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有狐 ------------ 第一章 初相遇不堪回首 青果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可没想到成了神仙还能遇到抢劫这档子事。 她抱胸蹲在号称神界、人界、妖界交界第一良心店的客栈角落。回眸上辈子做人的那二十几年,再看看做神仙的几年,真心是诸事不顺! “你!过来!” 青果偷偷一抬眼,就见一个大概有一个半她高的白蜡烛直直的指向她这个角落,她干咽一口口水,眼睛瞄了瞄四周,她该知道她不该为了师姐说的一口好吃的而来这里,更不该选这个僻静的角落吃饭,更更不该没有换掉姻缘殿醒目的制服。 “听到没有,那个姻缘使!” 白蜡烛后面一个纸糊的似的人又吼了句,青果双肩一抖,颤巍巍的举起捏着筷子的手,往前迈了一小步。 “我是刚上岗的,外出公干没有福利、没有津贴,我也长得没姿色、没营养求妖精大人放我一马!” 说完她如释重负般的深吸一口气,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对方,等着他说,好了下一个。 “你这姿色……”纸糊人扛着蜡烛一脚踹开挡在脚前的小树妖,迈着外八朝她走过来,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营养的确不怎么好,但姿色还是可以的嘛。” 青果咧着嘴呵呵苦笑,要是放平时她绝对会用手里的筷子戳瞎他双眼,可是?她只是个只会牵红线的神仙,而且还是菜鸟级别,根本不会对付妖精啊! “别废话!干正经事!”他肩上的白蜡烛忽然喝道。 “哎……死蜡烛,吓我一跳!”纸糊人把突然诈尸的白蜡烛往地上一扔。 青果余光瞄了眼滚到一边的蜡烛,再看纸糊人一番摩拳擦掌,她不由得放下双手护到胸前,往后退了一步。 “放心,我对你这种神仙没兴趣,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就留你一条全尸。” 青果继续干笑,装傻充愣道:“什么东西?你说的是红线吗?我的级别太低,没有携带红线的啊……” “嘭――” 纸糊人一脚踩碎刚才被踹过来的小树妖,吓得青果抱起头蹲回地上。 “交不交!” 青果的舌头都打起了颤,可她还是说:“没有啊。” 纸糊人看着低着头的青果,弯腰在她耳边吼道:“把血金珠交出啦!” 青果捂着耳朵,心里重复着临行前姻缘殿殿主的话: “珠在你活,珠亡你死,安全送到,转正加薪!” 作为一个上届毕业生,作为一个被跳楼者砸死的上届毕业生,有比工作转正、加薪更让振奋士气的事情么? 木有! “我没有血金珠!” 她忽然底气十足的昂起头站起来,脑门正好撞上纸糊人的脑袋,只听纸糊人哀嚎一声,捂着冒烟的脑袋向后退,边上的大蜡烛低咒:“蠢!” 青果若有所悟的伸出食指点点纸糊人,纸糊人躲闪不及,凡是被青果点到的地方都冒起了青烟。 客栈中里零星的几个妖精,不管是不是纸糊人的同伙,见纸糊人大势已去,纷纷化了原形飞也似的逃出客栈。 “哈!原来你不能碰我所以才吼的那么响啊。”她乐呵呵的收了手,跳过翻倒在她面前的凳子,右手指上一捻,掌心上便出现了一颗金灿灿的珠子:“要血金珠?再等一千年都还是做梦!” 青果看着他急红了眼,哈哈一笑,刚要合手收起血金珠,就觉一阵阴风从眼前刮过,再看血金珠已经到了一个布衣书生手里。 “喂,把珠子还给我!” 青果快步上前,伸手就要抓到对手手里的珠子,可书生身形一转,瞬间移到青果身后,青果一转身,就见那书生清秀的眉目间带着三分死气七分妖气,即刻认定对方不是人。 书生托着血金珠,嘴角咧出一道笑:“多谢。” “谢你妹啊!还给我!” 青果伸手拔下头上木簪,样式简单的木簪在离开青果头发的瞬间化做一柄木质长剑。她双手举着木剑踉跄着向书生砍去,书生脚下挪转,青果的剑登时砍入地砖,带出的剑气一下子把纸糊人和纸糊人身后的那堵墙劈出一条缝。 书生立在一边,掏出袖中的折扇,遮住自己下半张脸笑起来,笑声如兽啸刺得青果耳朵疼。 青果气愤的抓着剑,艰难的把它拔出地板并且提起来。她转身,目光如剑,唰唰唰的在脑海里把他一顿凌迟。 书生止了笑,得意的扬扬手里的珠子,然后张开大嘴把珠子扔进去。 “姐很生气!你丫受死吧――”青果用上吃奶的劲儿再次举起木剑,气势汹汹的冲过去,完全不顾这一剑可能会把整个客栈毁了。 剑气肆意,卷起青果周围的桌椅,书生看看站稳在原地,无处躲闪,只得竖起折扇准备做拼死一搏。 青果本以为她将手刃她做神仙以来的第一只妖精的时候,忽然一团火焰裹住了她的剑,瞬间剑气燃尽又变回木簪。 青果手上一脱力,紧攥着簪子跌坐到地上,法力反噬害得她两眼发昏,口干舌燥。 “谁砸的店!”晏则,这家客栈的掌柜,不断起伏的胸膛昭示他现在的怒气。 书生收了扇子,无辜的指指青果,说:“我是上京赶考的书生,过路讨杯水喝,这姑娘非说我是妖怪,抽了剑就要杀我。” 晏则上下打量那书生,顿时心下有了底,猜想那书生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的,执念未散。至于这个女子……他转眼细细打量起青果。 刚从后院过来时他只注意到她一身粉嫩,慢慢一打量,见她穿一身浅红的齐胸襦裙斜挎一只绣花小布包,一头乌发做双平髻,脑袋两侧的发鬏各束一捧绒花,配着她粉嘟嘟的脸庞,倒是显得十分可爱,只是她脖间挂的是…… 倏地,他眉一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换上笑颜,从台上取了盏灯递给书生。 “客栈都成了这样也不好意思招待客观了,这天黑路远的,这盏灯就算在下的赔礼,您带着它好走好路。” 书生推开晏则递上来的灯:“子不语,怪力乱神。在下心正眼自明,不消这些。” 说罢,书生一甩衣袖,迈开步子走出客栈。 青果回过神,忙不迭爬起身要追就被晏则一把抓住。 “唉!姻缘使大人,您砸了我的店这就想走?”他一把将她拽住。 “放开!他吞了我的血金珠!” 闻此,晏则自知大事不好,拉着青果跑出去追,可哪里还有那个书生的身影。 “呵,这下好了,我活不成了。”青果无力的瘫坐在地。 晏则挠挠头,回头看看自家狼藉的客栈,从怀里掏出一把玉算盘。 “那在你死之前请把我客栈的损失赔了吧。一共三千两。” ------------ 第二章 没财以身抵债,该 晏则把算盘打得噼啪响,最后蹲下身,看着青果说:“那在你死之前请把我客栈的损失赔了吧。一共三千两。” 青果直接把手里的簪子往他脸上砸:“你还要赔我血金珠呢!你会法术你就不会分辨对方是人是妖啊!你就那么眼睁睁放一个妖怪在你眼前走过啊!你害死一个神仙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三千两,你以为神仙都是土豪,你以为神仙都是白富美啊!” 晏则一把接过青果的簪子往自己袖子里一放,看青果眼泪噼里啪啦往外滚,为难的站起来。 入夜正是妖精们投店的时候,周围不觉已经聚了不少妖精。他一边冲他们赔笑,一边把青果拉起来。 青果蹬着脚坐在地上,任他怎么扯也不肯起来,几次三番后,晏则抓着她双手把她一把抱起,青果惊呼一声,还没来及说话,就被晏则一抹布堵上嘴。 晏则继续赔笑,对四周的妖怪解释道:“我这婆娘自从当上姻缘使就越发不把我这个当家的放眼里了,我得好好制制,今晚第一良心店不开门,各位实在抱歉,麻烦各位往前五百里,入住第二良心店。” 众妖揶揄的点点头,极为配合的往前赶路。 晏则抱着死命挣扎的青果进到客栈,关上大门,把青果往地上一放,一摸额头一把汗。 “现在的神仙怎么一个个嘴上功夫厉害的不得了,真解决起妖精就什么都不行的。” “你哪只眼睛见过姻缘使是用来冲锋陷阵的!”青果一把扯掉抹布往晏则身上甩:“你那么厉害那你把血金珠给我找回来啊!” 晏则找了把凳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摸着光洁的下巴赞同的点点头:“要不是能说会道真不能乱点鸳鸯谱,不过看你连句好话都不会说,看来也不是什么高级别的姻缘使。” 青果瞪眼,撑坐起身,找了把凳子坐在他对面:“我要是不高级,殿主怎么可能让我担负护送血金珠回冥府的重责,你一个凡人就不要对神仙评头论足好不好,我们的规章制度你一个凡人怎么会懂。” “对对对,是是是,姻缘使大人说得对!”他态度诚恳的表态,但马上话锋一转,道:“那姻缘使大人决定怎么赔偿我这区区凡人的损失呢?” 青果撇撇嘴,闪躲的目光扫向角落正拼尽全力滚动的大蜡烛,跳起身迅雷不及掩耳的奔到蜡烛前,一脚踩住它。 “墙上的洞我承认是我弄出来的,但那些桌椅和逃走的客人可都是它和它的同伙做的。”她目光又一扫,指着挂在角落蹬腿上的一小片烧焦的纸片:“至于他的同伙已经被我化成灰了。” 晏则投来:“你以为我这么好骗吗?”的目光。 青果脚上一加力,呵斥道:“说!是不是你们把桌椅损坏的?” “是……”大蜡烛微弱的。 “是不是你们来抢劫把客人吓跑的?” “是……”大蜡烛气息奄奄的。 “是不是抢到一半被英勇的我制止了?” “……” “算了我信你了,你就不要欺负一个都不会化形的小妖精了。”晏则实在看不下去,出手制止道。 青果抬起脚,撅着嘴,低声嘀咕:“一点诚意都没有。” “姻缘使,你要什么诚意啊?”晏则算是败给她了。 青果顿时展开笑颜,扶起凳子坐上去,道:“帮我找回血金珠啊。” “没兴趣。”晏则不加思索的拒绝,转身收拾起混乱的客栈,他现在只希望楼上没有像楼下这么狼藉。 “你只要帮我找到血金珠,我就向殿主举荐你,让你也当神仙好不好?”青果跑到晏则面前,帮着他把倒地的凳子扶起来。 “不感兴趣。”他才不要做什么神仙。 青果撇撇嘴,眼珠一转,又道:“那我给你拉一段好姻缘好不好?” 晏则抱起抓起断成两截的板凳往后院走,青果随便捡了块木头跟上,他拒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姻缘谱上早就注定好了今世姻缘,不牢你麻烦。” 青果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火气,强挤出一道笑,跟他来到柴房。 晏则把断了的板凳往边上一扔,拿过青果手里的木块朝里头睡在禾草堆上的大狼狗脑袋上一砸,狼狗腾地挑起,呲起一口利齿,吓得青果直往晏则身后躲。 狼狗见清来者是晏则,讪讪的垂头变做一个小二打扮的人。 “狼大,和狼二去把前面收拾干净,收拾不好扣工钱。”晏则掸掸衣袖上的灰,吩咐道。 青果抓着晏则背上的衣料,给打着呵欠的狼大让开一条道,心想绝对要让这家伙帮忙。 晏则抬脚,发现青果还没有放手,叹了声,道:“姻缘使大人,你给我带来这么大的损失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也不要缠着我不放了好不好?” 青果松手,笑容可掬的转到他眼前,扯着自己的衣袖,道“不用那么客气,叫我青果就好。” “不敢。” 晏则往边上一挪,侧身就要出柴房,青果眼疾手快,往那边一挡:“呵呵,帮个忙呗,作为第一良心店的掌柜的,更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你就帮我把血金珠找回来呗。倒时候我会加倍赔偿的。” 他低眼看向青果,月光给她的面容添了些清冷,可她的笑却暖暖的透进他的心,这感觉几回魂梦、似曾相识。 “怎么样?”她倏地睁开弯起的笑眼,水汪汪的杏眼如一池春水,随时会漾开圈圈涟漪带动他的心。 晏则呼吸一滞,别开眼,深吸一口气,转头再看向她时视线却避开了她的眸子,定格在她脖间那颗用三根红线穿起来的珠子上。他沉声问道:“姻缘使都有这颗珠子么?” 青果意外地摸捏起脖子上用珠子,低眼看着珠子:“不是啊!这是殿主特意给我的。” “为什么?”他问。 青果把珠子往衣服里一塞,眸子滴流一转:“你先回答我我在告诉你。” 晏则环胸,嘴角一勾:“这可不值得。” “那你要怎么样,你说说看。”青果略带期待的。 晏则掏出她的木簪:“首先,这东西暂时放我这儿抵债。” 青果撇撇嘴,心想,反正自己法力低微用不来,用来抵债也不浪费。于是她爽快的答应:“还有呢?” 晏则收起木簪,摸着下巴:“在你没有还债钱,你得给我当小二来抵利息。不许有异议,我每天挣得钱都是存进钱庄生小钱的。” 青果无奈的撇嘴:“好吧!还有呢?” “第三件事,也是最后一个,我还没想到,等想到再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怎么都跟赵敏学啊?” “什么?”晏则疑惑的问:“因为赵敏所以把珠子给你的?” “不,因为我命途多舛,拿颗珠子压惊啊。” 青果蔫蔫儿的转身,留下一句话,这就打算去前头拷问大蜡烛,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书生的老巢。 ------------ 第三章 喜当妈 压惊?晏则显然不信她的说法,看来要混熟了才好知道呀。 他跟着前面的青果来到大厅后门。 青果张着嘴,惊愕的看着整洁亮丽的大厅。桌子、椅子、凳子,就连桌上的筷子筒、调料瓶都摆放的井然有序,简直比她刚进店时还要整齐。 “呦,美人,住店还是用饭?”狼大敞着衣襟,露出两块毛茸茸的胸大肌,一手撑着青果身边的墙。 青果目光扫过对方的胸膛,咽了口口水,别过脸:“不用了。” “我尊贵的哥哥,刚才的混乱可都是这位美人的杰作。”狼二翻过护栏,从楼上一跃而下,在青果面前一牙签扎死两只苍蝇,弹开牙签,笑的露两颗尖利的犬牙。 青果默默地往后退到晏则身边,低声问:“刚才怎么没见他出来管管?” 晏则无奈的一耸肩,看着她的眼,长叹一口气:“掌柜的我穷啊!请不起全天的小二。不过现在有你。” 青果翻翻眼,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道笑:“掌柜的说的是。” 晏则目光扫过大厅每个角落,倏地发现银台的旮旯里有一块白瓷似的物件,他挑眼站在一边的狼二,过去弯腰一看,才发现不过是枚棋子,他捏起棋子,摇摇手指,问狼二道: “是你刚才没收拾干净,还是你落下的?” 狼二眯眼一瞧,别开脸:“不是我的。”言下之意就是他没收拾干净。 晏则嘴角一挑,将棋子往怀里一放,掏出怀里的账本,瞅眼青果。她看看笑得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狼二,最后转头问狼大:“刚才的那支大蜡烛呢?” 狼大指指大厅中央挂下的大灯,一圈圈小蜡烛众星拱月般的围着一根发光发热的大蜡烛。 青果心头一颤,扯着狼大就往那边推:“快把它放下来!要出妖命了!” 狼不动安如山的立在原地,看向晏则:“掌柜的,我好不容易插上去的,而且难得有不用花钱的好蜡烛,真要取下来?” 晏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一边,翘着二郎腿,一手执笔、一手托着账本:“不急,咱店如今所有损失都由这位姻缘使埋单。” 青果怨气冲天的瞪他一眼。狼大心不甘情不愿的伸手揪下一根胸毛弹向大灯。 伴着大灯哐当一声掉地,大蜡烛发出“哎呦”一声沉吟,大厅瞬间又是一片混乱。 青果大抽一口冷气,心怀不安的放开狼大,抬脚跨过障碍,走到蜡烛边,蹲下身瞥眼它还连着烛台的菊花,捡了根蜡烛戳戳它脑门:“还活着不?” “嘤――” 闻声,大家松了口气。 晏则收了账本,过来学着青果捡了根蜡烛,戳戳大蜡烛,问:“你和那个书生是一伙儿的?” “嗯嘤――” “我说掌柜的,这烛妖都没有修成正形,又遭了这么多罪,我看问不出什么。”狼大随手从怀里掏出一把豆子,嘎嘣嘎嘣的嚼起来。 狼二看青果不信邪的又戳戳蜡烛,只觉得好笑:“刚才那书生一身死气,又让纸人和蜡烛打头阵,我看他要不是来自义庄就是来自乱葬岗,你去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青果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是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啊。凡间义庄、乱葬岗那么多,我要问到猴年马月。” 狼二嗤笑一声,双手托着后脑勺:“那我就不管了。”说着他往后院去,边走边说:“这次我可不打扫了。” 青果可怜巴巴的看向晏则,半祈求半威胁道:“掌柜的,我要是找不到血金珠,就没法赔偿你了。” 晏则一咬牙,从鞋帮里掏出一把匕首,抓过青果的手就把她的手指割开。 “哇啊――我要告你袭仙!” “闭嘴!”晏则喝道:“你要不要它开口了?” 青果紧紧抿起唇,硬是把夺眶的眼泪憋了回去。她目光顺着手指上滴下的血,就见血珠一下子被蜡烛吸收,素白的蜡烛一点点变小,烛身却越来越有光泽,最后一道微光闪过,蜡烛霎时变成一个巴掌大的小人。 小人茫然的环视四周,忽然惊呼一声,抱着自己平坦的胸膛背过身。 晏则收了匕首,舔舔青果的手指:“千万别浪费啊。” 青果瞪着眼,狠狠地往他手上拍一记,抽回手,却发现指头已经愈合了。她撇撇嘴,看眼满脸无辜的晏则,张张嘴,最后别过头决定不和他计较。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给小烛人披上:“说吧!你老大的老巢在哪?” 小烛人裹好帕子,转过身,乐呵呵的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向青果,道:“第七重天姻缘殿后殿树屋啊。” 青果一愣。他说的是她住的地方啊! 觉得被耍了的青果,抬手就拍向小烛人。晏则抓住青果的手,笑着说:“他是因你的血化形的,你就相当于他的生生父母,他自然认你为老大。” “是的呢?老大,你给我起个好听的名字吧!比如第一酷、第一帅什么的。”小烛人眼里满含憧憬的看着青果。 青果顿时成吉思汗。 如果她把他扔了,算不算犯了遗弃婴儿罪啊? “你先告诉我,那个书生的老巢在哪里?” “城西柳树头村啊。老大,你给我起什么名字啊?” 青果看着地上高昂脑袋,双眼亮晶晶的巴掌大的小人,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买的山寨芭比娃娃,早就被她埋进心底的思念又一点点泛滥开来。 她吸吸鼻子:“又又,以后你就叫又又。” 他失望的低下头:“可我是男孩子啊。” 青果懒得理睬他的意见,一把抓起被她命名为又又的小烛人一边撑着晏则站起身,向晏则伸手道:“走吧。” “去哪?”晏则伸手让她拉起身,心情愉悦的问。 “你说呢?”她把小烛人往原来放红线的小包里一塞,咧开嘴冲他一笑。她似乎都看见血金珠近在眼前了。 晏则搭着她的肩,手指一拨她脖子上的珠子:“你知道城西柳树头村在哪吗?” “他知道。”她指指羞涩的团在包里的又又:“事不宜迟啊。” 晏则摇摇头,搂住青果的肩,冲边上碍眼的狼大一瞪眼,勾着青果转了个身,面向后门:“万事都没有具备,怎么可以出门呢?我们要制定详细的计划,制定计划前呢?我们要好好休息。别担心,血金珠没那么容易被那个书生炼化。” 青果几次想反驳,都被晏则打断,最后只好耷拉下肩,点点头,任由他往后院带。 狼大看着前面勾肩搭背的两个家伙,无奈的摇摇头,心道,不太平喽…… ------------ 第四章 进击柳树头村 第二天清晨,狼大走出柴房就看见蓬着一头乱发的青果蹲坐在晏则的房门口,身上披了件晏则的外衫。 狼大蹑手蹑脚的来到她跟前,才停脚,就听青果忽然喊道:“晏则你坏蛋!” 狼大被吓了一跳,一脚没踩稳,打着晃的差点摔倒,刚想责怪青果装神弄鬼,晏则就慢悠悠的打开门。 晏则俯身抱起倒向他的青果,目光冰冷的扫向狼大。狼大挠头,讪讪一笑,踮着脚尖退开老远。 从前厅过来的狼二没好气一挑眼,在狼大身后推了他一把,狼大一个不稳“啪叽”扑地。 “狼二你造反啊!”狼大转头就朝狼二一声暴喝。 青果一下子醒了过来:“怎么回事……你放我下来!” 她也被吓了一跳,她蹬着腿、甩着双臂,直到晏则在她的挣扎中艰难的把她放稳到地上,她才消停下来。 “难道今天不开张了么?前厅没有人打扫一下吗?”狼二一张扑克脸上满满的写着他现在的心情――不爽。 青果扒拉扒拉头发,理理衣服不说话,因为她现在又不是人。 “说话啊!”狼二双手抱胸,目光锁着青果。 狼大往边上滚了一圈,避开心情不佳的老弟,这才站起来,缩着肩,踮起脚飞也似的跑回柴房关上门。 晏则忍俊不禁,把手往青果肩上一搭,但马上就被她拍开,他把手放到青果的头上,却被青果甩开,他乐此不疲的又将手搭回她肩上,来来回回好几次,只看得到狼二怒火中烧。 “你们……” “狼二,这里只有我是人,你是暗示我这个掌柜的去整理吗?” 狼二的怒气一下子被引爆,但又瞬间被他自己给掐灭。 他在原地打了转,指着晏则欲言又止,手指又指向举着手要拍打晏则的青果,刚要开口,就被晏则抢话头。 “狼二,你先去休息吧!今天咱一号店不营业。” “为什么?”狼二扑克脸一变,惊讶的看向晏则:“你要回寒……”他忽然收了口,担忧的看着晏则。 晏则若无其事的耸耸肩,只是却被青果抓住了他那一霎的失神,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听晏则说:“没什么?要去为姻缘使大人服务啊。” 狼二抿着唇,可晏则却弯腰伸手勾住青果的肩,冲他挑眉一笑:“这几天就麻烦尔清你来看店了。” 狼二眉头一颤,看向青果:“我也要去。”他见青果要反对,补充道:“你们了解妖族么?你们知道那书生身上的妖气是怎么回事么?” 青果看着晏则摇头也跟着摇摇头。 狼二如了心意,微微昂起头,叫出狼大,不管狼大乐意不乐意,最后,神界、人界、妖界交界第一良心店所有工作“人”员都参与到了寻找血金珠的工作中去。 青果表示,如果到时候她付不起帐,逃债的可能性会大大降低,但是木已成舟。 ――――――――――――――分割线―――――――――――――――――――― 磨城城西柳树头村依山而立环水而建,从风水学角度来看,这个村子绝对是块宝地,只是青果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块充满正能量的地方跟那个心理阴暗、丧心病狂的书生联系到一起。 “你确定那个书生生活在这个村子?” 青果看着眼前世外桃源似的村子,拍拍蓝布包问道。包里的又又不做回应。 “那你觉得该是什么样的?”走在前面的狼二回头看她一眼,眼里的不屑不加掩饰。 “这都黄昏了,就算不是枯藤老树昏鸦,破屋西风残阳,那也不该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啊!那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是什么节奏啊!” “你管他什么节奏,能找到你的珠子就好!”狼大颠了颠背上大家的行李,追上已经进了村的狼二和晏则:“进村再说,说不定别有洞天呢。” 青果撇撇嘴,心想也是,以前看的什么小说、电影什么的不都是虚构的么,说不定那些邪恶的boss内心却住着一个向往阳光与鲜花的小萝莉或者小正太。 她捂着乱晃的包包追上去,一掌拍在晏则背上:“看出什么异样了么?” 晏则摇摇头,抬手抓住她头上松下来的发鬏,给她重新缠上:“你可是神仙,怎么还要问我?” 青果伸手摸了摸另一边的发鬏,有点懊恼做这书童打扮。原先殿主在她脑袋两边用红线缠两个圈就已经够幼稚了,现如今……算了,无力吐槽啊。 “我懒得看不可以吗?何况我是姻缘使,仔细看凡人的时候会看到他们的姻缘线。”不幸的是她有个剪线头的怪癖。 “哦?”晏则好奇的停下脚步,伸着双手递到她眼前:“你看得到我的红线了吗?” 青果想是对方在考验她的专业度。她摸着下巴眯眼看了半天,愣是只看到他手上绕了三匝红线,这大概是被殿主授予重望才有的殊荣吧!可是为什么牵出来的线却是退了色的呢?不过这线头的方向怎么这么奇怪? “难道是因为她还没有转正吗?”青果抠抠发痒的眉心那点朱砂痣心想。 “看不到么?”晏则弯腰,双眼对上她眯成缝的眼:“不会是……” “我很专业的,只是……”她看他冲她一挑眼,她撇撇嘴,道:“只是我不想打击你罢了。” “那只很专业的果子,不要拉着掌柜的落在后面。”前面的狼二不满的向这边喊道。 青果冲他一吐舌,扯着晏则的袖子,一边往前走,一边神秘兮兮的说:“你的红线那头牵着的这在我们这里。” “哦?是这里的村民?”他笑问。 其实他并不关心红线那头牵着谁,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剪断手上红线,这样就不会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上神操控,一切的一切都掌控在那群自恃高高在上的神仙手里! 青果眼珠一转,正想卖关子,抬头却对上他漠然的眼,心下漏了一拍,忘了迈步,愣在原地。 她不由自主的摸向项间的红线,殿主说,这是属于她的,可是为什么她的红线没头没尾的绕了个圈? 狼二耳朵一抖,强作若无其事,环胸立在狼大身边,笑的和蔼可亲,就像是在很认真的听狼大和村民的对话一样。 晏则不知青果又在想什么?扯着她过去拍拍狼二的肩,问:“怎么样?” 狼二一颤,避开晏则的眼,掩嘴低咳一声,道:“附近没有客栈,我们得暂住在这位大爷家一晚,明日在赶路。” 出门前大家就商量好了,这里是凡间,要以凡界的规矩来。 侠客剑士什么的不要,村名不一定欢迎。所以晏则和狼二扮作书生,而狼大做护行的武夫,而青果则是唯一的书童。 晏则点点头:“那就麻烦大爷了。” “不麻烦不麻烦,倒是小老二要麻烦这位壮士了。” 狼大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豆,一边嚼一边道:“最近村里进了只偷鸡的贼,晚上我要帮乡亲们抓贼,你们就不要管我了。” 青果撇撇嘴,这都抓起贼了,什么时候才能给她抓抢血金珠的家伙啊! ------------ 第五章 一语误终身 月静默的悬在天际,银光洒在村子里家家户户的茅草屋顶,似是降了一层银霜。夜风伴着虫鸣拂池塘,吹皱粼粼波光。 一缕薄云悠悠飘过,挡住些许光亮。 忽然,村中一把火把瞬间亮起,紧接着整个村子都亮了。 当青果蹬上鞋跑出屋子的时候,锣声已经响彻整个柳树头村。 狼二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袍子,立在门口,冷眼看那群热血沸腾的村民一窝蜂的往后村头涌。 “晏则呢?你没跟他在一起?”青果在他眼前挥挥手,问道。 狼二垂眼看向她,欲言又止的摇摇头。 青果撇撇嘴,搅着衣袖望眼人群,最后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热闹。她刚抬腿跑了两步,就觉得后腰被什么勾住,回头一看,竟是狼二。 “有事吗?” 狼二张张嘴,目光飘忽不敢与她直视。 “呃……是忘记了吗?”青果试问。 狼二扯着青果把她拽进屋,伸出两只手,若无其事的别开脸:“看看我的姻缘线。” “呃……”青果诧异的抬头,瞧见他脸颊可疑微微泛红,她心底偷笑,原来这狼二是个闷骚啊。 她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托着另一只手的手肘,煞有其事凑近他双手,食指一拨他这头的的红线。 “嗯,从你姻缘线的色泽来看呢?是段好姻缘。不过!”她忽的抬眼,对上他焦急的射过来的目光:“不过有点小坎坷,在你这端的姻缘线上有一个小结,所以说这个小坎坷来自于你这边。” “那要怎么化解!”狼二一把抓住青果的手,但马上发现自己有些激动,忙放开她的手,轻咳一声,放缓了语气,问:“化解的方法。” 青果眉头一耸,撇撇嘴,心道,我又不是天桥算命的,哪知道怎么化解。 她佯装沉思的低头看向他的手,道:“这结本就是姻缘谱里注好的,就是殿主也不好改,不过既然是个小结,一个小坎坷嘛,你跺跺脚不就踩平了么?” 狼二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青果见状,背过身无声的咧嘴一笑,而后道:“没事我就去看热闹了啊!” 说完,她拔腿就跑,生怕狼二再问什么超出她认知范围的事情。 青果顺着火光一路小跑,跑到后村头,一棵半死的歪脖子柳树下,挤过人群来到最里面,一抬眼就见柳树上挂了两只拧断了脖子鲜血淋漓的鸡。 青果愣了一秒,回过神捂着嘴就往外挤,一回头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一只冰凉的手贴着她的额头。 “吓到了?”是晏则。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忍下反胃,逞强道:“味道有点浓而已。” 晏则轻笑不语,一把把青果按进怀。 他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味道,跟她刚到神界的时候闻到的味道很像,带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心,以及一种归属感。 “其实晏则是个不错的人。”她想:“虽然有点贪财,但贪得又不过分。而且他还有不低的法术,作为一个掌柜的,还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他的法术是哪学的,为什么就不想去做个神仙什么的,窝在一个客栈里,难道不觉得屈才么?” 边上村名悉悉索索的低语着,蹲在里歪脖子柳树最近的老汉往地上拍拍烟杆子,然后站了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中默默地把鸡放了下来。 他是村长,村里的权威。 他拎着鸡走到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人面前,道:“柳二婶,这是你家的鸡,带回去吧。” 柳二婶赶忙摆手向后退:“不敢要了,不敢要了!” “怎么可以不要呢?加几片当归炖鸡汤多好啊。”青果稍稍转了头,露出一只眼,看着动作夸张的柳二婶。 “你要?”他好听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要是有人给拿,然后给我炖,我就会要。”她脑袋拱拱晏则的胸膛,想着那冒着热气的黄亮黄亮的香鸡汤,口水就不住的溢满口腔。 她咽下口水:“自从死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吃到好吃的了,在神界的时候我只有水喝。” 晏则不明白她的意思,倒是一把抓住了她的软肋。 他拍拍她的脑袋,对那老汉说:“村长,把那两只鸡给我吧!我来处理。” 青果一愣,转头对上村长惊讶的眼神。村长苦笑着摆摆手:“书生,这鸡你还是不要的好,是……” “是狐妖碰过的,我知道。”他淡笑。 “你……”村长眼里闪过一道希冀的光:“你真的能处理?” 晏则把青果拉到身后,上前取过村长手里的鸡,有些过意不去的对村长道:“其实白天我们骗了您,我们是本是驱妖者。我想大概是狐妖以为是你们让我们来除它,才惹怒了它。它这是杀鸡儆猴。” 村长明白过来,点点头:“那就好,那你们一定要将这事处理好,否则,本村长就不让你们走了!” “这是自然。”晏则笑答。 得到晏则肯定且诚恳的回应,村长满意的吸了口烟杆二,挥挥手,道:“各位村民,都回去吧!有这四位驱妖者在,大家都不用怕,回吧、回吧。” 得到村长大人口令,村民们纷纷举着火把回家。歪脖子柳树这块儿顿时黑了下来。 青果看着村长手里那一点红光,问道:“村长不回去吗?” 村长嘬一口烟,渐渐适应黑暗的青果隐隐看见村长嘴里的冒出袅袅青烟。 “我已经七十六了。”他说。 “年逾七十古来稀,村长好福气。”晏则应承道。 “我这是不敢死啊!”村长往地上一坐,拍拍身边,示意他们坐下。 待青果哈晏则坐好,他道:“我是不敢死啊。要是死了,我的心……”他忽然收了口,嘬一口眼,一双浑浊的眸子映着火光,闪着惊惧的光。。 “什么?”青果捂着鼻子,坐得离晏则远远的,饶有兴味的问村长。 “我骗了我姐姐!”他放下烟杆,说起了往事:“我骗她说荼砚哥考得功名,娶了京里大官的女儿,不回来了。” “然后呢?”青果托着腮。她貌似牵过这种贫困书生和高门闺女的红线。 “姐姐在这棵树上自尽了。” “哦……什么!”青果腾地跳起来,看眼夜色里黑蒙蒙的歪脖柳:“这么受不了打击!” 村长敲敲烟杆子,火星蹦开老远,他苦笑:“姐姐死后一个月后,荼砚回到村里,说是被狐妖抓了。不过他考了个探花,要娶姐姐去做官夫人。” 他目光飘得远远的,就像他目不所及的地方有什么似的:“后来荼砚哥娶了我姐姐,好热闹啊!鲜红一片……鲜红一片……” 村长的目光直愣愣的,渐渐熄灭的烟杆升起一阵青烟。青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看村长撑着膝盖起身,蹒跚远去,嘴里不停的嗫嚅着那四个字。 “他说的大概是冥婚吧!呵呵!”青果扫眼四周,忍不住挪到晏则身边:“我们回去熬鸡汤吧。” 晏则眸子紧紧锁着那踯躅前行的佝偻背影,点点头。 ------------ 第六章 为爱吃而生 当第一缕晨光撒进柳树头村的时候,村子渐渐醒了过来,鸡鸣伴着各种水声开启新的一天。 青果起了个大早,草草的扎了个马尾辫,穿着晏则给准备的水绿裙裳,托腮蹲在火炉前,耸着鼻子呼吸着土陶锅里溢出的香气,鸡汤伴着当归的味道,引得不少扛着锄头下地的村民回眸、驻足。 狼大抛着手里大黄豆站在青果身后,满脸陶醉的吸吸鼻子:“掌柜的说什么时候能出锅吗?” 青果蹭地跳站起来,双手叉腰,护在火炉前:“这只鸡你只有骨头的份,别的想都别想。” 狼大抽搐着眼角,耸起鼻子咧起上嘴唇。 青果瞧他一副被主子夺食的哈士奇的模样,忍着笑鼓起双颊,昂着脑袋瞪着一双笑弯的眼,说: “是谁昨晚说要帮村民抓贼的?最后又是谁消失了一整晚的?姐告诉你,世上没有白吃午餐,想吃鸡肉喝鸡汤,就……” 狼大见事有转机,立马敛了表情,满含期待的:“就怎么样?” “哈!”青果忍俊不禁,捂着肚子笑弯了腰:“你就……你就!”艰难的直起腰,从挎包里掏出睡得正香的小烛人:“你帮我照顾又又,直到这个小家伙能独当一面。” 她是姻缘使,找到血金珠就要回神界,又又是决计带不会去的,放他自生自灭她于心不忍,让这傻乎乎狼大做保姆倒是不错的选择,变得笨点,就是变成坏妖精,也不至于干出什么大坏事。 青果这么想,狼大也不介意,有个小烛妖以后客栈倒是能省下一笔蜡烛钱,也好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 于是,在又又睡梦中,他的余生就被这个狠心的“妈”卖断给了狼大。 狼大接过又又,往怀里一揣:“我要鸡屁//股、脖子和头。”他伸手远远的在炉上比划说。 青果撇撇嘴:“好,再给你一个鸡腿,又又就交给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系上包包的口子,回到炉前,继续刚才的动作。狼大挠挠脑袋,学着她蹲在炉前。 “掌柜的说了没啊?” “少不了你的,别催,催了就不好吃了。” 晏则环胸站在后头,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颗,嘴角溢着笑。 “你觉得他们俩是为了血金珠来的么?”狼二悄无声息的站在他身后冷眼看着炉前的两个:“那个姻缘使根本不是书生的对手。” 晏则耸耸肩,从袖中摸出一只木簪,他眉目间满是笑意,看着青果熹微里微微泛红的发顶:“你见过哪个姻缘使是用来冲锋陷阵的?” “不过我很好奇,那个书生抢血金珠做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青果带了血金珠而且会来我的第一良心店呢?”晏则忽然沉下脸,簪子在他指间一转握入手心:“我倒要看看是谁借他的胆,敢把事引我身上来。” 微青的炉火煨着土陶锅里的鸡整整大半天,日头升到正天,田间地头早没了村民身影的时候晏则端了碗白饭走过来,掀起锅盖,用筷尖试了试味道。 “可以开吃了吗?”青果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看向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银勺子。 晏则砸吧砸吧嘴,摇摇头道:“去把角落那边的凳子给我搬过来。” 狼大默默地往边上移了一步,给青果的视线让出一条道,让她看到那张凳子。 青果揪着晏则衣角,缓慢的直蹲久了发僵的双腿,目光恋恋不舍的黏在锅上,刚迈出一步,就忙不迭收回脚。 “你们发誓不偷吃!” “既然是狐妖特意献上的美味,我怎么会偷吃?”他余光一条对面墙角,踢踢狼大的脚跟:“去吧狼二叫来。” 狼大目不转睛的摇摇头:“狼二不吃鸡。” 晏则冷下脸,连带着语气的温度也降低。“扣工钱。”他说。 狼大耳朵一颤,二话不说跳起来往院子里跑,边跑边喊:“老二吃饭啦――” 青果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只银质的碗,她嘿嘿一笑:“掌柜的英明,你要左一半还是右一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勺子往锅里伸,眼瞧着勺子撇开鸡汤表面的浮油舀起里头的精华,晏则一筷子夹开她的勺子。 “你干嘛!” 晏则把勺子往她碗里一扔:“味道有点淡,我去拿些调料。” 青果目送拎着锅盖的晏则转身离开,怅然若失的蹲回原位:“唉……好事多磨。” 一个人的等待是难熬的,青果默默地举起勺子含进嘴里,无限回味的眯起双眼,感受鸡汤的独有的鲜香美味在唇齿间蔓延。 只是勺子上的鸡汤毕竟有限,享受没一会儿就成了成为痛苦地煎熬。 青果眼巴巴的看着没了锅盖的鸡汤冒起一个又一个金黄的泡泡,那诱人心弦“咕嘟”声,就像在说: “来吃我呀~~好吃哒~~好好吃哒~~” 她捂着耳朵闭起眼,深吸一口气,别开头,做着最后的无谓的抗争。 “咕噜――”不争气的肚子首先缴械投降。 “啊――饿死啦!”她忍无可忍,伸着勺子凑过碗就开始舀汤,一边喊:“掌柜的我喝掉点汤味道就浓了――不用加料啦――” 她舀上满满一碗汤,小心翼翼的盘膝坐下。 “呼,好烫!好汤”她托着碗底,凑过嘴小小抿了一口,滚烫的汤汁从舌尖滑入喉,瞬间麻掉的品到一丝鲜味,兴奋得她眉飞色舞。 “味道怎么样?”是个小孩子的声音。 青果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称赞道:“味道不要太好哦!” 她抬头,想看看是谁家的小孩,可一抬眼就见火炉对面站着个怒目圆睁的女娃娃。 娃娃虽不是面黄肌瘦,但一头红发干枯无光,华丽的衣裙上打了不少补丁,瞧着像是落魄的小贵族,可她身后却挺直着一根大尾巴。 “本大仙今天叫你吃个够!”娃娃双手抬起土陶锅,气势汹汹的朝青果砸过去。 青果原是想逃,可一想到两只鸡都炖在锅里,这一砸就没鸡汤喝了,顿时把往后撤的腿迈向前,甩开手里的碗和勺子,伸手就去接泼过来的鸡汤。 说时迟那时快,换上慢镜头慢慢看。 还冒着泡的鸡汤抛出锅,眼看就要泼在青果身上,一团青蓝火焰从青果身后以慢镜头也无法轻易捕捉的速度急速袭来,擦过青果衣袖,瞬间将鸡汤蒸腾干净。 紧接着,一只大掌挥开砸向青果脸的陶土锅。 青果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被裹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 第七章 血珀定情 “你不要命了吗!”晏则放开裹抱在怀里的青果,厉声问道。 青果撇撇嘴,目光飘到被甩出土陶锅的鸡上头。 “回来再教育你!”说罢,他转身就追向那只妖精。 青果看眼同样为鸡汤可惜、哀悼的狼大,听他说:“洗洗还是可以吃的。” “呃……我去为鸡汤报仇。”说完,她追着晏则出去。 柳树头村不大,没一会儿大家就跑到了后村的山林里。深秋的山林充满了万物腐朽的气息,每次落脚都能听到腐枝枯叶奄奄一息的哀吟。 “这个狐族不简单。”狼二环视四周,不见那妖精的踪影,于是下了论断。 青果累的气喘吁吁,撑着双膝正正咽了口口水:“狐族?你是说那个孩子是狐妖?” 她惊讶的抬眼看着狼二:“我怎么感受到了她浓烈的人的气息?” 晏则拾起一片落在腐叶上的当归,是鸡汤里的。他不由得猜测道:“或许是因为她常去村子,所以沾上人气。” 他眼一扫,一道亮光一晃而过,他细细看回,就见不远处的大片浓绿中仅有一抹漆黑,上头似乎挂了什么。“过去看看。” 是一块血珀,琥珀中的精品。阳光透过叶间的缝隙正好打在上头,色彩浓艳、凝重的血珀在阳光里微微泛出一抹金光。 青果大喜过望的取下血珀:“是木灵的精华,殿主说她见过银色的。” 晏则眉一簇:“那是姻缘使凝的?” 青果摇摇头:“为什么这块血珀是用绳子挂在上头的?” “大概是这位木灵的好友挂的吧!”他拍一把焦木,感概万分:“修炼千年,一朝渡劫,却被道天雷打入万劫不复,呵。” “木灵族都是群居的,林子里没瞧见有其他木灵,我看这焦木头不是木灵族!”她瞅着手里的血珀,不知怎的灵魂深处有意思颤动,她摇摇头,撇开这一阵莫名的恍惚,说:“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能修成妖精而且还能渡劫的。” “你难道就不是这么修成的么?我可没听说哪个木灵的妖族当了姻缘使的。”狼二一把拿过她手里的琥珀,耸耸鼻子闻了闻。 青果撇撇嘴,想着抢回来,刚伸出手就被对方一个凌厉的眼神逼回去。 “我生来就不是妖。”她鼓着腮帮子,满嘴怨气。 “我是姻缘殿里长出来,生来就是仙。不用渡劫,不用修炼,哼!”她本来是人来着的,不过出了点意外。 狼二不屑的哼哧一声,别过头,不再理她。 晏则却肩头一颤,惊疑得看向她:“姻缘殿的姻缘使都是专门有树来结的么?” “不是啊!殿主说我是姻缘殿唯一的一颗。”说着,青果一跳蹦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看着他,问:“你咧,你怎么会法术的,是祖传的还是掉山崖捡到的?” “竟是他!”狼二忽然惊呼。 “你认得?”晏则问。他原还想着怎么绕开青果的话题,这下正好躲开青果的探究。 “‘青木之心,弥鸢卿卿之佩’。这是我棋友青木赠与狐族公主的,怎么会在这里!” “哦~~~原来是个定情信物啊。”青果了然的点点头,挤过来说:“来给我仔细瞅瞅,看看这一对是什么情况。” “不用了。”狼二将掌心一握,把血珀收入怀中。 他的眼神忽然泛起一丝伤感的情愫,他推开青果来到树前,轻抚着焦木:“青叔,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已经寂灭。” 青果在原地打了个晃被晏则扶住,她冲狼二翻了白眼,转头在晏则耳边低声问道:“你哪里找的这么拽的店小二?” 店被砸了不出来,没事还对着掌柜吆五喝六,而且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最重要的是竟然会因为一块有字的血珀就对一棵枯树喊叔。 “他是狼族二王子,哪能是我店里的全职店小二。”晏则耸耸肩,顺便伸手揉揉青果乱蓬蓬的发顶,然后走到狼二身边,从怀里掏出那天捡的棋子。 “这颗棋子是你那棋友的么?” 狼二嗅嗅棋子,惊异的抬头:“是狐族的味道,还有那日的书生!” 晏则挑眉。 也就是说这棋子真是那书生带进的良心店,可为什么会有狐族的味道?想那村里的那小狐狸绝非等闲。 “看来我们要去一趟妖界了。”晏则取回棋子,一把握住棋子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不行,不找血金珠啦!”青果赶忙冲过来:“先给我找血金珠再去妖族啊!” 晏则伸手一刮她挺翘的鼻子:“急什么?又不是不找。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书生身上的妖气是怎么回事么?” “拜托……” 青果才不信他们这一搭一档的:“我管他身上时妖气还是狐臭,找到他抢回血金珠才是正途啊!两位!” 晏则双手托着后脑勺,挑眼狼二:“你先去找狼大,我们歪脖柳下会合。” 狼二没有异议,冷冷瞥眼意见很大的青果,化作一匹银狼迈开矫健的步子跑出山林。 青果见碍事的走了,环胸哼了声:“说什么帮我找血金珠是骗我的对吧!你是怕神界误会你们是同伙,把罪责追究到你们身上是不是?” 晏则把手肘往青果肩上一搭微微用力,推着青果转了弯,掏出青果押在他那里的木簪,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会,你不是说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么,你怎么把我想的那么坏?”他试着把青果往前推,不过青果这次没有像刚才那样配合。 “你家那个蜡烛只说了城西柳树头村后就一直在睡,让我们怎么找书生?现在棋子和血珀都指向狐族,我们为什么不顺便不去一下呢?而且村长不是说曾经有个书生被狐妖掳走过么,说不定就是这个书生。” 青果狐疑的转头看向他,见他一脸认真,心里默默的嘀咕,真的假的?好像挺有道理。 “好吧!暂时信你一次。” 晏则满意的一笑,放开手,比了个请:“那走吧!事不宜迟。” ------------ 第八章 掌柜的好吐艳! 狐族是妖界狡猾的族类之一,不过同其他妖族一样,他们喜欢以家庭为单位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除非狐王召唤,平时不会聚到一块。 其中赤狐一族大多生活在人界,只是他们的王庭却设妖界,一个名叫赤尾山的地方。 这一届的赤狐王育有三儿一女,小女名为弥鸢,乃是赤狐后所生的唯一个孩子,在族里的地位一点也不亚于上头的三个哥哥。 青果托腮坐在马车车窗边,一边听狼二介绍狐族的常识,一边托腮欣赏着沿途的夜景。 入夜的妖界倒是跟人界没什么两样。同样是入夏的天气,萤火虫围着道旁的灌木一闪一闪,照的那片低矮的林子就像是罩上了一层青黄色的滤镜。 “什么时候到啊?咱不是神仙就是妖精的,怎么偏偏要用马车这种低端的交通工具啊?”青果怨念的转头看向晏则。 她已经看了好久的灌木和萤火虫了,看腻了啊! 晏则不停拨着算盘珠的手指一顿,他把毛笔往笔架上一搁,揉着眉心,道:“掌柜的我穷啊。” 青果撇撇嘴,嘀咕道:“小气。” 她一边嘀咕一边爬向另一面的窗子,刚才她似乎看到那边不是树来着。 说了半天的狼二刚歇下来,也懒得跟她多话,闭起眼养起身来。 晏则无奈的摇摇头,干脆收起账本,问青果道:“你做姻缘使多久了?” 青果想也没想,伸手随便比了个手势:“没多久,就几年吧。” “哦!”晏则心里默默地算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她这几年折中算是五年,约莫是人间的一千八百年,那她应该是知道的。 他估摸着,问道:“你真的没有听说有别的姻缘使是和你一样由果子化的?” 青果收回正要撩开帘子的手,挠挠头:“大概有,不过那棵树活了大几千年,就结了我这么一个。”而且我这个原来还是个现代人呢。 她都怀疑那棵神树是不是的小说看多了,结个果子都要非同寻常一把。 “几千年?”晏则觉得奇怪,神界的几千年年放人界要多少年?“你说的年是人间的年?”他问。 “对啊……不是啊。我一直在天界,当然用的是天界的时间概念。我说,那棵树活了千年,是为了让你好理解,特意帮你换算了的。别说话了,我要好好欣赏妖界的风景了。” 她心虚的背着晏则一吐舌,心道,好险,差点就露馅了,差点就让他知道自己不专业了。 晏则讪讪一笑,心里有了底,正想着刨根问底下去,就听青果惊呼一声。 “天哪!天上有两个月亮!” 她马上就被狼二鄙视了一把。 “大惊小怪。”狼二眼珠子一翻,理理衣摆,弓着腰走出马车箱,把狼大换了进来。 青果冲狼二背影办了个鬼脸,但见狼大进来,忙换上笑颜,伸着两根指头指指窗外:“两个月亮耶!” 狼大看她笑的跟爆米花似的又甜又好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憨憨一笑,挠挠头,说:“妖界外头有层结界,防止妖精生灵随意进入人界。不过现在这个结界用处不大,倒是把太阳和月亮变多了一个。” 青果点点头,兴冲冲的扒着窗仔细观察月亮衬着的那片,看看自己是否能看到那个什么结界。 晏则目光淡如清水,冷冷的扫过狼大。狼大原来还想说什么的,别他这么一看,乖乖的闭上嘴,化了原型窝到角落。 他摩挲着手里的算盘珠子,心里默数十下,放开算盘挪到青果身边,捋平被夜风吹起的刘海。 青果不耐烦的挥开他的手:“你挡住我了眼睛了。”她抱怨。 晏则收回手,看着她黑琉璃一般印着天空繁星的眼眸,淡淡一笑:“青果。” “干嘛?” “青果、青果。” “你干嘛?”青果皱着眉看向他:“你喊我这么多遍干嘛?舌头抽筋了啊。” 他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她的木簪,在她眼前晃了晃:“要吗?” 青果撇撇嘴:“掌柜的,你今天吃药了么?” “嗯?吃什么药?没有啊!你喂我?” “呵呵,掌柜的,有病得治,不要舍不得银子。”她拔出他手里握紧的木簪,放回他怀里:“这个还是押在你这里的好。” 她转回头,继续看着那两个月亮,余光里仍旧是晏则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慌,她深吸一口气,倏地转身,坐到他对面。 “掌柜的你到底要干嘛?”能不能正常点,跟个精神病人似的要闹哪样! “你等等!”晏则拿起笔,在账本的空页上几笔一勾,画出一个柳叶眉、丹凤眼、悬胆鼻、樱桃小口的一字髻美人。 他不等墨汁干,就把画递到青果眼前,问:“你见过她吗?她也是姻缘使。” 青果摸着下巴,左一歪头、右一歪头,最后摇摇头:“没见过。有大半的姻缘使是不呆在姻缘殿的。她就是你说的那个果子变的?她是你亲戚还是别的什么?” 晏则有些失望的把画放回案上,摆摆手:“我帮别人问的,你没见过就算了。” 青果撇撇嘴,挠了挠眉心的发痒的朱砂痣:“没事,等回去我帮你问问。” 说着她小心翼翼的撕下那张纸,托在掌心吹了吹,月光下的墨迹带着一点反光,微微亮着,衬得画中人多了份泪意。 “你知道她叫什么吗?一个字也好,起初的姻缘使都是论字辈的,这样我找起来也方便。” 晏则目光停在她脖间那三匝串着一颗小水晶的红线:“她是未字辈的,她也有和你一样的珠子。” 青果一愣,不自觉的摸向自己脖间。难怪他会问到这颗珠子。 “殿主说,这颗水晶是上古遗物仅此一颗的。”因为她这颗果子发育不良,天生缺水,所以殿主费劲千辛万苦才向上神求来它。 他点点头:“那之前就没有给过谁么?” “没有。”她板起脸,忽然觉得这家伙实在太不尊重她了。 算了,看他这么诚心诚意的样子她就帮一把吧。 她吹吹画像,折起来往往包里一放:“我回去就给你问问看未字辈的前辈吧。” “麻烦了。” 狼二一拉开帘子就看见晏则对着青果笑的见眉不见眼,顿时有冷下脸,沉声一咳,说:“到了。” ------------ 第九章 掌柜说今天双更 “到了呀。”青果第一次觉得狼二出现的真是时候。 她撑着地,半爬半走的钻出马车,就见马车前站了一群狐狸。 为首的狐狸身旁飘着两颗亮闪闪的夜明珠,把它火红的毛发衬得光鲜亮丽。它高昂着头,细长的眼里一颗红宝石似的眸子略略扫过青果,而后鼻头一抖,喷出一腔鼻息。 青果干笑一声,爬回马车,看眼早就化为原型的狼大,想着问狼二,可对上狼二那双泛着绿光的眼,她立马转向晏则。 “都要化成原型么?”她问。 晏则耸耸肩:“你觉得你方便的话就用原型吧。” 青果脑海飘过一只绿油油的果子在一群狐狸后面跟着向前滚啊滚的画面…… “算了吧!我还是陪你一起用两条腿吧。” 晏则拍拍她的脑袋:“乖,这才是我们良心店的好小二。” 狼二有翻了个白眼,悻悻地一拍狼大的脑袋,转身跳出马车。 “狐相怎么亲自来接,这叫尔清真是受宠若惊啊。”狼二虽是这么说,却没有化作原形上前施礼,只是站在一边,垂眼看着为首的狐狸草草的一抱拳。 狐相微微抬了抬前爪,不见对方化形,也不见马车里头的人出来,顿时怫然,道:“狼族的二皇子是在人间待得时间久了,连化形的本事都忘了么?” “狐相说笑了。”狼大从马车里跃出,迈着矫健的步子来到狐相面前。 清冷月光下,他一身银色的毛发熠熠生辉,倒真是脱了哈士奇的样子。 “小臣见过狼族大王子。”狐相那双细长的狐眼倏地睁开,他抬抬前爪,毛茸茸的耳朵微微一抖。 躲在马车门口的青果瞬间被它萌化,揉着自己脸颊,喃喃道:“好可爱、好可爱啊!”好想带回家当宠物啊! “再可爱也不是你家的!”晏则推推她的后背,提醒说:“下车,一会儿见机行事,仙家身份在妖界贵族间还是很受尊重的。” 青果撇撇嘴,心里默默记下。她往边上挪了挪,示意他先下去。 晏则一挑眉,不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素扇,啪的一打开,一手撑着马车板,翻身跃下马车,着淡墨的白衣在月下猎猎而响。 带双脚落地,他啪的收了扇,抱拳微微弓身,道:“良心店掌柜晏则见过狐相,狐相有礼了。” 狐相双眼一亮,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他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着红袍的中年男子,没有化去的狐耳一抖,一双细眼勾起一抹笑意。 “我道狐王为何要我出来相迎,原来是掌柜的来了。” 后头青果诧异的爬下马车,躲在狼二身后,瞅着竟然化了人形的狐相,低声问离自己最近的狼二:“良心店这么有名啊!为什么啊?” 狼二瞥眼青果,环胸低声解释道:“良心店是妖界唯一法定的出口,妖族想安全无误的出入妖界,只有良心店。” 青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晏则到底什么身份啊?”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狼二眯着一双眼,盯着前头相见恨晚狐狸和人:“你是姻缘使,想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不是很简单么。” 青果撇撇嘴,心道,还什么二王子咧,一点气度都没有,我看你就单纯是二吧!哼! 她从狼二身后挪开,挪到狼大身后。虽然现在只有她及腰高的狼大挡不住谁的视线。 她是姻缘使没错,姻缘谱记载各人的信息也没错,可是她连随意翻阅姻缘谱的级别都没到,更别说把姻缘谱随身携带,像上百度似的随时随地一下下! 狼二那丫的怎么愣是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狐相,我来介绍!”晏则说着扯来正跟狼二生气的青果:“这位是姻缘使――青果。” 狐相诧异的挑眼青果:“从未听过姻缘使有青字辈的,你……” 青果若无其事的把玩着脖上的红线,那颗剔透的水晶光彩熠熠,不容忽视。 狐相目光瞬间被那颗水晶吸了过去。“臣听说姻缘殿主为了爱徒上九层天外求上神赐凝泉珠,莫非这就是凝泉珠?”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自主的把手伸过来。 晏则一愣,他怎么没听说? 青果轻咳一声摆摆手:“狐相肯定听错了,这只是一般的水晶而已,殿主给我玩玩的。” 吃一堑长一智,青果见好就收,可不敢让这东西步了血金珠的后尘。 狐相眼珠滴流一转,捏着自己下巴,道:“哦,那可否放臣赏赏。” 青果一把捂住珠子,猛的摇头:“这红线是殿主亲手系上的,我可不能随意摘下。而且我只是陪同两位狼族王子来的,怎敢喧宾夺主,狼二王子还有急事呢。” 她一脚把皮球踢给狼二,得意洋洋的在背后比了个耶,眼角一瞄脸臭的可以的狼二,心里更是哈皮。 “哦!”狐相失落的应了声,狐耳一挺看向狼二,问道:“敢问狼二王子来我狐族有何事?” 狼二睨眼青果:“我向狐王投了贴,此时自然只能向狐王说。” 青烟双手背在身后,把玩着发尾,冲狼二吐吐舌,狼二毫不示弱,翻个白眼冷哼一声,别开头。 狐相以为狼二这是针对他,他一甩袖,背过身:“走吧。” 晏则苦笑,一扯青果马尾。 “你――”青果怒气冲冲的回头,见晏则板着张脸,顿时乖的像只小奶猫,收了爪子,抓起他的衣袖:“掌柜的走呗。” 看她讨好的眼神,晏则顿时心情大好,揉揉她脑袋:“姻缘使大人还是乖乖地时候可爱。” 青果嘴角一扯,眉心的朱砂痣瘫了下来。 这狐族的皇宫比起人的王宫要朴素许多,说是王宫,还不说是个大一点的庭院。黛瓦白墙的建筑,地上是普通的青石小砖,道两旁是一团团的萤火虫妖。 青果想,要是平时这些萤火虫妖到该是不用上班的,因为应该没有狐狸是夜盲症吧。 一路兜兜转转、拐拐绕绕,总算是到了见到狐王。 夜明珠聚成的灯光下,狐王一头红发披散在肩,淡金的衣裳晕开一圈光晕,给原本妖娆的男子平添了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 第十章 掌柜的求严肃 进到妖族才知道妖界终究是妖界,就是与凡尘天差地别。小小的院落般的王宫,里头却是别有洞天。 交错通幽的曲径不知道会通向何处,方才看还是一道券门的地方,眨眼间就成了片深不可测的竹海。 不断变换着队形的萤火虫妖,就是调皮的小精怪,带个路都忘不了嬉戏玩耍。 青果拉着晏则的衣袖东张西望,刚想问什么时候到,就见前头原是片假山的角落瞬间变成一个幽静的院子。 院心的大树绽满荧光的紫色花朵,花瓣飘飘扬扬的散开在整个院子,树下浮着一捧夜明珠,照的树下与自己对弈的红袍男子光鲜明艳。 “莫要拘束,坐吧?”狐王微微一抬手,他案侧顿时多了三个蒲团。 青果扯扯晏则,低声问道:“你会下棋吗?” 晏则点点头。 “那你坐到他对面去吧。” 晏则挑眉,转头对狼二说了什么?然后正儿八经的坐到狐王对面。 青果坐在狼大、狼二俩中间,瞥眼冷脸的狼二,转头笑眯眯地原形的狼大: “狼大,掌柜的棋艺好不好?” 狼大点点狼头,尾巴一扫地上的落花,有些不适应下面的软垫的蹭蹭pp:“会,我就是输了他七局五子棋才当店小二的。” 青果撇撇嘴,同情的伸手抓一把他的耳朵:“你干嘛不变回来,你这么坐,都走光了。” 狼大尾巴一僵,夹着俩后腿默默地转过身,如果不是身上有一层毛毛,恐怕他就和狐王一样红了。 狐王嘴角微微上扬,将目光投向青果,指上的白子落上棋盘。 “你输了。”晏则落下一子,道。 “呵,嗯。掌柜的果然棋艺精湛啊。”狐王收回眼神,放眼棋盘,激赏道。 随即,他问道:“掌柜这次来是为何事?” 晏则挑眼狼二,让狼二把血珀送过来。 他接过狼二送来的血珀,递到狐王眼前:“狐王可认得这东西?” 狐王诧异的接过血珀,放到鼻前嗅了嗅:“是吾儿弥鸢所佩之物,那丫头莫不是输了棋拿这个抵债了?” 狐王真幽默。青果揉着坐麻了的双腿,心想。 晏则轻笑,拍开落在肩上的花瓣,一双深邃的黑眸直勾勾的对上狐王的眼,似要看穿对方的内心。 “这是二王子的棋友自身精魄所凝的血珀,因倾慕公主棋艺而赠与公主,内里刻了他与公主的名。不过昨日我却见到这血珀挂在了他那棋友的尸身上。不知狐王可否为我解答。” 狐王细眉一蹙,仔细找到了那排小字,顿时面露难色:“小女近日不知去了何处,时辰不早,诸位舟车劳顿,还是先去歇息,等明日狐后省亲回来,再问问狐后可好?” 他把血珀交还给晏则,不待晏则回应,便扬手招来守候在旁的仆侍:“带着几位客人先去歇息。” 说罢,他扬袖在棋盘上一扫,黑白棋子纷纷秩序井然跃回棋盒中。 原先盘旋在上头的花瓣纷纷扬扬而下,将棋盘盖上,狐王拈着一瓣落在他手上的花,细长的眉眼里带着淡淡愁色。 “弥鸢这孩子原是最让本王放心的,没想到……唉――”他长叹一声,松开手指,起身离开,任由花瓣落入尘土。 晏则起身相送,待狐王背影消失于视线,他拂开花瓣捏起一枚白子,往袖中一扔。 “走吧。” 青果见狐王离开,如获大赦的松了浑身紧绷的肉,伸开双脚捶起小腿。 “累死了。”她抱怨道。 狼二睨了眼青果,走向晏则,晏则却过来,弯腰拉着青果的手把她扯起来:“你这个神仙体质不行啊!坐着都能说累。” 青果冲他一耸鼻子,比了个鬼脸:“还不是因为掌柜的你克扣我吃食,说好的鸡汤没了也就罢了,坐了一路的马车连口水都没给,我饿着呢。” 狼大转过头,摇摇尾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晏则:“掌柜的,我也饿。” 晏则扶额:“你们跟我说也没用啊!”他看狼二兀自跟着仆侍往外走,牵着青果:“快走,休息的地方应该有准备吃的。” 闻言,狼大蹦起身,化了人形,追上狼二。 青果低眼看看被他牵着的手,不露痕迹抽出,抓抓马尾:“他们俩是怎么到你店里当小二的,是你招不到人了么?” “对啊!”他一勾她的肩,向前走:“哪有像青果你这样适合的呢?” 青果站定,表情严肃,看着他:“掌柜的,这个笑话不好笑。” 她其实想直接明了的告诉他,不要因为要她帮忙就跟她说好话、玩暧昧什么的,她不喜欢。 可是毕竟还要去找血金珠,关系弄僵不好。 晏则一愣,看着她认真的神情,那双黑曜石般眸子一眨不眨的对着他,就像已经看进他的心。他心头一颤,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又不断的翻涌而来。 他告诉自己,青果不过是像画上的人罢了,这份相似没什么的。 他干笑着别开头,松开搂住他的手,走在前头。 “那我再找个搞笑的说,哈哈,原来不搞笑啊!啊!怎么才能搞笑呢?” 他自言自语着避开刚才的尴尬,负手迈开步子走在前头,走了会儿觉得自己步子可能迈的有点大,青果会跟不上,稍稍减慢了速度。 青果撇撇嘴,抓抓眉心发痒的朱砂痣:“真是的,遇上你这种间歇性犯抽的,真为你将来的对象可惜。” 仆侍带着他们四个来到前殿的前面的客房,每人一间。虽然不大,倒是五脏俱全。 在狼大的强烈要求下,仆侍送来了夜宵。 房前葡萄架下正好有石桌、石椅,青果乐呵呵的占了个能看见月亮的地方坐下,懒得用筷子,直接伸手就抓了个杏子扔嘴里。 酸甜的味道带着杏子独有的香味溢满口腔,她满足的眯起眼,享受齿颊间的美味。 “吃个东西有必要这样么?”狼二往她身边一坐,因为只有这里不用直视她。 青果一睁眼,正要反驳狼二,就见晏则坐在她对面,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嘴里的杏核差点就被她咽下去。 她吐出果核,拍胸顺顺气:“如果连吃到美味的时候,都不知道这是在享受幸福,那你的妖生还有什么乐趣?” “没错!”狼大抓一把果子往嘴里塞,翘着拇指赞成。 “吃货!”狼二翻眼,走开。 晏则笑呵呵的打开扇子,这笑发自他心底,却看得青果心底发毛。 ------------ 第十一章 雪果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仆侍过来敲开了晏则的门,说是狐后有请,晏则轻咳一声,推脱着,让狼二替他去见狐后。 青果揉着惺忪睡眼扒着门缝看过来,就瞧见穿戴整齐的狼二跟着仆侍走了,她抬眼望望天,东方远天微微泛着红光,太阳还犹豫着该不该再窝会儿被窝。 “不睡了么?” 晏则整理着衣袖走过来,捏捏她挺翘的小鼻梁。 青果茫然的抬眼,懒洋洋的挥开他的手,打了个呵欠,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带你去个好地方。”晏则忽然道。 他伸手抹掉半含在在她眼眶里的泪,双掌抱着她的肩将她推回房间,把她按在妆台前。 “赶紧收拾收拾,那地方有好吃的。” 青果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吃的!” “对,带你去吃好吃的。”晏则笑道。 “好!”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抓起梳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往床上跑,扎上马尾,脑袋就往下襦裙里钻。 晏则尴尬的背过身,目光远远地投向门外的葡萄架,还没看完熟透的葡萄掉在地上,青果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带路!” 晏则眉头一皱,扒拉扒拉她那头乱七八糟的马尾,拽着她回到妆台前。 “哎呀不要折腾这些了,好吃的要紧。”青果挣扎着要起来。 晏则脸一板:“不听话就没得吃。” 青果悻悻的消停下来,任晏则驾轻就熟的在她头顶盘了个团子,然后又拆开,再用梳子分了两股头发,最后在她脑袋两边各盘了一个带长尾巴的团子。 她捏捏傻乎乎的“团子”,要是再换上水手服,她这直接就可以去玩日漫的cosplay了:“你就不能换个发型吗?这就比上次让我假扮书童的多了两条。这个不牢靠,会松掉。” 晏则拍拍刚给她梳好的刘海,打开梳妆盒挑了两朵花钗插到她的团子上,勾起她的小脸,满意的一点头。 “这下牢了。” 青果眼角抽搐,看着清晰的水镜里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土加二百五。 “掌柜的,你就……” “快走,晚了就没得吃了。” 好吧!为了吃的,她忍了,心灵美才是真的美嘛~~~ 青果跟着晏则一路小跑出了王宫,在宫门口晏则掏出怀里的素扇。他将扇子在掌心一抛,扇子立即变为一个两米乘一米的大家伙。 他将扇子控制到地面,站上去向青果伸手。 青果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自己站上扇子,立在他身后。 他见她不给面子忽视自己的手,眉一挑,直接将她的手环上他的腰。 “一会儿小心掉下去。”他说。 青果咽下刚要爆出口的话,乖乖将双手扣住他的腰,心想:网游里玩过御剑,没想到还能御扇。难怪不常见他用这扇子扇风,他肯定是不能确定自己脚底踩过什么。 扇子迅速升到半空,原先离得老远的太阳一下子近了许多,放眼脚下,只有巴掌的王宫满是绿色。 “你来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扇子啊!速度很快啊。”而且这没有打开的情况下站两个人都绰绰由于,打开扇子,他们四个都可以在上面滚来滚去了。 疾风从晏则耳边刮过,挂掉了青果一半的声音,不过他还是听明白她的话。他转头靠近青果的耳朵,说: “掌柜的我穷啊!没法把扇子全部打开。” “呃?”青果一愣:“这和钱有什么关系。” “学费没付够,只能学一半啊。”他说的无比凄凉。 青果心底默默地给收晏则学费的家伙比了个赞,要是她,她只会教他怎么把扇子变大。 没一会儿,扇子就降落到一座雪山顶上,寒风四面八方的刮过来,戳着青果的脸,让她不知道该捂脸还是该缩手。 “冰天雪地哪有什么好吃的啊!” “当然有。” 晏则掌心聚起一个火球,冲着眼前的雪地一击,平整的雪地瞬间炸出一个大窟窿,蒸汽升腾而上,窟窿里呲呲的冒着热气。 青果好奇的挪到窟窿边,伸头望了望,就看见大概及腰深的坑里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她耸耸鼻子,闻着焦香味,恍然大悟。 “烤个红薯也要这么大的阵势,不愧是掌柜的。” “红薯?”晏则诧异的跳下坑,把东西捧给青果,嘱咐道:“千万别让它沾上雪,这不是红薯。” 青果将信将疑的把五个她拳头大小的东西抱进怀里,防止飞雪沾上。 晏则跳上来,拉着青果上扇子往回赶。 “这是什么?” “雪果,雪山灵气凝聚而成,不过不知道这座山的雪果味道怎么样。” “你没吃过这座山的,那你以前吃哪儿的?以前学法术的地方的?” 青果刚问完,扇子就降了下来,是先前遇到狐相的地方。 晏则跳下扇子,到灌木林里摘了几片大一点的叶子铺到地上。 “来,把雪果放到叶子上来,剥了皮就能吃了。” 青果兴冲冲的把怀里的雪果放上去,盘膝坐下,三下五除二就把其中一个黑漆漆的焦皮给扒了,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 “呀!”青果惊呼:“这个东西殿主给我吃过,是她从寒池山带回来的。” 她记得,当时殿主很不屑的扔给她,说是,寒池山就用这种东西来糊弄她,太没诚意了,她才不要吃。 她啊呜咬下一大口,清甜的味道就像雨后的清风,一扫青果身上的疲惫、酸疼。 晏则淡淡一笑,坐在一边兀自剥了一个,看着淡白色半透明的果肉,张嘴咬了口。 凉凉的果肉浸透到牙根,他不禁一眯眼。 “和你以前吃的味道一样不?”青果凑上脸,朝他一挤眼。 他下意识的摇摇头:“不一样。” 青果撇撇嘴,看他一副沉陷在往事里的样子,好奇万分。但他几次三番的躲闪,让她这会儿刨根究底的兴致。 她一抹嘴,抓起另一个,这次她站起身,就像是手里握着一卷书,摇头晃脑的说:“我倒是觉得,不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啊――” 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一颗珠子,正好被青果踩住。 青果啪叽一pp跌倒在地,晏则惊醒过来,来不及放开手里的雪果跑过来。 “唉唉唉有贼――” ------------ 第十二章 莫名的好 青果掐着手里的剥了一半果子,推开过来扶她的晏则,一边焦急的指着那边的果子,一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那边是毛色暗红发枯的小狐狸,它警惕看向这边,把果子裹进叶子,咬着叶子把剩下的两个果子打包带走。 不过是两个果子,晏则装着追上去的样子,其实却打算放那只小狐一马。青果可不这么打算,她一爬起来,脱了鞋子往小狐脑袋上砸。 看上去营养不良的小狐狸后脑就像张了眼似的,反应极快的往边上一让,爪下生风的九十度大转弯窜入林子。 “别追了,想吃以后再弄好了。”晏则一把扯住一秒变怒牛的青果:“毕竟是只小狐,没必要……” “三岁看到大,小时候这样长大了天知道会闹腾成怎么样!”青果扭着手腕,试图从他手掌脱出,眼看那抹红影消失在视线,青果张嘴就往晏则手上咬下去。 晏则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你护食护疯了!一会儿再带你去雪山找果子好了。” 青果怒气冲冲的拍开他的手,鼻子喷着气:“任何和人都不能抢我的吃的!” 追回来已经是做梦的事了,她踢开脚边的石子,往地上一坐,目光就像一把利刃,一遍又一遍的把他凌迟。 晏则耸耸肩,环胸蹲在他面前,摇摇手指说:“你生错气了。 第一,抢吃的不是人,是狐狸。第二,一共是五个雪果,你两个我一个,剩下那两个是狼大、狼二的,所以小狐狸抢的不是你的吃的。” 青果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心里的火气倒是灭了不少。 晏则捡起刚才慌乱中被她拍到地上的雪果,挑掉砂砾,剥了剩余的皮,送到青果嘴边,哄道:“来,咬一口。” 青果眼珠一动,看看送到嘴边的美食,往边上一挪,低头收拾起自己手里的雪果,闷声道:“我自己有,不吃别人的。” “我怎么是别人呢?”他笑说。 青果将眼一抬,对上他的眼。 “掌柜的,我会帮你找那个未字辈的姻缘使,你不用这么……这么对我好。” 她喘了口气,把“讨好”换掉。 晏则嘴角笑意变得就像是失了水的海绵,僵硬起来。他讪讪的收回手,咬了口雪果,含糊道:“我是男的,就该照顾幼小,你是幼小。嗯,很幼小。”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照顾她,难道是真像娘说的那样,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该生儿育女了。 嗯,一定是被娘洗脑了。 不过要是能生个像青果这样的女儿倒是不错,不过得先找个像青果的媳妇…… “咳咳咳……”他突然被这个想法吓到,一口果子一下子抢到喉咙头,立马猛咳起来。 青果无语的三两口解决掉手里的果子,扔了皮,腾出手过来给他拍背,顺便把手上浆汁擦到他白色的衣服上。 “被我说透也不用不好意思到要用果子呛死自己吧。” 哦,谁说生这样的女儿、找这样的媳妇儿好的! “没事,咳,我没事。”晏则把手里剩余的果子放进她手里,撑着她膝盖站起来:“走吧!回狐王宫吃饭去吧。” 青果看着手里饱受摧残的果子,撇撇嘴,扯着他衣袖跟着站起来,把果子还给他。 “我要吃午饭,不能现在就吃饱的。”她说。 刚走上大道,就看见远远的有辆马车奔过来,他们还没想看驾车的是谁,就听那边传来狼大的声音。 “青果――狐后给留了饭,我把你那份鸡汤带来了――” “呃――”青果瞠目,原本在心里感叹的话说了出来:“我勒个去,不用这么夸张吧。” 马车听到面前,狼大钻进马车,就见他提着一个描金朱漆的食盒出来,炫耀的在青果眼前轻轻晃了晃。 “看,不少呢。” 青果看他就像邀宠的哈士奇,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倒是早就适应了狼大的晏则拉着青果,把她推上马车。 “狐后是下了逐客令了?”他问。 “不是!”狼二把食盒交给青果:“上次的鸡我都吃了,这次多给你留点作为补偿。” “哦。”青果接过食盒爬进车厢,看眼又是冷着一张脸的狼二,直接把他忽视掉,抱着食盒坐到原来靠窗的位置,兀自吃了起来。 “狐后说,弥鸢去了人界,听说是在柳树头村后山跟一个书生学棋,你手里的果子是给我的吗?”交代完事情,他不忘问一口吃的。 晏则看看手里的不成样的雪果,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果子脏了……” “没事,洗洗还能吃。” 马车回到柳树头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一轮苍白的孤月却已经挂在了半空――夏天的月亮总是这么猴急啊。 青果抠着食盒盖子望着马车外,心想,那些扛着锄头朝升起袅袅的炊烟的村民,这时候是最幸福的吧。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村民渐行渐远,马车继续辘辘向前。 青果忽的回过神:“不住到村里吗?” 闭目养神的狼二,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然后又闭上:“还早,先去后山找了弥鸢做打算。” 青果给晏则扔了颗黄豆,引来他的目光,然后光动嘴巴不发声的问:“真的吗?” 晏则点点头。 为什么这一路都没人告诉她? 她傻眼的用脑袋一撞食盒:“非要这样吗?晚上不呆在家里的孩子会被狼外婆叼走的。” 狼二嗤笑一声,睁开眼,看向窗外:“你可以留在马车上,没人要拉你下去。” 晏则把最后一笔账算清楚,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顺便去后山看看那个书生在不在,说不准能把你的血金珠找回来。” 青果撇撇嘴,心道,要是没有血金珠呢?而且晚上阴气重,要是后山后别的什么不好的东西你们打得过吗? “真的不能等明天吗?” “你怕了?”狼二挑衅的看过来,满不掩饰绿眸里的讽笑。 青果一拍食盒,挺起腰,一本正经道:“夜路走多了,姻缘线容易被割断,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 第十三章 扑倒掌柜的 显然,青果的恐吓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到了后山脚下,该下马车还是得老老实实的下马车。 狼二走在最前头,狼大抛着黄豆跟在最后,晏则掌心托起一团红黄的火焰,走在青果前头。 “跟着我。”他说。 青果一手扯着他的衣袖,一手紧紧攥着脖子上的珠子,不安的不停转着眼珠。 晏则手心的火只是把身边点亮了些暖光,再边上却诡异的泛着些蓝,更远的地方,隐隐有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飞,黑暗中青绿的色彩就像朵朵舞动的鬼火。 青果打了个机灵:“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等天亮再过来,这边阴气好重啊。” “你可以回马车等我们回来。”狼二回头瞥眼青果,凉凉说。 他指上多了枚润白的棋子,翻转把玩间晕开一点柔光。 青果一把勾起晏则的胳膊,拖着晏则加快脚步,赶到狼二身边,转头冲他一耸鼻子。 “哼!” 她一仰头,把狼二甩出视线,继续往前。 狼二手指一僵,棋子险些掉下去,他握住棋子,环胸翻了个白眼:“幼稚。” 越往林子里走,月光越是清澈,清泉从山上淙淙流下,虫鸣清脆、偶有鸟鸣。散开的萤火落在叶瓣上,或是飘在半空。 青果渐渐松开晏则的手,不甘于仅让目光流连身边的景色。 一点萤火停在她眼前,她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想将它托在指尖。倏地,它在半空划了弧,飞开。 “呀,不许逃。”青果来了兴致的蹦起来,抬脚追过去。 “别乱跑。”晏则伸手要抓,这次竟然擦过她衣料,让她跑开。 “很头疼,是不是。”狼二到他身边,挑眼青果。 晏则耸耸肩,目光锁着随着萤火蹦跳、奔跑的青果:“不,很快乐。” 他收起掌上火,笑着追上去:“青果,等等我。” “呵……” 狼大拍拍无语苦笑的狼二:“你小时候也喜欢追萤火虫的。” 小时候泥煤啊!他们现在都多少岁了! 狼二几欲暴走,硬是被他忍了下来。忽然,他绿油油的眼腾地闪过一道光。 他一把挥开狼大的手,拔腿追上去。 狼大撒一把黄豆进嘴,摇摇头:“青春啊――” “啊――” 青果的一声惊呼紧跟着狼大的感叹,打破山林的寂静,夜栖的鸟哄得醒的过来,扑棱着翅膀飞走,萤火虫纷纷躲到叶下。 “怎么了?”狼大跑过来,顺着狼二的目光伸头看过去,林子到了尽头,前面一片光秃秃:“哦,是墓地啊。一个、两个……” “别数了。”晏则抱着青果何止狼大道。他拍着她的背,一边哄到:“别怕,不就是墓地么,你是神仙有仙气护体,那些个阴晦之物伤不了你的。” 青果一听,想想也对,上次那个纸糊人被她一碰就烧着了,更何况前面的墓地里不一定有那什么?应该都去投胎了。 她跳出晏则的怀抱,揪揪耳边刘海,试图掩饰刚才的尴尬:“那个什么?我们走吧。” 狼二双指捏着晏则给的棋子,蹭蹭鼻头,抬脚迈出林带,清冷的月光瞬间洒满他周身,他一头乌发绽开冷冷的蓝。 “他在这里。”他说。 “谁?”青果不明所以地看着故弄玄虚的狼二。 狼大耸耸鼻子,把手里的黄豆收回到怀里,表情严肃:“那个书生。” “咦,回家了吗?”一直被狼大揣在怀里的又又攀着狼大的衣襟顶开黄豆,探出头,揉揉眼,看见熟悉的墓碑:“啊呜――老大好厉害,不用我带路就能找到,那我继续睡了哦。” 他说着,没等青果回应,又钻回狼大怀里,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生存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果明白过来这是找到书生的老巢了,愤然伸手往晏则怀里掏。 “做什么!”晏则攥着胸口布料退后一步:“我这儿没有汗毛给你做武器。” 青果猛一拍他:“我没把你当狼二,把我的木簪交出来,姐要灭了那个书生!” 晏则才不会吧木簪在这时候把木簪还给青果,从上次她差点把客栈劈了的情况来看,木簪落到她手里,绝对会引起柳树头村村民的民愤。 他一手抓住她的双手,将她双手反剪在她身后,另一只手拍拍她脑袋,劝道:“乖,这些暴力的事情就交给狼大、狼二去,一会儿你把山给劈了,小心血金珠没找回来,倒是惹得山神到你姻缘殿主那儿告你的状。” 青果挣扎的双手,奈何力气不及晏则,气势更是输了不止一筹,心不甘情不愿的撅嘴瞪视着他。 “别卖可怜。”晏则别开脸,不忍心看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到穿梭在墓碑间的狼二身上。 青果撇撇嘴,低头犹豫着要不要抬抬腿,利用一下优势,不过要是真这么干会不会被忌恨或者负责啊? 她看着自己脚尖,倏地,头顶灯泡一亮,她其实可以抬脚就好啊!杀伤性这不就低了n个档次了么。 哈,自己真是个天才! 青果嘴角一翘,露出两颗虎牙,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掌柜的。”她抬头,带着耀眼的微笑。 “色//诱也不嗷――”晏则痛呼,难以置信的放开青果,弯腰捂住被青果狠踩的右脚。 这一脚真心不轻。 “嘿嘿!掌柜的,是你逼我的。” 青果顺势一把把他推倒在地,压在他身上扒他衣服找木簪。 “青果你就算不是女神也是女仙,你给我注意点形象!”晏则死死攥着衣服,不让她“轻薄”了去。 “把我木簪给我,灭了那书生我就继续抵押在你那里,你亏不了!” 拜托,被你压着扒就已经亏了好不好! “你们够了!一路上打情骂俏还不够吗!”狼二忍无可忍,随手抄起手边的石头砸过来,险险的擦过青果的头,落到叶上。 青果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眼狼二:“你归你找,不要烦――” “你果子倒是有通透的时候,还想的到踩我的脚。”晏则猛地翻身将青果制住,换自己占了有利位置。 “后面!”青果瞠大了眼,满眼惊色。 “你以为被你踩一脚后,爷还会被你唬上一通么?” ------------ 第十四章 预热 “你以为被你踩一脚后,爷还会被你唬上一通么?”晏则勾唇一笑,一副看破她的小把戏的模样。 “啊呀呀,怎有你这样的书生,今日我便要为往圣清理门户。” 晏则只觉背后一阵凉风刮过,转头就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布衣书生,他手里折扇就像跟灶头煽火似的死命的对着晏则扇不停。 青果一把推开晏则,跳起来,冲上去。 “把血金珠还给我!”她一边吼一边扯下挎包,西部牛仔一样的把包在半空打着转。 书生折扇一开,遮住半张青白脸。 “呜呼,竟是你这个蛮横的姻缘使,这叫书生如何是好?”书生讥笑道。他脚尖一踮,向后蹦到依附着青苔的墓碑上,将扇子一收,左手甩出一把白纸。 白纸落地瞬间变为一个个随风摇晃的纸糊人。 没有无关没有细节的纸糊人,晃悠悠的把青果围了起来。青果满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学着芭蕾舞演员的样子,张开双手原地打了个转。 没有像上次那样,那些被青果碰到的纸糊人完好无损的在夜风里摇曳,脑袋的地方咧开一个口子,风经过,齐齐发出一阵笑声。 青果不由得绷紧了肌肉,双手防卫式的护在胸前,呼救:“掌柜的救命啊!” 晏则挑眼站在一边看戏的狼大、狼二。 狼二自然是不会马上出手,他托着手肘倚着墓碑,一根细白的食指点着自己嘴角,饶有兴味。狼大干脆盘腿坐下,随手拿了个果子吃起来。 “慢慢来,不急,掌柜的我相信你能解决他们的。”晏则站起来,拍掉衣上沾的枯叶灰尘,而后环胸而立,藏在腋下的那只手里却已经攥紧了素扇。 青果环视四周,把狼大、狼二看了个遍,回头再看晏则,发现他们真心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而身边的纸糊人越开越近,眼前那个书生,折扇下露出的一双眼,笑得弯弯,似乎已经确定她非死不可了。 “今天是各种族站起来抵制神仙的日子吗?”青果苦笑,转身看上晏则,软话没效果,那就来威胁的。 她挺直腰板儿,右手置于腹前,板起圆圆的小脸,一双杏眼炯炯有神的对着晏则:“掌柜的,就算我只是个小小姻缘使,到底也算是个神仙,我要是死了你们就是弑仙,也要跟着我一起灰飞烟灭的,这个代价你付的起吗?” 晏则摇摇头。 “我们不过是见死不救,神界要怪罪起来也该怪你们殿主没有好好教导你,何况!”狼二把玩着手里的牙签,在旁幸灾乐祸:“何况只要处理得当,一个灰飞烟灭的你又怎么把真相上达天听,最后还不是任我们编排。” “你!”青果转身指着狼二一时语塞。她愤愤甩开手,就怕慢一拍就要自戳双眼:“你们是一伙的!” 书生摇摇头:“我不认得他们,不过书生我左右逢源啊。” 纸糊人洋洋得意的晃悠的往里围了一大步,距离青果只剩半臂。 狼大的手伸到了胸口。 狼二也微微曲了指尖,他目光凌厉的锁着书生。 晏则微微失神,眼神飘忽的看着青果,看她穿着他为她准备的水绿裙裳围在一片惨白之中,心头又涌起不知名的痛,攥着素扇的手不由得白了骨节。 “呵!”她怅然若失的一笑,眉心的朱砂痣黯然失色,仿佛一切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淡淡扫眼晏则,手掏进小小的挎包。 “不要――” 一道红光冲天,翻滚的热浪烫的四周空气都打起了卷,狼大蹦起裹挟着狼二奔开老远,书生原地退入墓中。 青果心口珠子一颤,耳边传入“喀拉”一声破冰的声音,下一刻便被一个热烫的怀抱裹住。 “不要……” 一滴滚烫的水滴在她肩上渗入衣料,烫到她的皮肤。 青果肩一颤,听不清晏则在说什么?抵在他们之间的她的手无力的动动手指,试图用这十根手指把他推开,实在是太热了,热的她脑子都要被煮糊了。 “喂,我要被烤干了!”最后还是得用干燥的喉咙。 晏则不做回应,周边的空气倒是凉了下来。 狼大一边抹着身上冷汗,弹开刚才一不小心扯下的一把汗毛:“吓死我了,我的毛又都打卷了。”他说。 狼二皱着眉头过来把晏则扒拉开,可他越是用力,晏则越是紧抱青果不放。青果仰着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天啊!掌柜的把手松开啊!我要被你掐死了。” 话音刚落,晏则就笔直的向后砸在狼大身上,狼大眼疾手快,立即把晏则接住,不给狼二插手的机会,一把将晏则扛到肩上。 “青果我们先回马车狼二你留下看住那个书生的墓地等弥鸢。”他不带喘气的把话说完,扛着晏则就往回跑。 青果二话不说撒开脚跟着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看不好让他们挪了窝,我就告诉掌柜的你渎职!” 狼二握起棋子,咬牙不语,恨恨的瞪眼墓碑,一脚跨上墓碑,站在墓碑上头。 狼大把晏则扛上马车,在怀里掏了半天。 “你在找什么?”青果挤过来,摸摸晏则的额头,火烫的额头,她猝不及防的收回手,呼呼手指:“怎么这么烫,会不会要烫傻啊?喂,别扯,珠子都裂了道口子了!” “借一下,等他醒了就还给你。”狼大见了青果脖子上的珠子伸手就扯下来:“你这珠子坏不了,就是用火神神焰也得烧上个把时辰才能破坏了它。” 说着他撕开晏则胸口的衣服,把珠子捂到心口,看珠子忽然变得冰蓝,一股凉气散开,这才放心。 他长吁一口气,靠上马车车壁,甩开额上一层冷汗。 “晏则天生就有御火的本事,只是起初控制不好。他小时候没少烧掉老店主的宝贝,不过后来学了法术就没出现过类似的事情,他们都说,他要是能继续学下去,说不定就会是下一任火神,可惜……” 发现说漏嘴的狼大立马住了嘴,兀自拍拍上不了锁的嘴巴,撇开话题,继续道:“我瞅着我们掌柜是看上你了,今天为了你又把火烧大了。” 青果低头揪着衣角,撅起嘴:“他是错把我当成他喜欢的人了,那个未字辈也是由果子变得姻缘使。唉!他倒是真的很爱那个姻缘使啊。” 狼二摇摇头,目光移向窗外月光。 “那个姻缘使……呵,掌柜怎么会爱上那个姻缘使呢?千年前,他还没有出生啊。” ------------ 第十五章 掌柜的往哪看呢 千年,呵,若是在凡间,短短百年一过,一切山盟海誓灰飞烟灭。搁在天界那些冷心肠的天神眼里,千年也不过是另一个百年,再多的坚持与执着也会烟消云散。 