾随韩云扬等人一同上迷踪山,暗中保护夙流擎,夏暝色竟意外地应允了,商清梦当即启程回丹霞山找孟浮生搬救兵去了。 时方初夏,阳光还未至烈时,尤其在山林间,浓密的树荫遮挡住绝大部分的阳光,只留下少许漏下来跳跃在树梢叶角,像是特意为翠叶绣上一圈淡金色的柔边。 哒哒,哒哒,马蹄声有节奏地阵阵传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骑着马缓缓行来,在他身后跟着一辆质朴的马车,车夫握着缰绳,驱使着两匹马稳稳前行。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唐如瑟与唐绯衣。唐如瑟透过帘角的细缝向外瞟了一眼,心中冷笑:四叔还真是不放心她,竟然找来了朱春和钱良随行。 原来骑马的精壮汉子与赶马车的马夫并非是寻常随从那么简单,两人目含精光,显然武功不俗,是唐门派驻在长安府药店里的外姓高手,唐经天特意调他们来,明为护送两位小姐回堡,暗里却有那么一丝监视的意味,他对唐如瑟只有九分的放心。 唐如瑟回眸转向斜对面的唐绯衣,有些话压在她心头,让她不吐不快:“衣儿,那日四叔让我来找你,我看见你是从姜淮房中出来的,你和姜淮是认识的?” 唐绯衣心中咯噔一下,六姐莫不是看出了顾晚凉什么破绽来?她敛了敛神,回道:“这事怪我没和六姐细说,姜大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非他仗义出手,现在的我还不知身在何方呢。” “原来如此。你是该早些和我说,我都未向姜淮答谢呢。”唐如瑟并不惊讶,这个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那……你那时在房间中独自伤心垂泪,是为了他么?” “这……”唐绯衣差点忘了她这位六姐很是心思细腻,上次她转移了一次话题,恐怕这回非答不可了,承认道,“六姐猜得不错,是与她有关。” 她与他同音,因而在唐如瑟听来只是单纯地以为唐绯衣喜欢上了姜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姜淮这人行侠仗义,在武林中名声也不错,只是他大了你十几岁,你怎么会喜欢上他呢?” 不知六姐对顾晚凉又是什么样的看法呢?不过这个问题唐绯衣只敢在心中打个转儿,哪里敢在这个时候问出口。她想到顾晚凉,一丝甜蜜涌上心头,点头微笑道:“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理智没办法控制的,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喜欢上她的,感觉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大概……真的是缘分吧。” 缘分?唐如瑟咀嚼着这两个字,口中突然有了一丝苦涩的滋味。若是当初她能再多留意唐聆儿的异动,衣儿就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姜淮也不会有机会英雄救美,衣儿自然也不会认识姜淮并喜欢上他,那么,让没有喜欢上姜淮的衣儿出嫁,是不是对她比较不残忍一点? 一时间,唐如瑟凝视着眼角眉梢染着喜色的唐绯衣,恍然间产生一种错觉,好似这一趟她陪衣儿回唐家堡是她亲手在断送衣儿的幸福煌煌箭芒。 唐绯衣见唐如瑟迷迷怔怔地看着自己又不说话,总觉得有些别扭,想起待会儿顾晚凉要来劫走她,若是她走了,六姐回唐家堡之后恐怕很难向唐姥姥和唐经天交代,但若是她不走,回到唐家堡之后便是插翅也难飞了,猛然间觉得心中一堵,一股愧疚与烦闷的感觉混杂着充斥她心中。她别开眼,不敢再看唐如瑟一眼,抬手挑开车帘的一角,朝着外面望去,入目的是一片郁郁的碧色,让她心中稍稍一舒。 突然,朱春勒紧缰绳,让马在原地停下,猛地一提真气,双掌平推而出,一股气劲自掌心喷薄而出,迎上了前放疾驰而来的两枚树叶,两股力道在半空中相碰,彼此抵消之余,也将树叶震了个粉碎。他收掌,大声喝道:“谁在前面?” 无人回应。 “吁。”钱良稳稳地将马车停了下来,轻巧地向前一跃,挡在了两匹马之前,他与朱春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提高了警惕。这两枚突然出现的树叶除了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打出的外,空中飞行的路线是笔直的一条,让人很容易破解,看来来人打出这两枚树叶的目的并不是想一击击伤他们,更像是在宣告他来了。 “衣儿,你待在车厢里不要出来,我出去看看。”唐如瑟听到动静,撩开帘子,探出身来,淡淡地扫了一眼前方,右手从袖中伸出朝向空中一扬,也不见她手指有些什么动作,四枚树叶像是被四根无形的细线牵扯着,从枝头上一路滑落到她指尖。 唐如瑟指尖轻弹,四枚树叶在一瞬间以四种不同的力道与角度疾飞前方,同一时间,她提气扬声道:“唐门唐如瑟拜会阁下。” 一抹剑花凭空惊现,挽起的弧度虽小,但内里却像蕴含着无穷的吸力一般,将行迹飘忽的四枚树叶尽数吸入剑花的漩涡里,一一绞碎。 一剑光寒十九州。朱春和钱良注意到那剑花外围隐隐浮动的浅碧色,不知怎的心头一颤,冒起这句话来,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里见到了惧色,这是顾晚凉的碧落余情剑! 清亮的光芒自唐如瑟的眼底跃然而起,紧紧地锁住前方的某一点,冷然笑道:“顾晚凉,素闻你剑法通神,今日请教了。” “六姑娘,客气了。”清冷的声音飘飘渺渺的,仿佛是随风从远处送过来一般,了字余音未落,一道清芒冲天而起,逐渐向四面八方扩张,清芒攀至最高处,陡然转而向下,宛若一张刚刚织好的天网朝着唐如瑟三人迎面罩了过来。 朱春与钱良各自运功,使出“千斤坠”的基本身法,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往下降低,双脚牢牢压地,汹涌的剑气冲面而过,吹乱了他们的黑发。 唐如瑟傲然而立,衣袖被逼近的剑气激得簌簌摆舞,突然间,她目光凝顿在一点,仿佛因为这目光之力,那耀眼的清芒竟渐渐黯淡了下去,直至消失。“顾晚凉,你这一招‘银盏盛雪’只用了五分力道,是太过自信你的剑法,还是瞧不起我唐门的暗器呢?” 清芒腾起的地方,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翩然而现,轻声笑道:“六姑娘好锐的眼睛,人都未动便破了我的‘银盏盛雪’,这让我怎么敢轻视唐门呢?” 原来,唐如瑟早已在漫天的剑气中锁定了碧落余情剑剑尖的位置,刚才的一刹那,狂舞的衣袖掩住了唐如瑟手中的动作,一粒小小的圆石以肉眼难以看清的轨迹冲向剑尖,直到圆石与她的剑尖仅一寸之距,顾晚凉倏然撤剑,她并非惧怕这颗小圆石会对她造成伤害,而是唐如瑟能在一片剑网中抓住最关键的地方再出手击破,这份见识已凌驾于许多武林高手之上。而她选在这个距离撤剑,也是向唐如瑟表明,唐门暗器的手法虽是精妙绝伦,但她依然有把握避开。 这紧张时刻,马车的帘子再度被掀开,是唐绯衣探身而出。 ------------ 48旗鼓相当(下) 顾晚凉与唐如瑟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入车厢里唐绯衣的耳中,让她更加的坐立不安,若有可能,她实在不希望顾晚凉与唐如瑟争斗起来,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她不希望看到这两个人中有任何一方受伤。她一咬牙,顾不得唐如瑟的叮嘱,从车厢里钻了出来。 唐如瑟听到后面的动静,眉头一紧,侧脸看向立在她身后的唐绯衣,目光中有着紧张与不解,轻斥道:“衣儿,我不是让你好好地待在车厢里么,你无端端地跑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我不回去,在车厢里让我一个人干等着,我心里更担心闺门剩女纪事最新章节。”唐绯衣摇头拒绝,她虽然是和唐如瑟说话,但目光落在顾晚凉的冰颜上,不自觉带了几分热度,浮生客栈一别后才过短短几日,她却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好久。 顾晚凉素来厌恶别人以这样的目光看她,但唐绯衣的目光却让她生不起一丝讨厌,反而心中腾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是愉快。她对自己的这个反应有些惊讶,最后只好归咎于唐绯衣的目光很是澄澈,没有掺杂任何的杂质。 唐如瑟无奈地瞥了唐绯衣一眼,足尖轻点,自马车的前座上翩然飞下,落在朱春与钱良的中间,凝声命令道:“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们首要的是保护好九小姐的安全,我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 朱春与钱良点头,戒备地盯着顾晚凉,脚步微挪,一小步一小步谨慎地后退,分别退到马车前座位置的两侧,在唐绯衣身边呈左右护卫之势。 “六姑娘真是姐妹情深呐,不过对我似乎不必要用这么大的阵仗。”顾晚凉的清眸淡淡地扫过满脸戒备的朱春与钱良,后者感到一股冷气从脚底冒起,贯彻全身,“论起来九姑娘还是我的弟妹,我们自家人小聚说些贴己话,难不成这样六姑娘也要阻拦?” “妖女,休要在这信口雌黄乱攀关系,九小姐的夫婿是秋水山庄的韩少侠,什么时候轮到你那病痨子弟弟了,就他那样子也配吗?!”朱春听出顾晚凉话中对他两的嘲讽,心中不忿,狠狠地朝地上“呸”了一口,讥笑道。他自知武功万万不及顾晚凉,只有在口头上讨些便宜泄泄怒火了。 “住……”唐如瑟制止的轻喝才起了个头,另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你快闭嘴,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多嘴。”原来是唐绯衣见顾晚凉脸色骤沉,知是朱春诋毁顾晚飞的话惹怒了她,心里也跟着有些难受,厌恶地瞪了一眼朱春,出声喝止。 朱春平白收了唐绯衣一个厌恶的眼神,正纳闷着,又收到唐如瑟略带警告的眼神,更加觉得莫名其妙,只好悻悻住了口。 顾晚飞是顾晚凉的逆鳞,任何人都不可肆意碰触,否则性命堪虞。朱春的话成功地惹怒了顾晚凉,流转的眼波寸寸冰封,冷厉似刃,手中的碧落余情剑仿佛感应到主人情绪的骤变,悬浮在剑身周围的浅碧色飘忽气流倏然隐去无踪,清亮如雪的剑身微微颤动着。 唐如瑟心中凛意大起,全神贯注地紧盯着顾晚凉的一举一动,垂落在她身体两侧的衣袖静静地低落着,竟连一丝的微动都没有,难道唐如瑟的暗器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出而无须准备? 顾晚凉催动真气,真气绕着指尖流窜,发出“咝咝”的轻响,蕴满真气的五指倏然向内一拢,紧紧地握住碧落余情剑,剑身受到灌涌而来的真气作用,霎那间清芒暴涨,一声清鸣铿然而出,她眸光一凝,抬手将碧落余情剑平直送出,凌空一刺。 唐如瑟却觉得眼前一花。雪亮的剑尖刺到半空中,像是将什么东西刺破了一般,一时间,点点清芒从那一点爆散开来,在顾晚凉面前行成一道耀眼的光帘,而那月白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光帘之后,不知去了何处。 唐绯衣目瞪口呆。她不是第一次见识顾晚凉剑法的厉害,但那时候顾晚凉还受着伤未能将墨痕九重剑法发挥到极致,现在她才算真正地见识到顾晚凉剑法的玄妙,可她的心中却没由来地慌乱起来,连她在这么远的地方都感觉出顾晚凉剑气中弥漫着冷冽的杀气,六姐又会如何应对呢?她担忧地转眼看向唐如瑟,只见她已紧闭起双目,衣袖仍是静静地垂低在身侧,似乎是一副放弃抵抗的样子,令唐绯衣心中的忧虑更深,她不希望看见六姐受伤。 不行,她要阻止顾晚凉,她要保护六姐。这一刻,唐绯衣完全忘记了她基本不会武功的事实,这个念头刚腾起,她的身体已经快了一步做出动作,她从马车前座那儿跳到地上,根本不等身体站稳,就往唐如瑟身后扑去。她要赌,顾晚凉会不会因为顾忌她在六姐的身边,而撤剑不伤害六姐。 唐绯衣的行为来得太过突然,朱春和钱良维持着戒备的状态,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去拉住她煌煌箭芒。 但她完全猜错了唐如瑟的意图。唐如瑟闭眼,是因为顾晚凉幻化出的剑光太盛,她再以目力探视也只是枉然,反而会受虚幻的剑光所惑,倒不如以耳力辨听风声的来向,这是所有兵器的弱点,一旦发动必有风声,再绝顶的高手也做不到剑出无风,只能将兵器带起的风的声音控制到最小,而唐门中人便是其中的翘楚,同样的,他们也是听声辨位的能力亦不逊色。 唐绯衣瞧见唐如瑟衣袖不动,便以为唐如瑟未发暗器抵抗,其实也是陷入了一个误区。她曾在望夫崖上见过唐琛的出手,唐琛在发射暗器前衣袖会微微鼓动,她便误以为唐门暗器出手前都会在衣袖中有所准备,其实真正的唐门暗器高手,他们出手暗器时根本无须任何准备,完全是凭感觉而为,何况,暗器并不一定要由双手打出。 由无数清芒汇聚而成的光帘快速地朝着唐如瑟等人逼近,随着光帘靠近一分,那澎湃的剑势就沉凝一分,徘徊在她们胸口的窒息感越来越浓密。 可是,顾晚凉的人仍站在原地,正如唐如瑟想以辨听风声探知她的方位,她也静候着唐如瑟的出手,只有逼唐如瑟毫无保留地出手,她才有机会窥破唐如瑟的暗器手法,一击制胜。 果然,顾晚凉感觉到有两道微弱的气流一左一右地朝她飞来,气流在空中划出起伏不定的弧线,很难掌握它下一步的动向,但她极目望去,空中却什么东西也看不到。 唐如瑟的暗器手法的确精妙绝伦,不愧是唐门第三代中的第一人。顾晚凉唇角微翘,眼中露出一丝赞赏,更多的却是舍我其谁的霸气,有了唐如瑟这样旗鼓相当的对手,她劫人也劫得有意思多了。 顾晚凉手掌一翻,掌心覆在剑柄上微一用力下按,手中剑势顿止,那快速逼近的光帘刹那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唐如瑟等人不由呼吸一畅。 顾晚凉撤剑,横架于胸前。光帘散尽,她面前再无屏障,顾晚凉这一举动令她全身尽数暴露在唐如瑟的视线中,朱春和钱良见状心中暗喜,以为顾晚凉恼怒之下失了理智,做出这无异于自杀的行为。惟有唐如瑟瞧得分明,不禁对顾晚凉暗生敬意,顾晚凉看似将她全身暴露在她的暗器攻击范围之下,实则全无破绽可寻,她将碧落余情剑挡在这个位置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只有在这个位置,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防住任何方向袭来的暗器。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间。 察觉到身后风声隐现,唐如瑟用眼角余光一扫,见是唐绯衣飞身扑来,不由大惊失色,衣儿怎么会突然扑过来,万一顾晚凉趁机……她目光泛冷,衣袖应念而猛然一抖,只觉得一道劲风窜出,如箭矢一般离弦而去,竟见不到暗器的踪影。 顾晚凉与唐如瑟对视而立,唐绯衣的动作自然落在她眼里,胸口处突然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但形势不容她多想,两道气流变幻不定地向她奔袭而来,她将碧落余情剑平平推出,手腕微微一个转动,剑尖在她身前划出一道半弧,她能感觉到流顺的半弧在中间被打断了两次,虽然每次的时间都极短,但她已经能肯定是剑尖将唐如瑟发出的两枚暗器击碎了。 顾晚凉看准了唐如瑟稍微一分神的间歇,身形骤动,如鬼魅一般忽左忽右地欺身上前,浑然不将唐如瑟第二手打出的暗器放在眼里,一剑刺出,如入无人之境。 唐如瑟心知适才她的分神打破了僵持的局面,现在她已然落了下风,何况衣儿在她身侧,她难以再聚全副心神使出对顾晚凉有致命威胁的暗器,眼下,只有先让衣儿先脱离战圈。 唐如瑟当机立断地转身,往唐绯衣肩膀上轻拍一下,力道之巧,正好让唐绯衣几步退到马车边。顾晚凉的剑越来越近,而她自己却将整个后背暴露在顾晚凉的剑下,饶是她轻功非凡,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跳出剑气的攻击范围。 “六姐!”“六姑娘!”同一时间,唐绯衣、朱春和钱良三人惊骇地大叫出声。 ------------ 49情起微澜(上) 避无可避,唐如瑟索性闭上了眼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排山倒海的剑势在她的左肩处突然沉滞不动,仿佛是执剑之人在思考这一剑是否该落下去,下一刻,她感觉到肩头上被剑尖轻轻一按,那种轻,就如同羽毛落在肩膀上的感觉。 唐如瑟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疾风已然从身侧滑过,扑向唐绯衣的方向。离唐绯衣较近的钱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迎面袭来,逼得他只能后退几步逃离这气流圈,眼睁睁看着顾晚凉一把扣住唐绯衣的肩膀,足不点地地顺势带起她往前掠去,其动作之快,只在一刹那间。 钱良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大喊一声:“九姑娘被顾晚凉抓走了。” 仿佛接着他的话顺下去,顾晚凉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笑意,飘渺而动:“九姑娘我请走了,如有机会,很欢迎六姑娘来喝一杯喜酒。” 唐如瑟被她一语惊醒,凝目望去,顾晚凉与衣儿仍在她目力范围之内,毕竟顾晚凉带着她减缓了速度,又是以后背朝向她,她现在出手,大概仍有八分把握可以击中顾晚凉四象记最新章节。 时机稍纵即逝,本就容不得唐如瑟多想,但她偏偏敛下眸子,状似沉思,片刻之后,恍有所决,右手一引,将朱春原来那匹马引到自己面前,轻巧地翻身上马,冷喝一声:“我们快追!” “是。”钱良应声道,心中有些奇怪,但他还是不迟疑地飞扑到马车边,很快地解了栓马的马套,正欲飞身上马,这才恍然刚才他在奇怪什么,原来是他一直都没有听到朱春的声音。 “朱春,你……”钱良看向朱春所在的方向,剩余的话却哽在喉咙中,再也吐不出来。只见朱春神情古怪地垂眼盯着自己的喉咙,双手紧紧地捂在那儿,但指缝间止不住地冒出鲜血来。 钱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禁不住一股寒气上涌。一剑破喉,顾晚凉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的这一剑?他后怕地想到:幸好自己管住了嘴巴,没有出言折辱顾晚飞。 唐如瑟也瞧见了朱春的死状,眉心忽而一跳,不忍再看,缓了口气,冷静地下命令:“钱良,你先折回秋水山庄将这件事禀告四叔,由他定夺。我顺着这个方向追上去,沿途自会留下记号。”说罢,一甩缰绳,朝着顾晚凉方才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钱良与朱春是多年的好兄弟,自然不愿见他曝尸荒野,哀叹了一口气,将他的尸首扛到马背上,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牵起两匹马的缰绳策马朝着秋水山庄的方向奔去。 “莫姐姐,这里就是十里长亭。”路过古道边的石亭,顾晚飞瞧了一眼,勒住缰绳,转头看莫紫莜,见她并无意停马下来,不由奇怪地说道,“我们不是和姐姐约好了在这里碰面的么?” 莫紫莜是故意视而不见,但听顾晚飞这么一提,慢悠悠地勒住马,侧过脸来横了他一眼,挑眉道:“等她做什么,她又不和我们一道回水云洞天。” “姐姐是不去,但是唐姑娘要和我们一道回去呀。”顾晚飞不解地看向莫紫莜,她不是这么没记性的人啊,“莫姐姐难道忘了?”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那徒儿还是跟着顾晚凉多去江湖上走走长长见识吧。”莫紫莜眼珠一转,“你姐姐现在还是武林公敌,到时候要是被人追杀受了伤什么的,还要靠我徒儿救她呢。” 顾晚飞顺着她的意思那么一想,觉得莫紫莜说的也在理,但他始终有些安不下心来,“要是姐姐到了这儿不见我们……” 莫紫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嗤笑道:“你是真不明白是假不明白呢,你以为你姐姐要唐绯衣跟我们回水云洞天真的只是为了让她能好好跟我学习医术么?恐怕她想的是趁机让你们多相处,好培养感情吧。” 顾晚飞闻言皱眉,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姐姐还在想着撮合他和唐姑娘。他轻叹一声,看来他要找机会和姐姐说明白,他不愿意娶唐姑娘根本和他的病无关,他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怎么能去娶其他女子呢。 莫紫莜见他脸上神色变幻,知道他守约等顾晚凉的心意已经动摇,加把劲催促道:“晚飞,你再犹豫下去,顾晚凉可要到了,到时候你想推都推不掉了,就等着和我徒儿日久生情吧。” 顾晚飞看了莫紫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半响才颓然道:“只能这样了,莫姐姐,要不我们在这里留个信只说我们先走了,免得我姐姐忧心。” 莫紫莜点点头,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往石亭边走近了些,从腰间取出一柄飞刀来,刷刷在石亭的柱子上刻了几个字,刻完收回飞刀,小心地放好,回头对顾晚飞道:“这下你满意了?可以走了吧。” 顾晚飞点头,等莫紫莜调转马头,一扯缰绳,跟在她后面,驱马前行。 因着这么一个小插曲,等顾晚凉带着唐绯衣赶到十里长亭时,并没有见到莫紫莜与顾晚飞的身影,只看见刻在石柱上的留字不爱我就滚。 顾晚凉脸色微沉,抬手按在刻字上,掌心运起真气,顷刻间,那些刻字被她生生抹去。 唐绯衣误以为顾晚凉是为了不能与顾晚飞告别而心生不悦,正要出言宽慰,却见顾晚凉神色一凛,凝声道:“有人来了。”言罢,身形一动,拉起唐绯衣的手,纵身一跃,藏身到了石亭后面的树丛里。 过了没多久,“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从另一边传来,马蹄声规律而整齐,来的应该只有一匹马,正是唐如瑟追踪到了十里长亭。 顾晚凉经过适才一战,对唐如瑟起了一点惺惺相惜之感,但若是唐如瑟紧追她们不放,她可不会再一次剑下留情。她清眸泛起冷色,右袖微动,右掌拢合将碧落余情剑的剑柄纳入掌心。 她才一动作,另有一只手也随之而动,悄然地覆在她的右手手背上,稍稍一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一股热意从那只手的掌心中穿透她袖口的布料直达她的皮肤上,她微微一颤,忍住了地想甩开那只手的冲动,清眸冷然地扫向唐绯衣,不想却对上她哀求的神色,心中没由来地一软,唇瓣轻启,一缕清音悄然送到唐绯衣耳里:“唐如瑟不发现我们,我自不会出手,你可以松手了。” 唐绯衣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在途中被劫走,这件事已经害了六姐,不知六姐回唐家堡会受到怎么样惩罚,她可不能再让顾晚凉出剑伤了六姐,否则,她真是太对不起六姐了,将来也无面目再见她了。她与顾晚凉靠的极近,等她察觉到顾晚凉右手的微动后,一咬牙,大了胆子地去抓住她的手,想要她不要出剑对付六姐。但现在,她握着握着,却只想一直这么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半刻。 但顾晚凉偏偏又误解了。她只道唐绯衣并不放心她的承诺,又想到刚才唐绯衣奋不顾身地护在唐如瑟身边,若是她那时候真的一剑挥出,莫非她要与唐如瑟一同承受她的剑威?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一点儿的不舒服。 唐如瑟目力之强,果然非同一般,她在远处便瞧见石柱上的异样,倏然拉紧缰绳勒马停住,手掌在马颈处一拍,借力腾空而起,足尖在马鞍一点,飞身前掠,水袖轻甩,稳稳地落在石柱前,探手抚上那段石柱,掌下触感平滑,不似一般石亭柱子风吹日晒的斑驳不堪,应是不久前被人以内劲抹过。 唐如瑟水眸波动,凌厉的目光扫向石亭外,石亭外是树林,枝繁叶茂的,最是藏人的好地方。唐如瑟目光炯炯地一寸寸地扫视过去,突然间,她的目光凝顿在一个位置上,穿过石亭走近了过去。 随着唐如瑟的走近,唐绯衣只觉得心快提到嗓子眼了,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顾晚凉的手,紧张地轻颤着。 顾晚凉也屏住气,以余光扫了一眼唐如瑟的位置,左手捏起惊神指指诀,心中默念唐如瑟的步数,只要唐如瑟再走近几步,她的惊神指便要出手。 唐如瑟眯起眼,伸手从就近的位置拈起两片树叶,指尖凝劲向前推送,两枚树叶朝着两人隐藏的地方飞旋而去,划出两道分分合合交错前行的弧线。 唐绯衣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望向顾晚凉,那人却只给了她一个冷峻的侧脸。忽然,她觉得她的手被震开,但下一秒,又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垂眸看向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那跳动不安的心一下子稳了下来。 那两枚树叶就擦着两人的脸颊掠过,带起的劲风撩动了两人散落在耳边的发丝,树叶速度不减,径直往后飞去,同时深深地钉入后面的树干上。 唐如瑟摇了摇头,显然是觉得顾晚凉和唐绯衣并没有躲在那儿,挪开凝视的目光转向别处,等她将附近扫视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只得重新返回石亭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暗号,飞身回到马背上,一扯缰绳找了其中一条岔路继续追去。 望着骏马踢蹄扬起的尘埃在空中渐散,唐绯衣终于长舒一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而顾晚凉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 50情起微澜(下) 唐绯衣惊魂稍定,也不知怎么的想起个问题来,转脸看向顾晚凉,疑惑地说道:“以你所见,我六姐的暗器功夫是不是很厉害?” 顾晚凉挑眉,“唐如瑟是你六姐,她的功夫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这个……话是那么说没错,但其实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见六姐出手……”唐绯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迟疑地停顿了一下,“上回在望夫崖上面我看见过唐琛出手,他的暗器速度是很快但至少还能瞧见个影子,可是六姐的,完全看不到有暗器的踪迹,是她根本没出手么?”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也轻了下去,显然她自己也不相信这个猜测。 “能做到化有形于无形,比摘叶飞花皆可伤人又高出了一个境界四象记最新章节。”顾晚凉抽回握着唐绯衣的那只手,缓缓起身,凝视着唐如瑟骑马远去的方向,“说一句唐如瑟是唐门第三代中的第一人,一点也不为过。” 唐绯衣看了一眼孤单的左手,怅然若失,跟着起身,下意识地抚上刚才树叶擦过的耳朵,皱眉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要是六姐刚才没发现我们,为什么光朝着我们的方向打出两片叶子,但要是六姐发现了我们,为什么叶子只是擦耳而过,并没有冲着我们的穴道而来呢?” 一丝惊讶涌入眼底,她还以为唐绯衣光顾着害怕,没想到竟能注意到这一点。顾晚凉停下走向石亭的脚步,等唐绯衣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微微侧脸瞥了她一眼,“你也想到了这一点。” 顾晚凉的语气仍是清清淡淡的,但唐绯衣总感觉她那句话里有些调侃的意味,脸上不由一红,顿时生出一种窘迫的感觉。她可以想象她以前在顾晚凉心目中是什么样子的了,大概就是那种既不会武功又不会用脑的差劲形象吧,难怪顾晚凉总是对她爱答不理的。看来以后要多动动她这生锈的脑袋,说不定以现代人的思维换个角度看问题还能帮顾晚凉拓宽思路,让她刮目相看。想到这儿,她真开始琢磨起唐如瑟这古怪的行为来,其实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有一个模糊的答案从脑海中掠过,可惜她并没有及时抓住。 “你说,会不会是六姐故意放我们走的?” 顾晚凉深深地注视了她一眼,心情忽然间有些飞扬起来。从一开始,她便觉得唐绯衣与沈菱歌有些相似,相处之后却发现唐绯衣无法带给她与沈菱歌相处时的那种感觉,可是刚刚的唐绯衣,竟让她又一次生出那种熟悉的感觉。 顾晚凉水眸微沉,飞扬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突然间沉淀了下来。她是真的要拿唐绯衣当做沈菱歌的替身么?难道说她一直以来那种沈菱歌无可替代的感觉已经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么? 她敛下眸子,脑海中千头万绪,心底翻江倒海。她想到了沈三娘,想到了苏羽墨,也想到了唐如瑟,不知为何,想到唐如瑟的时候,她的心中又涌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舒服?她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呢? 顾晚凉面色沉凝,脚尖猛地一点地,纤细的身影乘风而动,一眨眼,便已飘出数丈之远,她像是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唐绯衣这一号人物,稍换了一口真气,趁着落地的间歇,足下又是一个轻点,身形再度飘然而动。 “顾晚凉,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唐绯衣目瞪口呆地望着顾晚凉越飘越远的身影,这才想起来自己被丢下了,果断地朝着顾晚凉大吼了一声,拔腿追去。 唐绯衣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山路多尘,风吹过带起一些细小的颗粒,冷不防就撞入她的眼中,可是她不敢揉眼,更不敢闭眼流泪,生怕眼睛一眨,那飘忽的月白色身影就彻底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跑到后来,双腿完全是无意思地重复着奔跑的动作,她咬紧牙关,以前在学校跑十二分钟跑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累过,其实狼狈和疲倦都算不上什么,主要是心情比较郁卒,每当她觉得要拉近与顾晚凉距离的时候,她身形一飘又拉开了距离。 顾晚凉一下子奔出了六七里外,迎面而来的轻风扑在她脸上,顺着呼吸流入胸中,一点点地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驱赶殆尽,她缓下身形,足尖轻然沾地,竟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扬起。 以她的耳力,唐绯衣刚才的那一声大喊她不可能听不到,只是那时候她并不想理会,等现在停下脚步,倾耳听去,身后那脚步声犹在,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重,好不容易静下去的心似乎又泛起点点涟漪。 她缓缓转过身,凝目远眺。那个被她抛在十里长亭的人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从一个小黑点拉大成一条长影,离得距离有些近了,她甚至能清楚地望到她眼底跃然而起的喜色,清楚地听见那沉重的喘息声,心中微微一动,目光不知觉地放柔了几分不爱我就滚。 最后几步路,唐绯衣几乎是冲到她面前的,一股灼热的气息迎面扑来,顾晚凉有些不习惯,不着痕迹地挪后了一步,只见那人气还没有回顺,惶急慌忙地张口就说道:“你怎么……怎么跑那么快,我……我差一点就追不上了,幸好……幸好……” 唐绯衣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不停地揉着眼睛,那尘埃颗粒硌得她眼睛难受得很,泪水忍不住就滑落了下来。 流泪的表情配上她说的话,成功得让顾晚凉心底窜起一丝丝的愧疚,她不假思索地说了个小谎:“刚才听到这前面有些动静,于是先追过来看看。你,你还好吧?”除了顾晚飞与沈菱歌,顾晚凉从无心主动关心别人,猛一下子,关心的话语就这么僵硬地出口了,中间竟还结巴了一下,不由得她心中微生恼意。 唐绯衣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觉得眼中的微疼感消失了,应该是异物顺着眼泪流出去了。“你的听力真厉害,能听到那么远地方的声响。”她不好意思地捏起袖口一角擦了擦脸,擦着擦着忽然顿住了,抬眼看向顾晚凉,皱起眉有些紧张地说道,“我刚才那一嗓子喊的那么大声,又喊了你的名字,不会让路过的什么高手听了去吧,要是这样的话,可就泄露了你的行踪,又要给你惹麻烦了。” 顾晚凉并非铁石心肠,唐绯衣对自己的关心她都瞧在眼里,这种自然而然的表露像是一股暖流划过她的心底,唇角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你后面没有人跟着来。” 唐绯衣喘了口气,舒下心来。“这我就放心了。现在我们要往哪儿去?” 顾晚凉目光一凝,落在东南方向上,淡声道:“迷踪山。” 唐绯衣照着字面的意思理解,“迷踪山?这名字听着有些有趣,莫不成人上了这座山还能迷路,失去踪迹不成?” 顾晚凉听着她呼吸回顺,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那座山原来不叫这个名字,不知从何时起,自山脚下开始,整座山都腾起了淡淡的山雾,到后来,雾气越来越浓,终年不散,原来住在山脚下的猎户们上山之后都不见回来,才有了迷踪之名。” 唐绯衣跟在她身旁,诧然道:“这便有些奇怪了,山上雾气的形成一般是因为山脚与山顶温度差距比较大,空气从山脚下流动,到了山中上部遇冷,才会凝结成雾的,照理说,山脚那里不太会起大雾的。” 顾晚凉心中一动,她从未听说过这种理论,唐绯衣又是从哪儿知晓的?“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唐绯衣吐了一下舌头,怎么说着说着又把现代的理论给倒出去了,她眼珠一转,信口胡诌道:“大概是从什么杂书上看来的,觉得有趣就记下了。”她将话题又转回迷踪山上,“猎户们时常上山打猎,对山路应该都很熟悉,纵使是起了大雾,也不会那么轻易迷路的,他们没回来,可能是遇上了什么厉害的猛兽,丧命在山上了吧。不过,山脚起雾这一点真的很古怪。” 顾晚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猎户失踪确实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自从那个传闻传开之后,陆续有武林中人上迷踪山一探,均是有去无回,但若说迷踪山上有什么禁咒,偏偏后来“神铸”上官也移居迷踪山后也安然活到了现在,而近期更有墨敛冰从迷踪山全身而退的例子,莫非所有人的失踪只是和那个传闻有关? 她想起了那个流传江湖近百年的传闻,传说百十年前,当时的武林至尊洛夜意外得到了寒山玉匕,这柄匕首中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为防江湖中为了争夺这柄匕首再起祸端,他悄悄地将匕首藏到了山中一个隐秘的地方,而就是从那时起,这山中便起了散不去的雾气,洛夜收藏寒山玉匕的那座山正是现在的迷踪山。 顾晚凉摇头,将脑中的杂想甩去,不论这寒山玉匕的传闻是真是假,都与她此行迷踪山的目的无关。 她要做的只是在迷踪山上守株待兔,耐心地等候孟浮生这只乱了阵脚的兔子自投罗网。 ------------ 51破庙巧遇 夜幕渐临。 顾晚凉与唐绯衣一路行来,竟没有碰见一户人家,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在前方的稍远处有火光隐动,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若是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恐怕今晚真要露宿荒郊了。 有了目标,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前行的脚步,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来是一座破庙,火光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看来里面已经有人先到一步。 破庙这种存在,让唐绯衣一下子联想到许多武侠小说里常用的桥段,在里面歇脚的总是一个俊朗的侠客或是貌美的女侠,要不就是个身怀绝世武功的老头。不过唐绯衣现在没有闲情胡思乱想,她一想到在破庙里的可能是个武林中人,这心又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要不我先进去看看?”唐绯衣小声问道,一脚已经踏上了石阶,。 顾晚凉微微一皱眉,水袖扬起,一道劲风先唐绯衣一步将半掩的庙门震开,出乎意料的是,破庙里除了一尊位置正中,全身缠满白色蛛网的破败佛像外,并不见有人在,但佛像金台下方却生着一个火堆。 “怎么会没人?”唐绯衣走进庙里,凑近火堆边瞧了几眼,里面的木头才泛出些许的焦黑色,这火堆应该是刚生起不久才对,“看样子,火才燃了没多久啊,难道那人只是走开了?” “也许吧东北灵异档案全文阅读。”顾晚凉淡淡地应了一句,她并没有来到火堆旁,而是走到一侧的柱子边,选了个略显干净的地方,盘腿而坐。“你也早些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唐绯衣见她如此,心想可能是顾晚凉不习惯与陌生人共坐一个火堆边,环顾了一眼破庙,又绕走到佛像后侧的角落里,还真让她在那儿找出了一些木头和茅草来,抱到顾晚凉面前,取出了火折子点燃茅草,也弄出了一个火堆来。 弄好火堆之后,唐绯衣也学着顾晚凉那样盘腿坐下,见身后是柱子,索性往后一靠。现在时候尚早,她根本没有困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微微掀起眼皮一角,偷偷拿余光看向一旁的顾晚凉,只见她清眸闭合,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着,垂落眼睑。大概只有这个时候,这个清冷的女子才显出娇柔的一面,令她痴痴地看入了迷。 似乎每次气氛好的时候,她总能出点意外状况破坏气氛,这一次仍不例外,又是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顾晚凉清眸微睁,斜了她一眼,觉得有些无奈。她不是没有独自一人露宿荒郊野外的经历,但只要她一运功打坐,也就忘记了腹中的饥饿,可眼前这人,似乎真是一点儿都饿不得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唐绯衣低下头,四下一搜寻,看中了一根木条捡了起来,假装拨弄起火堆里的木头。她轻轻咬了一下唇瓣,开口说道:“我们刚才一直顾着赶路,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要不我出去去抓只山鸡回来?” 她可不敢让顾晚凉去抓山鸡,虽然她武功高强肯定一抓一个准,但一想到她拎着一只山鸡的模样。唐绯衣赶忙摇了摇头,将这幅场景甩出脑海中,这不是一般的违和,是相当的违和啊。 顾晚凉瞥了一眼庙外的夜色,浓郁如墨。唐绯衣不懂武功,孤身出去万一遇上野兽……她在心中轻叹一声,“我同你一道出去吧。” 去外面抓只山鸡只是件小事,唐绯衣觉得不该麻烦到顾晚凉,还想要拒绝,但顾晚凉已飘然起身,径直迈步往庙门走去,可才踏出两步,顾晚凉突然间停步不前,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唐绯衣凑到她身边,“怎么了?” “有人来了。”来人的武功深浅她听不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来人的轻功很高,方才她静心打坐时根本没有听到外面有任何声响,但才隔了那么一小会儿功夫,破庙门外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就像是有人凭空出现在破庙外,抬步往里面走来似的。 “咯吱”一声,庙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青衣的女子,她手中还拎着两根又白又长的东西,一时看不出是什么。 “夏暝色!”唐绯衣一眼认出进来的女子就是与她在秋水山庄有过两面之缘的夏暝色,不由惊呼出声。她记得顾晚凉说过夏暝色也是观澜楼的人,那就有可能会对顾晚凉不利,下意识地踏前一步,挡在顾晚凉前面,目光紧紧地盯着夏暝色的一举一动。 夏暝色一踏入破庙,顾晚凉清冷的目光也落到她身上。观澜楼那么多人里,她惟一看不透的就是夏暝色,甚至连她的武功底细都一无所知,不论她是否会与自己为敌,有这样的人存在,始终是个隐忧。 夏暝色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荒郊的破庙里遇上顾晚凉与唐绯衣,微微一怔之后,释出一抹善意的笑容,“天涯何处不相逢,想不到秋水山庄一别后,这么快又在这儿碰见两位了。” 顾晚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漠然道:“那火堆是你生的?” “是啊。今天赶路的时候忘了备上一些干粮,刚才腹中饥饿难忍,于是就出外去找些吃的。”夏暝色大方地一口承认,见唐绯衣有些紧张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拇指一挑树枝的底部,将缠着食物的树枝往唐绯衣面前凑近了一些距离,“分不清这小家伙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呢,刚吃饱了就遇上了我。” 唐绯衣这才看清楚,原来夏暝色手中拿的是两个树枝,每根树枝都从一长段白里透红的肉中穿过,这长团肉约莫手腕粗细,让她想起了一种动物――蛇异界图书馆最新章节。 夏暝色抓蛇烤着吃?唐绯衣感觉自己头上出现三条黑线,她对夏暝色的印象其实挺不错的,气质雅然,身上也感觉不出一丁点江湖气,这样的女子竟会去抓蛇当食物?那副场景简直和顾晚凉去抓山鸡有得一拼,怎么今个晚上净让她联想到违和的画面呢。 夏暝色从她的神色中轻而易举地猜出了她心中所想,莞尔一笑道:“人在饿的时候,能有可吃的东西就不错了,再说,蛇肉烤着来吃的味道还可以。看你们应该没有吃过东西,不如一起来尝尝烤蛇肉的味道?”说着,便递了一根树枝给唐绯衣。 唐绯衣犹豫了一下,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转眼看向顾晚凉征询她的意见。顾晚凉敛去清眸中的冷色,淡淡地说道:“眠花使一番盛情,我们却之不恭,多谢。”有了顾晚凉这一句话,唐绯衣才从夏暝色手中接过了蛇肉,也轻声道了一句谢。 夏暝色不禁多看了一眼顾晚凉,她印象里的顾晚凉从不会用我们这个词语。“顾姑娘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吧,眠花使这个称呼会提醒我,目前我与你还处在敌对的立场之上,见到你应该立即擒下你带回观澜楼,可是现在,我只想先填饱腹中的饥饿。” 唐绯衣拿着蛇肉先回到火堆旁烤了起来,听到夏暝色这句话差点儿手一滑让树枝掉到火堆里。现在算是什么状况,是等大家都吃饱了有力气了再开打的意思么? 顾晚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转身走回原来的位置,翩然落座。虽说夏暝色话里话外隐约表露出一种她是友非敌的意味来,但她这么凑巧在这里出现,其目的仍是大有可疑。 “我差点儿忘了一件事情。”夏暝色走近唐绯衣,半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一种黄绿色的粉末,随着纸包的打开,一股浓郁的奇特芳香也四散开来。 这种香气唐绯衣最是熟悉不过,是孜然的香气。怎么古代也有孜然粉这种调味料? “这是我托醉仙楼的曲师傅特意调制的安息香,可去腥增味。”夏暝色捏起油纸的两角,将安息香一点点地撒到唐绯衣正在烤的蛇肉上,“这样的烤蛇肉才算得上人间美味。” “夏姑娘真是食中行家。”唐绯衣忍不住称赞道,在她们那儿孜然是烧烤必备的佐料,屡见不鲜,但古代懂得在烤肉上加点孜然粉调味的一定也是个吃货。吃货遇吃货,她的谈兴骤然大起,“孜然经过火烤后,这股香气会变得更加浓烈,令人食欲大增。”她见夏暝色听到孜然两字露出困惑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孜然是安息香的别名。” 顾晚凉微一挑眉,横了一眼陶醉在那股香味中的唐绯衣,心底生起了一丝好奇。唐绯衣时不时地蹦出一两个闻所未闻的字眼来,唐门家教森严,断不会允许门下子弟乱看闲书,她又是从什么地方看来的这些古怪的东西呢? 夏暝色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有在哪本书上见过这种说法,安息香还是她偶然在一本西域古书中瞧见的,始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奇特的香料,见唐绯衣说的笃定,不由惊奇地问道:“我从未在书上见过这种说法,你是从何而知的?” “呃……我也是偶然看到的,可实在不记得是什么书了。”唐绯衣歉然地看向夏暝色,她只能用这个不记得的借口搪塞了,不过心中倒是有了另一种想法,要是她将现代的一些知识编写成书,过个几十年会不会成为一本江湖奇书呢? 夏暝色轻叹一声,有些失望地说道:“我对此书甚有兴趣,若是唐姑娘忆起那本书名,麻烦告知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咳,古代是否有孜然这个问题有待考证~~~只是想起烧烤就那么一写~大家可别较真哇~ 抓蛇的暝色妹纸~抓山鸡的晚凉妹纸,好吧,感觉形象都崩塌了~嘿嘿。 ------------ 53疑云再起 时近入暮。南漳县,悦来客栈地字二号房。 韩飞一手端着托盘,上面摆了四个小菜与一盘白面馒头,一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将托盘往桌面上一放,“碎月使,你的饭菜来了,请用吧。” “哼!”临窗而立的夙流擎冷哼了一声,慢慢地转过身来,对桌上的饭菜视若无睹,在韩飞即将走出房门之前适时出声将他叫住,吩咐道,“你去把墨敛冰叫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离开秋水山庄之前,韩立声用特殊的手法封住了他的气海穴,致使他的内力无法凝聚丹田,现在他什么武功都施展不出,与一个不晓武功的普通人无异。这两日里,他一直用尽各种方法都试图解开被封住的气海穴,但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看来他这封住的穴道只有韩立声的独门手法可解。 想到他此番被擒受辱,皆是拜墨敛冰所赐,他心中对墨敛冰的恨意又加重了几分,而这几日来的烦闷也让他素日里的冷静渐失,今晚,他要当面质问墨敛冰为何要无故栽赃于他,看他能编出什么样的大话来。 还真拿自个儿当成他们秋水山庄的贵客,喊他一声碎月使是给他面子,竟好意思端起大爷的架子来。韩飞皱眉,鄙夷地横扫了夙流擎一眼,敷衍道:“我先去禀告了二少爷和三少爷,待少爷同意了才能帮您去叫人,您呐,且慢慢等着吧东北灵异档案全文阅读。” “你!”韩飞不过一个小小的护卫都敢这么欺凌他,夙流擎将这件事又算到了墨敛冰的头上。 韩飞出了夙流擎的房间,直接去往韩云扬的天字号房,正巧韩岩柯也在那里,于是在详细汇报了今夜客栈中的安排情况后,顺口提到了夙流擎要见墨敛冰一事。 韩岩柯大刺刺地仰躺在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韩飞的汇报,但一听到夙流擎主动要求见墨敛冰,半合的眼睛缓缓睁开,嘴边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容,道:“老二你输了,又是十招。” 韩云扬沉吟了一下,道:“韩飞,你去将墨敛冰请到夙流擎的房间里,未免两人发生冲突,你要时刻守在房门外。” 韩飞一点即通,韩云扬的意思是让他监听两人的对话,当下领了命,恭敬地抱拳退下。 “老二,算上前两次的,你总共欠了我三十招了。”韩岩柯笑嘻嘻地说道,“想不想一次性翻个本?” 韩云扬挑眉,“说吧,这次你又想赌什么?” 韩岩柯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寒山玉匕的传说咱们都听说过,你猜上官也在这里隐居那么多年,会不会知道寒山玉匕的下落,不如我们就以这个为赌?这次让你先选,免得你再输三十招不服气。” “我赌他不知道。”韩云扬似笑非笑地睨了韩岩柯一眼,“纵然他真的知道却不告诉你我,也算是不知道,这么看来我这次赢面很大呢,老三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韩岩柯神秘一笑,眼底透出一丝异样的光亮来,伸出一只手到半空中,“咱们难得上一次迷踪山,总不能空手而归,你到时候等着瞧好戏就是了。” “那我拭目以待。”韩云扬也伸出一只手来,与韩岩柯击掌立约,两只手掌在空中相碰,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 “墨敛冰,你为何要诬陷我?”墨敛冰进入房间后,夙流擎恨恨地盯着他,张口的第一句话就直切入主题。 墨敛冰淡漠地扫了他一眼,“晚飞那天说的话你应该听得很明白,那些都是上官也前辈亲口所说,又有他的印鉴为证,何来诬陷一说?夙流擎,你真当别人也同你一样,一门心思算计自家的兄弟么?” 夙流擎冷笑一声,道:“自从上官也隐居迷踪山后,多少江湖人上山寻他都无功而返,偏偏这么巧,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找到了他,他还告诉你这么重要的一条信息,足以帮助顾晚凉洗脱罪名,你说,这不可疑么?”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这样的小人才做的出来。”墨敛冰微微皱眉,目光转冷,夙流擎这种人不配直呼顾晚凉的名字,“铸造假的碧落余情剑,杀害叶楼主嫁祸顾楼主,这条一箭双雕的毒计真是符合你一贯的作风。” 夙流擎一愣,当初他确实有那么想过,有叶知秋和顾晚凉在位的一天,任凭他再出色也不可能获得赏识与晋升,可是这个念头被他深深地压在心底,没有付诸于行动,同时,也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过。 他是精于算计不假,可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让人给算计了去,这个人,还是他一直以来最为妒恨的墨敛冰,这口气让他怎么咽得下去。夙流擎怒极,欺身上前,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墨敛冰,突然间,他放声长笑,待笑声一毕,阴冷地说道:“我不想被人冤枉得不明不白,要我心服口服可以,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墨敛冰起初并不想理会夙流擎,可转念想到韩立声等人的态度,他们虽是承认了印鉴是上官也所有,但对他仍是抱着几分怀疑,而夙流擎想到的问题恐怕与他们想的八九不离十,正好现在韩飞就在门外偷听,那他就趁着这个机会,将缘由一一说了,借韩飞的嘴巴告诉韩云扬与韩岩柯,至于他们信或不信,他都问心无愧。 “你问吧异界图书馆最新章节。” “上官也的居所那么隐秘,这十几年来都没有人能找到,你又是凭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他的?” 此问一出,门外的韩飞果然竖起了耳朵,加倍留神墨敛冰接下来的回答。他可以肯定,两位少爷对这个答案会有兴趣的。 墨敛冰不动声色地瞥了门外一眼,漠声道:“我在迷踪山上巧遇司徒修,从他地方得到了一张标注着上官前辈居所的地图。” 夙流擎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眉头一皱,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杀了司徒修?” 墨敛冰坦然道:“不错。” 夙流擎神色变幻不定,他直直地盯了墨敛冰半晌,忽然一扬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意味深长地说道:“墨敛冰,我想问的问完了,不送。” 墨敛冰直觉其中必有古怪,夙流擎似乎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会是什么事情呢?怀着疑虑,墨敛冰推门踏出了夙流擎的房间,淡淡地看了韩飞一眼,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韩飞从虚掩的门缝中往里偷瞄了一眼,发现夙流擎站在原地,一脸的沉思状,他心中觉得有些儿奇怪,正想继续偷看下去,却见他的目光往门口这边扫视而来,慌忙一缩头,眼珠一转,大摇大摆地自夙流擎的房门前走过,往天字号房那边去了。 夙流擎走到门边,掌心在门上轻轻一按,将门关紧,脸上露出一抹嗤然的笑容。无心插柳柳成荫,墨敛冰啊墨敛冰,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韩飞将夙墨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汇报给韩云扬与韩岩柯听,韩云扬目光一凝,问道:“你肯定墨敛冰杀了司徒修?” 韩飞点头,“嗯,我没有听错,确实是墨敛冰亲口承认的。” “今天的事你做的很好,先下去休息吧。”待打发了韩飞离开,韩云扬转眼看向旁边翘着腿,一脸漫不经心的韩岩柯,“你怎么看?” “老二你这故作深沉的毛病得改一改了,不然你那未过门的媳妇怎么吃得消。”韩岩柯一耸肩,一掀嘴皮子先是损了他一句,接着又道,“司徒修也算得上是武林中叫得出名号的一个人物,再加上他又是观澜楼笑书堂的堂主,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死了,总会传出点风声来,以咱们的耳目不可能听不到一丁点的风声。” 韩云扬白了他一眼,“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墨敛冰跟随顾晚凉那么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定然是知道韩飞在门外偷听,这一番话一半是说给夙流擎听的,剩下的一半是说的我们听的,按理说,他要取信于我们,就没必要说谎。” 韩岩柯撇嘴,“难得我们看法相同了一回,我也认为墨敛冰这话说的是实情,司徒修应该是死了没错,至于为什么没有风声传出,恐怕是因为那观澜楼笑书堂里还坐着一个司徒修。” 他虽说着恐怕,但字里行间却用着肯定的语气,而夙流擎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反应才会这么古怪。突然冒出两个司徒修,这事有趣得很,但让他更感兴趣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墨敛冰从司徒修那儿得到了迷踪山的地图,那司徒修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地图,又为何会那么巧出现在迷踪山上让墨敛冰撞上?哈,事情果然有趣得很呐。” “我感觉这件事情是有人在背后刻意安排的,目的应该是想让墨敛冰找到上官也,获得证明顾晚凉并非弑师凶手的证据。”韩云扬皱起眉头,稍稍有些不解,“既然这人是想帮助顾晚凉,何不明着来,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难道是……” 韩云扬与韩岩柯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另有所图。”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流~飘走~ ------------ 54南漳深夜 夜色渐浓,白日里繁闹的南漳县也逐渐安静了下来,在街上走动的人越来越少,不少宅子的大门口都挂起了红色的灯笼照亮,尤其以悦来客栈为最,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又大又亮,让人在老远处就一眼看清“悦来客栈”的金字招牌。 “悦来客栈真是武林住宿第一品牌啊,走到哪儿都能瞧见,晚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唐绯衣长舒了一口气,走了一天了走得她脚底都有些痛了,等会一定要让小二烧盆热水好好泡一泡脚,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你猜这悦来客栈的老板是不是全国首富,都开了那么多家分店了啊,这一天得进账多少银子呐。” 顾晚凉并不接她这话茬,反而水袖一扬,隐隐指向了一个方向,唐绯衣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注目过去,从她的角度看见的是长街的一个拐角处探出一盏昏暗的孤灯,在灯笼的耀光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正疑惑间,顾晚凉缓缓道:“那儿有个馄饨摊,你要不要过去?” 其实,顾晚凉心中也很是惑然,她余光扫过那馄饨摊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身边那人现在这个点儿是不是还饿着,想到那人饿的时候的窘态,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一翘。 唐绯衣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不说还好,一说真觉得有些饿了,“要去要去,都好久没有吃过馄饨了。” 两人走近了一些,孤灯是挂在木推车的车头,灯光后面有个佝偻的老头子靠着墙打着瞌睡,被她们的脚步声惊醒,老头子揉着眼睛站起来,咧开嘴招呼道:“两位姑娘,我这儿的馄饨皮薄馅足,要不要坐下来吃上一碗?” 唐绯衣看了看顾晚凉,见她没有特别的表示,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好啊,给我们来两碗风流的小流氓。” 见有生意来了,老头子喜笑颜开地转过身忙活去了,不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白瓷的大碗里盛着泛着少许油花儿的高汤,十来个官帽样式的馄饨在碗里浮浮沉沉,周围点缀着嫩绿色的葱花,只一看,便引得人食欲大振,老头子搓着手,热情地说道:“馄饨得趁热吃,你们快尝一尝。” “这味道真的好香。”唐绯衣吸了吸鼻子,一股鸡汤的浓香混着葱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再也等不下去了,拿起一双筷子用碗里夹起一个馄饨,往嘴里一送。馄饨还有些烫,但唐绯衣并不在意,一口咬下去,薄薄的馄饨皮里带着一股鸡蛋的味道,浓郁的肉汁从里面流了出来,香气溢满整个口腔,她眯起了眼睛,满脸幸福的样子。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还藏着一家这么好吃的馄饨店,果然美食是要发觉的。 像是被她这种幸福感染,顾晚凉也夹起一个馄饨送入口中,咬了一口后不由一愣,这种味道与她小时候娘亲做的几乎一模一样。她看向一旁的老头子,淡淡地问道:“老人家,你是常州人士?” 唐绯衣从馄饨碗里抬起头来,不解地说道:“馄饨的味道不是都差不多么,不过这碗尤其好吃。” 老头子摆摆手,“我家老婆子是常州人士,这馄饨的做法还是她教会我的呢,小姑娘真厉害,一下子就让你给尝出来,你也是常州人?” 顾晚凉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继续吃着馄饨。倒是唐绯衣钦佩地望了她一眼,指了指面前的碗,口齿不清地问道:“常州的馄饨有什么讲究?” “也没什么大讲究,常州那儿的人喜欢在和面的时候加个鸡蛋,这馄饨啊,也叫做蛋皮馄饨。” 唐绯衣恍然大悟,她说怎么馄饨皮里吃出一股鸡蛋的味道,挑眼看向顾晚凉,心中滋生出一丝欢喜,原来她是常州人士,又多了解了她一点呐。 顾晚凉一连吃了好几个馄饨,每个都是细嚼慢咽的,像是在回味儿时的那种味道。“你不吃你的馄饨,盯着我做什么?”她刚搁下筷子,一抬眼就见唐绯衣怔怔地盯着她看,微微皱眉道。 唐绯衣的碗里早没剩下几个馄饨了,她几口吃完,又捧起仍热乎乎的馄饨汤,叽里咕噜地全倒进肚子里去,放下碗,意犹未尽地叹道:“这汤也特别好喝。” “不是老头子我自夸,在我这里吃过的客人都说好吃,还说下一次再来光顾我呢。”老头子得意地笑道,他说话间,顾晚凉已经摸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他,他并没有接过,而是歉然道,“这银子我找不开呐。” “老人家,不必找了。”顾晚凉将碎银放在桌面上,看了唐绯衣一眼,起身往悦来客栈的方向走去,“我们走吧。” 唐绯衣斜了一眼顾晚凉面前的白瓷碗,里面还剩了大半的馄饨,目光一转落在顾晚凉的背影上,总觉得这一顿馄饨吃出了她的心事,轻叹了一口气,抬脚跟上。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唐绯衣突然“咦”了一声,悦来客栈外的红灯笼敞亮得很,但大堂内却是一点光亮都没透出来,似乎已经打烊了的样子,“奇怪了,客栈有那么早关门的吗?那今天晚上我们要住到哪儿去呢?” 顾晚凉一点儿都不着急,淡淡地说道:“我们今晚住悦来客栈对面。” 悦来客栈对面?唐绯衣将目光移到了顾晚凉所说的地方,借着悦来客栈那两红灯笼的亮光她才看清楚那儿挂下来一块木牌,写着“十里客栈”四个中号的墨字。 一般客栈都喜欢取一些好意头的名字,比如悦来、同福等等,上次长安城里那个浮生客栈就已经够怪了,现在又来个十里客栈,不会又是那种基本都是空房的地方吧。 她跟着顾晚凉从那块木牌下面走过,往右面的小巷一拐,这十里客栈就建在小巷的出口处,大半的门板已经插上了,只余下两块门板的位置供人进出,昏暗的烛光从里面漏了出来,打照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显示柜台上还有人在值夜雕龙刻凤。 “小二哥,给我们两间上房。”唐绯衣走进大堂,来到柜台前,轻轻地在台面上敲了几下,将正打着瞌睡的店小二叫醒。 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抬眼,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两名美丽的女子,一时间懵在当场,张大了嘴发不出声来。 唐绯衣轻咳了一下,又问一遍:“小二哥,我们要两间上房。” 店小二这才缓过神来,脸上一红,说道:“两位姑娘,我们只有一间上房了,你们要不要住?” 唐绯衣面有难色地看向顾晚凉。要了这个房间的话,就是她们两个人睡一个房间,她是不介意的,可不知道顾晚凉会不会介意,但要是不要这个房间,难道她们又要去山头上宿一夜了? 顾晚凉也现出一丝迟疑的神色,要她和唐绯衣同住一间房,虽然只有一夜,也足够让她心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是觉得两人住一起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并不排斥。 店小二见两人都不说话,猜想可能是不习惯两人住在一个房里,游说道:“两位姑娘既然是同行而来,互相认识,同住一房也没什么好尴尬的,夜这么深了,两位在外面不太安全,不如就将就一夜吧?” 顾晚凉撇开那种奇怪的感觉,淡淡地点头道:“领路吧。” 唐绯衣暗中舒了口气,总算不用露宿荒野了,但一想到待会儿要与顾晚凉分睡一张床,脸颊上的温度“蹭”的一下爬高了,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随口说道:“小二哥,我看见你们对面的悦来客栈都打烊了,你们这里也几乎客满,做客栈生意的真不错啊。” 店小二嗤笑一声,道:“什么生意好啊,咱们这儿平日里都没几个人住,要不是今天对面那家的客房全被人给包下了,哪轮得到我们啊。” 唐绯衣吐舌,啧啧叹道:“是谁出手那么阔绰啊,包下整个悦来客栈,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就这消息还是投宿的客人告诉我的呢。唉,也怪我家掌柜的对生意不上心,弄得都没什么客人上门,我现在就指望着什么时候也来个贵客也将咱们这客栈给全部包下了,最好啊包上个几年时间。” “还有这样的掌柜的啊,那客栈岂不是一直在亏银子?” “我也那么想来着,但是每月掌柜的照发我工钱,还一分不少,你说奇怪不奇怪?” “掌柜的人不错嘛,难怪你肯一直留在这里给他干活。我估计着经营客栈只是掌柜的副业,他肯定还在做赚钱的大生意,不然这客栈哪能撑那么久。” 唐绯衣与店小二随口闲聊着,很快就到了两人的房门前,店小二替她们推开了房门,“两位姑娘,这是你们的房间,请。”等她们两都进了房,又补充了一句道,“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我一直在柜台那儿。” 唐绯衣微微一笑,道:“先多谢小二哥了。”说完,缓缓地将房门关上,留下店小二傻笑着在门外站了会,挠了挠脑子走回柜台那去。 刚才还能和小二随便闲扯,现在就剩下她和顾晚凉两个人了,还在同一间房里,唐绯衣一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了起来,心情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久久地站在门边,手搭在门栓上,一直维持着关门的那个动作。 彼时还不知晓自己的心意,只当成朋友坦然相处全无拘束,而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反倒有些缚手缚脚的感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没网就是不方便啊~~~ ------------ 55同床共枕 窗外透进几缕清亮的月光,并不足以照亮房间。顾晚凉见桌上摆了烛台,右手探入怀中想取出火折子点亮蜡烛,这才抚上衣襟,恍然想起自己的火折子早就给唐绯衣拿了去,目光斜睨过去,那人呆呆地站在门边,手还抓着门闩,那副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好笑,倒也冲淡了顾晚凉心中不自在的感觉。 顾晚凉柳眉微挑,款然落座。通常来说,不该是她的存在让别人觉得不自在么?唐绯衣什么时候也有影响她情绪的能耐了?她回忆起这数十日来与唐绯衣相处的点点滴滴,恍然惊觉这个人已不经意地渗入到她的生活中,让她逐渐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 当年她拜入叶知秋门下,叶知秋曾对她说过一番话,到今日她仍记忆犹新。那时候叶知秋说道:“自你拜入我门下的这一刻起,你便是江湖中人了。江湖,不比你以前待过的地方,稍有行差踏错,就有可能身首异处,而江湖上的那些人,也不比你以前见过的那些人,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之分,有的只是敌人和同盟之分,这两类人你都要小心提防着,说不准什么时候你的同盟就成了你的敌人。”叶知秋停顿了良久,神情异常的严肃,一字一顿地说道,“江湖中最可怕的不是敌人也不是同盟,而是你所谓的朋友,他们最擅于利用你的信任在你背后给你最致命的一刀,所以你要在那些人成为你的朋友之前,先下手为强,杀。” 叶知秋说那个“杀”字的时候,浑身都迸发出骇人的杀气,狠狠地吓了年幼的她一大跳,猛地一眼看去,叶知秋神色狰狞,可等她再一眨眼,他仍是那副严肃的表情,那狰狞似乎从未出现过,只是她一时眼花而已风流的小流氓。 那时候她便想,大概叶知秋是吃过所谓朋友的亏,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才会对她有这样的要求吧。 那句话她记得一字不差,可这些年来,她却两次违背了那句话,第一次是为了沈菱歌,第二次是为了唐绯衣,面对这两个人,她至始至终都生不起杀意,也许真的是下意识就认为她们可以成为她值得信任的朋友。 只是还有一点儿她仍是想不通,她将这两人都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可她与小沈相处时很是自然,但与唐绯衣在一起,总能生出许多莫名的情绪来。 顾晚凉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门边的唐绯衣,这样平凡的一个人以何牵动她诸多的情绪呢? 唐绯衣总算缓过劲来,这刚一转身,差点儿又吓了一跳,黑灯瞎火的,顾晚凉就那么坐在那儿瞅着她看,是想玩一次女鬼吓唬她么?她缓缓往桌子边靠近,顾晚凉的目光也随之而动,她下意思地打了个寒颤,腹诽道:顾晚凉顾大小姐,我自问最近没做啥囧事,需要您在黑布隆冬的大晚上用这种眼神关注我,会吓死人的诶。 顾晚凉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眼神一动,从唐绯衣身上飘到了桌上的烛台,凉凉地说道:“火折子在你那儿,就等着你点灯了。” 唐绯衣一拍脑袋,瞧她这记性,第一次见面那会儿顾晚凉身上的火折子就被她给顺手牵过来了,难怪后来都不见她用火折子呢。她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引燃了烛芯,晕黄的烛光冉冉而起,房内顿时一亮。 唐绯衣斜眼瞄了一下那张床,顿觉眼皮子一跳,这床睡一个人有些嫌大,睡两个人又有些嫌小,唉,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收了收思绪,抢在顾晚凉开口之前说道:“我看这桌面凉凉的挺舒服的,我晚上就趴这儿睡了,你可不要和我抢啊。” “那好吧。”顾晚凉明白唐绯衣的好意,是想让她晚上睡在床上,其实她睡不睡床并无多大关系,她早打算今晚再打坐过上一夜,可话让唐绯衣抢先说了,她也懒得与她争来争去的。 唐绯衣似乎怕顾晚凉反悔似的,飞快地洗漱了一下,用脚跟一勾凳子往上一坐,人就往桌面上一趴,还用手捂着哈欠,含糊道:“好困,困死了,我先睡觉了。” 顾晚凉失笑,不紧不慢地梳洗了一下,衣衫未解便上床躺下了,指尖凝气凭空一弹,烛火应声而灭,房间内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静寂在房内漫延,只余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似乎都已陷入周公之梦中。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唐绯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果然趴着这个姿势睡得最累,她坐直身体,小幅度地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又伏□将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枕在手臂上。这一回她并没有合眼继续睡去,而是平视着眼前的黑暗,从刚才起她就没什么睡意,顾晚凉的反常总在她脑中翻来覆去地出现。 她蓦然想起她见到顾晚飞画像那会儿秋儿说起过是顾晚凉去的唐家堡提的亲,一般来说,儿子的终身大事总是父母亲往女方家中提亲,莫非顾晚凉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那一碗蛋皮馄饨可是触动了她对过世父母的怀念? 唐绯衣深有体会地轻叹一声,子欲养而亲不待,她何尝不是如此,与父母分处不同的世界,今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想到这儿,不觉慢慢红了眼眶。 顾晚凉浅眠,她习惯于时刻保持警觉,一点儿轻响都会让她醒来,何况方才她并未曾入睡,唐绯衣的那些小动静自然都落在她耳里,一清二楚。 如唐绯衣猜测的,她一闭上眼,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起小时候的事情来,突然有些后悔为何要去吃那碗蛋皮馄饨了。晚飞自小病重,可每当他吃着娘亲亲手做的蛋皮馄饨的时候,苍白的小脸总会露出高兴的笑容,那时候,是她们全家觉得最为开心的时候,她至今仍记得那种味道,一个馄饨入口,轻咬一下,溢出来的是满满的幸福的感觉雕龙刻凤。 那一声轻叹恰当好处地触动了顾晚凉心底最隐秘也最柔软的一处,她睁开眼睛望向背对着她趴在桌面上的唐绯衣,那人轻轻地抽泣声随后传入她耳里,让她不禁出声问道:“你睡不着?” 清冷的声线划破房内的静寂,唐绯衣惊而回神,发觉脸上已被泪水打湿,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一抹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擦去,镇定了一下心神,才开口应道,声音中带着哽咽后的些许沙哑,“是不是我把你给吵醒了?我保证待会一定不乱动了,你赶紧继续睡吧。” 顾晚凉盯着她的背影一会儿,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你趴在桌子上睡觉,万一睡熟了不小心摔下凳子,动静岂不是更大,你……你要不到床上来睡吧。” 唐绯衣的脑子一下子懵了,这话是顾晚凉说的么?她怎么觉得好像在做梦呢,张口就近在手背上狠咬了一口,痛觉瞬间传递到大脑,会痛就不是在做梦,可是顾晚凉刚才说了什么? 她怔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顾晚凉是让她睡到床上去,她轻轻地“哦”了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翻身就上了床,这一系列动作做完,连耳根处也染上了嫣红色。 两人都睡在床上,床显得有些儿挤。唐绯衣察觉身体的一侧与顾晚凉的紧紧贴合,不由缩了缩身子,往床的外侧挪了挪,同一时间,顾晚凉也觉察到这一点,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往内侧挪了一下。 