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初遇 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这飘渺天地数千年以来,便以三间分七界划定区域。 三间分天、人、域。域为鬼域、魔域、百兽妖域,隶属下界。人即为人间界,乃三间七界中最大的地方,俗称凡界。天又分为九天虚无界、云之法界、天之都。高居九霄,远离神州浩土,是为天界。 然,凡界人类虽是万物灵长,却因体质上处于劣势,寿数皆短于其他两间。能过古稀者已是少数,能过百者几千年来更是寥寥,屈指可数。 故,自古以来无数帝王教派为求长生前仆后继,苦苦钻研,投入毕生精力。这其中导致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之事数不胜数。因食用“仙丹”而暴毙者也不在少数。 长生之术劳民伤财。但因其常涉及宫闱秘闻,无论皇室抑或众教皆讳莫如深。于是乡井坊间之中便有不少人聚在一起妄揣天意,言谈间将这长生之术吹的神乎其神。 再后来,有民间奇能异士将长生秘闻与天、域两间相连。于是神仙鬼怪之说便以此为生,流传于世。 时至现代,随着科技发展人类进步,唯物论得以引进推广。神仙鬼怪论则是被定义为封建迷信,为人所不齿。 然,看不见摸不着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偶然间重叠的轨迹或许就是打通这三间七界的灵媒。 也因着如此,三间为了各自安定,互不相扰。早派出各间使者共立明文并刻于不周山龙骨化石之上,责令三间无论神仙、凡人抑或鬼怪都需严格遵守,否则就会形神俱灭,永出轮回! 饶是如此,千百年来只有毫不具备灵力的凡界人类认真遵循公文。天界鬼域不时有离经叛道者借着灵媒来往于三间。 是以仙凡恋、人妖恋便也借此,从野史怪谈中走出,真正来到现实世界中。 而对此豪不知情的凡界人类,却依然生活在科技改变一切的时代里。神仙鬼怪仍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漫谈,聊以解闷。 公元2012年6月初。 巍巍峨眉山顶,时值正夏,难得没有冰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仙人灵修此刻正慵懒地倚在一颗千年古柏的树干上,吹着小风哼着小曲,怡然自得。 此时远处响起了凡人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息声,常年混迹人间的灵修早已见怪不怪,依旧闭着眼睛享受自己的安宁。然,恰在他最放松的时候,树下却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大吼,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去喊:“啊―――啊―――” 这声音来的甚是突然,猝不及防地灵修“砰”一声摔到地上。这一跤对他仙人之体虽然并无伤害,但是却极大地损了脸面。若是被哪个无名小妖看了去,这以后可怎么维护他的仙人之态? 一念至此,灵修也顾不上衣袍上还沾着落叶。左手一紧一颗石子边飞入手中,冲着前面仍在自顾自喊叫的那人便打了过去。 “让你不知轻重的在这鬼吼鬼叫,破坏本仙人雅兴!” “哎呦!”正在忘情呼喊的孔祥心突然停下来,捂着自己后脑勺痛的大叫:“谁?是谁打我?!” 可是当她回过头,身后除去一颗挺立的千年古柏便再没有其他人。祥心疑惑:“刚才明明就是有个东西打了我一下,怎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想到这又暗自苦笑道“难道我又产生幻觉了?” 远处的灵修听到祥心的心里话,不觉轻笑出声:“哼,本仙人打你还能让你看到?” 他刚要转身离去,却又听见祥心重重叹了口气,无力地说道:“哎,最近精神越来越差了,这爬个山还能爬出幻觉。” 一阵山风吹来,虽是盛夏,然刚刚受了一场虚惊的祥心还是有些吃不消,不觉缩着脖子嘟囔:“唔,好冷啊。不知道这个时候星宇在干什么。”想到这不禁又苦笑:“就算干什么也和我没关系了。” 她如此这番叹气又苦笑,听的灵修不觉停下脚步,心下奇道:“那死丫头在自言自语什么呢?莫不是被本仙一石子打傻了?” 想到这他便转过身,轻施法术来到祥心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仔细地看了看,不解地道:“可是看起来挺好的呀。” 祥心自然不知身边有个神仙在,当下用力甩头,转过身面对茫茫崇山一时豪情万丈,便举双手拢在嘴边又大声喊道:“宫星宇你给我听着!!老娘我不要你啦!!再也不要你啦!!!你―去―死―吧!!” 她的喊叫声在山中回响,吓的毫无防备地灵修又是一惊,头上戴着的束冠因为先前那一摔束带已经松解,这一次差点直接掉下来。 灵修只好一边整理束冠,一边恼怒地咬着牙对祥心抱怨道:“你这死丫头,若不是本仙人修为深,便纵有十条命也都被你吓死了!到时你可拿什么去赔!” 抱怨之后再仔细看她,却发现她的眼睛呆呆的,整个人像个木头似得立在那里。灵修这次有了经验,忙跳开一边双手抱于胸前严阵以待。 果然祥心原本木楞的眼睛突然蹦出无数眼泪,像开放闸门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她慢慢地蹲下身子,将头深深地埋进胳膊里。哭声也逐渐由小变大最后直至嚎啕,其间似乎还能听见她咬牙切齿地含糊道:“最后一次,这是我最后一次为这个混蛋哭了。” 立在一边的灵修不屑地哼了一声,心道:“信你才怪!” 此时远处又响起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看来又有人爬了上来。正在哭着的祥心骤然收声,抬起脸冲脚步声处看去。灵修见她一张俏脸哭的红红的,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甚是狼狈。他心下不忍抬手想要帮忙时,却见祥心胡乱擦了把脸,匆匆拿起背包从另一处下山去了。 手还停留在半空,手下想要帮忙的人却不见了。灵修面上一怔,不觉莞尔笑道:“费了这么大力气爬上来又哭又喊的就走了?呵呵,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 第二章 伤痛 这边祥心匆匆下山后,也无心逗留便连夜坐飞机回了北京。 抵京时已是夜里十二点左右,出了灯火通明的候机厅,她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一下,却见大道上除了排队等候的出租车遍再无其他。想着那个曾经无论多晚都来接她的人已经主动离开了她,祥心心中一冷,眼泪又瞬间涌至眼眶。 “算了,别想了。”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伸手捏住鼻子抬起头,生生把刚要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 “想那么多干嘛?一点用也没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迟到,顾不上洗刷打扮的她便胡乱抹了把脸冲出了家门。一路狂奔到公司已经快九点半了。路过总监方洁办公室的时候,方洁眼镜后面射出来的“凶光”吓的她一头冷汗。 这一上午连惊带吓的自然精神不济,祥心做报价的时候出了多少错也完全不清楚,只觉心中隐隐有一股不祥的感觉,却抓也抓不住。 果然临到中午,方洁的高跟鞋声就踏响了整个办公室,咯噔咯噔地冲着她走过来。 不待祥心抬起头,一叠文件便“啪”一声摔到她的面前。方洁叉着胳膊,怒目瞪着祥心道:“孔祥心你明白告诉我,你到底还想不想在这干了!” 祥心还未说话,同事老夏便幽幽地凑过来看了看方洁扔的文件,然后轻轻地“啧”了一声。此时方洁的怒火又烧了三分,厉声道:“孔祥心,这么简单的错误你都能犯,你的脑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祥心没有勇气去看报价,只是低着头愧疚的说不出话。 方洁继续道:“我不想听你解释什么。你是我的下属,理应你替我分担工作减轻我的负担。而不是我整天跟在你后面去检查你的工作是否合格你懂吗?!” “懂,懂的。对不起,我以后会仔细检查的。。。”祥心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都听不到了。 方洁看着她这副样子,怒火也渐渐散去,放缓了声音道:“我知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影响了你的情绪。但是我也希望你拿出应有的职业精神,不要让你的私事妨碍正常的工作。否则我也不没法留你。”说罢她转过身蹬着高跟鞋离开了。 方洁走后祥心依旧低着头,谁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放轻声音说话,一边担心说话声大扰了她,一边又隐隐地期待或许要发生些什么。 只有老夏一人凑到祥心面前,他伸手在祥心眼前晃了晃,见祥心没反应又沉着嗓子安慰道:“祥心,方赫那拉说的话你也不要太在意。下次仔细检查清楚就好了。别想那么多,你看我这把年纪了不也是经常被她训吗?没事,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嘛。” 此时祥心慢慢回过神,她强忍下眼泪感激地对老夏道:“嗯,我明白,我会注意的。。。谢谢老夏。”见祥心这样说,老夏反而不好意思。便嘿嘿道:“你这样我还不真不习惯。好啦!快去洗手间洗把脸,回来把这报价重新做一遍吧。” 祥心应了一声站起身向洗手间走去,老夏盯着她远去的身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洗手间里,祥心把整张脸放到水龙头下冲洗着,丝毫不顾自己可能会被水呛到。看到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隐在暗处的灵修轻嗤了一声,不屑地道:“真是个傻丫头,想用这水淹死自己恐怕有些难度。”见水声还在继续,灵修不耐烦地一扬手,水龙头立刻被拧住,再不出水了。 “咦?”祥心茫然的抬起头:“怎么不出水了?”她伸手又拧开水龙头,没有水出来。又使劲敲了敲,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不会坏了吧?” 灵修隐在暗处看她一脸困惑地摆弄着水龙头,却始终没有弄出一滴水来,不禁抿嘴笑了笑。 捣弄了很久后,祥心终于放弃了。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原本活泼爱笑的脸好像被一团浓重的乌云包起来,只剩一副惨淡。不禁轻轻感慨道:“哎,人都憔悴了。。。” 她身后的灵修闻声一怔,轻笑一声又略带鄙夷地道:“你这几天根本就没少吃也没少睡好吗?憔悴是从何谈起!”这话祥心自然是听不到,所以她依旧站在镜前自顾自地道“看来要好好补补了。” 灵修身上一寒,默默翻着白眼:“真会给自己贪吃找理由!” 祥心站在镜子前看了自己好久,才下决心似得对着自己说道:“孔祥心小姐,如果你再不振作的话就连工作都没了!你想你一把年纪没有工作没有男朋友没有钱你还能干什么呢?所以坚强些勇敢些啊!爱谁谁谁爱谁!再下去十几二十年看现在,那都不是事儿!” 此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刻灵修注意到祥心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擦干净手后小心翼翼的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才按下接听键。 “喂?”话音刚出,祥心明显听到自己声音在发抖。 电话那边传来宫星宇沉静又带着磁性的声音:“祥心吗?我是星宇。我今晚回家里拿我的东西。” 祥心拿着手机站着,一动不动,没有任何表情。 “喂?祥心你在听吗?”星宇在那头轻轻地问。 “在,我在听。”祥心稳了稳心神,继续道:“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来了直接拿走就行了。” “好。那,你会在家吗?” “当然,我当然会在家。”祥心空出一只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腿,力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星宇才缓缓地道:“好吧!我晚上大约7点左右到。” “好” “嗯,就这样吧!我挂了。”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点征询的意思,电话就这样被挂断了。 冰冷的挂断声还在耳边回荡,好似提醒着这头木头一样的人―通话已经结束了。 “呵呵,呵呵呵呵”酸涩地笑声轻轻响起。祥心颤抖着,整个人伏靠在洗手台上,用尽了所有力气去支撑身体最后还是慢慢滑向地面。 凄楚的笑声最终转化成压抑的哭声,她的身体缩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 面部因为哭的太过用力而微微扭曲,嘴巴张开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所有的声音欢快着要涌出嘴巴却被一只手卡住喉咙不能发出一样,那些声音憋着一股气在身体各器官内游荡,试图找到另一个宣泄口。 它们吵闹着叫嚣着,煽动所有感官歇斯底里地哭喊。 他们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没有人进来这里,也没有人听到她的哭喊。那些喊声只留在她的身体,一遍遍地喊给自己听。 手机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的页面上,那上面的署名备注的是:亲爱的。 而灵修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他的脸隐没在暗处,看不到表情。 ------------ 第三章 话别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哗哗地淌着水,祥心一边费力地涮着拖把一边累得直喘气。 “这地再拖一遍应该就可以了吧。呼。。。。收拾家怎么那么累啊!” 想想过去都是星宇主动打扫卫生,而她就一脸安逸的卧在沙发上看电影。偶尔抬眼瞟一下,却是各种挑剔找茬。 “喂,你看那边墙角的灰。蚂蚁过去都可以留下脚印了。” “亲爱的你这桌子擦的不干净啊!我怎么都没看到阳光照上面折射的光啊。” “水龙头开的也太大了吧!这哗哗的水淌的我心疼啊!这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 每次听到她不满的挑剔声,星宇总是乐呵呵地全盘接受。角落有灰就再扫一遍,桌子不折射光就多擦两遍。明知道沙发里卧着的那人是故意的,他还是不会揭穿她。 偶尔几次祥心想要表现一下贤妻的品质,却不是把全自动洗衣机整罢工了就是把东西收拾的自己都找不到,然后又开始自己和自己发脾气。 所以之后每次她再要表现,星宇都会打横抱起她把她放进沙发里,好脾气地说:“小主勿要费心劳神,还请好好休息则个。”然后祥心就会假模假样地回一句:“那就劳烦宫公了。” 那时候真的可谓岁月静好。很多次祥心安心地卧在沙发上看着星宇来来回回的忙碌,心里都在感叹着自己的爱人是如此的美好,庆幸自己遇到了对的人。 然后她都会真诚祈祷这样悠闲平静的生活能拉的长些再长些,最好一辈子。 可是这个爱她护她不舍得她有一点辛苦的人,却在一个月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她说: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这之后星宇再没有找过她,今天再回来却只是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不留一分念想。祥心很了解星宇,他的人就像他的感情一样,当他爱你就会毫不保留的把自己所有的好都给你,当他不爱你的时候就连同情都不会给你。 祥心苦笑,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吗?就是因为他们太像了,所以当星宇主动提出分手的时候,祥心就知道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可能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已经不爱了,而她却还爱着。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祥心的回忆,她手忙脚乱的关掉水龙头收拾好东西然后跑过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好像一下子掉回了过去。眼前这张太过熟悉的脸庞,曾在每一天下班回家当自己给他开门时,都会微笑着说“亲爱的,我回来了。” 可是现在,祥心有些发怔。这张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睛虽然看着自己,却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 门外的星宇看着祥心眼神开始飘忽,心里也明白祥心在想什么。便主动开口道:“我可以进去吗?” 祥心猛地回过神,暗骂了自己一声。便侧过身对着星宇微笑道:“快进,快进来坐吧。” 星宇踏进门的时候就感觉到房间被刻意地收拾过。虽然某些东西摆放的还不够整齐,但是单从表面上也能看出收拾的人已经很用心了。 感觉到这一点,星宇稍带惊讶地问祥心道:“你刚打扫房间了?” 听到星宇这么问,祥心心里暗喜,连忙回道:“是啊是啊!我就只差把地拖好了!怎么样,我收拾的还可以吗?” 星宇心里一叹,转过身看着祥心,平静地说:“祥心,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的。” 像是一团刚刚点燃地小火苗被人用力一脚踩灭一样,一股寒意从心底滋生瞬间铺满整个心房。祥心微微打了一个哆嗦,用有些变调的声音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看一下。。。过去是我不好,但是现在我已经――” 还没说完就被星宇打断了。他看着她,用依旧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祥心,我们已经分手了。” 可是祥心的脑子始终没有赶上她的声音,尽管大脑已经发出停下的信号,但是嘴巴依旧控制不住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在改了。。。” 我已经在改了,你听到了吗? 为什么你已经看到我的改变,却丝毫无动于衷呢? 为什么过去我什么都不需要做,你就会微笑着心满意足地对我好。现在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却换不来你一句温暖的话? 哪怕是一句辛苦了。 祥心感觉自己在哭,可是却没有听到哭声。仔细分辨了一会,原来又是身体里发出的哭喊声。宛如下午在公司洗手间那会,哭的嘶声力竭却没有一点声音。 星宇一直看着祥心,他并不知道此刻祥心已是千回百转,或许他也不想知道。 就这么互相看了一会,星宇开口道:“我要走了,我的东西在哪里?” 祥心没有接星宇的话,而是木然地道:“我们真的不能再试试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在问对方又更像在问自己。 星宇没有犹豫,直接回答:“对不起。” 这一次祥心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笑声。虽然笑得很难听,但是还好是笑出来的。 于是她强压下身体里翻涌的各种情绪,转身走进里屋拿出摆放整齐的东西一把扔到星宇的怀里,故作平静道:“这是你的东西,你可以走了。” 星宇抱着怀里的东西,闻到其中隐隐散发出的柔顺剂的香味。心想祥心一定是自己亲手洗的,才会倒了那么多。当下心里又一叹,嘴上却什么也没说。看了祥心最后一眼转身开门就走了。 房间重归安静,祥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继续冲刷拖把。因为手上加重力气,拖把终于不堪折磨断成两截。 拖把头掉进水桶砸起一片水花,全部洒在祥心的身上。 到此时祥心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一脚踹翻水桶,指着这满地狼藉连哭带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凭什么高傲你有什么好高傲的?混蛋!宫星宇你丫就是一混蛋!彻彻底底的大混蛋!” 骂到最后眼泪终于崩出来,像隐忍了许久的火山顷刻爆发一样瞬间爬满了祥心的脸。她重重地蹲下身子,将头埋进胳膊里放声大哭。 水声忽然停止。有一只脚轻轻踢了祥心一下,然后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缓缓说道― “起来。” ------------ 第四章 仙人 祥心只顾着埋头痛哭并未察觉这是个陌生的声音,她只当是星宇良心发现回来安慰她。想着自己不哭成这样这样他就不回来顿觉得委屈,于是头也没抬就愤愤地吼道:“你还回来干什么?滚啊!滚的远远的!” 灵修听这话就知道祥心把他错当成别人,便没好气地故意说道:“火气这么大,难怪没人要!” 这话真真的戳到了祥心的痛处,她气急败坏地抬起头,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也或许这根本不能叫做人! 眼前的这个男子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俊美。身着一袭雪白的直襟长袍,金线滚边。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质地极佳的羊脂白玉。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端的是气质优雅,飘逸宛如画中人。 他目光沉静如水,表情却带着戏谑,就这么定定地站在那里好似在等待着祥心的反应。 “你你你你,你谁啊!!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祥心颤抖着身体连同声音都在发颤。 果然如料想中一样,灵修轻嗤一笑,学着祥心的语调道:“你你你你,你什么啊?看见本仙人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祥心有那么一瞬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所以她像是为了证实这个问题是真的一样又试探地问道:“你,你刚才说你是什么人?” 灵修不急不慢地徐徐答道:“本仙人乃是天宫玉虚殿掌管凡界所有祭祀供奉的天官―灵修仙人。” 祥心又意识到自己的脑子可能也出了问题,她呆呆地看着眼前人,吐出一个字:“啊?” 看着祥心痴傻的反应,灵修又联想到几日前峨眉山顶的戏弄。那个时候她明明真实的感受到疼痛,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不觉莞尔一笑:“你这傻丫头!我乃是天上的神仙啊!” 孰知祥心在听到灵修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呵呵笑了出来,一边笑还一边摇头,嘴里嘟囔着:“完了,这次彻底完了。看来我真的要去挂个精神科了。” 灵修虽听不懂祥心说的是什么?但从她的神态上也能猜得一二。虽觉气恼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便伸手在祥心脸上重重地掐了一下。 “哼,怎么样,现在不会再胡言乱语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掐疼的祥心哇哇大叫,神智也终于清醒。她的身体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一次则完全是因为恐惧。 她颤着声哆嗦地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谁啊?你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灵修十分无奈的看着祥心因为害怕而发抖的身体。地上全是刚才迸溅出的水,她就直接坐在地上。头发乱乱地披散开,脸上的泪痕犹自未干,说不出的狼狈又可怜。 灵修心下不忍又不好直接说出来,便佯装嫌弃道:“哎,看来你是真傻了。我是谁一会与你详说,你先站起来吧。这屋里地上都是水,好脏啊。啧啧。。。” 说罢便回过身,若无其事地朝祥心的卧室走去。 祥心待灵修走远后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但是双腿软弱无力只能扶着其他东西立着。此刻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个想法涌出又被否定。而这些都与灵修无关,因为她在纠结的是到底该打110来保护自己还是打112把自己送进医院。 “神仙?怎么可能。。。。天啊!不会是鬼吧!” 此想法一出,前面走着的灵修突然停下来。但是他并没有回身,而是充满鄙夷地说道“本仙若真是鬼,早就把你三两口吃进肚了。哪里还会和你废话这么多!” 说完他便继续缓步向前,身子很快隐没在卧室里,留下祥心一个人站在洗手间里目瞪口呆。 卧室里开着灯,灵修随意地靠在床头的抱枕上手里玩弄这抱枕上的穗子,而祥心也盘腿坐在一边直直地盯着灵修,满脸凝重。 “我说!”过了许久祥心终于开口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真的是神仙?” 灵修好似又猜到她会这么问,不耐烦地答道:“是啊!本仙人真的是神仙。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依旧是这个回答,祥心心下一哼,怪笑道:“呵呵,你要我一个活在21世纪受过高等教育信奉无神论的人相信你是神仙下凡?我到宁愿相信我撞鬼装邪了!” 灵修听了也没恼,依旧不紧不慢地道:“看不到的并不代表不存在。就像现在来说,你是希望和一个神仙坐一起说话呢还是跟鬼在一起随时可能会被吃掉呢?” 祥心一听也是啊!光顾着拿鬼去挤兑对方,可万一对方真的鬼那不是要自己遭殃。当下便放缓了语气道:“可是你若真是神仙,为什么要下凡呢?为什么就跟上我了呢?” 灵修见她终于不再鬼神的问题上纠结了,便放松地一伸腰,懒懒地道:“本仙人最喜凡界山水风光,没事就下来散心。至于你?要不是你在峨眉山上吼那一嗓子,本仙人也不会跟着你来这鬼地方。” 祥心顿时一怔,脑里片刻回忆起自己在峨眉山顶的所有“光荣事迹”。那会只道周围没人便放肆地连哭带喊,把所有丢脸的事儿都做尽了。没成想人防着了却让一神仙看了去,而且对方还这么肆无忌惮地当面说出来。祥心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地,讪讪地道“原来,原来你在那会就跟上我了。” 灵修把祥心的样子都看在眼里,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嘴上却依然不依不饶道:“是啊!我正在树上休息呢?你一嗓子差点把本仙人吓死!一个姑娘家连哭带喊的成何体统!” 祥心心里害臊嘴巴也强硬着道:“我也不知道你在树上面啊。再说了,你都是神仙了还能死啊!” 这回轮到灵修无语了,只能闷闷地哼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又陷入沉默,突然间祥心又似想起了什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灵修怒道:“喂,那这么说在山顶扔石子打我的也是你了,对不对?!” 灵修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便伸手拢拢衣袍上的束带,假装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扰我清修,害我跌倒地上染了一身的尘灰。我扔个小石子当警告,有何不可?” “打人还能说的那么头头是道,原来神仙也有这么无赖的啊。”祥心暗暗在心中感叹,然后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下山呢?” 灵修想也没想就道:“本仙人目睹你发疯,担心你一个想不开随便找一地跳下去了。况且本仙人慈悲心肠,怎么能放任你独自离开呢。” “就为这个?” “当然。” 祥心摇头苦笑道:“呵呵,你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但是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担心我。这段时间你也应该看到很多次我疯癫的时候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那什么?我不会有事的。你要是。。。天宫还有事儿忙,就回去吧。不然你跟着我,我总觉得怪怪的。” 听到祥心如此说,灵修轻嗤一声,仿佛不相信似道:“看不出还有懂事的时候。” 祥心难为情的一笑,幽幽地说道:“我这不是失恋了么。。你是神仙可能无法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你放心,你告诉我你的灵位供在哪个庙里。我有时间了绝对会亲自去给你上香拜拜的! 灵修闻此哭笑不得:“你这死丫头说什么鬼话呢!我又没死,哪里有什么灵位!” 祥心不解:“你们神仙不都是有灵位供奉的吗?” 灵修轻嗤一声:“本仙人在天界就是掌管凡界祭祀供奉的,怎么会去给自己设个牌位供奉!再说了,本仙人也不稀罕这个。” “哦。。。”祥心挠了挠头,又道:“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不走” “啊?!” “怎样?仙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你这凡人来管?”说话人的口气极尽理所应当,仿佛谁反驳了他才是不对的。 祥心哑然:“那你也不能总是跟着我吧?虽然你是神仙,但毕竟男女有别。。。” 灵修闻此轻笑一声,然后又用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祥心,不屑道:“无需你操心。本仙人还是有些审美能力的。” 祥心听的出这话是故意挤兑自己,但因为之前连伤心带惊吓折腾的不轻,身体已经不能支撑嘴巴去打口舌战了。于是摆手冲灵霄道:“好好,随您高兴吧。可是灵大仙儿,这么晚了我要休息了。您是不是先让开?” 谁知灵霄一伸懒腰,懒懒地道:“本仙人觉得你这床铺甚是舒服。今晚就歇在这儿了,你自行找个地方去休息吧。” 说罢也不等祥心作何反应,便一挥袖袍翻了个身径自睡去了。 “喂!喂!”祥心不知道他施了什么法术,只觉面前就像立了一道屏障把她喊的话全都返了回来。而且自己怎样也无法近身。 正急切间,忽然听到里面那人烦躁地道了一句:“吵死了!”然后又是一挥袖袍。 这一下子祥心只觉天旋地转,全身像被人操控了一样。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什么了就听到耳旁“砰”地一响,那是门被关上的声音。 当她渐渐回过神来后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卧室门外,里面那位不请自来的神仙不仅霸占了她的床,还霸占了她整个卧室! “可恶!卑鄙!无耻!”祥心对着门一顿猛砸脚踢:“开门!快开门!这是我家!那是我的床!” 然而里面再没有一丝动静。 打累了的祥心只能停下来喘着粗气,拿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卧室的门。仿佛眼中的凶光能穿透大门将里面那位上下扫射穿孔。 “我这到底是倒了多大霉遇到这么个无赖神仙?”祥心一边心里气急败坏地想着,一边走到沙发前拿着靠枕倒下去。 柔软地沙发并没有消去她的疲惫,她的脑子里此时正上演着各种精彩的戏码。 一会是自己在峨眉山顶嚎啕大哭,一会是星宇面无表情地开门离去,一会又是那个无赖神仙傲娇轻狂的笑声。。。三张脸在她的面前汇聚又分开,每张脸上的嘴巴都在说话。 渐渐地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哪张是自己的,只觉得它们重叠的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开始整合成一张脸。 而这张脸在形成的那一刻便开始模糊,变得虚幻,最终彻底消失。 即便是这样,祥心也知道那张脸是谁。她疲惫地伸出手,毫无意识一般,缓缓的叫道― “星宇” 别走啊。。。。 ------------ 第五章 相熟 第二天当祥心醒来的时候,卧室的门已经打开了。 她猫着腰悄悄地走过去看了看,屋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床铺整整齐齐地根本不似有人躺过。昨晚一切犹如梦境,连她自己都说不准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那个无赖仙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又出现在她身边。每一次他突然开口说话都会吓她一大跳,而当她激烈回应的时候又会吓周围人一大跳。 后来大家都不约而同达成一个共识:祥心因为失恋精神受到些刺激,爱上了自言自语。 对此祥心也无力解释,只能尽量减少在上班时期和灵修对话,回到家的时候再跟他吵翻天。 祥心不止一次愤愤地想,若是不想见一个凡人大可以躲着,就算人家寻上门大不了装死不开门,再过分者也就打个110寻求民警帮助。但现在对方是个神仙,来无影去无踪,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怎么防呢? “他不会变态到我洗澡、上厕所的时候还跟着我吧。。”想到这祥心脸腾地烧起来,而隐在暗处的灵修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切!” “啊。。。好困啊”祥心边打哈欠边在心里暗骂:“这个臭神仙真是无耻,明明自己不需要睡觉还每晚霸占我的床!害的我现在上班就困,真是可恨!” 