握的太紧,伤己伤人,放得太开也是如此。 青果撇撇嘴,伸手摸着晏则发际,问道:“他是孟婆汤喝少了么,怎么记得千年前的事情?就连殿主都没跟我说过未字辈也有果子出身的,他竟然知道。” 狼大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把黄豆,瞧眼紧闭双眼的晏则,把豆子嚼得嘎嘣脆响,低声说:“他也不过是瞎管闲事,就是听说姻缘殿有个姻缘使,因为……” 他挠挠头,想着合适的措辞,好把不该说的隐瞒下来。 “因为什么?牵错线了么?”青果好奇的凑过来。 狼大摇摇头:“不是,她因为一个凡人被掌柜的师祖逼着自断命线了。” 神仙还能自断命线!怎么断?跟剪断姻缘线那样,用姻缘剪这么个特殊工具? 青果难以置信的瞠大了眼:“神仙死了就是灰飞烟灭,那他这是让我去找一堆已经不知道飘到哪个角落的灰啊!我怎么找得到。就算我当上了姻缘殿殿主也只能她的生前事。” “那你就为了我去当殿主吧。”晏则捂着额头,头有些昏昏沉沉,一手撑着身下软铺坐起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狼大,没有掺杂任何的表情,但看的狼大寒毛直立。 青果回身,嘿嘿一笑:“你醒啦!我去给你打水哦。” 晏则不做回应,看着狼大抵住青果的脑袋,争着要下去。 他说:“看你身上没有三两肉的怎么能去打水呢?我去吧!你好好陪掌柜的解闷,我去了。” 说罢,狼大腕子上一用力,直接把青果推倒。 眼看就要撞上晏则,青果二话不说,立马现了原型――翠绿翠绿的青梅状果子。 她透明的元神站在果子里,反身逆着晏则方向跑,可一想自己可以装成被狼大摔成原型,好虚弱一把的,要是朝着方向跑,不就是告诉“我很健康、结实,我怕你”么。 于是,她调转方向奔跑起来。 晏则看着眼前滚来滚去的果子哭笑不得,他伸手把果子拨到身边,食指抵着果子,前后来回推,一边问:“青果,这样你晕不晕?” 青果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坐下来,然后随着晏则动作在果子里打滚。 “青果,你为了我去篡位当殿主怎么样?你当上殿主后,姻缘殿来凡间住店,我良心店一律给予酒水全免的优惠,你欠我的那四千四百两也一笔勾销,怎么样?” 四千四? 青果嘭的换回人形:“不是三千两么,怎么多了一千四百!” 晏则一愣,缩回抵在她肚子上的手,别开脸,说出两个字:“利息。” 青果手指一掰,套着公式算出他的月利率,脑海飘过一串无止境的六,她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不是说要用我抵利息了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多!” “对啊!你每天抵一两利息,剩余的还是要算的。” “你、你……” “所以你要好好努力,登上殿主之位,帮我查到那个姻缘使。不然你就还不起债,等我轮回去了,你还要给我孙子、玄孙……似乎你有生之年都用在还债上了。” 晏则转回头,看向她,看她雕塑似的坐着,他摆摆手,不见她眨眼,无神的双目不知道在想什么?应该不会是想怎么当殿主。 果然不出晏则所料,青果一回身,就张牙舞爪的扑过来,一把抓住晏则衣襟,压在他身上:“我今天就要灭了你这个资本主义为人民幸福生活添砖加瓦!” 晏则一手抓住她的两个手腕,背靠着车壁,笑起来。 “是不是给你吃点硫磺、硝石你就能炸起来了,哈,到底是什么树结出了你这么个奇葩果子。” 青果眼一扫晏则,找了个好下嘴的地方,张嘴就咬下去,晏则慌忙抵住她的额头:“你怎么这么喜欢咬人啊?” “因为姐不是吃素的!” 随着青果的挣扎,原本讨巧可人的抹胸襦裙渐渐滑开。 晏则目光滑过她半露的香肩,擦过颈项,熏红了两颊,低咳一声,闪避到角落。 青果只觉得奇怪,抬手要挣,却发现对方的手攥的更紧了:“你抓痛我了!” 晏则深吸一口气,松开手,闭上眼。 机不可失,青果抡起拳头就要砸下去,就听晏则干巴巴的声音:“衣服。” “什么衣……啊――” 她夺过一边的账簿护在胸口,凉凉的纸页盖在锁骨之下的那一方酥脂玉肤,恰似落霞的两片飞红霸占着她的双颊。 “你闭眼有什么用,出去!”她吼道。 “你把衣服理好我才能睁眼,不然我怎么知道往哪走?”晏则一扭头,紧闭双眼。 马车即使能容纳三个人,但还是不大,闭着眼不看路的情况下出去,难免磕着碰着,而且天知道会磕到哪儿、碰到那儿! 青果纠结再三,最后悻悻然背过身,拉上她这边的窗帘,犹豫着要不要让他把他那边的也拉上。 “好了吗?”晏则问。 “没有!”青果提了提抹胸,回头瞪他一眼:“你干嘛给我弄这件衣服!你故意想让我走光是不是?” 晏则耸耸肩,皓白的月光洒在他头上,从青果这边看去,那是张美得让人心颤的侧脸,仿佛是出自米开朗基罗之手,光与影,亮面到暗面的转着过度,无不完美展现在她眼里。 青果撇撇嘴,到底是天使的脸蛋儿魔鬼的心肠。 “你原先穿的衣服不也是这样的么,我不过是把颜色环城绿的罢了。”晏则摊手,月光夹杂着星光洒在他开合的唇上。 “能一样吗?我以前那是制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发的也是制服啊!咱良心店的制服,可能你没到我们店最低的尺码要求,你要好好补补。” 补补? 青果低头扯扯抹胸,深吸一口气,双拳嘎啦齐响。 晏则只觉后背冰凉。 “你坟蛋啊――” “嘭――” ------------ 第十六章 掌柜的救命啊 “嘭――” 一声巨响震得马车跟着打了个晃。 青果扒拉着窗子,险些从窗子里翻出去。 “怎么回事!”她喊。 晏则从窗子翻出:“好好呆在马车里,不要乱跑!” “喂――我能跑哪去啊!怎么回事!” 青果直起身,就见对面窗外林子黑雾弥漫而起,晏则手托一把火焰冲入黑雾。 “喂――你把木簪还给我啊――就算不是木簪把珠子给我也好啊――” 她是神仙没错,但她不是大神仙啊!她这级别、她这身手,被妖精当下酒菜还差不多啊! “接着!” 青果伸出半个身体,一把接住一支木簪,一颗团在红线里的的珠子,而后被它们袭来的速度冲回马车,摔了个四仰朝天。 晏则冲入迷雾,掌心的火焰瞬间缩成豆丁大小。 他甩出袖子里的素扇,打开在身前一扇,迷雾漾开又聚拢,挡住他的视线。 “狼大――” 没有回应。 晏则掌心一握而后大张,掌心瞬间又燃起烈焰,火舌燎开遮蔽视线的黑雾,盛气凌人的推开烦扰,打开一条红色通道。 晏则嘴角一挑,收起素扇,迈开大步,快步向前,直向墓地。 越靠近墓地,黑雾越是浓烈。明明饱含死气的黑雾,在被晏则的火焰灼烧后,渐渐透出一股子妖气。 他蹙起眉,微微将火焰收敛。 “狼大、狼二――”他站在林子尽头,冲已经被黑雾包裹,不见内里情况的墓地喊。 “狼逸梵――狼尔清――” 依旧没有回应。 他另一只手聚气一团火球,闭眼静下心,倏地,火球迅速弹出,冲向两点钟方向。 “噗呲――” 一股焦臭扑鼻而来。 晏则打开扇一扇,黑雾顿时让开一条道。 “呵,请君入瓮么?好,今日我便来会会你。”他收起扇,放开掌心的火焰,袖手,从容踱步向前。 他看眼拦在脚前的断木,火焰分出一小簇飞到断口。 看那新鲜的木质,像是刚才狼大、狼二和书生大打过一场。 他抬腿迈过断木继续向前,在眼前凝结成无光的暗夜,没有了凝稠的感觉,却多了份失落伤感。 “你来了?”远处,亮起两点青光。 青光里是书生点起一对白烛,他跪坐在一方清白的碑前,碑上未着一字,被擦得光可鉴人。 晏则挑眉,猜想着那墓中之人会是谁,会是村长的姐姐么? “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你很爱她对不对,就像我爱我的晴娘一样。”书生轻柔的抚摸着墓碑,指尖却没有碰触到碑石。 晏则环胸,不作答,让书生继续说下去。 “我的晴娘啊织得一手好布!”他挑挑衣角:“看,我身上的衣裳都是晴娘一针一线缝的,真暖和。” “我还教了晴娘写字,她总是会把‘晴’字错写为‘睛’字,就连最后的绝笔也多了一横,她总说,多一横便是多一年,能比上天注好的、在一起的时间再多一年。” 他转头看向晏则,问道:“你是修行的,你说真的会多一年吗?我若是多写几笔,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几年?” 晏则笑而不语,书生垂头丧气的从怀里掏出一颗珠子,晏则袖中手蓄势待发,可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并不是血金珠,火红的珠子倒是像…… “你知道怎么用狐族的内丹么?我翻遍了经书子集也没找到使用的方法!”他痛苦地把狐族内丹往地上敲了敲,而后从嘴里吐出一颗淡金色的珠子,捏着那颗珠子,问“听说可以用血金珠来调和使用,你知道怎么调和么?” “血金珠乃是冥界至宝,能聚魄凝魂,不过你这个不像是真的,拿来,让我来仔细分辨。”晏则伸手,身前火焰瞬间熄灭。 书生的白烛掖着青光,挡不住四周的黑暗。 他桀桀一笑,道:“你觉得书生我很好骗么,那个姻缘使一心想要这宝贝,到你手里,同到她手里又有什么两样。” 晏则将眉一挑,收回手。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拿着那个假珠子黯然伤神吧。”说着,晏则转身,火焰又起点亮回去的路,他不做犹豫的抬脚往回。 书生抿起清白的唇,野兽一般的眸子眯成一条缝。 “你知道为什么姻缘殿会向冥府借血金珠么?”他忽然问道。 “我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我不过是个掌柜。”晏则回头笑答。 书生撑着膝盖,站起来,抽出怀里的折扇,盖住自己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弯成两弯斜月。 “你难道忘了你是为什么被逐出寒池山的么,弟子则。” “谁是你的主子!”晏则旋身,快步上前,却被一道妖光拦在书生一丈外。 “桀桀桀桀,快说血金珠的用法。” 晏则沉下气,向后退了一步:“我过去怎样那又如何,我而今不过是个掌柜,告诉你的主子,弟子则已死,活着的是掌柜的晏则。” 他甩袖转身而去。 书生恨恨的收了手里折扇,摩挲着手里的珠子:“那个姻缘使复活了。” 晏则脚下一顿,紧握双拳,又松开。 “那很好,我新收的店小二能好好还债了。”他的火焰微微颤着,同他胸膛里那颗火热一样。 “桀桀桀桀,想走,今日我便要瓮中捉鳖。” 青果团坐在马车角落,一手握着木簪,一手攒着脖子上的珠子,不安的滚动眼珠。 惨白的月光照进马车,停在她脚尖前,并一点点的侵占过来。 “会不会有事?”她伸长脖子,望望林子:“我都说了不该晚上来的。” 等了半天,不见林子有什么动静,她的耐心以及紧张的情绪一点点溜走。她动动脚趾,拱拱鞋面,瞅眼窗外黑雾笼罩的林子,最后决定下去看看。她翻身爬下马车,走了一步,低头一看脚下的影子,她撇撇嘴,双手合十,虔诚的念咒,而后右手食指在身前画了个圈。 青果一下子又变回了果子一枚。 果子里的青果元神叉腰哈哈一笑:“目标变小了,危险也变小,真好!” 她了呵呵闷头向前滚,滚了一小段,忽然撞上一只皂靴,她抬眼一看,是个带着银质面具的尖耳妖精。 ------------ 第十七章 掌柜的帮帮忙 银质面具里露出一双细长的棕红眼眸,带着洋洋得意的笑意靠近青果。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落到我手里的。”他盘膝坐下,弯腰凑近青果。 青果咽了口口水,打量着他面具上嘴部的大小,貌似他得把面具摘下才能吃了她。于是她果断决定继续装果子,指不定对方认错了果子,一会儿就把她弹开了呢。 她心里暗暗祈祷着,没想到老天爷就是爱和她开玩笑,而且每次的玩笑都性命攸关。 戴面具的妖精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啵”得一声打开塞子,一股腐臭扑面而来。 “快些将凝泉珠交出来,否则,我教你尸骨无存。” 不要啊!怎么又是个强盗! 青果望天,无语凝噎。 “不要装死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青果抽抽鼻子,顿时发现某些无聊的课程还是有些用出的,比如逻辑学。作为学渣的她从他的话里截取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这个家伙看不见果子里面的情况! 青果拔下木簪,往后滚了一小段距离,心中默数三声,举起的木簪化形的瞬间,她也跟着换成人形。 变幻为木质长剑的木簪,呼呼作响的招呼向面具妖,妖精见势不好,地上一滚。虽然躲开了利刃,但剑气却将他的衣裳从背后撕裂,连带着他的面具脆响一声,裂成三瓣落在地上。 打碎的瓶子里的液体溅洒一地,零星的几滴溅在妖精身上,听他痛呼,青果转身提剑横劈林口黑雾,裂木声里前方的林子瞬间矮了一大截,她立即收回剑撒腿跑向打开一条道的林子。 林中雾气凝结不散,没一会青果就喘不上气。 她背靠着树干,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吸气、吐气,污秽跟着进到她的身体,叫她更加难受。 “很难受?”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青果转眼看去,竟然是那天那个砸鸡汤的小狐妖。她若无其事的踱步来到青果面前,做了个鬼脸:“没想到我回来救你吧!自大的神仙。” 小狐狸双耳一颤,尾巴一甩,得意至极。 “你?”青果从头到尾把她扫视了一遍,无力的一笑,道:“谢谢,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哼!”小狐妖将头一瞥,双耳不屑地摊开成飞机翼。 “本狐仙大人可是有五十年道行的,无知的神仙。” “噗――”要不是她的力气都要用在呼吸上,她就俯下身,狠狠蹂躏这个可爱的小狐妖了。 “那你又准备怎么救我?” “你别呼吸了,我娘说晦气入体太损道行。”见青果配合,她决定大狐不计小神过。 青果撇撇嘴,她不呼吸行不行啊!就算是神仙……不对,教科书上说植物是可以进行无氧呼吸的! 青果双眼一亮,捏着鼻子憋了会儿,发现没什么异样,心情瞬间小雨转多云。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么?就是那两只狼和一个人。”她瓮声瓮气的问。 小狐妖一甩尾巴:“别用这种声音,难听死了。” 青果只好讪讪的放开手,紧抿双唇,心里默默提醒自己,不用呼吸、不用呼吸哦。 “狐仙,你能告诉我那个人和狼都去哪里了呢?” “嗯,你这神仙态度不错。走吧!我带你去见那两头呆狼。”小狐妖一扬手,蹦蹦跳跳的走在前头。 “掌柜的呢?”没听见她提到晏则,青果就是放不下心。 “那个人?”小狐妖回身倒退着蹦跳:“他在我爹爹那里,爹爹不喜欢我,我没法带你去。”她停下脚步,心情低落的垂下双耳。 青果虽然知道这小狐妖的血统不正,但亲耳听她说,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不要紧,你娘呢?” 提到母亲,小狐妖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我娘对我最好了,我的法术都是我娘教我的,就是我娘叫我来救你的,不然我才懒得出手。” 她在原地打了转,而后背对着青果一歪头:“咦?” “怎么了?”青果焦急的问。 “是那两个呆狼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那边传来狼大的声音。 “青果,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听到熟悉的声音,青果二话不说,撒开脚循着声音奔过去,一边奔一边回答:“我没事,救出掌柜的了么?” “我们正要去。”狼大等在原地,见青果进入视线,指指前面:“狼二大概已经到了,我们也快一点吧。” “好!”青果回头朝小狐妖挥挥手:“你先去陪你娘,我们一会儿再过来。” 小狐妖踢一脚脚前石子,闷声道:“我得和你们一起去找我娘,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快点。” “好的。”青果一边说着,一边由狼大牵着向前跑。 浓雾的温度越来越高,青果知道近了。可当狼大停下里,只见狼二伸长的利爪撕扯着一片浓黑的结界。 “让开!”她拔下木簪,说:“我来。” 狼二憋足了一口气,不让开分毫,汗顺着脸颊滑下。 “你打不开的,我来。”青果把手搭上他的肩。 狼二狠狠瞪视回来:“你会把晏则劈开。” 青果苦笑,她的确把控不了木簪的力量,但也没有菜到误杀吧。 “不会的,你在不让开,掌柜的就要被憋死了,人是要呼吸的。” 狼二用掉最后一份力,无可奈何地让开道。 青果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木簪,放下的瞬间,木簪化作一柄长剑,剑气割裂结界,发出裂帛般的声响。 裂口里不断透出绿幽幽的光,掺杂着阴冷的死气。 狼二紧握双拳,几欲上前都被狼大一把拦住。 青果被绿光刺得别开眼,嚷道:“过来搭把手啊!这货我砍不动了!” 刚割裂的结界一点点愈合,狼二二话不说,挤开青果,一把抓住剑柄,却立即被剑光弹开,撞上树根,呕了一口血。 “木簪不能离我的手使用的啊。”青果急急地把手握回剑柄,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炫目的剑光以及结界里幽青光折腾的她头晕目眩。 “掌柜的给点面子帮帮忙啊!” ------------ 第十八章 一闪而过 朴实无华的木剑绽开耀眼的白色光芒,挤压着从结界裂缝中窜出的青光,青果侧着脸紧闭双眼,握剑的双手已经麻木毫无知觉。 忽然,一道死气掺杂着些微热度扑面而来。 青果倏地睁开眼,风浪带起飞扬的发丝,掩住她半张脸,眉间朱红的痣竟微微发烫起来。 “狼大借我你的手!”她喊道。 狼大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把手伸过来,抓在她的手上,青果腾出右手,挠挠眉心,而后摸向腰间挎包,嘱咐道:“抓紧了,别让它冲开木剑。” 青果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根红线,她嘴里念念有词,但却含糊不清,红线在她食指上绕了三圈。 “听吾之命,缠三匝红线,引迷途!”她大喝一声,弹食指,红线的另一头瞬间刺入结界。 红线擦过木剑,擦开一道火红的光点,沾上结界,如同水滴溅入热油般发出呲呲响声。 狼大收紧双肩,两手一颤,瞥眼青果。 “掌柜怎么还不出来?” 青果扯着红线,拔河似的身子后倾,红润的面色一点点褪去,咬紧牙关,她的肚子莫名的火烧火燎的绞痛起来。 好像吃错什么东西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狼大心下升起,他转头看向靠坐在树根边的狼二,狼二化为狼爪的手嵌入树干,却丝毫没有将自己支撑起来。他不甘的一抹嘴角血迹,满眼愤恨的瞪视狼大。 狼大悻悻别开眼,一咬牙,右手暴起青筋,空出左手抓住青果的右手,帮着将红线往回扯。 他一边扯,一边冲缝隙里吼道:“红线那头的掌柜的喂――你快出来呀喂――要死了喂――” 青果眉头越蹙越紧,眉间朱砂痣的热度一丝丝透入脑海,一点点渗进血液传到全身,痛觉虽是减了些,可她依旧使不上力,食指都要被红线勒断了,也不见那头有什么被扯出来。 “唔。”一股腥甜自喉头涌起,溢满她的口腔,顺着嘴角滑下。 “青果你怎么了!”狼大焦急的问道。 青果摇摇头,硬是把嘴里血咽了回去,就当是喝了口果汁了。 “掌柜的你的姻缘使要死了――”狼大扯开嗓子,抬脚一揣结界,爆喝。 回声一遍遍在静谧的林子里传开,俄而静默,须臾整个林子忽然摇晃起来,树叶沙沙响起,躲藏起来的萤火虫轰的一声从四面八方聚来,冷冷的萤光将四周埋入一片黄绿之中。 冷光化作一股力量,直冲入结界。 狼二爪子被晃离了树干,他无力的趴伏在地,双掌捂着耳朵,又呕出一口鲜血。 “轰――” 世界就像突然炸开了似的,热浪如同一双无情的手将青果与狼大大力推开。 青果指上红线崩断,即可消散成千万点红光,同萤火一起化为灰烬。 她模糊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一抹红色,玄发红衣,看似热情如炽焰,实则让她的心如坠入冰潭。 “说好此生不见……”她恍惚间听见自己说,下一秒却对上晏则的焦急。 “青果你没事吧!”晏则双目赤红的锁着纸娃娃似的青果,旭日东升,带来久违的、饱含安全感的光明。 熹微柔柔的洒在那一片残碑上,焦枯的树木将这长眠之地围了个圈。 青果挪着眼珠,将视线滑过晏则那头乱的毫无章法的头发,看向那片冒着青烟的树顶,嘴角扯开一道勉强称得上笑的弧:“呵咳。” 她呛咳出一口血,却满不在意的抬手一抹嘴,无力的手反将血抹开半张脸。 “别说话,我带你回马车。”说罢,他打横将她抱起,转头对正背起狼二的狼大说:“你先带尔清回狼族,将伤养好。” 狼二摆摆手,想着逞能,说没事,嘴还没开,就被狼大一颠,颠出一口血。 狼大点点头,说:“好,弥鸢也在这片林子里,让那只小狐狸带着就能找到,我安顿好他就回来。” 青果挥挥冲狼大挥挥手,咽下“果汁”,提醒道:“马车那边有大妖精,别朝那边走。” 看在她半死不活的还要嘱托,狼大决定换条路走。 狼大背影没入深林,晏则低眼看着青果,良久才迈开步子,朝村子走。 “你没事……” “我看到……” 他俩异口同声道。 “你先。”青果抹抹嘴,闭上眼,一下子变成了颗果子,窝在他手心。 晏则淡淡一笑,小心翼翼的托着果子,说:“你先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我给你把血金珠抢回来。” 果子里,青果蜷作一团,紧紧攥着项间的凝泉珠,眉间的灼烫一点点散开,随之散开的还有她的意识。 青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落西山,一睁眼,就见恢复到翩翩浊世佳公子打扮的晏则,手里拿着把扇子给她扇着风。 她抱着肩,团作一团,往后滚开老远。 晏则立即伸手用手掌挡住了她的去路,一边轻声嘀咕:“睡得这么不老实,真该把你放进盒子里。” “你才该进盒子里去!”青果叉腰跳起来:“天又不热,你这风扇的我要冻死了。” “哦。”晏则讪讪的收了素扇,放开青果。 青果环视四周,发现是在马车里,她撇撇嘴:“怎么在这儿?” “我们把村民的祖坟给毁了,怎么好意思再去村子,我们先去一趟狐王宫。”他把青果从桌案搬到马车角落:“变回人形,对这个果子说话,我不适应。” 青果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嘭的一声,变回人形:“去狐王宫做什么?找狐族的跟书生打一架么?” 她忽然想到很重要的事情,挺直腰,一本正经道:“我们可事先说好,搬救兵的费用我可不出!” “不是搬救兵,是去讨个说法的,不过你得借我一根红线作为我这次受伤的补偿。”晏则说的轻而易举,就像是把青果当成了红线厂厂长一样,随便就能拿出一根红线来。 “你要红线做什么?姻缘殿第二要义是将红线视作生命,不交与他人,我不能把我的命给你!”青果义正言辞的拒绝道。 晏则摆摆手指,意味深长的一挑眼:“不是给我,只是借我。如何?” ------------ 第十九章 果子无心 “你要红线做什么?那个姻缘使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你也没那本事把红线缠到她身上,你就别为难我了。”青果低头鼓起腮帮,揪着裙角。 “我帮你联系殿主,让殿主借你好不好。”她实在不想冒险,豁上老命的事情她可干不出来。 晏则摇摇头,弯腰可怜巴巴的把脸凑到她眼前,眨眨星眸,呼扇呼扇他弯翘的睫毛:“青果――” 青果别开脸,义正言辞道:“掌柜的,卖萌可耻!我是不会因为你卖个萌就妥协的,这事关我的小命!” 晏则无可奈何地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往她身边一挤,一摊手:“簪子。” 青果没想到掌柜的翻脸跟翻账本一样快,抿唇,撇撇嘴,掏出簪子往他掌心一拍:“喏!” 晏则将簪子在指上打了个转,敲敲她的额头,嘴角带着笑,靠上车壁:“我看到她了,就在你把红线缠果来的瞬间。” “谁?”青果捂着额头,问:“那个姻缘使?不会吧!肯定是你癔症了,每个姻缘使都有自己的红线,你不可能从我的红线上看到她,说不定是那个书生搞得花样。” 说着,她忽然想起结界炸开后没有见到那个书生跑出来:“那个书生呢?他去哪了,被你灭了?我的血金珠呢!” 她蹭地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粉扑扑的脸紧张的揪到一起:“血金珠没事吧!” 晏则回想起来,在青果的红线进到结界的那一瞬,有股十分强势的力量跟着冲进来,裹挟着书生消失在结界里,之后再来才是狐族的妖气。 他伸手拉起她肩上的料子:“先去狐族再说吧。” 青果狠狠瞪他一眼,裹抱着自己的双肩退开老远,化为一颗果子,背过身,在果子里换上姻缘使的制服――到底是高级工作单位发的制服牢靠! 马儿轻车熟路的把他们拉到赤狐族的王宫门口,晏则弹一指青果,道:“果子,到了,有好吃的了。” 青果闻声,果子一滚,把果子蒂背对向他,刷得一变身,从绿油油果子变回粉嫩嫩的姻缘使。 “不敢吃他们家的东西了,我猜就是狼大带来的那份鸡汤吃出了问题,我都呕血了。”她说着刮刮自己嘴角,示意刚才的情况。 晏则疑惑的蹙眉,心道不是被法力反噬的么? 他抓过她的手,青果看他跟老中医似的有模有样,也不好意思把手抽回来,只说道:“我连心都没有,你把不出脉的。” 她空出来的手指指心口的位置:“我是果子,就算是变换成人,这边这个叫心脏的东西也只是占个位置,不顶用的,就像我的其他内脏。”只不过为了让自己更人模人样而已。 她对自己身体里的这些内容可是花了好长时间来进行调试,就跟那会儿刚拿到个水货智能机一样,一个个软件装上去,一个个的摸索……不是土豪真心累。 晏则诧异的伸过手,快贴上去的时候讪讪的收回,他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放开她手,搓搓自己的手,目光飘到她脑袋上。 “你……”他指指自己脑袋:“这里也是么?” 青果愣了把,回过神,抄起账本往他头上砸:“你才没脑子呢!” 她气冲冲的跳下马车,叉腰站在狐王宫门口,跟门口的狐族侍卫大眼瞪小眼。 另一边的侍卫认出青果,摇身一变,化了人形谄媚弯腰的上前,向她行了个礼。 “不知姻缘使大人是否要小狐去通报狐王?” “不用了,让你们狐相来就好。”青果摆摆手,相较于那个不食人间烟火、冷冷清清的狐王,她觉得还是狐相好,特别是他抖耳朵的时候。 “这……呀,掌柜的!” 晏则下了马车,来到青果身边,雪白的儒装上绘笔墨浓淡恰到好处的行云流水,一把素扇悠悠带起微风,披在肩前的发丝轻动,他和颜悦色道:“去通报狐王吧。” 侍卫抬眼一看是晏则,嘴角咧的几乎凑上眼角,一条棕红的大尾巴从衣服里钻出来,随着晏则扇子摇起来。 “是。”转身就往宫里去,进了宫门,忽然想起自己把姻缘使给凉到了一边,忙不迭跑回来,欠身,苦着一张脸,说:“姻缘使大人,狐相今日告病,未曾来王宫。” 青果对他这态度很是不满,环胸立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嗯了声,道:“你去找狐王吧。” 侍卫哈腰称是,退了好几步才转身跑进王宫。 晏则收起素扇抵着自己鼻尖,看着青果那扎着马尾的脑袋,嘴角挑起一弯笑。 青果余光瞥见他的笑,心头的火气烧的更是旺,挪步到他身前,裙摆正好挡住狐族的视线。她微一屈膝,踢裙摆,盖住他的脚背,就狠狠踩上一脚。 晏则倒抽一口凉气,捏着素扇指着青果,上下一点,却找不到任何话来表示他现在的心情。 青果掖掖裙摆,若无其事的退回远处,双手互拍手背:“唉!我真该穿上高跟鞋的,可惜啊。”这里没有,我也不会做。 “呵!”晏则哭笑不得的用扇子轻打一下她脑袋:“你啊你……” “我怎么了?我很好啊。”青果朝他一吐舌,展开双臂,旋身让裙摆开成一朵花:“殿主说,敬我一尺还十丈,伤我一分杀无赦。我已经很心软了。” 心软? 晏则啪的打开素扇,心道,没有心的果子,哪来的心软。世上无心最无敌,你是修了几世才有这福分。 他不知道,无心亦是最伤人。 转眼,侍卫就从宫里出来,青果一拍晏则:“走了。” 晏则收起扇,袖手立在原地,面上恢复方才不温不火的笑。 “掌柜的、姻缘使,请随我来。”侍卫身后跟了个翠衣侍者,垂头弓腰,比了个请。 青果撇撇嘴,心想,难道眼前这个就是晚上的萤火虫妖? 她挠挠脖子跟在晏则身后,随着进到宫里。 白天的狐王宫变化虽不及夜里来的频繁,但没有领路还是没法找到路。 ------------ 第二十章 果丽丝霉游妖境 青果跟在晏则身后,伸头看看弓身在前头的翠衣侍者,滴溜溜一转眼,扫眼四下,见白天没有晚上看得那么严,她捂嘴窃笑,慢慢放缓了脚步。 她才不要去见什么狐王,上次在那儿坐了一小会儿就腰酸背疼腿抽筋,恨不得来上一贴药。 青果与前头晏则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看着他们拐了个弯,默默地钻进一片竹林躲了起来,过了会儿,不见他们回来找,她乐呵呵的跳出来,却发现眼前的光景已经不是刚才那个转角。 “要死了,这下子准要迷路。”她垂头一巴掌拍上脸,倏地抬起头,嘿嘿一笑:“不过这倒是可以随便玩了。哈哈,今天姐就要穿越一把爱丽丝梦游仙境。” 她说着,原地变作一颗果子,元神欢快的在果子里跑起来,仓鼠似的带动果子沿着小道边沿咕噜噜的往前滚。 她昂着脑袋东张西望。大部分的景色都被小道两旁的灌木挡住,及目是满一片层次分明的绿色,除了变小后的视角发生了变化,这会儿根本就看不出这妖界跟人界的区别。 青果忽然明白为什么神界哪哪儿都雾霭茫茫,跟上辈子那pm2.5爆表的天朝似的,这是要跟人界和妖界做明确区分啊。 她拐了个弯,小跑一段,就见迎面来了个台阶,她撇撇嘴,正想着要不要变回人形跨上去,就听那边传来女子尖厉的怒喝。 “无能!” “阿姐,那个姻缘使毕竟是天上神仙,我怎么敌得过她,能让狼族那两个小子回去,我已经尽了我所有的力。”男子无奈道。 青果一下想到那个戴面具的妖精,她扫视四周,见边上灌木树丛里没有台阶,便小心翼翼的滚进灌木树丛,沿着树丛里的斜坡奋力向上爬,一边听那边对话。 “尽力?”女子言语咄咄:“你若是尽力鸢儿怎么没有被带回来?你若是尽力会让那三个孽畜在我头顶作威作福么?你若是尽力,那良心店的掌柜怎么可能活着找上来!” “我只这一个女儿,你就跟这杯子一个下场!” 一声脆响,碎瓷磕在地上弹进灌木林,就陷在青果身前不远处。 男子桀桀一笑,锐利的声音里就像藏满了诡计。 “阿姐别担心,我从冥界偷呃……借来的噬魂草可不是用名字吓唬妖的,他们既然吃了下去,小弟保管那掌柜与姻缘使泄露不出一丝一毫不利我们的证据。” “噬魂草?呵,我怎么没听过。” 静默片刻,男子压低了声,解释道:“噬魂草乃是冥界用来对付恶鬼怨灵之物,生在忘川。忘川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草既然能生存下来,可想而知这它的威力。” 被碎瓷吓得呆靠在树根上的青果闻言一颤,她这下知道为什么会肚子疼得吐血了。她的怒气蹭地冒上来,可抬脚跑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她是神仙百毒不侵,可她是小神仙,打不过大妖精啊。 鸡汤是狐后送的,那下毒的八//九不离十就是狐后的属下,她这会儿跑出去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不是嫌自己命长么。 青果讪讪的退回原地,蹲下身,忽然想到不止她喝了鸡汤,可为什么只有她反应这么大,貌似狼二也吐血了,不知道他肚子痛不痛。 可是掌柜的和狼大没什么反应啊!难道那什么噬魂草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 她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外面喊道: “不好了――狐后娘娘,不好了!” “怎么了?”女子声音忽然变得极为柔和,慢悠悠的就像五月里的湖水,风一吹就能漾开一圈圈涟漪:“慢些说,不急。” “娘娘!”侍者喘了口气,却不敢怠慢,赶忙回答道:“姻缘使大人不知去了哪儿,狐王请娘娘前去关了宫里的轮转结界。” “关了轮转结界!”狐后眉头一簇,抽出袖中帕子,抬手试着额头,实则却是凌厉的挑一眼弟弟:“这可如何是好。阿弟,你先去四处找找,若是找到了姻缘使大人便不用这么麻烦了,本宫先去见狐王。” “是。” 青果撇撇嘴,心道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说的好像很麻烦的样子,现在怎么办?往哪去啊? 她蹲下身,托起下巴,怅然望着参差叶片外的天,借狐后的一句话――这可如何是好啊! 另一边,晏则手执素扇,嘴角挂着分干巴巴的笑,眼睛焦急的神采却早就出卖了他的内心。 “掌柜的不用担心,这王宫里并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狐王优哉游哉的在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 晏则完全没有下棋的心思,站在树下,任花瓣落满了肩头。 “狐王有所不知,姻缘使她重伤未愈,想来是我方才走的太心急没有顾到她的伤。”他原先以为青果是偷懒或是闹着玩,可越想越觉得是自己走太快,他不由得自责起来,怎么就没有看好青果呢? “莫急,我看你是关心则乱,来静下心与我将这盘棋下完,说不定一会儿你的姻缘使就来了。”狐王促狭一笑。 晏则低眼看看棋盘上的黑白子,脑子里完全都是青果那张笑得没心没肺的脸,哪还有心思坐下来下棋。 他啪的一收扇子,道:“我还是不放心,我去找找。” 狐王无奈摇摇头,伸手取过对面的黑子落下。 晏则刚出券门,就听里头传来狐王的嘱咐。 “王宫轮转结界因火而生,遇事莫要动火。” 晏则闻言,不禁握起拳头。 青果在原地蹲了一会儿,想着那个狐后的弟弟应该是走了,于是慢悠悠的滚出灌木丛,昂头看看四周,最后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乖乖滚回灌木丛,在灌木丛里往回走。 她蔫蔫儿的垂着头。 虽然知道敌人是谁,可是却没办法跳出去一巴掌解决掉敌人,实在太憋屈。 阳光忽然穿过青果头顶的树叶,热情地洒满青果身体,她抬起双手给眼睛做了个遮阳棚,疑惑的一抬头,却见是他。 ------------ 第二十一章 祸起凝泉 “凡间有句不错的话,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我真是领教了。”狐相拨开遮挡在青果头顶的灌木,伸着三根手指,跟捏田螺似的把青果捏起来:“上次叫你侥幸逃脱,这次别想再逃出生天!” 青果呆若木鸡的瘫坐在果子里,自己这是什么人品,不,神品啊! 狐相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就在青果以为他要把自己连皮带肉生吞入腹时,他摇身进到忽然出现的一片假山,紧掐青果的手指将青果一送,砸在对面的玲珑剔透的假山石上。 冰冷的石头将青果弹落在地,青果五体投地的趴在果子里,发昏的头脑除了疼痛辨析不出任何其他的感觉。 她撑着地艰难的爬坐起来,视线里除了星星就是石头,大概后背被石头蹭破,稍稍动一动就火辣辣的疼。 “将凝泉珠交出来!” 狐相厉喝一声,声音震得青果耳朵里嗡嗡直响,她不耐得抬眼瞪着狐相,不做声,就这么瞪着。 狐相见她没有反应,抬脚上前将她死死踩在脚底:“交出来!” 刚坐起来的的青果又被他一脚震趴下,刚聚起来的精神又一下子散开,剧痛让她瞬间入同坠入墨池,即刻就要在黑暗里溺毙。 眉间一股炽热燃起,将她紧紧包裹起来,紧接着脖间升起一股冰寒,遇热化作一汪沁凉泉水。 脱力的青果渐渐陷入清泉,慢慢舒展开四肢,朱唇微启吐出一个晃悠悠向上升的泡泡。 就像是泡进了一个温泉,伤痛一点点消失,她缓缓地睁开眼,一划双臂站直了身子,茫然的看着这滴水世界。 “我是死掉了吗?”她不知所措的飘在水中,水流轻柔的抚着她的周身,带着她绯色的裙裳悠悠的摇曳。 她旋身,看遍四周,只发现水底下有一抹红,似乎是个人。 她四肢奋力一划,直冲向下,原本温和的水流忽然湍急起来,卷起漩涡将她扯向别处。 她莫名的急于想知道那个是谁,会是他昏迷前见到的那个他还是另有其人。明明是摆设的心脏忽然脱离了青果的设置,乱了方寸的跳起来。 不知是不是这跳动引起的,青果觉得身上就像被点了把火,一下子就烫了起来,连带着周围的水温也发生了变动。 狐相只觉脚下忽冷忽热,抬脚就见果子变成了粉色,他嗤笑一声:“不要以为换上一层红色的皮子就能将凝泉珠藏起来。” 说着,狐相俯身就将果子捡起,诧异的发现原本与一般果子没有什么多大差异的果子这会儿变得滚烫,刚要扔开,就发现果子另一面却沁着丝丝凉意。 他大喜过望,猜想这姻缘使约莫是狗急跳墙一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机不可失,他要趁着她没有将凝泉珠糟蹋前将珠子取出来,说不定还能意外收获这个神仙的元神精华,若是如此,那对他的修为便是大有裨益! 正想着,他迫不及待的将果子往怀里一揣,急匆匆的向王宫外去,一拐弯,却迎面撞上寻过来的晏则。 晏则紧握着青果的木簪,急急道了声抱歉,便又脚下生风,心想要是狼大在,便能轻而易举的寻到青果。 倏地,他脚下一顿。 他怎么忘了狐族的嗅觉也是不错的,为什么不让狐相相帮呢? 他转身追上狐相:“狐相,我有事相求。” 狐相捂着怀里越来越烫的果子,张皇失措的看向晏则,忽的面露苦色,将手向下微微一挪,捧着肚子:“臣有恙,可否过几日?” “不行,来不及!”晏则转身挡住他的去路,将木簪凑到他面前:“劳烦狐相举手之劳。” 狐相狐疑的看眼木簪,倏地瞠大了细眼,他记得这簪子是那姻缘使的,威力无比,他若是能得了这宝贝…… 他双眸绽开一道贪婪的光,咽一口口水,伸手就要接过木簪。 晏则将手一缩:“狐相只需闻一下,将姻缘使位置指给我就好。” 晏则知道狐相贪得无厌的秉性,听住店的客人说过,狐相曾为了得到冥界的噬魂草,使出了浑身解数。看他眼神,想是又看上这簪子,若是交到他手里,恐怕就一去不回了。 狐相眼珠子滴流一转,计上心头,他佝偻起腰,伸手蹭蹭尖尖的鼻子,道:“臣近日不知怎的,法力莫名试不出来也就罢了,就连这鼻子不怎么中用,掌柜将簪子放得那么远,叫臣这没用的鼻子如何分辨姻缘使的气味。” 晏则心中有数,知道狐相这会不会硬抢,就怕他使个掉包计,于是紧攥着簪子凑到狐相鼻子下:“簪子上本就有我的味道,狐相不会介意我的手吧。” 狐相心中冷哼一声,双眼一眯,道:“不介意。” 晏则紧紧盯着狐相的鼻子,就指望着那两个孔能把青果给逮出来,到时他得好好教导教导那颗不让人省心的果子。 狐相低着头,松松鼻息,藏在袖中的手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够到袖中暗袋,摸出一个小瓷瓶,他嘴角不自禁的一勾,细长的眼弯成一道弧。 他漫不经心的直起身,摸摸怀里越来越烫的果子,道:“姻缘使啊!就在……” “哪儿?”晏则敢肯定对方没有把“在”字后头的内容说出来。 狐相显得有些不耐,扬声又道:“就在……” 晏则不信邪的凑近一步,正专心于细听,视线就被对那方袖一甩给甩愣了神,不带回神,就觉一道灼烫刺入双眼。 “你!”他倒退着捂起眼,退了不过两步,便觉周身没了力气,凭着记忆伸手要撑边上的树,却一下落空,滑倒在地。 “姻缘使?哈哈哈不就在我手里么!”狐相摇摇手中瓷瓶,狞笑一声,掏出果子,却被烫的落不下手,只好兜在衣袖上。 “可惜啊!你们都中了我的噬魂草,都要魂飞魄散了。” 自打他见到青果脖间的凝泉珠他就知道,百年前偷取噬魂草的功夫没白花。虽然这噬魂草用起来麻烦了些,得要用上两次才能见效,但为了今日这收获,值了。 他兜着衣袖,自得意满的踱步到晏则面前,刚要俯身抽出对方手里的木簪,却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 第二十二章 骤变 “噗突” 狐相低头就见自己缎云锦的衣袖被烫出了一个洞,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掉到地上,咕噜噜滚到晏则脚边。 “这……好你个姻缘使,竟有着后招!”他怒气冲冲的抬脚便要踩上去。 晏则闻声,感觉到脚边的温度,下意识的将手护上去,却被滚烫的果子吓了一跳,不自禁缩了手,果子叫狐相踩了个正着。 “咿呀――”狐相抽脚痛呼。 晏则顾不得眼上的刺痛,睁眼,模糊的视线里一个火红的圆果。 狐相抱着刚踩了果子的脚,低眼就见鞋底破了老大一个洞,带着些许火星的冒着烟。 “你对她做了什么!”晏则奋力打开素扇,全然忘记狐王的嘱咐,扬扇扇起一股热浪。 扇风遇木成火,对面的灌木瞬间燃起熊熊烈火,轰的一声,还未遭难的灌木里冲出黑压压一萤火虫。 吡啵作响间夹杂着哀怨的呻//吟,偶有几只小虫拍打着残翼从燃火的灌木里出来,但飞不出半步便沉沉的坠落,挣扎了下细腿,便再没有反应。 狐相见势不好,不甘的咬牙,将手里瓷瓶往晏则脚边一砸,一瘸一拐的逃开。 瓷瓶碎裂四散,瓶中液体溅满果子,溅上晏则。 晏则看着眼前模糊的火势,渐渐化为赤红的眸子里满是惊色。难道这就是轮转结界遇火的威力么?狐王宫满是树木,再不走恐怕就要被活活烧死。 他回神,撑着地一边试着站起一边抓起青果。指尖触到果子,只觉一股热流顺着指尖通往全身,瞬间通体舒畅,刚才被撒上噬魂草液的双眼倏地恢复清明。 他抓着果子站起身,诧异的揉揉眼睛,不适感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惊愕,可伸向果子的手指微微打颤,他一边拂开扎进果子的瓷渣。倏地,果子一颤,而后在他掌心一蹦,跳下他手掌,霎时化作人形。 她着一身火红裙裳,腰间坠流苏璎珞,旋身时,绽开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抬头看着晏则,明明还是青果的模样,那青涩单纯的脸庞却因为一抹艳丽的红唇变得妖娆起来。她红唇微微一挑,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一双水汪汪的眼弯如弦月,道是有情却又清清冷冷。 晏则看的出神,她却收了笑,泰然自若的看向狐相逃开的方向,转头间,映着火光的红色发丝漾开一圈金色柔光,她抬手展开绣金色云边的广袖,露出着丹蔻的纤纤玉指。 “缠。” 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指,腰间一根流苏应声断开,一头缠上她的指,另一头飞速射向前方,眨眼的功夫,狐相便被五花大绑的扯过来。 她回头看着晏则,眼波流转、巧笑倩兮,道:“我们将它烤了吃掉,好不好?” 晏则看着她眼里的希冀,莫名的一点头。 “不要啊――小臣知错了――”狐相挣扎着扭动全身,可越是挣扎,身上的红线纠缠的越紧。 青果冷冷睨眼狐相,向上一指,狐相就像是气球似的升到她头顶,而后又飘向火焰。她眉开眼笑的看向晏则:“晏,你说要放在那一堆火上烤?” 晏则倏地回过神,见青果已经把狐相放在火焰上头上来回的晃,不堪炽烤的狐相哀嚎着化了原形,被烧焦了的毛发散发着焦臭。 “不行!”他忙不迭抓着青果的手,要将狐相扯回来。 青果刷得变了脸色,笑容换做淡漠的面无表情,她抬眼,静默的看着他。 “他是至少是狐相,该让狐王处置。”晏则解释道。 她不言,却松了指上的红线,狐相一下子落入火池,没一会儿便没了声。 “你!” “我如何?”她伸手抚上他的脸:“你生气了?你又生气了,为了别人。有意义么?” 她恍然若失的背过身,苦笑一声:“这一切有意义么?” 晏则呼吸一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缺了一块。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可脚下却有千斤重,迈不开一步。 青果双肩一颤,仰起头,似乎是在让眼泪收回眼眶,火焰明灭,她艳丽的裙裳似与火焰融为了一体,随着火焰摇曳生姿。 倏地,一道蓝光闪过大火瞬间熄灭,大火侵袭之地顷刻变成了废墟。 青果随之无力倒地,一袭火红裙裳顿时变回朱红,腰间所系也不知了踪影,较之前失色不少。 “青……青果!”晏则浑身一震,跨步上前一把抱住她:“怎么回事?青果你醒醒!” 青果皱眉头,不耐的半耷拉着眼皮:“你来啦!我还以为我就要被狐相憋屈的折腾死了呢。” “你不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了?”他问。 什么叫又生气,什么叫这一切?他刚才的那种感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迫切的想知道,她的那袭红衣、她的那一抹笑、她的一个眼神,到底蕴含了什么? 她和那个姻缘使是不是同一棵树结出来的,所以她会不会带着那个姻缘使的记忆!或者,或者是其他的可能? 青果奋力抬手,却发现使不上力,撇撇嘴:“我额头那儿痒得厉害,你给我挠挠。” 晏则停止遐想,腾出手,却发现青果眉间那颗朱砂痣浓艳了不少,似乎也比之前更突出。 “快挠挠,痒死了。”青果急急催道,她挤着眉头然后松开,以此缓解那难耐的痒。 晏则一指点住她的痣,摸了摸,似乎是变大了,怎么回事? “挠啊!别光点着,我这是痣不是鼠标!”青果恨不得滚到地上,自己拿脑袋在地上来回蹭。 “哦!”晏则抠着手指给他挠起来。 青果舒坦的吁了口气,懒洋洋的闭起眼。 “青果,你这颗痣变大了。” “哦!”她倚在他的怀里,歪嘴吹开脸颊上的头发:“难怪最近一直发痒,原来是在第二次发育啊!嗯,我要再多吃点,让它……”她打了和哈欠,脸颊蹭蹭晏则的衣袖,话语含糊起来:“好好补补,要……营养……” 晏则苦笑着看着就这么睡过去的青果,收回手,将她一把抱起,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还未看是谁,只觉天昏地暗。 ------------ 第二十三章 获救 “阿弟――” 狐后一眼就认出焦木上面目全非的狐相,哀嚎一声,大张着利爪冲向晏则。 不待与晏则对招,忽一道妖风裹挟着无数落叶将晏则与青果围起来,锋利的叶片逼着狐后抬袖护起脸往回躲,待风停,哪还见那两个罪魁祸首。 狐王袖手立在后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繁杂的叶片卷着晏则、青果在眼前消失。 “大哥,我们不用去追么?”他身后狐三王子抬爪挠挠自己毛茸茸的耳朵,皱着一张肥嘟嘟的小脸,小声问一旁的狐大王子。 狐王低眼看着小儿子,宠溺的揉揉他的脑袋,三王子一缩脖子,呆呆的看父王转头对后面赶来的护卫,柔和却又不失威严的吩咐: “魔怪入侵王宫,狐相为保护姻缘使大人不幸坠了轮回。你们好生将狐相敛了,以国丧之礼待之。” 狐后尤觉不足,快步奔向狐相尸骸,取了狐相的内丹,捧在手心。原该是火红色的内丹经过大火的炽烤,变得黯然无色,遍布裂纹。 她一手捂着嘴,一手托着内丹,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恍如梨花带雨:“王,你要为臣妾的弟弟报仇啊!” 狐王将狐后拢入怀,轻拍狐后,劝慰道:“狐后莫要哭了,本王看着那魔怪甚是厉害,待本王将此事上达圣君知晓,狐相毕竟是为姻缘使丧生的,圣君不会不顾。” “王!”狐后未曾想到狐王竟会这么说。 “本王这边去书一份奏折!”狐王放开狐后,转身拉起小儿子的手:“诺儿走,为父王磨墨。” 狐三王子受宠若惊的仰头看着忽然对自己说好话的父亲,裂开傻笑颠颠儿的跟着离开。 “狐相已死,狐后可要节哀啊!要是哭伤了身子,就救不了我那傻妹妹了。”狐大王子虚拍一下她手里的内丹,全然不把狐后嗜血的目光放在眼里,双手撑着后脑勺,转身脚步轻快的离开。 狐后细白的手紧攥内丹,酱紫色的指甲深掐入掌心。她以自身内丹发誓,势要将他们逐入万劫不复! 惨白的弦月虚弱的挂在天际,稠云似破败的棉絮被夜风撕扯着盖住本就暗淡的月色。萤火微光,照的暗黑的林子微微泛着绿,不远处那些破败的墓碑上零星挂着些锡箔,映着月光与萤火显得格外凄怆。 忽然响起的箫声如同未亡者的呜咽,哽咽着失了曲调。 “娘,我还是不会。可不可以再教我一遍?” 青果一睁眼,就见是那晚领路的那个小狐妖,她手里拿着根破箫对着一棵造型诡异的树撒娇。说是诡异一点也不差,因为她从没有见过穿着裙子,拖着狐狸尾巴的松树。 约莫一人高的松树晃晃树顶,枝杈间,忽然伸出一只人类的手,细腻润白的肌肤连着粗糙干枯的枝干,就像是有人躲着在树里的人伸了手。 “惜容乖,娘在恢复法力,明晚再教你好不好。你先去招待娘带回来的客人,好不好?”她揉揉小狐妖的脑袋,哄劝着。 惜容嘟嘟嘴,把手里的乐器收了起来:“好吧!我们说好了哦。” “嗯。”树梢摇晃,沙沙作响。 青果赶忙闭上眼,靠在晏则怀里继续装睡。 晏则却是眼睛微颤,俨然是要醒了。 他迷迷糊糊的抬手拍拍枕在自己胸口的脑袋,一手揉揉眼睛,正开始恰对上惜容细长的眉眼。 “你醒啦!要吃东西吗?”惜容裂开笑,乖巧的坐到晏则身边:“娘说我们做妖精的要知恩图报,娘让我招待你就是为了让我好好报恩的。” “嗯?”晏则奇怪的一挑眉,抱着青果坐起身,不见青果醒过来,便依旧搂着她,轻声问道:“什么恩?” “那天那两个雪果啊!虽然是我抢来的,但要不是你拦着这个神仙,我也没那么容易带回来孝敬我娘,。”惜容说的真诚,一双红与黑的鸳鸯眼里不带任何惺惺作态的色彩。 晏则抚摸着青果柔顺的头发淡淡一笑:“不过是两个果子却让你大费周章的把我们救出来,还要招待,倒是我们欠了你的了。” 他怀里,青果撇撇嘴,心道,别把我拉进来,欠人情好还,欠妖情可不好还,她要是想称霸世界,难不成你还给她变一个孙悟空出来么? “不是我救的,是我娘,不过你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我娘。” 干嘛等一会儿呀,咱掌柜的见多识广,什么妖没见过,她要是郑重其事的化个妆把自己扮成圣诞树,咱掌柜的反而不认识了呀。 青果又撇撇嘴,紧闭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子灵活的翻动着。 晏则一颔首:“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吧!你也不用麻烦找什么吃的,弄些水来就好。” “好。”惜容乐呵呵的蹦起来,朝着月亮的方向跑开。 他拍拍青果的脑袋,俯身凑到她耳边:“不用装睡啦。” 青果刷得睁开眼,撇嘴角,鼓起腮帮子,伸手挠向晏则的咯吱窝:“你知道我醒了还死命扯我头发,掌柜的,你这是伺机报复!” 晏则张开双手任由青果蹂躏,一边说:“我这是给你摘掉头发里的叶子,是你调皮,赖着我我不放。” “谁调皮了!”青果收手,环胸坐到一边,粉扑扑的脸上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瞪他一眼:“你怎么不怕痒?” “掌柜的我是男子汉,怕痒的是小媳妇。”他说着,忽然玩心大起,往自己手上一哈气,就要往青果咯吱窝挠过去。 青果赶忙夹紧胳膊退开,一边威胁着:“掌柜你要是敢挠我我就剪了你的红线,断了你姻缘,灭了你的子孙传承!” “哈哈,青果你是怕痒的小媳妇!” “不是!” “那……” “咳……” 晏则闻声,登时敛了玩性,翻账本似的把表情一换,成了一本正经的佳公子,他站起来转身对忽然出现的年轻妇人颔首一笑。 “你就是救了我们二人的那个母亲吧。” “你才人,我是二……” ------------ 第二十四章 痴者 “你才人,我是二……呃,我不是人!”青果原是想在那女子面前来个下马威,不曾想一时嘴快。她佯装理直气壮的跳起来拍拍裙上的尘土,垂着的脑袋藏起脸上的窘相。 晏则抑制不住的低笑,回身揉揉她的脑袋,对那女子说:“莫要见怪,这丫头这儿缺了根筋。” “你才缺,你全客栈都缺!” 女子正晃神,如丝的媚眼艳羡的看着青果,嘴角带着涩涩的苦笑。 青果拍开晏则的手,跳跃到她面前,刚想挥手,那女子猝不及防的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死死攥着青果的裙摆。 “你这是干嘛?我虽然是姻缘使,但你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啊!” 青果没法后退,想弯腰把她扶起,却只能握住她的肩,拉不起来。 “小狐乃是赤狐王之女弥鸢,求姻缘使赐红线,助我一臂之力!”弥鸢松开手,跪着后退一步,跪磕在地:“求姻缘使赐红线!” 这种大礼青果怎么受得起,她赶忙也跪下来,托着她帖服向地的肩:“你倒是起来呀,红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的。” 她回头瞪眼晏则:“你倒是帮忙啊!” 晏则耸耸肩,对弥鸢道:“公主若是求得了红线,那我也跟着跪一跪,我也急着要红线呢。” “喂!你们一个个的要红线做什么?”青果都要泪崩了。 她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了,怎么一个个都要她身上的东西,血金珠也就罢了,凝泉珠、红线什么都要,接下来是不是要把她的那个废柴木簪也讨了去? 她不知道,她的木簪差点就成了狐相的囊中物。 晏则不说话,过来拉起青果,俯身给她拍拍掉膝上的尘土,漫不经心的搭上她的肩:“规矩是死的,你是活得,你就酌情考量吧。” “酌情个毛线啊!把规矩弄活了我就死了!”青果颇为为难的紧皱这眉头,愁眉苦脸的看看弥鸢:“你是狐族公主,老话说得好,皇帝女儿不愁嫁,何况你都有女儿了,还要牵个毛线红线啊!” 弥鸢灰头土脸的抬起头,泫然欲泣的看着青果:“敢问姻缘使,你爱过一个人么?爱到只能把自己变成对方心中人的模样,抛却尊严、抛却生命,只求对方看自己一眼,只求那一眸的快乐!” 那个是红烧肉还是大盘鸡,干嘛要爱到那种地步? 青果撇撇嘴,想到那天小狐狸称那个鬼书生爹:“你爱的是那个书生?” 弥鸢点点头。 那个书生有什么好的?长得一般,鬼品倒是能登上极品宝座。 青果表示:“我没那么傻,他若无情我便休,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何况我干嘛要爱别人,我爱我自己都还来不及。” 她这下知道,她这是遇上情痴了,对付这种类型的,不管是人还是妖,就得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拍醒,否则,他们就会进化成极端危险分子,厉害的还会用毁灭世界来证明自己的感情有多纯洁神圣! “我不会把红线给你,不过我可以先看看你的姻缘。”她到要看看这只狐狸的红线另一头牵的家伙去哪了,怎么任这只狐狸抛开所有,去爱一个鬼书生。 青果的手虚空在她右手腕上一抓,指上一捻,却不见收获:“咦?”她诧异的一缩肩,看眼弥鸢。 弥鸢目光闪躲,微微收收左手。 “怎么了?”晏则好奇的凑过来:“法术失灵了?” 青果摇摇头,盘膝坐下,凝眸看向弥鸢的左手,抽手一拂,一把抓出一根黑色的线,她对上弥鸢失措的目光,食指一捻黑线,试着探寻这根线另一个主人的信息,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大惊失色。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说道: “男左女右,这是每个姻缘使谨遵的规定,到你这里竟然出了岔子,而你手上的线不止缠错了位置,颜色也不对啊!这情况往往有两种原因。”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另一只手摸向挎包,注视着弥鸢一直在闪避的眼,幽幽道:“一是恶缘,前世深仇大恨,今生结亲来报;二则是……” 她倏地掏出一把剪刀,趁其不备,一剪将黑线剪断,弥鸢未料到青果会有此举,伸手便要将线抢回,却被青果一掌推开,倒在地上。 “二则是,这根红线不是你的。”青果举着剪刀戳在爬起来的弥鸢的心口前:“说,这跟红线你那里偷来的!” “你不考虑第一个原因吗?”晏则疑惑的。 青果瞥眼晏则,一边将黑线攥进手心,解释道:“每个姻缘使的姻缘剪,只能剪断自己所牵的红线,我却把她的手上的剪了,只能说明她的那一根是不合法,作废了的。” 晏则了然的点点头,问弥鸢道:“那你自己的姻缘线呢?难不成被姻缘使忘了?这倒是可以讨一根回来。” 弥鸢抿着唇,垂下眼。 青果瞪眼晏则,辩驳道:“众生万物都有姻缘线,只是因果循环间被自己弄断了,而她是完全没有了姻缘线,这跟我们姻缘使没干系。” 忽然,一个念头从她脑海一闪而过,她一把抓住这个念头,一点点整理起思绪:“那书生是鬼,而你是妖精,小狐狸五十多年的修为……村长说,那书生死了大概有六十年,可是小狐狸身上有人类的气息,小狐狸是怎么出生的?” 她想不通了。 “人、妖殊途,不可能产子,若是落入鬼道,或是同样成妖倒是可以。”晏则在旁顺着青果的思路说下去。他注视着弥鸢,手缓缓地伸进衣袖,抓住袖中的素扇。 “书生手中有一颗狐族的内丹,若是没猜错,那是你的吧。” 弥鸢不作答,莹润的肌肤却渐渐干枯起来,一双细嫩手僵硬的抠着地面,慢慢刺入土地,枯槁缓缓地自指尖蔓延向上。 晏则突然一把将青果扯到身后,抽出素扇指着弥鸢:“妖族子民要是失了内丹便是失掉性命,而你却还好好的活着,你用的是青木的内丹,是不是?” “不……” ------------ 第二十五章 鬼书生 弥鸢垂着头,瞬间干枯的发丝披散开来,挡住她那张逐渐枯朽的脸。她浑身大颤,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青果听她痛苦抽泣,不由得同情起来。她扯扯晏则,晏则以为她不明白,于是解释道: “她是被内丹反噬,恐怕你手里的黑线是随着青木的内丹缠上她的手的。” “别看了!”青果一把捂住这个不懂女人心的男人的眼睛:“我们先离开,还是等她恢复了再来问吧。” 哪个女子不是爱漂亮的,她现在这模样,叫他们俩围着看,任谁都受不了。 晏则奇怪的掰开青果的手,瞧她不苟言笑,便听了她的话,负手将扇拿在身后,转身往林子外走。 “去哪儿?这应该是村子后山,要去村子?”他问。 青果挑眼晏则:“我说离开又没说离多开,走到弥鸢看不见的地方就好。” 她蹦跶着把剪刀和黑线放回自己的小挎包,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周遭的气氛渐渐和缓起来,点点萤火轻盈盈的飞出来,忽闪忽闪的招惹起青果。 “关于内丹我似乎猜错了。”晏则忽然说。他将扇放到身前,一把扣在另只手的掌心:“姻缘线会跟着内丹一起离开么?” 青果拱着手心抓住一只萤火虫,旋身看向他,摇摇头:“应该不会,我看那根线是她用特殊方法,从那个木灵族的身上解下来缠到自己手上的。” “可是她的姻缘线呢?上次我遇到那个书生,他手里拿着弥鸢的内丹,说是要用血金珠调和着内丹使用,他还提到一……” “你看到血金珠怎么不抢回来!” 青果放了萤火虫,足尖一点蹦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踮着脚,仰头瞪着老大的眼睛:“走!我们去找那个书生!” 她就像是蛮牛上身了一样,来了劲儿的拖着晏则往前走。 “等等!”晏则护着自己的脖子喊:“你确定书生在你走的方向吗?” 青果蓦地停下脚步,刚回身说话,一个尖利的声音盖住了她的声音。 “娘——” 近乎同时,林子里的萤火纷纷直冲向一处。 “不好!”晏则一把掰开青果的手,转身就见那边忽然亮起一道红光,他忙不迭跑回去。 他似乎有点明白其中缘由了,如果真是那样…… 青果被晏则没控制好的力道甩上树干,她皱着脸反手摸摸后背,也跟着跑过去。 惜容哀嚎着拍打起暗红色的结界,结界里,万千萤火聚为一点,光点下,方才妖冶美艳的狐族公主已经变做一棵饱经风霜的古松,原本精致的五官狰狞的印在衰朽的树干上。 弥鸢见晏则身影,立即呼道:“将惜容带走——” 晏则一把抓住惜容,奋力将她扯离结界:“听你娘的话。” “我不!”惜容挣扎间变回了狐形,利爪深深嵌进结界,她张嘴一口咬住被她扯变形的结界。 青果跑上来,正要加入其中,就见结界里忽然现出一个人影来。 说是人影,倒不如说是鬼影——是那个鬼书生! “你把我簪子放哪了!”青果虽是问着,手却已经摸进了晏则的怀里。 晏则虽不怕痒,但也挡不住青果这一通不知轻重的摸,腾出手把青果的手按住:“先把这小狐狸拉开,其他从长计议!” “氧化钙你母上的从长计议,姐今天不灭了这个书生,姐就自刎乌江!”青果一脚踩晏则脚板上,却不见他松动分毫。 她顿时急了,晏则怎么对这个有免疫了,她才用了几次啊!她的踩着晏则与他对视,结界里弥鸢看着书生的魂形越凝越浓,眼看就要来到此处,哀嚎痛呼,恳求青果。 “求姻缘使将我女儿带走——” “听到没有!”晏则咬牙道。 青果吸吸鼻子,继续较劲。 小狐狸瞥眼青果,抖抖身子,发现晏则一只手越抓越松。她蓄力,奋力一抖,就听她皮子上啵的一声,她从晏则手里解脱。她后爪一蹬,蹭蹭爬到结界上头。 “你给我下来!” 青果一把攘开晏则,原地一跃,跳得老高,一把抓住狐狸尾巴,拽着小狐狸把她甩开结界。 惜容被甩的两眼发昏,青果不耐烦的把她塞进晏则怀里,然后她掏出姻缘剪就往结界上戳。 “你个死鬼书生,姐今天就算灭不了你,也要拼上我的工作岗位把你的姻缘线剪个干净,叫你生生世世做光棍,日日年年过双十一!” 剪子就像是戳上了韧性极好的橡胶,青果一剪刀下去,立即就被弹开,她一抹鼻子,举手又是一剪。 晏则折腾半天,总算用自己的发带把小狐狸四蹄困住,叫她动弹不得。他这会儿恨不得长上个三头六臂,抓着狐狸扛着青果赶紧离开。 青果的第二剪依旧没有效果,转身瞪向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晏则,倏地,满腔的怒火被他那冷冷的眼神浇了个透心凉,她撇撇嘴,撇开眼低下头,伸手低声道: “我要木簪。” 晏则冷哼一声,把小狐狸往肩上一甩,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掌柜,掌柜,你要去哪里呀?”青果回头看眼眼上蒙上一层灰白阴翳的弥鸢:“掌柜!掌柜!” 晏则听着身后犹豫不决的悉悉索索声,兀自加快步伐,在没有摸清那个书生的老底前,他不能冒险。 青果咬着唇,不甘的一跺脚,举着剪刀追上去。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就不是那个鬼书生的对手! 但是,她不甘心就这么逃开。 “掌柜的,我们不能不管狐族公主的死活啊!她快死了!” 闻声,晏则见上的小狐狸复又挣扎起来。 晏则不耐的拍一巴掌,继续快步前行。 “掌啊——” 晏则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就见青果扑倒在地。一个青面书生一手拽着她的腿往后拖。 青果感觉那只鬼爪都已经掐进了她的脚腕子,恐怕已经刺穿了她的骨头,这把她化形的力气都囚住了。她紧抓着树根不让对方抓走,惨兮兮的抬起头,看着晏则。 晏则一咬牙,把小狐狸安置到树杈上,快步追上那书生,取扇抽出一道扇风。 书生竟反手打开自己的折扇挡在后脖颈。他停下脚步,回头冲晏则晃晃手里的折扇,裂开一个黑洞洞的笑。 “弟子则,你的本事大不如前了。” ------------ 第二十六章 笑生死,早缘定 晏则袖手收起素扇,静立,皱起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黑眸紧紧锁着鬼书生,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你怎么不来救她?”书生扯扯青果的腿,青果痛呼一声,紧抓一把枯叶,别开婆娑泪眼,不看晏则。 “你怎么不说话?”书生狐疑的拖着青果往后撤了一步。 晏则依旧不答话。他默不作声的淡淡一笑,淡然的笑意看的书生局促不安,书生将扇一合,指着晏则,喝道: “不许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怕了?”晏则环胸,笑意越发的深了:“你觉得你还能和你的晴娘重聚吗?满手鲜血的你,晴娘会要么?” “我没有杀过任何人!那些村民都是她杀的!”书生愤然指着结界里的完全化成枯木、失了样貌的弥鸢。 人、妖殊途,妄图结合自不可能生育。 上天在护佑凡人不受其他族类侵袭的条件下,立得规矩很多,但又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伟大,异想天开的给凡人留了不少变更的法子。 凡人可以通过修炼成神、成妖,而妖可以成神、成人。 可是修炼的路途太漫长,太痛苦。坚持千年,又有谁知道是否能度过最后的那个劫难呢?看着那个虚无飘渺的结果,倒不如残忍的褫夺他者即成的结果纳为己用。 这书生心心念念的是他的晴娘,又怎会为了弥鸢修炼成妖?这个狐族公主为了留住一个男人的心,残杀一百条无辜性命,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晏则一点点抽出放回袖中的素扇,看那书生一双怒目瞪着自己,听他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渐渐地那一双鬼瞳浑浊起来,掐入青果脚踝的手越来越紧,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断在青果耳边回响。 “掌柜的!”青果吃力地松开紧咬发白的唇,颤着声说道:“我是果子不是钢珠,没法回炉锻造整形的。” 晏则低眼,目光里带着慰藉,心道,再忍一会儿,好果子,只要再忍一会儿。 “你敢说,那些村民不是因你而死么?” 书生腾地将目光定向晏则,忽然从怀里掏出一颗火红的珠子:“那又如何,我把那狐妖的内丹拿到手,他们没有白死?” “真的?”晏则勾唇不屑的一笑:“那你身后那些被开膛破肚的,为什么不愿瞑目?” 书生手一僵,那颗浑浊似死鱼目的眼珠往边上斜去。 机不可失,晏则当即蹬地、抽扇、旋身,一道炽焰如利刃直袭向书生。 青果忙不迭抱头将脸贴地,疾风热浪从她身上刮过,后背被燎的炽烫麻木。她还没来得及想后背的布料如今的下场,就感受到背后贴上一只凉凉的手。 书生猝不及防闪开,手中内丹落地,僵冷利指将青果脚踝抓开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抓下她的鞋子。 炽焰将结界劈开一道小缝,一股暗红色死气自内喷出。死气所及之地纷纷失了生命,化做暗红一片,书生却是如鱼得水,浑浊的双眼瞬间恢复清明,挑衅的洒出大片纸人。 白花花的纸人紧追晏则而来,晏则抱着青果不断后退,忽站定,将素扇一横,喝道:“燃!” 熊熊烈火自晏则身前燃起,纸人瞬间化作烟灰,大火势如破竹直侵书生,火光冲天,林子瞬间亮了。 书生被冲退撞上身后结界,他闷哼一声,一缕红烟自他嘴角溢出。晏则乘胜追击,手中素扇一挑,凭空生出一拳赤焰,破风直击书生腹部。 书生喷出一口红烟,脱力的靠着背后结界滑下,他似乎已经被晏则逼到了绝路,一双阴郁的眸子狠戾的瞪着青果。 晏则抱着还没缓过神的青果,素扇指着那书生,命道:“将血金珠交出来。” 书生垂在身边的手偷偷摸向一边的内丹,抬起捂向心口,桀骜的眯起眼,一双青白的唇紧抿。 火舌舔舐着的林子闪着明黄与艳红,夹杂着不断的吡啵声,荧红的光点飘散在四周,古木特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林子。 书生撑着膝盖、攀着结界站起身,用结界支撑着身体。他不急不慢的将手伸入怀里,攥着拳头出来,晃晃拳头,虚招一晃,晏则半信半疑晃了神。书生一口吞下手里的内丹,他背后结界霎时化作一个巨大的鬼面。 鬼面咧嘴,桀桀而笑。 它尖厉的笑声直刺青果耳朵,即使晏则捂着她的耳朵按在怀里,一阵阵嗡鸣在她耳朵里此起彼伏,扰的她乱了心神,脖子上的凝泉珠又喀拉一声脆响,蔓开一道睫毛长的纹。她只感觉周身的热度翻了倍的层长,意识被烤的模糊,唯有脖间一点冰凉,坚守她最后的清醒。 她忍不住把手摸向脖间唯一的冰凉,被枝杈刮伤的手沾着血,血丝一点点沁入凝泉珠,无色剔透的珠子,一点点染上绯红。 随着珠子的变化,青果的眸子也跟着染上红色。 晏则注视书生的变化,紧裹着青果不断倒退后撤,汗水从他额角滑落滴在青果烫红的肩上,青果不禁一颤。 “掌柜的!”青果虚弱的:“我……” 晏则不听她有下文,脚下未停,微低眼看向她,却见怀中人的发丝自头顶一点点蔓延向下,转为夺目的火红。 晏则一惊松了拥着她后背的手,退后半步,低下头认真的打量起来,却对上她的眼。 “火,不是这么玩的。”她抬头,一双赤眸灵动的望着晏则,红唇轻挑一抹笑。倾城先轻色,烈焰、星火皆已黯然。 她一手捂着胸口的衣裳,食指推着晏则,从晏则的怀里脱开。那只涂着丹蔻酥手,虚空一抓,一根暗红的线从书生那头牵过来,抓进她手心。 似是拨动琴弦的,丹蔻轻抹慢挑那弦红线,萤火微光如清冷月光倾泻在她的脸庞,红唇微启,道: “细雨沾衣,归去来兮;竹林瘦影,对弈嘻嘻。残叶泣枝苍松泪,似叹浮萍之命。且算聚散,笑生死,早缘定。” ------------ 第二十七章 所谓神 “为什么不好好珍惜既定的缘分呢?”青果捻着指间红线,巧笑嫣然。 书生一双腿打着颤的杵在地上一手紧握着另一只手腕,将腕上的红线紧紧裹住,他眼里写满了恐惧的看着青果。 晏则立在青果身后,剑眉蹙起,安静的紧盯着青果的一举一动。 青果眼眸一转,转头看眼褴褛的后背,无奈挑眼晏则:“看的这么认真,想好怎么对我负责了么?” 晏则讪讪别开眼。 她指尖一指,空气中的荧红纷纷扬扬落下,飘飘忽忽聚到她身旁,倏地,荧红化作一抹薄纱,绕着她的肩,将前胸后背遮起来。 再看眼规规矩矩的晏则,她心情大好,目光越过书生投向结界里,远远望着那位沦为朽木的公主。她另只手食指一勾,那枯松微微一颤,轻微的“啵”一声,一滴血珠从树干子里冒出来。 她指尖虚空画了个圆,血珠化作一丝红线刺入土地,绕着土里枯木的根须缠了一匝,飞入青果手里。 “不要!”书生急急上前一步要组织她将两根红线连到一起。 青果冷冷瞪他一眼,将连着书生的红线一甩,红线打起一个巨浪把书生推倒冲回结界,一下子将结界打破,万点荧红破散开来,亲昵地围向青果,却在青果淡漠的眼神里,往深林中弥漫开。 青果高昂头,轻蔑的睨着书生:“你以为我会给你牵线?” “我不管你是怎么把你与弥鸢的红线弄断的,我只要你生生世世孤独终老就好。”她说。 “不,你不能!没有我,我的晴娘怎么办?”书生挣扎着要起来,结界上的鬼脸不断变化着狰狞丑陋的表情。 青果嫌恶的别开脸,在他的线上一弹,一朵火花顺着红线烧到书生手腕,火花一沾上书生立即化作蓝绿色鬼火。 “啊――” 书生痛苦地拍打手腕,没将火焰熄灭,反叫那火烧到了全身。 这火与冥府之火一脉相承,没一会儿,就把书生体内的血金珠引来出来。 “放心,我还要你多活几世尝尽孤苦滋味的,这火烧不死你,只会把你前世今生修的功德焚灭。”青果神色自若,淡淡扫眼晏则。 “去把他手里的内丹拿给我。” 晏则一愣,旋即握着素扇快步过去。 书生饱受焚身之苦,丝毫没有反抗之力,晏则轻而易举的将内丹拿到手,刚要捡血金珠,就听身后青果不耐的声音。 “快将内丹给我。” 晏则挑眉,把内丹抛给青果,拿着血金珠站到一边,倚着树,静观其变。 青果接过内丹,小指熟稔的把书生的红线绕圈固定,小心翼翼的把圆溜溜的内丹放上弥鸢的红线。她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让内丹顺着红线滚向弥鸢。 内丹晃悠悠的向前,一点点变小,在进入到遇上弥鸢前,就被红线完全吸收。 青果无奈的摇摇头,晏则明白,这说明这内丹里的力量所剩无几,重回本体,也没办法让弥鸢恢复。 不过聊胜于无。 弥鸢一点点与枯木分离,许久才化成人形,样貌却苍老了许多,她惊异的看着自己的变化,抬头看见青果,对着青果盈盈一拜,道: “小狐谢过姻缘使。” 青果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坠入绝望的书生,对弥鸢说:“我并不是要救你。而是要让你受到应有的惩罚。一死了之,太便宜你了。” “五十年前,小狐在吃下第一颗人心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求姻缘使大人,赐我与砚郎一世,不,仅是半世姻缘!”弥鸢虔诚的趴跪在地,双肩微抖,呜咽不成声。 “不!”书生大惊失色。 青果冷笑一声,手里牵着弥鸢的红线倏地化作点点荧红,消散开去。 “冥顽不灵。”她说。 弥鸢张皇的看着消散的红线,爬向青果:“我与砚郎此生原是有姻缘的,不是么,为什么……” “贪心不足蛇吞象。”她毫不留情的打断她:“你以为你还有来生么?” 那双如丝眉眼瞬间失了光彩,黯然看向书生,看到他满脸的嫌恶,心痛异常。 弥鸢撑着地,坐起身,静静地看着书生。 晏则走道青果身边,低声问:“你是青果?”其实他早就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只要青果的摇头,便继续问下去。 青果红眸对上他:“是与不是很重要吗?执着是好,但要是过了头,难免万劫不复。” 她嘴角带着苦笑,目光离开晏则,松了书生的红线,转身离开。晏则一愣,紧追其后。 “你不是青果。”他说。 青果不作答,立在原地,回身看向弥鸢。 线头飘落,落在弥鸢手边。弥鸢看眼红线,想着拾起来,可见书生惊慌的模样,最后却苦苦一笑。 “那日你若是没有来观棋那该多好,这样,我的心里还是只有哪一方黑白交错。” “你害死了我的晴娘。”书生迅速抽回腕上的红线,护在怀里,恶狠狠的瞪着弥鸢。。 “我还害死了柳树头村大半村民。”弥鸢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即使如羊脂白玉,也难掩沾满鲜血的事实。 “我从不觉得放开青木是我最大的损失,即使他为我续命,为我挡天劫。砚郎!”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棋子,浅笑嫣然,满目柔光。 “你说你想回柳树头村,我放你走;你说你要晴娘,我就变成那柳晴娘;你说你想要个孩子,我生下惜容。砚郎,你还想要什么?趁着我还活着。” 书生护着自己的红线,戒备的看着弥鸢,往后缩了缩。 弥鸢却依旧笑着,她手一抹脸,变作一个清秀小佳人:“砚郎,你不想见晴娘么?” 书生痴痴一笑,张开双手。弥鸢抹抹脸,拭掉眼角的泪,晃悠悠的站起身,双腿打着颤,蹒跚而来。 “一个是狐族公主、一个是凡尘呆书生,只因一条红线连到一起,可惜,上天从不看好这样的恋情。所以这头来了个晴娘,那边出了个青木。呵,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 第二十八章 让珠子飞 有趣? 晏则不觉得,倒是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这是上天对人、妖之恋的考验?” 青果撇撇嘴,眉头略略一蹙,看着晏则。 “你想多了,这只是上天很无聊,在人间找点乐子而已。不幸的是,一不小心玩大了。” 她指着那边:“可是?他们总是很会善后。” “噗――” “晴娘不喜欢你。”书生毫不留情的抽出刺入她心口的折扇,一把将她推开,嫌恶的扔了手里的扇子退开:“你死了她才会开心。” 今晚的星空很美。弥鸢仰望着那片焦枯的黑木静静的围着的天,无力的裂开嘴,无声的呵呵一笑。 这颗心终于死了,死在占满这颗心的人手里,不必在为了这个书生将自己逼得不再是自己。 “娘――”惜容挣脱开晏则绑缚冲来,泪眼模糊,趴在弥鸢身上泣不成声。 弥鸢抬手拍拍惜容,看向青果:“求姻缘……” 青果抬手阻止,坦诚道:“我自身难保。” 弥鸢眼里的星光暗了,看着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惜容,好好活着。” 话音一落,早就内里腐朽的身体再难支撑,青光一闪,惜容无所依附的趴倒在地,身下滚出一颗青绿的珠子。 惜容茫然失措的坐起身,六神无主的看着那颗珠子。她记得,以前娘会拿着这颗珠子发一整天的呆。 “哈哈哈,终于死了,晴娘,看!我把那只妖精杀死了。”书生抱着缠着红线的手,兴高采烈的跳起来,跑到青果面前指着那颗珠子宣告自己的胜利:“我杀死的,那只妖精死了!” 青果点点头,淡淡道:“你想见到你的晴娘吗?” 书生猛的点头。 “那就转头。”她说。 书生甫一转头,只觉后背刺痛,低头对上那双细长的眼,那双眼角眉梢都带着弥鸢印记的眸,含着恨。 “你说你要你的晴娘,弥鸢便不顾一切的将她从轮回之地拉回,如此一来,你有了孩子,也有了晴娘,呵,真是只聪明的狐狸。”青果扯扯裹在肩上的薄纱,挑眼晏则,脚步轻快的离开深林。 “那只小狐狸是晴娘转世?”晏则惊疑的跟在身后问。 青果跑到环着柳树头村的小河前,旋身对晏则做了个鬼脸。 “没想到吧!要不是看到小狐狸手上的黑线,我也没想到她会是晴娘。哈,更想不到的是,他们前世的恶缘,竟因为遇上这个书生而全然消散。” 她笑得无比欢欣,丝毫没有收到影响。 晏则心里对那虽不是个滋味,但被青果的愉悦感染,笑道:“原先你还说那根线是弥鸢偷来的,这么这会儿改口了。” 青果挑眉,摇摇手指,蹦到他身前,双手一搭他的肩:“老是想套我的话,掌柜的你好坏啊!欺负我这个自己变得脑子不灵光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到他怀里,一手揽着他的后脑勺,让他低下头。她踮起脚尖,仰头吸入他呼出的气。 “掌柜的!”近在咫尺,她嘴角挑起笑,说:“想要么?” 晏则一霎意乱情迷,锁着她的如红宝石般的眸子,回答:“想。” 在他将头低的差一张纸的距离便要吻上时,她忽然将他推开,举起到手的血金珠,嘴角的笑愈发的张扬。 月光下,血金珠在湖面上划开一道金光。 “那就让这颗珠子洗个痛快澡!” ------------ 第二卷 鱼念 ------------ 第一章 鸳鸯浴?殉情? 青果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可没想到,还能再倒霉下去。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自己把血金珠扔下去,那珠子可是我的命啊!”他以为她是精神分裂还是老年痴呆啊! “你倒是说实话呀,是不是你把那珠子藏起来了逗我玩呢?” 晏则手里抓着根鱼竿,悠然自得的盘膝坐在河边,一顶老大的斗笠盖着脑袋,整张脸都藏在了阴头里。 他腾出手抵了抵帽檐,挑眼一边急的兜兜转的青果。他倒是还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她耍了。 “掌柜的!我不会赖账的,你把珠子还给我呀!” “嘘――我不正在努力给你把血金珠钓起来么!”晏则一边说着,一边目不斜视盯着轻轻颤动的浮漂。 他不动声色的两手抓紧鱼竿,拇指一按,鱼竿倏地抬起,一缕银丝带着闪闪发金光的甩上来。 青果失望的扯扯嘴角,那点金光根本就是晏则的土豪金鱼钩嘛。 “掌柜的,你别钓鱼了,我求求你,把我的珠子还给我,好不好啊?”青果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蹲在晏则眼前,一头乌黑长发被水面上吹来的风拂着半笼起她的脸。 晏则看着一无所获的鱼钩,从怀里掏出个掌心大小的圆盒子,转头就见到青果风中凌乱、我见犹怜的小模样,一个念头从他心底冒出来。 “掌柜的……”青果嗫嚅道。 这一声就像是半含在嘴的蜜糕,软糯、香甜一直到他心底。 晏则微微眯眼。 那个一身火红的青果固然妖娆,却如何都不及眼前这个可爱,特别是穿上他为她准备的这身水绿裙裳之后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一边想一边放了圆盒子,从怀里又掏出一直鎏金朱漆的簪子递给青果。 青果不明所以的凑过来一看,簪头上是只收着翅膀的鸟,造型挺简单的,不过却不失精致。一对剔透的红宝石做眼,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被这只鸟看着,最精巧还数那栩栩如生的羽翼,不过食指大的鸟,要把那上头的翎羽雕琢精细到如此地步,堪称巧夺天工。 “把你的头发收拾好。”晏则晃晃簪子,一副对着簪子漠不关心的样子。 青果撇撇嘴,她不喜欢这鸟儿的眼睛,想不瞧见它,要么让晏则收起来,要么自己戴起来。可是…… “不能换一个么,我不喜欢这鸟。”她别开脸,说。 晏则一愣,簪头一道红光闪而过。他懒得与她在这上多费口舌,把簪子往她手里一塞:“这是朱雀,不是……不是俗鸟,正好给你去去晦气。” 青果轻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的余光扫眼她手里的簪子,下意识觉得这簪子也不喜欢跟着她。 “我还不是俗人呢。”她坐下来嘀咕着,抓抓头发随便把头发绕了绕,将簪子插上去:“朱雀还不过就是只破鸟。” 晏则低笑一声,无奈摇摇头,给金灿灿的鱼钩换上圆盒子里特制的鱼饵,来了兴致的跟青果介绍。 “血金珠乃是冥界至宝,难免会沾上冥府的死气,影响这下头的水族的修行。而我这鱼钩、鱼饵却是经本掌柜特殊处理的,但凡触及死气的都会被它迷得颠倒神魂,到时水灵族一旦上钩,便让他将你的珠子捞上来。” “珠子真的掉水了?”青果这才有点相信晏则的话。 “是啊!”晏则熟练地一甩鱼竿:“我就听见扑通一声,水花都没瞧见。” 他将鱼竿一甩,双眼仅仅的盯着浮漂。 青果撇撇嘴,认命的踩掉脚上的鞋子:“那个位置,我自下去捞。” 让不一定存在的鱼妖帮忙,还不如自给自足。 晏则将鱼竿踩在脚下,一把拦住跃跃欲试的青果:“这河贯通那后山,静水流深,你要是下去,恐怕就上不来了。” “怎么上不了,你见哪只果子是沉底的?” “那你更不该下去了。”在水面上漂一漂,平白把衣服弄湿,这果子又在画蛇添足。 青果才不管自己会是浮着还是沉底,踩掉另一只鞋,张嘴就朝拦在面前的手上咬过去。 晏则见势不利,伸手捂住她的嘴:“嘘,你听,什么声音?” “嗯嗯嗯……” 晏则这下学乖了,双脚首先就裹住她的腿,叫青果没有机会踩上他一脚。 青果翻着白眼,任晏则抱着自己转身想声音来处看去。 河边的那处林子经过晏则与青果的两次摧残,早已失了往日的生机,所剩无几的翠枝掩映着垂死的枯杆,林上夜鸦盘旋,唱着家园破败、无处归栖的哀歌。 青果心下不由得一沉,盘算着回到神界,该向那个神仙讨林子恢复的办法。 晏则眯着双眼,竖起耳朵仔细听辨着。 “不好!”他忽然说。 他一脚把鱼竿踢入河,也不管青果的鞋子拉起青果就往前跑。 沿着铺木板延伸出来的河岸,青果被他扯得一个趔趄,仓皇中回头看见一直暗红色的狐狸朝这边跑过来,她身后还带了一大帮舞铲弄锄的村民。 “不是来追我们的!”她喊道。 晏则加快脚步,抓着青果的手微微冒汗:“我们把他们祖坟给弄成那样,他们怎么肯罢休?” 小狐狸嘴里叼了颗苍翠的珠子,一见到晏则,便加大马力、脚下生风追上来。后头的村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青果最为省力,时不时回头看眼身后的“战况”。 不知是晏则这个掌柜的当久了,体育锻炼没跟上,还是身上的伤还没好,一下子就被后头的赶上一大截。 青果看着向后退去的潮流,眼珠一转,借着晏则抓着她的力道,跳起来一飞腿,一下子把晏则绊倒。 “青果你……” “掌柜的,咱跳河去!”青果不打商量的,从包里掏出根红线往晏则手上绕,晏则挣脱着喊:“你拉我起来,继续跑!” 狐狸已经在一丈外,没一会儿就能带着那群人扑上来。 青果不管三七二十一,手上饶不了,直接往她头上绕,手上、脖子上、头上,正好来了三圈,所有搞定,她一扯红线,轻轻松松托着晏则往河里一跳。 晏则憋足了一口气,可是当七月里依旧沁凉的河水埋过头顶时,慌忙中准备一下就成了徒劳。 水流模糊他的视线,扼着他的喉咙,将生气一点点逼迫出他的身体。他紧紧抱着带着些浮力的青果,奋力将鼻子送上水面。 青果几次三番都想变成了果子了事,可见掌柜的这旱鸭子的标准动作,正犹豫是否要上岸,忽见眼前一个水蓝发丝披散水面的男子,睁一双摄人心魄的蓝眸,无辜而迷惑着看着他们。 ------------ 第二章 哎呀,掌柜的! 唇上迎上一股湿软、温热的力道,抵开他紧闭的嘴,送上一口微甜的气息。生命在这一刻被施予援手,他奋不顾身的攫住唇上这方柔软,贪婪的吮吸着充满生机的甘甜。 他想,恐怕这是他这辈子尝过的最甜、最美的味道。 环抱周身的水流渐渐退去,随之把这股香甜冲淡,他就像噬甜如命的孩童般意犹未尽的舔舔嘴,伸手勾住“糖果”,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瞬间怔愣。 晏则大惊失色的推开趴在他身上的陌生人,跌跌撞撞的推开老远,直到视线里出现青果微红的脸庞。 “我、我、他、他……哎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坐在原地一个劲儿的抹嘴。 青果拍拍发烫的脸颊,侧脸偷偷一吐舌,知道晏则照着她要的效果去想了。她转回头,正色道:“掌柜的,他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把我们救上来,你怎么不说声谢谢,还这么无情的推开他。” 晏则扯扯嘴角,半天也没把话说出口,看青果促狭的朝他挤眼,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刚才……刚才真的不是幻觉么!那个味道那么真实,可一点都不像是从他…… 他不敢正视那人,眼角余光却扫到一抹荧蓝,目光聚过去,竟是一条荧蓝的鱼尾。 倏地,他大喜过望,问道:“你是西海鲛人?” 对方却是茫然的看着他的嘴唇,扒拉扒拉一头湿漉漉的卷发:“不记得了。” 出乎青果意料的,晏则脸上扬起灿烂的笑,方才脸上的雷电交加仿佛只是海市蜃楼,转眼就成了晴空万里。 他兀自喃喃道:“记不得就好,记不得就是西海鲛人。” 他理理衣袖,站起身,兴冲冲的对青果道:“来,我们合力帮他回到海里去,鲛人怎么可以离水呢?” 青果嘴张的老大,都可以塞下一颗鹅蛋。 为什么?青果心里大呼不解,难道鲛人就不会亲人了么?难道就这样被他发现刚才是她了么? “快!”他催道。 青果咬着唇,看眼身边傻木头似的鲛人。 鲛人觉察到青果的目光,转过头,一双如碧海蓝天般澄澈的眸子毫无波澜的印着她的脸,他迟疑的伸手过来点点青果额头的朱砂痣,无所预兆的冒出一个词: “祸害。” “啊?”青果眉头一抖。 鲛人不再说什么?翻了个身,手心里忽然多了颗金灿灿的珠子。 “血金珠!”青果不作他想,直扑上去。 