唐绯衣沉默片刻,突然幽幽说道:“以前在家的时候总想着要往外跑,不想呆在家里被爹娘管着,没有自由,可是现在真的离得远了,远到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再来管我了,才开始怀念那些在家被管的日子,格外地想念起他们来。” 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今晚上她特别想要说出来,说完以后,觉得鼻头有些酸酸的,眼中又有泪意涌出,可是心里却舒畅了许多。 她微微偏转头,黑暗中她只能瞧见身边人模糊的曲线轮廓,可是她知道顾晚凉并没有入睡,她很希望顾晚凉能将她的心事说与她一起分担。 抛砖引玉,关键不在于有没有人抛砖,而是在于有玉的那个人愿不愿意将玉抛出来。今夜,顾晚凉确实起了与人倾诉的想法,自那一碗馄饨起,她心底便有些东西想要挣脱束缚宣泄出来。 “那是十二年前的除夕夜,娘又做了她家乡特有的蛋皮馄饨,这是晚飞最爱吃的,那天他吃了许多个馄饨,撑得小肚子都涨起来了。” 顾晚凉的声音轻柔而飘渺,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将回忆层层剥开。 “爹为我们准备了很多爆竹,他说着每年除夕都要说的话,点燃了爆竹就可以赶走年兽,我们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过个好年了。” “晚飞和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年兽是什么样子的,这一年,年兽照样没有来,可是却来了一大批凶神恶煞的人,他们举着火把围在墙外,围得水泄不通,我从未见过那么明亮的夜晚。” “浑浑噩噩的,就像做了一场梦,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暗阁里,身边只有晚飞,晚飞那会儿还睡着,我就坐着等他睡醒。” 顾晚凉的声音越来越低,蓦然间,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唔~晚凉就是不往那方面去想问题,嘿嘿~所以,慢慢等待开窍吧~小声透露一下,迷踪山的小剧情暂告段落后就会觉悟滴~目测三章以内。 晚凉的身世慢慢揭晓了,只能来个狗血的灭门惨案了~~~ 坑爹的晋江竟然没发出,竟然没发出,我的1010啊,破功了。 ------------ 56迷踪疑云(上) 唐绯衣的心猛然揪紧,猛然生起一股撕裂般的疼痛。顾晚凉说到这儿她已经能猜到后面的结局,一股懊悔之意骤生,加深了那种疼痛感,她开始后悔为何想要探知顾晚凉的心事,她觉得自己就像刽子手,逼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再度直面当时的惨烈。 人世间最悲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这一刻,一股深沉的恨意爬她的心头,这些凶手们究竟是什么人,又是为了什么要狠心屠戮顾晚凉全家?她紧紧地攥扯着身下的被褥,颤抖着声音问道:“后来你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了吗?” “知道。”顾晚凉眼色迷离,似是全然沉浸在回忆里,听到唐绯衣的问话,眼中厉芒骤现,透亮得可怕,可语气却平淡得离奇,“虎头山赵家寨的人,听说是觊觎我顾家庄的家财才下的杀手。” 唐绯衣心中暗生疑云,若她理解无误,虎头山赵家寨应该是山贼,山贼多数只为钱财,那为何要选在除夕之夜,又为何要屠人满门种下杀孽,这太不合情理了,莫非背后另有主谋? 顾晚凉像是料到了她心中所想,轻轻一笑,笑声里寒气四溢龙起洪荒最新章节。墨痕九重剑法小有所成的那一年,她独上虎头山,每出一剑都不曾落空,直到一路前进踏入赵家寨的大堂,见到了寨主赵雄,赵雄神情平静,似乎等候了她许久,缓缓地说道:“有人让我除夕之夜血洗顾家庄,可我不会告诉你那个人是谁,我三百兄弟的命换你今生无法手刃仇人的遗憾,也算值了。”说罢,举刀自刎。 血洗顾家庄的真正主谋是谁?他到底与顾家有何仇怨?他后来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派人一路追杀她和晚飞?这些年来,他是不是仍在暗中窥伺着,等待时机再度发难?这一系列的疑问都随着赵雄的那一刀归于黄土。赵雄说的对,若是那主谋不主动现身,她这辈子都要活在无法报仇雪恨的煎熬之中。 这次的弑师事件,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会不会是十二年前的那个凶手暗中筹划的?可是,真的有人可以隐忍仇恨十二年么? 轻笑过后,顾晚凉再无言语,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后面的话她突然不想继续说了。 沉凝的气氛笼罩在两人之间,也压在了两人的心头。唐绯衣同样再没有出声,她敛目想了又想,终于鼓起了勇气,猛地伸出自己离顾晚凉最近的那只手,凭着直觉精准地一下握住了对方的手,冰凉的感觉一下子渗入掌心。 顾晚凉轻颤了一下,终于没有抽出手来,任由那暖暖的温度将她包围。 迷踪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迷踪山上的雾气尤其重,三丈以外的景物都陷入一片白蒙蒙之中。 墨敛冰走在队伍最前面领路,韩云扬紧紧跟在他身后,目光片刻不离其身,夙流擎与韩岩柯并肩走在队伍中间,队伍最末则由韩飞与韩腾断尾。 行走在山路间,每个人的身上都被无形的薄雾紧紧地缠裹着,虽然将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人清楚地看在眼里,可心中始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真切的感觉,仿佛往前一伸手,触到的不是同伴,而是一团空气。 直到眼前出现木屋隐约的轮廓,而前面的人都逐渐缓下脚步,众人心知应该是上官也的居所到了,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想法:要不是有墨敛冰带路,别说是找见上官也的隐居之地,就算在山上多转悠一会儿,也会迷失方向。 该有的礼数韩云扬还是要做足的,他迈前一步站到最前,朗声道:“晚辈秋水山庄韩云扬,有要事拜会上官前辈,望前辈不吝一见。” 屋内并无应答。 韩云扬只当是上官也不愿被人打扰清净,故而未应,又扬声重复说了三四次,可木屋内依旧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韩云扬心中也起了纳闷,若说上官也傲慢不近人情,大可让下人出来将他们打发走,不至于一言不发。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木屋,门窗都是关闭着的,莫非上官也人不在屋内?“韩黄,你先进屋看看。” 韩云扬没有让韩黄去窗边往内探探情况,只因他心中觉得临窗窥视是宵小之辈所为,他不屑为之,却不曾想到未经他人允许擅自破门而入,亦无异于强盗行径。 墨敛冰闻言,微微一皱眉,显然他对韩云扬的所为并不认同,只是他也急于找到上官前辈以证顾晚凉的清白,是以未出言劝止。 被点到名的瘦小汉子应声而出,别看他身材瘦弱,可一身铜皮铁骨,练的正是那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韩云扬考虑地甚是周详,由韩黄打先锋就不用惧怕那木屋中布有机关了。 韩黄掌心抵门,也没用什么力,门被轻轻一推便开了,韩黄也有些惊讶,若是上官也不在屋内,为何这门是虚掩着的呢? 木门向内大敞,并不见有暗器之类的东西袭来,韩黄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举步往房间门口走去。 走到房门口他抬手一撩帘子,入目所见的场景却让他大感震惊天地杀场全文阅读。只见上官也仰面躺在木藤躺椅上,双眼暴睁,黯淡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窗的方向,一柄飞刀深深地插在他的喉咙上,露在外面的一小截刀身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血迹不多,而且已经干涸,表明上官也死去有一定时辰了。 但房内不光上官也一个死人,在上官也的躺椅下还侧躺着一个少年,一手抓向前方,而另外一只手则捂着喉咙。他近前一步,越过那少年的肩头,能清楚地看见短短的刀柄从他两指的指缝中露出来,而在他脚边残留着少许星星点点的血迹,也呈现出暗红色。这少年,应该是与上官也差不多同时遇害的。 韩黄一看见飞刀,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木屋外那领他们来到这儿的墨敛冰,似是为了确认他心中的想法一般,他半蹲下/身,轻轻地扳动那少年的肩膀,让他仰面而躺,发现那一双黑亮的眼睛也是兀自睁大着。 韩黄以两指夹住露在少年手指外的刀柄往外一拔,但刀身像是被紧紧锁在喉咙间,这一下竟没有将飞刀拔出,他指上稍微一使劲,飞刀终于顺利地从少年喉咙中拔出,他定睛看去,他手中拿着的这柄飞刀刀身上锐,薄如蝉翼,其厚度只有普通飞刀的一半,而长短也只有六寸左右,又较普通飞刀短了整整两寸,这一特征让韩黄一眼就认出了这柄飞刀正是墨敛冰之物。 想到韩云扬还在外面等着他的消息,韩黄不敢多留,翻手将飞刀藏入袖中,大步流星地往屋外走去,行到韩云扬身边停下脚步,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韩云扬另一侧的墨敛冰,见他神色淡定,并无异样之处。 他凑近韩云扬耳边,压低声音道:“二少,上官也死了,是被飞刀穿喉而死的,我取了飞刀出来检验过了,是墨敛冰的飞刀。”他说完话,小小地退开一步,悄悄地藏在袖中的飞刀露出来,摊在掌心之上。从墨敛冰站的那个位置看过来,只能看见韩黄与韩云扬耳边密语,却看不见韩黄露刀的细微动作。 韩云扬微微偏头瞥了一眼,韩黄所言非虚。其实,这种飞刀还有另一种叫法,叫蝉翼刃,确为墨敛冰所独有。 韩云扬朝韩黄使了个眼色,韩黄会意,悄悄地又将蝉翼刃收回袖中,而韩云扬则不动声色地转身看向墨敛冰,脚下踏出一步,在别人看来,韩云扬是正要走近墨敛冰。 墨敛冰却感觉到一股沉沉的压力迎面而来,他下意识地侧身闪避,且不比两人的动作谁更迅捷一点,但韩云扬毕竟是攻墨敛冰于无备,依仗着占得先机之利,他衣袖陡然间舒展,化成一条白色的灵蛇如影随形地缠住了墨敛冰的右肩。 墨敛冰只觉得肩头倏然一紧,那软袖竟像一只手一般牢牢地钳住了他的琵琶骨。韩云扬只出了“流云袖”,并没有用“锁龙手”?墨敛冰微惊之余,心念电转,暗暗评估了一下当下的情势:韩云扬的“流云袖”并非无法破解,只是强力挣脱“流云袖”的牵制恐怕会耗损颇大,接下来也难应对秋水山庄一众高手。重要的是,韩云扬并未立即使出“锁龙手”,看来这次的突然发难并非要取他性命,应该是想暂时制住他。 “韩云扬,你突然发难制住我是何原因?”墨敛冰眼底冷芒绽起,撇开韩云扬不看,而是投在韩黄身上,他直觉韩云扬的发难与适才韩黄的一番耳语有关,木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官前辈在房中被人杀害,而杀害他的凶器正是你的蝉翼刃,对此你作何解释?”韩云扬边说边暗中注意观察着墨敛冰面部表情的变化,但令他失望的是,他只瞧出墨敛冰露出惊异的神色。 其实,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若是上官也真是墨敛冰所杀,他又为何要领他们来迷踪山上求证,这岂不是自戳谎言?但蝉翼刃一向是墨敛冰贴身之物,他人难以得到,又怎么用来射杀上官也呢? 作者有话要说:咳,深深感觉写剧情又要被鄙视了,但是这次能保证剧情很短~那两只正在上山路上,很快就会出现滴~ 话说,错过某人生日~这里补一下祝福。 ------------ 57迷踪疑云(下) 茫茫的迷雾中,隐隐行来两道纤细的人影,正是顾晚凉与唐绯衣。 两人刻意晚了韩云扬一行人一盏茶的时间才动身上山,满山的迷雾虽是为她们的悄然尾随提供了最佳的掩护,但一旦离得近了,还是有一定风险让韩云扬等人发现的。更何况,莫紫莜曾在秋水山庄内交给她一份墨敛冰拓画的迷踪山地图,有了这份地图,她就不怕跟丢了人而找不到上官也的居所。 忽然间,顾晚凉停下来了脚步,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气氛微有所变,在她们身后似乎有一道冷凝的气流正在逼近。她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身体已快了一步做出反应,她拉起一脸不解的唐绯衣,疾速向后退了几步。 唐绯衣身不由己地跌撞着后退,眼前突然清光大涨,透亮的刀光凛凛而来,而那刀光所对准的地方正是刚才她所站的位置龙起洪荒最新章节。 一刀未中,刀光渐渐散去,露出了执刀之人的身影来。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似乎是用上好的缎面织成的,光看过去就知道表面光滑,斗篷所带的帽子又宽又大,将那张脸遮住了大半,而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人手上握得是一柄中原不常见的弯刀。 那人缓缓地抬起来头,露出了帽子下的真容来,不出意外的,那人的面部还罩着一张半边黑半边白的面具,面具很薄,似乎紧紧地贴着那人的肌肤,若离得距离远些,乍一看,只怕会误以为那人生着一张阴阳脸。 那人脸部微微一动,像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让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的诡异,他手掌平摊,掌中的弯刀像是有生命般地忽地飞转起来,越转越快,只见他手腕倏然一振,弯刀旋转着朝着两人中间的方向直劈而去。与此同时,一道黑亮的丝缎从他的袖中窜出,直挂三丈以外的那棵树粗壮的高枝。 弯刀来势汹汹,顾晚凉本能地一掌轻拍在唐绯衣胸前,在弯刀到达前将她推离,而自己借助那一掌的微力,向后微挪一步,弯刀险险地擦着她身前的衣裳飞掠而去。 在两人避开弯刀来袭之际,那人脚下一蹬,手中一个拉紧,借助树枝的力量腾跃而起,从两人中间空档的上面一跃而过,这人身形之快,计算之准,竟能在落地之时,将飞旋的弯刀重新控入掌中。 他手中动作不缓,轻轻一扯将挂在枝头上的丝缎撤了回来,但丝缎只撤回了三分之一的距离,随着他手腕的微动,丝缎像是在半空中稍作了一下停顿,借着不知从何处生起的新力,继续往前面三丈的树上挂去。 他正要再度借力跃起,突闻后面风声大作,原来是顾晚凉见他仍在自己身前三丈距离之内,当机立断飞身而起。 唐绯衣根本来不及说话,只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投入浓浓的迷雾之中,等她反应过来也想要追赶上去时,一道轻飘飘的声音飞入她耳里,阻止了她前进的脚步:“你不要乱走,就在原地等我回来。” 前面之人借树枝之力腾跃向前,而顾晚凉亦不甘落后,借由树干之力紧追其后,在跑出一段路后,顾晚凉发现那人似乎对迷踪山的地形很是熟悉,每一次袖中的丝缎出手,都能精准无比的挂上前面一棵树的枝干,以致于无论她怎么追赶,始终都与那人相差三丈左右的距离,这一发现让她心中疑窦渐生,这人似乎是想把她引到某处去? 直到两人奔到一片空旷之地,那人身形陡然间转快,而那一直被他用来挂枝的丝缎这一次并没有继续向前挂枝,而是在扯回到袖口时右手一抓一抛,突然地掷向身后,直奔顾晚凉的面门而来。 顾晚凉在半空中生生刹住身形,体内提起的真气一放,稳稳地落到地上,而那丝缎竟像长了眼睛似的,见顾晚凉落了地,丝缎也猛地往下一沉,方向不变地仍是冲着她的面门飞来。 顾晚凉目色冷凝,一扬水袖将扑面而来的丝缎格开,藏在袖中的右手闪电般地探出,五指微张,随着手腕轻轻一动,将丝缎牢牢地扣到掌心之中,合掌用力一拉,长长的丝缎从浓雾里飞窜而出,她运指如飞,将丝缎尽数纳入掌中。 她神情冷肃地注视着前方的迷雾片刻,转眸看向手中抓着的丝缎,突然五指展开,那丝缎一截截地从她的掌心滑过,软软地滑落到地面上。那人的轻功分明在她之上,却一直不肯使出全力,但到了这儿他却突然加速,又以丝缎将她阻拦在此地,莫非他的目的就是要引自己来到这里? 她冷眼环顾,发现这里四下甚为空旷,只有中间那儿矗立着一颗壮实的大树,而大树底下……她近前再看,这才觉出异样之处来,这靠近大树的一块地方土色较新,像是最近刚被人翻动过一般,而在她走近的过程中,似乎瞧见那土中有一丝幽蓝色的暗光一闪而过。 土里埋了什么东西?这个念头在顾晚凉脑海中冒了出来,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脚下的土壤。突然间,她目光在一点上凝住,那里是凸起的一个细细的尖角,仅高出土面不到一寸距离,极不容易被察觉天地杀场全文阅读。 顾晚凉轻拈两指,一道指力疾射而出,将尖角周围的土震开,终于让尖角的半貌展露眼前,三个尖角分别朝向三个方向,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三个尖角上都淬了剧毒,这正是幽蓝色的暗光的来处。 三角显露,而那东西还有一半埋在土中,如此看来,土中埋的应该也是三角。六角,菱形,淬毒,这三项特征让顾晚凉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观澜楼笑书堂的堂主司徒修,那时候在浮烟山脚下,也正是司徒修用六角菱形的飞镖将她打伤的。 司徒修的飞镖出现在这里,而这土又那么凑巧被翻动过,难道是司徒修将什么东西埋在了这土地下面,过程中不慎弄丢了一枚飞镖?又或者是被埋在这土下面的是司徒修?! 顾晚凉足尖在飞镖上轻轻一挑,那枚六角菱形的飞镖拔土而出,飞镖飞上半空的时候,有银光在半空中闪亮了一下,她微眯起眼睛,这才惊觉飞镖最下面的一个尖角上还系着一根极细也极韧的银丝,银丝的另一头还在土中。 顾晚凉脸色微变,她差不多能猜到那土下面究竟埋的是什么东西了,心中暗恼起自己的大意。但眼下的情况已不容她多想,她身体略微后仰,右腿微屈,以脚跟为支点猛地一用力,瞬间便向后滑出了一丈远。 这距离虽说不上多远,但至少让顾晚凉稍离险境。“砰”的一声闷响,顾晚凉只觉得脚下一阵微震,她刚才落脚的那块土地猛地炸了开来,尘土与石块以那儿为中心四散飞溅开去,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抬手以衣袖挡住飞来的尘土,等待前方的震荡渐渐平息,她才拂开水袖凝目看去:因为爆炸,那块土地的中间向地下凹陷,形成了一个坑,而坑中,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顾晚凉心中一寒。以那火雷的威力并不能伤她分毫,那将火雷埋入土中的人意欲何为,难道只是想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瞧见土中什么都没有么?她只觉得整件事,从黑衣人突然出手偷袭到火雷爆炸,她像是走进了一个已经设定好的圈子里,一步一步地按照着对方的计划在走下去,可是对方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调虎离山!她脑中突然冒出这四个字,难道对方只是想引开她对付唐绯衣么?这个念头才一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下揪紧,胸中弥漫起一种几近窒息的难受感来,她狠狠地一咬牙,足下踏地而起,往来时的方向疾掠而去。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震得她耳朵都有些儿生疼,她几乎是使出了十分的真气在凌空疾驰,这时候,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快一些赶回去。 眼前始终是茫茫无边的薄雾,一直都没见到那抹绯色的身影,顾晚凉狠狠地咬着唇瓣,甚至连唇上沁出了血珠仍是不肯松口,仿佛现在只有痛楚才能维持她灵台的清明,抑或是她现在根本就感觉不到痛楚。 一片白茫中终于渗透出一丝绯红。 她足不停歇,直到唐绯衣整个人清清楚楚地映入她眼底,揪紧的心顿时一松,那提起的真气随着一竭,落地的脚步竟带着从未有过的虚浮。 自顾晚凉追出去之后,唐绯衣依言一直守在原地,但焦虑的心始终忽上忽下,不得安宁。这时候,那道熟悉的月白色的身影破开她面前的迷雾,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唐绯衣悬着的心这才安然落地,欣喜之色跃然于眉间,她快步迎上前去,目光触及顾晚凉唇瓣上的血珠,刚舒展开去的眉心又深深地拧了起来,疾声道:“你刚才有没有受伤,怎么嘴唇上都是血,痛不痛?” 顾晚凉轻轻地摇了摇头,见到眼前这人安然地站在她面前,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安心的感觉,而这种安心的感觉,她只有面对晚飞无恙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唔~ 先和亲们请个假~下周要去舟山开会~会前要做会务~所以可能下周一周都不会更新~或者只更新一次~实在不好意思~ ------------ 58血雾朦胧(上) 唐绯衣心疼地瞧着顾晚凉血迹斑斑的下唇,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块白色的绢帕,绢帕洁白如雪,被细致地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看得出来帕子的主人很在意这块绢帕。她举起帕子想要帮顾晚凉拭去唇上的血迹,这个动作她做得自然至极,但若是细看,仍是能发现她握着绢帕的手因为紧张而轻轻地颤动着。 眼前有一抹洁白不断地朝她逼近,顾晚凉下意识地微一偏头,让唐绯衣举帕的手落了个空,唇瓣轻抿,淡淡的血腥味漫过舌尖,勾起一阵涩然。似乎为了化解自己不经意间带给唐绯衣的尴尬,她率先起了一个话题,淡淡地问道:“刚才你守在这儿的时候,可遇上什么异况?” 唐绯衣悻悻地缩回手,抓着绢帕的手紧了紧,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应道:“风平浪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提起异况,她脑中闪过那个阴阳脸黑袍人的影像来,头皮一阵发憷,不由打了个激灵。那人转过脸的时候曾看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就像是蛇盯着猎物一样,冷而阴,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顾晚凉见状,却以为唐绯衣有事瞒着她不说,心中微有不悦,那不悦中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担忧,挑眉追问道:“你似乎有事瞒着我?刚才我离开的那段时间,这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绯衣被她的气势一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解释道:“真的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啊,我就是想起那个阴阳脸的人,心里觉得有些发毛,对了,你刚才追出去以后有没有什么发现?” 顾晚凉眉心微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但将末尾处她忧心唐绯衣安危疾奔而回一事略过不提,“那人的目的我一时也猜不透,但从他的举动来看,似乎并没有恶意。” 唐绯衣听完也有同感,可是心中仍有些疑惑。既然那人没有伤害顾晚凉的意思,只是想把她引去那块空地,那么为何要用阴阳面具遮住脸,又在空地下面埋下火雷,这种矛盾的行事让她实在无法理解。“可是这一切也太凑巧了,如果他是一路尾随我们上山的,又哪来的时间去布置那个火雷机关呢?但火雷如果是提前埋下的,那人又是怎么知道你一定会上迷踪山的?” 唐绯衣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越往下深想,就越觉得这件事情透出一种诡异来,就好像她以前看过的很多小说,主角的每一步都在幕后大boss的预料之中,每一步都踏入boss预先布置的陷阱之中,而刚才出现的阴阳脸的黑袍人的身份就相当于小说中的引导者,专门引人往陷阱里面跳龙起洪荒最新章节。 唐绯衣所说的顾晚凉不是没有想到过,可是自己想与别人说出来终归有些不同,她心念微微一动,或许是她将黑袍人的目的想的过于复杂化了,那人故意将她引开从另一个层面上说也是拖延了她们找到上官也居所的时间,莫非,这才是那人的真正目的? “我们要赶紧上山,也许山上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语成谶。 顾晚凉与唐绯衣按着地图赶到上官也居所前,眼前的场景让她们大惊失色,在她们到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而打斗的结果则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十余具尸体。 敛冰是同韩云扬等人一道上山,不会……顾晚凉粗粗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这其中并没有墨敛冰,这才让她的忧虑稍缓了一点儿。 韩云扬、韩岩柯、夙流擎,剩下的那几个从装扮上来看应该都是秋水山庄的侍从,每个人的胸前都有一道又长又深的刀伤,衣衫撕破,伤口处的皮肉朝外翻卷着,涌出的鲜血将外衣染成一片血红,这一刀是他们的致命伤。 且不论侍从们,但是韩云扬、韩岩柯与夙流擎,这三人俱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高手,究竟是何人能干净利落地一刀击毙了他们? 唐绯衣别开眼不忍再看这满地的尸体,亲眼所见的震撼让她一时无法适应,慌乱地几步跑到另一边,离那堆尸体远远的,重重地缓了几口气。她一垂眼,惊见地面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滴,一路连续着向前,不由抬高了声音喊道:“你快来看,这边的地上有血迹。” 顾晚凉闻言,轻巧地一跃来到唐绯衣身边,那地上果然有一连串的血迹,血迹尤新,应该是刚留下不久的,是有人负伤往那边逃去了,这人会不会是敛冰? 唐绯衣一指前面的林子,“血迹往那边去了,不如我们一道过去看个究竟吧。” 顾晚凉想了一下,点头应允。她确实要过去查探一番,而同时她亦不想将唐绯衣一个人留在这儿,至于为何不想,她习惯性地选择暂且压下不去深思,淡淡地说道:“林子里迷雾障眼,你就跟在我身后,不要妄动。” “我知道的,你自己也要当心。”顾晚凉声音虽是清冷,但唐绯衣仍是能感觉出她话语中的关怀之意,不由心头一暖,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 顾晚凉微微一怔,心中再度泛起淡淡的暖意,不禁多看了唐绯衣一眼,才转身前行。 两人沿着断断续续的血迹一直往前找去,突然间,一阵轻微的打斗声传入她们耳中,顾晚凉神情一凛,袖间剑芒倏然绽开,微碧色的清光泛开,将身后的唐绯衣笼罩于无形的剑光之网下,脚下的步子并不缓停,脚步声却变得极轻,即便是踏在落叶之上都悄无声息。唐绯衣会意,也放轻了前进的脚步。 两人拨开重重的迷雾,前方的一切逐渐清晰地展露在眼前:墨敛冰胸前也中了一刀,鲜血已被止住,但脸色仍是因为受伤而变得没有一丝血色,意识混沌地坐靠在树干上。在他的前方,一抹黑影与一抹青影纠缠在一起,黑影用的是一柄弯刀,而青影却是两手空空徒手而战。 仿佛是惊觉顾晚凉与唐绯衣的突然到来,黑影从战圈中抽身而出,身形疾动欲往林子深处奔去,纠缠的两人一分开,露出各自的面目来,那黑影分明是方才诡秘一现的阴阳脸,而青影则是自破庙一别后再未遇上的夏暝色。 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阴阳脸突然撤身想逃,夏暝色自是不愿,往前踏出三步,这三步踏得甚为精妙,半空中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搭建起一个无形的三层阶梯,她步步踏高,三步之后身形比先前快了一倍有余,直追那轻功超群的阴阳脸。 出乎意料的是,阴阳脸并不再加快速度,反而将疾奔的身影在半空中骤然停住,右脚在左脚面上轻轻一点,身形倏然一转,正面迎向夏暝色,手中的弯刀顺势从上往下一刀劈空而去天地杀场全文阅读。 几乎在阴阳脸转身出刀的一刹那,夏暝色感觉到身后一道剑气浩荡而起,逼迫而来,她相信顾晚凉的这一剑是直奔阴阳脸而去的,有这一剑的从旁协助她更有把握抢在阴阳脸隐入雾中之前将他拦下,但阴阳脸的突然出刀,却让原本助她的一剑变成了夺她命的致命利刃――她夹在刀剑中间,险象顿生。 夏暝色想也不想地侧身闪避阴阳脸的那一刀,但这一举动也让她的身体往顾晚凉的剑尖上撞去,生死悬于一线之际,夏暝色的脸上仍是一片从容淡然,不见有一丁点的惊慌,与其说她自信于自己的武功还可以在电光石火间变换身形从剑下逃脱,不如说她从心底莫名地信任顾晚凉,认定她会及时撤招避免误伤于她。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 阴阳脸看似凶狠的一刀实际上只是虚招,弯刀劈到一半的时候,阴阳脸止招收刀,仍是双脚互蹬,借力又将身体扭转了回去,落地后在地面上疾跑了几步再度飞身而起,眨眼间就窜入迷雾缭绕的林中,隐去了行迹。 在这关键时刻,顾晚凉却愣了一下,这一愣的结果便是她根本没有及时撤回碧落余情剑,轻薄的剑尖穿破她的青衣直直刺入她后背的肌肤中,那微凉的痛意让夏暝色处变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愕然。 好在顾晚凉很快反应过来,手腕转下轻压,手臂屈缩回身撤回碧落余情剑,剑尖如刺入时那般轻轻地抽离夏暝色的肌肤,带回点点滴滴的血液。 夏暝色缓缓地转过身来,一丝惑然侵入她清透的目光中,先是落在染血的剑尖,从剑尖沿着剑身、剑柄再转上顾晚凉的手臂、肩膀、唇鼻,寸寸爬上直到落入那人清冷却坦然的眸中,才消散不见,悠悠地开口道:“墨敛冰的伤,很重。” 顾晚凉与她对视良久,才挪开视线。适才的那一剑她是故意慢了几秒的时间撤剑,既然拦不下那诡秘的阴阳脸,不如就以这一剑来试探夏暝色的虚实。 剑尖上的血滴昭示着她刺中了夏暝色,这么轻而易举地轻伤了夏暝色让她也有些吃惊。这人既然能与阴阳脸缠斗许久,她不信她会避不开这一剑,但她拼着受伤也不肯使出真正的功夫来,又是为了什么?若是自己再迟一些时间撤剑,或者干脆选择不撤剑,她随时可能死在自己的手上。突然间,顾晚凉有些弄不懂夏暝色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她从来猜不透眼前这人的所想。 “夏姑娘,适才一时失手误伤了你,还望见谅。”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抱怨绯衣童鞋木有武力值医术也才起步不够厉害,大概有不够优秀配不上晚凉妹纸的意思,但其实~晚凉妹纸身边有很多很优秀的妹纸,比如小沈,比如暝色,再扯得远一点儿如瑟也算吧(此人乱发散中~可54),她们都比绯衣优秀很多,但是她们给不了绯衣能给晚凉的那种心暖与安定(有人会说小沈也可以的~确实,但是小沈给晚凉的安定与绯衣给她的不一样~~~小沈的存在更多的还是将晚凉带入了江湖,虽然她也不愿意~是属于那种寂寞高手知己类型,可以交命全心信赖的安定,但是绯衣带给她的是抽离江湖纷争之外的安定,正如她对晚飞,只是一种不限于任何情况之下亲情的关怀。) 呃~~~绯衣同志还是个真诚的好孩子~当初问某亲滴时候说要不要开个外挂,突然发现开外挂太假了,以绯衣这样弱的人能在江湖中混迹上好几个月,其实本身就是一种奇迹了~她的存在自然还是有其存在的原因的~~ 咳,果然是凌晨意识不清了,突然想给绯衣妹纸正名,虽然她也一直被我吐槽,但是真心不想开外挂,一个现代穿越过去的人最好的武器不就是一个现代的知识和另外一种看事情的视角么。 唔~要是时间允许,可能会再更新一章~ 爬去睡觉,亲们安。 噗。突然出现奇怪的乱码,感谢番茄酱提醒,重新修改过了。 ------------ 59血雾朦胧(下)(倒V结束) 夏暝色闻之愕然,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加明显了――顾晚凉变了。她虽然不如墨敛冰追随在顾晚凉身边的时间那么久,但观澜楼的总楼又不大,总会有那么几次遇上的时候,这个女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派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纵然是微笑时那笑意也从没有达到过眼底,若说以前她的清冷是高山的积雪,不用任何的刻意为之便能直冻人心,现在这冰雪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虽然冰寒依旧,却能在不经意间能捕捉到一丝淡淡的暖意。 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女子,口中从来不曾说出过一句抱歉,而现在她却说了,不管顾晚凉刺伤她是有意还是无心,不管这句歉意里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仅凭这一句话,她突然有一种受伤也是值得的感觉,可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夏暝色一贯平淡悠然的心绪,终于在破庙之后再度波动。顾晚凉的转变因何而来,会是因为这个跟在她身后的唐绯衣么?夏暝色淡淡地注视着唐绯衣,那种直透人心的目光像是要把唐绯衣看穿,更像是要把自己的心瞧个清清楚楚。 有些事情,是到了需要直面的时候了么?而她是不是已经迟了一步,错失了那最好的时机? 唐绯衣感应到夏暝色的目光,那种目光淡淡的,却像蕴藏着一种惊人的力量,让她在那种目光之下生出一种无处遁藏的窘迫,她回过头看向夏暝色,那人不躲不避,静静地与她对视,目光坦荡而透彻。 虽然从夏暝色的脸上看见惊愕的神情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但顾晚凉此刻没有这种探究的闲心,她快步走到意识昏沉的墨敛冰身边,半蹲下/身,两指轻轻地搭上墨敛冰的手腕,运起一丝真气探测他的伤势,却惊觉她的真气才刚刚切入墨敛冰的经脉,便被他经脉中四处乱窜的真气被反弹了回来随身悠闲乡村生活全文阅读。 突然,墨敛冰不自觉地拧起眉头,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痛苦,眼皮跳动了几下似是要睁开眼睛来,顾晚凉见状,轻声地唤道:“敛冰……” 墨敛冰并没有转醒过来。 顾晚凉望着墨敛冰又陷入昏迷之中,沉心思索了一下,又屈指以指节轻压墨敛冰丹田的位置,指节根本没有出力却很容易地往里面陷去,她抬眼,再度望向墨敛冰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凝重,敛冰体内涣散的真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声“敛冰”听在唐绯衣她耳里,让她心里起了一点涩涩的感觉,顾晚凉似乎都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两人之间都是你啊你啊的互称,两相一对比,突然又觉得她和顾晚凉之间还是隔着一堵墙。 唐绯衣脸上一闪而逝的涩然没有逃过夏暝色的眼睛,她敛回注视的目光,似有所悟。 唐绯衣从夏暝色身上移开视线,重新落回顾晚凉身上,见顾晚凉面色有些儿沉凝,凑前轻声地问道:“他的内伤怎么样了?” 她习医不久才看完了一本百草经,许多精妙的医理都还没有接触,可一些简单的事情她仔细一想还是能推出来的,从墨敛冰的刀伤上来看,伤口算是比较浅的,但夏暝色却说他的伤势很重,那只能说明他受的是内伤,只有是何种内伤,她只能望人兴叹了。 顾晚凉收回手,蹙眉道:“他体内真气涣散,若是不能及时将这些分散的真气引导回丹田,只怕不出三日他便会真气爆体而亡。” 唐绯衣很想抹平她眉心的褶皱,宽慰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能及时将他体内散乱的真气引导回丹田,他就没有了性命之虞,你和夏姑娘的武功都那么厉害,这件事应该不难吧。” 顾晚凉摇头。“此事是不难,但是我还没有弄清敛冰究竟是被何种武功所伤。每一种武功打散真气的手法都有各自的独到之处,若是没有探清根源,贸然为他运功疗伤,不但救不了他,反而会当场害了他的性命。” 她一眼都没有看向夏暝色的方向,但这话字字句句都是说给夏暝色听的。她与唐绯衣赶到的时候夏暝色正与阴阳脸战至酣处,往前推算,夏暝色赶到这里的时候敛冰应该仍有意识,否则便不可能侥幸活到现在,那样说来,夏暝色一定看见了阴阳脸用的是什么武功打伤的敛冰。 夏暝色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笃定地说道:“那人用的是诛心掌。一掌诛心,永堕轮回,我赶到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人一掌拍在墨敛冰的心口上,但他竟只是被打散真气,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诛心掌是化自武当绝学绝心掌而来,当年武当的千叶道长独闯西域昆仑雪山,不慎遇上雪崩被困于山洞之中,千叶道长久寻出口无果,无奈之下以雪水充饥,但洞中时日无趣,他便潜心专研起绝心掌来,他将绝心掌稍加改进,自创了一套新的掌法来,取名为诛心掌,意为此掌一出,诛心灭绝,威力更甚绝心掌一倍有余。后来,他自知离洞无望,又不忍这门绝技失传,便将掌法都刻在洞内的石壁上。 但诛心掌并未就此失传。西域逍遥宫的前任宫主殷羽年少时在昆仑山上修行,无意之中闯入了这个山洞,发现了洞壁上刻着的掌法招式,殷羽悟性极高,很快便掌握了诛心掌的精妙,而后来殷羽也是凭借着诛心掌在宫主争夺之战中一举夺魁。 二十年前,年近半百的殷羽统领着逍遥宫挥师东进,逐鹿中原,却被团结一致的中原武林人士所阻,铩羽而归,但在那一战中,殷羽以诛心掌连毙六大门派的掌门,诛心掌之名也传遍天下。 听闻当年殷羽回到西域后重伤不治,诛心掌就此失传,逍遥宫也在西域销声匿迹枭宠女主播。想不到这门毒辣的掌法,如今又重现武林,莫非那阴阳脸是逍遥宫的人?再联想到小沈的义父也是死在逍遥宫奇毒碧鸢花之下,莫非近来中原武林的一系列事情都是由逍遥宫挑起的?难道蛰伏二十年之后,它又要重出江湖,再度逐鹿中原么?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顾晚凉抓紧墨敛冰的衣襟,向下一扯,露出他的胸口来,只见他心口的位置上浮着一枚宽大的掌印,掌印呈现出浅浅的黑紫色。 看到这里,顾晚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诛心掌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掌中带毒,这取决于出掌人的功力,功力越是深厚,打出的诛心掌力毒性越强,印在别人心口上的掌印就会越深,看来阴阳脸应该是修习诛心掌才一段时日,功力尚浅,这才让墨敛冰逃过一劫。 “看来这诛心掌带毒甚少。”夏暝色也瞧见了那个掌印,脸上仍是淡淡的表情,主动提议道,“不如先将墨敛冰扶到上官前辈的屋中,也方便我们为他运功疗伤。” 顾晚凉一挑眉,不动声色地将墨敛冰的上衣拉好,很自然地拉起他的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肩膀,正要将他扶起来。 唐绯衣见状,心底的涩意更深,甚至还有一种酸溜溜的滋味在心头弥漫开来,为了让自己不表现出来,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墨敛冰现在身受重伤,顾晚凉关心她是应该的……可是仍有一丝丝的酸涩涌上了眼底。她轻咬住下唇,微吸了一口气,走过去半蹲在墨敛冰身边,将他的另一只手绕过自己的肩膀,与顾晚凉一起将他扶站起来。 扶起墨敛冰的时候,唐绯衣明显感觉肩头一沉,但她仍是咬着牙尽量将他的重心往自己这一边挪过来。 唐绯衣的辛苦顾晚凉都看在眼里,可是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夏暝色,而且那人的目光似乎还有意无意地追随着她,这让顾晚凉忍住了几次溜到唇边的话,任由唐绯衣帮她分担墨敛冰大部分的重量。 虽说是预料到上官也可能已经遇害了,但真正在房间中瞧见他尸体的时候仍是让顾晚凉有些惊疑,因为上官也的喉咙上插着的明显就是墨敛冰的蝉翼刃。 在后面跟着进房间的夏暝色淡然地瞥了一眼死在木藤躺椅上的上官也,“上官前辈死在墨敛冰的蝉翼刃之下,这种安排真是有些黔驴技穷了。” 言下之意,便是再一次暗示顾晚凉自己的立场,她夏暝色相信你并非杀害叶楼主的凶手,而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顾晚凉与唐绯衣合力将墨敛冰安置到上官也的床铺上,拂了拂袖,坚定地说道:“夏姑娘的意思我并不是太明白,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却明白,无论敛冰是否是杀害上官也的真凶,我都要护他安然。” 闻言,唐绯衣正揉着酸疼肩膀的手停了下来,当初在浮生客栈时,顾晚凉听到小沈有难也不曾说出这样一番坚定的话语来,莫非这个墨敛冰在她心目的地位尤胜沈菱歌,她对墨敛冰究竟是…… 唐绯衣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怕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酸楚。她原以为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待在顾晚凉身边,默默地做一个关心她的朋友,可是随着相处的时日越久,她发觉自己越来越失去了最初时那自以为是的洒脱,她甚至想过,希望真的有那么一天,顾晚凉能回应她的这份感情。 情难自禁,是她现阶段的写照,而吃醋这两个字却更能体现她当下的心情。 是的,她吃醋了,她情愿现在昏迷不醒的那个人是自己,而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这章发出的时候小酒已经在舟山开会了~ 另外,弱弱的说声,最近小酒要入v了,具体的时间到时候会在文案中公告,希望大家还能继续支持小酒,入v后3更,保证不坑不断。 对指ing,求支持~~~ ------------ 60一眼之念 夏暝色清浅一笑,轻叹道:“诛心掌下从无生还,墨敛冰既然能开此先例,这迷踪山当算得上是他的福地,必当无恙。” 顾晚凉目光微动,透出些许的寒意来。夏暝色话中的深意她岂会不明――阴阳脸熟悉迷踪山的地形,行踪鬼魅不定,难保什么时候就会折返回来再施以突袭,好在他只有一个人,以她之能要护住她们三人的平安并不是难事。 在这迷踪山上尚称得上安全,可是等她们到了山下呢?她心中微微一抽紧,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山下不知又有多少人在暗中窥伺她们,她可以不惧明枪暗箭,却不得不顾忌敌人的人数优势。现在敛冰重伤在身,唐绯衣又不晓武功,一旦交手,她怕是护得了其一便顾不了其二,但这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她都不希望也不允许发生任何的意外,到时候取舍之间,尽是左右为难之事。 但,如果有夏暝色从旁相助呢? 这个念头像是有人将一颗小石头轻轻地投入她的心湖之中,荡起细细的涟漪。顾晚凉转回身,只余下一个侧面对着夏暝色,淡声道:“敛冰的伤势不宜久拖,现在我就要为他运功疗伤,未知夏姑娘可愿意为我护法?” 唐绯衣正站在墨敛冰的床头边,是以顾晚凉转回视线的时候目光很自然地从唐绯衣身上一掠而过。 她在揉肩?顾晚凉眸光流转,飘过的目光又不着痕迹地往回移去,在唐绯衣正揉着的肩膀上停住,眉心微微地皱了一下。这人有时当真呆钝得很,难道忘记了她身怀武功,根本不需她的帮手,一个人将敛冰扶到这儿都是绰绰有余的么? 顾晚凉从不曾想过唐绯衣对她存的是非一般的心思,只道这人的帮手又是出于那一副天生的热心肠,腹诽唐绯衣的同时,却也不得不承认若非这人义无反顾地替她吸出毒血,她那时便已毒发身亡,怎么会还好端端地站在此处! 感动的余劲尚未褪去,她的眉心却因为下一个念头的跳出而倏然紧上了一紧。若不是这人体内被种了蛊毒,阴差阳错之下化解了剧毒,只怕早已毒发而亡。一思及会是那样的结果,她心中便腾起一股莫名的怒意,混杂着更莫名而起的心疼,这人便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一刻么? 可惜唐绯衣的一颗心正泡在又酸又涩的醋缸里,低敛着双眸未能瞧见顾晚凉的神情,而顾晚凉也是将视线胶着在唐绯衣的肩头,飘远了神思,若是此刻,两人能对视一眼,也许便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某种情意,恍然彼此的心意了随身悠闲乡村生活全文阅读。 这一眼之差,难道又要错过许久么? 夏暝色眼底似有一丝喜色流动,但落到顾晚凉身上的目光却变回往常的清清淡淡,应允道:“自当尽力。” 唐绯衣闻言,匆匆抬起眼来,可是顾晚凉的目光也移到了墨敛冰苍白的脸上,在唐绯衣看来,顾晚凉像是一直注视着墨敛冰,视线不曾挪开过片刻,心头不由一阵针扎般的刺痛。 这时候,她真的需要做些什么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则再瞧着顾晚凉对墨敛冰的好,她真的会忍不住的。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句话出口,声音是她没有想到的低哑。 夏暝色那清淡的目光让顾晚凉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她有任何的一个微动都会让那双眼睛瞧了去。她只是坐到床边,伸手将墨敛冰扶坐起来,动作停顿了一下,淡淡地回道:“我们需要清水,你能帮忙去取一些来?” 唐绯衣如释重负,她总算有点事情能做,能不用再呆在这里看这些让她心生痛楚的画面。她默默地转身离开房间,往后面的厨房走去。 顾晚凉恍若未觉地继续自己的动作,自己坐到墨敛冰身后,气提丹田,将真气凝于双掌之上,轻缓地按在他背上,甫一接触,只觉得指尖微微一颤,她能感受到墨敛冰体内散乱的真气在激荡。 她缓缓地闭上双眼,开始专注地为墨敛冰运功疗伤。 夏暝色绕开床榻,缓步行至窗前,伸手将木窗推开,视线随之飘向窗外,外面缠绕着迷雾的林子像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竟让她一看而入神,不愿挪开目光。 唐绯衣刚走进厨房,便有一抹清幽的茶香窜入鼻中,她循香看去,只见矮桌台上端放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一套精致的陶瓷茶具,小巧的茶杯盈着三分之二的茶水,泛着淡淡的碧色。 目光顺势而下,她看见矮桌台的旁边是一把木凳子,而凳子之前摆着一个小火炉,火炉之上放着一个铜壶。 这些都是寻常摆设,唐绯衣只瞟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搜寻起四下能存水的大容器来。厨房的空间并不大,她很快就看见灶台后面放着一个罩着木盖的水缸,可是脸盆之类的又放在哪儿? 她又将目光移到厨房里惟一的木柜上,走到木柜前,打开柜门,里面杂七杂八地放了很多东西,突然一抹晶莹的碧色划过她眼前,她好奇地拨开柜子上层堆着的杂物,露出了那抹碧色的真容,原来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玉杯。 唐绯衣心中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她是外行人都能感觉出这只碧玉杯价值不菲,何以会被人放在这堆满杂物的木柜里呢? 其实还有一种更加奇怪的感觉盘桓在她心头,似乎是在她看见茶杯中盈动着茶水的时候便有了,她灵光一闪,她终于明白这奇怪在何处了―― 在这儿煮水泡茶的应该就是倒在上官也藤椅脚下的那名少年,那既然茶水都倒好了,为何不在过去上官也房间的时候一并端过去呢? 会不会是突然间发生什么事情让那少年顾不上端茶就匆匆过去了?可这也不对,她踏进上官也那间房间的时候瞟过一眼上官也,他是被飞刀之类的东西插破喉咙而死的,一般来说,让飞刀破喉的人就算没死也发太大不出声音了,而且他身边又没有什么东西被打翻过,再加上这厨房与那房间也是隔了一定的距离,那少年似乎没有理由不端着茶过去啊。 没想到来厨房找清水让她发现了这其中一个很难解释的一点,唐绯衣顿时精神一振,她没忘了夏暝色说过杀死上官也的是墨敛冰的蝉翼刃,或许她现在发现的这个疑点能帮助她设想出当时上官也被杀时候的那一幕,如果墨敛冰是被人栽赃陷害的,那这个局里面肯定还留着一些她们尚未发觉的蛛丝马迹枭宠女主播。 上官也是证明顾晚凉并非弑师凶手的有力证人,如果她能找出线索证明上官也并非墨敛冰所杀,而是被他人所害,那样是不是代表着是幕后的真凶杀人灭口,对于顾晚凉洗清冤屈应该也是有帮助的吧? 顾不得再找脸盆之类的东西盛入清水了,唐绯衣急匆匆地走到上官也的房门前,刻意深吸了一口气才迈步进去。 顾晚凉仍是紧闭着双目以真气助墨敛冰疗伤,而墨敛冰的脸色看上去比原来好了一点儿,至于夏暝色,她仍是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连唐绯衣进来都不曾回头看过来一眼。 唐绯衣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顾晚凉,而是将目光凝在阿轩身上,她认真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少年侧躺的姿势,以及那一手抓向前方的动作,真的是越看越觉得古怪。 她半蹲下/身,伸手轻轻地翻动阿轩的尸体,令他仰面朝上躺着,这时候,她敏锐地捕捉到地面有一些零星的血点,因为阿轩是侧躺的缘故,他的胸腹部刚好将这些血点掩住,是以她刚才看了许久都没有发觉。 她眸光转动,再度看向阿轩,他胸前的衣服上并没有沾上血迹,只有在衣襟处,鲜血浸红了白色的布料,因为干涸的缘故变成了凝结的暗红色。 唐绯衣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阿轩的喉咙上,她将阿轩捂住喉咙的那只手轻轻地移开,发现他的喉咙上破开一条短而细的口子,就像是用红色的水笔在他的喉咙上自上而下划出一条短线,凶器一定很薄,她猛然想到墨敛冰的蝉翼刃,飞刀以蝉翼为名,定然是因为那种飞刀薄若蝉翼。 这时,又有一个新的疑问在唐绯衣心头浮现,阿轩压在身下的这些血点是从何而来的? 唐绯衣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蝉翼刃是迎面射入这少年的喉咙的,飞刀破喉的瞬间,喉咙中有血喷溅出来,滴到了地上,而这少年痛苦倒地之后,一手捂住不停流血的喉咙,那些血从他的指缝间往下流动,染红了他的衣襟,于此同时,他奋力地想爬向上官也,于是就出现了一手抓向前的动作,等他的手快到抓到上官也躺着的躺椅脚时,终于耗尽精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于是在死后定格成那样的一种姿势。 另外还有一点,飞刀是正面飞来刺入他喉咙的,鲜血飞溅出来以后应该是落在身前一定距离的范围内,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那么,就可以根据地上那些血点的分布位置,再加上这少年背身的身高进行一个粗略的折算,她大概能估算出少年是在差不多房门口的位置上被飞刀射中喉咙的。 门口处中刀,飞刀又是正面而来,这意味着凶手发射飞刀时所在的位置正是门口正对过去的直线上,而上官也的躺椅也恰巧在这条直线之上。 这会是巧合么?唐绯衣当即推翻了巧合这个想法,她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有所关联,她试着将事件重新组织起来:凶手在行凶后留在现场,还在站在上官也的躺椅附近,又这么凑巧的在这个时候这少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出现在房门,所以凶手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真相,将这少年也一并射杀。 大概所有人一听之下,都会觉得这个故事相当的不合逻辑,试想既然是杀人灭口的事情,自然会找个绝顶的杀手来办,杀手用蝉翼刃正中了上官也的喉咙,难道后来又不放心潜入房中来检查上官也是否已死? 这个解释实在太过去牵强,唐绯衣站起身来,将目光投向躺椅上的上官也,也许所有的疑问都能在他身上得到解答。 作者有话要说:唔~绯衣还是有贡献的~小推理~~~不知道大家有何看法?嘿嘿 下一章10点发~ ------------ 61真相初现 上官也是仰躺在那张木藤躺椅之上的,他的两条手臂维持着死前那种垂落在身体两侧的状态,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已经变得僵硬。 没有了他的手遮挡在喉咙之上,唐绯衣一目了然:直插在他喉咙上的蝉翼刃,那大部分的刀刃都被他的喉部吞没,只留出一小截沾着暗红色血迹的刀身显露在外。 同样的奇怪感觉又泛上了唐绯衣的心头,只是这一次,她没能一下子抓住这抹感觉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她盯着那截刀身良久,脑海中突然间有灵光闪动,她顿时明了了这回的奇怪是因何而来――飞刀与地面是平行的,也就是说,刀刃是平着插入上官也的喉咙的,造成的是一条从左往右的伤口。 阿轩伤口的细痕是竖直的,而上官也的是横向的,同一个人,同一种飞刀,竟会造成两种不同走向的伤痕? 蝉翼刃这样轻薄的飞刀也可以算是暗器里特殊的一种,唐绯衣虽然不会暗器功夫但这不代表着她连一丁儿的暗器常识都没有:每一个暗器高手都是通过千万次的练习成长起来的,他们对暗器的掌控程度令他们每一次的出手都犹如在重复第一次的出手,每一个细节都会被丝毫不差地复制,这种精妙的手法一旦练成了,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飞刀或平或立着射入咽喉的情况。 莫非当时现场有两个凶手?但是这也不符合常理啊,世间怎么会有人专门派两个杀手前往,只为分别杀一个屋子里的两个人呢! 这个疑问尚未解开,下一个疑问就接踵而来。唐绯衣的目光久久凝滞在上官也的衣服上,这个同样死于飞刀破喉之下的人,除了衣襟染血之外,衣服的其他地方并没有沾染上任何的血迹。 从飞刀入喉的深度来看,这柄飞刀应该是在离上官也一定距离外以大力射出的,经过一段距离的高速飞行才抵达上官也的喉间的,那么在破喉那一刹那理应飞溅出来的鲜血呢,究竟是溅落到何处去了? “啊……”唐绯衣正思考地入神,冷不防肩上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一声惊呼没忍住溢出了唇外。这一拍,很不巧地将她脑中初初成形的一个念头给拍散了。 唐绯衣有些怔愣地回过头望去,夏暝色那清秀的容颜猛地印入她的眼底,她微微吓了一跳,这人刚才不是还站在窗边那儿看风景呢,怎么一下子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背后? 越过夏暝色的肩头,唐绯衣瞧见顾晚凉已经帮墨敛冰运功完毕,正站在床边同样凝目看她,眼角眉梢有一抹掩不住的倦意。 唐绯衣有些迷惑,怎么两人都盯着她瞧呢,却不知她自己刚才就站在上官也的尸体面前,眼睛发直地盯着尸体一个劲地看,给顾晚凉与夏暝色造成了她好像是中了邪的错觉护花圣手。 “呃……”唐绯衣张了张嘴,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只吐出一个单音节来,不由懊恼地挠了挠头,总算是给她憋出一句话来,“那……那个谁……墨敛冰没事了吧?” “已无大碍。”顾晚凉清冷地说道。敛冰体内诛心掌的掌毒已经悉数排清,至于散乱着的那好几股真气也都被她引导着回归了丹田,但他要想恢复到原来的功力,只怕还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哦,那就好。”唐绯衣真诚地说道,同时也想起她原本想说的内容了,掉过头,用手指指了指上官也和阿轩,“我发现这两个人死得有些蹊跷。” 夏暝色插口道:“墨敛冰身负重伤,差点死于诛心掌下,而他的独门兵器蝉翼刃恰恰又成了杀害上官前辈的凶器,唐姑娘说的可是这点蹊跷?” 唐绯衣摇了摇头,“不全是,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死因也有很大的可疑之处。” 顾晚凉似是被她的话引起了一丝兴趣,走到唐绯衣身边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紧接着微微俯身,两指拈住飞刀的末端,稍稍用了一些力将蝉翼刃从上官也的喉中轻轻拔出,“利刃穿喉,这是上官也的死因。” “你们再仔细看看,上官也和这少年都是死在利刃穿喉之下,兵刃都是同一种,但是为什么造成的伤口是不一样的呢?” 顾晚凉与夏暝色俱是聪慧之人,竟唐绯衣这么一提点,又细细瞧了一下上官也与阿轩喉咙间的伤口,一经比对,果然发现两个伤痕之间那细微的不同之处。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点不同,既然两人都是被飞刀破喉的,一定会有鲜血溅出来,你们看这少年身边的地面上有零星的血点,因为他中刀的时候是站着的,所以血才会溅到地面上,再看上官也这里,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仰躺在躺椅上的,那说明他中刀的时候人也是躺在躺椅上的,那喉咙里飞溅出来的血应该会滴落到这个范围中。” 唐绯衣在上官也的胸前比划出了一个大圆圈,接着说道,“但是他的衣服上一点儿血迹都没有,这点难道不奇怪吗?” 夏暝色赞同地点头,略一沉吟,一语点出了唐绯衣话中最关键的信息:“依你所言,要做到利刃穿喉而不溅血,这飞刀是在近距离刺入上官前辈的喉中的?” “更进一步说,应该是这个位置。”蝉翼刃仍夹在顾晚凉的两指之间,她将刃尖抵住上官也的喉咙,往前快速的一个推送,刀刃重新没入他的喉咙中。 顾晚凉抬眼,与夏暝色投过来的目光相接,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了然的神色――这件凶案中根本没有什么凶手,上官也是用蝉翼刃自杀的! 唐绯衣顿时一愣,顾晚凉那个推刀的动作在她脑海中不断放大,这个距离意味着……一个惊天的念头冒了起来,她看了看顾晚凉,又看了看夏暝色,讷讷地问道:“上官也是自杀的?” 顾晚凉和夏暝色都没有说话,但两人的神情都给出了这个问题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个结果唐绯衣有些接受无能,但不管她是否接受,但事实摆在眼前,只有这个答案才能最好地解释为什么上官也喉咙上的伤痕是横向的,如果要造成和阿轩一样竖向的伤痕,就要将刀刃竖着拿起来对准自己的喉咙,这样的话,拿刀的手会扭成一个很别扭又很不舒服的姿势。 可以肯定的说,这是一种习惯上的问题,世间没几个人会用那样的姿势拿刀自杀。 既然上官也是自杀身亡,那么射杀这少年的凶手就是――就是上官也,事情的真相应该是上官也射杀了这少年之后再引刀自杀。唐绯衣拧紧了眉心,如果事情的真相真是如此,那还有一个疑问她仍是没有想通,“我刚才去厨房找清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那里有一壶已经泡好了的茶,几个茶杯中也都倒好了茶,既然这少年临死前都在厨房里煮水泡茶,那为什么过来的时候不把茶一起端过来呢?” 夏暝色慨然地轻叹一声,“兴许是因为上官前辈是个茶痴的缘故吧阴阳猎心诀。” 唐绯衣闻言望向她,不解地问道:“茶痴?” 夏暝色缓缓地解释道:“上官前辈除了以巧夺天工的铸造技艺享誉武林之外,还以爱茶成痴而闻名天下,人赠‘茶痴’的雅号,一个爱茶之人临死之前不忍浪费一壶好茶,也在情理之中。” 唐绯衣只觉得心口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愤然之语冲口而出:“茶不过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他都可以如此爱惜,不忍心茶水倒到地上而浪费,但是这少年呢,他是一个才活了十几年还没有活够的年轻生命啊,他就忍心将他杀害了?什么‘茶痴’,我看上官也只是一个草菅人命的冷血之徒罢了。” 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词严,铿锵有力,夏暝色一时竟也无言相对。 顾晚凉心中微微一震,有些意外地抬眸凝视着唐绯衣。在江湖中久了,只记得到刀剑下的是非对错,竟然忘却了人命不可轻贱这最基本的道理。 一时间,沉凝的气氛在三人之间漫延开来,谁都没有再出声。 “咳!” 顾晚凉惊然回神,侧眸看去,只见墨敛冰眼皮轻颤,似乎有转醒的迹象。唐绯衣只觉身边有一道清风掠过,再一定眸,发觉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的顾晚凉已经掠到了床边,正紧着眉关切地问道,“敛冰,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墨敛冰的耳边响起,他知道那是顾晚凉的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像是浮动在半空中,遥远而模糊,他闭了闭眼睛然后再度睁开,着急地寻找起顾晚凉的身影来,一侧眼,顾晚凉那清冷的玉颜涌入了他的眼帘,让他的心底不可抑制地腾起一抹狂喜。 “楼主……”他刚说了一句,只觉得丹田内的那些真气猛地一跳,脸上顿生痛苦之色。 顾晚凉蹙眉,“你有伤在身,不要多说话了。” 夏暝色眸光流转,在三人身上鸿毛般地轻飘而过,善解人意地说道:“我去外面找些清水回来,不如唐姑娘同我一道?” “嗯。”唐绯衣随口应了一声,昏昏沉沉地跟在夏暝色身后离开了房间。墨敛冰醒过来她也是高兴的,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又实在过于刺眼,刺得她眼眶中又起酸涩之意,让她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墨敛冰缓了一口气,“夏暝色她怎么在这里?” 顾晚凉明白夏暝色的用意,喊上唐绯衣一起去找水不过是个借口,目的是让她和墨敛冰独处,只是唐绯衣的离开让她的心底起了一丝不踏实的感觉,一下子没有注意到墨敛冰的问话,迟了几秒才凝神回道:“你中了神秘人的诛心掌,若非她及时赶到,恐怕……” 墨敛冰毕竟追随了顾晚凉那么久,从她的语气中便听出了她心中的想法,“楼主,你信她?” 顾晚凉冷哼一声,道:“她既然有意无意地表露出要帮我的意思,我何不顺水推舟,探一探她的真实目的。” 墨敛冰点了点头。眼下形势险峻,楼主的污名尚未洗清他又背上了杀害上官也的罪名,像是有人在一步步地将他们往绝路上逼,此时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楼主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顾晚凉轻叹一声,不忍再看墨敛冰,“我们先回水云洞天再作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上官也之死的真相揭开~至于他自杀用的蝉翼刃是何处得来的,那会牵出又一个谜团。 咳~第三章10.10发送~ ------------ 62情终觉醒 墨敛冰的心里“咯噔”一下,以他对顾晚凉的了解,她心里一定是还藏了什么事情,而这事情又与他有关联。他突然间有些疑惑,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顾晚凉要瞒着他呢?“楼主,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顾晚凉迟疑了一下,终是没有将心底那一番已经酝酿好的说辞说出口,但她若不说些事情出来恐怕敛冰又会多想,于是缓声说道:“我看过韩云扬他们的伤口,都是一刀毙命,很难想象以那神秘人一人之力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这疑问也是她心中尚未得解的一个问题,另外还有一件事她也觉得难以置信,任凭阴阳脸的轻功再高,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便从那片空地赶到上官也的居所,甚至还杀了那么多的高手。 墨敛冰慢慢地回忆道:“那时韩云扬怀疑我杀害了上官前辈,以‘流云袖’出其不意地困住了我的双手,但他并没有使出‘锁龙手’,我想他对这件事情还是有所怀疑的,就在我们相持不下的时候,那神秘人就那么突然凭空出现了,一刀就将韩云扬毙于弯刀之下,趁着众人还在呆怔之际,又连杀了好几个秋水山庄的侍从,每个人都只用了一刀。” 顾晚凉忍不住打断道:“你是说他并没有在偷袭韩云扬得手后立刻袭击你?” 墨敛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奇怪,明明那时我离韩云扬最近,又被他以‘流云袖’锁了双手,韩云扬虽已丧命,但‘流云袖’余劲仍在,我一时也挣脱不得,那人竟然弃我而选择先杀后面的几个人。” 顾晚凉抿唇,“韩云扬没有防备之下才死于一刀毙命,这说得过去,但韩岩柯与夙流擎都不是泛泛之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在神秘人手中了?” “夙流擎被韩庄主点了穴道,暂时无法使出武功。”说到韩岩柯的死,墨敛冰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至于韩岩柯,两人缠斗了有一会儿,他就突然中刀身亡了。” 顾晚凉敏锐地抓住了其中一个关键的词语,“你说突然?为什么这么说?” “神秘人的刀法的确很快,但韩岩柯也没有完全落在下风,而且有了剩下那些侍从的从旁协助,应该说两边是旗鼓相当,但是很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神秘人一刀劈过去,韩岩柯就像是突然被人隔空点住了穴道一般,站在原地硬生生地捱下了那一刀。” 顾晚凉沉吟道:“神秘人专心致志对付众人,不可能还分心凝气点穴,莫非他还有同伴隐匿在附近?” “应该是没有其他人,我当时没有听到四周有任何异样的动静。”墨敛冰想了一下,肯定地说道。 顾晚凉相信墨敛冰的判断,他自小跟随狼群长大,触觉之灵敏非常人可比,若连他都未能察觉异样,恐怕真是她多心了,应该只有一个阴阳脸才是。 不过她还肯定了一件事――墨敛冰的武功原本就在韩云扬等人之上,都被阴阳脸打成重伤,而夏暝色却能与阴阳脸不分胜负,足见其武功之高,要是有机会她定要试一试那人的真正实力护花圣手。 过了良久,夏暝色与唐绯衣才取到了清水回来,一问之下,才知道两人竟是跑到了阿轩平常打水的那个潭边去取水。 墨敛冰喝下了水,又休息了几个时辰,精神也慢慢恢复了一些。 唐绯衣走到窗边抬头眺望了一下天色,天已经有些暗沉了,应该是到了傍晚时分,若是现在下山,大概一个时辰便能到达山脚下,但若此时不下山,便要在这山上过上一夜。 这迷踪山雾气如此之大,入夜后恐怕湿气过重,真要在山上过夜的话只能选择在这间屋子里了,可是屋子里还躺着两具尸体,屋子外还有十来具尸体,这怎么容人睡觉呢? 夏暝色与唐绯衣的想法不谋而合,淡淡地提议道:“我瞧墨敛冰的精神也好了一些,不如趁着天色尚亮,我们赶紧下山寻一个住处,也好让他好生休息。” “敛冰,你可撑得住下山?”顾晚凉略一沉吟,先问了墨敛冰一句,见他点头,才决定道,“此处确非久留之地,我们即可下山。” 唐绯衣瞧了阿轩的尸体一眼,心中不忍地说道:“那这少年……还有屋外的那些人,我们要不要把他们给埋了?毕竟死在这儿已经很惨了,还要曝尸荒野岂不是惨上加惨?” 顾晚凉凝住脚步,背对着唐绯衣冷冷地说道:“一入江湖,便该有这样的觉悟了。” 唐绯衣凝视顾晚凉留给她的那道背影,动了动唇,欲言又止,缓缓地跟了上去。 经过屋外那些尸体的时候,四个人都尽量不往地面上去看,但偶尔总有一两具石头临死前的痛苦面容跳入她们的眼帘,为那沉沉的心头又添上了几分萧瑟。 只是有一件事情她们根本不会想到,在她们离开上官也的居所不久后,在这堆尸体中,有一只手微微地动弹了一下。 夜色静深,清亮的月光散满了悦来客栈的小院。 四人下了山之后,便来到了悦来客栈包下了整个后院,等将墨敛冰送入房中安顿妥当后,三人才各自回了房。 回到房间后,唐绯衣觉得有些累了,和衣往床榻上一躺,只是真睡到床上了,她又有些睡不着了,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憋着似的,万分的难受。在辗转反侧了第六十次之后,她终于是下定决心要找顾晚凉一吐为快。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刚跑到门边,却听见隔壁房间的门“咯吱”一下打开的声音,突然间又踟蹰了起来,站在门前,双手抓着门闩,出去也不是,回床躺着也不是。 今夜,顾晚凉也有些难以入眠,她心思沉沉地走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转过身一抬眼,便瞧见蔓架下那道青色的身影孑然立于院中,举头望月。 若有所感的,夏暝色敛回凝落在天边月上的目光,回转身来,从蔓藤的阴影处现出玉颜来,冲着顾晚凉微微一笑,道:“今夜月色不错,可有兴趣与我一同赏月品酒?” 顾晚凉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才发现那一侧的石桌上真的摆着一只玉白色的酒壶与两只小巧玲珑的酒杯,似乎是眼前之人早料到她会来找她一般,微微勾起唇角,直截了当地问道:“人人都说眠花使蕙质兰心,不妨来猜一猜我现在心中在想些什么?” “人人都说的未必就是真的,凡事还需当面验证的为好。”夏暝色意有所指地轻叹道,“既然你说让我猜一猜,我就来猜上一猜,你现在心中想的是夏暝色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在主动出手相助,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我猜的可对?” 顾晚凉摇头,“你猜的这些是我刚才出门前所想的,现在我想的是这些个疑问她是否会据实答我呢?” “这个问题不难,我可以先行回答你,你待会听到的句句属实阴阳猎心诀。”夏暝色唇边温雅的笑容仍在,但眼神却逐渐凝重起来,反问道:“只是,这实话你敢不敢听,听完之后你又会不会信?” 顾晚凉眉心一拢,淡声道:“实话岂有不敢听的道理,既然是实话,听完之后又岂会不信。” “看来是我多虑了。”夏暝色墨染的清瞳一瞬不转地凝视着顾晚凉冷玉雕琢的容颜,突然间生出一种恍惚的感觉,凝声道,“我为何要出手帮你,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喜欢你。” 夏暝色的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当头劈中了唐绯衣,她怔愣在原地,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门闩。夏暝色说的喜欢,是她想到的那种喜欢吗?想不到,她也喜欢着顾晚凉?! 这句话对于顾晚凉的震惊更甚于唐绯衣,她受惊般地后退一步,皱起眉上下打量起夏暝色,声音倏然变冷,“我要听的是你的实话,你要是不愿相告大可不说,我又不会相逼,何必要扯出这种荒谬绝伦的玩笑呢。” “呵……荒谬绝伦?”夏暝色轻嚼着这四个字,似乎也觉得有些可笑,轻笑一声,缓缓道:“你觉得是哪一点荒谬了,是我喜欢你这一点,还是女子之间也能生起情爱这一点呢?” 顾晚凉冷冷地注视夏暝色片刻,猛地水袖一甩,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 顾晚凉的答案唐绯衣没有等到,只等到顾晚凉关门的一声闷响,但荒谬绝伦四个字还是像万根细针一编又一遍地扎入她的心头,痛到后来连心是否还在跳动都无知无觉了。 去找顾晚凉吐露心声的勇气被吞噬得一干二净,连带着浑身的力气也被抽了个干净,唐绯衣颓然地靠着房门滑坐到地上,头埋入臂弯中,想哭去哭不出来。 夏暝色怅然地摇头,缓步走到石桌旁,伸手拈起酒杯,杯中半盈着一抹澄澈,倒映着她轻愁缱绻的眼眸。她执杯而立良久,突然指尖一翻,将酒杯中的清水尽数洒在了地上。 顾晚凉甫一关上房门就已经后悔了,刚才她实在不该就这样走开,而是应该坚决地、一字一顿地告诉夏暝色,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所问的每一句话都荒谬无比,荒唐透顶。 可是她心里深深地明白,无论再给她多少次机会,她还是只会选择扭头离开,因为夏暝色的后一句追问她根本无言以对,那一刻,她想到了唐绯衣,便再也说不出违心的辩驳的话语了。 她将背部抵在房门上,突然觉得有一种至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她不是愚人,到现在还弄不懂自己的心意。一直以来,她都不曾从这个角度去思考她对唐绯衣的感觉,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愿,至少她还能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窗纱,将她对于唐绯衣一切奇妙的感觉都归咎在朋友两字之上。 可是就在今夜,夏暝色突如其来的表白却将那层薄薄的窗纱给捅破了,她被动地顿悟了。唐绯衣,这个总在细节处让她心生暖意的人,早已在她心底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她对她,是在意,是喜欢,甚至于是爱。 爱这个字眼的突然蹦出仍是顾晚凉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心头却被像是被巨石狠狠压住,有一种难以喘息的沉重。情与爱本就是世间最难以掌握的东西,让她爱上唐绯衣,真是命运与她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一夜,顾晚凉心乱如麻,久久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咳,终于觉悟了~~~至于后面素不素甜蜜了~~~哈哈~笑着逃开。 临走前一句~请大家继续多支持~鞠躬,感谢。 ------------ 63两心煎熬 天变得很快,清冷的月躲入沉沉的暗云背后,这寂寂的深夜里竟然开始下起雨来。 雨下的并不算大,散落在屋顶上,沿着青瓦连成一条条细细的丝线滑落,在屋檐处又凝回成颗颗剔透的雨珠,“滴答”“滴答”,一声连着一声地敲击着地面的青砖,似乎也敲动着深夜无眠之人的心。 