一旁老夏看到祥心又开始自言自语,便凑过来关心地问道:“祥心,还没好呐?” 祥心被问得莫名其妙,刚想开口问便猛然意识到老夏指的是什么?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我是没有好,是这段时间一直睡沙发睡不好!” 老夏又追问:“睡沙发?为什么不睡床呢?” 一提这个祥心就烦躁,脱口便道:“还不是因为我家――” 此时隐在暗处的灵修突然伸手在祥心脑门上敲了一下,祥心“哎呦”一声刚要回击却瞬间反应过来。 转头看老夏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想到刚才差点顺嘴就说出的话,便结结巴巴地圆道:“因为我家。。。呃不对,是我卧室在装修。。呵呵。。所以我只能先睡沙发了。” 老夏复杂地看着祥心,只觉得这姑娘忒可怜,被失恋折腾的精神还未好转。他心里这般想嘴上却只能说道“休息不好最影响工作了。你快去洗把脸精神一下,不然一会让方赫那拉看到又要找你麻烦啦!” 祥心感激地看着老夏道:“行,我这就去。你帮我先盯一下,我马上回。多谢啦。”说完就匆匆跑远了。 她一口气跑到天台,见四下无人才拍着胸口吐气道:“呼。。。。。好险啊!差点就说漏嘴。” 灵修现出身子不屑地说道:“你这嘴巴永远赶在脑子之前,怎生得这样笨!” 祥心不服气地狡辩道:“我这不还没习惯您老跟在身边么!” 不成想灵修听到这话却笑了起来:“老?谁说本仙人老了!”看祥心疑惑地瞅着自己,便又得意地说道:“本仙人才区区二千九百岁,在天界尚属幼辈,何来老了之说?” 祥心“哇”地赞了一声,兴奋地道:“你竟然真的是千岁了呀!那,那明年岂不就整三千岁了!” 熟料这话刚说口脑门便又挨了灵修一敲,祥心气急败坏道:“为什么总是敲我!我又说错什么了?!” 看她怒目圆睁的样子,灵修轻嗤一声,道:“说你笨你还真是笨的吓人!天上一天人间十年,天上一岁人间百年!以凡人之龄度仙人?也忒可笑!” 祥心被灵修堵得一时无话,只得在心里嘀咕道:“反正无论是十年还是百年,搁凡界你就是老得一塌糊涂了。谁管你天上怎么算啊。” 灵修见祥心只摸着头也不说话,又听到她心里的嘀咕,便暗暗决定自己这听人心语的能力永远不能告诉她,否则得少了多少乐趣。 两人一时无话,就相对站着吹了会风。 灵修仍然着一袭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只有宽大的袖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乌黑的头发虽然被玉冠整齐地冠起,额前却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平白地增添了一丝超越了世俗的美态,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祥心看的有些痴了,只觉眼前的人或许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虽然平日里对她冷嘲热讽好似个无赖,但现在他这样静静地站着,神仙气息从他的眉眼发丝中散出,放佛笼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整个人包卷其中。 灵修见祥心痴痴的看着自己,心下也知她凡人心思。嘴上却奚落道:“怎么,看上本仙人了?” 祥心被他这一句噎得差点断气,面上火辣辣地烧的疼,脑子里却疯狂地搜索着能掩饰过去的话。 想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一直跟你说话,里面的人估计都觉得我有精神病。再这么下去我的工作就保不住了。所以以后我在这你就不用跟着了,否则再像刚才那样一惊一乍的,方赫那拉真的要找我谈话了。” 灵修不解地问:“方赫那拉是谁?” “呃,应该是在你幼年时期出现在凡界的一个人物。很有名的,姓叶赫那拉。我的主管和她各方面有那么点像,她姓方,所以我们开玩笑叫她“方赫那拉”。 祥心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解释对方是否能懂,却听灵修又问:“主管是什么东西?” 祥心愕然,心道这个该怎么解释。想了想便试探地问道:“灵大仙儿――” “叫我灵修。” “呃,好。灵修,你在你那个玉虚殿办事的时候,有没有谁来管你?” 祥心觉得自己已经问得很小心翼翼了,却不料灵修依旧鄙夷地哼了一声,傲然说道:“本仙人乃是玉虚殿第一执事。天上地下想要管我的,也得须亲自问过玉帝!” 祥心一怔。虽然自己对玉帝并没有什么具体认知,但是小说电视里却都是以玉帝为天界老大。灵修的事情只能由玉帝亲自过问,看来职位非同小可,保不定还是个“官二代”。 想到这祥心不觉好笑,估计灵修若知道自己又以凡界事情来揣测天界,肯定又得敲自己。当下便摇头道:“那我和你不一样。我就是个普通人,主管就是在工作上管我的人。” 灵修想了想,又问:“那这个主管会欺负你吗?” 祥心轻轻摇摇头,肯定地答道:“不会。方赫那拉就是工作上严肃些,平时还好。”说罢低头看表,惊呼道:“呀,我都出来这么一会了,也该回去了。你别跟着我了呀!” 话一说完她便朝写字楼跑去,结果跑到一半又折回来,灵修奇怪的看着她。 “那个。。”祥心一边用手指着写字楼下面呼啸奔驰的汽车一边喘着气问道:“你看到下面那些,不觉得奇怪吗?” 灵修没想到她专门跑回来是为了问这个,不觉大笑道:“哈哈,傻丫头。本仙游玩凡界都上千年了,什么东西没见过?早就不奇怪啦! “哦。呵呵。。。那行,我先回去了啊。”祥心也觉得自己忽然这么问很不好意思,怕耽搁一会脸又会烧红,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灵修负手站立看着祥心越跑越远,不觉心头一暖,轻笑道“真是个好玩的丫头。主管。。主管。。呵,又学到一个新词儿!” 他仰头看天,此时天上万里碧空如洗。只那云层深处,却似有雷电交加,风起云涌。 灵修心里一冷,嘴角轻轻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暗自说道。 “本仙也该回去了。” ------------ 第六章 九霄 九霄之上便是天宫。 不同于凡界皇家的金瓦红墙,富丽堂皇。天宫皆以白色为基地,朱楼碧瓦、琼台玉宇。在茫茫云海之中泛着丝丝超脱尘俗的仙气,另是一番宏伟庄严。 灵修回到天界,并没有先去自己的灵霄宫,而是直接去了母上清晖上仙所在的承曦宫。清晖的贴身婢女冰兰在刚打开宫门的那一刻,灵修便听到正殿里远远地传来交谈声和丝丝娇笑声。 灵修不禁皱眉,低声问道:“碧尘也在?” 碧尘是东海龙王的女儿,因七百年前东海主动将管辖权交回天宫,结束了双方长达千年的战争。玉帝大喜之下将东海龙王及其一女擢升仙位,封龙王为赤练天君,封龙女为碧尘仙子。从此两父女位列仙班,盛极一时。 然,不知从何时起。碧尘便与灵修相熟,两人在天界时常出双入对。即便灵修不在,碧尘也会来灵修母上清晖上仙的宫里陪上仙赏景解闷。 其他仙官只道两人彼此爱慕,两小无猜。外加两人都生得一副好面容,站在也一起也是俊男美女,堪称绝色。故在天界人人看好,是最有名的一对天仙配。 可是这个中缘由,却只有双方心里最明白。故两人对外仍做一副“天作之合”的假象,灵修也任由碧尘出入灵霄宫与承曦宫。只是四下无人时,彼此神态语气才回归正常,针锋相对。 冰兰虽是清晖上仙的贴身婢女,但因跟随其千年之久,位份较高,故也被众仙官尊称一声仙姑。但她却是这九霄天宫中有名的“冰脸”美人,对事待人总是冷若冰霜。连清晖上仙自己都记不得她是否有过其他表情,更别提寻常的嬉笑怒骂了。 此时冰兰听到灵霄低声问了这一句,依旧淡淡地答道:“回灵修仙人,碧尘仙子一个时辰前就到了。此时正准备陪清晖上仙用膳。” 灵修眼神一冷,又实在不愿在母上面前与碧尘做戏,便低声嘱咐冰兰道:“那我先回了,待碧尘走后劳烦仙姑再告诉母上一声灵修来过罢。” 冰兰自然不会追问原因,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灵修脚步一转刚欲离开,便听到正殿传来清晖上仙的声音:“是修儿吗?怎么不进来?” 灵修心中一叹,面上却没做任何表情,只是缓步向前迈入正殿。此时已有婢女轻轻掀起绮罗帐,灵修便一直走到清晖上仙的身前,一挥袖袍单膝着地,抬起头朗声道:“儿子灵修给母上请安。母上近来身子可好?” 那清晖上仙虽仙龄已过万,但仍旧眉目如画,仙姿佚貌。着一身湖蓝色纱裙,淡雅却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宽大的素色裙幅逶迤身后,简约雅致。墨玉般的青丝,精致地盘成鸾凤凌云髻,几枚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使乌发更显柔亮润泽。她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唇边漾着淡淡的浅笑,别是一番端庄大气。 而她的身边正坐着一个肤若凝脂,朱唇樱红的少女。她细长柳眉轻挑,不扫自黛。樱唇勾勒出一抹笑,却生出隐隐寒意。一袭轻薄的水绿色罗衫,束以素色芙蓉纱带。一头乌黑的发丝一半翩垂腰间,一半绾成别致的飞仙髻,配以碧玉金步摇。两边耳朵各坠一对银色小蝴蝶。华丽不失清新,婷婷袅袅,别是一番诱人风情。 这少女正是与灵修合称“天仙配”的龙王之女碧尘仙子。在灵修挥袍跪拜清晖上仙之时,她便也起身冲着灵修盈盈一拜,眼眉带笑,朱唇轻启:“碧尘给灵修哥哥请安。” 灵修还未有反应,清晖上仙便温和地笑道:“都快起来吧!没有外人不必如此的。” 灵修恭敬的回了一声便起身站立,早有婢女将椅凳并刚冲泡好的茶水端来。碧尘看着灵修,轻声笑道:“灵修哥哥又下凡了?什么时候也带着碧尘去看看?” 她笑语中含娇,有说不尽的柔媚,寻常人听了只怕骨头先酥了五分。而灵修却是一脸平静,哑了一口茶水才淡淡地回道“你本是女仙,又才至花信。自然不能下界。” 语气虽平缓,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碧尘心里无感,嘴上却佯装不满地说道:“可是灵修哥哥你肯定有办法的啊。你要带碧尘下界,谁敢拦着呀。” 此话一出,当下一片沉寂。却是清晖上仙解了围,她笑着抚上碧尘的纤手,温言道:“好了,尘儿。你灵修哥哥刚回来,先容他休息一下。这下界的事情以后再说也无妨。” 碧尘本就不在意这个,见清晖上仙如此便立即乖巧地回道:“好吧。尘儿听上仙的话。”说罢转头又朝灵修笑道:“灵修哥哥,尘儿父上这次从东海带回了你最喜欢吃的梭罗蟹,每一只都又大又肥。我已经让冰兰仙姑拿去蒸上了,一会你尝尝,可还鲜美?” 灵修听到碧尘叫冰兰仙姑,便知她是装乖巧故意做给母上看的。心下一阵厌弃,脸上却一片从容道:“好,回去替我谢过天君。” 此时冰兰在绮罗帐外轻声道:“上仙,餐食已经备好了。” “好的,我们过去吧。”清晖上仙边说边轻轻起身,灵修和碧尘早已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由婢女掀开绮罗帐,三人缓步向内殿走去。 灵霄宫位于九霄天宫的南侧。高六丈余,内分三殿即正殿、内殿与寝殿。皂壁丹柱,雕栏玉砌,丽日晴天之下由显光彩眩目。且不同于其他宫殿的淡雅素色,灵霄宫上下皆以朱红色装裹。远远望去,仿佛一块血玉镶嵌在皑皑白雪之中。 此时墨雪正趴在内殿中灵修的书案上呼呼酣睡。她是灵修的贴身婢女,与大哥墨阳自韶年起便跟在灵修身边,到如今已整两千年。 这两兄妹的性格正是一南一北,墨阳沉静不善言辞,心思却细致缜密。墨雪活泼伶牙俐齿,内心却大大咧咧。只是两人虽性格迥异,却对灵修忠心耿耿。在整个天界都是数一数二的。 墨雪在睡梦中不知梦到什么?明眸紧闭着朱唇却微微翘起,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她素日爱着鹅黄色散花百褶裙,外罩一层白色茉莉轻纱罗衣。三千青丝上只用一支梅斑白玉簪并一根明黄色丝带随意地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松松散散地垂在肩头。因她本就比灵修小许多岁,又生了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于是更平添一份小女儿酣睡的娇态。 灵修从承曦宫回来时,墨雪还在睡着。清风吹起她两腮的发丝轻拂上她娇嫩的脸颊,却只引得那双浓密的睫毛微微跳动了几下,眼睛依旧紧闭着。不知道在梦里又是和哪宫神仙的婢女斗嘴,舍不得睁开眼了。 想到这儿灵修不禁莞尔一笑,抬手在墨雪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笑道:“斗的差不多也该醒了,要不一会人家仙官找上门来本仙可不替你挡着!” ------------ 第七章 主仆 墨雪在睡梦中被人弹醒,一时还不明发生了什么。待回了神定睛一看,却见灵修站在面前,脸上带着一抹戏谑的笑正看着自己。便大喜道:“仙人回来啦!” 灵修鼻子一哼,轻嗤道:“也幸好是本仙人。若要让墨阳看到,不知道会怎么训斥你!” 墨雪一想到平日里大哥那副严厉的样子,便吐吐舌头,讨好一样地对灵修道:“仙人最好了,一定不会告诉大哥的。嘿嘿。” 她边笑边站起身让出座位给灵修坐下,然后指着面前桌案上一摞文书,道:“仙人,这些是玉虚殿刚送过来的文书,我大体看过了,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大的变化。” 灵修也知她是故意转开话题,就没道破而是顺着她的话继续道:“嗯,如此甚好,倒是省去本仙很多力气。” 墨雪看灵修果然没再提告诉大哥自己偷睡之事,心下一喜,语气中便带出几分得意地说道:“那是,玉虚殿是仙人第一执事。就算仙人不常在那边,给他们十个胆子晾他们也不敢造次!” 灵修听得出墨雪的语气,当下便嘲讽道:“你这嘴巴要是有墨阳一半稳重,我也不用把你长留身边!” 此时墨雪的得意劲上还没下来,听到灵修如此说便不服气地一撅嘴,道:“大哥虽然话不多,但是偶尔说出来的话也会让仙人不满。我虽然话多唠叨,但是至少能让仙人听着舒服呀。” 灵修轻嗤一声,不屑地打击她道:“你还真是能说会道,怎就不知其实本仙觉得很聒噪呢!” 墨雪张嘴刚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正殿传来轻轻地叩门声。灵霄宫因灵修不喜人多眼杂,且自己也不需那么多人照顾,于是平日只有墨雪一个人在跟前伺候。清晖上仙曾好心拨给他许多精明能干的婢女,最后却统统被灵修退了回来。如此几番这样下来,便任由他让墨雪一个人伺候了。 起初其他仙宫里掌事的婢女都认为是墨雪在其中搅合,闲言碎语间将她伶牙俐齿欺负其他婢女的样子传的神乎其神。墨雪自然不服,故只要被她听到便是一顿口舌之争。灵修曾多次训斥她不必理会,但架不住墨雪的性子就是半点不肯吃亏。于是最后也懒得管,任由她吵吵去。 但墨雪虽然对外嘴巴从不饶人,对内却把整个灵霄宫收拾的井井有条。玉虚殿平日送来的文书多的吓人,也始终没有听说哪一份有缺损或丢失。灵修若问起什么?墨雪也能第一时间拿出呈至面前。 由此关于墨雪欺负婢女的传闻便渐渐地消下去,因为传言者也知道若换成自己是万万做不到这样,便不再与她争论。于是墨雪能巧言善辩、聪明能干的形象便以此稳固。各仙宫主位偶有训斥婢女时,也总会提到她的名字。 此时墨雪正与灵修在内殿谈话,正殿并无一人。所以敲门声即使很轻,也听的格外清晰。灵修与墨雪眼神一对,墨雪便领会快步跑出内殿。 宫门刚一打开,便传来碧尘银铃般地娇笑声:“灵修哥哥还是不许外人伺候吗?这么大的宫殿一个婢女管事都没有,每次来都觉得好冷清呢!” 然后就是墨雪恭敬地回答道:“仙人与墨雪在内殿说话,未曾留意仙子莅临。没有出门恭迎,还请碧尘仙子海涵。” 碧尘好似并不喜墨雪,言语中含着讥诮道:“我可不敢跟你计较,你这伶牙俐齿的岂会让自己吃亏?” 墨雪似也不在意碧尘说了什么?只是平静地引着碧尘来到内殿。刚跨进内殿的墨石槛,便听到灵修冷冷地说道:“ 你特意跑来一趟不会是为了和墨雪吵嘴的吧。” 碧尘也知道灵修听到了她们在正殿的对话,便抿嘴一笑,软声道:“怎么会呢。灵修哥哥好容易回来一趟,碧尘想灵修哥哥想的紧,当然要来见上一见了。” 灵修听的心里厌恶,脸上却没做任何表情,依旧冷冷地回道:“你的消息当真越来越灵通了。我什么时候回来要去哪儿,你都已经摸的一清二楚了。刚才在母上那边,表演的很累吧。” 碧尘听灵修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似也不在意墨雪也在场。虽然知他一向不拿墨雪当外人,但是心里还是恼怒。当下抬起衣袖一边做轻笑状,一边掩饰着眼中的不快道:“灵修哥哥待墨雪真是宽厚,这样说话都不顾忌她。连碧尘都觉得有些酸楚了呢。” 灵修将碧尘的样子都看在眼里,淡淡地道:“墨雪是我灵霄宫贴身婢女,墨阳是我玉虚殿执令管事。他们就是本仙在这九霄天宫的左膀右臂。即便是个凡人身躯,说什么做什么也不需要顾忌自己的双臂吧。” 碧尘心中恼怒更盛,当下也懒得再做掩饰。便一甩袖子冷然说道:“灵修哥哥自然是个有主意的人。碧尘前来只是为了提醒一下哥哥您。下界虽好,可也不上眼前!” 灵修见碧尘终于怒了,身心反而一轻,依旧漠然地回道:“灵修自然不需要碧尘仙子提醒。灵霄宫清寒,仙子衣着单薄,还是不要冻着为好。” 这明摆这就是下逐客令,碧尘也不愿再多呆。只见她嫣然一笑,一丝红晕便轻拂向桃腮红,带着些许妩媚对着灵修轻轻一拜,娇声道:“灵修哥哥真是体贴。碧尘外出多时,想来父上也应差人来寻了。碧尘这就回了,灵修哥哥若得空,还请常来瑶华宫坐坐。我父上也是很想念灵修哥哥呢。” 灵修不为所动,只简单地道了一声“自然”。碧尘变由墨雪带路,离开了灵霄宫。 碧尘刚走,墨雪便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灵修想起碧尘刚来时墨雪的样子,便忍不住嘲笑道:“你这嘴巴不是很厉害么,怎得刚才被人那样讥诮却不出一声?” 墨雪听后鼻子一哼,不服气地说道:“仙人不知,墨雪说话也是要分人的。墨雪看不惯她对仙人的样子,不喜她,所以也懒得跟她斗嘴。” 灵修轻声一笑,故意问道:“哦?她对本仙怎么样了?” 墨雪一本正经地看着灵修道:“在这九霄天宫中,众仙官都知道仙人的身份。就算老一辈的元尊神上,见到仙人也是要给仙人几分面子的。可她算什么?在众仙官面前一副乖巧地样子,反过来无人的时候却傲慢狂放。墨雪就是看不惯她这样表里不一!” 按道理说,墨雪作为婢女这样妄议一宫主位本就犯了忌讳,理该受罚。但灵修却并不介意,也不打算罚她。只是冷冷地说道:“她原本不过是一东海灵女,七百年前她父亲自愿将东海整片海域交与天宫掌管。你可知东海自三世龙王起就已公然对抗天宫,两边屡屡交兵于卧龙崖几千年不休。此番玉帝为奖他忠心封为赤练天君,位列仙班。而她也从灵女升至仙子。这可是天界唯一一次破格,足够他们父女卖弄百年了。” 墨雪咋舌,却依旧不解道:“他们都这么风光了,为什么还有不满足的?” 灵修轻轻摇头,似是无奈地说道:“对权力欲望的追逐,即便是仙人也不能逃脱。墨雪,你传墨阳来逸轩阁,本仙人有话要问他。” 墨雪一听不敢怠慢,当下便施法将灵修旨意传送至玉虚殿。 ------------ 第八章 商议 逸轩阁并不隶属九霄天宫,甚至可以说它位于凡界之中。 《山海经》曾记载,海上有三座仙山,蓬莱、瀛洲、方丈。山上是仙境,有长生不老药。蓬莱更有海市辰楼奇观。故自秦皇汉武起,各朝各代帝王纷纷开始到蓬莱寻仙求药,以求长生。 这逸轩阁便是建在蓬莱山上,因被术法所蔽,故凡界人类并不知其存在。而这逸轩阁也是由灵修授意所建,故九霄天宫中除去墨阳墨雪,也再没有人知。 此时灵修正带着墨雪缓步走在逸轩阁的长廊内。虽已入秋,然阁内处处仍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这逸轩阁初建时便秉承了灵修的一贯作风,虽依山而建,却碧瓦雕檐、玉砌雕阑。远远望去,山水掩映,亭台相间,别是一番清幽雅致的仙家气派。 灵修见这盎然景色,心里也佩服华夫的管理能力。又见墨雪似不在意这些,只拿眼睛四下乱瞟,像在寻找着什么。便已知她心意,故意开涮道:“墨雪,本仙人一直在想,这逸轩阁如果真交给你来管,那得成什么样呢?” 这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华夫是灵修指定的逸轩阁主人,阁内大小之事统归他管。而现在又加入墨雪,便是要将墨雪配与华夫,做这逸轩阁的女主人了。 墨雪岂会不知,一张俏脸早已羞的飞红。嘴上却强硬着道:“仙人又取笑墨雪。墨雪只愿服侍仙人饮食起居。这种植饲养的事儿,墨雪自知办不来所以不做这打算。” 灵修知她强辩,又故意问道:“哦?你当真不做任何打算?” 墨雪刚要开口,似又想到什么?忽的叹道:“华夫性情仙人最是明白。先前我担心他研制的灵药剂量不够,就好心问了他一句。结果他就为这个跟我恼起来!所以现在只要我在,他都避而不见。。。。” 灵修听到墨雪说的委屈,但华夫性情温厚,少与人争辩。能逼得他恼火,便在心里也能猜到这“好心问一句”是怎么问出来的。 当下便悠悠地说道:“医者仁心,药便是他们施恩救命的传递。更甚者犹视之如亲子。试问天下父母,谁不待自家亲子最好?谁愿意他人非议自家亲子?你向来快言快语,于人于己从不留半分情面。现如此激他,他还能允你进逸轩阁,便已经尽了地主之谊。你又何必再强求人家出来见你?” 灵修这一段话说的墨雪面红耳赤,但她心里也怕华夫从此再不见自己,便低着头讪讪地说道:“是,仙人教训的是。墨雪明白该怎么做了。” 灵修见她已经知错,便不再问难她。只道了一声“如此甚好”,便抬脚跨进逸轩阁中厅。 此时墨阳已经在厅中等候,见到灵修进来,便单膝着地,朗声道:“属下参见仙人!” 这墨阳虽比墨雪大不了几岁,却长得剑目星眉,英气逼人。他身高约七尺,身材健硕。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墨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即使静静地跪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灵修缓步上前伸手扶起墨阳,温和地笑道:“起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待墨阳恭声应着站起身来,才走到厅中的紫檀雕龙纹小榻上坐下。 此时墨雪已经奉上了刚泡好的云雾茶,灵修接过来轻抿了一口,便放在旁边的黄花梨圆腿炕桌上。沉声问道:“墨阳,本仙不在之时,仪元殿可有行动?” 墨阳听灵修如此问,便朗声回答道:“回仙人,无论是负责搭建的承木班还是内饰的锦画堂都没有任何声响。想是仪元殿那边还未曾动手。” 灵修不屑地哼了一声,冷然道:“这九霄天宫中唯玉虚殿掌事所有祭祀供奉,凡界所有香火诵念都需经此分配天界各宫神仙。此乃他们渡劫考量之重,能不能安全渡劫,除去自身修为便只看于此。故千万年来不知刷下多少无能之仙!本仙乃玉虚殿第一执事,那些居心叵测的自然不会放过本仙。明里暗里不知下了多少力气来对付!仪元殿区区一介掌管仪式礼节之流,也敢觊觎玉虚殿。真是不自量力!” 说到这他眉头紧锁,神色冷酷,平日里清秀俊美的脸上此刻却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墨雪甚少见到灵修这样,当下便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拿眼神瞅着墨阳。 墨阳见灵修动怒,心里也稍稍奇怪。他跟在灵修身边二百多年,玉虚殿大小之事都没见灵修皱过一次眉头,更别提生气动怒了。 但是作为属下他也不可能僭越到主动开口去问,便顺着灵修的话继续道:“是。单凭仪元殿的地位,再过几千年也不足以抵抗玉虚殿。然从赤练天君升至仙班,南海明王深恨玉帝在他当年交出南海海域时并没有给他仙位,而他一己之力又无法对抗东海,故这一千多年来暗结仪元殿与高门殿、武台殿,形成一股强势隐隐对抗东海。” 一旁的墨雪听到“赤练天君”的名字,便不由得联想到碧尘仙子。心里顿生厌恶,面上挂着鄙夷开口就道:“难怪那赤练天君会盯上咱们玉虚殿。妄图借仙人之势压倒南海明王,真是想的美。估计他们早已不将敬法殿放眼里了!” 灵修听到这便轻轻地往后一仰身,软软地靠在明黄色缎绣彩云抱枕上。 然,这一靠让他忽然想到靠在祥心床头抱枕的那一晚。虽然那个抱枕比不过现在这个,但因为心态差异,总觉得那个简陋的抱枕更要舒服很多。 “下次去一定要再好好地靠一下。”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也逐渐平和,眼底更是透着一丝笑意。 墨阳和墨雪自然不知灵修心中所想,但见他神态放缓,两人心中俱是一松。互相对视一眼,也不多问就静静地站着。 灵修任思绪多飘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本仙自束发执事玉虚殿起,就站在这九霄天宫最惹眼的地方。早就看惯了各方相争,也从未插手任何一方。而今赤练看似攀上玉虚殿,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本仙又何必表现的那么明显,让他们父女先得意一会吧!反正对本仙也没有任何损失。” 说到这,墨雪突然插嘴道:“可是仙人,承曦宫要如何呢?那个碧尘仙子出入承曦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虽然有冰兰仙姑在她不能直说什么?但话语间透漏出部分那肯定也是有的。清晖上仙何等聪明之人,就怕已然知晓,只是从未说出来罢了。 墨雪说的也是灵修最在意的。清晖上仙虽不是灵修生母,但是待灵修犹如亲子。她心地善良,性情温和,自然不愿让他卷入天界纷争之中。虽然执事玉虚殿本就脱离不开这些,但如今能少让她知道一点是一点了。 当下灵修轻轻叹道:“即便知道,只要没有亲自说出来,本仙现在也只能当她不知道了。何况冰兰护主最盛,一直以来连灵霄宫都未曾踏入过,更不会容碧尘乱来的。” ------------ 第九章 布局 说到这他便停了下来,像在思考什么。墨阳墨雪也不敢打扰,互看一眼依旧沉默地站着。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灵修才从思考中出来。他慢慢站起身,负手缓步向窗边走去。 窗外的水光映衬他的容色,显得格外的清冷。水上的风吹过来,拂动他两鬓角的乌黑长发,并着头上戴的白玉冠垂下的玄青色丝带一起随风招摇。 又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的开口叫道:“墨阳、墨雪――” 墨阳和墨雪一听灵修语气就知有要事吩咐,便齐声恭敬地应道:“是,属下在!” 灵修转过身看着他们,平静的说道:“这以后,本仙可能前往下界的次数会增多,时间也未定。本仙不在的时候,便由你们护好玉虚殿和灵霄宫。玉虚殿往来所有文书,墨阳你要亲自送到灵霄宫,不得在玉虚殿拆开。墨雪,墨阳将文书送到后,你要在三灯时期才可代本仙批阅,记住批阅的时候一定要撤去内殿所有琉璃障。” 然后他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一宫一殿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要出手,待本仙回来的时候会亲自处理。” 墨阳墨雪又齐声应道:“是,属下领命!” 灵修见墨雪早已按耐不住,便抿嘴笑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见灵修应允,墨雪便急急地问道:“仙人,咱们这是要行动了吗?” 墨阳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张口便道:“傻妹子,这只是仙人用来声东击西的方法罢了。” 墨雪一怔,继而恍悟道:“噢。。。就是让赤练天君和南海明王看到我们加强防范,以为我们要出手了,所以他们一定会调动各自势力虚以待阵。但因为我们之前没有任何表现,他们之中一定会有一方因猝手不及而露出马脚,那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他们了,是不是?” 话一说完却见墨阳摇头道:“妹子有一点说错了。不是他们之中有一方,而是南海明王仪元殿那一方必露马脚!” 见墨雪似有不解,灵修与墨阳对视一眼,暗示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墨阳又道:“妹子多数时日都在灵霄宫,不曾真正清楚南海明王的势力。在他们那一派,仪元殿、曲台殿、武台殿虽然都附属明王,但是这三方暗地里也是相互较劲。而仪元殿又觊觎玉虚殿时间最久,野心最盛,所以只要我们这边风一吹,仪元殿的草必然大动。曲台武台虽也有这心思,但肯定更想借玉虚殿瓦解仪元殿势力。所以他们不会去全力协助的。而明王此番远在南海,反应再快也不敌仪元殿出手速度快。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要稍稍表演一下就可轻松来个“瓮中捉鳖”,岂不有趣?” 墨雪到此时才真正领悟了灵修的意思,不禁开心地拍手称赞叹:“这样一来我们一边可以安抚赤练天君,让他不要再借碧尘仙子给我们施压。又可以牵制南海明王的势力,让他暂时无暇顾及与赤练天君的争斗。更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拿下仪元殿!嘻嘻,这一石三鸟之计当真妙极!” 她本就长得亭亭玉立,这样开心地一笑,晶亮的眸子更显明净清澈。嘴角向上弯的像月牙儿一样,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真真算的上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灵修看着她的样子,又想到祥心笑起来也如墨雪一般。当下心里一暖,便转身又向窗外看去。 此时窗外绿柳花红、水碧山青,正是他最喜爱的人间风光。而一旦想到祥心,灵修的思绪更像投入石头的湖面,荡漾起一波波涟漪,再也无法遏制。 那个凡界的傻丫头,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 第十章 别扭 北京的秋天总是特别短。 前几日才觉金风送爽,落叶纷纷,四下一片秋色宜人的景象。不料一转眼,一场又一场的秋雨之后,竟开始有了入冬的感觉。 周六整个一天,祥心都把自己关在家里对着电脑和书不停地查阅着。厨房里摆满了她昨晚买的各种各样的食材,鸡鸭鱼肉,蔬菜瓜果自不必说,光各种酱汁调料就买了不下五六种。 看这架势,她是要挑战一下自己的厨艺水平了。 一下午的时间,厨房里不停地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抽油烟机轰轰转动声,期间偶尔地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声、咳嗽声。好像一场混乱的交响乐,没有专门的人负责指挥,所有的乐器同时间奏响又各拉各调。实在是不堪入耳。 临近晚上八点,祥心才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里钻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菜一汤,汤的颜色尚浅,依稀能看出莲藕、冬瓜和排骨等食材,可是另一份炒菜,不知是否因为酱油放的太多,乌黑一片实在难以分辨是什么。 祥心也感觉自己做的饭好像这“色”稍差了一些,但是也没多想,夹起筷子便叨了一块黑乎乎地东西往嘴里送去。 结果东西还没到嘴里就擦着她的唇飞了出去,祥心一怔,却见灵修悠悠然从眼前出现,仿佛穿越两界就像开一道门那么简单。 祥心还保持着用筷子夹东西往嘴里送的样子。她大概还没从为什么好端端夹起的肉突然飞走,和灵修破时空如天神般降临这两件几乎同时发生的超现实事件中回过神来。 于是她的大脑理所当然的,死机了。 灵修把祥心的样子都看在眼里,也没听到她心里有说什么便知是真的被惊呆了。于是轻轻很出手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祥心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回神后第一件事便是算账,祥心愤愤地拿着筷子冲灵修挥舞道:“你凭什么把我的肉打飞了!你知道这是我花多大精力烧好的吗!还有你知道现在牛肉的价格有多贵吗!你大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凭什么来糟蹋我凡界的粮食!” 她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灵修只当没听到。他自顾自地坐下后,眼睛十分为难地瞅了一眼桌上饭菜又瞬间移开,嘴角带着一丝不屑,慢声道:“好好的东西做成这样也能吃?本仙看你才真的是浪费粮食吧。” 祥心听了心里虽是不服,却也知道自己做的菜的确很不好看。若不是本着自己不能嫌弃自己的原则,恐怕也早就倒进垃圾筒了。 想着忙碌一天终是白费了,祥心也没胃口再吃。随便扒拉了几下,便“啪”地一扔筷子,赌气地说道:“我就是笨,什么都做不好。干脆笨死算了,早死还早超生!” 她这话说的极重,听得灵修微微皱眉,却假装不在意地笑道:“你们凡人怎么动不动就爱说死啊死的。死了多不好玩呀!” 祥心心里还在烦躁,听灵修这么一说,便没好气地回道:“我们凡人命贱,哪比的了你们神仙长生不死,逍遥快活啊!” 话一出口,灵修嘴边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轻叹一声,似有些自嘲地说道:“谁说神仙不会死。那不过只是凡人的想象罢了。 祥心听得有些奇怪,在她的世界观里,神仙就是长生不死的存在。灵修是个仙人却说仙人也会死,这不得不让她暂时放下心中的不快,疑惑地问道:“神仙也会死吗?不会吧!你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追求长生不死而费尽心思去求仙拜佛?就你刚才那话要让秦始皇听到,能活活气醒的!” 没想到灵修听后依旧平静地道:“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与死无异,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见祥心依旧不解,灵修也不打算把这话题继续下去,便轻轻一笑对着祥心说道:“算了,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事,不提也罢。不如来说说你,这个本仙倒是感兴趣的很。” 祥心见灵修一手托住下巴,嘴角边淡淡得化开一缕笑晕,挟着些许戏谑。那双饱含秋水的眼睛也正直直地盯着自己,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招呼她快点跳进去。 祥心慌忙移开眼睛,稳了稳心神后故作平静地说道:“我有什么好说的呀。你不是神仙吗?拿手一掐我的前世今生不都在你脑里了。” 话说的虽然在理,灵修却一点也不买账。依旧拿眼瞅着她,洋装委屈地道:“本仙又不是算命的,怎么会知道你的前世今生呢?你想说什么都好,本仙也只是想多了解一下。” 他话里带着央求,祥心听了心里先软了三分。