晏则正俯身要抱起鲛人,将他送回海里,刚弯腰,就觉头顶的阳光似乎被什么遮住,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大浪倾盆而下。 大浪来的毫无预兆,却也去的匆匆。 浪花散去,沙滩上留下一个半弯着腰的人和抱着那人大腿的人的一双身影。 海上海鸥飞旋,远处渔船扬起船帆,西斜的太阳将海面渐渐染成红色,整一片海域,在这一刻,仿若杀戮场。 昼走到了尽头,夜便张狂起来。 约定好的似的,西海沿岸倏地燃起一盏盏火红的灯笼,朦胧灯光里,西海符鱼城醒了过来。 伴随着丝竹的靡靡缠绵的调子,红纱后那露着纤腰的女子灵动宛如游蛇,缠绕在她跨上的银铃随她的每一步扭动,在人声嘈嘈的街市里,发出摄人心魄的脆响,直引得路人驻足流连。 没一会儿,笼着红纱帐的亭台下便围起了乌压压一大片人,人群里,青果举着一根糖葫芦,紧抓着晏则的手,扎根在原地,不肯在往前走一步。 “别看了,咱良心店还没到需要舞姬招揽生意的地步。”晏则挤回到青果身边,捏捏她皱成包子的脸:“今天符鱼城开市,想来我那朋友还没睡下,走快点还能问问鲛人的事。” “走不动啦。”青果看看举着因为人群而放不下来的冰糖葫芦,泪眼婆娑:“我吃不到它啊!” 晏则无语的掰着青果的手把她手里的冰糖葫芦往自己嘴边送,张口就是一颗。青果目瞪口呆看他嚼得嘎嘣响。 “想吃还不简单?快走。”晏则说着,扯着青果继续向前。 青果的手这下又因为要避开人群举得老高。没等青果再喊,就听远处有人嚷了句:“迷窟开首舞啦――” 堵在亭台前的人群忽然动了起来,拥着他俩快速向前。 晏则一把将青果扯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吩咐,就怕她听漏一个字。他说:“人实在太多,我们先到边上避一避。” 说着,晏则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推开堵在身边的人群,青果跟不上他的步子,用新换的鞋一连踩了好几个人的鞋跟、鞋面。 人群里哀嚎声连成了一条线,直到青果在亭台下的角落站定。 “你这双鞋是镶了钉子还是你的脚生了刺了?”晏则一边整理被挤皱了的衣裳,一边问。 青果低着头,把手在晏则眼前一摊:“冰糖葫芦不见了。” 晏则挑眉,无奈的摇摇头:“一会儿再给你买根。” “哎呀!谁戳我!” “哎呀!老子的屁//股!” “哎呀!哪个杀千刀的不看好自家娃子,放冰糖葫芦暗算老子!” “……” “嘤嘤嘤,我可怜的冰糖葫芦喂了不懂得欣赏它的菊花了,呜……你要赔我十根冰糖葫芦!”青果双手捂着脸,呜咽着。手背后却笑得眉眼弯弯。 冰糖葫芦是她故意扎上去的,谁叫那家伙往她挎包里摸呢? 吃货也是有气节的!遇到这种事,就算自损八千也要伤敌一万,就得毫不留情! 晏则不知她的花花肠子,一直立在亭台栏杆上的青袍男子确是将青果的小动作看的一个都不落,他忍不住破口笑出来。 “不久前才听闻掌柜的收了个颇为有趣的姻缘使做小二,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跃下栏杆,向晏则抱拳一礼。 “你是?”晏则看着眼前人只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的于青,乃是迷窟管事之一。我家窟主有请,还请掌柜的与姻缘使大人随我来。” ------------ 第三章 所谓迷窟 迷窟,西海符鱼城最大的歌舞酒坊。 两百年前的符鱼城本不过是个落魄的小渔村,迷窟——这个销金窟、温柔乡的出现瞬间将这里的夜装扮的妖娆起来。 经营了两百年,历经四百位窟主,现如今活在这世上的人哪个不知“西海符鱼迷窟里,夜夜春宵幸为人。” 这迷窟之所以为世人称道,一来自是迷窟窟主经营有道,而来则是靠上天赐予西海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鲛人。 西海的鲛人同别处不同,西海的鲛人永远只有一个时辰的记忆,这样的鲛人哪里还能躲过狡猾的猎人撒下的渔网呢? “为什么只有一个时辰啊?”青果打量着沿路摆着的琉璃大缸,缸里赫然畅游着十数条美艳绝伦的鲛人。 无关性别,囚禁在斒斓琉璃内的美,叫谁不心动? 晏则目不斜视,丝毫不受两边的风景的影响,为青果解释道:“相传,三百年前,海神王命西海鲛人看守一样宝贝,西海鲛人却未将此事放在心底,转头就忘了。 西海鲛人因忘记海王的嘱咐而铸成大错,海神王一怒之下施以严惩,惩罚他们的记忆永远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重新开始。” 青果皱着眉,小指扣扣嘴角:“可是殿主说海神王是神界最通情达理的神仙啊!怎么会设计出这么变//态的惩罚?” “姻缘殿主手里左右着众生的姻缘,谁不卖些薄面给她?更何况是海神王那么个风//流客。” 良心店也开了不少年,晏则自小就听过往的妖精、神仙的八卦,其中被谈到最多的就是这海神王了。 “哦。”青果了然的点点头。 前面带路的于青却道:“海神王若不风//流,哪有我们符鱼城?” 青果看着琉璃缸里一张张忽然变得茫然的脸,不敢苟同的微微摇头。 不知道这西海鲛人究竟忘记了什么才引来这灭顶之灾,海神王这个惩罚着实狠了。 两条琉璃缸簇成的大道绵延了有三里有余,过了琉璃缸,就见到一座宫殿式的建筑耸立在九层高台上。 青果不敢置信的多数了几遍,才确信的确是九层,每层九级台阶,这迷窟就是用了帝王之数。 于青洋洋自得的看着青果,心道,我们这迷窟比起你们神仙的殿宇如何? “迷窟的生意早在一百年前就做到皇宫里去了。”晏则瞥眼于青,猜到他心中所想反而道:“泽铎倒是比先窟主低调许多,竟把台阶中央汉白玉的云纹龙图给去了。” 于青低咳一声,压低声音道:“红姑娘不喜欢,窟主自然是不愿留得。” 他看看台阶上遗留的痕迹,心底一抽一抽的疼,可谁叫自家主子独独宠那红姑娘呢。 “小的便不送二位上去了,窟主已在窟内已摆好了酒席。” 青果这下倒是对酒席什么的不怎么感兴趣了,她兴冲冲的跟在晏则身边,就想看看那个什么红姑娘是何方神圣。 迷窟虽说沿用皇宫的形制,但到实处,迷窟窟主还是不敢逾矩的。 进到殿内,就见上头的正位空着,倒是座下左手位倚坐了个俊朗男子。 男子斜倚在一方软靠上,那张精致而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病气,一双细长的眼眸慵懒的朝这边一挑。 “五年不见,掌柜的倒是丰腴了不少?”他说。 晏则也不见外,往那右手位一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不过是个轻轻松松的甩手掌柜哪比得上你泽铎,看你这一脸病相看来没几年可活了吧。”他说着又斟了一杯:“你怎么知道我来了的?” 泽铎并不回答他后面的那个问题,而是对青果极有兴趣。他举杯向她一挑眼,道:“有红颜知己相伴,余生所剩未几又何妨?” 青果同样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名叫泽铎的男子。他的五官虽然像是混血儿那样的深邃立体,却偏于阴柔,白纸似的脸上一双唇红里微微带着些黑,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美则美矣,却缺乏生气。 他手上的那根红线,怎么看怎么怪,好像快要断掉的样子。 “你的红颜知己就是那个红姑娘?”青果想,既然在他身上看不出红线的问题,换看他的“知己”也是可以的呀。 泽铎捏起一颗樱桃,仰头送到嘴边,薄唇一抿,香甜瞬间溢满口腔。 青果撇撇嘴,扯扯晏则,在他耳边嘀咕道:“你怎么认识这个家伙的,好做作啊。” “咳咳!”泽铎不慎听到了青果的话,差点就把自己呛死。他一手捂着嘴,抛开手里的樱桃梗,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对侍女,一个为他抚背一个端上清水,为他顺气。 他不耐的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随手取了块锦帕湛湛眼角,看着晏则,说:“难怪你的良心店关门大吉。” 晏则无奈的一笑,揉揉青果的脑袋,给青果嘴里塞上一颗大樱桃:“我家老爷子还喘着气呢?我怎敢把良心店关了?不过是暂时歇业罢了。不过你倒是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啊?不会是到现在还惦记着,要我做你的妹夫吧?” “妹夫?”泽铎甩了手里的锦帕:“我可没有妹子给你荼毒。” 他手指一扣木案上突起的牡丹花心,案上忽然凭空多了一张大红的帖子。青果伸长了脖子,就见那帖子上头似乎有个烫金的双喜。 泽铎指一弹,将帖子弹到晏则面前。 “别人的份子钱可以省,你的,不行。” 晏则惊讶拿起帖子,对着阳光照了照才打开:“你真要娶亲了?” 青果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凑过来,目光快速扫过无关紧要的文字,直接看向新娘的名字——“红瑾?” 她跐溜一吸嘴里的果汁,来不及吐掉果核,含糊不清道:“这个月初七就要成亲啊?”七月初七耶,这日子很好嘛? 泽铎点点头。 “就是明天,难得的黄道吉日,正好也是我符鱼城一年一度开市的日子,双喜临门,再好不过。” ------------ 第四章 掌柜的这叫般配 明月如钩低悬海上,海风伴着符鱼城的丝竹声将平静的水面抚皱。柔柔月色下,黑色的礁石上,水蓝色的薄纱随风而动,轻盈盈的撩//拨着水面,每每在纱与水要遇上的刹那全身而退。 忽一块不速之客击上薄纱,猝不及防的,薄纱滑过女子细白柔荑落进水中,把水中月色碎成万点星辉。 “谁!”女子猛地回头,一双凤眸凌厉而冰冷,待看清来着,她慢慢卸下警惕,好似将自己融进眼前的景致,就连那眸子也晃似这时的月色般柔和:“这么晚了还出来,又想喝我熬的药了?” 泽铎眯起眼微微笑着,似乎是在回味那药的滋味。“只要是阿瑾熬的,我会一滴不剩的喝下的。”他说。 “咦――”青果耸起鼻梁,心中呐喊:“秀恩爱分得快!” 红瑾的目光被青果那一声鄙夷的感叹吸引过来,正好对上挡住青果表情的晏则,心下疑惑顿生。 这书生看似普通,却能叫窟主连夜带出成来到这儿,看来身份不低,不过看他行为举止,应该是个不好对付的,不过他身后护着的那个姑娘倒是心直口快。不知道这一对儿是什么来头。 只见她足尖一点,一片轻羽似的飘然落到沙滩:“阿铎,有贵客到,怎么叫我回城迎接,反倒大半夜的把客人带到海边来吹风。” 泽铎挑眼晏则,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视线擦过晏则看向青果:“是我们的客人亟不可待的想看看新娘子啊。” 青果发现他促狭的目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小挪一步躲到晏则的身影里。 “阿瑾,我来介绍!”泽铎也不为难青果,执起红瑾的手,为这心肝儿介绍起来:“这是良心店的掌柜――晏则,不过别看他开的良心店,这家伙可没长好良心,想当年在山上可没少算计你夫君我。” 晏则对他的诬蔑不做表示,客气的对红瑾一礼,算是认识了。红瑾倒是不介意晏则的不咸不淡的态度,听泽铎继续介绍。 “他身后藏着那位倒是大有来头,这次婚礼能由她来主婚倒也不错。” “我可不主婚!”青果蹭地跳出来,把红瑾吓得香肩一颤。青果撇撇嘴,道:“我不过是个小小姻缘使,主婚什么的还是应该让更厉害的人来。” 她特意把“人”字说的很重。 泽铎干的可是贩卖鲛人的生意。虽然现在海神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切相安无事,天知道将来怎么样!要是哪天出了事,有人跑出来说,姻缘使青果给他家祖上谁谁的主婚的,咱在天上有神撑腰! 这万一影响到她的工作,而她又不多喝喜酒、多吃菜的。真不划算,太不划算。 红瑾淡淡一笑,拍拍泽多的手背:“是啊!七叔公他老人家知道你不让他主婚,可得跟你一顿置气呢。” 泽铎深表遗憾的长叹一声,失望的朝红瑾眨眨眼:“真可惜啊!原还想沾沾姻缘使的福气呢。”忽然,他手肘一顶晏则:“可否打个商量,叫姻缘使帮我们看看姻缘?” 这叫曲线救国? 青果想不明白这些生意人怎么样的,一定要物尽其用才好么?身边有资源不利用一下就算亏了,用了就算赚到? 算了,谁叫她在人家的地盘而且还要人家帮忙找血金珠呢。 晏则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泽铎还会要看姻缘。他转头看向青果,青果抓一把刘海,小脸一抬,摆出一副专业值得信赖的表情。 “把你的手伸过来吧。” 泽铎正好伸手,却被一边的红瑾抓了回来。红瑾摆摆手,歉意十足的:“我祖母说过,命越算越薄姻缘亦然。” “我不是算命的。” “那更不必知道那些既定的事啊。”红瑾微仰着头看着泽铎,她眸子里盛着一对亮堂堂的月亮。她伸手抚着泽铎的脸,笑的恬淡安逸:“我们一点点的经历不好么?知道结果又有什么意思?” 泽铎笑,伸手捏一把红瑾的脸颊:“听你的就是。” “多谢夫君。”她嫣然一笑。 青果扯扯嘴角,收回手,环胸站到晏则身边,不动嘴唇的说:“浪费我感情。” 晏则低笑,揉揉青果脑袋:“夜色不错,我和青果到那边赏赏月。” 泽铎摆摆手:“那我和阿瑾便先回城了,记得午夜回城,那时能放花灯。” “花灯什么的哪有我和掌柜的两个灯泡亮啊。”青果低着头,晃着右脚在沙滩上刨出个小坑,沙声正好盖住了她的低声嘀咕。 不过灯泡是什么原理来着的?能量转换? 好吧!做了几年神仙,啥科学知识都还给老师了,不知道凭借自己的法力能不能变出一个灯泡来。不对,应该先发电,发电机的制作工艺是什么来着?这样的话那不就直接把这个世界推进电气时代了么?要是这样能不能凑到还晏则的钱? 晏则目送泽铎与红瑾离开,便问青果道:“你看清她的姻缘线了么?” “啊?”青果的思绪正天马行空,她茫然的抬头,回过神,听他重复了一遍问题才摇摇头,说:“我没有看啊!她又不给我看。” 晏则无语的深吸一口气,心道那你刚才一直看着她,不是说只要认真看一个人就会看到那个人的红线么? “下次认真看,把答案告诉我。”他仔细叮嘱道。 青果撇撇嘴,蹲下身,手指戳着沙子,撅着嘴,满心的不乐意:“他们自己都不关心了,你操什么心。” 晏则蹲到她眼前,挑起她的下巴,一本正经的:“你一直没看出那个红瑾是妖族的么?” 青果使劲低眼看看磕着她下巴的手,眼珠一动看向晏则,抿着唇点点头。 “看你们关系这么好,应该是一道的,所以你那个朋友应该也不是一般人啊!他一定知道红瑾是女妖精。而且就算是你娶一个男妖精我都不会觉得奇怪啊。” 什么逻辑? 晏则眉头皱的可以假死只苍蝇。 青果继续道:“你那个朋友妖里妖气的,你就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 ------------ 第五章 有狐惜容 般配?这叫什么般配了! 晏则着实不懂这个果子是怎么想的。他揉揉眉心,拉着青果站起来,拍掉她手上的沙子:“走,回去吧。” “放花灯去?” 晏则挑眉,食指朝她额头上一敲,青果忙不迭缩脖子躲开,他笑说:“你就不能想些有意义的么?” 青果撇撇嘴,眼珠子一转,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她张开双手,旋身向前一跃,水绿的裙摆在月下漾开。 “我知道啦!掌柜的要请客吃夜宵了对不对?哈哈,我正好饿了呢!” “你啊……终有一天要把掌柜的我给吃穷了。” “那又如何?这是你最大的荣幸,哈哈……” 西斜的月光将渐远的背影一点点拉长、一点点变淡,远处的乐声却越发的清晰。 街上的人比天刚擦黑的时候少了些,约莫是有些人已经去了街那头的河边。擦肩而过的无不是喜笑颜开,被暖洋洋的灯笼一照,脸上更添了喜气。 沿街的树梢上挂满了各色花灯,映照着对面楼坊薄纱后轻摇款摆的细腰,映照着路上步履缓缓、兴致盎然的行人。 挤过半条街,树梢花灯倏地统一了颜色,明晃晃的鹅黄一下将视野打开,那一头也卸下了薄纱。就见一个薄纱裹身的女子画了精致的妆容倚在二楼美人靠上慵懒地向下张望,团扇半遮,眉若远岱、眸似秋水、白齿轻咬过红唇欲言又止。 “掌柜的,她在看你呢。”青果用手里插臭豆腐的签子朝那边戳戳:“要不要过去认识认识?” 晏则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签子,挑了块沾了辣酱的臭豆腐往嘴里一送,一手抵着她的脑袋往左边一转:“那要不要认识一下那个?” 那一直看着青果的人身边整整空了一个圈,他戳着鼻孔、淌着口水,呵呵一笑。 青果打了个机灵,刚忙收回视线,挤人群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救我――” 似乎有什么声音隐没在了熙熙攘攘的人堆里。青果脚下一顿,看着晏则:“你有听到谁喊我吗?” 晏则摇摇头。 青果踮起脚四下张望,却见斜前方的二楼上有张脸很面熟,她扯扯晏则往那一指,问:“眼熟不?” 晏则顺着她手看过去,是个脖子上用金色链条锁起来的女孩。 她被打扮极为精致,眉心坠一颗鲜红似血的宝石,衬得金粉描着如丝的眉眼格外勾人,薄纱笼着纤弱的身体,透出她金黄的抹胸以及过臀不过一寸的小裙,一双细白的腿无力的缠挡着。 符鱼城以鲛人发家,但鲛人量少,所以便贩起了别的,比如人、比如妖。 “那个姻缘使是我的师父!你们赶紧放了我!”她见青果与晏则看过来,咬了来捂她嘴的大汉,喊得声嘶力竭。 青果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快速扫眼四周,不见有同事,才确定自己被收徒了。 “我没有徒弟!”她认真的对晏则说。 晏则袖中素扇滑入手心,啪的打开:“我知道,只是这会儿你要当做是收了徒的。” “为什么?”青果一头雾水。 她自己都没有出师呢?怎么可以有徒弟? “因为我们得要救下这只小狐狸。”晏则说着,便摇着扇向那边走过去,嘴角挂着谦和的笑,扬声道:“我道你那傻徒儿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跑到这儿玩了。” 众人听这边有回应,纷纷回头看过来,就见是个身穿素色儒装的俊朗男子。他泰然自若的缓步走来,大家不由得让出一条道。 青果挠挠头,忽的想起这双眼想谁,分明是像那狐族公主弥鸢呀! 她撇撇嘴,心想,血金珠还没有找到,却还要去救弄丢血金珠的罪魁祸首的女儿,倒霉! 青果踩了一路的脚跟、脚板,总算赶上晏则。 “不知这小家伙被定了个什么价?”他问。 青果在他身边一站定,就听他谈价,手一颤,手里的捧得一小碟子臭豆腐当即摔倒了地上,溅起的酱汁污了边上人的皂靴。 “看什么看,没见过吃臭豆腐的神仙么?”青果心情不佳的瞪眼正等着她的汉子,提脚踢开臭豆腐,挺直了腰板环胸直立,圆溜溜的眼微微一眯,板起脸,说:“能有什么好价,价再高还抵不了被她咬断的姻缘。” 她挑眼惜容身后的那个大汉:“你的姻缘线已经被那小家伙咬断了,想要接回来,未来的三天里不能见女子,现在赶紧把眼睛蒙起来吧。” 说罢,她又忍不住扼腕叹息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姻缘。” 大汉一听,正将信将疑,却听晏则说:“方才窟主教你看看他的姻缘你还推说眼睛疼,这会儿倒帮旁人看起姻缘来了。” 青果下头,一手撑着额头挡住憋不住笑咧了嘴的脸,怪声怪气的回答:“实在是好姻缘啊!” 晏则提了窟主,大家不由得信了他们,大汉忙闭了眼,慌张的扯下一块布蒙起眼睛。楼上的其他汉子不由得指着他笑开了。 “笑什么!还不把本大人放开!”小狐狸惜容这下来了精神,夹在薄纱里的蓬松尾巴倏地翘了起来。 楼坊的坊主听说新逮到的小狐妖招惹到了神仙,也没听是怎么招惹的,跳下酒桌就跑过来,恰好撞上那羞恼跑开的汉子。 “哎呦!跑什么!”坊主撑着水桶腰,艰难的站起来,看小狐狸脖子上的锁被解开,怒火蹭地有上升了一个高度:“放开做什么!” 小狐狸一脱困,蹭地跃下躲到晏则身后,做着鬼脸:“下次再来本大人下次再来收拾你们!” 晏则收起素扇,挑眼青果,却见青果深锁着眉头。 青果忽觉后背一疼,立即警觉起来,手不受控制的一抬,四周瞬间亮起一条条交错的红线。 “走。” 青果话音一落,路人不受控制被挤开分城两路。她板着脸揪起惜容的耳朵,头也不回的穿过人群钻入深巷。 人群攘攘此刻都做了静默,倏地又炸开了锅。 ------------ 第六章 捉摸不透 夜风穿堂过巷,扫开闹市的喧嚣,在这无人的拐角停下,挑弄着梧桐树上葱郁的叶片,弥散开阵阵欢歌。 可这会儿叶间的沙沙声在青果耳朵里却是世上最大的煎熬。 “这大招……不是能乱放的……啊!”青果垂下扯着小狐狸耳朵的手,手掌撑在小狐狸肩头,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挤出来。 晏则走到她身边,听她说话,素扇轻拍她脑袋:“知道刚才太过招眼了?” 青果只觉得脑袋发烫,被他这么一拍,脑子更是像煮沸了快要炸开,疼的她两眼冒起了金星。 “喂!” 青果肩头微微一晃,毫无预兆的倒在晏则身上,晏则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青果。 青果紧闭着眼,只觉得自己摔进了一堆云里。虽然绵软却离地千万里,若不小心便要粉身碎骨。她紧绷着身体,抿抿苍白的唇。 “原来她这么菜啊。”惜容摇身一变变回了原型,大尾巴一甩,在晏则跟前坐下。 晏则正因青果这样而心烦意乱,却听小狐狸在一边说风凉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他打横抱起青果,抬腿便朝着迷窟去。 “喂,你看起来比这个神仙厉害许多,你收为徒吧。”小狐狸跃起身跟上。 “你可以回柳树头村或者狐王宫。”晏则脚步匆匆,闹中取静的巷子里,回响开他急促的脚步声。 “我哪都不去,我就要拜师学艺!”小狐狸执意:“我将来会是一统狐界大狐仙,你收我为徒绝对不会吃亏,这个姻缘使再厉害也只是神界一届小仙……” “我不会收你!”晏则拒绝的干脆利落。 小狐狸停下脚步,一双细长的眼眯成了一条缝,锁着晏则的背影:“我知道是谁告诉我爹关于你的事,我也知道你要找的那个姻缘使在哪儿,你难道不想知道?” 晏则脚下一顿,青果难受的哼哼一声,他马上又恢复原来的速度。 “跟上!”他说。 小狐狸嘴角一勾,看来手里的砝码分量挺足的,那就得好好利用。 晏则抱着青果一步跑回了迷窟,侯在门口的于青见他俩回来,正要说已经备好了热水,却看青果一副快挂了样子,忙叫人去请巫医来。 晏则摇摇头:“不用,房间在哪儿?” 于青领着他们抄了近道到了泽铎一早就安排好的客院。晏则将青果安置好,自己背上都已经湿了一大片。 “这是怎么了?”于青问。 晏则怎么知道,他把人推出去,把小狐狸扔出去,看着抱着被子团成一团的青果,不知如何是好。 是法力用尽?他猜测。 “青果,我学艺不精,到底帮不帮得上,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他说着,脱了鞋坐到青果身边,把她怀里的被子抽出来,青果顺势一把抱住他胳膊,紧皱着眉眼的小脸贴着他的胳膊,难受的不停哼哼。 晏则指上聚起一股法力,他扫眼青果,最后将手指点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 手指刚一碰上,青果就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 “挠挠。” 一双纯粹的、墨色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黑白分明、波澜不惊。暖黄烛火里,似乎是对视了千百年,这眼神熟悉的就像已经刻在心上。他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掌柜的?”青果眨眨眼,脸色苍白唇瓣却一点点恢复粉色,一开一合:“掌柜的,我的手麻了,眉心痒,挠挠。” 晏则回过神,别开眼,食指一勾,指尖轻柔的摩挲起她的眉心。 青果尤觉不足,伸伸脖子自己蹭了蹭他的手指。 “真倒霉!”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用这招了?”她算是稍稍缓过神,开始抱怨起来:“刚才我后背就跟被戳了一刀似的疼,然后我就把他们的红线给显了出来。” 朱漆镂花的木床,风从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吹皱水蓝色幔帐,布置着夏荷画卷的白墙边放一堆青花大瓶,两瓶之前摆上一副几案,案上是一套勾描着水红色菡萏的茶盏。 青果打了个哈欠,往边上一滚。 “这是给我准备的房间吧?”她问。 晏则讪讪的收回手,低眼看着指尖,拇指摩挲着食指上残留的温度,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幼时第一次见到糖果。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就是想要抓到手里、想要一口吞掉。 “掌柜的?”青果打了个滚回到晏则身边,伸脚踢踢他:“想什么呢?” 她挑眼窗外:“掌柜的,我缓过来了。天黑了,这是给我的房间、我的床。”你要出了。 晏则握起拳头,正色道:“你……” 话要怎么说?“你”字到了嘴边却没了下文。 “这是怎么了?”晏则心中自问:“对这颗果子究竟是怎么了?难道……” “怎么会?不过是颗没心没肺的果子,怎么会!” 晏则蹭地跳下床,背对着青果,心里乱成了麻。 “你先休息,明天泽铎的婚礼你不参加也没关系。”他急急说完,仓皇夺门而出。 门口于青一口雾水的瞄眼屋里的青果,看看对面已经阖上的门。 青果一滚,成大字型霸占了整张床,脸上漾开笑。 “掌柜的这是大姨夫来了?” 捉摸不透啊…… 七月初七,时值符鱼城一年一度的开市的日子,符鱼城本就热闹非凡,偏生迷窟窟主还要在这份热闹上加一堆柴,生一把火。 原本水泄不通的街道被迷窟侍卫扯着红绸缎隔出一条容得了三驾马车齐驱的道,绛红色的地毯一直从符鱼城这头铺到了那一头,围观的游人、百姓却也不恼自己被挤掉了鞋、挤皱了衣裳,都乐呵呵的等着一会儿新娘子从迷窟出来绕城一周后再回去。 听城里的老人说,上一任窟主娶妻沿路撒了万两黄金,不知今日这位又会花多大的手笔。 老人们还说了,白天不过是个过场,真正热闹的还要等晚上。 等晚上到了,夜幕拉下,好戏才能上演啊!却不知这场戏的主角准备好了没? ------------ 第七章 留作他用 这一夜月凉如水,来自西海的海风将白日里炽烤符鱼城的骄阳留下的热度一点点吹散,人潮在这时却涌动起来。 青果一袭红裳站在围城似的迷窟的城楼之上,静静的俯瞰灯火辉煌的符鱼城。 城楼下,惜容手里抓着根鸡腿,耸耸鼻子,仰头抽了抽,低声嘀咕道:“这拜师礼还没行就奴役本大人到处跑,这么担心,怎么不自己出来找。” 她一口咬住鸡腿,摩拳擦掌一番,蹬着围墙上的缝隙跃上墙头,看青果火红的长发随着夜风在月光下漾开浅浅波光。 惜容一愣,心想这姻缘使平时都是穿着师父准备的绿色的义父的,这会儿怎么换上这么鲜艳的红衣,上次娘亲遭难她也是这打扮,又是谁刺激她了么? “师父一直在找你,一个人跑这里做什么?不会是触景生情,躲到这里哭吧。”惜容随便找了个高起的地方坐下,脚底相抵,抬手咬一口鸡腿,细长的眼里深棕色的眸子朝她一挑:“你不会真的在哭吧。” 青果右手紧紧不知攥着什么贴着心口,左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火红衣袖迎风招展。眉头轻蹙,拢着眉心一点朱砂痣,火红色的眸子里盛着一轮弯月,月色笼罩她周身,描着她的轮廓,晕开一圈圈愁色。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小狐狸,你知相思是何物么?”她忽然问。 惜容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一头雾水,甩手把啃剩下的骨头往城下一扔,把手往自己裙摆上一擦:“我要知道做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快变回来吧!好跟我回去找我师父。” 青果嘴角一勾,展开右手,手心里赫然是颗红豆:“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黦。” “喂,够了,你变成这样不会就是为了给我泛酸诗吧!赶紧收拾收拾,你那个掌柜的为了你早在人家喜宴上望穿秋水了。” “呵。”青果掩唇一笑,笑罢她伸手,将掌心红豆转到指尖捻做尘埃,让它随风飞散。 “她这相思差点要了我的性命!”她眸中闪过一刹狠戾:“小狐狸,回头替我转达掌柜的,抽空会会那个昨夜那楼坊里的美人,她暗箭伤神的本事挺厉害,应该跟熟知他一点一滴的那个人有些瓜葛。” 惜容细眼一横,双手搭着膝盖身子往后一仰:“你自己怎么不说?” 青果弯腰扯扯她的耳朵:“你要是不装的多知道些,他怎么会好好收你为徒呢?那个书生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早晚要露馅的。” 惜容拍开她的手:“你在帮我,为什么?” 青果直起腰,负手踱步向楼梯口走去,月光一寸寸离开她的身体,她一丝丝的暗淡起来,却也一分分柔和起来。 “留着你,我自有用处。”她声音一点点低下来,忽然,她一回身,水绿的裙摆轻漾,一双黑眸茫然的看着惜容:“我怎么在这里?咦,小狐狸你也在!你抗我来的?” 惜容翻了个白眼,跳起身,拍拍裙摆:“我哪有这闲工夫,快走,你家掌柜的到处找你呢。” “找我?他不是说我可以不去的么?” 你管他说了什么? 惜容推一把青果,催促着青果从楼梯下了城墙,刚走到城楼拐角就被一堆侍卫围了起来。 “不是夫人!上楼找!”带头的侍卫见是青果,立即一脸嫌弃的扭头就往城楼上去,一队侍卫留下三个继续虎视眈眈的围着青果与惜容。 后头跟来的于青跑过来,朝仍旧围着青果的侍摆摆手:“去别处寻。” “是!”腰上佩刀撞击着腰佩铁牌,一路当当作响。 “你们见到红姑娘了么?” 青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怎么了?” “于青哥哥,是新娘子不见了么?”惜容跑到于青身前,扯扯他衣角:“我们一直在城楼上,没见到别人。” “你们一直在城楼上!那刚才城楼上的红衣女子难道是姻缘使大人?” 青果点点头。 “你没事上城楼做什么!”就这样把他们误导了! 青果撇撇嘴,她也想知道自己干嘛上城楼。 “找到了?”泽铎随后而来,晏则在他身后不急不慢的走过来,一看到青果,脚下不由得快了。 于青愧疚自责的摇摇头,单膝跪地:“属下无能,刚才在城楼上的是姻缘使大人。” 晏则摸摸青果的额头,低声问:“你跑城楼上做什么?” 这叫青果怎么回答,她不耐烦的低头,绞着衣袖,就听晏则半是责问、半是关心的说:“中午喊你出来你躲在被窝不肯动,晚上就到处找不到你,怎么了? 我不是不给你找血金珠,符鱼城刚过了捕鱼期,想要下海找那条得了你血金珠的鲛人得等船过了修检期。” 那边泽铎扶起于青,问:“刚才在城楼上的红衣女子难道不是阿瑾么?” “是姻缘使大人。” 泽铎扫眼青果衣裳的颜色,是绿色的,可刚才远远看过来,见到的是明明是一袭火红的衣裳,身形虽然与这姻缘使相像,可颜色却不是! “你一直在上头?”他表情严肃的问。 青果看看惜容,撇撇嘴,道:“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泽铎一把抓住青果手腕,将她扯过来:“是你把她藏起来是不是?就因为你们神仙容不得人与妖么!” 青果郁闷之极,眉心的朱砂痣被眉头高高拱起,嘴巴撅的老高。 晏则劈手把青果揽到怀里:“青果跟那些神仙不一样。” “青果爱犯迷糊,她能给你说大概,已经算是准数了。” 青果不乐意的撞一下他,哼哧一声从晏则怀里挣脱出来,盯着泽铎的手腕子,说:“你这姻缘线都快断了,肯定是你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把你的唔——” 晏则一把捂住青果的嘴,对睚眦欲裂的泽铎道:“还是加派人手继续找吧!惜容!”他喊:“你鼻子好,能不能闻出来红姑娘的味道。” ------------ 第八章 香妈妈的赠品 “你叫我闻味道!”就这么直言不讳的、伤狐自尊的叫她像只狗一样闻味道找人! “我不!”惜容一脚踢开刚才被她扔下来的鸡骨头,背过身不再理睬晏则。 泽铎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到惜容跟前,蹲下身,将帕子送到她面前:“你若是帮我找到我的夫人,我便将迷窟送你一半,如何?” 惜容眉头一抖,心想:以前就听大舅舅说这迷窟非比寻常,介乎是良心店之外的介乎人界与妖界的一处地方,只是这里与妖界的交道更深,好些被处以流放之刑的妖精都被偷偷转卖到了这儿。她若是得了迷窟的一半,那在妖界的地位势必会提升不少。 她细眼里眼珠子一转正要答应,就听于青说:“窟主,这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泽铎斥道,他转头有哄惜容:“我知你是妖族,寿命比我们人族要长,但是,只要你活着,你就是迷窟一半的主子。” “好!”她接过帕子:“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惜容耸耸鼻子,分辨着泽铎与帕子上的味道,而后牢记下帕子上属于红瑾的味道。她微微仰头,闭起眼,静默下来的环境里清晰地听到她吸气的声音。 她慢慢转身,下挪一步,睁开眼,正对上青果的手,是她的右手。 惜容皱起眉。心中盘算起来: 最浓重的、跟红瑾十分相似的味道来自于这个姻缘使的右手,这姻缘使刚手里拿的是颗红豆吧!难道她来之前青果遇到过泽铎的夫人? 不对! 她一下想起青果变回来之前所说的。 “去娇字街,夫人的失踪和昨晚那个女人有关。”她说。 “哪个女人?”泽铎见到了希望,但希望之前迷雾重重。 惜容看向晏则,有些故作神秘的眯起眼,摸着下巴,道:“你知道为什么昨晚你的姻缘使会突然虚脱么?” “喂,小狐狸,我什么时候成他的姻缘使了?”青果扒开晏则的手:“而且昨晚是因为我没算好法力输出,大招用的猛了而已。” “不!”惜容摇摇手指:“是因为有人对你使暗箭,你差点就死在昨晚那个楼坊的女人手里。” 提到这里,晏则忽然想起昨天青果只给他看的女子,那女子其实并不是再看他而是在看她。她为什么要去青果的性命?弑神可是天理不容的大罪。 “师父,我顺便告诉你,我看她的手法,似乎和我父亲身后那位是一伙的。” 晏则不由得抿起了唇,袖子里的手摩挲着素扇,眸子里闪过一道凶光。 究竟是谁将他调查的如此详细,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是因为他曾查找那个姻缘使的缘故么?是当年遗留下来的受害者还是什么么? 他低眼看向惜容,她洋洋得意的现了尾巴,他忽然怀疑起她的话来。 “你昨天为什么不说?”他问道。 惜容左右摇晃的尾巴一顿,别看眼睛:“我不想说。” “先别说这些琐碎了,晏则,快带我们去你昨天去的楼坊!” 惜容看看正摩挲着脖子上的凝泉珠的青果,瞧她嘴角扬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顿生心虚。青果,却是看着泽铎的手腕出神。 她记得上次看他的姻缘线明明是一副快断了的样子,怎么这次再看就连好了呢?亏她刚才信誓旦旦的吓唬他。 新婚夜新娘子不知所踪,这种事定是不能让符鱼城百姓知晓的。为了避免招惹是非,泽铎换下了大红的喜袍穿了身便装就跟着晏则出了迷窟去到娇字街,让侍卫在身后也做寻常打扮,隐没在人群里跟随前往。 夏夜里,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灯光连成了片,笼在红色纱罩中的火光静静地落在娇字街的每一棵树上,俯瞰着来来往往的、从未停止的喧嚣。 娇字街,迷窟外长仅一里的花柳街,却是符鱼城里除迷窟外最赚钱的地方,各个楼坊皆是日进斗金。这里更是符鱼城里最黑暗的地方,至少迷窟里的用自己换生活的都还能有个盼头,进了娇字街,就什么都没了,除了一具还会喘息的躯体。 那收起薄纱的楼坊,美人靠上美人靠,手执一把绘着绛红色花朵的团扇,花瓣墨色层层叠叠,随着她那酥手颤微微地溢着淡淡香。 她黛眉轻扫、红唇轻启,一手托腮,垂眼楼下过客,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仿佛是带着淡淡的嘲讽。眼波一转,看向这里,她倏地一愣,手里忘了动作,贝齿不由得咬住了薄唇。 青果这会儿才发现这女子的眼睛是蓝色的。 “我昨天就说该认识认识她的!”青果扯扯晏则:“她好想认识你。” “恐怕是认识你。”晏则手里折扇啪的一开,跟着泽铎往楼坊里走。 青果撇嘴,扫眼四周不断向她射来的目光,有些尴尬的抠着挎包,快步跟上。她想,其实她不应该跟出来的。 听说今天早上有人在迷窟后门点了香烛,说是要把她供起来求个好姻缘什么的。真是疯狂! 迎面走来一个胖嘟嘟的妇人,头上金闪闪、身上明晃晃,就像是跳进金水里涮过一遍了似的。 “呦,这位客官看着这么眼生!”她挑眼青果,大肉包似的脸上小嘴一努,包子皮更是褶了:“还自带了伴儿的,瞧这小模样,来,让香妈妈找个长开了的。” 泽铎完全没有把这胖妈妈放眼里,转身绕过她往楼上去。晏则收起素扇,一把将青果搂进怀里。 “小爷我就好这一口。”他说。 青果瞪眼。 香妈妈那白花花的包子脸皮跟着一颤,看到他们后面跟进来的,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惜容,了然的点头一笑,捏着金光闪闪的帕子在晏则面前一扫:“看上香妈妈这里的哪个房间了?订甲字号的房间香妈妈送小皮鞭哦。” 晏则不明所以,怀里的青果却抱着胳膊,往楼上跑,追上泽铎。他耸耸肩,往香妈妈怀里塞了块碎金子:“那就要甲子号的房间了,不过还要带上外头美人靠上的美人。” ------------ 第九章 禁忌之线 青果发誓,她绝对是一颗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清水系的果子,并且在见识到这个连招牌名、门牌号都不知道的楼坊的甲字号房之后,更加确信自己的属性。 宽敞的房间里正中央放了一张画了被青果打了马赛克的画面厚地毯,屋子四角打着马赛克的烛台上各顶着七个橘红的琉璃罩子,将朴素的白墙染得分外有“情调”。地毯西边是个造型古怪的架子,东边是把看起来挺严肃的太师椅,正对门的北边就是侧卧着个美人的软榻。 晏则伸手推一把太师椅上的镣铐,啷当声里他挑起眉,心想,这甲字房究竟是贵在什么地方呢? 那女子柔若无骨的斜倚在只容得下她一人的榻上,青丝披散、妆容精致、香肩半露,裹身的薄纱下隐约可见彤色的肚兜上描着的赤金云纹。她一手托腮,一手不经意的摩挲着颈下柔美的锁骨,一对玉脂凝肤似犹抱琵琶。 “二位公子想要什么玩法?”红唇轻启,声若莺啼,她微微勾起右脚,描摹着细腻的左腿,脚腕上的一串银铃铛清脆的响起来,惹得青果心里发毛。 青果站在晏则身后,不断地重复着看着胳膊上站起来然后把它们抚平的动作。她扯扯晏则,低声道:“都已经把泽铎带过来,我们先走吧!我饿了。” 当泽铎进来后就一直盯着那女子,眸中的狠戾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眼前的女子开膛破腹。 晏则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泽铎,毫不遮掩这种激烈的感情的泽铎,实在让他不放心。他拍拍青果的手背,侧到她耳边,说:“那你先带着惜容出去,向西走有个鱼市,那边或许有新捕上来的的鲛人。你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讯息。” 这讯息自然是关于血金珠的。可是惜容却不知道跑哪玩去了。 青果侧目看看那女子,看她那勾人的小样,青果的鸡皮疙瘩由都立正了。她要是把掌柜的留在这里,掌柜的绝对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的,那妞那眼神,跟草原上的母狮子有什么区别! 可是她的猎物不该是掌柜的。 “不行!”青果下意识的一把勾住晏则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扯:“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可是……” “你们先走吧!”泽铎忽然开口,他一脚踢开太师椅上挂下来的镣铐,往太师椅上一坐,右膝叠上左膝,相扣的十指放在膝上:“做哥哥的怎么会为难妹妹呢?” “妹妹?”青果一愣,旋即惊呼出声:“你说她是你妹妹!”她难以置信的指着那女子。 这怎么可以! 晏则蹙起眉,环胸静立,细细打量起泽铎和那个女子。 泽铎是与他同年上山修习的,不过泽铎的家族所要泽铎学的不过是一些护身本领而已,所以泽铎素来懒散,师父对他也不做过多的要求。 山上从不少公子哥儿式的弟子,但往往不消半月,这些公子哥儿都会被山上的规矩调//教成乖顺的兔子,再会蹦跶也蹦不出花头。 只有他和这个泽铎是特例,所以才能到下山之后还愿有所联系。 晏则当时就听泽铎开玩笑,说上山修习事小,给妹妹物色夫婿才是真,可惜…… “可惜这寒池山早没了当年的荣光,一个个的都是凡夫俗子,没一个配得上我天仙似的妹妹,也就弟子则你还能给我妹妹提鞋。”素色粗布衣里的少年满眼的宠溺。下半生平顺、幸福,这是作为一个兄长对妹妹最大的爱护。 可如今呢? “瞧这话说的,难不成做是妹妹的在为难哥哥么?何况奴家现如今只是这小小雀儿坊的夕姬,怎敢攀附符鱼城的大姓呢?” 夕姬手作兰花掩唇而笑,凤眸魅惑的一挑晏则,毫不掩饰送上秋波。 “啪——”泽铎劈手便是一掌,直打得的夕姬嘴角沁出血色。 “呵……哈哈哈……”夕姬捂着嘴角,忽然笑起来。她撑起身,指着泽铎:“你真是我的好哥哥呀!” 青果上前一把扯过泽铎的左手,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捂着脑袋往外冲,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天啊!这怎么可以,实在太疯狂了,我得去问问殿主!” 晏则不懂其中究竟有什么“天机”,他一拍泽铎的肩,抬脚去追青果,泽家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内部解决的好,他还是先顾好自家店小二为上。 青果一路小跑跑到了娇字街街那头的河边,河上一座拱桥,桥下一条清水微波荡漾,河面上开遍莲花灯,皆是今晚岸边人们放下的花灯,新放下的花灯火光在风中不定摇曳,颤颤地带着人们的各种许愿随着水流飘入西海,可青果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便去了。 她懊丧的一锤头,蹲在树下。 “到底怎么了?”一双皂靴出现在她眼前,顺着向上,是晏则向她伸出的手。 青果摇摇头:“我想会姻缘殿问师父一件事,可是我回不去、也不敢回去啊!” “什么事,关于泽铎的?” 青果点点头:“我上次看他的姻缘线还是快断了样子,今天竟然长好了,这也就罢了,重点是他的红线的那一头牵的竟然是他的妹妹!这种孽缘绝对是配不上那么鲜艳的红线的,可是?为什么他们手上的红线牵的一点差错都没有?”甚至比她还要专业! 晏则心下大骇,若真如此,那不是有悖伦常了么。娶个妖精已经是惊世骇俗,这下老天还开了这么个不像玩笑的玩笑,难道说…… 他不想再往下猜测,拉起青果:“我知道一个条去神界的路,别怕,到时候血金珠的事我替你扛。” “扛个毛线啊……” “大不了不做神仙,掌柜的我养你。” “养个毛线啊……” 晏则勾着青果的肩,半推半哄的揽着她往桥上去。却不知一抹蓝影紧随其后,平静的夜忽然狂风大作,灯火在瞬间熄灭,待风平浪静后,该去该留,都有了答案。 ------------ 第十章 妖娆乱尽 屋外的乐声从未止过,旖旎而缠绵的萦绕在各个角落,渗透进四肢百骸。就像是紧缠着他的她,不管是快乐还是苦痛,汗水交融着喘息,随着乐声,将一切都抛开。 他强势掌控她身体的每一寸,在她泪眼迷蒙里的喘气求饶之后,抬起她修长的腿,缓缓进入,带着那么明显的侵略性,好像要贯穿她身体的每个角落,让她同他一起沉沦毁灭才肯罢休。 她咬着唇,唇齿间溢出他的名,一遍一遍,她叫他铎、她唤他哥哥,然后薄唇勾起印上他的胸膛,缠绵悱恻,挑动人心。 他们都知道这是个错误,可是情不自禁。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证明彼此间仍断不开的默契与血脉。 楼外月色亘古不变的清冷透亮,唯有夜风,毫无预兆的卷起静无波澜的河水。 本不该出现在穿城而过的内河的巨浪滔天翻涌,推攘着屹立已近两百年的石拱桥,卷裹束手无策的百姓,隆隆水声里,晏则裹挟着青果朝巷子里跑。 大浪似乎是追着他们来的,在摧毁石砌的河岸后,紧追其后。 “掌柜的怎么回事啊!”青果一把抓下快从头发上掉下来的朱雀簪,回头看眼深蓝色的巨浪。那就像是一张贪得无厌的巨口的大浪,将一条条呼号着的鲜活生命瞬间吞没,所过之处无不是狼藉。 “赶紧救人啊!”她挣扎着要跳下水救人,晏则反手往她背上一拍,斥道:“没发现那浪头是追着我们来的么!” 青果又回头一看,溅了一脸的水。 “噗!”青果甩回头,把嘴里的水往晏则脸上一喷:“为什么啊!那该怎么办?” “抓紧!” 晏则扫眼面前房舍,裹抱着青果腰的手一紧,提着青果足下一蹬跃上二楼挑出的房檐,从这片房檐跃到另一处更高的房檐,穿行在层高的楼更上,回望见浪头稍稍退下才止了脚步。 甫一站定,青果抱着胸就跳出晏则一步之遥。 “到底是因为水追着我们还是你怕水啊!这小河邦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拍起这么大的浪啊!逆天啊!”她惊魂未定的一跺脚,拧一把头发,愣是从头发里挤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来。 晏则用袖子擦一把脸,远眺这一路狼藉,捏着眉心,道:“我天生畏水。” “哈?”青果脸颊扯着嘴角,不可思议的看着晏则。不过想想也是,上次抓着他跳海差点把他弄死。 “你怎么不早说,我要是就换我带你跑了,就是被浪头打下去也不怕沉底啊。” 晏则揉着眉心,乜眼天生少了心肝脾肺的青果,心道,要是听你的,我良心店地窖里的盐都能馊了。 “走,先回迷窟看看,泽铎应该已经把她妹妹带回家了。”他收回目光,伸手向青果。 青果耸耸肩:“等一下。”她挽起头发正要把簪子盘回去,一个大浪打上来,直把他俩浇了个透心凉。 晏则一把拽过青果,二话不说足下一运力,蹬着有几分松动的片瓦向上。 黑色的瓦片逆着晏则的力道射入大浪,溅起的水花绽成四射的利爪,包裹着鱼鳞一般的光泽的利爪无限蔓延冲向青果脚腕。 青果双手紧攥着晏则的衣襟,只觉脚上裹上了一圈冰凉,来不及蹬腿,那力道便扯着她将她和晏则拖向水中。 晏则抽扇回击的速度再快,也抵不住四面八方涌来的潮水,不自禁闭上眼,任由呛入鼻腔的水肆虐他的感观。 生命于凡人而言,到头来终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青果松了右手转而搭上他的肩头,轻车熟路的用力让自己在他怀里向上钻了钻,抽出左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将自己口中仅有的空气推入他口中。 静夜的深水,黑暗结成了迷阵,头顶的地方不一定通着天,在只能辨出左右的地方,根本找不到逃出生天的方向。 她可以不呼吸,但掌柜的不行,怎么办啊! 一夜春宵,被翻红浪。一双细腻的葇胰轻抚过泽铎紧闭的双眸,她餍足的挑起一抹笑,朱唇微启,口吐芳馨吹拂起挡着他胸膛的青丝,香舌俏皮的舔舐一口他的一点茱萸。 泽铎觉得脑海一片里混沌,但心间却漾开一圈圈不安分的涟漪。他打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一双似水的情眸,他倒抽一口冷气,昨夜的疯狂走马灯似的映上脑海,就像迎头一击,他闭上眼猛地又睁开,眸中满是懊丧的苦痛。 怎么开始的他记不起来,可是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他慌忙推开夕姬,却被夕姬一把揽住脖颈。 “哥哥后悔了?这次是要把我杀了灭口还是再次驱逐出符鱼城呢?”她攀着他的肩爬上来,把玩着他的发丝,用发尾轻盈盈扫过他的颈项:“哥哥可以娶一个妖精为妻,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呢?” “你是我妹妹!” “不是!”她撑起身,指着心口的伤疤:“我身上流淌的早就不是泽家的血!” 泽铎看着她心口上两指长的刀疤,不由自主的伸过手,却在半空握成了拳,骨节嘎嘎作响。 “谁伤的你!”他问。 夕姬嫣然一笑,双手抱住他的拳头,倚靠向他的胸膛。“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 她轻吻他的胸膛,侧耳感受他有力的心跳。“赌上这条命换来这颗不属于泽家的心脏,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最划算的买卖。” 她伸手点着他的唇,将他的惊色收入眼底:“你现在想要我还是那个红瑾,或者两者都要呢?无论哪个答案,你都属于我。” “你换了阿瑾的心脏!”泽铎翻然跃起,反掐住她的手:“阿瑾在哪儿!” 夕姬咬着唇,眼底泛起一片水花,对视片刻,她转过头,苦笑一声:“这颗心不是她的。” 泽铎松了手,扯过薄被将她裹起来:“乖,别着凉了。” 她回头,抹去垂下的泪,粲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对她的好不过是把她当成是我的替身,铎一直就想我爱你那样的爱我。” “是啊!”泽铎轻柔的扶着她的头:“那夕儿告诉哥哥红瑾去哪儿了可好,哥哥有急事找她。” 夕姬嘴角的笑倏地凝固起来,她看着他的眸子,一滴水蓝色的泪滑下:“我们各取所需,她拿到了她要的,便永远离开了。” “是什么?” “窟主不好了……” ------------ 第十一章 掌柜的,兔纸! “是什么?”泽铎一把掐住她的喉咙,眸中不加掩饰的狠戾瞬间将她打入地狱。 她阖上黯然的眸子,默默承受他掌心的鼓胀,从相贴的肌肤上感受彼此的心跳。究竟值不值得呢?她还是更愿意相信泽铎是太爱她,所以就连一个替身都不愿叫受到一丝的伤害。 “窟主不好了……” 房门忽然被捶打起来,泽铎松开手,一把将她甩进床榻的角落,起身裹上衣服。他语气冰冷,不掺杂任何的感情,说:“怎么了?” 只听门外之人禀报道:“昨夜九鱼河忽然起了大浪,将那两位贵客卷走了!” “那便派人去搜救。”泽铎不由得放缓了穿衣的速度看眼蜷缩在角落落泪的夕姬,深吸一口气,盘算着该如何将她带回迷窟,并且是以一个新的身份。 “还有……”门外又叫道。 “还有什么?赶紧一并说了!”泽铎心烦意乱的将穿不起来的腰带往地上一砸,镶嵌的玉石击上地面青石应声碎裂,夕姬惊恐抬眼,望着泽铎,双唇霎时失了色彩,捂着心口抽噎起来。 他这是为了那个红瑾而生气了么?为了那个红瑾迁怒他人,为了那红瑾差点要了她的命,她就这样赌输了么? 门外的人还在吞吞吐吐、话不成话,泽铎单膝跨上床榻,将夕姬的眼泪擦掉:“别哭了,哭丑了为夫便不带你回家。” 为夫? 为夫! 夕姬蹭地抬起头,手足无措的抹抹脸又抓抓泽铎的手。 “迷窟的鲛人都死了!”门外的人终于将话一口说出。 抚慰这夕姬手顿时僵在了半空,泽铎紧抿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色,夕姬大惊失色,托着他的头:“铎!” “你把什么给她了?”灼烫的鲜血喷溅上她的脸颊,泪水冲刷而下,她不敢将答案告诉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入夏后的雨水难得这般的温柔,若有似无的撒过脸颊,轻吻着眼皮。 青果慢悠悠的睁开眼,伸了个懒腰,转头看见趴在一边的掌柜的。那闭着眼睡得酣甜的掌柜的像是知道有个家伙正看着自己,努努嘴,收起满脸的幸福样,板起脸严肃起来。 她扫眼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被荷叶莲花环绕的湖心小亭内,微风带着浸满花香的清雨悠悠的吹拂进来,吹得她浑身软绵绵。 “呼——”她挠挠眉心的朱砂痣,舒坦得吐出一口气,翘起脚,心想这回要是来一盘肉那该多好啊? 眼前莲叶款摆,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忽然,一只雪白的兔子窜出莲叶蹦跶过来。 青果登时目瞪口呆,揉眼的瞬间,兔子已经踩过晏则的脑袋一头撞上亭子的一根柱子,啪叽倒在了柱子下。 被兔子一脚踩醒的晏则刷得睁开眼,怨气四溢的瞪着青果,无声的指责她对他犯下的错。 青果皱起无辜的小脸,指着那只兔子欲哭无泪:“是它干的。” 晏则扫视四周,再看那只抽着后腿的呆兔子,转而看向青果,眼神里就一句话,你在侮辱我的智商么? 翠叶轻摇、菡萏吐芳,细雨蒙蒙里微光在水珠上轻颤,宛在耳畔的滴水声响过数次。 “好吧!我错了,我不该看着她跑过来而没有阻止,把你吵醒了,实在是对不起。你要打要杀,请都看在我是姻缘使的份上,放弃吧。”青果溜着嘴皮,往后推开一步,摊手最后一吐舌。 晏则深吸一口气。想当初他为了套她的话而一心要和她混熟,这下都熟到烂了,真是伤神啊。 “真是的,我只是想吃盘肉而已,干嘛跑只兔子出来。”青果嘀咕着抓起兔耳朵,把兔子抱进怀里:“小兔纸呀小兔纸,你是会轻功水上漂还是修炼成精了呀,亭子里面木有胡萝卜耶。” “好好说话。”晏则一把抢过兔子,掂量掂量分量:“你有带匕首么?” 青果不明所以的歪头看着他:“我有剪刀,你要干嘛?” “把它烤了,你不是想吃肉么?”晏则甩甩手里的兔子:“剪刀也行,拿出来吧。”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青果上前一把抢过兔子,抱着它往角落里一蹲。 晏则打了个响指,指尖霎时生气一团火焰:“它本就是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给我们准备的食物,不吃它吃什么?” 青果才不会把这些可爱的生物规划到食物那一栏去,她抱着兔子,视死如归的昂起头:“我不饿,我不吃它。” “可是我饿啊。不吃它难道……”他上下打量青果:“难道让我吃了你?” “你可以吃莲心!”青果急中生智,可惜是负生长。她手指着含苞待放的莲花,咬着唇把手指往边上挪一寸,花瓣开的盛极的莲花花心托着一团稚嫩的莲蓬,这样的莲蓬里哪来的莲子。 晏则挑眉,正要催促青果乖乖把兔子交出来,青果的嘴却越长越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一片的莲花在片刻间盛开、凋零,一团碧青的莲蓬亭亭静立,迎着微风颤微微地晃着。 晏则嘴角挑起一道玩味的笑。看来这一位不好对付啊。 “还干看着做什么?快去把那些莲蓬给掌柜的我摘过来。赶紧给我一个个的都剥出莲子剔开莲心。” 晏则收起手上的火焰,袖手却未摸到自己的素扇,心下不由得一紧,面上却未发作。他盘膝团坐起来,一撩衣角将膝盖规整的盖好。 青果不敢含糊,将兔子往衣服里一塞,就跑过去随手折了几根莲蓬回来,往晏则衣上一扔:“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晏则挑眼青果的抹胸,衣料贴合着那半只兔子,兔耳朵挠着青果的下巴:“我刚才看到这只兔子是公的。”他说。 青果一愣,满然的看着晏则眨眨眼,听他说:“不过也不要紧,就那大小,他也感觉不到什么。” 大小? …… 青果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一低头,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莲蓬往他身上砸,一边道:“你活该被兔子踩!” 晏则笑着接住所有的莲蓬,挤出一颗莲子,捏在指间,笑问:“有力气了么?” ------------ 第十二章 又见 晏则笑着接住所有的莲蓬,挤出一颗莲子,捏在指间,慢慢曲起双腿,揉揉膝盖,笑问:“有力气了么?” 他的笑容里的信息量太大,青果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扯着兔耳朵把小兔子抱进怀里,一边摇头:“啥?” 她根本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晏则撑着地晃悠悠的站起身,青果正以为他坐太久腿麻了,晏则突然跃起旋身向身后弹出一颗莲子,为等将心头疑问转化成声音释放出来,晏则抓起青果的手腕就逆着莲子所击方向迅速奔去。 青果手里的兔子一下子脱了力甩了出去,没入莲叶不见踪影。 晏则拉着青果踏着莲叶不断向前,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莲海。 “你跑什么啊?一不小心掉水里就惨了!”青果回头看,根本不见有谁追上来,她伸手扒拉开罩在脸上的头发,发丝迎着风随着晏则带起的跃动漾开墨色的波光。 “掌柜的!”她喊她,他却置若罔闻。她被攥在他手里的腕子微微酸疼,脚下却只能配合着他的节奏,迈着大步,确定能踩到下一片莲叶、下一朵莲花。 她想说,她受够了! 这是第几次了,被这样扯着到处跑,前几次也就罢了,不是平地上就是被他抱着,这次累到爆有木有! “晏则!你就不能找个代步工具么?” “扇子被收去了,你的哪些宝贝大概也被收了。”晏则一边跑一边掐指算着,他试图辨别方向,却发现经过二十七朵莲花都会遇到一朵一样的,他试着踏断一片花瓣,之后便发现他们一直在兜圈。 来不及找生门到底在什么地方了,看来只能将这个结界彻底毁掉。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确定一件事――他的扇子是不小心掉了,还是被收去了。 他拉着青果忽然停了下来,一把搂住向前窜出去的青果,提起她的挎包:“看看你的东西少没少?” 青果喘着气,疑惑的伸手进去:“我这不是一般的包,除非是地位比我高的神仙,不然即使同样是姻缘使,摸进来也只会是一般的小布……我的剪刀!”她倏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眼泪夺眶而出:“要死了,姻缘剪不见了!” 姻缘剪是每个姻缘使的标准配置,但由于青果有剪线头的癖好,所以她向姻缘殿殿主报备了取消姻缘剪使用权的要求,殿主本事欣然接受了的,可是在把护送血金珠的任务交给她的时候,殿主就把那姻缘剪还给了她,说是充分信任她的自控力,实则是知道她把控不了木簪的力量,让她用姻缘剪来应不时之需的。 可是这下好了,姻缘剪就这么不见了!她这是招谁惹谁了,一连每次都要丢东西?难道就是因为她当人的时候是属猴的,所以就得应验那句“猴子守不得宝”的老话? 我去! 晏则揉揉青果的脑袋,给她顺顺头发,低声道:“不急。” “怎么能不急啊?血金珠还没找到也就罢了,姻缘剪又丢了,我不要上岗再就业,做个苦逼店小二啊!” 莲卷西风,荷香阵阵。晏则一手撑着青果的肩一手撩起她的头发,凑上前,似在轻嗅她的发香,却是在她耳边道:“你不要呼吸,我怀疑这花香会散去我们的法力。镇定,不要表现出来。” 他说着,搭在她肩上的手顺势滑下,执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抵上他的胸膛。 “不急,你的木簪还在我这里。我们这是被困在了结界里,你把簪子取出来,把结界劈开。速度要快!” 只是单纯的将他们困住,从刚才那只兔子和那些莲蓬来看,对方并不打算取他们的性命。不知道对方目的何在,留他们性命的底线又是什么? 青果手一颤,指尖上传来他的心跳,不急不慢、从容不迫,而她心里却没个底。 “要是劈开了掉水里怎么办?结界在强大都是有所依附的,这里用莲花做结界的基础,肯定是有水的地方,你又不会水。” 不是不会水,压根是畏水! “对方既然只是囚禁我们,定然不会要了我们的性命,到时见机行事就好。” 见机行事个毛线球球啊!你一掉水里就跟要死了一样,有功夫动脑子想解决的办法么? 青果严重怀疑晏则对水的行动力。晏则淡淡一笑,低头将下巴抵在她肩上:“再不打开结界,掌柜的我就撑不下去了,你确定你扛得动我?” 扛不动,怎么扛得动?他单就是这么压着她她就要要往后面倒了,他真把浑身的力气压上来,她恐怕会忍不住变成一只果子,情愿变成果酱吧。 青果颤巍巍的伸手进去,抓到木簪后,突然问:“朝哪边劈?” “四周。” 好吧!殿主保佑、老天保佑、以及各种保佑她能控制住这木簪不劈到不该劈的。 青果心中默念结束,抽出手,木簪瞬间化作一柄木质长剑,晏则到底是不放心青果的实力,他一把握住抓着木剑的青果的手,臂腕移动,一道凌厉的剑气霎时自剑刃升腾而起,随着忽急速划开的剑刃破风而出。 莲叶微颤,高高托起水面的花叶霎时化作齑粉,原本一望无际莲海倏地收缩起来,晶莹透亮的粉末轻盈盈的弥漫开整个空间,一道蓝光自剑刃指过方向顺着剑刃裂开,微微带着咸味空气从裂口涌入,冲击过幸存的莲叶,将青果与晏则的衣摆扰的猎猎作响。 青果一把抱住晏则的脖子,近乎是蜷在了他的怀里,剑芒以及破开结界所长生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可她就是不想闭眼错过眼前那道夺目。 绽开在翠绿莲叶上的光芒,就像是熹微里盈盈闪动的露珠,虽是耀眼的有些过分,但这生命不就是该这么的张扬么? 天终于与海相连,海岸线无止境的从脚下这一片莲叶开始蔓延,海风拂面,吹散锁在心头的紧张不安。 这是她的木剑做造出来的美景,终会有一天,她会凭着自己的实力将今天这道景致画的更耀眼。 “不愧是被红大人关注的弟子则,这么简单就从结界里出来了。” ------------ 第十三章 夷为平地 “不愧是被红大人关注的弟子则,这么简单就从结界里出来了。”不远处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海岸边的礁石上坐着一条周身晕开荧蓝色光芒的鲛人,在阳光显得格外的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是你,把血金珠还给我!”青果见是那天的鲛人,推开晏则就要冲过去。晏则一勾手,搂住青果的脖子把自己撑在青果身上。 “你确定你能踩着那些莲叶蹦跶过去?”他声音沙哑,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青果撇撇嘴,心道:不是我蹦跶不过去,是你自己撑不住了吧。死要面子,你就不能直说自己没力气了么。 青果悻悻的看眼礁石上的鲛人,伸手扯扯晏则挂在她肩上的手:“我们难道就这么干站着么?” 话音刚落,他俩脚下的踩着莲叶竟朝着岸边迅速前行,青果抬手紧紧抓住下巴下晏则的手,带着晏则摇摇晃晃。 “咦呀——” 她已经尽量压下心里的不安,可看到不断从身边消散去的莲叶、莲花,那股子情绪一下子升腾成惊恐而后转成惊呼,划破海面。 “站稳。”晏则微微转头,眼角盯着越来越近的沙滩:“一会儿我喊跳你就立即跳!” “朝哪跳啊?”青果脑袋动不了,眼角扫到的地方都变了飘着惨白沫子的海水。 “你……算了,你放松就好了。” 放松个毛线啊! 不对,怕水的又不是她,她这么紧张做什么?想到这一茬,青果顿时松开了手,转眼看向礁石上的鲛人。 摇摆着水蓝色鱼尾的鲛人,双手撑着黑漆漆的石头,歪着脑袋,心不在焉的看着这边,远远看着仍旧无法叫人忽视的蓝眸不知藏了什么情愫,只一对上就让青果心底升起一股伤感。 “你说他是西海鲛人,可是他似乎没有失忆。”她忽然说。 晏则一直关注着越来越近的沙岸,青果的话不过擦过他的耳朵,并没有听进去,只是他早就对此产生了疑惑。 沙岸就在眼前,晏则手上猛地一使力,提起青果边跳下莲叶,由于惯性使然,青果一下子摔在了晏则身上,压着晏则的手。 上了岸仍旧不断前行的莲叶,最后撞在沙滩后的大树上,叶片四散茎梗碎裂。 青果揉揉摔疼的肉肉,坐起身,看那鲛人还在,便扯开嗓子喊道:“把血金珠还给我——” 鲛人摇摇头。 “你拿我的血金珠做什么啊!”青果一想对方如果是西海鲛人,那怎么会记得什么珠子呢?转而又喊道:“把你身上的珠子给我——” 鲛人又是摇摇头,他说:“想要珠子,答应我个条件。” “什么条件?”青果心里估摸着,对方既然还知道要条件,那应该就不是那倒霉催的西海鲛人。她记得以前殿主提到海神王的时候顺便还提到了鲛人族,说什么鲛人族是聪明脑袋笨肚肠,比她还要笨,纯粹就是观赏用的。真是这样的活对方提出的条件应该也不会有多高明,很容易就能实现的吧。 晏则撑起身,深吸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来回几番这才稍稍将自己调整过来,变回清晰地视线,锁着那条鲛人,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鱼鳞冷冷的映在海面上。纤长素白的手缓缓抬起,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下,薄唇里吐出一句话: “将那座城夷为平地。” “什么?”是她出现幻听了还是那条鱼的智商真的很叫人捉急? 青果、晏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边应该是符鱼城吧。把符鱼城夷为平地,这个条件真心是异想天开。 “你应该和山神谈条件,而且再谈之前你要先量好符鱼城的大小以及那个山神的尺寸。”叫她这么个姻缘使去把一座城压平,开什么玩笑。 “你去找山神。” “我去?我去!”前者是疑惑后者是感叹。 “这么大的怨气,你是在为西海鲛人族鸣不平?”晏则将疑惑问出。 那鲛人低声一笑,鱼尾挑着涨起的潮水,水花溅落击起圈圈涟漪。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堪堪凡人若只将我族类赶尽杀绝便罢了,却是豢养在缸里取乐,整整两百年了,你可知我西海鲛人族还剩多少族民?不过三十!”他一挑鱼尾,海面上顿时升起一面巨浪,翻涌着拍向海岸。 青果刚拉着晏则起来向后躲,大浪便悄莫声的消失了。 “喂!”不带这么玩的! 晏则抿唇,他以前听泽铎说过,西海鲛人虽因为记忆的关系比较好抓,但因为毕竟是鲛人,终归是会法术的,脱网逃脱的不在少数,就算是他们迷窟里补鲛人的老手每次下海都会有失手。每年一次的鱼市,整个符鱼城贩卖出的鲛人最多不超过二十条,迷窟占半数。 两百年,若是起初算是疯狂的话,现如今便是收敛了,看来这西海鲛人族族民本就不多。 “那你的记忆呢?你为什么记得这么多?是因为那个红大人?”晏则拦住抓狂的青果。 他看眼青果,倏地跃入大海,竟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坟蛋,休想溜——”青果回身一把把他推开,朝着海里跑,却被一个浪头打回到晏则身边。 晏则被她推倒在地上,却也不恼,伸手拍拍被浪花拍倒的青果:“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么?” “去什么去,我要下海抓鱼!”青果划拉着双手要起来,却被晏则一把拖入怀。 “青果呀,这次掌柜的我可是为了你要豁出去了。”他抱着青果,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感动不?” “感动个毛线!” “姻缘使大人、晏则掌柜的,可把你们找到了!”身后传来于青的声音,伴随着金属撞击的声音。 青果挣扎不出他的手臂,翻翻白眼,干脆变成了一枚果子。晏则手心托起青青的果子,另一只手伸着食指拍拍果子:“没心没肺的果子,掌柜的我为你牺牲这么多也不知道感谢一下么?” 果子里青果兀自生闷气。 什么豁出去,你要干什么了就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搞得跟要拖炸药包去炸碉堡一样壮烈,切! ------------ 第十四章 掌柜的,伦家不好意思 如果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克服心理恐惧来帮你,你是会感动呢还是感动呢? 可要是这货就因为要帮你,所以叫你签订不平等条约你还会感动吗? 什么叫要为良心店无偿服务半辈子?和一个神仙谈半辈子你觉得合适吗?天知道这半辈子是要用百年来计算还是用千年啊! 这要用来帮忙的道具都没有弄到手就把卖身契写好的节奏,敢问掌柜的你有多着急啊?你的良心店是有多缺人手啊! 青果心潮澎湃的接过晏则手里墨迹未干的卖身契,表情复杂的看着晏则。她一咬牙,把手指往印泥里一戳,再往纸上一按,红红指印终于找到了归宿,大大咧咧的躺在白纸上。 晏则笑眯眯的托起纸,仔仔细细的将墨迹吹了遍,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揣进怀里。青果嘴角就跟挂了两瓶酱油似的,她蔫蔫的瞅着他胸口,说:“去哪找那什么避水珠啊?” “五行相生相克,水生木、土克水,这之间都离不了土与木,避水珠大概是在木灵族手里,找到最近的木灵族应该就能找到避水珠。”晏则估摸着这符鱼城临海,附近的木灵族少不了下海,避水珠怎么说都该是有一颗的。 青果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避水珠不该是在海神王手里的么?”她记得当初海神王还送了姻缘殿一箱子那珠子,不过没有她的份,都被殿主磨成粉敷脸上了。 晏则手里没扇子,只好伸手指点点她的鼻子:“海神王难不成就不能将珠子送给沿海的木灵族么?”说着,他转身推门。 青果呲了鬼脸,小声嘀咕道:“那你还扯什么五行!” 刚一出门,就见后在门外的的于青跨一大步拦在晏则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说:“请随我来。” 晏则有不是不认得路,何必于青带路。他摆摆手,于青却说:“昨夜的大浪给迷窟招来不少避难的,他们都堵在大门口等着安排住处,掌柜的要是往那边走恐怕会被堵住,还是跟在下朝别处出去的好。” 他瞧眼不做表示的晏则,又道:“昨夜的巨浪惊了夫人,窟主正陪着呢?就不来送掌柜的与姻缘使大人了。” 青果挠挠头,心里想着,就听有人把她的话说了出来。 “窟主真是心疼夫人的紧啊。” 小狐狸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双细长的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于青。她这化了原形到处乱窜没人拦得住的,早就知道迷窟前头是怎么回事,不过是死了几条鱼而已,有必要瞒着晏则和青果么?还说是心疼夫人,她可没觉得那个早上那个捂得严严实实跟着回来的女人是窟主新娶得夫人,完全不是一个味儿的。 “是啊。”于青挠挠头,转身为他们带路。 “你一晚上去哪了?”青果一把捏住小狐狸的耳朵,低声威吓:“是不是跟坏人通暗号去了?” 小狐狸一巴掌拍开青果的手,跳到晏则身边:“我去砸店了,就是要卖了本大人的那家。”她眼珠一转,颇为讨好的给晏则掸掸灰:“师父,这符鱼城附近的木灵族我知道,是红豆妖,往西去就能见到。”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晏则乜眼小狐狸。这只狐狸到底还有什么来头,上次青果变得不对头的时候,说这小狐狸同谁有前世的恶缘,这个前世今生间到底有些什么……算了,先把眼前是顾好再说,何必扯那么远。 “我看她就是那个什么红大人的小奸细。”青果钻到他俩之间,把小狐狸即开,又扯扯小狐狸的耳朵:“我说的是不是?” 小狐狸甩开她的手:“干嘛对我这么穷凶极恶的,我不跟你抢你的掌柜的。” “什么我的掌柜的……”青果的气焰显然弱了下来。她撇撇嘴,偷瞄一眼晏则,却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这么不喜欢有别人靠近掌柜的,难不成护食的毛病发展到掌柜的身上了? 青果悻悻的低下头,不再插话。 小狐狸尾巴一扫,得意洋洋的往掌柜的肩上一跳,盯着走在前头正削减了耳朵偷听的于青,用上了法术,传音入密,叫于青白费了力气。 晏则听小狐狸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我昨夜砸了那家店就见你们被大浪卷了去,想去追却看到了这迷窟窟主的正牌夫人,他夫人是红豆妖你该知道吧!她往西边去跳进海里就不见了。那天偷袭你的果子虽然是娇字街的那个女的,但是用的却是一颗红豆,我想他们脱不了干系,今早我见窟主把那女人带回来了,师父你这朋友不地道啊。” 晏则苦笑着摇摇头,他可不觉得泽铎有什么不地道的,把妹妹领回家没什么不对。偷袭的事大概是他的妹妹跑出家门没学好罢了。 “师父!”小狐狸忽然话声音放了出来:“我不舒服,就不陪你们出去了吧。” 她怕晏则强拉上让她带路,劳役她代替狗,又补充道:“我昨晚上和隔壁那家楼坊大打出手,你瞧我都变回原形了,可见上的多重,你就让我留下来养伤呗。” 晏则看眼转回头的于青。他猜小狐狸这是要偷懒,其实他只猜中其一,小狐狸一心想留在迷窟这是怕泽铎赖她的帐。虽说那红瑾没被找回来,可是窟主自己说了,他把夫人带回来了,夫人回来了,那属于她的一半迷窟该给她了吧。 于青心想,这只小狐狸不难对付,若是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于是便私自做了决定:“掌柜的就放心把你的徒儿留下养伤就好,迷窟定不会亏待她的。” 小狐狸得到答复,乐颠颠的跳上于青的肩头,蹭蹭于青的脖子,撒娇道:“于青哥哥最好了。” 晏则无奈的摇摇头,看前面就是后门:“那就麻烦于管事了。前面就是出口,你就先带我这麻烦徒弟去安顿吧。” 于青点点头:“门外有人候着,小的先告退了。” 待于青转身离开,青果别扭的扯着自己的衣袖,迈出了大门才把憋了一路的话放出来。 “掌柜的你别听小狐狸的话,我没对你图谋不轨。” ------------ 第十五章 你好土地 “掌柜的你别听小狐狸的话,我没对你图谋不轨。” 晏则一愣,挑眼那匹为青果准备的枣红大马旋即笑了出来,握着缰绳往为他准备的马的马背上一跃,向青果伸手道:“上马。” “掌柜的……”青果绞着手指,颇不好意思的抬眼看看掌柜的:“我说的是正经话。” “上来。”晏则一扬头,手指一勾,话语里故意带着不耐。 青果撇嘴,瞅眼边上那匹属于她但又无法被她驾驭的马。要是在小狐狸说哪句话之前,她会毫不犹豫的让他拽上马,可现在,心里头的不知怎的别扭起来。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别扭的。 怀着一颗原先并不存在的心,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要不是小狐狸那句话,她还没想到自己默默地生了这股子独占欲//念。这要是结合以前还是人的时候的情况,她大概得出结论――自己这是春心动了,可是为什么? 才认识掌柜的多久啊!不就是给他来了几次人工呼吸么,这颗她自己随便折腾出来的、没个心脏的正形的心,怎么就萌春了咧? 难道是因为最近水泡多了,要发芽了? 不要啊!这夏天都过半了,再想着发芽哪有什么好结果!遏制、扼杀、掐掉、掐掉! 晏则看青果低着头,表情一会一个样,最后她一握拳,表情定格在坚韧上。他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这只果子是不是最近水里泡多了,发胀胀坏脑子了。 他无语的一弯腰,一把抓住她的拳头,伴着她的惊呼一把将她扯上马背,横挂在马上。他一手手肘压着她的背,一手一扬马鞭,马蹄踏开一路青翠,些微尘土伴着纷扬的叶片花瓣,渐行渐远。 “恶……”青果捂着肚子伸着舌头,一手抓着细弱的树干,惨白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盯着站在她面前的晏则,一遍遍的控诉他刚才的“暴行”。 “才不过一小段路,来,赶紧起来,我们问问这边的土地,看能否问出这一带红豆妖的居所。”晏则轻拍她的后背。 他们已经远离了人聚之所,深入林地,却没有察觉丝毫妖精鬼魅的气息,恐怕他们因为符鱼城生意而个个自危,将自己深藏起来了。 青果抱着树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心道,叫你把胃搁在马鞍上顶一路你受得了吗?她这个胃可是高仿真的! 晏则见她稍稍好些,便把缰绳拴在一边,牵着她徒步往前走。 青果揉揉肚子,原先那些别扭因为不适,竟然羞涩的深埋起来,她估摸着自己是在天上待久了,长时间没见过以前的同类才会有这情况,或者是犯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了……好吧!斯德哥尔摩是啥来着的,貌似和她没关系,她最近怎么老把以前老师教的东西还给老师呢? 晏则低眼看看青果,包他在手心的拳头温温热热,就像软玉在手,不由得爱不释手便一直往里头走下去。一路走着,踩着落叶,有股淡淡的泥土味,还夹杂着些入夏后难得的嫩芽的清新。 忽然,青果停了下来。她抬头对上晏则的眼:“掌柜的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嗯?”忘记什么? “你不是说要找土地问路的么?”怎么牵着她散起步了,又不是饭后消食,还没个完了。 晏则眉头一抖,别开头,虚握着拳头掩着嘴低咳一声,说:“随便找个地方就把土地找出来,有些不敬,还是往里走,看看有没有土地庙再说吧。” “喏,那不就是么。”青果一指刚走过的地方,一片绿油油的绣球花丛里半遮半掩着一个及腰高的小庙祠。 砖石堆砌的小庙前,经年累月无人清理、供奉显得些许落魄,青苔蔓上了那一方方小巧的石阶,杂草钻破砖缝,肆无忌惮的蓬勃生长。 青果蹲在土地庙前,手指忍不住伸过去戳那方雕花的小石门。她不明白,为什么土地庙要折腾的这么迷你,虽说做神仙的没什么实体,变大变小想变就变,可也没要真弄个名符其实的“蜗居”啊。 晏则正想着一会儿的说辞,刚才出来的时候忘记准备些供奉了,求“人”还不得准备些薄礼么,这空手来的,着实没个底气。 他估摸着直接送银票会不会太俗气的时候,青果已经一不小心把人家的大门给戳倒了。 就听轰隆一声,青果蹭地跳起来,蹦到晏则身后,抱着晏则的胳膊,还伸着的食指带着半个身子不停的颤抖。 “我……”不是故意的。 “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卸了本仙的大门!” 平地升烟,一个挂着黄褐色围裙的男子扛着把大菜刀腾地从地里冒出来,话音刚落,菜刀一扫周身的白烟,瞧清楚自己门前的破坏者,忙不迭扯了围裙甩了菜刀,摇身一变,满身翠绿,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顿时衣袂飘飘风流倜傥模样十足。 “这是哪阵风竟将上神吹到了小仙这儿?”他谦恭一礼,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青果揉揉眼睛,干咽一口口水。如果没闻错的话,刚才那阵烟里夹杂的是彘油芝麻香,应该是道大菜。 晏则强做镇定,罔顾空气里弥漫的油烟味,拱手回以一礼:“在下有事相求于土地……呃土地爷。”他想说土地公公来着的,不过看他这么在意形象还是算了吧。 “小仙怎担得起上神的这个‘求’字,上神有何吩咐,只管说,小仙定当竭力相助。”他谄媚的笑着,惹得青果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只是神界、妖界、人界良心店的掌柜,不是上神,我只是小小姻缘使,土地你就随便来吧!不用走一套套的程序。”青果觉得这土地的眼睛是被油烟熏坏了。 土地闻言,诧异的一挑眉,仔仔细细扫眼他俩,忽然了然的一笑,直起腰却谦恭不减,说:“我这做了千把年的土地,最近日子不好过,投靠灶神去迷窟混了个厨子的活计,一不小心就把正经本事给落下,你们可千万别把这事抖落出去。” 青果、晏则点点头,青果撅着嘴咬一下唇,瞅着那边溢着香味的土地庙:“你做厨子啊!做什么菜呢?” 土地一挑眉,做了个请:“姻缘使何不来尝尝。” ------------ 第十六章 只想看着你 不吃白不吃,青果扯着晏则就跟着土地往他土地庙里去。 晏则正担心凭自己那些破落的修为怎么进到土地庙里去,土地便大手一挥将他俩带进了里头。 一方简单大方的八仙桌,四把未做雕饰的红木椅,不知哪里来的阳光正好撒在这厅堂的正中央,将这简朴映照得颇为家常。 土地话不多说,一路小跑经侧门进了厨房,端出来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彘油芝麻汤圆:“二位稍等,我去添两双碗筷。”说着,他一溜烟跑进厨房,拿了碗,顺便还带了一碟腌萝卜干出来。 青果夹了口腌萝卜,吃得咔嚓脆响,剜一勺软白香糯,探着头哧溜喝一口汤,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她做的无比自然。吃着满口醇香的汤圆,她幸福的眯起眼,翘着大拇指赞不绝口。 到底是技多不压身,就是不怕这工作上的风云变化。青果估摸着自己也得多学门本事,光会牵线剪线到底是不够的,将来要是殿主嫌弃她笨手笨脚怎么办,更何况她还欠着晏则一笔巨款呢。 晏则看着青果抱着碗在那儿一口一口的吃下,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莫名的想以后一直能看着她吃,看着就能叫他愉快非常。 青果倏地一抬头,对上他的紧锁着自己的目光,她弯起眉眼,无声的一笑,埋头继续吃。 晏则心头一紧,转头注意着土地,见土地刚解决掉一个汤圆,他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问道:“土地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红豆妖?” “红豆妖?”土地放了手里的碗,筷子尾抵着下巴:“嗯,彘油赤豆沙的馅倒也不错。” “我不是这个意思!”晏则赶紧解释,跳过泽铎夫人的失踪,只说青果被暗伤。 晏则刚说完,青果赶忙补充的问道:“还有,你知道哪里能拿到避水珠吗?我们重点是找避水珠,其他以后再说。” 土地将竹筷子搅着碗里冒着些油花的汤水,将渐渐沉底的粉粒又都翻了起来。他咧着嘴舌头蹭了蹭黏着糯米粉的牙,说:“先不提红豆妖,那避水珠先前海神王送过小仙一颗,只是需得二位帮小仙一个忙。” 青果撇撇嘴,又是个谈条件的,她怎么就不能遇上一个无私奉献的呢? “何事?只要不伤天害理,而我们又可以做到。”晏则诚心诚意,到让青果有些不好意思。 青果放下碗,起身给土地舀了个汤圆进他的碗:“我们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怎么说也是跟着圣君混饭吃,互帮互助什么的不用客气。” 土地嘴角一抽,筷子一下戳破了汤圆,黑色的芝麻馅嗤的跟着拔起的筷子涌了出来,他就跟这汤圆一样泄了气,放开碗,双手撑着太阳穴,长叹一声,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老样子啊。” “啊?”青果不明所以。 “没什么?”土地抬起头,心底摸一把辛酸泪,避开晏则的探究,起身说:“等等,我去把东西拿出来。” 晏则看他从另一边的侧门进去,低声问青果:“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青果往自己碗里舀了个个头大的汤圆:“我这是第一次下来,可能他认错了吧。我长得太大众了。”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也存了个疑问。 晏则揉揉她的脑袋,把自己的碗里那个才夹了一角的汤圆放进她碗里:“我不吃甜的。” “你这摸样算不得大众,别把大众的标准拉低水平。” 青果一筷子夹断手边的汤圆,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直勾勾的瞪着晏则,她嘟着嘴,算不上生气,就是被掌柜的埋汰的心里不是滋味。 她刚才那是自谦好不好! 晏则忍不住哈哈一笑,掐一把她的软绵绵的脸颊:“青果,你不要做什么姻缘使了,留在我的店里吧。” “不要。”她埋头咬一大口汤圆,闷声拒绝。 “青果,留在我的店里能吃到三界美食,不收你的钱,而且每年给你半个、不,一个月的假期,咱可以通过良心店的分店到各处玩,你还可以……” “掌柜的,你不想知道那个姻缘使的讯息了?”青果忽然打断他的循循善诱,清亮的眸子不染纤尘,就那么纯粹的看着他:“掌柜的,我记得先前你还逼着我去当殿主呢?这会怎么就改主意了?” 晏则语塞。 刚才的那一刹,他是真的忘记了那些曾经苦缠他、他执念的,只想每日见到这只果子,只是这只果子。 他忽然迷惘了。这些年他到底是在纠结什么? 难道是到了放开的时候了么? 青果看晏则失神,撇撇嘴,更加坚信自己自己没有对他“图谋不轨”。 “这都压在箱底了,找的我好苦。”土地伸直了手,一脸嫌弃的托着一个灰不溜丢、两手大的匣子出来。 青果转头见到他手里的东西,赶紧把自己碗里的汤圆吞下去,没成想她太高估自己的消化道了,锤着胸叫黏在半道的糯米掉下去。 “吃那么急做什么?没人跟你抢。”晏则无奈的给她拍背顺气。 青果这是怕匣子上的灰落到她碗里,可是现在没法说出来。 土地把匣子往桌上一放,果不其然,大碗里剩下的汤圆青果是不会碰了。 土地将匣子一打开,登时闪开一道金光,土地抠了避水珠出来就阖上匣子:“这就是避水珠,你们拿去用吧。” 他把避水珠往青果手里一塞,然后给匣子上了锁,推到晏则眼前:“你把这东西交给海神王,就说未知不稀罕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要是喜欢就让他自己吞了吧。” 青果好奇的问:“这里是什么?未知是谁啊?” 土地坐下,毫无顾忌的继续吃汤圆:“我亲戚,他叫我给海神王的,不过我这敬职敬业的,哪能离开呢?你们赶紧去吧!一会儿回来我再和你们说那个红豆妖的事情。” 晏则一挑眉,拿了匣子很自觉地就往青果的挎包里塞。 ------------ 第十七章 掌柜的,图谋不轨 不知何时起海面上狂风大作,卷起滔天巨浪毫不留情的拍打着沿海码头。水下确是难得的平静,蓝色的湖水荡漾,阳光射入水中后就如星光般点点散开。 一朵朵水母就像是透明的花开在身边,穿过大片的银鱼群,回望那褶皱的海面,已是遥不可及。 