唐绯衣像是被雨声惊醒似的,猛地从臂弯中抬起头来,后颈紧随而来的刺痛让她的神智顿时一清,从刚才起,她就一直维持着背靠房门抱膝坐地的姿势,全身都有些僵硬,微微一动都能牵动起连番的酸痛。 可这身体上的难受怎及得上她心底的沉痛!便连门外那一场原本普通的夜雨也变得不普通起来,雨滴打落在地的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此刻听来都像是上天为她吟唱的哀歌,引动了她心底更深沉的悲伤。唐绯衣扯起一抹苦笑,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老天爷都不肯给她留一点面子,非要将她的心再滴个千疮百孔么? 唐绯衣双手撑在门槛上,抵在房门上,努力让自己站起身来,可膝盖处的酸软让她差一点又往前跌去。她挂在唇边的苦笑不由地加深,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迹。她现在只想去外面看看这场夜雨,连这样小小的要求,这副身躯都不肯执行么? 好容易站直了身子,唐绯衣抓住房门轻轻地向内一带,房门一打开,迎面便扑来一阵微湿的空气,让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彻底感受了夜雨的清凉。 晚夜雨凉。 唐绯衣微微地一怔,口中却不住地呢喃起那四个字来,晚夜雨凉,晚夜雨凉……轻轻的喃语到了后来,夜雨两个字消没在她的唇齿,只剩下缠缠绵绵的两个字兀自不停地溢出唇外――晚凉。 每念一次这个名字,她的心中的疼痛便加剧一分。一个将女子之间的情爱斥之为荒谬的玩笑的人,怎么会赞同甚至接受她的这份感情呢。 唐绯衣痴痴地迈步走到院中,细细的雨丝不断飘落在她的脸上,不痛,真的不痛,只是眼前的一切已然模糊护花圣手。 在这片模糊中,随着一道雨帘的拉开,她的眼前突然又清晰起来,顾晚凉与夏暝色对话的场景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只是,等到夏暝色表白心意的那一刻,那道青色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雨帘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她无比熟悉的身影――是她自己。 这一刻,她仿佛成了旁观者,静静地观看着她的表白,顾晚凉的拒绝。 心没有再痛楚,唐绯衣只觉得她的所有伤痛仿佛都因为是旁观而被抽离,尽数加诸在眼前的那个她身上,可是在她的脸上却生起一种异样的灼热,像是要将那微湿的雨意瞬间蒸干一般的汹涌而来,不经意地却将脸颊染得更湿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顾晚凉茫茫然地倚靠在床边,一点一滴地追溯起那情起的由来,良久之后她无奈地发现,与唐绯衣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深深地镌刻在她的心上,林中初遇唐绯衣舍身就她,望夫崖上的同生共死,古墓里的互相扶持……往事的回放,让她的心又重温了一遍那时的感动。 “滴答”,窗外响起第一下雨声,清且脆,紧接着,第二下,第三下……连绵不断。 顾晚凉微微抬眸,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窗纱,她看不真切外面突然而起的夜雨,但却明显感受到了那夜雨晕染开来的清冷。 炽热的心遇上那清冷的湿意,逐渐地冷却了起来――顾晚凉再情动,她的心底始终保持着一抹冷静,对她而言,这场夜雨来得尤为及时,浇熄了她心中霍然而起的某些不该多想的念头。 她爱上了唐绯衣,既然已成了事实,那么她便坦然接受,不过,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房间里的漆黑与顾晚凉墨染的清眸融成了一色,也掩住了她眼底的那抹涩然。一直以来,唐绯衣挂在嘴边最多的一个词语是朋友,她给予的温暖全然是出自于这朋友的身份,并没有掺杂更多的情愫,更不会对她生出这种在世人眼里“离经叛道”的情感。 心中犹存的涩意让顾晚凉还有些难受,但她的心已经渐渐沉静下来了:她无法选择让自己不爱上唐绯衣,但却能从此时此刻起,控制自己不再加深对唐绯衣的感情,让一切止步于此。 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顾晚凉幽幽地想道,她的前路不知还要面对多少刀光剑影,一个晚飞便已经足够了,不该再多出一个唐绯衣。 “咯吱”一声,那打开房门的声音虽轻,始终瞒不过顾晚凉的耳朵,那是从她隔壁的房间传过来的,那是唐绯衣的房间。 这么晚了,唐绯衣还要出门去哪里?顾晚凉心中微微一动,身形欲起,但随即哂然一笑,前一刻不是才在心中作出了决断,要疏离唐绯衣,怎的才过了没多久,只听得她的一些动静,便又在意起来了呢?! 顾晚凉收心凝神,移身到床榻的中间,闭上眼睛盘膝打起坐来。既然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倒不如摒除了心中杂念,好好静心冥思一番。 夜雨绵绵,没有一点儿停歇的迹象,隔壁的房门,也一直没有响动过。 顾晚凉缓缓地睁开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打破了房内的沉寂。也许是一下子还无法适应不再去关注那人,这忧心起了便是起了,夜深雨凉的,她一个娇弱女子不回房站在外面究竟要干什么,难道不怕染了湿气生病么? 理智将她的身体牢牢困在床榻上,没有挪动半分,但目光随心而动,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窗棂上,怔怔出神。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倒地的闷响,顾晚凉理智的弦倏然绷断,身形疾动,抢出门去。 夜雨顺着屋檐拉出一席淡淡的雨帘,透过雨帘,顾晚凉看见唐绯衣的身影倒在湿漉漉的青砖上,她身上那袭绯红的衣裳恍然间幻成了雨夜中妖娆绽放的红莲,一种凄艳的感觉在顾晚凉心底缓缓生起,让她的心猛然一紧,仿佛下一刻这朵红莲就会败谢阴阳猎心诀。 顾晚凉不假思索地轻跃到唐绯衣身边,单膝跪在青砖上,轻柔地将唐绯衣扶起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右臂上,直到看见她的胸口仍微微起伏着,悬着的心才安然落地。她伸出左手向唐绯衣的脸上探去,这时候,顾晚凉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唐绯衣的脸上滚烫滚烫的,灼得她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顾晚凉紧紧地拢起眉心,左手顺势往下探去,一把抓紧唐绯衣的手臂,掌心中触到的是一片透湿。 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知自己身体柔弱,大半夜的不好好在房中休息,却跑到小院里淋雨,还让自己淋雨淋到发烧晕倒! 这样的不懂照顾自己,怎么让她能放得下心来。顾晚凉无奈地轻叹,将唐绯衣小心翼翼地抱到怀中,缓缓地起身,足下微动,月白色的身影隐没在屋檐的雨帘之后。 顾晚凉一心都放在唐绯衣的身上,殊不知她的这一番举动全部都落在另一个将她牵挂于心的女子眼里。 屋外的雨像是下在她的心里头,夏暝色转开视线,夜色趁机一点一点地晕入她的眼底,眸色清幽而深远。 次日拂晓,薄曦穿过窗纱透进房中,慢慢地爬上了顾晚凉靠在床头的身子,直到点在她轻拢的眉眼间,将她点醒。 羽睫轻扇,顾晚凉醒来的第一眼便是望向躺在床榻上的唐绯衣,只见她脸颊上的热度已经退了下去,剩余的都是自然的嫣红色。 她伸手将敷在唐绯衣额头上的面巾拿开,用手背轻轻地贴上她的额头,额头不烫,看来经过一夜,唐绯衣的烧是退了。 顾晚凉抽回手,眉心舒然一展,这才放心地起身,将面巾放在桌台的铜盆上,推了门出去。 也许两人的时间真的有些不配合,总是相差了那么一点点。顾晚凉才将唐绯衣的房门轻轻阖上,在里面昏睡了一夜的唐绯衣终于张开了沉沉的眼皮。 她呆呆地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才迟钝地反映过来她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可是她明明记得夜里她出了房门去院子里看雨,然后……后来的事情她完全没有了印象,那会是谁将她送回房里的? 唐绯衣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还都好好地穿在自己身上,让她奇怪的是,她明明淋了雨但外衣却是干的,反而是亵衣有些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这种感觉像是刚出完了一身大汗。 会不会是顾晚凉送她回房,又用内力将她的衣服烘干的?欢喜尚来不及冒起,便被她苦笑着否决了。自己怎么会还那么傻,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正在唐绯衣重又陷入哀怨的情绪中时,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她寻声望去,进来的是顾晚凉,她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白瓷碗,碗上冒动着腾腾的热气。 原来刚才顾晚凉离开房间是去厨房为唐绯衣要了一碗暖胃的热粥,她端着粥进来,一眼便瞧见已经醒来的唐绯衣,想起她昨夜的不自爱,淡然的面色倏然一沉,冰雪凝在她的眉眼间,眸光冷厉地一记眼刀杀向了茫然无知的唐绯衣。 唐绯衣暗暗地咽了一口唾沫,为什么顾晚凉的样子看起来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似的? 顾晚凉的声音也像被冰雪裹了一层又一层,冷得让唐绯衣有些胆颤心惊的,“你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日更有些儿撑不住~我会努力保证一周4~5更滴~希望亲们继续撒花支持,谢谢。 ------------ 64欲语还休 “嗯,刚才醒的。”唐绯衣在顾晚凉的逼视之下,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嗫嚅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醒来就躺在自己床上了?” “昨晚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顾晚凉一挑眉,心中倒是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可是隐隐的却发现自己有些不悦。 唐绯衣听话地又回想了一遍,其实她脑海中还是闪过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的,可是她又抓不住图像的内容,一时间全无思绪,摇了摇头,道:“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接着抬眼望向已经走到床边的顾晚凉,眼神是掩饰不住的期冀,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昨晚,后来是不是你把我送回房里的?我记得我明明在小院里的啊,后来又出了什么事情么?” “你昨晚淋雨发烧,昏倒在院子里,是厨房的大娘最先发现你的,还好心将你送回房中。” 顾晚凉狠下心扯了个谎话,眼见着那唐绯衣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仍是强逼着自己一转话锋,语气冷硬地继续问道,“昨夜下雨,你到院子里做什么?” 唐绯衣在她冰冷的气场之下情不自禁地往床榻的内侧挪了挪,结结巴巴地说道:“去干什么……不就是下雨了睡不着……去院子里看看雨……对,就是去看雨而已。” “看雨?” 唐绯衣怀疑她自己是不是昏昏沉沉睡醒了有些思觉失调,怎么听顾晚凉说“看雨”的时候听出尾音上勾,接着又觉着有阵阵的冷风呼呼从她脖子那儿一擦而过,让她禁不住缩了缩脖子。 “看雨需要亲自走到雨中去看么?”顾晚凉的眸色忽然阴沉了下来,怒意骤起,这人现在还不知道错么?她心中的怒意越浓,她说话的声音便越轻,“雨中看雨,你以为这样就很有情致,不知道别人会为你这种幼稚的行为而担心的么?” 话甫一出口,她便有一种咬舌将刚才的话重新吞回去的冲动,她真不该在这里多待一秒,再待下去她的心越发难以沉静下来了剩女迷行。 可是想是一回事,行动又是一回事,至少她的双足恍若牢牢地扎根在原地,纹丝不动。 唐绯衣眼前一亮,兴冲冲地问道:“你担心我?” 顾晚凉顿觉窘然,这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好在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心念一动,将手中端着的热粥往唐绯衣眼前一送,“喝粥。” 唐绯衣傻傻地盯着顾晚凉瞧,越瞧越觉得今早的顾晚凉有些怪异,怎么形容呢?她苦思了一下,用现代的一个词来形容最贴切不过了,傲娇,她觉得顾晚凉就是傲娇了! 这个认知让唐绯衣的心情瞬间变得敞亮敞亮的,不仅变本加厉地注视着顾晚凉,嘴角还应景地咧开一抹微笑。 犯傻!顾晚凉当即给唐绯衣一个定义,但缓了几秒才想到,自己现在莫名其妙地端着粥站在这儿,不就是在陪唐绯衣一起犯傻么? 因着这个认知,顾晚凉刚刚还有些阴沉的眸子霍然一清,宛若雪后的天空般清冷澄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昨夜里明明都有了决断偏偏最后还是败在一时心软之下,可见疏离并非解决之道,她该做的是将唐绯衣与他人一视同仁地对待,假以时日,唐绯衣才不会再影响到她的心神,她仍会是以前那个冷心寡情的顾晚凉。 唐绯衣显然还没有察觉到顾晚凉心境的骤变,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东西,有一种慢慢胀满的感觉。大概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太好了,唐绯衣发现昨夜里表白的勇气突然间又回到了她身上,她特别特别想对顾晚凉说出心里话。 她不是没有顾忌的,她也怕她将真心话说出来之后得到是顾晚凉异样的目光、断然的拒绝,甚至可能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可是,如果不说的话,她想自己一定会抱憾一辈子的。“其实,我昨晚跑出去淋雨是因为……” “笃笃笃”,不适时宜的敲门声响起,两人下意识地寻声看向门边那敲门的人,是夏暝色。 唐绯衣郁卒了,夏暝色敲门敲得真不是时候。她偷瞄了一眼顾晚凉,声音有些闷闷的,但还是礼貌地问道:“夏姑娘有事吗?” 夏暝色的目光悄然落在了那碗粥上,“我有些要事要找晚凉,适才在外面听见她在你房中,故而打扰了。” 顾晚凉眉心微微一跳,微微有些不悦,可是转念一想,她又将这股不悦压制住了,也没有出言纠正夏暝色的叫法,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去院子里说吧。” 夏暝色的眼底滑过一丝喜色,适才那一声“晚凉”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叫叫看的,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顾晚凉的默许,这让她沉静的心第一次有了浮在云端的感觉。 这一厢夏暝色喜不自禁,可那一边的唐绯衣越发的郁闷了,一颗心好像从山腰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谷底,她、她都没有这么亲密地喊过顾晚凉呢! 顾晚凉顺手将白瓷碗放在靠近床边的圆凳上,“趁着粥还没有凉,快些喝吧。” 一听这句话,唐绯衣满心的不舒服又被冲走了,忙不迭地从圆凳上捧过白瓷碗,用掌心轻轻地摩擦着碗壁,白瓷上还留着一些淡淡的暖意,是顾晚凉的温度!“嗯,我等会就喝粥。” 顾晚凉神情淡淡的,也不再多看唐绯衣一眼,径直往房外走去,而夏暝色等顾晚凉出了房门后,礼貌地朝着唐绯衣点了点头,才转身跟上仙路芳华。 绵绵的夜雨在薄曦初起时便已停歇了,但还是在院子里留下了湿润的痕迹,蔓藤架上的浓绿经过一夜洗礼显出几分清新的活力,偶有点点水滴垂落,地面上的青砖还残留着道道雨痕,越发干净而透亮。 顾晚凉信步走到院中,缓缓地停下了脚步,眸光扫过脚□前的青砖地,仅仅停顿了一秒,便又敛了回来,转身凝眸,淡淡地问道:“夏姑娘大清早的来找我,有何要事?” 夏暝色微微一笑,颇有期待地说道:“若是晚凉你不介意,可以直呼我暝色。” 顾晚凉一挑嘴角,不置可否。“你找我出来,究竟所为何事?” 夏暝色从袖中取出一卷小纸,那卷纸色质洁白,文理纯净,“半个时辰前,我收到一封飞鸽传说,不知晚凉可有兴趣一看?” 顾晚凉淡淡地扫过她手中的纸卷,她一眼便认出那是观澜楼通信常用的宣纸,名谓“四尺丹”,“眠花使似乎忘了,我已非观澜楼之人,这信还是不看为好。” 夏暝色指尖轻拈,将纸卷展开于掌心,摇头道:“天下无不漏风之墙,这信上的内容总会入得你耳里的,只是或早或晚的事罢了。”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江浪在信中说,前日司徒修意图谋害孟楼主,事败之后逃离观澜楼,现在楼主已经发出飞叶令,要活捉司徒修押回总楼。” 司徒修的名字触动了顾晚凉敏锐的神经,她猛地想起在迷踪山上阴阳脸故意引她去空地,故意让她发现司徒修的六角菱形飞镖的那件诡事来,若是阴阳脸只是想拖延她上山的时间,何必要搞出这么多事呢? 此点疑惑暂且搁下不论,反正此上迷踪山疑点重重,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她现在更玩味的是,为何夏暝色要将司徒修谋反之事告之于她呢? “观澜楼现在成了什么地方,连司徒修这样的角色都能来去自如。”唇边的弧度更深,顾晚凉勾起一抹嘲然的冷笑,“不过,若此事便是你口中所称的要事,我就有些不甚明了了。” “人心向反,听来不可思议,却也是寻常之事,不足为道,我自然不敢因为这点小事而打扰晚凉你了。”夏暝色的神色凝重起来,“你我皆知江浪不好吟风弄月,可这信纸上却画有一朵娇艳的牡丹。” 顾晚凉眸光闪动,“想必你已经破解了其中的奥秘。” 夏暝色点头,“这张‘四尺丹’并非一层,而是由两层宣纸黏合而成,这朵牡丹也并非画在一层纸面上的,而是分别画在两层,两相叠合之后才露出牡丹全容。” 断弦天音,残笔生花。顾晚凉心中一亮,她已经知道在江浪书信上画上牡丹的是谁了。“我倒是不曾想到,原来眠花使和鸣琴堂主有此深交。” 断弦天音,残笔生花,这八个字形容的正是有“琴画双绝”美誉的鸣琴堂堂主琴绝。琴绝并未她的真名,她本是武林世家之后,十余岁时便以琴画冠绝江湖,可惜天妒英才,她惨遭至亲出卖,容颜尽毁,投身观澜楼后便取“琴画双绝”首尾两字,自此改名为琴绝。 夏暝色落落大方地承认道:“我与琴绝一见如故,听其拨弦,观其泼墨,只觉得自己所在之处并非观澜楼的鸣琴堂,而是一处远离江湖的世外桃源。” 她敛去眸中怀念之色,引回先前的话题,正色道:“琴绝在纸上所言之事与晚凉你大有关联,这也是我急于找你一谈的原因所在。司徒修逃离观澜楼后,在他房中发现一隐秘的暗格,从中找出一柄碧落余情剑。” 作者有话要说:咳~冰山不容易融化滴~醒悟和在一起还是有距离滴~ 咳,暝色不是故意的,我发誓。 ------------ 65局中之局 一柄碧落余情剑。不知是琴绝写的含蓄还是夏暝色说的含蓄,这在暗格中找到的剑是真是假都未点出。其实,世人皆知碧落余情剑一直为顾晚凉随身所带,那么,在这暗格中寻获的定是那柄仿制的假剑了。 一语方出,如平地惊雷。 顾晚凉脸色骤变,那平淡无波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骇之色,但随着她在心中飞快地将前因与后果串联着过了一遍,那骇色逐渐褪去,疑色渐生。 叶知秋尚在位时,司徒修便已经是孟浮生的心腹了,对孟浮生可谓忠心耿耿,这样的一个人突然间谋反,怎么能让人不疑心是内里另有文章呢? 在司徒修房中的暗格里发现那柄仿制的碧落余情剑,那剑应该是司徒修亲上迷踪山求上官也所制,这似乎也可以解释了为何会在迷踪山上发现司徒修的飞镖。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司徒修从不曾亲眼见过碧落余情剑,又是谁将剑的样子告之司徒修他再转而告之上官也的呢?何况司徒修贵为九堂堂主之一,未有要事一般不得擅离总堂,他远去迷踪山的那些时日难道楼中便无人疑心他的行踪么?如此思来,惟有一个解释能说的通――孟浮生将碧落余情剑之貌描述与司徒修知晓,再遣他亲去迷踪山求上官也仿剑。 若孟浮生真为叶知秋命案的幕后元凶,那么这次司徒修突然谋逆之事很可能是他布下的陷阱,目的便是要斩草除根。但她又太了解孟浮生的为人,每每行事必定布局良久,鲜少有百密一失的事情发生,岂能容这次计划中出现纰漏而导致司徒修逃走呢?! 再说回司徒修此人,此人一手“八方风雨”的暗器手法纵然精妙,但就武功修为而言远远及不上其他几位堂主,究竟是如何在事败之后从总楼全身而退的呢? 何况孟浮生的态度也值得琢磨,既然是要杀人灭口,何不直接传谕楼中众人,见司徒修就格杀勿论,偏偏却要搞出将司徒修生擒回楼这么多此一举的事情来[韩娱gd]vip练习生全文阅读! 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上官也曾亲口指证夙流擎才是定剑取剑之人,如今这柄剑却出现在司徒修房中的暗格里,这其中又有什么玄妙呢? 顾晚凉越想越惊,仅是一柄仿制的假剑便引出这么多的疑团来,眼下上官也和夙流擎已死,司徒修不知所踪,这些谜团她又该从何处入手,逐一解开呢? 不知为何,将这些念头从头至尾又想了一次,她心中隐约腾起一个感觉――孟浮生并非是杀害叶知秋的幕后主谋。 顾晚凉轻呼一口气,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琴绝带来的这个消息对她而言应该算是个好消息,毕竟能寻获那真正的凶器,她的嫌疑便洗清了一半,这剩下的一半,大概只有等抓到司徒修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顾晚凉一敛惊疑,深深地凝视着夏暝色,目光中隐隐闪动着锐色,“我还有一事不明,请眠花使指教。” “请说。” 顾晚凉逼前一步,“琴堂主为何要冒险将这消息传递给你呢?” 江浪信中对发现假剑一事绝口不提,可见孟浮生定是下令不可外传此事,琴绝为了传出这个消息给夏暝色怕是费了一番周折――暗中截下江浪放飞的信鸽,再施以妙手将两张“四尺丹”天衣无缝地并成一张,再将信鸽由隐秘处放出――琴绝这么做,所图为何呢? “高山流水,知己难逢。”夏暝色坦然地回视顾晚凉,感念地说道,“天下间惟琴绝最知我心,她这般倾心帮我,他日我不知该如何相报。” 夏暝色的心思不就是……顾晚凉暗咬银牙,让自己不要再想起她那晚的那一番话,想不到夏暝色连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同琴绝说,琴绝知晓后还能如此帮她,看来这两人的关系真的是非同寻常。 “好一个高山流水,知己难逢,眠花使与琴堂主真是让人羡慕。”一道声音突兀地插入,墨敛冰适时的推门而出,一说话碰巧缓解了顾晚凉的尴尬处境。 他面色凝重,接着又道:“我今晨醒来,将昨日间的事情重又回想了一遍,发现有些细节处果然有所遗漏,一心想着快些禀告楼主,未料打扰了楼主与眠花使的谈话,还望见谅。” 顾晚凉与墨敛冰相处多年,自然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敛冰那一脸凝重绝非是假装的,应该是确有要事要与她说,但他插话的时机……顾晚凉眸色一沉,莫非敛冰也听到昨夜夏暝色的告白了?! “我与晚凉差不多谈完了,正想去前面打点一下,那就先行一步了。”夏暝色了然,身形飘动,已往客栈的前厅去了。 待夏暝色走远,墨敛冰侧身一让,凝声道:“院中谈话多有不便,楼主这边请。” 顾晚凉依言先行踏进了墨敛冰的房间,墨敛冰随后入内,将房门轻轻关上,转身便急急地问道:“我适才在房中听见夏暝色提到司徒修之事,那字条楼主可亲眼验证是江浪的笔迹了?” 顾晚凉目光浮动,像是在思量他问这话的用意,摇头道:“夏暝色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天下无不漏风之墙,这件事我早晚都会知道,她没有必要故意骗我。” “如果夏暝色所言非虚,那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墨敛冰沉声道,语气也变得格外的凝重,“司徒修数日前已经死于我的蝉翼刃之下,还是我亲手将他埋入土中的,一个已死了数日的人,怎么可能在两日前做出谋反之事呢?” “什么?你说司徒修已经死了?”顾晚凉脸色微变,惊意再起,“你可是将他埋在了迷踪山之上?” 墨敛冰亦是一惊重生之世家子弟。“那日我上迷踪上寻访上官前辈,不想竟在林中遇上司徒修,我将他毙于蝉翼刃之下,又意外从他身上得到了上官前辈居所的地图,这才能顺利地找到上官前辈,后来下山之际,我又折回去将司徒修埋藏了。这事我还来不及向楼主提起,楼主怎么会知道司徒修埋在迷踪山上呢?” 顾晚凉将昨日阴阳人引她去空地一事简明地说了一遍,问道:“敛冰,你怎么看?” 墨敛冰一脸惊疑。“还有这样的事情?依我所见,那神秘人不光是为了阻止楼主上山那么简单,似有是在有意地向楼主透露关于司徒修的信息。” “我相信你杀死的是真的司徒修,而后来一直在总楼中的应该是有人易容而成的。”顾晚凉点头,脑中灵光一闪,又问道,“你杀司徒修的时候用了几把蝉翼刃?” 墨敛冰虽不明所以,仍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当时用了两把,一把射在草丛中,一把正中他喉咙。” 顾晚凉豁然开朗,但更多的疑团又滚滚而来。上官也自杀与他杀害那少年的两把蝉翼刃应该就是敛冰当日射杀司徒修的那两把无疑了,可又是谁将草丛与司徒修喉间的蝉翼刃拿走,并交给上官也,再逼他自杀的呢?会不会是那个阴阳脸,若是他的话又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上官也听话地自杀的呢? 她沉吟道:“敛冰,你同我说一下你见到上官也说明来意之后,他有些什么反应,又说些了什么话,我要一点不差。” “是,楼主。”墨敛冰凭着回忆将那日的情况重新说了一次,最后,有些不解地说道,“当时上官前辈要求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护住金陵府‘鸿兴当铺’掌柜的一家的性命,有机会就将他们安然送离金陵府,另谋他处安生,那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上官前辈的交换条件竟然如此简单。” “金陵府‘鸿兴当铺’的掌柜?”顾晚凉凝眸,道,“后来此事你是如何处置的?” 墨敛冰面露愧色,“那时我忧心他事,因而下山之后寻到了逐影楼的江宁分楼,暂托他们派人代为保护那掌柜的一家。”他顿了一顿,问道,“楼主何以问起这件事来?” 顾晚凉冷冷地一笑,道:“你可知上官也并非他杀,而是死于自杀。你想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赴死,必然是以他最为在意的人事相威胁,我怀疑这个‘鸿兴当铺’的掌柜的与此事大有关联。” 墨敛冰剑眉紧皱,“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前日夙流擎突然要见我,还问了我一些问题,听完之后神情很是古怪,如今想来,我有些觉得他并非是那上迷踪山定剑取剑之人。” “这不足为奇。有人既然能逼得上官也自杀,自然也能在你上山之前抢先一步让上官也说一些他想要透露出来的信息。” 顾晚凉的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突然有一种自己不过是棋盘中一枚棋子的错觉,从叶知秋被碧落余情剑杀害的那一日起,她就像走近了一个棋局里,一步步被安排走到了现在,她与敛冰现下能想到的,恐怕早在那下棋之人的预料之中了。 墨敛冰能感觉到顾晚凉心绪起伏,却已猜不透她心中所想了,心下不由黯然,想不到经历那么多事后,自己离这女子反而是越行越远了。 顾晚凉突然间展颜一笑,只是笑容绝冷。如果真有下棋之人已经安排好她的走向,她又何苦自寻烦扰,不如一切静观其变再寻破局之法。 作者有话要说:晚凉既然相通了,以后这些想来想去的事情就会少出现了~~~因为确实一时难理头绪,小酒表示自己也被绕晕了~~~果然不写~ 偷偷问一句~~~有人愿意看沈菱歌那条线的故事咩~~~噗,其实也是个局中局。果然是睡前缺氧~~~遁走。 ------------ 66柳暗花明 夏暝色考虑得极为周到。她让掌柜的准备妥当她们所需的干粮,又让他出面雇了一辆马车,并找好了两个车夫,如此一来,两个车夫可以交替着驾车,方便她们日夜兼程赶去水云洞天。 不过,夏暝色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两个车夫并肩坐在车头,一路上用南漳的方言聊得不亦乐乎,反而车厢内的四人似是各怀心事,半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这种沉闷的相处一直持续到了陈留县。 夏暝色撩起车帘一角,眼见前面不远处就是陈留县城了,轻喝一声:“停车。” 马车应声缓缓停了下来。 夏暝色逐一扫过车厢内的其他三人,微微一笑,道:“打扰三位数日,终是到了告别的时候。” 顾晚凉眉毛轻挑,淡声道:“眠花使不随我等同去水云洞天?” 夏暝色又瞧了墨敛冰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想来莫仙子也不太愿意见到我。我还是就此告辞,晚凉、唐姑娘、墨敛冰,后会有期。”说话间,目光始终落在顾晚凉身上。 顾晚凉、墨敛冰只是点头致意,惟有唐绯衣真挚地说道:“夏姑娘,你一路保重。” 夏暝色似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掀起车帐弯身而出,轻然跃下,又低低吩咐了车夫几句,才飘身而去。 马车再次缓缓驶动,穿过熙攘的陈留县城,又往前行了有一刻钟的时间,终是到达了回风谷外。三人下了马车,墨敛冰付了银子打发走了两个车夫驾车回去,这才一同走过竹林往水云洞天行去。 莫紫莜医术超绝,只一看墨敛冰的面色便瞧出他内伤在身,狠狠地剜了一眼顾晚凉,不由分说地强拉着墨敛冰进去了药庐。 “姐姐,唐姑娘。”顾晚飞满脸欣喜地迎上前来,看来他在此处住了些时日,倒是比莫紫莜更像水云洞天的主人了,忍着笑说道,“你们一路赶来肯定累了,不如先进屋稍作休息,看莫姐姐的样子,应该还要同墨大哥好好沟通一会儿呢。” 唐绯衣既惊且喜,喃喃道;“原来师父和墨大侠是一对[韩娱gd]vip练习生全文阅读。”一想到墨敛冰是和莫紫莜一对,她这声师父叫出来那是相当的顺口。 顾晚飞有些不解她话中的欢喜,转念一想只道是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正为莫紫莜高兴呢,正想着要纠正,“唐姑娘,莫姐姐她……” 顾晚凉轻扫了晚飞一眼,刻意催促道:“不是说要带我们进去休息么,怎么还愣在这儿?” “唐姑娘,请喝茶。”顾晚飞忙不迭地将两人引入屋中,又为她们各斟了一杯茶,这才在顾晚凉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姐姐,迷踪山一行可还顺利?” 顾晚凉望着晚飞与自己相似的眉目,心中感触颇多。她这个弟弟终于不再是以前那孤僻性子了,越发开朗了也越发成熟了,她一定要治好晚飞身上的怪病,让他幸福得过了此生,这才对得起爹娘在天之灵。 一想到晚飞的病,她便不由自主地想到莫紫莜的第二个要求,心底转而一叹,这件事毕竟是她亏欠了敛冰,可不管如何难以启齿,她必要在去往南疆之前,找个机会同敛冰一说。 她看了一眼唐绯衣,敛眸浅声道:“幸亏有敛冰和唐姑娘的相助,还算顺利吧。”见晚飞似乎还想追问,又道,“这事你不用多管,你只要照顾好自己,我也便安心了。” 晚飞皱眉,但还是依言换了话题,“姐姐这次能在这儿待上多久?自姐姐赶赴浮烟决战那会儿起,我们姐弟就没有好好聚过。” 顾晚凉微微一顿,才道:“若非这次敛冰身受重伤,我此刻便已经在南疆之地了。既然这里有莫紫莜能照顾敛冰,我也能一放担心,明日便可启程前往南疆。” “南疆,你要去南疆?”顾晚飞尚未说话,一旁的唐绯衣便急急抢过了话头,咬唇问道,“你是要一个人去南疆么?” “这是自然。” 唐绯衣觉得心中莫名堵得慌。这几日在路上她每每与顾晚凉搭话,顾晚凉都是不冷不热地随口回上几句,她已经觉得顾晚凉对她的态度与往常大不相同了,现在又突然说要前往南疆,听那口气,根本是不打算带她一起了。 顾晚飞虽然久居观澜楼,但对南疆险恶仍是有所听闻,不放心地劝道:“素闻南疆险恶,姐姐你不如再此多住上几日,等墨大哥的伤好了,让他陪你一道去,我也能放心一些。”他寻求同盟似的转脸看向唐绯衣 “唐姑娘,你说是不是?” 唐绯衣沉浸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听见顾晚飞的问话,又被晚飞连喊了几声“唐姑娘”她才醒过神来,点头附和道:“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正说话间,莫紫莜走了进来,她隐约听见什么一个人的,不由皱眉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顾晚飞有些奇怪地往她背后瞧了瞧,“莫姐姐,墨大哥人呢?” 莫紫莜眉眼一挑,冷冷地瞪了顾晚凉一眼,“哼,那么重的伤,没有十天半个月的都好不了,还想去到处跑,让我点了穴道,逼着吃了些药休息下了。” 顾晚飞一听便有些着急了,“我刚还打算等墨大哥伤好了,让他陪着姐姐去一趟南疆。” 莫紫莜眉间的不悦渐深,冷嗤道:“顾晚凉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了,晚飞你真不要放心的话,让我这徒弟跟着她一道去便是了。” 顾晚凉闻言,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这里劳烦莫仙子多多照顾晚飞他们了。” 顾晚凉的反应狠狠地戳伤了唐绯衣的心,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悲凉的神色。 莫紫莜说那句话时本是随口,不想竟换来顾晚凉不容置喙的拒绝态度,余光又瞥见唐绯衣怅然的反应,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重生之世家子弟。 晚飞还想再劝:“姐姐……” 顾晚凉霍然起身,水袖轻轻一甩,阻止了晚飞未尽之言,抬眼迎向莫紫莜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去药庐看看敛冰。” 唐绯衣蠢蠢欲动,也想跟着过去,被莫紫莜突然飘出的一语给拦下了脚步,“晚飞,你也过去看看你墨大哥需要些什么,我有话同我这徒儿说。” 唐绯衣不明所以,但还是按捺住心中跟过去的欲望,坐在位置上等着莫紫莜的吩咐,可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偷偷溜向门外。 莫紫莜将顾晚飞支走后,注视了唐绯衣良久,才缓缓道:“你喜欢顾晚凉?” 唐绯衣大惊失色,脸色惨白若纸,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就承认了。”莫紫莜轻哼一声,嫌恶地说道,“瞧你吓成这副样子,真是丢了我的脸。” 唐绯衣的心正上上下下地蹦个不停,恨不得跳出胸膛来,但听了莫紫莜的话,心反而是稍稍一定,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我和顾晚凉都是女的,你难道不觉得……” “叫师父,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莫紫莜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又不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们,非把徒弟牢牢抓在手心里,你喜欢谁,喜欢的是男是女,我都管不着也不想去管。” 唐绯衣被莫紫莜的态度闹糊涂了,茫然道:“那,师父的意思……” 莫紫莜柳眉一挑,不答反问:“你想跟着顾晚凉去南疆?” “嗯。”唐绯衣重重地一点头,可片刻之后又丧气地垂下头,沮丧地说道,“我是想跟着去,但是她心里根本不想带着我同去,我想又有何用。” “你可知刚才顾晚凉的反应代表着什么?”见唐绯衣一脸茫色地望着自己,莫紫莜鄙视地斜睨她一眼,若非念着这个想法——要是唐绯衣和顾晚凉真成了一对,那墨敛冰心中的那些痴念也能彻底断绝了,她还真不想在这儿启蒙小孩似的指导唐绯衣,“我那句让你跟着去,根本就是顺口一说,想不到她竟然当真了,态度还那么强硬,呵,怕是她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想避开你吧。” “避开我?”唐绯衣果真一点一滴地去回想顾晚凉这几日的“古怪”,并不觉得顾晚凉有避开她的意思,但转念一想,也许是顾晚凉给她留了面子,没有刻意避开她而让她难堪。她的心顿时一凉,仿佛直直地坠落到深渊底,苦笑道,“这也难怪,她本来就觉得这样的感情荒谬绝伦。” 莫紫莜勾唇冷笑,“爱慕顾晚凉的人多了,其实她心里都清楚得很,可还不是照样与他们打交道,怎的偏偏要避开你?说实话,顾晚凉这样的人是不会为了任何人而委屈自己的,除非……” 莫紫莜点到为止,但话尾的意思已不言而喻。 她的话像是在最及时的时候扔给一个即将溺水的人一块救命浮木,唐绯衣紧紧地抓住这根浮木,一直混沌的脑袋猛地一清,有一个念头在脑中一晃而过,难道顾晚凉对自己也有那样的感觉,所以她才会要避开自己么? 莫紫莜满意地看着有些明白过来的唐绯衣,最后又补上了一句:“南疆之行,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所以说拜个好师父很用~还帮着分析感情问题~~以后绯衣可以大着贼胆了~~~ 后面南疆卷正是开始。 一个周末就蹦跶出这么一个过渡章节,泪流满面,我恨亲戚~飘走。 ------------ 67踏足苗疆 极目远望,莽林千里,延绵不绝,这便是苗疆最长的山脉,伏苍山。 苗疆的山,不若江南的远山如黛,也不比中原的巍峨奇险,却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那郁郁深林里总透着那么一股子神秘,引人着迷。 莽莽伏苍山却步于赤水之畔。赤水河径过千丈,因河水常年泛赤,故而得名,是苗疆境内最大的一条水脉。 渡过茫茫赤水,才算得上真正进入苗疆的核心――苗人之地,只是那里,鲜少有汉人进去之后还能安然归来。 在赤水河的这一头,伏苍山的山脚下,有一处叫“千石滩”的地方。 千石滩本是一片荒芜,但自从汉苗两族人慢慢有了经济交流开始,陆续有汉族商人来到此地,用盐布等货物与苗人交换一些深林中的珍贵药材。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千石滩聚市为镇、聚镇为城,形成了现在繁华的千石城。 在通往千石城的商道上,一列商队有序地向前行进着,跟在商队最末的是两名骑着马的青年,俱是一袭月白色的衣裤,更衬得他们两面色白皙,容颜清雅。 不用怀疑,这两个并辔而行的青年正是改换了男装前往苗疆的顾晚凉与唐绯衣。 唐绯衣不知莫紫莜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的顾晚凉带她同行,但她能同往苗疆就已经很高兴了,当然,在莫紫莜的点拨下,她醒悟到顾晚凉也有可能对她怀着同样的情思,这一点让她一路上的兴致更为高昂,一直拉着顾晚凉天南海北地闲扯,已经成功地让顾晚凉从一开始的嫌烦到无奈再到现在完全的听而不闻[韩娱gd]vip练习生全文阅读。 唯一可惜的,大概是到目前为止,她都没能试探出顾晚凉的真实心意,看来她真得想个更绝妙的办法才行。 至于她们两人为何会同商队走在一起,还是因为唐绯衣热心之故。原来在上一个城镇,唐绯衣在客栈中无意中听到有一伙盗贼在合谋要抢夺这家商队的货物,于是好心提醒了商队的老板,使得商队提前有了防范成功打退了盗贼保住了货物,在得知唐绯衣与顾晚凉也是行往千石城后,商队老板便热情地邀她们一道上路。 又走了一个来时辰,只见前方出现一座以千石堆垒而成的山门,山门之高伟,似乎将伏苍山满山的郁色都尽揽入怀,在山门最高处的三块巨石上分别雕刻着“千石城”三个大字,煞是壮观。 唐绯衣乍见石门巍峨,不由先赞叹了一声,山门都如此壮观,不知真正的千石城又该是怎样的雄伟。她往前探了探身,可无论怎么伸长脖子,看见的只有山门,不禁纳闷道:“这除了山门,怎么就没有瞧见千石城的影子呢?” 坐在货物箱上的一个小伙计闻言回过头来看她,笑着解惑道:“顾公子是头一遭来千石城吧,千石城还要往里面走许多路呢,所以啊,在这儿只能瞧见石门,是看不见城门的。” 唐绯衣与顾晚凉对外称以兄弟之名,故而这小伙计称呼她为顾公子。 唐绯衣豁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见小伙计长得颇为机灵,微微一笑道:“听你的口气,像是经常去这千石城呀。” 小伙计很是自豪地一拍胸脯,“那可不是,我十二岁起就跟着商队往千石城走货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呐。” 唐绯衣偷偷地瞧了顾晚凉一脸,只见那人一脸淡然地平视前方,似是对她们的对话全然不感兴趣,撇了撇嘴,继续和小伙计攀谈起来,“那我可得向你这个小专家多请教了,反正到城里还有一段路呢,不如你先同我说说看那千石城有些什么风俗?” 小伙计挠了挠脑袋,想了老半天才道:“那儿住的都是咱们汉人,风俗习惯的没什么不同呀。” “小五子,这下答不上来了吧。”骑马随护货车的布衣青年听见两人的对话,收了收缰绳,让身下的马缓下步伐,探身伸手在小伙计的脑袋上轻拍了一下,打趣地说道,“让你小小年纪的就吹牛皮。” “哼。”小五子不高兴地瞪了那青年一眼,又转过头对唐绯衣说道,“顾公子别听阿扬哥乱说,你再问些别的问题,小五子肯定都知道的。” 唐绯衣与肖扬瞧着小五子那副可爱的样子,忍俊不禁。肖扬见小五子又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收住笑,慢慢地说道:“顾公子,其实小五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千石城里住的几乎都是汉人,要说有什么风俗嘛,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有一点肖扬还是想给两位公子提个醒,进了千石城后,千万不要招惹那里的苗人。” 唐绯衣好奇地问道:“我听闻苗人个个都擅于用蛊,他们总不会在城里就对人下蛊吧?”她这副身体就曾深受蛊毒的危害,一直病怏怏的,虽然来苗疆前莫紫莜给了她们一些丹药对付蛊毒和瘴气,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她见肖扬去千石城走商经验丰富,故而先打探一些信息。 听到蛊毒,肖扬与小五子脸色都微微发白,看来他们是见识过苗人用蛊的可怕了。果然,过了一会儿,肖扬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缓缓说道:“那倒也不是,只有少数苗人是会用蛊的,但是苗人团结,若是认定有人欺负了自己的族人,就会下蛊教训那人。我就听说过一件事,以前有个洛阳来的商人,用好坏掺半的盐和苗人交换药材,结果第二天就被发现死在客栈的房间里,身体里面的……里面的内脏都不见了。” 肖扬说到这儿,狠狠地喘了一口大气,虽然洛阳商人的惨状他们都不曾亲眼看见,但当时别人那种绘声绘色的描述仍令他们听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件事传开之后,那些想着以次换好的商人都吓破了胆,从此以后,各路来千石城做生意的商队间都流传起一句话,骗谁都不能骗苗人,因为谁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在你身上下个蛊重生之世家子弟。” 肖扬说完,小五子深怕唐绯衣她们不信似的,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唐绯衣见这话题起的让自己听了都有些慌兮兮的,连忙话锋一转,“都怪我这问题问的不好,咱们别说这苗人下蛊的事情了,还是说说这千石城的风景吧,我来之前听说千石城就坐落在伏苍山脚,赤水河畔,想来应该是个山明水秀之地了。” 肖扬紧绷的情绪得以缓解,笑着摇头道:“原来顾公子与兄长是来苗疆游山玩水的啊,那真不应该往千石城这条路走,那儿可没什么好风景可看。” “怎么会呢,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水色泛红的河水,这回正好见识一下。” 小五子插口道:“嗯,我也去赤水河边看过,那河水真的是赤色的,捧到手心也还是赤色的。后来有个等着坐渡船的苗人姐姐告诉我,赤水河是被苗家女儿们的胭脂染红的,所以苗家有个传统,每个女子在出嫁前都要用赤水河的河水沐浴。” 肖扬警告地看了小五子一眼,小五子才自知失言,商队里有个规矩,除了买卖,严禁和苗人有任何接触。 唐绯衣有些意外,她还以为会听到一个赤水是血染成的之类的关于赤色河水的传说,胭脂染红河水,这说法倒是颇为浪漫,她眼睛发亮地望着顾晚凉,“呃,大哥,想不到苗人还挺有想象力的,这赤水的传说听着真让人向往,你说是不是?” “嗯。”顾晚凉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突然淡淡地问道,“赤水河的另一头又是什么地方,风景可好?” 顾晚凉自然知道,赤水河将整个苗疆一分为二,河之北称作北疆,河之南称作南疆,而南疆正是苗人世居之地。莫紫莜提到的那种四足蛇正是生长在南疆星罗山上的黑沼泽里,只是鲜少有汉人能在南疆出入自如,她虽知星罗山之名,却不知星罗山所在何方何处,到时即便是过了赤水深入南疆,恐怕也难寻得此山踪迹。 故而当她听到唐绯衣与商队的人谈起赤水河时,顺势借着肖扬那“游山玩水”的说法,不着痕迹地打探起南疆的情况来。 肖扬惊愕地抬眼望向顾晚凉,但目光只在顾晚凉脸上停留不过一秒,他便不由自主地垂下眼不敢再看,心中暗暗一惊:他走商也曾见过不少人,就是没遇上过这样的公子哥,清冷的外表下蕴含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单是一个清浅的眼神,就让人不敢直视。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回道:“赤水河的对岸就是南疆,那儿都是深山密林,是苗人居住的地方,苗人是最不欢迎外人的,汉人要是进去了十有八九都是没命回来的,我劝两位公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可千万不要想着去南疆啊。” “多谢肖兄弟提醒。” 肖扬客气道:“顾公子太过客气了。在客栈要不是多亏了二位,恐怕我们这些人失了货物事小,还可能将命都丢在苗疆了呢,两位的恩德我们感激不尽,若有什么吩咐的,尽管差遣我们去做。” “出门在外的,靠的都是大家互相帮忙嘛,我们那是应该做的。”唐绯衣真诚地说着,脸上咧出个大大的笑容,这抹笑容落在顾晚凉的眼底,化开一抹淡淡的暖意。 “顾公子快看,前面就是千石城了。”一直插不上嘴的小五子突然站到货箱上,一指前方,高声嚷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绯衣在外都跟着晚凉姓顾了,所以~~~ 千石城肯定会发生点事儿~其实对绯衣来说是个好事啊~~~什么法子试探晚凉心意最有效,又比较不着痕迹呢?哈~~~ ------------ 68路见不平(上) 虽冠以城名,但千石城看上去规模并不算大,也就比中原的那些县大上一点,不过尚在城门外,便依稀闻得城内喧嚷之声,这繁华之名倒是不虚。 城门连通着凤凰大街,这是千石城最为繁闹的主街,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唐绯衣与顾晚凉跟着商队进了城,在这凤凰大街上骑行了一段路,终于来到了赤水客栈的门前,让两人都觉得奇怪的是,这一路行来,竟没有在街上见着一个苗人。 商队的老板似乎是这家客栈的常客,一到客栈门前,商队的伙计纷纷下马,把马匹都交给迎出来招呼的小厮牵往马棚喂草,开始有序地卸起货物并从抬入客栈中。 唐绯衣和顾晚凉也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了小厮。商队老板从客栈里出来,快步走到两人面前,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替两位公子定了两间上房,不如两位先进房小憩一下,待晚膳时我再让小五子请两位下来。” “张老板客气了。”张老板的热情让唐绯衣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那一次真是举手之劳而已,“张老板,为何我们自打入城以后就没有见到一个苗人?” “自然是见不到的,凤凰大街上都是汉人的地盘,苗人不喜欢来的。” 唐绯衣点头,继而问道:“不是说汉苗交易都在这城里嘛,你们和苗人都在哪儿交易啊?” 顾晚凉目光微敛,诧异地扫过唐绯衣,暗道:她竟然同自己想到一块儿了,这算是心有灵犀吗?不知为何,她竟然因为这个认知而生出一丝淡淡的欢喜,一时间心为之一惊全能与生命装甲。 张老板扬手指了指西南方向,回道:“那里是西市,通常都是在那儿做买卖的。” “大哥,看天色还早呢,不如我们一道去西市瞧瞧?”唐绯衣扭过头问顾晚凉,后者轻轻地一点头。 张老板面露惊色,慌忙阻拦道:“西市那里龙蛇混杂的,两位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吧。” 唐绯衣知道张老板是一片好心,可她们也只是去西市瞧上几眼,只要注意些不去招惹到苗人,应该是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的,于是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没事的张老板,我与大哥就是过去见识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 张老板见她们去意已决,想了想,又提议道:“既然两位公子非要去西市瞧一瞧,就让阿扬陪着你们一块过去吧,两位稍等片刻,我叫人去把阿扬叫出来。”说罢,招了招手示意离得最近的那个伙计过来,想让他进去把阿扬叫出来。 “不必麻烦了,我与二弟自己过去便可。”顾晚凉淡淡地抛出一句,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张老板心中咯噔一下,再不敢多言,挥手遣退了刚才招过来的那个伙计。 清晨的西市是一天里最热闹的,到了现在这个时辰点,大部分苗人都换到了自己所需的用品,高高兴兴地回寨子里去了,只剩下十数个苗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块,面前摆着盛满药草的背篓,面上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焦急,可能是还没有成了买卖的缘故吧。 唐绯衣与顾晚凉想来西市的目的大相径庭,前者是怀着想要见识一下古代苗族的心思而来的,后者则是盘算着如何能从苗人口中探出些关于星罗山的情况来。是以,在唐绯衣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发现顾晚凉往苗人的方向走去,脑海中不由地浮现起肖扬说的那句“千万不要招惹苗人”,心中一个激灵,大步窜前伸手勾住顾晚凉的手臂,轻声道:“咱们又不做买卖,只是来西市瞧瞧看看的,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顾晚凉眉心微皱,凝声道:“南疆是苗人世居之地,那儿的山形地势他们最为清楚。” 唐绯衣眨了眨眼睛,看了顾晚凉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想找他们打听星罗山的情况啊,不过苗人那么排斥外人,他们肯告诉我们吗?” 原来刚才都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唐绯衣压根儿就没想到星罗山的事情。顾晚凉紧紧地抿着唇,将翻涌而起的羞恼强行压了下去。 唐绯衣被顾晚凉突如其来的冰冷气息给吓了一跳,正要说话,西市的那一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间吵嚷了起来,引得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了过去。 前面来了一大群汉人,细瞧之下,原来是一群家丁簇拥着一个穿着锦衣的胖子,那胖子正色迷迷地盯着一名长相美丽的苗人女子猛看,咕噜地吞了口唾沫,轻狂地笑道:“小娘子还没换到东西呀?其实以你的俊俏哪还用在这破市场换东西啊,直接跟本少爷回家,包管你要啥就有啥。”边说着,他还边伸出熊掌似的肥手往苗女的脸上摸去。 苗女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只肥手,把怀中的背篓递到胖子面前,用生硬的汉话说道:“长吉少爷,这些药草算是阿凝送给你的,阿妈还在家里等着阿凝回去呢。” 李长吉一摸未中,气恼地一手挥开挡在面前的背篓,背篓被打翻在地,里面的药草撒出一地。他步步往前逼近,嘴里不住哼哼道:“这些个破药草本少爷家里多的是,哪比不上你一个手指啊,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跟我回家,可不要逼少爷我动粗哦。” 看到这里,唐绯衣再也看不下眼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肆意轻薄女子,这还了得无限龙神全文阅读。她气冲冲地想要过去好好教训一顿那猥琐的胖子,才走出两三步路,突然间觉得肩头一紧,回头望去,顾晚凉面色冷冷地站在她背后,一手正扣着她的肩膀。 她用力挣扎了几下,仍是没能从顾晚凉的手下挣脱,不解地瞪着顾晚凉,气鼓鼓地说道:“你干嘛拦着我,快放开我,我要过去教训那胖子,让他欺负人家姑娘。” 顾晚凉指尖微微一紧,一阵刺痛在唐绯衣的肩头蔓延开来,淡瞥了一眼唐绯衣吃痛的样子,心中也好似被细针轻刺了一下,不由稍稍一松手中的劲道,不疾不缓地说道:“苗人的事自有苗人去管,要你热心个什么劲。” 经顾晚凉这么一提,唐绯衣才觉出不对劲的地方来,肖扬不是说过苗人团结,但现在这苗女被这般的肆意轻薄,却不见有一个苗人站出来制止。 随着目光在那些站着不动的苗人脸上逐一扫过,唐绯衣看到的并非无动于衷,而是一种拼命压抑着的愤怒与仇恨,究竟这个胖子有什么样的背景,竟能让苗人忍下这种欺凌? 苗女被逼得不住后退,突然间有人在她背后用力推了她一把,她一时没有防备,回神时已经身不由己地往李长吉迎上来的大敞着的熊怀里撞去,原来李长吉带来的那些家丁趁着她不注意围起了一个人圈,将她困在了当中。 苗人能忍不代表她唐绯衣也要忍,既然她让顾晚凉抓着动不了手,那她就改动口。眼见着苗女就要“扑”入李长吉的怀里,唐绯衣猛地大喝一声:“胖子,看剑。” 李长吉果然中计,下意识地往侧边一跳,别看他身形笨重,这一跳的身法倒是灵活至极,他落地时,脚下扬起一阵微尘。 苗女跌倒在地,手臂重重地撞到石板上,一阵剧痛猛然袭来,让她咬紧了下唇才勉强忍住痛呼,不过心中倒是一舒,她宁可摔断了手也不要倒入长吉少爷的怀里。 李长吉回过神来,小眼一扫四下,哪里有什么人拿剑砍他,恼羞成怒地吼道:“是谁,是谁敢瞎话骗本少爷,给我滚出来!”一听他们家少爷发话,家丁们纷纷跟着叫嚷起来。 唐绯衣有意将李长吉的注意力引过来,故意拊掌大笑道:“大哥你看你看,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我只是闹着玩,随口叫了一声胖子,还真有人对号入座啊。” 苗女虽然不是很听得懂唐绯衣的意思,但也明白这话肯定是在讽刺李长吉,想到是唐绯衣出言帮她解困,不禁对她们投以感激的微笑。 李长吉长的又矮又胖,平日最恨别人说他矮说他胖,他一听这话肺都快气炸了,怒目瞪向声音的来源处,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心头的怒火也消去了大半,脸上露出垂涎的神色,这两位公子竟然生得比那苗女还要美上几分。 他刻意地整了整衣襟,装出一副豪爽好客的样子,笑道:“两位公子瞧着面生,是第一次到千石城来吧,不如到我家坐坐,让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他心中邪念大起,话语中自然而然地露出猥亵之意。 家丁们跟随李长吉为非作歹多时,对自家少爷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嘻嘻哈哈地起哄起来,不怀好意地盯着唐绯衣与顾晚凉直瞧。 李长吉淫邪的目光让顾晚凉心底一阵怒意翻腾,眼底冰尘狂卷,正要发作,站在她身前的唐绯衣却先她一步有了动作――她往右手边挪了挪,替顾晚凉挡下李长吉投射过来的视线,怒声道:“地主之谊?亏你还好意思说得出口,你这种人只能给千石城丢人,也给咱们汉人现眼!” “不识抬举!”李长吉的假笑僵在脸上,眼中射出恶狠狠的阴光,一挥手命令道,“给本少爷把这两个人抓回庄里去,我要好好‘招待招待’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唔~绝对的炮灰~~~ 至于苗女阿凝~~阿凝阿凝,捂嘴偷笑。 ------------ 69路见不平(下) 家丁们领命,争先恐后地朝两人扑来,生怕动作慢了就显不出自己的忠心,而原本站在顾唐两人周围的人,无论是汉人还是苗人,看向他们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一些同情或惋惜,但心中又怕惹祸上身,纷纷抽身往旁边避退开去。 苗女阿凝忍着手臂上的疼痛,从地上撑起身来,见家丁们气势汹汹地逼近自己的救命恩人,眼中盈满了担忧。 唐绯衣估量了一下形势,这些家丁也就会一点儿皮毛功夫,她虽然换了个身体,但是拳脚功夫还在,对付这些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她飞快地看了顾晚凉一眼,压低声音求道:“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出手,你快些松开手,让我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顾晚凉冷眼打量着唐绯衣那副摩拳擦掌的样子,心底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指尖轻轻一颤,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遂了唐绯衣的心愿,抽手而回。 唐绯衣肩头上的压力一失,立刻往前跨出了一大步。明知顾晚凉比自己厉害上几十倍,可她偏偏控制不住地想要将她护在身后,这几乎都快成了她的本能了。 顾晚凉并不想为唐绯衣牵动心神,她勉强移开关注的视线,可余光仍是迟了一步,扫见了唐绯衣那自然至极的跨前一步,心底那消歇下去的怒气似乎有了蠢蠢欲起的趋势。 “呦,这回还是个练家子呢。”不知是谁冒出了一句,家丁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在他们眼里,唐绯衣柔柔弱弱的,十有八九是那种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娇气公子。“练家子才好,咱们少爷还没尝过这味道呢!”不知又是谁嚷出了这么一句,家丁们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李长吉淫邪的目光一直纠缠在唐绯衣脸上,家丁们的调笑似乎正中他心意,那望向唐绯衣的目光变得更加露骨全能与生命装甲。 唐绯衣心中的火噌噌噌地将往上窜。她打到了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无耻下流的人,等料理完了这群助纣为虐的家丁,一定要把这个胖头揍成猪头不可。 她心中才是一个念头闪过,可有人却先她一步出手了。 顾晚凉眼色倏然一凛,冷厉如刃,水袖不着痕迹地轻轻一飘,澎湃的气劲像潮水一般从她的袖中涌出,呼啸着奔向家丁们,气劲之强,仿佛是将满心的怒意都发泄在其上。 家丁们冲到半途,渐渐觉出一些不对劲来,四周的空气似是凝滞起来,让人生出一种越来越难以喘息的沉闷感。 明明前面什么都没有,可再踏前一步,却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是立足在地面上,而是置身在大河里,翻涌的波浪猛地冲向他们……等他们回过神来,唯一的感觉是胸口上好像被千斤重的大石重重砸过一般,痛得他们连发出“哼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长吉脸色骤变,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家丁们跑到一半,突然就止步不前,不仅如此,还一个接着一个地飞了回来,堪堪都摔落在他的脚边上,有的直接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剩下没有昏过去的,都捂着胸口光张嘴不出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苗人下蛊了,但是转念一想,那些苗人纵然恨他入骨,也是不敢动他分毫,那又会是谁在暗中捣鬼呢?应该也不是那些商贾,那些人都是些怕惹事的胆小鬼,怎么可能突然间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他作对。 难道是那个绣花公子,可刚才自己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他身上,他都没有动手,应该也不是他。李长吉思来想去的,最有可能捣鬼的就是他了――那个站在绣花公子身后,同样一身月白色衣裳的公子哥了。 他眯起眼睛,将目光从唐绯衣脸上跳开,往旁边挪去,等待他的是一道绝冷的目光,冷入骨,寒透心。 李长吉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可浑身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想跑,可双脚因为过度的害怕完全动弹不得,他现在只有一个感觉――他就快要死了。 “晚凉,不要!” 唐绯衣离顾晚凉最近,那种冰冷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让她也忍不住狠狠一颤,不仅是因为感觉到冷意,更是因为她感觉出顾晚凉的杀意。 她是讨厌这些人不假,也很想将他们好好教训一顿,可是在感知到顾晚凉的杀意后,她忽然间又有些于心不忍了。 顾晚凉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原来唐绯衣在自己心目中如此重要了,她竟然会因为那些流氓对她邪念而愤怒到失去理智,甚至想以杀止愤。原来这一段时间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是因为明白自己根本舍不得将唐绯衣当成陌生人对待,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地催眠自己只要将她当成普通朋友便好。 可当今日的事情发生后,将她粉饰天平的假相彻底破碎了,这一刻,顾晚凉突然有些茫然了,她不确定她接下去要怎么做才能真正管住自己的心。 唐绯衣虽然不知顾晚凉心中的百转千念,可还是捕捉到她脸上那一刹那的茫然无措,心一下子就疼了。她印象中的顾晚凉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总是清冷地傲视一切的,她习惯了这样的自己,而她身边的人也习惯了这样的顾晚凉,忘记了她也会有茫然的时候,这时,谁又能带她走出无措呢? 唐绯衣心知自己也许没有那样的能力,可是她愿意一试,她快步走到顾晚凉身边,伸手想要去碰顾晚凉的手,可指尖才触及她的手背,那人却像惊弓之鸟般将手缩回,藏入袖中。 唐绯衣此刻根本无心去追究顾晚凉这逃避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她的心正被一种心疼与无能为力反复煎熬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哽在喉间无限龙神全文阅读。 顾晚凉勉强稳住心神,敛住杀意,厉眸朝着李长吉一记横扫,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李长吉如蒙大赦,慌不迭地转身就跑,差一点因为腿软而跌倒,他狼狈地跑开一段距离,似乎是觉得顾唐两人已经伤害不到他了,才壮起胆子,边跑边撂下一句狠话:“今天的事情本少爷记住了,你们给我等着,待会就有你们好看的!” 李长吉一走,四周旁观着的汉人商贾深怕待会被殃及池鱼,都匆匆做鸟兽散去了。有苗人青年上前将苗女阿凝扶了起来,并帮着她拾回散乱在地上的药草装回背篓里,还有些苗人一窝蜂地都跑到瘫倒的家丁们旁边,往他们身上狠狠地踹了几脚发泄一直压抑的怒火。 唐绯衣见顾晚凉的神色又恢复一贯的清冷,不由更为的心疼,正想要说些什么,被上前来向她们道谢的苗女阿凝生生地打断:“谢谢两位公子。” 许多苗人也往顾唐两人这边看来,目光中依旧充满防备,但少了几分敌意。 因为阿凝的打断,顾晚凉暗松了一口气,现在的她真不知该要如何面对唐绯衣。唐绯衣却轻叹了一声,对阿凝露出一抹浅笑,道:“姑娘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 阿凝面露忧色,劝道:“阿凝劝两位公子快些走,赶紧离开千石城,最好能离开苗疆。长吉少爷不会善罢甘休的,等他找了人来两位公子就走不脱了。” 素来都是汉人惧怕苗人,这苗人惧怕汉人鲜少有之,不光唐绯衣深深地蹙起眉来,连顾晚凉也微微侧目。 唐绯衣不解地追问道:“那胖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你们都那么怕他?” 适才扶阿凝起来的苗人青年将她的背篓往肩上一背,也走了过来,正好听见唐绯衣的问话,脸色大改,用苗语低声和阿凝说了几句,阿凝的神色也有些犹豫,咬了咬唇,还是回道:“我们苗族信奉‘二圣’,一位是‘蛊王’金珠尼大人,另外一位是‘玉笛公子’摩柯大人……” “摩柯?”顾晚凉柳眉轻挑,莫怪乎那个恶少胆敢欺负苗人,她早该想到这人应该与摩柯有所关联,“你口中的长吉少爷与摩柯有何关系?” 唐绯衣回头看她,“你听说过摩柯?不过这个摩柯好生奇怪,他一个苗人怎么会犬玉笛公子’这样的雅号,这种不都是中原人喜欢用的么?” 顾晚凉冷笑一声,道:“他本来就是汉人,摩柯是他逃入苗疆之后改的名字,其实这位‘玉笛公子’你也曾见过的。” 唐绯衣将见过的人过滤了一遍,脸色微微一变,惊呼道:“原来是他!原来摩柯就是我们在密林中遇到的那个带着金色巨蛇的人。” 阿凝慢慢想了一会,才完全听懂了两人之间对话,心中对顾晚凉起了一丝敬畏之意,点头道:“这位公子说的不错,摩柯大人并非真正的苗人,而长吉少爷的姐姐正是伺奉他的仙姬。” 顾唐两人都注意到阿凝与那苗人青年在听到金龙一词时都面露敬畏,而提到摩柯时则有一种淡淡的厌恶,由此看来,摩柯在苗人心中圣人地位的建立应该都是靠了那条金龙的关系。 阿凝忧急地再劝道:“长吉少爷一回去,肯定会请了摩柯大人前来,两位公子是斗不过摩柯大人的,现在走还来得及。” 唐绯衣不禁转眸望向顾晚凉,正巧那人也在回望她,两人望入彼此的眼底,都看见了同一种的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晚凉第二次~心理崩溃吧~情绪可以重新稳定,但是心里的距离却又向绯衣靠近了一步~ 话说,这算是虐晚凉了吧~~你们这群等看她被虐的,满足了没~~~ ------------ 70路途漫漫(上) 唐绯衣的眼神太过于炙热,对视几秒之后,顾晚凉有些不适应地别开眼,余光飘过阿凝身上,却见她用担忧的目光直瞧着唐绯衣,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悦,眉心微微一锁,眼神又冷上了几分,狠狠地扫了唐绯衣一眼。 刚才还是互相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突然间气氛没了不说,还平白挨了一记冷眼。唐绯衣郁闷地摸了摸鼻子,想了一会儿才会过意来,现在她们两人都是穿着男装,旁边还有别人在,两个大男人之间的“深情”互望确实有点那个什么的,难怪顾晚凉要瞪她了。 想到别人,唐绯衣有些歉意地看向一脸忧色的阿凝,抱拳谢道:“谢谢姑娘的好意了,我们在千石城还有其他事情要办,等办完之后自会尽快离开苗疆的。” “公子……”阿凝实在闹不懂这些汉人在想些什么,有什么会比性命更为重要的事情呢? 苗人们大概是出气出够了,回头见汉人商贾都跑得没了影儿,想来今日里是不会再来了,既然生意都做不成了只能先回寨子里去了,于是他们动手背上背篓,三五成群地往渡头走去,在路过四人身边时用苗语喊了几声,大意是让阿凝与苗人青年快些跟上,一道回去。 苗人青年见族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想叫上阿凝一起走,却见阿凝的目光一直黏在唐绯衣身上,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脸上浮现出不高兴的神色,催促道:“阿凝,我们也赶紧回去吧,再晚一些过去的话,渡船可就没了。” 阿凝摇了摇头,“蒙戈你要回去先回去吧,我实在不忍心见到咱们的恩人落在长吉少爷手中,我要再劝劝他们。” 蒙戈粗眉皱得更紧,厌恶地瞪了唐绯衣一眼,“你都劝过他们了,是他们自己不肯走,你不要再管了,要是等摩柯大人到了咱们全都走不了了,你阿妈还在寨里等你回去呢。” 阿凝闻言有些动摇,可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阿妈教过阿凝做人要知恩图报,我不能丢下恩人不管。” 唐绯衣虽不懂苗语,但从两人的神情间还是能瞧出了大致是怎么回事,心中感动于苗女的仗义,也出言劝道:“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跟你的族人一起回家去吧,你放心,我们没事的穿越原始异时代。” 顾晚凉也听闻过苗人重义,今日一见果真不假。一抹异样的光芒从她眼底一掠而过,她淡淡地说道:“二弟说的不错,阿凝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我与二弟还要赶去渡头,先在此告辞了。” 她话音刚落,其他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不同的是,唐绯衣是不解,阿凝与蒙戈两人却是惊愕。 果然,惊愕过后,蒙戈目露敌意,语气不善地问道:“你们要过河?” “正是。” “阿凝,你看,这两个汉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赶紧走。”蒙戈说着,抓起阿凝的手臂就想将她拉走。 阿凝失神地被蒙戈拽着走出了一段距离,突然间用力挣开蒙戈的手,又返身跑了回来,跑到离唐绯衣大约三步远的距离时,她停住了脚步,注视了唐绯衣良久,认真地问道:“你们要去干什么?” 顾晚凉轻轻地一皱眉,淡淡地回道:“实不相瞒,我家三弟身染顽疾,蒙得高人指点,得知惟有星罗山上的一味草药才能救他性命,故而我们兄弟二人才不远千里来到此地。” 蒙戈愤愤地望向这边,最后还是不放心留阿凝一人在此,又折返了回来,正好听见顾晚凉说到星罗山,脸色骤然一变,防备地将阿凝拉至自己身后,警惕地说道:“你们别打阿凝的主意,星罗山是什么地方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唐绯衣见蒙戈有所误解,解释道:“你们不要误会,我们只是想上山寻药,是要回去救人用的,并无其他想法。” “蒙戈你放手。”这一回蒙戈用的手劲大,阿凝挣扎了几下,都没有挣脱出来,不禁气愤地说道,“我的事情你别多管,放开手。” 蒙戈听出阿凝是真的生气了,不甘愿地松开了对她的钳制,恨恨地瞪着唐绯衣,都是这些汉人惹的事。 阿凝走到唐绯衣面前,“你们只是想上山采药救人,对不对?” 唐绯衣重重地一点头。 “我们寨子就在星罗山的脚下,星罗山是我们苗族的圣山,是不允许有人擅自上去的,即便是我们要上山都必须经过金珠尼大人的同意的。” 唐绯衣刚听了第一句话,只觉得前方出现了大片的曙光,她高兴地看了顾晚凉一眼,后者也是面露喜色,可阿凝后面的话又将两人的喜悦打碎了,唐绯衣不禁着急地追问道:“蛊王金珠尼?那他在哪里,我们怎么才能见到他呢?” 蒙戈用苗语对阿凝喝道:“阿凝你是不是让汉人迷了心了,你还想把他们带回寨里去见金珠尼大人吗?万一大人怪罪下来,你和你阿妈要怎么办啊,你想过了没有!” 阿凝不理他,径自说道:“金珠尼大人就在我们寨子里,我可以带你们去寨子里,但是金珠尼大人同不同意就要靠你们自己说服她了。” “阿凝你真是疯了。”蒙戈不敢置信地看着阿凝,越发觉得阿凝是被汉人给迷了心,恨恨地一跺脚自己一个先往渡头跑去了。 唐绯衣喜不自禁,对阿凝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感激地说道:“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唐……我们一定铭记于心。” 阿凝抬头瞧了瞧天色,忽然语气变得着急起来:“那我们要快一点赶到渡头,这里的渡船都是摩柯大人家的,趁着长吉少爷还没有派人通知渡头那儿,我们要快点上船过河。” 三人由阿凝领路,急匆匆地往渡头赶去。 三人赶到千石渡头时,正好赶上了最后一班渡船异世灵武天下。 千石城建城以后,摩柯就在此处建立了渡头,明里是方便苗人过河,暗里确实在剥削苗人,每次乘坐渡船都要交纳一定的船费。 因为渡头一直坐的是苗人的生意,船夫见顾唐两人上船,于是就将他们拦了下来并且盘问起来,亏得唐绯衣灵机一动,往船夫手中塞了一锭碎银,这才和顾晚凉顺利地上了船。 两人弯身钻入船舱,舱内都是苗人,蒙戈也在其中,整个船舱只剩下最角落的两个位置。蒙戈冷冷地瞄了她们一眼,招呼阿凝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 “这位置够大,你也坐下吧。”顾晚凉原本是打算站着的,可被唐绯衣猛地一下按到了空位上,见那人有些不稳地站着,不由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半个位置给唐绯衣。 唐绯衣喜滋滋地坐了下去,虽然是挤了点,旁边还是一个面色不善的苗人,但是她心中实在欢喜地很。 “糟糕。”她坐下没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低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 两人靠的极近,唐绯衣能嗅到顾晚凉身上那淡淡浅浅的冷香,脸色微微一红,“我刚才想起来,我们都没有和张老板道别一下就上船了,原来都和他说好晚上会回客栈的,这样不告而别实在太不好了。” 