只得无奈地回道:“我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父亲去世的早,是母亲一手把我带大,供我读书上学。后来我毕业参加工作,谈了一个男朋友又分手了。。。。就这样。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我说的这些你都能听懂吗?” 灵修自然不懂,追问道:“男朋友是什么?分手又是什么?” 祥心被问得不知道怎么答,只得尴尬地回道:“呃。。。男朋友就是我喜欢的人。分手就是。。就是不喜欢了,两个人不再见面了。” 不成想灵修听后更糊涂了,没待她缓口气便又追问道:“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永远喜欢下去吗? 祥心听了只觉得好笑,不可思议地去看灵修,却发现他一脸认真。便收起笑试探地反问:“你真的是神仙吗?神仙真的都这么幼――不是,单纯吗?” 灵修想也没想脱口便道:“本仙当然是仙人啊。怎么了? 祥心苦笑着摇摇头,低声说道:“没什么。我突然想到我们凡人和你们神仙不一样。我们是有七情六欲的,一生中会喜欢了这个就不喜欢那个,也可能会同时喜欢很多。总之我们的感情很复杂,是你们清心寡欲的神仙不能理解的。” 灵修听她这话大有“我的世界是你不能理解”之意,便忍不住取笑道:“不要小看本仙。本仙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也能感觉到是你的男朋友分手了你是吗?” 祥心一时没去顾这话里的意思,只觉灵修语法有误,便纠正道:“不是分手了我,是跟我分――”说到这才反应过来,却叹了口气又继续:“算了,反正意思都一样。你的感觉是对的。” 灵修看祥心又是苦笑又是叹气,便伸出手轻拍祥心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也别哭啊。”不待祥心有任何反应,便又问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他这安慰中还不忘补刀,捅的祥心只觉心里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怒气腾地烧起来,脱口便道:“大神仙,你这是来捅刀的吧?!你是不是看我这段时间没哭没闹你别扭啊!” 灵修自然没想到一句话招来祥心如此大的反应,生怕自己把她招惹哭了,便急急地解释:“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别哭啊!” 祥心还在怒火里烧着,自然听不进半点话。遂一拍桌子站起身,冲着灵修厉声道:“那你就不要再问来问去了!我要睡觉去了麻烦你赶紧回去吧!不送!” 话一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重重地关上门。留下灵修一人沮丧地坐在客厅里,喃喃地道:“本仙还没听够呢。怎么这样。。真是个性格古怪的丫头!” ------------ 第十一章 父女 九霄瑶华宫里,此刻碧尘正盘坐在青玉案前抚琴。 她轻扬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玉手,慢慢抚上琴面。琴是上好的白玉古筝,在她玉指轻轻的波动下发出空灵柔和的声音。伴着宛转悠扬地琴声,碧尘轻启朱唇缓缓地唱道: 白玉阶,花雨帘。 华发三千遮红颜。 烟焚散,断牵绊。 铅华洗尽故人念。 双色花,开彼岸。 红消香断谁人怜。 天未老,情已绝。 道尽曲终人亦散。 长相思,不相见。 浮世茫茫声声叹,声声叹。 碧尘的歌声婉转凄凉,每一个音色都极尽轻盈,在这空荡无人的寝殿幽幽回荡最后轻轻散去。而她也一动未动地坐在桌前,似乎沉浸在自己的琴声里。直到婢女珠云在外面轻轻叩门,才渐渐回神,扬声让她进来。 门轻轻被推开,珠云小心翼翼地迈步进来。也不敢抬头,只是恭敬的低声说道:“仙子,赤练天君已经到了,正在大殿等候。” 其实赤练天君早就到了。只是珠云来奏时听到碧尘在寝殿里弹琴唱歌,便不敢贸然打扰,故一直立在殿外候着。 珠云不报,赤练天君也就一直在大殿等着。而以他的脾气,估计此时已等得烦躁难耐了。 碧尘如何不知自己父上的性格,但是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婢女,却只是淡淡回道:“知道了,你去吧。” 珠云如临大赦,但依旧不敢走开,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碧尘后面去往大殿。碧尘见她不走,也知她心意就任由她跟在后面。 大殿里等候的赤练天君脸色已然不好看,碧尘踏进殿门的时候便堆起满脸的笑容,加急步子上前请安道:“碧尘不知父上来此,未曾远迎还让父上久等,请父上责罚。” 她语气中带娇,任是寻常人听了只怕早就心软。但赤练天君仍是冷着脸,一甩袖袍讥讽道:“你倒好雅兴!” 碧尘仍旧笑着,却没有起身:“父上也知碧尘琴艺不佳,总是教导碧尘多加练习。碧尘不敢忘父上的教诲,是故闲暇之时便闭门不出只是练琴。” 赤练听了依旧鼻子一哼,一甩袖袍冷冷道:“起来说话。” 碧尘笑着应诺,请赤练上座后,珠云连忙将泡好的雪峰茶端上来。碧尘边请茶边笑着问:“父上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赤练听到她开口问,便愤愤地质问道:“哼,你不要跟在这儿装傻!灵霄宫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告诉本君!” 碧尘不明所以:“灵霄宫怎么了?女儿真的不知情呀。” 赤练见她一副惊讶地样子,心里暗想也许她真的不知情。便放软了语气半信半疑地说道:“本君听说灵霄宫内殿每逢三灯必去掉所有的琉璃障。而且又听闻玉虚殿所有的文书全部由那个执令的管事亲自护送到灵霄宫。这些可都是从来没有的事情,难道你会不知道?” 听到这碧尘才做如梦初醒状,笑着安慰道:“女儿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就这个也值得父上亲自来一趟?不过是灵修最近更勤快谨慎了些,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呀。” 赤练一听碧尘如此不将这事放眼里,心中怒气徒升:“哼,灵霄宫百年来一直靠琉璃障维护,任何仙官都无法窥视其中。修为不济者甚至无法踏入十丈之内。他偏在这会儿去掉!又安排文书全部送至内殿,万一让南海明王那边趁虚而入,本君怎么办?这个中危险他会不知?这种事情甚至不曾与本君商量便自作主张,他可曾把本君放在眼里?!” 碧尘见赤练发怒,便上前一步柔声安慰道:“女儿倒觉得父上想多了。灵修这么做不过是装装样子给明王他们看罢了。虽然明王眼下远在南海,但是他手下那三殿执事都在。仪元殿觊觎玉虚殿已久,虽表面上没什么大动静但内里一直蠢蠢欲动。且仪元殿掌事又是争强好胜之辈,更是想趁明王不在之时做点什么。所以灵修当然也要表现一下。而且琉璃障虽然撤去了,那墨阳墨雪也不是一般之辈,自然不会轻易就让明王一派得手的。所以父上您就放心吧。” 她这话说的句句在理,任是赤练听了也不由缓下声道“但愿如此。那小子心思慎密,行事乖张。本君忍他也不是一两百年了!”说罢他又看向碧尘,冷声道:“话说回来,你跟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他对你还是不冷不热吗?” 碧尘见赤练看向她,心里就知他要问什么?此时却只是轻声道:“女儿无能,但是清晖上仙对女儿还是极好的,她――” 话还未说完便被赤练粗暴地打断,碧尘连忙双膝下跪,低头不语。只听座上赤练厉声斥责道:“够了!本君不是要听你说这些。清晖对你再怎么好也不及那小子对你好!况且清晖又不是他的亲母!到时候两个人合不合还是另外一回事!本君让你成仙,你也需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话说的极重,碧尘不敢抬头,只能轻声应着:“是,父上教训的话女儿记住了。女儿会更努力的!” 话刚说完,赤练扔一下“好自为之”便起身离开。珠云守在大殿门口,见赤练一脸怒气走过来,便急急地跪下颤声道“恭送天君!” 此时赤练正好走到门口,他斜眼鄙夷地看了珠云一眼,唾弃道:“没用的东西!”然后施法离开。 跪在大殿里的碧尘听到这句话,身体不经意地颤了一下。却见珠云快步跑上来扶起她:“仙子,天君已经走了。珠云扶您回寝殿休息吧。” 碧尘任由她扶起,却没有离开,只是淡淡地问道:“珠云。你说,如果早就知道结局,当初还依然一意孤行,这样是否也死不足惜?” 珠云听这话表面虽是在问自己,但更像是碧尘的自言自语。当下不敢多问,只得低头怯怯地回道:“仙子的话,珠云听不太懂。。。。但是仙子是不会死的,您已经是神仙了呀!” 碧尘冷笑出声:“呵呵,是啊。我已经是神仙了,我竟然是神仙了,呵呵。”她一把推开珠云的手,边往寝殿走边淡淡地说道:“都回去吧!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 珠云站在原地不敢抬头更不敢出声,偌大一个殿里只有她自己一人。她就站在那里,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有血从她的齿缝中流出,但她依旧没有松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第十二章 重逢 人潮涌动的超市里,祥心正跟在前面人后面小心翼翼地推着购物车。 “怎么每次来超市人都这么多啊。”祥心抱怨着,伸手去拿购物架上的东西。不想手还没碰到,东西就自动掉进她的车子里。 祥心一耸肩,没好气地道:“灵修,我能够得着你不用帮我。这里人这么多,要让别人看到了会吓一跳的!” 灵修隐着身子,一副委屈的样子:“本仙好心帮你还要被说,况且本仙出手旁人是看不到的。” 祥心听他这么说,便知他肯定施了法术。于是也不再理会,径直推着车子向前,倒是身边的灵修一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这里的凡人怎么那么多啊!不喜欢。” “咦,这是个什么东西,怪好看的。” “祥心你看那边,挂在上面的是个什么?竟然还有翅膀!” “砰”―― “哎呦,这是谁啊!撞死我了!”一大妈疼的叫起来,引得大家都往这边看。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太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车子打滑我没有扶稳,您没事吧?”祥心赶忙丢下车子,拐到大妈身边一个劲儿的道歉。 “怎么没事啊!疼死我了!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抓不住个车子呢!”大妈依旧没好气的训斥道。 祥心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敢顶嘴,只能继续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要不我扶您去医院检查一下?” “算了算了”大妈看祥心也算老实人,便不再为难她:“算我倒霉。姑娘你下次看着点,再撞着什么人可就不像我这么好心放过你了!” “是,是,大妈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祥心目送大妈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倒是一边的灵修不愿意了,嘴里嘟囔着:“这凡人怎么那么凶啊。。。比你还凶!” 祥心继续推着车子,懒懒地回道:“是我先撞了人家,活该被骂呗。” 灵修依旧不服气:“天界就从来没有这样的。众位仙官都很客气。” 祥心鼻子一哼,没好气地道:“那就请您快点回去吧!别让凡界玷污了您的高贵品质。” 灵修知道祥心是故意挤兑,便笑道:“臭丫头,天天就知道撵着本仙走。这凡界虽然不比天界,但本仙还就觉得这有意思。” 祥心懒得回,索性一句“呵呵”待过。不料灵修却惊喜道:“你可终于笑了。这段时间你都没怎么搭理过本仙呢!” 他话里带着委屈,祥心听了却心上一计,立刻停下车子堆起满脸的笑容冲着灵修道:“你知道不知道对我们凡人来说:“呵呵”除了笑之外,其实还有另一种意思。” 灵修只顾欣喜祥心对他笑,却没去想她话里的意思,当下只是奇怪道:“是什么?” 祥心满脸的笑容登时换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然后故意尖着嗓子回道:“就是不想说话!懒得搭理!一边闪开!哪凉快哪呆着去!” 她哇啦哇啦说了这么一堆,乱的灵修连连求饶:“哎哎,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怎么又生气了。。。。。小心眼!” “你才是小心眼!你才――” “砰”――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清,对不。。。。起”祥心的语气迅速降下来,再也说不了一句话。 此刻她的对面,也是跟她购物车碰在一起的,正是几个月没见的宫星宇。 星宇看到祥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上依旧淡淡地说道:“祥心,好久不见。” 只是祥心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她的大脑疯狂地搜索着要说的话,嘴巴却不听使唤地开始结巴:“呃。。。你我。。我。。我来买点东西。” 星宇将祥心的样子都看在眼里,却只是淡淡一笑,点头道:“好巧,我也是。” 祥心忽的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缘分”小小的撞击了一下,脑子一糊涂,脸上竟稍上丝丝红晕。 正待开口间,却看到一个穿着一件黄色大衣,长着一张标准瓜子脸的美丽女子从旁边闪出,往星宇的购物车中扔进去一个东西后,挽起他的胳膊甜甜地笑道:“今天真是来对了!我转了好多超市都没看到有卖这牌子的咖喱,没想今儿这里有那么多!” 女子说完后才注意到星宇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她顺着星宇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碰上祥心呆滞的目光。女子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开口问。三个人一时陷入沉默中。 最后是星宇先开了口,他缓缓地说道:“晓雪,这是我前任女朋友,孔祥心。” 他并没有给祥心介绍晓雪是谁,其实也完全没有必要再介绍了。 叫晓雪的女子听后终于回过神,只是笑了一下便大方地对祥心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晓雪。我是星宇的现女友。” 晓雪的声音温婉动听,让原本就呆滞的祥心更不知如何开口。她心里慌乱着,眼睛四下乱瞟。 此时一只手忽的搭上祥心的肩膀,并轻轻地捏了她一下。这手用的力道虽然不大,却让祥心突然清醒过来。 她暗自稳稳心神,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故作平静地说道:“你好。没想到能从这碰到你们,挺意外的,呵呵。。。嗯,你们继续逛吧!我有事先走了。” 话一说完不待面前的两人作何反应,便一推车子闪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晓雪有些疑惑地看着远去的祥心:“她就这么走了?她车子里的东西还没买呢。” 站在一边的星宇未说话只是看了眼祥心的购物车,里面不是速食面就是泡芙巧克力这类的零食。当下心里默默一叹,把手里车子往边上一转,轻声道:“随她去吧!我们走。” 祥心一口气跑出超市,外面天色已晚。路灯明晃晃地照着她的脸,有车呼啸着从她身边疾驰而去,而她却丝毫未觉。 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走着,任凭眼泪不受控制一样疯一般的往外涌。她的样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大家低声讨论着,就像看一个疯子。 祥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传来隐隐地刺痛感。她才停下来蹲下身子,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胳膊。任凭汽车擦着身子呼啸而过,却始终一动不动。 灵修一挥手,在祥心四周竖起一道屏障。然后他缓步走到祥心身边,向她轻轻伸出手。 祥心顺着灵修伸出的手看上去,却见灵修少有的一本正经。但是这个样子又像极了星宇。在最后他们相处的时间里,星宇就一直是这样的没有任何表情。说话淡淡的,吃饭淡淡的,连拥抱她的时候都是淡淡的。 这种淡淡的最终演变成冷,冷的好像两个人从来没有浓烈地爱过,冷的好像那个曾在午后阳光里,蹲在她面前好脾气地说“小主勿要费心劳神,还请好好休息则个。”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祥心的眼泪又疯狂地涌出来,她就这样蹲着抬头看着灵修,声音嘶哑着问:“我是不是。。。是不是很怂啊?” 灵修眉头轻皱,缺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没有说话。 “这不能怪我啊!我没有想到会遇到他。们。。。对不对?不能怪我的。”祥心缓缓低下头,将哭诉转为喃喃自语“你怎么会这么巧呢?呵呵。。。怎么会这么快呢?” 灵修眼波一转,慢慢收回手直起身子。宽大的袖袍里,他的右手紧握成拳。待重新打开时,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意。他俯下身子对着祥心柔声道:“丫头,本仙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祥心听后微微一怔,忽然又咧开嘴呵呵笑了起来:“好玩?什么好玩的地方?啊。。。好玩的地方。” 她腾地站起身就向前跑,灵修迅速反应着扬手撤去屏障,急急地大喊:“你又要去哪里?” 祥心仍不顾一切地跑着,远远地传来她兴奋的声音:“我要去好玩的地方呀!!!” 灵修苦笑着摇摇头,当下不再说话,施法跟了上去。 ------------ 第十三章 出手 喧闹嘈杂的酒吧里,台上剃着光头的dj带着大大的耳麦放着各种震耳欲聋的舞曲,台下处处都是红男绿女的调笑声和碰杯声。偶尔有人喝大了高声嚎两嗓子,便引发一群人的欢呼喝彩。 祥心就坐在酒吧东北角落的卡座里。此时她已经喝光四瓶啤酒了,精神也正处在亢奋期。她一边指着舞台上群魔乱舞的人群,一边醉眼迷离地看着灵修嘿嘿地笑道:“灵大仙儿,你知道这是我们凡界哪里嘛?” 灵修自然不喜祥心醉酒,却依然平静地回道:“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祥心完全不理会,她一扬手似乎是想把灵修的话赶走。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这里呢?叫“酒吧”!是我们凡人用来醉~生~梦~死的地方。嘻嘻哈哈。” 她嗤笑着,伸手在灵修眼前比划:“就是你说的好玩,我们凡界叫‘happy’,h~a~p~p~y,happy!快乐!哈哈。” 此时她已经完全醉了,却仍亢奋着不肯停下来。看着灵修板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便又拿起一瓶酒边晃着边狡黠地笑道:“嘿嘿!灵大仙儿,你要不要喝一点尝尝?试试你们神仙的酒和我们凡人的酒哪个更好喝?” 因祥心平日里从不浓妆盛裹,每天都是一张清水脸来来去去。故此时即便喝醉酒脸颊上了酒劲,也没有传说中娇媚的醉态。反倒是头发披散开松松地垂在肩上,脸上挂着吟吟笑意,更显的是一副小女儿的憨态可掬。 她的眼睛也因为喝了酒显得越发清澈明亮,像是谁伸手抓了一把天上的星星洒进去一样。 灵修心里一软,面上也就缓和了许多。他摇摇头轻轻地说道:“本仙从不沾酒,在天界也是如此。” 祥心闻言一怔,眼睛亮的像要洒出星光来,难以置信地问道:“啊??不会吧!你们神仙不都是很爱美酒吗?你真的都从来没尝过一口?!” 灵修郑重地点点头:“酒能乱心,所以从来不喝。” 祥心鼻子一嗤:“切,说的这么正经。”她拿起酒又灌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悠悠笑道:“看来,我就是天生适合喝酒的人,因为我没!心!没!肺!哈哈哈哈” 她正笑着,旁边忽然闪过来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肥硕的脑袋上嵌着一双滴溜溜的小眼,此刻正色眯眯地盯着祥心道:“哎呦,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喝酒还笑的那么欢啊!来跟哥哥说说,哥哥陪你一起享受享受。” 他的嘴里喷出阵阵酒气,熏得灵修几欲作呕。待要发作时却见祥心指着男子的脸傻傻地笑道:“你是谁啊?你怎么长得跟老鼠似的哈哈哈,还是一只肥老鼠哈哈哈。” 男子听了面上一恼,却又重新堆起一脸猥琐的笑,伸出手搭在祥心肩上暧昧地说道:“我可不是老鼠,我啊!是你的青蛙王子呀!” 他这话一说完不待祥心有任何反应,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男子一惊,顿时酒醒了一半。他立刻环视四周,发现这卡座除了祥心外再没一人,而祥心仍旧一副笑哈哈的醉态根本不像她动的手。 男子心里畏惧,嘴上依旧强硬着叫道:“谁?哪个王八蛋打我?!” 祥心此刻快笑岔气,她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指着男子嗤嗤地笑:“哪里有人打你,是你这肥老鼠自己打的自己呀!哈哈哈哈” 她笑的越放肆,男子的脸色越难看。此时已有人闻声向这边望来,男子不愿再与祥心纠缠下去,于是愤愤地道:“我看你就是个神经病吧!疯女人!” 话刚说完,才挨了巴掌的脸上又挨了一记更重的巴掌。此刻男子虽觉脸上火辣辣的,但整个人更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再也按耐不住大声吼道:“谁?他妈的到底是谁在打我?!” 他这一吼引来了不少人,但都是来看热闹的。有人加油让他继续骂,有人倒着喝彩看笑话。 祥心窝在卡座里,此时酒气完全上脑熏的她晕晕乎乎地,张嘴就道:“哈哈,快来看哪!神仙打凡人啦!” 灵修再无法忍受,一挥袖子怒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跟我走!”便将祥心整个人卷起来带走了。 酒吧里的围观的人只顾看被打男子左顾右盼地大骂,丝毫没注意卡座上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灵修刚把祥心放下,祥心腿一颤跌坐到地上。此刻她的脑子里一片天旋地转,喝下的酒正一股脑地涌上喉咙,嘴巴似也承受不住这等冲击,连忙张开将涌上的东西全吐了出去。 她这边哇啦哇啦吐着,灵修只是岿然不动地看着看,也没有出手要帮忙的意思。待祥心吐得干净后,才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拿出一条洁白的方帕递了过去。 祥心的喉咙一片火烧火燎,却只拿眼睛瞪着灵修。见他递过帕子,也没好气地抽过来狠命地擦着嘴。 空气里充斥着的酒气和呕吐物混合的复杂又难闻的气味,灵修微一皱眉,手上捻出一朵黄色的小花冲着那堆呕吐物扔了过去。 祥心只顾低头擦嘴,并没有看到灵修做了什么。只觉得有一股幽幽的香味渗入鼻息,当下便觉身子一爽,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她站起身手里拿着沾了些许污秽的手帕,嗫嚅着小声说:“这个。。。这个。。” 灵修负手站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不要了,扔了吧!” 祥心微一抿嘴,用干净的一边包住脏掉的一边将手帕折叠起来,放到衣服兜里。抬头环顾四周,疑惑地问:“这是哪儿?” “山上” “山?什么山?北京的山?房山?” “。。。。。。香山” “哦,哦。”祥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脑里又像闪电划过,张口便道:“什么?香山?!我怎么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本仙带你来醒酒”灵修不疾不徐地说道。 祥心仍觉不可思议,脑里又开始一片混沌,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带我来的?你带我的?你,我――” 灵修怕她又开始疯言疯语,便开口截道:“你可老实在这坐着,吹吹风散散酒气吧!” 祥心一怔,心里各种情绪又翻腾着闹起来,嘴上却苦笑着说:“灵修,你不懂。其实我没有喝醉,就是想借那个环境发泄一下。。。那种地方,只有那种地方,无论我怎么闹怎么哭,都不会有人奇怪。” 灵修听她话里带着无助,语气便缓了三分。当下只轻轻一叹:“丫头,如果你想发泄,多远多高的地方本仙都可以带你去。但是那里,不行。” 他的语气透着坚定,又配着他白衣飘飘遗世独立的样子,竟真似天上的神仙下了命令。 祥心看的又痴了,不觉开口问:“灵修,你们神仙也有烦恼吗?” 灵修沉默一会,平静地回:“有。神仙虽然没有什么七情六欲,但是也有心,也会难过也有烦恼。” 祥心轻轻点点头,走上前几步,深吸一口气对着茫茫夜色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回头冲灵修笑:“那你们神仙有烦恼的时候,是不是都会跑到下界来游山玩水呢?” 灵修轻笑一声,也迈步上前,与祥心并肩站在一起。缓缓地道:“怎么会呢。三界之中有明确的界限,互不侵犯。凡界的河山再好景色再美,也只属于你们凡人。哪里容得神仙悉数占有.” 祥心一奇,蹙眉问道:“那你怎么可以凡界天界的往来自由呢?” 灵修又是一笑,漫不经心地回道:“本仙只是游玩,又无争夺,为何不可?” 祥心鼻子一嗤,不屑地说:“不争的时候话都说的轻松,要争起来我们凡人哪争得过你们!” 灵修不想在这话题上继续,便低头问祥心:“天气寒冷,又出来的匆忙,不知你冷不冷?” 祥心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冷,我一直都不怎么怕冷。只是我们突然出现在这里,你还好,我要被人看到问起来可怎么说?” 灵修抬头,负手看向远处,眼睛里有异光闪动:“我设了琉璃障。没人能看到我们,你也看不到其他人。” “琉璃障?!” “是,琉璃障是我的护身法术” “天啊”祥心本是一呆,听到这话顿时起了兴趣,眼睛又闪烁着发亮,双手不自觉拉上灵修的袖袍:“我还没有见过神仙施法呢!你的琉璃障呢?我怎么看不到啊!” ------------ 第十四章 心结 她四下环顾着,嘴里一直急切地问。灵修轻轻一笑,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向着茫茫夜色虚空一抹,琉璃障登时显现在两人面前。 祥心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眼前满是透着晶莹蓝色的、发出“叮叮”清脆声响的琉璃。纵使灵修将琉璃障设的特别大,几乎将整个小山头都罩在其中。祥心仍不自觉地伸出手凌空一抓,什么都没有抓到。那片清澈的蓝色依旧在眼前闪烁,晃的眼睛都快醉了。 祥心仰着头,脸上尽是痴迷。喃喃地道:“好美啊!灵修,你的琉璃障就像天上的银河一样呀。” 灵修听后一笑,歪头看向祥心,取笑道:“你见过银河吗?” 祥心恍然,自己只在电视上看过,但那也只是高科技做出的特效,是凡人想象的样子。而自己竟在一神仙面前夸谈银河,真真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想到这儿,祥心便觉有些难为情,尴尬着回道:“我当然是没有见过真的银河。。。但是我脑子里的银河,就是你这琉璃障的样子!” 不料灵修听后面露得意,昂首看向天,傲然地说:“本仙的琉璃障,正是先母当年亲见银河之后才修炼的法术。” 祥心见灵修正得意,便也附和着赞叹道:“哇,灵修,你们神仙真的好厉害!所以你在凡界就是用这个护身,让凡人都看不到你吗?” 灵修点点头:“是的。你能看到本仙,是因为本仙隐去了你眼中的界。” 祥心听了忽得拍手一笑:“真好,我以前看武侠之类的电影和书,最羡慕的就是隐身的能力了。当神仙真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哈哈。” 而灵修却平静着说:“去哪儿是无所谓,但是随便施展法术却是不行的。” 祥心听闻一惊,想到灵修把自己带来这里就是施了法术,心里隐隐地担心起来,语气也开始发颤:“那你。。你把我带到这里。。” “无妨,本仙刚出手教训那个人时就已经犯戒了。既然犯都犯了,也无所谓再犯。” 灵修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澜,而祥心却紧张地语无伦次:“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那你,这么,你会受到什么惩罚?” “你是这在关心我吗?”灵修忽的低头,柔声地问道。 祥心抬头看着灵修的脸,两个人挨得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灵修细长浓密地睫毛垂下来,轻轻遮住了半边清澈澄净的双眸。他的嘴唇微微上翘,蓄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让痴痴看着的祥心突然乱了心。 祥心意识到这一点,慌忙撇过脸,故意不看灵修低声道:“对不起,灵修。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犯戒。。” 灵修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就试着用念力探了一下。不料才触上对方的心,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慌乱。灵修立时明白了,嘴上蓄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直起身子,看着远方淡淡地说:“本仙只道三界有明确的规条。天、地、人必须严格遵守,任何一方犯戒都要受到重罚。但是如何罚就不清楚了,本仙之前从未犯过。”说罢,他又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本仙出手并不是一时冲动,所以并无后悔。” 不是冲动,并无后悔。 祥心轻轻闭上眼,过了许久后才慢慢睁开。灵修也没有再说话,耐心地等着她的反应。 “灵修!”祥心缓缓地开口道:“我根本不值得你担这么大风险。。。我的性格不是很好。我看不惯的一定要说,讨厌谁也会表现出来。所以总是会得罪人。以前还能有一个人无条件的迁就我,现在那个人也离开了。” 话说到这就停了下来,灵修负手站立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等着她说完。 祥心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因为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敏感倔强又极度缺乏安全感。而星宇是正常家庭的孩子,从小家境富裕,衣食无忧。虽然他的性格很好,很能包容我。但是也会有一两句的疏忽让我很难过,于是就会吵架。而星宇的爸爸妈妈也希望他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所以对我就很不满意。我们的见面总是不愉快,他妈妈对我百般挑剔,而我忍了几次没忍住,终于跟她吵起来。” 祥心的声音越来越低,灵修有些不忍,便柔声道:“丫头,不是你的错,莫再伤心了。” “不,我知道我也有错。”祥心苦笑着摇头:“我不该当着他的面跟他妈妈大吵,弄的他很为难。也不该在事后他低声下气来找我道歉的时候跟他发脾气把他撵走。是我太任性了,只看到自己的委屈。。。现在他身边这个,看起来各方面很好的样子,应该很适合他吧。。至少不会再让他吃糊锅的饭,也不会让他干家务。呵呵,有钱人家的儿子给一个平凡的丫头压着,换我是当妈的我也会生气吧。” 风轻轻地吹起祥心鬓角的长发,她抬起头看向远方,眼里蓄着薄薄的眼泪。琉璃障在她的面前安静地闪着,带动她眼里的泪光也一跳一跳的。 灵修动容,情不自禁地抬手替祥心将鬓角地长发拂到耳后。而当他的手指不经意地触到祥心脸颊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体俱是一颤,却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灵修才道:“你们只是不适合。没关系,丫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他本想说“本仙会一直陪着你”可是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 祥心自然不知灵修的心思。回忆带起她心里最痛的伤,连同语气都变得酸涩起来:“其实我,很想亲口跟他说句对不起。这两年以来好像都是我在发脾气,我颐指气使。他一直都在包容我,从来没有嫌弃我的出身和性格。到最后我们分手,都是我在闹而他一直承受着。我知道他夹在中间很辛苦,可是我就是。。我就是。。” 眼泪终于溢出眼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祥心双手捂脸轻轻地呜咽道:“为什么最害怕失去的东西最终都会失去。最不想要离开的人最终都要离开。甚至连一次正式的道别都没有。。。爸爸是这样,星宇也是这样。。为什么。。” 眼泪顺着她的手指缝流出,流到手腕处便一滴滴砸到地上,发出啪啪地声响。祥心的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在耀眼的琉璃障前,在苍茫的夜色中,在这举目无人的山顶,显得格外孤独。 没有正式的道别,我们就匆匆地分开了。 好像这两年多的时光,根本无法弥补各自心里的创伤。 我们都放弃了当初一起制定的梦想,忘记了彼此承诺的地老天荒。 你带着新人路过我的身旁,我假装坚强,好像习以为常。 但是我心里所有的伤,都放在你看不到地方。 甚至如果你还想,我依然愿意过去牵你的手,陪你看细水流长。 可是这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幻想。 它庞大、华丽、甜美,却空空荡荡。 