青果包裹着他们俩的大泡泡,转头看看晏则手里从水蓝色变化为透明的避水珠。她忍不住摩挲起脖子上的凝泉,低眼看看,比较一番,要不是凝泉上头裂了一小道纹,真是分不清谁是谁。 她抬头看向晏则,却见他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她颇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伸出食指顶着他下巴,把他的脸转开:“掌柜的,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我会误会你对我图谋不轨呢。” 晏则回过神,眉头一抖,将目光有定在青果身上。听她这么说,忍不住接下去说:“我若真对你图谋不轨呢?” 青果撇撇嘴,双手搭上晏则的肩头,煞有介事的说:“掌柜的,我手上没有缠姻缘线,我们是没有可能的,但是你要是真对我心存不轨最后付诸行动那就是违法乱纪,那你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抓起来。” 晏则淡淡笑着,低下头将脸凑到她面前,青果明显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鼻尖,微微扫过她的双颊,惹得她心头痒痒的。 她忘了躲开,就这么呆呆的感受他的气息,却不知双颊已经染上了红晕。 “青果舍得把我抓起来?” “为……为、什么?不,不舍得。”青果垂着眼,不敢看他,仿佛这一眼就会将心中的天平完全倾倒向他。她是要一心扑在伟大的事业上的,怎么可以被掌柜的蛊惑了呢? “青果,我觉得我喜欢上你了。” 他的喜欢二字轻描淡写,但瞬间侵占了青果的整个脑海,但又瞬间被什么清扫干净。 青果眸中闪过一道异色,她粉唇一抿,慢悠悠的抬起头,说:“你喜欢我那又怎么样,喜欢我的多了去了,师兄师姐们都喜欢我呢。掌柜的赶紧换个理由。” 青果这处变不惊的模样看在晏则眼里倒是成了她的呆傻,晏则也不愿对刚才那忽然冒出来的话多做解释,扯了另一个话题来。 “青果,你知道海神王的宫殿在哪么?” “不知道。”青果诚实的回答。 晏则掰开青果的手,将自己的手搭上她的,一手搂着青果肩膀,一手捏着避水珠,放眼渐渐变得黝黑的深海:“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还带我下来!赶紧上去问土地,看他有没有地图什么啊!” 青果一下子炸了起来,拍开晏则的手。晏则像是知道青果下一步是要夺他手里的避水珠似的,举起珠子,两脚向后一缩。上头躲开了青果的手,面避开了青果的脚。 他得意地一刮青果的鼻子:“上头被那鲛人搅得大风大浪,不如在下头避一会儿。” “不行,要是那鲛人用上血金珠的力量真把符鱼城灭了我就死定了!”青果固执的盯着被高高举着的避水珠,脚下不停的重复蹬地、落地的动作,好不容易就要够到,晏则小小的一提脚跟,就轻易叫她徒劳一场。 “他既然开口和你谈夷为平地的那条件,就说明他还没有本事做成那事,不必担心,沿海三里都没有人家,他现在主攻海面,就不会祸及内河,我们还有时间。”他不过是逗她玩,把气氛调剂回来,见好就收。 “路都没找到,哪来的时间啊!”青果才不听他的,仍旧执着在他手里的珠子。她发现,只要和珠子扯上关系,她都会很累。 晏则一把将她按下:“不用找路,接我们的来了。” 青果一愣,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确亮起了明黄的光芒。他确定那不是发光水母的光? “你联系了海神王了?”她问。 晏则摇摇头,他说:“我想这避水珠一下水,海神王就应该知道有客到吧。” 有客到访? 那边提着一筐子发光水母急冲冲奔过来的海龟跳下海马摇身一变,变作一个童颜鹤发的老人。他停在他们面前,将挂在珊瑚杆上的水母一提,照照晏则、照照青果顿时长吁一口气。 “老身总算将姻缘使大人盼来了!大人快随老身来,陛下都等急了!” 青果疑惑的瞅眼晏则,低声问:“你真没有联系他们?” 晏则也同样疑惑。这海龟嘴里的姻缘使明显不是青果,看来他们是碰了运气了。 海龟转身将海马脖子上的绳索套住大气泡,旋身变回海龟,骑上海马,前肢一拍海马的脑袋,海马登时飞速前进。 要不是晏则搂住了青果,这惯性加上青果的破坏力,说不准就把这大泡泡顶破了。 不消片刻,他俩就被带进了灯火辉煌的海神王王宫。 要是说神界是故弄玄虚、妖界是深藏不漏,那这海神王的地盘可就是“招摇过市”,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不差钱。 清一色明黄琉璃铺地,沿路皆是深红色缀各色珠宝的珊瑚,金砌的宫殿上配夜明珠做瓦以珍珠面为瓦当,翘起的屋檐上悬满了金铃铛,铃铛下悬水晶,迎着水流清脆作响。 晏则摸摸下巴,估摸着什么时候该把良心店开到沿海,跟海神王建立生意往来,那这一天的收入就该抵得上现在一年的,到时买一座山下来也不在话下了。 青果微眯着眼扯着晏则的衣袖,差点被这一路金银珠宝闪瞎了眼。她想这海神王在这宫里呆久了视力一定不好。 待海龟将他们带入不受水流影响的主殿,避水珠的瞬间收了效用,青果更是睁不开眼了,根本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就听一溜的脚步声,一团光晕晃到她眼跟前。 “怎么是这个姻缘使?朕要的未知呢?嘤嘤嘤,朕只要朕的未知!” 青果捂着眼睛,脑袋一撞身边的晏则,道:“嘤嘤嘤!掌柜的,伦家眼睛要瞎了,你给伦家把他拍灰!” ------------ 第十八章 条件 青果从没听殿主说这海神王是这样闪亮亮的。 说什么海神王是风//流客,这个围着只海龟,跟讨奶喝的一样嚷着要什么“未知”的货,真是成全了智商、情商和外貌成反比的说法啊! 晏则捂着青果的眼睛,尴尬的干咳一声。那边,海神王气得直围着那海龟兜兜转,全然忽略了一旁他们。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出去继续候着!”海神王转到海龟背后,朝着龟壳便是一脚,一下将他踢出了主殿。于那海龟而言,这一脚恐怕是最大的解脱,他四肢并用的在水里划拉开,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海神王一甩袖,气哼哼的往后殿去,明亮的光线将殿堂照的更先空旷。 “陛下请留步。”晏则将青果的手放进她的挎包里,向海神王喊道。 海神王一回头,见是晏则,疑惑的“嗯”了声,紧皱着眉头捏着下巴踱步回来,站定在晏则面前,看晏则护着个水绿裙裳的姑娘,鼻子微微一耸就辨出那是姻缘殿的味道。他抿抿嘴,打开双眉,金色的眸子打量起晏则。他看晏则眯着眼,有些不耐的敛了周身光芒。 “这是另寻新欢了来我这儿炫耀了?你不是说要在那什么山顶守着……”海神王看他茫然的样子倏地住了口,懊丧的皱起脸,拍着嘴巴,一边嘀咕:“呃,呸呸呸,答应了他不提的。” 晏则眯着眼因他这句话反没了睁开的意思,打量着海神王,问:“山顶?海参王陛下说的可是……” 海神王背过身,摇头,急急的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你就当是被激流闪了耳听岔了吧。” 青果感觉光线柔和了下来,扒拉开晏则的手,将那木匣子掏出来,看着锁的严严实实的匣子,真心开口就来一句:“海神王你的包裹到了,过来签收。” 可说出来的,到底还是:“海神王那个什么未知有东西要给你。” 听到“未知”二字,海神王腾地跳转回来,三步并作两步蹭地就到了七个过面前,青果却立即将匣子往挎包里一塞。 “大胆!快将朕的东西交出来!” 青果护着挎包躲到晏则身后,伸出脑袋注意着海神王的动向,手一戳晏则后腰,道:“赶紧跟他谈条件!你的纸、笔、章子都在我包里,谈妥了就叫他画押。” “好你个姻缘使!莫要以为你没穿上姻缘殿的衣裳我就不知道你是姻缘使!速速将朕的东西交……怎么是你!” 海神王瞬间愣在了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青果,较刚才看见晏则时的表情还要精彩。 青果心里暗道一声莫名其妙,抬眼与晏则对视:“他认识我们?” 海神王讪讪的收了直指青果鼻梁骨的手:“不认识,朕看错了。”说罢,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转身偷偷给自己好一通捶胸顺气。 青果这下确定那海神王的“钛合金”神眼被他这富丽堂皇的宫殿闪瞎了……离闪瞎也不远了。 晏则却绝不相信事情如海神王说的那么简单,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不卑不亢的:“这未知的东西于陛下很重要?” “自然是!”海神王的有腾地转身:“拿出来、拿出来!” 晏则袖手,双手置于腹前,剑眉下的黑眸一道精光闪过。 有什么定是被瞒下了,上至神界、下到妖境,也就只有这些资历深厚的神仙才知晓,不管是多还是少。 “海神王口中的未知应该也是个姻缘使吧?”他放下手拍拍青果按在挎包上的手:“也是个未字辈的姻缘使。” 海神王眉角抽搐,别开眼,看着殿堂角落的水晶宫灯:“未字辈姻缘使虽不过百,但也有数十,是个未字辈的又如何?” 晏则笑:“没什么?青果,还不将东西拿出来给海神王陛下。” 这话叫青果始料未及。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结束了?就算不是拷问那个海神王关于那什么未字辈的姻缘使,那也该问一下西海鲛人的事情啊! 晏则并不打算一次就将事情问清楚,放长线钓大鱼,何况这海神王还是这条镶金嵌银的翡翠大鱼,一下子得罪了可不是明智之举。 青果才不估计这些,看着海神王满含期待的盯着她的挎包,她嘿嘿一笑,道:“想要东西,简单,只要你饶恕把西海鲛人,把他们的记忆什么弄回去,顺便把被抓上岸的鲛人救出来,万事好商量。” “西海鲛人?”海神王嗤笑一声,广袖一甩,划开一道闪闪金光。他板起一张冷脸,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金椅一落座,顿时油盐不进。 “这儿金银财宝、美酒佳肴、神器仙丹随你挑,偏就那西海鲛人饶恕不得!” “他们到底得罪了你什么了?人家都因为你都疯了,这就要把符鱼城给夷为平地,和那些无辜百姓玉石俱焚!就算你是海神王,事情捅到圣君那里你也没好果子吃啊。”青果就不懂,什么宝贝这么重要了。 晏则无奈的扶着额头,也罢,这海神王同姻缘殿的关系匪浅,看在一直被青果挂在嘴边的殿主,这海神王也不会多为难……大概吧。 海神王将背靠向金椅,那一双金眸里带着捡了金子的沾沾自喜,他说:“放过那些鲛人的确简单,你把我的未知找来,我照你说的做。”和那些劳什子东西比,还不如一个站在他面前,任他揉捏、任他宠爱的未知好。 青果顿时傻眼了。她还欠着掌柜的一个未字辈呢?现在又来一个,烦不烦啊! “那个未知还在姻缘殿?海神王啊!咱能先打个商量不?你先把那个西海鲛人解决了,我已拿到呃……让我办了事,我一会姻缘殿就把那个未知给你带下来。” 海神王啪的刷得翘起二郎腿:“他要是在姻缘殿朕还要你去带下来么?”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告诉他,朕这皇宫为了他冷清了三百年,是该回家陪朕热闹了。” ------------ 第十九章 欲擒故纵 说什么“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要想从那个鲛人手里拿回血金珠,就找海神王帮忙。虽然不仅找到了海神王,就连海神王的软肋都找到了,但事情偏偏就更加麻烦了。 青果不由得猜测三百年前,那个西海鲛人没看好的宝贝说不定就是海神王一直念叨的“未知”。 她在姻缘殿从还是果子到化成人形,以凡界的时间计量统共也就三百年,熟稔的几个姻缘使都不是未字辈的,仔细算起来她是压根就没见过未字辈的姻缘使。 青果捏着下巴,苦恼的撇撇嘴,仰头向晏则求助。 晏则拍拍她脑袋,心下已经生了一计,只是有些冒险,若是出了岔子,便是彻底得罪了这海神王。 但为今之计只能冒险,和他来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瞒海神王,未知不想见你。”晏则示意青果把包里的木匣子取出来,青果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却见晏则勾唇一笑,她莫名的放心。虽然还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他接过匣子,递到海神王面前:“他说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海神王讷讷的看着那只灰蒙蒙的匣子。他记得当年未知离开这里的时候,这匣子是他唯一带走的,他本以为未知还是舍不得他。如今他把匣子还回来,是想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他别过头,不愿接手,闷声道:“他在哪儿?我要他当面说清。” 晏则挑眉,上前将匣子放在他金椅的空处:“言而有信,我既然答应了他将这个给陛下便要做到,至于陛下收不收那就不是在下的事。陛下不愿相助,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唉唉唉……”晏则拉着青果就往外走,青果脚尖蹭着琉璃地面,被他拖着,以为晏则这是放弃了,回头就朝海神王喊:“那个未知对你把唔……” 对你把西海鲛人族整的那么惨,非常不满,你要是识相就把惩罚收回! 晏则捂着她的嘴就把她夹在胳膊下,目光凌厉的扫她一样,青果登时止了挣扎。他一路借着身边的水晶柱将身后殿内情境收入眼中,晏则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浓了。 殿内,海神王怒目圆睁一掌拍开手边的匣子,起身撤了金椅,正要背身离开,不过抬了前脚,后脚就像连在地上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他懊丧的一甩袖,收了脚,默默地俯身拾起地上的匣子,用袖子蹭着匣子上的脏污,满眼的不舍毫无掩饰。 晏则见海神王的目光投来,默不作声的继续前行,踏出宫殿的刹那,避水珠罩起一个保护膜,将他俩拢在里头。晏则放下青果,在青果耳边说了四个字,说罢,青果诧异的看向他,余光里偏见海神王收起匣子,做贼心虚的看着他俩。她倏地明白过来,呵呵一笑,拉着晏则便往海神王宫的出口走。 他说:“欲擒故纵。” 虽说回去路上没有那海龟带路,但这避水珠就像是识途的老马,牵引着青果与晏则往原先拿出海域带。 青果抠抠晏则的手心,低声问道:“他真的会跟来么?要是跟来了然后怎么办,我们又不知道那个未知在哪里。” 晏则反手将青果的手包入手掌,正好一拳头。他低眼看着青果,微乱的刘海盖着她的眉,将她那双水灵灵的杏眼衬得十分灵动,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些担心,他用另一只手抚平她的刘海,青果一缩脑袋,卷翘的眼睫轻颤。 “海神王到底是放不下那个未知的,他会跟来的。”晏则的回答十分笃定,扶着她的额头的手顺着鬓角向下,捏一把她的脸颊:“要是海浪风浪没有停下,我们正好就叫海神王收拾了那个鲛人。要是风浪停了,我们就去迷窟,到时我们分头行事,我拖住海神王,你去把那个土地引来。” “你怀疑那个土地就是未知?” 晏则摇摇头,再掐一把她的脸颊,收回手说:“最近东奔西跑的,你这肉倒是不见少。” 青果呲牙,抽了手就往他手背上挠一把,气呼呼的背过身,默默地戳戳自己的脸颊,撇撇嘴,回头瞪着他喊道:“我分明就是瘦了!” 声音还在泡泡里回响呢?青果就又转回头。 晏则神清气爽的双手托着后脑勺,将目光放向头顶的那片海面。 阳光透过蓝莹莹的海水一绺一绺的漾开,伴着柔光低沉的水声擦过身旁。晏则的眸子悠悠的转向青果,他低笑出声,道:“青果你真不考虑来我良心店工作?” 青果还觉得自己是个抢手的银才呢?晏则下一句就接着说:“没有你来给本掌柜逗乐,真是无趣啊。” 无趣你妹!什么逗乐,你这根本就是不长牙齿的调//戏! 青果兀自生气,避水珠就已经将他们带上了海面,海面上已是风平浪静,而远处的喧嚣又起。 “看来那个鲛人只是没事找事,吓唬吓唬符鱼城的百姓而已。”青果双手做望远镜箍在眼上,远远望着沿海一线:“我才那条鲛人应该是经常捣鼓大风大浪的,你瞧那些百姓现在多淡……蛋//疼。” 青果话锋一转,干咽一口口水,转头看向晏则:“掌柜的,那个是在开海滩烧烤还是呃……祭祀?” 晏则眉头紧锁:“恐怕符鱼城的百姓将刚才的那场大浪归结到了别处,这是要要用活人祭海了。” 远处的海滩架起了一座一丈多高的柴堆,柴堆前临时架起高台上,一个海草为衣海贝做饰、披头散发的男子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想必他就是这场仪式的主导者――符鱼城位高权重的巫师、迷窟里德高望重的七叔公。 台下围了一圈半赤身子的男子,绕着高台步调一致的转圈。行满七圈,台上七叔公将手向柴堆一指。他浑身颤抖着,这一指似乎用上了他所有的力气。 轰的一声,柴堆燃起熊熊大火。烈焰里,水蓝眼眸的女子身下一条鱼尾若隐若现。 ------------ 第二十章 不顺从 无情的火舌瞬间将她的束缚舐断,却在贴上肌肤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她脱力跪下,隔着火光倔强的望着对面的巫师。 灰飞烟灭那又如何! 她紧咬牙关决绝的站起身,羸弱的身体是那么不堪一击,颤微微地又要倒下。她却打了个晃,倏地张开了双臂,远眺的凤眸含着柔情万千,她嫣然一笑。俄而,她双臂似涟漪轻漾悠悠抬起,脚尖一点,右脚一划,曼妙腰肢轻颤带起腰间纨素流光璀璨。 高高窜起的火光里,她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蝶,烈焰不过是一道背景而已。 青果长叹一声,想起曾经有人对她说这么一句话,风可以吹起一大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 这只可怜的蝶儿在反抗什么? “掌柜的,要我帮忙么?”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晏则。 晏则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指向那堆烈火,把控着火势,他说:“符鱼城的巫师与妖界各族交好,素来不是好惹的。我们不能当面将泽夕救下,一会儿我升起火幕把泽夕掩住,你趁机用红线将她拉过来。” 青果撇撇嘴,将手伸进挎包,一边给晏则“打预防针”:“我的法力就那样,要是拉到一半掉海里可不能怨我。” “不怨你,只要你能把人活着捞上来。” 青果吐舌,目光却紧紧的锁着那边,攥着红线的指尖微微泛白。 “青果!”晏则的手倏地一握拳,高台上的曼舞登时落下帷幕。 青果的红线应声射出,与此同时,避水珠前翻起一道滔天巨浪直向祭祀场拍去,红线没入巨浪不见踪影。 晏则喝一声“不好”,跃身踏上红线顺着红线破浪而出穿入火幕,一把抱起被海浪带起的狂风袭倒的夕姬,忽觉身后异响,二话不说旋身便是一脚,却被对方堪堪接住。 “是我。”熟悉的声音。 “走。” 晏则凝神抓住红线,借红线原路返回避水珠。 前后不过片刻,青果已是大汗淋漓,双手撑着膝盖一边喘着气一边问:“你、你怎么、带、带回了俩……啊?” 晏则将避水珠降到水下,一边给青果拍背、顺气:“是泽铎。” 泽铎扯掉遮在脸上的黑布,哄着紧抱自己不放的泽夕,根本没工夫回应青果。 青果捶捶发闷的心口,最后干脆盘膝坐下,挺直后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这才算是缓了过来。 她把脑袋一顶蹲在边上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晏则,问:“刚才那个浪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为什么祭祀用的为什么是她?” “先回岸上再说,夕儿需要治疗。”泽铎总算抽空给了个反应。 青果伸直了腿,挑眼她背靠着的晏则:“掌柜的,咱原定的计划泡汤了。” 晏则用袖子给青果擦着汗,说:“不,我们现在直接进林子找土地。刚才那个浪似乎是那条鲛人带起的,说不定他已经落进海神王手里了。” 青果挠挠眉心的朱砂痣,打了哈欠:“但愿吧。” 避开搜寻泽夕的符鱼城百姓,泽铎抱着泽夕跟在晏则身后,深入沿海林地。 夕阳绵软无力的挂在树梢、枝头,绯红的天际偶尔飞过一道黑影,渐渐划过越来越多――觅食的鸟儿归家了,静谧的深林热闹起来。 “聒噪。”泽铎踢起脚边的石子,击穿前方粗壮的树干,参天的古树瞬间溃倒,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林子恍如滴入冷水的热油,一下子炸开,响彻云天后,深林反倒安静不少。 “究竟发生了什么?”晏则止了步,皱着眉看过来。 “没什么?继续赶路。”泽铎说。 “我们五岁时就认识,相处了十三年,曾一起受罚、一起挨饿、受冻。泽铎,兄弟一场,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泽铎嗤笑一声:“你不是当年的弟子则,我也不是当年的子弟铎。兄弟一场,我不想把你拉下浑水。”你继续做你的安逸掌柜,不羡鸳鸯不羡仙。 晏则眯起眼,不言不语。青果打了个哈欠,随便找了个树干靠在上头,旁晚如墨的林荫笼罩着她,她深深的看着泽铎,似笑非笑的沉默了一会儿,道:“不过就是哥哥和妹妹要在一起,这红线光明正大的牵着,在我面前又有什么好遮掩的。” 泽铎冷眼扫向青果,抱着泽夕的手握成了拳。 “疼……”泽夕忽然轻声低喃,惨白的小脸退了往日的魅色,楚楚可怜抵着泽铎的胸膛:“心……好疼……” 青果悠悠踱步,墨色退散现出她火红的发火红的衣裳。她白嫩的小手挽起晏则臂腕,踮足,覆着丹蔻的食指一点晏则眉心,火红的眸子望着他:“发什么愣又不是没见过。走吧!你的好兄弟的小娘子难受得紧,先找个地方让她休息。换上异族之心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得要好好养着,不然就下不了崽儿。” “你究竟是谁!”泽铎额上暴起青筋,目中是怒、是惊、是恐。 “呵呵,我不过是个能姻缘使,堪堪会看透你们的姻缘罢了。”她指尖流连晏则的脸庞,红唇勾着笑:“包括你的。” “走吧!天黑了。”她旋身离开晏则,向着林子深处那一丛绣球花而去。 泽铎闭眼深吸一口气,紧紧抱着怀中人,再睁开眼时,目中已是平静无波。 似是知道将有贵客到访,原本寥落的土地祠庙前的青苔与杂草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那一蓬蓬的绣球花都被浇了水,水嫩嫩的可爱非常。 一身翠绿衣裳的土地手里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静静侯在庙前,见有人来,有些局促的理了理衣襟,正要开口却见对方微微摇头,他顿时抿起嘴,最后将所有的话化作嘴角的笑。 “想要吃什么?”他问。 “掌柜的你想吃什么?”青果仰起头,期待的看着晏则。 晏则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感受,他似乎是当事人,可是这事情却遥不可及。 ------------ 第二十一章 换心责情 土地庙里的布置和上次来时并无不同,但还是看得出是被用心打扫过,角落的蜘蛛网不见了、地上的灰尘也薄了许多…… 土地将泽夕安置到了后室的床榻上,从怀里取出个瓷瓶倒了颗药喂给泽夕。 “这人界本就纷繁复杂,如今还掺进了妖精,这人人、妖妖、神神,亏得冥府没出乱子,否则真是要乱了套了。”土地收了手里的瓷瓶:“好好地凡人不做,偏要换上个鲛人的心,如今吃到苦头了?” 泽铎坐在泽西身边,握着泽夕的手,看着紧攥眉头的她沉默不语。 土地瞥眼一边赏画的青果,再看看沉默着打量着自己的晏则:“东西还给海神王了?” 晏则点点头,忽然开口问的土地措手不及:“未弦。” “我不是未知,我只是个土地……”土地手一僵,张嘴愣愣的瞅着晏则。 “哈哈哈哈……”青果最先打破僵局,拍着墙直乐。 晏则挑了挑眉耸了耸肩,寻了张椅子自顾自的坐下,靠着椅背将二郎腿一翘,要不是他的素扇不在身边,他便要打开扇子,慢悠悠的扇那么几下。 “你太狡诈了!”未知咬着牙哼哧哼哧走过来,脚步声在略显空旷的后室哐哐的响。 他往晏则对面变了把椅子,对着晏则一坐,摆出了毅然赴死样子 :“你要多少封口费?” 晏则敛了笑意放下翘起的脚,郑重其事的:“告诉我关于未弦的事情,还有……”他转头看向青果:“她是不是就是……”他没有把心里的猜测问出来,抿抿唇转头将目光投向未知。 未知砸吧砸吧嘴,手里变出个碧绿生青的小青梅果儿,一下一下的在手里抛起接住、接住抛起。 “未弦?你要是问以前未字辈的姻缘使的话呢?是没有这么号小仙的;要是问凡间的的百姓的话呢?你还是到冥府去问管生死簿的,你要是够本事的话还可以上九层天外直接问命运之神,上神保管给你解惑答疑。至于你身后那个果子……” 未知将手里的往青果手里一抛,落到青果掌心,果子瞬间变成一捧浅粉色的蝴蝶,唿扇着翅膀往四处飞散开来,青果眯着眼呵呵一笑。 “这果子不错,好好养着将来能是个好媳妇。”未知打趣道。 青果将手一合,贴着的两方掌心逆着方向旋了九十度,再打开时方才合在手里的蝴蝶却成了一个用红线打成的蝴蝶结。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未知前辈以后多多照顾。”青果上前蹲在未知面前,将手里的蝴蝶结往他手里一放。 “这个结打得真好看。”未知托着蝴蝶结,眼眶里竟翻开盈盈水光。 青果淡淡笑着,背对着晏则,薄唇轻启,一开一合间,无声的说:“答应了要亲手给你系上的,可惜晚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是没这资格了,对不起。” 她忍不住闭上眼,眼角沁出的泪花却是收不回的。 未知伸手,将她眼角的泪擦去,挑眼紧盯着青果的晏则,他将手抚向青果的头,拍拍她脑袋,说:“你给我这么好看的结,可惜我不做姻缘使好久了,也没法照拂你。” “没事!”青果腾地跳起身,蹦到晏则身边,搭着晏则的肩,说:“你去把海神王勾搭来,把符鱼城的鲛人的事情摆平了,我拿回血金珠就是前辈对我做大的照拂。” 晏则皱着眉,他转头看向青果,却发现这个红发红衣的青果的眸子已经变回了黑色,这是属于他的那个店小二青果的眸子。 究竟怎么回事? 晏则已经被青果彻底搅乱了思绪。 是应该有两个迥异性格的青果,这是为什么?他如今连头绪都寻不到,就连他所想知道的问题都已经混乱了。 未知站起身,在晏则眼前挥挥手:“怎么忽然苦哈哈的看着我,放心,我会帮你和你家果子处理鲛人的事情的。” 青果点点头,凑过来将脸贴上晏则的脸:“掌柜的在想什么?不会是舍不得我拿了珠子回神界吧。掌柜的放心,你不是让我签了那个什么给你打工还多年的契约了么,我不会赖账的。” 晏则深吸一口气,倏地站起来,扯着青果的手:“你究竟是谁?你不是单纯的青果!是未弦么?” 青果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掌柜的,未知前辈都说没有未弦了,你就不要再纠结了。” “你……” “夕儿你怎么了!夕儿!” 未知二话不说拍一把晏则便快步冲向那边的泽夕。晏则深深地看一眼青果,松了手也往那边去。 青果浅笑这摇摇头,刚一抬脚,身子变软了下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晏则闻声回头,就见地上趴了个水绿裙裳的乌发姑娘,她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雾蒙蒙一片。 她撑着地坐起身,看着灰扑扑的掌心,茫然的看向惊异的看着自己晏则,她转头扫视四周:“这里是哪儿?我怎么摔在地上,呜……好疼啊。” 晏则迟疑了一下,默默地过来弯腰将青果拉起来,拍拍她衣上的灰尘:“这是土地庙,泽铎和泽夕也在这儿。” “我看见了。”青果指指后面床榻上被罩在光圈里的女子。 “你们俩还有什么好聊的,赶紧过来!”未知拦着近乎癫狂的泽铎朝他们喝道。 晏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掌将泽铎劈晕,说:“怎么回事?” 光罩里的泽夕嘴角横着血迹划过了半张脸,她双手捂着心口惨兮兮的团成一团。 “如果想活命就得把心换回来。不然,要么是死要么变成鲛人。不对……”未知一把抓住泽铎的左手:“是谁给他们改的姻缘,他们原是恶缘啊!” “是被改了的啊!”青果一击掌:“这就对了嘛!我就说兄妹两个怎么会牵起这么好的姻缘线。” “兄妹?”未知一惊,直接用指甲划开了泽铎的皮肤。鲜血溢出,未知更是大惊失色:“他竟然有鲛人的血统!” ------------ 第二十二章 失神 “他们是兄妹,那就是说这女子本就拥有鲛人的血统,那她身上属于鲛人的血液并不一定是来自那颗鲛人的心!” 未知泽铎的手,自言自语着跑到墙边,手一挥,灰白的墙面瞬间凹下去一快方格,他翻找了片刻,最后悻悻的转身回来。 晏则诧异的接住泽铎的手上,看那个已经止血的口子,边上暗红色的血液的确不正常,但实在很难和鲛人联系起来。他问道:“泽铎乃是迷窟窟主,怎么会有鲛人血统。他体弱多病,经年喝药,会不会是药物的影响?” 未知摇摇头,兀自拂开笼罩着泽夕的光圈,伸直了右手食指与中指点在泽夕的眉心。泽夕眉头一颤,从眉心晕开一圈水蓝色的波光。波光自眉心一点点荡漾至泽西全身,波光里一条水蓝的鱼尾隐约可见。 在波光消失的瞬间,未知将手一翻,收了中指在原地画了个圈。渐渐地,泽夕松弛下来,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似的。 “刚才看到了。凡人会有鱼尾么?”未知挑眼晏则,见他将信将疑,便转而看向青果,说:“我没工夫再把他哥哥的鱼尾弄给你们看。我暂时把她冻起来了,你们要在一天内将海神王带来,现在只有他能救他们。” “这又是换心又是什么血的,人间的医学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而且人体的血液不是跟骨髓、造血干细胞有关么?嘶――骨髓和造血干细胞是干么来着的,我怎么不记得了?”青果一直愣愣的看着光圈里的泽夕,一头雾水的喃喃自语,根本没听见未知的话。 未知无奈的摇摇头,俯身从床榻下抽出一个包裹往身上一背。 “你躲开海神王,他又怎么会出手救人?” 未知苦笑一声,对晏则说:“我不是去躲他,要是顺利的话他们就不会有事。” 他想着自己这么一走了之的确不地道,于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凡人和鲛人生子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往往活不过十岁。你说他一直喝药,恐怕就是为了续命。而她换心的目的,我猜也是为了续命,不过并没有效果。” 他有些不放心的转身一拍青果的肩,说:“你最好赶紧把给他们改姻缘的家伙找出来,否则姻缘殿必遭大难。” “啊?”青果肩头一颤,回过神茫然的看着未知。未知长叹一声,转头看向晏则:“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未知就消失在原地。 青果一怔,忙不迭问:“他怎么走了?开会去了么?”她一转头看向晏则,见他看着自己,颇为不好意思的扯扯嘴角垂下头,低声补充的问:“刚才他说了什么?” 晏则叹了口气,将泽铎安置到泽西身边,有些不放心的将泽铎的腰带解下来将他的手捆绑在伸手,然后又将他的发带解下捆住他的脚。 青果挠挠头,在边上看他一阵忙活,撇撇嘴解释说:“我不是故意不听的。我最近可能是因为老是吃不饱,所以注意力不集中。我真不是故意不听。” “没事,我听了就好。”晏则回身揉揉青果的脑袋:“走吧!我们出去找海神王。” “找海神王干嘛?”弱弱的问。 “你听我的话就好。”这么温柔,肯定有问题。 “呃……好吧。”还是少说少错吧。 出了土地庙,月已高悬。 晏则沉默的牵着青果的手一路往海边去,青果磕磕绊绊的跟在后头,各自心里都放了万千疑惑。前者是不知从何问起,后者则是不敢贸然开口。 越靠近海岸,树木便越是稀疏,这路就好走多了。青果跨一大步走到晏则身边,抬头瞅眼晏则,见他表情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青果这才放心。她正要问,就听头顶树叶莎莎作响,紧接着“嘭”的一声,一团毛球掉落到眼前。 “师父接着!”是小狐狸。她将嘴里的素扇向晏则一甩:“那迷窟实在是欺妖太甚!” 晏则一把接过扇子,细细打量真是自己那把。他疑惑的一挑眉,问:“怎么了?” “先不说他们如何欺我的,单说那天大浪你们不知去向,他们找到你的扇子就草草了事,只当你们死了。最可恨的是上次你回迷窟,他们竟不将这扇子还给你。我拿了来要还给师父你,他们反倒要杀了我,你说欺不欺妖?” “就这样?” “当然不止。”小狐狸扯着脖子,但却不说下去,等着晏则来问。 晏则倒是不信迷窟会贪他的一把扇子。青果瞧着他的扇子回来,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姻缘剪:“那你看到我的剪刀了么?” 小狐狸瞥眼青果:“没有。窟主的屋里就只放了这把扇子。” “啊――那我的姻缘剪真是被那个鲛人拿走了啊。”青果哀丧的将头往晏则的胳膊上一撞。 小狐狸看晏则揉着青果的脑袋安慰,这是没想搭理她了,身后的大尾巴一甩,干脆席地而坐,说:“师父,符鱼城的鲛人都死了。” 晏则嗯了声,反应过来她的话,放在青果头上的手一顿,看向小狐狸。小狐狸继续道:“记得那天于青带你们往后门走么,就是因为前门琉璃缸里的鲛人死相太难看。” “怎么难看了?”青果好奇地问。 小狐狸得意的尾巴一扫,突出四个字:“肠穿肚烂。” 青果想象了一下,顿时甩甩头,把构想出来的画面甩出脑海。晏则倒是异常冷静,问道:“他们的心还在不在?” 小狐狸摇摇头:“没注意。迷窟的人很快就把符鱼城的鲛人都收到一起烧掉了。然后第二天来了个老头子,二话不说就关了窟主、抓了窟主的夫人。师父你知道那个窟主夫人是谁不……就是那天那个女的!” 晏则又只是嗯了声,手里抓着失而复得素扇不知在想什么。他转眼看向青果,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说啊?”青果看着晏则。 “惜容你去找那鲛人,青果我们去迷窟。” ------------ 第二十三章 水澜,情定 月悬中天,清冷月光透过薄纱似的云烟在海面上投下淡淡的银光,远处箫声低噎琴声淙淙,伴着暗礁上鱼尾挑起的潺潺水帘,将夜平添了几分凉意。 点着盈盈水光的黑色的礁石上,披水蓝色薄纱的女子翩翩起舞。她的舞姿随风展开又收起,鬓发之间的那对娇眼,带着些许愁思,却如水波一样清澈叫人神魂颠倒。 她轻轻飘飘,盈盈而舞,耳畔水声簌簌,好似暮春时节雨,缠绵着带走春色。 “水澜。”她右足点地,纤细的右腿挑在身后,俯身对向斜倚着的鲛人,薄纱迎风飘扬,她就像点水的蜻蜓,眼里带着些希冀的,“覆了符鱼城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水澜眸中映着无垠的海,粼粼水光在他眼里更显空旷。“去见红大人。” “然后呢?” “陪葬。”鱼尾高高挑起大片的水花,美得分不清性别的脸庞上绽开淡淡的笑。他摸向心口,感受着不属于自己的心跳,“我记得我答应过姐姐,要去陪她的。” 红瑾黯然,她沉默着收了舞,默默坐到他身边,“你一直记得她。就算你把心都换给了她的女儿你也还记得。” “因为怕忘记,所以从不是记在心里而是刻在魂魄上,连同着对符鱼城的恨,一起刻着。”他转眼看向红瑾,满含歉意,“对不起,我一直记不住你。” 红瑾仰头,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尘缘相遇一眼倾心。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她就明白,这注定是她的劫,躲不过、渡不了,终是在劫难逃。 “一千三百一十四。两百年,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次,你记不记得住我已经无所谓了。”月光洒满她的脸,明明是风淡云轻的话语,她眼里却满是失望。 “红瑾你走吧,万劫不复的只该是我。”水澜不忍道。 “和红大人做交易的是我,弑神的也是我。”赌上了相思子的荣光,我已经无路可退。她站起身,抛起水袖,薄纱翻飞而舞。 不远处树后,竖起的狐耳将他们的一字一句尽收入耳。 “红大人,呵,弑父杀母之仇本狐记下了!” 月刚西沉,东天便渐渐泛开鱼肚白。旭日拢着薄云一跃而上,持续一夜的舞落了幕。 晨曦里的符鱼城杳无生机,要不是偶尔有一个抱着酒坛子从街角滚出来的醉客,真会以为这里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掌柜的,我想吃撒了核桃碎的的芝麻糊。”青果忽然停下脚步,扯着晏则的手,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着他。 “啊?”晏则回头看向她,眉头一耸,一手搭上青果的肩头。“这符鱼城得恐怕要到正午才开始做生意,大清早的哪来的吃的,我们先走吧。” 青果嘟着嘴,干脆蹲了下来,垂着脑袋看不见她的表情,手却死死的抓着晏则不放,就听她闷声闷气的说:“我不。” 晏则看着她不说话,青果越想越郁闷,忍不住抱怨起来。 “你说你有朋友在符鱼城和鲛人打交道能帮我找珠子,到了符鱼城进了迷窟又把我往海里带,说是直接让海神王出面解决,见了海神王之后又绕回来把我往迷窟领。掌柜的你还要去哪儿?我饿啊!”说完,她一抬头,眼里竟噙了泪。 晏则叹一口气,蹲下身捏着自己的袖子在她眼上点了点,青果原是想别开头的,但看到他眼里的无奈以及从容便鬼使神差的把眼泪挤了出来。 “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他不自知的勾起了嘴角,一点点的将她的泪吸进衣料。 晏则想,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说的大概就是青果吧。生来就在神界被姻缘殿主呵护着的果子,将来又会是谁继续保护着你,叫你一世无忧? 我是个凡人,注定只能是凡人了,真是不甘啊! 不甘? 晏则手一颤,力道一下没收住指甲一下戳在了青果的脸上,青果一下坐倒在地,捂着脸喊:“掌柜的你干嘛!” 晏则回过神,深深的看着青果。曾有人对他说,要是选择下山,终有一日会后悔,刚才他似乎尝到了后悔的味道。 “青果。”晏则站起身,俯身向青果伸了手。他背着光,青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掌柜的周身像描上了金边,实在好看,叫她心里的火气都降了。 “嗯。”青果抿着唇将手交给他,满心期待着他的下文。 晏则剑眉下的眸子一点点描摹青果的轮廓,这一刻不知为什么,他想赌上他的所有来为她不顾一切。 “啊――”她被他猛地拽进怀里,腰被他环着,肩上磕着他的温度。 她忘记了发作,听他在耳边低喃: “傻果子啊,不要叫我失望,等着我,千万别被那些不长眼的神仙勾搭了去。” “你这么傻我实在是不放心啊,我还是先画个押吧。” 说着,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又一把擒住她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近了她。 唇上的温热真实万分,她瞳孔放大,瞪着和自己的脸近在咫尺的俊颜,一片空白的脑海里飘过四个字――图谋不轨。 “味道不错。”晏则意犹未尽的舔舔唇,眸子里噙着欢愉,他捏捏青果的鼻子,把被他吓傻了的青果捏了回来。 青果眼睫一颤瞳孔倏地收缩,她二话不说跳开老远,两颊绯红的指着晏则,“原来图谋不轨的是你啊!” 晏则的笑意反倒深了。他环胸冲她一挑眉,“不是你暗示我对你图谋不轨的么?” “我什么时候暗示了!”青果苦着张脸惊呼冤枉。 “就在刚才啊。”晏则笑颜晏晏,大跨一步上前将青果搂回怀里,压制着她的挣扎,揉揉她圆润的肩头,“不是说饿了么,走,掌柜的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胡说什么,不要用吃得来侮辱我的智商!”青果急的直跳脚。他今天吃错药了还是没吃药啊! “喂,你们够了!” ------------ 第二十四章 前奏 “喂,你们够了啊!”街那头忽然晃出个披挂褴褛的男子,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蹒跚而来过来,“还有完没完啊?” 青果见来者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自觉的往晏则身上蹭了蹭,低声问:“你仇人?” 晏则摇摇头,他不认识。他将青果拉向身后,袖中的素扇滑至掌心,随时待命,却听对面人又喊道:“未知呢?你们同鲛人串通一气不就是为了朕收了当初的惩罚么,把未知还给朕,朕就放过那些混不吝的鲛人!” 原来是海神王啊。青果眉头一耸,松开紧抿的唇,掐着腰冲他喊:“你现在才想开啊,晚了,未知早跑天边去了。” “你说什么!”海神王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指着青果,一口鲜血随着他跨出一步喷涌而出。 青果吓得愣在原地,晏则收了扇子疾奔而去一把接住摇摇欲住的海神王,低头却见挂在海神王胸口的布料染满了鲜血。 谁有本事将海神王伤到这程度? “未知……”海神王想着推开晏则,瞪圆了眼看着青果。 青果咽了口口水,不敢上前。 “未知还在符鱼城,你先治伤。”晏则一手捂着海神王的伤口,环视四周。 “那边有海神庙。”青果回过神,跑来西边一指。 海神王翻手一把抓住青果的手腕,“未知呢?” 青果挣脱不得,只能哄孩子似的哄骗说:“未知就海神庙里等你,只要你表现的好他就来见你。不骗你,赶紧走。” 海神王深信不疑,扯着晏则很快就进到了海神庙。青果撇撇嘴,想他大概把脑子也伤了,这么好骗。海神王衣袖一挥,香烛鼎盛的庙宇瞬间变作海底海参王宫的样子,铺着金砖的地上幻化出一张金椅,他无力的一坐着,挥开晏则,任由伤口血流不止。 “未知呢?”他紧盯着青果急急询问。 青果看看晏则,眼珠子在眼眶里晃来晃去,憋出一句,“他在给你做饭!”海神王双眼放光,撑着椅子要起来,晏则一把将他按下,接着青果的谎言,说:“先把血止了,未知才会肯见你。” 海神王低眼看看胸口,苦笑一声,“止不住的,快让我见他!” 晏则扶着他将他按倒放平在椅上,“谁伤的你?” “未弦……” 晏则一怔,转头看向正伸长脖子好奇的往这边瞅的青果,他转回头,看海神王眼神迷离,试探着问:“未弦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么?” “他怎么舍得呢?可怜我的未知……我寻了我的未知一千年才把他困入我的臂膀,就因为她的复活他又在我眼前消失……三百年了,未知在哪儿!”海神王腾地坐起,瞪着青果睚眦欲裂,“未知在……” 话未说完,一口血涌出他喉咙,他便脱力的跌回去,胸口的伤汩汩的冒着血。 不知道神仙会不会流血过多而死,但是看海神王的情况,像是会随时挂掉。青果颤抖着把脖子上的凝泉珠取下来,跑过来将珠子堵在海神王伤口上。 “殿主说凝泉珠是上古遗物,是万水之源所化,它的力量应该和海神王同源,大概可以救他。”青果双手打颤,鲜血浸满了珠子,她的指尖也染上了红。 晏则握住她打颤的手腕,将凝泉珠塞进海神王的伤口。青果不放心的双手捂着塞上珠子的伤口,回头看着晏则,深吸一口气,“他要是死了应该不会算到我们头上吧。” 晏则松开她的手,抚了抚簪在青果头上的簪子,“大不了到我良心店做店小二好了,神仙有什么好的。 青果瘪嘴,泫然欲泣道:“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横批:不做神仙做什么。” 她不要做店小二啊!端茶送水点菜跑堂,身上挂着抹布,苦哈哈一整天,还得笑脸迎人,最重要的是,店小二是人,没法活到能看到家人的时候。 晏则低笑,说:“不做神仙、不做店小二,那做掌柜的夫人怎么样?” “都这个时候了掌柜的你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呀――”青果惊呼一声,猛地收回手,手上冻得发疼。 褴褛衣衫里半掩的伤口血液逐渐冰封起来,白霜裹在绽着寒光的冰尖上,瞬间蔓延至海神王全身。 青果捧着手呵气,口中呵出的白雾在刚才贴在海神王身上的手上瞬间凝成白霜。晏则见势不好,二话不说一手裹住她的手,白霜顿时消散。他揽过青果向后退开。 凝泉不该产生这样的效果的! “怎么回事?”青果依偎着晏则求取温暖,“我带着凝泉这么久从没有发生这种事!” “不知道,先撤!”白霜覆住海神王之后便更是肆无忌惮的在向四周蔓延开,寒霜过处无不结上一层厚冰。晏则一把抱起青果,转身便冲向庙门。 身后刮来腊月寒风,冰刃一般锐利刺骨,直到逃离海神庙,进到入夏的凡尘,寒意犹在身上肆虐。 “凝泉戴在我身上就好好的,我哪知道放海神王身上会是这种效果!”青果按着自己空荡荡的脖子,这一路,殿主给的东西都赔进去了,血金珠、姻缘剪,这一次直接就把三匝红线外加凝泉珠。红线她包包里多得是,重点是凝泉珠啊,没有珠子她会死啊! “不行,我得把凝泉取出来!”青果抬脚就往庙里冲。 晏则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没看见整个海神庙都覆上白霜了么?走!” “去哪儿啊?本事最大的海神王都中了招了我们还能去哪儿?”青果拔下朱雀簪,旋身划断衣袖。 晏则一把囚住她的细腰,“我有办法!” “什么?”青果扭头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眸中的艳红倏地退散。 晏则皱眉,他发现只要青果情绪失控那个火红的就会出现。 他将怀里的木簪掏给青果,安抚道:“掌柜的我可是玩火长大的。” 说着,素扇入手,啪的打开。 晏则闭眸凝神。青果握着自己的手腕,屏息立在一旁。白霜已然覆盖了整个海神庙。 “这……”这不是他的素扇! “你在找这个么?” ------------ 第一章 掌柜的讲个笑话 自符鱼城莫名冰封的那日起符鱼城外的方圆百里皆下起了大雨。一连七日,几处浅滩都已经连成了大湖,更别说那条连着江下城的洋澄江,一下涨了三尺的水位惹得周遭百姓叫苦不迭,就连江上摆渡的妖精也整日的唉声叹气。 雨水不停歇的击打着洋澄江,江面笼着薄纱似的水汽,点墨般的扁舟慢悠悠的滑向江岸上的古渡口,船头坐着个水绿裙裳的姑娘。她托着腮,一双乌溜溜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渐行渐近的渡口,思绪却早就伴着击在伞面上的雨声乱成了一片。 晏则立在青果身后,虽然知道这些雨并不会浸染到他们,但还是给青果撑起了伞。 “掌柜的。”青果忽然站起身,个子不过到晏则下巴的她微微昂着头,苍白的脸上眉心的朱砂痣越发的鲜艳。她将手覆在握着伞的晏则的手上,掌心感受着他手背的冰凉。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知道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湿漉漉的,就好像心里住了个一直在哭泣的家伙。这种低落的情绪跟这坏天气一样,已经持续了好多天了,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都要得抑郁症了。 “掌柜的,我想听笑话。”她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 晏则诧异的一挑眉,但看她煞有介事的模样着实不忍回绝,可自己平时也不看什么杂记怪谈,骤然间叫他讲笑话,顿时有些力不从心。 忽的,船猛地一摇,晏则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满眼苛责的回头瞪向在另一头摆渡的妖精。 全副武装在斗笠、蓑衣里的妖精将手里的竹竿往泥里一戳,伸手推了推斗笠,露出小半张绿油油的脸,怪声怪气的说:“到了。” 晏则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抛向他,倏地一条红色闪过,再看拿银子已经磕在了妖精的牙上。看着银子上浅浅的牙印,妖精的语气里多了分欢悦,他说:“掌柜的、姻缘使难得来,小妖便献丑讲个笑话。” 晏则刚护着青果上了岸,本不想在于这个妖精多话。青果却来了兴致,原本黯然的眸子倏地亮了,“快说,我听着呢!” 妖精的斗笠滑下来又将他的脸盖住,他摸着下巴,故作神秘的说:“给姻缘使猜个题,女人生孩子,打一个成语。” 青果一愣。应该是个脑经急转弯吧,越是情理之中的答案就越不是答案,所以什么一脚踏进鬼门关什么的肯定就不是正确答案。 女人――人,生孩子――孩,人生人,呃……她忽然想起唐僧的经典名言,“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要他妈生的……” “姻缘使猜出来了么?”妖精猛的拔出竹竿,得意洋洋的晃晃脑袋,“很简单啊。” “别催!”青果一挥手,瞥眼环胸立在她身后的晏则,弱弱地,“一一得一?” “啊?”妖精猛地一抬头,向后滑开的斗笠下露出一张青蛙的脸。 青果肩头一颤,跳到晏则身边。 妖精怜悯的看眼晏则,将竹竿一撑,小舟划开老远,就听船上的妖精说:“是血口喷人啊。” 青果静默半晌,反应过来它的意思后忍不住伸出舌头,“呕……” 晏则无奈的拍拍她的背,“往前五里就是第七良心店。走,去吃好吃的。” 青果捂着胃,看雨丝连成了线,低落的心情升级成了哀怨。 “没胃口。” 说都血口喷人,江下城昨日倒是出了件稀奇事。不过这事细说起来就要从半个月前开始。 进了第七良心店,青果就把那妖精给她讲的“笑话”跟热情地给她端菜的店小二分享了。 第七良心店的店小二是这里管事的女儿,名叫籽卉。因为良心店开了不少,所以除了掌柜的坐镇的第一店外,其他良心店都是由管事管理。晏则一进店,就被管事拉去说悄悄话了,青果就和籽卉聊开了。 籽卉将托盘往桌上一放,挪到青果身边,就说了起来。 “半个月前,江下城城西的一个老宅里出了个大西瓜,开始没人注意,可后来这西瓜可不得了。”籽卉伸手捏了颗花生往嘴里一扔,话恰好停在了重要关头。 青果的胃口被吊了起来,“那西瓜怎么了?” 籽卉挑眼青果头上的那支朱雀簪,不接着刚才的话题,转而问她道:“你和掌柜的到底什么关系,我可不信你说的什么把你当免费劳力。” “别岔开话题啊,快说那西瓜的事。”青果一掌拍上她的手,把她捞花生的手按在碟子上,“不说就不给吃。” 籽卉扯扯嘴角,用肩头拱拱青果,“那你先把你和掌柜的关系说清楚,你要知道你头上的这只朱雀簪对于掌柜的意义可非比寻常啊。” “啊呀,他把簪子给我只是因为我把我的簪子押在了他那儿,我没东西收拾头发他才把这只簪子借我的,快说西瓜的事情。”那只西瓜到底是生了桃太郎还是变成田螺姑娘或者成了金西瓜啊? 籽卉心底为晏则拘一把同情泪。她无力的将下巴往桌上一磕,看着翘首以待的青果,心想,掌柜的还自以为交换了定情信物呢吧。他遇上这拎不清的傻姑娘,还不如听了老夫人的话将江下母老虎娶回家呢。 “籽卉……” “咳咳,”籽卉清了清嗓子把青果的催促挡回去,她坐起身,继续讲那个西瓜,“不过小半月,那个西瓜就长得巨大无比,五个大汉堪堪将那它合抱起来。 那宅子的主人觉着这是祥瑞之昭,就请了城里有名望、有身份的人来赏瓜。后来事情传到了江下母老虎……哦,也就是城主的小女儿连安悦的耳朵里。 连安悦最近拜了个会法术的师父,苦于无处练手,听说这事之后抄起她的斩仙镰就杀到了那宅子,一镰刀下去把西瓜劈成了两半。” 籽卉挑眼青果,以手做镰比划了个切西瓜的动作,“知道西瓜里是什么吗?不是人哦。” ------------ 第二章 咱约会吧 “我哪知道那个西瓜问题这么大!”连安悦将比她个子高上两尺的斩仙镰往她老爹脚前一砸,踢歪了椅子往上一坐,右脚一抬踩在自己臀边,活生生一个街头地痞的模样。 江下城城主连赫按着老脸上的太阳穴,头疼的快炸开。他明明生的是个女儿,十多年前还满院子跑着扑蝶的,他一直放眼前当个宝儿似的养的,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做男子打扮也就罢了,这举手投足间连一点女儿家的感觉都没有了。 连安悦抠抠鼻子,随手将指甲缝里的脏东西往墙上的美人图上一弹,正好糊在美人的眼角成了颗美人痣。 她拍着掌哈哈一笑,“漂亮!” 连赫深吸一口气,耳朵边上的指骨嘎嘎作响。 “老爷子你放心好了,你女儿我现在师承疯尘子厉害还着呢,过几天我把仙丹练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连安悦挠着小腿肚,回想那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不过是个街角行乞的疯老儿,你却尊他为师,赶紧回你屋里思过!”提到那个什么疯子的,连赫的火气就压制不下来,“来人,把三小姐拉回去!” 连悦安跳下椅子,脚下一踩振起地上的斩仙镰,镰刃呼的一声划出一道冷风,“凭什么哥哥们就可以习武,我就非要拿着根细的要死的针整日的戳戳戳!我偏就拜师了!”她手腕一转,扛起斩仙镰,大摇大摆的往屋外走,边走边说,“我师父可是五万两黄金的价。便宜没好货,师父这么贵定是好货中的好货,你女儿我是占便宜了呢!” 听连安悦又把那五万两黄金提出来,连赫顿时绿了老脸,一伸一伸着脖子大口的喘粗气。 “老爷息怒、息怒……” 斩仙镰绽着寒光劈开雨丝,镰刃下绛红的纤细身影未湿半分。 雨脚如织,密密匝匝的砸着屋檐,声如筛豆,青果却一点也没听见,心思都在籽卉身上。 籽卉颇有成就感的看着眼前这个新听众灼灼的目光,捏一颗良心店秘制的花生送进嘴里,心里乐开了花。 “那江下母老虎一镰刀下去,噗地一声,西瓜喷出漫天的血水,溅了边上围观的满头满脸,就那母老虎因为手里有斩仙镰才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什么意思?”青果咬着筷子尖,想象籽卉形容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籽卉笑笑。掌柜的看着的这傻姑娘倒是没有笨的无可救药,还能抓住她话里的重点。她继续说道:“那些个沾上西瓜里的血水的人,隔天就接二连三的死了。可怜这连天的大雨,这丧事也不好办,不过到底还是要等天放晴了才会下葬。” 青果撇撇嘴,“这好好的西瓜怎么就长那么大呢,而且还喷血水?你会不会是变了故事唬我呢。” 籽卉翻了个白眼。谁没事把你当孩子唬?她又不是掌柜的,想着怎么把你勾搭回家。 她拿了托盘站起身,手刚摸上花生就听后头他爹大喝一声:“收爪!” 籽卉扯扯嘴,不甘不愿的收回手,动动嘴唇不知道在说什么。 “姻缘使觉得这花生味道怎么样?”籽管事脸上堆着灿笑,大步踱来,热情的问。 “姻缘使?你是神仙!”籽卉惊讶的张大了嘴。她本来只以为是个有些微末道行的修仙的丫头,竟然是是神仙。这世上怎么有法力这么低微的神仙啊? 青果耸肩摊手,“我们做神仙都很低调的,”她转头,笑弯了眉眼对籽管事说,“味道非常好。” 籽卉觉得这个世界顿时玄幻了,比她一个堂堂木灵族要在客栈里跑堂还要玄幻。 “这寒池山落魄之后连带天上的神仙的质量也每况愈下了么?”籽卉捂着额头,失神的往后厨去。 也不知是青果听力好还是被殿主念叨出来的,籽卉的整句话他没听清楚,寒池山三个字倒是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贯彻了殿主对寒池山的厌恶,青果将脸一般,有模有样的说:“寒池山算什么,神界有头有脸的神仙都是……” 籽卉回身一把捂住青果的嘴,余光扫见二楼刚从屋里出来的晏则,低声提醒道:“千万别在掌柜的面前提那三个字,记住了没有。” 青果故作不知,黑白分明的杏眼茫然的看着籽卉,从她指缝间挤出一句话,“哪三个字啊?” 籽卉瞪眼,压着嗓子说:“你可以再笨点么?” 青果眉眼弯弯,“可以啊,我这么聪明笨一点也没有什么影响。” 天啊,这个姻缘使的脸皮真厚! 籽卉无语的放开手,抱着青果已经无药可救的想法,趿拉着鞋要离开。青果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说:“我明白的,谢谢哦。”她瞥眼往楼下走的晏则,又对她说,“以后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别忘了我哦。” 籽卉诧异的看着她。她想姻缘使不过是小孩心性,但看她眼里希冀不由得猜想,神界寂寥,这傻姑娘大概没什么朋友吧。 她郑重的点点头,“等天一放晴我就带你去江下最好玩的地方去玩。” “好的呀!”青果兴奋的蹦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晏则换了件新衣裳,里外共三层,最里头的中衣仅露出个黑色衣领,外一层是件白裳,烛光里熠熠生辉是个好料子。最外头是件藏青色薄料长袍,衣领和衣袖上都滚着银色的云边,腰上系一条白玉腰带。他乌发半束,用同样滚银边的发带理在脑后,比之前那水墨儒装的打扮多了分威而不怒的卓然。 青果脑海飘过一个词,冷艳。 “姑娘家的玩闹罢了。”籽管事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女儿和青果。上前将女儿边上一扯,带着往后头走,“走,趁着店里没什么客人我们去后厨准备去。” 青果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起晏则,“掌柜的你穿得这么好看是要去约会么?” 晏则目光柔和的看着青果,说:“和你约会,去么?” ------------ 第三章 不敢 大雨初歇已是过了正午,微微偏西的日头稍显无力,道旁的树木新绿葱葱,茂密枝叶更是将阳光的余威挡了个干脆。 青果垂着头走在晏则身边,团在他大掌里的手手心湿漉漉的满是汗。 她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就跟他出来了,而且是以约会的名义。约会啊,多么神圣而又遥远的词语,怎么也让她用上了呢? 一路无言。也不知走了多久,青果偷偷回头看时已经彻底看不见良心店了。前面却隐隐约约传来乐声,仔细一听才知是唢呐的声音,再细听,里头还夹杂着女人凄楚的哭声。青果疑惑的踮起脚,就见前面三岔路口走来一行人。 小道上三三两两地走着几个身穿白色孝服的男女,有的打着招灵幡,有的沿路洒纸钱。走在最前面的小男孩儿手捧灵位垂着头抽抽搭搭,他身后跟着的中年女子哭得伤心欲绝,不得不靠人搀扶着走。他们后面跟着个品相一般的黑皮棺材,有些地方的黑漆都没上好。 晏则搂着青果靠边让出条道,青果好奇的盯着那口棺材看,忽然觉得双眼一阵刺痛,忙不迭捂起双眼。因为一只手被晏则牵着,她就用他的手背贴上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手背上传来她眼珠轻微的转动的感觉,“眼里进沙子了?” 青果转着调的“嗯”了声表示否定,低声对晏则说:“眼睛疼,刚才就多看了那口棺材一眼。” 闻言,晏则将目光投向那口棺材。他并没有感到不适,只是眉头紧蹙起来。他看见那口棺材周围密布着一圈黑雾,不同于单纯阴沉的死气,这黑雾夹杂着浓重的邪气,张狂的围着那口棺材不停的翻滚。 他忽然感觉那黑雾里有一双阴阴鸷的眼盯向了他。他倏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青果,不由得紧了环在她肩上的手。 自从出了符鱼城青果便一直失魂落魄,难得像刚才和籽卉一起有说有笑。他不时会猜测青果与那未弦的关系,但是有常常不愿深思,或许眼前的境况才是最好的。 晏则的目光不由的柔和下来,带着些许苦恼。人有生老病死,终有一日他也会躺进那口三长两短。作为人,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只傻果子一点也不肯开窍。 他不由得为找回血金珠后该怎么做头疼起来。这傻果子心心念念的想着姻缘殿,叫她留在凡间陪他看店是不大可能的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叫她做出牺牲呢? 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抚摸着她的头,目光深邃。他原先还觉得果子无心是上天对她的恩典,而今想来,果子无心青果无情,约莫是对他们这些情不由己的家伙的惩罚吧。 青果觉得眼睛没什么感觉了就放了手,睁眼就对上晏则温柔的腻死人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家伙不会是真看上她了吧。这哪行啊,先不说她要一心扑在事业上,单论她没有姻缘线就能把所有都扼杀在摇篮里。 “青果。”晏则忽然开口。 青果一激灵,即可开启浑身的感观,准备随时发出好人卡。 晏则看她如临大敌似的,无奈苦笑一声,拍拍青果的肩继续向前。他什么也不说,青果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这男人心海底针,她实在看不懂这掌柜的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意思。要是有意思就直接说嘛,她也好快刀斩乱麻,一刀把掌柜的拍灰。 可他直接把嘴贴上来,就像是开玩笑一样,现在她都不好意思再提,就怕对方反怪她自作动情。不过就是四瓣唇贴一贴,她还给他来过两次人工呼吸呢! 青果心底有些毛躁,撇撇嘴,问道:“掌柜的,血金珠的事有头绪了么?” 她想最好还是赶紧找到血金珠回神界请罪。符鱼城的事情大概已经闹到神界了,她要是摆不平血金珠的事情,恐怕到时殿主想把她说好话也不行。 “大概吧。”晏则说的含糊。青果却他的回答当成已是有了十足把握的,不在说什么,跟着他走就好。 晏则一进第七良心店就被籽管事请去,听籽管事将昨日江下城的事说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血金珠。 红瑾叫他们来江下城找血金珠,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对方生怕他们不知道,折腾了这么大的阵仗。不过还是得要去亲眼看看才能确定。 第七良心店本就坐落在江下城城西,离籽卉口中的老宅不远,沿着小道拐了三个弯就进了老宅所在的镇子。 镇子不大,却十分繁荣,只是这繁荣却像是失了魂的。 雨水未干的青石路上脚步声此起彼伏,愁云惨淡的人们匆匆而过,打了照面或者一不小心撞上都没有什么对话,静默的瞥一眼就有闷头继续前进。沿街酒旗、幌子一个接一个静默的悬挂着,黑字配着大红的底,可偏就看不出个喜庆的感觉。 青果扫了眼前头那些幌子,上头最显眼不是本店主打而是一个“赵”字。这条街约莫是赵家的产业吧。 “那西瓜就长在赵家。”籽管事说,这个镇在五十年前更名为赵家镇,在那之前这镇子因为一些不知名的原因荒废了十多年,直到原先住在那老宅子里的人回来,这个镇才又热闹起来。 晏则牵起青果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沿着街道慢悠悠的走在人群中。他目不斜视,低声嘱咐说:“良心店做的是妖精鬼魅以及神仙的生意,所以凡人对良心店知之甚少。一会儿不要提起良心店以及你的身份。” 青果点点头。看四周的店家纷纷开始把白布挂上自家的招牌,不由得对那个姓赵的肃然起敬。 他俩正朝着赵家老宅走去,忽然身后呼的一声,一道杀气破风袭来。晏则一把抱住青果旋身退开。 街上行人哄得四散开,将整条街让给来者。 “一下来了两个妖孽,正好给爷的斩仙镰磨刃!” ------------ 第五章 西瓜红了 这赵府虽被称作是老宅,但里头的却没什么陈旧的摆设。连安悦就像是走在自己家里似的,扛在肩上的斩仙镰把人家复廊上的花墙都刮破了也不管。 青果跟在她身后,扫眼她还没走到的地方,见那边也有这么一条,都不用费脑筋想就知道上次这母老虎来也没好好走路。 一路上家丁、仆役纷纷绕了道,没一个敢上前阻止,更没一个敢喊“不好了,母老虎又来啦,大家赶紧躲起来啊!”识相的都悄莫声的跑到主子跟前报告去了。 连安悦急匆匆的走在前头。回廊弯弯曲曲走着甚是烦人,但毕竟真不是自己家,也不好给人家随便开出几扇门,好让她直接到中庭看西瓜。 赵老爷的二儿子听人传报说江下母老虎又来了,抓在手里偷吃的肉包子都没来及藏起来就跑了出来。 “阿悦你怎么又来了,我爹和大哥都躺进棺材了,你就别来给我添乱了!”赵家老二赵银满苦着一张被眼泪刷皴掉的俊脸,苦大愁深的对连安悦抱怨。说是抱怨,语气里却是带着些欣喜的。 连安悦皱着眉头翻翻眼,头一甩,示意他看向她身后的青果与晏则,“这二位是那只西瓜的亲戚,我带他们来探亲的。” “什么亲戚啊!喂,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往前跨了步却被斩仙镰的锋芒煞住了接下来的脚步,她摸着差点被斩仙镰划开的脸颊,瞪眼连安悦,退到晏则身边一把勾起晏则的臂腕。整套动作就像是预谋已久般行云流水。 连安悦瞥眼对此很受用的晏则,再瞅瞅小鸟依人的青果,把斩仙镰往墙上一靠,解释说:“他那两个老爹刚死,我这是讲个笑话逗他开心呢。” 青果眉头抽搐。有这种套路的笑话么? 赵银满捏着眉心,表示他受不起这种笑话,虽然他明白连安悦那句“两个老爹”是指长兄如父的意思,可听到的人恐怕又误解成他娘有两个相公了。 晏则从进门进门就没说一句话,一直细细打量着这个赵家老宅的布局,虽说对这风水学没什么研究,但隐隐感觉这宅子是动了手脚的。再看这个赵家二公子,父兄皆死却为表现出该有的哀痛,着实奇怪。 晏则正怀疑赵银满有问题,赵银满接着连安悦的话说下了下去。“阿悦不必担心我,父亲和大哥这一死到是他们解脱了。” 这话一出口,叫在场的纷纷顿生疑窦。 这儿已经被清了场,赵银满放开了胆咬一口肉包,鼓着腮帮子解释说:“大哥年过三十都未曾娶亲,媒婆请了一拨又一拨,没一个成了的,孤枕难眠啊;我爹把生意越做越大,金子、银子成堆的往钱庄里送,钱来的越多老爷子就越是睡不着。现如今他们往金丝楠木里一趟,眼睛一闭,睡个够啊。” 晏则眉头一抖若有所悟的环视四下,果不出所料的看见复廊这边的庭中立着一方玲珑剔透的假山,隔着花窗的另一边庭中也立着方假山。 连安悦打了个哈欠,将斩仙镰重新扛上肩头,转过身吸吸鼻子。她觉得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赵大爷了。听赵银满提起赵老爷子,心里愧疚万分。 “别说了,看西瓜去。” 别人不清楚赵家,她连安悦作为城主的女儿自然知道这赵家的底细。江下城城志上记得清清楚楚。 六十多年前这镇子遭山匪血洗一空,因为情况太惨,城主府懒得善后就让这空镇自生自灭。可是十多年后忽然冒出一个自称是赵家老宅幸存下来的男人,他用一大箱金子买下整个镇子,势要恢复赵家昔日的荣光,并将这镇子改名为赵家镇。这男人就是赵银满的爹――赵运贵。 赵运贵此人能活到现在也没算少活,他上个月刚过了七十大寿呢。不过可惜的是,当年他买下赵家镇的第二年他的夫人就死了,后来也没续弦,直到他四十岁后才陆续领养了大儿子赵金添、二儿子赵银满。 赵运贵这个痴情种鳏居了大半辈子,最后就这么死了…… 连安悦叹了口气。她要是能遇上这么个痴情种该多好啊,可惜赵老爷子一个子也没留,就这么绝种了。 晏则拉着又失神的青果跟在赵银满后头,绕过复廊进到另一条长廊,透过廊上花窗看见那头水池中央又立了块假山。 赵银满战战兢兢的跟在连安悦身后,总感觉后面那两个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偷偷回头没瞧见谁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青果垂头盯着被踢起又落下的裙摆,脑子里熬出了一大份浆糊。刚才赵二公子提起媒婆的时候她忍不住看了他的姻缘线。 这一个男的手上的红线分出几个分支绑上几个女的的案例她不是没见过,这年头三妻四妾多了去了。可是为什么连安悦手上的一条红线怎么也能绑上两个男人呢?一女御二夫? 就算这连安悦有干这事的气势,可为什么她看不到连安悦手上那根红线的分叉点呢? 青果发现,她看连安悦和赵银满的红线时,两方是连着的;看连安悦和掌柜的的时,虽然中间退色的厉害,都透明了,可还是……算是连着的;但是,她一旦连着三个人都看,惨了,眼晕看不清啊。 老宅被赵运贵扩建过几次,再加上里头回廊扭来弯去的,大家好一会儿才来到老宅中心那个长了大西瓜的地方。 薄云遮阳里,赵家老宅像是个重叠了好几圈的“回”字,方方正正的中心庭中央有一口方方正正的井,井沿上布满了青苔,说明这口井并不被使用。 晏则一把拍醒纠结着的青果,而她耳边提醒说:“回神,气氛不对。” 青果回过神,就觉得周围阴风阵阵,刮过斩仙镰发出细微的嗡嗡的响声。青果不由的打了个寒碜。她问:“西瓜呢?或者西瓜皮呢?” 连安悦呼吸一滞,默默地转回身,说“大概被井吃了吧。” ------------ 第六章 掌柜的忠心不二 青果耸了耸鼻子,转头看向晏则,“你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了么?”不臭,但是就觉得不好闻。 连安悦抱着斩仙镰倒退两步,干笑着替晏则回答青果,“这西瓜馊掉了。” “你刚才还不是说西瓜被井吃了么?”青果好奇的走过来,捂着鼻子踮起脚尖要往井里看。 连安悦将斩仙镰一挡,恰好遮住青果的视线。“喂,让我看看呀。” “小女娃子一边去,不要看、不要看。”连安悦伸出手就把青果往后推,哄孩子似的将青果推到晏则身边。 晏则皱着眉不说话,瞥眼连安悦将青果揽到身后。青果看他俩配合默契的将自己隔开,更是想看看井里的情况。 她抓着晏则的胳膊,张嘴就要咬下去。晏则早就料到这果子不是要动脚就是要动嘴,另一只手往她嘴上一盖,捂住她的尖牙利嘴。 “你没有护身的法器,乖乖待在我身后。”他看着青果,目光依旧温和。 青果撇撇嘴,虽说不情愿但架不住对方说的在理。水汪汪杏眼闪着“诚实”的光,她点点头,眼光挤向她嘴上的手。 晏则满意的挑嘴角淡笑,牵起青果转身向井边。 连安悦翻了个白眼,右脚一勾双臂环抱的斩仙镰,将镰斜在晏则面前。她说:“你个大老爷们妖带着自家女妖精看这么血腥的东西。你是不是公的啊。” 晏则挑眉。母亲与这连三小姐的母亲乃是手帕交,私交甚笃。就不是逢年过节都会互通书信,后来连夫人过世才断了音信。只是他却是对这个被母亲看好的三小姐早有耳闻,此次相见吗,他打定了主意要保持距离。 连安悦对上他刻意的、寒气凌冽的眸子,背上不由得泛起飕飕的凉意。可她骨子里那份不服输却叫她硬是瞪大了眼,把气势升腾上来。 “阿悦,你又乱说话,”赵银满见双方僵持不下,劈手挤进来,“这两个长的人模人样的怎么会是妖……” “嚯――” 一泓腥臭自井里喷涌而出直冲晏则。晏则神色一凌,翻手间一团炽焰登时迎去。水与火纠缠、翻滚,黑雾缭绕而生。 连悦安一镰将赵银满撂到角落,虎口骤裂,鲜血顺着柄流下。她不觉疼痛的举起斩仙镰,虚空一舞劈出一道银刃,加入战局。 青果咬着唇被护在晏则身后,看着暗红的液体、明红的火焰、耀眼的光刃三方对决间,她的心一阵抽痛。恍惚里,眼前一片殷红,低头看向捂着心口的手,指尖若有似无的满开血色。 她松开手,看着掌心,一条横贯掌心的命线恍如旧日伤疤,惨白无力。炽热自眉心蔓延开来,一寸寸侵蚀而下,像是要她烧成灰烬。 “青果你怎么了!”听身后青果跪地,焦急问道。 “簪子……”青果声音短促无力。 晏则目光扫向青果头上的朱雀簪,倏地明白过来,伸手将前不久收回来的木簪抛给青果。青果接了簪子,抬手间,木簪幻化成木质长剑。细腕一转,长剑刺入青砖,翠绿藤蔓自相接处飞速裹向三方势力。 青茎碧叶交织,包裹成笼,丝丝紧扣、寸寸交缠收拢。巨大的绿球没一会儿就缩成了颗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 艳阳破云,直射而下。 就听“轰”的一声,热浪裹着阴风,剐蹭而来。 晏则旋身抱起青果跃上屋顶,连悦安将斩仙镰一横将赵银满护了个周全。 荧荧绿光绽开在木剑四周,木剑倏地变回木簪飞入青果手中。晏则怀里,青果嘴角沁出一丝鲜血。她双眼迷蒙,看着晏则兀自积蓄力量。 “怎么回事?”青果摇摇头,低眼看向那口井。晏则目光追寻而去。 只见井中鲜红的液体里浮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浮肿不堪、难辩雌雄。 “冤死、枉死、不得超生者,怨气……”青果声音断断续续,话未说完,却阖上了双眼,呼吸和缓。 晏则低头轻吻她的额头,低声说:“别怕,睡吧。有我。” 说罢,他脚下一点,跃身离开。 屋檐下,连安悦目光紧随而去,松开手,任由斩仙镰落地。 “他们是什么来头?”赵银满掸掸以上的灰,琥珀褐瞳,深邃里带着异彩。 她摇头,“不知道,”但是似曾相识。 “让你准备的东西弄好了么?”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嘴角噙着笑,扯下身上披的麻衣,转眼对上她,“就差一滴神仙血了。” “这要从长计议。” 晏则一路疾行,不过片刻就将青果带回良心店,跃窗而入,直接将她放置在他的榻上。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籽卉听到楼上动静不对还以为是来了贼,蹬蹬蹬跑上楼踢开门一看,竟是自家掌柜。 晏则给青果盖上被子,一摸她额头,却发现她浑身发烫,尤其是额头。想着给她掀了被子吹凉,又怕她招了凉,顿时手忙脚乱。 籽卉把手上抹布往腰间一塞,挤过来一瞅,“她这是要走火入魔了!” 晏则恶狠狠地瞪眼,像是她在无凭无据的诅咒似的。 籽卉忙解释道:“我见过有鬼魂因邪气侵体而走火入魔的,就和姻缘使现在差不多。” “怎么处理?”晏则沉声问。 籽卉抓着头发,咬着嘴唇,不敢说那个鬼魂最后在她眼前消失了。 “没事,姻缘使是仙子,这邪气不过是折损她一些修为而已。”籽管事忽然冒了出来,扯了女儿往外走,“掌柜的不用担心,只要在边上护着就好。” 晏则将信将疑,转身抓住青果的手坐下。 籽管事扯着籽卉下了楼,籽卉低声问父亲:“你说的是真的?” “兴许吧,”籽管事摸着胡须,“咱这小掌柜非同一般,他的火能烧尽所有,这点邪气应该也不在话下。不过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喽。” “为什么?”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你就当是一个老妖精的直觉吧。乖,最近几天有什么奇怪的动静都别插手就对了。” ------------ 第七章 掌柜的逼婚的 她的手这么的小。 晏则的大掌包裹着青果的手,柔若无骨、绵软却又纤细的细腻,叫他不禁感叹她的脆弱。保护欲总是这么容易的被激起。 “青果,为什么?”这不是第一次了,青果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晏则看她眉头微微一抖,登时紧了手,可希望一闪而过,青果并没有醒来。 日落月升,又聚起的浓云将月光遮了个严实,夜变得漆黑一片。 籽卉端着蜡烛过来将屋里的灯点亮,借着光看向晏则,他纹丝不动的凝视着青果,青果却早就换了个睡姿,小孩似的团在榻边,露在被子外的脸带着些许红晕,比起刚回来时青白的脸色,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 “掌柜的要不要吃点东西?”籽卉榻边琉璃罩里的蜡烛点亮,一边问。 晏则摇摇头,“你去招呼客人吧。” 籽卉无力的瘫下肩,蔫蔫的垂着脑袋,“自从江下城出了那只西瓜,小妖们都不来江下了,哪还有来我们第七良心店投店的了。神仙就不用说了,至于凡人,瞧着都咱们店的障眼法,除了情非得已,那个高兴进来啊。” 良心店毕竟是主要做神、妖的生意的,凡人来投店,恐怕会被懒得化人形的妖精给吓到。 晏则一手捏捏眉心,“这个赵家的西瓜是什么来历,你们打听过么?” 籽卉找了张椅子坐下,“没打听出什么,附近的精怪不是三缄其口,就是真是不知。问了几次,他们干脆就搬走了。”她看着青果甜甜酣睡,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这个小仙看起来挺好的。傻傻的,也不因为自己是神仙就轻视我们妖族。” 晏则伸手拂开忽然滑落到青果鼻上的头发,淡淡笑着不说话。 “掌柜的何在?还不下来招呼――”一个洪亮的女生自楼下传来。 籽卉扯扯嘴角,她刚才还说没客人,怎么突然来了呢?大半夜的又是哪路妖精? 晏则愣了愣说:“下去看看。” 籽卉点点头,蹬蹬蹬跑下去,肚子里满是牢骚,可一眼看去怨气顿时成了怒气。 来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事两个修仙的抓着个道行低微的小狐妖,这着实可恶! 籽卉的脚步缓了下来,“两位是来住店还是用饭?住店客满、用饭没菜,抱歉。” “我找你们掌柜的,”连安悦屁/股一沾上长凳,右脚就跟着折了上来,她一手打在右膝上,一手拍拍桌子,“问他讨点东西。” “阿悦,把脚……”连安悦狠狠一瞪,赵银满的后话顿时收住。他长叹一声,把绑缚起来的小狐妖往凳子上一按,对籽卉说,“还请姑娘请你家掌柜出来相商。” 籽卉心里万般的不乐意,最后展现在脸上成了皮笑肉不笑。佯装整理衣袖,却是低下头不想看他俩的嘴脸,说:“我家掌柜的睡下了,明日请早。” “就是死了也给我从棺材里蹦出来。”连安悦抓着筷子筒往桌上一拍,筒子入木三分。 籽卉眼角一抽,心道,现在的凡人一个个什么德行。 “花妖姐姐,我是你们掌柜的徒弟,我有扇子为证,求你请师父出来救我!”说着她看向赵银满,赵银满从怀里取出一把苍竹为骨的扇子。 籽卉只觉眼熟,恐觉有诈,只远远看他将扇子打开。远远看着那未曾着墨的白色扇面上有灵气萦绕,心下信了几分。 “看够了,赶紧把你家掌柜的叫下来。”连安悦翘起二郎腿从皂靴里掏出一指长斩仙镰,往地上一砸,斩仙镰顿时变回一人多高的样子。 籽卉这下认出了她,登时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道,掌柜的你怎么把这母老虎给招来了。她转身,又蹬蹬蹬跑回去。 晏则在屋里就听到连安悦的大嗓门。他知来者不善,挺起腰仔细听楼下动静。 籽卉奔进屋,“掌柜的,那母老虎来逼婚了!” 晏则揉着眉心摇摇头,站起身,“你想多了。” 上次小狐狸带回一把以假乱真的扇子,叫他放松了警惕。这一次连安悦抓着小狐狸又带来一把扇子,看来那西瓜真是红大人的杰作。 籽卉诧异脖子一抖,眨眨眼睛,“你知道她来干嘛?” “问了才能知道。”晏则起身探手摸摸青果的额头。手上觉得不少了才放心将青果的手塞进被子,给她掖上被角,深深地看了眼才放心离开。 籽卉挠挠额上刘海,心道,掌柜的你这不是勾搭对象,这是伺候女儿啊! 晏则出门向楼下一看,正对上小狐狸灼灼的目光。 “师父救我!”小狐狸蹭地竖起耳朵,身后的大尾巴忽的炸开。 连安悦诧异的看着从屋里出来的晏则,上了药的虎口不知怎么突然生了疼意,她强作镇定道:“我当你是什么妖精,原来是只老狐妖啊。” 赵银满无奈的一拍脑门,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晏则环胸睨着楼下的二人,“找我何事?” “我要一滴神仙血。” “大言不惭!”晏则怒斥一声,转身就要回屋。 “师父你要救我啊!你的姻缘使有的是血,不缺那一滴啊!”小狐狸被压制的挣扎不得,细长的狐眼刷刷流下两行泪。 他都已经很为那次蜡烛人,他划破她手指感到后悔了,他怎么舍得再让她受伤。 连安悦见状,一把抓起小狐狸,脚一踢镰柄,斩仙镰的尖刃直指小狐狸眉心,“你若是不给,我立马灭了这妖精!” 晏则冷笑,伸手推开门。一边籽卉却说,“斩仙镰顾名思义,你却再三叫它沾染邪晦之血,威力已是大不如前,再杀了这小狐,就彻底废了。” “胡说八道!”连安悦才不听她,赵银满倒是半信半疑,伸手拖住镰柄,连悦安大喝,“放开!”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睡啊?”青果揉着睡眼慢悠悠的过来,见到晏则,懒洋洋的往他身上倚靠,可奇怪的是她竟然一下子穿过了晏则的身体。 “怎么回事?”青果茫然回头对上晏则惊诧的目光。 ------------ 第九章 神仙血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跳过这段,我听过了。”青果托着腮,饶有兴味的等他的下文。与其说是从元神出窍的惊吓中缓过来,还不如说是压根就是忘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晏则无声的叹一口气,转头却看到连安悦抓着斩仙镰倚在门口,双眼死死的盯着青果。他不由得将袖中素扇放进掌心,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她,无形中散发出冷冽。 赵银满被青果一打断,顿时不知从何说起了。他抓着头皮,生怕连安悦抢他话头又说错话,磕磕巴巴的,“我家长了个西瓜,非常大,夜里会发光,开始是金色的,后来几天成了黑的……” “光有黑色的么?”青果又冷不丁的插话,黑白分明的眼忽扇着睫毛,配着她粉嘟嘟、有些婴儿肥的脸,叫赵银满都不好意思跟她计较。他划拉着手跟青果比划起来: “就是西瓜边上黑咕隆咚的,不单有死气,还夹杂着邪气,但是我爹和大哥却偏偏说是祥瑞之昭,杀鸡宰牛、点蜡焚香的供着。我怀疑这西瓜有问题就拜托阿悦请了她的师父来看。大师看后说,江下城将有灭城之灾,需要神仙血来化解。” “哦。”青果点着头,转眼看向晏则,见他一眼不眨的看着连安悦,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她鼓起腮帮子,瓮声瓮气的说:“什么大师,我看还不如街头卖狗皮膏药的实在,神仙血又不是无根水,飘来一朵雨做的云就有的。” “不是的,她师父……” “你把她师父找来,我要和他好好理论理论。”青果没心情听下去了,心里一股子无名火烧的她很是不爽。 晏则倒是因为他的描述想起了白天路上遇到的那口棺材,料想那棺材里的应该就是赵家的仆役。没有家主那般殷实的家底叫他大操大办,或者是因为溅上了“西瓜汁”惹得家宅不宁,无论哪个原因都导致了他被早早下葬。 他正想着和青果说一声,一会儿他想去墓地看看,却看见青果吃味的眼神,沉重的心情霎时莫名的转好。他嘴角勾起笑,很是顺手的揉揉青果的脑袋,明知故问道:“这是怎么了?这酸溜溜的。” 青果低哼一声,别开头,闷声狡辩:“天气不好,我闷成醋了不行啊!”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连安悦抱着斩仙镰忽然冷笑一声,“打情骂俏也要看好时候,先把神仙血交出来。” 青果冲她一拱鼻子,依旧是哼一声,“土地也是神仙,你去土地庙讨好了,别的神仙也行,干嘛非要我的。” 连安悦扭扭手腕,嘎啦声恐吓青果,“我就要你的血了,交不交出来!” 籽管事见这俩妞之间火花四溅,掌柜的却乐呵呵的享受这青果被刺激出来的醋意,任其发展,忍不住进来做和事老。 “姻缘使有所不知,六十年前这江下城的神仙就陆续离开了,也不知去了哪儿,上头也没有委派新的下来接任,你现在是江下唯一的一个神仙。” “你骗我的吧?”青果不信,皱着两弯眉,“没个神仙,江下城还不乱了套了。光生死就牵扯着冥府鬼仙,你别以为我没当多久神仙就不知道。” “可鬼仙死气太重不适合。”赵银满说。 青果嘴角一抽,“那也叫有神仙啊。”说完,青果立即意识到自己抓错重点了,又补充道,“别的姻缘使呢?”她就不信了,没有姻缘使牵线,这两个凡人的爹妈是怎么凑活起来的! 籽管事苦笑,“不是有您么。” 青果撇撇嘴,“我说之前的。” 籽管事摇摇头。 “神仙血可以借,不过不是现在。”晏则忍不住又揉揉青果的脑袋,“青果元神出窍,恐怕就是为了阻止你们取她的神仙血。” “这有什么关系,”连安悦觉得他这是在故意刁难,原因大概就是白天她差点伤了那个姻缘使。呵,她低声下气示好,还不够么!“不过是一滴血,元神出不出窍又有什么区别。” 晏则一耸肩,“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知道。” 青果跟着说:“我是刚上岗的,我也不知道。” 晏则眉一抖,看过来,“你不是说……” 青果讪讪咬唇,嗫嚅说:“我们那时候不是不熟么,我怕你欺负我。”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三个字细若蚊蝇,晏则分辨好久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欺负你干嘛?算了,你现在说出来,是不是证明我们现在很熟了?看在这个“熟”字份上,我先饶你一次。 他心底默默记下,眼神复杂的将她上下扫了遍,“趁现在说开了,有什么没说清的,一下子都说了吧。” 青果掰着手指,摇摇头,“大概没有了吧,我记性不好。” “慢慢想,我不急。”晏则环胸挺直了背,煞有介事的等她记起来。 “喂!”连安悦将斩仙镰往地上一捅,瞪圆了眼睛,再一次刷她的存在感,“神仙血!” 赵银满被连安悦的动静闹得一震,震出了个想法,“阿悦,你师父在哪儿,他或许知道怎么让神仙元神归位。” 籽卉嗤笑一声,“不过是个会点法术的术士能知道什么?” 连安悦的眼睛瞪得更圆了,“我师父可是五万两黄金的价,堂堂疯尘子!” “呵!好大的口气,那个是你手里的斩仙镰的价,人家疯尘子早三百年就……”籽卉忽然收了口。 她开始听说连安悦得了斩仙镰,只当是有人不识货把斩仙镰当成骗钱的道具,用五万两黄金的价便宜了连安悦,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疯尘子闲着没事用自己的法器逗人玩呢。 “怎么,没话说了?”连安悦得意的昂起头。 “疯尘子是谁啊?”青果好奇的问。 “他是……”籽管事话到嘴边却被女儿一把堵住,籽卉道:“人家徒弟在呢,让她自己来介绍。”她就不信了,这个母老虎真是疯尘子的徒弟。 连安悦顿时窘了。