顾晚凉的后背已经抵住了船板,想挪也没有空间了,只能微微偏过头,不让唐绯衣说话间那温热的气息一直在自己脸上游走,“我们不回去才是好事,若是让摩柯知道了他们与我们有所牵扯,只能给他们带来灾祸。” 唐绯衣这才想到这一点,佩服地说道:“晚凉,还是你想的周到。”说完,她咬了咬下唇,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不知怎么的,晚凉就那么顺口而出了,好像都没有征求过她的同意呢。 顾晚凉的身体微微一僵,非常不习惯自己的名字从眼前这人口中念出,尤其是在她还没有想到该如何面对唐绯衣的时候,这一喊让她的心又有些乱,不由蹙眉道:“我们现在出门在外,你还是喊我大哥比较好,免得让人识破我们的身份。”她说这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一抬眼望向对面,视线在阿凝身上停顿了一下。 晚凉的意思是现在是特殊情况不能喊,没有说以后不让喊诶。唐绯衣心中暗喜,若不是顾及那么多人在场,恐怕都会傻笑出声。 突然间,一直平稳行驶的渡船明显地摇晃了起来。 苗人渡船坐的多了,知道是行驶到赤水河河中心了,这里水流最是湍急,所以都提前做好了防摇晃的准备。可唐绯衣根本没有防备,又是半身坐在位置上,一个没稳住直接顾晚凉怀里扑去,不仅如此,为了稳住自己不要摇来晃去,她双手紧紧地搂住顾晚凉的颈项。 顾晚凉受她这一冲击,整个人都往船板撞去,幸而她本身有真气护体,并不觉得背部被撞疼,反而是唐绯衣为了这一抱让她整个人都僵硬了,一时间竟忘记要推开她。 “公子,你没事吧?”阿凝就坐在她们对面,见状不由关切地问道。 唐绯衣正沉浸在搂住顾晚凉的美好中,被阿凝这么一问,只得讪讪地松开双手,转而抓住船板稳住自身再坐回位置上,心神恍惚地回道:“没事没事,一时没有注意而已。” 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埋怨阿凝的,就不能迟一点儿再问嘛,那她可以多抱晚凉一会儿了。想起那一抱的美好,她脸涨得通红,仿佛都能滴出血来,整个人热得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其实我还是想征集一下到底喊晚凉啥昵称好捏~~~求亲们留个爪子~ 回番茄~你竟然都猜不出阿凝喜欢谁,iyou。 ------------ 71路途漫漫(下) 顾晚凉僵直着背脊,一直保持着后背抵着船板的姿势,静默得恍若石雕。两人离得太近,她担心自己微微的一动就会与身边的那人再有接触,可她不曾料到,从唐绯衣身上散发而出的炙热的温度将周遭的空气都烘热了几分,让她每一次呼吸时盈满鼻间都是那人的气息。 有人说,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让自己的脑海放空,不想心才会慢慢平静,可这说话的人不知道的是,埋葬在心底深处的记忆也喜欢在这个时候悄然袭来。 鼻息间这种灼热的感觉竟然如此的熟悉,仿佛时间又倒流回古墓的那一片黑暗中。 那时,曾有过那么一个人与她“耳鬓厮磨”,灼热的气息从那人口中轻吐而出,飘飘柔柔地轻落在她的脸上,落下似乎是未灭的火种,将那人的灼热一点点地渗入她的肌肤里、血液里,引燃了她体内奔腾的热力。 那时候,那人是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绵绵而不可分割。 不知何故,那人突然微微地抬起头,从高处俯视着她,目光里跃动的烈焰火热得好像是要将她灼烧殆尽,让她的心忍不住地跟着那人的节奏剧烈地跳动起来。然后,那人微微地俯□,低头…… 不! 顾晚凉猛地咬住下唇,唇瓣上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的神智恢复了稍许的清醒。为何她会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那个亲吻,是因为已经情难自禁了么? 她眸中的迷离逐渐剥落,心也像是被剥落了最坚固的外壳一般,泛出浓浓的苦涩。 “公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红,是不是不舒服?”阿凝清脆的嗓音响起,打破了顾唐两人之间徘徊不去的暧昧气氛。 “啊,你喊我啊?”唐绯衣正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冷不防被阿凝这么一问,不由失声叫了出来,引得那些苗人纷纷用厌恶的眼光瞪了她一眼穿越原始异时代。 “公子,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我看你的脸红得好奇怪?”阿凝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唐绯衣,轻声又问了一遍,惹得一边的蒙戈心中郁闷至极。 唐绯衣偷偷地抬起眼角瞄了顾晚凉一下,见她仍是偏着头,视线落在另一侧,似乎没有转眸望向自己的打算。 人家苗人小姑娘才认识多久啊,都知道要关心我这个恩人脸色不对是不是不舒服,怎么偏就你不闻不问的,难道是因为刚才抱了她那一下生气了?唐绯衣闷闷地想着,余光扫见阿凝目光清亮地注视着自己,连忙用微凉的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想要降低一些其上火热的温度,眼珠一转,信口胡扯道:“是有些儿晕,可能是坐船的关系吧。” 其实,在听到阿凝问唐绯衣是不是不舒服的时候,顾晚凉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转眸望她,可心底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冒了起来,喝止了她的这种冲动,两个念头在她的心底纠结不休,最终还是理智略占了上风,她倏然扣紧身侧的船板,将那种冲动死死地压了下去。 可当那人的视线点在自己身上,又有些失望地移开,再听到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着她大概是晕船了,顾晚凉终是勉强不过自己的心意,转眸望去,见那人的脸颊红得确实有些异常,眉心不由拢紧,凝声道:“你是怎么了?” 大概是沉湎于自己的情绪中太久,顾晚凉甫一开口的声音微微带着点低哑,不过她很快地就将这种低哑掩饰了过去,并未让唐绯衣听出异样来。 唐绯衣的心中瞬息间转过千百个念头,蓦地一个念头浮起,让她感觉自己还发着烫的脸颊又烧了起来,只是这一点变化旁人却不易发现。 厚不下脸皮套不住媳妇,她要主动一些,慢慢将冰山融化。唐绯衣暗暗给自己鼓劲,心一横,牙一咬,装出一副晕乎乎的柔弱样,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晕船,船怎么晃得这么厉害,我好晕,我想,我想靠一靠。” 这是唐绯衣第一次壮起胆子主动去亲近顾晚凉,心中实在紧张得厉害,手攥得紧紧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她始终有些担心,如果她一下子靠过去的话,顾晚凉说不定会一把将她推开,于是她缓缓地倾身,将头慢慢地一点点地挪近顾晚凉的肩膀,直到头真的枕上了那人的肩膀,唐绯衣那颗一直砰砰直跳的心非但没有缓下来,反而跳动得越发起劲了。 顾晚凉只觉得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呼吸微窒,她明知自己该推开唐绯衣的,可视线缠绕在那人小心翼翼的动作上,心突然就软了下来,任由那人一点点地逼近自己,直到那人的脑袋轻轻地落在自己的肩膀上,扣在船板的指尖猛地一用力,似是要将那船板捏断。 唐绯衣觉得自己的触觉从未如这一刻那么灵敏过,在她靠上顾晚凉肩膀的那一刹那,那人的肩膀明显地一僵。她敛下眼,继续装着昏沉的模样,可嘴角不自觉翘起的那一抹弧度早已将她心中的喜悦出卖。这一刻,她真的感觉到顾晚凉对她,真的是有感觉的。 渡船驶过了湍急的河心,又平稳地行驶了一段时间,终于在“砰”的一声闷响中靠了岸。 船夫一撩布帘,探了个头进来,叫嚷道:“到岸了,你们手脚麻利一点,我可是还要赶着回对岸的,没闲工夫等你们磨蹭。” 顾唐两人就坐在船舱头,被他一眼看见,大概是想起了唐绯衣给他的好处,他换上了一副客气的语气:“两位公子先上岸吧,这些苗人慢手慢脚的省的耽搁了你们的时间。” 苗人们没有吭气,想是已经习惯了船夫们的颐指气使,默默地起身,拎起背篓,等着顾唐两人先出去后再走。 顾晚凉微微一颔首,率先起身出了船舱,唐绯衣慢悠悠地起身,扶着船板正要弯身而出,突然眼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的玉手,她顺着玉手而上抬眼望去,与顾晚凉投射而来的目光轻轻一触,就见顾晚凉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敛眸异世灵武天下。 顾晚凉很自然地伸手去拉唐绯衣,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的时候,那人的目光已经迎了上来,目光中有惊有喜,让她忍不住还是敛下了眼眸,不想多与那人对视。 唐绯衣岂会放弃如此好的机会,扶着船板的手光明正大地抓住顾晚凉的手,灼热的掌心轻轻地贴上她微凉的掌心,让两种温度在彼此的手中逐渐融和。 她已经探出了上半身,突然想了阿凝,又探头回来,微微一笑道:“阿凝姑娘,我们先去岸上等你。” 阿凝点了点头,扭头便想从蒙戈那儿拿回自己的背篓,刚才他先走的时候将她的背篓也一并背走了,现在还想帮着她拎出船舱,阿凝有些过意不去地说道:“蒙戈,背篓给我吧,我自己来。” “没事的,你这背篓又不重,待会儿我帮你拿到小楼去。”排在蒙戈前面的苗人鱼贯而出,轮到他时,他一手将自己的背篓提到船舱外,又伸手去拿阿凝的背篓,见阿凝两手抓着背篓,似乎并不想松手,不禁奇怪地问道,“阿凝,你抓着背篓做什么?” 阿凝摇了摇头,谢绝了蒙戈的好意。“我等会不去小楼那里,我要带着两位恩人早点赶到寨子里。” 蒙戈一愣,手劲一松,阿凝已经快速地将背篓背回自己身上。 船夫见蒙戈磨磨蹭蹭地堵在船舱口,皱起眉往他的背篓上踢了一脚,不耐烦地催促道:“磨蹭什么,有话上了岸不会说啊。” 蒙戈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看了阿凝一眼,弯身出了船舱,背起背篓快步跟上了前面的族人。 阿凝轻叹了一口气,不敢挡着后面族人的路,赶忙利索地爬出了船舱,在船头瞥见顾唐两人的位置,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顾晚凉将唐绯衣拉出船舱,便想将手心中的炙热抹去,可是那人却完全无所觉似的一直握着她的手,拉着她一路往岸上走。 好不容易离了船舱那种热烈的氛围,顾晚凉心底的不自在稍稍消退了一些,可现在掌心中不断有热力涌动,让她的心又浮躁了起来。她抿着唇任由唐绯衣拉着走出了一段距离,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这种亲密似的,手腕微微一震,将唐绯衣的手震开。 唐绯衣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一股气流轻轻撞击着,不由得有些发麻,指关节一松,被迫地将放开了顾晚凉了手,顿时怅然若失。 经过刚才的大胆,唐绯衣觉着自己的脸皮真的厚实了一些,她佯装不解地说道:“真奇怪,刚才是头晕,现在连这手都有些发麻,不会是在船上被苗人落了蛊了吧?” 她朝着顾晚凉伸出右手,又不由分说地抓起顾晚凉的手搭到自己的手腕处,语气哀哀地求道:“你帮我把把脉吧,看看我体内不会真有不该有的东西吧?” 顾晚凉斜睨着她,想以冰冷的眼神逼退唐绯衣,可那人却专心地关注着自己的手腕,似乎全无所觉。她的指尖悬在唐绯衣的手腕上,相距不过咫尺,她却始终不肯落下,仿佛只要自己一落指,这落下去的不是咫尺之距,而是万丈的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唔,因为给某人看的时候说前面混乱了,好吧~~~其实从鼻息间这段开始到不字结束,都是晚凉对那个意外之吻的精简版回忆~~~忘记的亲们可以转回去看17章~~~嘿嘿,大家素不素觉得晚凉中了春药不记得这段了,其实她记得的,藏在心底很深而已。 两人脸皮都薄~~~所以只能让一个人厚脸皮一下,否则真是路途漫漫了,得多大的刺激才能激发两人互吐真心啊~! 所以,绯衣的另一项功能~~~厚脸皮~~~哈。 ------------ 72两心亦同 “你们不要再害阿凝了。”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蒙戈猛地刹住脚步,用生硬的汉语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唐绯衣正和顾晚凉僵持着,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先是一愣,随即将那句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才明白过来蒙戈说了什么,可同时又有些不明白了,什么叫不要再害阿凝姑娘了,她们又是哪里害过阿凝姑娘了? 她扭过头看向蒙戈,一接触他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惊,这人对自己好强烈的敌意啊。她皱着眉问道:“我们害阿凝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趁着这个机会,顾晚凉轻轻一挣,悄然地将手抽回。她也察觉到蒙戈对唐绯衣那种毫不掩饰的敌意,想来是因为阿凝的缘故,心念不由一动,柳眉微沉,淡淡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 蒙戈只觉得凭空有一股寒气袭来,不禁打了个冷颤,更加疑心起顾唐两人有古怪,否则那些家丁怎么会像是撞了鬼墙一样摔跌回去呢?但一想到阿凝,他还是鼓足勇气道:“我们寨子里是不欢迎汉人,也从来没有汉人来过,阿凝把你们领回寨子,万一金珠尼大人不高兴起来,她和她阿妈都会遭殃的。” “这……”唐绯衣果然犹疑了,她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苗人排外,若是让阿凝姑娘帮她们领路,恐怕会连累于她,不如……她心念一转,低声对顾晚凉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让阿凝姑娘领路了吧,等她来了我们让她给我们指个方向,我们总能摸索到寨子里的,到时候见了蛊王再上星罗山,你觉得呢?” 顾晚凉眸光低敛,知她是不愿拖累别人,点头道:“这些都不忙考虑,只要能摸索到星罗山脚下,是直接上山或者先去见了蛊王,到时视情况再定吧。” “蒙戈,你不要在这里胡说!” 蒙戈见两人交头接耳,看来应该是被他的话说动,正想加一把劲再动之以情彻底打消她们与阿凝同路的念头,却被随后赶上来的阿凝一声喝止。 他伸手想要去拉住阿凝的胳膊,被她轻巧地避开,不由脸色一僵,低声喝道:“我有哪里一点是胡说的,你未请示过金珠尼大人,就贸贸然带两个汉人回寨子里,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还是说你看上了这个小白脸,当真什么都不顾了?” 阿凝脸色微变,有些羞恼地叱道:“我早先就说过了,我的事情不需要你多管穿越原始异时代。” 唐绯衣见两人神情不对,偏偏又都说的是苗语,她完全不解其意,只能猜测着打了个圆场,道:“阿凝姑娘,这位小哥说的不错,这件事是我们有欠考虑,不知会连累于你,不如你给我们指一个大概的方向,我们自己赶路过去便是了。” 阿凝慌忙道:“两位恩人不要将蒙戈的话放在心上,你们帮助过阿凝,是阿凝的恩人也是苗家人的朋友,阿凝相信你们是好人,也相信金珠尼大人会帮助你们的。” 唐绯衣始终觉得不甚安心,仍想推辞道:“其实我们也没帮过你什么,你不用将恩情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也不要为我们的事情冒险,你的这份心意我们心领了,还是听我们的建议,你帮我们指个方向便好,这样我们还能安心点儿。” 阿凝神情坚决地回道:“两位恩人不要再多说了,你们不让阿凝带你们去寨子里就是不把阿凝当做朋友。” 唐绯衣看了顾晚凉一眼,终是拗不过阿凝的坚定,只得应道:“那只能有劳阿凝姑娘了。” 蒙戈见自己的所愿落空,愤愤道:“阿凝,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我……我……”话到最后,竟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了。 阿凝见族人们都差不多到了小楼那边,蒙戈还杵在这儿,叹气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不过这件事我有分寸的,你还是快去小楼那儿吧。” “你不要后悔。”蒙戈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咬牙扭头便走。以前阿凝不是这样的,怎么遇上一个小白脸就变了个人似的。 唐绯衣轻叹道:“阿凝姑娘,这位小哥他似乎……” 阿凝不欲再谈起蒙戈,转移了话题,道:“这渡头都是属于摩柯大人的,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你们渡过了赤水河,一定会追过来的。我想过了,不如我们连夜赶路,这样应该能避开他们。” 三人抬眼向她们身后的茫茫林海望去,只见日薄西山,大地逐渐被夜色吞没,这一大片不知边际的南疆森林也蒙上了一层幽深的面纱。 “夜里林子里的路不好走,麻烦公子同我一起找些材料,我们也好做几个照明的火把。”阿凝收回视线,悄悄地落在唐绯衣的侧脸,觉得自己脸上微微一热,好在夜色渐浓,不怕他人瞧见了笑话。 唐绯衣正有此想法,便随着阿凝一道去森林的边缘地带找些粗壮的木枝鼓捣起火把来,而顾晚凉则仍是站在渡头上,回眸远眺,灯火通亮的千石城与静默流淌的赤水河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她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南疆的森林很有特色。林子里都是些树高枝密的乔木,尤其以榕树居多,枝繁叶茂,大有以浓荫蔽天之势,这在烈日下是件好事,可一到夜幕倾垂之际,月光也难以穿透进来,只留给林间一片无穷无尽的阴森诡秘。 阿凝从不曾在夜里穿越森林,虽说这一条路也走过不下数十次,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发怯,幸而有火光开道,后面又有两人紧紧跟着,这才稍稍定了点心,只是这行进的速度过于缓慢,平时白日里一个时辰可走的路竟然要花上两个多时辰。 唐绯衣估摸着大家也走了两三个时辰了,应该是走了大半的路了吧,遂问道:“阿凝姑娘,这儿离你们的寨子还有多远啊,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呢?” 阿凝停下脚步,将火把伸前晃了晃,回道:“到寨子里还要翻过前面那座山头,两位恩公可是走累了,要不先休息一会儿吧?” 唐绯衣瞄了顾晚凉一眼,那人神色如常,瞧不出一点倦色来,不由得有些羡慕,稍稍喘了口气,道:“阿凝姑娘别一口一个恩公的,我听着可不习惯了,我们两在家排行第三第四,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唤她一声三哥,唤我一声四哥就行了。” 三哥四哥,这人怎么想出的这种称呼异世灵武天下。顾晚凉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轻睨了唐绯衣一眼,才淡淡地问道:“夜里山路难行,不如还是找个山洞之类的暂住一宿,阿凝姑娘,这里附近你可熟悉?” 阿凝点了点头,“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很是安全,我们可以去那儿过上一夜,等明日一大清早再赶路。”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突然间阿凝的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眼看身体失去了平衡就要往前摔倒,幸亏唐绯衣眼疾手快的,大步抢上前去一把抓去了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 “阿凝姑娘,没事吧?”唐绯衣用火把往地上一扫,见是几根枯木树枝,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绊了一下不碍事的,我们继续……”话音还未落,阿凝只觉得脚裸处冒起一阵刺痛,让她往前的身形一个摇晃。 “别乱动,你肯定是刚才扭到脚了。”唐绯衣左手绕过阿凝的臂弯,“还是我扶着你走吧,慢点来。” 阿凝脸色泛红,“麻烦……四哥了。” 不知怎的,阿凝这一句“四哥”落顾晚凉耳里,竟觉得那生硬的发音里勾绕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来,再看前头的两人互相扶持,心中渐渐地涌起一些酸意来。 顾晚凉啊顾晚凉,你怎么也动起那小女儿家的心思来,唐绯衣又不是你什么人,她就算是要同这苗家姑娘成亲又关你什么事,怎的才见了她主动去扶阿凝,心里便不舒服了呢? 顾晚凉心知唐绯衣是因为阿凝扭伤脚才好意去扶她,可心中的酸意却怎么也消散不去,只能轻叹一声,敛回目光不再瞧向两人的背影。 她以为不看心底便不会再起波澜,却不知人心若能全然受理智束缚,又何来三千烦恼丝呢? 就这么,在阿凝的指路下,三人缓步前行,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唐绯衣只觉得眼前一片阴暗铺天盖地而来,连火光似乎都要淹没其中,惊而抬头,借着微弱的火光才看清楚眼前的情景。 原来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株硕大的榕树,树冠低垂,沉沉如盖,难怪笼下一片阴影来,再看这榕树树身粗壮,差不多要九十人合抱才能绕上一圈。可当她们近前一看,才发现这是两株贴近而生的大榕树,树干与树干紧密贴合,只留下少许的缝隙,再加上这两株榕树那些四舒生长的枝条互相纵横交错,仿佛都拧在了一起,是以在远处乍眼一看,才以为是一株榕树来着。 更奇的是,这两株大榕树下面还整齐地摆着一列野果,像是有人刻意供奉在此似的。 唐绯衣惊奇地问道:“怎么还有人来拜祭这两株榕树的?” 阿凝脸颊飞红,偷偷地瞄着唐绯衣,轻声地回道:“这两株榕树相依而生,在我们这里管它们叫做夫妻树,凡是成亲后的夫妻都会来这里拜上一拜的。” 唐绯衣闻言心念一动,灼灼的目光飘落在顾晚凉身上,眼底是掩饰不住的一片情深。 顾晚凉心中猛地一跳,只是匆匆地一眼,她瞧见了唐绯衣眼底的深情,她终于明白,原来那人对她,亦是如此,亦有此心。 作者有话要说:囧~想到明日里又要来心理描写了,求shi。 现在两只都觉得对方对自己有情,自己对对方也有意,那么是不是应该直接在树下拜堂了~~~ 作者君也想,可是真的还早,此言一出,被各种拍打。。。 自从周二打了一个半小时羽毛球后,作者君和shi一样瘫死几日了,果然平日不锻炼,一锻炼就吃不消~继续躺着去。 ------------ 73藕断丝连 那人就那么俏生生地立在那儿,火光映衬下,她眸中的光亮也随之一明一暗地跃动着。 唐绯衣只觉得自己等了许久,顾晚凉才飘忽将视线投给了自己,那眼底的幽冷像是夜色溶化而成,却又更深沉上几分,若说这幽冷有十分,那其中一分是犹疑,二分是空茫,三分是孤傲,四分是清冷,直瞧得唐绯衣心底一点点地渗出刺痛。 若不是自己还一手扶着阿凝,她真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紧紧地抱住顾晚凉,将这个让她心里发疼的女子狠狠地搂入怀中,用自己将她温暖。 顾晚凉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可捉摸地飘渺,“阿凝姑娘,你说的那个山洞在哪儿?” “哦,山洞啊……”阿凝慌乱地收回偷瞄的视线,“山洞就在夫妻树的后面,绕过树就是了。” 阿凝的话音才落,顾晚凉纤柔的身影便飘然而动,直接掠过夫妻树进入了后面的山洞,等唐绯衣扶着阿凝走进山洞的时候,顾晚凉已经生好了火堆,自己则背靠着石壁闭目打坐。 唐绯衣不得不暂且压下满心想对顾晚凉说的话,先将阿凝扶到火堆边,半蹲着替她检查了一下扭伤的脚,见扭伤得并不严重,本来想帮阿凝揉一揉活一下血,却被阿凝羞涩地拒绝了。 唐绯衣站起身,目光很自然地飘向顾晚凉所在的地方,从她的神色来看,似乎已经入定了,不由暗叹了一口气,走到顾晚凉正对面的石壁前,缓缓坐下,将自己的背靠着石壁,这样她一抬眼便能看见顾晚凉了。 阿凝处理完了自己的脚伤,和唐绯衣轻声打了个招呼,就近在火堆边靠着自己的背篓,缓缓陷入睡意中。 唐绯衣最后深深地凝视了顾晚凉一眼,才合上眼眸,在陷入沉沉的睡眠前,她暗暗想道: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将自己心里的这些话同顾晚凉说了奥术神座全文阅读。 火堆上的火焰跳动着,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声,交错着三人轻浅的呼吸声。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唐绯衣与阿凝都已经沉沉睡去,顾晚凉却轻轻地睁开了眼睛,那一抬眸,唐绯衣的身影便径直落入她的眼底,心中微微生出一丝恼意,这人连睡觉都要选在她的正对面,为何要这样逼着她呢? 唐绯衣的情意,她瞧得分明,她自己的心意,她也看得透彻,可是就算她们两情相依,真的便可以在一起了么?顾晚凉的目光一瞬未转地落在唐绯衣的睡颜上,对于这份感情,她心底始终有一种无法确定的感觉。 适才她只是假装入定,可心中一直都难以平静下来。顾晚凉敛眸沉思了片刻,轻然起身往山洞外走去。既然心仍是不定,不如外面练一练剑。 顾晚凉并非圣人,她亦有烦心的时候,通常她都会选择去练剑,练剑需要她高度集中注意力,这样她才能心无旁骛,等到练完一整套墨痕九重剑法,她的心也恢复平静了。 顾晚凉悄然来到山洞外,只觉得眼前蓦地一黑,那两株大榕树用偌大的树冠挡住了月光,将洞口笼在一片漆黑里。 她手腕轻动,水袖微荡,剑光清芒自袖中腾起,滑落到掌心,凝成三尺秋波,她轻轻握紧剑柄,向前一指,碧落余情剑惊鸿再现,撕裂了洞口的黑暗。 剑芒敞亮,让她低视间将脚下一览无余,这夫妻树果然不负夫妻之名,即便是落下来的阴影,都是交缠在一起,正像极了夫妻牵手而行不松不放。 顾晚凉的思绪不禁为之牵动,她想起了在渡头上唐绯衣拉着她的手,仅是那么一想,便觉得手心中突然灼烫了起来,差一点都握不住碧落余情剑了。 她心中凛然,当下不再多想,翩然飘离洞口,落到了夫妻树前。她手腕一抖,碧落余情剑向前一递,凌空点出起点点清光,顾晚凉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旧的剑光还不及消失,新的剑光已经暴起,清亮中带着微碧的剑芒萦绕在她的周身,仿佛是一大群萤火虫被她的剑舞所吸引,纷纷涌来,密密实实地将她裹在其间,绕之起舞。 猛然间,顾晚凉顿止身影,手腕一个翻动,笼罩其身的清芒瞬间破碎,一道剑影凌空而现,径直从上向下劈下。 夫妻树被强大的剑气一震,粗壮的树干颤动不已,枝头上的树叶止不住地“哗哗”狂落。 顾晚凉收剑,凝眸望去,只见她刚才的一剑斩落之处正是两株大榕树的中间位置,那彼此交缠在一起的树枝被齐齐切断,连那本来树干之间细不可见的缝隙似乎都扩大了一圈。 眼见自己的一剑斩断了夫妻树之间的“牵手”,顾晚凉的心中百感交集。她莫名地觉得她与唐绯衣就如同这双生的两株大榕树,自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两个人的命运就此交缠到了一起,待到醒悟时,却已经交缠至深,难分难舍了。 可刚才的那一剑毕竟还是能斩断这夫妻树之间的联系,顾晚凉不禁幽幽想到,她是否也可以挥剑斩断她与唐绯衣之间的纠缠呢? 突然间,一阵深沉的倦意爬上顾晚凉的心头,她掌心轻覆,让剑芒渐渐地消失在水袖的深处。也许她真可以一剑劈开两树的相依,可在这土地深处,这两株榕树的根须必然还是交错纵横,缠绵在一起的,这大概是一种永生的羁绊,除非有一日这两株榕树都失去了生命力,或许这牵绊便止了吧。 她的目光缓缓地锁在这两株大榕树上,恍然间,似有所悟。她与唐绯衣大概便如这两株大榕树一般,自以为还来得及斩断纠缠,可其实,这种纠缠早已深入心底,天下间再无一柄慧剑能够将其斩断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会再过多地去逃避了,不如就此顺其自然吧雌蜂帝国全文阅读。 想通了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唐绯衣,顾晚凉只觉得心中莫名地轻松起来,转身返回山洞中,重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凝眸深深地瞧了熟睡的唐绯衣一眼,才缓缓阖眸。 顾晚凉深夜离洞的这一个小插曲唐绯衣自然是不知晓的,她一觉醒来,第一眼便是去看顾晚凉,可她对面的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她心中一惊,再扭头看向火堆那边,只见火堆的火焰早已熄灭,而本来坐在火堆旁的阿凝也不见了踪迹。 她慌忙起身,急匆匆地就往洞外冲去,终于在夫妻树下发现了阿凝的身影,不及喘气,冲口便问道:“晚凉,不是,我大哥去哪里了,怎么都没有看见她?” 阿凝似乎正对着夫妻树在研究些什么,被突然出现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道:“三哥早就醒了,说是去水边梳洗一下,应该就快回来了。” 唐绯衣这才定下心来,注意到阿凝很是认真的神情,不禁问道:“阿凝姑娘你怎么没跟着一块儿去,反而在这树下发起呆来?” “四哥你也来看看,你有没有觉得夫妻树好像分开了一点?”阿凝拉住唐绯衣的胳膊,指上比下地折腾了一番,“四哥你再看这里,昨晚到的时候树底下似乎没有那么多树叶的,怎么过了一夜就落下这么厚厚的一层了?” 唐绯衣扶着后颈认真地仰头看了一会儿,终于看出点门道来。那些原本交缠在一起的树干断开了不少,切口都很整齐,应该是被利器斩断的,所以现在这两株大榕树看上去中间像是被人为地分出了一条线来,视觉上就有一种被分开了的感觉。 关于利器,唐绯衣一下子就想到了顾晚凉的碧落余情剑,那剑销金断玉的,切断些树枝根本不在话下,可她不懂的是,顾晚凉是什么时候劈开夫妻树的,又是为什么要劈开夫妻树呢? “四哥,你有没有看出点什么来,怎么都不说话?” “嗯,好像是分开了些。”唐绯衣正沉思间,耳边传来阿凝的催问,她当然不会笨到将这些想法告诉阿凝,灵机一动,胡诌道,“你看着这两株大榕树生得那么高大,很容易引来天上的霹雳的,可能是昨夜里一道霹雳下来劈开了这两树吧。” “要是有大霹雳下来的话,怎么昨天晚上我都没有听到动静?”对于唐绯衣的解释,阿凝并不十分信服,可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解释。 “许是大家都累了,睡得沉了一些没有听到罢了。”顾晚凉清冷地声音从后面传来。 唐绯衣猛地转身望去,但见顾晚凉傲然立于晨风中,额间鬓角垂落的青丝随风拂动,衣袂翩翩恍若飞仙,竟让她生出一种那人即将羽化成仙的感觉,不禁跨前了一步。 “三哥,你回来了啊,刚才四哥还找你呢。”阿凝的这一声三哥叫的有些别扭,完全不像她喊唐绯衣四哥时那么自然,她转头看向有些呆愣的唐绯衣,轻声问道,“四哥,你也没有梳洗吧,不如我带你去水边吧?” “不用。”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唐绯衣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儿过,勉强将自己的视线从顾晚凉扯回,看着阿凝说道,“你自己去吧,小心点。” 阿凝有些失望,“那我去水边帮你打些清水来吧。” 唐绯衣下意识地正要点头,却感觉到顾晚凉落在她脸上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可当她回眸望去,又觉得那人与往常并无不同,莫非又是她错觉了? 等到耳边再也听不到阿凝的脚步声,顾晚凉淡淡地说道:“你似乎有话想要问我?” 作者有话要说:噗~作者君想说~灯泡走了以后,就可以~so,亲们你们懂得。 ------------ 74一吻定情 唐绯衣直勾勾地盯着顾晚凉的眼睛,想要望穿她的眼底,可那人的眸中波澜不兴,清澄透彻,竟是一丁点都猜不出她的心思,反观自己,仿佛是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让顾晚凉一说一个准。 顾晚凉说的不错,她是有些话要问她,可是……唐绯衣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将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她有些害怕顾晚凉给出的答案是她最不希望听到的那一种,如此,倒不如不问,倒不如不知了。 她转念想到昨夜临睡前的决心,只觉得胸中的热血又涌动了起来,让那白皙的脸颊爬上缕缕嫣红,宛若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无比。她几次想要表白心意都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忽然的意外打断,今天,不,就是现在,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清清楚楚地告知顾晚凉。 唐绯衣把心一横,三步并作两步地就来到顾晚凉面前,两人之间仅有一步之隔,只要唐绯衣伸开双臂便能将眼前人揽入怀中,可她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紧张了起来,嘴唇张了又抿,抿了又张,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这是她活了二十多年来的头一遭表白,她想了许多,终于知道她最想说的是什么了,那七个字在她脑海中回旋了不止千万次,可怎么一到了舌尖这些字眼只会在那绕着打转儿,一点都不听她的指挥了。 顾晚凉神色未变,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清冷无波只是表相,她的一颗心因为唐绯衣的靠近而躁动起来。这人藏不住心事,只一眼,她便大概猜到了唐绯衣想要说些什么,若换做昨夜之前,她恐怕会直接冷脸离开,断不会给唐绯衣说出这话的机会。 可现在,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强抑住心底那不断涌起的羞涩,让嫣红不会那么快飞上脸颊。 唐绯衣,你要加油,你要赶紧表白了好把顾晚凉给定下来,否则等着冰山主动表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唐绯衣在心中又给自己鼓劲了一通,索性猛地一把抱住了顾晚凉,低声道:“顾晚凉,我喜欢你奥术神座全文阅读。”声音虽轻,可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真挚与坚定。 猝不及防地被唐绯衣一把抱住,顾晚凉的身体先是微微一僵,可随后又柔软了下来。我喜欢你,这句话也曾有别人对她说过,可那时她不屑一顾,偏偏就是这人的同一句话,她心底止不住地生出欢喜。 越是在意,越会患得患失,唐绯衣便是如此。 她感觉到顾晚凉没有抗拒她拥抱的意思,只是她还来不及高兴,又为顾晚凉的沉默而悬起了一颗心,忐忑难安。 她胡乱地想起以前看过那些小说,小说上说的都是互表心意,她虽然希望冰山也能回她一句我喜欢你,可这绝对是奢望,她也就不奢求了,只希望她能淡淡地应一声也好,至少那也是答应了自己的表白,可现在的沉默又是代表了什么? 那时候在渡船上她明明都已经感觉到顾晚凉对自己也有此心,莫不成冰山现在反悔了,所以现在这沉默是代表着她在思考怎么婉拒自己? 这个念头一生起,唐绯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揪紧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反悔呢,她也不许顾晚凉反悔,那她现在该做些什么呢? 还好她脑子没有在这个关键时刻当机,以前那些读过的小说的桥段纷纷涌入脑海,卖萌?撒娇?耍无赖?不过这时她已经顾不上去深思哪一种方案更为可行,干脆一股脑全都用上了。 唐绯衣手臂微微一收,将顾晚凉抱得更紧,在她耳边有些娇嗔地说道:“只许说好,不许说不好。” 话语间的轻颤几不可闻,可这又怎么能瞒过顾晚凉的耳朵,这人是在担心自己的拒绝么?顾晚凉犹豫了一下,伸臂绕过唐绯衣的腰间,轻轻地一拢。 回抱!顾晚凉回抱她了!她答应了自己的表白了! 唐绯衣的心中盈满了感动,这是一种得到回应的巨大幸福,让她差一点就欢呼雀跃地叫出声来,她把头挪了挪,轻轻地枕在顾晚凉的肩头,开始享受起这相拥的美好来。 仿佛是被她们来之不易的情意感动,竟有几缕晨光穿越那沉沉的榕树树冠,洒落在她们身上,为这幅青山翠色间绝美的相拥画面晕染起一层淡淡的薄光,更添唯美。 互表心意之后是深情相拥,那深情相拥之后又是什么?好像、貌似、也许是一吻定情?! 这一个念头一起,唐绯衣脑中的纷纷扰扰顿消,一片静寂,只余下这四个字在脑中不断地回荡。 “扑通扑通……”顾晚凉感受到唐绯衣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而那人身上的热度也随之倍升,不待她有所反应,那人却缓缓地放松手臂,往后小退了一步,抬眸痴痴地凝视着自己。 “我想,我想亲你一下……”那人如是说道,余音无限缱绻。 顾晚凉狠狠一怔,刹那间脑海中只余下一片空白,眼见唐绯衣越逼越近,她仍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候,一阵轻轻地脚步声传入她的耳里,让顾晚凉神智一清,惊觉眼前那人灼热的气息已经迫近她的唇瓣,只差咫尺,她不及多想,足尖一点,翩然地滑出三丈之远。 唐绯衣武功不济,自然没有听到那阵脚步声,她只以为顾晚凉不愿意让她亲,心里一下子就难受起来,嗫嚅道:“我……” 顾晚凉抿了抿唇,清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羞涩,“阿凝姑娘回来了。” “啊……”唐绯衣顿时郁卒了,在心底忍不住哀嚎起来。阿凝姑娘,你就不能再晚一点回来么?! 阿凝提了装满水的葫芦回来,只觉得这里的气氛有些怪怪的,可是怪在哪里她又说不出来,索性不再多想,走到唐绯衣面前将手中的葫芦递了过去雌蜂帝国全文阅读。 唐绯衣眼带哀怨地从阿凝手中接过葫芦,说了一句谢谢便一溜烟地跑到夫妻树的另一侧去洗漱了,等她洗漱完毕,顾晚凉与阿凝都做好了启程的准备。 白日里行路果然比夜里快上了许多,三人很快地走出森林,来到了阿凝昨天所指的那座山的山脚下。这座山叫青萝山,与星罗山首尾相接,而阿凝的寨子就是建在两山聚头的山坳里。 又足不停歇地走了两三个时辰,三人终于翻过了青萝山,来到了苗寨。 这处苗寨是依山而筑,一眼望去,是高低错落的吊脚楼,最惹眼无疑是寨子中间那高高耸立的石柱。 寨子里的人见阿凝领着两个汉人一道回来,神色都有些惊疑不定,慢慢地都聚集到寨门口,一双双混杂着厌恶和防备的眼睛都落在了顾唐两人身上,似乎想用目光来阻拦两人靠近苗寨的脚步,而有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已经抓起了木棒之类的挡在了寨门口。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颤巍巍地走了出来,看样子他是这里的族长,只见他苍老的脸上满布凝重,肃然地扬声道:“外族人,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快点离开。” 阿凝见气氛剑拔弩张地紧张了起来,连忙上前几步,解释道:“族长,这两位都是我的恩人,是好人,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族长闻言,凌厉的目光转而看向阿凝,大喝道:“阿凝,你要是还想着是我们苗寨的人,就过来这里,等赶走了外人再惩罚你的罪过。” “阿凝,你还不快些过来。”阿凝的阿妈也被寨子里的人从家里叫了出来,她扫视了一眼站在阿凝身后的顾唐两人,眉头一紧,责怪道,“你怎么能把汉人带到寨子里来,快点跟我去祠堂忏悔,希望族长能饶恕你的罪过。” 阿凝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阿妈,从小你教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两位是帮助过阿凝的好人,要是没有他们,阿凝早就被长吉少爷给抓走了。” 一听到长吉少爷的名号,苗人们都脸色微变,纷纷地议论了起来,不时偷瞄顾唐两人一眼,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这么柔弱的两个书生能赢过长吉少爷。 顾晚凉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与舍弟冒昧造访苗寨,只为拜见蛊王,劳烦族长通报一声。”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用了内力催动,让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苗人的耳朵里,也回响在整个苗寨之中,这清冷飘忽的声音让所有苗人都心神一震,打心底生出一丝敬畏。 族长神色变幻不定,他年轻时也曾见识过汉人的功夫,一下就瞧出了顾晚凉的厉害,心中暗暗一惊,可苗寨不许外人进入的规矩也不能破,“外族人,念在你们帮助过阿凝的份上,我们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快些离开吧,否则……” 否则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可任谁都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威胁,苗人善蛊,若是顾唐两人执意不走,他便要请族中的蛊婆出来,惩治这两个不知好歹的汉人。 阿凝大惊失色,她原以为只要将顾唐两人救助她的事情同族长一说,族长会网开一面放他们进寨,可现在竟要去请出蛊婆来,那顾唐两人要是再不走,岂非要性命不保? 唐绯衣毫无惧色地跨前一步,与顾晚凉并肩而立。 顾晚凉眸色渐凝,唇角微微一勾,扯出一抹冷笑,她既然都来到了苗寨,岂会因三言两语就轻易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又要去打羽毛球了~哈哈~ 那个没吻上不能怪我,顶锅盖逃跑中~ ------------ 75顺利进寨 争斗似乎一触即发。 此时,一个苗人少女神色匆匆地从寨子里跑出来,围观的苗人对这少女似乎大为敬畏,一见她过来,纷纷向外侧退开,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族长见那少女到来,再投向顾晚凉的目光中隐忧渐退,底气渐足,可待到那少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脸色却是骤然一变,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唐绯衣稍微一侧头,低声道:“那少女似乎在寨子里很有地位,不晓得她是什么身份?看她才和族长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都变了。” 顾晚凉深以为然,她也觉得这少女的出现似乎对她们入寨是个转机,不由暗运真气,凝神倾听,将少女说的每一个发音都默记于心,她虽然不懂苗语,却能找一个通晓苗语的人帮她译上一译。 族长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转:“两位年轻人,你们是阿凝的恩人,也就是我们寨子的朋友,欢迎你们到我们寨子里来。”接着他又用苗语说了几句,拦在寨门外的苗人青年都收起了木棒,而围观的苗人们也纷纷散开,各干各事去了。 阿凝长出了一口气,露出一抹笑容,“三哥四哥,没事了,咱们现在进寨吧。” 唐绯衣抬步跟上,不解地问道:“刚才族长都说了什么?” “族长说,你们现在是我们寨子里的客人,让大家把你们当成朋友一样对待,现在都散开,去忙各自的事吧,族长还说你们是阿凝带来的,晚上就在阿凝的家里住下,让我和我阿妈好好地招待你们。” 唐绯衣还想再向阿凝询问关于那少女的事情,却见阿凝的阿妈迎了上来,果然是有了族长一句话,她对待她们的态度都大有不同了,“我是阿凝的阿妈,你们可以叫我阿秀婶,感谢你们救了我家阿凝。” “阿秀婶,你太客气,现在是我们要打扰您了。”唐绯衣有些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探询地看向顾晚凉,是不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在,怎么阿秀婶看她的目光古里古怪的? 顾晚凉一敛眸,佯装没有看见唐绯衣的眼神。阿凝瞧着这人的目光那么炙热,阿秀婶注意到也不足为奇,她现在看这人的眼神明显就是丈母娘看女婿,或许也只有这呆呆的人还没有察觉出来吧。 若说实话,她清楚地知道这人对阿凝并没有什么,纯粹是阿秀婶母女两的误会,可瞥见她们看着这人的这种目光,还是让她心中微微起了不舒服的感觉。 看见顾晚凉别开了眼神,唐绯衣很是无语。她和晚凉之间默契不足啊,看来以后得着重培养一下,将来就能一切尽在眼神中了。 她撇了撇嘴,扭回头去,却发现阿秀婶不知同阿凝说了些什么,只见阿凝面颊泛红,那隐含着热烈的目光时不时地奔向她们所在的这个方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更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奥术神座全文阅读。 阿秀婶又同阿凝私语了几句,冲着顾唐两人笑了笑,就快步赶往石柱那边,与那儿的族人们一块儿忙碌了起来。 阿凝脸上羞红未褪,小声解惑道:“过两日就是咱们苗家的赶秋会,阿妈要过去和族人们一起准备,让我先带你们到咱们家里去。”她突然想起顾唐两人着急着要拜会蛊王的,又补上了一句,“金珠尼大人还在闭关,不过赶秋会的时候她肯定会出现的,三哥四哥你们就先在我家里住上两日。” 唐绯衣点了点头,突然一指前方,问道:“阿凝姑娘,那位姑娘是什么人,她似乎在你们寨子里很有地位?” 阿凝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的正是刚才匆匆跑来和族长耳语的那少女,“她叫欧珠,是侍奉蛊婆的,平时蛊婆有什么事情,都是让欧珠传话的,所以大家都很尊重她。” 蛊婆,顾名而思义,应该是一个用蛊很厉害的人,而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蛊婆的地位与族长不相上下,否则族长岂会因为蛊婆的一些话而轻易放她们入寨? 可蛊婆又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帮她们呢?看来只能从欧珠传达的那段话里找寻答案了。 顾晚凉眸光微动,凝落在阿凝脸上,一音不差地将刚才默记于心的那段话复述了一遍,注意到阿凝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无法掩饰地露出惊诧。 唐绯衣忍不住说道:“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苗语,怎么就说的这么流畅了?” 阿凝定了定神,“这些话,是刚才欧珠和族长说的?” 唐绯衣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样看来,不是晚凉学会了苗语而是她将欧珠的话硬背了下来,对她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果然她们家的冰山各种厉害诶。 顾晚凉淡淡地回道:“不错。请教阿凝姑娘,这些话是何意思?” 阿凝如实地用汉语表述出来,“他们是天赐的客人,是来帮助我们的朋友,不要为难他们,请他们到寨子里来,好生款待。” 唐绯衣迷惑地看向顾晚凉,“我们应该没有见过这位蛊婆吧,怎么她就说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这未免也太过奇怪了吧。” 顾晚凉也正琢磨这句话的意思,不由转眸望向前方,锁住了欧珠的身影,只见她一直往寨子的最里侧走去,最后走入了一座吊脚楼里,看来那座吊脚楼便是蛊婆的居所。 在寨子的最里侧是一面陡峭的山壁,依着山壁建有三座吊脚楼,居中的那一座最大,其阁楼上的窗户正对着寨子中央的石柱,而两侧的稍小一些,却也比寨子里其他的吊脚楼大上不少。 若以族中的地位来分,山壁右侧的吊脚楼里住的是蛊婆,那左侧的那一座吊脚楼里住的应该是族长,至于住在中间这座最大的吊脚楼里的人,自然就是她们所要找的蛊王金珠尼了。 莫非蛊婆的这些话都是出自蛊王金珠尼的授意?顾晚凉眼底滑过一抹锐光,冷冷一笑,“兴许蛊王本就有通天彻地之能,能算出未来之事。” 阿凝出乎意料地点头附和道:“金珠尼大人是我们苗族最厉害的人,肯定是她感应到了你们是上天派给我们的朋友,所以才会让蛊婆帮我们解围。” 顾晚凉眸光一动,阿凝的话无疑证实了她的所想,至于金珠尼意欲何为,看来要等到赶秋会那日见了她才能知道。 三人又随意闲谈了几句,很快地就到了阿凝家的吊脚楼。 暗夜如约而至,每一座吊脚楼上都点起了两三盏油灯,将屋里照得敞亮敞亮的雌蜂帝国全文阅读。 顾唐两人用过阿凝精心烹饪的晚餐,道了谢后,便一起回到了阿凝为她们准备的房间。其实阿凝本来准备了两个房间,让她们一人一间分开睡,可在唐绯衣的坚持下,阿凝只好挑了见大房清扫了一番让她们入住。 顾晚凉回到房间后,径直走到窗边,轻轻地一推木窗,极目望去。整个苗寨都隐入浓重的夜色里,油灯散发的光亮透了出来,仿佛是山壁上生出了簇簇火苗,可这群火苗中却独独少了一簇――蛊王金珠尼所住的吊脚楼里一片暗沉。 身后传来挪动木椅的声音,顾晚凉转身望去,只见唐绯衣刚好把一把木椅搬到房门口,又用力地往房门上推了推,直到她觉得木椅已牢牢顶住了房门,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手。 顾晚凉眉心轻拧,“你搬木椅顶着门做什么?” 唐绯衣停下拍手的动作,回望过去,“顶着门了就不怕再被阿凝姑娘打断了。” 顾晚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打断什么?” 唐绯衣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给说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但行动并未因此停顿,又走到顾晚凉身边,将她推开的窗户紧紧地关上。 顾晚凉被唐绯衣这一系列麻利的动作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等她有时间深思,只见那人转过身来,痴迷地注视着自己,脸上已经桃花一片,下定决心似的说道:“我想要,还是想要亲你一下。” 刹那间,顾晚凉的心漏跳了一拍,羞意不可抑制地涌动了起来,她有些不适应地想退开,却被身前那人热烈而缠绵的视线紧紧锁住,无法逃离半步。 “你怎么这般执着……”顾晚凉轻喃道,觉得被注视的唇上一片炙热,让她有些难受地抿住唇,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她不懂,她都已经敞开心接纳了唐绯衣,为何这人还非要执着于这种亲密? 察觉到顾晚凉的抗拒,唐绯衣眸光一黯,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心里总是涌动着这么一把火,也许是觉得只要在你身上留下,留下哪怕那么一点的印记,就不会再有别人出现把你抢走了……”她眨了眨眼睛,将眼中涌起的湿意压了下去,“我这样,是不是很傻?” 顾晚凉轻叹,“怎么会有别人呢?” “怎么会没有呢,你那么美好,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你的。”眼中的湿润像是就要奔涌出来一般,唐绯衣幽幽道,“墨敛冰,夏暝色,单单他们两个人,我就已经比不上了,其实,我那么差,怎么能配得上你呢……所以,我真的……” 语声到了最后,细若蚊音,几不可闻。 顾晚凉静静地听着,只觉得心一阵阵地疼了起来,原来这人是如此的不安。 唐绯衣深吸了一口气,鼻间的酸意越来越重,她垂下眼,不愿让顾晚凉瞧见她流泪的傻样,“是我太傻了,不该……” 话音未完,她惊觉自己的唇瓣被一抹灼热蜻蜓点水地般擦过,让她未尽的那些话都凝固在舌尖。她不敢置信地抬眸,顾晚凉微颤的眼帘近在咫尺,她甚至都能清晰地捕捉到那眼角的羞涩,一时间,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眼眶里滚落,可其中承载的却已经变成无尽的欢喜了。 顾晚凉轻轻的一吻后,稍稍地离开了唐绯衣的唇瓣一些,忍住羞怯,轻语道:“傻瓜,没有别人……”这大概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后面那句“只有你”实在无法再吐露出口了。 但这样,对唐绯衣而言,已经足够了。 ------------ 76只为此人 这个夜里,唐绯衣做了一个极为香甜的美梦。梦里,她轻柔地将顾晚凉搂入怀中,怀中那种温香软玉的感觉,让她情不自禁地翘高了唇角,满足地笑着。 事实上,她也那么做了。 而顾晚凉的这一夜过得并不安稳,她平生第一次对自己敏锐的触感生起了一丝懊恼,若是能再迟钝一些,也不会为那人无意识的小动作而次次惊心了。 这种惊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顾晚凉不太习惯于与人亲近,是以,对于唐绯衣的这些动作,她并未抗拒,任由那人将她搂入怀中,任由那人鼻间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的后颈上,渐渐地,听着那人鼓动的心跳,再度入眠。 房间的窗户紧紧地关着,拂晓的晨曦难以穿透进来,可房间里的光线还是因着天亮而起了变化,敏锐如顾晚凉者,自然瞬间就转醒了,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可同一时间,她感觉到她身后的唐绯衣也有醒来的迹象,诧异之余,不禁再度合上眼帘,装作尚未醒来的样子。虽然是接受了那人不假,可是要让她在那人的注视下,从那人的怀中起身,仅是稍稍一想那样的画面,她已觉得是尴尬万分,更遑论要让她付诸于行动。 唐绯衣一睁开眼,大片的亮黑便涌入她的眼底,这是……她犹自混沌的意识还来不及反应,鼻间又嗅到一抹极淡的冷香,这种冷香极是好闻,让她忍不住往那香气的来源贴近,直到整个脑袋都埋入了顾晚凉的颈项间。 鼻尖遇上那微凉的肌肤,让她情不自禁地生起一种轻蹭的冲动,她如是想,也如是做了。 顾晚凉被动地承受着唐绯衣的亲昵,那种轻蹭,仿佛是有人拿着一根轻羽一次又一次地撩过她的颈部肌肤,带起一阵阵的轻痒,还有一抹难以忽视的酥麻,让她禁不住地轻咬住唇瓣。 这梦真好,连触感都那么的真实……唐绯衣如是地想着,如果每一日都能做这样的梦,那该有多好啊…… 蓦地,唐绯衣凝固了所有的动作,梦里,怎么会有如此真实的感觉呢?难道这并不是梦?走肉行尸!唐绯衣想抽回手掐一下自己的脸,可是手正抱着怀中的女子,让她根本舍不得移开一丝一毫,无奈之下,她狠狠地咬一下下唇,痛觉当即窜上了脑中,让她神智顿时一清。 原来已经不是梦境了,那她……唐绯衣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起来,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占了晚凉的便宜。 她轻缓地抽回右手,掌心按在床榻上,手臂慢慢绷直,稍稍地撑起身来,一侧脸,就能清楚地俯视到身边人那清冷的睡颜。 唐绯衣不禁屏住了呼吸,爱恋的视线痴痴地缠绕在顾晚凉的眉宇间,良久之后才缓缓下滑,像是在用目光刻画着顾晚凉的容颜,再一点一点极为细致地临摹入心底。 这清冷的女子,连沉睡时都褪不去那抹清冷,她忍不住抬起左手,从顾晚凉的腰间凌空轻挪到她的眉眼间,指尖缓缓向下,轻柔地落在那女子的柳眉上,想要以指尖的温热抹去那抹清冷,可无论她怎么轻抹,顾晚凉眉间的清冷依旧,让她生出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 刚才只是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心就是难以控制地鼓噪起来,她慢慢地低下头,仿佛每低下一分,她的心就比原来更狂跳一分。 在心快要蹦出胸膛的时候,唐绯衣温润的唇瓣终于轻柔地贴上了顾晚凉的眉角,蜻蜓点水地般地擦过那女子的眉角、眼角、脸颊,最终落在那染枫的唇角边,徘徊难去。 此生情动,只为此人! 在那人将唇瓣柔柔地贴上她眉角的时候,顾晚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那人的举动尽数夺了去,空白的脑海中,那人的每一个动作,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动作,都被无限地放大、再放大。 当细细的浅吻蜿蜒而下,凝顿在她的唇角边,一阵巨大的慌乱席卷了她的心,让她整个人都绷紧了起来。 她从未觉得等待可以如此漫长,而她却如此地失了耐心,直到唐绯衣的唇离开了她的唇角,那一瞬间,她狠狠地舒了一口气。 唐绯衣想起自己比晚凉早起的目的,只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那女子的枫唇,小心翼翼地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顾晚凉缓缓张开眼帘,清亮的眼眸失神地望着前方,而左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指尖才一触到自己的唇角,又猛地弹开――那里还有唐绯衣残留着的炽热的温度。 虚掩的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唐绯衣端着一盆清水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边,将铜盆轻放到床头边后,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顾晚凉凝息等了许久,直到那木梯上再无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才轻吐了一口气,缓缓起身,下榻。 床头边是唐绯衣为她准备的清水,顾晚凉轻步来到铜盆前,微微一低头,便在那盆清澈的水中瞧见了自己的模样――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羞涩模样,双颊微红,眉眼晕赧,像极了婉柔的寻常女儿家,完全不是往日那般的清冷模样。 顾晚凉就这样怔怔地凝视着水中有些陌生的自己,良久之后,她合掌掬起铜盆中的清水,轻轻地扑到自己的脸上,重复了数次,才冷却了肌肤的热度,淡褪了两颊的嫣红,她再度凝眸望入水底,终于清冷依然。 她走到窗边,推开木窗,晨风扑面而来,带着山林间特有的清新,渐渐拂干了她脸上沾染的水珠,让沁凉的感觉钻入肌肤中,直透心底。 这是一种如此久违的感觉,她差一点就忘记了原来醒来的清晨还可以这样的轻松。 天空,一碧如洗。 浮云,飘然若雪。 顾晚凉难得才起了一些欣赏天蓝云白的闲心,可当远眺的目光落在苗寨身后的那座高山时,不禁微微地蹙起了眉假戏真婚。 那座山,正是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星罗山。 清晨的星罗山宛若那堪堪醒来还不及梳洗的少女,只能以轻纱笼面,羞于示人。刹那间,顾晚凉真以为自己眼前的这座山亦名迷踪,那山间缭绕的飘渺白气,不是雾气又会是什么呢? 如果星罗山被苗人奉为禁地的原因与迷踪山一般的话,那也倒也不足为惧了,可她心底隐约觉得,这座山绝不会像现在看起来只是雾气缭绕那么简单。 这时,木梯上传来了一阵轻浅的脚步声。 随着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清甜的米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传入顾晚凉的鼻间,竟破天荒地勾起了她些许饥饿的感觉。 唐绯衣一进门就看见顾晚凉已经起来,脚下不再拘束,迈开大步,眨眼间就到了桌边,将手中端着的白底蓝彩的瓷碗往上一放,一抬眼,正好与转过身来的顾晚凉四目相对,不由扬眉一笑,笑容灿烂:“你肯定饿了吧,快坐下来来喝点粥。” 顾晚凉的目光滑落到桌上的稀粥上,说是稀粥一点都不为过,只有少量的软米粒沉浮在白色的米汤上,看来这熬粥之人对火候的掌握很是一般。 她并未挪步过去,只是有些疑惑地抬眸,“这粥……” “要不,这碗粥你还是别喝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去煮一次,保证不会再这样了。”唐绯衣以为顾晚凉是嫌弃这粥不好,脸上浮起一片羞赧之色,心中暗暗懊恼起自己那糟糕的厨艺来。 “不用,这粥挺好的。”顾晚凉走到桌边坐下,垂眸低视,掩去了眸中淡淡浮起的感动之色,用木勺喝了一口稀粥。 “这粥,味道怎么样?”唐绯衣注视着顾晚凉喝下第一口粥,满是期待的问道。 “味道不错。”像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属实一般,顾晚凉又喝了第二口,轻轻地一瞥眸,将唐绯衣开心的表情纳入眼底,淡淡地问道,“你不饿么,怎么不吃?” “啊……我不饿,刚才已经吃过一些东西了。”唐绯衣撒了个小谎,其实她从起床后一直蹲在厨房里洗米煮粥弄到现在,滴水未沾,不过看见顾晚凉喜欢喝她煮的粥,她觉得早起什么的都是很值得的。 苗人喜欢吃酸辣的食物,昨夜唐绯衣见顾晚凉只动筷吃了几口饭菜,明白这饭菜并不合她的胃口,所以就打定主意第二天要早起熬粥给她喝。 顾晚凉显然猜到了唐绯衣的心思,想她匆匆端粥上来,怎么可能有时间吃东西呢,不过她亦不加以点破,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粥,让那种温暖顺喉滑落于心。 唐绯衣就那么站在桌边,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顾晚凉喝粥,直到看见她将一碗粥都喝了下去,只觉得内心充斥着一股巨大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让她完全忘记了自己腹中的饥饿。 “吃饱了吗?不够的话我再去煮些粥。”唐绯衣拿起桌上的空碗,唇边的笑容咧得更大。这一刻,她有一种煮粥热情高涨的感觉。 顾晚凉正欲起身,闻言不由眉心一跳,当下摇了摇头。 “嗯,你等我一下,我先下去收拾一下,不如等会我们出去外面走走吧,反正那个什么蛊王要等明天赶秋会才会出关呢……” 浮生闲暇,有美相偕同游,岂非人生一大快事。唐绯衣喜滋滋地想着,她生怕顾晚凉还忧心于明日拜会蛊王的事情不愿出去走走,正想着继续鼓动,不想她竟一口应允。 “也好。”顾晚凉心中也有此意,正好可以借机探一探星罗山。 作者有话要说:早起熬粥神马滴,真贴心~ ------------ 77星罗诡雾 顾唐两人一同下了吊脚楼之后,碰上了要去准备赶秋会的阿凝,知晓她们是要出门走走,一脸慎重地叮嘱她们千万注意不要走到寨子西边的林子去,只说那儿是寨子的禁地,不能擅入。 顾晚凉曾在阿凝家的吊脚楼上凭窗眺望,亏得那吊脚楼建得颇高,一眼望去,竟能堪堪地将整个苗寨收入眼底,苗寨的西边是一片小树林,而过了这片小树林,便能直抵星罗山的东麓。 阿凝姑娘大概也猜到她们是想去星罗山那儿瞧瞧情况,这才不厌其烦地再三提醒吧。唐绯衣不忍拂了阿凝的好意,轻轻地应了一声,目送着她逐渐走远的身影,才转脸对顾晚凉建议道:“我们不如绕路去星罗山的山脚下吧,毕竟我们是住在阿凝姑娘家里,若是擅闯她们寨子里的禁地让她的族人给发现了,会连累到她的。” 顾晚凉赞同地轻轻颌首,那西边的小树林既是苗寨的禁地,怕是里面也有些门道,眼下并非万不得已之际,并非只有这一条路可通往星罗山的东麓,她亦不愿去招惹麻烦。 两人出了寨门,又绕上了来时的那条山路,慢步走到岔路口,转而踏上了另一条山路,山路一直走高,似乎她们正走在苗寨的侧上方,不过这条山路并不陡峭,两人走得还算顺利。 晨光散落大地之时,那夜间萦绕山林的淡淡水汽都悄然躲上了枝头,在翠叶尖头上滴滴凝落,越发让林间的空气清新起来。 唐绯衣深深地吸入一口气,满足地叹道:“晚儿,你说这里的空气多好啊,要是以后的每一天,我们一起来都能闻到这样清新的味道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儿啊。” “晚儿?”那人突然变换了称呼,让顾晚凉微微一愣,心中涌起了不习惯的感觉,却顾及于唐绯衣的感受,暗暗告诉自己,也许多听几次也就习惯了。 唐绯衣一本正经地回道:“这凉字里总透着那么一股萧瑟微寒的意味,所以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叫你晚儿更为亲切魅惑天下gl最新章节。” 现在四下无人,唐绯衣一边说着话,一边大起胆子伸过去手去拉住了顾晚凉的手,心中不禁轻叹一声:莫非人应其名,似乎每时每刻,她的手都是带着微微凉意的,不知何时才能将她温热呢?这么想着,右手不由微微一紧,让两人的掌心密密实实地贴在一起。 她和顾晚凉相处得也有些时日,总算是对她冰山的性子有所了解,若是她不乐意听见这种称呼,自己现在就能感受到周围一阵凉意渐起,可现在一点儿凉意都没有,那就代表着顾晚凉默许了。 唐绯衣又在心底默念了许多遍晚儿,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一日一次得全都给补齐回来,觉得越发心满意足了。不过,她突然间想起自己还没有听到过顾晚凉喊一声自己的名字,接着又想起她喊墨敛冰的名字喊得那么亲热,竟后知后觉地再度吃起醋来,语带哀怨地说道:“晚儿,我怎么觉得你叫我的时候都是你你你的,一点儿都不亲热,我看你喊墨敛冰的都是都是喊敛冰敛冰的,要不你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也许是早上的那种心情还有些残余,顾晚凉侧眼轻然一瞥,抿了抿唇,将唐绯衣盼望许久的两个字淡淡吐出:“绯衣。” 唐绯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为还要缠上顾晚凉好久,才能听到那人喊出这两个字,现下的她激动得脑海中只剩下一种想法,这一趟苗疆之行真的是太奇妙,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充满着幸福的。 仿佛被身旁人的那种幸福感感染,顾晚凉收回视线投向前方,眸中浮现起淡淡的柔色。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继续前行,只是走着走着,两人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越是往星罗山的东麓靠近,越是难寻林中那些虫鸟小兽的踪影。 唐绯衣压下心中渐生的不安,打趣地说道:“这些动物们该不会也怕迷路吧,所以都不愿意往星罗山那儿去呢?” “星罗山能被苗人奉为禁地,绝不会是因为山雾浓重容易迷路这么简单,只怕这雾气中就有所古怪了。” 唐绯衣忧心地望着那越离越近的星罗山,南疆之地与中原地形气候都大为迥异,因而她觉得星罗山雾气不散的原因不太可能与迷踪山一样,何况迷踪山上雾气虽重,但一路都能闻到虫鸟啼鸣之音,完全不会出现刚才那种情况―― 鸟类总是对人的脚步声极为敏感,一旦有人类走近了,它们都会展翅飞远,不过刚才有些被她们的出现惊动的鸟类,却不按常理往离人远的地方飞去,而是冲着她们走来的方向,振翅从她们头顶上一掠而过,竟不怕飞到半途被她们截下。 这个小小的细节她与顾晚晚凉都注意到了,恐怕顾晚凉说雾气中有所古怪也是据此得出的判断,唐绯衣暗暗地想到:顾晚凉想到的应该与自己想到的是一样的,只是她为了不增加自己的担心,才会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有所古怪的吧。 动物害怕靠近星罗山,甚至连去往那个方向都不愿,只能说明那座山里有些什么厉害的东西会威胁它们的性命,而这种厉害的东西极有可能便是那缭绕不散的“白雾”了。 似是被这种沉沉的念头压上了心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想要尽快地探清究竟。 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 青萝星罗两条山脉交错之处好像是被人凭空划出一条界线来,这条界线似乎有神奇的魔力,将星罗山飘渺的白雾尽数挡在那一边,竟没有一丝一毫越界而过。 顾晚凉止步,以她的目力从这个位置望去,足以将白雾瞧得清清楚楚,白雾并不浓郁,甚至可以说有些稀薄,但那白雾却并非单纯的白色,隐隐的还有一些黑色的小点糅杂其中。 若是说这白雾是足以致人性命的“毒雾”,但现在她虽然未踏过界线深入白雾中,但毕竟空气流通也会将雾气中的毒素吹到她们这边,但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一丝难受的感觉,莫非是她们想错了,这白雾其实并没有毒? 唐绯衣这么想着,便走到那界线边,与飘忽而动的白雾只有一步之隔官窥。 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她们吃惊不已的事情。 那与唐绯衣近在咫尺的白雾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竟不停地往后退缩着,约是退避了一丈左右的距离,等唐绯衣缓过神来凝目看去,惊悚地发现那些白雾竟在以她所站之地为中心,空出了一个半径大概是三米的半圆。 面对白雾这种恍若有人操控的行动,饶是顾晚凉见多识广,也未瞧出一丁点的门道来。 唐绯衣飞快地回头看了顾晚凉一眼,瞧见她脸上也是惊疑不定,心中不由决然地下了一个主意:站在界线的这边是看不出什么了,只能迈过界线探一探这白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面色凝重地又瞧着眼前半圆的空地片刻,一咬牙,抬步踏进了半圆内,随着她每往半圆里走近一步,那些白雾当即又往后退开一步的距离,仍是留出以她为圆心的一个半圆状的空地。 顾晚凉见唐绯衣竟然过线而去,心中大惊,不由冷声斥道:“你不要胡闹,快点回来。” 唐绯衣闻言马上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听顾晚凉的话往回走,而是站在原地观察起来白雾的动态来,说也起来,这白雾像是通人性似的,和她玩起了对峙,她在原地站着不动,那些白雾也凝固在原地不动了。 “好奇怪,我怎么觉得这些白雾好像怕我似的,我又不会吃了它们,不过晚儿,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这些雾气不是毒雾,我一点儿中毒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呢,等我再站一会儿试试看。” 顾晚凉眉心拧紧,不由分说地冷喝道:“有些话,我不想重复第二次。” “晚儿你别生气,我这就回来。”唐绯衣悄悄地一吐舌,听顾晚凉的语气是真动气了,若是她还“执迷不悟”惹恼了冰山,真会天天吹冷气吹上好久的。 唐绯衣说着就转身往回走,她与顾晚凉目光相对,竟从那素来清冷的眼底望见了一丝惊慌,唐绯衣有些诧异地想到:她在惊慌些什么,难道是她背后的白雾在她转身后起了变化?! 这个念头一起,她心中猛地一凉。 “绯衣,快跑!”顾晚凉愕然地看到那些凝滞在唐绯衣周围的白雾突然间暴起无数的小黑点,密密麻麻地一片,疯狂地向着唐绯衣的背后潮涌而去。她心中一紧,不假思索地飞身上前,想要在黑雾碰触到唐绯衣之前将那人拉走。 唐绯衣想跑,但越是这种想跑的时候双脚越是抬不起来,她瞄见顾晚凉飞身来救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清晰起来,不管她会出什么事,她都不想连累顾晚凉也出事,心中所念,口中所言:“别管我,你不要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顾晚凉抢先了一步,她飞身掠至唐绯衣身前,足下不及触地,先是伸手揽过唐绯衣,等到足尖触地的刹那,一转劲道,借着那落地之力反弹而起,疾身后退。 两人的身体才堪堪掠过界线,那黑雾也赶到了界线的边缘,只扑住了两人还留在界线那边的衣角,再也难移寸步了。 唐绯衣的一口气堵在胸口,落回地上许久才将那口气吐了出来,惊魂不定地扭头望向身后,那些白雾已经变成了黑雾,让脸色顿时大变,惊颤着声音问道:“这是……这是什么?” 顾晚凉轻缓了一口气,凝视着黑雾半晌,冷声道:“这并不是一般的雾,而是由无数飞虫组成的白气。 ------------ 78患难与共 “飞虫?”唐绯衣后怕地重复了一遍,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该不会是蛊虫吧?” 说话间,她已经别开眼,不再看向黑雾的方向,那种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难受得紧。若是这些小黑点每一个都代表一只小蛊虫的话,唐绯衣感觉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地发起麻来,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是蛊虫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苗人善蛊,又岂会被这种蛊虫给吓到而将星罗山列为禁地。不过这种飞虫能静化成雾,也不是普通的飞虫。” 顾晚凉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余光却不经意地瞟见唐绯衣的衣角上竟沾着一些黑色,顿时心中一凛,毫不迟疑地扬手一劈,掌风过处,将那些小黑点尽数扫落于地。 唐绯衣被顾晚凉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目光触到地面,只见那地面上好像是被人撒了一小把黑芝麻似的,不由惊得退开了好几步。 唐绯衣的这一退步并不没有什么特别的,但顾晚凉却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随着唐绯衣的退离,那些汹涌到界线处“咆哮”的黑雾渐渐平息了骚动,黑点的数量逐渐减少,那飘忽的白雾又隐约现出了轮廓魅惑天下gl最新章节。 