祥心哭了很久,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才肯停下。这期间灵修一直没有说话。 其实他已经见过太多次祥心流眼泪了。从峨眉山初遇到现在,无论是清晨或者夜半,家里抑或公司,都有她流不尽的眼泪。而他每次都只能站在她的身边,替她轻轻围起一片琉璃障,让她在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尽情释放痛苦和悲伤。 但是这一次,灵修决定不再放任她了,于是他伸手再次抚上祥心的长发,温柔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带你去见他。你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吧。” 祥心在哭泣中抬起头,眼里全是震惊。可未待她做任何反应,灵修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施法术离开。 ------------ 第十五章 灵妖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星宇家里的客厅,祥心又惊又怒。惊的是自己竟然回到了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却又怕看到不想看的画面。怒的是灵修明知道会犯戒仍然使用法术。 她气恼的盯着灵修,眼里像要喷出火来:“灵修,你怎么又施展法术?!” 灵修似不在意,只是平静地回:“本仙自有分寸。他现在一个人在书房,你进去吧。” 祥心见灵修一脸的无所谓,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我不要!我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我们回去!”说罢转身便要走。 灵修也没有阻拦,依旧淡淡地说道:“法术既已施展,你要想浪费本仙也没什么好说的。” 见祥心停住脚步,灵修的声音也柔下来:“丫头,本仙希望你能把所有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你放心,你的话他不会听到,本仙也不会听到。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完我们就走,好吗?” 灵修的语气极其轻柔诚恳,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他极尽所能地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做打算。祥心也不傻,自然明白灵修的心意。可是这些都是建立在损害灵修利益的基础上,想想心里还是不舒服。 但是她又不能耍脾气走掉,纠结了半天只能轻轻叹口气,转过身慢慢向星宇的书房走去。 手刚碰到门把,祥心回头看看灵修,却见灵修负手站在客厅的中央。皎洁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撒在他的身上,他白色的长袍边泛起薄薄的光。他就那样站着看着她,嘴边带着笑,眼里含着期待。 “谢谢你,灵修。”祥心的声音微微发颤。 灵修依然笑着,冲她点点头:“去吧。本仙在这里等你。” 祥心也点点头,转过身轻轻推门进去了。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灵修的笑容无声息散了去。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缓缓地开口道:“阁下既已跟来,何不现身一见?” 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却是一个清丽干净的女声。 “果然是殿下,紫曦没有看错。” 女子的话里并没有敌意,反而还带着些许欣慰。灵修眉头轻蹙,却没有转身依旧平静地问道:“本仙并没有转身,你又如何知道本仙就是你所寻之人?” 女子见灵修如此倒也不急不气,轻齿朱唇道:“紫曦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殿下,但是紫曦识得这琉璃障。琉璃障所会之人并不多,故紫曦只需以法术轻试,便可知您就是殿下。” 灵修依旧负手站在前面,良久才缓缓地道:“三间之中能见琉璃障者,唯本仙及座下两名侍从。姑娘今日能识得这琉璃障,已是出乎本仙所料。但本仙乃是天界玉虚殿的执事,并不是姑娘口中的殿下。还望姑娘莫要再作叨扰。” 他这逐客令下的虽客气,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身后那唤作紫曦的姑娘却依旧未恼,而是轻轻笑了一下,大方回道:“紫曦初见殿下心中欣喜,不想却叨扰了殿下,实在是紫曦唐突。请殿下莫要责怪,紫曦这便退下。来日殿下若有事要问,紫曦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枚紫色的透明珠子,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紫曦携了珠子上前几步,在灵修身后轻轻跪拜,双手呈上,垂头恭敬地说道:“这是紫曦修炼的幻灵珠,请殿下收下。日后若殿下有事差遣,只需对着珠子轻唤紫曦名字即可。” 灵修不为所动,只淡淡地道:“你是灵妖?” 紫曦应道:“是,紫曦乃是妖界灵妖王座下的流月灵尊。” “灵妖王。。。。”灵修眉头又是一蹙:“三间七界虽生生相连,却并无来往。况你是灵妖,幻灵珠乃你镇体之物,怎可轻易给予他人?本仙没有什么要问的,你去吧。” 紫曦轻轻抬头,目中精光闪动。她是妖族,自出生起便要修炼幻灵珠。这珠子经刻苦修炼成型后,便集修炼者所有先天精血与后天修为于一体,是每一个灵妖性命所系,弥足珍贵。妖界中但凡有地位的灵尊,都掌握着手下灵妖的幻灵珠。如有违抗命令者,灵尊只需捏碎珠子,珠子的所练者便顷刻灰飞烟灭。 紫曦将它交与灵修,便是向灵修誓忠。然灵修不可能不知,却依旧没有收下,这便是让她自己掌握自己的性命,是对她最大的恩惠。 身体轻微地颤抖,紫曦缓缓站起身收好珠子。又从纤纤玉指上轻轻摘下一枚紫晶戒指,双手奉上,恭敬地说道:“殿下体谅,紫曦心中感激不尽。紫曦愿终生追随殿下,听从殿下差遣。此枚戒指亦有传唤之效,还望殿下收下,莫再推辞。” 她态度坚定诚恳,语气中都是誓死效忠之意。灵修听后只是一叹,轻动手指那枚戒指便从紫曦手上飞到他手中。他握着那枚散发着丝丝清凉气息的戒指,平静地道:“本仙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你久谈。你且下去吧。” 紫曦见灵修终于肯收下戒指,心中已是万分欣喜。当下对着灵修盈盈一拜,道了一句“殿下珍重”便施法离开。 许久后,灵修才轻轻回身。四下一片寂静,仿佛根本不曾有人来过。他举起戒指凑到眼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紫色的水晶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灵妖王?” ------------ 第十六章 解铃 祥心刚推开书房门的时候,星宇正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打字。他自然不知道有人进来,盯着电脑屏幕的双眼微微眯着,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祥心看着星宇,不敢确定自己竟然真的隐身在星宇身边。她试探着张开嘴,轻轻地唤道:“星宇?” 星宇还是一脸平静地打字,丝毫没有听到有人叫他。 祥心这才放下心,缓步走到星宇身边。她没有去看星宇到底在忙什么?只顾着看他的脸。那张曾经十分熟悉眷恋的脸,在这分开的半年里,却成了她每一次痛哭的原因。 “星宇!”祥心听到自己声音在发颤:“我竟然真的隐身了呢。” 说到这,祥心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她清楚地记得两个人热恋的时候,曾一起窝在沙发上重温《新白娘子传奇》。她指着电视里隐身的白娘子正儿八经地对星宇说:“如果我会隐身,一定每天都跟着你。看你在我不在的时候都在做什么?有没有勾搭漂亮小姑娘!” 星宇见她说的正经,便含着笑问:“那是不是我上厕所洗澡你也要跟着?” 祥心知他故意挤兑,也不气恼,更大言不惭道:“那又怎样,要看也是我自己看,你怕什么?” 星宇见她豪不知羞,也知她是硬撑,便神秘地笑道:“你若是会隐身,跟在我身边我也会知道。” “为什么?” “因为会有一股浓烈地醋味儿啊!哈哈”星宇终于撑不住,窝在沙发里哈哈大笑。 “你竟然敢取笑我。”祥心羞得脸通红,扑上去对着星宇一顿猛敲。却被星宇一把拦在怀里,他双手捧着祥心的脸,深情地说道:“我说的是实话,如果你在我身边,我一定能感觉到的。” 祥心看着星宇温柔似水的眼睛,心里就像抹了蜜,甜的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滋味。 那是专属于她的,星宇爱的滋味。 “星宇,现在我就在你身边,你感觉到了吗?”祥心伸出手在星宇眼前晃了晃:“喂,你说你能感觉到的。” 正打着字的星宇忽然停下来,祥心的身体一个激灵,心脏立刻像漏跳了一拍。她直直地盯着星宇,眼里是控制不住地期盼和激动。 没想到星宇只停了极短的时间,又重新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他的眉头始终轻皱着,仿佛那停下的几分钟只是在思考事情。 祥心笑了,眼泪一汩汩地涌出来,瞬间浸湿了她的脸。她的声音听起来飘忽,却是一字一句地从心里发出:“你看,我们终究都只是凡人。说过的话都会有做不到的时候,所以即使再怎么刻骨铭心的爱过,缘分尽了还是要散的。” 星宇依旧在打字,好似整个家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祥心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这个曾经熟悉的房间里已经没有她摆放过的东西了。连原本放在书架上的,当初玩笑着对星宇说用来休息养眼的她的照片,也早就不知去向。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的冷静是用心理控制表情,这样面上的喜怒哀乐仍有展示的空间,在对方以为他依旧如初时却被伤的措手不及。而另一种人的冷静是用表情压着心理,即使心里翻江倒海而面上却平平淡淡,让对方一目了然,这样的人苦的是自己。 很显然,祥心就是第二种人。此刻她心里酸楚,面上反而平静。 “星宇。。对不起。对不起两年里没有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对不起我脾气不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起到最后依然没有体谅你,让你为难了。。。可是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分开。” 眼泪安静地流下来,一滴滴轻轻地砸到星宇的书桌上,慢慢蓄成一个水圈。可是因为法术的障蔽,星宇并不知情。 “对不起,是我自私忽略了你,是我毁掉了我们最后能在一起的可能。。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了。以后,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也不会对你说这些话。。。谢谢你曾经全心全意的爱过我。。你一定要幸福啊。。。星宇,对不起,对不起。。。。。” 祥心哭着,却又开心地弯起嘴唇笑。她心理清楚,这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了。从前只觉的来日方长,两个人会一起度过这漫长的人生,所以今天说明天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当想象的时长被迫压缩到只能按分钟来计算的时候,才发觉为什么过去那么多的日子里,这些话竟然从来都没能说出口。 想对你说谢谢,谢谢你真心真意地爱过我。 要对你说抱歉,对不起我毁掉了你对我的爱。 从谢谢你、对不起、我爱你到最后我爱你、谢谢你、对不起,我们用了近三年的时间,彼此都奉上了最美好的感情。虽然最后还是走散了,但是还好没有仇恨未曾后悔。 祥心在完全不知情的星宇面前哭了又笑,幸好还有机会,幸好不算太晚。 浮生倥偬,有缘萍聚,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门轻轻被打开,祥心缓步走出来,看见仍然立在外面等他的灵修。 她冲他笑了一下,如释重负,眼睛闪亮如碎星。灵修的心一跳,唇边的笑容荡开,竟是从未有过的欣慰。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笑了一会,灵修开口道:“我们回去?” 祥心点点头,最后一次环视这个屋子,却看到在阳台的墙壁上挂着一架风铃。 她缓步走上前,伸手抚摸着风铃然后回头冲灵修一笑,似是炫耀般指指自己。 “这个,我送的。” 灵修轻笑,点点头“嗯,很漂亮。” 祥心放手,风铃轻轻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客厅已经人去屋空许久后,还在悠悠地回荡。 叮――铃――当 叮――铃――当 ------------ 第十七章 落网 九霄灵霄宫中,此刻墨雪正在帮灵修整理文书。突然一阵怪风刮起,将书案上的纸张吹的猎猎作响。墨雪眉头一蹙,丢下文书走到窗前一边关窗一边埋怨“怎么这会又起风了,真讨厌。看来没有琉璃障真的是不行呀。” 灵修刚踏进内殿大门就听到墨雪的埋怨,于是轻声笑道“每次本仙回来,不是看你在酣睡就是在抱怨。怎么,你这么快就嫌弃这灵霄宫了?” 墨雪回头看到灵修先是一喜,又听到他取笑自己,登时涨红脸道“仙人一回来就取笑墨雪。墨雪明明没有这个意思。” 她一张樱桃小嘴轻轻一撅,脸颊因为刚才的话飞起的绯红还未退下,更添一副小女儿娇态。 灵修抿嘴一乐,故意讥诮道“有没有你自个心里清楚,本仙是当然没有意见了。就不知道福禄寿三位老仙儿能不能受的了你这能说会道的嘴了。” 福禄寿虽是天界的三位吉星,却因其有深厚的凡界渊源,便搬离天宫长居蓬莱仙岛,号称“蓬莱三仙”。而灵修的逸轩阁恰好建在蓬莱仙山顶,与仙岛比邻。故他每次带墨雪去蓬莱总会到仙岛拜一下三位老仙儿,彼此相交甚好。 这三仙中,福星笑容可掬,寿星和蔼可亲,而禄星却常板着一张脸。墨雪打趣玉虚殿的供奉里禄星的份例越来越重,这清正廉洁的帽子怕是永远也戴不回去了。气的禄星老仙儿胡子翘的老高,眼睛都瞪到天边去了。而他越是这样,墨雪取笑的就越厉害。完全不顾及晚辈对长辈的礼节。 此刻墨雪听到灵修这么说,脸上绯红更甚。一想到逸轩阁和华夫,这原本伶牙俐齿的嘴巴更是再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羞涩地地下头,假装没听到。 而灵修也没在意,抬步走上桌台后伸手略略翻了翻书案上的文书,问道“你适才说到‘这会又起风了’,是什么意思?” 墨雪收起羞态换成一副严肃样,走上前低声道“仙人也知刮风下雨从来是由风伯雨师布给下界的,天界从无。可是最近每每升起一灯,这灵霄宫内殿便会刮起怪风。虽不见有什么人行动,但也着实听着烦恼。” 灵修似不在意,只是轻蔑一笑,又问道“本仙不在的时候,灵霄宫还有什么动静吗?” 墨雪轻轻摇头“回仙人,墨雪都按仙人要求做了。每三灯时分必撤琉璃障,大哥也是亲自将所有文书都送到这里来。墨雪都看过了,这些文书没有问题。甚至。。” 墨雪说到这里,不知下面该如何表达。见灵修轻轻点头,才重新组织语言说道“甚至比之前都要规整的多,看起来很像故意为之! 灵修又是一笑,冷声道“有趣。看来仪元殿那些人要比本仙想的好玩的多.” 墨雪不解,又道“大哥每日送到文书后就匆匆返回。灵霄宫四处我都已经撒下迷足粉,却并未见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灵修轻轻合上文书,不紧不慢地说道“当然不会有任何人来了。因为人是冲着玉虚殿去的。” 墨雪刚要开口,却见灵修忽然抬手,对她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墨雪立刻住口凝神去听,却听到内殿的大门上传来三声轻轻地叩门声。 叩门声止,便再未有其他动静。墨雪没得灵修指示不敢轻易去开殿门,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张俏脸上全是疑惑。 而灵修听完叩门声,神色一悦,似早料得会有这样的声音。他负手对着墨雪一笑,道“走吧!墨雪。陪本仙人去玉虚殿一趟,有好戏看!” 玉虚殿是九霄天宫中四大神殿之一,又因执事的仙人掌管的是这天界中大小神仙在民间的祭祀供奉,而这也是各位神仙渡劫考量之重。故在四殿中高居首位,位于天宫正北。其下分别是位于正西的西王母天后殿、正东的太上老君七星殿和正南的观世音慈悲殿。 然玉虚殿并不靠近灵霄宫,其建筑风格也与灵霄宫不同。其台高八尺,面阔十间,进深五间。其上为重檐庑殿顶,以三十六根碧玉柱支撑全部重量。宫脊吞金稳兽,殿柱列玉麟鳞。端的是气势恢宏,遮天蔽日。 灵修和墨雪刚至玉虚殿门口,便见正殿里林林总总站了二十多人。其中有一人双膝跪在地上,全身上下被缚仙索紧紧锁住,长袍多处撕裂伤痕清晰可见,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看起来落拓狼狈。 墨阳站在当中紧紧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当他听到灵修脚步声时便急忙迎上去,带着众人一起跪拜道“属下参见灵修仙人。” 灵修微一点头,身后的墨雪便替他回道“各位有劳,请起身吧。” 灵修看向墨阳,不紧不慢地问道“听说玉虚殿有外人无端闯入,可是那位吗?” 墨阳朗声答道“回仙人,正是!” “哦~~~”灵修拖长尾音,缓步走向殿中跪着的那人面前,轻俯下身子仔细瞧了瞧,似是十分惊讶又带着戏谑地说道“开阳仙人?”说罢缓缓起身,正色道“墨阳―” 墨阳上前几步,恭声道“属下在。” 灵修负手站立,语气极为平缓“本仙是听说玉虚殿有外人擅闯。但开阳仙人乃仪元殿第一执事,与我玉虚殿一向交好。平日往来也从不当外人来待,而你如今竟用缚仙索将仙人捆住以当刺客。若有差错,你可担得起这后果吗?” 墨阳似不畏惧,语气中带着坚定,恭声回道“属下已经再三确认,并无任何差错,还请仙人放心!” “哎。。。。”灵修长叹一声,表情极尽惋惜。他再次俯下身子对着地上跪着的人说道“真不好意思,灵修来迟,让仙人受苦了。。。噢,差点忘记了,这缚仙索索住了仙人的神识,仙人不能说话。墨阳,把缚仙索撤去吧。” 墨阳应声,挥手施法收回缚仙索。开阳感觉身上一松,双腿竟不受控制歪身跌坐在地上。后面的玉虚殿侍从看到,便上前将其摁回跪地的姿势。 灵修抬手:“无妨,开阳仙人舒服便好。” 跪地的开阳被缚仙索松绑之后便恢复了神识,此刻他恼怒地抬头瞪着灵修,愤声道“灵修!本仙落到你手里别无他话!押给玉帝还是刑天殿随便你!” 灵修轻笑一声,直起身子悠悠地道“仙人说的哪里话,灵修岂敢对仙人不敬?只是开阳仙人这么晚了还要亲自到玉虚殿来,灵修倒是奇怪的很呢!” 开阳一听,不屑地碎道“呸!你不要在本仙面前假惺惺的故作姿态!本仙不吃你这一套!” 灵修听了也不怒,依旧漫不经心地回道“哦?听起来开阳仙人对灵修倒是熟悉的很呢。也难怪了,近千年来仪元殿不辞劳苦地打探玉虚殿,想来知道的事情怕是比灵修还多吧。” 开阳鼻子重重一哼“本仙知道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下的你会不知?!你这套糊弄的了其他仙官可糊弄不了本仙!” “哦?”灵修眉头轻蹙:“开阳仙人这话灵修听得糊涂,还请开阳仙人恕灵修愚钝。” 或许是因为被缚仙索所伤,开阳的面目看起来异常狰狞可怖,他死死地盯着灵修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私炼渡劫金丹,难道不是你做下来的事?!” ------------ 第十八章 对质 没成想灵修听后忽地一笑“呵呵,开阳仙人好生糊涂,炼丹的事情不找老君找到灵修这里。” 开阳冷笑“哼,你还装糊涂!好,本仙就看你能装糊涂到何时!本仙还不信玉帝能任你胡乱妄为!” 灵修闻言不仅不怒,反而平静地回道“仙人怕是看不到了。玉帝有过旨意,私闯玉虚殿者可交灵修自行处理,不必送至刑天殿。所以开阳仙人的事,还是灵修亲自处理好了。” 开阳一怔,似有些不敢相信,悲声道“呵呵,玉帝果然看重你。真不知玉帝若知道你私自炼制金丹,会是怎个模样!” 灵修又是一笑,俯下身对着开阳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点,恐怕玉帝也不会知道了。因为本仙从。未。炼。丹!” 他语气坚定平和,似不容一丝质疑。开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语气也虚了几分“灵修!你休要欺言!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还怕承认吗!” 灵修依旧平静,从容地道“灵修从来敢作敢当,这没做过的事当然就不会承认了。” 开阳一惊,语气开始结巴“什么?那渡劫金丹,那渡劫金丹――” “当然是无稽之谈。哪里有什么渡劫金丹,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灵修冷笑。 此刻开阳已经彻底失了定数,话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不可能,不可能,这几百年来仪元殿打探到玉虚殿私炼金丹的整个过程!每一步都很详细不可能是假的!” 话刚说出口开阳便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他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里全是绝望。 灵修将他的样子都看在眼里,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灵修一向坦诚,今日也让仙人死个明白。没错,仪元殿打探到的所有关于金丹的事情,都是经本仙许可放出去的。开阳仙人是何为人,灵修自然也清楚。这金丹的事情仙人必然不会对外人去说,所以百多年来也只有你一家知道。开阳仙人保密措施做的如此滴水不漏,连灵修都暗暗佩服呢。” 开阳仰头连连冷笑,将平日威严的模样全部毁掉。他的语气里全是悲愤,像在愤别人更是在愤自己“呵呵,呵呵。我仪元殿竟然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近千年!看来今日之事,也是你早已预料到的了。” 灵修点头,淡淡地回道“是的。灵修连时间都给开阳仙人算好了。这期间不过是最后的预热,让你以为本仙为南海明王与赤练仙君之事而分神。灵霄宫的琉璃障也是为仙人所撤,这会儿灵霄宫周边的探子估计早就押送天牢了吧。只不过灵修虽然算到仙人今晚必定会亲自现身,但是在看到仙人的那一刻,还是有点惊讶呢!” “你惊讶?哼,万事都在你算计之内,你有什么好惊讶的!”开阳碎道。 灵修眼神一冷,脸上更是挂着一抹讥诮地笑“灵修惊讶的是,开阳仙人当真愚蠢至极。若早知如此,五百年满够了。白白的让你多活了近千年!” 开阳复又大笑,似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哈哈,看来这多出的几百年还是本仙从你那里偷来的时日!那好,来吧!你尽管动手,本仙能死的如此明白,也算痛快!” 不想灵修又是一笑,负手缓缓走了几步才悠悠地道“开阳仙人果真爽快。只是不知道你这一死,仪元殿、承木班和锦画堂还当如何?南海明王、曲台殿武台殿又当如何呢?” “你究竟还想怎样?!这个时候就无需再假装了吧!哼!”开阳一撇头,心里却突地紧张起来。 其实开阳被墨阳擒获之时就知自己已无法保全自身,但是仍希望共谋的同党不要向他一样落在玉虚殿手里。刚才听灵修说埋伏在灵霄宫周围的人虽已被擒获但是押送的是天牢,心里才稍安了一些。但此刻灵修突然又说起他们,他才意识到天牢里的人怕只是暂时关押,最后也会到玉虚殿手里。当下心又吊起来,哀叹自己执事几千年的仪元殿恐怕也不保了。 灵修自然知他心里怎么想,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仙人莫要着急,灵修渡劫之日临近,这期间实在不愿为繁事所扰。所以灵修想到一个好办法,既可以送仙人一程又可以以儆效尤,当真再好不过了。” 开阳闻言,惊恐地吼道“你想干什么?!” 灵修却不理他,只是轻轻回身唤道“墨阳――” 墨阳恭声“属下在!” “你先用缚仙索将开阳仙人索起来押下去。待到午时将他押至诛仙台,本仙人要在列为仙官面前亲自为开阳仙人散魂!” 灵修的声音虽轻缓平和,但落在正殿每个人的耳中却犹如天雷贯耳。众人心中皆是一惧,瘫在地上的开阳更是神智全失,当场呆住。 要知神仙虽不似凡人有三魂七魄,但亦有自身的元神。这元神便是神仙的“魂”。若元神被打散,任是修为再高的神仙也会顷刻间灰飞烟灭,永出轮回。 “散魂”是对神仙最高的惩罚,一般有犯了大事的神仙最严重也只是被推下“诛仙台”,散去一身的修为法术坠入六道轮回。只是这剥肤之痛犹如万蚁噬骨,苦不堪言。 然“散魂”则是先将犯事神仙的元神自身体中引出,这期间筋骨断裂,脾脏爆开已是痛苦之至却仍不至死。而元神被引入修罗瓶,瓶内有化魂水不断腐蚀瓶外又被极为霸道凶横的咒语所附。通常也只能苦苦哀嚎,左冲右撞。而瓶外的本体亦会受牵连,鲜血自身体每一个毛孔溢出形成血雾,覆盖五官困住手脚,任其痛彻心脾却无法挣扎嘶吼。 此时施刑者施法将修罗瓶升至诛仙台顶,待到元神被修罗瓶化去一半神智后便口诵咒语将诛仙台顶的灭天雷引出,密集地天雷如织一张雷网道道凶残强悍地打向修罗瓶。 修罗瓶周身的咒语因不堪雷击,更是携着自身的威力一同冲向瓶内。这霸道的一击顷刻间打在元神身上,便立时同诛仙台下的本体一起散去原形,灰飞烟灭。只留血雾弥漫在空中,慢慢被修罗瓶所嗜。 只因这“散魂”之刑凶横残忍至极,对施刑者亦有反噬之力。而灭天雷一旦引出,会盘附在一方天顶达七百年之久。期间若有刚升仙班修为尚浅的小仙不慎踏入,轻则被伤仙体重则被毁修为法术。 故自本届玉帝执事天宫以来,便下令除去四大神殿的执事外,任何等级的仙官均不可施行此术。然王母性冷从不理会天界诸事、老君心思单纯偏爱炼丹、观音慈悲为怀只为超度,故四大执事中只剩灵修有能力使用此刑。 而灵修年龄尚小,百年来虽有能力却也没有使用过“散魂”之刑。故今日他命令一出,在场人无不震惊。又联想到此刑的可怖之处,当下正殿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 纵是墨阳这等修为的仙官,又跟随灵修两千年深知其脾性。但听他下这个命令仍是震的心头一惊,又很快平复下来。缓步上前应声道“是,属下领命!” 此时开阳也从震惊中醒来。他发了疯一般扑向灵修,却被左右的人死死制住。他的眼睛瞪的极大,过度充血的眼球完全显出红色。面部因为用力过度呈现出夸张的扭曲。 “不要啊!不要啊!灵修!灵修!你当真心狠手辣!本仙永远诅咒你!――”他的仙术被墨阳定住不能施展,因此只能凶神恶煞地挥舞着双手咒骂,任由左右将他拖了下去。 ------------ 第十九章 争议 墨阳带着众人下去许久后,正殿里开阳的咒骂声才渐渐消失。墨雪见灵修背着她负手站立,久未出声。便轻步上前,低声问道“仙人,咱们回去吧?” 她少有这般轻声细语,灵修听了也只是一笑,轻轻摇头道“不了,就在这儿吧。” 不料墨雪却着急起来“仙人,散魂术法及其繁冗,对施法者灵力消耗也大。仙人刚回来,该休息好了再行法呀!” 灵修没有理会,只是淡淡地问道“墨雪,若是有一天本仙也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又该受何等刑罚呢?” 墨雪心里一惊,她深知灵修为人小心谨慎、处事亦不惊不乱。且他在这天宫中除了清晖上仙之外并没有其他亲人,故也不存在徇私枉法。而此时灵修突然这样说,让墨雪心里七上八下摸不到头脑。只能惊讶地问道“仙人说什么呢?!仙人怎么会犯错?这九霄天宫除去玉帝谁敢拿仙人怎样?就算是玉帝,也一定会赦免仙人的呀!” 灵修轻叹“只怕到时连玉帝也无法保住本仙了。” 灵修这样说,把墨雪急的眼圈登时红了,急急地道“仙人您说什么哪?仙人不要吓唬墨雪呀!仙人您这究竟是怎么了?” 墨雪带着哭腔,语气里竟是含着无边的惊恐,仿佛一会要受刑的是灵修似的。灵修回身冲她宽慰地笑笑,柔声道“看你这急脾气。本仙不过是发几句感慨,你就聒噪个没完了。” 他见墨雪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包得一包泪水儿马上就要滚下来。想着这毕竟是自己惹的,便又温和地说道“本仙真的是随口一问。放心吧墨雪,本仙不会有事的。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儿了,你先回灵霄宫去吧。” 墨雪听到灵修这么说,心才放下一半。又听灵修让她回去,便嗫喏着道“仙人。。。嗯。。我。。我。。” 灵修知她想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缓声道“散魂术法太过凶横,不适合你看,你且回去吧。” 语气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墨雪悻悻地一躬身,道了句“墨雪告退”便施法离开。 偌大的玉虚殿正殿里此刻只剩灵修一人,他缓缓伸出右手,手掌的正中心出现一股蓝色的跳跃着的光。渐渐的光里显现出一个人的摸样,仔细一看竟然是祥心。她此刻正在睡觉,头发披散开轻柔地拂在脸。神态平静从容,嘴唇微微翘起,似是在做一场好梦。 灵修温柔一笑,抬起左手对着右手掌虚空一拂,蓝光里祥心脸上的头发便被轻轻拂开了。然后他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小心翼翼地做了一个抚摸脸颊的动作。 睡梦中的祥心丝毫未觉,只是迷糊着翻了个身又昏昏睡去。只是在她翻身的那一刻,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灵修靠近一看,白色打底、金丝滚边,雪一般的锦缎上隐隐透出个蓝色的“靈”字,不是他的帕子又是谁的? 灵修心头一跳,慢慢合拢手掌,将那光里的小人紧紧握在手里。抬首向殿外看去,此时的天宫静谧飘渺。透过散布的稀薄云层甚至可以依稀看到凌霄宝殿的飞檐龙角。 两千多年来,他曾无数次站在玉虚殿或者灵霄宫注视着整个天宫。可唯独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发觉原来天宫也可以这般美好。 巍巍凌霄宝殿中,灵修缓步入内。在众位仙官的注视下,他轻轻撩起衣袍前襟双膝跪下,对着前方正端坐在白玉雕金龙纹宝座上的玉帝朗声叩拜道“玉虚殿执事灵修参见玉帝。” 这玉帝仙龄虽早过万岁,却是历代玉帝中执政天宫最早的一位,故也最年轻。 他鬓若刀裁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相貌堂堂。头戴黄金镶龙纹通天冕,左右各横插一支白玉笄,笄的两端绕颔下系黄丝紘。旒十六,皆以夜明珠串之。身着明黄金地缂丝羽龙袍,圆领长襟,周身绣降龙纹样,举手投足间尽显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 此时他看着正跪在大殿里的灵修,轻轻点头“起来吧。” 灵修恭敬应了一声便站起身,同时向四周诸位仙官微微颔首以作行礼。众仙官也纷纷以礼回应,忽听宝座上的玉帝开口问道“寡人听闻你擒了仪元殿的开阳仙人。”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灵修也只是点头道“是的。三灯时分擒于玉虚殿。” “好。”玉帝缓缓地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散魂。” 灵修回答的干净利落,在场的众位仙官却纷纷侧目,连南海观世音也不禁低头口诵佛号。“散魂”之术对这些能入凌霄宝殿议事的神仙们并不陌生,但是其凶邪残忍却让他们过目难忘。 玉帝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托塔天王李靖边按耐不住了。他性格一向刚直暴烈,又自恃年长位高。膝下三子金吒、木吒、哪吒也在天宫委以要职,故平日里极少将其他仙官放在眼里。此时他怒目圆睁地盯着灵修,愤然道“不可!‘散魂’之刑凶横无比,引出灭天雷势必要搅得一方天界不得安宁。本尊第一个反对!” 有了他打头,那些平日里暗恼灵修小小年纪便执事玉虚殿的仙官们也就有了底气。一个个跳出来纷纷指责灵修,仿佛他擒了不该擒的人,有罪的应该是他。 天佑元帅斥责道“灵修!看不出你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开阳仙人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此,你如此假公济私,实在不配执事玉虚殿!” 太阴星君也附和着道“是啊。‘散魂’之刑不仅要引发灭天雷,还要请出修罗瓶。这瓶子谁都知道邪气的很,实在不是吾等仙家使用之物啊!” 九天玄女则站出列对着玉帝盈盈一拜,轻齿朱唇恭声道“玉帝。玄女也不支持灵修仙人使用‘散魂’之刑。一则这刑罚的确太过残酷,开阳仙人实在罪不至此。故玄女认为,只需将其推下诛仙台剥去这一层仙骨落入凡胎便可。二则玄女听闻锦瑟殿近日也登记了不少新升至仙班的小仙,若是他们不慎踏入灭天雷池损了自身修为,岂不折了我仙家颜面?” 玄女声音清晰悦耳,说的又句句在理,当下便得许多仙官的交口称赞。只是在场的另外两位神殿执事太上老君和观世音,却始终默默站立不发一声。 南海明王和赤练天君也在场,从听到灵修要用散魂处置开阳仙人的时候,两个人便一直保持沉默谁也不看对方。此时南海明王突然开口道“听闻南海观世音菩萨一向以慈悲为怀,今日这玉虚殿执事要用凶邪霸道的刑罚处置一名并无多大罪过的仙官。所以本仙还想问问菩萨,您意下如何呢?” 南海明王虽比赤练天君早些时候将南海上交天宫管辖,但因其并未封仙位,故除去玉帝议事也不常来天宫。也就不知道“擅闯四大神殿当以死论罪”的规条。 而赤练天君虽也不在天宫居住,但因其女儿碧尘仙子的关系,往来天宫要比南海明王多,故而知道的事情也就多。当下便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明王当真孤陋寡闻,九霄天宫早有规定无论何等地位与修为的仙官,擅闯四大神殿便不问缘由以死论罪。你竟然还说这开阳仙人‘并无多大罪过’,委实可笑!” “你!——”南海明王被赤练天君在众位仙官前这么一激,脸上早已挂不住。刚要开口反驳时却被南海观世音截下。 