她根本没关心过疯尘子是谁。 ------------ 第十章 疯尘子 良心店陷入了沉寂,只那蜡烛“吡啵”作响。 青果托着下巴,圆圆的杏眼对着连安悦那双凤眸,也不催她,就这么看着。大家都这么等着,连安悦不由得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况。 连安悦站直了身子抬手将斩仙镰又往地板上一戳,一伸脖子,“我就是不知道疯尘子是干嘛的了,怎么着!” 不怎么着啊。青果眨眨眼,转头看向籽管事,“籽管事,还是你来告诉我吧。” 赵银满知道连安悦失了面子心中不乐,为搏回面子让她开心,上前一步向籽管事施一礼,道:“疯尘子据说原是寒池山弟子,千年前为了一只扰乱寒池山的妖精被逐出寒池山。” 听到“寒池山”三字,青果不由得偷偷瞄向晏则,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更是担心。常言道,不在压抑中死去、就在压抑中变/态。掌柜的这么忍着绝对有问题啊。 “非也非也,”籽管事摇头晃脑,“小伙子说的不全然正确。” “那该是怎样?”连安悦问。 籽管事快速的瞥眼晏则,不再围绕“寒池山”说下去,转而说道:“不管对不对,你们还是先去把疯尘子找来再说。若真是疯尘子,他定然不会扔下斩仙镰就离开,应该就在你们常去的地方附近。” 虽然籽管事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连安悦因为他的一个“若”字弄得心里不是滋味。她花了五万两黄金怎么可能会弄个赝品做师父! 她抱着斩仙镰往门框上一倚,锲而不舍的冒出三个字:“神仙血。” “喂!你有完没完!”籽卉撸着袖子蹬蹬蹬过来,却被父亲拦下,“又不是不给你。” 连安悦抖着右腿翻了个白眼,“妖族阴险狡诈,可信度太低。” “千人千面,妖更是这样。你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妖啊。”青果打断籽卉,皱起眉反驳道。凡人是思维定式了么?说起妖,就是不好的。 “你还不一样是妖精修炼成的,当然帮着妖精说话。”连安悦睨一眼青果,怪声怪气的说。 青果撇撇嘴,“我天生就是神仙!”她推一把边上观战的晏则,“掌柜的,关门放狗!”咬的她丫的得狂犬病,正好可以名符其实。 晏则一掖衣角站起身,掸了掸袖上并不存在的灰,挑眼连安悦,却听连安悦火上浇油:“那更好,给我神仙血。” 青果恨不得修炼一种把目光瞬间变成尖刀的法术,分分钟把她给凌迟了! 青果看她得意洋洋的朝自己一耸眉头,心火更是不打一处来。她食指一弹,瞬间一根红线闪现。嗡的一声,连安悦就跟触电了似的浑身颤抖着被弹开了门框。幸亏赵银满反应快,不然连安悦就要滚下楼梯了。 “看什么看,关门、关门、关门!”青果扫眼惊愕的籽管事以及籽卉,抱着脑袋原地蹬腿。 籽卉与父亲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轻轻关上门,蹲在门口,听了起来。 晏则蹲在青果面前,撩开她的刘海摸上她的额头。元神出窍的青果眉心依旧有一点殷红艳丽朱砂痣,只是起初却是一朵花。 “刚才不是说没睡醒么,继续睡吧。”温度没有异常,他收了手。 “不想睡了。”青果听着他柔和的声音,心恍然平静下来,低头绞着衣袖闷声道。 晏则站起身,伸手架起青果的胳膊。 “你干嘛!” “不好好睡觉长不大。”他说着就把青果放到了榻上。看着榻上一绯一绿、一动一静,两个青果,心情别提有多复杂。 “我不小!”青果目光如炬的看着他。要不是对方是男的,她恨不得就让他亲手试一下。她这完全就是因为衣服的关系,不是她的问题。 晏则低咳一声,“我指的是年纪。” 青果半张着嘴,讪讪的抱起被子,安安分分的钻进去。低声反驳道:“我说的也是年纪。” “嗯,我知道。”晏则给她掖好被角,“睡吧。”他忍不住破口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下。 青果颤着眼睫羞红了脸不敢看他,真想一下子就睡着。 她正以为他会坐在她身边配合,却听到他离开吹灭了蜡烛后就没了声响。她好奇地眯开一只眼看过去,竟见他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掌柜的你要去哪儿?”青果蹭地坐起身。 “去个地方验证一个猜想,你继续睡。”晏则可不打算带着青果一起去。 “我也要去!”青果想也没想,直接跳下床跑过来抓住晏则的手。 “我是去墓地。”他说。 青果手一僵,想起遇到鬼书生那次。她咽了口口水,刚要放弃跟出去的想法,转头看见黑暗里榻上的“自己”,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我还是要去,你又不是保护不了我。”与其被自己吓,还不如被别人吓。前者没法报仇而且会引起不敢照镜子的后遗症;后者是只要有本事分分钟报仇雪恨。 “掌柜的,我真不想留下来。” 门外适时的响起连安悦的声音,内容无非就是那三个字。 晏则捂着额头,不得不答应青果。他咬破了手指,在榻前虚空发幅度的比划起来,落下最后一点,一道金黄色的符咒显现出来。 “好久没弄了不知道对不对。”他低声自言自语。 青果抿着唇,看看晏则,知道他这是怕有什么会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占这个身体便宜。出于安全考量,青果绕过符咒,翻开被子将身体上的挎包背到现在的自己身上,伸手掏了掏,摸出一片掌心大小的琉璃,递给晏则。 “殿主说这是个保护罩,不过我不会用。” 晏则扯扯嘴角,将琉璃想榻上一抛,琉璃绽开七彩光芒。光芒罩着榻上的“青果”,噗的一声,“青果”瞬间成了青果。 “呀!变回果子了。”青果一拍晏则的背,“这下不怕她来抽我的血了。” “嗯。”就怕哪个吃货真把它当成果子吃了。 青果兴冲冲的跑过去把果子往包里一放,咧着嘴笑呵呵的看着晏则,“走吧!” ------------ 第十一章 寻魂 此夜无月,东天里却带着淡淡亮光,天快亮了,逆着微光,远处暗黑色的苍松古柏被风拂的沙沙作响, 有人说,昼夜交会的时刻往往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因为妖精鬼魅在这会儿都会很激动, 青果抓着晏则的衣袖,紧紧跟在他身边,脚步匆匆,眼珠子不停的打转扫视四周, “掌柜的我后悔了,”她低声说,“我们为什么不天亮了再出來,” 白日里那行送葬人撒下的冥钱已经被风吹的乱了方向,晏则凭着记忆将青果带到了白天看到送葬队伍经过的岔路,远眺岔路那边,在往生者长眠地种植青松的习俗,这次倒是方便了他, 他眯着眼,依稀瞧见那边有新立的灵幡在晃,他抬脚朝那边走:“已经过了一日,再等太阳出來,恐怕就沒痕迹了,” “哦,不过那种邪气应该沒那么容易被太阳晒掉,而且最近天气不好,你看着漫天乌云的,一会儿太阳能不能出來还是问題呢,”青果垂着头死死盯着地面,生怕被石头绊倒, 晏则听她条理清晰的分析,诧异的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青果因他的停顿沒收好力,左脚绊上右脚,险些撞上大地, “掌柜的你干嘛,”她甩了手里的衣袖,双手插上腰,气冲冲的, “你……”他觉得青果了解的应该沒这么多,可看她这架势却不像是那个冷而艳的“青果”,他沉吟一声,眼神里带着有点刮目相看的意味,改口道,“你倒是不笨啊,” 青果闻言顿时张口结舌,脑子里筛选着一句句反驳的话,睫毛跟着大脑运作频率唰唰唰的眨, 她哪笨了,他为什么觉得她笨, 她能滚瓜烂熟的背出圆周率,她还知道他浑身上下有都少根骨头,他凭什么说她笨, “你干嘛说我笨,” “嗯嗯,你不笨只是平时聪明的不明显,”这反应的确是他的店小二青果做得出來的,他暗自松了口气,拍拍青果的肩,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喂,什么叫不明显,我这是最近不在状态,我饿啊,饿、饿、饿……”青果哼小调一样的一路唱着“饿”,直到到了新坟前才收了声, 青果好奇的蹲在简陋的墓碑前,看着碑上因光线的缘故看起來十分吃力地字,忽然说:“掌柜的,一会儿回去把你的扇子给我,” 晏则手里正握着素扇,已经绕到了坟后,奇怪的问她:“你要这扇子做什么,生火做饭,” 青果撇撇嘴角,手指扒拉着碑前翻出的新土,捻在指尖,“你的扇子沒特色,小狐狸认不出來也就罢了,连你也认错,我得给你加工一下,” 她手指上被碾成粉末的土微微泛着红光,青果嘴角挑一抹不屑的笑,吹去指上尘埃,拍着裙摆站起身, “掌柜的放心,我好歹是个知识分子,绝对让您每每打开扇子都觉得倍儿有面子,”青果裂开嘴笑的眉眼弯弯, 她元神出窍后穿的是姻缘殿的制服,是绯色,一种沉稳的红,并不艳丽,在旭日未升不见月光的时候显得暗淡,可她的笑却叫这身衣裳平添了几分光彩, 晏则看着,不加思索的欣然接受,他环顾四周,见左边不远处也立了个新坟,“那边也有一个,过去看看,” 青果点点头,蹦蹦跳跳的跟着晏则过去,脑子里已经盘算着到时候要在他扇子上留下什么字体, “掌柜的,你猜这红大人在搞什么名堂,我的两颗珠子都因为她而搅和沒了,就连姻缘剪也赔上了,这次她折腾出一个大西瓜,有时想从我这里淘什么宝贝走啊,”她横着手用手指挠着眉心的朱砂痣,双眼瞅着坟墩墩问, 晏则双眉紧锁,手里的素扇慢悠悠的打着圈,他心不在焉的回答:“你身上还有什么厉害的法宝么,” 青果摇摇头,“也就只剩一根木簪了,不过它老是不配和我,算不得厉害,”她歪着头沉思了三秒,“那也就剩下我自己最厉害了,” “啪”青果兀自一击掌,“你说那个红大人会不会是看我太聪明了,所以对我各种羡慕嫉妒恨,要把我杀之而后快呢,” 晏则嗤笑一声,手素扇轻轻一打青果的额头,“若是想杀你何必这么大费周章,但就是当初在我良心店他就可以让鬼书生杀了你,更别说到了符鱼城,她还让红瑾将我们引到这里,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咱骑驴看戏本,走着瞧,”青果手肘一撞晏则,“我可沒你想的那么菜,当时要不是你突然出來,哪有鬼书生什么事,” 她看晏则到现在都沒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心想凡人最讲究入土为安了,掌柜的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开棺验尸吧,她眼珠子一转,挺直了腰,正色道: “掌柜的,我们对死者最大的尊重就是还他以真相,我在精神上支持你,挖吧,” 晏则越发觉得青果有些奇怪,他挑起右眉上下打量着青果,“我沒打算开棺,” 青果嘴角一扯,“那你要干嘛,” 晏则看向东方,初升的太阳将那边的云彩烧出诡异的红,天算是亮堂了, “这里已经几乎沒有什么邪气了,我只是看看那个“西瓜汁”有沒有侵蚀掉生魂而已,”当时送葬的人经过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了一道异常的目光,当时沒多想倒成了现在的遗憾, 青果踢开脚边的石头,“看好了就回去吧,我饿了,” “你怎么不问我看到了沒,”晏则牵起青果伸过來的手,背对着朝阳,慢悠悠的往良心店走, 日光暗淡,影子也跟着模糊, 青果甩着膀子转头对晏则粲然一笑,“当然是沒有啊,人死之后阴差会立即锁了魂,直到头七才放回來看看家人的,还有六天呢,要不到时候去他们家里看看,他们有沒有‘回家’,” “这个提议不错,”晏则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手的素扇啪的打开,“敢问姻缘使大人决定在我这素扇上落什么墨宝呢,” ------------ 第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神仙血辟邪的效果最好,”一颗颗的吃花生着实累人,疯尘子干脆端起碟子往嘴里倒,这一边吃一说,却丝毫沒有影响别人听他说话,“至于斩仙镰的事么……” 他放下碟子,右眉一挑青果,又转头看向晏则,“不是有百年佳酿么,掌柜的拿酒來啊,” 晏则是个明白人,瞧见他与她的眼神互动,知道疯尘子这是要支开他,他摇着扇子在青果身边坐下,“这酒的藏处只有这边的管事知道,刚才见到你便去拿酒了,等一会儿就來了,你慢慢说,” 疯尘子摇摇头,“老不死我怎么着也得有一些秘而不宣的事情來撑场面,就那么些存了百年的酒就像撬开我的嘴,”他抠抠灰突突的脚趾,一脸不屑,“我才不告诉你们,” 青果撇撇嘴,把脑袋靠在晏则的肩上,慵懒的轻声一笑:“不能说的秘密呢,”她伸手摘下簪在发间的朱雀簪,簪头敲打着桌面,“那赵家又是长了那么个大西瓜啊,” 晏则肩头一拱,青果一怔,转头对上晏则的眼,她吐舌把簪子握紧掌心,听晏则向疯尘子补充说:“我想这一切都与红大人有关,前辈是否知道那个红大人是何人,” 疯尘子抠抠脚底板,两个眼珠子向上翻的盯着一个一个角落,极力思考,最后说道:“不清楚,只是感觉得到她拥有未弦的力量,” 青果一愣,而她枕着的肩却是一颤, “你沒感觉错么,”晏则惊疑的问, 疯尘子打横弓着腿躺倒在长椅上,双膝优哉游哉的一摇一晃,“小掌柜的也是去过思过洞的吧,” “嗯,” “思过洞中除了那画像以及落款,其余关于未弦的记录都出自我的手笔,”他探手抓一把花生,一颗颗往嘴里抛,晏则的心如同那花生,忽上忽下,疯尘子继续说,“寒池山大劫之后我便一直呆在那洞里,一呆就是一千年,直到三百年前,寒池山顶峰的冰雪重新覆盖到洞口,” “然后你被冻出來了,”青果半眯着眼低笑一声, “我原以为是山顶那位终于耗尽了法力,沒想到我前脚刚迈出山,后脚手上就被缠上了姻缘线,”他朝着青果砸去一颗花生,“我的姻缘线可是被未弦亲手剪了的,敢问这位姻缘使,这断了的姻缘线到底能不能、该不该接回來,” 青果把晏则接住的花生往自己嘴里一塞,齿间研磨出的坚果的香味溢满了口腔,她脸颊蹭蹭晏则的肩,说:“冥冥中自有定数,” “可那未弦却不在这定数内,千年前她窃取寒池山修命草,她的命运……” 青果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这世上只有司命使沒有修命草,寒池山的教材还沒换么,”她沒好气的,“喂,你把话題扯得这么远是要显摆你是千年的王八,还是故弄玄虚耍我们呢,” “也罢,千年前的事沒什么好提的,”疯尘子伸手虚空一抓,横着的身体慢悠悠的飘了起來,堪堪飘到与桌面齐平,他转头,面无表情的说:“我只是想在告诉你们噩耗前做个缓冲,既然你不领情我就直接说了,”他脚向下一伸,登时坐上了椅子,正襟危坐,“那个红大人既能拉线又能看命,说不定你们的命途早就被他算好了,” “呦,这么厉害,”青果吐舌,手里的簪子又敲上桌面,“你那红大人既能牵线又能看命的,难道说你在暗示我那个红大人是我家殿主,”“呵,殿主名字里倒是有个红字呢,” 青果不知,她的这一句玩笑话却叫小狐狸记住了, 晏则眉头渐渐蹙起來看着青果仍旧乌黑的发顶,“青果你……” “掌柜的,”青果倏地坐起,表情严肃的打断晏则,“我看这个疯尘子根本就是來骗吃骗喝的,根本不想告诉我们什么,” “你真的是青果,”晏则再也忍不住问出口, 疯尘子听了却是哈哈一笑,“原來这个元神出窍的果子叫青果啊,哈,这名字好,” 青果冲疯尘子一呲牙,转头对晏则说:“我不是青果还能是谁,江下母老虎啊,” “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说曹操曹操到,连安悦话音未落,斩仙镰便已经被她祭在手上,直指青果,“你这神仙忒不厚道,” 青果翻了个白眼,软趴趴的靠在晏则身上,“你这徒弟实在叛逆,见了师父也不叩拜,反倒拿了杀伤性武器威胁神仙,疯尘子,你是以前年沒见人就荤素不忌了呀,” 晏则见连安悦回來,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将扇子一收,取了青果手里的朱雀簪重新给青果簪上,一眼不瞧连安悦, “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那是你张口就出现在我面前的,”连安悦冷笑一声,将斩仙镰竖起來大步而來,全然沒把正牌疯尘子当回事, 倒是赵银满气喘吁吁地跑进,一眼就瞧见侧坐着对着他的疯尘子,“呀,疯尘子老前辈您真是料事如神,知道我们再找你就先一步到这客栈了,” 连安悦一愣,回头顺着赵银满的视线看过去,“你不要告诉我这个乞丐是我师父疯、尘、子,” “乖徒儿,直呼师父的名号可不是好习惯啊,”疯尘子大手一挥,斩仙镰瞬间缩小,化作一指长的小物件落到他手里,疯尘子摸摸鼻子,啧啧叹着可惜,“到你手里沒几天就损了它一半的道行,你这丫头真是能折腾啊,” 青果嗤笑,心道:你算好了要她劈那血西瓜,损了道行有说可惜,呵, “师父,你怎么成这样了,”连安悦不敢置信眼前这个会是她师父,那个衣袂飘飘、白衣绝尘的老男人去哪了, 疯尘子耸肩摊手,他才不承认自己原先坑了她的事情,他大大方方的抠着脚趾,昂头道:“叫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东西都按照您的吩咐撒上去了,就差神仙血了,”赵银满说着瞥向青果, ------------ 第十四章 江下是你家 “七天雨、黑狗尿、蟾蜍液、洋澄水、妖精泪。”疯尘子掰着手指把嘱咐他们的东西一一校对。“真就差神仙血了。” 赵银满点点头。 疯尘子“嘶”的抽一口气。连安悦以为他不信。叉着腰跟他一个个分析过來。到了妖精泪。她一指青果怀里抱着的小狐狸说:“这小东西的眼泪倒是不好拿。叫她哭偏跟我笑。不过最后还是到手了。” 疯尘子摇摇头。叹了口气。直说:“错了、错了……” “哪错了。”他二人不解。 青果吃着晏则喂上來的的花生。幸灾乐祸起來:“这小狐狸可不单纯是妖。他爹是人哦。” 闻言。赵银满两边嘴角就跟挂上了铅块一样的垂了下去。琥珀般的眸子也跟着涣散了:“这可怎么办。” “重新來呗。一样一样找啊。”青果笑靥如花。“相信你们自己的力量。” “而且啊。”疯尘子用斩仙镰凑着指甲将指甲里的积灰剔开。一边补充说。“这七天雨不是用來撒的。而是给黑狗喝了撒尿用的;蟾蜍液是得要洋澄江上摆渡的那位;洋澄水必须是洋澄江江心水;妖精泪需得是千年花妖的情泪。这花妖还得云英未嫁。” 接受能力比较强大的连安悦顿时沉下了脸。她深深的吸入一口气。气沉丹田爆喝一声:“你怎么不早说。” 晏则淡定的捂住青果的耳朵。嫌弃的瞥眼连安悦一眼。话音一落。他立即伸手勾到青果膝下。将她打横抱起。 疯尘子抠抠耳朵。“我怎么知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又沒和我说你们不知道。” 青果嘻嘻笑着。拍拍晏则胸口。“让我再看会儿。这师徒互坑真有趣。” 连安悦目光凌厉如刀只杀向青果。青果回以咧嘴一笑。 “既然这么难搞定。师父你去弄吧。”连安悦沒好气的踢出來一把凳子坐上去。右脚往臀边一踩。心里气不打一处來。 晏则被青果揪着脸皮被迫停下來。听青果兴致勃勃的落井下石:“江下是你家。安全靠全家。你还是赶快去找吧。还有六天就中元节了。鬼门大开达到极盛。那时候可來不及了。” 疯尘子点点头。“赵家老宅设了五鬼运财之术。损了根基容易招邪魅。而且……”他又打横躺平下去。盯着客栈的房梁。“而且那最厉害的鬼已经走火入魔。到了这次中元节恐怕就完全堕入魔道。很难对付。” 连安悦沉默了。上次的七天雨已经用完。现在再筹一定是來不及了。更别说后面那些听都沒听说过的。六天。应该够将城中百姓转移吧。 晏则挑眉。果然不出他的预料。赵家老宅中的几处假山果真是五鬼运财阵法的阵眼。最中间的那口井就是所有一切的根源。疯尘子所说的那个入魔的鬼。应该就是那天看到的漂在“井水”里的那张脸。看來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青果指上绕着晏则的头发把玩。杏眼眨巴着看着晏则。“我猜红大人之所以能和那只鬼掺和到一块。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个鬼想重返人间。而达成目的的关键就在冥府至宝血金珠。红大人抢我血金珠的原因或许就是要勾搭这只即将堕入魔道的鬼。” 晏则嗯了声不说话。抱着青果往楼上走。他对她的怀疑已经升到了极致。他要单独和她聊聊关于身份的问題。 青果抓着晏则的衣襟。笑眯眯地看着他严肃的脸。伸脚勾住楼梯上的扶手:“掌柜的。我还有问題沒有问疯尘子呢。” 晏则将青果一颠。轻轻松松的把她的脚挪开。“晚上问。” 青果刚要拒绝。就见籽卉忽然捂着眼从后院跑出來。 “给你。”她将手里的一支琉璃小瓶砸向连安悦。连安悦忙不迭接过手。见透明的小瓶里装着满满一瓶子水。奇怪的问:“这是什么。” 籽卉啥也不说。捂着脸气哼哼的跑回去。后面走上來的籽管事捏着胡须。笑道:“这是我女儿的眼泪。。千真万确的妖精情泪。至于七天雨。良心店后院里收了三大缸。保管够。” 所以说。黑狗那啥算是搞定一半了。那……“疯尘子。对于神仙元神出窍你怎么看。”青果勾住下一个扶手。扭头问疯尘子。 疯尘子正勾手叫连安悦把琉璃瓶子拿过來给他看。毫不在意的回答青果:“回窍里去不就好了。换一个壳子也成。反正一个沒了元神的壳子也沒什么重要的。”他好奇地问了句。“哪个神仙出窍了。” “我呀。”青果掏出挎包里的果子。“所以说我不会到这里去。就沒有神仙血喽。” 疯尘子侧头瞥一眼。登时蹭地站起來。擦擦眼睛看向青果。看青果手里那颗青里带着绿的果子。顿时想明白了什么。他瞠目结舌。“你……这……你……” “你怎么了。咬到自己舌头了。”青果拍拍晏则。“我要下去看热闹。” 晏则见疯尘子这般。不由得好奇他是知道了什么。放下青果搂着她的肩不叫她跑下楼梯。只隔的些距离看。 “你是墨岁缃的果子。”疯尘子总算撸顺了舌头把话说出來。“哈。我翻阅千万卷。沒想到我觉得最不可能的反而是真相。” 他抱着头砰砰砰的撞上桌子。 “轻点砸。桌子坏了要赔钱的。”青果环胸。轻描淡写的一说。 “墨岁缃是什么。”连安悦一把抱住疯尘子的头。不叫他自残。“不过是个果子。师父你这做什么。” 晏则皱着眉头。“墨岁缃是天命之花。象征各界君王。它一千年长一叶。七千年开一花。花开瞬间凋零。世间若有大变故便花谢结果。这颗果子要是化成神形便是继承了命运之神力量的司命使。可操控时间生灵的命运。”他转头。目光深邃的看着青果。“怎么沒听你说过你是墨岁缃。” 青果耸肩。“我一直长在姻缘殿。疯尘子。你老眼昏花了吧。看到一颗果子就说是墨岁缃。” ------------ 第十五章 占心 青果将手里的果子放回挎包,昂头睨着匍匐在桌子上的疯尘子,语气未改平时的单纯、跳脱,眼睛里却是寒意凌冽: “何况我是姻缘使啊,从未听说过哪个墨岁缃的果子不做高高在上享受无上荣光的司命使,跑去做姻缘使,不是么,” 她一转头,眸中寒意消散,黑白分明,清澈不含杂质的看向晏则,“掌柜的,我看是疯尘子认错了,一万四千年都不一定出颗墨岁缃果,我这小小姻缘使哪有资格跟它沾上边,对不对,” 晏则的心莫名的抽痛,他不自禁的抚上她眉心的朱砂痣,眼角有什么滑下來, 青果一愣,粉唇轻颤,嘴角挂着的笑难以维持,只能别开眼, “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急着为江下城的存亡着急上火么,怎么这会儿倒聚众自虐了,”她的手覆上环在她腰上的晏则的手,指尖挑开那一丝缠着他腕上发黑的红线,将刚才自他眼里坠下的护在自己手心,移向她的心口, 不管谁,这一次她再不会手软, “掌柜的,我困了,”她闭上眼,不再看楼下, 晏则对忽起的情愫无力深思,一个声音响彻他的灵魂,,好好护着她的心, “嗯,”他俯身勾起她的膝弯,又将她打横抱起,比起他心底的沉重,手上的青果轻的像云,轻易就能在他怀里消散,叫他不知所措, “你要多吃点,”他一边走着一边低声嘱咐, “我一直吃的很多,”自从他说过,吃就成了她另一个执念, 可是我却从未成功让自己变胖,好将你的心占满, “还不够,”榻上最后一步台阶,他扬声吩咐籽管事,“一会儿多弄点吃的上來,” 籽管事捏着胡子淡淡一笑:“我已经备好了,这就去厨房端上來,”他一把抓起小狐狸,往后厨走, “站住,”连安悦耳畔啪嗒一响,感觉有什么被切断,叫她莫名的怅然若失,而偎在晏则怀里的青果,又叫她直升了一种叫嫉妒的情愫, “如果沒记错,晏则你可是我的未婚夫,作为江下城未來的姑爷,你不该陪我一起去找齐那几样东西么,”她抽出枕着疯尘子额头的手臂,高傲的昂起头, 青果倏地睁开眼,一道红光自她眼中闪过,不过是瞬间恢复平静, 籽管事停在原地,看晏则打开房门,听他淡漠道:“这不过是令堂的玩笑,三小姐何必当真,” “当真你就输了,”青果扭头朝她一挤眼,“乖,赶紧去找那个蟾蜍哥哥,它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了,上次我和掌柜的在雨里淋了一个多时辰他才过來,” “走吧,”疯尘子半垂着头站起來,抬手按下连安悦的头,直接给她下了个禁声咒,带着歉意的看向青果,“神仙血就拜托你们了,” 青果打了个哈欠,“那也得要我知道怎么回到这果子里去啊,”她撇撇嘴,郁闷的看着晏则,“掌柜的,我们还是先去隔壁城抽点神仙血吧,不然这江下弄得跟符鱼城一样沦落成死城,我连给你当店小二的命都沒了,” 晏则点点头,身上笼罩的低气压也因为青果恢复轻松的语气清除了些,他一颠怀里的青果,将楼下置之不理:“休息好了再说,掌柜的我也困了,” 青果休息好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三天,距离中元节也还剩三天的时间,听籽卉说连安悦他们现在只差阳澄水和神仙血了, 青果托着下巴,苦恼的的看着坐在晏则肩上吃的正欢的小狐狸,她睡了两天,这小狐竟然胖了一大圈,身上的毛发也越发的油光水滑,照她这样的发育速度,不用半个月就能成生长成一直风/骚的狐狸吧,到时候千万不能让她这么肆无忌惮的坐在晏则肩上了, “唉,,”青果垂着头叹了口气,一醒过來就被晏则拉起來一顿胡吃海喝,然后借着消食的理由带她出來, 第七良心店在城郊,不用马车步行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临城,不过晏则也不打算让青果走这么久,溜达半晌就会御扇去寻临城的土地借些神仙血, “唉,,”青果又叹了口气,仍不见晏则有所表示,她忍不住跨一步拦到晏则面前,“掌柜的你沒听见我在唉声叹气么,” “听到了,”怎么沒听到,她一路上叹了不下十次, 听到了也不做个回应, 青果有点生气,她瞥眼小狐狸将她一把抓下來,“你个小奸细,把我的血金珠、凝泉珠还有姻缘剪还给我,” 惜容解释了不止一次,她是被迷窟还有红豆妖给坑了,能把师父的素扇带出來给你荼毒已经是娘亲保佑了,后來闻着他们的味道找到赵家镇被母老虎抓住完全是因为她已经饿得虚脱了,这个姻缘使怎么是不信呢, 小狐狸死死咬着出门时籽卉送的香瓜,有口难言,一双细长狐眼无辜的瞅着青果,晏则无奈的揉揉青果的脑袋,将小狐狸解救出來,颇为担忧的看着青果, 他不是沒有怀疑这只小狐狸、惜容的存在本就天理不容,很容易被红大人蛊惑与之合作从而谋求一线生机,但是转念想來,红大人的身份与目的他们尚且不得而知,轻易怀疑一只小妖为免过于轻率,如今还是放在身边好好观察,若怀疑成了事实,她也是唯一一个与红大人有关的线索,放在身边将來也好有所防范, 青果盯着晏则的眼,吸吸鼻子,心有不甘的松了手,别过头,咕哝道:“就知道掌柜的不关心我,” 晏则苦笑,道:“因为你不是我的那只果子啊,” 青果一怔愣,目光一霎的躲闪后理直气壮地又盯上他,“我哪不是了,” 他的果子很别扭的,不会把感情这么张扬的展现给他,元神出窍前更是有意无意的躲着他, 晏则目光温和的紧紧锁着青果,眸光拂过她的眉眼,定在她眉心的朱砂痣上,“这颗痣…… ” “轰,,” ------------ 第十七章 真的开始 浓云蔽日。整个江下城陷入一片漆黑。深压下來的天空中似乎有什么在翻滚。隐隐带着呜咽声。或许是风刮过树梢。或许是谁心中含着不平。 荒郊里新翻的土冢响着闷闷的吱嘎声。伴着土层的松动。一只浮肿的手突然冒出。开始腐烂的皮肤被蹭刮的绽出微微发绿的内里。 “呃唔。。” 这才是真的开始。 “谁沒死。”青果一把提起小狐狸抵着她的下巴与她的眼睛对视。 小狐狸回过神。细长的眼睛满是恐惧。她拼命地在青果手里挣扎起來。 “回去吧。”晏则一手拍在青果头顶。一手抓过小狐狸。望着天。身前升起一点如豆点的火光。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那个红大人似乎很擅长操控冤鬼邪魂。” 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黑漆漆天被四处的火光照耀的灰蒙蒙一片。天空里不断有來來往往的夜鸦飞过。鲜红的眸子微亮。好似点点萤火。却是诡异非常。 回到第七良心店。店里灯火通明。店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个香炉。炉里就插了一支香。 “外头这是怎么了。”籽卉满上三杯水递到他们面前。 青果摆摆手。闷头喝上一杯放了花蜜的热水。才堪堪松了口气。 回來的一路上。他们遇上不少包袱款款垂头丧气的百姓回向城内。有几个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扔了手里的火把直接将堆在人家屋后的麦秸秆给烧了。火光一起。将那一小片天空照的微亮。人们更是疯了似的。见哪儿能烧着就朝哪儿扔火把。最后穿着青褂子的捕快來了才被制止。 “整个江下还有多少妖族。”晏则将自己面前的那杯推到青果眼前。 以刚才解决掉的僵尸的情况看。要守住江下城并且夺回血金珠。单凭他们几个是完全不够的。 籽卉掰掰手指。想了想:“出了那个西瓜之后江下大半的妖精都搬走了。留下的都是潜心修炼的正在闭关的。要是要我找出來的话。大概只能召集十几个。” 刚才那个变成僵尸的应该就是原先被血西瓜溅到的人。算起來前去赏瓜的人并不多。十几个妖精应该够了。 “那好。你先去召集他们來良心店。”现在外面还都只是一些百姓在的滋事。僵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來。晏则眉头越皱越紧。“要快。” 青果放下手里的杯子。“能直接和他们对话吗。我说的是那些妖精。让他们沿途直接把那些新坟给弄掉不就好了。” 玩过植物大战僵尸的都知道。一定要用墓碑吞噬者把墓碑消灭掉才能把僵尸扼杀在摇篮里。从而取得最后的胜利。 “坟。”籽卉疑惑的给青果和小狐狸再满上一杯。“说是可以说。但是为什么要弄掉新坟。” “來不及了。”连安悦一脚踹开良心店的大门。搀着跌跌撞撞的疯尘子走进來。“已经又一拨僵尸出來了。” 赵银满因为担心父亲和大哥也跟着诈尸。回了赵家镇。这次被血西瓜祸害的大多是赵家镇的人。这些年赵家镇有钱人多了不少。有钱人家的丧葬规矩。这过世的人一定要寻了好日子才会下葬。在这之前都是用石灰密封在棺材里。停放在家中。往往不是十天半个月就是好几年。 而已经入土的都是普通仆役。或是混进赵家的一般百姓。寥寥几人罢了。弄掉新坟根本无法解燃眉之急。 青果咽了口口水。脑海飘过游戏里的经典配乐。外加那句烂熟于心的台词。。friends i’m ing。 “现在种小喷菇还來得及么。” 晏则无奈的拍拍青果的脑袋。连安悦翻了个白眼:“就是找上你大姑也沒用。”她一把将疯尘子按在椅子上。“快过來看看我师父这是怎么。” 疯尘子双目无神的僵坐着。蓬乱的头发里隐隐有些血迹。 青果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看过來。晏则嘱咐完籽卉召集众妖的事情就走了过去。伸手在疯尘子眼前晃了晃。又轻手拨开那一片头发。问:“遇上厉害的对手了。” 连安悦迟疑的摇摇头:“不是对手吧。沒动手。就一个长的挺标致女人。朝我师父抛了个媚眼。我师父就成了这样。”她想了想。补充道。“那女的穿这黑里泛红的裙裳。头发很长。但是就那么披着。笑的时候挺瘆人的。” “是她不。”青果掏出晏则以前给她的画的未弦的画像。 “对。就是她。你怎么会有她的画像。”连安悦指着青果惊呼。“你们一伙的。” 晏则的眉头又皱的紧紧地。眸中闪过一丝危险。要是沒记错。那个红大人出來的时候。出现的不是他的店小二果子。 青果撇撇嘴。朝连安悦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晏则说:“掌柜的怎么办。那个未弦和红大人好像是一伙的。你看是要对付还是不对付。” 他被那个搅得有些糊涂了。这颗果子究竟是真是假。 青果瞧晏则看自己的眼神又变得十分复杂。悻悻的收了画。嘀咕道“我又沒说错话。既然是红大人一手把江下城弄成这样。那未弦出现在这里。不就证明她们俩关系匪浅么。” 她真觉得自己委屈的要死。她为了血金珠都可能得了精神分裂了。迷迷糊糊的记住了另一个意识看到一些片段。这很辛苦的。可好要被他这么盯着。赶脚各种的委屈有木有。 晏则无奈的扶额。想來这只果子是误打误撞了。他手指揉揉眉心。朝青果招招手。“把我放在你挎包里的瓶子拿出來。” 青果撇撇嘴。伸手掏了个瓶子就扔过去。然后趴在桌上兀自生闷气。 晏则接过瓶子。虽有些无可奈何。但嘴角却微微上扬。这才是他别扭的小果子啊。 他看看瓶子。确定是清神丸便给了连安悦。“喂他吃一颗就好了。”说着。放下瓶子径自回到青果身边。点点青果的鼻子。“小果子生气了。” “你才生气。”青果别开头。“我是为血金珠上火了。” ------------ 第十八章 愤怒的果子 曾听人说.当因为某人的一个眼神而大悲大喜的时候.骚年你的春天大概已经悄莫声的來了. 可是殿主也说过.她是生來就沒有心的果子.沒有心还谈什么感情呢.可是刚才心上的悸动又是为什么.这颗心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摆设.为什么最近老是干一些非本职的工作. 天啊.她是要好好工作的呀. 算了……她也听人说过.不要假正经的用看似正经的事业问題來逃避个人问題. 可是她不是人啊. “血金珠自然是要找的.但我们毕竟势单力薄.而且现在这江下城被封在了结界中.寻不得其他帮手.自然是要顾及到身边现有的可用资源.”晏则一边给青果解释.一边为她倒上一盏蜂蜜水递到她面前.“喝口水.我先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急匆匆送青果回來还沒有注意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天不过刚黑下來.城里的百姓怎么就已经往外赶. 晏则不知道.连安悦两天前就安排了好几拨百姓出城.江下如今已经空了大半.要不是忽然升起的结界挡住了去路.他们也不会看到有百姓往城内回來. 青果双手圈着热气腾腾的杯子.看着漾起涟漪的水面.闷声说:“那早点回來.” 晏则拍拍青果的头. 青果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头.杏眼闪着兴奋的光泽:“掌柜的遇到僵尸你直接爆它的头.” 但凡是看过《行尸走肉》和玩过植物大战僵尸的都知道僵尸的最大弱点就是脑袋.但是看过《尸兄》的也该知道.那东西沒有脑袋还是能够行动的…… 青果想着想着就郁闷了.看着晏则表现过诧异后转身离开.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补充说:“要解决干净喽.最好连灰渣子都不剩.” 晏则的目光下意识停留在青果的眉心.她眉心的朱砂痣如今就像个小小的花骨朵似的.盛开成花朵点缀的时候.她的法力似乎很强大.但是却非常虚弱.虽然现在这颗痣沒有异样但还是叫他不安. 他手指点点她的痣.“好好留在良心店等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元神归位.要是我回來的时候.你成功回到果子里去.掌柜的我重重有赏.” 赏就算了.把她欠的债免了就好. 青果撇撇嘴.心里想着. 目送晏则离开.青果正要回屋里研究元神归位的事情.手腕却被疯尘子一把抓住. 青果被吓了一跳.劈手将自己手腕解救出來.喝道:“你干嘛.小心我告你骚扰啊.” 疯尘子捂着晕晕乎乎的头.刚醒过來.他眼睛看东西还带着重影呢.被青果这么大声一震.耳朵里顿时嗡嗡的响.他皱着脸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你以前有沒有什么贴身的东西丢了.或者你的血有沒有沾上过的什么有灵性的东西.” 青果撇撇嘴.对他的提问觉得莫名其妙.心里抵触着不想回答他. 连安悦不知怎么的.越來越看青果不顺眼.见她对疯尘子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來.变出了斩仙镰就往青果身上招呼.当然.这也不过是虚晃一招.吓吓青果的. 却不知青果正转身要坐下來跟疯尘子好好聊聊.镰刃恰巧划开了青果眉心的朱砂痣.一丝鲜血沿着她的鼻梁经过眼角滑落.就像是一滴血泪.本就苍白的肌肤更是因为这点血显得更加缺乏生机. “这……我……”连安悦抱着斩仙镰倒退一步.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青果眉头一皱.眉心就疼得厉害.疼痛就像一把要是.一下子就把她紧闭好久的负情绪之门打开.暴力因子涛涛江水般的奔流而出. “别以为你是母老虎姐就是HELLOKITTY.姐当年扛着AK47单挑地下城的时候你丫还穿着开裆裤连《小星星》还唱跑调呢.敢对着姐玩管制刀具.姐今天就叫你丫知道.皮卡丘有几个球.”她一手捂着伤口.一手往包里掏.“氧化钙你母上的掌柜.别以为把姐我的木簪拿走了姐就沒武器了.” 连安悦早就被青果忽然的爆发震慑的灵魂头不知飘到什么地方了.呆呆的看着青果在原地团团转.不知道在找什么. 青果转了一圈.总算看到店中央摆着的香炉.那东西虽然小.但怎么说也是个金属.不比这一屋子木头差.她蹬蹬蹬跑过去.拔了香炉里的香.抄起香炉就奔到连安悦面前. “青果你做什么.”籽卉听前头动静不对.赶忙跑过來.就见父亲点的辟邪香灭了.在看门口.正有一双腐烂的手探进來. 恶臭瞬间弥漫整个良心店.直刺的青果鼻子疼. “你丫不知道洗澡啊.”青果屏息.循着臭味.直接把手里的香炉砸过去. 顿时.就像是清水落入油锅.门口响成一片. “哇哦……”青果回过神.讪讪的垂下手.眨眨眼睛.“伦家干掉了一只僵尸耶.” 她呵呵一笑.两脚慢悠悠的往楼梯口挪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她隐约觉得.她虽然不经意间消灭了一只僵尸.但是貌似用错了东西.所以好事成了坏事. 疯尘子僵着脖子转头看过去.被像是撒胡椒粉一样用香炉灰伺候过的僵尸通体焦黑.风一吹就化成了灰. “青果..”籽卉阴沉着脸将肆机逃逸的青果喊住. 青果悻悻一笑.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对着手指.“老师说.这是一种自然现象.名叫风化.” 风化个花仙子啊. “你.”籽卉一指青果.“去吧香炉捡回來.然后把香重新点上.” “这香能驱赶僵尸.”连安悦眼前一亮.要是把这香分发给江下的百姓.她就不用担心那些僵尸为祸了. “不能.”籽管事闻到味儿不对立即出來看看.“这只是暂时在店前升起一个小的辟邪结界.迷惑沾了尸气的生灵罢了.” “这良心店换地方了么.真叫我好找.” ------------ 第十九章 掌柜的我来了 “什么味道?”来者蓑衣斗笠全副武装,赫然是洋澄江上摆渡的青蛙妖。他用生着蹼的手抵开头上斗笠,眯着眼耸耸鼻子,循着味道看向青果,“真香啊!”说着,他肩扛一根长篙,一瘸一拐、目不斜视的直朝着青果走来。 青果疑惑的看着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看他腿上似乎受了伤,摇摇晃晃的,不禁迎了过去:“你不摆渡,过来住店了?” 籽卉伸手拦住青果,斜眼打量着那青蛙妖,低声说:“他气味不对。” 青果看眼青蛙妖,转眼奇怪的看向籽卉,正要和籽卉说明他的身份,就觉眼前一道红色闪过,捂着眉心的手上濡湿一片,未来及反应,就被籽卉扯上了楼梯,耳边连安悦一声爆喝,她眼前银光一闪而逝晃了眼。 青果站定,甩手就把手背上黏糊糊的液体甩开,“摆渡的,你又不是宠物狗,干嘛舔我?” 籽卉见了青果眉心伤口,来不及为她擦手上的粘液忙从指间捻出一片花瓣覆在上头:“你的元神怎么伤了!” 青果斜眼朝楼下看,“能轻易伤我的不就那个斩仙镰么。” 籽卉转眼看向楼下,就见父亲竟然祭出了法器——花刺对着青蛙妖,“渡江,心守灵台莫叫邪气污了你千年的修为!” 连安悦手上斩仙镰一打横指向那个名叫渡江的青蛙妖:“和他废话什么,取了他的内丹一了百了!” 渡江的斗笠被斩仙镰的光刃劈开,一个青蛙脑袋登时暴露在外。他浑圆暴凸的眼有些浑浊,死死盯着连安悦,脖子两边呼的鼓足了气迅速胀大,手里长篙一柱地,震裂四周石板:“差点忘了我是为了横江报仇来的。” “横江?你说的是那只癞蛤蟆?”连安悦洋洋得意地一挑斩仙镰。 那天她与赵银满正好在渡头遇上摆渡的蟾蜍横江,没想到对方死活不肯将蟾蜍液给她,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斩仙镰劈了那只蟾蜍妖,不仅把蟾蜍液弄到手,更是连对方的内丹也占为己有。虽说这伤了斩仙镰的威力,可是炼化了妖族的内丹,却能对她的修为大有裨益! 疯尘子无奈的嗤笑一声,撑着桌子站起来:“阿悦,把横江的内丹交出来。”傻徒弟,你在这里提到内丹,真是不怕引起公愤啊。 连安悦自然是不愿意将内丹拱手相让,即使师父:“拜师礼五万两已经给了,这内丹是我自己……” 猝不及防的,连安悦手中斩仙镰瞬间被渡江的长舌卷着甩开扎在青果身边。 渡江虽然瘸了一条腿,但毕竟是妖,长篙一撑就跃到连安悦身边,掐住她的脖子:“横江的内丹呢?” 籽管事知道她的行径,自是不耻救她,跃身护到青果身边,冷眼看着楼下:“姻缘使还是回房,你终究是仙体,对这些邪魅来说是最大的诱惑。” 青果好奇的看着楼下对峙两人一妖,疯尘子袖里抽出了根快要秃毛的拂尘,迟迟不动手,左一拂尘、右一拂尘,似乎是在做什么阵法。连悦安憋着气就是不肯将内丹交出来。 她撇撇嘴,僵尸不是还没来么,哪来的邪魅?她扒拉着栏杆不肯离开,再看楼下渡江的长舌忽然往地上一点,卷起一株绽着盈盈绿光的幼芽送进嘴里,陶醉的一眯眼。 那里什么时候长草了,而且还长那样的? 青果仔细一想,刚才她被斩仙镰划伤,她的血不就是滴在了那里么。她的血能发芽?算了,重点不是这个! 渡江一进来就舔她,根本就是冲着她的伤口来的! 他想吃她! 青果不由得看向渡江受伤的腿,那个伤越看越像是被咬的,至于是什么咬的,心照不宣。 她想着,不由得不寒而栗。 籽管事想她是明白过来,挑眼籽卉:“带姻缘使进去,出了什么事算你头上。” “我不进屋!”青果抱着胳膊,“我要去找掌柜的!” 妖精都中了招,更何况是才学了几年法术的凡人! “掌柜的再厉害也是孤军奋战,我要去帮他!”青果不加思索的推开籽卉与籽管事,也不知道是神仙的本能还是心急之下被激发的,她脚下一点就飘出老远。回头看渡江,他掐着连安悦正要把舌头向她卷来,青果身形一晃,瞬间飞出了良心店。 帮?不是添乱才好! 籽管事赶忙吩咐女儿跟出去,自己下楼重新点上辟邪香,坐到角落看疯尘子怎么救那不把妖精放眼里的凡人逃出生天,同时也估摸着什么时候出手才能不伤到渡江,而将渡江身上的邪气逼走。 话说青果出了良心店,一路飞到岔路口,茫然的看着乌压压的四周。大火没有蔓延开了,只剩几处火星子冒着烟。她不敢着地,就怕一着地,地上就冒出一只手。 她有些后悔这么贸贸然跑出来。掌柜的只说出来看看,并没有说去了哪儿,她现在该去哪儿? 青果正心急,忽的一抬头,就见到头顶的天空浓云翻滚间似乎有一张脸,仔细看着便越觉得是脸。她莫名的想起以前那个鬼书生,他曾经用结界困住过弥鸢,她还记得那个鬼书生的结界后来也出现了一张鬼面。 她倏地明白小狐狸说的那个没死的“他”是指谁了。 “呃唔——”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青果蹭地往上飘了一大段。她咬着唇,左手揪着衣领,右手虚空一抓,“红线三匝,掌柜晏则,指路!”她紧闭着眼祈祷:要给力啊!我就指望着你找到掌柜的了! 手心微暖,她倏地抬眼,喜出望外的看着手里出现一根褪了色近乎透明的姻缘线。 “耶!掌柜的我来了!” 青果顺藤摸瓜去寻掌柜的,直接把后头追上来的籽卉甩开老远。籽卉看着挡在眼前的僵尸,扯扯嘴角,她先在腾云驾雾还来得及么? 却说那头掌柜的晏则,身前亮一豆红黄火焰,不急不慢的踱步在空荡荡的石板街。 ------------ 第二十章 不正常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唯有晏则脚步回响。忽然远处悠悠飘来一点青光,然后一点又一点,青光接连点起,转瞬间,恍如闯入萤光森林,浩如星海的青光目不暇接。光下渐渐浮现出了人的影子,淡淡的,如同一笔水墨。 晏则聚睛仔细看过去,竟是个青灰裙裳的女子,她绾着朴素的单螺髻,手里拄着一根乌黑的竹杖。他正要再点起一团火上前打探,猛然间刮起一阵阴风,幌子翻动、飞沙走石,如厉鬼号哭。两旁店面接二连三猛地被吹开。阴风带着森冷猝不及防的直灌心底。 晏则双手握拳,身前红黄火光明灭,他胸膛却剧烈起伏,越来越喘不过气,喉头里有什么东西要跃出来,压迫得他凝神屏息,堪堪守住灵台。 忽然,他感觉手腕被什么牵了一下,正担忧青果横插一脚过来一齐受罪,耳边就传来了青果的声音。 “掌柜的我来了!” 阴风骤停,萤火又星星点的飘出来。 青果见到晏则背影,顿时就像中了六合彩一样兴奋的不知所措,落了地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全然忘了她飞过来更快。 “你来做什么?”晏则心中一急,顿时被邪气钻了空子。他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拼命涌入他的大脑,暴涨的痛感铺天盖地而来。 是谁在树下?是谁在喊他? 脑海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忽近忽远,对于她,他该是牢记于心的,可为什么现在他心里的那个地方空了? 青果大惊失色,一把将抱着脑袋一脸痛不欲生的晏则抱住:“掌柜的,你怎么了?来人啊——有没有大夫啊——” “我……”疼痛依旧,但眼睛却渐渐恢复视力,心上的空旷无比的明显。晏则松开双手,环着青果的腰,将头抵在她的肩上,“没事了。” 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痛楚,晏则却发了满身的冷汗,汗水顺着他的额渗进青果的衣裳。青果感受到肩上的冰凉,忍不住抖了下,晏则反倒加重了环着她的力道。 “掌柜的,”青果的兴奋劲儿啪啪的摔下来,她撇撇嘴,“你演的哪出戏啊,我的便宜占够了没啊?” 晏则不作回应。闭起眼努力回想刚才脑海中闪现的那个画面。 青果推推晏则,他又是毫无反应,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挪手往晏则怀里摸:“掌柜的给我腾出点空让我把木簪拿出来。我额头受伤了,会引僵尸来。” “来就来吧,有我在,不怕。”抱着她就感觉莫名的安心。刚才的感觉或许只是对手的使得障眼法,但是现在的感觉却做不了假。青果,栽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 不怕你姐啊!难道你不该关心一下我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么? 青果翻了个白眼,又试着推推晏则,“掌柜的,你今天是不是有没有吃药啊!”跟个无尾熊一样的,这货真的假的? “嗯,你喂我。”他一手扣住推他的手。 “掌柜的,不要逗我玩了,都给对面的女人看笑话了。”好吧,是真的。 青果彻底放弃和他商量了,“你丫给我放开,姐生气了。” 晏则抬起头,半弯着腰把下巴抵在青果的肩上,转头看向身后,青果所知的那个“女人”。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青果,你能看到她的姻缘线么?”他说话间热气拂在青果脸颊,青果表情僵了起来,还自由的脚踢踢晏则,闷声闷气的说:“你先放开我。” 晏则叹了口气,松开手站到青果身边,一手搭着青果的肩,挑眼萤光丛中巍然不动的身影,“我怀疑她就是井里的人。” 青果闻言,狐疑的斜眼看向晏则。她对井里那位多少有点印象,那分明都分不出是男是女了,他怎么确定对方是敌人还是路人甲? 青果将信将疑的看过去,隐约见到对方手上有根姻缘线,虚空一抓就抓到一根凉丝丝的东西,食指一挑,低眼仔细一看,吓得立即甩手。 “不是姻缘线!” “是没有么?”晏则看青果紧皱着脸嫌恶的把掌心在晏则的衣服上来回的蹭,所过之处留下一道红褐色,“是什么?” “不知道。”那种湿漉漉的带着黏性的手感,一下子让她回忆起那只青蛙妖的舌头。 “天啊!” “怎么了?”晏则急急问。 青果忙不迭撸起袖子,左手在右腕上一抓:“你看到了什么?” 是一根黑色的线。他记得她说过,这要么不是她的姻缘线要么就是前世恶缘。不管是哪个,终究是牵上了姻缘线了。 “那头牵的是谁?”他眸里闪过凌厉,强忍着怒火,沉声问道。 青果关心顺着线一扯,一条长长的黑线越过那个身影模糊的女子连到长街的那一头。萤光里,隐约可见那边挂着两个素白的灯笼,灯笼间一方匾额,上书“赵府”二字。 “不知道,过去看看吧。”青果有些胆颤。 先不说怎么弄掉这根不对头的姻缘线,单就是它怎么缠上来的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晏则握着青果的手腕,将那根黑线裹在手掌。要不是怕伤了青果,他恨不得立即把这根东西烧成灰烬。 青果提心吊胆的跟着晏则向前,原本担心经过那个女子时会发生了激战,没想到,他们走一步那女子跟着向后退一步,那些绿幽幽的萤火也随着她不断向后,永远保持着十步距离,直到她进了赵府才消失不见。 “连安悦说赵银满已经回到赵府了,这里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青果揪着晏则的衣袖,目光扫向四处。 不光是赵府,就是整个赵家镇都是空的。青果僵着脖子往回看,没了萤火的光,街上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再看晏则身前那团火光,青果深吸一口气,抖抖她的小胆,挺直了腰,抬起被晏则抓着的手,手指一挑上面的姻缘线,顺着看去,那处灯火通明:“那里应该有人,不会是全镇的人都聚到了那里了吧?” ------------ 第二十一章 前缘误 晏则不答,将青果护到身后,手却不曾离开。沿着回廊目不斜视的直奔对面的厅堂。 赵家老宅正在办大丧,先前的红柱子都用白布裹了个严实,一路上白灯笼无数,却没一个点着的,晏则身前的火光两在惨白的赵府,竟隐隐透出些清冷。 青果也不敢再四处乱瞄,踩着小碎步紧紧跟在晏则身后,生怕太近踩了他的鞋跟太远又会被藏在暗处的什么给抓了去。 “上次听疯尘子说这里有什么五鬼运财。那边亮着等会不会是那五只鬼在搓麻将啊?”青果弯手抠抠晏则的手背,低声问,“他们里面有一个要沦为魔了剩下四个正好凑一桌。” 晏则知道青果是害怕,用开玩笑来降低恐惧。他拉起青果的手把她往前拽了一步,换了只手扣住她的腕子,将她搂紧怀里。低沉的声音极富蛊惑力的在她耳边响起: “所谓五鬼运财原先不过是个风水局,五鬼与财本事指天上的两个星宿。但星宿易借、地利难求,能占尽这两方星宿的都是帝王将相。于是后来就有在玄门法术上小有修为的人创出了你所想的五‘鬼’运财。不过这个阵法牺牲太大,自它诞生起就只是一纸书稿没有真正付诸于实施。” “要牺牲什么?”青果看灯火越来越近不由得渐渐放缓了脚步,想多听晏则说点。 晏则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淡漠眸光平静的看着前方,青果随之看去。灯光下,一个身穿青灰色裙裳的女子弯着腰,抚摸着坐在椅子上像是睡着了的赵银满的脸,那只手青白纤瘦,就像不过是覆着层薄纸的一块枯骨。 她慢悠悠的直起身,飘然转身,面向青果,一张纸糊似的脸上细细勾描一双远黛眉,眉下一对含情眸,一抹朱色薄唇似笑非笑。 青果眨眨眼,只觉得她像某个人。 “取至亲之人的心镇于灵石之下,挚爱之人之心沉至阴之水之中,可享千年百年荣华富贵。”满满的冷厉自晏则口中说出。为了财舍弃挚爱,那么这挚爱也算不得了。原来在那个外人看来痴心痴情的赵家家主眼里情字十一笔终究不及那七笔的财来得有分量。 青果抿抿唇,抬眼看着冷漠里带着薄薄怒意的晏则。 想想狼大、狼二,还有籽管事和籽卉,除了良心店的因素,能和对凡人不屑一顾的妖族打成一片,掌柜的到底是重情义的。可她算什么?没有心的果子就算曾经是人,经历过情人间的聚散分和,到如今还是茫然。 情之一字,莫若是苦。得不到是望眼欲穿,得到了又患得患失,直到失去却又抓心抓肺,苦不堪言。 她或许懂,或许又不懂。只是无论如何都不想也不敢碰这个字。 可是错过掌柜的…… 青果猛的摇头,把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甩开。吸吸鼻子炯炯有神的回视晏则:“掌柜的你看着我干嘛,我又没有想发横财。” 晏则叹了口气,这果子到底是没开窍么?看她刚才愣神,还以为她想通了。到底是他没有说清楚。等这件事结束,是时候摊牌了。 他转眼瞥眼向堂案上描金雕花、镶嵌宝石的灵位,见上写着:先室连氏闺名若青生西莲位。他诧异的一挑眉。 “连”是江下的大姓,“若”似乎是江下城城主上一辈人的行辈字。她是城主府的? “连若青?”晏则试着喊了声,见对方肩头一颤,想是喊对了,正要继续问却被青果挣开了手,他忙不迭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上前。 “你做什么?” “你是连若青?你的姻缘线是我牵的!我想起来了!”青果全然不管身后的晏则,扯着自己手腕上的姻缘线,怒气冲冲,“明明是一段上好的姻缘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那个红大人干的是不是?她要干嘛?你让她出来,我要和她单挑!” 连若青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抬起右手,晏则迅速将青果向后扯开,抓起她的双手囚进自己怀里:“你不是她的对手!” 被晏则在耳边一声暴喝,青果顿时消停下来。 她是无能的姻缘使,冲锋陷阵的事情哪轮得到她。可是她不忍心看着一个绝好的姻缘就这么被毁了! 更何况这是她牵的第一段姻缘,不止是牵上一根线那么简单啊! 她全权促成了他们的相识、相知与相恋,将狗血的富家小姐与落难公子的姻缘造就的感天动地。 富家小姐莲湖泛舟,她砸了湖边的鱼缸叫那落难公子英雄救美;落难公子书楼赛诗,她改了在场所有的书生的酸诗叫他虏获芳心;竹马逼婚,她借了师姐的胭脂将竹马扔进鸭店叫落难公子李代桃僵、生米煮成熟饭……这一笔一笔的难道不是鲜血淋漓的泪么! 她最后促成的明明是HAPPY ENDING,现在怎么成了这样?难道真像殿主说的那样,她做的太多引发了不可估量的后果么?可是殿主还说了,他们很幸福,还生了个儿子…… “你们的孩子呢!”青果猛地又挣扎起来,脱出一只手用指甲掐着晏则。 “够了!”恍如一道响雷撕裂天地炸响在青果耳边,振聋发聩。 青果呼吸一滞,手一颤指甲划开晏则的手背。 “掌柜的……”晏则要放开青果,反而被青果抱住了双手。“我错了。”她垂下头,低声说。她的后背无力的抵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莫名的沉下了气。 晏则叹了口气,将下巴搁到她头顶,“知道就好。接下来听我安排。” “无论之前你们之间有什么,如今她是一只脚踏进魔道的恶鬼。” 连若青听到孩子两个字,慢悠悠的垂下手飘飘然转身又回到熟睡的赵银满面前,轻轻地抚着赵银满的脸,她淡漠的脸上透着微微温柔。 这是怎么回事? 晏则心里生了股不祥的预感。 连若青回头朝着青果招招手,脸上竟生了一丝笑意,恬静温婉一如当年。 ------------ 第二十二章 深深地一个吻 不是说是一只脚踏进魔道么?那还有一只脚的机会来救赎,重入轮回再世为人,也不是不可能啊! 青果蹭地眼睛一亮,抬头顶开晏则的下巴,屁股一撅轻易将晏则推开。晏则来不及抓住她,她已经跑进连若青的范围。 “我就知道你是有思想觉悟的好白富美,你要我怎么帮你脱离呃……”她的喉咙突然被扼住,几乎是感受到连若青手指的冰冷的同时,她脖子上的溢出一股带着刺痛的温暖。连若青的手指竟然扎破了她的皮肤! 忽然,一股热浪擦过她的脸颊,手腕被什么抓了一把又被拽开。她只觉得一股强有力的惯性猛地一晃她的脑袋,叫她瞬间晕头转向,回神的时候,只见晏则与她中间隔着一口黑皮棺材。 晏则恨恨地紧攥手中素扇,一双深邃黑眸微微眯起,带着危险的光芒盯着连若青。 连若青歪着脑袋,毫无表情的惨白脸上多了一道被火燎过的焦痕。 “你放开我!”青果扯扯肩头,想着顶开连若青,却不想这一动却叫连若青的指甲刺得更深。 随着对方指甲的侵入,青果感觉有什么也跟着钻进她脖子,冷冷的感觉叫她浑身麻木,似乎有什么被禁锢了起来。 青果的脖子不断往后缩,知道脑袋抵上连若青的脑袋,再难退分毫,才不得不罢休,转着眼珠子可怜巴巴的看向晏则。 “掌柜的我错了,你赶紧救我。”她都不敢用力将话,说话的时候嘴巴只是轻微的动了动,保证能把话说出来。 晏则深吸一口气,手中素扇上升起一团青蓝火焰。他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邪气不断侵入青果。 蓝焰在无风的厅堂里兀自摇曳,连若青手指上渗入青果的黑色邪气明显少了许多。 “没有用的。”悦耳入拨动琴弦的声音不疾不徐的飘进来,“除非你把整个江下城烧成灰烬,否则这邪气是不会散掉的。” 青果眼珠几乎要转出了眼眶,才看清来者是上次那个“未弦”,只是这次是个半透明的“未弦”。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面具似的笑,僵硬的对着晏则。 “弟子则,你看,我将连若青的这段姻缘改的如何?” “是你……啊——”青果一激动,全然忘记了扎在脖子上的手指,没拿来者怎么着却让自己吃痛万分。 “你别动。”晏则分出四团火焰将“未弦”围住,转头质问,“你的目的是什么?” “未弦”呵呵一笑,声音清脆如银铃,“想看她死。” 说着,她将手一抬,连若青的倏地张开,一颗金灿灿的珠子从她嘴里蹦出来——是血金珠。 “开始吧。” 对方话音落地,连若青松开青果的脖子,转而双手托起了血金珠,她的身体渐渐变得稀薄,丝丝缕缕的被吸收进血金珠。 青果麻木的身体越来越僵,于她而言呼吸并不重要,这是这时她却有种窒息的感觉。空气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将她裹起来,想着圆心挤压。 晏则见状不好,立即将四团火焰袭向“未弦”。出乎意料的,火焰穿进不做躲闪的“未弦”身体,四团火焰撞击着炸开,也未见她伤了一丝一毫。 她不是实体! “观众未必要亲自到场才能看到表演。”“未弦”伸出两根食指将嘴角往上一提,僵硬的笑意更是弄了几分。 “想看……”青果猛地张开双臂,一道隐约可见的薄膜无声的四散开来,“实况转播也得要有好设备!” 青果一脚踹向连若青,伸手夺向血金珠,不成想手指一碰到血金珠,就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她吸进去。 晏则眼疾手快,甩手用素扇将血金珠打开。 珠子在半空叮叮叮的跳了三个半圆,停在青果三步开外,虎视眈眈在原地打着转。 青果撑着膝盖在原地喘着粗气,“掌柜的……灭了……咦,她去哪了?” 空荡荡的厅堂瞬间只剩下一口棺材两个人外加一个差点翘掉的神仙。 晏则收起扇子,绕过棺材来到青果面前,挑起青果的下巴,仔细的检查起她脖子上的伤。青果拍上他的手腕:“别管我了,赶紧把珠子捡回……我去,珠子也不见了!” 她揉揉眼睛,目光将四周都扫了个遍,一孕妇的标注动作倒插着腰,莫名其妙的:“是我幻觉了还是最近流行玩游戏,又是植物大战僵尸又是躲猫猫的。” 晏则大掌往青果头上一盖,转过青果的脸,低头就覆了上去。唇上微凉,却带着淡淡果香。这只不安分的果子真该是吃到肚子里才能叫他放心! 晏则的手滑向青果腰际,将她死死的囚禁在他的怀里。唇上的研磨已经无法满足他,刚才的无能为力叫他惊心动魄。舌抵开她的唇,挑开她的坚硬防卫,细细品尝起她的味道的。 他的力量终究是不够。这一路他想护着她,可到底护了几分。这一身该死的禁制! 青果瞠着眼,难以置信的接受他渐渐粗暴的吻。抵在他俩之间的手感受到了不知是他还是她的心跳,亦或是共同的。 青果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惊讶,忘记了胡思乱想,默默地闭上眼,放松下身体,投入其中。 “果子,对不起。”他微微离开了一分,鼻息拂到她的唇瓣时微暖。 “果子,我再不会叫你受一丝一毫的伤。答应我,相信我,不要再吓我。” 是承诺,是祈求。青果垂下眼,微微低下头,微颤的眼睫挠着他的脸。 “嗯。”细若蚊蝇的一个回答叫他心上升起熊熊烈火,而他就是围着火焰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原始人,享有这一刻所有的快乐。 “嗯……你说什么?我脑缺氧,智商跟不上节奏。”青果心里一吐舌,吃我豆腐还说这说那的,你会煽情我就给你扇情,扇的你七荤八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偷袭! 恍如倾盆大雨,浇灭心火。晏则扯扯嘴角,扣着她的腰的手紧了紧。 ------------ 第二十三章 啾 “既然如此,那……”他挑起她的下巴,目光描摹着她的唇瓣,“再来一遍怎么样?多来几次,治好你的脑缺氧,同时也好叫你记得清楚一些。” 这次饶是青果做好了被他偷袭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竟来势汹汹。晏则擒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的盖了下去,没有温柔的浅磨,直奔主题挑开她的唇,有了十足经验的一捏她的腰肉轻易抵开了她的牙。 他嘴角勾着得意的笑,捧着她的脸,趾高气扬的攻城略地。 这豆腐吃多了会越吃越上瘾,瘾大了难免觉得越发清汤寡水,想着多些荤腥来配配,就算没有肉渣来点荤油也好。 晏则原只想浅尝辄止,没想到却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青果缓过劲儿,腾地瞪大了眼。 占便宜的倒是有礼了! 她舌头一顶倾力排敌,上牙与下牙嗑噔一下紧闭上城门。她推开晏则伸手就捂住嘴,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赶鸭子上架?不对,顺杆爬?不对! 晏则看青果红的冒烟的脸,环胸,嘴角得意的笑意更深。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小惩大诫。下次你再不听我的话顾左右而言他,或是呱噪个不停就继续用这法子。程度在高些……”他摸着下巴笑的意味深长。 他丫根本就是得寸进尺! 道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这话就是专程给掌柜的准备的吧。 “刚才那两号角色是你为了揩我油,专程雇来的临时演员吧!思想够先进的呀!”青果掀开一条指缝,呲着牙对他。 “咳……不继续了?” 籽卉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过来。青果转头一看,就见籽卉扒拉着木门探出半个脑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闪着奇异的光芒。 “呃……你什么时候来的?”天啊,丢脸丢大发了!她是看了一场还是两场啊? 籽卉耸耸肩,促狭的挑眼晏则,伸手给他翘了个大拇哥。“到底是掌柜的,不过您这进度还是慢了点。” “你们俩是串通好了的!”青果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烧起来了。 籽卉摇摇头,“刚才两个难对付的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她们的后院‘起火’了。” 籽卉说着跨进厅堂,过去将睡成了摆设的赵银满拉起来,使了个傀儡术,让她听从她的操控。 “江下城剩余的妖族都聚到了那口井了?”晏则收了戏谑的表情,大掌拍在青果的头顶,顺势轻轻揉了揉。 青果眼角余光扫见他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正要挥开他的手讽他几句,却被他的一个眼神杀了回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手,鼓起腮帮子生闷气。可要问她到底生什么气,她却不觉得是为了他吃他豆腐的事情,倒像是再生自己的气。 可是她气自己干嘛?难道是真的对他有感觉?喜欢上了?拜托这个问题她以前纠结过,还给了自己答案——不喜欢的,现在干嘛又冒出来! “没有,是疯尘子动的手。妖族也不知道怎么的都没有回应。大概是不想趟这趟浑水吧。”籽卉深深地为那些贪生怕死的同类汗颜。江下若是有什么,他们这些小妖恐怕也难幸免于难。 “走吧。”晏则驾轻就熟的一揽傻愣愣的青果,抬头望着诡谲的漆黑天空,“看来疯尘子不过是围魏救赵。” 晏则领着心不在焉的青果来到整个宅子的中心,也是邪气最盛的地方。 疯尘子手里拿着秃毛的拂尘狼狈的左一甩右一甩的结阵。金光灿灿的符文包裹着黑气涌动的井口,一张浮肿溃烂得不便面容的脸贴着符文的空隙,大张着黑洞洞的嘴嘶嚎。 边上连安悦肿着半张脸,双手托着横在半空的斩仙镰,充当疯尘子的护法。 籽卉操控着赵银满去到井边,连安悦见她这么久才把赵银满带过来,后头晏则仍旧甜蜜的过分的搂着傻不拉几的青果,凤眸一瞪,没好气的:“怎么现在才来!” “你连我们妖族的内丹都能轻易弄到手,在这儿撑个一时半会儿又有什么?”籽卉五指一弹,瞬间解除了对赵银满的傀儡术。 原先提线木偶似的赵银满顿时断了线软趴趴的倒向连安悦。连安悦根本就没有修为,完全就是靠斩仙镰在撑场面。赵银满往她身上倒过来,她躲闪不及,光顾着护住斩仙镰不落,愣是叫斩仙镰刮开了赵银满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一条血痕。 被疯尘子困住的恶鬼登时不顾一切的撕扯起来,疯尘子见势不好,手上拂尘越甩越快,嘴角渐渐溢出一丝血。 晏则立即上前,袖中素扇入掌,在旁跟着疯尘子的拂尘画起来,符光霎时璀璨,夺目光芒直接叫青果猛地回过神,眨眨眼,被籽卉拉到一边。 没一会儿,疯尘子就见晏则掌握了他手上的规律。疯尘子啐一口血沫子,拂尘忽然在中心一点,空着的右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破烂小银壶,昂头将壶里清液倾倒进嘴里。 一口酒饮下,疯尘子登时神清气爽,“小子,山上那老头可教了你驱魔咒?” “不曾。”随着晏则越来越熟练的手法,井上符光光芒越来越盛,逼得井中那抹恶鬼魂影吐出一颗金黄珠子。 “北水南火,看好了!”疯尘子将破壶向空中一掷,翻身跃向井对面,酒液划开一道晶莹的弧线,他手中的破落拂尘打横一转,接上那道酒液,酒如长链,甩出在井口上空围成一个圈。 “借吾北斗七星,水精一统,禁。”疯尘子口中念念有词,心里却是发虚。他要的那几样到底还是缺了阳澄水和神仙血,现在光靠他的这一壶酒,再拼上晏则的火,也只有六成的把握。 疯尘子瞥眼一旁青果。要是能借上她的木的力量……也罢,她也自生难保。他转而看向晏则, 晏则了然一挑眉,手上素扇虚空一划,一道火龙凭空升起。 “南斗六星听令,赤精一统,”火光直冲天际,撕裂遮天巨幕,似乎有什么从记忆深处随之破出,“灭——” ------------ 第二十四章 意外 红光冲天,热浪自破裂的天际冲下,玄黑的穹窿瞬间破裂,绽出当空的烈日。 井上疯尘子围起的水汽登时消散无踪。 火光自上而下直冲入井,污秽尽散。青果看着眼前炫目的景象神思一霎的恍惚,她若无其事的眨眨眼,晃晃头。 籽卉扯不动呆愣原地的青果,更没足够的修为为她抵挡什么,反倒是青果为她把热浪给挡了。好在热浪没一会儿就消散了,籽卉眯眼看看天,正要领青果去荫头里比太阳,却感受到了父亲的召唤。打了声招呼就驾云离开。 青果眼珠一转,伸手挠着眉心,朝晏则走过去,拍拍晏则的肩:“掌柜的深藏不露啊。” 晏则对这效果也是十分意外,用扇子推开青果的手,看她眉心的朱砂痣,心里一紧——那颗痣又变成了一朵花。 “变回来。”他冷冷的说。 青果眉头一抖,奇怪的看着他,“什么变回来?你是要我元神回去?我不会啊。” “她还是你的那个果子。”疯尘子双脚打着晃的过来,手里拂尘往晏则肩上一敲,“我小看你小子了。” 晏则狐疑的看着睁着无辜杏眼的青果,伸手捏向青果的下巴。青果有了预见的拍开他的手捂起嘴往疯尘子边上一躲。 “你丫流氓附身了么?” 晏则手停在一半,疯尘子讪讪的离开,“徒弟啊,扶一把师父。” 连安悦已是被晏则惊得不知今夕何夕,哪里管的上这个半道“买”来的师父。她两手掐着昏迷不醒的赵银满的胳膊,不知所措的呆坐在原地。 疯尘子见此无奈的摇摇头,“得。我还是下去给你们找血金珠吧。”说着他摇头晃脑的去到井边。 “我也去。”青果紧跟在疯尘子身后,生怕掌柜的又一个不正常往她嘴上贴。晏则讪讪苦笑,收起素扇,环胸跟在她后面。这么轻松地解决掉那只恶鬼,虽然颇叫他意外,但也忍不住高兴。 他对青果勾唇一笑,跨一步伸手就把青果的手抓进掌心,把她硬是扯到边上坐下,漫不经心的望着天,道:“当年赵家的这场姻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青果正急着血金珠的事,可晏则紧拉着她的手不放,一双黑眸深邃的看着自己,意外地把珠子的事搁到一边,挠挠头,大脑缓冲片刻搜寻起关于连若青的事情。 “这是我牵的第一根红线,”也是成为姻缘使以来唯一一根,上次在柳树头村她还想起来的,“是落魄公子与高门女子的尚佳姻缘。我问过殿主,他说是白头偕老、子孙满堂的。” 疯尘子瞅着这本该焦心血金珠的两个家伙,竟排排坐聊起了天,亏他兴致冲冲。他将拂尘往袖子里一扔,也不管那珠子了。他席地坐下,掏出破银壶朝嘴里一倒,咽下酒,瞥着青果:“你真就只是牵了跟红线没有改什么?” “我就是个姻缘使,能改什么?” 疯尘子才不信,把小银壶往怀里一揣,眸光犀利的盯着青果。 晏则自然相信这个对殿主言听计从的果子不会改什么,“你管了什么闲事么?” 闲事?青果吸吸鼻子,貌似……没有。 “嗯?”晏则眉梢一挑,握着青果的手一紧,嘴唇刚有了开启的趋势青果就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脱口道:“好吧,我的确管了不该管的。” “什么?”疯尘子肃然起敬,收起破壶。 青果抿抿唇,“他太穷了,没钱下聘……” “所以你就成了山匪将这赵家镇洗劫了?”连安悦回过神。她一下就想到这六十年悬而未决的赵家镇灭镇血案。 青果被她的忽然发声吓得一抖,她翻了个白眼,她哪有那本事。“不是。” 连安悦想想觉得也对,她的姑奶奶,也就是这赵府薄命的主母,是在五十年前嫁给赵家家主。可青果接下来的话,叫她狠狠地摔了一跤。 “不过也差不多。” 她垂头绞着衣袖,偷偷看眼晏则,低声说,“我把山匪藏金子的地方托梦告诉了那个可怜蛋。” “可是这金子本来就是他家的,他该有的!”她立即补充说明。 连安悦不想坐起来了。赵家的金子是青果告诉的,也就是说……她终于知道她那个贪财的老爹心心念念的神仙姐姐是谁了。 疯尘子扯扯嘴角,仰天苦笑一声。注定的命数里,偏就生了她这个变数。晏则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你怎么知道金子在哪儿的?” “土地告诉我的啊。”她本来以为下凡牵线是个很有趣的活,自己真干起来才明白,以前是自己想多了,根本就不是把线缠上凡人的手就好的。 这天生有线的叫前世今生,她们只要检查姻缘线是否有纰漏就好;后天牵上的姻缘线叫今生有缘,做姻缘使的得要在适当的时机将两人手腕上的线头补上牵好。 前者最轻松,后者最麻烦,因为姻缘使得要知道什么叫适当的时机。 青果记得她在土地那里借助了小半个月才把事情办妥。不过还好,土地的挺会讲故事…… “呀!”青果腾地站起身,右拳击入左掌。 “想到什么了?” “我知道为什么江下城的土地不见了,”她窘着一张懊丧的脸,抱着脑袋懊悔万分,“土地说了,不能把金子的事情说出去的。土地肯定是因为我泄露天机而被抓上去了。” 疯尘子呵呵干笑一声。心道,亏得你还能想起来。 “江下城不见了的神仙可不止土地一位。他们的消失,恐怕另有隐情。”晏则把青果扯坐下来,拍拍她的脑袋,“你还记得当时土地有没有说什么关于这个宅子的事情。” 青果抠着指甲,仔细回想,道:“他好像提到了什么妖精,好像是嘶……”青果忽然觉得脖子上又疼了起来,捂着脖子倒抽一口冷气。 凉飕飕的气穿过牙缝,脖子上的疼痛未减半分,反叫她浑身一阵恶寒。 “心守灵台,排除杂念!” ------------ 第二十五章 可记否 浓云夹杂着血色霎时又将天空笼罩,阴暗世界里,失去生机的人们亮起一盏盏绿眸,远远望去,如同升起一簇簇鬼火,飘忽着向着一个方向。 轰的一声,弥漫浓黑邪气的院落炸起一道红光,世界复又归于死寂。 漆黑庭院中,火光围绕相拥的两人,那绯色裙裳在光焰中像是瞬间燃起了烈火,眨眼间将青果染上一袭火红。 迷蒙里,她只觉身体一半炽热、一半烈寒,身体好像就快要炸裂!眉心不再是痒,而是难以形容的疼痛。似乎有什么要从眉心炸出来,连带着眼睛也快炸开。 青果捧着脸滚在晏则怀里,痛苦得冷汗涔涔,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抵抗这股不适,她提不起多余的力气来发出声音求助。 晏则环抱着红的炫目青果,一股熟悉的热流流窜全身,混沌脑海中又显现一株苍翠大树,树下影影绰绰,耳边隐约有人声。 “哈哈,绕上这三匝姻缘线,别人就抢不走你了……”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情?我不懂,但是你知道就好啊……” “我不要你了,我们永生永世永不相见……” 是谁在说话!越来越凄怆的音调,击打着他的心脏,眩晕的意识里,苍白世界一抹苍翠茕茕独立。 “小子莫把自己赔进去!”一声暴喝振聋发聩。晏则脸颊猛地火辣辣的疼,口腔溢满铁锈似的血腥味。 他倏地睁眼,酒气满头满脑铺面而来,酒液顺着脸颊滑下滴在麻木的双手,他手指一颤,猛然回神,就见疯尘子举着破壶一手打颤站他面前。他低头见青果,右手两指不由自主的点在她的眉心,热流自指尖源源不断的涌向他体内。 晏则深吸一口气,指上做圈,只见银光一闪,一道禁制自他指上落在覆在青果眉心。就像本能一样的感觉,晏则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周围的火光渐渐湮灭,视线里的手指模糊了形状。 “呃?嘶——” 青果痛处消失,松了口气的张开眼却是一愣,随即倒抽一口冷气:“怪物。” 疯尘子转回头。一抹玄色身影自疯尘子身后慢慢涨大,人形轮廓已经涨大到两层楼那么高。他们昂着头才能看见这怪物头上嵌着一颗金灿灿的珠子,并且不断有淡金色的细光从四面八方飞来,被珠子吸进去。 “不好!”疯尘子大呼一声,转身跑向他徒弟连安悦。连安悦抱着斩仙镰双眼干巴巴的对着眼前疯尘子伸手一搭她天灵盖——还好,三魂七魄俱在。他再转向一旁赵银满,却是已经少了两魄。 他立即盘膝祭出他那把破拂尘,试图将赵银满丢失的两魄拉回来。 那边,不等疯尘子说话,晏则手上素扇升起一团火焰,冲着那怪物的脑门射过去。就听“噗呲”一声,半空里冒了阵白烟,细光依旧不止。晏则眉头紧皱,转手正要将攻势转向井口,眼前一道绿光上过,从天而降一只腐烂的僵尸,而后接二连三的,不断有僵尸跳过高墙翻进院子,不做攻击,都护在井边。 “呃唔——”为首的僵尸将嘴一咧,警告似的鸣叫伴着一股黑气冒出。 青果望眼怪物头上的珠子,愁眉苦脸道:“血金珠是不是已经跟它姓了。”血金珠的作用是凝魂聚魄,淡金细光不出所料就是凡人的魂魄。能有眼前这效果,肯定是用上血金珠了。 青果吸吸鼻子,摊手向晏则。晏则瞥她一眼,从怀里掏出她的木簪塞进她手心,郑重其事的叮嘱道:“量力而行。” 青果心底默默地泪。当个姻缘使她容易么?媒婆没做成成了快递员,半路把“包裹”弄丢了还得兼职服务员,现在倒好,服务员要变身凹凸曼,跟怪兽搏斗了。 青果吸吸鼻子,心里没底的低声嘀咕道:“木剑大人行行好,这次一定要配合我,要是把血金珠夺回来,回姻缘殿我就求殿主给你起个响亮的名号。” 她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将木簪在指上一转,霎时一柄木质长剑握在她手里,暗红色的剑身透着淡淡木香,沁人心脾的味道顿时叫青果身体放松。 “掌柜的,你来解决僵尸,我去……”青果双手抱着剑柄,弯手做羽毛球运动里正手发网前球的预备姿势,“解决这只……” “怪物!”蹬地、挥手,剑刃劈风作响,一道银芒自剑刃带出,擦过怪物的身体没入黑暗,惹得对手桀桀而笑。 剑芒一出,晏则便知青果这威力十足的一剑会落空。他夺手握住青果双手,制止她的下一剑,对她恶狠狠的瞪视视若无睹。 “木簪给你是叫你防身,何况血金珠受不住你这一剑的威力。”他抓着青果的手腕一使劲,斜指着天的木剑被他反转刺入地面,“血金珠该有我拿回来,你留在这里保护疯尘子。” 青果正要发作,他深深看她一眼:“我绝不会让你灰飞烟灭!” 她不由得呼吸一滞,伸手捂着心口,心脏异常雀跃的扑通乱跳。 晏则见她发傻,忍俊不禁的拍拍她的头,“你不懂什么是情,我懂就好。” 她眼眶倏地酸涩了。明明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怎么就叫她心的五味杂陈。 晏则想,这一切或许只是他自作多情,但是无论如何,不走下去又怎么会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青果抽出木剑护在身前,挪到疯尘子身边硬是挤出笑催促道:“费什么话,赶紧给姐把血金珠抠下来。” “好。” 晏则嘴角挑起笑,倏地伸手摘下青果头上朱雀簪,当空一划,忽然燃起的汹汹烈焰里一柄长剑握入他的手。青果眨眨眼,随即给眼前的长剑安了个火剑的代号。 晏则执剑翻身跃起三丈,长剑当空自上而下画下一道耀眼长符。符咒即成,顿时化作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的笼罩起来,隔绝不断涌来的生魂。 地上,一众僵尸绿眸擦得雪亮,纷纷抬起双手,步调一致的朝着青果围拢上来。 ------------ 第四卷 狼啸 ------------ 第一章 来者是客 墨色的混沌世界里,忽一抹青光映着波澜不惊的江面稍纵即逝。俄而,黑暗里忽然亮起两点点金黄,随后一团红黄暖焰袅袅燃起,照亮行走在死寂的洋澄江上两人。 小跑领到前头的那人约莫不过十五岁。他头顶着火焰,青丝垂下衬着一张稚嫩的脸,黑白分明的圆眼下肉嘟嘟的鼻子、肉嘟嘟的嘴,十分可人。 只是他身后的那位却不像那么好说话,凌厉的斜眉下一双金眸炯炯有神,笔直的鼻下无情的薄唇紧抿,这可不就是第一良心点的狼二——狼尔清么!他步伐匆匆,几步就超过了头顶这火团的少年。 少年吸吸鼻子,默不作声的加快脚步跟上去,才迈了两步,就不知被什么绊倒,直挺挺的摔下去,溅起大片水花。 狼二恍若不知,板着冷冰冰的俊脸继续前行,只是这每一步踩下的涟漪越来越大。 “嘤嘤嘤……尔清你抚我呀……”少年皱着脸抬起头,眼里不知是水还是泪,火光下莹莹闪动楚楚可怜。过了会儿,他看狼二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有吸吸鼻子抬手擦擦脸,手刚一抬,被他按在水下的一张脸倏地飘了起来。原来是他刚才摔倒的时候脚下勾着这东西压倒了水下,这会子又飘上来。少年愣神的聚睛一看,青白的畸形脸上睚眦欲裂的表情,顿时,他头顶火焰蹭地窜起三尺高,他猛地失声惊嚎—— “妖怪啊——” 狼二心情本就因这里奇怪的味道惹的极为糟糕,被他这么一嚎更是心烦气躁,向前的脚步不由得又快了几分。 少年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跌跌撞撞追上来,一把抓住狼二的胳膊,扯着他朝后面看,“妖怪,丑妖怪!” 狼二甩手:“难道你就不是妖怪了么!”要不是得了那个姻缘使的神仙血,你也不过是根蜡烛,就是修炼上千百年也不过是个低等的蜡烛精。 “不是不是啊!那边!”顶着一团火的蜡烛精急急的指着他刚才摔倒的地方,他头顶的火焰他的焦急心情明明灭灭,惹得狼二眼晕。 狼二一巴掌盖在他的脸上把他推开,正眼看过去,就见是个半化了人形蟾蜍妖。狼二诧异的一抖眉:“你把江上摆渡的蟾蜍妖压死了。” 他话是这么说,心底却是翻江倒海难复平静。眼前这不过是个没了内丹的壳子,这江下究竟糟了什么难? “怎么可能!”又又即可反驳,“双爷我身姿窈窕,怎么可能把妖精活活压死!” 狼二两条眉毛纷纷抽搐,心道:到底是那个姻缘使的蜡烛,自说自话的把又又那两个字掺和到一起,打了个双爷的响亮名号。不过对方名字如何管他什么事,他别过头继续往岸边走。 “喂,你就不看看他是怎么死的么?这很值得研究。” 狼二懒得理他。妖界与人界想通的“门”明明是良心店,而江下城的门却到了这江上,看来人界的麻烦也不小,他必须赶快找到晏则商量对策。 “喂,尔清~~~二殿下~~~”自称双爷的又又少年快速跟上来,拉着狼二的衣袖不放,跟着向前,“狼二,你听没听见我说话啊!” 狼二甩手挣开他,“我不是狼大,没时间跟你扯。”他见远远有人迎过来,脚下一蹬,脚尖划开水面,一下子与又又少年拉开三丈远。 又又脚一跺,愤愤的嘀咕:“你要是狼大我还不稀罕跟你扯呢!” 江边,取了洋澄江将心水的籽管事见有妖族趁刚才结界被打破进来,便在江边等了等,看见是狼二近,迎上前也不客套,开口就问:“江下城外如今如何了?” 狼二是叫又又确定了青果的方位后从妖界直接进到江下城的,并没有经过别的地方,他摇摇头,问籽管事道:“江下城这是怎么了,冥府的大门出了问题了么?掌柜的呢?” 这死气沉沉的堪比冥府阴间,刚一到这儿,他还以为走错了路,想回头却发现“门”被堵住了,他只好硬着头皮一路向前。 籽管事无奈的摆摆手,“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吧,籽卉也正赶过来。掌柜的那儿的情况她知道的比较多,一会儿让她和你说。” 两妖匆匆走着,又又追赶上来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问的认真,不好意思打扰,小跑着跟到狼二身边,为他照亮路。 籽管事三言两语将江下城近来发生的事情跟狼二说了一遍,正准备问对方妖界如今可还安好,目光就被亮堂的蜡烛夺了去,他莫名多看了一眼,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可能!”火神的转世如何能成了这么个形容毫无威慑力的妖精! 狼二、又又被他这么一声惊呼吓得节奏格外一致的颤抖。又又看他目光灼灼射向自己,头顶火团倏地收了光焰,缩成一豆跟着又又躲到狼二身后。狼二不明所以,疑惑的问:“什么不可能?” 籽管事舔舔嘴唇,拉开狼二扯过又又细细打量他头顶的火苗,抓着又又肩头衣裳的抖得越来越厉害。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的直抽抽,都不知道给怎么发出声音。 “你、你……你别想欺负我!我、我……我老大是姻缘使,是神仙!”又又被他不是敌视也不是友好的复杂眼神看的异常心慌,满脑子只剩下平时在妖界逞能时的话。 “哪个姻缘使?未弦么!” “果子——青果!”说罢,又又登时扛不住涕泗横流而下。 籽管事喘着气放开又又,两只眼睛随着大脑的运转迅速眨动。 “籽管事怎么了?”狼二一头雾水,抓过又又好一顿打量,也不见什么异常。 籽管事摆摆手,“说不清了,我自己也乱了,让我多想想。” 狼二从又又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往又又脸上随手一抹,留下帕子盖在又又脸上就跟上籽管事,沉默着等籽管事理清思路再跟他说。 又又咬着唇,委屈的吸吸鼻子,擦干净脸把帕子一扔,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帕子呼的吹远,盖上一张脸。 ------------ 第二章 韭菜一样的对手 “呃啊……” 青绿的液体渗透出精致的素白帕子,腐烂的双手摇摇晃晃的撑起匍匐在地的半截躯干。 狼二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又又撞得倒退好几步,定下神,推开又又。籽管事身经百战般的花刺一条又又头顶火苗,借又又的火,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就把这只突然冒出来的倒霉蛋烧成了灰烬。 “这就是把江下城所遭的祸事?”狼二一边问一边再次推开贴上来的又又,上前捻一指灰烬放在鼻子下头嗅了嗅。经过他灵敏的嗅觉,狼二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籽管事收起花刺,回头见女儿籽卉风风火火的赶过来,将又又拉到自己身边,手指一挑他头顶的火团,把光焰烧的更亮了些,给女儿指路。火光外,籽卉飘飘然过来,籽管事顿时觉得自己很好笑。这在人界久了,虽然不常和凡人打交道,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用上凡人的思维了。他松开又又,沉吟一声转头对狼二说: “江下城现在大概有半个城的百姓成了僵尸,并且不断有新的百姓感染尸毒变成僵尸。铲除根源解救江下城固然是最佳办法,但眼看明天就是七月半,鬼门一开就再难收拾了,”籽管事目光扫过身边一草一木,即使舍不得但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只能让掌柜的焚城了。” 他原来还担心掌柜的要是狠不下心,这焚城就成了空谈,但既然狼二将这蜡烛待到了这里,多了重选择,一切就简单了许多。 籽卉降落到地上,顺着父亲身边又又的目光看过去,见狼二也在,礼节性的一点头,对父亲说:“我刚才折回去看了,老宅里的那个恶鬼并没有堕入魔道但是却借助血金珠的力量开始吸食生魂,一路上不断有僵尸涌向老宅。” 