她回想起刚才的情况,白雾最初时对唐绯衣的靠近选择了退避,可后来不知何故又现出飞虫群,群起而猛攻唐绯衣,她眸光一动,轻扫了一下现在唐绯衣与界线之间的距离,已离那界线有一丈多远,再对比适才白雾退让的距离,也不过一丈左右,所以当唐绯衣退开一丈远后,那些躁动的飞虫群又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不过她现在最为关心的是,为何这些飞虫会对唐绯衣做出这么古怪的行为?!顾晚凉的思绪再次飘远,她想起那次在密林面对摩柯的蛇阵时,群蛇对唐绯衣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莫非古怪的并不是这些飞虫,而是唐绯衣或者是她身上的某物? “那些飞虫开始时都很畏惧你的靠近,上次在密林中摩柯召唤而来的群蛇也是如此,避你不及,你可知是何缘故?” 唐绯衣见那些落在地上的飞虫半晌纹丝不动,心中兴起一个念头,便小步靠近那块“芝麻堆”,半蹲下/身,随后从旁边拣起一个细树枝,轻轻地拨弄了“芝麻堆”一下,果然如她所想的,那些飞虫虽然附上了她的衣角,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跟着她逃回了界线的这一边,一过了界线,它们就死亡了。 她不由用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抬眸打量起那条天然的界线来,冷不防被顾晚凉这么一问,下意识地回道:“上次是因为那本<医经>的关系,隐殇前辈怕有虫鼠之类的咬损书页,就在每纸书页上都抹上了特制的药粉,所以那些蛇是嗅到了药粉的气味,才惊惶逃走的,不过刚才的事情我就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你说飞虫怕我也不尽然,否则怎么会突然又来袭击我呢?” 她顿了一顿,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起身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掀开瓷瓶上的木塞,往手心里倒出一颗指甲大小的赤丸,“我们临行前,师父给了我这个瓶子,说里面的药丸是给我们用来对付蛊毒和瘴气用的,该不会那些飞虫是嗅到了这药丸的气味才会退避的吧,可后来怎么就不怕了呢?” “一试便知。”顾晚凉两指捏起那颗赤丸,屈指一弹,赤丸疾驰地冲入那片已然平静的白雾之中。 白雾再起异动,只是比之刚才的那一番异动时间上加快了不少,只见白雾似是本能地退开一小圈,忽而黑点暴起,数以万计的小黑点卷起一道黑风,将那落在地上的赤丸层层裹住。 这种密麻看得两人又生起了些许难受的感觉,只能别开眼不看,静候那黑雾再度安静下来再一看究竟。 约莫过了一刻钟,顾晚凉以余光扫视,见那黑点消褪得差不多了,白雾又重新聚拢起来,凝目望去,只见原本那赤丸落地之处变成一大片黑色,想来应是一大片虫尸,心中凛然之意大起,骇然道:“想不到这种飞虫竟懂得运用兵法,宁可多牺牲同类也要将危险扑灭于起始,即使是我们带了再厉害的药丸,也只能坚持上一段路,绝抵不过它们源源不绝的袭击的。” 唐绯衣不敢想象,若是顾晚凉慢一步将她拉回界线这边,她会是什么下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少不得得受一遭飞虫啮咬的痛楚,思及此,她浑身狠狠一颤,后怕地说道:“幸亏晚儿你及时把我拉了回来……” 她话音未完,便被一道震天动地的鼓声给惊了心神,与顾晚凉对视一眼,齐齐将目光投向苗寨所在的方向――寨子里突然打起大鼓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唐绯衣刮肚搜肠,可就是想不起以前看过的那些民俗知识来,正懊恼间,听顾晚凉沉声道:“明日才是赶秋会,可今日却击起鼓来,莫非是有重要的客人到了寨子里?” “重要的客人……”唐绯衣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不是那个摩柯找上门了吧?” 一抹霜色泛入顾晚凉的眼底,她当机立断地说道:“你就留在此处,我去去即回。” 唐绯衣眼疾手快地扯住她的衣袖,惹得顾晚凉冷眼扫来,仍是攥在手心里不肯撒手,斩钉截铁地说道:“要回去就一起回去,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自己去冒险官窥。” 顾晚凉望着此刻坚定的唐绯衣,恍然间仿若又见到了望夫崖上那个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她,语气稍软了几分:“万一真是摩柯前来,免不了一场恶战,我……” 唐绯衣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怕和摩柯激斗起来无暇顾及我的安危,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知道我帮不上你的,但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会让你分心的。” 她微微一顿,“晚儿,也许你从不曾尝过这种等待的滋味,一个人留在所谓的安全的地方,一个人总是提心吊胆,远比亲身涉险来得更为难熬,所以,以后不管有多少险阻,我都要和你一起去面对。” 顾晚凉敛眸轻叹,掩去了眼中翻涌而起的复杂感情,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说你会保护好自己,你用什么来保护自己?” 唐绯衣的话纵然让她感动,可最后一丝理智犹存,告诫她切不可因一时的心软而带着唐绯衣一起涉险,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这人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她以为唐绯衣会哑口无言,毕竟除了那粗浅的医术之外,唐绯衣别无所长,可那人却是扬起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要是我能证明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晚儿你可不能耍赖又把我丢下啊。” 顾晚凉皱眉间,只见唐绯衣已经练起了六合拳来,心中暗暗纳闷,须知唐门从不修习拳法,而且这种拳法她也从未见过,不知这人是从何处学来的,不过仅从这几招来看,这人的这套拳法颇为娴熟,刚柔并济且进退有度,只要不遇上那些高手,自保应当是没问题的。 惊觉自己竟认同了那人能自保的说法,顾晚凉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拳法,又是从何处学来的?” 唐绯衣正做着一个腾跃的动作,被顾晚凉这么冷声一问,差点儿就落地不稳了,心中暗叫了一声糟糕,她次次都是以那本忘记名字的书为借口,要是这次还拿来说事就圆不回去了。 好在她被顾晚凉锻炼得反应极快,立刻回道:“这叫六合拳,不知六姐从哪儿找来的拳谱,只说练来能强身健体的,就督促我每日里修习上一刻钟。自打我体内的蛊虫去除干净以后,我也试着连招练习了几日,觉得打起六合拳来还是挺得心应手的,应该足以对付一些人了。” 想到唐如瑟,她心中微涩,内疚与思念糅杂着涌上心头,不知分别以后,六姐有否因她之连累而受罚,现在又如何了? 顾晚凉一直注意着唐绯衣的神情变化,只见她在提到唐如瑟时神色微变,目中露出愧然与怀念之色,心中又涌上了那种熟悉的不舒服的感觉,彼时她尚未明了自己对唐绯衣的感情,自然不知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为何,而今,却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这般的不舒服大概就是嫉妒吧。 她隐约觉得,她其实并不了解唐绯衣这个人,这人心中似乎还藏着许多的秘密,一如她自己,想到这儿,她突然觉得她没有立场去责怪唐绯衣的隐瞒。 唐绯衣见顾晚凉默然不语,也猜到自己的这一些说辞都太过牵强了。其实她也很想找个机会将自己穿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同顾晚凉讲个明白,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胆怯了。 大概是真实得到了,反而更害怕失去吧,她真的害怕她说了实话,顾晚凉就会离她远去。 顾晚凉见唐绯衣满脸纠结,忽然间心生不忍,淡淡地说道:“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走吧。” 唐绯衣如蒙大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跟上顾晚凉走了几步,猛地想起还有一件事未做,又停下了脚步,从怀中取出小瓷瓶,倒了两颗赤丸出来,自己往嘴巴里塞了一粒,又快步跑上前去,拦住顾晚凉,在那人诧异的目光中,伸手就将赤丸往她嘴里塞去。 ------------ 79南疆蛊王(上) 顾晚凉微感羞涩,不着痕迹地退离唐绯衣一小步,见那人仍无停手的打算,只得在她指尖触到自己唇边之前抬手轻轻一挡,让赤丸落入自己手心里。 唐绯衣脸上微微一红,讪讪地收回手来,尴尬地说道:“那个摩柯看着就像是好人,难保他不会阴险地对你下蛊,这赤丸你先服下吧。” “嗯,走吧,等会过树林的时候你记得跟在我身后。”顾晚凉抿了抿唇,有些话欲言又止,将掌心中赤丸送到唇边,轻轻地吞咽了下去。 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是,那片小树林风平浪静地很,一路走过去,竟是畅顺无阻,没一会儿,她们就到了树林的尽头。 两人并不出林,而是藏在树干之后凝目像寨子里望去,只见寨子中间那根高耸石柱的正前方不知何时已经搭建好了一个高台,高台上左右各架了一面巨鼓,正有精壮的苗人汉子挥动着鼓槌使劲击打着巨鼓,鼓声之响,直透云霄。 那高台的中间部分设了三个座位,一高两低,其上已端坐着三个人,正接受了底下苗人们的跪拜。 从顾唐两人藏身的位置望去,只能瞧见左边那个座位上坐着的老者,那人正是先前她们见过的族长,不用再猜,依次过去的座椅上坐着的定是“蛊王”金珠尼与蛊婆了。 唐绯衣轻吁一口气,低声道:“还以为是摩柯和那个胖子追过来了,原来这鼓声震天是为了迎接‘蛊王’出关啊,不过这‘蛊王’不是该明日才出关吧,怎么突然给提前了?” 顾晚凉的目光掠过与高台正对着的寨门,远望之下,寨门外并无他人,这意味着金珠尼的提前出关并非是为了迎接贵客,那究竟又是为何?这一点顾晚凉亦是不得其解。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按下耐心,静观后续。 这时,鼓声一收,那些在底下跪拜的苗人们用整齐的声音吟诵起来,可惜顾唐两人皆不通苗语,真真是茫然无头绪重生末日霸途最新章节。 待那些苗人们吟诵完毕,那神秘的“蛊王”终于露出了一角真容―― 只见“蛊王”从座椅上站起身,缓缓往前走了两步,恰好将左边的侧脸展露在两人眼前,让两人俱是一愣。 “蛊王”的半边脸上戴着一张纯银面具,闪动着冷绝的光芒,在那面具上,从耳畔的位置往额头的方向,蜿蜒地爬起数条波浪,似乎勾勒出柳条交缠的图案。 唐绯衣只觉得那面具甚是精巧,并不觉得有异,可惜“蛊王”戴着面具,全然见不到真容,也不知这金珠尼是男是女。 她眸光一转,见顾晚凉眉心紧锁,而目光直直地盯着“蛊王”,心想顾晚凉可能是瞧出了些端倪,不由凑近一些,问道:“这‘蛊王’不会有问题吧?” 唐绯衣的话音才落,那正在说话的金珠尼仿佛是捕捉到了她的余音似的,猛地朝西边树林冷扫了一眼,随着她转过脸来,那张银色的面具全然展现在两人面前,两边的波浪在额头处汇聚成一朵娇艳的银丝花,为这张冷然的面具上又添上了一丝妖异的色彩。 金珠尼的目光在西边的树林前停顿了一秒,又转回脸去,似乎刚才那一眼只是无意为之。 “金珠尼有没有问题我尚不得知,但这张银色面具我以前在观澜楼里见过,这样的面具见之难忘。”顾晚凉语气冷凝地说道,那清冷的容颜也染上了些许的凝重,琴绝所戴之面具与今日所见的一模一样,莫非她与这神秘的“蛊王”暗有关联? “嗯,这张面具实在太惹眼了,要是我见过一次也不会忘记的。”唐绯衣点了点头,“不过戴一模一样的面具也不是不可能的,或许是两人眼光相同,都喜欢这类面具呢。” 唐绯衣所言不无道理,但顾晚凉心中另有疑虑:这面具纯银打造,做工精巧,价值应当不菲,试问会有哪一个商贾肯冒着亏蚀的风险购之来苗疆买卖牟利? 若说这仅是巧合,这巧合也来得太过蹊跷了,让她始终难以安下心来。 高台之上的“蛊王”金珠尼抬手指天,震天的鼓声再度响彻苗寨,苗人们见状,纷纷俯身,深深地拜倒,待到金珠尼等三人离去后,方才散了各自回家。 见苗人逐渐散去,顾唐两人正想寻个无人注意的时候从树林中悄然潜出,不想却瞥见欧珠并未随蛊婆回吊脚楼,而是径直往树林这边过来了。 唐绯衣留意到欧珠脸上的神情,再想到适才金珠尼突然飞来的一眼,看来金珠尼那时候便已经发现她们藏身于此,却等到族人散尽了才遣了欧珠来找她们,不知打的是何算盘? 她尚不及出声,却见顾晚凉对她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不再藏身树后,反而是落落大方地迎着欧珠走上前去。 欧珠瞧见禁地中走出顾唐二人,脸上没有出现一丁点的惊讶神情,直截了当地说道:“尊贵的客人,金珠尼大人要见你们二位,请跟我来吧。” 唐绯衣低眼偷瞧了一眼欧珠,见彼此之间拉开有一定的距离,小声点说话她应该听不到,于是压低了声音,道:“晚儿,你要是实在不放心那面具的由来,不如待会儿我去问上一问,看看这个金珠尼怎么回答。” 顾晚凉一挑眉,“你怎知他一定会答你?” 唐绯衣扬唇轻笑一声,“这‘蛊王’对我们两个外族人这么客气,又是奉我们为贵客,又是不揭穿我们擅闯他们禁地的事儿,十有八九是有事要求我们,正巧我们上星罗山也要求助他的帮助,算得上是互换条件,各取所需,在这成交之前彼此开诚布公,本就是极平常的事情,想来他不会不答的。” 顾晚凉似是有心要为难她似的,“你如何断定那金珠尼说的是真是假?” 唐绯衣微微侧脸,视线滴溜溜地在欧珠身上转上一圈后,不由自主地就往顾晚凉身上跑,虽说要暗中留心注意欧珠是否有在偷听她们的谈话,可绝大部分时间她的视线还是难以自控地停留在顾晚凉身上全能狂少最新章节。 “假话编的再真,总还是有破绽可查的,所谓……”她猛地收住了口,暗暗冷汗不已,怎么说着说着差点儿将柯南的经典台词真相永远只有一个都给顺溜出口了。 顾晚凉见唐绯衣突然住口,不禁有些奇怪,“所谓什么?你尽可放心一说,欧珠听不见的。” “我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该怎么来说,现在想到怎么说了。”唐绯衣赶忙解释,“要判定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一定要等调查之后,那样的话时间都耽误了,该受骗的也受骗完了。其实一个人说谎的时候,神情、语气、动作之类的都可能有细微的变化,仔细观察一看应该有所发现的。” 顾晚凉闻言,不由侧目望去,心中对唐绯衣的观感又加深了一分。在她心中,一开始便认定唐绯衣此人有些呆愣,诸事皆是不晓,可慢慢地相处下来,她才恍然这人有时候聪明博学得紧,而且所言的许多东西连她都闻所未闻,突然间,她对探索唐绯衣这个人起了一丝兴致。 她唇角微勾,眼底浮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虽然那笑意极淡又极浅。“你所说的颇有道理,可这些对金珠尼全然不管用。” “不会,每个人都适用……”唐绯衣突然收声不语,是了,金珠尼戴着那张银色面具,如何能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至于语气,她不由更为沮丧了,在她听来,除了顾晚凉以外的人,她觉得说话的感觉都没什么大的差别,再说动作吧,她总不能一直盯牢金珠尼不眨眼吧,以金珠尼的能耐,她想要偷着留意都成问题,绝对是会被发现的。 她有些不甘心被顾晚凉一句话就给难倒了,连带着前面说的一大片皆成了可笑的废话,正苦思冥想间,她忽然灵光一闪,顾晚凉所说的一句话飞入她的脑海中,对了,就是这句欧珠听不见的,顾晚凉的视线都不曾落在欧珠身上,她是如何知道欧珠并不曾听到她们说话的? 莫非是凭借气息的微变? 这个念头惊鸿般滑过她的脑海,这、这、这也太高端了,果然武林高手这高字名不虚传,让她望尘莫及,以她之水平,不知得再练上多少年才能有此能耐! 她钦佩地望着顾晚凉,叹服道:“便是金珠尼戴了面具,也掩不住她气息的微变,由此,还是能揣测他有否说谎,我说的对么?” 这话唐绯衣几乎是用笃定的口吻说出来的,她这么短时间内能猜到办法,让顾晚凉也有一些诧异,她抿了抿唇,不语,可眼底透出来的笑意似乎又浓了一点儿。 金珠尼所住的吊脚楼离西边树林并不远,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吊脚楼的木门前。 “二位贵客,金珠尼大人的居所不是我们能随意进入的,欧珠就带你们到这里,请二位不要让金珠尼大人久等。”欧珠停下脚步,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客气地说道。 唐绯衣亦是回以一礼,拱手道:“多谢欧珠姑娘领路。” 吊脚楼的木门是虚掩的,唐绯衣轻轻地推开木门,随着木门往屋内敞开,白日间的光亮照彻了进去,让屋内顿时一亮。 屋内的摆设很是简朴,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在墙上的一排木架,木架上整齐地摆列着数个黑色的瓷罐,两人互视一眼,均感到一丝刺骨的寒意从心底冒起。 “二位,请进。” 金珠尼的声音从旁边的房间里传来,这声音,属于年轻女子所有,语调间,听不出任何的高低起伏,觉不出任何的冰 ------------ 80南疆蛊王(下) 窸窣,窸窣,窸窣…… 这房间的静寂被金珠尼平淡的声音打破后,随之而起的是这种细微的声响,让正想依言走入内房的顾唐两人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地停步朝着墙边的木架望去,这窸窣的声音似乎就是从这些黑色的瓷罐中传出来的。 许是两人都将全部的注意力投放在这些瓷罐上,竟将瓷罐原本不易被觉察的轻颤都纳入眼底,心中的那股森寒之感愈发浓重了,压得两人的心头都是一沉。 早有听闻苗人封幼蛊于瓷罐之中,待蛊长成后瓷罐自破,而本应在瓷罐里的蛊却诡异地不见了踪影,只待蛊主召唤之时又凭空出现,伤人于无形。 唐绯衣下意思地往顾晚凉身边凑近,右手悄悄地探向顾晚凉那边,可手到了中途停顿了一会,又缩了回来,猛地呼吸了一口气。只要能在顾晚凉的身边,能一直感知到那抹熟悉的气息,她这惶然不安的心便能安定下来,不管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她都不会有所退却。 顾晚凉的骇意更甚于唐绯衣,初踏入吊脚楼时,她便运功以灵识感应吊脚楼内的情况,探得一抹轻浅的气息,应该是属于金珠尼无疑了,不过除此之外,她并未探出有其他活物的存在。 虽说蛊在汉人当中被传成一种无比神秘的存在,可蛊的本质毕竟还是一种活物,凡是活物,皆有气息可循,是以,那些武功已臻至佳境的高手们,对蛊并不惧怕。 可是适才她觉得那些应是空无一物的瓷罐,却在金珠尼的一句话后猛然跳起数抹细微的气息来,让她于骇然之后一扫对苗蛊的浅识,尤其是对这位南疆“蛊王”的估计,这南疆的“蛊王”,果真不容小觑。 顾晚凉察觉到唐绯衣气息的变化,也感觉到那人那些悄然的动作,紧紧地抿了一下唇,强压下心中那股去握住唐绯衣手的冲动,眸光流转,回给了唐绯衣一个坚定无比的眼神重生末日霸途最新章节。 两人彼此对视,一切已在不言中。 金珠尼的声音不适时宜地再度传来,“二位真是我苗寨的贵客,连我的这些小家伙们都欢迎你们的到来。” 金珠尼的语调里还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随着她这句话的落音,那些细微的异声顷刻间尽数消失,顾晚凉的灵台之上嘈杂顿灭,似乎又回到了初入吊脚楼的那个时候,独独只有金珠尼的那一抹气息存在。 金珠尼竟能在言语间掌控数蛊的行动,这种奇能,着实让人惊骇不已,而她如此作为,无非是要给顾唐两人一个狠狠的下马威,让她们心存惧意。 显然,这个下马威并未达到她预期的效果。 顾唐两人并肩走入金珠尼所在的房间里,有些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的是,这间房间空荡荡得只需一眼便可看尽——房间的西侧开出一扇小窗,西北角有一架延伸向上的木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摆设。 此时,那扇小窗正敞开着,阳光从窗外射入,这是整个房间所有光亮的源头。而金珠尼,就侧身站在窗边,少许光线滑过她的银色面具,撩动起一片冰冷的亮泽,平生起一种难以逼视的冷厉。 顾唐两人的到来并未打破房内的沉寂,反而让整个房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中,金珠尼沉默,她们也保持沉默,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忍不住气率先开口,一时间,房内的气氛越发凝滞。 金珠尼转过身,直视顾唐两人:“二位朋友是否看够了?” 有顾晚凉在身旁,唐绯衣真到现在直面“蛊王”金珠尼的时候,也不觉得对方有多么可怕,她看了顾晚凉一眼,慢声解释道:“我们乍见‘蛊王’你脸上的银色面具,竟与我们在中原认识的一位朋友所戴的颇为相似,不觉多看了几眼。” “哦,竟有这么回事?”即便是遇见该惊讶之事,金珠尼的语气依旧无甚变化,“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这叫缘分。” 唐绯衣眉心微皱,惑然道:“确实是缘分不浅,我现在仔细一看,发觉你这面具竟与我们那位朋友的一模一样,未知这面具你是从何得来的?” 她顿了一顿,又道:“‘蛊王’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特别奇怪,我们那位朋友明明说他那面具是一位巧手工匠所制,天下间绝找不出第二个来,不想竟在这里见到一模一样的面具,这才多嘴问问。” 唐绯衣后一段话纯属胡扯,她却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竟像是真的一般。她这话一说完,感觉到顾晚凉斜睨了自己一眼,不禁有些赧然。 但对金珠尼来说,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答,只见她很快地回道:“这面具是摩柯馈赠于我的,我见这面具做工很是精巧,想不到是出自一个贪心的工匠之手,有些可惜了。” 唐绯衣见金珠尼轻轻巧巧地就将一切推到了摩柯身上,都不知是真是假,眉心一拧,还想再追问下去,却听顾晚凉接过话头,暗讽道:“这面具在中原千金难购,‘玉笛公子’竟愿意相赠于‘蛊王’你,足见南疆‘二圣’交情深厚。” 最后交情深厚四个字,顾晚凉刻意加重了语气。 不知是否是错觉,两人只觉得那银色面具上暴起一道冷芒,飞掠而过,转眼无踪。“汉人说话总是喜欢拐弯抹角的,我既然把二位当做是苗家的朋友,也希望二位也将我当做朋友,有话直说。” “我与二弟路过千石城中,见摩柯手下之人竟然于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欺凌阿凝姑娘,一时不忿出手教训了一下那恶少全能狂少最新章节。”顾晚凉抬眸直视金珠尼,锐色骤然而起,字字转冷,“摩柯既然被你族人尊奉为‘二圣’之一,本该善待苗人,却纵容手下肆意欺凌苗人,而你身为‘蛊王’,本有责护你族人周全,可面对摩柯的猖狂,你却冷眼旁观,置你族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唐绯衣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顾晚凉的激将法,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果然,金珠尼沉默半晌,才缓缓道,这一回,她平淡无波的语调里终于有了一丝起伏。“苗寨素来不许汉人入内,我那日特意放二位入寨,奉为贵客,二位可知其意?” 唐绯衣摇了摇头,道:“素闻苗家人最是知恩图报,我那时以为是‘蛊王’你感念我们帮助了你的族人,才待我们如友让我们入寨的,莫非这其中另有深意?” “汉人果然狡猾多端,明明是知道的,却还要装作不知情。”金珠尼的喉间涌动,发出一声“咕噜”的古怪声响,似是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二人是要上星罗山,今日里你们也见识过星罗山的虫雾了,若是没有我的相助,你们是绝对上不去的。” 金珠尼定定地注视着顾晚凉,她知道这两人之中这人才是拿主意的人,“你们汉人不是最喜欢做买卖嘛,那我就与你们来做个买卖,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你们想要的,现在就看你们敢不敢应下这买卖了。” 顾晚凉挑眉道:“这买卖需要什么条件?” 一阵刺骨的寒气自面具之后透了出来,金珠尼咬牙切齿地说道:“摩柯的命。” 这个要求本就在顾晚凉的意料之中,怕是她显露武功的那一刻,这个“蛊王”金珠尼就盘算好了要以上星罗山为交换条件,让她们去杀了摩柯。不过她心中还有一点疑问,金珠尼贵为“蛊王”,驱蛊之能异常厉害,为何不亲自给摩柯下蛊,解决苗人大患呢? 顾晚凉自然而然地侧目望向唐绯衣,却见那人皱着眉,抿着唇,冲着她使劲摇头。 唐绯衣心中是另一番的想法,她们此番前来南疆是为了求取“毒龙血”,要找的是星罗山上黑沼泽里的四足蛇,但摩柯身上的那条金龙本就是四足蛇里的王者,其血可以说是“毒龙血”的加强版,若是她们应承了金珠尼去暗杀摩柯,摩柯一死,她们自然能得到“毒龙血”,何须还要冒险上星罗山呢?不过想到在密林中那番经历,她万分不愿顾晚凉再与摩柯交锋,顾晚凉的任何损伤都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顾晚凉转念一想,随即明白了唐绯衣的想法,这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杀摩柯已非易事,再者这交易之中她们还是吃亏的一方,这样的交易她岂会轻易应允。 顾晚凉沉吟片刻,冷声问道:“‘蛊王’是百蛊之尊,以你之能,对付摩柯绰绰有余的,为何还要假我们之手?” 虽是隔着那一张银色面具,两人还是能感觉到金珠尼目光闪动,似乎是内心有所挣扎,最终她还是吐露了实言:“南疆苗人除了尊崇蛊以外,还尊崇传说里的金龙,这也是我族人尊奉摩柯为‘二圣’之一的原因。摩柯自从得了金龙护身后,竟到处寻觅蛊喂养金龙,这些年来,金龙吞食的蛊不计其数,它体内的血变得剧毒无比,竟成了克制苗蛊的良药,只要金龙在摩柯身边一日,我的这些蛊就伤不到摩柯,所以才要借助你们去除掉摩柯。” 唐绯衣着急问道:“你说那金龙体内的血剧毒无比,那寻常人要是碰到它的血是不是立刻就会身中剧毒?” 金珠尼轻轻地一点头。 顾晚凉霍然明白,既然金龙之血不可用作晚飞的药引,她们仍是只能去找寻四足蛇了,为今之计,似乎只有与金珠尼合作这一条路可行,当下不再犹疑,应承道:“这买卖,我们接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码完字~睡觉~外面下着雨,突然有一种夜来风雨声的感觉。 ------------ 81前路何去 似乎是早已料定顾晚凉必会应允,金珠尼不疾不缓地说道:“我已邀了摩柯三日后过来,希望到时候二位能不负我的厚望,一举诛杀摩柯,将金龙安然还于我族人手中,事成之后,我自会将破解虫雾的法子授予你们。” 适才唐绯衣见顾晚凉一口允下金珠尼的要求,也知这是她们惟一出路,心中虽有不愿,也只能抿唇强忍,可现在金珠尼竟点明了要保全金龙,要知摩柯之能主要都在金龙之上,若金龙不死,她们又如何能伤到摩柯呢? 谁说汉人多奸险,以她看来,这“蛊王”也不遑多让,竟是将她们往绝路上逼。赶秋会既然是苗族盛会,为何摩柯却不前来,反而是要等赶秋会过来才来,莫非这金珠尼为了引摩柯前来,将她们的行踪给泄露出去,报与摩柯知晓? 千般想法在唐绯衣脑中搅成一团,她终是按捺不住心中不忿,双拳一个紧握,愤然质问道:“‘蛊王’真是好算计,连什么时候杀摩柯都给我们定好了日子,敢问‘蛊王’一句,你也说一直以来都是金龙相护,摩柯才得以安然,那我们该如何避开金龙而诛杀摩柯呢?” 金珠尼面对唐绯衣尖锐的质问丝毫不以为忤,四两拨千金地说道:“这便要靠二位好生谋划了,何况我要你们保金龙无事也是为你们着想。” 唐绯衣还想反唇质问,可顾晚凉悄然探手回去,轻轻地按住她握紧的拳头,那微凉的触感让唐绯衣稍稍一愣,原先想说的话也就那么凝在舌尖,她侧目望去,见顾晚凉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只得咬了咬牙,咽下那种被算计的不满,不再多做口舌之争。 顾晚凉漠然道:“金龙无恙对我们有何益处,还请‘蛊王’赐教帝尊全文阅读。” “你们口口声声称上星罗山是为求取药草救家人性命,可惜的是,你们的那些心思却瞒不过我。星罗山虫雾缭绕,山上虽有珍稀的药草,却都是朝生夕亡,除非你们带那患病之人亲往星罗山,于药草未死之前服食,才能治得他身上之病,所以你们二人千里迢迢赶来此地,绝不会为了药草而来,你们是冲着星罗山上黑沼泽里的四足蛇来的。” 想必这金珠尼已经召见过阿凝姑娘,而阿凝姑娘也一五一十地将她所知的情况统统告之了金珠尼,这才让金珠尼猜到她们真实的目的,是奔着那黑沼泽里的四足蛇而去的,但是这与保金龙不死又有何关联呢? 顾唐二人沉思不语,静待金珠尼说出下文。 金珠尼接着说道:“我也不妨坦白直言。那些四足蛇生活在黑沼泽的深处,不知何时才会浮上沼泽,你们若想在一日两日内就碰上这等奇景,用你们汉人的话说,那是痴人说梦,也许你等上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见得到四足蛇的踪迹。不过我们苗人世代相传有一种引四足蛇浮上沼泽的法子,便是用粗长的树枝挑起它们同类的鳞甲,以此诱它们上来,这其中的关键是,所悬挂的鳞甲需是从活的四足蛇身上取下来的,一旦四足蛇死后再取鳞,就无法引动它们了。” 顾唐二人彼此深望一眼,俱看出对方眼底的那一丝疑惑,为何要非用活蛇身上的鳞甲才能引出那些潜藏在黑沼泽深处的四足蛇呢? 唐绯衣不解地问道:“这活的四足蛇和死了的四足蛇身上的鳞甲不是都一样的,为何非要用活蛇的鳞甲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妙?” 金珠尼似是冷笑了一声,“四足蛇深有灵性,它们能感知到鳞甲上附着的气息,生时取鳞则鳞甲上附着的都是生气,死后取鳞则鳞甲上附着的都是死气,只有用附着生气的鳞甲才能让底下的四足蛇误以为是同类在召唤它们,才肯浮上沼泽来。” 顾唐二人听到这里,这才恍然,原来其中竟有如此说法,要是她们取以金龙之鳞甲,那些四足蛇定会以为是它们的王在召唤它们,岂会不立刻现身呢。 唐绯衣飞快地扫了一眼金珠尼,那握拳的左手动了动,抬高指节轻敲着顾晚凉的掌心,待那人有所感应转眼看来,又刻意地对着她眨了眨眼,似是在以眼神询问,金珠尼所言可能相信? 在金珠尼说话的时候,顾晚凉一直凝神注意着她气息间的微变,并未觉得有何异样之处,看来这金珠尼所言非虚。 正当她想把这个信息也传递给唐绯衣时,掌心中的轻痒却先引动了她的心神,下意识地抽回手来,冷睨那人一眼,却见那人对着她眨着眼睛,隔了一会儿,她才读懂了这个眼神的意味,微微颔首。 虽然还遗憾于顾晚凉的缩手,但是见到顾晚凉读懂了自己的眼神并回以答案,唐绯衣这心中仍是泛起一阵喜意,隐隐有一种与顾晚凉更贴近一步的感觉。 这时,金珠尼见照入房内的光线渐渐昏暗起来,勾眼望了一下窗外的天色,又是一个夜晚要降临了。“二位可还有其他疑问,不妨一并问了。” 顾晚凉注意到金珠尼这一细微的举动,又觉出她话语中的逐客之意,不禁觉得有些古怪。不过这并非她所在意之事,这念头也只是在心中一转即逝,并未深思。 更引起她注意的是,似乎就是从刚才起,房间内若有若无地游动着一股腥臭的味道,最初时是淡淡的,到后来,有了渐渐变浓的趋势,让她胸口起了一些闷闷的难受感。 顾晚凉转眸看向唐绯衣,见那人眉心蹙紧,时不时地抬手从鼻尖处抹过,已是一副被腥臭折腾得很是难受的样子。 金珠尼见两人都不言语,又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二位回去好好思量该如何除掉摩柯,金珠尼不送了穿越之山田恋全文阅读。” 这逐客令对唐绯衣而言求之不得,也顾不上金珠尼那不客气的语气,即刻回道:“那我们也不打扰‘蛊王’你了,告辞。” 顾唐二人转身就往房外走去,临出房门前,顾晚凉停住了脚步,深深地看了那立在房中央的金珠尼一眼,才敛眸出了房间。 金珠尼见两人离开,这才舒了一口气,抬手揪住心口处,可是那种揪紧的疼她根本感觉不到,现在她满脑子只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心在一阵阵地抽搐,从轻到重,但每一下,都像是万虫噬咬一般的难以忍受,面具下的那一张脸,已经变得扭曲。 自从她闭关炼制七魔蛊失败后,日日惨遭体内已成的五只魔蛊反噬,尤其是在白日与黑夜即将交换之际,这种反噬来得尤为厉害,让她这百蛊之王也难以压制。 她脚腕一别,盘膝坐到了地上,同时,手也不曾空着,按照北斗七星的顺序,依次点中了胸前的七大主穴,由丹田处缓缓运气,让真气随着血液沿着逆七星的方向流转,如此反复几次,直到第七次真气运转,真气逐一冲开被封住的穴道,她的噬心之痛才得稍缓,呼吸也逐渐恢复平稳。 若是顾晚凉还在原地,定会吃惊不小,金珠尼运功的手法分明是武当失传已久的“天罡北斗心法”,传说照此功法运功七七四十九日后,任何痛楚都能平复,且功体更甚以前。 只是这套心法连武当掌门都不曾习得,这苗族的“蛊王”又是从何学来的? 当窗外的阳光全然被阴柔的月光替代,金珠尼也运完了一旬“天罡北斗心法”,她睁开眼睛瞧了一眼洒落在地上的月光,徐徐起身,缓缓地来到那木梯前,缘梯而上。 木梯的尽头是一道房门,金珠尼站在房门前,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反而屏息凝神,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唐绯衣出了金珠尼的吊脚楼,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才觉得好受了一些,见顾晚凉也走出来,皱眉道:“金珠尼是想吓唬我们吧,也犯不着这样啊,那些蛊的味道也太让人受不了了。” 不止是唐绯衣如此想法,连顾晚凉也觉得那股腥臭之气是蛊发出来的。 顾晚凉唇角微勾,“许是她觉得你出言顶撞了她,她还些颜色给我们吧。” 说起这事,唐绯衣的火气又起了,“本来就是她算计了我们啊,杀摩柯而保金龙,这分明就是刁难我们,哼,还满口总说汉人怎么怎么样,我倒是觉得她这种奸险的苗人与我们那些奸商相比也不落下风。” 她想到三日后的恶战,忧心顿时掩过了气愤,可忧心之外,她更多的却是对自己无能的痛苦,这种痛苦像是一双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顾晚凉为了顾晚飞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退缩的,即便是她,也无法让顾晚凉改变主意,可眼下这条唯一可行的路,偏偏又是一条坎坷的难路,甚至可能是一条死路。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一个卑鄙而自私的念头在她心中一掠而过,若是三日内她们想不出更好地对付金龙的办法,她情愿在当日蒙昏顾晚凉,再带着她离开苗寨。 她知道如果她这么做了,顾晚凉醒来后定是不会原谅她的,可是,即便被那人憎恨,她亦不愿顾晚凉生死难测,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唐绯衣心头似是压着千斤巨石,深深地叹气,还有三日时间,也只有三日时间了…… 顾晚凉听见她的叹气,大致也能猜到那人心中的想法,心中一动,头一次,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唐绯衣,“对付金龙我已经有了想法,回去我细细与你详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唔,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 82银色面具 金珠尼几乎是完全摒住了呼吸,她生怕自己在不经意的呼吸间漏听了房间里的回音,终于,等到她捕捉到房内传来的细微声响,她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放心地推门入内。 房门正对着的是一扇窗,此时,月华渐浓,银白色的月光如瀑般从微敞的窗口处倾泻入房内,尽数落在了窗下那张大大的桌台上。 金珠尼推门而入时,正巧看见了那样一副场景――那铺满月华的桌台上,有两个木偶面对着面,手舞足蹈地做着动作。 这两个木偶一大一小,身上穿着的都是汉人女子惯穿的那种衣服样式,两件衣裳都是用的上好的云罗剪裁而成的,显出这两个木偶所代表的女子应属于大户人家。 月华渐盛,可不管照到木偶身上的月光有多么清亮,却始终照不到那牵扯着木偶活动的根根丝线,就仿佛这两只木偶是自己生出了灵魂,在桌台上你来我往地做着一举一动。 好像是听见了金珠尼推门的声音,过了片刻,那个小的木偶缓缓地转过脸来,月光下,金珠尼看见的是一张全然空白的脸,可是就是那张空白的脸,金珠尼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木偶冲着她咧嘴一笑,似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虽然知道这木偶是那人操纵着的,可如此场景仍是让金珠尼心中猛地一停,顿时呼吸一窒。 其实,金珠尼完全可以操纵体内的蛊,让自己在一片黑暗里看得更加清楚,可是在那人的面前,她不敢班门弄斧,她对那人,只有满心的敬畏与感激。 她轻步走入房内,唯恐惊扰了那人操控木偶的雅兴,待那两个木偶彻底停止了动作,才敢出声,语声里满是追忆:“阿姐,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你弄偶了。” 仿佛是被抽走了灵魂,木偶的身体软了下来,撞向桌面,发出“碰碰”的轻响,在空寂的房间内显得尤为清脆。 金珠尼只觉得眼前银光一晃,那张与自己脸上所戴的一模一样的面具轻轻巧巧地凌空罩在桌台旁的一团黑影上,银光步步攀高,却是那人缓缓站起身来。 那人似乎笑了一笑,话语中意味不明,“亏你还记得那两个木偶的样子,寻了人刻意做了这两个来,用起来还挺不错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那两个。” 金珠尼忙道:“等虫雾散去,我亲自上山顶为阿姐拿回那两个木偶。” 那人摆了摆手,“不必了,就让她们安静得待在山上吧,毕竟那儿才是属于她们的地方。” 金珠尼点头,目光从躺倒在桌台上的木偶脸上滑过,透出一丝不解,“我记得以前那两个木偶人面容栩栩如生,在阿姐手下那眉眼间还透出一股子灵动的神采来,所以故意让制偶之人空下面容不刻,为何阿姐也不替这两尊偶人画颜呢?” 那人从衣袖中伸出手来,那是一只肤白胜雪的玉手,探入清冷的月华中,竟让月华都为之黯然失色帝尊全文阅读。她以指尖轻点在木偶的眉心上,笔直而下,滑落到木偶的下巴处,“你觉得这木偶画上了容貌才算完整么?” 金珠尼老实地回答道:“我是那么想的。” 那人的指尖仍是流连在木偶那光滑的下巴,久久不离,“那我来问你,你刚进门那会儿,可看见这偶人冲着你笑了笑?” 这话一下子就勾起了金珠尼心底那种诡异的感受来,“对,那时候月光正照到那尊偶人的脸上,我真的觉得她在冲着我笑。” 那人淡淡地说道:“若是我当时为这尊木偶添上一付哀婉的眉目,只怕那时候你眼中瞧见的是这偶人在垂泪欲泣,决计不会想到她是在欢笑,反而不如这副无颜之容,我希望她在他人面前展露出何种神情,那人看入眼底的便是何种神情,这岂非更加有趣一些?” 金珠尼似懂非懂,但赞叹之词已经脱口而出,“以我所见,天底下没有比阿姐更厉害的人了,所以阿姐想让木偶笑,木偶就会笑。” 那人哑然失笑。不管金珠尼在别人眼里是多么冷厉威严的“蛊王”形象,在她面前,金珠尼始终都是那么一个心性单纯的少女。 金珠尼似是为了证实她所言不假,又道:“阿姐真的很厉害,你教我说的每一句话刚才都用上了,那两个汉人答应下来要帮我去杀了摩柯,不过我实在想不明白,阿姐你这么厉害,对付摩柯绰绰有余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去同那两个汉人做买卖呢?” 那人悠悠道:“你们尊奉金龙为神,才愿意敬奉摩柯为圣,不过,有金龙在摩柯身边一日,不管你们多么憎恨摩柯,都不可伤他分毫,否则就是触犯神抵之罪责。而那两个汉人并没有你们这种顾忌,况且她们有求于你,以摩柯之命换她们所要之物,很是公道。” 金珠尼有些固执地说道:“我知道阿姐你说得都对,可是你也是汉人,你可以再帮我这一回,为苗族除掉摩柯这个恶人的啊。” 那人轻笑道:“你倒是对我信心十足,就不怕我败于摩柯手下么?” “怎么可能!阿姐要杀摩柯简直易容反掌。”金珠尼断然回道,其实她也不愿意让摩柯的血脏了阿姐的手,不过她对那两个汉人能否杀死摩柯仍是抱着一定的疑问,这疑问憋在她心底有好几日了,现在她终于忍不住要问出口了,“我只是不放心那两个汉人,万一她们刺杀摩柯不成功,就会给摩柯借口向我们发难,那我们隐忍了那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 那人淡淡地说道:“这一点你尽可放心,摩柯一定会死在顾晚凉手中的。” 那人的语声虽是淡淡的,但其中却隐含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金珠尼咬唇沉思了一会儿,终是重重地一点头,不再纠结先前的那个疑虑了。 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疑团藏在她心底,她实在不知还要不要再问。 那人眼神一动,将那个稍小的木偶拿到眼前,让木偶背朝着金珠尼,另一手的指尖轻柔地抚上木偶那张空白的脸,缓缓地滑动起来,似乎是在那片空白上细致地勾勒着些什么东西。 她明明只专注在木偶上,两人明明隔着两张面具完全看不到对方的神情,那人就那么一边指下不停,一边说道:“金珠尼,你一直都不喜欢将事情藏在心里的,不是么?” 金珠尼不再犹豫,“我从一开始就知道阿姐你是向着那两个汉人的,可是既然你想帮她们的忙,为什么不直接一点,而是要绕出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来呢?” 那人好像是被难住了,沉默良久,才缓缓叹道:“人,总是要有些经历,才能更好的感悟,不是吗?” 余音袅袅在耳,金珠尼却能感觉到出那人言尽于此的意味来,当下闭口不言,静静地陪在一边穿越之山田恋全文阅读。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那人的视线终于缓缓地从木偶的脸上挪开,微微抬眸,见金珠尼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抿唇轻轻一笑,将手中的木偶递了过去。 金珠尼回过神来,从那人手中接过了小偶人,这偶人的脸是贴在她掌心之上的,她敏锐地感觉到那偶人原本光滑的脸面上有了一些细微的凹凸感,刚才阿姐是在为这偶人画颜么? 她小心翼翼地将偶人翻转身来,一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底,让她心中猛地一颤。这张笑容洋溢的年轻面容分明就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她不敢置信地望向那人,眼眶里有一股湿意在鼓动着。 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在这一刹那,喷涌而出。 她是出生在这个寨子里的,只是在她还年幼的时候,阿爹阿娘就因为生病而相继去世,自那以后,她变成了一个孤儿,也是自那时候起,她开始跟随着寨子里的老婆婆学蛊。 等到长大了一点,她才明白并非寨子里的所有人都会用蛊,每个学蛊的孩子都是经过挑选的,没有灵性的孩子是无法与蛊沟通的,而老婆婆说,她是所有学蛊孩子里最有灵性的,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蛊婆。 事实上,她学蛊真的学的很快,在七八岁的时候,她已经掌握了许多种厉害的蛊术,这时候那个教她养她的老婆婆说,她是时候去星罗山历练一番了。 在寨子里流传着一个关于星罗山的传说,传说山顶上住过一个神一般厉害的蛊师,这山间的虫雾就是那蛊师布下的,每个学蛊的孩子都要去星罗山待上一日,若是能活着下山,那就是意味着这个孩子得到了蛊师的认可。 那时候她以为去山上待上一日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她不知道的是二三十个孩子里可能只有一个孩子能活着下山,其实,这也是甚少人学蛊的原因所在,没有一对爹娘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丧命在星罗山的虫雾之下,他们宁可这些孩子一辈子都不会用蛊。 当她踏入漫天的虫雾之中,那些静化成雾的飞虫们疯狂地朝她扑来,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衣服中,啮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但与此同时,她体内的蛊感应到飞虫的攻击,也纷涌而起不断地吞食着那些接触她皮肤的飞虫,让她得以一步步地在虫雾之中前行。 可惜,不过半日的光景,她便再也走不动了,面对着这些潮水般涌来的飞虫,她体内的蛊也抵挡不住,她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强大的“风力”给扑倒在地,意识模糊前,她最后的感觉,还是飞虫撕咬肌肤生起的那种刺痛。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看见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大姐姐坐在她的床边,用沾着清水的纱布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她正是被这种清凉的感觉唤醒的,在看见那个大姐姐的刹那,她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 原来星罗山的山顶还住着仙女,原来仙女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当记忆渐渐回笼,金珠尼看着眼前这个罩着冰冷面具的女子,心中骤然腾起一种冲动,她很想揭开那张面具,看一看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是否还是如她记忆深处的那样,眉目间都带着阳光的暖意。 可是她不敢,这种冲动宛若流水一般,从她心头冲刷而过,逝去无影。 金珠尼垂下眼,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偶人的脸上,唇角微微翘起,无声地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的晋江抽风了~~~更新晚了,不好意思亲们~ 这个笔记本用着真心不习惯啊,感觉排版就有些习惯,唉。木鼠标难受。 亲们,求花求留言,最近感觉动力不足。555. ------------ 83恶战前夕(上) 赶秋会是苗人传承已久的节日之一,他们很是看重赶秋会的庆祝活动,未待夜幕完全降临,寨子里的苗人便早早地将石柱底下围绕成圈的火堆给点燃了起来,火舌不断吞吐,节节攀高,映红了石柱上的图腾,也衬亮了入暮时分那逐渐陷入昏暗之中的天空,从寨子两边的两座大山上俯视而下,这位于两山之间的山坳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火盆,火焰熊熊不熄,连绵成海。 顾晚凉与唐绯衣在星罗山东麓附近的那片树林里忙碌了一整天,将对付摩柯所要用的机关布置了个雏形,又测试了几遍,只觉还有不少地方须待调整,不过现下天色入晚,两人也只能等明日再去改进了。 两人从林中回转,还未到寨门,已能感受到寨子里那些火焰冲天破空的浩然气势,眼前的一切都已融入一片火色中,只余得一些模糊的影子朦胧摇曳。 唐绯衣在林中时就听得鼓声动天,偶尔鼓声中插入几声欢快高昂的笙音。她本是好动又爱凑热闹之人,那时就对苗寨的赶秋盛会心生向往,现在这会儿在寨门口近距离一看,那种欢庆的气氛越发浓烈了,心中不由更为蠢蠢欲动四象记。 这时,她瞧见那融入火色里的人群里有人在朝着她招手,定睛再一细瞧,发现原来是阿凝在对着她们挥手,大概是让她们过去。 赶秋会素来都是苗人自己的节日,连摩柯都避忌着不前来参加同庆,大概阿凝觉得顾唐二人受了“蛊王”的礼遇,那邀请她们一道欢庆也算正常之事,加之旁边的族人们对顾唐二人可能加入并无表现出反感,故而阿凝看见她们回来,才敢大了胆子招呼她们过去。 唯独坐在阿凝不远处的蒙戈看到阿凝的这一举动,脸色一下子暗沉下来,嫉妒地狠狠瞪着唐绯衣,抓起面前摆着的酒碗,就往嘴里灌去。 唐绯衣正想转头问问顾晚凉要不要一起过去热闹一下,毕竟面对摩柯的恶战在即,就当适当地放松一下,她这念头还没转完,却瞄见顾晚凉毫不留恋地往阿凝家的吊脚楼走去。 她揉了揉眼睛,不知是不是被火光给晃了眼,她总觉得顾晚凉暴露在火光里的侧脸有些异样的苍白,余光再次触到那漫天的焰色,脑中一道惊雷闪过,她猛地想起在南漳县客栈的那一夜里,顾晚凉说着她过去的事情时曾提到那群将她家灭门的匪徒曾举着火把将她家团团围住,想必那一夜的火亮已深深刻入她心底了。 唐绯衣不禁懊恼起自己来,寨子里如此通亮的火光必是勾动了顾晚凉心底那些痛苦的往事,她怎么能这么后知后觉,到现在才惊觉到顾晚凉的异常来,当下匆匆地对着阿凝的方向一摆手,大步流星地向顾晚凉追了上去。 那冲天的火光让顾晚凉完全无法直视,她侧脸敛眸,想要避开那种火光,但依旧能感觉到火光照到脸上的那种灼热感,心底的硬壳一点点地破开,眼看着那些深埋的回忆又要翻涌而起,她慌乱之下惟有选择匆匆逃离。 其实在她逃离之前,她曾闪过投入唐绯衣怀中的念头,因为那人总能给她一种心安的感觉,能帮助她驱散那种痛苦的感觉,可是当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人的脸时,却发现那人正憧憬地望着那片火海,那一刻,她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对唐绯衣的失望,深深地失望令她更不想在此地多待上半秒。 再后来,她感觉到唐绯衣从后面追了上来,可是她一点儿都不想缓下脚步,反而是运转真气,足下踏尘,飞一般地掠身而去。 房间里平时都是敞着窗的,此刻火光透入,让房内浮动着一片暗红的光亮,顾晚凉回到房间时,见到的便是这幕场景,让她的心情不由变得更差,水袖猛地一甩,一道澎湃的真气奔着窗户方向而去,只听“啪”的一声,木窗重重地敲在了窗棂上,那房间里的光线才为之一暗。 片刻之后,唐绯衣才轻喘着气赶到,一把推开门就冲了进去,她很想立刻抱住顾晚凉,给她以温暖,可是房内的昏暗与外面的彻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眼前骤然一黑,等到她眼睛适应了房内的光线,瞅准了顾晚凉就坐在床边,只是她还不及靠近分毫,已有一道道冷风从她脸上不断地擦过,这时候她才发现在她的面前有一道无形的冰墙,挡住了她的去路,让她寸步难近,情急之下,不由大声地喊道:“晚儿,你让我过去啊!” 顾晚凉瞥见那人满脸的担忧着急的神色,心中微微一软,可刚才那种失落感又不适时宜地冒了上来,让她停下了撤去真气的动作,没好气地说道:“外面这么热闹,好端端地你这么早回来做什么,阿凝姑娘还在那等着你一起欢庆呢。” 原来,阿凝的招手顾晚凉也是瞧见了的。 唐绯衣听出了顾晚凉话中的气恼,更想立刻就跑到她身边,可是她每次想要往前走近一点,却每每被顾晚凉的真气给逼退了回来,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她仍是只能在原地打着转儿。 “晚儿,你听我说,我是很想去参加他们的欢庆,但是我更想陪着你,在我心里,你比什么事情都重要,你让我过去好不好?”唐绯衣完全豁出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顾晚凉肯让她接近。 在昏暗里坐了一会儿,顾晚凉的心也稍稍静了一些,望着唐绯衣,望入她眼底的真切与忧急,顾晚凉也有些意识到自己适才的失态,其实是她自己心情不佳,她惧怕那样漫天的焰火,因为那会勾起她对那一夜痛苦的回忆,会让她想到此生无法手刃真正仇人的刻骨遗憾,其实这些都是她自己的事情,是不应该迁怒到唐绯衣身上的不爱我就滚最新章节。 顾晚凉轻舒一口气,敛回扬动的水袖,撤去了那澎湃而出的真气,可是她忘记了一点,唐绯衣一直在努力冲破真气形成的冰墙,当那一道冰墙骤然消失后,唐绯衣根本来不及卸去前冲的劲道,一下子跌撞着过来,正好将她扑了个满怀,重重地压倒在了床上。 唐绯衣突然间得偿所愿,脑子一下子有些儿懵了,再一抬眼,入目就是顾晚凉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像是蝴蝶轻扇着的翅膀,带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魅惑,顿时就痴了。 如此近的距离,让她鼻间尽是顾晚凉身上幽幽传来的冷香,低眼痴迷地望着那人近在咫尺的精致的面容,唐绯衣顿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心中鼓噪起一种骚动,让她情不自禁伸手划过顾晚凉的枫唇。 顾晚凉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只觉得在那人的注视下,双颊腾起了灼灼的温度,不禁垂敛下眼帘,想要避开那种让她心颤动不止的目光,却不想留给唐绯衣那轻颤如蝶翼的眉睫,更引动了对方心头的那一把火。 她觉得她应该推开唐绯衣的,从这种暧昧不已的气氛中脱身而出,可是当唐绯衣的指尖轻轻地滑上自己的唇瓣,她所有的思绪顿时一空,惟一的感觉是那人的指尖仿佛带着雷电之能,唇上每一方被她碰过的地方,都泛起难以忽略的酥麻感。 不仅是顾晚凉感觉到一股电流在两人碰触之处应蕴而生,夺去了她全副的心神,那股电流还钻入唐绯衣的指尖,直窜入心底,让她按捺不住地撤去手,顺应自己的心,将炙热的唇轻轻地贴上了顾晚凉同样火热的唇瓣。 两唇相依,唐绯衣感受到自己唇下那柔软的触感,让她更控制不住心中的鼓噪,放肆地探出舌尖,沿着顾晚凉微抿的唇线,反反复复地轻划而过。 对于顾晚凉而言,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古墓中,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在鲛人香的影响下也深切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那难以遏制的情动,唇齿间的火热让她难耐地微启唇瓣,想要呼吸清凉的空气。 顾晚凉的动作无疑给了唐绯衣“可趁之机”,舌尖毫不犹豫地探入顾晚凉甜蜜的口腔中,轻触着那人的舌尖,耐心地诱惑着对方与自己一起共舞这份甜蜜。 她能完全感受到顾晚凉从初识的躲避到后来缓缓地随之而动,这种清晰而奇妙的感觉让唐绯衣心中火热更甚,而更让她心动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在两人互相纠缠的舌尖逐渐溢出,溢满整个唇齿之间。 这种甜蜜,宛若罂粟般让两人痴迷不已,欲罢不能。 顾晚凉抵在唐绯衣肩头的双手,软软地使不上力来,她想推开唐绯衣,可情动之下,双手却情难自禁地攀过了唐绯衣的双肩,轻轻地勾住了那人的后颈,更深入地去索取那让人情动难以自制的吻。 唇舌相缠间,渐渐的,唐绯衣有些不满足这种唇齿间的甜蜜,空闲的右手抚上顾晚凉如玉的颈项,指尖摩挲着那微凉而细腻的肌肤,顺着颈项而下,慢慢游移到顾晚凉胸前那起伏而柔软的山峰。 这一刻,唐绯衣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拼命涌向指尖,颤抖的指尖有些紧张,却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她摒住呼吸,让指尖颤动着往下滑动,直到掌心全然罩上顾晚凉胸前的浑圆,那无比柔软的感觉从掌心的每一寸皮肤里渗入,让她忍不住轻叹一声,轻叹声中,仿佛是为了证明此刻并非是她的云中幻想,她微微拢起掌心,让自己能更贴近那种柔软。 “唔……”顾晚凉猛地张开眼睛,清冷的水眸已经蒙上了一层情动的迷离薄纱,她突然间受到这样的刺激,一声娇吟已先于理智回笼之前从微张的唇间逸出。 ------------ 84恶战前夕(中) 次日,唐绯衣醒来的时候,并有想象中的腰酸背疼,不仅自己的穴道被解开了,身上还盖了一条薄被,算来这当是一个挺不错的清晨,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发现身边的顾晚凉又不见了人影。 唐绯衣心中念叨着顾晚凉可能是直接去了那边的树林,于是赶紧起身草草地梳洗了一下,就匆匆就离了房间想要到树林里去找顾晚凉,只是还没出吊脚楼,就迎头碰上了从外头进来的阿凝。 “四哥,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去找三哥吗?这两天你和三哥到底在忙些什么,感觉神神秘秘的。” 唐绯衣原本只想与她打个招呼就走人,却被她这一句话给拉回了迈出门坎的脚,“阿凝姑娘,你早上看见我三哥了吗,她去哪里了啊?” 阿凝侧身一指“蛊王”所住的吊脚楼,“三哥出门的时候我碰见他了,后来还看见他往金珠尼大人那儿去了,没一会儿,三哥就出来了,又往寨门外面去了。” 唐绯衣不由皱起眉,迷惑地喃喃低语道:“这大清早的,她去找金珠尼干什么呢?” “四哥……”阿凝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嘴里还喃喃说着些什么话,可惜声音太轻,她并未听到,“四哥你自己在说什么呢?” 唐绯衣展眉,微微一笑,“没什么,谢谢阿凝姑娘了,我现在过去找她。” “四哥等等。”阿凝见唐绯衣又匆匆要走,赶忙喊道,“四哥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唐绯衣顿住脚步,转回身来,“阿凝姑娘你有什么事情?” 阿凝的两颊各自飞上了一朵红云,浅浅淡淡的,煞是好看,“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希望四哥你晚上能来和我们一起庆祝。”她想了想,觉得只叫唐绯衣似乎不好,又补充道,“把三哥也叫上,你们一块儿来,你们尽管放心,我们寨子里的人都很好的,保准你们晚上过得高兴。” 唐绯衣不想阿凝说的是赶秋聚会的事情,不由面露难色,略想片刻,婉拒道:“赶秋会毕竟是你们苗家的大节日,我们还是不参加了,阿凝姑娘的这份心意,我会记在心里的四象记。” 阿凝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唐绯衣的目光一直往外飘,不禁有些黯然,可她给自己鼓了鼓气,又问道:“四哥,那你晚上会早些在房里么?” 唐绯衣奇怪地看了阿凝一眼,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莫名,不过她转念想到顾晚凉昨晚的失常,看来她们确实得早些儿回房,免得顾晚凉瞧见那些篝火又勾起痛苦的回忆,于是点头回道:“嗯,肯定会早些回来的。” 突然间她恍然大悟,感谢地看向阿凝,“阿凝姑娘,你不用管我们,好好庆祝节日吧,晚上吃饭的事情我们会自己解决的。那现在要是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啊。” 阿凝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只见唐绯衣已经出了吊脚楼,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阿凝娇羞地抿唇浅浅地笑了开来,开始期待起夜晚的降临。 唐绯衣赶到树林的时候,果然见到了顾晚凉的身影,而顾晚凉也察觉到唐绯衣的到来,却并没有回头,仍是继续着手下的工作。 唐绯衣快步走到顾晚凉身边,从她手中夺过了麻绳,边忙活起来边问道:“我听阿凝姑娘说早上你去找了金珠尼,你去找那人干什么?” 顾晚凉也由得唐绯衣抢了自己的活,淡淡地回道:“你不是担心我进入虫雾会有危险么,所以我去找金珠尼要了一些能克制虫雾的丹药。” 唐绯衣接口问道:“那金珠尼给你了?” 顾晚凉轻轻地“嗯”了一声,走到另一颗树的旁边细瞧起来,觉得麻绳系得似乎还是有些问题,便动手解了重新系绑。 倒是唐绯衣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微微地眯起眼,一脸的不太相信:“金珠尼不是说要等事成之后才帮我们破除虫雾之扰嘛,那她现在提前给了你克制虫雾的丹药,就不怕你言而无信,直接就上山去啦?” 顾晚凉都懒得看她,却仍是回道:“你以为金珠尼那样的人会如此失算么?她给我的那些丹药药性不强,顶多只能在虫雾中支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即便我能找到黑沼泽,也不一定能等到四足蛇出现,何况还要下山来,金珠尼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肯爽快地就把丹药给我的。” “我就说呢,金珠尼那人那么会算计,要不是要让我们帮她对付摩柯,只怕连一个时辰的丹药都不给我们。”唐绯衣本想问顾晚凉要过丹药研究一番,若是分析出这些丹药的成分,再能按照这配方研制出来一模一样的丹药,那她们何须再受金珠尼的制约,顾晚凉也不必冒险一战摩柯与金龙了,只是她又想到顾晚凉的性子,既然已一言允诺,她是决计不会毁诺背言的,于是这番心思只在她心底溜了个弯,便弃置不想了。 她很快地就把手中的麻绳打好了可伸缩的活结,赶紧走到顾晚凉身边,又夺过了她手里的活,“晚儿,这些粗杂的事情我来做就行了,你就在边儿休息嘛。” 顾晚凉也不与她争,只是退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唐绯衣的动作,眼神里透出淡淡的温柔。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两人,主要是唐绯衣将麻绳都按照设想系绑好了,又连着测试了好几次,确认再无问题,两人心中的一块大石才放了下来。明日对付摩柯,这是其中关键的一个环节,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 唐绯衣将一切都布置妥当,抬头见天色渐沉,想到等会儿寨子里又会燃起连堆的篝火来,看来现在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晚儿,我看也差不多了,明天应该是没问题的,我们现在就回寨子里吧?” 顾晚凉显然也想到了昨夜那冲天的火势,眉心不自觉地一紧,清眸又淡扫了一眼布置好的机关,“能做的也就这样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回到寨子的时候,火堆还没有点起来,但已经有许多苗人陆续到来,围站在石柱底下,三三两两地说着话不爱我就滚最新章节。 顾晚凉一路拧起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绷紧的神经也随之一松,这让时刻注意着她反应的唐绯衣也跟着松了口气。 顾唐两人走到阿凝家吊脚楼的时候,正巧阿凝也从里面出来,两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她头戴银制环帽,颈挂偌大银圈,穿的是一套崭新的蓝布印白花衫裤,衫袖裤腿皆是九分之长,那□在外的手腕和足踝都带上了精致银环,在白皙肌肤的衬托下银色尤亮。 唐绯衣笑道:“阿凝姑娘这一身打扮真好看啊,怎么平时都不见你穿呢。” 阿凝羞涩地垂下眼,有些手足无措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饰,没有答话,倒是从后面过来的阿秀婶接过了话头:“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我们苗家的姑娘在这个日子都要这样装扮的。” 她眼中含笑地看着满脸羞红的阿凝,将她轻推向门外,“晚上的活动快要开始了,阿凝你赶紧去吧。” 唐绯衣的目光顺着向外望去,见已经有人举着火把在走动,看来是要点燃火堆开始夜会了,“阿凝姑娘晚上玩得高兴一点,我和三哥先上楼去了。” 阿凝的神情尽数落在顾晚凉眼里,连阿凝出门后偷瞧唐绯衣的那一眼也没有落下,她一直知道阿凝对唐绯衣是有意思的,但同时她也清楚唐绯衣的想法,尽管心中屡有不悦,却也未将阿凝过多地放在心上,只是眼下她见了阿凝的这些表现,又听了阿秀婶的话,心底隐隐地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晚上似乎会有事发生。 唐绯衣回到房间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边将窗户紧紧地扣牢,然后才取了火折子点燃桌面上的豆油灯,昏暗的房内才腾起一抹光亮。 “晚儿,你先坐会儿,我下去弄些吃的去,很快的。” 顾晚凉走在唐绯衣后面进的房门,将唐绯衣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荡起了一股暖意,见那人又要去忙活,不由轻声唤道:“绯衣。” 唐绯衣生生缩回了迈出去的脚步,兴冲冲地凑到顾晚凉面前,“晚儿,你叫我啊,还有什么吩咐么?” 顾晚凉答非所问:“你现在饿么?” 唐绯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两天在外吃多了野果,到现在感觉还有些儿胀,于是摇了摇头。 顾晚凉轻抿着唇,主动伸手拉过唐绯衣的手,拉着她走到了床边,让那人挨着自己坐下,“我也不饿,你不用下去忙活了,就陪着我坐会儿吧。” 唐绯衣低眼瞅着自己被握住的手,顿时心花怒放,在她印象里,她应该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吧,她任由顾晚凉拉着她坐到床边,只是余光瞥见那张床榻,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夜发生的事儿,耳根一红,微微发起烫来。 一坐到床榻边,顾晚凉就有些后悔了,显然她也是想到了昨夜发生的那些事儿,暗暗羞恼自己干嘛放着好端端的桌边不坐,竟拉着唐绯衣坐到床边,不禁暗暗地咬住了唇。 唐绯衣闻着顾晚凉身上传来的冷香,心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加快了跳动,凝视了顾晚凉如玉般的侧脸半晌,终是大起了胆子,飞快地在她侧脸上印上一枚轻吻。 顾晚凉所期的本是温馨相依的气氛,可如今看来,温馨确有,但更添了几分暧昧与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唔~作者君要明确表示一下,后面都是恶战摩柯和上星罗山抓四足蛇的剧情流了~就木有暧昧袅~~话说暧昧写多了,作者君就想着是不是要写个完全推倒版的h,不幸的是,作者君从未写过h。。。悲哀~~~我觉得写那啥我会卡半个月的~所以还是等着她们回中原再说吧再说吧,飘走。 ------------ 85恶战前夕(下) “你再不好好坐着,莫非又想落得昨日一般的收场?”顾晚凉嗔睨一眼唐绯衣,但并未甩开握住的手,仅是淡淡地警告了一下那个不安分的人。 唐绯衣还盯着顾晚凉玉颜上那枚淡淡的红印发着傻乐,丝毫不在意这一记冷眼,不过在听到警告时,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稍稍端正了态度挺直坐好,目不斜视。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一靠近顾晚凉,她心中总是压抑不住那种想对她搂搂抱抱亲亲的欲/望,尤其是在互表心意后,这种冲动更为明显,不过话说回来,情人之间的这种亲密不是理所当然的么,看来她实在不能再这么害羞下去,两人之间总要有一个人厚颜一些的。 她这么一想,心中愈发蠢蠢欲动,想要即刻充当起那厚颜之人,只是她这想法虽好,可是时机总是不眷顾于她,她每每欲有所动之时,总会有些事情发生将她打断,这不,一阵敲门声轻轻响起,其中还夹杂着悉悉索索的低语之声,似是门外站了好些个人。 唐绯衣顿感无奈,不得已止住脑中的绮念,起身前去开门,岂知房门刚一打开,便被人撞了个满怀,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顾晚凉却看得真切,房外站着五六个同样盛装打扮的苗女,而阿凝站在最前头,房门刚打开,她就被身后的几个苗女联手给推了进来,正好撞上了开门的唐绯衣,而那几个苗女见得了手,都指点着她们暧昧地嬉笑起来。 阿凝满脸羞色地从唐绯衣的怀里挣扎起来,嗔怪地瞪了眼身后的姐妹们,鼓足勇气从怀中拿出一条色彩鲜艳的镶边腰带,递了过去,“四哥,这是……这是送给你的。” 唐绯衣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不过在阿凝热切的注视下,顿觉这拿在手里的腰带有些发烫起来。看阿凝姑娘的样子,好像是要看着她当场将这条腰带穿戴起来,可是如此色彩艳丽的腰带与她这一身月白色衣裳着实不配,穿起来怕是不伦不类吧。 她正犹豫间,那些苗女们却起起哄来:“公子,这腰带可是阿凝亲手绣的,你快穿上让我们瞧瞧好不好看啊。” 唐绯衣还在为难是否真要穿上这腰带时,顾晚凉却已明白过来,她以前也曾耳闻过一些苗家的习俗,若是苗家女子遇上心仪的男子,便会送他定情信物,如果那男子收下了信物就代表着他愿意娶那苗女为妻,眼下看来,阿凝姑娘说腰带给唐绯衣便是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唐绯衣这木头人竟然还呆呆地收下了,这让她又气又恼又有些好笑东北灵异档案。 其实,唐绯衣也不是那么迟钝,她眼见着那些苗女都是眼色暧昧地来回打量着她与阿凝,又这么起着哄,不期然地也想到了她以前查阅过的那些苗家风俗上,心中顿时一惊,差点儿就将腰带给扔了出去。 还好她及时稳住了心神,试探地问道:“阿凝姑娘,你送我这条腰带是有什么意思么?” 阿凝身后的一个苗女站了出来,笑着说道:“你看我们光替阿凝高兴了,差点儿都忘记了公子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那就让我来给公子说说,我们苗家的姑娘们若是见到了心仪的男子,就会送给对方一条亲手绣的腰带,如果那男子接下了腰带,就代表着他愿意迎娶我们苗家的姑娘为妻,现在公子可是明白了?刚才你从阿凝手里接过了腰带,就代表着你应承下要迎娶阿凝为妻了,我们苗家儿女不注重你们汉人那些礼仪,今儿晚上就能帮你和阿凝办置婚礼。” “什么,办置婚礼?!”唐绯衣吓得惊叫起来,见阿凝与众苗女脸色皆有微变,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真的不清楚你们这儿的风俗,还以为阿凝姑娘只是客气地送我一件礼物而已。” 另外一个苗女闻言跳了出来,语气很是不善,“别拿着这个做借口,你干脆一点说,你娶不娶阿凝?” “这……”唐绯衣瞧着阿凝眼神一黯,一脸失落地垂低了头,心中更为不忍。虽说阿凝姑娘总挂着她们的救命之恩,但实际上阿凝姑娘对她们的恩德更多,这让她如何下得了狠心伤了这位恩人的心呢。 “她不是不想娶,而是不能娶。”还是顾晚凉替唐绯衣接过了话头。 众苗女连带着唐绯衣一起齐刷刷地看向顾晚凉,先前说话的那个苗女嗤声道:“你们汉人说话就是绕口,想娶就说娶,不想娶就说不娶,还分什么不想不能的。” 顾晚凉微微勾唇一笑,那些苗女前些日子也与她打过几个照面,一直都觉得这男子冷心冷面的不易接近,不想她微笑起来竟会是如此的好看,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顾晚凉刻意不去瞧唐绯衣,缓缓地说道:“她确实不能娶阿凝姑娘,只因为她本身也是一名女子。” 众苗女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盯到了唐绯衣身上,尤其是阿凝,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唐绯衣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扯掉了系发的布带,让一头青丝飘散下来,认真地说道:“阿凝姑娘,众位姑娘,我不是故意瞒骗你们的,只是出门在外的做男装打扮会比较方便行事,不想竟闹出这样的误会来,还辜负了阿凝姑娘的一番情意,这都是我的不是。” 阿凝注视着眼前娇柔的唐绯衣良久,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不是没有觉得奇怪过,不过她听说过中原的那些书生都比较文弱,这才没有将唐绯衣往女子方向上去想,可现在唐绯衣将头发一披肩下来,那活脱脱地就是一娇柔的女子模样。 阿凝现在的心中是百感交集。唐绯衣的话说的在情在理,这件事确实不能怪责于她,那就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错将女子当成男子表错了情意。 “四……那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艰难地从唐绯衣身上挪开目光,投向了站在后面的顾晚凉,这才恍然明白为何见到这两人在一起之时自己心中总会有一些怪怪的感觉了。 顾晚凉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们是未婚夫妻。” 唐绯衣心知自己定是伤了阿凝姑娘的真心,忍不住长叹一声,但一听到顾晚凉如斯说道,只觉得脸上“腾”的一下烧了起来,转脸定定地望向顾晚凉异界图书馆。 众苗女见阿凝神情不对,正想出声劝慰,但阿凝却猛地转身,推开众人就往楼下奔去,领头的那个苗女一愣之后朝众苗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都追着阿凝下去,而她自己则是狠狠地剜了唐绯衣一眼,一把从她手中夺过了那条腰带,也匆匆下楼而去了。 唐绯衣只觉得手中一空,跟着快步走到房门口,又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她凭着房门凝目向下望去,那阶梯上已不见了人影,忍不住无奈地轻叹一声。 顾晚凉并未将阿凝的伤心置于心上,她也不觉得这是唐绯衣的过错,可是瞧着那人站在房门边内疚的样子,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 原来爱也是这样的感觉,会因为那个人的高兴而高兴,也会因为那个人的不开心而不开心,这种情绪被人牵引着走的感觉她并不算陌生,对晚飞亦是如此。 