观世音冲他们二人微微一低头,便转身看向玉帝,恭声道“玉帝。南海明王与赤练天君适才所言都有在理的地方。但天宫规条不可违逆,如何处置擅闯神殿者还需当事神殿第一执事做主。贫僧实在无力插手,还望玉帝恕罪。” 这话便是将自己从这场纷争中除了出去。玉帝微微颔首,乌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面上依旧平静地问灵修“施行散魂未尝不可,但这个中厉害你可想清楚了未?” ------------ 第二十章 慈心 灵修自各路仙官纷纷斥责起便一直负手站立在宝殿正中,他面色沉静姿态漠然,只是淡淡凝视前方,仿佛这一场争论与他并无关系。 此刻听到玉帝问他,便垂手看向玉帝恭声回道“回玉帝,灵修早已决定并无任何顾忌。且灵修还有一事相求,恳请玉帝恩准。” “哦?所谓何事?”玉帝沉声。 灵修一拱手,朗声道“灵修恳请玉帝恩准,在施行‘散魂’刑罚时请列位仙官一同出席!” 此话一出便如平地惊雷,凌霄宝殿中各位仙官无不骇然。连一向处事不惊的玉帝都微微蹙眉。他目光如炬地看着灵修,而灵修也不畏惧,坦然地抬头与玉帝对视。 良久,玉帝才缓缓开口道“好,寡人准了你的请求。诸位仙官听旨——” 凌霄宝殿里所有仙官齐齐跪下,一同回道“臣等恭候玉帝降旨”。 玉帝沉声“仪元殿执事开阳仙人明知擅闯神殿当以死论罪,仍明知故犯,罪不可恕。故玉虚殿执事灵修仙人以‘散魂’之刑处置亦未尝不可。而寡人也想借此以警天宫,所以请诸位仙官回去告之各殿各宫的仙人。除去刚升仙班的小仙,其他仙君在行刑之日必须到场观刑,不得违抗!” 殿下各路神仙不敢忤逆,一齐回道“是,臣等领旨。” 玉帝颔首,淡然道“灵修留下,其他诸位都退下吧。”仙官们纷纷应诺躬身退下。托塔天王、南海明王等人路过灵修身边的时候狠狠哼了一声,而赤练天君却向灵修投来赞许的目光。 但是灵修都没在意,他依旧负手站在正殿的甬道中,眼睛直直地看向玉帝。 待人都走光了,正殿只剩灵修和玉帝二人。灵修才微一躬身,拱手问道“玉帝留下灵修,不知有何事吩咐。” 玉帝看着灵修,许久才缓缓道“你的心思朕都明白,但是‘散魂’之刑的确杀伤太大。此番杀一儆百后,切不可再行此刑。” 灵修应允“灵修多谢玉帝体谅,灵修向玉帝承诺今后再不会施用此刑。” 玉帝微微颔首“‘散魂’对行刑者亦有反噬之力,加之你又从未施行过此术,此番你可有把握?” 灵修的手在袖袍中紧紧握拳,抬首看向正前方端坐在宝座上的玉帝,朗声道“灵修有十分的把握,望玉帝放心。 玉帝轻轻一扬手,左后方的婢女立刻施法现出一个金丝楠木小盒。她捧着小盒走到灵修面前,灵修伸手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金色药丸。 此时玉帝的声音在前方传来“这是朕特意让老君给你炼制的护体金丹。你在行刑之后服用,会抵消大部分反噬之力。拿去吧。” 灵修收起小盒,再次对着玉帝躬身行礼“灵修多谢玉帝厚爱。” 玉帝并没有回话,灵修也没有抬头。两个人就这样彼此沉默了一会,巍巍凌霄宝殿的正殿中,顿时安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许久后,玉帝才轻声问道“你的母上可还好吗?” 灵修身体微颤,尽管心里早作准备,但是听到玉帝问出口的时候还是有些止不住的悸动。他迅速地调整状态,头垂得更向下一点才道“母上一直在承曦宫静养。多谢玉帝挂念,母上身体一切安康。” 玉帝沉默,乌金的眸子隐藏在浓密的睫毛之下,让人看不出里面藏着的情绪。“如此甚好,朕也放心了。” 听到玉帝这样说,灵修身体倒也一轻。正欲请退时,忽地又听玉帝开口道“你此番行刑,可与你母上商议?” 灵修不解,猛然抬首正对玉帝投来的眼光,缓缓道“灵修回天宫后已近三灯时分,便一直在灵霄宫与玉虚殿处理事情。并未到母上宫里去,所以也不曾跟母上商议。” 玉帝颔首,轻声道“既如此,行刑之前去一趟吧!她定有话要嘱咐你。” 灵修点头,拱手道“玉帝若无其他事,灵修这便去往承曦宫了。” “去吧。” 灵修应诺,转身缓步走出凌霄宝殿。而宝座上的玉帝一直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光跳跃中,依稀出现一个相似的身影,万千年前也曾他面前这样走远。 坚定、坦然不带一丝犹豫。 冰兰给灵修打开宫门的时候,清晖上仙已经在内殿里等候了。 灵修轻步上前来到清晖上仙跟前,徐徐下跪叩首“孩儿灵修拜见母上。” 清晖上仙凝视着灵修,良久才道“起来吧。” 灵修并未起身,头依旧扣着地,沉声道“孩儿来向母上请罪。未能及时与母上商议便做此决定,孩儿深感惭愧。” 清晖上仙看向冰兰,冰兰会意,屏退所有内殿婢女后才缓缓退出内殿,守在殿外门口。 清晖上仙起身来到灵修面前,躬下身轻轻伸出手。灵修抬首,稍稍怔了一下便赶紧握住母上的手借力站起。 起身后灵修依旧未敢抬头直视母上,倒是清晖上仙抬手拢拢灵修头顶的白玉冠,柔声道“都已经是大人了,又身为玉虚殿的执事。以后除去玉帝那里,万不可在其他人面前行此大礼了。” 灵修喉咙一酸,哽声道“母上不怪罪孩儿?” 清晖上仙轻轻一笑,拉着灵修的手慢步上前缓缓坐到紫金凤榻上,看着他和颜悦色地问道“你幼年时,母上曾与你定了三条协议,你可还记得?” 灵修看着清晖上仙默默含笑的双眼,轻轻点头“孩儿记得。第一,不得使用散魂术法;第二,不得忤逆玉帝;第三。。。第三。。。。” 灵修眼神一飘忽,心里早已千回百转。清晖上仙将他这番模样看在眼里,正欲开口询问,却见灵修似又恢复正常,从容地道“第三不得与凡人、妖魔相恋。” 清晖仙人心里有疑问,但见灵修面上镇定眼神明亮不似有隐瞒之意。只道他适才或许想到了碧尘,毕竟碧尘原本不是仙人出身。 于是当下也不再做他想,只是柔声说道“母上不许你施行‘散魂’,是因你当时年幼,虽够资格却是修为不济不足以抵抗‘散魂’的反噬。而如今你已成人,母上也知道这两千年来有太多的仙官觊觎你的地位。故今日你若想杀一儆百,母上自然不会反对。只是你毕竟是头一次施行此术,万万要注意自身安全。” 灵修心里一暖,点点头安慰清晖上仙“母上请放心,玉帝特意让老君为孩儿炼制了一枚护体金丹。有了它,孩儿会恢复的很快的。” 不料清晖上仙闻言面上一怔,竟似不敢相信一般疑声道“什么?玉帝特意让老君为你炼制金丹?” “是的,母上请看。”灵修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金丝楠木小盒,打开看里面正是那枚闪着金光的护体金丹。 清晖上仙的眉头微蹙,却被灵修抬首看到。他轻轻地问“母上,这枚金丹可有不妥?” 清晖上仙慌忙摇头,似是轻叹一声“这枚金丹并无不妥,玉帝的心意你领了便罢。” 灵修心里有疑问,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淡淡的似漫不经心地说“玉帝还向孩儿问起母上近日的状况,孩儿回母上在承曦宫静修的很好,多谢玉帝挂念。” 清晖上仙微微颔首,眼波流转之中竟是说不清的复杂。她目视前方,像是在回忆什么。而灵修也知趣地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凝视清晖上仙的侧顔。 整个内殿安静极了,仿佛每一分都走得像一百年那样久。清晖上仙慢慢回神,她轻出一口气转身看向灵修,眼里满是慈爱。她微微一笑,对灵修柔声道“整个三间之中,母上只挂念你一人。在外务必要护好自己周全,母上即便再从承曦宫静修千年万年,也是无妨。” 她这一番话明显话里有话,灵修虽然听得略微糊涂,但是也能感受到清晖上仙对他深厚的关爱。当下便郑重点头,恭声道“母上放心,孩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清晖上仙欣慰地点点头“如此,母上也放心了。午时将至,你回宫准备一下吧。小心施法,记得及时服金丹。” 灵修起身冲清晖上仙躬身行礼,朗声道“那孩儿便去了,下次再来看望母上。” 清晖上仙微笑着点头,目送灵修离开。 ------------ 第二十一章 诛仙台 午时刚至,灵修缓步走上诛仙台。 诛仙台位于天宫东南方,因其四周常年布满戾气极为凶险,故成为天宫中除去玉山和天牢外排名第三的禁地。 而此时诛仙台的结界外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仙官。南海明王、赤练天君、九天玄女、雷公电母风伯雨师,甚至连广寒仙子也到了。众仙官有的怒目而视,有的平心静气,还有的满含期待,十分生动。 结界内,开阳仙人披头散发、浑身是伤地被缚仙索锁着。只是他的头垂在胸前,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灵修走上诛仙台,先是对着结界外四面八方的众位仙官拱手行礼,继而朗声道“晚辈玉虚殿第一执事灵修,自执政玉虚殿之初,便深知玉虚殿作为天宫四大神殿之一担负的何等重担。故而这两千年来,玉虚殿大小之事灵修皆身体力行亲力亲为。所幸执事期间并无任何差错,灵修不敢矜功伐善,实在是各位体谅灵修年幼不予计较。承蒙各位仙官厚爱,灵修感激不尽在此一并谢过。”说罢他又躬身向各位仙官行礼。 结界外的众位仙官见灵修如此谦逊真诚,也不再端着一副看热闹的架子,纷纷客气着向灵修拱手回礼。 灵修行完礼,便负手扫视了一圈众人。他的目光沉静中透着凌厉,让原本稍微平和的局面又骤然紧张起来。 果然,灵修沉声道“但是即便如此,即便灵修再怎样兢兢业业,各位再怎样宽待配合灵修。却仍有不知轻重者无视天宫规条,不惜以身犯险一次次挑衅玉虚殿。” 他收回目光紧紧盯着前方被索住的开阳仙人,厉声道“仪元殿执事开阳仙人自近千年起便暗中觊觎玉虚殿,多次派人窥探并试图破坏凡界祭祀供奉之事。灵修虽早已察觉,但念其同为天宫执事仙官且过往并无恩怨,故也只是口头警告以示提醒。不料此举并未得到开阳仙人重视。今日三灯时分,开阳仙人伙同曲台殿联合袭击灵霄宫与玉虚殿。万幸灵修早有防备,向王母借来天罗地网,将他们悉数擒下!” “天罗地网?!西王母的天罗地网?!” “天哪,灵修仙人竟然请得动王母协助?!” 结界外的众位仙官闻言纷纷惊呼。王母性冷不善结交在天宫众神皆知。连当界玉帝登基时王母都没有出玉山,只是派了一位仙子送来贺礼聊表庆祝。 而这“天罗地网”又是王母的无上法宝,入网之人任是天间再厉害的主也得乖乖束手就擒。此番灵修只是擒个刺客便得王母如此协助,这个中关系不得不另众位仙官震惊。 结界外众神仙各怀心事,结界内的灵修却一脸平静。他依旧负手站在诛仙台内,不紧不慢地道“灵霄宫是灵修的寝宫,与各位仙官并无利害关系。而玉虚殿却掌管着凡界所有的祭祀供奉,关乎各位仙官渡劫考量之大事。仪元殿执事开阳仙人如此不辨利害不把众位生死放在眼里,委实令人愤恨!故今日灵修决定对开阳仙人施行‘散魂’之刑,请各位仙官来此观刑,一则是严惩凶犯让众位放心;二则以示警戒。如果还有哪位可以为了自身利益不顾大家生死,那么他的下场就是这样。” 灵修这一番话说的句句在理。渡劫对仙家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只是自身修为不够没有渡劫成功被打的灰飞烟灭便也罢了。如果是他人做手脚导致自己没有渡劫成功那便不是灰飞烟灭就能罢了的事情了。念及此,本来愤愤不平的托塔天王并南海明王众人,也渐渐缓和了各自的神态。 于是在场列位仙官难得达成一致观点,认为开阳仙人受此重刑并不为过。故纷纷附和着灵修的话,翘首以待那传说中极为凶邪霸道的“散魂”之刑。 灵修在结界内将众人的神态近看眼底,心中泛起一抹冷笑。但面上他还是平静如初,对着各位再一拱手道“午时已过,灵修也不便过多言语浪费众位时间。灵修这便开始施法行刑了。各位仙官虽在结界外,但也请施法护身,以免误伤。” 众人一听紧张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宝护体。其中最以酒剑仙的法宝有趣,竟是个半大孩子状的酒葫芦在头顶飞来飞去。 灵修稍稍调整状态,便缓步上前走到开阳面前。开阳依旧垂首,待灵修撤回缚仙索后,他才慢慢抬头看着灵修,目光涣散、精神疲惫。 结界外的众仙官皆是一震,想不到原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开阳仙人竟然被天罗地网打成这番模样,可见其威力不凡。但是震惊之后又是心悸,灵修此番能用天罗地网收拾区区一个开阳,不知下一次又将用到谁的身上。 台上的灵修弯下腰伸手轻轻拖起开阳的下巴,他目光锐利,直直的盯着那个早已呆滞无神地瞳孔,低声缓缓地道:“一开始本仙只想把你投下这诛仙台放你一条生路的,但是你的运气也太不好,碰巧撞上本仙急需一颗护体金丹。于是借你借这‘散魂’还真让本仙不费力气就得到了。这也算本仙多让你活了几百年的回报吧。当然你也不要不平,一会本仙会仔细施法,好好送你一程。” 说到这儿,他唇边牵起一丝魅惑的微笑,看起来明艳动人:“你可知那凡界广袤山河多么有趣,若你灰飞烟灭后能浮游去那儿也算本仙对你的补偿,这样可还公平?” 开阳的眼神依旧呆滞,仿佛灵修并不是在对他说话。灵修也不在意,轻轻一笑:“如此,本仙就当你同意了。那我们现在便开始了?”说罢他一把甩开开阳的下巴走下诛仙台。 ------------ 第二十二章 行刑 灵修对着台上伸出双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太极八卦图,同时口诵法决。随着法诀念起,他双手周边开始积聚越来越多的淡蓝色光雾。光雾越积越多,将空中原本虚幻的太极八卦实实在在地显现了出来。然后灵修右手手腕一翻、二指并拢,冲着台上的开阳仙人大喝一声:“去!”那太极八卦便突地飞起,直逼开阳仙人而去。 结界外的众神看的吃惊,这太极八卦祭起本就需要高深的内力,而灵修不仅轻松祭起甚至还能操控它自如地飞来飞去,修为高深可见一斑。 此时太极八卦图已经飞到开阳的头顶缓缓旋转,开阳整个人被晶莹柔和的淡蓝色光雾包裹。若不是施行的是“散魂”,这抹淡蓝色的光晕笼罩在身上着实好看。 灵修慢慢垂下双手,他看了一眼开阳后便再次轻步走上诛仙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瓶放在台上,转身来到开阳面前。 在灵修掏出那个黑色小瓶的时候,便有围观的神仙按耐不住脱口而出:“修罗瓶!”。 众神听闻身体又是一怔,目光齐齐看向那个根本不起眼也看不出任何材质的黑色小瓶。谁也没想到传说中那个凶邪无比的瓶子居然长相如此普通,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它竟然会在灵修身上。。 这个灵修身上究竟有多少本事,不仅能在年幼就执事玉虚殿,还得到了玉帝的垂青和王母的协助,现在更是能随身携带如此凶横霸道的法器而不被伤害。众神心中思量着,看向灵修的眼神又多了一层复杂。 太上老君也站在围观的队伍中,在看到灵修将修罗瓶拿出的时候,他的眼中有异光闪过。众神切切私语之时也唯独他一言不发默默站着观刑,丝毫不见往日顽皮话痨的样子。 南海观世音没有前来,她是西方佛祖的座下弟子并不受天宫管理。而且她信奉的又与这种大凶大恶的刑罚相悖,故这会正是在自己的慈悲殿中修行。 此时诛仙台上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众神忙停下议论抬眼望去,只见开阳上方的太极八卦图已经渗入他体内大半,正在催动着他体内的元神出窍。而开阳呲牙咧嘴怒目而睁,头发几乎全部竖起来,看样子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诛仙台上的修罗瓶也已经被唤醒,瓶身周围整缓缓的跳跃着许多细密的咒语,仿佛在热切的等待着吞食美味。 此时在场的纵是修为很高的神仙竟也发现自己无法抵抗修罗瓶散发出的邪气,当下众神暗暗催动法宝加固护身,再不多言。 台上的灵修也早已在自己周身竖起了琉璃障,故结界外的众神都看不到他到底身在何处。随着太极八卦图缓缓地将开阳的元神全部引出,修罗瓶周身的咒语突然疯狂热烈地跳动,震的整个瓶身左右摇晃。 而失去了元神的开阳早已是抽去了灵魂的皮囊。他此时正如烂泥一样瘫在诛仙台上,任凭身体的每一寸筋骨猛烈地抽搐着。他的七窍也已经爆裂,五官流出的血水并没有顺势流下反而是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形成一股血雾缓缓地蒙在他的脸上,看起来阴森恐怖、诡异至极。 灵修暗暗催动太极八卦图将开阳的元神引向修罗瓶。结界外的众神自然看不到灵修如何施法,只能看到太极八卦图从开阳体内离开后,携着他的元神又缓缓飞向修罗瓶的上方,慢慢的将元神渗入瓶中。 众神心中的不可思议暴增。这太极八卦本是至清至纯的道家代表,而修罗瓶是至凶至邪之物。按自古正邪不两立来说,这两件物事凑在一起不都的天昏地暗已是奇迹,现在却反而相辅相成,共同完成一件本就霸道残忍的刑罚。这着实不让在场的众神震惊讶然。 此时太极八卦将开阳的元神全部渗入到修罗瓶中之后,便迅速化成一道蓝光飞入灵修袖中。而修罗瓶周身原本跳动的咒语也渐渐安静下来紧紧附在瓶身上,好似收缩了一张无形的网,将开阳的元神死死裹住。 元神是没有任何法术和修为能力之说的,它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最简单也最易受到伤害。而修罗瓶瓶内是凶横 残忍的化魂水,瓶外是暴戾阴毒的咒语。这内外结合起来共同刺激元神,逼得元神左冲右撞无路可逃,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哀嚎,让人不忍听闻。 这哀嚎声突破结界充斥在整个诛仙台内外,饶是定力很好的神仙听了也微微蹙眉,不忍再看。而琉璃障内的灵修什么也听不到,他微微抬眼撇了一下四周的众神,将他们面上的各种表情一一看了去,然后收回目光继续注视着修罗瓶。 此时瘫在诛仙台上的开阳本体已经被周身的血雾团团包住。谁也看不到他的嘴巴张成一种夸张的口型,指甲深深地嵌在肉里,仿佛在疯狂地呐喊却始终发不出一丝声音。而修罗瓶内他的元神每一声悲切凄厉的哭嚎都像是在鞭笞他的本体,让那原本就抽筋断骨、脾脏爆裂的痛苦又深了几分。 灵修目不转睛地盯着修罗瓶,直到瓶内的化魂水化去了部分元神后,便施法将修罗瓶缓缓升至诛仙台的半空。 众神知道灭天雷将被引出,全都摒着一口气将周身的护体加强到极致。此时诛仙台上传来灵修清晰低沉的诵咒声,紧接着在众神还未有反应之际,一道灭天雷便顷刻飞出重重地劈在修罗瓶上。 修罗瓶瓶外的咒语陡然一缩,那瓶内原本已丧失挣扎的元神骤然嚎哭,凄厉地像要刺穿所有神仙的耳膜。琉璃障内的灵修也被那道瞬间劈出的天雷震到了,但是他很快恢复平静并加快了嘴上念咒的速度。 此时诛仙台上空已经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无数道灭天雷。它们攀枝交错成一条密集的雷网,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灵修催动身体缓缓升至半空和修罗瓶同高,他抬头凝视着上方那张雷网,双手在胸前结成十字然后向内翻转手腕,似将胸口一股真气猛然推出,口中大喝一声:灭! 原本密集翻涌的雷网受到这股强势的真气一打,便瞬间散成无数道灭天雷夹着万钧雷霆之势冲着下方的修罗瓶直劈而来。而修罗瓶周身的咒语亦无法抵挡这股霸道之势,立刻形成一股股怨气夹着这凶残强悍的灭天雷共同劈入瓶内。 众神只听排山倒海的一声巨响,一股气浪便从瓶内“腾”的冲出。诛仙台四周原本就密布的戾气陡然被激起,直到 将这股气浪绞杀的无影无踪后才渐渐消失。 而诛仙台上开阳的本体也完全消失,那片原本附在他身体周围的浓厚血雾也渐渐被修罗瓶吞噬。很快修罗瓶周身热烈跳动的咒语就安静下来重新又附在瓶身上,就像喝饱了血的鬼怪一样悠闲自在。 灵修收起修罗瓶缓缓地飘下诛仙台。在他将琉璃障撤去之后,众神终于看到了他沉静又略显苍白的脸。 ------------ 第二十三章 契机 灵修举目看向众神,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众仙家没有一位敢直视他的双眼,刚才那场声势浩大又惨不忍睹的刑罚给他们带来的绝不只是心灵上的强烈震撼。他们隐隐的都有一种感觉,灵修小小的年纪透出的霸气和镇定,还有他自身高深莫测的内力和修为,是他们很多年纪虚长几千甚至上万岁的神仙都不曾有的。 此时整个诛仙台虽随站满了神仙,却静的连跟针掉了都能听见。良久,灵修低沉又略带疲惫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众位若是看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灵修再次谢过众位两千年来对灵修的照顾和支持。” 他的声音很轻,落在众位仙官的耳里却像再次被灭天雷劈了一样。众神脸上都有些挂不住,纷纷道着:“灵修仙人何必客气”“无需客气”这样的话然后驭起法宝四散而去。 待诛仙台只剩灵修一人时,他才缓缓张口吐出一口血水。血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诛仙台的白玉阶上,像是勾画出的一点点红梅。然他似不在意,只是抬起袖子擦干净后又看了一眼诛仙台上空的灭天雷,便转身施法而去。 而在他离开不久后,一个窈窕的身影悄悄地从诛仙台的天柱后面闪出来。她轻轻走到白玉阶上,低头看了看灵修刚吐出的血水,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南海明王在观刑之后并没有立刻返回南海,而是直奔武台殿。天佑元帅紧紧跟在他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武台时,武台所有的婢女侍卫已全部退出正殿,在外恭候。 明王怒气冲冲地进入正殿,一掌便将挡在前方的红木嵌贝壳花卉四条屏拍飞了出去。天佑元帅见此也没敢出声,只听明王咬牙切齿地捶桌道:“可恶,又让赤练那老家伙踩到老夫头上去了!” 因他不是神仙,称呼自己时也只能唤作老夫。天佑元帅深知这是明王的心结,故每每在他面前也只是以“本帅”自称。此时天佑元帅见明王如此恼怒,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将自己的武台给拆了去,便急忙劝道:“明王不必如此气恼,表面上看赤练是得意了一回,但你我都明白他不过是沾了那灵修小子的光而已。” 不提灵修便罢,一提起他明王脸上的怒气又涨了三分。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鼻子一哼愤愤地道:“老夫往日真是小看那小子了,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心狠手辣!还有,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怎么连王母都能请得动?!” 天佑元帅微微想了一下似也摸不到头脑,只得摇头道:“对于灵修的身世,天宫一向甚少有仙官提及。按理说他自幼年执事玉虚殿起便应当被众神所熟知,但其实不然。好似。。。嗯。。。”天佑元帅边想边向前走了几步,突然眼里精光一闪,高声叫道:“对,好似他的身世背景是被天宫刻意封锁的!” 这话刚一出口,连天佑元帅自己都震了一下。明王的脸色也渐渐缓下来,但眼神依旧犀利,冷笑一声道:“呵,这倒有趣!” 天佑元帅心下暗喜,此次仪元殿和曲台殿被一网打尽原本就正对他心意。南海明王在天宫的势力如今只剩他一方,而现在他又突然发现了这一处重大的“秘密”,料想明王一定会安排他暗中调查此事。这样的话他便可借此机会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不成想明王并没有按照他的思路来,而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老夫看托塔天王好似对那个灵修也很不满,他们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 一提起托塔李天王,天佑元帅的脸上满是鄙夷:“他们怎么可能会没有过结?那李天王贵为天尊,眼睛本来就长在脑门上。他膝下三个儿子在天宫又是响当当的仙官。而且听说原本玉虚殿执事的位置应该是他三儿子之一的,结果最后却被未满千岁的灵修抢了去。你说这能不让李天王怄火吗?何况他本身就是个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主,这梁子怕是再过个千万年也解不开了。” 明王听了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只是脸上未表现出来。他似全不在意一般对着天佑元帅悠悠地道:“他们的恩怨老夫是管不着。不过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老夫何不先作壁上观看看好戏呢。反正赤练和灵修那小子也息息相关,一损俱损的事。当然如果能借托塔天王的手除掉他们,老夫也乐得清闲,哈哈。” 说罢他站起身,对着天佑元帅一拱手:“天宫的事儿以后就全部仰仗元帅了。老夫回去后会遣人再送一扇屏风过来,告辞了。” 天佑元帅见明王最后也未再提及那个“秘密”的事儿,心里不觉懊恼。但他面上依旧谦卑地笑着拱手回道:“明王客气,本帅定当尽力。” 南海明王微微颔首便施法离开。此时正殿只剩天佑元帅一人,他瞥眼看着角落里被明王一掌拍飞的已经散掉的四折屏风,突然手腕一翻劈出一道劲风直打的那屏风连灰都不剩。这才冷哼一声负手向内殿走去。 ------------ 第二十四章 相邀 灵修在离开诛仙台后也没有直接回灵霄宫,而是下界去了祥心那里。他刚踏进家门就发现整个房间乱糟糟的。正纳闷时,祥心突然抱着一堆瓶瓶罐罐从卧室里跑出来。她在抬头看见自己的时候一下子怔住了。 这一仙一凡直挺挺站在客厅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良久后,他们同时开口问对方:“你怎么了?” 问完之后两个人又同时停住,好像都在思考怎么回答对方。但是紧接着他们又同时开口,一个问:“你打哪儿来?”一个问:“你要去哪里?”。 祥心忽闪着眼睛,总感觉今天的灵修有点不对劲。灵修也心下纳闷,看今日的祥心有点怪怪的。 最后还是祥心先忍不住了,她把手上的一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慢慢地走到灵修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了死活说不出口,急的祥心自己都抓耳挠腮。灵修却突然明白过来,他冲着她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是,不是那个。” 祥心悬着的心刚要放下来又给提了上去,她呆呆地看着灵修,问:“不是。。那个。。是。。哪个?” “别人的,和别人弄的。” 祥心眼睛突然瞪的极大,她重新上下打量了灵修一番,以极其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和别人的?什么意思啊?打架了吗?你和别人,不,别的神仙打架了?天哪你们都是神仙了怎么还打架啊!” 然后她抬手指指灵修的身上:“你袖子上的血是你的还是对方的?你吃亏了吗?受伤了吗?你到底跟谁打的这么狼狈啊!你知不知道你突然出现又搞成这样真的把我吓一跳啊!” 灵修见祥心哇啦哇啦甩出这么一堆问话也不知道先回哪一句,但见她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心里便一暖,柔声道:“无妨,我并未受伤。” 祥心却是一脸的不相信,她用手戳戳自己的脸颊对着灵修道:“你的脸上都写着呢?我―有―受―伤!” 灵修眼珠一转,抬起手臂道:“对神仙来说,如果受伤了身体是会虚幻的。你现在捏我一下就能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受伤了。” 祥心犹豫着,轻轻伸出手在灵修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捏了一下。 “怎么样,我的根骨还结实吧?” “嗯” “所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什么?” “你怎么不称呼自己本仙,改叫我了?” “。。。。。。” 灵修放下手臂,看了看祥心满是疑问的眼睛,半晌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入乡随俗”。 祥心又是一怔,正待开口却被灵修抢了先。他徐徐地道:“我是没事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我怎么了?”祥心不解。 灵修指指着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问道:“弄的这么乱,你要去哪里?” “过年回家呀。” “过年是什么东西?” 祥心噗嗤一笑,歪着头想这个名词该怎么解释。灵修却轻轻踢开脚边的杂物,自顾自地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道:“过年是我们凡界,呃不对,是凡界我们这个国度最最重要的日子。嗯,过年呢就代表我们凡人要长一岁了,辞旧迎新!所以每逢这个日子,我们凡人都要和自己的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放鞭炮拜年什么的,挺有意思的。我就很喜欢过年!” 灵修似懂非懂地重复着她的话:“过年。。过年。。。你们凡人每长一岁就按是这个“年”来算吗? 祥心一想好像也不全是,便又思考了一会才道:“嗯~~也不算是。。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对每个凡人来说都很重要,就是我们的生日!生日就是我们的出生纪念日,一般过完这个日子才算是真正长了一岁。虽然过年也是长一岁但是要生日之后才算完整的一岁。。。。” 感觉自己解释的有些复杂了,她试探着问灵修:“我这么解释你听得懂吗?” “不懂”灵修回答的干净利落。 果然! 祥心眼皮一翻,走几步一屁股坐灵修旁边的沙发上,懒懒的说:“算了,我本来就是个不会解释任何东西的人。” 不成想灵修却突然问:“生日是不是诞辰的意思?” 祥心猛打一个激灵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她一把握住灵修的胳膊,眼睛亮的发光:“对对!生日就是诞辰!我都忘记你们那边叫诞辰!” 她松开灵修的胳膊,随手抓了一个抱枕向后靠成一个舒服的姿势,好奇的问:“灵修,你活了快三千岁了,还记得自己生日是哪一天吗?” 灵修也抓来一个抱枕向后靠着,他抬头看着天花板,良久才平静地道:“我没有诞辰。” “啊?你没有诞辰?不会吧!你爹妈,呃不是,你。。。你,你――” “父上母上” “哦,你父上母上没有过告诉你吗?” “没有,我刚出生他们就不在了。” “什么?!”祥心瞪大眼睛,无法置信:“不在是什么意思?死了吗?他们不是仙人吗?!仙人也会死吗?!”而后她仿佛又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大叫:“难道。。难道他们。。他们。。” 后面的话自然是说不出来了。灵修微微颔首,缓缓地道:“我的母上身体一直不好。刚有了我之时就遇到父上天劫,她每日都在担心父上终因思念牵挂过度而病倒。而生我的时候更是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听说母上是在听到我哭声的那一刻便再也无力支撑,撒手西去的。我父上感觉不妙破劫而出,赶至母上身边时已然晚矣。他终因悲恸过度再加强行破劫受到重创,引起体内血液倒流冲断经脉,竟在母上身边,生生形神俱散了。。。 祥心愕然,她虽不知形神聚散是何种情形,但经历了那么多人事也能明白,眼前的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神仙竟然是个孤儿。 “那他在天宫也一定很孤独吧。”祥心心里这么想,面上也带了几分凄然,愧声道:“对不起,灵修。对不起。” 灵修头一转看向她,轻笑道:“傻丫头,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我。。是我不好,我不应该问你。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对不起。”祥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灵修缓缓摇头:“都过去几千年了,何况那是我也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他把背后的靠枕调整了一下,重新靠上去继续说道:“父上母上仙逝后,我便被清晖上仙收养。她待我如亲子,为了我也一直未嫁。等到韶年时便有了墨雪墨阳伴着我,所以我也并不孤独寂寞。” 祥心一愣,脱口问道:“墨雪墨阳是谁?也是神仙吗?” 这话问的有些无厘头。灵修轻轻一笑,说:“当然是神仙了。他们是我的属下。墨阳负责我的安全,墨雪负责我的起居。”停顿一下,又补充道“我在天宫没有朋友。” 祥心想了想,一拍灵修的肩膀义正言辞地说道:“灵修,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的朋友。真的,我十分乐意!” 然后不待灵修做任何反应,她又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似得,眼睛一亮。手上加了三分力又一拍灵修肩膀,兴奋地说道:“灵修,过年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这次换灵修一愣:“什么?跟你回家?” “是呀,跟我回家!”祥心的兴奋劲儿还没下来,完全忘了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神仙。“你跟我回去,我带你见识一下我们凡界的过年是什么样。大人小孩聚在一起看春晚吃饺子,放鞭炮放烟花,可热闹了!哈哈” 灵修配合着点头,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是想让我现身跟你回去呢?还是隐身跟你回去呢?” 祥心一怔,似乎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她看向灵修,喃喃地说:“你当然还是要隐身跟我回去了。” 灵修轻笑:“呵呵”。 祥心有些难以置信,她一把抓过身后的靠垫冲着灵修扔过去:“哎?你跟我学什么不好学这个!你什么意思啊!你嫌弃我多话想让我滚粗啊!” “没有啊!我在笑啊。”灵修一本正经。 “你耍谁呢!耍谁呢!本凡人可不是那么好糊弄呢!”祥心依旧不依不饶。 “好好,知道了,本仙人再也不呵呵了。”灵修假装求饶。 祥心这才住手,拿着抱枕抵住灵修的脖子威胁道:“你去不去?去不去?” 灵修无奈,双手一举,学着凡人告饶的样子讨好地回:“去,去。反正其他人都看不到我,我就跟着你啦。” 祥心一喜,放下抱枕拍拍自己的胸膛,摆出一副豪迈地样子大言不惭地说道:“哈哈,好!你放心吧!