她远远地看着老宅里不断胀大的恶鬼,那恶鬼就像是个随着装进内里的不断变大容器,没有思维、没有攻击,受着逐渐壮大的僵尸群的保护。 “掌柜的现在如何?”狼二焦急的脱口而出。 籽卉细长柳眉一挑,甩给狼二一个白眼,忽然怪声怪气的:“掌柜的如何关你什么事,他有青果在边上帮衬,能有什么事?” 狼二被籽卉这话噎住,话里的味道顿时变得火药味十足:“那一根经的果子有什么能耐?不给掌柜的拖后腿就算她长能耐了。”狼二原来就对青果意见颇多,今天遇上这个他一样一直存在一些意见的籽卉,叫他不爽的两方竟然还是一个阵营,一加一在这一刻不在等于二。 两个异性妖精间的战役眼看就要打响,站在一边的老妖精扯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女妖精的耳朵,驾起云飞到半空。 “这时候还争什么?把力气留给辅助掌柜的!” 狼二表示此话有理。 又又则表示,头好晕。他一把扯住狼二,狼二正又要将他推开,又又却浑身无力无力的倒向他,头顶火光忽闪而灭。 “别跟我搞鬼,起来!”狼二没好气的用力将又又推开,又又顿时跟烂泥似的啪叽倒地。 狼二淡淡的影子遮在又又苍白的脸上,狼二一愣,回头却见远处亮起柔柔的金光,圣洁的光芒在充斥污秽的世界里好比是一种救赎,叫他失了神。 籽管事最先回过神,降下来双手探向又又天灵盖,手刚一盖上,又又头顶立马又燃起火团,籽管事赶紧收了手,但掌心还是那火灼的发疼。 又又揉揉惺忪的眼撑着地站起来,远眺发出光芒的地方,稚嫩的脸上异常冷静。 “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禁制被冲破了,老大的生命正在流失。”他叹了一口气,嘴角忽然勾起笑,仿佛刚才的一本正经只是幻觉,蹦道狼二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狼二,带我飞去找我老大呀。” 他的法术太低了,到现在还没掌握腾云驾雾呢。 像是慢节奏的流星划过天空,又又跟在狼二身后须臾便到了赵家老宅上空。四妖远远就见晏则升起的金符巨网,流经他们身边的生魂被隔在网外,网中狰狞恶鬼头顶一个血金珠跟着这金符熠熠生辉,网下一抹绯色单薄身影,穿梭于呆立的僵尸群中,所过之处,僵尸纷纷倒地。 “老大威武——”又又双手做喇叭,兴奋的加油助威。 青果突然听有人声,脚下动作一顿,脸颊立即跟其中一个僵尸的爪子做了亲密接触。她手腕一翻,反手切掉那只差点叫她毁容的爪子,仰头对晏则比了个OK的手势,旋即原地一转,劈手将身后蹦过来的又一只僵尸一劈为二,手里木剑被她用得心应手。 “这样的青果你还会觉得没能耐么?”又又手撑着狼二的肩,借力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全部实现都集中在晏则身上的狼二倏地一怔,瞬间他发现疾书咒符的晏则的目光没有一霎是离开僵尸群中的青果的。 “那又如何?”狼二不耐的拍开又又的手,迅速参与与僵尸的混战。 “喂,你的武器不适合近身攻击,赶紧去疯尘子身边。”青果一个下腰,木剑凌厉的削掉身后一整排的僵尸。 她是见识过狼二手指上精准的射击本事的,就算她只玩过一些网页游戏,她也知道,像狼二这样的适合远程攻击,近身搏斗太浪费。 狼二却是打定心思混战僵尸了。他一记手刀劈向僵尸颈部,对方却是抬着双手巍然不动,血盆大口一咧,“呃唔——”一声,伴着恶臭的黑烟直扑他面门。这是他的嗅觉反成了他的软肋。 籽管事一把扯走逞强的狼二,将他硬生生拽到疯尘子身边,将被熏得晕乎乎的狼二托付给乖乖坐在疯尘子身边的又又。 青果见疯尘子身边不缺人手保护,干脆劈出一条道来到晏则身边,“掌柜的,再来一把火。那些家伙跟韭菜似的割掉一茬又长一茬,我都劈出规律了。”这也是青果能够毫无抵触心理斩杀人形对手的原因之一。 ------------ 第三章 爆发(一) “勤修大道法精心感太冥黄华真降;五脏结胎婴幽魂生天堂飞升朝上清;福慧无不遍此食施众生。”剑走龙蛇下金光熠熠,晏则落下往生咒的最后一笔,执剑的右手已经麻木,但为了他要效果,却是值得的。 金符外飘荡的生魂一点点的消散,空气中弥漫的怨气也随着一点点消散。 世间凡尘之怨莫不是因贪嗔痴念而生。这恶鬼以生魂的怨气为食,他就把它的食路断了。 青果执剑立在他身侧,眯着眼勉强认出几个字,淡金色的生魂虽然已经消散,可围在网里的恶鬼却只是平静了些,而边上的僵尸也还是活蹦乱跳。 “掌柜的你忙活半天就是给她提了首诗?”青果横剑一扫将伸过来的臭爪子给削了,“这太消耗体力了,掌柜的,你给我剑上烧把火吧。” 晏则挑眼青果甩腕挑起一朵剑花,青果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盐吃多了闲的发齁,还特意数了那剑花花瓣,不多不少,正好七瓣。 剑花击上符咒溅开炫目的光点,硕大的咒阵摇身一变化作火树银花,在混沌的墨色夜空绽开,无数点的璀璨光点自城西赵家老宅散布到整个江下城。 狼二惊愕的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落下的光点将地上僵尸点燃,全然忽略了自说自话的抱着他胳膊倚着他胳膊的深深陶醉的又又。 疯尘子睁开眼,那破拂尘一扫,伸伸腿把赵银满的脑袋搁到连安悦的腿上,自己撑着地站起身,与籽管事并肩而立,感叹一声:“到底是天之骄子,就是与我等凡夫俗子不一般。” 籽管事将手中攥着的洋澄江江心水抛给他,双目紧锁眼前盛景,紧抿的唇倏地松开:“是福亦是祸,不能一言而断。” 疯尘子低头看看接到手里的瓶子,干笑一声随手把它扔进袖子。这些东西,恐怕是用不到了。 青果怔愣的望着天空。上辈子看烟火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后来搬进了市中心,这么好看的烟火就再也没见过。准确的说,就是小时候见到的烟火也总让她觉得其中缺了什么。具体缺什么,即使是看到这填满她心的漫天辉煌也说不出来。 晏则低眼看着青果。那些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画面,他虽然说不清是什么的,但只要她就在自己眼前,一切都觉得不必理会。 青果回过神,手肘顶顶晏则:“掌柜的,你把消灭敌人折腾的这么声势浩大,你不会是对连若青一见钟情了吧?”这难道不是死也要她死的体面的节奏? 嘭—— 晏则就觉得所有光点都砸到了他头上,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唯美浪漫都被青果一句话引爆,炸的灰飞烟灭不见踪影。 青果不听晏则有回应,眼珠一转看向晏则,看他一脸认怂样,忍俊不禁的伸长右手点点他的下巴:“掌柜的?被我说准了?” 晏则眉头抽了抽,按下青果的脸,将手中变回朱雀簪塞回青果的手反手将她手里的木剑夺到自己手里,抵着她的后脖颈将她推到边上与疯尘子他们会合。 “哎呀,放开我脖子,你扯着我头发了!” 晏则略略松了手,正考虑着要不要把朱雀簪给她簪上,边上又又蹦起老高跳过来撞进青果怀里。 “老大,你可想死我了!” 青果奇怪的看着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少年,挣扎的推开他,她还没用力,晏则就替她把小家伙推回到狼二身上,把狼二给撞回神。 “晏则你的法力恢复了!”狼二脱口而出。 晏则耸耸肩,疯尘子却过来搭上他的手,摇摇头:“寒池山的规矩,被逐出的山弟子是一丝法力都不能带走的。”疯尘子捏着晏则的手腕,一股法力蹭地窜入,经由他手上经脉畅通无阻的瞬间走遍晏则全身。他诧异的瞠眼看看晏则,转眼看看青果,晏则抽出手,疑惑的看着疯尘子:“难道我的没有清理掉?” 疯尘子收起惊诧,眯着眼慢悠悠的晃晃脑袋,“那老家伙管山头的本事没长进,给弟子打扫法术的技术倒是精进不少啊。”言下之意,就是属于寒池上山的法力已经一丝不剩。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青果身边,破拂尘上仅剩的几根白须在青果眼前一甩,扰的青果一晃神,呼的眉心一凉,回过神就见疯尘子那只灰扑扑的手指赫然点在她眉心。 疯尘子入手就觉得一大股炽热的力量猛地对他排斥,来不及撤手,青果手里的朱雀簪就化作长剑劈上来。 籽管事眼疾手快一脚将疯尘子踢开,但速度终究慢了些,疯尘子挡在身前的破拂尘遇剑成灰,籽管事横上来的脚也烧了起来,籽卉忙不迭过来灭火,才叫她父亲不至于被烤了。 疯尘子甩开烧起来的外衫,惊魂未定的念起静心咒。亏得他在寒池山乖乖修炼的千年,不然刚才那一剑就是不把他劈成灰也要一劈两半、无力回天、呜呼哀哉了! 眉心剧痛又起,青果痛红了眼,举起剑没有伤到疯尘子是万幸,可举起的剑焉有轻易放下的。 青果只觉得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剑狠狠劈下,剑到一半,手腕却被晏则拦下。她这一剑力道要是不够,只将符咒破碎,之前在做的所有辛劳都化为泡影。 “青果!” 劈下去,劈下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一个极具蛊惑力声音在青果耳边响起,撩拨她的心弦。 不能!她不能对晏则下手,她怎么舍得伤他一丝一毫? 心中对蛊惑下意识的拒绝叫她不知所措。为什么?这种不舍,这种明明不该存在的感觉,为什么沈扎在她的一无用处的心里? 好疼! “青果,我是晏则,不会有事的,把剑放下来。”晏则的手试着一点点挪向青果手里的剑,轻柔的声音让青果的手臂渐渐松弛下来。 疯尘子收了神,手指上灼痛愈演愈烈,看着还冒着青烟的籽管事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子,把她的法力封起来,快!” ------------ 第四章 爆发(二) 封印? 休想! 放松下来的青果猛地睁开眼,瞪向疯尘子,眸光阴沉的可怕,残毒一如烈狱中的恶鬼,直叫疯尘子胆颤。 疯尘子下意识的挪步挡到连安悦身前,抬手将斩仙镰招入手心,心存疑虑的并没有将斩仙镰竖起,而是将他所猜到的转达晏则。 “这果子属木,她的力量却是火,再这样下去她会被烧死的!” 话音一落,晏则倒抽一口冷,移到了青果的握剑的他的手顿时紧了,他目光决绝的对着青果:“松手。” 青果慢慢的挪回眼,火红的眸子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倏地,她嘴角上挑眸子里竟噙了抹复杂的笑意。 晏则眼中闪着不知所措。这不是他的果子! “疼。”细若蚊蝇的一声,疼到了晏则心里。怎么封印她的力量?先前本能般使出的咒法现在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水克火,什么咒属水? 要是在符鱼城凝泉珠没有给海神王用了去,又怎会有现在的仓皇! 他一直都是在乎他的,只要这样不就够了么? 青果低笑一声,将手一松,炽焰烈烈的剑轻易变回朱雀簪自她手间滑落在地。她的头无力的抵在晏则胸膛。 舍不得是苦,她却甘之如饴。 晏则忽然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紧随她也低低的笑了声,他放下她的手,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间,怀抱一丝丝的锁紧,细细吻落下。 时间要是在这一刻停止该多好。 青果在晏则的衣服上蹭去眼角的湿意,眉心的疼痛不过是肉体的折磨,爱而不得才是世上最大的苦痛。 既然那位给了他们这一次机会,她何必再为旁的错过他? “掌柜的。”青果吸吸鼻子。 晏则听青果有气无力的声音,又手忙脚乱起来。封印——用御水咒?寒冰咒?还是什么? “呵!”青果笑着慢悠悠的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眸间一朵艳红的花绽开,娇艳欲滴。她笑得妩媚动人,杏眸微微上挑,翘起的嘴角带着欢欣,缓声说道: “掌柜的,别担心,我还能撑一会儿。快去把血金珠给我扣下来,鬼门……”青果发丝也跟着红了,但她的唇却越发的白,“鬼门快开了。” “好,你等着!”晏则一口应下,弯腰拾起朱雀簪便要上去拿血金珠。 旁观的疯尘子一拍额头,“这傻小子,真真是傻!”他一边说着一边跑上前拦下晏则,“你就打算这么上去抠珠子?” 晏则一愣,回头却见青果软软无力的坐倒在地上,捂着嘴揶揄地看着自己。 疯尘子从袖子里一掏,四个小巧的白瓷瓶子正正好好卡在他的右手指缝。本还以为用不上的没想到,最后竟然还要依靠这些个东西。他挑眼青果,努努嘴道:“这还差神仙血,你看该怎么办?” 青果双手托着下巴,双手中指规律的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闭着眼掩饰眉心的痛楚。听疯尘子问,她腾出手从挎包里摸出一个翠绿的果子,弹指扔给疯尘子:“你要是有本事就从这里弄点出来,不过缺失元神的本体效果不大。” 疯尘子捏田螺似的捏着果子,还没细看就被晏则劈手夺了去。晏则将果子往自己怀里一塞,转头看向又又:“你是因青果的神仙血得道的,一会儿就由你来填补神仙血的公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疯尘子手中的瓷瓶,听疯尘子说接下来对这些东西的用处排布。 又又攥着衣袖,细细鼻子小眼睛委屈的转向狼二,狼二自然是不会管他,他揉揉眼睛踩着小碎步跑到青果身边,雪白嫩脸青果肩头:“老大,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青果抬起眼,拍拍又又的头,眼瞧又又肤白肌嫩,忍不住捏起他的脸颊:“你能成妖根本就是走了狗屎运,不做点好事积德将来渡劫定死不误。你丫不要跟我装可怜,沾着我的血,得了我的便宜,我还能不知道你的智商几斤几两,赶紧好好配合,给我把血金珠拿下。不然我不得好死,你也没好下场” 她虽然是调笑似的口吻,但火红眸子里的担忧却越发的浓烈:“我运气本就不好,你再不争气……”她忽然收了口,目光定在符光之上,惨白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 红大人——她或许猜出她的来头了。可惜而今的她已经没有能力压制那个红大人了,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挑衅。 赌上所有博得这一次机会,却时刻会败在当年种下的恶因上。她绝容不下这种可能的出现。 她扯过又又的脸,转手将攥在手中东西塞进又又手心,她贴着他的说了句话,又又登时愕然推开青果:“为什么!” 青果顺势躺倒,仰望着漆黑天空,诡谲空中似乎有一张脸,她冷笑一声:“照做就是了,乖乖配合掌柜的。”她转头看向疑惑的看过来的晏则,她朝他挤眼一吐舌。 “真的要这样?”又又看着自己的拳头,想着打开,却被青果瞪一眼,他转头才发现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的拳头。他紧着手藏进袖子里,注视着青果沉默着点点头,“老大,我听你的就是了。” 这才对嘛。 青果闭上眼,籽卉上前将她扶起,好奇的问她,她闭口不言,让她抚着走到边上,看着籽管事,淡淡一笑:“以前,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籽管事一愣旋即摇摇头,转身拍拍狼二,叮嘱狼二与籽卉道:“你们两个护在这里,姻缘使与那两个凡人就交给你们了。” 籽卉瞥眼依旧昏迷的连安悦与赵银满,与瞥了青果的狼二一道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籽管事才不管这两个小年轻有什么抵制情绪,脚上一蹬瞬间移到晏则与疯尘子之间,二话不说拿过装了江心水的瓶子。 疯尘子眉头一抖。先前没仔细看这个木灵族,现在这凑近一看,倒觉得见过。 “你……” “别废话,”籽管事打断疯尘子,“蜡烛,你守在鬼门附近辅佐掌柜的。” ------------ 第五章 爆发(三) 又又双手团在袖子里,失神的攒着青果给他的东西,听有人提到他,他茫然地一抬头,循着声看过去。 籽管事看他一头雾水的表情,无奈的叹口气,手里花刺拨了拨他头顶蔫蔫的烧着的火团,朝他一指晏则,“你跟着掌柜的就好。” 又又又茫然的看向晏则,心虚的把手藏到身后,忽的感觉背后一道冷冽目光,他讷讷的转头就见青果倚坐在籽卉身旁,避着双眼双手按压着太阳穴。他眨眨眼,脑袋一歪,转而看向狼二,狼二不屑的别开眼。 刚才到底是谁看着他?还用那种怪吓人的眼神。 晏则望了眼青果,手中朱雀簪鲜红的宝石印着又又头上的火闪过一道光。他手一抖,将袖中素扇抖入手心,堪堪掷到青果身前。 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青果不情愿但是好奇的睁开眼,见是素扇诧异的抬眼看向晏则。 “反面留一半给你,好好想想该写什么。”他说。 白玉为骨、素锦为面,微光里溢着莹润。青果眸中渐渐退去了红,杏眼一挑,水灵灵的,虽是不说什么,但满眼像是溢满了情话,柔柔的看着晏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她伸手拿起素扇,贴着心口的放好。 晏则心神一晃,脑袋就被疯尘子给赏了个毛栗。 “小子,解决了眼前这要命的有你以后好眉来眼去!赶紧站到你该去的位置去!”疯尘子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感觉,“我们倒是着急上火,你们这些正主竟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青果闭起眼,笑意更深。像她这样身世复杂、生在深深地过去来自遥远的未来的果子,搁在17k,就算不是倒霉女主也该是个极品女配啊。要是不谈情说爱,而是一天到晚打打杀杀,会对不起她的身份的。 晏则讪讪的回神,转腕将朱雀簪幻化回炽焰长剑。他脸色一凌,接过籽管事递过来的瓷瓶,听籽管事说:“妖精有情泪,仙家无心血,魔道趋避之。再配上……” “再配上老不死我的独家配方黑狗尿、蟾蜍液,就算灭不了这背后的魔怪也要叫他恶心上几百年不敢出来。”疯尘子洋洋得意地晃晃他手里仅剩的瓶子,那瓶子大概就是黑狗尿吧。 晏则扯扯嘴角,蹦起的神经差点就被他的一句话给破功。他看看手里的瓷瓶,猜着自己手里的该不是黑狗尿吧。 籽管事冷冷瞥眼疯尘子,兀自点地跃起飞至金光符咒东侧,右指一点浮在他身前的瓷瓶。封在瓶上无形的禁制撕裂,一股花香溢出。 木主东方,金主西方,火主南方,水主北方。 疯尘子不甘人后,手里斩仙镰往边上一抛,翻身落到西侧,双指眼前一顿,“开!”,禁制应声打开,无色无味、至臻至纯江心水。 青果拍拍边上的籽卉,“四方尚缺一角,你先暂代去吧。”说话间她看眼狼二,知他不甘,把籽卉支开后摇摇晃晃的来到狼二身边。 “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公,你父亲从未偏袒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狼二一怔,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握成了拳。他转头目光紧锁住青果,青绿的狼眸闪着凶光,“你知道什么?” 青果漫不经心的抚着狼二的胳膊,慢悠悠的坐下,抓抓微红的发顶,摇摇头。 “你觉得我会知道什么?放心,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她笑眯眯地看着晏则脸上变化着的表情。 籽卉跃上西位,接过父亲扔过来的瓶子,听疯尘子嘱咐说,要等他指挥再开瓶子。 晏则抓起一直属于茫然状态的酱油又又,跃至南侧,挑眼疯尘子,转手淡定的将瓶子交给又又,泰然自若的嘱咐又又说,听疯尘子指挥。 “你是谁?”狼二垂眼看着歪着脑袋盘膝坐在地上的青果。 青果呵呵一笑,伸手指指一边的连安悦,“你知道她是谁么?” 狼二眯起眼,双手不耐的嘎嘎响,“与她何干?” “对啊,我是谁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青果扯一把狼二,“坐下来好好看戏就好,你自小就被断了灵慧,法术上比不上别人,但……” “你究竟是谁!”狼二腾地挡到青果身前弯腰攫住她的喉咙,声音低沉阴冷。 青果低眼看看脖子上的的手,扯嘴角挤出一道苦笑,双手撑着地将脖子向他那边送了送:“我劝你还是不要干这种叫掌柜的分心的事。”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对我的掌柜的有图谋不轨的心思。 青果此话一出,狼二立即悻悻然松开手,强压这怒气盘坐到青果对面,压抑着喉咙:“说!” “呵,”青果弯腰托起下巴,手指顺势继续按摩着太阳穴,一边说:“你就算法力低微也不能不会察言观色啊,不然将来如何一统狼族?” “你!”狼二大惊失色的跳起。 晏则并未全心放在结阵上,听到这边动静,立即转头看过来。 青果瞪眼晏则,扯着狼二坐下来,“别大惊小怪的,安安分分看戏,否则让掌柜的出了戏,我们几个全灭。” 狼二拧着眉毛,顺着青果看向晏则。 那边阵仗已见端倪,四方杂牌力量渐盛而原先结起符咒金光越发的温和,似是要秉持润物细无声的原则,温柔的消灭敌人。 咒中之鬼因此浑然不觉,只以为符咒力量减小,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腾挪回转起来,等待鬼门大开只是,将门后送来的“美食”一网打尽。 她不过是个沦为牺牲品的可怜人。 青果松开狼二,双手捂起脸,眉心的疼痛已经蔓延至全身。她声音因压抑而变得低沉:“想到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么?” “你或许不屑,但是绝对物超所值。” 狼二将信将疑的坐回来,眯着绿油油的狼眸,“说吧。” 掌心后,青果嘴角无力微微的勾起,“你和你的母亲很像……”青果欲言又止,却成功将狼二注意都攫住。 “她……”狼二感受到自己声音在打颤。 ------------ 第六章 爆发(四) 意识开始模糊起来,青果堪堪张开手指从指缝里看向晏则。柔光里的那个人似乎感受到这边的目光,倏地转头,却被额头已经渗着冷汗的疯尘子呵斥回去。 青果无声的一笑,喘了口气继续对狼二说:“血金珠到手后……” “不许顾左右而言他!”狼二目光灼灼,抽手挥开青果的双手,挑起她的下巴,冷冷狼眸在触及青果双眼的刹那做了躲闪,“你……” 像是大火过境后飘散最后一缕烟的荒野,这一双眼让他只想到了死亡。 青果闭起眼,拍开狼二,双手再没多余的力气捂着自己青灰的脸。她垂着头,声音就像是艰难的从干燥的喉咙里摩擦出来的一样,她一开口,听到自己声音着实愣了一下,空空咽了口口水,聊胜于无,降低了声音,继续说: “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来拿珠子的家伙走,他要是不嫌你烦,你就问他关于你母亲的事情吧。”不过那个家伙大概是不愿意说的,毕竟大家都不熟。 “谁会来拿珠子?你究竟是谁?”狼二偷偷瞥眼晏则,低声质问青果。 我是谁?青果眼睫轻微的一颤。 要是在千年前,她会甩开她绣金的朱色广袖张扬一笑,毫不避讳的告诉对方她的名讳——未弦。 而如今…… 青果悠悠的抬起眼,暗灰色的无神的眸子失焦的对着狼二,“这事结束后带我去妖界。”有些事必须有个了解。虽然她知道,狼二这次来找晏则,晏则势必会将带在身边一起进到妖界,但是多嘱咐狼二一句,终究是保险些。 狼二只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手狠狠地掐了一把,骤疼。他情不自禁的抚上青果的眼,捂起她的眼,正要说答应,后背猛地被一股阴冷袭击,震击直撼内丹疼的狼二睚眦欲裂,呕出一口鲜血倒地昏迷。 古井之上,旋转升腾而出一轮黑色漩涡,搅动着微微泛红,红色不断扩张,愈演愈烈。疯尘子爆喝一声“扔!”又又手忙脚乱抛了手里所有东西掐灭头顶火光蹭地跑回青果身边,而那方古井顿时青光乍现。 青光如刃,锐利无比的劈头盖脸袭来。 晏则一手执剑护在胸前,满身氤氲冰蓝火焰,嗖嗖一阵尖锐的风啸裹挟起周遭忽起的青光,满目幽青光点围在身边上下飞旋。 一抹红影渐渐在井上凝起,青果瞳仁倏地瞠大,到底是她轻敌了! 红影身形一晃,堪堪稳定在不远处的疯尘子与籽管事如同暴风中脱线的风筝瞬间被掀起摔到青果面前。晏则见势不好,旋身而下护到青果身前。 “青果?”晏则余光将她上下扫了遍。青果眯着眼,嘴角艰难的扯了扯,却扯出一抹叫他更担心的弧度。 “等我。”说着他举剑跃起,剑气流火直逼而上,凌厉剑光一闪,上方红影躲闪而过幻灭,连若青的巨大鬼形涟漪似的轻颤出现,乌青巨手带着阴风挥来。 疯尘子呕出一口血抬头看眼晏则,一翻白眼晕过去。籽管事压在疯尘子身上,奋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小指抵着木匣上的锁,只听咔哒一声,小锁应声落地木匣跟着变大。他吃力地挑开匣子,挂着血的嘴角扬起笑:“我猜……你是……” 青果怔愣的看着匣子里金灿灿的剪刀,左边缀着穿一朵蔷薇的流苏,略有些枯萎的蔷薇淡香依旧,隐隐勾起藏匿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嗡的一声,一道暗红自上而下直穿籽管事胸膛,碎裂的声音在青果耳边响起。紧接着,又似一道暗红袭向匣中金剪,却在一寸之上被弹开。蔷薇花轻颤,干枯卷起的花瓣边沿一点点化成齑粉。 “傻瓜。”青果闭上眼,眼眶里的微热却难以抑制的溢出来,划过脸颊滴落在地,生长出一株绿莹莹的幼苗,而后却又瞬间随风消散。 “爹——”爬回来的籽卉一眼就发现父亲的内丹尽毁,凄厉的惊叫一声,四肢并用来到父亲身边伏在父亲身上,泣不成声。 青果觉得身体越来越沉,坐这个动作已经是一种负担。她抬起头,脑袋枕在身后支撑的又又的肩头,微微睁开眼。模糊视线里,一抹红色。 猩红花瓣纷纷扬扬而下,偶有一片落在籽卉手上,化作猩红的水滴滑过,籽卉怔愣的抬起头,却见青果强打起精神,伸手指着父亲手边的匣子。 那个匣子她只见过一次,父亲把它保管的很好,说是故人遗物。 又又一手撑着青果不让她倒下去,侧身伸来另一只手够那只匣子。手刚覆盖住半个匣子,忽然又一道暗红劈下,穿过又又掌心击在匣子中的金剪上,金剪嗡鸣一声黯然失色。 又又受不住这一击直接化了原形,青果软趴趴的瘫下压在丁点大的蜡烛上。 猩红花瓣旋地打了个转,自下而上聚起一个人形,她穿了一身朱红的衣裙,脸却用的连若青的,只是眉眼间却描着暗红,乌黑的长发长发编做一股拖曳到胸前,发梢却也带着些红。 “呵呵,”她笑声宛若银铃,脆生生阴渗渗,娇俏的面容绽开一抹讽笑,“认得我么?”她问。 青果咬紧牙关强撑起身,满布四肢百骸的灼痛逆流而上集聚在眉心。 “你想赌上所有?你舍得么?”她昂起头睥睨着青果,扭过身扬手击掌,清脆的掌声在沉闷不是昼夜的显得突兀而响亮。余音还未散去,只听另一边“轰”的一声巨响,地上印出一个硕大的掌印,各处皆不见晏则身影。青果心思大乱,撑地的双手骨节僵直的抠着地面。 “你到底想要什么?” 女子仰头看着张牙舞爪的撕扯鬼门的连若青,她猩红唇瓣抿了抿,眼角余光冷冷瞥向青果:“我说过,我要你死。” 死? 青果苦笑。何等单纯的目的,却要如此大费周章。 “即便上神赐予你一颗心,”她嘴角轻挑,满满的不屑尽写眼底,“你如何都配不上他。” ------------ 第七章 爆发(终) 阴邪蔽空,不见天日。沉寂良久的院落幽幽传出一声讽笑。 阴风呼啸着自回廊上镂空的花窗中钻过,地上小小的白烛忽的亮起火光,摇摇曳曳的,映着青果的脸庞。红黄火光,为她染上些微红润光泽。 “如何才叫配得上?”是要考到什么证还是考上某翔技工学校? 对方不答,酥手悠悠抬起,冷冷睨着青果,即使用了连若青的脸也改变不了同原主相仿的眸子。 倏地,地面翻滚着猩红鬼面的鬼门雏形渐成,鬼形涌动即刻就要破门而出。籽卉瞥眼那个傲视青果的女子,一咬牙,翻身抓起金剪直刺向那女子。 “不自量力!”女子嗤笑,反手卷起一股猩红花瓣的花轻而易举的将籽卉甩出院落。籽卉凝眸,用上周身力气将手中金剪掷到青果身边。 只听“仓啷”一声,金剪与地面击起一朵火花,火光刺入青果眉心,瞬间绽亮青果双眸。 没想到留在她的姻缘剪的千年前的力量到今日还有用武之地。 青果咬破舌尖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撑着膝盖一鼓作气站起身。阴风烈烈响在耳边,发丝自头顶一丝丝染下艳红迎风飞舞,鲜亮的红眸璀璨如同耀星,眸光若睥睨千军傲然冷漠,红唇一勾,眼尾一挑:“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我输不起,所以绝不会叫你得逞! 女子细眉顿时紧蹙起来,翻手便是一道暗红刺向青果眉心。 青果不过眼睫一眨,落在地上的烛光明灭,那道暗红轻易便在青果眼前散做齑粉。她手腕一转,地上姻缘剪飞入手心,剪刃铮亮闪过一点星芒。青果心下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东西,手感就是舒服。 金黄的姻缘剪在她手上一颠,她踮起脚尖,身体微微前倾,后足一蹬,势如破竹直刺对方。 即使如此,她先在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若不能一击毙命,绝命就是她自己。 对方一招未成,又见姻缘剪得心应手,余光扫见鬼门已开。心知没必要再此多做纠缠,旋身急急推开,没入墨色。 猩红渐渐弥漫视线,做隐逃的盾牌。 青果来不及驻足辨别对方方向,屏息身上仅存的法力,孤注一掷。 金光撕扯破墨色,攫住躲藏在其中的一方朱红,耳畔一声凄厉惊起,顿时邪气四溢。猩红急转,如暴雪肆虐视线。倏地,阴风忽然停止,邪气烟消云散,黑暗天际渐渐朦胧,似乎是即将迎来破晓,青果紧缩的心瞬间放松,双脚无力的瘫软跪地:“呵,结束了。” 她撑着地,眼前手腕竟然出现了一根鲜红的姻缘线,绕腕三匝。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原先连若青不是在她腕上缠着一根黑色的姻缘线么?这根是怎么回事? “我的姻缘线——回来了?” 喜大普奔?不? 青果不敢置信的伸手抓向腕上的线,鲜红的姻缘线入手冰凉,带着她记忆中寒池山的温度。 “殿主……掌柜的?” 正在疑惑,她眉心突然流窜起一股诡异的力量,在她的灵魂中漫无目的的猛烈撞击。“唔——”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抑制不住的冲破唇齿,喷溅在地。 地上登时长出点点莹绿,藤蔓似的连接生长,蔓延不过三寸又纷纷枯败死亡。猩红一点点绽开暗褐色枯藤间,阴风骤起,猩红随风摇曳,似是在嘲讽她的异想天开。 “怎么回事!”青果心中惊问。 轰隆隆的声响回荡天地之间,激荡她的灵魂,一股极大的吸力自她背后升起——鬼门彻底开了。 青果无所选择的伸手抓住地上枯藤,藤上荆棘刺乍起,刺入她手心,鲜血留下又成大片莹绿,然后又纷纷死亡,成为新的枯藤。 “你不该回来!”疯尘子撑着地站起身,灰扑扑的手一抹嘴角,擦掉嘴角干涸的血迹,黑色的属于凡人的眼瞳阴狠决绝的瞪着青果,“既定的命运从来不改被更改。” 他俯身拾起地上的斩仙镰,莹绿与猩红间,斩仙镰银光闪闪,映着她冷冽而嗜血眼。“不管是未弦还是青果,从来都不该出现在世上。” 嗡—— 一击长剑出鞘的声响。 火光冲天燃起,红黄连天热浪不止,身后将她扯向鬼门的力量瞬间变作一股强大的推开她的力量。 是热情也是无情。 摧枯拉朽般的力量霎时将她身前的枯藤灼烧成灰,就连她攥在手心的也化作一抔灰烬。 斩仙镰近在眼前,冷冷的锋芒只要在轻轻一动,便能隔断她的喉咙。 “呵呵,未弦,”边上连悦安推开枕在她腿伤的赵银满,慢慢悠悠的坐起身,美好的凤眸微微眯起成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他永远都是我的,从来都不属于你,即使你灰飞烟灭后还能在复生。” “痴心妄想!”青果猛地要站起,后背却被一双脚狠狠踩下,胸口重重的压在地上,脖子上的斩仙镰离开,抵在她的后背心口。 “心?你说的是这颗心?” 她能听到清晰地噗的一声,一股冰凉刺入她的身体。 “你是非三界生灵,哪里来的心?”连安悦捧着心口,“我的这颗才叫心。上神将你送到费尽心机叫你在未来拥有了人身,从而得了心,可是你会用么?” “你何时真正用心爱过一个人?” 没有么?她从来都是把…… “阿悦……”晏则温和的声音响起。 青果猛地起身,冰冷的斩仙镰穿刺过她的心脏。 烨烨火光里晏则手中炽焰烈烈的长剑化作一只浴火朱雀,赤红的羽翼翅尖金光闪耀,朦胧了负手立在朱雀身上的他。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啊! “你……” “姻缘使大人,你如何才肯将姻缘线还给我和他?”连安悦身形一晃来到疯尘子身边,接过斩仙镰,猛地拔出而后又狠狠的刺入。 “晏则……”心已经痛得麻木,泪水冲刷模糊了视线。 “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改变我们之间的任何,晏则,你为何就是不肯信我? ------------ 第八章 诺 远远的,炽焰里振翅的朱雀口衔玄铁长链,冲破洞开的鬼门将其中冲破束缚的厉鬼重新捆绑。 火光冲破墨色结界,烧尽天地间弥散的邪气。晏则负手而立,琥珀般的褐瞳不带任何情愫的俯瞰大地。 朱雀长鸣,旭日东升,一点露珠从叶上滴下落在青果干涸的嘴唇。 天亮了,噩梦却紧缠梦中人。 “你说的那个来拿珠子的人呢?”狼二一醒过来,扫眼四周,怔愣片刻,双手抠着地上青砖间的缝隙爬到青果身边,推搡着青果的肩头,翻过青果,却见一滴血色的泪自她眼角滑落。 “青……青果”不会是死了吧?狼二心头升起不祥。 他抽回手,惊疑的举头看向朱雀之上泰坦自若的晏则。他拥有完全陌生的气质,周身烈火环抱,但不经意瞥下来的一个目光却冷澈心扉。狼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转眼颤着手将手指压到青果下颚,入手冰凉,没有任何搏动的痕迹。 狼二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一缩肩膀,肩头覆上一只温热的手。又又食指竖在唇上,“嘘——老大睡着了,一会儿等掌柜的下来把她喊醒好了。” 又又稚嫩的眉眼又比刚从狼大怀里钻出来的时候长开了些。狼二忍不住喉头的痒,轻咳了一声,一股腥甜从内里冲到舌间。他皱了皱眉,想来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内伤。 “她……” “老大真的只是睡了,”又又俯下身拉起他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与其担心我老大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你内丹没事吧?” 狼二摇摇头。提到内丹,他的目光不由得转向一旁只剩一具躯壳的籽管事。又又搀着狼二,将狼二运到一旁回廊,他一手叉腰一手半遮在眼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晏则:“尔清,你说掌柜的驾着一只在天上飞啊飞的大鸟有意思么?” 物似主人性,这话到底是不会错的。又又没心没肺的冲他一笑。 借青果的血成精的蜡烛,倒是是有青果的影子的,就算长相有很大的出入,但性格却是一顶一的像。狼二就不明白了,掌柜的怎么会看上那么个傻不愣登的姻缘使了? “掌柜的——”又又双手做喇叭罩在嘴上,“我家老大——你的姻缘使——要死啦啦啦——” “你做什么?”狼二一抬脚又又立即护着屁屁跳开老远。又又回头朝狼二耸耸鼻子:“老大真的要死了啊。” 谁刚才还说只是睡着的! 炎风卷过晏则身边,他闻声讷讷的转眼看过来,伏在地上的身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陌生?热浪炽烤着他越来越混乱的思绪。 刚才连若青的鬼掌拍下的瞬间他堪堪躲过,却来不及躲过她紧随其后的鬼口,他被吞入腹,他在其中看到是幻象还是事实?那些烂熟于心的心咒究竟从何而来? 他手一抬,朱雀口中衔着的玄铁长链倏地飞进他掌心,微暖的坚硬手感毫不陌生,明明是似曾相识,却叫他心惊胆颤。 他心里不过是想到去到她身边,朱雀火翼一展,俯冲而下离地一丈有余化作一团火云,飘飘然将他送到地面。 “青果?”他低头,迟疑的唤了声。 “掌柜的,”又又咧着嘴,带着憨憨的笑意朝这边喊,晏则转眼看过去,听他说,“血金珠到手了么?你再不用血金珠将我老大的魂魄举起来,我老大就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没错了,那种叫他害怕的感觉的就是失去。 感觉告诉他,他其实已经失去了她,那眼前这个是谁? 他的脑海就像刚才的江下城一样混沌不堪,他找不到任何可用的讯息,只是下意识松开手看着一直被他攥在手心的金色珠子。 “尔清……”又又锁着脖子回头看看狼二,“掌柜的被烧傻了。” 狼二抿抿唇,倚在廊柱上默默地看着傻乎乎的晏则行动僵硬的蹲下身,伸手指戳戳青果的脸颊。晏则眼里的茫然,就像是从未见过青果,又像久别重逢显得陌生。 “果子,你瘦了。”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阳光暧昧的避开晏则,一些懒洋洋的洒在青果的身上,一些好奇的聚到晏则手心的血金珠上。珠光璀璨,折射着浅金色的光芒,光点不经意的落在疯尘子身上,还有连安悦,还有赵银满。 温度渐渐升高,院外隐约传来呲咋呲咋的声音,有点像冷水滴进油锅,响起了一声后声音接二连三的炸开。 疯尘子慢吞吞的张开眼,就像睡了个不安稳的午觉,难受之极的拍拍额头,推开身上的籽管事,撑着地坐起来,眼珠挪了一丝就见晏则蹲在青果身边,手里托着血金珠,似乎是不知所措。 “小子,”疯尘子醒了醒嗓子,踢踢腿,把边上反射光照到他眼睛的斩仙镰踢开点,“这珠子不挑,一般的定魂咒就能催动它。你不会连定魂咒都不记得了吧?” 晏则转头看眼疯尘子,他严肃的表情看的疯尘子浑身一颤。晏则转回头,伸手揽过青果,将她搂进怀里。 平地忽起一阵阴风,疯尘子正以为方才的魔怪要卷土重来,就见一个玄色衣袍的男子冷着脸出现眼前。 “血金珠再借我些时日。”晏则却不看来者,脱口而出。 男子点点头,眼角瞥向疯尘子,暗淡的唇瓣似乎勾起一道若有似无的笑。疯尘子心头一颤,伸脚将斩仙镰勾到身边,抓起抱进怀里。 “若非成仙、若非成鬼,不老不死终成大祸。”余音未散,那男子却已不见了踪影。 狼二后知后觉的起身跑过来,烈日当空,一阵眩晕当头而来。 “掌柜的,你到底会不会用血金珠啊,老大的都趴着好久了。”又又奔过来扶住狼二,转头催着晏则。 晏则不恼反笑,将血金珠放进自己嘴里,低头哺入青果口中,舌尖抵送着毫无生机的冰冷主子,唇瓣抵着柔软却渐渐有了温度。 果子,忘掉过去,我们重新来过。 ------------ 第九章 放逐曾经 如何才能重新开始?要是真的抛开曾经所有,她是否就能有所收获? 她听过他说放手,也听见他说重新来过。她曾经下了狠心要和他断绝所有,最后却又食言反悔——她从来都放不开他。 神说,舍弃即是得到,放下方能解脱。 朱雀火翼逐走西方双日,东天悠然升起皎皎双月。日落月升,今朝将尽,明晨不远。朱红雕花木窗前,一袭翠影袅袅婷婷,夜风习习轻抚着披在她肩上的薄纱,飘飘然似实似幻。 晏则空握着的手一颤,空荡荡的叫他从并不深的梦中醒来,眼前床上不见青果,慌忙站起身,回头就见窗边倩影,他怔愣的抿抿唇,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悄然抬起脚靠近,又怕那抹幻影会随风而逝,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呀!”青果觉得脸皮被风吹的有些发麻,正想离开找点吃的活动活动脸,一转头就看见张皇失措的晏则朝她撞上来。 青果惊呼一声,惊慌失措的撑着窗沿坐了上去,双手抱着窗框,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局促的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直视晏则。 薄纱拂过晏则的脸,带着青果特有的清新果香,他的嘴角不禁翘起,伸出双手:“乖,下来。” 柔和的声音搔的青果的耳朵痒痒的,她脸颊渐渐红了起来,低着头,眼睛微微抬起偷瞄一眼晏则,像是刚见到陌生人的孩子。 “怎么了?不认得了?”晏则忍俊不禁,向她小挪了一步,“你身上有伤,别吹风了。”他说着将她的手放到他的肩上,双手自然而然的环着她的腰,将她抱下来。 青果有一刹的躲闪,但最后还是浑身僵硬的任由他抱下窗子。她僵直着腰,火烫的脸颊正好贴着他的太阳穴,他微凉的皮肤直叫她觉得自己心跳快的离谱。 “怎么了?被风吹傻了?”晏则脑袋摇了摇,额头蹭着青果的脸颊,“果子你瘦了不少啊。” 青果咬咬唇,余光瞥见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激动地眼,她心头一颤,架在他身侧的双脚轻轻踢踢晏则,低声羞答答的说:“相公外头有人。” 相公? 相公! 晏则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脸上展开惊愕表情后,全然忘了动作。 “相公?”青果试着又喊了一声,仍不见对方回应,心里顿时有种心酸与凄凉。 在穿越上,她是在医院被跳楼的人砸死的,和别人比惨,她旗鼓相当。但是论穿越后,她一醒过来就有美人相伴,貌似还挺痴心的,开始还以为自己运气好捡了个便宜,没想到便宜没好货,这个抱着她的相公吃个傻货啊! 晏则七窍被吓走了六窍,剩下一窍迅速运转,好一会儿才把落跑的六窍追回来。他回过神,把青果往桌案上一放,“相公?果子你……”晏则思绪急转,有点明白过来,“是谁跟你说的?” 难道不是夫君? 靠!什么人品啊?竟然是没扯证的! 青果指指门缝,门缝呼的阖上。肿莫破?装失忆?青果撇撇嘴,刚才她醒过来,就有个自称双爷的帅哥扯着一个冰山美男跑进来问候她,双爷说她是他老婆来着的啊,靠,这个有两个月亮的古代怎么也流行整蛊? 她哪里知道,自己真是狗血的失忆了。 “那我……” “你以前都是唤我夫君或是掌柜的,果子别怕,你忘记了我还记得,没事的。”晏则一把将青果搂紧怀里。 他心想:她忘记了所有,这是不是代表愿意和他重新来过,抛开记忆力所有的不愉快,自此重建他们之间的关系? 一定是这样! 晏则拥着青果的双手不由得紧了,他脸颊蹭蹭青果的,微凉的他摩挲着她火烫通红的脸,暖意流入心头,欢喜不言而喻。 “夫……呃,掌柜的。”青果双肩试着耸了耸,搁在两人之间的双手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她不得不抗议。 “嗯?饿了?”晏则放开青果,余光一扫桌上果盘,正中竟放了个雪果,他伸手抓过来,“先吃点果子垫垫饥。”他说着,忽然笑了出来。 青果眼角抽搐,她似乎猜到这家伙在笑什么——刚才还一口一个果子的喊她,这下还让她吃果子垫饥。 算了,看在他们笑点一样这么低这么冷,就不和他计较了。 “这个不是雪莲果么?”青果惊讶的看着晏则轻轻松松把灰褐色的果皮剥下来,里透露出她意料中晶莹果肉——好吧,重点是这皮怎么这么好剥! 晏则将去了皮的雪果凑到青果嘴边:“这是雪果,尝尝。”你会喜欢的,你一直都喜欢。 青果瞅眼晏则,低头看看雪果,鼻子不自觉的耸了耸。闻着不错,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了。她张开嘴,忽然觉得嘴张太大又是形象,下巴一颤,原本还可以看见最后几颗牙的弧度,一下就只能看见下面两个门牙。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沁凉微甜的味道满布味蕾,美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晏则跟着笑的眉眼弯弯,拿着雪果,看她一口有一口的吃下,他的心跟着一点点满了。 “掌柜的。”门被敲了三响,跟着就传来冷冷清清的声音。狼二推开门,脚尖踢开绣金丝云纹的袍角,跨过门槛进来。他身后又又死命扯着他腰带,拖着他不叫他进来棒打鸳鸯。 “什么事?”晏则全身心都放在了吃的有滋有味的青果身上,没有一线多余的目光转到狼二身上。狼二也不想自找无趣,只是他真的看不下去了。狼二正要进入正题,晏则却分了一道余光看过来,“吃的准备好了么?我们饿了。” “早就备好,我还给老大准备她最喜欢的唔……” 狼二一把将又又擒到腋下,一手堵着他的嘴,恶狠狠瞪一眼,抬头间敛了厉色,板着脸对晏则说:“掌柜的,狼大醒了。只有疯尘子在哪里主持大局我不放心,毕竟他只是个凡人。” “狼大?有狼二么?他们跟熊大、熊二什么关系啊?” ------------ 第十章 勾仙(一) 晏则将手里雪果果皮往边上一放,将青果从桌上抱下来,食指戳戳颧骨下有些憋的脸颊,头也不转,对狼二说:“先让我们吃点东西再说,狼大那里不会有问题。” 狼二狼眸一凌,冷冷的盯着青果,看的青果缩着肩往晏则身后缩了缩。她扯扯晏则衣袖,轻声说:“我不饿,还是先去看看熊大吧。” “是狼大。”又又默默地提醒。 “我饿了。”晏则温柔而又不容置喙,压着她的肩让她坐下,他抓过边上的椅子紧贴着坐在她身边,一手骨节分明的指不经意的敲击着桌面,而另一只手自始至终都牵着青果。 青果红着脸低眼看着十指相扣的手,听他规律的敲击声,忽然有种小情侣在餐厅点餐的感觉。她瞥眼沦为服务生的狼二以及又又,不好意的晃晃被他抓着的手,晏则却将手扣得更紧。 她有些愧疚了——她不是他夫人啊,接受这个痴心相公对妻子的小动作,会不会掉节操啊? “快去把吃的端上来吧。”晏则理直气壮地吩咐。 狼二拳头嘎啦响,又又挣开狼二双手包住离他最近的拳头:“你和狼大有不对盘,这时候急什么,该先让掌柜的和老大吃饱吃好才行。”他说着,转头,乐呵呵的冲青果一挤眼,“马上!狼族的红烧肉最好吃了。” 红烧肉什么的哪有眼前红果果的基情有意思!青果咬着下唇吸吸鼻子,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他们裹在一起的手,还没有目送他们出门,视线就被晏则的手挡住。 晏则捂着青果的眼,轻柔的将她的脸掰转向他,指尖顺着她的眼角划过左睫,描过右眉,扫过脸颊定在她的下巴。 “不要看别人。”他说。 青果睫毛打着颤,呼吸随着与他越来越近的距离愈发紊乱。他拉起他们相扣的手,将她的手背贴着他的心脏——“噗通、噗通、噗通……” 心跳好快,呼吸要没了!——在他还没有亲上来的时候。 青果闭上眼,不住的提醒自己,小三可耻、节操万岁! “我……我不是你……”夫人…… 晏则轻啄她一口,笑的就像偷腥的猫。她倏地瞪大眼,刚才嘴唇上被什么点了一下,软软的、暖暖的,绝逼不是果冻啊! “你是。你只是忘了。”晏则知道她选择忘记所有必然会有“后遗症”,不过这些交给他就好。 唇又要贴上,青果猛地将他推开,别开脸,红扑扑的脸颊就跟涂了胭脂似的。 “我……我记性一般,但绝对没有老年痴呆。” 晏则轻笑,手一扯又把她扯到眼前。他三指慢悠悠一捻,一朵火焰摇摇曳曳的升起在他指上。 青果不由得瞠目结舌。心道:原来马戏团的掌柜啊,古代马戏团收入稳定不? 晏则手一晃,指上火焰瞬间结成一面脸盆大的火幕。青果嘴张的更加大了,马戏团有这技能么?她竟然看见火幕里有一男一女在KISS,“哎呦我去,舌、吻啊!”背景还是树林,他不是给她放夫妻爱爱教育片吧?而且还是野战的重口味! 可是那个男的怎么那么眼熟,那跟女的也是? 画面一转,清冷月光洒满朱户,床前站一个翠衣女子,薄纱飘飘似梦似幻。 青果默默地低头看看自己肩上挂着的纱,这个貌似就是她吧…… “呃……这个,”青果单手挡住小部分画面,被晏则抓着的手的手心已经有点汗湿,“你就是给我看这些也不能证明我就是你的夫人啊。” “你是。”晏则依然固我。 青果低头叹一口气。看他长得人模人样十分好看,怎么就有个驴脾气呢?青果一狠心,摊牌道:“其实我是穿越来的。我的灵魂来自遥远的、高科技的未来,身体可能是你夫……” 毫无预兆的,晏则挑起青果的下巴,指上火光熄灭,微暗的空间里,两抹灰色身影连到了一起。 青果毫无抵抗力的感受着唇齿间的侵略,不,她根本没想到抵抗。扣着他的手指节一丝丝的箍紧,身体不受控制的随波逐流,甚至是一点点开始配合他。 有些空荡荡的脑海里,忽的响起沙沙的树叶声。闭合的双眼前莫名的撒进了阳光,身体似乎离开了那个房间,她一眨眼,发现自己高高的挂在了一棵叶子有些光秃秃的树上。 怎么回事?打个啵而已吧,至于被挂在树上受刑吧。 她扭着腰……开什么玩笑,她来的腰啊。 “我去,我的*呢!”青果震惊的发出一声暴喝,转头就瞧见一个大大的、绿油油的果子挤在自己身边,顺着果子艰难的往上看,就看见那果子和自己共用着一根树枝、一个把。 所以…… 青果瞬间明白了自己境况——她也是一颗果子,所以她是吻得太投入然后睡着做梦了? 幽静的周遭忽然传来叶片摩擦的沙沙声,她心下一抖咬着唇,循声看过去,竟是个穿一身鲜亮红袍的小娃娃,粉嫩的肌肤白里透红,一双琥珀色眸子灿若星辰,流转着天生的傲然。 这是谁家的小正太,长的真帅。 “小爷就说这天命渡不过尔尔,小爷自能来去自如!”小娃娃叉着腰昂头扫视四周,当目光掠过一株约莫十丈高的树时又挪了回去,,他惊奇的张大嘴,良久惊呼道:“谁说天命渡只栽花的,不是有结果的树的么!天命老儿就是爱唬小孩子!” 说着,他手脚并用的爬上树,坐到树杈上,看看这颗果子,又看看那颗,甚难抉择的托起下巴。他的目光忽然定在了青果身上,虽然带着些许犹豫,但还是叫青果忘记了呼吸,怔怔的对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不由自主的沉醉其中,听他自言自语:“只有两个果子,吃哪个呢?” “吃边上那个,吃边上那个,吃边上那个……” 青果莫名的听到身边有个女声响起,她怨念无比的转眼看向边上的果子,心道:吃你还差不多! ------------ 第十一章 勾仙(二) 娃娃不负那个声音的期望把手转向个头并不是很大的青果,他一边摘一边说:“怎么说也是天命种的,瞧这树只长了七片叶子,大概也就只能结一次果,还是给他留一个大的吧。” 来偷果子还讲究什么忠孝礼义信啊,小子别扯啊,哎呦老娘的梗断了!你丫的熊孩子! 小娃娃压根没听见青果的鬼哭狼嚎,一手抓着树干,干净利落的跃到地面,衣袖形式化的擦擦了青果,粉嘟嘟小嘴一张一合就咬下一小口。 出乎青果意料的,她竟然没有感觉到痛,只是被咬的地方有些痒痒的,甚至还有一股暖呼呼的力量润物细无声的渗进她的身体。 就像沉浸在春光里,她已经微醺。 “呵,果子,”晏则微微离开她的唇瓣,舌尖诱惑似的擦过她殷虹的唇,“想起来了么?这就是我们的初遇,那时候你就已经归我了。” 他的话有些孩子气,青果讷讷的睁开眼,对着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眸子,怔怔的问:“情,是什么? 晏则一愣,将她的手背贴上自己的心,无比虔诚的说:“情就是随心所欲。果子,你知道我心中的欲是什么么?果子,我真正的愿望、真正的祈求,那就是你。 让我保护那个你。我想保护你免受一切不行的摧残……” “我想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厄蹂躏。伤害你的事物、威胁你的事物、降祸你的事物,我会消除这一切。”他的誓言跟她深藏起来的记忆重合起来。这些话可以是讽刺的甜言蜜语,也可以是真诚的一生追索。青果眼角酸涩,眨眼间,泪水滑下。 晏则吮吻去她的泪:“对不起、谢谢。” 对不起,上一次我没有遵守我的诺言,让你受尽困难;谢谢你,又将保护你的权利给了我。 “可是……”青果一抹眼睛,吸着鼻子擦掉眼泪,“我真不觉得我和那个果子有半毛钱关系。” 青果伸手抓过一个果子,就这么咬了一口,抬眼尴尬的朝他扯扯嘴角:“虽然过程很离奇虐身、总体很离奇,但是我真的不是你的女主角。或者说,这个身体是你的女主角,但是在这个身体里的我的灵魂不是啊!” 该死的魂穿,牵扯着身体的前任主人的烂桃花,这叫我怎么笑傲古代! 晏则看着青果脸上闪过一丝不忿,拿过青果手里的果子,贴着青果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抬起脸一边嚼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青果被他颇有深意的笑震得不敢发表意见,干咽一口口水,心里盘算:我似乎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下东西——天上两个月亮,他来到这儿见识到三个雄性生物都美型的过分,眼前这哥们儿又是凭空点火给她放火幕电影,还把电影植入到她脑子里。综上所述,这里不一般,她要是不从,恐怕…… 青果看着晏则手里的果子被一口口慢条斯理的解决掉,不由得把自己情景带入,将自己想象成那个果子。被夺食的怨气,瞬间变成对自己人身安全的担忧。 “呵呵……”青果干笑一声,空着的手一抬,掐起鸡爪子的兰花指,僵硬的往晏则肩上一搭,小嘴咧出讨好的笑,“相公,奴家跟你开玩笑呢,奴家怎么会不是你的夫人呢?呵呵呵……”说着,她把“鸡爪子”像模像样的往嘴上一遮,体内心肝脾肺肾没有一个不为了她强装出来的、她自认为千娇百媚的声音以及声音内容,强烈要求回炉重造的,或者直接死一死的。 晏则将眉一挑,果核轻轻一抛,指尖又生一把火直接将果核“毁尸灭迹”,看的青果汗毛纷纷立正、敬礼。 “哦?”晏则不急不慢的松开手,活动活动箍着青果许久的五指。 “哦——呵呵。”青果紧抓着重得自由的手,那只手不仅出了好多汗,更是应经麻了,有不有! “那夫人我们用晚饭吧,你得吃两碗……不,三碗饭。” 可以!别说三碗,就是吞下一个饭桶她也愿意! “哈哈,我就说一物克一物,掌柜的一定能轻松拿下我们老大的,”又又忽然推门进来,随着他高涨的情绪,头顶升起一朵燃得正盛的火苗,筷子、勺子还有盛着晚饭的碗碟画着波浪的围着他飘在身边。 青果看的瞠目结舌,指着又又惊讶的说不出话——如果他头顶的那团火可以用杂技特技来解释,那么边上那些怎么说?神啊,这还是人么? 她默默地转眼看向晏则——这家伙也不是人吧。 又又兀自高兴呢,没发现自己把青果惊到了,一蹦一跳的过来,指挥着晚饭多件套一个个上桌,一边说:“掌柜的你赔老大吃晚饭就去看看狼大吧,狼二等的都快疯了。不止是狼二,出于边沿的狼族亲系都出现反叛,要是狼大再不能继任狼王,恐怕狼族会出现暴乱,影响整个妖界。” 这不是他在危言耸听,去江下城前他偷听了狼二和狼相的对话,狼相还说狼大的问题解决不了,就要让狼二继承王位。他绝对不能让狼二成为下一任狼王,在妖界,任何一个王都要牺牲许多,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情。 青果一字一句的过滤着又又的话,把重点排在脑海平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有妖精,而且还是狼妖!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身子晃了晃,啪叽倒进晏则怀里。 这叫她这么一个在狼外婆的恐怖故事里长大的祖国的花朵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青果是不知道了,乖乖让晏则喂了三碗饭、一碗红烧肉、半碗炒青草外加一盆乌鸡汤后,她表示,跟着这个男的混,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缠着他跟去了传说中妖界狼王寝殿隔壁的狼大的卧室观摩。 狼二早早就等在门口,他冷冷瞥眼青果,眼角又向悬在中天的双月一挑,示意他们来的实在太晚。 青果一手托着腰一手捧着肚子,就跟个孕妇似的让晏则护着一点点挪过来。 ------------ 第十二章 大肚能容 狼二到是对晏则和青果见怪不怪了,从屋里冒了个头出来的疯尘子见青果青果挺这个不算大但也不能用小来形容的肚子却是一惊。 疯尘子捏着下巴,心道:刚听说这果子醒了,才多久,这果子就怀上掌柜的娃了?到底是神仙,就是我们这等凡人比不得的。 “这是……”他的目光在听过的肚子上扫了一圈,然后暧昧看向晏则。晏则伸手挡了挡青果的肚子,护着青果仍旧像蜗牛爬似的一点点挪过来。 狼二迎上前,就要伸手过来扯晏则,便被从他们伸手蹦出来的又又拦截了。又又抱着狼二的胳膊,脑袋蹭蹭狼二,撒娇道:“尔清亲亲,人家好想你~~~” “呕——”青果忍不住干呕。 青果在吃的时候根本就不觉得会怎么样,但是吃完之后就知道她不该迫于晏则的淫威,顺从的将他送到嘴边的吃的都嚼几下就咽下去的!没有吗丁啉助消化的世界里,她感觉自己即将是第一个撑死的人。 晏则见青果面露难色,贴心的给她揉揉肚子,促进藏到蠕动加快消化。青果刚舒一口气,晏则就恶趣味的稍稍加了点力,本就顶在喉咙口的晚饭差点就因为他跑出来。 青果难受的青了脸,恶狠狠的瞪眼晏则,跨大了步子,往对面疯尘子那边赶。虽然这个男的的表情很猥琐,但是至少给她感觉他是表里如一的。 晏则长腿轻易一跨又把青果揽进怀里,有意无意的让自己隔在她与疯尘子之间,神色间没了当时初见疯尘子时的恭敬,淡淡说:“狼大既然醒了就没什么大碍。” 疯尘子对他的变化不多什么表示,耸耸肩,打开半扇门,给晏则和青果让出一条道:“我也不觉这有什么碍的,但是他们不觉得。”他所指的“他们”自然是狼族诸位。 青果不明所以的往屋里一望,室内装饰简练、质朴,一桌一倚之间无不透露着典雅、大方之美,颇有些中华历史中的明式风格。青果的目光一下子一下被其中的家具吸引了去。 简单的木纹,追求天然的木质纹理之美;木与木之间的连接,结构严谨、装饰洗练。青果出神的挣开晏则,兀自抹上一把黄花梨的椅子。木材本身的色调、纹理特长无不被有心的匠人善加利用,通体光洁的处理,不作雕饰,以突出木材纹理的自然美。这应该是套上了年份的老花梨木了,光泽亮中透着温和,华丽无比。 青果目光流连在整个屋里,看着看着就飘到了边上挂着幔帐上。同样是橙黄色的黄花梨,但是配上暗青色的幔帐,显得更加稳重些。 晏则在青果身后环胸亦步亦趋,疯尘子疑惑的跟在青果身后一丈张头张脑,屁股一撅,把气势冲冲的进来的狼二拱开。狼二正要发作,又又又一把将狼二抱住,撒着娇,倒狼二的胃口。 狼二好不容易甩开又又这块粘狼的牛皮糖,青果已经把床幔拉开了。 床上被子、枕头没什么特别,但是它们里面拱着的实在是…… “这个是……”青果咬着食指,不敢确定的,“这是哈士奇?”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狗狗”,如果不是哈士奇怎么对得起这个格外“销/魂”的睡姿。 床上睡梦里的“狗狗”右后腿忽然抽了抽,转了身,彻底在青果眼皮子底下走光。晏则适时伸手把青果的眼睛堵上,转头对疯尘子说:“这就是他们觉得碍事的地方?” “咦?”疯尘子挠挠头,“刚才还醒了的,怎么又睡着了?难不成根本没有好?”他一边自问自答,一边上前对着狼大的脑瓜子就是一巴掌。 没错,青果眼前哈士奇一样的“狗狗”就是狼大! 狼大蹭地的从梦中跳起来,朝青果一呲牙,可剽悍的气势才营造了三秒钟,他就眼皮子一翻,倒回软绵绵的被铺里头,顺便吹出一个忽大忽小的鼻涕泡。 青果先是被他吓了一跳,见他不过是虚张声势,倏地松了口气,转脸劈手过来将疯尘子推开:“喂!你怎么可以打它?就算你不喜欢猫猫狗狗,但也不能虐待它!” 疯尘子讪讪的扯扯嘴角,颇有些痛心疾首的:“你就算看不出他是狼族的大王子,那也该看出他是条狼不是狗啊。”他说着,忽然一拍头,做焕然大悟的样子,“哦,老不死的我明白了,你这是一孕傻三年啊。小子,这果子本就笨,如今你成功在她本就贫瘠的‘土地’上撒了种子并且结上小果,将来这小果子落地,你以后更加不轻松啊。” 青果一愣,脑筋转了转才明白他的意思是她肚里有娃了,她眉头一蹙,心道:难道这个本体还是个孕妇? 她看他的目光盯着她的肚子,又转念一想,隐隐明白过来——这家伙是在嘲笑她晚饭吃太多以及她的智商。想清楚这些,她抬脚踹上去:“你才怀了,你全家不论公的母的都怀了!” 晏则拦腰将青果箍进自己怀里,明着是限制青果不让她踢着疯尘子,暗地里却是帮助青果增加攻击范围。可青果哪知道晏则这么好心,只当他和疯尘子狼狈为奸,嘴里叫嚷着: “放开我!姐今天不把他踹怀孕,姐就找你妹没完啊啊啊——!” 狼二无语的扶额,吐出心中一口浊气,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气沉丹田声如洪钟:“你们有完没完?还有人办正事么!” 狼二声音如魔音贯耳,震得青果浑身一颤,悻悻然收起脚。她眼睛往上一翻门槛晏则表情严肃顿时把剩下那点火气给扑灭了,安安分分的窝在晏则怀里,装乖卖巧就跟新媳妇似的。 晏则颇为满意的将眉头一挑,搂着青果往狼大床上一坐,抓起狼大的爪子,坐堂大夫般的搭着三根指头像模像样的把脉。 青果好奇的伸头过来,她觉得很奇怪,给狗狗把脉? 晏则放下狼大的爪子,就听青果问:“把出内容了么?” ------------ 第十三章 掌柜我们谈恋爱吧 她不觉得应该问“把出什么问题”更适合么? 晏则甚不满意的挑眼青果,青果撇撇嘴,心道:我这又是哪里招惹他了? 晏则又将收回的手抓上青果的手腕,琥珀色的眸子倏地变得自瞳仁深邃起来,眸光极具侵略性锁着青果,有意无意的扫眼青果的肚子,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夫人这是不相信为夫的医术?” 医术? 青果嘴角僵硬的一扯,乌黑的眼珠子讷讷的往下一沉定在自己的手腕上,这次晏则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医术有多么的厉害,所以只用了二个手指。如果电视剧没有骗她的话,一般情况下,鉴定一个郎中的医术高明与否就是看他把脉用几根手指。 如果用的是五根手指,那么这根本就是个耍流氓的;如果已经到摒弃悬丝诊脉直接一眼定“生死”的程度,那么就可以称之为神医。 晏则这手势还停留在“二指禅”,所以他应该脱离了江湖郎中这个级别,是个光荣的坐堂医生…… 好吧,扯远了。 青果回过神,强把僵硬的嘴角往上一挑,勾出一道笑。拜托,她无论如何都知道她不能忤逆(得罪)晏则。 “夫君的医术自然是举世无双,那敢问这条哈士奇怎么回事啊——啊!” “嘭——” 青果还没有语气词发表完,被子上的狼大瞬间化了人形,赤果的身体堂而皇之的横在青果眼前,小麦色的肌肤包裹着充满魅惑的肌肉,一角锦被堪堪挂着,恰到好处的角度似又把琵琶半遮面,叫观者欲罢不能。 青果深吸一口气,双手情不自禁的摸向被角。晏则眸光一沉,杀机四溢,一手捂起青果的眼顺势拦腰将她扛到自己肩上,语气森冷对狼二说:“狼大邪气侵体,折损了些道行,暂时无碍。”但是这只果子……哼哼! 哼哼往往代表很多含义,有时候只是傲娇的一声哼唧,有时候却是单纯的鼻子痒痒,而也有时候哼哼代表某人生气了某人则要倒霉了。 青果不自觉的缩缩脖子,下意识的感觉到有威胁逼近,顾不得自己肚子抵着晏则的肩有多难受,双手撑着晏则的后背想从他肩上下来。 晏则冷冷瞥一眼床上睡姿销/魂的狼大,最后又哼了一声,转身间将青果放下,重新捂起她的眼。全程不叫她看到一丝一毫不该看的。 疯尘子看的饶有趣味,摸着自己粗糙的下巴笑的意味深长:醋桶则,这才是你在她面前该有的样子。 青果被晏则行云流水般的一系列动作折腾的头晕目眩,迷迷糊糊就被晏则推出了房间,反应过来一抬头,就见头顶两个白盘子似的月亮。 “喂,干嘛啊?”不给赏美男所以用赏月来补偿? 屋里狼大幻化成了人身,狼二随口吩咐又又去传狼相,自己上前一抖被子将未著寸缕的狼大兜起来,一手按住对方胸口探查对方内丹的情况。 晏则将青果阻隔在屋外,回头看里头各位有条不紊,牵起青果的手往他们住的地方走:“看你食消的也差不多了,饿了么?咱屋里应该备好了饭后甜点……” “我还饱着呢!”青果赶紧打断晏则的话,她的小肚子还挺着呢,胃里也满满哪还能给什么饭后甜点腾位置,再吃下去她就要爆炸了! 她对狼大屋里的好奇霎时被晏则给吓得烟消云散,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夫君,你看今夜月色这么好你就陪奴家去赏月吧,好不好?好不好了啦~~~” 撒娇什么的果然是正常女人都能驾驭的。 晏则满意的拍拍青果的脑袋,牵着青果的手十指相扣。他四处望了望,心想,狼大这边有了动静,一会儿定是静不下来的,还是去狼王宫外走走。虽然不熟但却不会被打搅,而且不至于会迷路。 他想着就把素扇拿了出来,青果好奇往扇子上抽了抽,顿时觉得自己可能真是他的老婆。因为那个古人会用楷体字在扇面上写出租广告,而且还用上了那七个数字做联系电话。 晏则知她看见了,嘴角勾着笑,带着青果御扇出了狼王宫。 狼王宫外与狐王宫外的景致倒是没什么区别,同样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闪着微光的萤火虫,青果依旧被夜色中葱茏里的萤光吸引了过去。沿着林间不经意形成的小道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视野瞬间开阔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清亮湿润的水汽。 眼前一面大湖,月光下波光粼粼,湖面上零星的飞着几只萤火虫。没有虫鸣,有的是清风拂过树叶的低喃,可这个夜却显得格外静谧,就连她的心也慢悠悠的沉了下来。 青果随意的席地而坐,顺便将晏则扯到自己身边,看看被他紧箍的手,虽然有些无奈,但莫名的满足。 或许真是是她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吧。 青果手指抠抠晏则的手背:“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但是我想我应该对你是有感觉的,所以我们还是先恋爱,怎么样?” 晏则意外地一挑眉。从她醒过来,自始至终都是他在强硬的逼迫,害怕她拒绝,害怕自己错失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 “好。”这再好不过。 青果微微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发烫,这应该不算是她表白吧。她偷偷一吐舌,忽然觉得一觉醒过来啥都忘记,但是爱她的还在身边的感觉真好,被别人紧张,原来会这么幸福。虽然对方有时候挺凶的。 “那个……”把事情说开了青果反而不好意思了,扭捏起来,“你能跟我说说我忘记的那些事情么?比如,就你一个人记得,我多不好意思啊。” 这算是她幸福中的美中不足啊。 晏则眉头一抖。说什么?说她曾经为他灰飞烟灭,还是她一直不开窍逼得他,呃,只是亲亲,不算什么吧。 青果久不停晏则说话,以为他还在组织语言给她诉说一段荡气回肠来着,她拍拍他手:“我不介意你语言组织能力不够的,随便说说嘛。” ------------ 第十四章 元姬 晏则语塞。要是将过往都告诉她,恐怕再起波澜,他冒不得这个风险。 青果等了一会,不听他有回应,还以为他是害羞脑袋往他肩上一撞,“夫君,不要羞涩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啦~~~” 晏则浑身的鸡皮疙瘩随着青果的颤音纷纷落地,清凉林风一吹,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摸摸青果脑袋,既然不愿将曾经告诉她,便扯了个别的话题,似乎青果并不知道他们是在妖界,于是道:“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凡间。” 青果一愣,“凡间?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哪里?” 晏则故作惊讶,低头对上青果的眼,“我们这是在妖界,凡间又怎会有双月?”他别开眼,佯装看向天上双月,却是怕眼神出卖自己,继续道,“等回到人间第一件事就是将我们的婚礼补上。你这次受伤我们的婚事都耽搁下了。” 青果在“妖界”而出自他嘴里出来时就瞠目结舌了,后面听他说要补婚礼,顿时有种被雷劈的外焦里嫩的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挣脱出晏则怀抱,伸出双手一下子把他推到在地,瞪圆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变得凶残点,可以开口,露出两颗嫩白嫩白的小虎牙,凶狠指数顿时跌破零点:“你给我从实招来,是我被你拐了,还是我们俩私奔?还有,我们……我们……我们煮饭了没!” 煮饭,顾名思义嘛,是先上车后买票的近义词——但是晏则又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晏则先是摇摇头,再是点点头。 青果呼吸一顿。她怎么就明白他点头和摇头间的意思了呢? 点头是对她第一个问题的否定,也就是说,他们是两情相悦、两方家长更是乐见其成;摇头当让就是说——他们已经把生米煮成饭了! 天啊!拿什么来拯救你——我的节操! 难怪刚才那个怪大叔会说她怀上了…… 青果浑圆的眼倏地失焦又倏地聚焦,她的手肘迅雷不及掩耳的抵上他的喉咙,一番深呼吸后调试好情绪,终于开口问:“我有娃了么?” 这个问题很重要,非常重要!她可不想啥都不知道就听这个肚子,忍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苦。虽然横竖都是自己的娃,但怎么想都不对头啊,有没有! 晏则诧异的眯起眼,看了看青果,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晏则的姿色本就很对青果的胃口,这严肃起来更是这到让青果有些痴迷,刚一晃神,就被晏则翻了个压到他身下。 晏则剑眉墨色眸子映着些许萤光反而显得更加深邃,似笑非笑间把青果拉入漩涡,他的声音忽然想埋在地下的美酒一样,开启时铺面的醇厚浓香,更是醉人。 他说:“我会努力的。” 他说着,手指挑起青果的一绺发丝,自青果眉心拂过鼻尖扫过唇峰,最后停在她柔和却分明的锁骨上:“我们生七个小果子怎么样?四个男果子、三个女果子,男果子是哥哥、女果子是妹妹,哥哥护着妹妹称霸神界,如何?” 青果感觉自己的脑子跟不上晏则的节奏了。她只觉自己脑海里弥漫起大片大雾,乱手挥开,就看见一个硕大的篮子里赫然堆了七个小果子,小果子看见她,不由分说的跳出篮子,喊着“爸比抱抱”向她滚来,她一回身,身后就站着穿着HELLO KITTY围裙的晏则。 天雷滚滚奔腾而过…… 青果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把未来想得美美的晏则,劈头盖脸的吼起来:“努力个XXX啊!生那么多你XXX啊!不对!为什么要生果子啊!” “因为……” “携手入兰房,解红妆,上玉床;腹儿相偎,腿儿相傍;好个风流郎,咂得俺,两乳酥酥麻麻春心荡。狠下心儿,愿把女儿身尽委情郎……” 清亮的湖面上悠悠然凝出一抹人形,水绿衣衫渐渐清晰,随风飘飘,似仙似幻。一张绝美的脸庞沾染着千娇百媚,若有似无的朝这儿一勾眼,却是收了刚才绮丽、露骨的艳词,转而是深深地闺怨。 “想千遍,念千遍,早见秋水断。念千遍,想千遍,何共歌双婵?” 晏则瞥眼那从湖里冒出来的精怪,起身将青果护在身后。 “何方妖孽?”他冷冷询问。 “哎呦我去!”青果被晏则扯起是带出的惯性晃得脑壳疼,一回神,那湖面上凝出的精怪便来到了她眼前,青果下意识的看挪向她的手腕,却只见对方水袖飘飘。 那精怪水袖一甩,身后满天湖水串成水晶帘,颗颗水珠晶莹剔透,被星星点点的萤火衬的分外璀璨。 用四个字形容青果此时的内心活动那就是“不明觉厉”。 “小妖乃是这潋湖中修炼一千妖年的水草,名唤元姬,上神有礼了。”元姬娇滴滴抛来一个媚眼,屈膝盈盈一礼,起身间暗地里掷向青果一道鄙夷。 青果的脑子运转速度就是再慢也反应过来自己被鄙视了。不过看在对方很厉害的份上她就不和她计较了。 她扯扯晏则,低声对他说:“我们换个地方约会吧。” 元姬水袖一甩,她身后的水帘瞬间蔓延到青果身后,拦住青果、晏则的去路。 晏则却是并没有想离开,疑惑的看着元姬。 经过赵家老宅鬼门之事,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模模糊糊,只记得关于他与青果的一些事,而且那些关于他和青果的事情也并不明晰。但是眼前这个陌生的元姬却是让他感觉并不陌生。 水草?她却是没有木灵族的气息的。 “元姬?”他挑眼深不见底的湖,“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元姬浅笑,双手悠悠的将水袖收起,露出一双纤细的手,右手摸索着左指,眼角有意无意的撇眼青果,“上神想知道小妖的事?”元姬曼妙身姿轻轻一摇,左指向着晏则一勾,“小妖只想对上神说。” 青果一扯嘴角翻个白眼。这白眼是对元姬也是对自己,她到现在才发现重点——她丫的生存环境竟然贴着玄幻标签! ------------ 第十五章 盖章 青果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一声。她早就该抓住重点的——她身边这一个个根本就不是人啊!最重要的是,这个应该是她的夫君的家伙妖精还厉害——他丫根本就是神啊! 晏则不知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是怎么了,原先放在元姬身上的注意力却是瞬间转移回到她身上,担忧的:“怎么了?” 青果对他摆摆手,看向元姬,目光从敬畏到好奇又从疑惑变为了然,最后她诚恳看向元姬说:“妖精大姐,你和我夫君有什么事就直说好了,我会当做没听见的。” 她自认自己非常有正室份儿的掩唇无声的讽笑,却不知自己还没有适应身上这件衣服,手抬得有些高,大大的袖子遮着她半张脸,正室范儿没出来倒是成了受委屈的小媳妇。 元姬没想到会有这种效果,诧异的伸手过来,左指在青果眉心一点。青果只觉眉心一阵冰凉,登时打了个寒颤,她瞪眼元姬,无声的抗议对方不安正常的戏路来。 青果这么一瞪眼,原先那股子委屈劲儿瞬间被打破。晏则见元姬与青果间的互动,不由得收了将青果护在身后的心思,环胸立在一边继续看下去。元姬却是没有让晏则看戏的打算。她将手收回水袖里,天鹅般高傲的昂起头睥睨着青果: “哦?小妖倒是从未听说天上的神仙能与凡人有结果的,更何况……” 她只将话说了一半,便收了声,好像把话都说给青果听就会失了自己的身份,只留眼角余光扫着青果。 青果受着挑衅本该是生气的,虽然她心里的确有点生气,可是她心里最浓的感触却是——这个妖精仿佛在哪见过。 青果把自己心里一剖析,眼角连着嘴角顿时跟着一抽搐,心道:哎呦我去!配着这天时地利人和,这是多么抖M的赶脚啊! 相比于青果心里是一众羊驼呼啸而过,元姬心情却是倏地低落了。她收起高昂的气势,随意将水袖一双,眼珠在眸里轻转,悠悠叹道:“无趣。” 元姬说着就要回身潜回身后的潋湖,身子堪堪偏了点忽然猛地回身抽手扯过青果将青果甩进树林,就在青果指尖划过她手心的刹那,晏则不假思索引出一道炽焰直击元姬,元姬措手不及,炽焰穿过她的胸膛湮灭在潋湖水里。 一击未毙命,晏则也不乘胜追击,反身冲向青果。元姬手上的力气倒不小,将青果扔的老远,让她在落地前被晏则接住。 元姬口中溢出一口暗色妖血,她毫不在意的用水袖一抹,嘴里埋怨:“都是些不识好妖心的神仙。” 她见青果被晏则接住,无恙,她翻身跃入潋湖,未溅起丝毫水花。 青果被元姬突如其来的一甩吓得莫说语无伦次,压根就是声音都噎在喉咙口挤不出来。晏则心疼的搂着青果,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揽着她,将她往狼王宫去。就当他以为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时,从天而降两道黑影,因月光映着湖面,那两道黑影显得十分明显。 晏则皱眉,低眼看看呼吸慢慢缓下来的青果,他薄唇一抿,一霎犹豫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他贴着青果的耳朵,柔声说:“我们过去看看,似乎有什么妖精闯过人界与妖界的结界了。” 青果眨眨眼睛,看着晏则缓慢却坚定地一点头。她虽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在刚才就要落地的刹那被他拥进怀里的感觉,叫她愿意将自己完完全全交付给他,生与死放在他手里,也心甘情愿! 晏则笑了,手指揉揉她刚才被元姬点过的眉心。眉心的朱砂痣在青果昏迷后就消失了,随着那颗朱砂痣的消失,青果的面容越来越有千年前的模样,他不知这是还是恶。 他小心翼翼的摩挲,青果心头升起莫名的情愫,她眨眨眼,眼睫扫过晏则手心。晏则手一颤,忽的回过神留恋的收了手。他抿着唇,屏息别开脸,扣着青果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体侧后,向着那边去。 有种莫名的情愫在青果心底升起,就像是中学时看到别人偷偷早恋,然后自己学着去暗恋,那种带着酸涩的窃喜,藏在心底,或是羞于见人、或是恼自己无能、或是怪对方太勾/人…… 青果抿抿唇,低头看着他的手。她深吸一口气,忽然站定。原来是晏则抓着她的手,现在换做她扯着他,十根指头扣着,手心渐渐生了汗。 “怎么了?”晏则回头问。 青果缓缓吐出刚才吸进的气,趁着晏则还在担心她,快步上前,踮起脚就把自己的唇印到对方唇上。只是蜻蜓点水的,惊得晏则瞬间石化。 是惊喜! 晏则心里强调。 青果低头咬着唇,细细的一呼一吸把心情平复下来,半晌不见晏则有什么反应,她心道:不会是被我的热情吓坏了吧?古代男人,不,雄性生物的接受能力都很低? 青果心里正嘀咕,晏则低笑一声,托起青果的下巴,戏谑道:“这会儿才想到给我盖章?这章子似乎盖得有些浅了。” “那是因为你给的印泥太少。”青果顺着晏则的话头接下去反驳。 你给我多少情,我就回报你多少,不敢给的多,也不敢克扣,只是这点情却是我所能给的所有了。 青果别开眼,羞涩里带着意味不明的躲避。晏则松开手,捏捏她脸颊,牵着青果继续向前。 “再不会了。”他说。再不会亏你分毫、损你分毫、伤你分毫,只求你能想刚才一样,舍我分毫回应。 寂静湖面,自湖心翻开一圈圈的涟漪。涟漪在湖心停留了片刻,然后忽然疯狂的向着湖边划过来。 水流声里,依稀可辨三个声音,像是在互相指责。 晏则站在离湖边三尺处,听着那边的声音忽的一愣,嘴角无奈的一扯,牵着青果又往回走。 “怎么了?不看看是什么掉水了么?”青果疑惑的扭着脖子往回看,就见湖里放射状的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浅。 ------------ 第十六章 齐聚 时近夤夜,原应是万物俱簌的时候,点着微光的潋湖却响起潺潺水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女子的声音。声音乱糟糟的,分着声部的把夜搅得烦乱。 晏则没细听湖里那三个声音在烦什么内容,牵着青果急匆匆地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唯恐避之不及。青果的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除非用无力压制否则无路如何都灭不了她的好奇猫模式。 “看看去啊,说不定天上掉馅儿饼了,”青果微微蹲下,将自己的中心往后转移,拖着晏则不肯再走,“或者掉阿拉丁神灯也说不定啊!” 在这个打着玄幻标签的世界有什么不会发生的? 求神灯赐我一个男人吧!要男人,不要男神! 晏则不知道青果心里呐喊的内容,否则他会告诉她,他现在其实披着凡人的身份、用的也是凡人的“装备”——他是实打实的男人。 “时辰不早了。狼王宫早膳开得早。”言下之意就是,回去晚了就不能给你喂食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错过? 青果原本对吃的还是挺热衷的,可经过晏则的疯狂喂食,她先在想到吃就有些反胃:“我不饿~~~”我要阿拉丁神灯! 这边晏则正要用老办法,也就是直接将青果扛回去,可那边湖里的一盏“阿拉丁神灯”却粉碎了晏则的打算,中气十足的往这边喊——“师父——不要走——徒儿来啦——” 潋湖里,狐形的小狐狸惜容三只爪子死命划着水,腾出来的爪子被不会水的连安悦死死拽着,一边从不畏水的木灵族蔷薇花精籽卉优哉游哉的飘着水面上,偶尔拨开缠上来的连安悦,偶尔推一把惜容叫她往前。 籽卉这在两妖一人的组合里算是武力值、生命值等一系列都是最强的,综合实力更是狂甩那狐狸和凡人十八条街。她可以轻轻松松跃出潋湖去和掌柜的会合,可是当她远远看见晏则身边的青果时却犹豫了。 青果听见小狐狸的声音,更是不肯走了,干脆完全坐到地上,抓着晏则耍赖:“是认识我们的,”她突然站起来,脑子转速难得迅速起来,“你在逃避什么?” 晏则一噎,见水里三个身影近了。其实也没什么好逃避的,他明白从没有什么能掩盖曾经发生的事情。他不想和她说过去,但也不想做出当下的欺瞒,与其抓着青果隐瞒她所有,不如顺其自然。 晏则眉头慢慢松开,跟着吐了口气,按下青果指着他的手,揉开因为多想而蹙起的青果的眉。“都是些萍水相逢的过客,不曾深交。你把她们忘得干净,一会儿有什么不明的,等回了狼王宫,我一点点告诉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去问那三个,她们能告诉你的都是缺漏盗版,听了没弄明白事反而坏事。 青果只是偶尔通透,这会儿哪能明白他的潜台词,只能凭感觉理解晏则的话,猜他是说:“我们俩关系好的没边,但是和他们关系一般或者并不好。你把她们忘得干净,这做的很好,但是又见面了就不好了,你能不和她们说话,就别说话。” 所以青果决定一会儿好好表现,在她们面前要好好给晏则面子,要各种贤良淑德、各种秀恩爱、拼羡慕嫉妒恨。 她两片认真的抿到一起,目光坚定的看着晏则哼哧一点头:“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晏则眉头一抖:她又想到哪去了? 晏则做了同意的选择时,湖里的三位都已经在浅滩上站了起来。连安悦弯腰撑着双腿,万分狼狈的喘着粗气,一双疲惫的凤眼瞪着晏则与青果,眼里的杀气早被沁凉湖水冲刷的只剩零头,哪还有力气再说什么。 惜容倒是个识趣的小狐狸,看青果与晏则的架势分明是在约会,有些为自己刚才那一嗓子后悔。他对师父了解还不够详细,但是她师父对这傻乎乎的姻缘使心思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大半夜不睡觉跑水边来,肯定是奸/情有了极大的发展啊。她心觉不祥的跳上籽卉的肩头,大尾巴垂在自会后背,自己露半个头出来偷瞄着晏则。 籽卉咬着唇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冥主亲临江下城,将从赵家老宅冒出来的邪气收干净变回了冥界,她最终没有求到让父亲复生的办法。回头再找掌柜的,掌柜却早就带着姻缘使和疯尘子以及狼族二王子回了妖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良心殿内通向妖界的门打开,才来到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该是继续留在良心店继承父亲的衣钵,做个管事,还是回到妖界做逍遥自在的蔷薇花妖了。 这三位一言不发,晏则上来直接挑明了青果失忆的事情,这倒是让各怀心事的三位一惊。 青果将她们脸上的各种表情尽收眼底,突然有种自己很了不起的赶脚,奥斯卡、威尼斯、金鸡百花妥妥的有木有! 她咧开一道笑,秀着他们紧扣手指顺势往晏则怀里靠进去,小鸟依人的:“其实没什么的,有夫君在,我什么都不怕。” 三位表情更加丰富了。 于是各怀心思的五个不同的生命体,顶着西去的双月,在诡异的安静里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回到狼王宫时,整个狼王宫都进入了戒严的状态,宫内宫外都有大批化成狼形的大批侍卫在巡逻。他们虽然进到了宫里,却被拦在了内宫的那道分水岭似的墙外。 疯尘子双手环胸,盘膝“坐在”他竖起的破拂尘上飘过来,挑眼晏则身后的三位女性,目光特别的在自己不成才的徒弟连安悦身上做了停顿。 “啧,”疯尘子舌头一剔牙,挥手让尽职的狼族侍卫离开,“小子艳福不减当年啊,别人左拥右抱,你这是前后左右一个不差啊。” 晏则回他冷冷的一瞥,带着青果朝他们的屋子去,一边不咸不淡的说:“你的徒弟你自己看着,若出了事,新帐老账一起算。” 疯尘子呼吸一滞。 ------------ 第十七章 卷土重来 晏则记起千年前的事了? 疯尘子看着晏则离开的背影——他和姻缘使成双成对的背影。疯尘子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狼狈的连安悦。 浑身湿淋淋的连安悦紧绷着一张泛白的脸,脸颊两边的咬肌鼓起,想必她紧咬牙关,心里憋着一股不小的怨气。 青果隐隐觉得后背烧的慌,转眼就对上连安悦杀人的目光,好像她老公被抢了,而动手的就是她。 青果不禁打了个寒颤,拽拽晏则,踮脚凑到晏则耳朵下低声嘀咕:“她是谁?我们有什么过节?”用这么凶残的眼神,要是她生命值低下,恐怕她的血槽已经空了吧。 晏则头微微瞥过来,只用眼角余光扫了眼连安悦,回过头牵着青果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将连安悦的身份以及她使用斩仙镰做出的恶行,用短短十句话告诉青果,最后轻描淡写的说: “我们定过娃娃亲,不过我娘后来反悔了,所以将我送上了寒池山修习法术。” 可惜最后因为鬼迷心窍误杀了一只小花妖而被山主赶下来了。至今想来,那只小花妖的出现似乎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因为他事后完全回想不起来动手的原因。 青果听完晏则的非正式发言时已经拐了个弯拐出了连安悦的视线。青果呲着牙吸了口气,夜里微凉的空气惹得她有点牙根疼。 “你娘给你和她定了娃娃亲?”