不期然地想到晚飞,顾晚凉的心思又分到了明日与摩柯的那场避无可避的恶战上,心往下沉了一沉。 其实她早上在林中和唐绯衣说了一个小谎,她确实去见了金珠尼不假,可并未从金珠尼手中要取那能克制虫雾的丹药,想起那虫雾的恐怖,她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能从其中全身而退,不过她的护体真气应该还是能撑上一段时间的,希望潜伏在林中的唐绯衣能一击即中。 “晚儿,你在想什么呢?”唐绯衣收敛了心绪,回过身来却见顾晚凉一脸的沉思,不由走了过去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顾晚凉挑眉,凉凉地说道:“我在想,如果阿凝姑娘不介意你是女子之身,还愿意嫁给你,你会不会就娶了她呢?” “肯定不会,绝对不会,晚儿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啊,我是非你不娶的。”唐绯衣赶忙辩解道。 顾晚凉背转身,“你就那么确定?” 唐绯衣又窜到了顾晚凉的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心里就是那么想的,肯定能这么确定。” 顾晚凉又道:“这一路过来,那些人是怎么称呼你的?” 唐绯衣心想,这还不简单,脱口说道:“他们都是称呼我顾公子啊,这和我确不确定娶你有什么关系……” 突然,她一咬唇,瞪大了眼睛看向顾晚凉,她有一种被顾晚凉黑了的感觉。古来都是妻从夫姓,她既然对外自称姓顾,岂非说她是从了顾晚凉的姓氏,是她顾晚凉的娘子了? 不过,谁嫁给谁,谁又迎娶了谁,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她觉得眼前这个眼神中透着点小得意,笑容中又带着点不怀好意感觉的顾晚凉实在是太少见了,也太可爱了,让她把持不住地想抱住眼前这人。 行随意动,唐绯衣当下就顺应了自己的心意,骤然出手,将顾晚凉抱住,下巴架在她的肩头,闻着那人颈项间的幽香,忍不住满足地叹息。 顾晚凉被抱了个措手不及,随即轻轻一挣,竟未从那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只得又使了一些微力,才脱身而出,淡淡地嗔怪道:“你又不老实了,可又想尝尝昨夜那滋味了?”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明日还有要事待办,今夜得早些休息养足精神。” 两人都有心回避明日之事,可偏偏明日之事就摆在眼前,让两人心中都染上一分沉重。唐绯衣拉起顾晚凉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严肃地说道:“晚儿,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如何,都要安然回来。” 掌下感觉到的是那人急促的心跳,顾晚凉明白那人一直都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可又怕分了自己的心,就不将这些话多挂在嘴边,心中一暖,也郑重地点头道:“绯衣,我也要你安然在林中等我回来找你。” ------------ 86仇敌重逢(上) 听闻今日蛊王请了摩柯前来,族长不敢怠慢,早早地就率了族人出了寨门迎候,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青萝山那头有人过来,于是派了一机灵小伙过去打探,又过了良久,那苗人青年领着一个人回来。 那人是摩柯庄上的小厮,“小的见过族长,我家公子临出门前被要事绊住了,特派小的先过来通报一声,免得诸位久候。” 这小厮口里虽说的客气,但说话间眼睛却是朝着天上看,显然是不将族长与一众苗人放在眼里,族长也懒得与他计较,只问道:“敢问摩柯大人还要多久方能驾临?” 那小厮摆了摆手,信口回道:“公子稍后就到了,你们且在这儿再等会儿吧。” 这一稍后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时辰,眼见日头越大,众人仍是干巴巴地等不来人,忍不住又询问起小厮来,这一回那小厮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仍是说摩柯稍后便到,让他们在这候着。 这回一稍后又等了两个时辰,直到晌午时分,才望见青萝山那里有人影攒动,摩柯总算是姗姗来迟了。 整个队伍只有摩柯一人骑马,远远望去,白马高俊,白衣飞飞,颇有些超脱世俗的谪仙风范,可苗寨众人都深知摩柯为人,岂会再被这种假象所惑,等到那白马走近,众人只觉得一股冷诡的气息泛上心头,游遍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去。 摩柯仍是顶着那张年轻俊秀的脸,狭长的黑眸从苗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满意地微勾起嘴角,递了一个眼色给上前牵马的管家,管家会意,高声道:“摩柯大人要入寨了。” 族长赶忙指挥着众人分站两旁,给摩柯让出一条宽大的道路来。 摩柯并不下马,由管家牵引着进入寨子里,直到一路缓行到石柱之下,见到金珠尼与蛊婆已候在那里,这才慢悠悠地下了马。 金珠尼上前一步,客气地说道:“摩柯大人一路辛苦了,请到我屋内一座东北灵异档案。” 摩柯假意回了个礼,哑声笑道:“有劳金珠尼大人在此久候了,摩柯实在过意不去。” 像是闻到了金珠尼身上蛊物的气味,摩柯肩膀上缠绕的寸寸金环越发灿亮起来,摩柯见状,安抚地摸了摸那金环,蠢动的金环才逐渐安静下来。“它是饿了才会如此失礼,让金珠尼大人见笑了。” 金珠尼不介意地摆摆手,侧身让出路来,“我房内别的没有,那些东西还是有的,足以让金龙饱餐一顿。” 站在金珠尼身后的蛊婆一脸老脸紧皱着,动了动唇,似乎是有话要劝金珠尼,可瞥了瞥那缩成金环的金龙一眼,只能化成暗叹一声。 摩柯嘿嘿一笑,与金珠尼并肩而行,往她所住的吊脚楼走去,而跟随摩柯前来苗寨的随从们则被族长请入了苗家的会客堂,着人好生款待着。 摩柯尚未踏入金珠尼的吊脚楼,那房中木架上摆着的黑色瓷罐竟剧烈地颤动起来,看来是瓷罐里的蛊物感应到金龙的气息,都害怕地乱窜起来。 突然间,一只黑色瓷罐在一阵剧烈地颤动之后,不慎从木架上滑落,“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从瓷罐的碎片中爬出一只似蝎非蝎的东西来,浑身墨黑,约莫一个孩童的手掌大小,头前那两只硕大的钳子互碰在一起,而背后那本该高翘的尖锐尾刺则耷拉在身后,从碎片中爬出来后,头也不回地就往墙根处逃窜而去。 它的速度虽快,可哪里比得过金光的速度,只见一道金光从摩柯肩头滑出,湛亮的金色溢满整个房内,只听得一下连着一下瓷罐破碎的声音传来,等那房内的金光慢慢消散而去,重新汇聚到摩柯的肩头,金珠尼再往房内看去,那木架上所有的瓷罐都破开了一个大洞,碎片散落了一地,而那些本在瓷罐中的蛊物都不见了踪影。 她辛苦培养的幼蛊,在眨眼间都被金龙吞食了个干净,而金龙那不住蜷动的样子明白昭示着这些不过是它的开胃餐,它仍是饿着。 “毁了金珠尼大人的房间,我真是过意不去。”摩柯假意惋惜道,边说边暗中留意着金珠尼的反应。 金珠尼不甚在意地招来欧珠,低声吩咐了几句,大意是让欧珠将这些瓷罐的碎片收拾干净,再让蛊婆送些成年的蛊物过来,欧珠走后,她率先步入房内,并招呼摩柯一起入内屋,“摩柯大人见外了,这些俗物能入得了金龙之口也是它们的造化。” 对于金珠尼的谦卑摩柯深感满意,虽然金珠尼与他并称为南疆二圣,可在他眼里,金珠尼完全不值一提,他摩柯才是整个南疆的圣人。 为了迎接摩柯的到来,金珠尼事前便让人在房内摆上了桌椅,而摩柯一入内,就径直坐上了主位,而金珠尼则坐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 摩柯坐定后,反客为主,直入正题:“金珠尼大人,你我之间不需过多客套,将伤了长吉的贼人带上来吧,我要让他好好尝一尝我的手段。” “摩柯大人稍后,我已经遣了人将他押过来。” 金珠尼话音才落,楼外已经有苗人禀告:“摩柯大人,金珠尼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带进来吧。”金珠尼奇怪地看着摩柯肩头躁动不安的金光,“摩柯大人,金龙这是怎么了?” 摩柯也感觉到金龙的异动,可金龙的这种躁动不安并非因为食之不足,而是另有原因,但这原因,摩柯一时也想不出来。“许是刚才食之未饱,它有些不满罢了。” 金珠尼知他不肯吐露实言,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眸光一转,望向房门的方向,眼底划过一丝诡光,而在那银色面具之下,唇角正冷冷地勾翘着异界图书馆。 只见顾晚凉被五花大绑着,由两个苗人青年押了进来,见了金珠尼与摩柯,两个苗人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礼,看到顾晚凉还是站着不动,就动手按着她的肩膀想让她跪下给上座的二人行礼,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顾晚凉都纹丝不动,倒让他们两人急出一头冷汗来。 摩柯乍眼之下,只当顾晚凉是一汉人书生,并未认出她来,随后见那两苗人怎么都无法使她下跪,不由多打量了这柔弱书生几眼,这越瞧越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 而他肩头的金龙却按捺不住地探出头来,目光如电地盯着顾晚凉不放。它刚才就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这种味道引动了它口腔里的伤痛感,它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在密林中伤过它的那个人。 金龙突然探首而起,让从未见过金龙真容的两个苗人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当金龙瞪眼过来,心中的骇意大生,想不管不顾地逃出去,可腿肚子一直打着哆嗦,竟是一步都迈不开。 想起自己的伤,金龙怒意大生,当下窜身而上,蛇口大张,一口黑雾直扑顾晚凉而去。 摩柯与金珠尼俱是一惊,不同的是,摩柯是认出顾晚凉的惊怒交加,而金珠尼则是对眼前状况的惊疑不解。 摩柯霍然起身,怨毒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顾晚凉脸上,咬牙切齿道:“是你!” 顾晚凉识得这黑雾的厉害,从呆愣在原地的两个苗人中间滑身后退,只是金珠尼的这房间太小,她一下子就背抵墙壁,再无可退之地,轻扫了那追击上来的金龙一眼,顾晚凉冷笑一声,足下一个变换,侧身掠出了房间。 房内腥气弥漫,金龙的那一口黑雾都落在了那两个不及逃开的苗人脸上,只听那两个苗人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捂住脸,摔倒在地,蜷缩起身体不住地打滚。 金龙见这一击又扑了空,仰首发出一声怒嘶,摩柯与金龙心意相通,知它见了仇人盛怒难抑,非要撕碎了顾晚凉才能停歇这种暴怒,而他心中亦是如此想法,当下就追了出去。 金珠尼也被眼前的情况所惊呆,起身探视那两苗人,却见一股股黑色的液体不停地从他们的指缝间流出,腥臭难当,而随着黑水流得越多,那两个苗人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完全不动弹了。 金珠尼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追出了几步,在吊脚楼外顿住脚步,目光冷冷地盯着摩柯的背影,恨恨地一咬牙,低喃道:“摩柯,你又欠了我苗家两条性命,今日定要你付出代价,还我苗家太平。” 摩柯自知轻功及不上顾晚凉,刚闪身出了吊脚楼,就抬指凑近嘴边轻嘬一下,打算唤来白马骑上马再追,可没等白马跑过来,他却发现顾晚凉身形一凝,止步于寨门口,冷然回视。 顾晚凉手腕一抖,随即掌中一道青芒暴起,碧落余情剑清啸一声,横空出世,冰冷的剑尖对着摩柯与金龙所在的方向轻颤不已。 摩柯脸色大变,逐渐变得扭曲起来。这女子手中的这把剑他做鬼都忘不了,这是叶知秋的碧落余情剑,当初叶知秋以惊神指毁了他的声音,又以碧落余情剑毁了他的容貌,最后却故作善心留他一命,令他如丧家之犬一般被驱逐出中原,流落到这南疆的蛮荒之地,饱受欺辱,还险些命丧他乡。 他一生之坎坷,皆是拜叶知秋所赐,若非叶知秋,他仍是西门世家的大少爷,仍旧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何至于沦落至此! 既然叶知秋已死,那所有的债就由眼前这女子来还吧,他定要将她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 “你伤我金龙之仇,今日就让你十倍偿还,这一次,你插翅难飞!”摩柯赤红着眼,鼻息渐粗,朝着顾晚凉步步逼近,金龙感染到他迸发而出的杀意,也兴致昂然地甩了甩身子,冷绿色的蛇眼翻动着,其间血丝渐生,似要漫起一片血色来。 ------------ 87仇敌重逢(下) 顾晚凉在心底暗道一声不妙,她在密林中吃过金龙血瞳惑心的苦头,此刻也不敢托大,当下剑尖轻拂,从衣摆处撕下一条长长的布料来,探手一抓,往双眸上一蒙,凝神以战。 这是顾晚凉隐瞒唐绯衣的第二件事,那时她对唐绯衣说等她见了摩柯就引着他到树林,让唐绯衣在树林中接应于她,其实在引摩柯入林前她另有盘算,就是要在这苗寨中与摩柯先斗上一斗。 一个能捕获金龙驾驭百兽的人,定不会是那种心思蠢钝之人,若她一味逃走,恐怕会引起摩柯的疑心,倒不如欲擒故纵,先与他战上一番,再佯装败退,这样也能降低摩柯的戒心,更重要的是,她想借机再激一激摩柯与金龙的怒气,虽说怒而刚烈,但盛怒之下也难免失去理智,她所期的正是金龙怒到脱离摩柯的控制,摩柯怒到无暇分神多想。 这也是她瞒下唐绯衣的原因,若是让唐绯衣得知,定不愿意让自己以身犯险,想到那人担忧的眼神,顾晚凉微微苦笑,何时她做事多了这诸多的顾忌?! 就在她稍稍分心之际,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幸亏顾晚凉反应奇快,足下一点,疾身后滑出三丈之远,避开了金龙突然间吞吐而出的黑雾随身悠闲乡村生活。 本来顾晚凉蒙目而战应是落了下风,但金龙动而有风声,毒雾出而有腥味,这都帮了顾晚凉的大忙,让她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金龙,何况此时她还占据了上风位,这让金龙毒雾的威力减了不少。 可金龙并非一般的凡物,它一直死盯着顾晚凉的一举一动,才见她动手蒙目,就蛇头暴起,欺上前去就是一口黑雾,此刻见黑雾再次扑空,扣住摩柯肩头的双足猛地一蹬,再添去势追击而上,显然它也觉察到自己处于逆风之位,这一次,不再张口吐雾,而是以头为槌,狠狠地向顾晚凉撞去。 摩柯抖出玉笛,横笛于前,“呲”,一个尖锐的笛音破空而起,扶摇直上,似是要戳破每一个听到这笛音的人的耳膜,而他的白马离得最近,闻得笛音,顿生狂躁之意,鼻下喷着粗重的气息,四只铁蹄轮番重踏着土地。 这是苗寨之地,摩柯自然不会傻到用笛音来召唤百兽,即便是唤来了百兽,可这苗寨遍地都是蛊物的阴邪之气,百兽也不敢靠近半分,他此刻吹笛,乃是为了破除顾晚凉听声辨位之法,此法一旦失效,顾晚凉便再也无法抵挡金龙的进攻。 顾晚凉已辨清金龙的来势,正欲举剑以挡,可被摩柯笛音一刺激,耳中顿时生出一阵刺痛感,令她的格挡的动作不由慢了一拍,只以剑尖抵住了金龙的额头。 两股力道互相撞击,还是金龙稍占了上风,随着它压迫越近,顾晚凉渐渐感觉到吃力,碧落余情剑的剑身一点点地弯成了一道半弧。 如此近的距离,正是以毒雾攻击的最佳距离,金龙岂肯错失良机,血瞳滴溜溜一转,再度大张蛇口,眼看就要将积蓄已久的毒气喷射而出。 “呲”,摩柯再奏一音,正好配合上金龙的动作,从他这个角度望去,金龙喷吐的黑雾完全能笼住顾晚凉的面门,想到顾晚凉的下场,他不禁露出残忍的笑容。 可惜天不遂人愿,摩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一记笛音歪打正着地帮了顾晚凉一个大忙。 顾晚凉忍住耳中钻心的刺痛,左手屈指,拇指扣搭住无名指捏起惊神指的指诀,不过她并没有当下打出惊神指,反而是指诀在半空中稍顿了一下,接着移到了碧落余情剑的剑身中段。 金龙果然上当,它曾吃过惊神指的大苦头,眼见顾晚凉祭起了惊神指诀,那口腔里的伤处突然间隐隐作痛了起来,令它一时间犹豫难决。 顾晚凉的无名指倏然弹出,凛凛的指力还未及达到碧落余情剑的剑身之上,又见她拇指飞速滑到中指,扣住中指再度弹出,只听得“铮铮”的清响连续传来,这两记惊神指都重重地打在了剑脊上。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猛地收劲撤力,那弯曲成弧的剑身霍然绷直,受到惊神指凌厉两击,绷直的剑身强烈地振动起来,那种振动通过剑尖蔓延到了金龙的额头之上,引动了它鳞甲的共鸣,让金龙为之一眩。 这种振动带起的晕眩并不足以让它失去战斗力,只是那种蓦然而起的烦躁感还是令它失去了先前的谨慎,蛇口一张,一团黑雾扑向了顾晚凉。 但顾晚凉早有准备,撤力的刹那,她足下亦是一动,点地飞身后退,其间,拇指滑到食指指端,食指倏然弹出。 连扣无名指、中指、食指三指,宛若拨弦一般将三指连弹而出,这是惊神指里最为精妙的“流云三指”,刚才她已经出了两指,这最为凌厉的第三指终于伺机出手了。 金龙闭口不及,被惊神指狠狠打中了口腔里的嫩肉,再度尝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变得更为狂暴起来,蛇身乱甩,连带着摩柯也有些站立不稳。 顾晚凉手腕一抖,剑尖幻化出点点冷光,布出一道剑网对着金龙当头罩了下去,依仗着剑网的掩护,她趁机欺身而上,与金龙缠斗到了一起。 一人一蛇激战了十数个回合,顾晚凉见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肩膀硬生生地捱下金龙的一下重撞,佯装力有不逮地败退而走,掠身出了寨门口往预定好的星罗山方向去了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 摩柯与金龙一样的怒不可遏,岂容猎物就此轻易地从眼前逃脱,再也不疑有他,当下翻身上马,策马狂追。 顾晚凉一路疾奔,只觉肩头越发沉重起来,连带着她握剑的手都有些发麻,眼见小树林就近在眼前,而身后的马蹄声离得越来越近,她一咬牙,拇指倏然扣住无名指、中指和食指,扭身弹出“流云三指”。 摩柯也大致猜到了顾晚凉的意图,心中一惊,急忙调动白马往侧边避开,但马有四蹄,这白马避过了两只前蹄,后蹄却还是慢了一步,被惊神指狠狠地打中了腿关节,猛地发出一声痛嘶,浑身颤抖不已,四条腿直接往地上跪去。 摩柯在白马跪地之前,双腿松开马腹,猛力一蹬马镫,借着白马前奔的势头冲前而去,倒是未与顾晚凉拉开多少距离。 顾晚凉足不停歇,穿过了小树林,在临近那条界线之前,她不着痕迹地转眸望了树林一眼,才敛起全副心神纵身一跃,投身那白茫茫地虫雾之中。 摩柯也追了上来,眼见着白雾已经全然转黑,涌动着回扑向擅闯入内之人,不由皱起了眉,他自然知道星罗山虫雾的厉害,想要停步不再追进去,反正顾晚凉进了虫雾之中也只有死路一条,但身体却被金龙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往界线走过去。 他情急之下,嘴唇快速蠕动,发出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想要唤住金龙让它听话地不要再追,可金龙仍在暴怒之中,怎肯轻易作罢,蛇头一晃,一头扎进了飞虫堆里。 飞虫才受了顾晚凉的刺激,一窝蜂地暴起攻击顾晚凉,但顾晚凉有护体真气相护,那些飞虫还未沾到她的衣角,就纷纷地被冻住,掉落在地。 此时金龙的加入让状况也为混乱,金龙虽紧闭着蛇口,这种看似严实的闭口却挡不住这些无孔不入的飞虫,无数的飞虫见攻击金鳞无果,都转而往它的蛇口奔去。 金龙当然不会将这些飞虫放在眼里,身体狂甩中,将飞虫一片片地扫落在地,疯狂地冲向一团团飞虫找寻顾晚凉的影子。 但随着口腔中的飞虫越来越多,金龙只觉得口中的伤处越来越痛,原来那些飞虫都齐齐停附在它伤处之上,一批接着一批拼命啮咬。 顾晚凉本来只想引金龙入飞虫堆,借以模糊它的视线再趁机脱身而出,与唐绯衣前后配合一举格杀摩柯,但当金龙声声的痛嘶传入耳中,她才知道这无坚不摧的金龙也挡不住这些疯狂的飞虫。 顾晚凉不再迟疑,足下一点,飞身跳出了虫雾之中,她的突然出现,让守在界线之后的摩柯大惊失色。 碧落余情剑碧色泛动,顾晚凉一剑高起,雷霆一剑对着摩柯当头劈下。 摩柯也算得上反应奇快,当下忍住肩头撕裂的剧痛,将自己的肩膀与金龙的两只后爪生生分开,快速后退,险险地躲开了顾晚凉的那一剑,但那席卷而来的剑气还是让他心中起了无尽的寒意,这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间被顾晚凉引入了局。 但他心中还存了一丝侥幸,一边纵身后退,一边嘴唇蠕动,期望着这次能召唤金龙回来相助,但身后骤然而起的凛冽风声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顾晚凉与唐绯衣忙碌了两日,就是在林中布下了飞箭机关,这些箭虽然是简单制作,但箭头被削得极为尖锐,足以穿透人的血肉,何况是数十根木箭一瞬间齐发,足可以置摩柯于死地。 不过他尚未来得及感受数箭穿心之痛,心口处却已经弥漫开一抹冷意,他诧异地低头看去,碧落余情剑的剑尖已经没入了他的胸口。 ------------ 88落入算计(上) 唐绯衣在不远处看见这一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张到僵硬的身体也松软了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可还没等她抬步,心又悬吊了起来,疾声惊呼道:“晚儿,小心身后。” 顾晚凉傲然挑眸,正对上摩柯古怪而扭曲的笑脸,不等她有时间思考摩柯的笑容因何而来,身后一股腥风传来,警示着危机的再度降临。 她不慌不忙地撤剑,可下一刻她却愕然发现剑尖被摩柯用力锁在心口,这才恍然大悟摩柯为何笑的如此古怪:自古剑客都嗜剑如命,剑离视为败,剑断视为亡,摩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拼劲力气以血肉锁住她的剑尖,给金龙有可趁之机。 顾晚凉在心底冷嗤一声,扭身转到了侧边,握剑的右肩放空,翻手就是一掌,重重地打在摩柯的肩头,与此同时,她左手倏然扣住轻颤的剑柄,猛地使劲一拔。 摩柯的身体往后飞去,被那些飞驰而来的木箭生生穿透,重重地摔落在地。而碧落余情剑也在惯性之下疾速撞下后方,“铮”的一声厉响,剑柄正好撞在从后方窜上来的金龙额头,两种力道互相撞击之下,金龙一时间也有些犯懵,而碧落余情剑则被它撞得反弹,疾飞向顾晚凉随身悠闲乡村生活。 刚才的那一掌令她原本只是发麻的右肩起了一阵撕裂的疼痛,紧接着有一种凉意在伤处弥漫开来,顾晚凉不必低头查看也知道是自己的肩头撕裂出血,可眼下顾不得她多想,面前碧落余情剑带起风声凛凛,来势汹汹,她一个小跳侧身避开剑锋,瞅准时机用未受伤的左手一把抓住剑柄,虽说是减缓了去势,却也带给她的手臂一阵麻意。 这时,金龙却是蛇口大张,但这一回它并非要吞吐毒雾,而是往地上吐出一大口黑色的液体,接着蛇身一软,倒在了摩柯的身边,它那恢复成冷绿色的蛇眼一瞬不转地注视着眼前的摩柯,蛇信一吐,轻轻地舔舐着摩柯的脸。 顾晚凉绷紧心神在一旁冷视了金龙许久,确认金龙不会再暴起偷袭,心头不由一松,才发现浑身的气力也失了大半,手脚微微发软,有些站立不稳。 此刻,一个温暖的怀抱及时迎了上来,将顾晚凉纳入怀中,忧心忡忡地盯着那绽开在顾晚凉右肩上的血花,心疼地说道:“晚儿,你还好么,这伤口一定很疼吧?” 看清了来人是唐绯衣,顾晚凉轻缓了一口气,扯出一抹浅笑,“我没事。”说话间,身形微动,却是想要从唐绯衣怀中挣脱出来。 唐绯衣哪里容得顾晚凉乱动,小心地注意着不弄疼她的伤处,那扶着顾晚凉腰间的双手微一用力,将那人牢牢地圈在自己怀中不放,口中轻责道:“你都受了伤了,不要乱动了,我现在就抱你回去替你包扎伤口。”说着,身形稍稍一矮,想要将顾晚凉抱起来。 “等一等。”顾晚凉用右手轻推着唐绯衣,想要阻止那人抱她的动作,可受伤的肩头让她的这一推完全使不上力,只得无奈地说道,“我肩膀上的伤是小事,趁着现在,我们先取了那金龙的鳞甲。” 唐绯衣的动作一滞,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难道取金鳞的事情真的这么重要,重要到让顾晚凉可以将自己的伤势置之不理?她知道顾晚凉重视顾晚飞,也着急顾晚飞的病情,但是她还是由衷地希望顾晚凉终有一日能真正地重视起她自己来。 额头垂落的青丝遮挡了唐绯衣的眉眼,让顾晚凉瞧不见她的神情,见那人并无松开她的意思,不禁又出声催促:“绯衣你先放开我,现在是取金鳞的最好机会,我们不能错过。” 唐绯衣松开揽腰的手,却霍然起身拦在了顾晚凉面前,视那人轻蹙的眉头不见,抢先道:“取金鳞的事情还是我去,你把剑借我一用。” “可是……”顾晚凉冷睨了伏在摩柯身上的金龙一眼,仍有些不放心。 “不要可是了,我自己会小心一点的。”唐绯衣朝着顾晚凉伸出手,眼神坚定。 顾晚凉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将碧落余情剑递了过去,看着那人接过剑,快步地朝着金龙走去,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人的每一步而紧张起来,视线一路黏着在唐绯衣身上,片刻不离,而左手也捏起了惊神指的指诀,提防着金龙的异动。 唐绯衣凝神一步步地靠近金龙,但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的是,金龙对于唐绯衣的靠近可以说毫无反应,它只是以蛇首轻轻地磨蹭着摩柯,似是这样就能将它的主人唤醒过来,这“主仆”情深的场面让唐绯衣也不由为之恻然,想不到阴冷狂暴的金龙也有这样的一面。 撬取金鳞的过程可以说相当的顺利,唐绯衣小心地从金龙身上拔下金鳞,看着蛇身因为剧痛而再一次地抽动,她敛下眼实在不忍再看,扯下一块布料将金鳞包裹后放入怀中,起身回走。 “两位果然不负所望,为我苗族诛灭了摩柯这个败类。”金珠尼率了十多人赶了过来,见了摩柯的死状,那平淡的语气中也染上了一丝喜色。 顾晚凉一心关注着唐绯衣,竟浑然不察金珠尼的到来,被她的话语一惊,顾晚凉凝眸望去,冷冷地回道:“‘蛊王’不愧神机妙算,这来也来的恰是时候枭宠女主播全文阅读。” 金珠尼丝毫不在意她话中的嘲讽之意,一转话锋:“我看顾公子的伤势颇重,阿丁,阿森,你们两个送两位客人回去,把寨子里最好的草药都拿出来,为顾公子疗伤。” “不必了,顾某先行多谢‘蛊王’的好意了。”顾晚凉断然拒绝,回眸望向已经走回到她身边的唐绯衣,冷然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接过她递回来的碧落余情剑收入袖中,“二弟,我们先回去,不打扰‘蛊王’她们忙碌了。” 金珠尼往后冷扫一眼,身后的众苗人会意,抢上前去,他们看见摩柯“万箭穿心”的惨状,都觉得胸中那憋了许多的一口恶气终于是出了,纷纷“啐”了他几口,又狠狠地踹了尸体几脚,才有条不紊地抬起已然颓然无神的金龙。 两人经过金珠尼身侧时,顾晚凉突然顿住了脚步,“金龙能够如此驯服,想必‘蛊王’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在那见那些摔破在地的黑色瓷罐时她就有所猜想,既然金龙嗜食蛊物,那么金珠尼极有可能会在这些幼蛊上做些手脚,而现下金龙的神情也应证了她的想法,金珠尼应该是以蛊虫控制住了金龙。 金珠尼冷漠的眼神在唐绯衣的怀中打了个转儿,“这本就是双赢之局,顾公子刚才也受益了,不是么?” 顾晚凉唇角一弯,似是认同了金珠尼所言,“那顾某就静候‘蛊王’大人实践诺言,助我们兄弟安然上山。” 金珠尼微微一点头,目光却是锁住金龙不放,一点点地有精光溢出,“那是当然。顾公子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伤势才是。” 一回到房间里,唐绯衣就让顾晚凉坐到床上,而她自己则是下去端了一盆清水上来,将清水放在床边,也坐上了床头,伸手就要去解顾晚凉的衣襟。 顾晚凉颊上飞起微红,往旁边挪了挪,淡声道:“把金疮药给我,我自己来就行了。” 一般顾晚凉的要求唐绯衣都会答应,可在这一点上她却倔强地不肯让步,“你的右手都不能动,一只左手怎么帮自己包扎,还是让我来吧,再说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我帮你包扎的,我的手艺你大可以放心。” 顾晚凉嗔怪地瞪了唐绯衣一眼,不过她也不再推拒唐绯衣的好意。从她这个角度低眼看去,唐绯衣正埋首在她的颈项间,双手则麻利地解开着她的衣襟,她脸颊上的热度不由慢慢地升腾了起来。 顾晚凉身上的冷香一缕连着一缕窜入她的鼻间,让她有一种心神俱醉的感觉,不过她还是理智地克制着自己不去多想,毕竟为顾晚凉疗伤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她小心地剥除顾晚凉的衣衫,将她受伤的右肩全然暴露在空气中,她心疼地发现,那白皙的肩头已是青紫一片,一道深红色的伤口在其上显得尤为触目。 顾晚凉有些尴尬地别开眼,这种□身体的感觉让她觉得很不自然,尤其是那些被唐绯衣视线扫过的肌肤,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微烫感,相比之下,那肩头的疼痛反而不是那么明显了。 唐绯衣将绵巾放入清水内打湿,弄到半干后拈起绵巾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擦拭起顾晚凉的伤处,手下每一次动作时都抬眼注意顾晚凉的表情。 凉凉的水意缓解了顾晚凉肩头因疼痛而生起的火辣感,令她微蹙的柳眉缓缓地舒展开来,接着她感觉到那撕裂的伤口上被细致地洒上了细小的粉末,初始有一些刺痛,但随着粉末融入肌肤里,伤口处起了淡淡的酥麻,取代了原先的疼痛。 唐绯衣取了干净的布条过来,轻柔地将布条覆在顾晚凉的肩头,不紧不松地为她仔细地包扎起来,她的全副心神都在落在布条上,错过了顾晚凉回眸而视的柔 ------------ 89意料之外 唐绯衣目不斜视地完成了手头上的包扎工作,一抬眼,视线不经意地滑过顾晚凉的胸前,随着那人半解的衣衫,一方雪色隐隐显露,正随着那人轻浅的呼吸微微起伏着,让她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起来,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虽然眼前美景难收,但唐绯衣还是残余了些许的理智,强迫自己挪开了目光,沿着那优美的颈项向上,最终落到了那人的双眸上,正想说些关切的话语,却不料这一眼的直视,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顾晚凉清眸里的柔情似水,心顿时沦陷了。 与那人深情的眼神相对,顾晚凉才知道自己方才竟瞧着唐绯衣瞧入了迷,还被唐绯衣抓了个正着,感觉到那人越逼越近的灼热气息,她想逃,可下一秒,那人火热的红唇已经温柔地攫住她的唇瓣,将一腔的火热与她共享。 感觉到那人是如此小心翼翼地轻吮着她的唇瓣,顾晚凉的心底突然间浮现起一丝愧然,她觉得有些对不起唐绯衣,那人一直都在委屈自己,小心翼翼地迁就着她,而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做过。 顾晚凉轻扇着羽睫,缓缓地阖上了眼帘,而那按在唐绯衣肩头的手也轻轻地越过她的肩头,圈住了那人的颈项。 感觉到顾晚凉的回应,唐绯衣不由精神大振,那痴迷的目光越发炙热缠绵,流连在顾晚凉的每一寸容颜上,同时,她温柔地撬开顾晚凉微阖的枫唇,撩动起那香滑的小舌,随己共舞护花圣手全文阅读。 唇齿间这蚀人心骨的厮磨,让顾晚凉的不习惯终于消失殆尽,她的指尖轻轻地掠过唐绯衣的颈项,划入那浓密的青丝中,如绸的青丝在她指缝间寸寸滑过,生起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唐绯衣恋恋不舍地离开顾晚凉的枫唇,她凭着本能将一个又一个细碎的轻吻印在那如玉的颈项上,这种细细的酥麻引发了顾晚凉身体的战粟,让她禁不住地微微仰头,不自觉地睁开已然迷离的清眸,枫唇翕张间,吐露出灼热的气息。 唐绯衣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指尖,激动得轻颤不已,指尖再往下,便是那一方雪色所在。 火与冰,在刹那间交融。 唐绯衣灼热的掌心熨烫了顾晚凉的肌肤,顾晚凉微凉的肌肤也轻缓了唐绯衣的热度,火与冰相融后的温度,是一种无比甜蜜的温度。 而接下去的事情,是唐绯衣内心渴望着却不太敢去想的,可这一次,她听从了内心叫嚣已久的欲/望,微微地撑起身,俯视着衣衫半褪的顾晚凉,终是不再迟疑,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挑开那人胸前的亵衣,让那半遮面的雪峰彻彻底底地在她眼前展露全容。 直勾勾地注目着千里雪峰的胜景,唐绯衣只觉得心头上的那一把火已经窜上了喉间,连绵到了唇齿间,让她觉得唇上的干涩越发难以忍耐。 调皮的指尖已先一步踏上峰底,柔软的触感让她不由为之一叹,仿佛只要她轻轻一按,指尖就会陷入那一片雪堆里。 唐绯衣的指尖似是带着火焰,缓缓地向上,掠过之处撩起无数的火星,勾起难以言喻的酥麻,让顾晚凉的娇躯很是一颤,眼前像是被薄云所遮挡,再也看不进任何东西。 雪峰的顶端是一颗饱满成熟的茱萸,正微微颤动着,似是在等待着有缘人的采摘。 面对着这种娇艳欲滴的诱惑,唐绯衣不客气地抬指,轻柔地来回拂动着,每一次碰触,都引发它更剧烈的颤动。 “绯衣,别……”顾晚凉勉强压制住萦绕在唇齿间的呻/吟,娇喘着说道。她现在感觉自己就仿佛是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在风里浪里沉沉浮浮,随时都有可能承受灭顶之灾,她突然间有些惧怕这被情/欲席卷的感觉,虚软无力的双手重新绕回,推按在唐绯衣的肩头,想要阻住那人下一步的举动。 但她万万没有料到,她这一推拒的举动却将胸前的雪峰也拱向了唐绯衣,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唐绯衣深受那缕缕冷香的魅惑,下意识地张口将那颗圆润的果实含入口中,舌尖绷紧着,轻巧地绕着那颗果实打起转儿来,感觉到那果实在她的磨蹭之下逐渐变硬。 “唔……不……不要……”在这样的刺激之下,顾晚凉的压抑宣告瓦解,声声娇吟从唇齿间一点点地溢出,变得支离破碎。 这声音让唐绯衣心神一荡,越发迷醉起来,她不知疲倦地用舌尖拨动着那硬实的果实,突然间她舌尖一卷,在顾晚凉难耐的惊呼声中,她改以牙齿轻轻地咬住那诱惑她许久的茱萸果实,缓缓地磨咬起来。 热潮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顾晚凉的身体,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仿佛下一刻就会爆裂一般,难耐地扭动中,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能不住地娇喘着。 唐绯衣也感受到了那如同毁灭一般的炙热,她一手胡乱地拉扯着自己的衣襟,露出同样白皙滑嫩的肌肤,而另一只空闲的手则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顾晚凉的另一侧雪峰,轻轻地揉动起来,慢慢地加重手中的力道,还时不时地以指甲刮擦过那顶峰的茱萸,带给身下那人更为强烈的刺激。 在这种双重刺激之下,顾晚凉绷紧了身体,那搭在唐绯衣肩头的双手不住地轻颤着,已不知她是想轻推开那人还是想将那人更加地拉近自己阴阳猎心诀最新章节。 唐绯衣所做的一切皆是出自她的本能,她本能地觉得顾晚凉的另一座雪峰也该得到相同的对待,从口中轻吐出那颗饱受怜爱的茱萸,灼热的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那颗水润亮泽的果实良久,才依依不舍地移目到另一侧的雪峰上,让唇齿与手交换了位置,重复起先前的动作。 顾晚凉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小腹上积聚的热度越来越高,更有一阵阵奇怪的感觉从小腹深处涌起,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茫然无措,娇羞却更多地占据着她的心,但是,更让她窘迫的是,她的腿心间似乎也开始沁出了淡淡的水意。 “晚儿,你真美!” 唐绯衣艰难地抬起头,注视着顾晚凉清冷染媚的容颜,喃喃的自语伴随着火热的吐息缠绵而出,诉说着唐绯衣心底最为真实的想法。 这种话带着无比的魔力,与唐绯衣眼中款款的深情交缠到一起,编织成一张缠绵的情网将顾晚凉牢牢锁住,也奇异地驱离了她心中的不安。 唐绯衣的手在雪峰上轻绕了一圈,才不舍地往小腹慢慢挪去,一路滑到顾晚凉的腿心间,等顾晚凉惊觉想要夹紧双腿的时候,却发现唐绯衣早已将自己的一条腿挤入她的双腿间,让她毫无招架之力,“不……行……” 唐绯衣充耳不闻,顽皮的指尖固执地贴到顾晚凉的亵裤之上,一点点地摸索到那神秘的桃源之外,指尖突然凝止,只是静静地守候着不动。 顾晚凉紧紧地咬住下唇,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立刻推开唐绯衣,结束这羞人的折磨,可是全身上下竟难以使出一点力气来。 指腹似乎染上了微微的湿意,这一认知让唐绯衣兴奋不已,全身的血液都沸腾着叫嚣起来,在一阵低喘之后,她的手指缓缓地动了起来,在那桃源之外徘徊游移。 顾晚凉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身体内起了一阵连着一阵的酥痒感,而小腹深处似乎还有更多的湿意在涌动着。“不……唔……” 指腹感觉到的水意越来越多,唐绯衣的喘息渐浓,无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情不自禁地逐渐加快了指下来回摩擦的动作,而所用的力道也逐渐加重。 顾晚凉的身体随着唐绯衣手指的节奏起起伏伏着,突然间,随着那人的一下重压,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身体蓦然僵硬,咬紧的唇齿间逸出一声破碎的闷哼,声音业已染上些许暗哑。 过了一会儿,唐绯衣才感觉怀中的顾晚凉不再僵硬,那身体在一阵轻颤之后缓缓瘫软,她爱怜不已地睇视着怀中人,轻轻地啄吻起那绯红的脸颊。 “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鼓声从窗外传来,惊破了房内的一室迷梦。 顾晚凉的眼神为之一清,随着她从火热中脱身而出,右肩的疼痛蓦然传来,让她脸色微微一变,痛哼了一声。 唐绯衣脸色一白,又羞又愧地目光落在了顾晚凉的肩上,那里还缠着白色的布条,显示着自己身下的这个人还受着伤,而自己却不管不顾地径自要了顾晚凉!想到这里,她讷讷地松开了手,顾晚凉趁机拉回衣衫,背对着唐绯衣轻舒了一口气。 “晚儿,都是我不好,你的肩伤又痛了么,让我帮你看看……”唐绯衣愧疚地咬着唇,嗫嚅地说道。 “别说了。”顾晚凉面对过大风大浪,独独没有面对过这样尴尬的场景,缓了缓心绪,温声道,“你去窗边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放心地又补充了一句,“我要换一下衣衫,我自己可以的,你不要回转头来。” “那……晚儿,你有事喊我。”唐绯衣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对上顾晚凉坚决的神色,也只能讷讷地收了口,起身走向了窗边。 ------------ 90落入算计(下) 金龙是苗家敬仰的神物,是以那些苗人都不敢怠慢,落在肩上的金龙并没有多少重量,但他们仍是小心翼翼地蜗步前行,生怕惊扰了金龙。 过了许多,金珠尼等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苗寨,只见寨子中央也早已搭建好了建议的高台,架上了巨大的皮鼓,而族长与蛊婆则领着众人等候在高台之下,似乎是早已知晓金珠尼此番出去必有斩获。 金珠尼挥手示意那些苗人青年将金龙抬上高台,围在台下的众人都好奇地凑前望去,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金龙的真正模样,那粗壮的蛇躯几乎横亘了整个高台,完全无法想象当初它是如何化身成金环缠绕在摩柯肩头的。 “咚咚咚”,震耳欲聋的鼓声从高台上响起,众人满怀肃穆,在金珠尼的带领下,屈膝跪地,闭目合掌,口中都念念有词。 众人所念的是苗家世代相传的颂神词,这段词并不长,随着尾音的落下,那激昂的鼓声也随之顿止,所有人都大睁着眼睛,注视着高台之上的动静。 静伏在高台上的金龙终于有所动静,两只冷绿色的蛇眼缓缓地转了一圈,绽放出冷傲的光彩来,紧接着,它蛇尾一卷,在台面上盘起一个圆圈,借着蛇尾的支撑力,它绷紧的身躯直直立了起来,像是高台上搭建起一根金色的柱子,蛇首则是一甩,冲天扬起,那猩红色的蛇信时不时地从蛇口中探出。 唐绯衣被顾晚凉赶离身边,有些无奈地往窗边走去,一低眼瞟见自己的衣襟还大敞着,顿时脸上一红,慌忙动手将衣襟扣上,可是思绪却因此又沸腾起来,情难自禁地回想起方才的一切,脸上的红晕不断加深,一直爬上了耳根子,视线也不由自主地游离起来,可是顾晚凉的话言犹在耳,她始终没有偷偷往后瞧护花圣手全文阅读。 唐绯衣无意识地走到窗边,往窗外一望,正好看见的是这副场景,猛地一下就将她从绮思中惊回神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金龙的蛇首微微一偏,那冷绿色的蛇眼正好与她相对而视,唐绯衣只觉得那蛇眼中不断有寒光疾射而来,心头一下子变得冰冷,仿佛自己正置身于冰块之中,连呼吸都被冻住了。 顾晚凉一直暗中留意着唐绯衣,此时见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而脸色已由绯红转成苍白,心知事有不妥,顾不得肩上的刺痛,将外衫往身上一披,快步赶到唐绯衣身边,沿着那人的视线望去,正对上金龙那冷绿色的蛇眼。 顾晚凉不是第一次直视金龙的眼睛,可这一次她隐约觉得有些怪异,总觉得被这只蛇眼不仅仅是蛇眼,它的背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耳边听得唐绯衣越来越缓的呼吸声,顾晚凉心中一紧,清眸里逸出一抹冷光,左手暗暗地捏起惊神指诀,正待发力打出之际,那金龙似是感应到危险的临近,一扭头,转开了蛇眼,将金鳞坚硬的额头对准而来。 蛇眼一转开,压制在唐绯衣心头的冰冷顿时消散,她急促地呼吸起空气,直到胸中那窒息的感觉慢慢消退,呼吸才逐步恢复平稳。 顾晚凉跟着松了一口气,关切地问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个蛇眼好古怪,我原来一直以为蛇眼变红了以后才会迷惑人心,可是刚才我看着蛇眼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被吸住了,根本移不开目光,不仅如此,耳边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说话……”唐绯衣使劲地回想,可仍是想不起那声音说了些什么,更觉得有些后怕。 顾晚凉直觉是金珠尼在作怪,只是她的目光才一触到金珠尼的身上,后者就若有所感地凝目回望,那双墨黑的眼瞳里闪动着一抹难以琢磨的光芒,轻描淡写地一瞥后又扭回头去。 不仅是顾晚凉,连唐绯衣也清楚地瞧见了金珠尼的这个眼神,两人心中都是一凛,金珠尼的这个眼神分明就是故意给她们看的!可紧接着却是一丝疑惑浮上心头,若说金珠尼要害她们,那时候在树林就是绝佳机会,可是她依然让她们顺利取下了金鳞,到底金珠尼意欲何为呢? 金珠尼霍然起身,在众人屏息注目之下,缓步登上了高台,走到了金龙身边,朝着金龙慢慢地伸出了右手,而金龙明显一愣,那冷绿色的蛇眼直勾勾地盯着金珠尼好一会儿,那绷直的蛇身才一点点地放软,盘绕在蛇尾上,将蛇头低垂了下来,吞吐着蛇信轻轻地点了一下金珠尼的掌心。 顾唐两人在楼上瞧得真切,金珠尼伸出的右手上,在掌心处有一道深深的血痕,而金龙蛇信舔舐的正是金珠尼的鲜血,恍然间,两人有些明白过来,这是一场金龙认主的仪式,一旦金龙主动舔食了金珠尼的血液,就代表着它承认金珠尼成为它的主人。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高台下爆发出一阵连着一阵的欢呼声,许多年纪稍大一些的苗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苗疆的神物终于又回到了他们苗人的手里了。 唐绯衣盯了金龙好一会儿,疑惑道:“金龙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些僵硬,应该是受人控制的,金珠尼真的有这样的能耐?” “你还记得我们在金珠尼房间里看见的那些黑色瓷罐么?”顾晚凉见唐绯衣点头,接着又道,“今日我进去时,那些瓷罐已经破碎一地,应是金龙打碎了瓷罐吞食了里面的幼蛊,若我猜想的不错,那些幼蛊里必有蹊跷。” 唐绯衣听懂了顾晚凉的意思,可心头的疑团却越来越大,“金珠尼擅长用蛊,想必这种能控制住金龙的蛊虫一定极为厉害,但是既然她都有这样厉害的东西在手里,又何必再大费周章地与我们交换条件,直接就可以操控金龙诛杀摩柯的啊?” 唐绯衣所言也正是顾晚凉最为疑虑的地方,她隐隐觉得事情可能并非如她们所见的那么简单,似乎这一切都像是被设计好的,而她们则是落在棋盘里顺着既定的棋路一步步走下去的棋子阴阳猎心诀最新章节。 顾晚凉一抬眼,对上唐绯衣的目光,从那人的眼神中,她看见了同一样的凉意,原来不止她一人有这样的感觉,唐绯衣也感觉到了。 震耳的鼓声再度冒起,响彻在整个苗寨的上空,仿佛是为了应和这鼓声,金龙身上的每一片鳞甲都湛亮了起来,透射出耀目的金光,将自己与金珠尼都团团裹在其间。 置身在金光圈里,金珠尼只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压力朝着她扑面而来,狠狠地砸在她的右肩上,等她醒过神来,右肩上变得沉甸甸的,已是多出了一道金环,这让她心中大为骇然,她与金龙离得如此之近,都捕捉不到金龙变身的半点过程,这金龙确实是神物啊。 除了多出金环之外,她还感觉到有两根利铁般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肩头,突然间,那两根利铁狠狠地扎了下去,生生地撕裂她的血肉没入深处,这种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金珠尼忍不住闷哼一声,身体也如风中残叶般颤抖起来。 她知道金光笼罩之下,外面的人是无法看见她的,可是她就是不想露出一丁点的软弱来。阿姐就在背后望着她呢,当这个念头窜过脑海,金珠尼拼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咬住了牙关,硬撑着变虚的身体,岿然地屹立在台子上。 等着金光渐渐消弱,顾唐两人与台下众人再看去时,惊异地发现那盘桓在高台上的金龙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金珠尼的右肩上则多出了一圈圈的金环,流光溢动,正是那金龙所化。 金龙的金彩与金珠尼脸上面具的银芒交相辉映,衬出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威严来,所有的苗人都感觉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跪拜了下去。 顾晚凉只瞧了一眼,便皱着眉挪开了视线,站在高台之上接受众人膜拜的金珠尼,总是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依稀间,她想起当年她也是站在丹霞绝顶,俯视着在下面跪拜的人群,那时候,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观澜楼主,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如今呢? 她自嘲地想着,唇角边溢出淡淡的苦涩,但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怀抱安静而简单,却让顾晚凉的心一点点地热了起来,高处不胜寒,在她心底大概渴求这样的依靠已经很久很久了。 金珠尼所住的那幢吊脚楼的阁楼上,经年不开的木窗此刻微微地敞出一条缝隙,只是一条细缝,却足以让里面的人将一切都看入眼底。 耀目的金光都不足以阻隔她的视线,可是,当她望见那静静相拥的两人,却觉得那一幕实在很是刺眼。 她垂下眼,凝视着乖巧地停在她掌心上的白鸽,白鸽的羽毛纯白如雪,不带一丝的杂色,在那鹅黄色的脚踝上捆绑着一个细小的竹筒,昭示了这是一只信鸽。 信鸽是昨夜到的,它为她带来了一卷纸画,画上只画着一朵盛放的牡丹花,惟一引人奇怪的是,这是一朵墨色的牡丹。 想到那画牡丹之人,她轻挑起唇角,无声地微微一笑,世间有千花百草,不懂那人为何独独爱这雍容的牡丹。 只是那笑意并未维持多久,想起那纸画上传达的内容,她眼色倏然一沉。其实这并非简单的纸画,只要将这张宣纸横面剖开,这张墨牡丹便可一分为二,露出真正的暗信来,而这封暗信上只有两个简单的字――速归! “你终于还是等不及了。”她低低吐出一句自语,清婉的声音说不出的悦耳,却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前阵子工作太忙,后来请假跑去昆明见了个好基友,回来了~ 不好意思,没有提前和大家打招呼。 ------------ 91虫雾之秘 “笃笃”,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那女子才恍然回神,微微挑起的清眸里还残留着些许迷离。那些往事不止一次地在她心头翻滚,可每一次想起的时候,她还是会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进来。”她淡淡地说道。只是那么一瞬间,她就平复了她心底的波澜,迷离的眼神倏然一清,望向木门。 金珠尼颤抖着双手,将木门缓缓地推开,让女子清婉的身影一点点地显露在她的眼底,她往阁楼内走了几步,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阿姐,摩柯终于死了,我终于……终于夺回了金龙,你看……” 她抚上自己右肩上金环,同时诧异地发现流转在金环上的金芒不知何时已然黯淡不堪,只余下一抹浅浅的浮光素裹其上,她茫然无措地望向女子,“阿姐,金龙这是怎么了?刚才还是好好的呢。” 女子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疑惑,不过了然很快取代了这抹疑惑,“这金龙当真是灵物,竟能辨认我的气息,不过你不必忧心,等会儿它自然会恢复正常。” 金珠尼听得一知半解,但是女子最后的那一句话已足够安了她的心,她继续起先前的话题,“阿姐,你是没有看见族人欢喜的样子,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凌我们了,这一切多亏了阿姐你,我真的很想告诉族人们,他们真正应该感激的人是你。” 女子摇了摇头,“我毕竟是外族,无谓多生事端,摩柯之事,就当是我还了师父教养之恩吧,何况其间我尚有私心。”她眸光一凝,接着道,“既然苗疆之地已复清净,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阿姐,你……你要走了?”女子的话语犹如一盆凉水,浇灭了金珠尼满心的欢喜,她冲到女子面前,失声问道。 她心里明白,阿姐是绝对不可能长留苗疆的,却不想分别的这一刻会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她措手不及剩女迷行。 女子低低地笑了一声,算是回应了金珠尼的问题,这笑声浅浅淡淡的,却奇异地冲淡了离别时的愁绪。 “阿姐不等那两个汉人了?”金珠尼还抱着一丝希望,纵使阿姐只能再多留一日,那也是好的。 那两人相拥的一幕猝然涌上脑海,女子的身子微微一僵,清眸却已敛下,掩住了其内所有的情绪,“再过两日,便是十四了,又到了山上虫雾退去的日子,那时让她们上山,以顾晚凉之能,不用三日就能得偿所愿了。” 顾晚凉与唐绯衣总以为金珠尼炼有抵御虫雾的丹药,却不知这星罗山的虫雾有一个古怪的规律,便是到了每月的十四,这虫雾就会离奇地消失,过了三日,也就是每月的十七,虫雾又会重新浮满山间,到底这三日间虫雾都退散到何处去了,却是从无人能说的清道的明的事情了。 那女子稍稍一顿,接着又道,“你修习‘天罡北斗心法’也有一段时日了,只要修满七七四十九日,就能彻底弥合七魔蛊的反噬之伤,不过有一点你需谨记,这四十九日内,你不得再妄动真力,否则……”言未尽,但话语中的警告之意却表露无遗。 金珠尼心头寒意骤生,慌不迭地一点头,“我记住了,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出现。” 她早该想到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阿姐的耳目,此刻再回想起那件事来,她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莫非当时真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施以摄魂大法透过蛇眼去控制唐绯衣? 女子抬眼,云淡风轻地瞥了金珠尼一眼,轻笑道:“好了,我也该走了。”话音未落,她身形却是一动,金珠尼只觉得有一抹微风拂过她的身旁,等她醒过神来再一定眸,阁楼里只余下她一个人,还有那女子淡淡勾绕的尾音。 “阿姐……”酸楚的呼唤已无人相应,金珠尼颓然地立在原地,半晌未动。 苗寨已经沉入无边的夜色之中,寂静无声,那女子足不染尘,宛若风一般地从其间一掠而过,就如同她来时一般,没有惊动这里的一丝一毫。 次日一大清早,顾唐两人才刚起身不久,那苗寨的蛊婆就不请自来,找来了她们房间。 “金珠尼大人已经闭门静修,她让我给二位带话。”蛊婆顿了一顿,“十四日破晓时分,星罗山上的虫雾就会消散,到时候你们便可以上山了,不过你们只有三日时间,若是不能在十七日破晓前下山,你们就只能待在山上,等下月的十四日后才能下山了。” 唐绯衣闻言,心头猛地一跳,遂问道:“听你的意思,莫非每个月的十四到十六日,那些虫雾就会消散不见?” 蛊婆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金珠尼大人只说了这些,既然话已经带到了,不打扰两位了。” 目送了蛊婆佝偻的身体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唐绯衣终于忍不住心头的不忿,愤然道:“那金珠尼分明是耍诈,原来每月虫雾都会消失三日,她竟然还好意思以此为条件。” 顾晚凉睨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连带着心头的那抹不悦也淡了一些,“只能说我们来的并不是时候,就由她算计了这一回吧。”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临来南疆之前,莫紫莜对我说过,‘毒龙血’离开四足蛇身体一久,这些血液就会凝固,也就失去了药用,她说已将保持‘毒龙血’不凝的法子传授给了你,可是需要准备些什么?” 唐绯衣恍然大悟,原来师父是用这法子劝服顾晚凉带她同行来南疆的啊,难怪临行前一直叮嘱自己要藏好明血丹,不管顾晚凉怎么问都不要说出来,不过这一路上顾晚凉倒是只字未问。 “也不用准备些什么,带一个竹筒上去就可以了,到时候抓了四足蛇取了‘毒龙血’装在里面就行了仙路芳华全文阅读。” “仅仅装在竹筒里就可以保持血液不凝?”顾晚凉清眸一挑,很是怀疑地看着唐绯衣。 “其实……”唐绯衣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临行前师父给过我一枚明血丹,只要取了‘毒龙血’之后,将明血丹放入血中,可保血液三月不凝,足够我们从苗疆回到水云洞天了。” 顾晚凉是何等聪慧之人,很快就想通其中的关键之处,眼神不由微微一沉,冷哼道:“好一个莫紫莜。” “晚儿,你别生气,也别怪师父,她也是一番好意,不然我们也不会……”唐绯衣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晚凉皱着眉打断了,“不许喊她师父,待我们回去之后你就休了莫紫莜这个师父。” 休师?唐绯衣目瞪口呆地望着顾晚凉,有听过休妻休夫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个徒弟休师的,顾晚凉这究竟是怎么了?! 很久之后,唐绯衣才明白过来,顾晚凉为什么要自己休了莫紫莜这个师父,并不是因为生气莫紫莜算计了她,而是因为想到要与自己一起喊莫紫莜一声师父,她的心里就很不舒服。 晓星西沉,逐月而去,第一缕晨曦从暗沉的天幕里挣脱而出,用微弱的光辉照彻天际的每一方角落――天已破晓。 顾晚凉一夜浅眠,顿时转醒过来,小心地离开唐绯衣的怀抱,起身拿过床头的外衫披上,轻步走到了窗边,推窗一望――晨光好似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撩开星罗山笼面的白纱,露出了那端庄秀丽的真容来。 她眉心一舒,这虫雾果真是消散无踪了,等她再凝眸细看,却又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通体苍翠的星罗山上有一道白色的细纹,蜿蜒而上直达山顶,不知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天都已经亮了啊,那虫雾不在了吧?”还带着睡意的呢喃在身后响起,顾晚凉闻声回望,只见唐绯衣揉着惺忪的眼睛,已经坐起了身来。 不自觉地放柔了目光,顾晚凉淡淡一笑,“破晓的晨光一出,那些虫雾就消散无影了,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这虫雾的怪性,你那本书里可有什么解释么?” “书,什么书?”唐绯衣混沌的意识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是那本书啊,书上连飞虫如何成雾都没有提及,大概是那写书之人都不曾见过这等怪事吧。” 说着说着,她精神一振,目光中透出向往之色,“晚儿,以后我们也游遍这大好河山,看一看这天地之间还有多少奇妙的事情,说不定我们也能写出一本书呢。” 顾晚凉默然,突然间有些不敢迎视那人的目光,佯装凝视着星罗山,一声轻叹却悄然滑出唇外。逍遥山水间,是她从不曾想过的生活,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一刻,她还给不出唐绯衣这样的承诺。 唐绯衣恍若不觉,理了理单衣,抓过一旁的外衫穿上,起身笑道:“这星罗山有那么好看吗?晚儿你都看得移不开目光了。” 顾晚凉顺势接过话头,“倒也没有那么好看,只是这山体上有一道白纹,觉得有些奇怪,不免多看了几眼。” 唐绯衣“咦”了一声,跟着凑到窗前盯了半晌,才回过头来冲着顾晚凉眨了眨眼睛,“我刚在想,若这不是山,而是一个人的脑袋,这脑袋上要是少了一轮头发,该是怎么一副模样。” 顾晚凉顿时一愣,可当脑海中勾勒中唐绯衣所描述的画面时,忍不住莞尔而笑,在这盈盈的笑意下,她的眼神亦是一亮。 唐绯衣也跟着笑了起来,“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这就上山一探,看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 92另有乾坤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剩女迷行。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展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到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回,珠箔银屏逦迤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摇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喜欢女色的汉皇,总想找一个绝色的美女,他主宰皇天好多年,就是找不到这样的美丽。蜀中老杨家的一个姑娘刚刚长大,养在家中还没有人知道她。天生超群的美貌惹得谁人都喜爱,果然有一天就被选到君王身边来。她的双目一转就显出千娇百态,娇艳的六宫嫔妃,和她一比,简直就像尘埃。寒冷的初春,皇上赐她去华清池洗浴温泉,美玉般的肌肤被泉水一洗,更是洁白光鲜。娇喘微微的她被宫女服侍起来,没了力气。这是接受皇恩的时光,才刚刚开启。乌云般的鬓发装饰着花冠,金珠乱摇仙路芳华全文阅读。在春风得意的御帐里,卿卿我我长夜不消。怨只怨,夜儿太短,日已升高,芙蓉帐里的鸾梦没完没了。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算起,君王不再上早朝。承蒙皇上的恩宠,她忙得没有片刻闲暇,整日里总是白天侍宴夜里伴驾。春天时跟着皇上去春游,到夜里皇上就只召幸她。后宫美女,多得能有三千人,可皇上谁都不爱,只爱她一身。在黄金装成的宫殿里,她侍候皇上夜寝,在美玉装成的阁楼里她宴饮欢乐,就像春天一样娇媚醉人。她的兄弟姐妹都跟着她升官沾光,人人都能享受福贵荣尊。高高的悬起光彩的封号,大大的照耀着杨家满门。就因为这样,天下的父母都改变了想法,再也不想生男孩儿,都想要个女儿,得到皇上的宠爱,也能享受到浩浩君恩。壮巍的骊山行宫高耸入云,宫中美妙的仙乐随风飘飘沉醉人心。轻盈地歌唱,舒展地舞蹈伴着丝竹韵律,日复一日的欢乐缤纷。即使是这样,君王还嫌不能尽兴,还要想法锦上帖金。渔阳反叛的战鼓动地惊天,宫中霓裳羽衣曲的舞步被杀声冲断。战争的狼烟弥漫了整个琼宫玉殿,仓促间没了办法,只好带着侍卫和贵妃逃命四川。龙旗飘飘走走停停,西出京门刚刚走了百十里路程。将士们再也不肯列队前进,要求惩办祸首。可怜美丽的贵妃,被赐死在马嵬坡下冤曲千秋。价值昂贵的花钿被抛在地上没人瞅,精美的翠翘金雀和玉做的搔头也没人收留。君王看着这一切只能把脸掩上没法挽救,止不住和着血的眼泪汹涌的长流(凄惨的离去怎么也不想走,马上西行还步步回头)。寒风卷着尘土萧瑟凄然,蜀中的道登上剑门直入云端。峨眉山下哪里能见到一个行人,惨淡的旌旗沾着日色的光晕。蜀江的水啊,蜀山的树,圣主想念贵妃的哀思朝朝暮暮。看见行宫中的月色就惹动伤心,听见夜雨中的铃铛就像断肠的声音。赶走了反贼皇上从成都回京,走到马嵬城伤心欲绝泪雨纷飞。徘徊不去啊马嵬坡,泥土中不见你的面容身姿婆娑。只有你曾经惨死的地方,空荡荡的似在无言的诉说。君臣相互看着全都悲泪涌流,任由着马儿蹄声踢踏往东面的城门走。回来后看见旧时的池院微波依然,太液池中的荷花衬着杨柳彩气翩翩。柳叶啊,你就像贵妃的眉;荷花啊,你就像贵妃的脸。对着这一切怎不让人泪垂如雨,联了断,断了练,泪水湿透了层层衣衫。日子又到了春风桃李花盛开的季节,转眼又是秋雨冰冷梧桐叶落的时间。西宫南内长满了荒凉的衰草,人去楼空的院子里,枯萎的落叶没人打扫。黄叶纷纷已把台阶堆满。年轻的梨园子弟一个个都白发新添。漂亮的宫女大都渐渐地褪尽了红颜,愁闷的黄昏带来流萤点点。挑尽了灯芯还久久难眠,悠悠的长夜啊,什么时候才能在缓慢的更鼓中快快地走远。漫漫的银河啊,什么时候才能在光艳的曙色中迎来无忧的明天。看那冰冷的鸳鸯瓦上结满了霜气,我能与谁盖着这翡翠大被同眠,宫中的寒风灌满了被子的另一边。你去了我还活着,一生一死生离死别这多年。我想念你啊,你的灵魂为什么不在我的梦中和我相见?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和我团圆?临邛有个道士住在京城,听说他能以诚心把死去的魂灵招入生者的梦中。君王思念贵妃的情谊令他感动。他接受皇命,不敢怠慢,殷勤地寻找,八面讯风。驾驭着空气冲开乌云像闪电一样快,深入高天钻进地底找去找来。找遍了天堂找遍了黄泉,两下里寻不到一点踪影,哪里也找不到君王的最爱。忽然听说大海上有一座仙山,那座仙山虚无缥缈时隐时现。玲珑的楼阁飞檐斗拱,五色彩云环绕其间。那里住着一群仙女,各个温柔美丽非凡。中有一人名叫太真,花朵般的容貌还像是在宫中娇艳光纤。道士来到金阙西边,叩响玉石雕做的院门轻声呼唤。仕女把院外的情况告诉太真,说有一位道士请求接见。听说他是汉家天子派来的使者,太真激动的魂魄在九华帐中久久难安。穿上衣服推开枕头出了睡帐,逐次地打开屏风放下珠帘。半梳着云鬓刚刚睡醒,来不及梳妆就走下坛来还歪带着花冠。轻柔的仙风吹拂着衣袖微微飘动,就像霓裳羽衣的舞姿,袅袅婷婷。寂寞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就像梨花乍放,遭受了风雨的欺凌。她感谢君王饱含无限深情,自从和他分别,就没有见面的希望,想起来很是悲伤让人心疼。我们今日已经断绝了昭阳殿里的深爱,我只能在蓬莱宫中消磨时光了此一生。回过头来,俯瞰下面那遥远的人间,已经看不到长安的面貌,只能看见尘雾蒙蒙。唯有拿出当年的信物相互印证,就把宝钿和金钗再送到君王手中。金钗留下一股,钿盒留下一半,金钗劈开黄金,钿盒分了宝钿。但愿我们相爱的心,就像黄金宝钿一样忠贞坚硬。就是远隔天上人间,也会有一天心相印,人相逢。道士就要回到人间,请你为我捎句话儿,让君王知道我的心儿没有变。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当时说的话语总在我耳边盘绕,那是七月七日的七夕夜,天上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银河边。长安殿里人声静,我俩爱到深处衷心盟誓言:生在天上我们愿做比翼双飞的有情鸟;落到地上我们愿做连里并生的双树杆。高天啊,你到底有多高;大地啊,你到底有多远?天高地远终有尽,总有穷尽的那一天。唯有我们的遗恨啊,绵绵怀恨恨恨绵绵。比天高比地远,年年月月恨无边。 ------------ 93暝色沉郁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剩女迷行。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展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到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回,珠箔银屏逦迤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摇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喜欢女色的汉皇,总想找一个绝色的美女,他主宰皇天好多年,就是找不到这样的美丽。蜀中老杨家的一个姑娘刚刚长大,养在家中还没有人知道她。天生超群的美貌惹得谁人都喜爱,果然有一天就被选到君王身边来。她的双目一转就显出千娇百态,娇艳的六宫嫔妃,和她一比,简直就像尘埃。寒冷的初春,皇上赐她去华清池洗浴温泉,美玉般的肌肤被泉水一洗,更是洁白光鲜。娇喘微微的她被宫女服侍起来,没了力气。这是接受皇恩的时光,才刚刚开启。乌云般的鬓发装饰着花冠,金珠乱摇。在春风得意的御帐里,卿卿我我长夜不消仙路芳华全文阅读。怨只怨,夜儿太短,日已升高,芙蓉帐里的鸾梦没完没了。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算起,君王不再上早朝。承蒙皇上的恩宠,她忙得没有片刻闲暇,整日里总是白天侍宴夜里伴驾。春天时跟着皇上去春游,到夜里皇上就只召幸她。后宫美女,多得能有三千人,可皇上谁都不爱,只爱她一身。在黄金装成的宫殿里,她侍候皇上夜寝,在美玉装成的阁楼里她宴饮欢乐,就像春天一样娇媚醉人。她的兄弟姐妹都跟着她升官沾光,人人都能享受福贵荣尊。高高的悬起光彩的封号,大大的照耀着杨家满门。就因为这样,天下的父母都改变了想法,再也不想生男孩儿,都想要个女儿,得到皇上的宠爱,也能享受到浩浩君恩。壮巍的骊山行宫高耸入云,宫中美妙的仙乐随风飘飘沉醉人心。轻盈地歌唱,舒展地舞蹈伴着丝竹韵律,日复一日的欢乐缤纷。即使是这样,君王还嫌不能尽兴,还要想法锦上帖金。渔阳反叛的战鼓动地惊天,宫中霓裳羽衣曲的舞步被杀声冲断。战争的狼烟弥漫了整个琼宫玉殿,仓促间没了办法,只好带着侍卫和贵妃逃命四川。龙旗飘飘走走停停,西出京门刚刚走了百十里路程。将士们再也不肯列队前进,要求惩办祸首。可怜美丽的贵妃,被赐死在马嵬坡下冤曲千秋。价值昂贵的花钿被抛在地上没人瞅,精美的翠翘金雀和玉做的搔头也没人收留。君王看着这一切只能把脸掩上没法挽救,止不住和着血的眼泪汹涌的长流(凄惨的离去怎么也不想走,马上西行还步步回头)。寒风卷着尘土萧瑟凄然,蜀中的道登上剑门直入云端。峨眉山下哪里能见到一个行人,惨淡的旌旗沾着日色的光晕。蜀江的水啊,蜀山的树,圣主想念贵妃的哀思朝朝暮暮。看见行宫中的月色就惹动伤心,听见夜雨中的铃铛就像断肠的声音。赶走了反贼皇上从成都回京,走到马嵬城伤心欲绝泪雨纷飞。徘徊不去啊马嵬坡,泥土中不见你的面容身姿婆娑。只有你曾经惨死的地方,空荡荡的似在无言的诉说。君臣相互看着全都悲泪涌流,任由着马儿蹄声踢踏往东面的城门走。回来后看见旧时的池院微波依然,太液池中的荷花衬着杨柳彩气翩翩。柳叶啊,你就像贵妃的眉;荷花啊,你就像贵妃的脸。对着这一切怎不让人泪垂如雨,联了断,断了练,泪水湿透了层层衣衫。日子又到了春风桃李花盛开的季节,转眼又是秋雨冰冷梧桐叶落的时间。西宫南内长满了荒凉的衰草,人去楼空的院子里,枯萎的落叶没人打扫。黄叶纷纷已把台阶堆满。年轻的梨园子弟一个个都白发新添。漂亮的宫女大都渐渐地褪尽了红颜,愁闷的黄昏带来流萤点点。挑尽了灯芯还久久难眠,悠悠的长夜啊,什么时候才能在缓慢的更鼓中快快地走远。漫漫的银河啊,什么时候才能在光艳的曙色中迎来无忧的明天。看那冰冷的鸳鸯瓦上结满了霜气,我能与谁盖着这翡翠大被同眠,宫中的寒风灌满了被子的另一边。你去了我还活着,一生一死生离死别这多年。我想念你啊,你的灵魂为什么不在我的梦中和我相见?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和我团圆?临邛有个道士住在京城,听说他能以诚心把死去的魂灵招入生者的梦中。君王思念贵妃的情谊令他感动。他接受皇命,不敢怠慢,殷勤地寻找,八面讯风。驾驭着空气冲开乌云像闪电一样快,深入高天钻进地底找去找来。找遍了天堂找遍了黄泉,两下里寻不到一点踪影,哪里也找不到君王的最爱。忽然听说大海上有一座仙山,那座仙山虚无缥缈时隐时现。玲珑的楼阁飞檐斗拱,五色彩云环绕其间。那里住着一群仙女,各个温柔美丽非凡。中有一人名叫太真,花朵般的容貌还像是在宫中娇艳光纤。道士来到金阙西边,叩响玉石雕做的院门轻声呼唤。仕女把院外的情况告诉太真,说有一位道士请求接见。听说他是汉家天子派来的使者,太真激动的魂魄在九华帐中久久难安。穿上衣服推开枕头出了睡帐,逐次地打开屏风放下珠帘。半梳着云鬓刚刚睡醒,来不及梳妆就走下坛来还歪带着花冠。轻柔的仙风吹拂着衣袖微微飘动,就像霓裳羽衣的舞姿,袅袅婷婷。寂寞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就像梨花乍放,遭受了风雨的欺凌。她感谢君王饱含无限深情,自从和他分别,就没有见面的希望,想起来很是悲伤让人心疼。我们今日已经断绝了昭阳殿里的深爱,我只能在蓬莱宫中消磨时光了此一生。回过头来,俯瞰下面那遥远的人间,已经看不到长安的面貌,只能看见尘雾蒙蒙。唯有拿出当年的信物相互印证,就把宝钿和金钗再送到君王手中。金钗留下一股,钿盒留下一半,金钗劈开黄金,钿盒分了宝钿。但愿我们相爱的心,就像黄金宝钿一样忠贞坚硬。就是远隔天上人间,也会有一天心相印,人相逢。道士就要回到人间,请你为我捎句话儿,让君王知道我的心儿没有变。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当时说的话语总在我耳边盘绕,那是七月七日的七夕夜,天上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银河边。长安殿里人声静,我俩爱到深处衷心盟誓言:生在天上我们愿做比翼双飞的有情鸟;落到地上我们愿做连里并生的双树杆。高天啊,你到底有多高;大地啊,你到底有多远?天高地远终有尽,总有穷尽的那一天。唯有我们的遗恨啊,绵绵怀恨恨恨绵绵。比天高比地远,年年月月恨无边。. ------------ 94峰顶之夜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韩娱gd]vip练习生。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展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到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回,珠箔银屏逦迤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摇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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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5有惊无险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韩娱gd]vip练习生。 金屋妆成娇侍夜,玉楼宴罢醉和春。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 翠华摇摇行复止,西出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 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夜,秋雨梧桐叶落时。 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梨园弟子白发新,椒房阿监青娥老。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为感君王展转思,遂教方士殷勤觅。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闻到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揽衣推枕起徘回,珠箔银屏逦迤开。 云鬓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风吹仙袂飘摇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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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女色的汉皇,总想找一个绝色的美女,他主宰皇天好多年,就是找不到这样的美丽。