到了我的地盘有我罩着你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 灵修到此时终于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祥心被他这么一笑也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话都说出去了也不能怎样,只得又羞又气地拿着抱枕继续捶打灵修。 “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哈哈” 。。。。。。 ------------ 第二十五章 忧心 九霄灵霄宫内殿中,墨雪正在专心地帮灵修整理文书。突然一阵敲门声响,墨雪头也未抬扬声道:“请进。” 来人轻轻推开门,正是墨阳。他手里拿着几本文书,深情略微疲惫。 墨雪抬头见是大哥,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上去一边接过他手上的文书一边问:“大哥怎么这会来宫里了?可是玉虚殿出来什么事?” 墨阳摇头:“没有。仪元殿的事情都处理完了,我来交文书。” 墨雪点头,邀墨阳到一边坐下,给他奉了一杯茶水:“仙人不在。我在替他整理文书,大哥先坐一会吧。仙人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墨阳并没有接茶杯,他看着墨雪,沉声道:“妹子,我是你大哥。你若有话但说无妨。” 墨雪闻言轻轻放下茶杯,走到墨阳面前双膝跪下。她面色严肃目光沉静,声音却微微发颤:“妹子所虑之事,想必大哥也一定清楚。妹子在此恳请大哥帮忙。。。。华夫他,他并不适合。” 墨阳眉头微蹙:“仙人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妄测的。我们终究只是仙人的属下。若仙人有令我们自当从命,万死不辞。华夫也一样。” 墨雪怅然:“大哥。。。。” 墨阳轻声一叹,伸手扶起墨雪,缓声道:“大哥自然明白你的心思,但你应该也清楚华夫的为人。华夫是怎么来的,你我清楚,他自己更清楚。所以此事不是大哥可以做主的。” 说罢他又是一叹,继续道:“更何况,以华夫的性情,即便是仙人下令他可能也不会从命的。” 墨雪低头抿嘴,眼睛轻微闪着泪光。墨阳不忍心再看,便起身说道:“我先会玉虚殿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若仙人回来记得传我信号。” 他起身快步走出内殿,刚至正殿门口墨雪忽然从里面追出。 “大哥,大哥等一下。” 墨阳止步,回过身不解地看着墨雪:“又怎么了?” 墨雪疾步上前,眼角蕴着的泪中竟带着几许慌乱:“大哥,妹子突然想起来。仙人他,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墨阳蹙眉:“此话怎讲?” “玉虚殿审完开阳仙人那会,你们离开后仙人竟然问起我,如果有一日他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该受何等刑罚?!” “什么?!”墨阳闻言身子一震:“仙人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墨雪摇头:“我也不知。仙人为人行事一向谨慎小心,从来不会做任何越轨之事。可是他在问我的时候,神态语气都十分严肃。仿佛。。。仿佛他真的犯了什么大错!” 墨雪声音并不大,但落在墨阳耳里却犹如灌了天雷。他刚要开口说话,却见一道绿色的光突然落到正殿门口,却是碧尘仙子降临。 兄妹俩眼神一对,连忙躬身行礼:“属下恭迎碧尘仙子。” 碧尘轻声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呦,你们兄妹俩怎么都站在门口?莫不是灵修哥哥知道我要来,所以让你们在这候着?” 墨雪面色沉静,先前眼中的复杂神色早已褪去。她冲着碧尘盈盈一拜,恭声道:“回碧尘仙子,实在不巧,我们仙人此刻并不在宫中。” 碧尘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问:“那灵修哥哥去哪儿了?” “回碧尘仙子,仙人并未告知。”墨雪的声音不卑不亢。 碧尘又是一笑,拢拢手臂上挽着的青纱,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便罢了。劳驾你见到灵修哥哥后替我告知一声,我父上想要见他。一灯时分我会在瑶华宫设宴,请灵修哥哥前去一会。” 墨雪微微欠身:“墨雪不敢,墨雪见到仙人后一定转达仙子的意思。” 碧尘微微颔首转身施法离开。墨阳抬头看着碧尘远去的方向,沉声道:“妹子,仙人在天界只有我们。” 墨雪坚定的点点头:“大哥放心,墨雪一生都会效忠仙人,绝无二心!” 墨阳轻声一叹,只道了一声“辛苦”便施法离开。 灵霄宫正殿只剩墨雪一人,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外面苍茫浩瀚的云海。良久才缓缓转身,向着内殿走去。 ------------ 第二十六 回家 此时,祥心乘坐的飞机正穿梭在重重云海中向着东方飞去。 长相甜美的空姐拿着毛毯小心翼翼地披在祥心身上,祥心却不经意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 “不好意思,把您弄醒了。”空姐抱歉地对她祥心笑笑。 “没关系,我睡觉本来就轻。”祥心伸手拽拽身上的毯子:“这个,谢谢你了。” “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空姐礼貌地对祥心笑笑,站起身离开了。 祥心轻呼一口气,转头看着身边的空位,郁闷地自言自语道“真是个败家的神仙。明明自己会飞,还要我多买一个人的位置留着。你知不知道机票很贵的啊!” “那你知不知道比起在这里面,我更想带着你在外面一起飞呢?”灵修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却吓得祥心又打了一个激灵。 “不行不行,我还是习惯在陆地上跟你说话。在天上,总感觉有些怪怪的。。。”祥心不舒服地缩缩脖子。 坐在旁边的男士听到祥心嘴里不停地在嘀咕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转头疑惑地看了看她。 祥心没有发觉,她早已经习惯自己这样和灵修对话了。此时她正在跟灵修讨论九霄天宫的高度问题。 “我现在已经是在三万英尺了,难道还没接近你们天宫吗?” “傻丫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祥心有些怀疑:“你们天宫真有这么高么?那会不会很冷啊。” 灵修一笑:“什么是冷。我们是神仙,冷热都感觉不到。” “哦,对。”祥心恍然大悟:“那既然距离这么远,你们在天宫中能看到人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看得到,但是都不会去看。”灵修语气很轻松“三间之间互不相扰,是故神仙不会去窥视凡人的生活。” “哎,话是这么说。可是我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你要知道凡人是很注重个人隐私的。”祥心话里透着无奈。 “呵呵,傻丫头你有所不知,天宫还有一堆的事儿供神仙们忙活呢。谁那么清闲去关心其他的呀。” “啊?那我们建寺庙道观,天天供着你们这群神仙,求仙拜佛的都是白费力气啊!”祥心不满地嚷出声。 灵修没有回话,倒是旁边坐着的那位男士终于忍不住了。他轻轻地拍拍祥心的胳膊,祥心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姑娘,你没事吧?”男士小心翼翼地问。 “啊?我没事儿啊!怎么啦?”祥心眨眨眼睛,脸上全是疑问。 “那,那你刚才。。不是,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在自言自语啊。”男士思量了半天,终于将疑问委婉的表达出来。 祥心一怔,继而恍然大悟。她转头看看旁边空着的座位又转回来,嘴巴张的极大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那个。。那个。。”祥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本就是个不擅长解释的人,到这个时候脑里更是一片空白。 而她这样的怪异举动更让旁边的男士担心,他轻轻地问:“姑娘,要不要帮你叫一下空姐?” “啊!不不,不需要。”祥心快速把自己分散的思维都拉扯回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那什么。呃,不好意思啊!我在练习口语呢。嘿嘿。” “普通话,口语?”男士一脸不解。 “呃,对。我是播音与主持专业的学生,嘿嘿。这不路上无聊嘛,不能看电脑手机只能练习练习口语发音了。”祥心暗暗佩服自己这么不着边的借口也能想到。 男士却明显能接受这个解释。他眼里带着赞许的目光,冲祥心暧昧地说:“姑娘你这么努力,将来一定能做一名优秀的主持人!而且,呵呵,还会是个美女主播呢。” 祥心浑身一激,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而旁边的灵修也重重咳了几声,暗示她可以终止对话了。 于是祥心假装羞涩地冲男士一笑,谦虚地说道:“将来的事儿将来再说吧。嗯,如果打扰到您实在对不住呀。那什么我不练了,我先睡一会儿了,不好意思。” 说罢不等旁边的男士再说什么?她便一转身冲着灵修的座位闭上眼“呼呼大睡”。 男士见祥心如此,也不好再继续。于是也略略侧侧身子,冲着过道看起报纸来。 这边灵修悄悄现出身形,他伸手在祥心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祥心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就看到灵修用口语跟她说:“要进琉璃障吗?” 祥心担心灵修施法会扰乱了飞机的磁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于是她轻轻摇头,伸手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慢慢合上眼继续睡觉。 灵修会意。他略微调整了一下身体,将祥心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再稍一歪头,将自己一半脸颊埋在祥心的黑发中。 他慢慢闭上眼,嘴边浮起一抹淡淡的得意笑容。而靠在他肩上的祥心却悄悄睁开眼,眼波流转中透出些许羞涩,很快又再度合上。 飞机抵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祥心推着行李刚走到出口处,便一眼看到前来接机的表姐表姐夫,还有可爱的小外甥女圆圆。 祥心的父亲去的早自然也没什么亲兄弟姐妹。表姐跟她年纪相差不大,是所有亲戚姊妹中与她关系最好的一个。 此时圆圆也看到祥心便张开了胳膊飞一般跑过来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两只小手死死地抱着她的腰大声说:“小姨我好想你呀!” 祥心最疼圆圆,此刻听了她这么说心都快化掉了。她一把抱起圆圆对着她粉嫩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喜滋滋地说:“来,让小姨看看长的多漂亮了?嗯~我家圆圆真好看!”说罢忍不住又重重亲了一口。 圆圆觉得痒,忍不住笑着用手推着祥心:“痒,嘻嘻,小姨痒。” 她越推祥心越要亲,这一大一小在人来人往的接机厅里肆无忌惮地打闹起来。 表姐走过来从祥心手上接过圆圆,温和地笑道:“圆圆,小姨刚下飞机很累的。咱们快点回家让小姨休息休息好不好?” 圆圆乖乖地点点头,表姐于是对着祥心一笑。两个人并肩走前面,表姐夫推着行李在后面,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走出候机厅。 灵修负手站立隐在暗处看他们渐渐消失后,才淡淡一笑施法离开。 祥心并不知道灵修已经离开。虽然她一路上都在跟表姐和圆圆开心地说笑,但在心里扔顾忌着灵修。想他从小是个孤儿,如今看到自己一家人团聚,不知道他心里会做何感想。 这么想着,车子已经不知不觉驶进了小区。祥心的家住在半山腰上,要沿着一段僻静的盘山小道才能上来。此时小区里各处张灯结、披红挂绿。营造出一副浓浓的喜庆年味。 祥心最喜这些,小时候每逢过年便穿着漂亮的新衣服扎起好看的辫子,坐在爸爸的肩膀上耀武扬威地晃着小灯笼出去玩。 那个时候小伙伴们都羡慕她,变着法想去讨好她。而小时候的祥心也不客气,每天颐指气使,呼风唤雨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架势。 可是后来父亲去世后,便成了她悄悄羡慕别人。那坐在爸爸肩膀上耀武扬威地晃着灯笼的情形也渐渐被尘封起来。 此时突然想起,祥心虽然心里早已平静但眼里仍泛起点点泪光。一旁的表姐见她安静下来,也大概猜到几分她心里想了什么。便伸出手轻抚她乌黑的头发打趣地笑道:“怎么,近乡情怯了?” 祥心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说话。车子忽然停住,表姐夫扭头冲她一笑,道:“小姑娘,欢迎回家!” 终于到家了! 祥心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刚打开车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妈妈。许是刚才胡思乱想做的乱,此时看到妈妈祥心只觉得心里一酸,便张开手急急跑过去一把拥住妈妈。 眼泪在眼眶中打圈,祥心听见自己叫妈妈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而妈妈也紧紧地拥住她,笑呵呵地说:“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了。” 家里的其他亲戚此时也闻声赶出来,一家人站在楼下客气地问候了几句便相互搀扶着上楼去。 进家门后稍作休息后便是一番聊天,焦点自然都落在祥心身上。大姨说她又瘦了肯定光顾着减肥不吃饭,二姨夸她头发弄的漂亮整个人显得更精神。 祥心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笑,适才心里泛起的酸楚也渐渐消失。尤其看到自己的手正被妈妈轻轻握在她手里,那份舒适和安定更是自己长年在外所不曾有的。 再晚些的时候,为准备过年而忙碌了一天的亲戚纷纷散去。祥心洗漱完毕后确认所有人都睡下了,才轻手轻脚地爬上自己的小床。 她仰面看着天花板,稍稍调整呼吸后才轻轻地试探地叫了一声:“灵修?” 屋内很安静,没有人回答她。祥心眉头微皱小声地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回答。 ------------ 第二十七章 决意 灵修回到灵霄宫的时候,墨雪正倚在窗边上发呆。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灵修缓步走上书台,随手翻起案上的文书。 “仙人回来啦。”墨雪笑嘻嘻地迎上去:“仙人,碧尘仙子邀您一灯时分前去瑶华宫一聚。”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赤练仙君也在。” 灵修早有预料,淡然点头:“好。” “大哥也有事要禀报。是现在传还是您回来后再传?” “无妨,现在传吧。” 墨雪应声,施法传音至玉虚殿。很快墨阳便出现在灵霄宫正殿门口,他缓步走入内殿,对着灵修单膝跪下行礼:“属下参见仙人。” 灵修合上手上的文书,轻轻地坐在书案后的紫檀雕花椅上,平静地问:“起来吧。有何事要禀?” 墨阳应声起身:“回仙人,属下已经拷问过押在天牢里的仪元殿余党。他们不吃痛全都吐出来了,正如仙人所料果然是仪元殿与曲台殿共谋。由曲台殿负责盯梢灵霄宫,仪元殿下手玉虚殿。那开阳仙人还特意叮嘱玉虚殿由他亲自行动,想来是势在必得。” 虽正如自己所料,灵修仍不屑一笑:“哼,开阳的脾性本仙岂会不知。他生性多疑行事谨慎狡猾,如果不是本仙用百年时间来布局,又岂能诱他亲自动手。擒贼擒王,本仙无意与其他周旋。所以势在必得终须要靠脑子而不是眼睛。” 墨雪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突然插嘴问道:“可是为何曲台也在其中呢?难道仪元殿会告诉他们渡劫金丹的事情?” “借刀杀人而已。”灵修微微摇摇头:“仪元殿负责这天界大小的仪式礼仪之事,本就与曲台关系密于武台。只要许以利益便会暂结同盟。开阳安排仪元殿盯守玉虚殿并放出他会亲自动手的消息,表面上是将危险引在自己身上,实则是他知道灵霄宫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安排曲台盯守灵霄宫,一方面帮助他引开我们视线,伺机动手。另一方面曲台若成事,对他有利无害。曲台若有事,他大可把责任都归到曲台,自己干净脱身。本仙既料得他的心思,又怎会出手干预。不如顺水推舟,撤去灵霄宫内殿的琉璃障让曲台观个干净,也给本仙自己留个“瓮中捉鳖”的机会。”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禁带了三分笑意。而墨雪听了更是拍手称奇,连连赞叹:“妙!妙极了!仙人真是神算!” 墨阳见墨雪一脸兴奋却只是微微一笑,温和地说:“妹子还只知其一。其实灵霄宫内殿撤去琉璃障的时候,仙人已命华夫施下软骨散。曲台盯梢灵霄宫的时间里,那伙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中计。即便没等到仪元殿出手,曲台殿也早已丧失攻击的能力。然后那天由仙人先出现在灵霄宫,让埋伏在灵霄宫周围的曲台殿更不敢轻举妄动,而我负责在玉虚殿等候开阳仙人。当我这边擒下人时,以隔空敲三下门声为信号。当仙人带着你前往玉虚殿时,华夫会施法将中计的曲台殿控制住。就这样我们里应外合,两边同步将仪元殿和曲台殿一举拿下!” 墨雪闻言一个恍惚,立刻想到她那迷足粉的事儿。登时脸上便挂了七八种颜色,眼神也暗下来。 原来墨雪自玉虚殿被灵修遣走后并未回灵霄宫,而是带着身上的迷足粉直接冲去了蓬莱山逸轩阁。那迷足粉是她要了好久华夫才调好给她的,可是却始终连一个足印都未显出来。她只当华夫还记恨她怀疑灵药之事故意给了自己假的,便气冲冲地去找华夫理论。 可是当她把迷足粉甩到桌子上并哇啦哇啦一顿质问后,华夫一如往常沉静并未出声,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墨雪心性极高,虽在心里悄悄爱慕他已久却也受不了这般冷落。当下便扔了几句负气的重话扬长而去。 此刻灵修将墨雪的样子全看在眼里,心里猜到几分嘴上却仍不紧不慢地问:“怎么,你又去找华夫什么麻烦了?” 墨雪心中已是懊悔,又听到灵修这么问,抬头看看大哥也奇怪地盯着自己。她面上一臊,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并不知迷足粉不显是软骨散的事儿。。只当,只当是华夫故意给了我假的,就去找他,找他理论了一番。。” 话越到最后声音越小,但灵修和墨阳都听得明白这个“理论”是怎么一回事。墨阳面上一沉,冷声训斥道:“妹子行事怎的如此鲁莽!” 墨雪窘迫更深,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舌头竟像打了结,除了不断地重复我我我之外再说不出其他话。 灵修却是一笑,替墨雪圆场:“墨阳不必气恼,墨雪不知情不能怪她。”说罢他又转头看向一旁垂头耸耳的墨雪,打趣地说道:“墨雪你也不必垂头丧气,华夫那边本仙人会替你解释清楚。” 为人属下的兄妹在置气当主子的竟然从中调和说情,墨阳微微摇头叹气,墨雪面上也涨的通红,急急地说“多谢仙人好意,但此番的确是我鲁莽了。大哥教训的是,我,我一会就去逸轩阁向华夫赔罪。” “哦?当真不需要本仙帮你说情?”灵修仍不依不饶。 墨雪又急又臊,恨不得一把将华夫从逸轩阁拽过来当众人面向他赔罪,以表明自己是真的知错了。 灵修见墨雪如此便也不再打趣她,当下收回笑脸沉声道:“既如此,那本仙人倒是真有话要对你们说。” 墨雪见灵修恢复正经,知道他定有要事吩咐。便匆匆走下书台与墨阳并肩站一起,躬身行礼:“仙人有事尽可吩咐,属下定会全力以赴!” 灵修沉声说道:“本仙人布局百年终得将仪元殿拿下,实乃一件快事。这其中你们和华夫协力助我,皆有立功。然本仙人并不会以此分赏,故华夫依旧只负责逸轩阁事务,没有本仙人口令不得插手灵霄宫与玉虚殿。仪元殿及其门下承木班和锦画堂并不归入玉虚殿统管,而由墨阳亲自执事。” 说罢他停下来看向墨阳,温和地说:“墨阳,以后仪元殿就由你来执事,本仙人不会过问的。” 墨阳闻言一怔,紧接着双膝跪下向灵修郑重地一拜,感激又恭敬地回道:“谢仙人赏赐仪元殿!墨阳定会尽心竭力、恪尽职守,不负仙人所望!” 墨雪心中动容,紧随墨阳屈身跪下:“墨雪谢谢仙人提拔大哥,委以重位。。。也谢谢仙人成全墨雪。” 她语气里带着十分的欢喜和感激,竟然有些微微发颤。灵修坐在上面看着书台下齐齐跪倒的两兄妹,又想起祥心和她的表姐,心中一暖,柔声说道:“起身吧。你们二人跟随本仙两千多年,每个人的心思脾性和能力本仙心知肚明。此番不过是得偿所愿,实属应当。确与本仙人无关。” 墨阳连忙拱手:“属下不敢。属下永远是仙人的随身护卫,玉虚殿的执令管事。倘若谁人再敢觊觎玉虚殿,属下定当鞍前马后誓死效忠!” 墨雪在一旁听得心急,脱口而出道:“大哥怎得这会开始糊涂了。仙人不将仪元殿归入玉虚殿也不过问仪元殿之事,就是希望大哥今后能以仪元殿为重啊!” 灵修颔首赞道:“墨雪也有冰雪聪明之时啊。” “可是仙人――” 墨阳待要说下去却被灵修抬手截住:“本仙人当然明白你的心意。以仪元殿为重并不代表你不再执令玉虚殿,对内你依旧是本仙人玉虚殿的管事。但是对外本仙人也要让列为仙官明白,你才是仪元殿的第一执事,并且仪元殿与玉虚殿并无瓜葛。至于该怎么做,本仙人想你应当明白。” 墨阳一怔,只得低头回道:“是,属下明白。” 墨雪诧异地看向灵修:“可是还有一个曲台殿,不知仙人作何打算呢?” 灵修面上平静,淡然道:“自然是废曲台。所有曲台殿事务归入仪元殿,由墨阳执事。” 墨阳和墨雪闻言皆是惊呼一声,面面相觑。曲台在天宫虽然不位要职,但毕竟存在了四五千年之久。如今要被废掉并入仪元,这势必会引起天宫众位仙官的争议。 墨雪沉不住气,迟疑地问道:“废曲台归仪元不是小事,此间关系重大还需征得玉帝首肯。。。仙人可曾想好了?” 灵修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仪元殿负责仪式礼仪,曲台负责编曲奏曲,这本就同属一体,并在一起也方便统管。故这以后天界再无曲台殿,只有仪元殿门下司音馆。此事本仙自会向玉帝禀明,你们无需担心。” 书台下墨阳与墨雪微微对视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墨阳拱手沉声问道:“请仙人恕属下唐突。仙人如此费心为我们筹谋,可是遇到了棘手之事?” 他话语虽重,灵修听后却轻轻一笑。他一边慢悠悠地起身走出内殿一边淡淡地说:“灭仪元殿是本仙百年之计,如何善后也是早就思虑好了。本仙人并无其他顾虑。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本仙人要去赴宴了。”然后他的嘴角牵起一抹讥笑:“事情还没结束呢。” ------------ 第二十八章 设宴 九霄瑶华宫中,因着赤练天君难得心情大好,碧尘便令舞女们编排了新的舞蹈。此时整个宫中丝竹绵绵、软舞翩翩,赤练一边笑呵呵地看着一边满意地抚须,而碧尘则在一旁把盏,不时与赤练低声笑语几番。 灵修还未至瑶华宫便已听到宫里传来阵阵丝竹管乐之声,他心里一冷眼里全是鄙夷。刚落地还未等婢女通传,便直接缓步迈入正殿。 赤练与碧尘正在谈笑,此时听到脚步声一起抬头,见到来人正是灵修。碧尘连忙笑着迎上去,嗔怪道:“灵修哥哥怎么才来,可让我和父上好等呢。” 她仍是穿着平日里最爱的碧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外罩散花烟罗衫。温润细腻的面上画着淡淡地飞霞妆,香腮染赤云鬓浸墨,金色的步摇随着身子的摆动轻轻摇晃,更添一份轻柔妩媚。 此刻她眼含柔情地看着灵修,仿佛久候的娘子终于等来了晚归的夫君一般。原本正歌舞的婢女看到这对璧人,纷纷躬身请安,含笑着离开。 赤练心中更是欢喜,他围观了灵修如何手刃自己的宿敌。虽然手段也曾让他感到震惊和不安,但只要想到灵修是自己这一方的甚至以后或有可能成为自己的贤婿,那一丝惶恐便也烟消云散。 而灵修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对赤练一拱手:“宫里有事要处理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让天君就等,灵修惭愧。” 赤练丝毫不在意,他热情地招呼着灵修入座:“来来,灵修快座。哎呀你可来了!瞧着这些美味又无法品尝,可急煞本君了。哈哈哈哈” 灵修又一拱手,客气地回道:“宫事琐碎没成想耽误的久了些,请天君海涵。” 碧尘却在旁掩嘴娇笑:“灵修哥哥从刚来到现在都抱歉两次了,怎的如此客气?我与父上也不是小气之人,既然备下酒宴招待灵修哥哥,自然是以哥哥你的时间为准了。” 赤练也随声附和:“是啊!你一直都是这天宫中的大忙人,有事情耽搁了本君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哈哈笑了两声,手抚着胡须继续道:“不过,你若是真是忙不过来,也可以让碧尘帮一下你嘛。反正也碧尘也不是外人,对不对啊?哈哈。” 灵修还未回话,碧尘却先飞红了脸。那面上原本淡淡地妆容又添一份娇羞,更胜平日。 她正待开口,却听灵修不紧不慢地说道:“灵修作为玉虚殿第一执事从来都是亲力亲为。即便是身边最得力的属下,亦有不方便派遣的时候。更何况还有很多事情也是不能为外人所道的。” 赤练闻言面上一沉,碧尘眼尖,抢先笑道:“父上,灵修哥哥都来了好一会了,咱们还没请哥哥喝一杯呢。再这么只顾着谈话,这一桌的珍馐佳肴可都快凉了。” 说罢她回身吩咐珠云:“将我备下的桃花露拿来。还有这里不用留人伺候,都退下吧。” 珠云应声行礼,遣散众婢女后将桃花露轻轻端上来,正待离开时却听灵修突然开口道:“慢着。你既是婢女,就由你来替本仙及天君和仙子把盏吧。” 珠云闻言不敢回应,悄悄抬眼看向碧尘。碧尘眼里带气,面上却微笑着颔首:“灵修哥哥是瑶华宫的客人,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这丫头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起来给我们斟满酒杯?” 珠云低头嗫嚅着应声,连忙将座上三人的酒杯斟满。她不敢离开,只是静静地垂首立在碧尘的身后。 碧尘拿起酒杯含笑着看向灵修:“父上饮的是桃花酿。灵修哥哥不善饮酒,碧尘备的是桃花露。取的都是十里桃林新结的蟠桃搭配昆仑仙山的泉水酿制,又冰在山顶剔除了泉水的活味儿加入了冰爽口感,最是清新可口又存着甜香。请父上与灵修哥哥一尝。” 灵修拿起杯子轻抿一口,赞道:“果然甘甜纯正。” 碧尘一喜:“灵修哥哥喜欢便好。” 赤练此时也屏退了心中的不快,举起酒杯高声笑道:“呵呵,今日有此琼浆玉露佐以珍馐美味,当真舒服!来,让我们来饮个痛快!” 灵修、碧尘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杯刚一落桌,珠云连忙上前斟满。赤练微带遗憾地对灵修说:“酒是好酒,但灵修你不饮酒可真是遗憾哪。” 灵修淡然:“酒会乱心。灵修掌管凡界所有祭祀供奉,关乎着天界列位仙官渡劫考量。灵修无时无刻不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自然不会饮酒。望天君体谅。” 赤练呵呵一笑,面上带着几分得意之色:“我当然会体谅你。你年纪还小就接此重任,不得不防。其实这一次能一举拿下仪元殿和曲台殿,也亏得你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啊。” 碧尘也不在一旁笑着附和:“是啊!灵修哥哥此番真是英明神武。碧尘跟在灵修哥哥身边这么久,竟然没有领悟到灵修哥哥的心思。没能帮上什么忙,碧尘好生惭愧呢!” 灵修轻声一笑,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仙子何出此言?灵修行事一向如此,从不与人商议全凭自作主张。所以仙子也不必自责。” 赤练闻言不满,拍着灵修的肩膀笑着说:“灵修,莫怪本君说你。我们既然结为同盟自当互相扶持。本君长居东海只留碧尘伴你左右,而此次她没有出力,本君已经责罚了她。所以灵修,本君就算了,碧尘又不是外人,以后你再做何打算也可同她商议一下。需要我东海出力的,本君定当全力助你!你放心便是。哈哈,来,咱们再喝一杯!” 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看向灵修,灵修却岿然未动。 ------------ 第二十九章 破裂 碧尘见如此连忙举起酒杯笑着向赤练嗔怪道:“父上说让碧尘陪伴灵修哥哥左右,可是碧尘总也找不到哥哥。不知凡界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哥哥频繁下界,连清晖上仙那边也只是偶尔几次能遇到。就这样哪里有单独说话的时候?” 然后她看向灵修灵修,眼里含着些许娇嗔,越发柔媚动人:“所以灵修哥哥,不如以后你少去下界多留在天界,让我来陪着你可好?” 她的话音里揉了几分醉意,若是旁人听了必定心驰意动,难以自制。而灵修听后目中精光一闪而过,依旧低着头轻轻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徐不疾地开口问道:“若灵修没有记错,仙子正值花信,是否?” 碧尘闻言一愣,看向赤练。赤练放下酒杯一脸戒备地看着灵修,灵修却不管他,只是抬首看向碧尘,道:“是否?” “是呀。只是灵修哥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碧尘放下酒杯,不明所以。 “那便是了。”灵修停下把玩酒杯,悠悠地道:“在天界,仙人的仙龄不似凡界寿数有限。若以渡劫考量,上仙天君皆以千记龄,元尊神上则是上万。仙子放天界中不过是幼龄,年华正好若不重视自身修为也应当承欢天君膝下,无忧无虑。其他事情切莫操之过急。而灵修亦同属幼辈且被玉帝委以重任,此当前灵修更不会做其他打算。故仙子莫要在灵修身上误了年华,否则明珠蒙尘实在可惜。” 说罢他将杯中的桃花露一饮而尽,施施然起身拱手告辞:“灵修谢过天君与仙子盛情款待。叨扰半日也该回了,就此作别。” 话说完便向外走去,珠云连忙上前打帘:“恭送灵修仙人。” 灵修冲她微微颔首,再没回头。 此时瑶华宫正殿一片死寂,珠云垂首立在一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期间她悄悄抬眼瞟了一下赤练,见他满脸怒气、阴沉不定,便吓得立马收回眼神装作死人。 半晌赤练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在正殿里回荡震得碧尘同珠云皆是胆战心惊。主仆二人仍旧不作声,静待赤练举动。 赤练笑过之后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猛地将酒杯往地上一砸。碧尘还好,珠云登时吓得面容失色,一下屈膝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好,好!”赤练咬牙切齿地说完又猛然站起身一脚踹翻桌子,而碧尘躲闪不及,那玉器瓷器便一同倒向她身上。 珠云见罢低呼一声慌忙爬向碧尘,却被碧尘反手摁住。她尖尖的指甲扣进珠云的手上皮肉,疼的珠云脸色惨白却咬着唇不敢出声。 碧尘放开珠云,直起身垂首跪到赤练脚下,她努力控制心里的恐惧声音却仍微微发颤:“父上请息怒。。” “息怒?!”赤练看都没看她咬牙切齿道:“那混账如此羞辱本君,你竟然还想让本君息怒?!” 碧尘急忙抬头:“事已至此,父上恼怒只会伤着自己的身体。女儿会想其它方法,请父上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女儿一定会――” 话还没说完,碧尘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赤练一巴掌。她不吃痛惊呼一声身子立刻歪倒在一边,珠云也大叫一声“仙子!”连忙上前扶住碧尘。 赤练此时才低下头,他用手戳着碧尘的额头,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你还敢让本君给你机会?!哼,那混账到现在连你名字都不肯叫一声你还有什么脸面让本君给你机会?!” 碧尘闻言慌忙爬起来抱着赤练的大腿,却又被他狠狠地一脚踢开。碧尘再不敢上前,只得跪着急切的哀求道:“父上,父上请息怒!请听女儿说,女儿一直让珠云暗中观察灵修,发现他这段时间往来下界次数频繁,是之前都不曾有的。而且适才女儿提及这点时,他的眼里流露出警惕的神色。所以女儿大胆推测这其中定有蹊跷。请父王再给女儿一些时日,女儿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赤练目中狠色一闪,怒气也下去几分。他握手成拳,愤然道:“哼,那本君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再没有长进,本君一定会亲手废了你!别以为做了神仙就逍遥了,别忘记你是什么身份!” 说罢他一挥袖袍,踢开脚下杂乱的杯盘疾步走出正殿。 珠云叩首恭送赤练之后,便急急爬到碧尘身边。此时碧尘目光呆滞,神情木然,吓得她浑身一颤眼中立马迸出泪来:“仙子,仙子,仙子您怎么样了。。。” 碧尘缓缓看向珠云,半晌才喃喃地问道:“珠云,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珠云摇头却不知道该回什么?急的她坐立不安:“仙子说什么呢?仙子是神仙怎么会没有用。仙子您这边脸都肿起来了,快让珠云扶您去内殿上药吧!” 碧尘凄然一笑,面带自嘲道:“呵,神仙?我算什么神仙?我本来就不是神仙。”她的眼神黯淡,像在自言自语:“神仙,我为什么要来当神仙。。” 珠云在一旁哭着乞求:“仙子不要胡思乱想了,先让珠云扶您上药吧。” 而碧尘依旧不管不顾,豆大的眼泪打湿了面上画的精致妆容,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我为什么要来当神仙。。为什么要来当神仙。。为什么。。” 凄凉的质问声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却没有人能回答她。 