先让她把重点中的重点挑出,然后再问关于娃娃亲对向的问题,“神仙竟然有妈,而且还是急着给儿子找对象的妈,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啊?”没错,那个给安排对向的“娘”才是重中之重。 晏则收回迈出去的步子,对青果脑洞打开的问题无力招架。他低头满眼无奈的看着青果,只是经青果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很重要的事情——他现在还是凡人,而青果却是神仙! 依照青果的情况,她先在是不能仙籍落凡为人,她好不容易凝回的魂魄经不起轮回之苦。但若是他重归仙班,那他必须将自己的神焰取回,可是…… 晏则担忧的看向青果眉心,与青果十指相扣的手紧了。 上神,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么?失去神焰轮回为人的神,便失去了永生的机会,在轮回中饱尝一次次的失而复得后的再次失去。 青果疑惑的看晏则的眉头凑到了一起,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急忙补救说:“我一直以为神仙没有娘的,就跟孙悟空似的。”说完她就更加纠结了,因为她从西游记想到了天仙配。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在神话传说里是奇葩,所以按照神话的正常逻辑神仙也是有爹妈的。 她想着该不该再说句什么来补救一下,抬眼却看到晏则身后的灌木丛里有几点绿油油的光,比萤火虫的光来的暗,只是还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 霓虹灯?或者是霓虹灯穿越过来成了妖精? 青果注意力倏地被吸引过去,下意识的问:“掌柜的,你看那是什么?” 晏则暗自神伤,听青果嘴里冒出熟悉的称呼猛然回神,转头看去。 低矮的灌木被修剪的十分整齐、疏密有序,叶片下面树干的部分黑压压一片,偏就在这里忽闪着光。 青果抱着晏则的胳膊小心翼翼的靠近,又是好奇又是害怕,紧张的咬着唇。晏则扫眼四周,不见这里有巡逻的狼族侍卫,忽然停下脚步,拉着青果护到身后,手上点起一团火焰。 青果见晏则大有大打出手的架势,松开他的胳膊,伸手乖乖呆在他身后,看他手一指那几点诡异的光,火焰瞬间亮了好几倍,飞到灌木前,只听“吼呜——”一声,灌木里忽然窜出一条狼,恶臭就像被戳破了垃圾袋一样四散,弥漫进空气。 青果一惊,捂着鼻子拉晏则向后退。如果她视力没问题的话,她看到这条狼的眼睛发着红光,它几乎已经是半架白骨,剩下没有烂掉的地方淌着黄浓,跑着跑着一条前腿就掉了下来。晏则手一转,让火焰追向那条狼,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它圈进火圈。 那边火圈火势汹汹,这边没了火光威胁,灌木里立即窜出另一头狼,体型比困在火圈里夹着尾巴哀嚎的大许多。 “吼——”又一条狼从灌木里窜出来,它狼头溃烂只双眼之间留下一点完整皮毛,躯干、四肢被稀薄的黑气裹着,里头原该是油亮的狼毛烂乎乎的糊在身上,缺失皮毛的地方隐隐露出白骨。它一双绿油油狼眼爆裂出眼眶,失去一半嘴唇的狼吻呲着森森白牙,可怖的朝这边又是一声长啸。 晏则手上升起一团火焰,正要袭过来,青果一把抓住晏则手腕:“它是在警告我们,不像是要来伤害我们。” 青果不敢去看那头狼,可以让自己平复心情的深呼吸也因为空气里的恶臭失去效用。她将头埋进晏则衣服,闻着晏则味道,攒上一点力气:“我们去找熊大、熊二。” 晏则没时间跟青果纠正狼和熊的问题,伸手将青果脑袋压进自己怀里,手虚空一抓,将火圈里的狼烧成灰烬。 后出来的狼见此,竟然屈了后肢,端正的坐下,幽绿的狼眸深深的望着晏则。 是毅然求死的目光——这条狼还留有狼族意识! 晏则眉头一颤,翻手将那团火焰变作火笼将它困入其中,“看来冥主并没有将麻烦收拾干净。” 江下城的邪气恐怕是来了狼族了。 青果不明所以有着晏则拉着折返。 那边连安悦被侍从带去换下湿衣服,籽卉紧跟着疯尘子进了狼大房间,不问任何问题,疯尘子对籽卉的反应心里却有数,拿着迷你版斩仙镰嘻嘻哈哈的逗小狐狸玩。 狼二被这三个家伙和又又闹得头疼,推开又又独自站在屋外望月伤神,低头就看见晏则拉着青果风风火火的过来。 “怎么了?”狼二鼻子一松,嗅到不该有的味道,“哪来的邪气?” ------------ 第十八章 矛盾(一) “熊二不好了!你家的狗狗病了,生大病了!”青果远远瞧见到狼二,就急匆匆的扯着嗓子朝他吼。 狼二被她没头没尾的一嗓子吼得云里雾里,懒得跟她计较狼和熊的问题,他询问晏则的话恐怕是被她的声音盖住了。他踱下台阶又问晏则道:“你们去了江下城了,怎么一身的邪气?” 他转念一想,江下的问题不是让冥主亲自解决了么? “什么江下?”狼二正要细问,青果抢过晏则的话头,劈手横在晏则眼前,兴冲冲的把刚才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狼二听,最后表示了一番自己幼小心灵深受惊吓,强烈要求物质抚慰。 青果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狼二愣是只听懂她最后的勒索。他不耐的扯开挡在眼前的青果,询问晏则:“究竟怎么回事?” 晏则见青果兴致高昂就没有催促、打断,他朝狼二耸耸肩,不愿费口舌浪费时间,直接让他自己去看:“出院门向左拐两个弯就能看见。” 狼二无语的扫视这一对,一甩袖脚步匆匆,路上招来几个侍卫朝着晏则指的地方去。 青果看着狼二,撇撇嘴,手肘顶顶晏则:“这个熊二真不上道,一会儿你帮我讨点东西。妖精肯定有很多好宝贝。” 晏则被青果逗得心下放松许多,想她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重新牵起青果的手进到狼大屋里找疯尘子。 疯尘子玩的正欢。他团着小狐狸往狼大头顶上一放,狼大虽然醒了,但痴痴呆呆靠着软枕,随便疯尘子摆弄,供疯尘子逗籽卉一笑。籽卉心事满满,任疯尘子和小狐狸怎么折腾,都只是牵强的扯扯嘴角,笑意不达双眼。 疯尘子捏着下巴邪笑这端详自己的得意之作,伸手把狐狸尾巴放到狼大脸边比了比,然后掏出迷你斩仙镰,认认真真的给狼大修起了胡子。 要不是狼大双目无神以及身上裹得是睡衣,以疯尘子给他修的胡子,再换上一身皮草,绝对是狼王宫第一土豪。 “你别光给狼大刮胡子呀,你瞧瞧你自己脸上。”籽卉没心思欣赏,一边的又又倒是笑的前仰后合,都忘了去纠缠狼二了。 又又捧着肚子,瞥见晏则进来,撑着桌子起来,抚着墙过来抓着青果,给她指着狼大:“老大你瞧那狼大好不好玩?” 青果诧异的眉头一拱:“狼大?不该是熊大么?” 又又闻言笑的更猛了,干脆趴到了地上,垂着地,笑的眼泪都下来了。 “有什么好笑的?”青果用看精神病的眼光扫眼又又,抱着晏则的胳膊绕开又又,听晏则问疯尘子道:“上次在江下城,你说的那个法子是谁给你的?” 疯尘子脸上的笑一颤,表情一霎的紧绷后又恢复,笑的眉眼弯弯,转身避开晏则的探究把小狐狸抱下来。晏则笃定他有意躲闪,环胸冷冷的睨着疯尘子: “你在寒池山修习多年,学的是正规的斩妖除魔的招数。寒池山敬神惧污,你那个法子却偏偏犯了这两个忌讳。”言下之意明显不过,他不信上次的法子是疯尘子自己想出来的。 “哦,你说的就是神仙血的那个方子啊?”疯尘子故作恍然大悟,把小狐狸往籽卉怀里一放,转身扯着狼大脸,打着哈哈,“老不死的我都从寒池山出来一千年了,当然该自成一派,方子怎么不会是我想的?” “你真正离开寒池山的时间是三百年,即使够你将曾经的正统学问转变,但……”晏则挑眼疯尘子的衣袖,衣袖里藏的是疯尘子那个破拂尘,“我记得那根拂尘已经被朱雀劈成了灰烬,你千辛万苦将它复原,恐怕不止是用得顺手那么简单吧。” 那把仅剩几根白须的破拂尘同晏则的素扇一样,都是离开寒池山时唯一带走的,关于寒池山的东西。 疯尘子薄唇抿了抿,上下唇的青胡渣忧郁的抵到了一块儿。 “弟子则,你既然已经想起那些前程往事,回你的神界,做你的主火之神,又何必在这儿跟我多费口舌。” 晏则嗤笑一声,带着青果往黄花梨的凳子上一坐,伸手给青果倒上一盏茶,优哉游哉的:“本主乐意。” 疯尘子的表情变得更僵了。他松开狼大的脸,往常的不正经跟着烟消云散,挺直腰板正襟危坐,黑瞳深邃的看着坐在圆桌边的青果与晏则。 青果缩着脖子,瞥眼被疯尘子一声“主火之神”给惊到的籽卉,更不敢插嘴说话,乖乖接过晏则给的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晏则面上看不出悲喜,只纯粹温和的对着青果,青果喝完一杯水,他就递上一块糕点,青果咬一口糕点,他再倒上一杯水递给她。 无外头渐渐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混杂着轻微金属相撞的声音。屋里寂静异常,只有偶尔响起的到水声。 青果被喂下了七块糕点。她的晚饭本来就没消化,这会儿糕点跟着茶水一下肚,在胃里涨开,一下子有顶到她喉咙口。青果哭丧着脸看晏则又递上来的糕点,带着哭腔的低声说:“夫君,奴家若是撑死了,您可要找个胃子大的来续弦啊!” 晏则一愣,哈哈一笑,放下手里的糕点,伸手轻轻抹掉青果嘴边的糕点屑子:“莫说我不会叫你死,就是你堕入轮回或是如何,我都不会再另找。”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挑眼疯尘子。疯尘子自恃经历了晏则与青果的那段往事,对他如今唯恐他人不羡慕的秀恩爱只觉得讽刺。 疯尘子将手里斩仙镰一转,化作一人多高,往地上一杵:“我就是不说你能奈我何?” 又又瞧这边剑拔弩张,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疯尘子亮出的法器打破,干咽一口口水,爬着要出去,才到门口就遇上换好衣服进来的连安悦。 连安悦头一次穿上极富女人味的抹胸襦裙,心里真扭捏兴奋着,过来听到晏则对青果甜腻腻的誓言,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 第十九章 矛盾(二) 连安悦敛起嘴角不经意勾起的弧度,阴鸷的目光扫过圆桌边青果,落到自己脚下,对上又又的眼——这双水灵灵的杏眼和青果何其相似? 怒气难以抑制的冲破理智,连安悦抬脚冲着又又的下巴踹去。使上她浑身力道的一脚,直接将又又踹飞到晏则凳子边。 又又哀嚎一身,变回蜡烛的原型。青果倏地从怔愣中回神,下意识的将手中茶盏对着连安悦的脸砸去。 “放肆!”青果怒气难以抑制,只感觉手中忽然多了样东西,未细想,凭着感觉抓着它甩手抽向连安悦。 突然出现的红线凌厉,在青果手上虎虎生威,刺穿青果刚扔过去的茶盏。 连安悦躲闪不及,下意识的抬手来接,红线毫不留情的刺穿连安悦手掌,堪堪要刺穿她的脸时却在连安悦脸前一毫骤然被一股力扯下。 “不自量力!”青果怒斥疯尘子,“闪开!” 竟是疯尘子用斩仙镰将连安悦救下。斩仙镰斩不断红线,但是却十足十的挥开红线。 “还望姻缘使手下留情,”疯尘子夺步挡到连安悦身前,手中斩仙镰打横护青果眼前,“否则,休怪我不顾当年的情面。” 青果冷冷一笑,食指画一个圈,挥开的红线倏地伸直指着疯尘子,目标自然是疯尘子身后的连安悦。 “呦呵,这一搭一档的,欺负小妖精的倒是有道理了?”青果低眼看随她心意而动的红线,惊觉自己刚才不经意间的动作,恍然明白自己也有不简单的本事。 她看连安悦手掌里的被红线穿出的伤口滴下一滴血,心中莫名的有股畅快的感觉。她有些迷茫,但对上连安悦那张自以为是的脸,她手指不自觉的一拨红线,红线轻颤,引得连安悦伤口发疼。 她似乎能听见鲜血顺着连安悦伤口滴落的声音。青果心中兴奋之情难以抑制,剩下的理智却告诉自己这么折磨人这是不对的。 青果心中矛盾,手里红线却躁动起来。伤人不是她的本意,生气也不该生成这样啊。 疯尘子握的斩仙镰越来越紧,青果后背亦是冷汗涔涔。青果慢慢觉得自己貌似有点控制不了手里的红线了。但面对对方的虎视眈眈,青果强作镇定,道:“和我讲情面?抱歉,我记性不好,忘记了。” 说完,青果一咬牙将红线缠上食指,叫它不能往前冲。她转身看向晏则,嘴巴一扁,眉头可怜兮兮的聚到一起。 晏则正惊讶青果举动,以为青果记起从前,未料到青果却转身向他求助。青果嘴巴一开一合,从口型看,她是在说:“相公这红线怎么收回来啊!” 她刚才只是想给小妖精出口气的,甩个水杯就够了,这跟红线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疯尘子不敢轻举妄动,斩仙镰勾着红线,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将红线割断,但是安全起见,他不想将事做绝,“还望姻缘使手下留情。” 留个毛线情啊! 青果苦着脸心里呐喊。 晏则猜这是青果元神里留的余念。她对连安悦,终究是带着敌意。 他伸手握着青果缠红线的手,顺着她的手腕摸向青果手指,将红线攥进自己手里,他捻着红线的这一头,直挺的红线竟慢慢软了下来。 见红线的反应,晏则松了口气,伸手将青果拉近自己怀里。他眸中不带半点情愫,只看得到疯尘子后背阴嗖嗖。 “出去。”晏则声音里含了满满的冷意, 无形中散发出的冷冽让在他温暖怀抱里的青果都不由得一颤,更遑论直接面对晏则的疯尘子。 疯尘子只觉自己是又回到了寒池山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竖起斩仙镰,扯过连安悦便往外去。连安悦再怎么不甘也犟不过疯尘子生拉硬拽,脚步蹬蹬蹬的出了屋子,顺带着让屋里的籽卉也回过神,乖乖跟着出去。 连安悦消失在屋里,青果手上的红线也跟着瘫在地上然后消失,青果感觉不到手里红线的存在,这才松了口气,将浑身的重量放进晏则的怀抱。明明受伤的不是自己却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放松。 晏则环着青果的腰,浅吻青果的发顶,低声说:“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你还控制不好它们,会让法力反噬自己。” 青果感受着晏则身上的温热,淡淡的味道悠悠地钻入她的鼻间,她细细鼻子,微微点点头,问:“我也是神仙吧,是什么神仙?感觉应该挺厉害的。” “是个小仙,不提也罢。”晏则轻拍着青果的后背,“不要用法术,知道了么?” 晏则相想到刚才就有些后怕。他记得青果大法力来源于他的神焰,可青果乃是木,若是过多使用他的力量,会被他的神焰灼伤,长此以往,恐怕会被神焰烧尽。 青果那只其中缘由,她撇撇嘴,不做回应心里却打着小算盘:“作为神仙不用法术,浪费可耻!” 晏则搂着青果约莫快小半晌,狼大依旧跟失魂似的坐在床头发呆,屋外却是越来越热闹。起初不过是越来越刺耳的金鸣声,渐渐,金鸣声渐弱,转而狼啸不断。 青果原是快被晏则抱着快睡着了,忽然被一声极为凄厉的狼啸吓得精神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声音……” “嗷呜——” 青果话音未落,床头坐着的狼的忽然踢开被子,化了狼形,前肢右蹄一刨地抬了起来,昂着脖子跟着一声长啸,余音绕梁未绝,狼大便已跃出屋子。 青果只觉得鸡皮疙瘩震落一地。晏则放心不下青果一个留在屋里,牵着青果跟着出门。出门甫一抬头,原来西斜的双月竟然又挂回了中天,带着血色将整个妖界的夜染上淡淡的红。 “父亲总说,妖界的难逃大难,而这祸事会从狼族开始。” 一直站在屋门口的籽卉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对父亲浓浓的挂念。 “我一直以为这是自外界引来的灾难,原来竟是妖界内部的纷争。” ------------ 第二十章 居心不良 西天的殷红渐渐暗沉,逐渐没入夜最后的深色。东天慢慢地泛起了暗紫色,然后一丝绛红挑染而出,渐渐地晕染开来,注视着这红晕的目光稍不留神,天边便已被一丝泛蓝的白色占领,倏地,像是被赐予丰厚生命力的,金色光芒成双成对的从东边黑色边线里跃出,而后一缕缕金光编制起来,成就铺满了整个清晨幕布。 萤火虫接二连三的躲到了灌木里,诡秘的树林在越来越亮的天色里一点点揭开它的面纱。淡金的阳光调皮的钻进任何它可以占领的地方,即使只是一个树叶遮掩中的细小缝隙,它也钻牛角尖似的非要侵入,点点光斑坠在潋湖湖面,林风乍起波光粼粼。 一只十指如青葱的纤手挑起一幕水帘,缀着一颗小巧的睡蓝宝石的食指掀开了晶莹剔透的水帘,阳光再无遮拦的点在她风华绝代的脸上。 元姬半个身子浸在水里,半个身子懒洋洋的倚着湖岸边的白石,一双凤眸望着东边,愁色万千,低眼间风情万种:“既然来了就不要躲躲藏藏。” 她说着捻起一点水珠,水珠迅雷不及掩耳的击向她身后的一株参天大树。轰的一声,大树应声倒地,总是充满着鸟儿鸣叫的清晨的树林,却依旧诡异的没有一声鸟叫声。 “元姬不在狼王宫主持大局,竟在这儿泡‘衣裳’。”树后头,一头红发的男子着一袭淡金的衣裳,赫然是赤狐族的王。他不急不慢的踱过来,停在元姬一丈远。 “狐王有狐后持家,我有逸梵、尔清治国,奴家这是学狐王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水声哗哗,元姬站起身,水珠划过她衣裳,水绿的裙裳迎风飘飘一派仙姿。 元姬赤脚上了岸,凝望着千年未见的狐王,一双教净水寒潭亦要失色盈盈水眸若有所思,“怎么,狐王见那姻缘使复生了就想抛弃妻子与她再续前缘?奴家可劝狐王三思,莫说你如今狐子狐孙绕膝,便就是当年,你也抢不过那醋桶子火神。” 狐王低笑一声,手里捻着一颗素白润泽的棋子:“小狐有自知之明,此次不请自来,是请元姬出水,回去救你的狼子狼孙的。” 元姬一愣,远望着狼王宫的方向,叹了一口气,摆摆手:“不管是尔清还是逸梵,都该有独当一面的本事。” “恐怕元姬要失望了。” 元姬闻言眉头一蹙,转眼看这狐王,手腕一转,一只萤火虫飞入她手心。 狼王宫,客院。 青果被沉着脸死气沉沉的籽卉看的严严实实,小狐狸滚在她怀里,抖抖耳朵用生命卖萌:“师娘别担心,师父本事高着呢,就几只病狼那是他的对手。” 青果揪一把小狐狸的毛。她明知道这里是妖界,不管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都是有思想有说话的本事的,但小狐狸说话还是让她吓一跳。 “我不是担心你师父,而是……”青果瞥眼一边抱着斩仙镰的连安悦,低声说,“我是怕这女人借机报复,我不能老是生活在威胁我生命的家伙身边啊。” 天还没亮,狼二跑过来二话不说抓了晏则就去前头,晏则让籽卉照顾她,说是照顾其实还不是看着她不让她乱跑。本来宅在屋里也挺好,但是偏偏疯尘子把连安悦也塞了进来。 连安悦听青果说话,不屑的一扭头,她手里的斩仙镰早就被疯尘子锁上封印,根本伤不了青果,疯尘子把斩仙镰给她,只是让她用来唬人的。 籽卉手里攥着一把流苏,这原是挂在姻缘剪上的,被她生生解了下来,因为这里原本穿着这他父亲的原身——蔷薇。 她如何都不明白,父亲致死都要保护这个姻缘使到底是为了什么? 三百年前父亲忽然离开妖界去到人间,便再没有回来。她奉母亲的意思寻到人间找父亲,在寒池山他们父女相见已是过了两百余年。 五十年前,父亲忽然带着她离开寒池山去到江下城,一路上她看父亲满心期待,但是到了江下城,将江下城翻了个底朝天后便消沉了还几日,最后有一日竟兴冲冲进到了江下城良心店做管事。 堂堂妖界木灵族蔷薇花妖,竟在江下小小的良心店做管事! 更可笑的是,十年前,父亲费尽心机跑到寒池山,迷惑了一个寒池山弟子误杀了一个小妖精,为的只是让寒池山将那个弟子逐出山门! 当年她看不清父亲做这些为的是什么,但当她看到掌柜的领着青果来到江下城时,她忽然明白过来——她的父亲这三百年来所作所为为的都是这个姻缘使与那个轮回为人的火神。 籽卉盯着青果深吸一口气,沉默着将流苏坠子放回怀里,伸手抓过青果的手,安抚似的拍拍她手背: “你真就不担心掌柜的?掌柜如今的法力不比当年,这外头的情况比在江下城危险得多。上次在江下城掌柜的有你在,才没受重伤,这次……”籽卉满眼里写着担心,“上次加下怎么说都是些凡人中了那邪气,这次是在妖界,恐怕……” 青果本来对晏则还是信心满满的,可听了籽卉的话,再被她的表情一感染,也跟着担忧起来:“那怎么办?掌柜的不让我跟过去啊。” 小狐狸撇撇嘴,心道:有这么看人的么?籽卉你居心不良啊。 小狐狸心里虽这么想,但又觉得青果吃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她起身抖抖毛,跳下青果的大腿跑到床上,才不管籽卉要把青果往哪条沟里带。 籽卉咬着唇,双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干着急的模样。青果看着更是焦心,她一拍桌子,腾地站起身:“不管了,我好歹也是个神仙,害怕那些妖精不成?籽卉,到我去找掌……不,找我相公去!” 籽卉嘴角不经意的一勾,捂着额摇摇头,似是思索的沉吟一声:“不。夫人,我们何不来个釜底抽薪?这样既然帮到了掌柜的也避免掌柜的责怪。” ------------ 第二十一章 入山(一) 想要从妖界去到人界,只能通过凡间良心店设在妖界的结界大门。这也不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立的规矩,大概是在这世间分出神、妖、冥、灵、幻、人、魔的差别之后,随着阻隔结界就开始的吧。要说有多久,恐怕就连万神敬仰的上古弃神都因为时间太久而说不清了。 幸亏籽卉在良心店呆了五十年,把虽然没有把妖界的大门摸得门清儿,但自由来往人、妖两界也不在话下。 籽卉趁着清晨雾气未散干净,借狼王宫的木灵帮助偷偷带着青果摸出狼王宫,一路向着潋湖去。 夜里的潋湖是片深不见底的黑潭,但当阳光穿过树叶将潋湖的黑暗驱走时,这汪并不大的湖顿时退去阴沉变得斑斓起来。要不是身边陪着一个妖精,青果都要以为自己见到是九寨沟的五彩池。 “要潜水?”青果一脸纠结的看向籽卉,籽卉一点头。她开始后悔跟着自会出来了,早知道她应该跟着小狐狸补觉的。 小狐狸精得很,知道籽卉把青果引出去绝对没有好事,她也懒得阻拦青果犯傻被籽卉骗,她情愿留在屋子里,她睡她的觉。 清风乍起,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籽卉扫眼四周,抓起青果的手腕:“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虽然通往寒池山的结界通道间并不会有多少妖界生灵,但是跟青果打声招呼还是必要的。 青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五光十色的湖水,想着一会儿潜到水里会不会遇上那个元姬,上次被元姬甩开老远,这次要是遇上会不会直接被扔上岸? 事后她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籽卉拉着青果跃起跳进潋湖,击起大片水花,身上刚沾湿籽卉手一划,潋湖水便向两边打开,中心就像抽水马桶似的,卷着就把青果和籽卉吸了下去。 不远处的湖岸边,水光潋滟间慢慢显现两抹身影。金光灿灿的赤狐王捏着下巴,望着湖心的涟漪:“她们这是要去哪儿?” 元姬揉着太阳穴,道出三个字:“寒池山。” 凡尘天地五行之中,公认两处福地,寒池山便是其中之一。开山四千余年,其间飞升出不少光彩照人的仙家,便就是那些生来就有神籍仙家,都有不少考虑在寒池山轮回渡劫的。只可惜一千年前某山里来了个捣乱的姻缘使,千年基业一夜间化作浮云,从此寒池山荣光不在,实在是让各种同行欢呼雀跃。 不过青果已经不记得这些。她站在寒池山不远处的第十三良心店,昂着头望,望了大半天才想起她最初看到这山的时候该用来得瑟的一句诗,转头看籽卉早不在她,于是脑子里回响着白大诗人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白雪点在山顶,纯白连着湛蓝。世人都说这寒池山连着天,但上到寒池山顶才知道,寒池山与天还远的很。 籽卉找此处的管事了解了一下寒池山近几年的情况,听到的依旧是山主身体依旧康健,山主的师弟倒是又死了几个,又有几批弟子为了去山上的思过洞探险意外丧命……不过,最近良心店的生意好的离奇。 原先因为凡人思想里对妖族的偏见,守着人妖不两立的原则,这供凡人得道修仙的寒池山附近几乎没有妖界生灵敢靠近的,但千年前寒池山元气大伤且又得罪神界,这附近的妖精陆陆续续多了也猖狂了,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新一任的山主上位之后狠狠整治了一把山边的妖精,寒池山方圆五百里才算恢复了平静。 只是这一个月,也没听说那个山主大限将至,不知怎么了,呼啦啦来了一大片妖精,来带着跟来不少鬼魅。管事猜这约莫与千年前的事有关。 至于千年前有什么,知道不是死了就是守口如瓶,实在不知这些个家伙过来凑什么热闹。 “呦~~~这位小仙儿看着什么这么入神呢?”不知是谁悄无声息的立到青果身后,声音魅惑,语气里套着近乎。 青果肩头一颤,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她愣愣的转过头,就见一张不知是该用美艳绝伦还是其丑无比来形容这人的样貌。 对方长相明明端正,脸上也不缺什么零件,偏就叫青果看的心惊胆颤。 “小仙儿这般看着我,是想与我双修?”他柳叶似的眉梢微微一挑,嘴角勾着暧昧不忙的笑,“这倒是再好不过呢~~~” 青果浑身鸡皮疙瘩抖落一地,目光越过店里各色妖精,找到籽卉,二话不说,抬脚跑过去。 籽卉问完管事,拿了盏上掩盖妖气的暮难灯,正准备领青果吃点东西,等天黑就上寒池山。转身看见青果逃命似的奔向自己,她下意识的往青果身后一看——原来是被山鬼缠上了。 “夫人可是饿了?”籽卉冷冷瞥眼跟着青果过来的山鬼,牵着青果往后院她特意叫管事腾出来的房间走。 “那个是什么妖精,好恐怖!”青果摸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脏。 “那是山鬼。心有不忿,故而为鬼。能躲过阴差抓捕修炼起来的鬼魅,道行不比一般的妖精低。你怎么惹上他的?” 青果欲哭无泪。她只是站在那里看看山,啥也没干啊! 籽卉也没再问下去,看青果一副委屈模样,想起在赵家老宅时的情形,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手里变出一根花刺放进青果手心:“想来你是仙,难免不叫那些急于得道的妖精鬼魅趋之若鹜。你我同属木,这花刺你该能用,留着防身吧。” 青果吸吸鼻子,微微扭头偷瞄那个山鬼,见他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瞅,不由得又打了震寒颤:“你说要釜底抽薪,但是却带我到人界,不是说是去寒池山的么,怎么来这个都是妖精的地方?还有你准备怎么行动啊?” 籽卉提起手里的暮难灯:“等天黑我们就上寒池山,山上会有帮掌柜的法子。” 青果皱眉,心道:卖什么关子啊! ------------ 第二十二章 入山(二) 寒池山高耸如云,远望山顶白雪皑皑,但到了山脚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籽卉将青果变成一只飞蛾,而自己点着暮难灯变成一只萤火虫,扑打着翅膀迎风飞向山顶。青果眯着一双兔斯基眼,跟在籽卉身后。她只听说过飞蛾扑火,这次倒是亲身体验了飞蛾追萤火了…… 也不知飞了多久,树木遮挡着青果,她也看不见月亮爬到了什么地方,她忽闪一把翅膀飞到籽卉身边:“我觉得我们还是变成大型动物比较好,不然照着我门现在这速度,恐怕后天都没到山顶。” 籽卉瞥眼青果,抖抖手里的暮难灯:“你见过那只大型动物提着灯到处跑的?”谁说后天到不了?想当年父亲用这法子带着她上寒池山 一天半就到了。 青果撇撇嘴,往边上的树杈上一蹲,飞的累死累活都不到为的是什么,没意思! 籽卉只当是青果乖乖跟在了后头,加快了速度往上飞,一边思索着上次来寒池山时父亲独自穿过山顶冰雪结界,从里头拿出了那个装着姻缘剪的匣子。也就是说,山顶冰雪结界里头定然藏着其他关于那个姻缘使的东西。 她确信青果就是曾经的那个姻缘使,将她带进冰雪结界,定然能找到她要的答案。 青果伸伸腿,一抬头,籽卉的灯光竟已经飞出了她的视线。青果心里咯噔一下,扑棱着飞起来我那个原定的方向追去, 飞了约莫十棵树的样子,青果余光里扫见边上有一点忽闪忽闪的绿光。 “籽卉你慢点飞,等等我!”青果大喊一声,那点绿光果然停止不动了。她急急飞过去,近了才发现那点绿光压根就不是暮难灯。 青果在半空紧急刹车,原地悬空一百八十度旋转,翅膀一挥,啪叽撞上一张粘糊糊的网。 “小仙儿刚才还怪热情地,怎么忽然就害羞了?”山鬼翘着兰花指将青果从蜘蛛往上捏下来,从嘴里扯出一根细细的蛛丝小心翼翼的把青果的翅膀缠上,将她托在自己掌心,“小仙儿,我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是姻缘使吧,我会吐丝,你要多少红线我都能吐给你。” 青果挣脱不得,眼泪刷得从眼眶里冲出来:“你到底是山鬼还是蜘蛛精啊?我不要跟你双什么修!” 山鬼的青果的眼泪熟视无睹,从嘴里又扯出一根丝,迎着风一吹,蛛丝缠上树枝,迅速盘成一方八卦形的网。山鬼得意洋洋的伸手让青果近距离观察:“我是山鬼啊,不过我师父是蜘蛛精。怎么样,和我双修吧。” 山鬼说着,将青果向上一抛。 突然的失重吓得青果惊叫连连。闭着眼将眼眶的眼泪洒出,泪水因惯性溅在她眼睛和额头,凉的她一激灵。 并没有坠地的疼痛感。青果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变回了人身,浑身包裹着蛛丝挂在树上,只有脑袋露在惨白的蛛丝外。 “小仙儿,和我双修,我不想做鬼!”山鬼将脸猛地凑近,睚眦欲裂。 青果闭眼别开头不敢直视。 “鬼仔,这姻缘使可是我先看上的,你若想双修去别处抓去。”一个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 青果微微睁开一只眼瞄过去,就见是个提着暮难灯的女子。她锦绣织缎裹素腰,青丝垂地半掩半开,媚眼如丝流光潋滟。 青果惊艳的倏地睁开眼,心道:什么妖精长的这么漂亮。 青果正疑惑,就听山鬼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赤狐族的狐后啊!狐后不好好伺候赤狐王,怎么也想着和我的小仙儿双修呢?难不成赤狐王无法满足狐后?” 狐后广袖一甩,眸光如刃冷冷一瞥山鬼,“废话少说,这姻缘使我是要定了!” “狐后好大的口气。”山鬼用手扇扇自己鼻子,挡到青果身前,“看来真是狐王无法满足狐后啊。瞧着狐族的味儿都从咯吱窝升到嘴里了。” 青果一怔,流连在美艳狐后身上的目光挪到山鬼。这家伙是不是生前嘴太毒才死的? 狐后袖子里双手紧紧攥了拳头,生生将气咽下:“我知你也是为了墨岁缃果来着寒池山的,若是为了和这个这个姻缘使双修而与我大打出手损了抢墨岁缃果的力气,得不偿失啊。本宫劝你还是乖乖将她交给我。” 山鬼眼珠子一转,回头瞅眼青果,转脸环胸盯着狐后的眼:“你为的不是墨岁缃果?” “自然不是。”狐后纤腰一扭,小小踱了一步,细白的指头点着自己的下巴,“你若是立即将她给我,我就大发善心告诉你一个关于墨岁缃果的秘密。” 山鬼十指随着迅速转动的大脑大动。青果被困在蛛丝里,渐渐觉得裹着自己的蛛丝松动了。 狐后见山鬼已有松动,足尖移动瞬间移到山鬼身前,提着暮难灯的手负在背后,一手只见轻轻滑过山鬼脸颊,“你可知红大人?我所知道的,可就是红大人告诉我的。” 山鬼浑身一颤,绿油油的鬼眼倏地一亮。青果身上的蛛丝瞬间松散,青果还未落到地上,就被狐后的一条尾巴卷住腰。 山鬼见她是要反悔,口吐蛛丝堪堪裹住青果的腰,连带着狐后尾巴也裹在其中,“想骗我!快说,否则折损你一条烂尾巴!” 狐后眼角瞥向青果腰间,不屑的轻笑,其余八条油光水亮的火红大尾巴霎时显现,衬得狐后华丽异常。 “呵,”狐后嘴角挑笑,被山鬼裹着尾巴一抖,“一条尾巴换她……” 狐尾连根断裂,脱离主子的狐尾瞬间红光乍现劈断蛛丝,换做一道光刃劈向山鬼,其余八根狐尾一哄而上将青果紧裹其中。 失掉一尾,狐后不过是一蹙眉。 山鬼避过光刃,跳到不远处的树杈,手中攥着一条粗长的蛛丝伺机而动。 狐后甩开暮难灯,接过飞回的断尾,手腕一转,断尾有做光刃袭向山鬼。 山鬼被红光迷了眼,狐尾穿过他身体沾了山鬼血落在地上,抖了抖便不再动。 ------------ 第二十三章 为了吃掉 狐后挑起下巴,睨着地上腹部穿了个洞一动不动的山鬼。她手里抓着青果,尖锐的手指刺破破青果脸颊,青果不敢挣扎,眼睁睁看着狐后慢悠悠的将沾着她鲜血的手指送入口。 狐后品着指尖的神仙血,浑身如浸春光:“一条狐尾换一个姻缘使,这生意的确不值当。”她笑得妩媚动人,细眼眼角轻挑,嘴角噙了丝淡淡的寒。她莲步轻移,暮难灯下华丽锦缎漾开水色涟漪。狐后俯身摸向山鬼心口,缓声说道,“你想知红大人说了什么,我便告诉你。” “这姻缘使便就是那颗墨岁缃果,你说我的一条狐尾有算得了什么?” 青果缩着脖子被狐后拎来拎去。她脸上刺刺的疼,那道伤口应该还在流血。她觉得自己所有的霉运都集中到了这一天,而且她觉得她的霉运应该还没到头。 霉事往往像多米诺骨牌,一件接着一件。她脸上这点血,要是恐怕会引来不少想分一杯羹的妖精吧。 狐后与青果想到了一块去,她五指刷得亮出长长的指甲,猛地刺入山鬼心口,打算取了他的内丹便带青果走,却未料到,五指刺下却未摸到任何。 青果腰上忽然一紧,未看清被什么缠上,自己就已经脱离狐后的束缚被挂在高高的树上,再回神,就见地上山鬼口中蛛丝穿过狐后心脏将狐后与她的尾巴紧紧捆起来。 狐后深深地感觉到穿入自己心脏的蛛丝将她的内丹一并困了起来,她先在一丝一毫的法力都使不上来。 果不其然。山鬼扯断连着舌头的蛛丝,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抓着蛛丝,笑的自得意满:“狐后的内丹可真小啊。” 他正高兴,伸手一抹肚子,忽然表情惊异的看着肚子上拳头大的洞,讷讷开口:“到底是我修为不够,伤的这么重竟没有一滴鬼血流……” 山鬼话音未落,青果脸颊上便滴下一滴血落在山鬼额头。温热而奇妙的感觉自他额头流窜全身,不过眨眼的功夫,山鬼受伤的肚子便涌出了血。 山鬼忙不迭一手塞前头一手捂背后,怨念无比的昂头瞪向青果。 青果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她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不是最倒霉的。 不过片刻,山鬼腹部的伤口就因青果的这一滴血愈合了。山鬼收起郁卒的眼神,笑眯眯地将青果放下来,两颗脑袋正好处在水平线上。 山鬼红舌舔舐一口青果脸颊,神仙血的味道刺激着迟钝百年的鬼魅的味蕾。百年为鬼,他早已忘记什么是甜、什么又是咸。 青果躲避不了,只能紧闭双眼忍受脸颊上的黏湿。她情愿死了被那个狐后碎尸万段,也不要活着和这个山鬼打交道。 “小仙儿,”山鬼颤着双手捧起青果的脸,蛛丝飘飘然落地,他已经忘记身后狐后的存在,“我不要和你双修了,双修太慢,我要把你一……口……吞……掉……” 随着山鬼后头的四个字,他的嘴越张越大,声音也跟着越发怪异。青果心颤的不敢睁开眼,所有感官都用在感知罩上头顶的森冷。 据说极度恐惧的时候身体会生成肾上腺激素。那玩意儿没法改变现在她快被吃掉的现实,也没法直接解释为什么她先在热的像被包进了一个火球。 从头顶蔓延到脚尖,一寸寸的火烧火燎,似要将她焚成灰烬。 山鬼双手忍着灼烫,心上期待万分。他捧着青果的脑袋,眼看着张的老大的嘴就要把她包进去,后脑感觉却一瞬刺痛,耳朵清晰地分辨出硬质物质碎裂的声响。 山鬼愣愣的摸向后脑勺,一直利爪穿进了他的脑袋。他机械的转过头,狐后的脸近在眼前,烈焰红唇勾着不屑的笑。 轰的一声,兜在青果头上的森冷瞬间散去,炽热却依旧停留在。青果莫名的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只见狐后狰狞的五指布满鲜血,僵直的竖在她眼前。 狐后险恶的动动手指,将血渍擦在青果脸上:“没想到,为了你我竟费了这么大的周折。” 狐后捏着青果脸颊,长长的指甲轻易就将她的皮肤剐蹭破。 “为什么要吃我?”她以前看《西游记》一直想不通,吃了唐僧肉能长生不老,妖精不是本来就长生不老了么,干嘛劳心劳力多此一举。 她眼前这个狐后,应该是个大妖精,吃神仙难道不怕折损修为,与天神结仇? 狐后将手滑向青果下颚,掐着她将她举起来,另一只手一划,切断连着树梢的蛛丝。没了向上的拉力,青果顿觉喉咙上的压力更重了几分,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你是墨岁缃果,吃了你便能拥有掌控世间所有生灵的力量,便是天上那些神仙也奈何不得!”狐后说到这儿,眼眸流转,心底格外清晰起来。 她费尽心机将这墨岁缃果夺到手中,为的就是让红大人将她的弟弟复苏。如今墨岁缃就在她手中,她大可以纳为己用,何必多费周章向那个不知底细的红大人低头讨人情?等她拥有了掌控这一切的力量,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呵,到我手里便是我的了。”狐后娇笑一声,五指指甲又长了几分,将青果的法力一点点吸入手心。 青果想要挣扎,但是躯体与四肢完全不受她大脑的控制。她瞠圆了眼,视线一点点模糊,呼吸已经被遗忘,所有的感观似乎在忘记吸气的瞬间被关闭,神思就像被甩进了另一个空间,与身体所遭受的苦难全然脱离,沉浸在死寂的黑暗中,恐惧都变得奢侈。 狐后睨着渐渐散去生机的青果,乐得成功近在眼前。她贪婪的加大了吸取青果法力的力道,她要快点将她的法力吸干,让青果变回原形——墨岁缃果,这样吃起来才有好味道。 “你的胃口真的很大。”一个凉凉的声音飘飘然进到狐后心神。狐后一惊,狐耳骤然竖起。 “谁?” “轰——” ------------ 第二十四章 掌柜的给呼呼 就像毫无预兆的惊雷,天空里忽然炸开一团火球,火光刺入青果眼睫,神思猛地被拉回。隔着眼皮,她感知这个暗红的世界,近的是鼻间萦绕浓浓的、混杂着血腥的甜香,远的是记忆里袅袅檀香。 前者叫她不安,后者却让她轻易忽略那些苦痛,心渐渐平静下来。 狐后凝眸见恍然闪现眼前的来者,一抹红妖冶夺目,她顿时大惊失色:“红……红……”她未料到红大人竟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眼前的女子只能依稀辨出身形,但那脱俗的妖冶红色足够狐后认出她来。 “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贪欲付出代价。”红大人声音清冷,像一盆冷水从狐后头顶浇下。 狐后的手不禁打颤,青果却丝毫不觉得痛,就像是在梦里,受再多伤,也只是虚空。青果幽幽的睁开眼,隐约见到那抹模糊的红色里有一张熟悉的脸,她未加思索的问道:“你竟然还活着?” “我自然要活着……”她说着打开怀抱,张大的红色如同映着遍野红花的春水,“我已经腻了在你的痛苦中得到生机。将来我才是主宰……”鲜红的春水漾开一圈圈涟漪,随着涟漪一点点淡去。 一股阴寒自狐后尾骨蔓延上来,狐后浑身一颤。 “这便消失了?”狐后惊疑的看着红大人消失的地方。红大人并不是为了她要独占墨岁缃果而来,那是为了什么? 狐后眼角瞥向青果。青果表情淡然,被狐后掐着脖子微微抬着头望着天。狐后竟从她的嘴角看出了几分笑意。 “狐狸,”青果声音干涩沙哑,她顿了顿,低咳一声继续道,“我夫君来了。” 青果话音一落,狐后只觉心中一热,耳边响起清脆的碎裂声,而后所有归于平静。 火的红色从狐后内丹开始迅速覆盖住狐后的整个身体,焦黑紧随其上,焦黑之后灰色无力的被夜风吹散。 青果嘴角轻轻勾起,张开双手落入晏则怀抱。晏则手中炽焰长剑化作一道朱雀火光,环绕晏则与青果上升至半空,晃似一轮明日,将四周夜色驱走。 “差点被吃掉呢。”青果被晏则紧紧拥进怀里,恍恍惚惚的觉得危险已经远离。她深深嗅着他的味道,哑声呢喃。 晏则不说话,拥着她似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这样他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夫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青果仰起头,挣着把手抽出来,掐着晏则的脸颊,“疼不疼?” 晏则嘴角一抽。若果他说他被她掐疼了会不会显得有点弱? 青果见晏则迟疑,心慌的又加重了力道:“疼不疼?” 晏则后槽牙都贴到了一块,冷风从齿缝吸进嘴里。他脑袋往左边一转,回到正中再往右边一转。 “哎呦我去!”青果脸上五官纷纷立正、稍息、向中间靠拢。 青果松开手,捂起自己的脸:“我就知道我好命遇到英雄救美的好事!史了、史了,我注定红颜薄命成历史里的一颗黄沙了!” 晏则听青果兀自嘀咕,愣然一抖眉头,恍然明白青果的意思,忍俊不禁的将她的手掰开,捏一把她鼻梁:“什么感觉?” 青果耸耸鼻子:“想打喷嚏。”她如实回答。 看来是力道轻了。晏则心里估摸。 他捧起她的脸,目光轻柔的端详她的脸。从她澄澈的双眸,描过鼻梁,停顿在浅粉色的唇瓣。她的贝齿不安的轻咬微微有些干的唇珠,压力与不值一提的湿润带出微红,诱人无比。 青果的心却是早就被他的柔和诱惑了去,只知随他眼波流转而起伏跳动。她忘乎所以的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感觉他的脸越来越近。她已经分不清是紧张里搀着期待,还是期待里带着紧张,她只知道,她的心现在欢愉无比。 四瓣唇便要贴在一起,晏则余光里却出现一道干涸的血迹。他猛地拉开距离,捧着青果的脸,自责无比的摸向伤口。 “嘶——”青果肩头一抖,“你手上长刺了?疼!” 晏则心上一抽,猛地缩回手,托着她的下巴,笨拙的凑过去,“呼呼就不疼了。” 青果撇撇嘴角,眯着眼看他低着头仔细的跟她脸颊上的伤口纠结。 “你在哄孩子呢?”不该是亲一口,或者特有范儿的给她舔伤口,舔着舔着就亲上了,顺道连床单都可以滚了的么? 晏则心疼的给她“呼呼”忽然停顿了下,但又继续。他沉默着,心里却有话说:以前做神仙没被哄过,也没哄过谁,这“呼呼”地办法还是他这辈子做人,有娘疼才学到的。 青果伸手搭上他的肩。原先还觉得这个夫君太有天神范儿不好相处,现在看来能犯傻就代表他们之间距离还不远,他再努力傻一把,她就能毫无压力的赶上他了……咦,这想法怎么有点贬低自己的味道? “夫君你要呼到什么时候?这山里是有人的吧,你点着太阳一样得灯,会不会太高调了?” 她头顶上那个假太阳赶脚都要赶上真货了,特别还是被晏则抱在怀里,真是要把她晒得外焦里嫩了。说不定刚才夫君没亲下来就是因为头顶这个给太阳代言的“灯泡”。 晏则停下嘴上的动作,瞥眼上头的火光:“无碍,我也正有是要找寒池山山主。” “劳什子山主来了我们怎么腻歪啊!”青果翻个白眼。她好不容易有种想扑倒夫君的冲动,怎么可以只是冲动呢? “呵,姻缘使,吾法号云上明,而非劳什子。”一个一本正经的声音从角落里凉凉的飘过来。 青果下意识的推开晏则,扒拉扒拉头发,捏着衣领子冲声音的来处,傻乎乎的呵呵一笑,尴尬的像被教导主任抓包了一样。 云上明手里拂尘一甩,步出黑暗,脸上带着面具似的笑,对上晏则眯起的眼时嘴角弧度越发往上。 “五年不见,小子长高了不少。嗯,看着挺般配。” ------------ 第二十五章 云上明 “你们认识?”青果偷偷扯一把晏则衣袖低声问道。 晏则见来者是云上明,神情不由得复杂起来,要是以前,云上明是他的小师弟,但这辈子,这云上明却是他的师父。 这云上明是为数不多知道那些事的人而且以他的悟性与修为,他收他为徒,即便不能用居心不良来形容,但赖不了不怀好意这个词。 现在云上明主动出现,反倒叫晏则打消了反客为主的念头,为青果介绍道:“他曾是……” “我曾是他的师父。”云上明拂尘一扫,根根净白的须子撒开漫天银光,青果正被点点璀璨迷离了双眼,云上明便已来到青果身前,“可惜这徒儿不想继承我的衣钵,被我除名了。” 青果“哦”了声,没注意他话里的内容,咬着唇睁大了眼睛瞅着云上明。 云上明到底是寒池山的山主,那疯尘子就是比不得。光他一身米白色的袍子就甩开疯尘子几十条街,更别说云上明这张被保养得水白的叫她羡慕的肌肤。 “云上那啥,你怎么保养的啊?”青果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口,双手更是往他脸上摸过去。 云上明拂尘一挡,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想左脚绊了右脚,“咳登”一下,他直接坐到了地上。 云上明疼的倒抽一口冷气,但碍于眼前四只眼睛看着自己,强忍着将双脚盘起,干脆装作打坐。他嘴上挂着讪笑:“姻缘使性子依旧不改当年的……”他上下打量着青果似乎是在想有什么词更为贴切,晏则却猜他是在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晏则沉默着将青果拉回怀里,没有云上明那般表现的熟稔,客气的说:“山主说笑了。” “嗯,不着调。”云上明完全忽略了晏则的存在,拂尘当空一甩,兴致勃勃的将想到的词说出来。 青果原还憋着笑,听他对自己的评价憋在嘴里的笑刷得滑进肚子,她眉头一拱,心道:这是在损她还是损她还是损她?难道现在流行说坏话套近乎? 她诧异的眨眨眼,昂头看看晏则,又扯扯晏则,低声问:“不知你们认识,我们也认识?” 晏则正要回答却被云上明打断。云上明拂尘一扫,银光映着当头朱雀光,散开更加耀眼的银辉,闪的晏则愣神之际,云上明撑着腰迅速站起身。他呲牙眯眼表情狰狞,压根没料到加一点力道会让光芒变得这么刺眼。他乘空摸一把尾椎骨,说: “近来山下的妖精越发的猖獗,二位若不嫌弃,还是随我回山府,等天明了在上山,如何?” 青果捂着脸,眼睛里被刚才的光芒炫的繁星点点,晕乎乎的抱怨:“就是钛合金的眼也要被你给闪瞎了。” 晏则回过神,冷眼瞥着面若佛圣、站如松柏的云上明,目光慢慢移到他的拂尘。他以前见他用这拂尘造势,今日总算领教这把拂尘的威力。 “不了,我们只是……” “要上山顶也不急这一时。山顶而今可不是风大雪后,堵在结界外头的妖精也不少,白日里躲着我,夜里就出来挖坑打洞想钻进去,你们现在过去破结界,恐怕最后是便宜了那些小妖精。” 晏则抿着唇,目光幽深若有所思。 云上明说完话,无人回话,四下顿时安静下来。青果犹豫着挪开一根手指,银光已经变得柔和。沉寂里她倒是反而不敢把手放开面对现实了。 晏则手一指头顶绽着太阳般光芒的朱雀,朱雀腾飞,瞬间于山顶往返。朱雀归来,当空盘旋。晏则借朱雀看清山顶大体的情况,嘴角挂起意味深长的笑: “结界外头的妖精真是不少。”他手一握拳,敛尽朱雀所有的光焰,白昼回归黑夜。 青果双肩不由的一颤,她猛地回身,捂脸的双手紧紧围住晏则,低咒一声:“关灯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 晏则安慰着轻拍她的背,语气却不弱他他手上力道一样温柔:“山主这么热情的药我们入山府,为的是什么?” 云上明的手忍不住又想甩拂尘,但目光撞上晏则,手不由得僵住。他讪讪一笑,难言之隐自不会告诉晏则。不过他终究是占了上风的。 “你上山无非是为了不让你的炽焰灼伤这果子。我想以你现如今的法力,就是进到结界也无法长久控制那股炽焰,”云上明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的瞥眼晏则握着朱雀簪的手,“同样的效果,小子,你何不选少点麻烦的。” 云上明说着,手心一翻,一个金属小匣出现在他手上,他将匣子递给晏则示意他打开。 晏则狐疑的打开,骤然间,凌冽寒风从匣子里刮出来,裹挟这冰雪直扑他面门。晏则猛地将匣子阖上,惊讶的看向云上明:“凝泉珠怎么会在你手上?” 云上明得意的将他的惊讶收入眼底,左手一折右手袖口,脚尖踢开衣袍一角,转过身,拂尘马尾似的晃晃:“符鱼城的灾祸我无法化解,但是将这珠子拿出来以免殃及无辜还是能办到的。” 云上明转过头,下巴一点:“便不是为了本山主的邀请,你也该为了将这珠子安安全全的放回果子身上而跟我来。” 青果脑门蹭蹭晏则胸膛,昂头伸手好奇的点点晏则的脸颊:“你们说的果子是我?” 她转身把晏则手里的匣子抓到手里,想要打开,却被晏则捏住了开口处,她只能看看匣子朴素的外观。 “什么宝贝?” 晏则揽着青果,将匣子放进自己怀里,跟着云上明穿过一片灌木,踏上通向山府的石板路。 云上明健步如飞,双脚几乎离了地,不消片刻便到了门口。守门的两个小弟子惊异的看山主带着一男一女出现在眼前,皆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右边的小子弟:“山主您怎么到外头来了?” “嗯?” “方才才见您与一姑娘擒着只狐妖进到里头的。”左边的小弟子指指门里,偷偷瞥眼云上明身后的青果与晏则,嗫嚅道,“您还说不让外人进来的。” ------------ 第二十六章 北禁窟 云上明急冲冲冲进来,抬头一看,着实一惊。右脚险些又把左脚给绊了。他拂尘一扫,视线里,顿时看透了眼前与他一模一样的男子的真是样貌——竟是千年未见的,而今在山下闯出了疯尘子这个名号的小师兄。 他诧异的看眼边上握着斩仙镰一本正经的连安悦,只因觉得眼熟而多看了一眼。 “我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冒出我,原来是小师兄啊。”云上明松下悬着的心,松了口气,“小师兄这时候愿意回山,倒是师兄有心了。” 疯尘子玄木簪束发,白袍裹身,端坐高堂之上,宝相*。他手中拂尘轻轻一扫,半眯着的眼慢悠悠的打开,平直无波的眉一挑,半怒不怒地:“何处来的孽障,怎的到本主这儿来撒野?” “什么?”云上明一口气岔在喉咙口。孽障?师兄变成他的样子说他是孽障? 他难以置信的指着疯尘子不住的呛咳。毕竟是千年未见,保不齐这个当年被师尊说成“童心未泯”的小师兄又在跟他开玩笑。 也罢,难得聚首,便让小师兄先乐乐。 疯尘子座下连安悦手中执着斩仙镰,悠悠迈着八字步逼到云上明眼前,将斩仙镰一横,瞥眼云上明身后跟来的晏则,冷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起来。 “寒池山弟子听令,将这三个妖孽押入地牢。” 脚步声接连响起,殿内瞬间涌进十数个执剑的弟子。为首的是云上明的大弟子——结宸。结宸却是因为见到晏则而愣在原地。 “弟子则你……” “这里没有弟子则,将他们三个押入地牢。” 殿中烛火光辉映着斩仙镰镰刃,折射着生杀味的光在大弟子脸上。结宸眯起眼,视线移向云上明,惊诧之色更是弄了三分。 结宸目光来回于云上明与疯尘子之间,最后抬剑架在斩仙镰上:“寒池山从没有什么地牢,你们究竟是何人?” 云上明欣慰的捂着嘴止住咳嗽,朝这个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大弟子点点头。 连安悦嘴角挑起一抹讽笑。她不知这寒池山底细,疯尘子也未对她说明寒池山有什么关人的地方,话里难免出现纰漏。 她凤眼瞥向结宸,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这世上,真理永远掌握在强者手上。所以,她刚才没有说错任何。 斩仙镰当手微微一转,连安悦轻易就将对方的剑压在斩仙镰下。 “看来你就是通敌卖师的奸细了。”斩仙镰银光一闪,云上明来不及阻止,镰刃便将结宸的发髻割断,镰柄将他的手一转,顺势抵住结宸后腰逼他跪下。 云上明这才发现,千年未见的小师兄并不在与自己开玩笑,可惜为时已晚。 疯尘子拂尘一扫,云上明身上法力尽数被压制起来,甚至还锁了他的声音。 “为师苦心栽培你百余年,没想到你竟轻易便背叛为师,”疯尘子装的有模有样。他拂尘当空画一个圈,一个黄金禁制将结宸与真正的寒池山山主云上明捆锁在一起,“结昭,将他们带下去,锁入后山北禁窟。” 结昭乃是云上明的二弟子。他早年便对结宸有所不满,他二话不说,踢开结宸的剑,抓住禁制一把将结宸与云上明拽起:“是,师父。” 云上明目瞪口呆的看向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的晏则。 他不过是出去看了一场戏,顺便将人带回来,怎么一回来就跟做噩梦一样? 青果抱着晏则的胳膊,悄声问道:“怎么回事?真假悟空事件或者双胞胎奇遇记?”虽然不知道他认不认识孙悟空或者听没听说过孙大圣,青果还是跟他说了,因为她只能想到这个。 “这两个也别漏下。” 晏则也看不出疯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搂着青果在旁做隔岸观火,直等到这火烧到自己跟前,他才不急不慢的取出袖中素扇,啪的一打开,着墨的一面堪堪背对诸人。 “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路过,偶遇此人。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疯尘子不多话,拂尘一扫,慢悠悠阖上眼。连安悦却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连安悦脚下一蹬,拦到他们跟前,手上斩仙镰镰刃紧紧贴着青果喉咙,只要稍稍一颤,便能割破她的喉咙。 晏则始料未及他们的执着,回头疑惑的看着疯尘子,心中不由得猜测:难不成他们是被妖界那股邪气迷了心智? 青果不敢动弹,就连说话都僵着双唇,带着哭腔的:“夫君……” 晏则转回头,伸手捏着镰刃移开:“你们既然如此好客,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恭敬个泥煤的从命啊! 结昭十分解恨的将结宸扔进北禁窟,然后把云上明往里一推,算好了方向,云上明正好砸在结宸身上。因为晏则的配合,结昭没把给云上明的待遇用在他和青果身上。 进到北禁窟里,晏则立即燃起一团火,火光将湿漉漉的石窟照的透亮。 这个石窟不知被结下了什么阵法,扫视四周也不见刚才进来的窟口,是有四个黑洞洞的路口,风声不断从四个路口传进来,隐隐约约,就像夜里冤鬼哀怨的叹息。 青果捏着衣领所在晏则怀里,眼珠四下瞄,“他们为什么要关我们?” 晏则猜测他们恐怕是要阻止他们上山取出让青果恢复的东西。 “果子,你能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么?比如哪个方向让你觉得舒服?”晏则问道。 青果奇怪的一扯嘴角。 方向什么时候和舒服搭到边了?“我哪都不觉得舒服。” 晏则环视四条路口,垂眼看向狼狈的云上明。最后他还是放弃问云上明,转而安慰青果道:“北禁窟是寒池山里最安全的思过的地方,若是找不到出口,毁了这石窟就好。” 青果长叹一声,晃晃脑袋:“夫君,你不知道现实往往是很骨感的么?” “嗯?”晏则不明所以。晏则牵着牵着青果来到石窟边沿,伸手摩挲着湿冷的石头,疑惑的看着青果,等她下文。 青果却是被他摸着石头的动作没说下去的兴致,懒洋洋的靠着晏则,跟真晏则一点点摸索那些石墙。 ------------ 第二十七章 寒池漫雪 月色惨淡,云压北天步步逼近。 寒池山,山之南,山脚的玄黑蔓延向上渐渐笼入山顶的凌冽银光,彷如著丧服的未亡人。山之北千沟万壑,皆臣服于浓入墨的夜色,无所谓天,无所谓树,也无所谓高山峡谷。 沉闷的空气里,自北天來的阴云渐渐笼罩了寒池山上的半边天。倏地,天空飘下一片雪,紧接着雪花随着乍起的狂风从四面八方乱舞而來。 寒月怕被一切声音扑碎似的,颤巍巍的退缩到天边去。灰暗夜色了,只有风声越來越响。 山顶的雪片被风驱使成了锋利的冰刃,剐蹭着埋伏在结界外的妖精们。坚持不住的小妖精夹着尾巴仓皇逃下山。路上大树号叫,风雪向逃生者遮蒙下來。一株山边斜歪着的大树,倒折下來,树下小妖哀嚎一声,不久便沒了动静了。 风雪愈演愈烈,少顷,白雪便覆盖到了半山腰。炎夏里的七月,霎时坠入腊月严冬。 北禁窟内,虽不知外界情况,却未逃过这场冰雪之劫。 青果缩着脖子呵手成烟,边上晏则坚持不懈的摩挲着越來越冰冷的石头,不知道在找什么。 云上明努力地半个时辰,终于从结宸身上滚下來,一着地就后悔刚才半个时辰的努力。他贴着冰冷的地面,瞪着青果。 青果感觉背后有灼灼目光,转头果不其然对上云上明。她拂开晏则的手,踮着脚叫跑过來,扯扯云上明和结宸身上的禁制,无奈的一摊手:“我沒真本事帮你,”她说着转头对晏则喊,“夫君,你來帮帮忙呀,瞧他们脸都冻青了。” 晏则避开路口,将他们所在石窟几乎摸了个遍,也沒有找到他所要的东西线索,站会原地,朝着石墙便是一掌。 “咔咔咔”,石头就像受撞击的冻结的冰块,裂开几条缝。 青果吓得肩一颤,嗫嚅道:“不想帮就不帮,不用这样吧。” 晏则叹了口气,做够來,隔空在云上明胸前一划,疯尘子设下的禁制轻易就被破掉。 云上明腾地总起身,食指对着自己嘴巴画了笔,扯过青果便朝着石窟里的一个路口奔:“赶紧走!有人触动了山顶结界。” 青果不明所以,晏则一把将青果扯回自己怀里:“山主恐怕不知道那个路口才是生门吧。” 他一直沒有带着青果从任何一个路口离开,就好似拿不准哪边才能走。 云上明一愣,瞪眼晏则:“法力够强大,又哪有什么走错的,死路也能被辟成生门。”他说着又伸手过來抢青果。 晏则移步,冷冷看着他:“寒池山本就该有这一劫,千年前因为果子而不了了之,这次无论如何都躲不了。山主还是不要想用我的果子來躲劫。” 云上明怔愣,倏地嘴角裂开苦笑,右手抵着额头摇摇头。身后结宸站起身,护到师尊身前,若不是护身长剑被结昭夺走,恐怕这会儿便要刀剑相向。 “你虽不再是弟子则,但还请你对师尊留有该有的敬意。” 云上明拍拍结宸的肩,对晏则道:“还记得千年前,我们的师尊是如何殒命的么?” 晏则摇头。他觉得自己能将他与青果之间前世的种种想起大半已实属不易。 青果被云上明与晏则的互动弄得一头雾水。这个什么山主不是亲口说自己曾是晏则的师父么,这会儿怎么改口说什么他们的师尊?这云上明脑子里那根筋搭错了。 结宸听云上明的话亦是觉得师父的话似乎存在非常严重的语病,正要开口提醒,就听云上明继续说: “师尊他是为了设下山顶的那个结界,将所有都封印在冰雪之中而精疲力竭,最后油尽灯枯而死。即便不是为了让寒池山度过劫难,我也要为了师尊的心血而奋力一搏。”他捏着拳头,目光坚韧的对着晏则,“而且这果子当年是自愿做阵眼,平息寒池山浩劫的,今次不过物归原处。” 云上明矮上了晏则半个头,晏则垂眼看着云上明,拥着青果的手紧了紧,良久他伸出手拍拍云上明的头: “小师弟,当年你不过才七岁,能知道多少呢?”他抬眼环视石窟窟顶,似乎有些明白疯尘子这么做的意思,“从前你似乎最听你小师兄的话吧。这次你还是继续听他的话,乖乖呆在这里。” 云上明眸中坚韧不改却是多了分阴郁,他昂起头:“如此,你是要像千年前一样,为寒池山的存亡出力了?” 晏则淡淡一笑,牵着青果往角落里的草垛上一坐,优哉游哉的将朱雀簪簪到她头上:“外头冷,我们过一会儿再出去,可好?” 青果余光偷偷瞄着云上明,瞧一路上都仙风道骨的男人,这会儿满眼生吞活剥是带着狠厉的要刮其肉,啖其血的狠劲儿。她忍不住缩缩脖子、抖抖肩膀,低声跟晏则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又是曾经又是千年前的。” 最重要的是,你们这些外表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的家伙,说到年这个平淡的量词的时候可不可以用很轻易的口吻在前面加上一个“千”字啊! “姻缘使很想知道?”云上明问。 青果默默转头,看云上明情绪多变,有些不敢大话,眼神里都有些看精神病人的味道。她回头,往晏则身边靠了靠:“你说搞这些封/建迷/信时间久了的家伙,是不是都是用两个脑子分析世界的?”不然怎么跟精神分裂患者似的。 云上明听不懂青果话里名词的意思,却也不影响他继续说:“姻缘使可还记得千年前寒池山是为何差点被夷为平地,而你是如何被你口中这个夫君逼上绝路?” 青果缩着脖子拼命摇头。她要知道千年前的的事情干什么?证明她的年纪也不小了? 云上明嘴角勾着冷笑,抬手虚空一抓。 倏地,晏则怀里寒气四溢,寒冰瞬间冰封起晏则半个身体。 “凝泉是假的!”晏则惊呼。 “当然是假,以我的法力怎么够解除上神的法力,不过是借了山顶结界些许力量凝出的普通冰晶。”云上明手腕一转,用來欺骗晏则的加珠子落入他手心。 ------------ 第二十八章 灵脉 云上明手中攥着冰晶,热度一点点的将那冰晶融化。对面,晏则的半个身体被冰封起來,连着地面,让他动弹不得。 晏则被青果的抓着的那个胳膊却是沒有被寒冰封起來的。他垂眼看看被惊得呆若木鸡的青果,伸手安抚的揉揉青果的脑袋,转头对云上明说: “这一千年,你想的都是如何用我的果子來为寒池山渡劫?” 晏则淡漠的声音里辨出丝毫情绪,石窟顶上烛火忽明忽暗,幽幽的映着他同样难辩情绪的脸。 青果抓着晏则的胳膊,并沒有受寒冰的影响觉得一丝一毫的寒冷,反倒因为头上簪着的朱雀簪而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她偷偷瞅眼不远处阴晴不定的云上明,再看包着晏则半个身体的冰,忍不住往晏则身边挤了挤,下意识的想给晏则取暖。 “滴答、滴答……” 冰晶的融水顺着云上明的手低落,触到地面的瞬间化为一滩薄冰。 结宸抿着唇立在云上明身后,像条忠诚守卫主人的雄犬,双眼一眨不眨的锁着青果。 “喀拉”一声,云上明一把捏碎手中冰晶。 “若不是这颗果子,我寒池山又怎会有这劫难!”云上明眼中溢满狠戾,“你看來是忘了当年她是如何为了勾引你而斩了寒池山灵脉做她的姻缘线,将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了!” 云上明手中碎冰瞬间化成水,滴在地上霎时击起地上薄冰,陡然竖起的冰刺毫无预兆的猛然刺向青果。 青果吓得一抖,脚跟抵着地面,双手撑着地就躲到晏则身后。 冰刺堪堪冲到晏则身前三寸忽然停了下來,锐利的冰尖上闪过晶莹剔透的光泽。 青果抚着心口,顺下一口气,心里噼里啪啦埋怨起來: 什么啊,刚才还把她说的跟个被虐心又虐身的可怜娃似的,这会儿怎么就变成一肚子坏水的恶女?这搞封/建迷/信的是不是看多了? 青果心中叫苦不迭,边上晏则却不该从容淡定。 “灵脉是谁斩断的我不记得,但我这手上的三匝红线绝不是灵脉所化。”他说的极为笃定。 “灵脉是谁斩断,究竟是不是的成了你手上的姻缘线,现在再说也无意义。”云上明突然变得极为明理,他随意的用袖子抹掉手心的水渍,双手负到身后,掐指,深深看着青果不在说什么。 青果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团着身体躲在晏则身后。安静良久,她吸吸鼻子,心里的好奇怪嘭的跳出來。 红线?她原先沒有注意到他手上有线啊。红线,姻缘线?难道是月老的红线? 青果奇怪的瞄向晏则的手,仔细一看,倒是的确看到一根线,但却是白色的,而且线头还指着她。 青果诧异的抬手,却愣是沒看到自己手上有什么线。 不知过了多久,结宸显得有些不耐,凑到云上明耳边道:“师尊,我们就要这么一直对峙下去么?” 云上明不答,十指在他身后迅速运动。 过了会儿,青果的耐心也被折腾完了,她手指顶顶晏则肩膀,低声问:“你不觉得冷么?想想办法把你自己从冰里弄出來啊。” 她虽然看不懂他们眼对眼的到底在拼什么,但下意识觉得再这么下去不会有好事发生。 晏则反手抓住青果:“担心我?” 青果眉头一抖,想反驳,话到嘴边,却羞怯怯的抽回手,眼角一挑晏则,嗫嚅道:“我不能担心你么?我是你老婆……就是夫人啊。而且……”她咬着唇,瞄眼那边两人,双手蜷成小拳头,微凉的指节贴着慢慢火热起來的脸颊,怪不好意思的。 晏则诧异的眉头一挑,瞧她羞答答的模样忽的心头一热,嘴角跟着勾起笑:“而且什么?” 青果往后缩了一步:“我还沒做好当寡妇的准备。”她一抿唇,看晏则眼里的促狭,忽然有种被调戏的赶脚。她眼睛眯成兔斯基,放下手,摆出一张扑克脸,“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不看看对面那两个满脸愤恨的家伙。” 青果这么一说,云上明的存在感刷得凸显出來。 晏则回头瞥眼云上明:“的确挺碍眼。”碍眼的把他们这边谈情说爱的气氛都赶走了。他抬手,就像拂去沾染在衣袖上的尘埃似的不经意,包裹他半个身体的寒冰瞬间升华,寒冷石窟又将升华成的起凝成淡白色。 晏则抖抖肩,在青果惊讶的眼神里站起身,伸手向她:“我们去别处看看。” 青果讷讷的由他拉起,贴着晏则的胳膊,不敢看云上明脸上精彩的表情。 晏则方才示弱,任由不过是想让云上明安分片刻,沒想到这会影响到他们小两口的感情发展。晏则淡笑着看向云上明。 云上明的手停顿在身后,森冷的表情紧绷在脸上,强忍着怒气:“寒池山一旦覆亡,你的这个果子就会跟着再次灰飞烟灭。以你而今的法力,你觉得你能再次将她凝聚起來么?” 晏则跨过冰刺,冰刺成烟,流连缠笼着青果与晏则。 “你难道忘了,寒池山如今的灵脉是她用自己的命线造就的。”云上明话语冷冷掷地,字字刺上晏则心。 晏则唇线不由得抿成了一条平坦的线,握着青果的手紧了几分。 是了。青果的手心并沒有姻缘线,而那条象征她生命的命线,也其实只是条伤疤,不是姻缘殿主就是上神用法力画下的伤,成就这他们这一次的机会。 青果手骨被晏则握的挤到一起,她难受的抬眼瞪向晏则,看他犹豫的侧脸,心头莫名的跟着伤感。她撇撇嘴,他们说的她一丝一毫都不记得、不理解,被格成局外人的感觉十分不好。 她想知道一切,可心底却又有对此浓浓的抗拒。 “夫君啊,你们说的东西是不是跟我密切相关,甚至关系到我的生死?”青果垂着头,闷声闷气。 这个“死”是否就是云上明所说的灰飞烟灭,一点回到她原來的世界的机会都沒有? “沒什么,”晏则低头,微热的手掌贴上她的脸颊,“他沒这本事。” 当年就是他的犹豫,生生叫他与寒池山的劫难叫她独自扛了去,这一次,覆了寒池山,他也不会伤她一分一毫。 ------------ 第二十九章 命脉 沉云欺日怒压寒池山暗夜退去灰暗的晨光拖着残喘的病躯爬上东天苍白雪色强硬的覆上山脚的葱茏 山脚不远处一座占地不大的客栈一角飘出袅袅青烟 客栈轩窗吱呀一声开启窗里身着一身水绿衣裳的绝美女子捧着一杯热气冉冉的茶一双较净水寒潭不敢与之媲美的盈盈水眸远眺渐渐隐入苍茫飘雪中的寒池山若有所思 雪似白羽飘飘摇摇纷纷扬扬却沒有一片穿过窗子进到客栈 “真冷啊”她忽然说 从她身后走來的赤狐王诧异的瞧她一眼继续走到窗边伸手接住一片雪雪片沾上他的手飘飘然又离开 “头一回听到妖精会怕冷的元姬该去城里买件厚棉袄披上了”他五指一屈一伸方才逃出他手掌的雪片又回到他手心精妙的六边形雪花晶莹剔透隐隐印着他的面容深邃的眼眸中担忧与他嘴角上挂着的戏谑笑意全然不同 元姬上前一步目光从山顶收回伸手出窗外倾倒手中茶盏清亮的茶汤离盏化作片片雪花…… “那些俗物暖得了身却暖不了心这一次终究会如何” “别忘了那是颗无心的果子啊” 四面八方來的雪花弥漫天与地分不清它是生于天还是地 烛火吡啵作响寒雪带着杀机打着卷的袭來上下翻飞形成一堵雪墙挡住青果与晏则去路雪后的主宰者周身密布浓浓的冷厉 “护住寒池山灵脉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云上明翻手雪墙突然变成一只利爪尖利手指目标直指青果 晏则袖中素扇落入手心打开的瞬间火光自扇面燃起连上石窟顶端的烛火火焰绕着石窟绕成一圈云烟飘起水汽弥散在半空化成细雨淅淅沥沥的落下 青果手挡着额头迷了视线只觉肩头一紧 “在我眼里只有果子的命脉” 晏则抓过青果穿过炽焰奔入一条道儿算准了云上明暂时穿不过他竖起的火幕墙 青果喘着气脚跟不住的抵住地面想让晏则停下脚步晏则扯着她跑了一小段渐渐放缓脚步青果以为他是要停下來晏则却突然将她抱起 青果双脚离地吓得心头一抖忙不迭圈住晏则的脖子:“跑什么”刚才还不是特别拽么现在逃命似的丢不丢脸 晏则盯着前路脚步越來越急促“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在狭窄的巷道伴着均匀的呼吸声充斥着青果的耳膜 青果被耳边快节奏的声音影响下不由得紧张起來觉得身后似乎有只猛兽在追赶圈着晏则手紧了几分 她紧闭着双眼将头埋在晏则胸口放在晏则脖子后紧攥起來的手手心湿漉漉带着诡异的凉意 良久手心的凉意不见分毫她适应了晏则的速度可手心的触感叫她万分难受她放开右手摊到眼前黑暗环境里她竟将自己的手心看的清清楚楚 惨白的手掌一条伤疤似的纹路横贯手心中间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花绽开一点鲜红的光泽 “呀”青果低呼一声 红光在她眼前一闪即逝眉心忽的一凉凉意顺着眉心流窜全身脊梁骨一阵酸麻她摊开眼前的手心渐渐溢出鲜血血液沒一会儿就布满掌心从掌沿低落到地上 “夫君我受伤……”她仓皇一抬头却发现自己不在晏则的怀里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晏则的怀抱 “夫君”她惊慌失措的四下寻觅 黑漆漆的巷道不远处两者一点猩红摇摇曳曳招摇着引她过去 青果双膝发软手扶着冰冷的石头向后退了一步 “怕了”身后一个凉凉的声音阴森森刺激的她浑身汗毛陡然竖起 “谁”青果猛地回身却不见身后有任何人而不远处的地方依旧亮着一点红 她干咽一口口水干涩的喉咙挤不出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堪堪聚起一点力气:“出……來……”她声音打着颤低低的击不起一点涟漪 “你以为忘记曾经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題么”又是那个声音“未弦亦或是青果他将你从灰飞烟灭里挽回上神赐你一颗能感知七情的心一切从來都是错你哪里配得上‘拥有’这两个字” “你到底谁”怒意蹭地上升青果抓下晏则簪到她头上的朱雀簪他给的东西给她不少安全感 “未弦你要躲到什么时候”远处的猩红一点点靠近伴着玉珠撞击的清脆声响青果看到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女子她头戴凤冠紫玉垂下半遮半掩她的脸庞紫玉后的红唇噙着高傲的笑意 “未弦你以为你以为的装傻充愣焱哥哥就会心疼你、就会是你的么我才是她的新娘啊” 心脏就像是被刺上一把冰冷的匕首疼的她浑身发颤青果扶着墙浑身的力气因心口的疼而被抽走她脱力的一点点滑下 “弟子悦……”她认得她她该认得她 不想回忆起的所有幡然跃入脑海任她如何不想知道、不想了解都一帧帧的在眼前闪现 所有所有好的坏的、前世今生、要的不要的都毫无保留的挤入她的大脑 “不要记起來……不要” 红妆里喜气洋洋的新娘娇媚的脸上浮了一层冷意她撩开遮面的紫玉珠帘淡漠地睥睨着她:“由不得你” 青果抓着鬓发冷汗浸湿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容不了她容不了她和晏则 她的确无心的确不懂何为情、何为爱但是她想对他好他也念着她不就够了么为什么偏要懂这些 “你若不记起从前我如何才能心安理得的杀了你” 青果心神一颤她猛地抬起头:“你不是弟子悦你究竟是谁” 她沒有想到竟会误会了青果的那句“为什么”生生让她看出了破绽不过无碍只要对方记起來所有就够了 ------------ 第三十章 未弦 “世上何來的弟子悦我是焱哥哥的新娘啊”那边红影绰绰似真似幻女子声音娇柔如四月夜莺却声声刺痛青果 青果颤着手抚向眉心指腹上顿时漫起如被灼烧的刺痛感随着手指的碰触灼烫的疼痛如同被绞断囚锁的困兽般在四肢百骸流窜 她闷哼一声强撑着灵台一丝清明压下即将涨裂身体的力量她不甘的睁开眼满眼的红刺目的颜色恍如千年前的一幕幕不断撞入脑海 属于未弦的、属于青果的所有的记忆全都记起來了 她觉得她快撑不住了体内用來给她凝魂聚魄的血金珠似乎已经绽开了裂痕可笑她连这个自称是红大人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就要被她杀死了么 一只冰冷的手抬起她的脸弟子悦的容颜不由分说的映入她眼帘 “等了千年凝了千年的形今日终于可以换上真正属于我的……” “青果醒醒” 晏则恍如雷鸣从天而降振聋发聩 攫着青果的手连带着身体一同被晏则的声音震开青果三丈远红大人恨恨的一甩袖伸手将空气撕裂在青果眼前隐去 青果苍白的右手骨节分明攀着冰冷石壁她缓缓直起腰红色渐渐蔓上青果双眸鲜红的眸子带着残杀的意味 “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未弦便是赌上这条性命也不会让你占到任何便宜” 寒池山顶.晏则 晏则怀抱着青果凭着脑海里零星的记忆奔跑在阴暗的巷道若是沒记错北禁窟的生门连着寒池山的思过洞 渐渐地怀里的青果体温越來越高晏则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不时低眼看看青果的情况 山顶封印被触动当年被镇压在寒池山山顶的灵脉便会脱离禁制來寻原主而这原主恰恰就是青果 灵脉原是青果命线是她化尽自身所有让上一任的山主凝成回归原主固然是好但是…… 晏则不敢多想忧心忡忡地步子不由的又快上几分不过是多隔了些时间低头他怀里的青果竟变了摸样 原先灰扑扑的青果瞬间光彩夺目红发如瀑、白肌胜雪、流苏璎珞坠罗裙可她肌肤的白却被那红衬得死气沉沉 晏则心下一紧呼道:“青果醒醒” 声音响彻巷道红发里的朱雀簪红光一闪现出朱雀原型火光烈烈环着晏则展翅见落下片片火羽巷道霎时亮如白昼 “青果……”他怒瞪盘旋身边的朱雀朱雀讪讪收起火光落到他肩头晏则紧着双臂抬脚急速冲向前方 千年前他用自身修为将未弦四散的魂魄收集起來在姻缘殿殿主以及冥主的帮助下才有了现在的青果转而言之青果现如今的法力來源是他的火 但是青果本身属木她自身的力量更是木中精粹命脉所蕴含的力量回归原主无疑是干柴遇上烈火在沒有凝泉珠或者是水系法力的支撑下青果会灰飞烟灭 晏则越是向前巷道的温度越是降低远处隐隐有亮光射进來带着湿冷的味道他足下生风的越來越快怀里青果悠悠的睁开眼火红的眸子带着迷茫待看清眼前人兴奋喜悦接踵而至 “焱” 轻柔的声音顿时大乱他的步调晏则猛地停下脚步肩上朱雀被他忽然的停顿甩了出去他惊疑得低下头对上她惺忪的眸子:“醒了” 得到他的回应她一双水汪汪的眼霎时弯如弦月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凑上嘴张口就对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咬上去 晏则脖子上细微的疼却叫他喜悦万分 “疼”他说可抱着青果的手却往上抬了几分要她咬的更舒心些 脖子上渐渐有了湿意温温热热 他轻笑着拍拍青果的后背:“哭了” “你才哭了我这是口水”青果跳下晏则的怀抱拽过晏则的衣袖往脸上一通摸摸了眼睛为了证明刚才真是口水特意多擦了几遍嘴角 “呸呸味道还是那么差” 晏则抚着青果的脑袋目光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他的失而复得嘴角噙着餍足的笑:“味道自然比不上你” 青果一怔猛地抬头杏眼对上他回忆起那年树下初识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那时还稚气未脱她嘴角不由得勾起倏地又平了下去恍惚间她低下头吸吸鼻子抬起头明眸善睐:“当年你把我从墨岁缃上摘下二话不说就咬我今日这帐算是结了” 晏则一愣忽然毫无预兆的抬起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有些暴躁、有些害怕“怎么能结了我们此生此世千年万年都不能” 傻子 你是个贪心的傻子你知道么 她双眼轻轻的眯着有些迷蒙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千年前她选择为他放弃所有承担所有罪责保这寒池山到如今不管是对是错终是造成今日这局面的祸端 殿主说做个好神仙要有责任感这次她真想把“责任”抽进下水道 她搁在他们之间的她的手忍不住爬过他的胸膛抚上他的脸推开些距离信誓旦旦说: “好听你的” 她的手环到他后颈搂着将双唇送上他的吻渐渐变得激烈也不暴躁很温柔而且有种若有若无小心翼翼的味道薄唇贴在她唇上辗转厮磨……磨了几下会略离开一瞬看一眼她的反应再继续贴上來 未几他的手顺着她的头顶滑下轻轻抓起一把头发余光瞥见火红的发尾离开她的唇心疼地:“恢复不了了么” 青果挂在他的脖子上脸颊蹭蹭他的胸膛:“因为你的法力的影响而产生的变化不是更能证明我是你的么” 她抬起眼微微挑起的眼角满含着笑意:“我也要给你按上我的痕迹这样弟子悦就不敢肖想你了你永远都是我的” ------------ 第五卷 情果 ------------ 第一章 杀生 1 “原來你这么怕我”银光一闪连安悦握着斩仙镰绷着一张冻得皴红的脸从远处的亮光里渐行渐近“一直以为你是恨我原來只是我高看你了” 青果诧异的转头就见连安悦身着寒池山弟子统一的服饰除了因轮回而改变的相貌俨然就是千年前的弟子悦她嘴角噙着冰冷彻骨的笑意杏眼上下打量一番连安悦懒懒的靠进晏则怀里: “为什么不恨呢弟子悦不连安悦你可知但年我恨不能将你扒皮拆骨啖肉饮血”她右手挑起一绺长发发丝绕着手指玩味地“但是如今想來真是不值因为从來是我低估了我在焱心里的分量也高看了你的本事” “疯尘子你若是觉得就凭你和弟子悦就能保住寒池山我劝你还是早早登上仙位否则光你入冥府盗取斩仙镰一事就够你受五雷轰顶之罪” 青果下巴一仰示意连安悦身后的跟來的疯尘子疯尘子虽用回了自己的样貌但做的还是云上明的打扮白衣飘飘甚是仙风道骨但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和他的打扮相悖十里地 “不劳姻缘使担心老不死我即便是被天雷轰了个外焦里嫩也好过你寻不回命脉又碎了血金珠而灰飞烟灭來的凄惨” 搂着青果的晏则的手一紧晏则眸光冷澈的锁向疯尘子即使对方说的是事实他也不允许 青果抓着晏则的手按着自己腰上扯着晏则慢悠悠的向前她拍拍晏则的手背后脑勺蹭蹭晏则:“你还记得这小子以前最怕什么吗” 晏则想了想竟沒有丝毫的印象青果转身伸手往晏则怀里掏掏出之前在江下城的良心店时疯尘子甩给晏则的半本册子青果一手捏着书籍往另一只手的手心拍了拍“我记得弟子尘当年最怕的就是月末与师兄弟切磋仙法落败所以特意叫你给他开小灶你把你所知道的毫无保留记下教给他” 青果眸光一转看向疯尘子说:“你用焱当年给你写的笔记撕了一半给如今的晏则做人情也就罢了……”青果将手中半本册子往空中一抛经折装的册子恍如水袖在半空划开一道泛黄的弧 黄褐色、破旧的纸触及石窟窟顶霎时化作一条晶莹剔透的坚冰轻易刺入石窟青果抓住冰纸的另一端入手的冰凉刺激着她手心的火热一点点化成水滴落 “千年不见你还是比狼族的白眼狼还要白眼狼”她说着手腕一翻拔下纤长的冰条“将我的命脉用作寒池山灵脉还不知足还想用这卑鄙的手段吸取晏则的法力來禁锢灵脉” 她心念一动远处洞口风雪浩浩然卷入遇到疯尘子的阻隔时分成双股在他身前会和萦绕她手中冰她仪式般的将手中被风雪包裹的坚冰指这疯尘子 疯尘子只觉怀里冰冷异常手还未捂上心口先前放在自己怀里的那册子的另一半便已经化成坚冰刺穿他的衣袍与青果手中的凝聚在一起 “你们寒池山弟子沒一个好东西”青果淡漠的看着惊慌的疯尘子她眸中无喜无怒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清算压抑千年的不甘与愤怒 连安悦忙不迭提起斩仙镰欲要斩断坚冰 晏则先连安悦一步一把抓住青果:“不能杀生” 青果恨恨地看着晏则满眼的杀意:“你还沒看出來么这个疯尘子从未安好心” 她一把推开晏则松开手里的坚冰脚尖猛地一点地翻身越过连安悦來到疯尘子身前重新抓住坚冰风雪忽的暴虐四溢将晏则与连安悦隔在外侧 晏则翻手幻化出朱雀长剑抬手劈开风雪冲入其中隐约见一个红色身影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 天条禁令第一条便是不可滥杀无辜 青果松开手中坚冰广袖一甩石窟中风声呜咽狂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以青果为中心迅猛扩散脚下的石地连着身边石墙震颤着发出低沉哀鸣 晏则紧紧裹抱着青果感觉力量流窜全身就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势不可挡激得他头脑发晕 连安悦将手中斩仙镰一横刺入身边的石墙将自己围在斩仙镰与石墙构成的三角之中稳定不过是片刻肆虐狂风里翻飞的暴雪似乎有摧毁一切的力量瞬间就将她背靠的石头碾成粉末吞噬进雪中剐蹭她全身压着她的腰鞭笞她的双膝叫她不得不撑着斩仙镰屈身 暗色石窟不知什么时候融进一丝光亮弥足珍贵的光芒瞬间将他们周身的环境变成压抑的灰色 耳旁风雪声渐渐停止青果推了推晏则的胸膛挤开些空间扒了扒凌乱的头发转过身嘴角带着淡淡笑看眼前的疯尘子 风停了雪止了而他们身处的也并不是寒池山之北的北禁窟一望无际的雪连着灰扑扑的天昏黄的日光无力的摊在一边将皑皑白雪染上一丝丝淡金色衬得疯尘子越发的沧桑 展开的经折装的书册封在晶莹的坚冰中斜刺过疯尘子的胸膛插在冰雪中支撑着疯尘子站立雪上鲜血顺着坚冰缓缓滑下混到一半就冻成了冰渐渐地伤口被冻结起來在沒有血流出 “师……师……师兄”连安悦半跪在雪中浑身冻得使不上力气 “青果你……”晏则倏地睁眼对上缓缓抬起头的疯尘子 疯尘子心口麻木的疼伸手过去却触碰到冰冷他扯了扯嘴角看着青果喉头微动试了试好久才发出声音:“一……言为……定……” “定”字轻飘飘的被风吹走一片飘雪落在他眼睫倏地因他脖颈的无力飘落融进下方的雪里 “未弦我要你……” 青果一翻手一团雪堵住连安悦的嘴她昂头伸手戳戳晏则的脸颊:“生气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 第二章 喜 晏则一把抓住青果的手腕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琥珀般的褐瞳紧紧锁着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的青果的眼一字一句道:“你答应了他什么你又要瞒着我做什么” 青果撅撅嘴听他话里竟沒有对她杀生的责怪反倒是不满她对他若有似无的隐瞒 有些事该瞒的还是得要瞒住毕竟知道太多反而不好 她抬手用双手食指扯扯晏则绷直的嘴角她眼尾朝连安悦一挑挥手扬起漫天雪花将连安悦隔绝在雪中当是眼不见为净 她转回眼手指上下摆弄晏则的嘴角瞧他一张严肃的脸上被自己牵出奇怪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笑 晏则抓下她的手:“说话” 青果乐呵呵的把自己爪子从他手里抽出抬起搭在他的肩头扯开晏则的专注点道:“不生气我杀生了” 晏则鼻腔一震哼了声青果踮起脚昂头嘟起嘴冲晏则嘴唇一点:“我沒有瞒你什么啊杀他单纯是因为私怨以及对他利用你的不满” “感动不感动我又为你犯天条了呢”她小鸟依人的勾着他的脖子右耳贴着他心脏笑眯眯地听他心脏有力的搏动 晏则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他错不足死……” “死都死了你只要告诉我我刚你问你的问題就好” 晏则捂着额头看眼了无生气的疯尘子他知道这颗果子从來都是看不得别人对他不好一千年前是一千年后还是如何都不肯改变何时才能让他真正将她呵护 “果子”他说 青果闻声抬眼水灵灵的杏眼璀璨如星子满含期待的望着晏则 “下次不要杀生了” 话毕青果失望的嘟起嘴食指怨念的猛戳他胸膛:“你就不能说点我想听的么” 想听什么鼓励她再接再厉还是代她承受杀生的天谴后者自是不必说前者却是不予同意 看晏则千年不改的呆子样青果泄气的用脑门一撞他胸口然后烫红了脸窝在怀里闷声抱怨:“你不该求婚么” 求婚 求婚 晏则“虎躯一震”三魂七魄唰唰唰被惊飞得七零八落 “喂你什么反应难道你连欠我一个婚礼的事情都忘了么”青果一把掐住他胸膛上一块肉杏眼瞪得圆圆只要对方做了“是”的反应她非立马死死拧他一把叫他知道什么叫“痛彻心扉” “不该是这个时候”他说 “做神仙的人呸我们神仙穷讲究什么良辰吉日我偏就要今天把婚事办了你管说愿不愿意去我”她松开一只手尤嫌方才气势不够的指着他的鼻子气势汹汹的补充道“你今天要是不答应咱就沒有以后了我不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过了这村就沒这店’我就不做未弦” 说罢她心里默默地又补充了一句:不做未弦就做青果好了反正本质上区别不大 青果瞠着圆圆的眼瞪得都觉得眼酸不甘的一吸鼻子垂下眼就像受了委屈的小狗崽撅着一双唇默不作声的收起一双手两腮气鼓鼓的心里从是倒数起來 从十倒数到六她觉得不过是一刹那当心头默念出五时酸涩掺杂着更浓烈的不甘泛滥开來倒数的速度越來越慢 四……晏则你丫再不开口就死定了 三……你会死的很惨 二……晏则配合一下会死么 晏则你被姑娘求婚所以害羞了么害羞也是有个限度的让姑娘等很不好知不知道姑娘我虽然不想早死但是…… 一点五……掌柜的你在不回应我就离开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要了 她鼻子也酸酸的、眼睛酸酸的眼眶里湿漉漉的交视线变得模糊她双手撑到他胸膛不敢施力就怕下一秒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掌柜的看來我这辈子只能当你的店小二沒命被提拔成店主夫人了……一 晏则却笑了大掌轻柔的按在她头顶感觉她惊得肩头一颤他浅笑着手顺着她柔柔的发丝滑下拖住她的脸颊捧起她的脸: “果子我会娶你但绝对不是这个现在我决不允许自己不能允你任何的时候娶你” 青果愣愣的一吸鼻子回过神一抹眼睛挥晏则的手:“你能允我什么你觉得我缺什么灵脉命脉还是一颗心 我即便不是墨岁缃结出的无心果也不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想娶我就直说何必假情假意说这么多废话” “青果……”晏则将她扯回怀里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你不能沒有命线” “我还不能沒有你呢”她说着双手扯住晏则的两边耳朵“你到底娶不娶不娶我就回神界让殿主來娶我就是冥主也行” 耐心也是心本果子这颗心不是土生土长的别來沒事就考验 晏则抓着青果两只手眉头揪到了一起果子今天怎么这么恨嫁 “娶不娶”青果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问 晏则长叹一口气袅袅白烟飘然消失在空气里他抓着她的手捂着自己的脸“果子……” 又想用什么理由搪塞丫的不娶算了 