蜀中老杨家的一个姑娘刚刚长大,养在家中还没有人知道她。天生超群的美貌惹得谁人都喜爱,果然有一天就被选到君王身边来。她的双目一转就显出千娇百态,娇艳的六宫嫔妃,和她一比,简直就像尘埃。寒冷的初春,皇上赐她去华清池洗浴温泉,美玉般的肌肤被泉水一洗,更是洁白光鲜。娇喘微微的她被宫女服侍起来,没了力气。这是接受皇恩的时光,才刚刚开启。乌云般的鬓发装饰着花冠,金珠乱摇重生之世家子弟最新章节。在春风得意的御帐里,卿卿我我长夜不消。怨只怨,夜儿太短,日已升高,芙蓉帐里的鸾梦没完没了。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算起,君王不再上早朝。承蒙皇上的恩宠,她忙得没有片刻闲暇,整日里总是白天侍宴夜里伴驾。春天时跟着皇上去春游,到夜里皇上就只召幸她。后宫美女,多得能有三千人,可皇上谁都不爱,只爱她一身。在黄金装成的宫殿里,她侍候皇上夜寝,在美玉装成的阁楼里她宴饮欢乐,就像春天一样娇媚醉人。她的兄弟姐妹都跟着她升官沾光,人人都能享受福贵荣尊。高高的悬起光彩的封号,大大的照耀着杨家满门。就因为这样,天下的父母都改变了想法,再也不想生男孩儿,都想要个女儿,得到皇上的宠爱,也能享受到浩浩君恩。壮巍的骊山行宫高耸入云,宫中美妙的仙乐随风飘飘沉醉人心。轻盈地歌唱,舒展地舞蹈伴着丝竹韵律,日复一日的欢乐缤纷。即使是这样,君王还嫌不能尽兴,还要想法锦上帖金。渔阳反叛的战鼓动地惊天,宫中霓裳羽衣曲的舞步被杀声冲断。战争的狼烟弥漫了整个琼宫玉殿,仓促间没了办法,只好带着侍卫和贵妃逃命四川。龙旗飘飘走走停停,西出京门刚刚走了百十里路程。将士们再也不肯列队前进,要求惩办祸首。可怜美丽的贵妃,被赐死在马嵬坡下冤曲千秋。价值昂贵的花钿被抛在地上没人瞅,精美的翠翘金雀和玉做的搔头也没人收留。君王看着这一切只能把脸掩上没法挽救,止不住和着血的眼泪汹涌的长流(凄惨的离去怎么也不想走,马上西行还步步回头)。寒风卷着尘土萧瑟凄然,蜀中的道登上剑门直入云端。峨眉山下哪里能见到一个行人,惨淡的旌旗沾着日色的光晕。蜀江的水啊,蜀山的树,圣主想念贵妃的哀思朝朝暮暮。看见行宫中的月色就惹动伤心,听见夜雨中的铃铛就像断肠的声音。赶走了反贼皇上从成都回京,走到马嵬城伤心欲绝泪雨纷飞。徘徊不去啊马嵬坡,泥土中不见你的面容身姿婆娑。只有你曾经惨死的地方,空荡荡的似在无言的诉说。君臣相互看着全都悲泪涌流,任由着马儿蹄声踢踏往东面的城门走。回来后看见旧时的池院微波依然,太液池中的荷花衬着杨柳彩气翩翩。柳叶啊,你就像贵妃的眉;荷花啊,你就像贵妃的脸。对着这一切怎不让人泪垂如雨,联了断,断了练,泪水湿透了层层衣衫。日子又到了春风桃李花盛开的季节,转眼又是秋雨冰冷梧桐叶落的时间。西宫南内长满了荒凉的衰草,人去楼空的院子里,枯萎的落叶没人打扫。黄叶纷纷已把台阶堆满。年轻的梨园子弟一个个都白发新添。漂亮的宫女大都渐渐地褪尽了红颜,愁闷的黄昏带来流萤点点。挑尽了灯芯还久久难眠,悠悠的长夜啊,什么时候才能在缓慢的更鼓中快快地走远。漫漫的银河啊,什么时候才能在光艳的曙色中迎来无忧的明天。看那冰冷的鸳鸯瓦上结满了霜气,我能与谁盖着这翡翠大被同眠,宫中的寒风灌满了被子的另一边。你去了我还活着,一生一死生离死别这多年。我想念你啊,你的灵魂为什么不在我的梦中和我相见?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和我团圆?临邛有个道士住在京城,听说他能以诚心把死去的魂灵招入生者的梦中。君王思念贵妃的情谊令他感动。他接受皇命,不敢怠慢,殷勤地寻找,八面讯风。驾驭着空气冲开乌云像闪电一样快,深入高天钻进地底找去找来。找遍了天堂找遍了黄泉,两下里寻不到一点踪影,哪里也找不到君王的最爱。忽然听说大海上有一座仙山,那座仙山虚无缥缈时隐时现。玲珑的楼阁飞檐斗拱,五色彩云环绕其间。那里住着一群仙女,各个温柔美丽非凡。中有一人名叫太真,花朵般的容貌还像是在宫中娇艳光纤。道士来到金阙西边,叩响玉石雕做的院门轻声呼唤。仕女把院外的情况告诉太真,说有一位道士请求接见。听说他是汉家天子派来的使者,太真激动的魂魄在九华帐中久久难安。穿上衣服推开枕头出了睡帐,逐次地打开屏风放下珠帘。半梳着云鬓刚刚睡醒,来不及梳妆就走下坛来还歪带着花冠。轻柔的仙风吹拂着衣袖微微飘动,就像霓裳羽衣的舞姿,袅袅婷婷。寂寞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就像梨花乍放,遭受了风雨的欺凌。她感谢君王饱含无限深情,自从和他分别,就没有见面的希望,想起来很是悲伤让人心疼。我们今日已经断绝了昭阳殿里的深爱,我只能在蓬莱宫中消磨时光了此一生。回过头来,俯瞰下面那遥远的人间,已经看不到长安的面貌,只能看见尘雾蒙蒙。唯有拿出当年的信物相互印证,就把宝钿和金钗再送到君王手中。金钗留下一股,钿盒留下一半,金钗劈开黄金,钿盒分了宝钿。但愿我们相爱的心,就像黄金宝钿一样忠贞坚硬。就是远隔天上人间,也会有一天心相印,人相逢。道士就要回到人间,请你为我捎句话儿,让君王知道我的心儿没有变。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当时说的话语总在我耳边盘绕,那是七月七日的七夕夜,天上牛郎织女鹊桥相会银河边。长安殿里人声静,我俩爱到深处衷心盟誓言:生在天上我们愿做比翼双飞的有情鸟;落到地上我们愿做连里并生的双树杆。高天啊,你到底有多高;大地啊,你到底有多远?天高地远终有尽,总有穷尽的那一天。唯有我们的遗恨啊,绵绵怀恨恨恨绵绵。比天高比地远,年年月月恨无边。 ------------ 96再遇如瑟(上) 江湖近来多事。 灵犀山庄再现江湖,广派灵犀令邀各路高手前往山庄品武论式,这本是一件江湖人人争破头欲往的好事,只是那十七名被灵犀令点中的江湖高手在去往灵犀山庄后,就如同人间蒸发般,再也不见归来,待各门各派的人结队找到灵犀山庄时,却发现山庄里已是人去楼空,其后更在密室内发现一十七具尸体,正是那十七名江湖高手。 灵犀山庄之事尚未得解,江湖中不知从何处兴起一阵风言风语,说的是那西域逍遥宫不日就要挥师东来,再次逐鹿中原,于是,江湖人士都在心中暗觉灵犀山庄乃是逍遥宫之阴谋布局,为的就是折损正道数位高手。 这十七名高手里本就有现任的中原武林盟主,他这一惨死,中原顿时群龙无首,秋水山庄的韩立声在这些时日里应对得宜,颇得人心,是以众人都奉其为新任武林盟主,惟其马首是瞻,以对抗逍遥宫之来犯。 天色阴蒙,天边黑云滚滚涌动,似有千军压城之势,看来不稍片刻就会有大雨倾盆。 唐如瑟身在千石城悦来客栈的房间里,倚窗凝望风雨欲来的天边,脸上凝重难褪,心中更是难以言喻的涩然。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唐如瑟的沉思,唐如瑟收敛神色,淡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唐子默,他不卑不亢地对上唐如瑟已然平静的双眸,“六姑娘,九姑娘与顾晚凉已下了渡头,我们是否要行动了?” 唐如瑟心头一闷,脸上的神情却辨不清情绪,“你同我一道下去见她们吧[韩娱gd]vip练习生。” 唐子默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沉声道:“六姑娘是要亲自动手?” 唐如瑟往外的脚步微微一滞,“九妹虽是被顾晚凉劫走,可从现下看来,她并未伤害九妹,凭此一点,我不愿枉动干戈。”她顿了顿,边走边道,“九妹是我唐门之人,与我等同返唐家堡也是合情合理之事,顾晚凉不会不讲这个道理的。” “但愿顾晚凉能如六姑娘所想的讲理。”唐子默应了一句,语气里难辨真意。 唐如瑟与唐子默走出悦来客栈,就止步于路旁,这是离开千石城的必经之路,顾晚凉与唐绯衣定要从此处经过的。 刚一出客栈,唐子默就背着唐如瑟暗中一摆手,斥退了那些埋伏在客栈四下的唐门子弟,唐如瑟自然也觉出他的这一举动,却仍是佯装不察,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稍片刻,她果然在熙攘的人群里见到那一抹她熟悉的身影。 唐绯衣正与顾晚凉说着些什么,突然感觉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似有感应般地抬眸望去,竟见到了那立于客栈门前的唐如瑟。 “晚儿,是六姐,我们快过去吧。”唐绯衣乍见唐如瑟,心中涌起一种见到亲人的感动,扬眉欢喜地说道,可一触及顾晚凉沉坠的眼神,那火热的心顿时冷静了一分,“晚儿,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晚凉收敛眸中沉色,摇头道:“过去吧。”下了渡头之后,她隐约察觉到有人在后尾随,看来应是唐门所为,可瞧唐如瑟的神情,似乎对她们并无恶意。 “衣儿。”唐如瑟迎上前去,这人来人往里她眼中只瞧得见唐绯衣一人,耳边听着那一声久违的六姐,嘴角才微微抬起,眉心却拧了起来,“这些日子不见你,你瘦了许多。” 唐绯衣摸了摸自己的脸,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顾晚凉,后才看向唐如瑟,“六姐是取笑我呢,我都觉得我是胖了些。” 唐绯衣细微的动作落在唐如瑟眼里,引动了别样的滋味,她目色渐锐,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两人来,“确实是瘦了,等回唐家堡好好养养。” 静立一旁的唐子默适时上前,拱手道:“九姑娘离家这段日子,唐老夫人很是挂念,此次特让六姑娘与我来接你回唐家堡。” “回唐家堡?”唐绯衣冲口而出,话语里是满满的不愿意,她回头看向顾晚凉,在那人眼底找寻到那一抹令她心安的坚定后,又道,“六姐,我不想回去。” 她不是听不出六姐那句话后面的勉强,也不是听不出唐子默话里隐含的强硬,她不知也不想知道唐姥姥这番要她回去又是所图为何,她只知她不愿和顾晚凉分离,而那人的眼神也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瞧这天色就快落大雨了,九姑娘与顾楼主一时间也走不得,不如就先到客栈里稍作休息,其他事我们可以稍后再谈。”唐子默成竹在胸地说道,“六姑娘觉得如何?” 顾晚凉没有错过唐如瑟瞬息间的神色变化,想到唐子默对她的称呼,想到唐子默在说到其他事时微微加重的语气,心中冷嗤一声,唐姥姥打着来找唐绯衣的幌子,竟将唐如瑟也瞒过了,不知这次又要图谋些什么。 唐绯衣起先还有些犹豫,可看着顾晚凉并无反对的意思,加之确实许久不见唐如瑟,于是点了点头,让唐如瑟在松气之余,心中却起了浓浓的担忧。 唐绯衣等人上了客栈二楼,她正要与顾晚凉一道回房时,却被唐如瑟出声叫住,“衣儿,你我姐妹许久未见,等你休息够了,就来我房里与我说说话吧。” 唐绯衣微微有些诧异地看着唐如瑟,总觉得今日里的唐如瑟眼里有很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她想了想,说道,“我不觉得累,要不现在就陪六姐说说话?”她见唐如瑟点头,可神情中却见不到应有的悦然,反而有些凝重的意味,心中也跟着沉了一沉重生之世家子弟最新章节。 她扭头看向顾晚凉,语声关切,“晚儿,那你先去休息会吧,我待会儿就回去。” 顾晚凉注视着唐绯衣与唐如瑟一道走入房间,敛回视线却并没有当下回房,只是静默地站在走廊的过道上,她在等,等唐子默主动说出来意。 果然,唐子默率先打破了这份沉滞,低声道,“顾楼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衣儿,你现在同顾晚凉是什么关系?”关了房门,唐如瑟的第一句话直接开门见山。唐绯衣与顾晚凉那些细微的动作她都瞧在眼里,让她心中冒出一个骇然的念头,不问不快。 唐绯衣容色微微一动,不见惊慌反而有些松气坦然的感觉,抿了抿唇,不答反问道,“六姐,你都看出来了?” 若是在这个世界里她最想分享这份喜悦心情的,怕也只有唐如瑟等几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了,可想到世俗的那些偏见,她本是打算瞒着她们的,既然唐如瑟瞧出了端倪,她也不打算以谎言相欺。 “衣儿,你可知你在做些什么?”唐绯衣的反问间接肯定了她的想法,唐如瑟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还是难以平复心中的狂澜,出口的话语里带上罕见的质问。 唐绯衣心中一片平静,语气坚定地回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不知为何,唐如瑟盯着唐绯衣平静的神色,心突然一下又一下地抽痛起来,痛得她每说一个字都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顾晚凉那样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唐如瑟仿佛是被抽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坐到椅子上。 其实,她不懂的是她自己,唐绯衣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得无法接受,而是觉得深深的心痛。 “六姐……”唐绯衣迎上唐如瑟那失去焦距的眼神,心中渐渐不忍起来,将接下来想要表明自己心迹的话都忍在口中,在那不忍之外她亦有些后悔,是否是她想得过分天真了,她不该让这些关心她的人难受的。 她慢慢地走到唐如瑟身前,缓缓地屈下/身,犹豫了片刻,还是收回了那已伸出去想要按在唐如瑟手上予以抚慰的右手,静静地等待着唐如瑟的回神。 “顾晚凉是怎么想的?”隔了许久许久,唐如瑟才抬眼看向唐绯衣,那人半跪在她身前,神情里有着忧虑,更多的大概是那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坚定,心中的苦涩越来越浓,浓的让她的一颗心都快要窒息其间。 唐绯衣的心里是很不乐意唐如瑟对顾晚凉的质疑的,可同时她也深知唐如瑟是深深关心自己的,那些为顾晚凉辩驳的话语最终只化成低低的一句,“六姐,我相信她。” 相信?唐如瑟似是被唐绯衣的这两个字刺中了心底深处的伤口,唐绯衣的样子在她的视线里慢慢模糊起来,让她觉得这人离得她是如此遥远不可及。 曾几何时,在唐家堡的梅花树下,有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朝着她柔婉一笑,笑着说,“六姐,我相信你。” 唐绯衣不懂唐如瑟心中的百转千回,只觉得六姐是在看着自己,又像是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看着看着她的眸子竟泛起微湿,让她不知所措地轻声唤道,“六姐,你没事吧?” 唐如瑟凝眸注视着唐绯衣,目光似要看透到唐绯衣的心里去,正当唐绯衣惴惴不安地以为唐如瑟还要说些什么斥责的话语,唐如瑟只是静静地说道,“衣儿你先回房,六姐想独自一人静一静。” 唐绯衣动了动唇,望着唐如瑟已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终是咽下了口中的话,轻声地离开了唐如瑟的房间。 ------------ 97再遇如瑟(下) 唐子默引顾晚凉到了偏角处,确认四下无人后才正色道:“顾楼主,我家老夫人有些话托我带给你。”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想要观察一下顾晚凉的反应,令他失望的是,顾晚凉只是微一挑眉,似乎对他要转达的话并无多大兴趣。 “老夫人说,顾楼主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相信能体谅她过往的无奈,老夫人还说,希望能与顾楼主再结秦晋之好,未知顾楼主意下如何?” 顾晚凉唇角轻挽,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唐少侠虽说是外人,却深得唐姥姥的信任,连这种事也只交代你来做。” 唐子默脸色稍变,随即又恢复如常,强笑道:“顾楼主说笑了,子默是闲人一个,难得有此机会能为唐老夫人分忧,还望顾楼主可以成全。” 顾晚凉斜睨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唐姥姥的心意我甚能体会,不过据我所知,唐绯衣已许配给了韩云扬,一女不配二夫,唐姥姥如何来与我重结秦晋之好?” 顾晚凉的笑容淡淡的,可在她这不温不凉的态度之下,却是对唐门的不屑,唐子默自然是听出来她话中的嘲讽,心中顿感不悦,可面上还是客气道,“顾楼主误会老夫人的意思了,老夫人是想将六姑娘许配给顾公子。” “唐如瑟?!”顾晚凉暗吃了一惊,须知唐如瑟是唐姥姥最疼爱的孙女,她至今未婚配的原因也是因为唐姥姥有意要将她培养成唐门的下一任门主,但始终招不到合意的入赘孙婿,可一旦唐如瑟嫁给了晚飞,就意味着她要失去继承唐门的资格,一时间,饶是顾晚凉心思多变,也猜不透唐姥姥此举的用意。 唐子默接着又道:“顾楼主尽可放心,老夫人并不是想要顾公子入赘唐门。” 顾晚凉沉吟道:“那唐如瑟是什么意思?” “六姑娘是唐门之人,自会唯老夫人的意见是从,现在这万事俱备,只欠顾楼主应允下来,东风可来了。” 顾晚凉挑眉,“唐门失信于我在先,唐姥姥竟如此有把握我还会答应?” “实不相瞒,眼下中原动荡,西域魔教蠢蠢欲动,老夫人所盼,不过是唐门能偏安蜀中,思虑再三之下,唯觉只有顾楼主坐镇中原,唐门才可安居。”唐子默见顾晚凉似是不为所动,咬了咬牙,“老夫人还说了,以后顾楼主之事就是我唐门之事,定会不遗余力相助。” 顾晚凉心中敞亮,蜀中地处西域与中原之间,是至关重要之地,如若逍遥宫东来,这第一件事,就是占据蜀中,唐姥姥所忧心的无非是一旦开战,唐门会元气大损,她更担心的是,会让别有用心之人趁机钻了空子,害了唐门。 “既是唐姥姥这般说了,这样的双赢之局我岂能错失,不过我还有一点要求。” “顾楼主请说全能与生命装甲全文阅读。”唐子默心中忐忑,生怕顾晚凉会提出过分的要求让他难以应对。 “既然那时我选中了唐九姑娘,那日后自然必须还是要她。”顾晚凉目色一凝,其间似有利色飞掠而过。 这样,唐绯衣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与她在一起,可是拿着唐绯衣作为谈判的条件仍是让她心底起了很不舒服的感觉,难以抑制。 她这一语双关的话听在唐子默耳里只当是顾晚凉与唐绯衣感情颇好之故,佯装为难地低头不语,心中却惊叹起唐姥姥的料事如神,果然一切皆按照唐姥姥的所料进行。 顾晚凉不愿过多地与他虚以委蛇,“唐少侠,既然你做不了主,就将此话转告唐姥姥,只是在此之前,唐绯衣还需留在我身边。” “这……”唐子默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那九姑娘就劳烦顾楼主照看了。” 顾晚凉回到房中,见唐绯衣早在房内,却是坐在桌边发愣,一脸的郁色,见她回来,虽是展眉迎上前来,可眉心里始终有些凝滞。 她以为唐绯衣是在担忧回唐门之事,于是出言宽慰,“绯衣,他们不会强迫你回唐家堡了。” 唐绯衣闻言后的反应并不如顾晚凉所想的愁眉尽解,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令顾晚凉也有些不得其解,只得陪着她一起默然。 片刻之后,唐绯衣抬眸,目色锁在顾晚凉的脸上,有些不安地说道,“晚儿,我把我们的事告诉六姐了。” 思虑再三,唐绯衣还是决定把刚才同唐如瑟的谈话一五一十的告诉顾晚凉,她是希望六姐等人能知道并祝福她和顾晚凉,却忘记了顾晚凉是否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顾晚凉静静地等她说完,“然后?” “晚儿,你不生气我告诉六姐知道?”唐绯衣有些惊讶地看着顾晚凉,她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毕竟古代人的思想还是挺保守的。 “迟早都会让她知道的,何必在意这一时。”对于唐如瑟,顾晚凉莫名地有些戒备,并非因为唐如瑟又洞悉了她的一个弱点,而是因为那人对唐绯衣的好,好得有些不同寻常。 某些片段在她脑海中掠过,她的心似乎又开始觉得不舒服,尤其在见到唐绯衣仍未展颜后,心中突然冒起一个想法,让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 “晚儿,要是六姐不肯谅解我怎么办?”唐绯衣拉过顾晚凉的手,现在唯有这人才能给自己安慰。 顾晚凉强压下心头的不悦,“唐如瑟的理解当真如此重要?” 唐绯衣想了想,很认真地点头道:“六姐,我娘,还有秋儿,都是对我好的人,我和你的幸福,我希望她们能知道,同时也能祝福我们。” 临末,唐绯衣抿了抿唇,问出了她自唐如瑟事件后心中最大的忧虑,“晚儿,如果晚飞不赞同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一直以来,她都是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难得而来的幸福,不敢过多地去想,可是唐如瑟的反应让她不得不提前直面这最大的问题,以顾晚凉对顾晚飞的疼爱程度,若是顾晚飞不同意,顾晚凉会如何抉择呢? 唐绯衣在心中苦笑,她有自知之明,在顾晚凉心中,她比不上顾晚飞重要。 “傻瓜。”望着唐绯衣那等待宣判的紧张神情,竟透出稍许的绝望来,顾晚凉的心蓦地就生疼了,这人该是将多少事情都藏在心里,独自承受。 唐绯衣闻言一愣,有些呆呆地抬眸,对上顾晚凉写满认真的眼眸,听那人一字一顿地说着,“你和晚飞一样重要无限龙神。” 眼中渐渐浮起雾气,唐绯衣的心却从未如此刻般安定过,一样重要,就已足矣。 瞧着这般模样的唐绯衣,顾晚凉在心底悄然轻叹一声,是她平日里做的太不足了,这人才会有这样深的不安吧。 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唐如瑟并未出现,唐子默派人去请了她,得到的是她没有胃口的答复,那时候唐绯衣正好就在旁边,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黯,六姐这是不想见到她吧。 碍于唐子默就在一旁,顾晚凉对唐绯衣的黯然心中虽有不忍,却不能表现得与她过分亲密,只得强忍着,仅以偶尔的眼神相慰,令唐绯衣低落的心情稍稍回转了些。 其后,唐子默亲自将饭菜送上唐如瑟的房间,见着她脸色沉郁,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之余,也将原本要对唐如瑟说的事暂且压下不谈了。 简单地打发走唐子默后,唐如瑟瞧都未瞧那放在桌上的饭菜一眼,径自陷入沉思,彼时夜色渐浓,房内仍是点灯,唯有清亮的月光透射进来,隐隐有微光打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格外凄清。 点点滴滴的往事尽皆泛上她的心头,一夜的时光随着她的回忆渐渐流逝,等她恍然回神,若有所悟之时,天色已渐亮。 望着那蒙蒙的天色,唐如瑟强压下心中那股急欲见到唐绯衣的冲动,有些焦急地等着时间快点过去,可当她等到的时候,才出房门,迎面就碰上了唐绯衣,还有与她并肩而行来的顾晚凉,心头倏然一沉。 “六姑娘,我与绯衣是来和你辞行的。”看着唐绯衣一脸为难难以启齿的样子,顾晚凉开口说明了来意,既然唐如瑟已经知道她与唐绯衣的关系,她也无须避讳了。 唐如瑟对顾晚凉的话置若罔闻,目光只落在唐绯衣的脸上,出口的话里带着难掩的涩然,“衣儿,你决定好了?” 唐绯衣看了看顾晚凉,咬牙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始终不敢与唐如瑟相触,生怕看到那人眼底的失望。 顾晚凉却是微微沉下眼,虽然她不知唐如瑟此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可她一点也不喜欢唐如瑟看向唐绯衣的那种眼神。 看着唐绯衣逃避的神色,唐如瑟只觉心顿时就抽痛了起来,许久之后,她疲倦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顾晚凉。” 顾晚凉坦然地迎上唐如瑟锐色尽现的双眸,听那人字字决然地说道,“顾晚凉,你若是有一点负了衣儿,这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唐绯衣猛地抬头,目中已微微湿润,哽咽地低喊道:“六姐……” 顾晚凉目色转冷,亦是坚决地回道:“唐如瑟,你看不到那一天的。” 唐如瑟缓缓地垂下眼,不愿再看那令她一直牵肠挂肚的人,她怕她再看下去会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衣儿,记得多与六姐联系,让我能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嗯……”唐绯衣哽咽着重重一点头,“六姐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六姐知道的。”唐如瑟慢慢挽起一抹淡笑,笑容里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苦涩,“待会六姐就不去送你了,你们……一路顺风。” 顾晚凉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并没有打断这姐妹间的话别,这一幕,让她心中也起了无限感慨。 直到听着唐绯衣与顾晚凉的脚步声逐渐离远,唐如瑟才缓缓抬起眼,眼中已是一片朦胧。 有些人,有些事,原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 98晚飞安然 近来江湖中另外一件大事,却是一则不知从何时起流传起来的小道消息――叶知秋之死乃是孟浮生一手策划,最后再嫁祸于顾晚凉。 且不论这消息是真是假,整个江湖的人都风闻了这个消息,等再撞见顾晚凉之时,早已没有了先前那种欲置她于死地的态度,因而顾晚凉与唐绯衣前往水云洞天的一路上是有些出乎她们意料之外的顺利。 墨敛冰在回风谷外久候了一上午,总算是等来了那两道渐行渐近的身影,沉静的眼神猛地扬起激动的神采,迎上前去,淡漠的语声里扬起一丝明显的波动,“楼主!” 目光飞快地掠过站在顾晚凉身边的唐绯衣,语气又恢复一贯的淡漠疏离,“唐姑娘。” 原本墨敛冰这态度的不同并无什么,只是当唐绯衣礼貌地回以微笑时,却见那人的目光已经飞快地挪开,专注地落在顾晚凉身上,心中不禁微微咯噔了一下。 “敛冰……”对于那件事,顾晚凉觉得亏欠墨敛冰颇多,欲言又止,“你与莫仙子……” “多亏了顾楼主,我与夫君过得甚好。”明媚的声音突然间插入,让墨敛冰背脊一僵,淡然的神情里也现出了一丝不自在,这细微的反应落在快步走来的莫紫莜眼里,心中的怒气陡然涨起,高高挑起的眉宇间带着挑衅,冷冷地扫向顾晚凉, 在莫紫莜的冷视下,顾晚凉神色依旧,倒是唐绯衣惊讶地说道,“夫君?师父和墨大侠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就在你和顾晚凉去南疆后。”那时墨敛冰主动来找她说起成亲的事,本该是一心的喜悦,可在看见墨敛冰一脸淡漠之后悄然破碎,思及此,莫紫莜心中颇有些愤愤,可嘴角却挑起了玩味的笑容,“徒儿你与顾楼主进展不错嘛。” 这话一语双关,除了墨敛冰外都听懂了背后的那层意思,唐绯衣偷瞧了一眼顾晚凉的侧脸,颊上微微泛红,顾晚凉却只沉下眼,审视地打量起莫紫莜,直到确认那人眼底不过是些嘲讽之色,眸中的锐利才缓缓收起全能与生命装甲全文阅读。 “晚飞人呢?” 墨敛冰再了解顾晚凉,此时也猜不透她心中所想,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顾晚凉,回道,“自收到楼主的飞鸽传书后,莫……紫莜就掐着时辰给晚飞喂了月见草,现下正在屋内睡着,就等着毒龙血到了即刻就可换血。” 顾晚凉喜形于色,平稳的声音里也泛起一丝激动,“事不宜迟……” 莫紫莜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顾楼主太心急了些吧,这毒龙血虽说是有了,可换血是要边放尽顾晚飞体内的毒血,边以新血补入,可这新血还不知何处着落呢。” 墨敛冰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却被莫紫莜那警告的眼神给逼了回去,不由锁起了眉头,此时却见唐绯衣急切地问道,“师父,我的血可不可以输给晚飞?” 莫紫莜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顾晚凉,闻言不由笑道,“傻徒弟,且不说你与顾晚飞那未成的婚事,即便是你们真成亲了,你也不是他血脉同源的亲人,如何能给他换血?” 唐绯衣脸色一白,她想起书上总说凡是换血都会有人牺牲,担忧的目色再也无法掩饰地望向顾晚凉,却见那人神态自若地轻轻一笑,“晚飞是我亲弟,自有我会给他换血。” “晚儿,你这样不行。”心急之下,唐绯衣脱口而出,引来墨敛冰惊诧的眼神,那紧抿起的唇线终于耐不住松动,低声起带着一丝斥责,“紫莜,休要再胡闹了。” “不过与顾楼主开个小玩笑,你紧张些什么。”依旧是笑语,可语声起却起了几许酸涩,莫紫莜扭头就往水月洞天走,“徒弟,把毒龙血带上跟我进来。” 顿了顿,她又冷声道,“夫君和顾楼主就候在谷外护法,万一有些不知好歹的人这时候闯进来……哼。” 一声冷哼意味分明。 “那我先进去帮师父了。” “嗯。”顾晚凉轻轻地一点头,目送着唐绯衣小跑着跟上莫紫莜,身影隐没在竹林里,转眸就对上墨敛冰那惊疑的眼色,她不急不缓地说道,“像从前那样,你有话想问我就直问吧。” 墨敛冰垂下眼,沉思半响才缓缓出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楼主和唐姑娘之间……有些古怪。” 顾晚凉瞧着他的神色,茫然里还夹杂着一些她也说不清的东西,心中不期然地揣测起晚飞知道后的反应,不由轻叹一声。 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仿佛是感受到自己与顾晚凉之间那不知何时而生的无形的距离,墨敛冰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来以打破这沉默,“楼主,有些紧要事要向你禀告。” 自浅思里敛神,顾晚凉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低垂着头的墨敛冰,叹道,“何事?” “楼主走后,属下曾潜入丹霞绝顶,竟让属下意外发现,放置老楼主的棺木竟是一架空棺。” “孟浮生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师父放棺之处必定守卫森严,你如何能轻易进去?”顾晚凉一语就抓中了关键之处。 “是琴堂主暗助了属下。”墨敛冰有些诧异顾晚凉在听到空棺后的淡定。 顾晚凉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这次恐怕又是夏暝色的算计。”见墨敛冰不解地抬头看着自己,顾晚凉将南疆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其间自然是略过了她与唐绯衣的那一段。 “我一直觉得眠花使神秘莫测,却怎么都想不到会如此高深莫测无限龙神。”墨敛冰闻言微微色变,“那接下来楼主有何打算?” “你不是已经在江湖上广为散播消息了么?剩下的就让孟浮生头疼吧,至于夏暝色,她欲有所图必有所动,我们就在此等候她出招。” 墨敛冰茫然道,“散播消息?什么消息?属下不解楼主这话的意思。” “不是你?”顾晚凉终是拧起了眉心,某一道身影倏然闯入脑海,心中难得也迷茫起来,夏暝色,你的这一切所作所为真的只是为了帮我如此简单么? 唐绯衣跟着莫紫莜进了水月洞天竹屋,刚一进屋,那满屋的中药气味就扑鼻而来,可就在这浓浓的中药气味里还夹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唐绯衣不由问道,“师父,我好像闻到屋子里有血腥味。” 她话音刚落,只见莫紫莜脸色一沉,一言不发地走到一间房前,一把掀开房帘径自走了进去,唐绯衣怔了怔,连忙跟了进去,一抬眼就愣住了――顾晚飞沉睡在床榻上,在床尾处放置着两个半高的木桶,一个里面装得竟是满满一桶殷红的鲜血,而另一个空空如也。 “师父,这血?”她还惦念着刚才莫紫莜说没有新血的事情,可这里分明就有新血,略一思索,就醒悟过来刚才是莫紫莜故意针对顾晚凉,可是,这桶血又是从何而来? “毒龙血给我。”莫紫莜似乎很不愿提到这血的话题,见唐绯衣一时没有动作,皱着眉不耐烦地又说了一遍,“毒龙血给我。” “师父,给你。”唐绯衣小心地从怀中取出装着毒龙血的竹筒,递给了莫紫莜,“师父,我能帮什么忙?” 莫紫莜将毒龙血倒入那木桶里,只见桶内的鲜血似怕了毒龙血一般,纷纷避让而开,竟在表面形成一个凹陷的半圆,可等过了一会儿,随着那毒龙血缓缓沉降而下,表面的鲜血又涌入那半圆内,将其慢慢填满。 莫紫莜见状,从一旁的木柜里取出两条细长的空管,将两头分别插入两个桶内,侧眼见唐绯衣有些发愣地盯着木桶,皱了皱眉,走过来直接一把把她推到顾晚飞的床头,唐绯衣踉跄地跌撞过去,还没站稳,却见眼前冷光一动,再定睛看去时,莫紫莜已分别将两根空管的另一头插入顾晚飞左右手腕的切口处,并动手抓起唐绯衣的手按在顾晚飞的右手腕上,“按牢,不然顾晚飞要是出点什么事,看顾晚凉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她身形一动,已挪到床榻的另一边,并起两指,也紧紧地按压在顾晚飞的左手手腕上。 唐绯衣心神一凛,当下就空了心思,只记着要按牢顾晚飞的手腕,这等反应瞧在莫紫莜眼里,心中暗暗长叹。 血液倒换,即便顾晚飞陷入沉睡中,那种发自五脏六腑的痛楚还是让他拧紧了眉头,清俊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唐绯衣只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手下,再怎么紧紧按住,偶尔还是会有那奔涌而动的血液从切口与空管之间的细缝里冒出,那种殷红之色让人看着就觉得触目惊心。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那掺着毒龙血的那桶鲜血完全用尽,而另外一个桶中则盛满了微微现出紫色的血液,莫紫莜望着顾晚飞惨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血色,紧抿着的唇才舒出一口气。 “可以把他们叫进来了。” 唐绯衣闻言愣愣地看向莫紫莜,半响之后才反应回来,忙不迭地想起身,奈何全身竟泛起一种虚脱般的无力,复而跌坐回去,让莫紫莜看得直皱眉,“还是我自己去吧。” 没一会儿,莫紫莜就领着两人进屋,顾晚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抢上前去,望着着顾晚飞安静平和的睡颜,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了他的眉心。 多少年,晚飞始终蹙着眉心,终于是让她等到这一天,这儿一片平整。 ------------ 99风云将起 莫紫莜给顾晚飞用的月见草份量较多,顾晚飞过了两日才悠悠转醒,而他苏醒的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蓝怀古的耳里。 那张写着消息的纸笺被他揉碎在掌心里,蓝怀古阴沉的面色里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十八年了,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黑影静静地候在阴影里,听着蓝怀古的声音倏然变冷,“是时候动手了。” “是,主上。”黑影正要领命离去,却又被蓝怀古突然叫住,“你去通知夏暝色一声,到时候让她一道随行。” 他苦苦等待了十八年,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一切,是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的。 清烟袅袅,琴音幽幽。 琴绝纤指拨弦,时刚时柔的琴曲自她指下行云流水般滑出,于起承转合间不留一点凝滞。 自从江湖风传叶知秋之棺是架空棺后,她有感于不宜再久留观澜楼,于是就趁夜而出,回到了扬州思卿园,这几日,都与闲然的夏暝色一起,时而弹琴,时而作画。 而孟浮生这回也学乖了,不再大张旗鼓地发以飞花令传谕江湖来通缉她与夏暝色,转而暗地追访她们的下落。 一曲既毕,琴绝抬起头,掩面的那张银色面具冷色泛动,却因着这人温柔的眼神而笼上一层暖色,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夏暝色,欲言又止。 倒是夏暝色挑眉笑道,“表姐的这首曲子妙虽妙,可我总觉得里面少了一分淡泊之意,却多了些许的凝重,表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琴绝伸手接过夏暝色递过来的茶盏,那腾腾的热气似是迷蒙了她的眼前,却不知她心中一切皆明,“弦音若情思,心有所思,音就有所表,你既已听懂了我曲中之意,为何又要明知故问?” “表姐又想要劝我放弃了?”目色似被这茶气熏染得有些朦胧,可再抬眸时,夏暝色目色冷锐,“有些事,岂是那么容易说忘记就能忘记的。” “表姐,我与你不一样,别人如此害你,你尚能宽恕了他们,这一点我是做不到的。”夏暝色缓了缓波动的心绪,“更何况,他们害的是我娘,只凭这一点,他们罪无可恕穿越原始异时代。” “可是他毕竟是你爹,即便他犯了天大的过错,我想姑母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见你们父女相残的……”琴绝紧着眉,她并非不记得夏家满门的血仇,也并非忘记夏暝色曾经吃过的苦,可夏暝色与蓝怀古始终血脉至亲,她只是不希望夏暝色因此背负弑父之罪。 “表姐你尽可放心,他这种人如何配我亲自动手。”夏暝色起身,走近琴绝,意味深长地说道,“他手上满是血腥,多的是人想要取他的命报仇雪恨。” 突然间,她伸指点在琴绝的面具,指尖落处正是眉心,令琴绝呼吸暗暗一紧,“表姐,不要欺负我看不见,我不喜欢你皱眉的样子。” 指尖轻动,夏暝色似乎就要这么隔着面具揉开琴绝眉心的愁绪,“表姐你不要忧心我的事了,我自有分寸。” “咳咳……”突然间响起的轻咳声打断了这对表姐妹之间略显暧昧的气氛,迎着两人投射而来的目光,那迦揉了揉鼻尖,目光状似无意地落到琴绝身上,“我可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雅兴的,是蓝老爷有话要交代你,我就是来跑跑腿的。” 这个你自然指的是夏暝色。 夏暝色心中了然,蓝怀古不止对她,对琴绝,甚至对那迦都怀有戒心,这话肯定不是他直接告知那迦来转达的,怕是那迦从黑影那得了消息,又想见琴绝才会来的吧。 那迦好不容易将目光转向夏暝色,随即却不自然地别开眼,那种看穿他心思的眼神真真令他不舒服,“蓝老爷让你跟着一起行动。” “顾晚飞的病才好,他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夏暝色冷嗤一声,“不过他还真是多心,这种时候都不忘要防着我。” 那迦不以为意地调笑道,“谁让你喜欢顾晚凉呢,他自然是要多防着你一些的,免得你在背后坏了事。” 琴绝看着幽深飞入夏暝色那温凉如水的眸中,心中不由轻叹,她何尝不知夏暝色的心思,她是要那些对不起姑母的人都付出代价,蓝怀古,顾晚凉……这些人,夏暝色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到顾晚凉,琴绝只觉心中顿时一紧,暝色,希望不是表姐多想,希望你对那人一直能如如你所言的不曾用心。 “晚儿,师父说晚飞的旧疾差不多已经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只要多加调理就会好的,那接下来我们要上哪儿去,是不是要再去一趟秋水山庄?” 水云洞天并无多余的空房,于是莫紫莜理所当然地将顾晚凉与唐绯衣安排在一间房里。虽说这不是第一次与顾晚凉同床共枕,可看着那张床,她的心底就不由自主地骚动起来,脑海中时不时地冒起一些片段来,为了转移自己的心神,她只得寻些话题来说。 顾晚凉奇怪地看着她,“怎么想到要去秋水山庄?” 唐绯衣露出不解的神色,半晌才讷讷道,“那个秋水山庄的韩庄主不是号称武林仲裁,既然你被冤枉弑师的事情有了眉目,不是该去找他还你公道么?” 顾晚凉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无凭无据的,但凭那些小道风声是不足以洗刷我的罪名的,何况……” 这几日来,水云洞天太过平静,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种平静让她心中隐隐不安,且不说夏暝色那头毫无动静,单说观澜楼那里,她们回到水云洞天的消息不可能没有传到孟浮生的耳里,而孟浮生竟会毫无动作,这令她大为诧异。 只是这些,她并不想与唐绯衣说,免得她多生愁绪。 唐绯衣连忙追问道,“何况什么?” 顾晚凉微一挑眉,倏然将话锋一转,“你倒是显得比我还着急异世灵武天下全文阅读。” 唐绯衣抿了抿唇,尽量以轻松地口吻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有什么能帮上你的。” 这两日来,她将顾晚凉、墨敛冰与莫紫莜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看在眼里,即便她们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还是能看出些许端倪来。 譬如,墨敛冰喜欢的是顾晚凉,所以莫紫莜才会各种针对顾晚凉;譬如,顾晚飞身体里的新血都是墨敛冰的血,所以莫紫莜才会不愿被她追问新血的来历…… 其实,这些都算不得她关注的重点,她在意的大概还是自己始终无法如墨敛冰般帮得上顾晚凉,纵然她表面上装得不在意,可当看见她们谈事情时心中还有会生出微微的刺痛感。 “一直以来我有两件心事,其一是晚飞的病,其二就是我顾家满门的血海深仇。”顾晚凉点到即止,有些话不需说得太明白,她知道唐绯衣会听懂的。 唐绯衣低下头,静默了片刻,“我知道了,晚儿你就安心去追查那凶手的线索,我会帮你好好照看着晚飞的。” 人当量力而为,她能做的,也是该做的,就是用自己擅长的,尽量减少顾晚凉的后顾之忧。 “我信你。” 熟悉的气息逼近而来,让唐绯衣的脸上一红,心底那勉强压制住的荡漾又蠢蠢欲动起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顾晚凉似是看破了唐绯衣的心思,轻咬了一下唇按捺住心中涌起的羞意,清声道,“莫仙子不是说明日还要教你医术,早些休息吧。” 唐绯衣等顾晚凉也躺上了床,轻柔地将她抱住,在那人的耳畔柔声说道,“晚儿,我抱着你睡。” 温润的气息随着唐绯衣的说话拂动在顾晚凉的耳边,带起一阵嫣红飞上她白皙的面颊,幸而她在唐绯衣抱住她的刹那,就弹指将房中的烛灯熄灭,才不至于让自己娇羞的模样给唐绯衣瞧了去。 夜渐深,水云洞天里一片静谧。 一道黑影在夜色的掩饰下,悄然潜入水云洞天,止步于竹屋外的阴暗处,观测了片刻,一扬手,一抹锐光自他手中疾射而出,瞬间就钻入竹屋内。 黑影见已经得手,不做片刻逗留,纵身往谷外飞掠而去。 黑影前脚方走,那竹屋里也飞奔出一道人影来,正是墨敛冰闻得屋外有细微的轻响才追了出来,他一直追着黑影出了回风谷,只因两人轻功不相上下,墨敛冰见始终追不上那道黑影,无奈之下只好先返回水云洞天。 “楼主。”墨敛冰迎面碰上了顾晚凉,心中不由大感诧异,以顾晚凉之耳目,竟会迟了这许久才追出来。 顾晚凉轻轻一点头,将手中的小纸条递给墨敛冰。原来那黑影到来只为将这张纸条射入顾晚凉房中,而顾晚凉早在黑影射出细钉之际就已惊觉,可她不愿惊醒到唐绯衣,这才迟了一步出来。 墨敛冰拈开纸条,只见纸条上写着密密数字――明日子时,落枫山脚下见――而落款上,赫然写着司徒修的名字。 墨敛冰面色凝重地说道,“楼主,这分明是有人假冒司徒修之名约我们见面,这其中怕是有诈。” “不是我们,只有我。”顾晚凉故意忽略墨敛冰忧急的眼神,水袖一扬阻断了他的劝说,“敛冰,你留在水云洞天,不管出了何事,记住,你都要护她们安然。” 她不在意这纸条背后隐藏着何人,重要的是,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出手了。 ------------ 100惊雷骤起 落枫山以满山枫叶飘红而出名,本是一番美景,只是在冷月残钩的照影下,却透出几许凄艳与阴幽来。 子夜时分未至,顾晚凉已到了落枫山脚下的枫叶林中,置身于这一片凄冷的艳红里,让她心里没由来地生出几分寒意。 夜风不请自来,也捎来了一道人影,落入顾晚凉眼中,却是无比的熟悉。 “果然是你,夏暝色。”顾晚凉眸光一凝,冷声道,“你约我来此有何目的?” 夏暝色翩然落地,一派落落大方,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而顾晚凉亦察觉风中再起微动,两道身影紧接着落在她的两侧,与夏暝色一起成三足鼎立之势将顾晚凉困在了中央。 顾晚凉不着痕迹地扫视一眼,一抹身影隐在那枫树的暗处,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而另一抹身影则大刺刺地现身于月下,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手中把玩着冷光四溢的弯刀。 顾晚凉心头一惊,这人她不认识,可那柄弯刀她却识得,正是那曾在迷踪山遭遇过的鬼面人所有,再度望向夏暝色的目色里不禁掺入了些许的复杂之色。 似是看穿了顾晚凉此刻所想,夏暝色笑容不减,清婉的声音一点点地拨动着顾晚凉心中的那根弦,“非是我相约你前来,想见你的,是你的一位故人。” 正当顾晚凉缓缓镇定心神,琢磨着夏暝色话中之意时,她袖中的碧落余情剑突然间剧烈地颤动起来―― 夏暝色识趣地侧身让路,让月光可以尽情地洒落在她身后来人的身上,当那人的面容逐渐从阴影里展露而出,顾晚凉的瞳孔猛地紧缩,失声惊呼道:“师父!” 来人正是“死而复生”的叶知秋。 “好徒儿,许久不见。”叶知秋,或者称呼他蓝怀古,眼中闪动着顾晚凉不曾见过的阴鸷光芒,紧紧地攫住顾晚凉,步步逼近而来。 这种被当成猎物般逼视的感觉,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顾晚凉只觉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微颤的手在袖中死死地握住同样颤动不已的碧落余情剑,戒备地往后退开一步。 叶知秋见状,停住脚步,冷笑道:“这就是你见到师父该有的反应?” 顾晚凉暗咬银牙,目光不让分毫地与叶知秋对峙,亦是冷笑一声,道:“一个算计着自己徒弟的师父,如何值得我来尊重穿越原始异时代。” 清辉缓缓自顾晚凉的袖间绽开,她的心却随着凉了下去。碧落余情剑本该耀目的清光,不知为何黯淡了不少。 “顾晚凉,你如此行径,是打算要嗜师了?”叶知秋往前迫近一步,冷嗤一声,语带嘲讽,“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你觉得你可有胜算?” 剑识旧主,碧落余情剑感知到叶知秋身上迸发出的杀意,不由哀鸣一声,清辉又收敛不少。 顾晚凉咬牙不语,神情间是不肯退让的倔强之色,执剑之手不由加重了几分力道,剑尖仍直指叶知秋。 这神情似是勾动了叶知秋的回忆,盯着顾晚凉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怨毒,“你不仅长的像那个贱人,连这倔强的样子也和那贱人临死前的一模一样。” “是你!”惊雷乍起,顾晚凉神色剧变,话语间也起了一丝颤抖,“当年是你灭了我顾家满门!” 她与顾晚飞的长相有七八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生的更似她们的娘,而晚飞则神似她们的爹,叶知秋这话无异于承认了他就是害她顾家满门的元凶,原来她一直以来苦苦追查的幕后真凶其实一直就在她身边。 叶知秋一口承认,“不错,是我吩咐赵家寨的人去屠杀你家满门,不仅如此,我还让人亲手划破那贱人的喉咙,看着血一点点地从她喉咙里冒出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叶知秋的话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夏暝色的眼色倏然沉墨,比这浓烈的夜色更为幽冷。 “住口!叶知秋,不许你侮辱我娘。今日我就要为我爹娘,为我顾家惨死在你手上的人报仇雪恨。”顾晚凉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涛,厉喝一声,一剑破空而出,带着滔天的恨意,直逼叶知秋的心口。 “‘天河问道’,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叶知秋迎着剑风挺立不动,只待剑尖即将刺入他胸口之际,嘲讽之语再度响起,“可惜,这一式最为精妙的地方我却未来得及传授给你。” 说话间,他长袖一扬,让顾晚凉的视线有了片刻的阻滞,等那长袖飘然垂落叶知秋的身侧,顾晚凉只觉得全部剑势倏然一凝,再也难以逼近半分。 紧接着,顾晚凉才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痛楚从虎口处传来,“当”的一声清响,碧落余情剑掉落在地,而清亮的剑身上竟染上了点点殷红―― 顾晚凉猝不及防地承受着心口上那骤然弥漫起来的剧痛,喉咙里涌动起一阵腥甜,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溅染了剑身。 没有任何风声的,顾晚凉的膝盖处又受到一下重击,令她一个不稳,捂着心口半跪在地,若无她脸上还带着坚忍的神色,旁人许会以为她在向叶知秋俯首称臣。 这一幕令叶知秋甚感满意,他扬起嘴角,冷笑道,“以卵击石,不堪一击。” 身上的剧痛远远及不上心中的痛苦,顾晚凉此刻才意识到她与叶知秋的差距,她在她的仇人面前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想到这儿,她的眼底泛起淡淡的绝望。 叶知秋欣赏着顾晚凉的痛苦,这让他心中大快,这些年来,他忍受着这张让他无比憎恶的容貌每日都出现在他面前,却还要扮演一个和善的师父形象,现在终于不必了。不过现在还不是他最高兴的时候,似是想到了什么,叶知秋的眼中竟飘过向往之色。 冷睨了顾晚凉一眼,叶知秋冷冷地下命令,“带走。” 顾晚凉一直低垂着头,目光有些飘忽地注视那点点滴滴打在地面上的艳红,叶知秋的先行离开,也让周围的肃杀之气顿时一减,而她的眸光亦是一凝。 今日叶知秋留了她一命,她定要让叶知秋知道后悔异世灵武天下全文阅读。 黑影并无动作,而那迦也只是玩味地看着夏暝色,夏暝色眼色复杂地俯视着顾晚凉许久,才缓缓地走了过去,将右手轻轻地搭上顾晚凉的肩,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下那人轻颤了一下,便再无动静,默如磐石。 夏暝色仍是将右手按住顾晚凉的肩头,微一弯身,拾起了静躺在地上的碧落余情剑,收入袖中,淡声道:“走。” 顾晚凉却猛地抬头,目光冷然地扫向夏暝色,这人分明就是叶知秋的心腹,可刚才又在她肩头写下“信我”二字,她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夏暝色不躲不避,任由顾晚凉审视着她脸上的神色,右手轻柔一带,带起顾晚凉飞身翩然而去,而黑影与那迦见状,当即跟上而去。 微风过后,枫叶林中又恢复了静谧。 墨敛冰一夜未眠。 直到天色渐亮,他睁了睁干涩的眼睛,利落地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径直往门外快步走去。 “站住。”同样一夜未成眠的还有睡在他身侧的莫紫莜,她时时刻刻都关注着墨敛冰的动静,可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她的心也逐渐地凉了起来,她一勾嘴角,嘲讽地说道,“顾晚凉的话你不听了?”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墨敛冰身形一顿,压抑的声音慢慢响起,“我去谷口看看。” 目送着那道身影疾步消失在门外,莫紫莜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干了似得,颓然地坐回床上。 为了怕惊醒唐绯衣,顾晚凉在临行前点了她的睡穴,是以直到天已大亮,唐绯衣才转醒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翻身想去抱住一旁的顾晚凉,却扑了个空,这令她尚有些混沌的神智顿时一清。 唐绯衣快速地梳理了一番,刚推开房门,莫紫莜的身影就跳入她的眼中,这倚立门外的身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落寞。 “师父。”唐绯衣迎上去,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晚儿?” 她静等了片刻,莫紫莜似乎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刚想再问,却发现莫紫莜转过来的那张容颜显得有些惨淡,不禁担心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莫紫莜答非所问:“你想找顾晚凉,就去谷口。”说完,她又转过脸去,维持着先前眺望谷口的动作。 唐绯衣察觉到莫紫莜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可具体的她又说不出因为什么,担忧地看了莫紫莜一眼,她快步走向谷口。 谷口处,只站着一个人。 唐绯衣认出这人是墨敛冰,心中不免有些奇怪,等到了谷口,四处张望了一下也找不见顾晚凉的身影,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墨大哥,师父说晚……顾晚凉在这里,怎么这里就只看见你一个人啊,她在哪里呢?” 墨敛冰侧脸,那种无神的目光令唐绯衣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非……她心中一急,脱口道:“晚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墨敛冰似无所觉,只是看了她一眼,木然道:“楼主昨夜出去后,至今未回。” 墨敛冰的这付表情更应证了唐绯衣心中的担心,她想都不想地就往谷外跑去,可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墨敛冰一手按住肩膀,生生止住了去势。 “楼主临走前说过,要我照顾好你们,所以,你必须好好呆在水云洞天。” ------------ 101暗室密约(上) 石壁上的烛台被人点亮,火舌连绵而起,须臾间就将原本黑漆漆的暗室照得敞亮,也将弥漫其间的冷森之气一驱而散。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顾晚凉有些不适应地微锁起眉心,却并未抬起头来,只因她料到了来者何人――夏暝色。 夏暝色微眯起眼,俯视着眼前的顾晚凉,眼中多出了一抹玩味,如风乍起,拂水而过。这人先是被废去了武功,其后又被关入暗室,以寒冰铁链锁住四肢,无人问津地过了三日,今日再见,容颜虽是显出憔悴之色,可还是难掩身上的那股冷傲的气质。 顾晚凉自然是感觉到那投注而来的目光,这目光里不带轻视也不含怜悯,一如她往昔于人的感觉,温润而和缓。 可她深知,那不过只是夏暝色给人的表象,至于这人内里的那些千回百转,不光是她,恐怕叶知秋也不见得能猜透,如今这人敢在叶知秋的眼皮子底下来探她,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思及此,顾晚凉的眼神微微一动。 “此地是扬州的思卿园。”夏暝色将顾晚凉的反应看在眼里,略一思索就猜到了顾晚凉此刻所想,不禁微微一笑,启唇扬音,可出口的却似是无关紧要之言穿越原始异时代。 顾晚凉闻言却是面色沉凝,眸光稍稍一滞。虽然叶知秋不曾说,但顾晚凉对灭门之祸的缘由已猜到了七八分,顾家是书香门第,从不涉江湖,能让叶知秋动起杀心的无非就是爱恨。 扬州思卿园的大名她曾有耳闻,彼时还感慨这园子主人的痴心,可如今再听到这个地方,却觉得有一种止不住的恶心感翻涌而起,而叶知秋那夜的所言不期然地在耳边再度想起,于她脑海中慢慢形成一幅场景,让顾晚凉不自觉地浑身颤抖起来,扯动着锁着她的铁链发出清响,这突如其来的响声令她心神猛地一敛,猝然抬头看向夏暝色的目光里满是仇恨的杀意。 面对这凌厉的目光,夏暝色不避不躲,微挑起唇角,泰然自若地又道:“叶知秋假死之后,就隐身在这思卿园里,成了这里的主人蓝怀古,至于其后的那些事,无需我多言,想必你也猜到了不少吧。” 冷厉的目色紧紧地锁住夏暝色,顾晚凉冷笑道:“即便是现在知晓了来龙去脉又能如何,已是为时已晚。” 夏暝色目色淡然地注视着顾晚凉,未语,却让顾晚凉又生出那种被看穿的难受感觉,微一偏头,却听那人缓声道,“这话听来不像是我认识的顾晚凉会说之言。” 顾晚凉嗤笑道,“莫非这个时候你还希望听见我说那些手刃叶知秋之类的飘渺之言么?连我自己都难以信服,何如说出口与人听。” 话音方落,却是倏然的静默,顾晚凉与夏暝色似是陷入僵局之内,暗中较着劲,若然一个人耐不住先开口,就当是示弱了一般。 良久之后,夏暝色轻笑,这一笑仿佛是一股春风拂动,绿了江南岸,眨眼间就将这微妙的对峙局面化解于无形,“是我一时失察,顾晚凉未变。” 顾晚凉微微垂下头,借以掩去眼中的寒色。她身在江湖,玩心计耍手段的时候不少,却从未有如这一刻般的挫败,心中所想都在那人意料之中,全然落在下风。 顾晚凉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耳边却突然传来微响,侧目而视,只见夏暝色倚着她身侧的石墙席地坐下,神态间还是一贯的悠然淡雅,“未知暝色在晚凉心中是何模样?” 未等顾晚凉回答,她却先了然地笑着道,颇有自嘲的意味,“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人吧,不过我却是守信之人。” 夏暝色的话弦外有音,顾晚凉即刻就联想到那夜她在自己肩上暗中写下的信我两字,不由冷哼一声,语意讥诮,“你要我信你?你是叶知秋的心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你让我如何信你是来帮我的?” 夏暝色不以为意,淡声问道,“我这儿有一个有些儿长的故事,晚凉可有兴趣一听?” 顾晚凉目露惊讶之色,怔怔地望着夏暝色几眼,那人温和的笑意已然敛去,清秀的脸上是少见的凝色,就在她愣怔之时,夏暝色的声音沉沉响起,而眸中浮光朦胧,似是故事未启而她却早已陷入其中。 “以前,宣城有一户显赫的人家,姓夏,当家的夏老太爷是天下闻名的饱学之士,而他的四子三女也都是自幼熟读经书,文采斐然,其中文采最好的是他最小的那个女儿,年纪轻轻就成了才女之名,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也许是书念得多了,心也傲了,那些提亲的,无论是商贾贵胄还是文人雅士竟是一个都瞧不上眼,可谁都想不到,到最后,她竟然钟情于一个江湖侠客。” 顾晚凉见说到这里,夏暝色面色已逐渐泛起冷意,心中亦已明了,这江湖侠客说的怕就是叶知秋,此时,灵光一掠,一个关于夏暝色与叶知秋关系的念头冒了上来,她虽是被这个大胆猜测惊了一惊,可面上还是声色未动,继续听夏暝色娓娓诉来。 “那江湖侠客是七姑娘的三哥出外云游时结识的,后人那人路过宣城时还特意来了夏府拜访了夏老太爷,想不到那人虽身在江湖,却也是谈吐不凡,与夏老太爷详谈甚欢,颇得夏老太爷的赏识,也就是他住在夏府的那几日,七姑娘对他一见钟情异世灵武天下全文阅读。” “这世间冥冥中自有主宰,若不是七姑娘的三哥无意中结识了这人,自然也不会有其后的那些故事了。”夏暝色眼带寒意,声音一沉,讥诮地说道,也不等顾晚凉有所表示,又径自地往下说,“七姑娘的性子与那些大家闺秀大有不同,她既喜欢了那人,只隔了一日就私下约了那人一表衷肠,谁知那人却一口拒绝了她。” “七姑娘是个死心眼,认定的就不会改变,即便是那人如此直白地拒绝,她还是痴心不改,就这般又过去了一个年头,原以为七姑娘的心思该淡了些,可哪知她却做出了惊天之举。” “她用她三哥的名义约了那人来叙旧,那人见赴约的是她,本来想要立刻告辞,却被她挽留住,她说,希望那人能尝一尝她亲手做的饭菜,也算是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留个完美,见她如此说,那人也答应了。” “七姑娘早已在酒中下了迷魂药,成了一夜欢好,到了第二日,七姑娘已将一切安排妥当,那人虽有些怀疑,最终还是信了七姑娘的说辞,辞别而去。” “如果这个故事到了此处就结束,也是一件幸事。”夏暝色苦笑着摇了摇头,“因为那一夜,七姑娘竟然珠胎暗结,夏老太爷知晓后,想要七姑娘将这孩子打掉,但七姑娘以死相胁,夏老太爷无奈之下默许了那孩子的出生,却也将七姑娘赶到了夏府的偏院。” “后来,那孩子顺利出世,从了母姓,七姑娘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孩子身上,悉心教导,那孩子一岁识字,两岁吟诗,三岁诵文,这母女两在偏院里过得倒也自在。”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下去,可一次意外,让夏老太爷无意中知道了这孩子的天资过人,这夏家的第三代里,惟有一个孩子出众些,可惜是外姓人家,夏老太爷也许是原谅了爱女,也许是动了其他的心思,总之,一改了以往不闻不问的态度,将七姑娘母女又接回了夏府。” “夏老太爷是明白人,早已知道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是何人,思前想后,最终给那人修书一封,谁料,这封信一出,却带回来一场灾祸。” “那人星夜而来,二话不说见人就杀,那剑尖上的血一路滴下,到了七姑娘的房门前。七姑娘被敲门声弄醒,打开房门只见月下那人就如同地狱来的修罗,尚不及说话,就被那人一剑划过喉咙。” “那一剑那人刻意用最轻的力道,剑锋破喉,血狂喷而出,可七姑娘却一时不得断气,倒在地上不住抽搐,目光却是望着那人,而那人就那样观戏般地看着七姑娘,等七姑娘逐渐不再抽搐,那人缓缓地走近,俯身在七姑娘耳边说了一句话,七姑娘那缓缓合拢的眼睛猛地瞪大了起来。” “床上的那孩子在娘亲到底的时候就已经惊醒,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哭闹,静静地坐起在床上,看着她娘亲的生命一点点地流逝,看着她娘亲在人世留给她的最后一面,她娘亲的眼神,那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是惊慌与恐惧,而是满满的无法置信的骇然。” “那人自然也见到了那孩子,走到床边,那沾着无数鲜血的剑再度举起,想要刺入那孩子的咽喉,可剑尖即将抵到那孩子咽喉的时候,那人不知为何收了手,一把将那孩子带起,就往外走,沿途之上,满目的尸体,满目的赤红,直到那孩子被带出夏府好远好远,她眼前所见还是一片嫣红。” 夏暝色语声渐低渐轻,点点地消没于空气中,飘散无踪,再看向顾晚凉时神色已如常,仿佛方才那故事就只是故事,故事一说完,那些因故事而起的情绪也随之一并离了去,眼中曾现出的喜怒哀乐也不过只是他人一时的错觉而已。 顾晚凉看着夏暝色许久,亦承受着夏暝色回视而来的目光许久,适才那故事里的孩子与她有相同的遭遇,那种感同身受的感觉让她稍减了对夏暝色的敌意,缓缓接口道:“所以,那孩子现在需要一个帮手,替她动手杀了那个江湖人。” 夏暝色又是一笑,笑的云淡风轻,“不错。” ------------ 102暗室密约(下) 夏暝色眉眼淡雅,神色悠然,仿若正谈着的不是弑父的惊天之事,而是寻常里的风花雪月,可她越是如此平静,就越让顾晚凉心中寒意森森。 顾晚凉转首敛眉,眸光滑过锁着自己的寒冰铁链,稍稍一滞,刹那间竟觉得这跳动着的雪亮寒光也比夏暝色的目光来得温暖些。 这天下之大,夏暝色尽可找来他人代其动手,绝不会因为自己与叶知秋亦有血海深仇而特意寻她来合作,夏暝色这么做,必然是有条件的。 心中已有计较,顾晚凉转眸正视,淡淡地问道,“你帮我报仇,需要什么条件?” 似是壁上摇曳的烛火不慎跌落到夏暝色的清眸中,迅速燃起一簇星星火光,可随即这火色又消没在清澄的水波里,仿佛那灼热的目光只是顾晚凉一时晃眼的错觉而已。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口吻,“我听闻你曾允诺莫紫莜三件事,我所求不多,只要你允诺我一件事。” 这非是一件极难的事,可顾晚凉却迟疑了。她不知夏暝色将来会要求她做一件什么事情,可隐隐地,她直觉这件事也许会影响到她与唐绯衣,顿时那应允的话就就此哽在喉间,分外沉重。 目色里掠过一丝了然,夏暝色轻斜着唇角,笑容浅浅淡淡的,分不出其间是涩然多些还是自嘲多些,“今日你承我此诺,他日我需你践诺之日你若不愿,我也是不会强求你的。” 晕黄的烛火落在她清柔的脸上,似是又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色,却让顾晚凉越发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只是……眸光一低,顾晚凉敛了敛心中那些莫名而动的情绪,沉声道,“夏暝色,我答应你极品装备制造师。” 心头就这么被轻轻地撞了一下,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还是有一丝得偿所愿的喜悦窜上心间,夏暝色定定地注视着顾晚凉,突然间对自己的心有了刹那的迷茫。 “算算时辰,叶知秋大概要回来了。”夏暝色似叹非叹地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说话间,风声隐动,却是她站起身来,水袖微扬,顷刻间将烛台上的烛火尽数拂灭。 暗室内顿时幽冷。 眼见夏暝色就要离开暗室,顾晚凉几经犹豫,终于将心一横,将那人叫住,“等等。” 夏暝色依言停住了脚步,却仍是背对而站,只听顾晚凉幽幽的声音飘渺送来,“我希望你再帮我一件事,通知敛冰,带晚飞走。” “好。”稍稍的一顿,夏暝色清淡的声音再度响起,似是不经意间染上了这暗室里的幽冷,落入顾晚凉耳中的声音也带着些许的寒意,令她心中微微一紧,“唐绯衣呢?你打算如何安排?” 夏暝色就是那一双隐在夜色里的眼,将一切世情都看在眼里,是以对她会知晓自己与唐绯衣之事,顾晚凉并不觉得奇怪,淡淡地扬了扬唇角,她从容应道,“这天底下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可见,在你心里还是不信我,防着我的。”夏暝色答非所问,“你刻意避过唐绯衣不提,终究还是担心我会借故伤害于她吧,呵。” 一声轻哼,似带着些怒意,也似带着些嘲讽,更多的却似带着沉沉的失望。 顾晚凉一愣,黑暗中谁也瞧不清谁的表情,可夏暝色的话却奇异地破入了她的心底,撩起些许的歉意。 “我会传信给唐如瑟,让她带走唐绯衣,如此安排,你可满意?”余音尚在暗室内轻轻回荡,那抹身影却早已飘远。 乍听唐如瑟的名字,顾晚凉眼神一黯。对唐如瑟的承诺言犹在耳,可今日她却要让唐如瑟带走唐绯衣,何等的讽刺呢。 穿过长长的地下甬道,石门外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夏暝色有些不适地微眯起眼睛,静默良久,她突然挑唇轻笑。 其实,顾晚凉所问的问题她是有答案的。他人的心易猜,唯独自己的心时时迷茫无措。 唐绯衣度日如年。 她一直想离开水云洞天去找顾晚凉,可有墨敛冰盯着她,却是寸步难行,这反复闹腾了几次之后,倒是莫紫莜一语点破重点,“就算让你离开了水云洞天,你又知道顾晚凉现在在哪里了,你是要去哪里找她啊?你这样胡乱就往外跑,若是再出点意外,岂不让顾晚凉多一分后顾之忧!” 唐绯衣脸色一白,安静了半晌,终于放弃了出谷的念头,默然地往房内走去,迎面却撞上了从内屋出来的顾晚飞审视的目光。 出乎意料的是,顾晚飞表现出异常的冷静,那时,他当着三人的面,只问了墨敛冰一句话,“墨大哥,我姐会安然回来的,对吗?”虽是问句,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墨敛冰愣了一愣,随即郑重地点头道,“楼主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而唐绯衣的反应他也是瞧在眼里,他亦是聪慧之人,对唐绯衣与顾晚凉之间的关系约莫猜到了几分,今日听见屋外似起了争执,就出门来看一看,见到了唐绯衣,突然又兴起了与她谈谈的念头。 请了唐绯衣进屋坐下,看着这人有些坐立不安的神态,顾晚飞也不转弯抹角,直白地就问道,“唐姑娘,你和我姐姐,是什么样的关系?” 唐绯衣愕然地抬头看他奥术神座。顾晚飞与顾晚凉极为神似,若两姐弟站在一起,却又是极容易分辨的,只因两人神态大不相同,可眼前的顾晚飞神态从容淡然,颇似顾晚凉,倒让唐绯衣一阵恍惚。 见她如此,顾晚飞对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心中隐隐暗叹。他一直希望顾晚凉能找一个可以照顾她一生一世的良人,可唐绯衣这样,似是很难做到这一点,更何况,她还是一名女子。 女子相恋。顾晚飞心头一沉,清亮的眼底飘上几许不解。以他姐姐冷静的性子,怎么会做下这么荒唐的事情。 顾晚飞轻咳一声,将唐绯衣飘远的神思拉了回来,垂首低眉,声音闷闷的,有些涩然,也有些忐忑,“你不赞同,是吗?” 顾晚飞沉默片刻,缓缓道,“是,我是不希望你与我姐姐有这样的关系。” 唐绯衣心下一片惨淡,抓着衣衫下摆的手猛地攥紧,指尖隔着布料刺入掌心,带起阵阵的钝痛,却怎么也抵不上心中那一刻的抽痛,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低沉沉地说着,“是因为我也是女子的关系?” 她不敢抬头看。顾晚飞是顾晚凉最至亲的人,她不愿看见这张与顾晚凉神似的脸上露出任何不屑、鄙夷、厌恶的神情,她渴望这人的认同,因为她心中至始至终都不曾放下过的担心,她担心顾晚凉会因为顾晚飞的抗拒而与她渐渐疏离。 心头的苦涩又一次被狠狠打翻,浸满了整颗心,顾晚凉对这个弟弟的看重,是她远远都及不上。 “你连直视我的勇气都没有。”顾晚飞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失望,刺痛了唐绯衣的心。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唐绯衣终是下定了决心,咬紧牙关慢慢地抬起头,可目光触及顾晚飞的瞬间,不由狠狠一怔。 这人的脸上没有她所想象中的任何一种神色,有的只是从未见过的凝重,“我不同意,绝非因为你是女子的缘故,我不同意,是因为我觉得你没有能力去保护我姐姐,我只是希望我姐姐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血色渐渐地从唐绯衣的脸上淡褪,顾晚飞的话一字一字地戳入她心底,生疼生疼的,可她却无言可以反驳。 顾晚飞心生不忍,可出口之言仍是字眼严厉,“姐姐是要站在山巅的那类人,而唐姑娘你呢,却还只在山腰上徘徊。”见唐绯衣张嘴似欲言,可终是咬着牙沉默地听他继续说,心中一动,语气见也稍稍缓和了些,“我不知你们今后将会如何,我所希望的能陪着姐姐的那个人,是要与她并肩而立的,绝非总是被护在身后的。” 他的原意并非是要拆散顾晚凉与唐绯衣,同胞姐弟之间总有些心有灵犀,他也能猜中顾晚凉的几许心事,他的姐姐是喜欢这个唐绯衣的,既然姐姐喜欢,他也不会过多反对的,只是唐绯衣的表现让他并不是那么满意,才会出言一点。 这些话虽然刺耳,可让唐绯衣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心头笼着的那一片迷雾渐渐散开――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并没有真正的适应与长大,至始至终都只在原地踏着步。 “谢谢你。”眼中的黯色逐渐褪去,绽起一抹清亮而坚定的光芒,让顾晚飞暗暗点头,这样的唐绯衣才让他有所期待。 走到房门边,唐绯衣停下脚步,转身说道,“你的病才好,还要多多休息才是,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顾晚飞的唇角浮动着淡淡的笑意,“相信姐姐,也相信你自己。” 唐绯衣推门的手一顿,复而轻缓而坚定地推门而出,重新将一室的宁静还给顾晚飞。 顾晚飞淡淡地笑着,眼中却腾起了一丝怀念。这些话,是那个明眸湛然的清隽女子劝他振作时说的,那时他不懂,而今懂得了,那女子却不知身在何方,何日才可再见。 ------------ 104金蝉脱壳 “初四子时,歌乐山下,约卿一会。” 琴绝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最后一划落定,她伸手拈来一张同色素纸,覆在其上,趁着墨迹渗透之际,笔锋一转,蘸墨再度下笔,这一次她非是题字而是落画。 她的画风大开大阖,疏狂几笔落下,已勾勒出如黛远山之貌,让在一旁观视的夏暝色惊叹不已。 “你看如何?”话音才落,琴绝笔锋顿止,夏暝色凝目望去,只见那三寸长的纸卷上一幅春上踏青图栩栩如生,似要破纸而出,不禁赞道,“表姐果不愧‘残笔生花’之誉,让我每每观之都忍不住赞叹。” “你是每每取笑于我吧。”琴绝笑道,银色面具似是感染其笑意,柔化了锐色,她轻拈起纸卷想要递给夏暝色,临到半途,动作渐滞,竟似要缩手而回,透过面具而出的语声带着一丝忧虑的沉闷,“你真要为了顾晚凉,冒险传信给唐如瑟?” “应允了她的事情,自然是要做到的。”夏暝色眸光一动,坚定如石,看得琴绝无奈轻叹,终于将手中纸卷递给了她,“你的性子与姨母一样的倔强,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放手,是我多此一问了。” 夏暝色垂眼,眸光几度变换,再展眸时却是一径的温雅淡然,“我知表姐是关心我,担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叶知秋对我更为防范,其实就算我不曾暗里动作,他又何曾信任过我呢,倒不如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些事儿来,岂非更为有趣。” 话音渐说渐低,夏暝色眸中光彩却是越绽越亮,琴绝一怔,注视那人顾盼间偶然露出的睥睨天下的眼神,只觉目光再难移开半分。 大概只有在自己面前,这人才会如此无所顾忌吧。琴绝此念一起,心中喜悲参半。 夏暝色见琴绝在自己的话中渺远了神思,极轻极浅地一叹,轻步转身,从事先准备好的鸽笼里取出黑鸽,拈指卷起了那张画卷,塞入鸽子腿上系着的竹筒里。 琴绝眸色一清,跟在夏暝色之后走近窗畔,看着那人含笑放手,黑鸽振翅而飞,一身的黑羽与沉沉的夜色融为一体,须臾就不见了影踪。 就当两人倚窗而立的身影也似要归入夜幕中,琴绝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她侧目望着夏暝色,半边面具在烛火的映衬下流光变幻不定,“叶知秋已遣了黑影带人团团围住了回风谷,你还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犯险么?” 