满地的杯盘碎片、一身的污渍狼藉、肿痛的伤口、流血的嘴角、真的像极了那个时候。 只是抬头向外看去,殿外日暮西山、云海翻腾,却再没有那个人。 她的笑脸、她的声音、她的手、她的发、她一身水绿的衣裳。 她轻步走过来的样子。 她发间随步晃动的步摇。 泪眼朦胧中,一切影影绰绰。 不知道哪一块的碎片上华光一闪,晃的眼前的幻觉不复存在。 碧尘慌乱着摇头,疯狂地伸手抓向碎片。任锋利的碎口刮破白皙细嫩的皮肤,血流满地。 珠云拉扯不住、急的一把环抱住碧尘,任她怎么挣扎也死死捆住手不松开,直到感觉怀里的人慢慢停下来。 松开手,她回过身看着自己,眼神迷离失散。 正欲开口,却听她低低唤了一声,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情。 “珑姐姐。。。。” ------------ 第三十章 心魔 除夕前一天的下午,祥心正陪着妈妈在超市采购最后一批食物。 此时超市正放着逢年过节必备的《恭喜发财》,祥心一边轻轻跟着哼唱,一边跟在妈妈身后左顾右盼。 “咦,那个是不是孔祥心呀?喂,孔祥心!孔祥心!”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名字,祥心疑惑地循声望去,正好对上一双热切的目光。 竟然是她的高中同桌―李希文! 那个站在她旁边略有闪躲的目光是。。。“啊?!”祥心身子一怔,竟然是陈启明!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啊。”祥心嘀咕间李希文已经跑到她的面前,笑着一拍自己的胳膊:“喂,孔祥心你怎么啦!不认识我们啦?!” 祥心连忙回神,也笑着伸出手回了一下。这是两人上学经常玩的,你打我一下我必定得先还回去,这样有什么话才能继续往下说。 祥心乐道:“真巧啊!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希文略带不好意思地看着身后的启明,小声地说:“今年我在他家过年。。。” 祥心不解,脱口问道:“为什么啊?”随即又恍悟过来,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你们。。你们。。希文你。。” 希文腼腆地笑着点头。祥心看看她又看看陈启明,身体像烧开的水一样全身热血沸腾。 她知道那是隐藏在她身体内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祥心觉得好笑,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上学的时候李希文是一百个看不上陈启明的,无论后者用尽各种办法智取也好强抢也好,都不曾把李姑娘的芳心拿走万分之一。 祥心是希文的同桌兼密友,多数时候都充当着铁面老生的角儿。任你陈启明有七七四十九种花招,我自以不变应万变,一一给你拍死回去。 可现在。。。 祥心有点不好意思直视前方笑容温和的陈启明。她垂下头眼神略带戏谑地质问希文:“到底怎么回事啊。。喂,李希文,你这算不算背叛我啊。” 希文嘻嘻一笑,一脸的幸灾乐祸。仿佛当初气恼地让祥心去挡箭的那个人不是她:“说来话长,你有没有空呀咱们坐下来慢慢谈。好久不见了呢!” 祥心这才想起跟着妈妈一起出来的,她环视一圈锁定妈妈位置后便迅速跑过去知会了一声。然后又跑回来拉起希文的手假装牙咬切齿地说:“走,给我好好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装修古朴典雅的咖啡馆里放着静谧的音乐,祥心接过服务员端来的一杯温水,咕咚咚喝下去。 “说吧。”祥心一口气喝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启明并没有跟来,他留在超市里继续完成希文罗列的满满一张清单的任务。没有他在,祥心说话也放松了些。 希文轻轻一笑,眼中柔光闪动:“这些年咱们联系的少了。其实我和启明已经好了三年了,过完这个年我们就打算结婚了。” 祥心不解:“可是?可是我记得你一直喜欢,喜欢那个叫什么。。。” “你说的是宋辉吧。”希文面色沉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啊!对对,就是他!你不是跟他一直都在一起吗?怎么会又跟陈启明在一起三年呢?” “宋辉结婚了。” “啊?!”祥心一声惊呼,抬头看看四周。 幸好这个时候咖啡馆也没什么人,只是服务生循声望来一眼,见没什么事儿又收回目光。 祥心压低声音:“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他为什么和别人结婚呀?” 希文依旧微微笑着:“没有为什么。是我先跟他分手的。我们不合适。。我累了。” 希文一下抖出好几个包袱,祥心一时也全接不下来,只能逮着一两个重点问道:“为什么不合适呢?你为什么会累呢?” “可能是两个人投入感情的份量不一样吧。”希文轻轻搅着杯子里的咖啡,缓缓道:“你知道是我先喜欢的宋辉。在启明疯狂追求我的时候,我也正疯狂的爱慕着宋辉。只不过当时的我比启明要幸运,尽管我也费了不少力气,但宋辉最终还是答应跟我在一起。祥心,到目前为止我依然可以肯定地说,那是我人生中最灿烂的两年。” 希文停下手看向窗外,此时夕阳西下,玻璃窗外撒着一片金辉。祥心没有开口打扰,她静静地等希文说完。 “两年中,我努力地做着一个完美的优秀的女朋友。我学会了做饭洗衣服、化妆打扮。人前人后都希望能给宋辉争得面子。其实开始的时候,宋辉对我也很好。带我去吃很多好吃的东西,买好看的衣服手包给我。尽管我们也有过争吵,但是当时两个人都不会觉得这些能让我们分开。” “再后来,可能投入的感情不平衡让我们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然后分分合合了很多次。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发觉我开始越来越多的去忍让他。他对我的指责和冷漠,挑刺和谎言,我都忍受了。直到后来我再也忍受不了,跟他提出分手。。。祥心你懂我,我就是个只要心里还有一丝感情就绝对不会分手的人,但是最后竟然是我主动提了分手。” 祥心不语,只是轻轻点点头。某一瞬间她想到了星宇,那个一直惯着她忍受她的人,最后也先提出了分手。 希文轻啜了一口咖啡,继续道:“我跟宋辉两年,我正儿八经的认认真真地爱过他,也为了他做过很多从来不曾做过的事。我很圆满,尽管这段感情最后没有结局,但是我依然圆满了。祥心你知道吗?我曾经最害怕的就是宋辉离开。我不惜用我所有一切去换他不会离开我。但是到最后,我用我的离开去换他再也不会找到我。” 祥心猛然一怔,这句话为什么如此熟悉。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人曾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抱着她,柔声说着:“我愿用我所有一切换你永远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那个时候她笑的眼睛都弯成一条线,心里甜蜜地像要爆开,仿佛全身的血管里流动的不是温暖的血液而是甜腻的糖浆。 然而这个想用一切换她不要离开的人,最后一脸冷漠的站在她的对面,用不带任何语气的冰冷的声音对她说:“你说吧!怎么才能分手。” 原本辛苦缝补好的心突然像被锋利的剪刀沿着那条缝补的痕迹一一挑开,重新露出溃烂不堪的伤疤。祥心一瞬间觉得难以呼吸,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双手颤抖着不知道想抓住什么东西。 希文注意到祥心的局促,还以为祥心是为自己难过。于是连忙伸出手抓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祥心,祥心你不要替我难过呀。那些都过去了。再后来我重新遇到启明,他对我还是那么好。我们幸福的过了三年,而且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归宿呢!你应该替我高兴呀,对不对?” 祥心机械地点着头,但是她心里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头。她的眼前晃动的全是星宇的脸,耳边回响的全是星宇的声音―― 我愿用我所有一切换你永远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你说吧!怎么才能分手。 我愿用我所有一切换你永远在我身边。 怎么才能分手。 我愿用我所有一切换你分手。 怎么才能离开。 用我一切换你离开。 换你离开。 换你离开。 。。。。。 “啊。。。啊。。。”祥心彻底崩溃了,她在毫无设防之中又掉回苦苦挣扎出的深渊。此刻她就像一个没有行为能力的婴儿,面对突然起来的伤害除了裂开嘴哭,竟没有任何的防御行为。 此时她的反常也彻底吓到了希文,希文手足无措地看着祥心嚎啕大哭,怎么安慰她也停不下来。连咖啡馆的服务生都忍不住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希文慌忙着也解释不清,只得掏出手机颤抖着要拨启明的电话求救。 正在众人一片忙乱之中,咖啡馆的大门突然被一阵狂风吹开。屋内的玻璃器皿被吹得叮叮做响。风里夹着路边残留的积雪像暴风雪一样卷在希文和服务生的身边,逼得他们无法睁开眼睛,只得抬起胳膊抵抗。 然后很快“暴风雪”就停止了,咖啡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希文努力的睁开眼正待开口询问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坐在她对面的祥心突然不见了。 ------------ 第三十一章 赔罪 蓬莱山顶逸轩阁内室,微风轻轻吹荡起挂在窗台上的风筝叮当作响,柔软的黄梨木雕荷花帐床上,祥心正闭着眼睛熟睡。 灵修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的脸,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轻声道:“就那么难以忘记么。” 没有人回答他,祥心沉沉的睡着什么都听不到。 灵修轻叹,他从瑶华宫出来后直接下界来祥心。可是刚落入凡界他的心里就突生一股异样的感觉,用心语一探果然是祥心出了问题。 当他匆匆赶到的时候,玻璃窗内的祥心正手足无措地在两个凡人面前嚎啕大哭。他此时已经大概猜到是为了什么?便一扬手掀起一阵狂风卷起那个哭的无法自制的人就离开了。 因为祥心的家距离蓬莱并不远,他便将人带到这里,并给她施了法术让她暂时昏睡。 原本以为上一次的道别已经解开了她的心结,却不想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她又轻易掉了回去。 “难道凡人的心真的就那么难以捉摸吗?”灵修苦笑着摇头。 他游历凡界一千多年,见过的凡人无数。凡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他早就看淡了。初识祥心之时,也只当她是芸芸众生中经历他所看淡的那些事物中最平凡的一个。 说不上是怎么起的好奇心让他突发奇想跟着她再去看一次所谓的“人间真情”。也说不上是哪一次她的眼泪让他决定留下帮助她走出来。 然而她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他却已经陷的无法自拔。 开始时总是不经意地就想起她。她高兴时的笑脸、痛苦时的眼泪,跟他吵嘴时飞扬跋扈的表情、夜晚失眠时沉静的眼睛,无数次的扰乱九霄之上正在翻看文书的他的思绪。 再到后来,他看到墨雪娇俏的笑容会想到她,看到碧尘戴的金色孔雀步摇也会想到送一个给她,更甚时连不经意地向后靠在柔软的金丝榻上都会想到她床上的那个普通的棉布靠垫。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的牵动着他的神经。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一个一直以来傲视九霄天宫、纵横三间两千多年毫无拘束从不留情的神仙,竟然爱慕上一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的心。 甚至为了这颗心,他竟然不惜一次次破戒施法鼎力相助,只为不让她再受伤害。 然而现在。。。 灵修微微动容,他轻轻伸出手撩开祥心腮边的头发,沿着她清瘦的脸颊缓缓滑下。 此时华夫端着一碗药突然出现在内室门口,他看见灵修这般举动眼里快速闪出一丝惊讶,但又很快平静下来,躬下身低声道:“灵修仙人,您要的灵药我已经调好了。” 他并没有像墨阳墨雪那般称呼自己为属下,说话的语气也只是平静并不带恭敬。而灵修也不在意,点点头轻声道:“把药端上来吧。” 华夫应声,缓步入内将药端到灵修面前。灵修弯下腰轻轻将祥心扶起,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接过华夫手中的药,轻启贝唇将药灌进祥心口内。 祥心依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但是药却顺着她的喉咙缓缓流进她的胃里。 灵修将祥心轻轻放倒,看了看她的脸,转身将碗递给华夫便向外走去。 华夫接过碗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祥心,继而跟着灵修走出内室。 灵修刚至中厅,便迎面撞上了前来“赔罪”的墨雪。 墨雪人还未踏入中厅,声音便从千里之外传进来:“华夫?华夫?本姑娘来给你赔罪了,你快点出来呀!” 她左顾右盼地寻着人,却冷不防撞上灵修。面上的讶色一晃而过,连忙半蹲下身恭声道:“墨雪参见仙人。” 灵修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上前几步坐到中间的紫檀雕龙纹小榻上。他的身后跟着的是端着药碗一脸平静的华夫,墨雪又是一惊,看看华夫又看看灵修,茫然不知所措。 灵修端起榻桌上放着的云雾茶轻抿了一口,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问墨雪:“此番你来这里是要赔罪的吗?” 墨雪面上一臊,低下头应声道:“是的。” 她的声音难得又轻又柔,而站在旁边的华夫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他只是一个路过还不稀罕看热闹的人。 “哦?那本仙怎么看着更像是你来吵嘴的?”灵修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 “那个。。。那个。。”墨雪支吾着道:“我,我担心华夫还在生气不肯见我,又四下寻不着他的人影。便只能,只能喊他出来了。” 灵修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整个人向后一靠,略带戏谑地说:“既然真是来赔罪的,那便开始吧。本仙倒是好奇你会怎么给人赔罪。” 墨雪抬头看看灵修又看看华夫,脸上堆满了不情愿:“仙人总是打趣墨雪。墨雪此番可是准备了好久才过来的。” 灵修点头应道:“本仙当然明白。所以开始吧。” 墨雪一急,脸上顿时涨红起来,映的她整个人十分娇俏可爱。 此时若换作旁人,还不待她开口便早就在心里软了七分。而现在她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只有在看她热闹的时候才会没正经的灵修,一个是万年冰山脸从不带任何表情的华夫。 两个都是一样难伺候的,不懂怜香惜玉的主儿。 墨雪心下无奈,但面上依旧做赔罪状,悻悻地对着华夫说:“先前是我误会了你,对你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你就不要跟我计较了吧。” 灵修在一旁听的好笑。这哪里是赔罪,分明就是跟人家说,我就是这样的人说了这样的话你就见怪别怪了。 想到自己每每给祥心赔罪时,一副讨好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对方看其诚意的样子。够真诚了吧!可即便这样,祥心较起劲儿来也还是会冷他好多天。 他早就听闻凡界有句话叫“人比人,气死人。”如今想来,怕就是现在这种滋味吧。 当下他摇头直叹:“墨雪,你多少有些诚意。方才跟本仙说话的时候不是挺温柔的吗?怎么跟华夫赔罪的时候就又成老样子了。” 墨雪闻言一撅嘴:“仙人怎么能站在华夫那边说话呢。而且,而且墨雪真的是带着诚意来的呀。” 灵修控制不住地想笑,只能以袖掩口略略止住一点,才道:“那个,有诚意不是这样的。” 墨雪一愣,脱口问道:“那是什么样呢?” 灵修一怔,心想总不能跟她说自己那副死缠烂打的样子吧。于是微微扬手,看向一旁问道:“华夫,你觉得怎样。” 华夫看着墨雪,眼里仿佛笼上一层云雾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是他的面上依旧淡淡地,轻声回道:“姑娘客气。我并未在意。” 墨雪闻言轻吐一口气,神色虽放松下来却不见其高兴,依旧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站在原地。 而华夫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把目光从墨雪身上轻轻移开,看着远处仿佛陷入某种沉思之中。 灵修又是一叹,招手对华夫和墨雪道:“你们过来。” 华夫和墨雪一个对视,便放下手中的药碗走过去与墨雪并肩站在灵修面前。 ------------ 第三十二章 许配 灵修收起顽笑,端坐在榻上神色严肃。 “华夫!”半晌后他缓缓说道:“墨雪跟在本仙身边两千余年,伴着本仙一起成长。她虽然嘴上快言快语,口无遮拦但是内心天真烂漫,笃实敦厚。即便在九霄天宫中,也不会有多少神仙能比的上她心地纯净。而且本仙私心认为,以墨雪的心性并不适合在天宫当值。尽管她是一个仙人,但根基并不稳固。故眼下本仙依然要留她在天宫以正仙骨,待到合适的时候便会让她长久居住逸轩阁。而你是逸轩阁的主人,本仙亦知你心胸宽大定能容得下她,只是。。。”灵修稍稍一顿:“只是本仙并不希望你将她当做外人来包容,你明白吗?” 灵修的意思非常清楚,这便是将墨雪许给了华夫。墨雪面上像燃了一把火,烫得眼皮直跳。而华夫听后却相当平静,仿佛早有准备一般,弯下身朗声回道:“灵修仙人的话我都明白。我一定会善待墨雪姑娘,定不负仙人所托。” 墨雪心中柔肠百转,她与华夫相识时日并不短,一开始也并不喜华夫那张冰块脸。因为无论自己跟他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拒人以千里之外。好像他整个人就是昆仑山底的万年冰块化成的。 只是后来有一次她跟着灵修来逸轩阁办事。灵修在中厅跟华夫议事,命她在院里等候。她等的无聊,少女心性大发,便悄悄地跑到后院去玩。 另她震撼的是,她虽知华夫擅长医术,但后院里种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各种奇形怪状的草药而是满园的紫色小花。 墨雪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花,但是真的漂亮极了,放眼望去整个后院就是一片生动明艳的花海。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那张冷漠的冰块脸身体内其实也有一颗跟自己一样的,缓缓跳动的温柔的心。 再后来她便时时在意起华夫的一举一动,也渐渐知道后院那片紫色的小花有个清新婉约的名字,叫做薰衣草。 想到这儿,墨雪拿眼偷瞟了一下华夫,眼底尽是小女儿的满足与欣喜。灵修坐在上面将此都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欣慰,正欲开口时忽听内室里原本昏睡的祥心低低哼了一声。 这一声虽轻却结结实实落在三个人的耳里,灵修额头青筋一跳,却见墨雪霍然抬头看向自己,明亮的眼眸里全是震惊和疑问。而她身旁一向淡定的华夫身体也不经意颤了一下。 气氛顿时有些微妙,灵修端坐在榻上并没有开口。然墨雪天资聪颖,当下便明白内室里还有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是仙人不想让她知道的。 在天宫当值多年,她虽知自己身为灵修最信任的贴身婢女但仍有些事情是灵修不说她亦不能过问的。 于是她很快收回震惊恢复到平静的神态,垂首躬身对着灵修盈盈一拜,轻声道:“仙人,墨雪下界多时也该回灵霄宫当值了。墨雪告退。” 灵修微微颔首,墨雪起身向后退去,直直的退到中厅门口才转身施法离开。 灵修轻吐一口气,再不多言迅速起身疾步向内室走去。 而华夫站在中厅,他回首看了一眼墨雪离去的方向,眼波一转轻抿了一下嘴唇便转身跟上灵修,一同步向内室。 两人刚至内室,边看到帐床内的祥心紧锁眉头低声哼着在床上不停扭动。只是她的眼睛还未睁开,表情却似痛苦。 灵修慌忙上前以手抚上祥心的额头,转身问华夫:“她的额头并不烫,为什么表情那么痛苦。可是你的灵药跟她的身体相冲吗?” 华夫缓缓摇头,看向床上的祥心。想到刚才灵修抱着她出现在逸轩阁的样子,那神情紧张的连一向不问人事的自己都跟着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是谁,跟灵修仙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此刻又听到灵修这么问,他也不敢马虎,想了想沉声道:“她是凡人,以肉体凡胎来承受仙界灵药本就相冲。但我在药中加入了一味药剂,能使两者暂时平衡来缓冲灵药之势。或许她刚刚那声低呼,便是药剂失效灵药强力如体,她有些受不住吧。” 灵修急道:“那是什么药,怎得这样冲。” 华夫略带奇怪地看看灵修,暗道他怎么会这么问,但面上依旧平静地回道:“并不是此味药冲,而是她本就是一届凡人,任何仙界灵药对她来说都会有这种反应。” 灵修恍悟,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仙人之姿,他面色诚恳地低声问华夫:“本仙知你过去是凡人,但请你以凡人的经验来看,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严不严重?” 华夫闻言眼色一淡,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但是他很快又恢复神色,伸出手正欲替祥心把脉,却见祥心忽然一翻身子嘴里大声嚷着:“呔!这个鸡腿便是本大仙儿的神器!尔等鬼怪还不速速退散!” 嚷完后她又低声嘟囔了几句,才缓和了面色重又昏昏睡去。只留下床边坐着的灵修和手停在半空的华夫面面相觑。 半晌之后,灵修才勉强靠咬紧了牙关控制自己不会失态,而华夫亦神色复杂的缩回手,低头不语。 祥心依旧未醒,也不知身边都发生了什么事儿。只顾着在梦里扛着鸡腿和众小鬼决战去了。 灵修给祥心盖好被子,然后整整衣袖一言不发地走出内室。华夫看都没看祥心一眼,估计也是懒得看她,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去。 灵修重又坐回榻上,稳了稳心神便向华夫说道:“此间事情若墨雪日后问起,便回她暂时还不能告知即可。” 华夫拱手:“是。” 灵修颔首:“适才本仙将墨雪托付给你,却并没有先过问你的想法。眼下墨雪不在,你可有话要对本仙说?” 华夫摇头:“并无。” 灵修微微一叹:“五百年前本仙将你在樊龙寨中救回,并不是让你做本仙的属下。这个逸轩阁也是本仙特意建给你的,料想你也能明白本仙的意思。” 华夫点头:“是,我明白灵修仙人的意思。” “那这几百年来,你可有想过再回樊龙寨?” “并无。樊龙寨在我心中已死,而我也早就不是寨中的人。所以离开后便再没有想过其它。”华夫的声音听出一点情绪。 灵修微微颔首,沉声道:“那本仙就将墨雪托付给你了,往后你们就在这逸轩阁安静度日吧。福禄寿三仙你也知道,他们虽然与你比邻而居,但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散仙,所以你大可放心。” 华夫眼皮一跳,抬头看向灵修。总觉得今天的灵修有些奇怪。 “难道是因为内室里躺着的那个凡人?。。。凡人。”华夫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曾让他受尽艰辛和痛苦的词语,一向沉静的眼中又腾起片片云雾。 凡人,竟然让他感觉如此陌生了。。。 灵修看着华夫,自然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但是从祥心身上他刚刚知晓一个道理,无论曾经抑或现在,无论是当过还是正当凡人,那么那一颗跳动的凡人之心,便只能有凡人自己去掌控。 任他是天上的神仙,拥有至深至强的法力。在这颗心的面前,都与刚出世的婴儿无异。 这便是凡人之心的威力吧。 灵修深吸一口气,起身看向华夫:“时候不早了,本仙也要送她回去了。你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 华夫轻轻点头,目送灵修进入内室。 窗外有清风徐徐吹入,他转过身走出中厅,抬首看着外面的天,目中有精光闪动。 良久,他才低低一叹:人间,凡界,不知已经是何种情形了。。。。。 ------------ 第三十三章 怄气 当祥心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然天黑。然后她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卧室里躺着。可是怎么睡着的,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哎呦!”她一边胡乱的抓着自己头发,一边嘀咕着打开屋门。 “年纪越大果然记性也不好了。” 妈妈正在厨房里做饭,见祥心出来便冲她一笑:“醒的真是时候,快点准备一下要开饭了。” “妈,我怎么会突然睡着了呢?”顶着一头“鸡窝”,祥心倚在厨房门框上好奇地问。 她这样子像极了电视剧中刚跟人打完架的韩国大妈。 妈妈无奈地看她:“下午在超市的时候,你不是跟你高中同学出去了么。等我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你已经在床上睡着了。我还纳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罢妈妈将最后一道菜盛进碗里,端到外面餐桌上:“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祥心的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她记得自己在超市遇到李希文,也记得跟她去了咖啡馆聊天。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又怎么回的家却是一点也记不起来。 “李希文。。。。李希文。。。”她叼着一根筷子努力地回忆着。 “噢!对!对!”祥心突然间大叫出声,迅速站起来冲回自己卧室。惊得对面正在吃鱼的妈妈差点让一块鱼刺卡在嗓子里。 “你这孩子怎么神神叨叨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快点活过来好好吃饭!”妈妈严肃地下了懿旨。 祥心无精打采地从卧室里走出来,悻悻地坐好开始吃饭。她这样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听话,而是重见李希文的整个事情太突然,让她都没来得及和对方互换手机号码。 妈妈见她终于肯老实吃饭了,便也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心儿,你都二十五六的人了怎么说话做事还这么冒失,一点也不稳重。你说你这个样子会有谁能看上你呢!” 这回轮到祥心差点被鱼刺卡住,她连忙拿起杯子咕咚咚地直喝了好几口水才硬将鱼刺硬缓冲下去。 虽然知道过年回家肯定会被长辈拿这事儿来唠叨,但是没想到最爱八卦的二姨三姨还没开始,自己老妈却先打响了第一枪。 她拍拍自己喉咙故作艰辛地咽下一口气:“我说亲爱的妈,您就不能不在饭桌上拿这事儿来噎我么。我这毫无防备地差点给噎死。眼瞅明天就除夕了,您总不会想每年这个时候去看我吧。” “呸呸呸,你这嘴巴怎么还那么碎!去北京那么大城市都没把自己这毛病改回来!”老妈生气的用筷子点点她的碗沿。 祥心吐吐舌头,心道:“您不知道北京的老头老太太贫起来,那技术比我还炉火纯青呢!” “不管怎样,你这终身大事不能再拖了。明年赶紧给我领回来一个,不然你休想进家门!”妈妈严肃地又下了一道懿旨。 祥心不屑地撇撇嘴,刚要反击却突然一个猛地想到灵修,顿时忍不住趴在桌上扑哧哧地笑起来。 “今年我还真带回来了一个,但是您也看不到他啊。” 祥心脸上挂着笑心里偷着乐,把对面吃饭的妈妈又看楞了。 她连忙扒了一口饭用来忍住笑,刚待开口时却听到右耳边霍然灌进来一个声音:“那要不要我现身一见呢?” 这声音慵懒轻柔,却带着浓浓的戏谑,不是灵修还能是谁? 祥心头皮猛地一麻,额间的青筋突突直跳。她张着嘴眼睛盯得玻璃珠那么大,嘴里含着的饭好像下一秒就会倾泻而出。 而此时她的心里更仿佛有一千头萌兽呼啸着奔腾而过,可是这么气势磅礴的情绪却堵在喉咙里不能吼出来,憋的她整个胸腔都会炸开了! 你这个―――死!灵!修! 如果老娘真的被你这句话给噎死了,死亡报告上要怎么写?! “孔祥心,女,1988年生人。于2012年除夕前夜噎食,卒。终年26岁。” 老娘的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该怎么安慰我妈?! “祥心妈别太难过,祥心这孩子生性好吃,如此也算求仁得仁了。” 难道死后还要以“女子吃饭突发诡异反刍现象不幸致死”去博个新闻头条吗?! 我靠,信不信我上天入地做鬼做魂也会死死地追着你直到把你打的魂飞魄散啊!!!! 祥心在心里咆哮着,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站起来张牙舞爪地攀上灵修的脖子,再恶狠狠地甩出一尺长的獠牙吸光他全身的血! 祥心花了好久才把胸腔里那团气压下去,她咬牙切齿地把口中的饭狠狠嚼碎吞进胃里。然后借口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下匆匆回房。 而目瞪口呆地目睹了她从一惊一乍到恼羞成怒整个过程的妈妈,也在她即将要关上房门的时候才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家里还有点安眠药,你要不要吃?” “我没有得狂躁症!”祥心一边怒关房门一边愤愤地在脑里又把灵修拖出来狠狠鞭笞了一顿。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因为灵修没有现身,祥心看不到他在哪里便索性把枕头立起来靠在背后,双手盘在胸前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坐等灵修出现。 果然不到十分钟,灵修就故作无事般慢悠悠地现身了。 但他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笑成一朵大喇叭花黏上去讨好求饶,而是负手在祥心的房间里左看看右碰碰,嘴里还不停地碎碎着: “哎呦,这是什么玩意儿?好生可爱!还会响呢。” “这里面的小人儿是你吗?啧啧,胖的一点也不可爱!” “咦,这个玩意儿怎么和老君的炼丹炉那么像,可惜不能生火。” 。。。。。。 此时的灵修完全没有了天宫中仙风道骨的神仙样子,更像是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嘴巴叨叨地比祥心楼下那群爱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还贫。 而祥心依旧铁着脸,目不斜视地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灵姥姥”。 许久,她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来了多久了?” 灵修见她终于肯主动跟自己说话,立马现出那朵大喇叭花可怜兮兮地凑过来回道:“我刚回来就看到你趴在桌子上嗤嗤地笑。本来想等你笑完再跟你说我回来的,结果你笑的没完,我一个没忍住就。。。。” “哦。。”祥心平静地点头:“你能听到我心里想了什么。” 灵修“咳咳”两声:“略知一二。” “那此刻我心里想的什么?” 灵修吸吸鼻子:“嗯,不怎么中听。” “那你知道我怎么回家的吗?”祥心忽然转换话题。 灵修抬头看向天花板:“那会我不在,自然不知。” “我说!”祥心表情严肃庄重。 “嗯?” “知道匹诺曹吗?” “啊?” “匹诺曹,存在于凡界的动画片中。”祥心语气依旧沉着冷静:“它每次说谎,鼻子就会长长。最后长成了丑八怪。” “哦。”听着人不自觉的摸摸鼻子,然后抬起头真诚地看着对面一脸说教的凡人:“三间之中,我还从未听闻凡界有个动画片。。。那是什么地方?” “呵呵。”祥心一咧嘴,灵修立马跳起来,紧接着一个枕头擦着他的袖子飞了出去,撞倒了窗台上的八音盒“砰”一声砸到地板上。 盒盖打开,里面原本静止的玻璃女孩立马舞动起来,整个房间响起“天空之城”的钢琴曲。 “怎么了?什么声音?”外面随即响起妈妈紧张的闻讯声。 “没什么?我没拿稳东西,掉地上了。”祥心一边高声回复一边瞪着眼冲闯祸的人一扬下巴。 闯祸的立马会意,弯腰捡起八音盒盖好,然后又双手将枕头奉上。 “别折腾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的忙呢。”妈妈在外面说了一句,伴随着一阵关门声。 祥心把枕头横放好躺上去,铺开被子一蹬腿,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我要睡了,你走吧。” 灵修哪里肯走,磨蹭着刚想探过去身子。躺着的人立马睁开眼怒视着他,无声地喷着火:“你要干嘛?!” 灵修脸上一汕,嗫喏着说:“别,别生气呀。” “呵,我怎么敢哪。”祥心转过头闭上眼:“一直以来您都是想来来想走走,说话不饶人反应还比谁都快。潇洒惬意、风流快活、好不自在――” “等下,这风流快活从何说起啊?”垂首恭听的人不满的抬起头,在牢牢地接住了一剜白眼后复有低头,知趣的闭上嘴。 祥心继续数落:“能听懂凡人心,能控制凡人行为。完事一句我不知道,随你怎么灵异怎么想。还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阎王跟前招招手,轮回的魂儿都能给捞回来。玉帝面前打个喷嚏,王母哆嗦着手给你披上大衣。您说说您这么厉害一大仙儿,我区区一届凡人怎么敢生气啊。我还要不要活了,三间之中没个立足地儿我就是跑进动画片还能被广电以‘未成年人不适合观看’为由给封杀了。