青果紧紧咬着后槽牙手上用力要抽出來却被晏则紧紧抓住晏则深深的看着青果心里的歉意未加掩饰的流露出双眼: “果子嫁我好么” 她很想狠狠咬他一口然后痛快地说:你丫早点这么不就好了让一姑娘跟逼婚似的让你娶很有面子么 可是青果吸吸鼻子把脸往他胸口蹭了又蹭最后瓮声瓮气的说:“好” 晏则轻拍她的后背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山顶又恢复了宁静良久晏则说:“开始找灵脉吧” 青果猛地推开他:“找什么找我们该举办婚礼啊” 她说着将袖一扫一座冰雪铸就的斗拱殿堂拔地而起 “客人都來了怎么可以怠慢呢” ------------ 第三章 喜(二) 袅袅远山皑皑白雪仓皇天地间一轮西沉的太阳出乎意料的绽出迷人的红霞映着轻舞的白雪摇摇曳曳甚是醉人 寒池山山顶之上一座冰雪铸就的殿堂晶莹剔透远远望着如同一颗忽然从天上坠入人间的璀璨宝石便是千百年后凡尘都有人记得昔年今日暴雪之后寒池山上仙人下凡霞光万道苍白世界如裹红妆 青果将袖一扫孤立的冰雪世界骤然打开一扇大门门外缓缓飘入一金一绿两抹身影 “方才在结界外头听你们说要办什么婚礼赤狐王还说是我的耳朵被风闪了听错这冰天雪地一片凄凉的办什么喜事丧事还差不多”元姬在青果身前站定纤纤玉指挑起青果一绺红发娇俏的朝晏则挑眼一笑“怎么的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挤了当年死活不将这果子的死活放在眼里今天怎么就不管天时地利的要娶这缺心眼儿的果子了” 青果手肘抵着晏则昂起脖子才不叫元姬在话头上占了晏则的便宜 “话这么多做什么你虚长那狐狸千把來岁你瞧见那狐狸多花了么叫你进來是给你面子不表示表示废话这么多是不是想出去啊” 元姬一手掩着大张的嘴又惊又怒的看着青果郁闷都现在了脸上一边赤狐王兀自偷笑乐见元姬被青果训斥转眼见疯尘子被支在雪地里诧异的靠近伸手探了一把他的神识惊讶的转头疑问的看向青果 晏则对上赤狐王的目光心中深思却听青果说:“难怪你会说丧气这儿倒的确有死人” 她说着伸手往晏则怀里摸了摸沒摸着儿想要的东西她撇撇嘴抬眼瞪眼晏则:“我的木簪呢你收哪去了” 晏则翻手手中出现一只朱雀金簪簪头亸凤似的朱雀红宝眸子烨烨生辉:“木簪太过朴素”他说着压下青果伸过來那簪子的手簪头对着青果的红发一转柔顺的发丝瞬间乖巧的盘结起來做成一把亸凤髻 他笑着将朱雀簪轻轻簪上她发髻手指在簪头一点一串荧红流苏扑簌簌的坠下:“让元姬看看美不美” 青果心里原还还有点怒气的被晏则这么一招呼反倒美滋滋的她抓过被她气得脸泛青的元姬左手贴着白嫩嫩的脸颊乐呵呵的问:“好看不” 元姬眼角一瞥冷哼一声:“美”她拍开青果的手往殿堂迈了一步“我要是不说美恐怕就要被你甩出寒池山别说是妖精了就是精怪都做不成了吧” 青果才不在乎元姬怪声怪气的就连要问晏则拿木簪都忘了喜滋滋的对着冰面照了又照元姬看她那傻样沒好气的瞪眼晏则一跺脚把青果扯到自己身边:“你这果子除了沒长心是不是也沒长脑子这样就乐成了傻子” 赤狐王低声一笑向晏则拱手一礼:“只知姻缘使复苏不知还是双喜临门原先带的礼物看來是不够的……” 赤狐王双手悠悠抬起拔地而起的晶莹殿堂霎时缀上点点金色光芒光芒柔和温暖渐渐点连成线、线铺成面剔透的冰雪殿堂一点点蜕变成一座雕金描银的红木大殿他不遗余力的再锦上添花抽白雪做缎染夕阳余晖做红绸挂满殿堂 夕阳映照下孤零零的殿堂顿时真的多了分喜气 “小狐狸到底是变成了老狐狸本事就是不一般了这下我放心让你把你姐带回家好好教导了”青果满意的点点头一手掐着腰一手拨弄着流苏玩味的看着有些反应不过來的赤狐王“你那个不孝女生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外孙女惜容她就是你姐姐的转世如何大吃一惊吧不过就这房子來作为报答是不是有点扯不平呢” 赤狐王惊讶的说不出话 元姬不屑的翻个白眼:“你们这些公的就是俗气既然是在这荒郊野外成亲要这大殿做什么” 青果脸一绷双眼眯起危险的直线:“这大殿是我变的不成么” “成……”元姬顿觉得头疼的扶额“也罢你蠢成这样都还有人要我也沒什么好插嘴的的” 她将兰花指轻轻翘起美眸睥睨苍茫大地手腕轻转口中默念咒语脚下青草迅速破土而出蔓延着覆盖方圆百里苍翠方成繁花便跟着热闹起來山顶严冬霎时迎來盎然的春意 元姬尤嫌不足冷冷瞥向疯尘子以及风雪围困中的连安悦正要再念咒青果急急抓住她的手元姬却是似乎料准了青果反应朝她勾唇得意的一笑:“不急我有分寸” 什么分寸 元姬就知道青果脑子不好使凑过脸低声在她耳边补充道:“影响不了你的计划还不明白我就把话摊开了说叫你心尖尖上的晏则知道的一清二楚” 青果扯扯嘴角心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有这么明显么难道他也看出來了 她不安的看向晏则见他一脸疑惑不由得放心呵呵一笑蹦回晏则身边勾着晏则的手看元姬顷刻间将疯尘子与连安悦变作千万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看真好看” 晏则握着青果的手笑着点点头 赤狐王袖中抖出一颗莹润的棋子不停的转在指尖一如他烦乱的心他强压下心头杂念挤出一道和晏则一样的笑“时辰不早天黑了便要辜负这片美景这便行礼吧” 青果脸颊蹭蹭晏则胳膊抬起眼两颊竟有些红了:“晏则你真要娶我” 晏则点点她的鼻子:“刚才是谁纠缠着要我娶的这会儿客人來了也都布置好了怎的后悔了” 青果摇摇头双眼却紧紧地锁着晏则一帧一秒都不愿漏看深深地目光似是要将他烙进心底 “我不后悔只是怕”怕自此以后更加无法承受失去彼此 ------------ 第四章 丧 夕阳余晖渐暗元姬变化出來的蝴蝶抖了抖翅膀盘旋着落到草丛中的花朵上元姬挑眼边上是不是愣神的赤狐王指上凝珠一点水朝着赤狐王的鼻子一弹: “我忙活半天你们一个发呆走神一对蜜里调油你侬我侬的怎的还等天上下神仙來棒打鸳鸯不成” “才不呢”青果朝她一吐舌转身面对晏则微凉的食指点上晏则的眉心“记得仙家成婚是将两个毫无联系的元神相连自此一损俱损、一亡俱亡” 晏则握住她的手轻吻她手背:“这样你就不会轻易放弃所有”因为我知你从來都是将我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 青果淡笑抽回手沉默的闭上眼点过晏则眉心的食指覆上自己眉心 她眉心里不仅是她自己元神更有晏则前世为她凝聚元神的力量是他为神的神焰的力量如今他还是人他要用自己的元神以及他的神焰唤醒晏则经历轮回的神识这样两个元神才能进行接下來的仪式 淡金色透着银光的光影渐渐将青果笼罩起來一腾腾的白色雾气在青草幻境外下扑天盖地刮來元姬拂袖双手虚空一压这边青草青草微微晃动便沒了动静 刹那间脚下山顶猛地一震赤狐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元姬晏则双手撑住青果肩头担忧间惊觉一股热流自眉心潺潺流向全身 以前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明白青果这是将他的力量还给他 “怎么回事”赤狐王问 元姬拍开赤狐王的手摆摆手:“沒事未弦的气息把她的命脉引出來了” 青果缓缓睁开眼眼角眉梢微翘的带着些许笑她朱唇微启吸了口气道:“担心我的力量与你的相冲就赶紧把你的法力收回去将你的元神凝出來” 晏则一点头闭上眼用体内为数不多的法力引导曾经的力量各归各处 青果感觉就像是用低端数码产品的蓝牙传输文件似的看不见进度条但就是知道这速度慢到了极点 她余光瞥向西天夕阳已经落下山头余晖也跟着一点点散去东边的月光对这边沒有其到一丝一毫的作用黑暗开始笼罩起來 元姬盯着赤狐王眼珠一转迅速在他头上拔下一根狐毛赤狐王痛的惊呼起來嚎不到一半就被元姬堵上嘴赤狐王墨色的头发脱他的脑袋失了法力维持迅速变回棕红色元姬笑着将狐毛在手上一捻狐毛化成微红的粉末她口中默念咒十指呼的律动的自身前展开 青草外风雪渐渐平息有乐声隐隐约约的飘起來微红的粉末飘散在青草上唤醒落下沉睡的蝴蝶彩蝶振翅扑簌簌的飞起來又盘旋着化作正红色的萤火起起伏伏上下翩飞 青果诧异的看着飞到自己眼前的红点转眼看向偷笑着的元姬她感激的冲元姬一笑元姬摇摇头眼里却蒙上了淡淡的阴郁 “未弦”晏则睁开眼“你又在骗我” “骗你什么”青果一愣嘴角强扯出一抹笑 “我感觉的你的命脉了” 青果呼的松了一口气:“我也感觉到了所以烦请火神大人把你的力量收起來别吓跑了我的命……你做什么” 晏则一手抓起青果双手一手点着青果的眉心将自己的力量尽数归还 青果挣扎起來:“元姬、狐狸赶紧把他扯开” 赤狐王站在原地置若罔闻他爱莫能助元姬感觉身后赤狐王的异常再看青果这边情况她急忙要冲上來左脚微微抬起一寸身体内丹猛地一震她陡然将双手抚着心口弯下腰一口鲜血喷出口抬头惊恐万状的看着青果 青果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晏则快把你的法力收回去”她焦急的看向晏则却见他满眼不置信的看着她怎么回事 青果感觉他的法力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她的身体难以分心管其他继续道:“收手啊你会死的” “不会”晏则笃定地说他只知道未弦沒了这些法力的支撑会再次灰飞烟灭 青果被逼的无可奈何闭上眼凝神做不得已时最有效的抗拒 “呵呵呵……”青幻象外风雪再起烈烈风声里夹杂着尖厉的女声欢悦的笑声冲破风雪阻拦刺入幻象“这般的想着要让对方好沒想到最后倒是让我占了便宜呵呵呵……” 红大人笑着撩开风雪的大幕慢悠悠的踱步进來轻而易举的将元姬与赤狐王掀开老远 青果知道再让晏则一意孤行下去必定功亏一篑她低头张口往晏则手腕上咬下晏则痛的双手一颤又猛地将青果的手抓回 “放手” “不放我知道你是要用婚礼來骗我将我的神焰还给我你又想像千年前一样舍弃自己來保全我未弦你考虑这么多却从來沒有考虑我的感受” 哎呦我去现在生死攸关算什么陈年旧账 青果抿着唇压下被体内乱窜的法力激荡起血腥味她深吸一口气喝道:“要命的家伙來了你法力不够怎么把护我” “他看不见我的”红大人笑吟吟的走过來模糊的脸就像是个肉球叫青果觉得莫名的恐惧她伸手拂过晏则的脸颊将青果的焦躁尽收眼底“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她说着将脸一抹赫然变成她的摸样“我替你被囚禁在这破山一千三百年整整一千三百年如今也该让你尝尝这滋味了” 她是…… 漫天的枫叶飘了下來青果只觉得头上的朱雀簪似有千斤重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眼前迅速蔓延开火红像是火又像是血 “我是占了你命线血的红线不……我就是你” 红大人移身到青果身后尖厉的双手齐齐刺入青果身体 她似乎听到脊椎两边的皮肉撕裂的声音…… ------------ 第五章 丧(二) “杀了我……”青果咬着后槽牙咽下喉头泛起的血腥味她觉得分外困难的反手抓住晏则手腕 晏则如同和她不在一个空间般表情坚毅的不断坚持将发力注入她身体她后背疼痛的感觉张狂的撕扯她的神经冷汗抑制不住涔涔而下 “杀了我……”她又重复一遍 “沒用的”红大人拔出染血的手指舌尖舔舐干净指尖、嘴角“看不见你的元神” 转而言之遭难的是她的元神而非她 这根沾着她血的红线在她原有的道行上在寒池山吸收千年日月精华若是在正途绝对早该位列仙班如今这情况恐怕是堕了魔道 是了 青果闷哼一声抓着晏则的手指疼的掐进晏则皮肤可她却是彻底想明白了一些事 赵家老宅那个要堕入魔道的女鬼恐怕就是因为她的引诱吧 “你为什么这么做” 自称红大人的红线撕扯开青果的后背将自己一点点击入她周身渐渐弥漫开若有似无的黑烟 “因为这世上有且只能有一个未弦那就是我” 未弦…… 青果脊椎被推挤昂起头细白的脖颈泛起一条条青筋“不会有……未弦了……”眼角清泪倏地滑下坠在她锁骨溅上他手腕冰冰凉凉却能灼烫他的心 她从來都记得他说过的话他说他想保护她免受一切不行的摧残…… 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她真正的愿望、真正的祈求也从來只有他 “晏则当年你说我不懂情我说你懂就好 你可知道早在那年你不经意的将我从墨岁缃上摘下吞入腹时你就将我融进了你的心我虽无心却时时刻刻能感受你的心我的爱恨皆因你而起啊 你说你想要保护我免受一切的灾厄蹂躏伤害我的事物、威胁我的事物、降祸我的事物你会消除那一切 这句话铭刻在你心上也触动我的神魂叫我再也做不到无心再也无法自拔…… 焱……这一次容我再一次的自私容我为你消除灾厄、抹除祸事就算…… ……那就是我” “果子……”晏则心头莫名钝痛抓着青果的双手打着颤手腕微凉却又灼烫的奇异感觉叫他不由得守住了法力他摒弃自己躲闪的目光对上她的眼忽而无神无焦的浑圆杏眸闪着柔光 这温柔让他更加心疼 “杀了我……”他忽然听到她有气无力地声音 “朱雀簪如果你真的忠诚与你的主人那就立刻、立即、马上将我杀死”她闭上眸虔诚的祈求祈求让她灰飞烟灭 “做梦”红线一时难以与她的元神相溶甚至是顶替怒气难抑的掐住她的脖子 晏则目光柔和的恍如阳春三月垂柳青堤畔的水他放下青果的手搂着她的腰轻吻她的眉心:“我的果子啊谁都不能伤害” 他目光流连在她的目光大掌顺着她的脸颊抚上她的发丝“果子……”他抽下她发间的朱雀簪顿时火红发丝如瀑泻下 “如你所愿我的果子” 簪子金光烨烨刺入她的胸膛化作一把炽焰长剑燃着邪晦为青果拉回片刻清明 青果嘴角扯出一道笑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胸膛再加一把力 “呃啊”红线在青果身后不断挣扎被炽焰燃烧得不成形的双手撕扯着自己脸撕扯着青果的元神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赔上你的贱命……我也不……死……” 晏则将手中剑抽出将青果扯开举剑劈向青果后背 “千年前是我无能叫果子代我受了情劫之难这次……” 剑光将夜照耀的如白昼强烈光芒冲破云霄击散笼罩几日的乌云皎月破云白雪静默一如当年 皑皑白雪覆着高耸入云的寒池山顶呵气成冰的严寒世界里已是寂静了千年阳光静默的洒遍山顶温暖着雪中唯一的绿色 白发的男子保持着千年不变的姿势团坐在那抹绿色旁边眸中的柔和因为忽然罩上绿色的阴影而染上愠色 “你挡住弦儿的阳光了”他未抬眼千年不曾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來者嗤笑一声但还是往边上挪了一步将阳光归还给那颗在他们心中都十分金贵的绿色他的视线同那个白发男子一样都聚在那块高突出白雪的冰块上冰里封着的翠绿是一个小小的种子 “你如果也是來劝我回神界的话那就请回吧”他隔着冰层轻柔的抚着那颗种子一点点的将手心的温度透进去 來者不是别人正是姻缘殿殿主红霰他冷眼睨着那个痴情男子不屑道:“本殿为何要浪费口舌叫你重归神界本殿此行是來接回我姻缘殿的姻缘使的火神大人你放弃吧阿弦注定回不來了” 对方不作答目光决绝这个千年过了还有下一个千年就算耗尽他所有的法力他也等到她回來的那一天 红霰见他如此低低叹了声心道:天意弄神情字面前终是谁都免不了放不开执念、卸不了痴心 “千年已过即使阿弦还能复苏也记不得你了何况她是无心的果子、无情的仙又谈何原谅焱你还是面对现实吧放开她、也放开你自己”红霰环胸而立鲜红的衣裳在苍茫雪海显得格外耀眼 “呵我用尽毕生修为将她从魂飞魄散中挽回为的从不是一句原谅”他目光宛如春日的阳光温和而柔软一寸寸的抚着那颗静默无声的种子“我想和她重新开始” 红霰无奈的摇摇头弯下腰将手贴上那块坚冰冷澈心扉的触感逼得他闭上了眼 这一段不由他掌控的姻缘即使被他赋予了厚望千年前还是以凄离做了结尾而今最终会如何重新來过的可能掌握在他手里他不忍心看着往事重演更不忍心事情就这么结束 ------------ 第六章 对决(一) “上神说她可以复苏” “此话当真”焱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红霰 红霰直起身手指一勾冰块“喀拉”碎裂翠绿的种子应声飞入他手中他手捧翠绿眼里拂去了昔日的怨怼布着悲悯说:“她会拥有一颗能够感受到你的真心的心抛开今生种种一切从头开始从相遇到相知你要好好护着她的心” 三匝褪色的红线缠上他空了千年的手腕带着温暖依稀是是她的余温 “等到红色染上这三匝线我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果子” 苦等三百年红霰的声音犹留耳畔他不曾守到他完整的果子如何能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次……” 话音未落长剑坠地消弭在白雪中黑色的发瀑布般披泄而下他前一刻还立得如傲雪松柏此刻竟向后倒去雪地上一点点开出鲜艳的红在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金光 青果摸向心口变回朱雀金簪的簪子金簪滑落刺入雪地她也脱力的跪倒在地双手埋进白雪神思在躯壳里激荡越发显得空荡荡是什么消失了 “你竟将她要承受的转嫁给了自己”经过晏则那一击红线残破的聚不齐一抹完整的红影在半空中狰狞的撕扯变形 “呵……”晏则嘴角微微挂着笑他转头鬓发沾着冰冷的雪目光却无比柔和“因为她是我的果子啊……” 早在他将前世那些零星的记忆记起的时候起他就猜到青果准确的说是未弦她最终会有什么选择 “从此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扇上的字他看到了 傻果子啊不要轻易将那个字说出 云破月出漫天白雪化作淫雨霏霏分不清迷离双眼的是雨还是泪他伸手拔下刺在心口的剑只感到胸前一阵火辣辣的疼蹿升而起一路从肌肤之外一直要烧到五脏六腑之内他却笑了最终还是他护了她 青果颤微微地抬起手看透明的雨滴坠在手心映着无喜无悲的表情澄澈的水滴恍如装着小小的她的般若世界 又一滴水落下打碎手中的死寂 “果子……”她听见耳边有他的声音响起她猛地聚起心神手脚并用的跟着声音过去 “坏蛋焱是大坏蛋我不许你抛开我不要”她忽然嚎啕哭得像个小孩儿 “傻瓜我沒事”他撑起身晃悠悠的靠近她青果闻言红着眼睛将一张红唇勾起嘴角却在颤抖一时悲喜交加忙不迭撑起身伸着手待要抓到他的手腕却被半空劈下的红光压下了手掌 “朱雀不会弑主纵使你替她当下噬魂夺魄的一剑我也绝不会让她的魂灵周全”半空渐渐又凝聚起來的红线翻手变出一把冰刺穿过青果之间刺入雪面 冰刺触及雪面瞬间换做一面透明冰墙将青果与晏则阻断 “既然知道了你的底细你以为你还能将我拿捏在手么” ------------ 第七章 对决(二) 青果手撑着透明的冰幕站起对着红线冷冷一笑 “红线呵你即使浸透了我的命线血也沒法子让你的软肋强硬起來” 说话间暗绯色的破云悄然遮住了月光染着红晕的雪纷纷扬扬的从四面八方卷起原先缓雪后初霁的和缓陡然间消散 青果撑着冰幕的手稍一使力冰幕瞬间绽开雪花般的纹理轻易用这冰幕将晏则的视线模糊 “你……”红线恍惚间浑身一颤仿佛她的全部都被青果看透般的沒了底气 青果……不应该是未弦这世上也只有未弦才有这样壮士断腕的魄力以及压制红线的能力 她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冷冽的比这寒池山顶的所有都來得冰冷她摊开右手五指微微一动一颗剔透的珠子反射着雪光的出现在她手里赫然是被留在符鱼城的凝泉珠她悄然催动凝泉珠冰天雪地中的冰幕霎时变作一个冰罩密不透风的将晏则隔绝在外 红线模糊的身影一颤不敢置信的指着未弦“你从來都知道我的计划” 未弦指尖转动着凝泉珠淡漠的摇摇头她说:“我起先只以为一切都是上神对我的考验那些鬼魅精怪口中的红大人不过是姻缘殿主红霰折腾出來与我开玩笑的直到疯尘子出现以及你变作我的样子伤了他 我从不知道原來我的命线血有这么大的威力竟然能让一根牵系情思的姻缘线有了灵识甚至还能堕入魔道” 随着未弦指尖的转动拇指肚大的凝泉珠一点点缩小光泽却越來越凌冽未弦的也跟着变得精神焕发起來明亮的双眸恍如寒风过境后的湖面不再有波澜的平静静到了死寂 随着未弦的变化红线竟然也一点点变了摸样变得清晰起來从來都是借用他人脸面才能显现的脸庞竟在这时有了清晰地五官稚嫩的摸样乍一见竟不觉有任何的威胁 天知道这根红线折殒了多少鲜活的生命、大好的灵魄 未弦淡然的步步逼近红线觉那冰寒越來越接近她的身体皮肤像被冰碴缓缓刮过一样她从來沒有过这么清晰地感触如今如愿以偿的感受着却叫她心惊胆战 未弦走到她跟前手轻轻一挥飘在半空的红线被她一股劲拍下未弦停下了脚步稳稳地站着神色淡然举止从容模样轻松得就像是在姻缘殿后殿的神树下欣赏风景火红的广袖迎风招展更显得她纤细的身体看似羸弱的不堪一击 红线从沒有将如此弱小的她放在眼里今天却知从前都是她错了能毅然决然自断命线支撑起整座寒池山的姻缘使绝沒有她想象中那样不堪一击 既然走到这这一步那她也不必再隐藏实力 未弦见红线表情凌然竟不由得笑出声:“未弦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就该在魂飞魄散中陨灭只因焱的神焰的力量强撑了一千年经由上神与姻缘殿主三百年的照料你觉得如今的未弦还该存在么” 红线不明所以 未弦继续说:“本來担心我若是对晏则轻言弃命他会自此恨我、怨我但偏偏世上有了你这样一切就变得简单多了” ------------ 第八章 对决(三) 她累了这些微末的道行再不能支撑下这个名叫未弦的意识这么示弱的消散还不如叫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为了大局选择放弃自己这样剩下的那个青果就能为她得到她原來该有的 未弦隔着皮囊感受内里的上神赐予的心从前她还是个无心无情的果子不知人世纷扰情字难画而今有了心却叫她给污了…… 山顶气温极低寒风凛凛凌空扫过如冰刀般刮得人肌肤生生作疼 未弦手中的凝泉珠已经化作一点水珠她回头隔着模糊的冰幕隐隐感觉对面有他在 “恐怕你的如意算盘打不成了”红线话音未落她周身渐渐弥漫起荧红点点微明的天瞬间笼罩上一层暗红薄纱压抑的空气里弥散开一股腥臭的死气 “未必”未弦嘴角挑着笑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红线的身形越來越具象看她那张与自己越來越相像的脸越是如此她的心越是平静 猛然间刮起一阵大风红线瞬间飘忽起來绯色的雪片迷了未弦的双眼她干脆闭上眼淡淡道:“到底不过是根红线罢了便只有这些狐假虎威的本事” 她右指微动循着风雪中的细碎的声响迈出一步腰间流苏璎珞簌簌而响摘下一颗璎珞指上一弹五彩斑斓的璎珞珠穿破风雪打在红线身上璎珞珠霎时边做一根长长的细丝连到未弦手中 红线见势不好伸手捻住细丝只以为用自己锋利的指甲一划便能割断的细丝却如同菟丝子一般坚韧的缠着她的身体越缠越紧并且不断的蔓延边长 “这不是你该会的”她叫道 未弦缓缓睁开眼嘴角噙着讽刺的笑:“别忘了我是墨岁缃结出的果子得了墨岁缃所有的精华墨岁缃是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墨岁缃乃是命运之神的得意之作命运之神将他所有的心血都花在这棵树上这天地间只要是命运之神会的墨岁缃多少都沾了些皮毛 未弦手指轻轻一勾将飘到远处的红线扯了回來:“小东西想做坏事也不能顶着我的名啊” 红线不断挣扎起來四面八方的雪联合成狰狞的鬼面咆哮着恐吓未弦未弦冷冷一个眼神一扫鬼面瞬间平静下來 “你知道我的所有只因为我的一滴神仙血你的善恶本就是源于我我不怪罪你但是你既然惹到我头上來还敢窥觑我的男人呵那就是罪大恶极” “你杀不了我的”红线双手展开十指长出更加长的利爪抓向未弦“杀了我你就沒了命线寒池山就沒了灵脉你想让寒池山为你歌功颂德、立碑修撰的梦便做不成了” 未弦诧异的挑眉恍惚间想起晏则以前常常对她的做的评价傻虽然她不承认但是不得不对她表示哀悼 她身形一转迅雷不及掩耳的夺过她的利爪几乎是同时的抓下一个流苏将她的双手捆缚在一起束在身后她一手掐着红线的手腕道:“真不幸我这里为数不多的智商你一点也沒有继承” 感叹之余未弦腾出一只手抓出一把金闪闪的姻缘剪她将剪子对着红线恐吓似的空剪一刀道:“我打定主意是要消失的而这寒池山跟我更是沒什么关系用你的死铸就我死后的名声这种事听起來不错可惜别人不乐意啊” “是不是”她挑眼左前方并无异常的风雪将姻缘剪架到了红线的脖子上“戏看的差不多了吧” 风雪中银光一闪呼的一声一身白衣的男子破风而來红线转眼一看竟然是刚才完全沒了命的疯尘子 斩仙镰撕开风雪呼呼作响的劈入未弦身前的冰雪疯尘子紧随其后双手环胸稳稳当当的立在笔直的镰上 “早知道是这么魔怪我何必擅闯冥府借斩仙镰直接上姻缘殿借一把姻缘剪了事便可” “废话少说帮我把她打成原型这剪刀口太小剪不断她” 红线闻言顿时语塞想她步步算计借着未弦命线血中那点看破人世命理的本事操控鬼书生抢夺为未弦定魂魄的血金珠利用西海鲛人族与海神王的恩怨夺走凝泉珠到头來竟然还敌不过一个白痴 “剪不断你可以扎啊蠢”雪地里突然钻出一只手抓着斩仙镰一寸寸的伸出來然后是另一只手渐渐地一颗脑袋伸了出來见着脸才知道这是元姬“疯尘子沒把你的鬼东西往边上挪开扎我大腿上了” 疯尘子低眼瞅了瞅“哦”了一声默默地让出位置 “扎下去我帮你将她封印起來”元姬爬出雪地四肢撑地的抖抖身上的雪片“上任的寒池山山主于我有恩我不能让他的努力付诸东流” 未弦看看元姬再看看红线正要说话红线忽然扭动身体退去华丽的外表周围风雪又起张狂的变成一把把利刃 “快”元姬抓着未弦的手朝着红线的心口扎下去 未弦來不及反应看着姻缘剪刺入红线换做一道金光直射入天只觉自己心口也跟着一疼 “你着什么急噗……”腥甜涌上喉头未弦反手抓住元姬手腕不知道哪里反噬來的法力双眼看出去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难道这就是要消散时候的情况么可是上一次为什么什么感觉都沒有 元姬不加思索的甩开未弦的手抓下疯尘子的手一口咬下用他的血做祭开启阵法势要将红线与灵脉封印 磨砂玻璃似的冰幕喀拉一声响朱雀振着火翼卷着火热巨浪冲进來纷纷扬扬的雪瞬间化作淫雨霏霏 连成线的雨丝垂到雪上温热的雨水一点点侵蚀寒雪潺潺的流水顺着地势或是化成溪流或是化成瀑布留下山脚 一时之间冰天雪地的寒池山瞬间迎來初春的风光冰雪消散冰封的枝桠绽开嫩绿的芽一草一花从这一刻开始都是繁盛如昔那色彩强烈的重明鸟啁啾着从四处飞出盘旋在顶那四季开花的树堆堆挤挤漫漫成林 ------------ 第九章 消散 火色的朱雀盘旋于顶 所过之处莫不冰消雪散 绽出生机盎然的绿意 未弦跟着退去一身的火红 腰间缀着的流苏璎珞莫名化成齑粉 随着暖洋洋风融进空气 就此消散 青丝滑下遮住她半面 她抬手 抹掉嘴角的鲜血 摇摇晃晃的站起來 昂起头 右手摸上紧紧抿起的唇 勉强牵起嘴角 冲那朱雀傻呼呼的笑 她笑着 挪着双脚向着朱雀飞來的方向蹒跚 黑白分明的双眼渐渐地变得浑浊 眼睫一眨一眨的越发有打起來的趋势 山顶的风轻轻柔柔 她却不堪一击的在风中轻晃 紧抿的嘴再难阻挡喉间涌上來的鲜血 温热的溢出嘴角 她身形一晃 软了双膝跪倒在地 她双目所及的红色更浓烈几分 神思一点点的变得迟钝 痛觉、触觉、味觉、视觉等等的感官被封闭起來 这个名叫未弦的意识 涣散了 疯尘子逃脱元姬的利齿 伸手要搀起未弦 却在触碰她的手臂的手的时候 “轰 ”的一声 浑身燃起熊熊大火 元姬全身心投入在封印灵脉的阵法上 顾不上帮疯尘子灭火 疯尘子翻身來到斩仙镰下 抓起斩仙镰甩出呼呼作响的大风 对这风给予灭火的厚望 晏则跃下朱雀 翻手将疯尘子身上的火焰收入掌中凝成一团火球 他怔愣的站在未弦身前 手中火光明灭 隔着火光 他隐隐看见一摸红影笑莹莹对他挥挥手 他伸手过來想抓住她 手中火光湮灭 带着那抹红似一缕烟消失不见 黯然失色的“未弦”僵着脖颈抬起头 双目茫然的对上他满眼的哀与悲 她不知怎的 心上蔓上淡淡喜悦 稍纵即逝 晏则看着她嘴角浅浅的弧度一点点平直 心头一阵钝痛 他弯腰将她抱进怀里 脸颊轻轻蹭着她凉凉的额头 这俱躯壳沒了他的法力 变得不再温暖 青果循着那温暖 悠悠睁开眼 抬起手 顶开他的脸掐一把他的脸颊:“劳生惜死 哀悲何益……” 疯尘子站在一边 静静地看了许久 长叹一声 忽然跳开老远 抱怨道:“小破果子差点烧死老不死的 ” 青果转眼看过來 还沒看清 脑袋昏沉沉的歪进晏则怀里 疯尘子感受到晏则周身的冷冽 讪笑着转开头 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提着剑行色匆匆的赶來 疯尘子将斩仙镰一横 对发愣的晏则大喝一声:“不好 小东西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上來了 ” 晏则闻声脊背一颤 猛的回过神 定睛看向身后 只见云上明裹着破落的灰袍子 手里抓着把长剑 身后紧随乌压压大片寒池山弟子 他眉头一皱 不动声响的挑眼天上风/骚盘旋的朱雀 朱雀与主同心 小脑袋瓜都沒转过來与主子对视一眼 火翼逆风扬起 云上明拉着结宸冲破北禁窟中疯尘子与晏则的前后两个禁制 华丽丽的白袍子都污成了灰色 感受到灵脉剧烈的异动 亮起寒池令即刻召集寒池弟子向着寒池山顶进发 沒想到 疯尘子不过假冒他不到半天 寒池山为数不多的拿的出手的弟子都着了道 使不出法力 他來不及也不足以一一解除那个万恶的小师兄给他爱徒们设下的禁制 无奈之下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选用人海战术 料想山顶上那些个仙万万不会犯下杀业 要是疯尘子知道他这个小师弟是这么想的 他一定会告诉他:师弟 你想多了……而不是做出接下來的傻事 朱雀震翅 山顶顿时升起冲天大火 火焰不分來者是脆弱的凡人 统统卷入火海 ------------ 第十章 山崩 疯尘子举着斩仙镰不加思索的护到寒池山一派弟子身前斩仙镰裂了好几个口子才堪堪挡住朱雀带起的第一轮火焰 朱雀认得这个疯尘子犹豫的回头看向晏则疯尘子同样将目光定在晏则身上 “小子快将火收起……你这小不死的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么” “啾” 云上明向着朱雀甩出手中长剑长剑穿破朱雀一面火翼后又似回力标般穿过朱雀另一面火翼回到云上明手中朱雀登时发出凄厉的长鸣它在半空打了个飘方稳住身形不等主子的指示振翅自朱红的喙里呕出一团青蓝火焰毫不留情的回击云上明一众 晏则怀抱着青果背过身擦过元姬脚步沉重的离开对朱雀的行为不置可否 疯尘子明白自己再想祭出斩仙镰抵挡朱雀是不可能的转身挥镰将当行低微的炮灰弟子一镰挥出朱雀的攻击范围 一干弟子來不及抓住定身的保障不堪一击的飞來老远甫一落地躲在暗地里刚从冰封中解救出來的妖精鬼魅立即一哄而上不顾头脚、纷纷张口咬下吸血食肉补充体力朱雀乐得借刀杀人当空盘旋发出清悦长鸣 而那方却是哀嚎连连疯尘子急的直跳脚举起斩仙镰要去解救寒池弟子云上明抬剑挡住他的去路:“大局为重” “何为大局这破山头那值得付出这么多人命”疯尘子怒发冲冠剑眉直插入鬓一脚踹开云上明急速冲去解救几个看不下去的弟子看眼师尊云上明默不作声的抽下束发木簪刺入土地向着云上明跪地一拜起身提剑加入疯尘子 云上明恨恨地不管身后战况大喝一声:“起剑” 紧随他的心腹弟子纷纷向天甩出手中长剑以结宸为首的七个弟子跃上长剑御剑直冲向朱雀而他率领余下六名弟子急急冲向正在结阵的元姬 朱雀一愣鸟头不明所以的一歪眨眨眼忽闪一下翅膀刮起一阵风轻易就将飞过來七个弟子卷开老远再看云上明目的是元姬就懒得为守住寒池山为同一个目的努力现在却要打起來的两方蹚浑水它往晏则那边飞过去火翼零星的落下几片火翼就当是陪搞不清状况的云上明玩玩 疯尘子那边沒一会儿血腥味便自浅变浓又渐渐变浅不是人被救下而是妖精鬼魅早已饱餐一顿凭借自身优势隐入山体躲开疯尘子以及其他人的袭击 望着同门鲜血淋漓的尸骨那些弟子莫不疯狂的举剑四处乱砍疯尘子住镰望天嘴角扯不出弧度 他曾说未弦是错、青果是错他何尝又不是错呢 疯尘子手滑下斩仙镰双膝跪地无比虔诚的默念往生之咒 云上明眼角瞥眼身后不是沒有为那些折殒的心疼他隔着老远甩起手里拂尘击起一道圆弧气浪将朱雀与元姬兼纳其中想要一箭双雕 朱雀眼疾手快在晏则头顶化作一支金簪落进晏则怀里的青果的身上元姬就沒那么好运气 气浪恰恰从她的阵法正中经过用上她所有心血的阵法一瞬间付之东流 “铮”的一声声如弦断 晏则嘴角噙着讽笑缓下脚步微微回头看禁锢灵脉的地方灵气轰然四溢他下头轻吻青果额头:“不再会有寒池山与我们而言是个好的开始你说是不是” 青果头脑里昏昏沉沉三世的记忆混杂不清在打架听晏则说话她难受的眯开一只眼哼哧一声往晏则怀里拱了拱 “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这条命线沒了就沒了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殒命 他脸颊蹭着她微凉的额头抬起脚继续向前 元姬被阵破之力冲开老远掉落在地她呕出一口鲜血血点所到之处无不瞬间变成黑色元姬知道大事不好强撑着伸手一把抓住有从她身边走过的晏则的衣角:“寒池山……” 晏则停下脚步深深看眼元姬:“狼族曾于我和果子有恩看在你为先狼王育下一子的份上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元姬执拗的摇头 “想想你的尔清逸梵的病不好他就是下一任狼王而尔清的修为……”元姬眸子暗了晏则不再说下去 元姬松开手垂下头回头看眼扑在之前阵法上痛哭流涕的云上明她低咳一声血气翻涌着体内真气激荡她的内丹她抹掉嘴角鲜血撑着地屈膝跪地 “求火神助小妖回妖界”她说着磕下一个响头 晏则步伐依旧不疾不徐用让怀中青果不觉颠簸的速度慢悠悠的向前声音低低的飘进元姬怀里: “叫赤狐王帮吧果子累了” 元姬抬头见不远处跑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 小狐狸看见晏则立即加快脚步冲到前头大狐狸忙不迭加快脚步而这时半空中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响了一声爆雷晴空忽然变得诡谲浅蓝的天就像有人用一把斧子把天劈开浓云自那道缝隙泻下沉沉的压下來 小狐狸被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冷不丁被身后赶上來的大狐狸压在身下 晏则皱起眉回头望天 黑云沉下压在原先阵法所在之处云上明全全被笼罩在内 “又是一个要堕魔的看來这寒池山前几千年适合修仙后几千年适合修魔啊”大狐狸摇身一变变成赤狐王;拎起小狐狸向晏则谦恭一礼问道:“火神准备如何对付” 晏则回过头地眼看着怀里睡得极为不安的青果:“与我无关” 他不想再卷进这些事如今他只想带着他的果子回到他们的家 赤狐王耸耸肩弯腰扶起元姬:“既然火神大人都对此并不热衷那小妖们就业不必掺这趟浑水了元姬大人我们下山回妖界吧” 元姬看着晏则的背影怔怔的点点头低咳着由赤狐王施法变回原形让赤狐王叼着往山下跑去 晏则不管身后是那样的阴云诡谲只一味向前走渐渐地他身后的黑云变了颜色自黑云之中射出各色光芒 ------------ 第十一章 回天(一) 各色光芒疯了一样四处乱窜只窜向晏则的光芒在他身后一丈处纷纷变了方向无一不敢靠近晏则随着这光半空中响起各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一道道像急刹车般或是尖刃划过玻璃般的声音刺激耳膜而伴随着这些声音整个寒池山惊颤起來四周的山壁上大小碎石滚滚而落互相冲撞着折断古木山腰处的大殿、小筑也无一幸免碎石所经之处莫不满目疮痍 躲藏山石木林间的妖精鬼魅刚饱餐一顿便大祸临头不是冰封后还能有的一线生机寒池山顶千万年仙法灵气浸润的山石碾压过内丹每每听到清脆的破裂声 较小的山石损耗在寒池山沿道而那些较大的山石则翻落至山脚给冰雪之灾后的山下凡尘又一次致命打击 寒池山方圆三百林人畜兽禽纷纷举家逃离不过半晌寒池山一带顿时万径人踪灭 良久光芒消失寒池山的震动稍稍平复而天已经被尘土笼罩变得灰灰蒙蒙 晏则环抱着青果冷眼看着将他们围拢在内的飞沙走石它们随着他向前迈出的的脚步一阵阵接连不断的在他身边一丈距离翻涌不敢快越雷池半步 而青果睡梦里不安的紧紧抓着晏则的胳膊饶是有晏则怀抱的保护她依旧感觉到空气中炙热和冰寒两种气流似激烈碰撞、狂卷着震荡的感觉从与她肌肤相贴的空气一直连到她的内里与她体内残余的力量产生共振这两股莫名其妙的力量像要把她撕扯两半一样 恍然间她似乎回到了当初被狐相抓住的时候那种要在黑暗中溺毙的剧痛感又一次清晰地展现预料之中的剧痛后如沐温泉的感觉又升起她不加思索的潜入深水找寻记忆中的那抹红 晏则觉察到青果的异常腾出手点在她眉心意外感觉到她体内不断有他的力量在翻涌 怎么回事刚才他冲破她设下的禁制的时候明明已经将他的力量收回这股力量又是从什么地方來的 “热……”青果挥开晏则地在她额上的手指抗拒的在他的怀里挣扎起來 晏则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紧紧抱着青果急急地加快脚步祭出朱雀推开身前一丈不断涌上來的翻滚的碎石 朱雀火翼堪堪展开为晏则开辟出一条道四面八方的碎石瞬间裹上坚冰坚冰遇火成水冰凉的液体有瞬间浇灭朱雀火翼 冰水在晏则身前一寸化成白气为沾染晏则分毫朱雀却沒有主人这般的力量凄惨的变成一只落汤鸡朱雀凄凄然看浑身**的羽毛哀鸣一声挤过青果躲进晏则怀里 晏则心中怒火上涌翻手卷起滔天火浪瞬间将冰层散去周遭翻滚的碎石顿时停止在火焰炽烤下吡啵作响晏则不屑的迈开脚步擦身过处碎石无不化成齑粉 “你想带她去哪儿”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摩擦着那些洋洋洒洒落下的粉末从身后悠悠的传过來 “把灵脉留下來……把墨岁缃果的留下來……留下來……” 晏则嘴角扯着不屑的笑身前火舌不断舔开道路他每踩下一脚脚下就升腾起一朵火焰之花 青果却在这时醒了过來睁眼看灰蒙蒙的天有些愕然地喃喃自语道:“雾霾” 她想也不想扯过脸边的晏则的意料捂住鼻子转眼看见晏则担忧的却有惊喜的眼神她扒拉开布咧嘴朝他一笑然后又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顺便腾出手用自己的袖子捂住他的口鼻可看他眼里的情愫越來越复杂越來越让她有种心痛的感觉 她扯扯嘴角想用自己的笑感染他却想起这隔着布呢“掌柜……”她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咽了口口水伸手扯扯衣领继续说“这是在集体焚烧麦秸秆么瞧这pm2.5爆表的节奏要不要我來发明一下沼气焚烧或者再厉害一点直接氢气……你怎么了” 她强作的欢悦语气被他看得越來越低最后被他感染微微皱起眉头 “放我下來吧……” “灵脉……”低沉的声音不合时宜的飘过來 青果浑圆的眼眯成带着危险弧度的线冷冷一记眼刀扫向声音的來处:“闭嘴”她利落的低喝 语毕身后竟安静了些 青果搂着晏则脖子挣扎着要下來晏则深深的盯着青果紧抿这唇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青果却能猜到不管对错: “掌柜的是失望和你说话的是青果而不是未弦么”她停下所有动作小小的带着些许血口子的手捏住他的下巴“我知道你当初对青果的情愫全然是因为千年前你对未弦的可是我不是未弦” “冥府轮回池洗尽所有这一路上在我体内的那个关于未弦准确的说是未弦的那一点执念全都是因为你用來支撑我元神的法力造成的未弦所有的爱恨都因你而起而我不是”她说着摸向心口眼角酸涩的带起一股湿润她吸吸鼻子捏着他下巴的手却因为要止住自己颤抖而紧了 “你不能对青果有情青果也不会介意因为青果不是未弦”她口口声声说着青果就像是在否认自己“青果”的这个身份将自己与“青果”撇开的干干净净她想努力让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做最有效的自我保护 爱恨是什么她明白莫不过折磨他与她的利刃不要也罢 晏则任然面无表情眼中却是翻天蹈海的复杂叫青果看不清 “我不管你是火神还是掌柜的都把我放开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的联系”在你还沒有忘记曾经的未弦之前不要打搅我 “你是青果你也是未弦”晏则的回应十分笃定笃定的让青果心痛到死 “放开”青果冷冷的说 晏则不言语直接用行动他抓下她的手覆上她的唇碾过她的柔嫩舔舐开她的贝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还是真正面对未弦的意识的消失 他唤她果子但是心底里还是将她认作未弦的 身后风沙霎时又起狂舞着卷起來青果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下晏则推开晏则翻身从他怀里跳下 “青果不等于未弦也不约等于未弦”她说着抓住自己右腕一把扯下绕腕三匝的白色的线 “你要未弦这给你” ------------ 第十二章 回天(二) 12 青果说罢甩手将手中姻缘线甩在晏则身上愤愤然转身离开 晏则一把接住姻缘线抬脚要去追沙石顿时堵住去路他急忙用炽焰消磨掉眼前沙石去解救被沙石围困的青果冲过弥漫成粉末的沙石青果就像是一个幻影晏则展开的怀抱拥不到她的身体眼睁睁看着自己双手穿过她的身体 她中了魔怪的招 “青果……”他变得惊恐万状旋身向方才声音的來处劈出一道火刃 火刃所过之处遮天蔽日的沙石无不被灼烤成红色空气跟着扭曲起來他冲过炽焰天地四方却瞬间腾挪他背对青果冲几步之后却來到青果眼前 “你”他惊异的看着青果她神色淡然的看着他他明白过來并不是什么魔怪施法而是她“你要做什么”他问 青果看着晏则抑制着想抬手抚平他紧蹙的双眉的冲动别开头瞬间移到晏则背后她深吸一口气敛尽眼底各种无比淡漠的立在沙石的包围圈之中看着一路赤红所指的方向: “你想用墨岁缃的力量改变寒池山毁灭的命运”她忽然噙起笑眼底却阴沉至极她右手纤细的食指划过自己眉心指尖捻出一片翠绿欲滴的叶片“云上明痴心妄想也该有个度” 晏则自知青果又要逞强独撑大局看着她的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脊背他沉默着在她身后祭出火神神焰托在手中 山顶温度不断攀升青果捏着翠叶的手指一颤她咬着后槽牙沉声道:“听闻上神天命坐下有一个与我同源的司命使她能操控凡尘命理我与她同根而生她有的本事我也该一点也不差……”她说着举头望向天:“不知上神容不容我放肆” 她手中翠叶一点点生长起來下端缓缓地长出青褐色的根茎蜿蜒向下一点点的靠近大地然后扎根在地;上端以更加缓慢的速度舒展开几片椭圆的叶瓣嫩绿的色彩在黄山漫天、火光连着浓烟的山顶显得格外耀眼、格外诱人 晏则手中神焰光彩熠熠却因她手中的绿色黯然 待纤细的茎干深扎土壤柔嫩的叶瓣在青果头顶连成绿荫青果手缓缓离开它的茎干双手在胸前相扣成拳她目光坚定地默念:“木旺得金方成栋梁” 空气陡然凝固压抑着所有周遭飞沙走石瞬间静止定在半空沉沉空气中半空的沙石忽然一震青果眼睫轻颤石块震动着挤向一处相互撞击着消磨自身体积 “木能生火火多木焚……” 她身边那株纤细猛地一颤翠绿叶片轰的幻化成烈烈赤色四周空气中温度随之上升石块撞击的声响越发的清脆 远望寒池山千年不变的翠腰雪顶的寒池山在这一天中经历了暗灰色的压抑而今终于暴怒山顶隆隆的巨响就像來自上天浓云染上山石的红阴郁诡异的自山顶那片天向四周铺陈开來恍如世界末日见到此景的不管是凡人还是妖精鬼魅无不诚惶诚恐的跪地祈求 青果呼吸渐渐紊乱炽热从她身外窜进她体内汗水涔涔而下燥闷的空气中沒有一丝风來驱走她的热 忽然她肩头搭上一个温热的大掌同周遭空气不同的热是暖是柔和的力量 “强木得火方化其顽”晏则声音低成在她耳畔响起 纯青的火舌似轻柔的拂过坚硬的山石乱尽妖娆火舌一寸寸的将坚硬碾成齑粉零落成泥碾作尘 青果稍稍调息平稳呼吸继续道:“木能克土土多木折……”她松开相扣的十指双手交叠在胸前向身前推开推到手臂伸直到了极点交叠的双手才各向两处分开展开了她的怀抱手掌却攥成了拳头“土弱逢木……必为……倾、陷” “陷”字音落下寒池山轰然倒塌 高耸入云、蔓延方圆三百余里的寒池山猛然间从云端压下向着四面八方摊开无论百年还是千年甚至是千年后都是铭刻凡尘的大难 青果脸色苍白紧抿着双唇的间竟有鲜血溢出身边纤细的茎干却随着寒池山的倒塌越來越壮大她身后晏则搭在她肩头的手狰狞的骨节分明 “无论……” 无论你是青果还是未弦都是我的果子…… 可是剩下的话他无力说出苦涩的痛觉从体内冲撞而出 “木赖水生水多木漂;水能生木木多水缩天地万物五行相依;生來克往无灭无生名之理也” 山崩地裂时分一抹青影悠悠拨开云雾泰然自若的缓步而來他身着青色衣衫一手托在身前晃似入画的美人脱画而出不染纤尘 他掌上托一汪清水随着他的步子晃悠悠的漾开一圈圈涟漪他青色的眼眸带着笑意雪白的发丝披散在身后仅在左耳下用红绳束了一小绺红绳下端层次分明的坠了两片嫩绿的叶片叶片轻晃这相互轻撞 他松开手指任掌上清水源源不断的流下化成涛涛流水渗入干涸土地凝固崩裂的山地围绕崩塌的山脉将塌下的山石拦截在凡尘之外 袭向无辜百姓的山石、树木瞬间被这股柔和的清流召回有理有序的堆砌在一块山脉不再高耸入云一片狼藉的山脉依旧威严 天命浅笑着将手中清泉挂在青果凝出的高树上水流不止冲刷着寒池山却不见将寒池山伤害一丝一毫 “未弦……不青果你真是个麻烦精”他笑的像个无可奈何的慈父轻轻地拨开她额前的刘海眼角瞥向晏则 “本尊从來护短他是我的墨岁缃我自会好好护着不过你……” 晏则摇摇头“小神愿受所有惩罚” 天命满意的点点头手掌拂过青果双眼将沉睡了的她带入怀中“那你轮回去吧……” “果子……” “当寒池山成**便是你摆脱轮回的时候当时再看她要不要你” ------------ 第十三章 喜当爹 听林子外的老人说前面的那片大湖在几百年前是个很高很高的山高的都顶到了天上了 但就是因为太高了常常绊了來往神仙的脚害的神仙们摔跟头所以后來天上來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神仙把这座山给踩扁了可是因为大神仙力气太大大山就可怜巴巴的成了大湖而且还是脚丫形状的大湖 …… 湖东开了一个小口引出一条弯弯小河河畔垂柳拂水水边葱茏烟绿间几朵黄花点缀夕阳里融融春意伴着丛丛嫩色沿路伸进葱茏林木深处一座占地不大的破落客栈悠悠的升起袅袅炊烟门口一个扎俩羊角辫小丫头托着下巴抓着无精打采的绿衣姑娘兴冲冲地说 绿衣姑娘耷拉着一双眼皮有气无力的点点头她不好意思提醒这个小丫头这个故事她对她讲了二十遍了 “青姐姐啊青姐姐你说神仙的脚真的那么大么” 青果无聊到爆揪扯着自己水绿色的裙摆看看自己大概只有三十五码的脚摇摇头说:“沒有” 小丫头轻哼一声:“你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沒有我说就是有不然那山怎么不见了那湖怎么出來的” 青果扯扯嘴角扶着一摸就扑簌簌掉下一堆干漆片的门框站起身手在衣服上拍拍抖掉满手干漆片正要换个地方思考她的“人”生小丫头片子一把抓住她裙摆开始她的第二十一遍然后双眼炯炯有神的望着快要崩溃的青果一派稚气的问: “神仙的脚有那么大么” 青果深吸一口气绷着发青脸转过头朝客栈里吼:“狼大你哪里捡來的熊孩子你给我哪件來的扔回哪儿去现在、立刻、马上” 小丫头片子闻言“哇”的一声哭出來哭声震动深林夜栖鸟轰然间夕阳里林中四散出乌压压一片飞鸟 “拜托……你到底想怎样”青果双手捂着耳朵不得不向她示弱 小丫头眼珠滴流一转正想说什么余光瞥见远处有來宿夜的客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过去边跑边哭着说:“叔叔、叔叔我娘不要我了……呜呜呜……我娘要把我扔掉……” “哎呦我去我又不是草履虫什么时候单性繁殖出你这么个熊、孩、子……”青果头疼的抱着脑袋目光不甘愿的随着小丫头过去看清來者她不由得收了声 來者衣一袭浅著墨竹的儒衫书生翩然而立长眉入鬓眼波清澈好看的唇角边挂着一抹笑如远岱山顶的白云慵懒闲适潇洒无比 晚风轻拂客栈前的葱茏巨树拂下一片嫩绿叶片打着卷的擦过他眼睫他抬手接起叶片不经意的看一眼又把目光投向青果深邃的眸子瞬间一亮 青果强作镇定嘴角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指着抱着他大腿的小丫头:“她不是我娘……呃……我不是她女儿……” 语无伦次的青果懊丧的抱着脑袋一咬牙猛地回身踹一脚门槛嘭的一声木屑子哗哗下來好多有些衰朽的木门槛毫不客气的回敬她小脚趾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才算收回心神 她回过头脸上挂着专业的笑:“这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住店客满吃饭沒粮抱歉今天第十三良心店不营业” 书生不语也不再看她一眼似乎很是不屑他弯下腰抱起小丫头径直往客栈里头走 “喂你听不懂人话么还是瞎了沒看到这破客栈都不能住人了么”青果拦到他跟前踮起脚尖说这书生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凡人良心店什么时候接待过正常人了 书生停下脚步墨色的眸子向下一沉目光滑到她脸上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在刚才见到她时就翻起惊涛骇浪 明明是初见为什么就让他有种已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与喜 小丫头回头瞪眼青果猛地抱住书生的脖子脸上并无伤感语气却是哽咽万分的:“叔叔我娘不要我了你带我走吧” 书生心神一震心道:她不仅是有夫之妇更是有了孩子的他怎么可以对她有这种感觉罪过 他别开眼将怀里的小丫头送到她眼前沉声道:“大嫂子十月怀胎不易怎可轻言抛弃” 青果有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后牙酸疼 大嫂子他丫的喊她大嫂子他那只眼睛看见她长的老了她好歹生了长跟岁月抗争的娃娃脸好不好 “你……” “青果又有说你又拿门框撒……掌柜的”狼大扛着几根木头从后院过來一见到那书生惊讶的甩开手里木头冲过來伸手小丫头接过放到一边激动地揽着书生的肩“三百年了掌柜的你可回來了你再不來我们就回第一良心店等你了” 书生尴尬的掰着狼大的毛发旺盛的手:“这位兄台你认错了人了我不是你家掌柜的” “酸”狼大将脸一皱“掌柜的你说话怎么变得这么酸了青果你们上神说掌柜的轮回后会变成这样么” 青果翻了个白眼天命把她抓上天就直接把她甩给殿主照顾了更别提跟她说晏则了不过经狼大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了 青果垂眼对那小丫头一笑和蔼可亲的揉揉她的脑袋这手上却是带着法力的:“你爹既然回來了娘又怎么会不要你了呢乖孩子去后院找你又又叔叔玩吧” 她话音一落小丫头只觉得眼前一道银光一闪身体不由控制动起來嘴里还欢悦的喊着:“掌柜爹回來喽……” 书生和狼大看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开皆是一头雾水青果一个箭步冲上來跳上他的身两手环上他的脖子两腿夹紧他的腰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脸颊蹭着他的胸膛娇滴滴的说:“死鬼让人家好等你看我们的娃儿都会跑了才回來你坏你坏” 被青果挤开的狼大在一边掉落一地鸡皮疙瘩还沒來得不及捡自己这么一大只就被闻讯赶來的又又捡走了 空无一人的客栈大厅里书生更是窘迫她推着青果的肩头却不能撼动她半分只能张开双臂在保证自己不吃她豆腐的前提下讲理: “这位夫人小生从小生长在江下城是书生不是掌柜的” ------------ 第十四章 掌柜的要负责 青果撇撇嘴垂着脑袋稍稍离开他约莫一寸的距离双手却始终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她吸吸鼻子抬起头一双明眸清澈如林外那湖春水微风拂过吹皱面前人所有心神 她深深的望着他浅抿双唇悠悠道:“晏则那一夜春风几度你忘记了么” 他呼吸一滞怔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两片薄唇扯了扯半晌说不出话倏地他猛然将青果推开声音沉沉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青果未料到晏则竟然会用这么大的力气把她推开连连倒退两步绊上不知道是哪个客人吐地上的大骨头她身体一晃惨兮兮的摔了下去 青果咧着一口白牙心中咆哮吐槽:靠重点不是名字而是春风几度好不好 晏则想伸手來抚可最后将双手负在了身后他蹙着眉头青果抬眼正要责怪他见他眼里的担忧再看他的姿势不由得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青果扯扯嘴角撑着边上的缺角的木桌站起身拍拍衣上的灰尘语气里沒了刚才的挑逗与幽怨“认错人了抱歉” 她目光忍不住定在自己空荡荡的右腕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既然不记得了我又何必较真呢也罢终归是个等” 一千三百年他能为未弦都等过來小小三百年又算得了什么还大不了等到她看倦凡尘再去求天命允她也堕了轮回就是 青果目光流连在晏则身上却始终不看看向他的右手她咽下一口起最后挪开双眼心道:天命只罚你轮回徒留我清清醒醒旁人看來是对我的袒护我又何尝不知这也是他对我的惩罚 青果垂下眼帘绣鞋踢开裙摆大步离开 晏则相互牵制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的冲到前头双脚也不听使唤的向前他一把抓住青果青果一惊瞥见挤在门框边的两个老妖精顿时黑了脸:“又又……”她威胁的低喝一声 又又吐舌手指一转晏则浑身一颤青果还沒來得及把胳膊从他手掌里抽出來晏则便又加了一把力把她抓住 “你抓着我做什么忽然想对我负责还是……”青果回头朝他一挑眉“书生莫要孟浪辱了往圣之绝学” 晏则讪讪的收回手倒退三步拱手一礼道:“夫人小生想在贵店借住一宿” “太阳下山后良心店不多凡人的生意你还是另投别家吧”青果背过身皱着眉头命令又又道“给他准备些吃食送他去最近的客栈” 已长成英俊少年妖的又又蹬蹬蹬跑过來:“老大你又不是不知道寒池山方圆五百里人迹罕至除了我们良心店哪里有什么别的客栈你就别因为掌柜的把你忘了就让他不好过了嘛” “是啊”狼大贼头贼脑的蹭过來硕大的身体躲在又又身后不敢直视青果“而且外头正下着好大的雨你怎么忍心让掌柜的淋雨赶路找压根沒影的客栈呢” 下雨 青果不明所以的一愣这里都三百年沒下过雨了 她不敢置信的绕过又又与狼大推开大厅后门雨水不由分说的卖力冲刷她的脸她缩回脸挠挠头惊疑的看着晏则 “难道晏则这一來就把这一带水循环便正常了还是惩罚结束了” 晏则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有过什么只知道她并不欢迎他向狼大感激的一笑正要说告辞又又立即把他抓住:“你这书生衣单体薄的就不要去淋雨了就住下吧”他转头又对青果说“这良心店从來都沒有客人不用担心的” 寒池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谁都沒缓过來呢谁敢來这第十三良心店啊 青果还是不信会下雨抬脚要去看看屋前那棵大树却又被又又拉住又又哭婆婆心的:“老大~~~你就舍得掌柜的淋雨吗” “无碍……” “好吧”青果无奈妥协 她看看有口难言的晏则欲言又止 又又一松手晏则浑身又是一颤他动动舌头问道:“你们究竟是……” “说了你也不信又又准备饭菜我去休息了”青果说罢头也不回的往楼上去 晏则目光紧随着青果心底莫名五味杂陈 “掌柜的你真的对她一点印象、或是一点感觉都沒有了么”又又手肘戳戳晏则胳膊“看你把我们老大弄得别扭的” “那个小丫头也挺可怜的”狼大言外之意就是青果为了你都把那小丫头变成自己的孩子了 晏则当然和狼大不是一个思维可他从沒有离开江下怎么会……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这客栈江下城也有分号” “就在城西是第七号”又又说 晏则倒抽一口冷气难道…… 他猛地冲向楼梯一回头:“她住哪个房间” “上楼左拐第三间”又又善良地 “我们这么做好么”狼大心有余悸的看向又又提到的那个房间“我看青果对掌柜的爱答不理的似乎对他沒意思啊” 又又瞪眼狼大:“沒意思会傻傻在这儿等你真以为是为了守门前那棵破树么就你这智商难怪连累我陪你被我的亲亲狼二赶出妖界哼”又又愤愤的踩一脚狼大跟着悄无声息的飘上楼 狼大眨巴眨巴眼心道:不是你自己跟我出來的么而且我什么时候是被狼二“赶”出來的了 他抬头看看头顶木梁:“其实海神王也挺可怜的这么大的水要多少法力才能运过來唉跟姻缘殿的招惹上了真都是未曾受到祝福的可怜孩子” 却说晏则冲到青果门口忽然停住抚平胸前衣襟“嘭嘭嘭”拍门道:“夫人开门小……我有事要问” 良久屋里传來青果急促的声音:“沒什么好问的走啊” “夫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错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 第十五章 自挂东南枝 “夫人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会对你负责快开门”晏则忽然听屋里沒了动静又有诚心诚意的大声喊道 他正觉得“夫人”这个称呼不怎么合适努力回忆着刚才那个小二似乎喊她青什么來着细想之下终于想起青果 青果呵酸涩而诱人的名字他脑海闪过她黑白分明双眼那双满含情愫的眼睛果真如她的名字一样让他莫名心动 他想着嘴角渐渐勾起浅笑:“青果给我开门”就像是跟闹别扭的妻子示弱般亲柔 许久屋里仍旧沒有一丁点儿的声响晏则立即担忧起來他顾不得其他伸手倾身向前奋力尝试推开房门只听沉寂的屋内门后木闩咔哒一声响 有戏 “青果”晏则一喜松开推门的手“我们当面好好谈……” 第二个“谈”字还卡在舌间一股水流就像高压水里出來似的直朝他面门喷射而來晏则躲闪不及反而下意识的张开双臂一个温热即刻撞进他怀里 又又原是躲在不远处偷偷瞧着见这水流无比强势的泻出急的來不及施法不加思索的大步冲上前撞开迎面直对水流的晏则而后右脚一剁深扎入地双手抱拳一弯光墙笼罩向湍急水流 晏则紧紧环抱怀中人被突然从侧方而來的力量掀开就要撞上墙他右臂将青果向使劲一推自己承受住所有的撞击 灰白的墙面看似坚硬却在他撞上的瞬间变得无比柔软兜着晏则让他站稳晏则却为发现墙面的的奇怪只忙不迭观察青果伤势 青果浑身湿透双手死死揪着晏则向前的衣服额头抵着晏则心口不停呛咳晏则捏着她双肩留出余地让他目光扫遍她全身他不见她全身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才放下心翻手将她打横抱起脚下生风的冲下楼 青果咳喘着睁开眼:“前面……”她伸手指向客栈前门晏则一点头 楼下狼大听到楼上不一般的动静伸头向上一看只见青果那屋门口光彩夺目水汽渐渐弥漫成浓雾转眼间晏则抱着青果翻下楼梯只直奔向门口 狼大想也不想拦到晏则面前:“怎么回事” “山洪”这么大的水他最想象到的就是这个 说罢他就知道不对这家客栈隐在平原深林哪來的山洪就是洪水也不该从出于后方的房间首先遭难因为这里唯一的水源在前 “怎么回事”他跟着问他眼角闪过一道光他转头只见楼上又又双手抵着一片火幕火幕周围一圈彩虹流光溢彩水汽蒸腾着向上又一寸寸压下 “狼大上來我顶不住了”又又深吸一口喊道 狼大担忧的看眼晏则沉声道:“千万护好青果”说罢他化成狼躯腾地跃上栏杆仰头长啸一声崭亮银辉环身光彩熠熠 晏则压下心中惊异情绪抱着青果冲到屋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怔愣的环视四周渐渐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承受不住眼前景况停止了跳动 从环绕客栈的篱笆开始这一圈地就像是被世界隔绝了的孤岛篱笆内是青草茵茵篱笆外却是水光涟涟一望无际的湛蓝与天空的普兰相连毫无过度的分割出水色与夜天 青果推推晏则:“放我下去”她浑身湿透声音却沙哑的就像干涸河床风一吹就能弥漫漫天黄沙 晏则怔怔的放下青果青果松开手双脚微微打着晃得朝那颗顶天立地的大树蹒跚而去晏则回过神上前一把扶住青果却被青果推开 “沒事”她说 他抿着唇松开手眉眼里莫不是担忧他沉默的半张着双臂护在青果身后默默地跟着 青果渐渐举步维艰沒迈出一步就连连干咳让她不得不停下喘息 轰的一声破落的客栈再也承受不住那一注与又又、狼大的抵抗整个二楼猛然间炸裂又又、狼大被掀飞出去不见踪影 “咳咳……你……咳咳……” 晏则环住她:“怎么样” “是谁……让你……咳咳來的” 晏则只觉得奇怪一边轻拍她后背一边说:“我要上京赶考与同伴走散后绕过林子就到了这里本來是想再多走段但走了几次都绕回了路口看天色不早才进來投店的” 青果闻言低笑一声咳喘却因为他的拍抚好多了:“呵看來是费了不少功夫把你引到我这里还造出这样的阵仗” 天命说当寒池山成**便是晏则摆脱轮回的时候看眼前这片波澜不惊的死水:“‘水能生木木多水缩;强水得木方泄其势’你说我该感激涕零呢还是诚惶诚恐自挂东南枝自我了结” 这么大的手笔也就只有天命干得出來他这是心软了 晏则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青果矮了他一个脑袋的青果软软的倚在她怀里他只能看到她发顶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转过她的身体托起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决不允许你这么轻易说生死” 青果眸中绽开一瞬的水光但又在瞬间熄灭她摇摇头抓开他的手走出他的怀抱:“生死对我來说已经很遥远了……”离你也是 他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走到树前一手撑着树干转回身展开眉头笑意纯澈 微风里叶声轻响树影婆娑淡淡银光柔柔从与青果的手相接的地方蔓延开青果发丝随风拂动破落的客栈一点点的消散深邃的天空亮起一颗颗璀璨星辰 被接回姻缘殿后她曾指着心口问殿主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在她决定放开的时候还会痛 殿主却说:“傻果子你哪來的心呢” 是啊她的心随着晏则离开了她的身体 “过來”她笑着说“傻站在那里是想被淹死么” ------------ 第十六章 事成(一) 天际繁星渐渐收敛了光芒,湿润空气带着清新的味道,淡银的光芒轻柔地绽开在恍如巨大伞盖的古树枝叶上,流泻出满地碎银。风掀起飘散的树叶,沙沙声悠然响起。 一片叶瓣坠下,银色的光迹穿过她随风而舞的乌发,丝丝缕缕渐渐染上淡银,纷飞中散出淡淡的光晕。她安静的伫立着,嘴角噙着淡淡笑。 眼前的一切恍如似曾相识,着淡墨轻描淡写间已然刻在心间。树下之人的一颦一笑无不牵着他的心。 晏则脑海中一阵激荡,双手紧握成拳,他紧咬着牙,双眼紧紧盯着树下水绿的身影:“我……”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他不记得他们发生过什么,但却坚信他们曾经有许多。 “我什么我,还不过来!”青果撇着嘴角,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树干,“轮回成呆子了?” 晏则拍拍自己的脑门深吸一口气,压下波动不已的心神,快步来到青果身前:“究竟怎么回事?” 青果耸肩:“三言两语说不清,简而言之就是这里呆不下去了。”她眼一挑晏则,瞧他道貌凛然的站在理她三步之外,她翻了个白眼,“我说过来,至少要在树荫子底下,站这么远……算了。”她撇撇嘴,她干嘛要和呆书生计较这些,他有这种男女受不亲的自觉她不是该庆幸,在没有她这些日子里,掌柜的还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么! 她想着心情不由得好了许多,她扯过晏则,嘴里低声嘀咕道:“上神也真是的,要让轮回也该继续做个精明的商人,做什么读书人,木头似的,真笨!” 她自己虽然也是木头,但是她只是发达的智商还没有被她挖掘出来而已。向掌柜的这样的情况……她不由得担心自己会抛弃掌柜的。 晏则却是把她的抱怨听了个清清楚楚,听她说“笨”,他竟然下意识的想揉她的脸,和她好好讨论一把谁才“笨”。他诧异的收回已经伸过去的双手,讪讪的低眼看见她撅着嘴。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大跨一步,似乎是惩罚她的那个“笨”,毫不犹豫的搂住她的腰,入怀柔软的感觉比他想象的让他舒心,他不由得弯腰,将自己的下巴搁到她的肩头。 “轮回?”他听她不止一次的说了这个词。 他的气息暖而痒的撩过她的脖,她浑身一颤,右手啪的盖住他的脸,奈何手太小,只捂住了他的嘴和鼻子,漏了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叫他看见她窘红的脸颊。 “我让你过来,没让你靠这么近!Shi开!”青果毫不留情的推开晏则,扭着身体将背靠在树干上,不让他的手滑过她的后背再环住她的腰。 晏则淡淡笑着,环胸也靠在树干上,侧头看青果翻手接住一片落叶在指尖一转,浑圆的杏眼渐渐敛起波澜,言笑不苟的注视手中的树叶。 淡银的光芒越来越耀眼,晏则不由得眯起了眼,银光刺入眼底翻起心底复杂心绪。 青果把手中的树叶抛开,叶片随风而飘,离开树荫的范围后,骤然间像是具备了利刃的力量,那薄脆剔透劈开湿润的空气,银光所过之处隐隐可见两排翻飞开的水雾。 晏则后背离开了树干,肃然起敬。 叶片飞过低矮篱笆,引入夜色,眼前死寂的蓝色汪洋忽然剧烈的翻涌,并且不断向两边分开,整齐一如训练有素的士兵列阵两侧,刹那间,蓝色中央就腾出了一片可让两人并肩而立的空地。 风拂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叶声涌动如流水,初时不过山涧溪流,不久就成了奔流到海浩浩汤汤的洪流。猛然间,水流似乎冲破了什么枷锁,树荫外的地慢慢地裂开,缝隙越来越宽。他们所在的,巨树笼罩的银色光影渐渐与大地割裂开来,涛涛流水瞬间填满缝隙。 树身忽然猛然一震,银色叶片纷纷扬扬的飘下,有些斜斜的钻进流水,有些被托着随波逐流,跟着圈圈涟漪悠悠然流向远处与天相接的地方。 水下一抹淡银亮起,远天一点微茫熠熠,然后,一点又一点,微光由点连成了线,转瞬间,线覆盖成了面,骤然眼前银光闪烁,浩如星海。 光从水中接到远天一线,湛蓝水面陡然间翻涌着将天空沉闷的普兰洗刷成月白蓝。 “你说你不允许我轻易说生死,你是我的谁啊?”青果忽然问。她语气轻快,却难掩她的局促。 晏则还沉浸在远天的巨大变化中,猛然听到青果的问题,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我的谁,”青果转身闷声说,“我会把你送到人多的地方,自己问路去你要到的地方吧。” “你……”晏则一把抓住青果的手臂。 “我什么?”青果转头,面若冰霜。她掰不开他的手指,只能抓着他的手指,“我是神仙,神仙的生活很无聊,所以找你这么个笨书生开开玩笑,不过……” 他忽然覆住她的唇,她的眼猛地瞠圆。如蜻蜓点水,他嘴角噙着淡笑:“我还以为夫人是狐仙呢?不过……”他砸吧砸吧嘴,似乎是在品着刚才的味道,“入口清甜,莫不是修炼成精的树妖?” 青果忘了呼吸,瞠着双眼,望着晏则忘了言语。 他看见她迷茫的杏眼,带着几分惊讶,几分寂寞,还有一抹深陷过往的忧伤,这双孩子似的干净眸子,他竟然让她染上忧伤。这样的眼神,竟让他的一颗心,揪痛的渐渐往深处陷去。他忍不住直起身捧着她的脸吻下去,呼吸粗重起来,舌尖一舔,青果呆愣愣的由着他的引导半张了口任他伸进去舔舐纠缠,直吻得难舍难分。 毫无预兆的,青果忽然猛地回身,一把推开晏则:“我不是未弦!” “未弦?她是谁?”晏则奇怪的看着双颊绯红的青果,看她气鼓鼓的磨着嘴唇。 “你别装了,什么狐仙什么树妖,根本就是当年你勾搭未弦时用过的说辞,别以为未弦消失了我就没有她的记忆了!” ------------ 第十七章 事成(二) 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青果怒火正盛.脚下站的方寸土地跟着一抖.身后的大树摇晃的更利害.一片片树叶哗啦啦的往水里沉. 晏则余光向树上一瞥.就见那树光秃秃的只剩不满十片叶子.他难掩眼中笑意.笑了出來:“哈.你啊你.真是个别扭的果子.” 青果闻言.冷冷瞪他一眼.想必他是记起从前了.她郁闷的转过身.她情愿晏则已永远想不起來曾经.因为记忆里沒有关于未弦的好的晏则.她才敢去争取. 晏则看她这样颇为无奈的抓着青果的双肩.将她摆正后又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我知道你不是未弦.真不知道你这是在纠结些什么.” 纠结什么.他竟然好意思的问出口. 青果再一次狠狠地瞪他. “唉……”晏则长叹一声松开手.双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你这忽冷忽热的正是让人捉摸不透.”你怪上神让我轮回变笨.我何尝不怪上神让你生了这副别的心肠.可惜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看你一辈子为我别扭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晏则嘴角笑意更深.他放下手.托起青果的脸.他低下头.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看青果眼中的慌乱他心里更是愉悦. 想來上神让他轮回为的是堵住天界诸神悠悠众口.他熟了罚.青果却完好无损的呆在神界.恐怕受了不少冷眼才跑下凡.守在这里等他來的吧. 上神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护短.瞧不得这果子煎熬便让他來到她身边.可是这傻果子要不不逼一逼.恐怕真得将漫长无期的一辈子都花在和他纠结上了. 青果起先还硬挺着气势汹汹的瞪着他.慢慢的.气势被他以不变应万变的模样生生压了下去.她眼里的仓皇再难演示.她干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你要亲就亲.亲完赶紧上你的京、赶你的考.僵在那里干什么.” “呵……”晏则忍俊不禁.再不犹豫地大动十指揉捏着青果肉嘟嘟的脸颊.“好.本掌柜的这就上京赶考.考上了状元捞个驸马爷当当.圆了爹娘的心愿.待到这一世终了魂归冥府.让无渊再给我找户好人家投生.最好是皇家.帝王太累王侯正好.佳丽虽不能三千一千也……” “一千你个头.”青果顿时火冒三丈.挥开晏则双手.一脚将他踹下寸土之地.看他沉进水里二话不说扭身就驾云回到姻缘殿. 姻缘殿内外云烟邈邈.玉栏、石阶一应藏匿在浓浓白雾后头.青果跳下地.气鼓鼓的直往后院冲. 不远处.姻缘殿主红霰手执黑子朝往这边來的青果一挑眼.对对面的海神王惑清道:“瞧.孤身一个带着火气就回來了.所以……” “不行.我冒着被上神扔进他那潭子死水里危险引出寒池山的水灵破了上神的封印.提前让晏则恢复记忆.不管这果子让沒让那小子拐了去.我都要把未知带回去.”惑清鼻孔撑得大开.“不下了.未知..未知.我们回家.” 这边惑清扔了棋子叫嚷着跑去抓未知.那边青果沒看清前面的路.一脚踏空跌了个狗啃泥.惨兮兮的从云雾里爬起來.抬头就见红霰手里捏着颗黝黑的棋子.似笑非笑的看过來. 她委屈的耸耸鼻子.一把眼泪一声嚎的奔过來:“殿主..” “停.”红霰放下手里的黑子.手一翻.掌上托起一盏白瓷杯.他悠悠的掀开杯盖.吹开漫在茶汤上的轻烟.小啜一口.眼角余光瞥着青果.“当初是谁说要用所有的时间等他的.他受轮回之苦.你亦要受等待的煎熬.如今见到了.不用等了怎么不腻在一起甜甜蜜蜜跑我这里來做什么.” 青果吸吸鼻子.蹲在红霰身前.眼睛水汪汪的:“殿主.你就跟我爹似的.你不能不管我……” 红霰一棋盒堵住她的嘴:“说了多少遍了.我只照顾了你几百年而已.要说爹这个身份.那个用自身法力将你凝聚起來的晏则到是称得上.” 青果闻言.恨不得一口狗血喷红霰脸上:“殿主.我不跟你开玩笑.晏则他……” “晏则他如何.”红霰冷冷一瞥硬逼的青果咽下接下來的话.乖乖听他继续道.“即便不是为了承那些不顾一切帮你的仙家的情.单就是上神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将晏则拐到你那去.你就该和晏则把事情说清楚. 就算他记挂着未弦而和你亲近.你难道就不能用自身魅力把未弦比下去么.看你以前牵成的几对.哪对不是被你硬拗着生米煮成了熟饭才在一起的.到你这里就不成了.” 青果对手指.低声嘀咕:“那不是情.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形容她心里对这个准确定义. 红霰叹了口气.把棋盒顶在她头上:“你一味的躲避未弦的曾经.无非是怕他活在曾经.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我信他说从新來过就真是放开了过去了.你这木头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青果嘟嘴.但依着红霰的说法仔细一回想.晏则似乎的确沒提未弦什么事.反倒是怪她拎不清.她哪有拎不清啊.哼. “可他说要佳丽一千.” “逗你玩你也信.”红霰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样子.“好了.快去找他腻歪吧.”红霰拿回棋盒.推着青果催她离开. 青果看着自己裙边.犟在原地揪着衣角:“不去……我踹了他一脚.” 红霰捂头:“你……”天命费尽心思种出來这东西纯粹是來给他找麻烦的吧.“你跟他撒个娇.卖点‘肉’给他求原谅.你要是觉得放不下脸就干脆给他怀个孩子再跑回來.让他上來求你回去.” 青果撅嘴.低声说:“可是我把他踹水里了.他肯定气的根本不想见我.” “水里.”红霰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題了.“什么水.就是惑清帮你引出來那些.” 青果讪讪点头. “那你还不快去冥府捞魂.见你.他命都沒了还见你.说你笨你还真蠢得沒边了.傻愣着做什么.快去.见着晏则就别回來了.” ------------ 第十八章 掌柜的问完结否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青果急赶慢赶.总算在绽着银芒的叶片全部消散前回到寒池山原址.站在云端上俯瞰那一片水色.她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跃下云层一头扎进水里. 她分水潜下了深水.这里是天命设下的水灵初初引出的水.极为纯粹.要比其它地方的都要寒上一些.青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撑大了眼.借着树叶的光芒在水中來回穿梭着寻找晏则.她想还是先找到晏则的身体比较好.魂魄什么的应该立即被冥府送去投胎.要是投胎她就还得等上十几年.重点是夜长梦多. 水下浮力渐大.她翻手变出无数片小鱼的似的叶片.四散开來到她还來不及去的地方寻找.她双手一划拉.又往下窜了几丈.越往下越靠近向上翻涌出來的源泉.水流搅动四周积土远远望去混浊浊一片.光线也不大好.青果不得不眯起眼.视线更是受到影响. 良久.水面上的银光消散.而她放出去的叶片也接二连三的回來.无一带回消息.青果懊丧的浮上水面.水面下的发丝随着水流轻漾.她吸吸鼻子:“晏则.你在哪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搅蛮缠.就是当你一辈子的店小二.听你差遣、任你剥削我也乐意.晏则……” “我看见他被一个穿黑衣服的男的带下去了.”忽然她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青果已经.旋身看过去.竟是那个被狼大带回良心店的小丫头.她盘膝坐在水面上.歪着脑袋朝青果眨眨眼. “你是谁.”水下.青果手中捏住一片树叶.紧盯着对方的眸子里满含警惕与杀意. 小丫头打了个哈欠.拍拍嘴.说:“我是疯尘子啊.” 恍如晴天霹雳.青果只觉得自己脑筋直抽.又听疯尘子说:“上一次我在送寒池山弟子往生而沒躲过冥主.他让踹下轮回投成了女胎.这次又因为你给我施法.害我沒躲过这水灵涌现.成了淹死鬼.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青果嘴角抽搐.真心不敢相信疯尘子竟然有着遭遇.水流寒彻.她打了个机灵回过神.上前抓住她……额他(.)的脚脖子:“那个男的是谁.下去.下哪去.” 疯尘子拍开青果的手:“我还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明显的.人死了还能下哪去.是冥主把他带去冥府……唉等等.捎上我一起去.让我投个女胎啊……” 青果翻身抓着疯子.挥手打开通向冥府的大门.疯尘子眉头一抖.沒想到才这几百年.她竟能在各界这般來去自如. 顾不得疯尘子的惊讶.青果一路疾行.耳畔穿梭而过或是哀怨或是暴怒的鬼啸.待停下脚步.疯尘子已经疲倦的瘫软在青果脚边. 冥府中.道上鬼差來往不断.见青果领着一抹魂魄來纷纷让出条道來.青果抓过一只提着盏青灯蓝袍鬼差.连着袍子的大帽子被她忽然的扯动翻开路出鬼差清丽的面容.青果无心打量这个女鬼差.急急问了冥主的所在就扔下脚边的疯尘子急匆匆的冲过去.蓝袍鬼差怔怔的望着青果远去的背影.捂着心忽然痴痴地笑了. 青果踏过大片的鲜红如血的曼珠沙华.推开清风浮动鬼影重重的青纱帐. “晏则呢.” 青纱帐内.冥主无渊手里捏着一把玄玉盏.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冷冷的瞥眼青果:“坐.”他说. 青果低眼见无渊对坐玄玉盏盛了半盏清水.心道.难不成他算准了我回來讨人.不成. “我为什么你听的.多年前你为了占有我妹妹七叶的男人.把七叶卷进轮回.至今都杳无音讯.如今她男人被圣君看护起來你占不了便宜了.竟然就肖想起我的男人了.无渊.我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无渊放下茶盏.深不可测的墨眸不经意的扫过青果.嘴角噙着不温不火的笑.“天界原來是这么传本君的.看來本君是时候该上天界拜访一番了.”无渊一边说着.手一指他对面的半盏清水.水面漾开层层涟漪.而后一点点升到空中化成一缕白烟融进空气.他又一指.玄玉盏中又溢上七分满的清水. 这是在向她示威么. 青果眉头一簇.抿着唇.放在两侧的双手握的嘎嘎响. 无渊又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坐.” “你要是不把晏则放了.我就是拼上所有.也要搅得你的冥府翻天覆地.”青果甩手挥开那只玄玉盏. 无渊一瞥那只碎裂的玄玉盏.嘴角依旧噙着笑.他摩挲着手上指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便是天命本尊也不敢搅乱我这独占一届的冥府的.小东西.” 青果不满他的蔑视.昂头道:“你要如何.” 无渊双手交叠托在颚下.好看的双眼闪着狐狸般狡黠的光:“你说你要你要拼上你的所有來换回晏则.” “沒错.” “那好.我就要你的所有..那就先从你的命开始.” 青果诧异的看着他:“你要我帮你改命.为了七叶的男人.” 无渊不屑的嗤笑一声.心道.天界的神仙真是长久无事可做了.竟会把事情穿成如今这么荒唐. “晏则已经步入下一世轮回.你要找他.你就舍了你墨岁缃的命.追他轮回去吧.”无渊小啜一口看似寡淡的清水.微微上翘的眼角斜睨着青果.“怎么.舍不得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仙地位了.” “鬼才舍不得.”青果吼罢.反身拔腿就往外跑去. 无渊桃花眼微眯.慵懒的靠向椅背.食指半空画一个圈.他身后青烟翻涌而起.一个身影从其中显现而出.竟是晏则走了出來. “你将我困在这里就是想让我看这些.我从未想过放开这只果子.”他目光坚定的看向他. “这下我明白你怎么变蠢得了.吃下这么个笨东西不变成哪谁家的二傻子.也算是你堂堂火神修了千百年的福缘了.” 晏则看着青果的背影无奈的叹一口气.回头反击道:“那你就是从來沒修过福缘.此生注定要孤独终老了.” 晏则说罢.悄声追上青果. 无渊指尖捻出一朵妖冶的彼岸花.他嘴角噙着淡笑:“孤独.呵……” 青果哪知道轮回池在哪里.刚停下來准备抓一个鬼差问路.就被拥进一个暖暖的怀抱.她想也不想.一肘子狠狠顶上去.就听身后一声闷哼: “夫人.你这是要谋杀亲夫么.” 青果一愣.挣着转过身.只见晏则皱着五官.看着自己.她愣愣的眨眨眼.自言自语道:“跑太快脑缺氧了.怎么出幻觉了.” 晏则脸上松开笑.双手搭在青果肩上.青果感受到肩上真实的重量.她欢喜的跳进他怀里:“我就知道你不会菜到被那个无渊搞定的.” 晏则轻拍她后背.下巴抵在她肩头.在她耳边说:“本店诚聘免费店小二一名.敢问这位仙子是否愿意屈尊降贵來小店.” 青果撇撇嘴.上下打量晏则.手摸向他额头:“魂灵头沒缺啊.怎么就说鬼话了呢.” 店小二.靠.你倒是真敢说. “仙子是嫌弃本店不够诚意么.那外送福利..掌柜的一枚.怎么样.” 青果鄙夷的一扯嘴角:“掌柜的有什么用.” “看你卖萌啊.”他说着挑起他的下巴.“多年不见.再给掌柜的卖个萌吧.” “呸.”她忽然觉得殿主给出的那个馊主意其实还挺不错的. ------------ 抽风小番 ------------ 第三章 娘家什么的是怨念 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某年.某月.某夜.某野林子深处的某良心店. 流水绕店而过.月光朦胧如纱静悄悄的融在水中.流水莹莹.将夜色折射到客栈灰白的墙壁上.夜的特有的味道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薄纱.把所有的景物都笼在里面.目光所及都蒙着一层懒洋洋的柔软. 白昼的里清晰地世界被隐藏了起來.这是个模糊、空幻.谦逊的隐藏一己锋芒的世界. 可是这里是良心店.作为人界与妖界以及其他空间桥梁的良心店.过路的或是住店的妖精鬼魅亦或是各路仙家都知道.在这里第一眼见到的所有都不过是幻象. 良心店内.掌柜的晏则将算盘打得噼啪响.边上两个奶娃娃合抱着一只棕红的小狐狸.略大是女娃娃.她哈喇子直流、一眼不眨的看着晏则;另一个略小则是男娃娃.他一眼不眨的看着晏则手里的账本.那小狐狸无可奈何地连连叹气.任自己光滑油亮的狐狸毛被她的口水淋湿.粘糊糊的贴在皮上. “嘭..” 二楼忽然一声巨响.一楼坐上闷头吃饭的客人纷纷吓得扔了手里的餐具.抬头循声看去.二楼左边第三间房房门大.门后一身绯红女子慢悠悠的放下踹门的脚.绷着脸冷冷向下一扫.他们立马又都默默的将目光投向角落的掌柜的.见掌柜的一排镇定自若的模样.他们又都纷纷捡起餐具.一声不吭的继续吃起來.但其实他们每个心里无不后悔.后悔沒把掌柜的夫妇的行踪打听清楚. “爹爹挥挥.”短手短脚的奶娃娃不舍的放开怀里的小狐狸.扯扯晏则手里的算盘.指指自己脸颊.“爹爹么么哒大果.” 晏则的目光从手里的账册移开.看向自称“大果”的女儿.自从知道这个大女儿是疯尘子投的胎.他就开始对女儿的撒娇招架不住. “爹爹……”大果双眼水汪汪的看着晏则.晏则心底叹口气.儿女什么的到底都是债啊. 晏则一把抱起女儿.看向二楼.目光对上青果的瞬间.青果轻哼一声别过头.对好不容易爬到她脚边的男娃娃说:“晏二果去跟你爹说.我要回娘家.不要來找我了.”她说罢.转身回屋收拾起來. 被叫做二果的男娃娃吸吸鼻子.张开双臂.泪眼婆娑的在她背后:“娘娘抱抱.果果一起家家.” 楼下大果拍拍晏则肩头:“爹爹.娘这次还是不带大果上去吗.” 晏则把大果放在算盘旁.拿了块帕子擦擦她湿漉漉的嘴角.小东西最近换牙.口水一直止不住:“大果想上去和殿主玩.” 大果猛的点头.晏则闻言.抱起大果翻身跃上二楼.弯身提起抽抽搭搭的小儿子.脚一勾房门把门关上.楼下一众妖精纷纷飘到半空.竖起耳朵.想把屋里的情形听个清楚.可惜..隔音效果做的实在太好. 晏则进到屋里.随手把两个娃娃往地上一放.从背后环住青果.大掌贴着青果的肚子.下巴搁在她肩上.柔声在她耳边问:“我们的三果來了几个月了.” 青果手肘顶着晏则挣扎:“什么三果.你丫给我放开.老娘不高心给你做糟心店小二.” “不是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胡搅蛮缠.就是当我一辈子的店小二.听我差遣、任我剥削你也乐意么.”晏则调笑道. “你……”他怎么知道的.青果睁大了眼. “夫人莫气.”晏则将她按到椅子上.“那夫人这次要去姻缘殿做客多久.上上次你怀大果我忘了上天界的咒法沒能去接你;上次你生二果.我被天命拖着又沒來得及接你回來.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了.” 青果原先还一肚子气.肚子里挤得慌了.现下听晏则这么委屈的说.顿时有些不忍心在为难他.可又想自从跟着他从冥府回良心店.殿主那个馊主意都沒实现过.实在太可惜了. 每每想要虐他.最后反倒虐到了自己.这是为什么. “我、要、回、娘、家.” ------------ 广告章 戏江湖一纸空缘 吐槽版: 一纸绝杀令掀起江湖波澜,四面八方无处不严阵以待,孰料天上掉下个小肉圆。(聂元瑶:喂,本姑娘哪里圆了?哪里圆了!哪里圆了!?) 她一朝穿越掉进江湖,趟着浑水谈情说爱,活命亦或是富贵,其实有他就好。(聂元瑶:靠!本姑娘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靠靠靠!) 他,属于江湖的公子空花,不知何时起,只想做她的精分妖孽花。(聂元瑶挑眉:慕耘修,算你有眼光。慕耘修:……精分?妖孽?花?夫人,这就是你对我的称呼?) 河蟹版: 公子问:尚能肉否? 肉答:否 正常版: 哪里来的正常版?吐槽星人和懒惰星人的结合体跟闻名江湖的妖才公子的恋爱史怎么可能正常了,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