夏暝色微怔,若有所思地打量起琴绝,她隐约觉得琴绝过分关心她与顾晚凉之间的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莫非琴绝是担心…… 她眼色渐深,似是这夜色都扑入了她的眼底,却仍是填不满深渊,“表姐别忘了,那迦也在那里魅惑天下gl。” 琴绝惑然地望着夏暝色,看着她轻扬唇角,悠然道,“那迦的刀一出鞘必要见血,若是墨敛冰还嗅不出谷外的血腥味,那我当初在迷踪山上就枉做好事了。” 看着夏暝色偏过头投视远方,容色半明半暗,琴绝只觉得眼中一刺,心上没由来地惊颤,仓然地别开眼。 墨敛冰幼时曾与狼群为伴,其感官之敏锐非人所能及,即便是黑影让人尽速掩盖了血腥气,他还是察觉出异样来,果然到了谷口附近,他运功倾听,捕捉到那些潜伏在暗中的细微呼吸声,竟有数人之多,其间还夹杂着一抹他熟悉的气息。 墨敛冰不动声色地转身而去,暗中监视着水月洞天的众人都在心中舒了口气,谁都不曾留意到那迦唇角勾起的淡淡嘲讽。 墨敛冰回到了屋内,迅速地阖上了竹门。墨敛冰适才突然奔出竹屋,现在一进门又关门,这一连串怪异的举动让剩余三人都奇怪地望着他,但见他神情凝重,心中顿时起了不好的预感。 唐绯衣经顾晚飞一席点拨,逐渐沉了性子,此刻见墨敛冰之神色,心中对顾晚凉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耐不住地抢先问道,“墨大哥,是不是顾……顾姑娘有了什么消息,她是不是出事了?” 莫紫莜心中澄明,墨敛冰对顾晚凉的话言听计从,既然顾晚凉不让他踏出回风谷,他哪里能探听到消息,莫非是谷外有什么异常? 思及此,她看着墨敛冰的眼神微微一变。 墨敛冰郑重地点头,“刚才我是嗅到空气中有新鲜的血腥味,所以出谷一看,想不到让我发现有人埋伏在谷外监视我们。” 莫紫莜柳眉一扬,冷笑道,“竟有人将主意打到我水月洞天的头上来了,我倒要让他们见识见识这里的手段。” 说着,她一拂袖就要往外走,却被墨敛冰横跨一步拦在身前,轻喝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唐绯衣与顾晚飞见墨敛冰似是有了主意,一起上前拉了拉莫紫莜,不待她们说劝,莫紫莜一把甩开了她们,只冷冷地盯着墨敛冰看。 墨敛冰轻叹,迎上莫紫莜的视线,“我拦你是不想打草惊蛇,那些人守在谷外又无其他动作,我担心他们是另有所图。” 他的目光从莫紫莜脸上跳到了顾晚飞的脸上,沉声道,“我担心他们的目标是晚飞。” 他这种思虑确实在理,现在顾晚凉下落不明,他们之中惟有顾晚飞对顾晚凉有牵制的大用,虽说他们现在只是监视着水月洞天,但若时机一成熟,难保他们不会攻入谷中抓走晚飞。 莫紫莜瞥了顾晚飞一眼,转眸幽幽地看定了墨敛冰,又是一声冷笑,“让我来猜猜你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是你打算带着晚飞暗度陈仓去往其他地方,而我和我徒弟则留在这儿给你做掩护,是也不是?” 墨敛冰微有惊色,但还是认真地一点头,“不错……”话音才起,就被莫紫莜冷冷地打断,“恐怕你要失望了,这水月洞天除了回风谷那一条正道,就再没有什么暗道可走了。” 墨敛冰眼神一凝,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莫紫莜,只见她目色坦然,确实不是一时意气之言,一时间心中沉沉,抿唇不语。 “我有个法子官窥全文阅读。”唐绯衣的声音突然响起,见三人齐刷刷地看向自己,抿了抿唇接着道,“我是这样想的,先由我和墨大哥一起出谷,如果守在谷外的那些人要阻止我们出谷,正好我们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让师父可以带着晚飞悄悄离开,若是那些人还是无所动作,放任我们离开,我和墨大哥就去陈留镇上走走再回谷……” 墨敛冰皱眉截断了她的话,疑惑道,“如果你是想借机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只怕是不易之事,他们尽可派两人尾随我们。” 顾晚飞隐约觉得唐绯衣的法子不会如此简单,一边对唐绯衣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边对墨敛冰说道,“墨大哥,你先让唐姑娘说完,说不定会是个好主意呢。” 唐绯衣感激地看了顾晚飞一眼,“我们回谷之后等上一刻钟,再离谷去镇上一转,然后再回谷,呃,我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重复多次这样的出谷再回谷,迷惑那些人,到最后,就让晚飞换上我的衣衫,与墨大哥出谷……” 墨敛冰沉寂的目光逐渐亮了起来,他已完全理解了唐绯衣所说的法子,连莫紫莜也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徒儿,竟觉得有一种焕然的感觉,而顾晚飞则是目露欣慰。 唐绯衣见三人都没有说话,心中渐感颓然,那好不容易按到心底的无力感又伺机冒起头来,后面想好的话也觉得意兴阑珊,不愿再言。 “晚飞说的不错,唐姑娘确实出了个绝妙的主意。”墨敛冰难得用赞赏的语气,让唐绯衣顿时有些受宠若惊,“我们这样一来二往,迷惑了他们的注意力,到后来,他们见到穿着唐姑娘衣服的晚飞,也只当是唐姑娘了。” “那事不宜迟,不如……”唐绯衣瞄见莫紫莜苍然的神色,那些话就似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了。 墨敛冰抬眸,深深地看着莫紫莜,他很少这样看过这个一直在他身后注视他的女子,可刚才想走的那一刹那,他心底却冒起了丝丝的不舍。 这些时日的相处,莫紫莜的身影不知不觉地烙上了他的心头,虽然还只是很浅很浅的一抹。 莫紫莜眷恋着墨敛冰这难得的深视,心就像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得到那人的回应更为重要的,莫紫莜不知自己的唇角早已翘起了高高的弧度。 “唐姑娘,请。”墨敛冰再看了莫紫莜一眼,对着顾晚飞轻点了一下头,侧开身,让唐绯衣走在前面。 注视着两人的身影没入青翠的竹林间,顾晚飞收回视线,微笑道,“莫姐姐,恭喜你守得云开见月明。” 心中的微涩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他看了看莫紫莜无所动的侧脸,也随之将视线投向了远处。 唐绯衣的计策果然奏效。 她与墨敛冰来回走动了五次,黑影都按兵不动,甚至都没有派人跟踪她们,到了第六次,黑影见又是那一袭黑衣与绯衣出现,以为出谷的仍是唐绯衣与墨敛冰,一时也不多加细察,任由顾晚飞轻松离开了回风谷。 只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时间渐渐过去,还是未见唐绯衣与墨敛冰回谷的身影,黑影才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立刻命人赶往陈留镇查找墨敛冰与唐绯衣的下落,而他自己则悄然潜入水月洞天,接着竹窗的缝隙,他望见一个白衣少年躺在榻上,似是倦极而眠,他心中仍是浮着一丝奇怪的感觉,可始终说不出奇怪在何处,暗暗又窥视了一会儿,仍是瞧不出任何异样,也只能悻悻离去。 临行前,叶知秋下给他的命令就是,看住顾晚飞,不许他离开回风谷半步,其他人,可放任之。 作者有话要说:一报二报三报,五月前估计眼前都只有数字了~~~满天飞诶。 ------------ 105机关算尽 又是将近半个时辰的跪候,叶知秋似乎很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昭示他对夏暝色的厌恶,而夏暝色却以习以为常,平静的眸底不再翻荡丝毫的波澜。 “主上让你进去。” 听着轻细的脚步声渐近,夏暝色适时地在抬头的瞬间微动神色,于淡然中掺入了些许隐秘的惶然,换得了传话之人轻视的眼神。 叶知秋知道夏暝色进了幽兰轩,却始终不屑于给予一个注视的眼神,宁愿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听说你今日去了寒水牢见了顾晚凉。” 叶知秋在思卿园里满布耳目,他这番兴师问罪也早在夏暝色的意料之中,她不急不缓地跪地,不卑不亢地回道:“回主上,我确实见过顾晚凉。” 余音犹在,一道劲风已自叶知秋的袖下盘旋而起,直扑夏暝色而去,而夏暝色却只是悄然化去应激而生的护体真气,神色不动地承下了这下痛楚,唇角处血丝隐现。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违逆我命令的事情,不过今天却让我失望了……”承接话音而下的是一记清脆的破裂声,叶知秋信手一抛,上好的白瓷杯就跌落在夏暝色面前的地上,碎成几块。 他的话中隐隐带着一丝愉悦的意味,听得夏暝色莫名地想笑,这便好像有一个人处心积虑地想抓住别人的错处,而终于有一天他真的抓住了别人的痛脚,那种油然而生的兴奋欲狂的心情。 “属下为娘亲尽了孝道,已死而无憾,听凭主上处置。”唇角的扯动带起丝丝缕缕的痛楚,但夏暝色看着叶知秋的那一眼却深藏着快意,这男人果然还是会因为听见她娘亲这个称呼而骤生怒意,果然,他阴鸷的目光似最锐利的刀刃般转瞬追至,仿佛要以眼刀剐尽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 就如同昔日他带着年幼的自己千里迢迢赶赴南疆找寻毒龙血的下落,想要将她身上那一半属于夏家的肮脏的血液一滴不剩地放干,再融入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的血液。 她庆幸的是,叶知秋没能在打探到毒龙血的下落,她更庆幸的是,叶知秋把她像废物随手丢弃在星罗山上,这才有了今日的夏暝色。 “你对顾晚凉做了什么?”叶知秋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许久才勉强压制住被夏暝色勾起的杀意,夏暝色与顾晚凉都要死,可是还不到那个时候,所以他不允许自己杀了夏暝色,也不允许夏暝色伤害了顾晚凉缠绵―强欢成性。 唇角挽起一个轻巧的弧度,夏暝色浅浅笑开,眸光澈然地望了叶知秋一眼,云淡风轻得仿若说着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我对她下了‘七绝蛊’,她在死之前的每一日都会陷入绝望苦楚之中无法自拔,仇人女儿的痛苦,无疑是告慰娘最好的祭品。” 叶知秋竟觉得止不住的寒意涌上心头,中“七绝蛊”之人只有七日之命,而他确实有打算在七日之内了断一切的恩怨,夏暝色果然算无遗策,断断是留她不得,还好时日也只剩下七日了。 他微微地眯起眼睛,打量着一副恭顺模样跪在他面前的夏暝色,心中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窜上脑海,当下就凝神传音给了候在幽兰轩外的暗影,“叫楚若过来。” 叶知秋突如其来的沉寂让夏暝色不免生出几分奇怪,这一刻,她竟有些猜不透这人的想法,不过她素来有耐心等着事情自行发展。 不多久,幽兰轩外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令夏暝色敛低的眉眼间晃过一丝诧异,来人,是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来人袅袅地挪步上前,在夏暝色身旁处顿止脚步,朝着叶知秋盈盈地拜倒,月白的裙角趁势滑入夏暝色的视线里。 “楚若拜见主上。”女子的声音好似流水击荡在卵石上,带着一种独特的清越。 夏暝色微微一怔,熟悉的颜色,更熟悉的声调终于令她忍不住悄悄撩起眼角,飞快地往边上一瞥,眼见之所见让她平静的心湖涟漪乍起。 这女子,有一副神似于顾晚凉的颜容! 叶知秋没有漏过夏暝色的错愕,颇为满意地点头示意楚若起来,目中的厉光一敛,别有深意地问道:“楚若,你可认得你身旁是何人?” 楚若何其的冰雪聪明,即刻领会了叶知秋的意思,若说先前她身上还透出些许的柔弱,一待起身后浑身竟逸出高高在上的清冷,余光淡淡地扫过夏暝色,缓声道:“‘红袖添香’的夏花使岂会有谁不识得。” 夏暝色眸光一拢,耐不住又偷瞧了楚若一眼,恍惚间,这女子的身影与昔时的顾晚凉重重叠在一起,错乱得难以分清谁是谁。 眉心不自觉地拧紧,夏暝色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人的面孔,她惟一能肯定的是,在观澜楼中她从未有见过这个名叫楚若的人,那么,容貌可以神似,气质呢,又是如何仿得惟妙惟肖的? 刹那间,纷乱的疑问频频跳出,令她惯来沉静的神容里不禁裂现一丝惑然,被叶知秋收入眼中,心中竟扬起阵阵的畅快,不枉他多年来费心培植了楚若这颗棋子。 “夏花使,你觉得如何?” 叶知秋的冷笑惊碎了夏暝色渺远的神思,她很快就醒悟过来楚若存在的意义,她将替代顾晚凉活着,只为牵制住一个人,突然间,她有些同情楚若,这一生都将以别人的身份活着,完全没有自己。 “楚姑娘神乎其神,若无人点破,没有人能猜到她竟不是真正的顾晚凉,只是……”夏暝色微微一顿,眸光里的锐色若流星般疾驰着没入一湖静水里,不留半点痕迹,抬起头回复叶知秋时又是一派恭敬,隐隐掺着些担忧,“只是顾晚凉经受这些时日的磨难,已不复昔日模样了,楚姑娘扮得再神似,也不过只昔日观澜楼主的顾晚凉罢了,怕是会引人疑窦。” 最后几字她刻意咬了重音,敲入了叶知秋的心头,目送着他若有所思地踱步走回到上座,夏暝色微微挑高了唇角,似笑非笑的神情惹得一旁静默观望的楚若一阵心颤。 “依你之见,又当如何?”事关那人的事情,叶知秋容不得其间出现一点纰漏玩笑开大了全文阅读。 “我虽不知楚姑娘是用何种手段模仿得来顾晚凉的神韵,不过现在顾晚凉就在寒水牢里,何不让楚姑娘与她待上几日,以楚姑娘的聪慧,相信只是小事一桩。” 叶知秋挑高眉峰,故作惊诧道:“琴绝从未对你提过这件事?” 他生性多疑,对夏暝色与琴绝尤其防备,生怕这二人背着他暗中勾结,此刻正好有机会一试,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夏暝色眼中乍现的错愕很自然,自然到他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夏暝色摇头。 叶知秋似是陷入深思中,手指无意识地敲点着椅扶,半晌之后,才缓缓抬眼看向楚若,沉声下令道:“楚若,后日起你就住到寒水牢中,好好费些心思揣摩顾晚凉。” 沉沉的压力坠得楚若心头一窒,先前清冷的假相出现了一丝裂痕,屏着气连忙点头称是,根本无暇分心去多想为何要到后日而非即刻就去呢。 夏暝色却已从这字里行间嗅出不寻常的意味来,未等抹开心上的疑惑,叶知秋径自往下说,为她做出了解答,“这两日你就随着夏花使一道去会一会唐门的唐如瑟,也好真正体验一下顾晚凉的生活。” 他说的冠冕堂皇,可堂下两人都听出了话中深意,他就是派楚若跟在夏暝色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夏暝色垂眼,心底的嗤笑影响不了表面的恭顺,“请主上放心,属下定会尽全力配合楚姑娘。” 楚若闻言暗暗瞥了夏暝色一眼,只见那沉静似水的容颜被夜幕的阴影雕琢出深邃的轮廓,心头似是被什么东西惹了一下,突生出莫名的惶然来。 这女子,怕不是如表面的这般温顺,而她,是否能完成叶知秋交付的任务,掌控住这女子呢? “退下吧。”叶知秋不耐烦地扬手,两人应声告退。 幽兰轩外,习习的凉风拂动着沉闷的空气,带来一阵清爽。 楚若跟在夏暝色之后走了出来,尚来不及纾解心头的沉郁,就先被这微凉的空气惹得浑身轻瑟。 “楚姑娘该去学些功夫,才不致被这夜风惊扰。”走在前头的夏暝色似有所感地转身折了回去,风撩动着她青色的衣角,上下轻荡的弧度似是涟漪般圈圈漫开,一时间占据了楚若的满眼,直到那人淡雅地走到她面前,她才郝然回神。 “有夏花使在旁护佐,并无这个必要。”楚若下意识地就摆出顾晚凉的清冷姿态,但眼角眉梢都还残余着仓促间的生硬,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可莫名地就是不愿在这人面前输了气势。 夏暝色的唇角挽起一丝笑容,不多不少,仿若那拂绿江南岸的春风般,飘散出沁人也惑人的温和,“这夜见深了,不知楚姑娘住在何处,好让我有这荣幸送姑娘回去。” 楚若心神一迷,唇瓣翕动正要答话,却蓦地感觉呼吸一滞,捏了捏掌心稳了稳心神,转瞬间出口的话语就成了疏离的谢绝:“不劳驾夏花使了。” 唇角的笑容始终温雅,夏暝色侧开身为楚若让出前面的路,看着她与自己擦身而过,淡漠的眼神终于微微一动,仿佛是墨点在一片水色里逐渐晕开,漫出无边的晦涩难懂。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直下不了笔,可能是后继无力地感觉出现了,总觉得笔锋有些回不到初始的感觉,连文风也不知道扭曲到什么样子了,叹。 尽量不追求文风了,只求表达清楚故事吧,呃~~~求批评指正啊。 ------------ 106第105章 月色却步于窗外,屋内只留清烛冷照,影出唐如瑟若有所思的侧脸。 那张四尺丹就静静地躺在烛台下,剥去上层的画纸,下面的十二字清晰可见,而今夜,就是神秘人要求见面的日子了。 其实,唐如瑟大可不去赴约,但她心中挥之不去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这神秘人约她相见与唐绯衣有关。 唐绯衣,每一次想起这名字,她都能感觉自己的心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漫开一阵阵的酸楚,她明知不该再去想,可她却舍不得不想,舍不去完全放下那些带着淡淡甜蜜的回忆。 轻叹一口气,唐如瑟敛回纷乱的思绪,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她的房间正对着唐家堡东南边角的塔楼,是以她一眼就能望见那里的情况,每每火色产生明灭变化的时刻就是守夜弟子换班的时候。 而她,正是要等待换班的间隙悄无声息地离开唐家堡。 她不禁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曾几何时她也需要偷偷摸摸地走出唐家堡,可是一想到唐姥姥三番四次那样对待唐绯衣的态度,她实在不愿和唐姥姥禀告这件事,也免得多生枝节。 就在此时,远方塔楼上的火光突然变暗了一下。 唐如瑟即刻就反应过来,拈指打灭了桌上的烛台,趁着夜色肆无忌惮涌入的刹那,轻巧地翻窗而出,足下一个点跃,腾身间不忘往后一拂袖,将敞开的窗棂关拢。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发生在刹那间。 唐如瑟往着东南边角直奔而去,她自信能在换班结束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越城墙,可惜事情的发展却不如她预想的这般顺利,就在她抵达东南边角的时候,赫然发现墙边还站着一个人。 唐如瑟眉心一紧,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塔楼方向,谨慎地寻了一个贴墙的阴影处,才慢慢缓下脚步。 那人似有所感地从阴暗处走出来,毫不在意地将容貌展露在月色下,瞧得唐如瑟眉心的紧皱不由加深,沉声问道:“唐子默,今天并不是你当值,是……姥姥叫你来的?” 唐子默赞赏地点头,“是老夫人吩咐我在这里等你,有几句话要我转告你。”、 唐如瑟心中咯噔一下,沉稳的面容依旧,但心头上渐渐涌起一阵怒意。这飞鸽传书是在她手上拆封的,那么唐子默能恰好在这里截住她就只有一个解释,唐姥姥事先知晓了飞鸽传书的事情,而后交代了唐子默暗中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曾几何时,她竟也沦为被监视的对象了?缠绵―强欢成性全文阅读!突然的震怒过后,唐如瑟只觉得一阵的可悲。 “若是姥姥要你拦下我,我劝你不必多费唇舌,今夜我一定要出去,等事情了结后,明日一早我就向姥姥请罪。” 说话间,唐如瑟向前走了几步,但挡在她身前的唐子默却没有一丝想让的意思,但同时,也没有一丝伸手相拦的意思。 只是在唐如瑟越过他身侧之际,唐子默悠悠开口,“老夫人说,唐绯衣已经不是唐家的人了,要你收收心不要再多理她的闲事,这次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唐如瑟的身影顿时凝顿,诧然地侧目望去,“姥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霎时寒了几分,“是不是在千石城的那一次,姥姥和顾晚凉之间又达成了什么新的协议?” 突然间,唐子默朝着前方扬了扬手,而后才淡淡地回道:“老夫人要我带的话我都带到了,至于六姑娘还想知道什么,最好还是去请教老夫人,告辞。” 这番话无疑坐实了唐如瑟心中猜测,她抬眸瞥了一眼越来越深沉的天幕,心知已快近子时,只能暂按下那追根问底的欲/望,纵身一跃借着城墙之力攀到最高处,轻巧地翻越而下。 夜色弥漫,将歌乐山裹入一片沉眠的寂静中,处处只有树影漏下月色的斑驳,点缀起几许幽深来。 唐如瑟是临近子夜时分到的山脚下,偶尔有林风掠过她的颈项,撩起丝丝的凉意,而她却浑不在意地凝神静候。 突然间,她眸中绽起亮光,原来是林风将轻盈的脚步声送入她耳里,她要等的人到了。 只是当她转身望去,细辨出那褪去阴影的两抹身影,一丝惊异自她眼底飞掠而过,她没有想过来的人会是顾晚凉与夏暝色。 顾晚凉不是应该和衣儿在一起么,怎么会夏暝色一道出现在这里?她惊疑的眸光蓦然压到顾晚凉身上,却惊觉那人并无与她对视的打算,这令她又添上一份疑惑。 相比较顾晚凉的漠然,夏暝色却飘起一丝温雅的笑意,“劳六姑娘久候了,夏暝色深感歉意。” 唐如瑟勉强收回视线看向夏暝色,客气地一笑道:“我也是刚刚才到,算不得久候,未知两位今夜特意约我出来,是要与我说什么重要的事情?” 楚若在一旁听着,敏锐地觉出唐如瑟在说两位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语气,似乎有意在暗示什么,莫非是指自己的避视太过无礼,于是她侧眸清冷地飘了一眼唐如瑟的方向,又渐渐地敛回投向别处虚空。 夏暝色一直留意着楚若的一举一动,见她如此不禁暗暗摇头,不过此刻她还不愿唐如瑟对楚若过于起疑,不着痕迹地往楚若身前靠了靠,拦去了唐如瑟大部分的目光。 “近来孟浮生大有动作,为了令妹安危着想,就要麻烦六姑娘往回风谷接回令妹,在唐家堡小住上一段时日。” “顾晚凉,这是你的意思?”夏暝色的要求太过匪夷所思,唐如瑟眉眼骤然一沉,若非还顾忌夏暝色在侧,她的质问绝不会如此婉转。 楚若对顾晚凉与唐绯衣的事情全不知情,乍然听到唐如瑟的直问,下意识地看了夏暝色一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虽说她亦不解夏暝色的用意,但此时此刻表示认同应当是最合宜的选择了。 不得不说,楚若对顾晚凉的神情把握得丝毫不差,让唐如瑟在猜疑之余也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楼主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觉得只有唐门才能护得令妹周全,还望六姑娘能尽快赶往回风谷官窥。”夏暝色适时地插入一句善意的解释,可偏偏适得其反地在唐如瑟纷烦的心上刻下深深的一刀。 “很好。”唐如瑟的眸光彻底冷了下去,让楚若顿觉有一种寒意袭上周身,“唐如瑟在此多谢两位替衣儿的考虑。” 刚才她也沉下心想过,为了确保衣儿的安危,顾晚凉放下高傲的性子托她暂时照顾衣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眼前的顾晚凉至始至终都只表现出那种事不关己的疏离姿态,让她觉得顾晚凉是在逃避,更令她不得不质疑她将衣儿如此安排的真正用意。 “六姑娘不必客气。” 楚若临来时就一直在思考要如何面对唐如瑟,她从未与江湖中人真正打过交道,深怕让唐如瑟从言语细处听出破绽来,故而她决定只字不语,以沉默应对万变,此刻,她见夏暝色出声道谢,深觉自己也当有所表示,于是再度淡淡地一颌首。 这无疑是在激怒唐如瑟。 但唐如瑟只是冷笑,短而促,任谁都听得出其中尖锐的不屑,是她在千石城的时候看走了眼,竟 然真的信了顾晚凉所说的话,现在她只替衣儿不值。 懒得再与顾晚凉和夏暝色虚伪地客套,她径直往江州府的方向走去,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脚步间不滞一丝的迟疑,仿若将她们视成了空气不入眼中。 “六姑娘现在就启程?”夏暝色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唐如瑟被月色一点点拉长的背影,她当然知晓唐如瑟与唐绯衣关系亲密,只是眼下看来,唐如瑟对唐绯衣的关切似乎超越了姐妹情深形容的那种范围,让她颇觉玩味,“楼主与我亦打算趁夜赶路,正巧与六姑娘同过江州府,不如结伴走上此程?” 回应她的是唐如瑟隐入夜色里渐渐消失的身影,以及万分的宁静。 夏暝色自讨了没趣,但唇角的淡笑不减半分的清雅,片刻之后,她看着楚若淡淡地笑道:“楚姑娘,可看够了?” 楚若不自然地垂低眸光,适才她被夏暝色笑容里那一抹如风乍起的玩味所吸引,竟在不觉间多看了这人几眼。 “唐如瑟已经走远,我们也可以走了,不过若是楚姑娘还想多赏片刻歌乐山的夜景,我乐意相陪。” “我看够了,主上还等着我们回去复命。”楚若暗暗咬了咬唇,有些懊恼自己的大惊小怪,跟着夏暝色走出几步,她突然想起悬在心中的一件事,皱了皱眉,问道,“以前唐如瑟和顾晚凉会面时也是这样的说话态度?” 夏暝色微怔了一下,“楚姑娘为何要这么问?” “她的话让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是都是在针对着顾晚凉的,但是主上给我的资料里并未提及这两人曾有过什么过节。”楚若直觉夏暝色应该知道些什么,可那人始终淡然的神情令她无从着手,“不知夏花使是否有所了解?” 夏暝色偏着头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许是唐如瑟误会顾晚凉想要退婚吧。” 楚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暝色,想从她的清眸里寻出一丝玩笑的痕迹来,可瞧见的满是正经,她心念一转,想到顾晚飞与唐绯衣那段轰动江湖的联姻以及唐门的单方面悔婚,虽然不知唐绯衣后来又是如何同顾晚飞走到一起的,但两人同在水云洞天是不争的事实,如此细细琢磨下去,竟觉夏暝色所提的说法颇有道理,顾晚凉那样清高的心性如何能忍下唐门毁诺的羞辱,自当伺机还以颜色,兴许正是自己今夜表现的态度,引发了唐如瑟的猜疑吧?以她对唐绯衣这个妹妹的关心,难免会心生不满的,这言语间的争锋相对也就不足为奇了。 夏暝色瞥了一眼陷入思绪里的楚若,转而望向挂在天边的冷月,清冷的银辉点亮了她的眸光,也遮掩了其中漫出 ------------ 107第106章 “师父,你瞧我这次配制的‘潇湘’如何?” 唐绯衣伸出左手,只见原本白皙的手背上浮现着一大片浓重的墨黑色,她把手背往莫紫莜眼前凑去,忐忑地等待着莫紫莜的评判。 自那日被顾晚飞点醒后,白日里她尽力压制住对顾晚凉的思念,转而一门心思地向莫紫莜请教医术,而莫紫莜教她之法颇为与众不同,非是出症考校其用药之法,而是直接甩给她一个毒药方子,方子上只列出了所需虫草的名目,至于每味虫草用量多少,炼制过程中放入的先后顺序如何,这些都要靠唐绯衣自行琢磨了。 莫紫莜给唐绯衣的第一个方子就是炼制“潇湘”之毒,而这一回已是唐绯衣第七次让莫紫莜检验成果,前六回的失败让唐绯衣吃尽了苦头,每次毒药炼制完毕后都要由她亲身试毒,一旦莫紫莜评判这毒药并非“潇湘”,她不止得重新炼制,还得自行配制解药解除她身上的毒性。 不过,在这反复的中毒、解毒过程中,唐绯衣进步神速,这也正是莫紫莜的用意所在。 莫紫莜闻言懒懒地抬眼望去,只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摆摆手道:“颜色不对,再练。” 唐绯衣难掩失望之色,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背好一会儿,耳边一直回响着莫紫莜那一句“颜色不对”,心中倏然一动,莫紫莜说的只是颜色不对而非前几次那样的毒性不对,这也就是说明这一回她配比的虫草的份量正是炼制“潇湘”的剂量。 她不由精神大振,顾不得与莫紫莜说话,转身就往屋内跑去,留下莫紫莜好笑地扫了一眼她跑开的背影,可很快地,她唇角因唐绯衣而起的微挑渐渐敛去,又陷入自己渺远的思绪里。 唐绯衣回到屋内,仔细地琢磨了一番,将虫草放入药炉的顺序调了调,坐到一旁,望着白烟袅袅腾起,不禁幽幽地出了神。 她已经尽量每日里都寻到事情努力去做,可每得空闲的片刻,顾晚凉的身影就飘然入到她脑海里,让她每每都生出一种冲动,就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回风谷,去追寻那个人的下落。 可惜,她不能,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祈祷顾晚凉一切安然。 “小黑,有人来了。”那迦揉着鼻子,看了一眼神情肃然的黑影,调侃地笑道。 黑影自然也感知出有人正在靠近回风谷,而且就此人轻盈踏尘的步伐来看,其武功不弱,他思虑了片刻,还是觉得无必要犯上来者,于是亦是埋伏的众人凝神屏气,切勿让来者窥出端倪重生末日霸途最新章节。 “那迦,你小心点儿,不要露了行藏。” 那迦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在黑影的注视下吊儿郎当地一点头,这一回他会如黑影所愿,不会打乱了这出好戏。 来人正是从蜀中连夜赶路而来的唐如瑟,黑影曾瞧见过她的画像,是以一眼就认出她来,深皱的眉心锁得更紧了,心中飘扬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唐如瑟与唐绯衣姐妹情深他是听说过的,但既然唐绯衣都离了回风谷,为何唐如瑟还要出现在此地呢? 唐如瑟敛着眸,掩在袖中的手细微一动,零星的暗光就爬上了指尖,她出身暗器世家的唐门,耳目自然比别人敏锐些,早在走近谷口之时就已捕捉到那些压抑的呼吸声,但面上却一点声色都未动。 她径直走入回风谷内,见伏在谷口的那些人仍是无所动作,心中更添疑窦,但她无谓先挑起争端,一闪身没入青竹林中。 那迦长出一口气,冲着黑影冷笑道:“唐家的这位六姑娘可不好对付,若她是来带顾晚飞走的,这件事就棘手了。” 黑影亦是冷笑相对,“蜀中唐门那点实力主上还不瞧在眼里,唐如瑟若是真要带顾晚飞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迦心中惊了一惊,脸上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着,“如此正好,我的刀早就想会一会唐门的暗器了。” 莫紫莜听到青竹林里传来动静,警惕地起身冷视,等看清来人是唐如瑟后,不禁微微眯着眼,眼底惊诧一闪而过。 她又懒懒地坐回藤椅上,支着手凉凉地笑道:“原来是唐六姑娘,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屋内的唐绯衣听到莫紫莜的声音,忙快步从里面走出来,眼中惊喜的光彩一亮,欢喜地喊道:“六姐。” “见过莫仙子。”唐如瑟淡淡地扫了一眼莫紫莜,又将目光转向唐绯衣,眼底同样泛起喜悦的暖色,“衣儿。” 唐绯衣似是想起了什么,谨慎地朝唐如瑟身后张望了一眼,见只有竹影晃动不禁舒了一口气,“六姐,你进谷的时候没遇上什么事吧?” 唐如瑟摇头,忽而皱眉问道:“我察觉到谷口外是守着些人,但很奇怪,他们发现我进来也没有动手阻拦,莫仙子可知道这些是哪路的人马?” “这些人的底细我们并不清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批人是冲着顾晚飞来的。”莫紫莜悠悠然地回道,眼神微微一黯,心中又是念起了墨敛冰。 此刻,唐绯衣已经迎上唐如瑟身前,惑然发问,“六姐,你怎么找来了这里?”心中突然咯噔跳了一下,有些不安地接着道,“是不是唐门又……” “衣儿你放心,并非是姥姥要我来找你的。”唐如瑟微微一顿,神色变得有些复杂,迟疑道,“不过我临行前,姥姥确实有提到过你,她说你已非唐家的人了。” 唐绯衣一怔,倒是莫紫莜拊掌,冷冷地笑了起来,“徒儿,这可真是件好事呐。” 唐绯衣轻叹了一声,见唐如瑟神色染忧,忙扯出一抹微笑,宽慰道:“六姐,你莫要替我难受,其实师父说的对,姥姥……唐姥姥这么做,我也是安下了心。” 话虽如此,但唐绯衣心底仍是涌出一丝酸涩,她是不喜欢唯利是图的唐门,可唐门毕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家,她不可能对唐家堡全无感情,想着今后可能再也没法回去见她名义上的娘亲,还有秋儿,甚至是六姐,她就忍不住叹息。 唐如瑟点头,唇角也挑起一抹浅笑,“这许久不见的,衣儿都会安慰六姐了全能狂少最新章节。” 唐绯衣脸颊微红,一转话锋,“六姐这是取笑我呢吧,话说回来,六姐还没有说怎么突然就来水云洞天了?”她话音一落,莫紫莜审视的眼光也投向了唐如瑟,她自然明白唐如瑟来此绝无恶意,但她挑在这个时候找来,也的确有些奇怪了。 唐如瑟深深地注视着唐绯衣,这人的眼角眉梢犹带着淡淡的喜色,她心中一紧,实在不忍就此就将这些喜色打破,敛眉沉吟了片刻,才委婉地说道:“是有人送信给我,说孟浮生要对水云洞天不利,我这才赶了过来。” “孟浮生?”莫紫莜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愕然地挑起眉,“唐如瑟,你是说谷外埋伏的那些人是观澜楼的人?” 唐如瑟有些奇怪地看向她,“莫仙子,莫非你觉得不是?” 唐绯衣闻言心中一动,突然有个念头冒了起来,顾晚凉一心一意要夺回观澜楼,莫非她这一次失去音讯是遭了观澜楼的毒手?顿时心神一乱,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唐如瑟一直留意着唐绯衣,见她突然间脸色一白,浑身还不住地轻颤着,忙关切地问道:“衣儿,你怎么了?” 莫紫莜看了唐绯衣几眼,心思一动,猜出了唐绯衣心中所想,不禁皱眉轻斥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以孟浮生这等庸才,怎么可能伤得了你的顾晚凉,我想,顾晚凉失踪应该与观澜楼无关,这谷外的也决计不是观澜楼的人。” 她如此肯定,自然是有所依据,若真是观澜楼的人,见到墨敛冰离开,岂会这般按兵不动呢? 唐绯衣似是抓住一个浮木般哀怜地看向莫紫莜,见她说的言辞凿凿,脸上才恢复了一些血色,但心底的忧心却似潮水般源源不绝地翻涌着,这时,只听得唐如瑟幽幽地声音响起,“衣儿,原本我想晚一些和你说这件事,其实,这次传信给我的人就是顾晚凉,前夜我还见过她……” “什么?六姐你见过晚儿?她可有受伤,她为什么不带信给我,她现在呢,她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唐绯衣急切地打断了唐如瑟的话,双手紧紧地拉住唐如瑟的衣袖,有些语无伦次地追问道。 莫紫莜的神色亦是一变,眉心紧锁,“唐如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如瑟一边安抚着满脸急色的唐绯衣,一边简要地将事情经过说一遍,当然还是将顾晚凉与夏暝色在一起,还有她所说的那些原话几乎都略过了,最后才道:“衣儿,我相信顾晚凉现在也很安全,不管谷外的是不是观澜楼的人,我都要带你今早离开这里,另寻一个安全的地方。” 唐绯衣却现出一丝犹豫,“六姐,我……我不想走。” 唐如瑟诧然,片刻后才恍然,心中不禁恨恨地发疼,顾晚凉你何德何能,这样对待衣儿,她却还是百般地想着你,竟然为了等你而不顾外面的危险,面对这样的唐绯衣,她满口的话什么都说不出来,一时默然无言。 倒是莫紫莜思前想后沉吟了良久,眸光一凝,冷静地下了决断,“我们等会就走。”说着,冷冷地睨了一眼正欲争辩的唐绯衣,语气更为决然,“既然是顾晚凉要你走,将来自然有法子找到你,这点你无须担心,敛冰与顾晚飞也走了几日,想来谷外的那些人再也追踪不到了,我们此时离开是最好的时机,再晚怕是要沦落成别人制衡他们的筹码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我果然是笔力不济,灵感全无,果然不能间隔太长时间,郁闷啊郁闷。 现在有两个新梗,打算和这文交叉着写,不然单写这个恐怕我会卡地欲死。。。 呃,好奇地打探一下,不知道亲们喜欢哪个梗。一个是善变妹妹vs冷傲姐姐,一个是妖孽楼主x沉静阁主,摊手,表示想不好写哪个来调剂。 ------------ 108第107章 且说另一头夏暝色与楚若回返思卿园,就被叶知秋遣了褐影过来叫去了幽兰轩,叶知秋只粗粗地询问了夏暝色几句就打发了她离开,只留楚若单独留下。 夏暝色自然明白其用意,楚若本就是叶知秋派去监视她,但凡这次从楚若口中套出她的一丁点不是来,怕是就要对她下杀手了。 夏暝色缓缓地背转身,不屑地微挑起唇角,以叶知秋和褐影所站的位置是看不到她的神情的,却尽数落到了一直垂首默立却不时偷偷打量她的楚若眼里,让她顿生诧异,即便夏暝色离了大厅,她似乎还在思索那抹冷笑的意味,直到叶知秋叫了她一声才她才惊然回神。 她敛了敛心绪,一五一十地细述蜀中之行,才说了不到一半,突听叶知秋不悦地斥道:“那迦,你不在回风谷外坐守,是谁许你擅自回来,又是谁让你不经通传闯进来的?”他这话音刚落,隐在一侧的褐影衣角一飘,双手暗含擒拿之势直扑楚若的身后,惹得楚若一惊,不禁随之侧身望向身后。 那迦不知是何时进的幽兰轩,眼见褐影迎面扑来,不紧不慢地抬手一挡架住了褐影的擒拿手,仍是漫不经心地笑着,浑然不惧叶知秋的怒气,“黑影脚程太慢,我是来帮他传个信,顾晚飞不见了。” 此言一出,叶知秋果然惊而色变,整个脸色沉沉似夜幕笼罩,眼中厉光暴起,煞是骇人,“楚若,你先退下。” 楚若慌不迭地告退,直到退离了幽兰轩甚远,才敢轻吐出胸口的那口气,她茫然地环顾了一眼四下,若有所思地注视了西北方片刻,忽而轻叹一声往东南方自己的居所走去无尽仙路。 “你再说一遍,顾晚飞不见了,他一个病弱的书生有什么样的本事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叶知秋猛地一拍掌而起,生生将椅扶劈落了一角,他阴冷地瞪着那迦,步步逼前。 这浑若地狱修罗的气势,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那迦也忍不住心生颤意,同时还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叶知秋怒火的深处还夹杂着一种担忧。 他并非好奇心重的人,却也忍不住问过夏暝色关于顾家两姐弟的事情,为何叶知秋对两人是全然不同的态度,夏暝色回给的他的则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这一念也只在那迦一念之间闪过,随即他迎着叶知秋的逼视镇定地回道:“应该是‘金蝉脱壳’,瞒过了我们的眼睛。” 叶知秋脸上的神情细微地变化着,若说是怒焰愈炙似乎也不是,隐隐地会浮动起一丝……赞赏与期待,真真让人捉摸不透。 他眼神又是一凛,“那迦,你先出去等着。” 那迦一挑眉算是回应,等他出了幽兰轩,叶知秋才缓缓地看向褐影,沉声命令道:“褐影,你去告诉夏暝色顾晚凉暂时还不能死,要她先解了‘七绝蛊’的毒,你记住,你要盯紧夏暝色的一举一动,一旦她有所异动,格杀勿论。” 他转而望向前方,微微眯起眼睛,对夏暝色的古怪态度让他自己都很费解,明知那人是个祸害,却非要寻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再动手杀她,大概他就是想让夏暝色死得心服口服? 不过这一次等他寻回了顾晚飞,不管有没有理由,他都要除了夏暝色。不知是否这个念头取悦了叶知秋的心情,他嘴角竟然扯起了淡淡的弧度,可声音依旧冰冷似铁,“你听明白了?” 褐影的心头窜过一阵凉意,不敢再看,低声应道:“属下明白。” 远远地,夏暝色就望见琴绝等在廊檐下的身影,一见到她归来,那冷寂的银色面具似是一下清亮起来,竟晃得夏暝色有些目眩。 琴绝一直站在原地以目光相随,一直等到夏暝色走上边廊才慢慢迎了上去,“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夏暝色轻轻一点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眼前的琴绝,直瞧得琴绝渐渐不自在起来,伸手在夏暝色眼前一撩而过,微笑道:“是不是这一趟中了唐门的什么毒,竟看着有些发傻了呢?” 夏暝色一怔,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神,就在刚才看见琴绝等待她的身影时,她胸口突然淌过一股暖流,生出一种类似归家的感动。 她的心凉薄惯了,有些无法适应这种发热的感觉,夏暝色阖下眼帘,顺势抚平了眉心的微皱,再度张眸时已然是往日的云淡风轻,“其实表姐无须忧心我的,这些事我自有分寸。” 琴绝动了动唇角,可面对着一如往常的夏暝色,终是将心底的不安压了下去,垂眸不语。她没有夏暝色那样洞穿人心的本事,可这些年的相处下来多多少少对她比旁人了解得深一些,以往从未起过担心,但近些日子来,她总会无缘无故地生出些不安来…… 琴绝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她隐约间总会冒起这样一个念头,她一切的不安都是因为夏暝色变了,或许连这人都不曾自觉,她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微变着。 夏暝色眸光微凝,她能感觉到琴绝怀着心事,这心事似乎还与自己有关,正待说些什么,突然耳边敏锐地捕捉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由一挑清眸,望向声音来处。 来人便是那迦。 夏暝色看着那迦自一出现目光就胶着在琴绝身上,这本是习以为常的场景竟莫名地让她心头起了一丝不悦,垂了垂眼,低声对琴绝道:“表姐,我先回房了,你和那迦慢慢聊英雄监狱。” 琴绝一怔,木然地望着那抹青衣自身侧滑过,等她反应过来,夏暝色已闪身入了房内,刚想跟着追入房中,突然想起来那迦还在,暗暗轻叹一声才回转身看向那迦,“你,找我有事?” 那迦的心意她是明白的,但她实在无法接受,甚至还不能明言相拒,只因那迦能帮得上夏暝色的忙,可每每单独面对那迦的时候,那种歉疚总会袭上心头,让她一刻也不愿多待下去。 那迦张嘴欲言,可想好的一番话到了嘴边偏生又说不出来了,他这副模样落到琴绝眼底倒令她悄悄地松了口气,两厢沉默了半响,琴绝才轻声道:“要是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去了。” “我……”那迦向前快行几步,可瞧着琴绝毫不留恋地转身,伸出半空的手又颓然地放下,每一次他想要靠近琴绝的时候,得到的总是这样离去的背影。 直到琴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那迦才敛下眼,一次又一次,他不是还看不懂,只是宁愿装着不懂。 琴绝旋身进入房内,只见夏暝色正坐在她平时的位置上,微垂着头,似是在认真观摩她的画作,因她的出现略一抬眸,而后又敛眸看画。 那一眼,竟隐隐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深邃、复杂。 琴绝只以为自己是错觉了,眨了眨眼再看去时,夏暝色又是平日里赏画的姿态,但她的心却突然敞亮了些,唇角微挑,柔声问道:“要不要喝茶?” 话音未落,琴绝就走到桌边,动手泡起茶来,不一会儿,袅袅的轻烟扶摇而起,淡淡的茶香慢慢逸散空中,惹来夏暝色轻轻地“咦”了一声,有些不解地问道:“表姐在茶里加了什么,似乎比往些的更香了一点?” “还不就是平常那样。”琴绝含着笑,略一思索,猜测道,“大概是事情进展顺利,你才会觉得这茶比较香吧。” 夏暝色不置可否,只是若有所思地接下琴绝伸手递过来的茶盏,那轻轻摇荡的茶水隐约映出她的面容,心头猛地一震。 突然间就想起她对顾晚凉说过的一句话,人最难看透的其实是自己,这一刻,她也有一种看不清自己心的感觉。 但顾晚凉这个名字却似一道霹雳般划破了这片刻的混沌,夏暝色一凛眸光,把茶盏放置在手边,淡声道:“表姐,那日我说的事情……” 琴绝已然会过意来,很快就从袖底掏出一件小巧的物件来,递了过去,夏暝色伸手接过,立刻就感觉一阵凉意沁入肌肤,不禁轻笑道:“这也是个怪人,连做把钥匙都用天山寒铁。” 她一展掌心,只见其上躺着一枚细巧的铁制钥匙,盈动着冷冷的流光,这把钥匙,正是用来打开锁住顾晚凉的寒冰铁链的。 原来那日夏暝色探访寒水牢时,就暗中摸索了寒冰铁索的锁孔,回来之后就一丝不漏地复述给琴绝听,而后琴绝便依此绘出锁具的模样,趁着每月修复银色面具的机会,找了那位巧手铁匠赶制了这把钥匙。 “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天山寒铁。”想起那个古里古怪的铁匠,琴绝也浅浅一笑,温柔地凝视着胸有成竹的夏暝色,话锋一偏,问道,“这钥匙有了,你可想到办法再往寒水牢一趟?” 琴绝尚不知顾晚飞从黑影等人监视下逃脱的事,待夏暝色与她简单说了一说后,恍然道:“要解‘七绝蛊’的毒非你亲往寒水牢不可,但叶知秋絶不会让你单独前往,定会让褐影从旁监视,而你又无法对褐影出手,如何才能瞒过他开锁放了顾晚凉?” 夏暝色感觉着掌心里的寒气侵袭,忽而抿唇轻笑,在琴绝不解地注视里,缓缓说道:“既然他只让我去解毒,我就只去解毒,至于这锁,顾晚凉自己会开。” ------------ 第108章 偷天换日 稍后发生的一切,都在夏暝色的预料之内。 叶知秋,你还真是上心。夏暝色推开闭拢的窗棂,清晨微凉的空气迎面扑来,悄然拂去了她唇角的嘲讽,昨夜叶知秋便迫不及待地领着那迦离开了思卿园,至于他会去往何方,她无心揣测,但她却能肯定这一番出去必能将顾晚飞带回来。 她又站了会儿,眸光不知已漂移到了何处,突然间就觉得索然无味,阖了窗,慢步走到书桌前,桌面还展着琴绝昨日所画的画作,青山远水,透出一股子的轻灵飘逸。 她想起曾应允过琴绝的题词,微一沉吟,执起笔蘸了蘸墨,可就在即将落笔之际她却突然怔住,出神地注视着这副青山远水,直到笔尖的墨都快凝落到画卷上,她才醒悟似地匆匆搁下了笔。 一抬眼,她的视线缓缓扫过空荡荡的房间,有一种情绪不期然地浮上心头,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因为琴绝不在,而产生的类似冷清的感觉。 夏暝色的眸光蓦然凝顿,微微泛起了冷,她并不喜欢这种掌控之外的情绪。 但很快地,一沉一虚的两种脚步声将夏暝色从这种情绪里解救出来,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唇角微微挑起,挂上了温雅轻柔的笑容,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褐影领着楚若同来,等夏暝色过来开了房门,毫不客套地直言道:“夏姑娘,园主有命,要你随我等去一趟寒水牢,帮顾晚凉解了绝心蛊的蛊毒。” 夏暝色微微颌首,随即就踏出房门,顺手拢上了房门。 褐影见她两手空空,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可面上却丝毫未有显露,只是侧开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楚若在模仿顾晚凉的这些年月,被叶知秋逼着看了不少关于江湖轶事的书,这绝心蛊之名也曾在书上见过,不过书上也曾描述过苗人是如何练蛊用蛊的,免不了都是要带些器物的,她心中如此想着,不禁多瞧了夏暝色几眼。 夏暝色神色泰然,仿若并未察觉到楚若疑惑的目光,只是径自走着,这比平日里沉默的样子落在褐影悄然窥视的眼里,便又是另一般的想法了。 只是在褐影转开注视之后,夏暝色挽起的唇角微微一深,淡然的眼底似乎真的涌上了些笑意,她越来越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 寒水牢的沉寂并没有因为脚步声的响起而破碎,反而越加揉成一种逼迫的安静。 褐影取出钥匙,打开了锁门的铁索,铁链滑动间发出清锐的金属摩擦的声音,却丝毫未能引动牢里之人的任何反应。 这是楚若第一次看见顾晚凉无尽仙路。 粼粼流动的水光映在顾晚凉苍白的面容上,勾点出一种极致的清冷,这是琴绝再出神入化的画技都无法临摹的,这第一眼的震撼后,楚若看着那双墨黑却没有亮彩的眼睛,心头不期然地生出几分惋惜,若没有绝心蛊的侵害,这双眸又该绽放出何种的光华呢? 悲哀与嘲讽在下一刻就占满楚若的心头,她倾尽心力模仿这个人这么些年,原来还是没能学来她风华的十分之一。 下意识地,她转眼看向一旁的夏暝色,那专注凝望的视线,仿佛那眼底只能容下顾晚凉一人。 褐影完全没有留意楚若起伏的心绪,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夏暝色身上,双手抱胸,淡淡地说道:“夏姑娘,开始吧。” “接下来,你们不回避一下?”清婉的嗓音里滑入鲜有的调侃意味。 褐影突然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他与夏暝色是猫与老鼠,此时此刻,夏暝色正享受着戏弄他的乐趣,他脸色微沉,眼神却亮了起来,锐利如电。 楚若微微皱眉,似乎对这样的话出自夏暝色口中有些不解,可下一刻,她就被那人的动作震慑到了―― 夏暝色走近顾晚凉,蓦地半倾下/身体,随着她的逐渐靠近,几乎都能感受顾晚凉那清浅的呼吸,以及那具身体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她伸出两指,轻柔地点在顾晚凉的下颚上,随着指尖微一发力,缓缓地抬起了那人的脸,她唇角的笑意也越发深邃,然后,一低头。 温润的唇就这样紧密地贴上那凉薄的唇。 褐影这才醒悟过来夏暝色话中的意思,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低视线,却仍是在她的身上逡巡,生怕遗漏了她的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楚若觉得自己是该别开脸的,可偏偏这幅画面似乎就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深深地攫住了她的心神,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 顾晚凉的唇带着凉意,紧闭着,无声地拒绝着夏暝色的入侵,可夏暝色却显得极富耐心,仿佛要借着这唇瓣间的辗转来熨热那人的唇。 似乎人都是趋向于温暖的,顾晚凉坚固的防线逐渐瓦解,微微松动的唇瓣无疑给了夏暝色机会,一时间,那人富有侵略性的气息就这么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冰凉。 清润的眉眼里有迷乱,更多的却是异样的清醒,夏暝色有些遗憾地望着那双失了神采的眼眸,这样的时候,这人会露出怎么样的眼神呢?她忍不住在心底揣测起来。 突然间,唇上传来一阵刺痛。 夏暝色松开指尖,任由顾晚凉又垂低了脸,缓缓地站直了身体,而眸光也一寸寸地滑过那人,直到停留在那微微起伏的衣袖上,这才轻笑了一声,笑声里竟有些几分愉悦的意味。 褐影看着眼前的这女子,唇瓣微破,血色如花一般在唇上妖艳地绽放开来,平添了一丝魅惑,竟有些无法逼视的感觉,微微别开视线,他缓缓问道:“夏姑娘,不要忘记主上的吩咐。” “她的绝心蛊已经解了。”夏暝色敛住笑,抬手一点一点地、慢慢拭去唇上的血迹。 褐影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你是如何解蛊的?”他分明瞧得仔细,夏暝色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 夏暝色低眼看向一动不动宛若雕像的顾晚凉,拇指轻轻地摩擦着沾血的中指,“绝心蛊的蛊虫乃是由我培育的,我的血自然能解除这蛊毒,不过你要明白,解了蛊只能够保住她的命。” 褐影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楚若,“楚若,这几日你住在寒水牢里,一日三餐,自会有人给你送过来英雄监狱。” 楚若似乎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一幕,直到褐影又喊了她一遍才回过神来,慌忙稳了稳心绪,应道,“我知道了。” “你不要忘记了主上的交代。”褐影冷冷地扫了一眼楚若,再一次提醒道。 夏暝色眸光一闪,却淡得仿若只是水光投影在她眼里明与安的交替般,意味深长地说道,“以楚姑娘的聪明,等主上回来之时,她就是顾晚凉。” 楚若心头微颤。 褐影穿出铁栏,“夏姑娘,我们也该回去了。”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夏暝色转身离开了寒水牢,仿若里面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一般,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甬道的拐角,她都不曾回眼一看。 寒水牢,又归于沉寂。 楚若站在铁栏前,静静地望着那个拐角,过了许久,她轻轻逸出一声叹息,一侧身,就这么倚着墙角让身体慢慢滑落。 这个角落,是离顾晚凉最远的,莫名的,她就是想离那人越远越好。 粼粼的水光在她身上荡起斑驳的涟漪,明暗的交替之间带动起心里的微凉,她撑起膝,双手环绕而过,而微微抬起的眼睛,正对着顾晚凉的所在。 顾晚凉至始至终,都维持着那个动作,若非还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大概没人会觉得她还是活着的。 楚若的眸光小心翼翼地划过那熟悉的眉眼,看着顾晚凉的时候,她有一种照着镜子的感觉,而此刻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天底下竟然真的有如此相像的人。 “第一次看见你画像的时候,我还以为那画画的是我。” 明知顾晚凉的听觉已被绝心蛊侵蚀殆尽,根本听不到她说了些什么,可突然间她就是想要说些什么,说些这些年她连在做梦里都要小心谨言的话。 “其实,我应该感谢你的,若不是和你长得如此相似,我现在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或许早已死了。” “可是,这些年,这样活着,其实,也很累。” “除了楚若这个名字,似乎什么都不是我的,别人看我的目光,或许那根本不是看我的目光,看的都是你。” …… 眼眶渐渐泛出湿意,这些年活着的委屈似乎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楚若断断续续地讲着,讲到后来,倦意袭来,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楚若的梦似乎并不平静,紧紧皱起眉总是得不到纾解,无意识地圈紧了手臂,将自己蜷缩一团。 耳边,隐隐响起金属摩擦的声音。 垂敛的眉睫颤了颤,楚若缓缓地睁开眼,眸中的朦胧还来不及退散,就被身前的一片阴暗压倒。 那是一个人影,纤细的,女子身影。 “你……”楚若只来得及发出这单个音节,带着凉意的指尖已经透过她的衣衫落在温热的肌肤上,她的意识又变得混沌起来,最终坠入一片黑暗里。 “对不起。”幽幽的低吟散在寒水牢流动的水光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沐小受,我被你诅咒了,失眠进行时第十六日了。 ------------ 第109章 重遇故人(上) 且说墨敛冰带着顾晚飞离了回风谷,先是去了最近的陈留镇,在镇上随意找了两个乞丐,给了些银两打发这二人去雇了辆马车,要他们日夜兼程一路南下明州,暗中看着马车载着两个乞丐往南离开后,墨敛冰才置办了些干粮与水,与顾晚飞避开官道,却是往西朝着长安府去了。 他这一招是疑兵之计,以他们眼下的状况,有两条路尚可行,一是南下往明州府,那里是逐影楼的地盘,以顾晚凉与沈菱歌的关系,逐影楼自然会护得顾晚飞周全,但此行路程漫长,不知途中会生出何种变数。 而第二条路,则是投奔长安的秋水山庄,以韩立声在江湖中的声势,必然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擒走顾晚飞,况且长安府里还有沈四娘开设的浮生客栈,若要与逐影楼联络起来也是方便,只是往西去长安以途径洛阳最为快捷,否则便要远走山道了。 他思虑再三,最终仍是决定远走山道,绕开洛阳以避孟浮生的耳目,他把这决定与顾晚飞一说,顾晚飞也颇为赞同,虽说忧心着顾晚凉等人的安危,不愿多耗无谓时间在路上,但此时此刻,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先赶到秋水山庄再作打算了。 唐绯衣、唐如瑟与莫紫莜比墨敛冰迟了一日赶到陈留镇,三人一到镇上就先去了市集,这里是陈留最繁闹之地,自然也是消息最为灵通之处,凑巧的是,她们到了那儿正听到有几个车夫在闲聊,说的正是昨日里有两个乞丐雇车南下之事。 三人心下一亮,这两个乞丐定是墨敛冰遣去迷惑后面追兵的,只是她们也把握不好最后墨敛冰带着顾晚飞往哪里去了。 “众位大哥。”情知墨敛冰不可能雇车代行留下线索,但唐绯衣心中无绪之下仍是抱了些许期望,希望能从这些车夫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上前向众人问道,“不知你们昨日在这镇上有没有见过这样两个男子?”紧接着,就将两人的相貌特征简单地描述了一下烽火修罗最新章节。 众车夫见问话的是这么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脸上都堆起了笑,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结果却是无人见过墨敛冰与顾晚飞。 唐绯衣有些失望地道了一声谢,正要转身离开,其中一个年轻的车夫猛地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叫嚷了起来,“姑娘你等一下。” 唐绯衣疑惑地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问道,“这位大哥还有什么事?” 那车夫脸上一红,搔着头有些赧然地说道:“我没有见过你说的这两个人,不过我想起来昨天傍晚我遇上几个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唐如瑟与莫紫莜互视一眼,这问话的几个人定是埋伏在回风谷外监视她们的那群人了,“这几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车夫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我就记得领头的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服,一直阴沉着一张脸,眼神有些凶悍……” “那你后来看见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车夫摇了摇头。 三人忍不住蹙眉,好不容易有些点线索结果仍是断了,此时,那些围着她们的车夫中又有一个声音接过了话头,“我赶车回来的时候也见过这个人。” 蹙起的眉脚一松,唐绯衣欣喜地看了看身旁的两人,着急地问向声音的来处,“你是在哪里见过他们的?” 那车夫一伸手往西边指了指,“就是在西边的官道上,我回城的时候正遇上他们出城。” 唐如瑟从袖中掏出一些碎银,分给了刚才的两个车夫,又对着最先说话的那个车夫道,“这位小哥,我们要雇你的车,到凤起镇去。” 凤起镇。乍听到这熟悉的地名,唐绯衣微微一怔,那些属于她和顾晚凉共患难的记忆慢慢浮上心头,一幕幕清晰可见仿若就在昨日,那时候的她们定然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们会慢慢爱上对方,可世事偏偏就这么玄妙。 兴奋的车夫在周遭羡慕的目光里将自己的马车牵了过来,“三位姑娘,请上车。” 唐如瑟点点头,比了先请的动作让莫紫莜上车,待要招呼唐绯衣时去发现她正失着神,神情间诸多变化,一刻欢喜一刻失落的,心中不由一窒,漫过几许难受,能让唐绯衣如此的,世间怕只有顾晚凉了。 即便如此,她仍是不愿打断了唐绯衣的思绪,对着张嘴欲喊的车夫轻轻地摇了摇头,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唐绯衣,唇边逸出连她都不曾自觉的叹息。 莫紫莜在车上等了片刻,见两人仍未上车来,不由伸手撩开布帘,见到两人这般动静,微微皱了皱眉,“发什么愣,还不快些坐上来。”说罢,一放车帘,先行坐了回去。 “哦。”唐绯衣本能地应了一声,眼中的迷蒙渐渐退去,心头却是止不住地失落,一转眼,看见不远处的唐如瑟,唇角似是含着浅浅的笑意,正温柔地望着自己,心头突然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下意识地就垂低眼避开唐如瑟的目光,几大步迈前跳上了马车,钻入了车厢里。 唐如瑟随后跟了进来,默默地坐到了莫紫莜的身旁,若是此时唐绯衣抬眼看她的话,就会发现她眼底淡淡的落寞。 “启程。” 三人似乎都不想再说话,车厢里就此陷入一片奇异的沉静里,车外,喧闹声渐渐消没,只剩下车轮滚动中咯吱咯吱的声音。 浓密的夜色将山里林间裹了个严实,到处弥漫着飘渺而阴森的鬼气,前路,只剩下一片幽暗虚空猎杀者全文阅读。 现下这个时节,夜里赶路最恼人的还是林子里的寒气,虽然还未到逼人的地步,可一阵紧接着一阵往皮肤里渗着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 这样的情况对墨敛冰而言已然习以为常,但顾晚飞不通武功,显然无法连夜赶路,在翻过一个小矮坡后,墨敛冰再度缓下脚步,担忧地看着一停下来就忍不住喘气的顾晚飞,暗自摇头道,“晚飞,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上去看一看。” 话音才落,就见墨敛冰一展手臂,如鹞子般轻巧地跃上了高高的枝头,四下张望起来。这林子里寒湿重,必须要找到山洞或者有遮掩的地方才能让顾晚飞休息。 顾晚飞随之仰起头,目光里透出一丝羡慕,若是他也通晓武功就可以席地露宿了,也不会拖累墨敛冰了。 墨敛冰目光一凝,聚在前方的一点上――很薄很淡的晕黄色,似乎是火光。 他心头一喜,这火光的位置看起来并不是太远,他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回地面,“前面有火光,离这不算太远,我带你过去。” 顾晚飞点头。 墨敛冰撕了几条衣摆,系成一条布绳,将一端绑在飞刀上,而另一端握在左手手心里,右手一把抓紧顾晚飞的肩膀,随着飞刀射入前方的树干里,他借力带着顾晚飞腾跃而起,几个起落间,两人已奔出数十丈之远。 晕黄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墨敛冰目力甚强,此时已能看清楚前方是个不大的山洞,火光正是从山洞里透出来的,咫尺可达。 说时迟那时快,墨敛冰敏锐感觉到空气中起了一丝颤动,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他们逼近,他心头一骇,半空中的身形微微一滞,硬生生地扭身往侧边一翻。 突然,他手上的力道一空,带着顾晚飞直直往地面坠去,原来刚才那一刹那,他侥幸避开,但系着飞刀的布绳却被凌空切断了。 他刚一落地还不及站稳,只闻得前方风声骤起,山洞里窜出一道黑影来,身形之快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间逼至两人身前。 墨敛冰与黑影正好打了个照面,不禁一愣,目光里却划过几许惊喜之色。 黑影反应奇快,当即抽身往后一跃,看着夜色里的两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原来是你们。” 顾晚飞的心情紧张到了极致,骤然听到这熟悉的清朗声音,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眼角眉梢尽是溢出的欢喜,“沈大哥。” 此人正是久违的沈菱歌。 “好久不见了。”沈菱歌上下打量了顾晚飞一眼,“想不到一见面就差点伤到你,好在你没事,否则让你姐姐知晓了,可饶我不得。” 听到沈菱歌提起顾晚凉,墨敛冰和顾晚飞的喜色明显一凝,眼底均闪过一丝黯然,这让沈菱歌嗅出一丝异样,莫非是顾晚凉出了什么事?只是以顾晚凉之能,武林中能伤到她的屈指可数啊。 她面色微微一沉,“先进山洞里再说。” 三人鱼贯入了山洞。 山洞并不大,沈菱歌将火堆起在中间,正好三人可以围着火堆,靠着石壁而坐。 墨敛冰微微皱起眉。刚才沈菱歌坐下之际,顺势将包裹往自己脚边凑了凑,将底下的一块白绢正好盖住,她的动作虽快,但他还是看得真真切切,那白绢上有点点红迹。 ------------ 第110章 重遇故人(下) 似乎……是血。而且这颜色鲜艳未涸,应该是不久前溅在这白绢上的。 墨敛冰联想起适才沈菱歌的突然袭击,其势之凌厉是要把来人置之死地,莫不是有人正在找沈菱歌麻烦,而且这些人还来头不小,竟令沈菱歌也受了伤。 他正思索间,目光不自觉地瞧上了沈菱歌,却见那人眉心蓦地一紧,微微起伏的胸口仿佛在强忍着什么,心下顿时一凛,沈菱歌的伤势似乎比他想象里的还要来得严重。 肺腑里再度涌动起一股寒意,转眼间就漫延到四肢百骸,沈菱歌手一颤,刚拾起的木枝差点就拿不住掉地了,她微微偏开头,将隐忍的神色陷入半边的阴影里,不欲让顾晚飞等瞧见。等到强自运起的内劲缓缓流转全身,生生将那股寒意压制了下去,她的眉心才微微一松,可喉咙里仍是忍不住冲上些许腥甜,轻轻地咳嗽出声。 这几声咳嗽果然引来顾晚飞的侧目,他皱起眉,往她身前凑了凑,关切地问道:“沈大哥你没事吧?” “可能是山里寒湿的缘故,有些不太适应。”沈菱歌微微抬眼,对上墨敛冰直视而来的目光,心知已瞒不住他自己的伤势,不着痕迹地以眼神示意自己无碍后才转而看向一脸关切的顾晚飞,摇头淡淡一笑,将手中的木枝添入火堆里,“究竟晚凉发生了什么事?” 墨敛冰暂时搁下疑虑,将近日来发生的诸事细细与沈菱歌一说,末了又道:“原本我是打算带着晚飞去逐影楼求助,只是这路途漫长,未免多生枝节,这才想着去秋水山庄找韩庄主助一臂之力。” 顾晚飞在一旁点头称是,“现在又在这里遇上了沈大哥,再加上韩庄主的相助,那……” “不可。”一听墨敛冰提到韩立声,沈菱歌面色倏然一沉,顾不得是否打断了顾晚飞的话,凛然道,“你们万不能去秋水山庄。” 顾晚飞被她突如其来的厉色一骇,怔然地张了张嘴,余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墨敛冰亦是露出不解之色,不过他心思瞬转,眼神突地微微一变,声音里滑入肃然:“莫非……楼主的失踪与秋水山庄有关?” “晚凉的失踪是否与韩立声有关,我并不知道。”沈菱歌拾起脚边的木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火堆,火焰的颜色映入她的眼底,照出一片沉静如水,缓缓转向不久前的那些过往。 “我心里始终记挂着义父的死,那日离开秋水山庄之后,我就启程去了逍遥宫,我想,只有逍遥宫才能给我一个最真切的答案,想不到,逍遥宫果然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沈菱歌徐徐缓缓的叙述里略去了所有的惊心动魄,可这平淡底下分明暗潮汹涌,让人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痛在心底弥漫。 “她亲口向我承认,她是故意令自己中了碧鸢花的毒,因为她知道义父定会不惜性命地去救她,果然事情的发展一如她之所愿……”沈菱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地刺入掌心里,却始终抵不过她心头的疼痛,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苏羽墨,在这女子出现在她眼前的第一刻她就怀疑过她,可她没想到的是,最后她的怀疑成了真,她却觉得那么痛苦,那么不愿相信这一切的真相蓝灵通史。 苏羽墨,苏羽墨,你为何要亲口告诉我这一切。 顾晚飞也被这曲折的故事震慑,半响才呐呐地开口问道:“苏姑娘,她不是……她不是沈伯伯的女儿么?” 沈菱歌嘲讽地掀起唇角,冷笑,“不,她不是,她是韩立声的义女。” 墨敛冰也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背后竟是这么骇人的真相,如果沈泽的死是苏羽墨与逍遥宫一手设计,而苏羽墨是韩立声的义女,那么也就是说,韩立声与逍遥宫关系匪浅,甚至他大有可能就是逍遥宫在中原武林布下多年的暗桩。 “韩立声勾结逍遥宫暗害沈老楼主,难道是想要独霸武林,那当初叶楼主的遇袭和楼主的被陷害,莫非也是他一手操纵的?” 沈菱歌眼底的嘲讽更甚,“他并不是勾结逍遥宫,他本身就是逍遥宫的人。” 一个被誉为武林仲裁人的江湖大侠,居然是众人口里万恶不赦的魔教的人,岂非是个天大的笑话,而更可笑的是,武林人士居然就这样被欺瞒了整整四十多年,让武林里埋下如此祸患。 “甚至于灵犀令的出现,都是韩立声一手主导的,所谓的灵犀山庄重现江湖,不过是个陷阱,为的就是引江湖上的高手前去,从而一网打尽,好达到逍遥宫一统江湖的野心。”沈菱歌缓缓地站起身,火光将欣长的身影渐渐拉伸,化成沉沉的阴影,似是要将这小小的山洞尽数笼罩。 墨敛冰随之起身,转眼望向洞外幽幽的暗夜,他突然觉得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仿若前路已然陷在这夜色里,看不真切了。 顾晚飞嘴唇微张,似是想问些什么,却又问不出口。 沈菱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若猜到了他正在想什么似的,轻叹一声,“我要先回逐影楼了却一些事情,无法陪你们同行,你们先到浮生客栈落脚,等我事情一了就来与你们会合,到时候再从长计议晚凉的事情。” 墨敛冰单膝点地,抱拳道谢,“墨某先替楼主多谢。” 沈菱歌伸手托起墨敛冰,又看向一脸感激神色的顾晚飞,“她的事便是我的事,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些休息吧,我出去守夜。” 说罢,衣袖微拂,径自出了山洞。 顾晚飞见状,也想跟着出去,却被墨敛冰轻轻拦下,他正要说话,却见墨敛冰摇了摇头,“沈楼主应该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眼前,沈菱歌身上的青衫已融入夜色里,仿若是远方的一盏孤灯般,飘飘忽忽的,只要一口气就能将她吹灭了一般。顾晚飞怔怔地看着,脚下仿佛生根了似的,竟无法挪动半分。 墨敛冰任由他痴痴地看着,也不再劝,只重新坐回先前的地方,捡起木枝,一根接着一根慢慢地送入火堆里,凝视着火焰蹭的一下爬满木枝,剧烈地燃烧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呜咽着微弱。 群翠掩映间,蜿蜒着一条山路。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唐绯衣抬手撩开车帘,探出一角视线,郁郁的苍茫映入她眼里,勾动起心头无比熟悉的感觉。 这条山路,她与顾晚凉曾骑马一起走过。 那时的顾晚凉还是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被那样的一个人圈在怀里,似乎到现在都还能感觉到身后隐隐流动着的寒意……唐绯衣下意识地环上手臂,眼神微微一黯。 马车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等等,停车气功宗师在异世全文阅读!”似是突然惊醒一般,唐绯衣急促地喊出声,车夫一个激灵,勒住了马缰,没等马车停稳,她就着急地跳下了马车。 莫紫莜被她突然的举动一惊,不耐烦地张开眸,看着唐如瑟匆匆跟了下去,眉心微微一挑,复而阖上眼帘,继续闭目养神。 唐如瑟跃下马车,她原以为唐绯衣是发觉了什么情况,可扫视四下却并未发觉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不过唐绯衣接下去的动作很快就解了她这疑惑。 唐绯衣急匆匆地下车却是奔向山路一旁的树林,原来这里生着几棵果树,圆滚滚红艳艳的果子缀满了枝头,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果子,但瞧着就好不诱人。 唐如瑟缓下跟上的脚步,那头的唐绯衣已然开始摘起野果,一股脑地往怀里塞,不免让她觉得有些好笑,衣儿这一惊一乍的,竟然只是为了摘几个果子? 唐绯衣的怀抱能有多大,不多时,野果就沉甸甸地堆满了她的怀抱,这才作罢,转身对上唐如瑟好笑的眼神,不禁脸色一红,微微垂敛的眸中却滑过一丝失落。 那会儿的这野果大半个都是青色的,偶有几个透出一些红艳,一看就是半生不熟的,可她仍是摘了很多,都堆在怀里,一转身,就看见牵着缰绳,靠在树干上闭目凝神的顾晚凉,细碎的阳光透过树缝洒在那人的眉眼上,那一刻的光与影,就仿若她眉眼间与生俱来的柔软与坚强一样,完美地糅合在一起,令她无法挪开视线。 似乎是被她的目光所惊扰,顾晚凉懒懒地抬起眼,凉薄的眸光掠过她,落在她怀里的野果上,“这么生的果子,你摘来做什么?” 她笑嘻嘻地拿起一个野果,故意凑到唇边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未熟的果子味道泛酸,汁液滑入喉咙呛得她不得不吐掉那口果肉,只顾咳嗽起来。 顾晚凉只是瞧着她,不知是不是那细碎光影的缘故,她觉得在那染墨的清瞳里隐约透出微许的笑意,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中的野果又小小地咬了一口,这一回,味道似乎没有那么酸涩了。 “其实果子太甜也不是那么好吃,这种有些酸的果子味道才正好,不信你尝个看看。”她如是说,边说着话边走近顾晚凉,递了个野果过去。 她以为顾晚凉不会接的,却不想那人下一刻就接过了野果,看着那团青色在那人白皙修长的指间泛开,又一点点地消隐在有些苍白的唇色后,看着那人的眉心不时微微颤动,原来那人也怕酸味。那时候起,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底泛滥。 不过事实证明,这果子实在是酸得有些过分,在狠心吃下第三个之后,她终于将挑摘了半天野果都扔了。 “真是太酸了,你不觉得么?” 顾晚凉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挑唇,一拉缰绳,“上马。” “衣儿,你怎么了?”唐如瑟正等着唐绯衣走回来,可见她走着走着却突然折了方向,往一边的大树下走去,这才奇怪地出声问道。 唐绯衣怔了片刻,朦胧的视线才缓缓清晰起来,她低下眼,望着怀里那好些诱人的红果,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这果子这么熟了,会不会甜得不好吃呢?” 甜得不好吃?唐如瑟有些不明白,正在她暗自琢磨着唐绯衣这句话含义的时候,那人已然振然了精神,一个果子就抛了过来,唐如瑟下意识地伸手一接,耳边又听那人轻快地笑道,“不过好吃不好吃的,还是要吃了才知道。” 阳光下的唐绯衣,光与影共同勾勒的眉眼间,依稀有些像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某人问我,最近失眠症是不是好了,我回答最近睡得不知道有多好,当场就立刻遭了报应,居然突然就这样失眠了~好吧,话果然不能说的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