我何德何能啊我!” 也难怪,这两千多年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自由往来三间,从没什么习惯去跟任何人打招呼。有时在灵霄宫看文书看的累,想起凡界的荷花是时候开了便一挥袖子就下到西湖边。有时搁三生石旁看的入迷,小鬼的茶刚哆嗦着端上来呢?一抬头人又不见了。 到此时灵修还完全不知,三间之中唯他能这样做也是因为他特殊的、被隐藏在天宫万年之久的秘密身份。 “来去一阵风,全凭心一动。”灵修自嘲地笑了一声,抬头看去才发现床上的祥心已经昏昏睡着了。 ------------ 第三十四章 灵媒 灵修看着祥心熟睡的脸,她睡的那么香,呼吸均匀,朱唇微张,嘴角边还牵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尤其是褪去了刚才那股凌厉霸道的气势后,此时的她起来温和娴静。 灵修动容,伸手轻轻在祥心脸颊来回抚摸。自凡界陪着她的大半年时间里,他几乎没有在晚上她入睡之后出现。这其中有一半是他顾及祥心心里牵念的人,有一半则是他自己的不甘心。 “离株会让你暂时忘记一些事情,而且你要彻底消化它也需要些时日。但是你放心,很快就会好的。”灵修低语,探身在祥心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伤害了。” 他缓缓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祥心后,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月光如水、夜色撩人。灵修独自站在山头,寒风吹的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眸光闪亮、面色平和,静静的看着山下一方夜景,像是不动声色的思考什么。 良久,他缓缓抬起右手,双指中赫然出现一枚紫晶的指环。萤光绰约、熠熠生辉,正是紫曦所赠之物。 灵修有些犹豫,但还是低声唤道:“紫曦。” 戒指面上华光一闪,一道紫色光芒徒然从天而降。亮色褪去后现出一个女子玲珑有致的身形,青丝紫衣、蛾眉皓齿、妩媚妖娆,正是紫曦。 紫曦冲着灵修盈盈一拜,恭声道:“紫曦拜见殿下。” 灵修依旧没有回身。他负手站立在前,用低沉又平静的声音问道:“本仙招你来,只是记起你曾说这枚戒指有传唤之效。” “是的,殿下。” “那,是否可用于凡人?” 紫曦莞尔,徐徐道:“回殿下,此枚戒指乃是灵媒。是以三间七界通传无碍,凡人亦可佩戴。不过。。。” 灵修蹙眉:“不过什么。” “不过需要被传一方以心头之血与这戒指中的灵神交汇,才可起效。” “哦,那倒无妨。”灵修闻言放下心来,轻松说道。 “殿下是要用此物当被传之人?”紫曦一向平缓的声音终于有了些许震惊。 “暂时还不需要,不过以后。。”灵修沉默了一会儿,似又想到什么便问道:“传闻灵媒有人有物。人需得借助外界灵气充足之地以持特效,而物则需要靠持有者自身灵力供应。否则人就是痴傻呆子、物就是原石死物。凡人没有灵力,何以供应灵媒?” 紫曦微微摇头,轻声道:“三间之中人类虽无任何法术灵力,但它尊为万物灵长,身体内有充沛的灵气。故除去灵媒之人,任何凡人皆可自如佩戴,无需借助其它。” 灵修轻轻一笑,面容多了几许温情:“如此甚好。” 紫曦听灵修的声音带出几分柔情,便知他心里放心了。于是自己的面上也放松了几分,低头恭声道:“殿下放心。凡人若佩戴此物,不仅对自身的元气豪无损伤,相反若佩戴久了还可增强筋骨、益寿延年。” 灵修收起戒指,缓缓转身看向紫曦,温和地说:“如此,那本仙便真是要好好谢你所赠这紫晶戒指了。” 紫曦轻轻抬头,面前的灵修白衣胜雪、黑发如瀑、眸若星子、风雅翩翩,在这黎黎山头只一负手站立便尽现天上仙的飘然出尘。当真绝代芳华,举世无双。 紫曦心中悸动,虽早就听闻灵修相貌不凡。但今日亲见后,才道其凤表龙姿,贵不可言。 她兀自稳定心神后冲着灵修又是一拜,谦和地回道:“殿下无需对紫曦客气。紫曦能助殿下一臂之力,已然荣幸之至。” 灵修默然良久,才道:“你既已见本仙真容,却为何还称本仙为殿下?” 紫曦嫣然一笑,似知道灵修会这样问一般,朗声道:“回殿下,紫曦初时只以琉璃障为凭据猜测您是殿下。待今日亲见之后便更可断定先前的猜测并非有误,您就是长孙殿下。” 灵修心内震动,但面上却沉静如初,眼眸中亦是清雅淡然古井无波,缓缓道:“本仙自降生之初,父母便已亡逝。这两千多年来,本仙一直在九霄天宫居住。天界中从无关于本仙身世的任何流言蜚语传出。且本仙乃当届玉帝钦定玉虚殿执事,掌管天界所有大小神仙的渡劫考量,位居四大神殿之首。若本仙身世有任何可疑,又怎会被天界所容又怎么会得玉帝倚重?” 灵修顿了顿,又道:“起初本仙只是好奇为何你能见到琉璃障,对你并无敌意。此后得你所赠灵媒,亦是感激之至。但饶是如此,却并不代表本仙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容你妄称本仙为殿下。你是灵妖,本仙乃神仙,你我二人并不同属一族。且你只凭琉璃障跟面相就兀自断定本仙为你所寻之人,也未免荒唐可笑。你可知琉璃障并非本仙原创,三间之中或另有他人会施用此术也未尽可知。而面容――” 灵修微微一笑,眼中精光一闪便稍纵即逝:“易容术是最简单的法术,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紫曦闻言面色庄重,与平日里的温婉妩媚的样子截然不同。她再次对着灵修下拜行礼,恭声道:“殿下,眼下紫曦虽并无真凭实据,但亦不敢贸然揣测。我灵妖一族虽为妖域隶属下界,但并不同于鬼蜮魔域那般邪恶凶煞。灵妖王统领所有妖族,至高无上。而长孙殿下更是将来的妖王继承人,至尊至贵。故紫曦即便没有十分的证据也必定会凭十分的把握来断定谁才是真正的殿下。” 她话语中透着一丝诚恳,秋水般的双瞳中含一抹坚定:“殿下或许不知,我灵妖族虽统管妖界几百年,但背后亦有兽妖一众觊觎谋反。灵妖王年事已高急需招长孙殿下回族中承位,以继大业。此事关乎我族生死存亡,紫曦断然不敢有任何失误,还请殿下体谅。” 灵修默然不语,转过身再次看向山下。此时已万家灯火俱灭,夜色阑珊。 他的眼前浮现出祥心熟睡的面孔,恬静、可爱,没有丝毫的忧愁与不安。仿佛白天经历的再多的烦恼和痛苦到了晚上闭上眼后,都会自动消失。 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他的心里,此时突然很想立刻回去她的房里,躺在她的身边跟她说话。 哪怕她继续不屑地冷嘲热讽,或者根本不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都无所谓。 两千多年、三间七界,他就只想对她一个人说。 我好累。 灵修轻叹一声,又自嘲地笑着摇摇头,对身后的紫曦说:“夜已深,你先回吧。”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更听不出任何感情。紫曦面上黯然,却依旧躬身行礼:“殿下请善加保重身体。紫曦先行告退。” 紫光轻闪,转瞬即逝。茫茫夜色、万籁俱寂,此时又只剩下灵修一人。 琉璃障叮叮做响,清脆悦耳。灵修心念一动扬手一挥,撤去琉璃障。 顿时,无数的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直入耳膜―― “老树精,你说这长孙殿下迟迟不归,咱们的王还能支撑过久啊?” “哎,妖族本命最多不过六七百年,可咱们的王硬是生生撑到千岁。老生只盼长孙殿下在外有知,能尽快回来继承王位哪。” “小女子也听闻兽妖一族中那蛇族和犬族的首领都在密谋外寻长孙殿下,好像是要先发制人,逼王退位呢。” “狐女,你可不要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这儿可就只有你是兽妖一族的!” “哎呦喂,我说雪女,不想听别听啊装什么清高!谁人不知你们雪妖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是出了名的吃里扒外、忘恩负义!” “你!――” “哎呦好了好了,两位姑奶奶别吵了。听老生一句话,都散了吧散了吧。” “哼!” “呸!” 。。。。。。 灵修蹙眉,一挥袖现出琉璃障护体。再不多停留一分,便直冲山下而去。 ------------ 第三十五章 心动 一直到上午十点左右,祥心才悠悠睁开眼睛。 她迅速地爬起身环视整个屋子,如料想中一样空空荡荡,便不自觉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叹了口气重新躺下。 “果然不出所料。呵呵。” “这个时间用贵界的话叫‘太阳都晒屁股’吧。您这才醒就又是冷笑又是叹气的,怎么,睡糊涂了?”灵修笑眯眯地从虚幻中走出。 笑容可掬,撩人心怀。 祥心心中欣喜,面上却扔板着一张冷脸,阴测测地回道:“您这不也是刚赶回来么。怎么,您这是在哪儿睡到晒屁股了?” 灵修闻言狡黠一笑,纵身闪到祥心身边,吓得祥心一个激灵迅速地跳开。 “喂,喂,你,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她一边哆嗦着,一边不忘扯过被子往胸上盖住。 灵修的话暧昧地流油:“你只顾自己睡着,难道要我整晚都在你床边来回走么?要不。。。干脆我也躺下跟你一起睡?” 祥心目瞪口呆,冷不防地伸出手一把捏住灵修的脸,也不管对方疼的呼天号地。反正她知道肯定有琉璃障护着,便放开嗓门狞笑道:“人都道神仙清心寡欲,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色鬼!来来,让我看看你这神仙脸皮到底是什么东西铸的这么厚,改天我也照着打造一个去。” 说罢她手上又下了三分力,灵修一张俏脸顿时被捏的惨不忍睹。 饶是如此他这嘴上还不肯罢休,一边大呼小叫地喊疼一边囫囵着道:“你既有这意思,怎的我说出来你还不让了?要不我拿去跟你妈妈说说让她评评理,看到底是我理解错了还是你耍赖不承认?” 不提妈妈还好,一提起这个祥心又想到最晚的事儿,于是“新仇旧恨”一起上涌,手上便有加了三分力。 “真没看出您还有这铮铮傲骨啊!难不成您天界也有老虎凳辣椒水,生生把您锻炼出来了?” 灵修吃痛,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嘴上说话也越来越不利索:“你说的。。。那都没听过。。只有。。华羽宫露白仙子的阳春凳。。听闻坐上去妙不可言。。还有怡月宫华月仙子的芙蓉水。。听闻甘甜味美。。颇具。。颇具一番滋味。。哎呦哎哟!!” 祥心手上用了十足的力,只恨不能像大力水手那样吃把菠菜变出浑身肌肉,来把这副好皮肉拧的花里胡哨。 她披散这一头乱发,眼里放着凶光嘴上挂着狰狞的笑,活像黄泉路上那些死不甘心地女鬼。 “哎呦,看不出灵大仙儿在天宫吃的很开啊!那是谁前段时间悲戚戚地跟我说天上地下没个朋友的?噢。。原来是我理解错了。您是没朋友,有的都是情人是吧?啊?!” 灵修再不敢多言,只好苦着脸求饶:“我不都说了。。都说了是听闻么。我真的。。真的没有朋友。。更没有情人啊。哎呦祥大人您快放手吧!我这俊脸还得通杀四方哦不不,还得留着回去见母上呢。” 祥心闻言一把甩开手,看着灵修兀自捂着半边红肿的脸哀怨地看着她。她刚才没发觉,这会停下来再一琢磨两个人的对话,竟仿若吃醋的妻子怒斥花心的丈夫一般。 祥心的脸腾地滚烫起来,气氛也顿时变得尴尬,还弥漫着些许扑捉不到但亦能清晰感受到的丝丝暧昧。 两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一个不知道怎么说另一个根本说不出来。于是就一仙一凡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视对方,原本细微的暧昧也陡然加量,涨的屋内一片桃红。 祥心心跳加快。虽然是冬天但因着屋内有暖气,所以她也只穿了薄薄一件粉色睡袍。她的头发虽未打理但自然柔软的垂下贴在漂亮的锁骨上,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眼中尚含着些许羞涩,而呼吸加速让她的浑圆丰满的胸部一跳一跳的,端的是醉眸微醺、娇软可爱。 灵修动容,浑然忘记了半边脸还在胀痛。他直勾勾地看着祥心,脑子一懵脱口而出:“你脸红了。” 这四个字无疑让原本就暧昧到几乎炸掉的空间又陡然紧凑起来。祥心只觉难以呼吸,脑子一热张口回道:“你不也是。” 这下仅剩的本就不够呼吸的空气完全被抽空了,屋内只听得到两人的心跳声,咚咚作响。 灵修的身体不自觉的前倾,眼看着就要压上祥心的身子。而祥心也没有躲避,攥着被子的手心全是汗却不肯放开。 很快两个人就脸贴着脸了,祥心能看到灵修细长浓密的睫毛,灵修能听到祥心喉咙里咽口水的声音。双方呼出的气体在彼此的脸上轻微擦蹭着,痒痒的却无法去挠。 就像所有偶像剧里经常出现的狗血场面一样,就在灵修的唇颤抖着要附在祥心的唇上时,屋外响起了祥心妈妈的一声询问:“心儿,起床了没?” 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却像一个即将炸掉的气球在吹口处忽然漏了风,气球突突的旋转飞升洒出大片大片的空气。 祥心好似快干死的鱼儿被重新放回水中,百感交集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而灵修也在听到声音的时候迅速地跳开,继续捂着半边脸以作掩饰,眼底却一片涣散。 屋外的妈妈没有听到回声,以为祥心还没起,便过来敲门:“心儿,该起啦。准备一下一会儿你二姨三姨就来咱家啦。” 一听二姨三姨的名字,祥心打了一个激灵,终于彻底的回过神来。她拿眼神一瞟灵修,灵修挥袖,她便高声回道:“起了起了,马上就好。” 妈妈在外面应了一声便离开了,祥心整个人放松下来立刻疲软地像摊泥,歪歪扭扭地就要往枕头上倒去。 灵修揉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你刚才听到那句话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祥心砸着嘴一吞口水,心道难怪灵修越来越没仙气儿,这凡界的俗语用起来比她还顺溜。 她无奈的摆摆手,懒洋洋地说:“一会儿她们来了你就知道了。提醒你事先做好心理准备,我那两个亲爱的姨战斗力比我高十个级别都不止,每每跟她们对话我都能被秒成渣渣。” 灵修眨眨眼:“什么战斗力。” 祥心一翻白眼:“贫呗。” 灵修若有所悟,正待开口却见祥心不自然的拽拽被子又挠挠头发,磨叽了半天才道:“咳,灵修。那个,我现在要起床了,您看您是不是该避嫌一下。。。” 灵修面上一热,迅速起身看着窗外道:“外面下雪了,我先出去赏个景,你请便。”说罢便徒的隐去了身形。 他前脚刚走,后脚祥心便一头栽进被子里。她咬牙切齿、连踢带踹、哼哼唧唧折腾了半天才从被子里爬出来,一脸平静地起身换衣服,开门出去。 ------------ 第三十六章 亲人 下午的时候,祥心的二姨三姨并一群亲戚齐齐来到家里准备晚上一起吃年夜饭。 尽管自己也做好了准备,但开门的时候看到二姨那迎春花般绽放的笑脸,祥心的腿还是不自觉抖了一下。 二姨一把搂过祥心,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还没开口三姨便凑过来说:“哎呦,心儿,来之前我刚在电视上看了北京空气的污染情况,这就立刻反应到你脸上来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红鼻子油腻腻的皮肤,api怎么也得300打底吧?” 二姨立马接过嘴:“可不是,水灵灵的小姑娘去了一趟京城怎么变的那么憔悴老态啊。你不是去工作的嘛,怎么看起来跟进宫选秀皇上不疼太后不爱的小贵人似的。你瞧瞧这哀怨的小眼神儿,分明就写着‘冷宫勿扰’嘛!” 祥心的脸在二姨的手中揉搓,耳朵又被两个姨来回轰炸,先前积攒的战斗力还没爆发呢便迅速打蔫了。 自她懂事后,便在两个姨的“夹枪带棒”下生存。从一开始的不屈不挠到后来的苟延残喘,她经历了非同寻常不足为外人所道的惨痛经历。 一开始她一个人面对一个姨,尚能应对自如偶尔占据上风。到后来两个姨结成盟友同仇敌忾,她便只有缴枪投降的份儿了。 其实祥心也知道,这两个姨虽然快言快语伶牙俐齿,但生活上对她特别的好。尤其是父亲去世后,两个姨便默契地分担了祥心妈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重任,对她百般呵护,无微不至。 而且这二姨三姨的嘴巴也不是只对她一个人“开炮”。祥心记得小时候班里有个小霸王嘲笑她有人生没人养,她哭着回家跟妈妈说了之后,不知怎么传到两个姨耳朵里。 于是二姨第二天就直奔学校在教导处主任办公室里坐了一天,摆事实讲道理把花甲年纪的主任说的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只差引咎辞职。 而三姨则冲去小霸王家里,把人家父母连同祖上不知道几辈骂的狗血淋头,隔天小霸王就转学直到现在都没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后续报道。 后来学校里再也没人敢招惹祥心,小霸王家附近的邻居一提到那个直直骂了一天的三姨还心惊胆战,连连摇头。 祥心的妈妈也很多次跟她说,这两个姨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完全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当外面有人来欺负他们时,祥心的妈生性软弱善良没法开口,两个姨便一起上为她们母女遮风挡雨。 想到这里,祥心的眼里竟慢慢蓄起泪水。看着眼前虽然仍是一副战斗力爆表,但眼角横生了许多皱纹的两个姨,她的心里暖暖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在外的这几年,每当她心里难受纠结想要自暴自弃的时候,都会想到亲爱的二姨和三姨。想如果她们现在在身边多好,哪怕依旧说话不饶人喷她没商量。但只要听到她们的声音,祥心就会觉得自己的心好安定。 有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而此时二姨和三姨看到祥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立马停了嘴。两个姨互相对视了一眼,二姨开口道:“心儿,不是二姨真说对了吧。你真的。。。真的被人打冷宫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 祥心眼皮向上一翻,刚刚蓄满的感动之泪顷刻间如落潮般退了下去。 三姨的声音适时响起:“别难过心儿,三姨手里一把的青年俊才嗷嗷待哺呢。只要你点头,三姨明天就能给你开个个人专场相亲会。随便挑随便选,走路路过不要错过,真正的清仓真正的甩货。。。” “打住打住!”祥心终于受不了了,本来想当个活体靶子任由两个姨随便扫射呢?结果还是没撑住。 “我最最亲爱的二姨三姨,小的求饶小的真给您们跪了。一帮亲戚都在这儿呢?两位姨先休息下喝杯水吧。”说完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眼含期待。 祥心的妈也过来帮忙:“好了,你们快点过来坐吧。往后还有的是时间呢。” 两个姨异口同声的应了一声,便齐齐过去坐下。唯独留下祥心还自顾自地摆着那个动作,心里回味着老妈最后的那句别有深意的话。 往后还有的是时间呢。 “您真是我亲妈啊!”祥心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果然,这两个从来不让祥心失望的小姨便将祥心妈的“往后”自觉提到了当晚的年夜饭之后。 二姨喝的两颊通红,一把揽过祥心的肩膀,口齿不清地说:“心儿,告诉二姨你喜欢啥样的,二姨明天统统给你抓了来!” 祥心左转脑袋:“二姨,你喝醉了。” 三姨搂过祥心的腰,嘴里的酒气直喷而出:“心儿,只要你开口,三姨保管你今年结婚明年当妈。” 祥心右转脑袋:“三姨,你喝多了。” 两个姨同时摇晃着脑袋顺便摇晃着祥心。祥心感觉胃里的饭都快晃出来了,连忙借口上洗手间一手拂开一个姨,匆匆逃离饭桌。 远远地身后还清晰的传来两个姨碰杯的欢呼声,夹杂着“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成交!”等等字眼的话语。 祥心心里一叹,耳边传来一声窃笑:“要不要我现身拯救你呀?” 声音不紧不慢、字正腔圆,却慵懒性感、宛若靡靡之音,正是灵修。 ------------ 第三十七章 倾慕 祥心一瞪眼:“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罢跟厨房里正在下饺子的妈妈打了声招呼,便打开门急急地跑下楼。 因为是大年夜,小区里虽处处张灯结彩却并没有什么人。大家都围在桌边吃着饺子看着春晚,等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再下楼放烟花。 祥心掐着时间,不紧不慢地朝小区门口走去。 灵修无赖般黏在她身边,一边跟着她的步子一边讥诮着说:“呦,是谁来之前跟我说的过年好玩来着?这没看见怎么玩呢倒先开始抱怨了?” 祥心不理他。 灵修接着道:“方才见你吃了好多,不会你口中说的好玩就是好吃吧?” 祥心还是不理他。 灵修又道:“你那两个亲人说话可真有意思。只是这相亲、清仓甩货是什么东西?我见你听到它们的时候脸都绿了。嗯。。那叫什么来?对,吹胡子瞪眼!” “灵修!”祥心忽然停下,正儿八经的看着他。 “呃,怎么?”灵修见祥心表情严肃,来不及收起自个脸上的顽笑,便当场愣在原地。 祥心有些踌躇,不知道该怎么说。扭捏了好半天才轻声试探地问道:“灵修,你在天界。嗯。。你的,你的终身大事有人管吗?” 灵修一愣,眨眨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祥心本就有些不好意思问,此时见灵修木然地看着自己,更觉面上一热,摆摆手便想略过这个话题。 不料却被灵修一把抓住胳膊。 他目若朗星、笑语盈盈:“没有。谁也管不了我,也没有人敢管我。” 祥心看的痴了,面上的热气拱到脑上,一迷糊脱口而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灵修郑重其事地摇头:“过去的两千多年里,从来没有。” “那以后呢。”祥心心里嘀咕却没有在嘴上问出来。 但她亦忘了,站在自己身旁的这位神仙可是能通晓凡人心语的。 果然灵修粲然一笑,轻轻地将祥心的手放到自己的心房位置,然后看着她微微惊愕的脸柔声道:“不需要等到以后,现在就已经有了。敢管我也管的了我的人,已经在这儿了。你说对吗?” 皓齿明眸、脉脉含情、笑若春风、顾盼生辉。 祥心面上一怔,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被灵修紧紧握住的手心也不自觉出了虚汗,牢牢地贴着他洁白轻薄的衣袍上一动也不敢动。 而在她手心下正有节奏有规律跳动着的,正是不知从何时起便一直为她所牵挂眷恋着的、仙人的心。 似乎有个小人从自己的心里跳出来,正表情严肃的掰着手指跟她一笔笔盘算: “是酒吧替你出手教训那个流氓的时候吧?”“嗯,有一点。那是被保护的感觉。” “那带你隐身去星宇家道别的时候呢?”“呃。。也有一点。那是理解的感觉。” “还是再往前追寻,过去你曾无数次因为失恋而伤心痛苦,他在一旁默默相陪的时候?”“啊?也有一点。那是陪伴的感觉。” “那或者根本不需要往前去找,在你邀请他跟你回家的时候?在飞机上他让你靠在他肩上的时候?当你临睡前唤他名字没有回应的时候?在你睁开眼看到他不在心里正失望,却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又莫名激动的时候?更或许,是在他马上要亲吻你而你没有躲开的时候?” 。。。。。。 “那么多时候,你说说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人张牙舞爪,理直气壮。 祥心莞尔,嘴上嗔道:“那要问你呀,你不就是我的心吗?” 灵修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祥心回神,正待开口时却瞥见小区门口的钟楼所悬挂的钟表上,分针正滴滴答答地往12上靠去。 “呀!来不及了!”祥心急得一跺脚,反手抓着灵修的手便匆匆向外跑去。 灵修一个猝不及防,已经被拽着跑出了大么。他心里只道是有人发现了他们,然而用念力一探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或妖。 而前面的祥心依旧不管不顾地拉着他沿着盘山道而上,她气喘吁吁却不肯停下,让灵修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喂,你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一会你就知道!呼。。呼。。。” “可是――” “别说话!我快没力气了!” “。。。。。。” “那我能问下你是要去山顶吗?” “当然了,不然我干嘛?干嘛往山上跑啊!”前面的人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哈哈,这不简单!”后面的人朗声一笑,手上一个用力把前面的人直接拉进怀里。 他看着她,粲然一笑:“那你可要抱好了。”说罢便纵身一闪,直奔山顶而去。 祥心闭着眼,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她知道灵修正带着自己飞向山顶,可是这次飞起的感觉完全不同于上回去往香山上那次。 那一次,她身心俱被痛苦充斥又加喝了酒,整个飞的过程简直头晕目眩难受之极。 但是这一次,祥心忽然想起小时候坐爸爸的摩托车。小小的身体趴在爸爸怀里背对着前方,因为知道爸爸肯定会保护好自己,所以闪亮的眸子里只有兴奋和刺激。 她无数次得意地大喊:“我要飞起来啦!飞起来啦!”,而爸爸也会积极地配合她一起。父女俩欢快的大呼小叫,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飞驰。 以致后来每次走在街上,看到有带着孩子的父亲驾着摩托车从她身边疾驶而去,她都会不自觉的停下来看好久,心里一片怅然。 灵修私心里本想多抱一会,便放慢了速度。可此时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异样,只好将她揽的更紧,加速向山顶飞去。 ------------ 第三十八章 告白 很快两个人便落在山顶,祥心脚一触地便慌忙推开灵修的胳膊,向一边走开。 灵修似不在意,莞尔一笑:“已经到山顶了。说吧!你想做什么呀?” 祥心站在前面看着山下,愣愣地不说话。 灵修走上前与她并肩站着,他看看祥心又看看夜空,茫然的说:“你是来看星星吗?可是今晚没有呀。” 话刚说完,便听身边的人紧张的大喊:“嘘,别说话!”然后她开始兴奋地倒数:“5―4―3―2―1!”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数完,两人的头顶的夜空骤然绽放出大片的烟花。 飞花落雨、姹紫嫣红。虽转瞬即逝,亦绚烂无比、璀璨夺目。 火树银花不夜天。 灵修动容,身边的祥心一边兴奋地欢呼一边拍着他的胳膊说:“灵修你看到了吗?这是我们凡界的烟花!五颜六色的是不是很好看?!” 灵修泯然一笑,他往来三间两千多年,凡界什么东西他没见过?而看此时祥心得意洋洋的样子,仿佛在炫耀这是凡界独有神仙亦没见过的。 他也不好打击她,如此美好的时候应当锦上添花才是。便点点头真诚地赞美道:“实在妙极!不成想凡界竟有如此稀奇美妙的事物!” 祥心听了越发得意,摇头晃脑地卖弄道:“这些烟花爆竹主要是由火药组成。知道火药是什么吗?那是我们老祖宗在一千多年前发明的!后来人们又陆续加入了其他成分改良了它,研制了许多诸如冷光烟花、彩色焰火、闪光雷电光炮等等。不过呢?我还是最喜欢的这一类的烟花。它虽然绽放的时间最短,但是你看它五彩斑斓、形态各异,多么美妙呀!” 灵修附和:“是很美。你若喜欢,咱们天天晚上放烟花可好?” 祥心闻言哈哈一笑,对灵修说:“你当烟花可以随便放啊!城管会来敲你的好吗!”说罢又蹙眉道:“对哦,你不知道城管是什么。嗯。。烟花只能过年的时候放,代表辞旧迎新!对了,灵修,你可以对着烟花许愿呀!” 灵修哑然:“许愿?我哪里有什么愿望啊!不如你先说说你的吧。” 祥心狭促地笑着瞥了眼灵修:“切,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呀!好吧!那我要开始许愿啦” 说罢她将双手捂到嘴边成筒状,对着空中此起彼伏的烟花大声地喊着:“我是孔祥心――新的一年,我希望我爱的人一直可爱!爱我的人永远爱我!!哇哦!!!” 她一边欢呼跳跃一边向着天上挥舞双手。灵修看的纳闷,不解地问:“你的许愿方式怎的这样奇怪?又是跳又是喊的。” 也难怪,他过去见的凡人许愿方式多半是在寺庙里对着佛祖叩拜,虔诚的大气都不敢出别说这般咋呼了。 而祥心却一脸不在乎,她手指着天上兴奋地对灵修说:“这你就不懂了。愿望要喊的大声点天上的神仙才会听到,然后来帮你实现呀!” 她的眼睛亮如碎钻,唇角带笑更添娇软可爱。 灵修被她的样子逗的朗声大笑:“傻丫头,你忘记了,你身边就站着一位神仙呢!” 祥心一怔,幡然醒悟过来。于是立马挽上灵修的胳膊,一脸讨好地对灵修说:“嘻嘻,大神仙,你既然听到了我的愿望,可要记得帮我实现呀!” 灵修摆出一副高姿态,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说道:“这有何难?你不必许愿,本仙也皆可做到。” 祥心反射弧没那么快,当下只道他答应了,便眉飞色舞地恭维灵修:“大神仙你最好了!最可爱了!哈哈” 笑完了之后反射弧才落回脑里。想起自己先前许的愿,祥心脸上腾地一片火红,心中更如鼓锤,咚咚作响。 灵修笑得春风得意:“今夜有此良辰美景,又得佳人深情告白。本仙心中十分欣喜,眼下便略展拙技,权当助兴吧!” 说罢他伸手对着漫天的烟花虚空一抹,霎时间,朵朵烟花不再如流星般坠下,而是变作无数晶莹剔透、五光十色的蝴蝶,翩翩然飞向他们,将二人围在其中。 祥心目瞪口呆,看着身边翩然飞舞的蝴蝶又看看灵修,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修莞尔,负手站立在百色群蝶之中,雍容闲雅、颠倒众生。 “这些都是幻蝶,只有你能看到。是我送给你的。” “幻蝶?那,那我可以碰到它们吗?”祥心仍觉不可思议。 “当然!”灵修上前几步拉过祥心的手:“把手心张开,它们就会飞到你的手上。” 祥心迟疑地摊开手掌,果然有幻蝶轻轻落到她的手心,挥动着彩色翅膀,煞是好看。 灵修轻语:“它们还可以根据你的喜欢变换颜色,试试看,想着你想要的颜色。” “啊?这都可以吗?”祥心轻呼,心念一动果然手心处幻蝶的颜色慢慢变成天蓝色,。 “呀,真的变了!快看快看,它真的变成蓝色了!哈哈”祥心开心的跳起来:“再变个黄色吧。” 幻蝶的蓝色渐渐褪去,翅膀上腾起的鹅黄色渐渐覆盖全身。 “哈哈,好好玩,真的太好玩了!”祥心乐的眉开眼笑,狡黠地看着灵修:“果然还是当神仙好玩。嘻嘻。” 灵修轻轻一笑,手上加力一把将眼前正玩的不亦乐乎的人拉进怀里。也不管她会有什么反应,只顾紧紧地抱着她,低声说:“丫头,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突然消失了。我像你保证只要你愿意,我会随叫随到。好吗?” 祥心安静的靠在灵修怀里,想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可是却什么都闻不到。 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她道:“你可想好了,你我仙凡殊途,以后会面临什么。”她顿了顿,又道:“我就是个普通的凡人,自然无所顾忌。但你有千年的修行,不要随便就毁了。” 灵修缓缓摇头,似是根本不在乎:“有谁若是想拿,随便拿去便好。只是我想要的,几千年也不换。” 祥心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伸手环抱住灵修的身体。仙人的气息在她身边每一寸皮肤上游走,让她觉得自己也快羽化飞升了。 “那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让我跟你一起。”她轻轻的、坚定的说。 灵修身体轻微一怔,旋即将怀里的人搂抱的更紧。 “那便一起吧。” 就一起吧!无论前方有什么?无论不周山的龙骨化石上刻的什么?都无所谓。 都比不上现在,灿烂的烟花在我们上空绽放,绝美的蝴蝶在我们周身飞舞。 美得好似一副画。 所以,无所谓。 你在我身边,那便够了。 ------------ 第三十九章 隔阂 紫曦缓步走在笔直宽阔的甬道中,过路的妖奴见她纷纷垂首避让,口唤“流月灵尊”、眼中尽是敬畏。 甬道的前方是一座墨绿色大殿,虽不似天界的桂殿兰宫、琼楼玉宇,却也是雕刻精细、宏伟华丽,隐在缭绕的烟雾里更显神秘威严。 然而殿上并无任何牌匾和刻字,不道其名。 紫曦拾阶而上,殿口两侧守着的妖奴一边对她躬身行礼一便恭敬的说:“王已在内等候,流月灵尊请。” 紫曦略微颔首,不发一言便只身走入大殿。 殿内面阔9间,进深5间。重檐庑殿顶,一派灯火通明。比之殿外的金蛇盘柱这殿内却不见有金柱撑顶,只在殿门口站立便可尽观殿中一切事物,蔚为敞亮。 大殿的正中铺有精致华丽的地毯一直延伸向内。地毯的正前方设了一把宝座,灵妖王此时便闭目端坐其上,两侧有妖俾共四垂首待命。 紫曦缓步上前,双膝跪地、垂首叩拜:“流月灵尊紫曦,拜见我王。” 灵妖王闻言睁眼,他银发黑袍、紫瞳鹰鼻,眉眼之间虽冷漠犀利却又暗含疲惫之态。 他定定的看着下方跪地的紫曦,缓缓张口道:“起来吧。” 紫曦应声起身,依旧垂首站立。只听上方的灵妖王问道:“他如何了?” 语气平缓低沉,听不出一丝情绪。 紫曦颔首:“回王,长孙殿下先前在东方某处山头曾传唤属下,但只是询问属下的紫晶灵戒之事,并未过问其他。” “哦,他为何问起灵媒?”灵妖王的眼睛微微眯起。 “属下不知。但是长孙殿下对灵媒仿佛并不感兴趣,而是。。。” “但说无妨。” “属下亦只是猜测。因着长孙殿下关心的并不是灵媒的作用,而是凡人是否可以佩戴。”紫曦的声音渐渐低沉。 “凡人?” “是,王。长孙殿下一再向属下确认凡人佩戴灵媒是否会有伤体之害。” 灵妖王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追问。殿中顿时安静下来,仿若无人一般。 紫曦依旧垂首,静听指示。 许久后,灵妖王才重又睁开双眼,紫色的眸中不见一丝波澜,低声问道:“你可曾向他提起本王指示?” 紫曦颔首:“是,属下已向长孙殿下提起。” “他如何回的。” 紫曦看向灵妖王,眼里精光闪动:“殿下并无此意。” 灵妖王闻言并无伤感,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又道:“可是与那凡人有关?” 紫曦摇头,恭声道:“并非。殿下给出的理由只与天界有关。” “呵呵,天界。”灵妖王紫色眼眸里附上一片阴霾。 “王请放心,长孙殿下虽暂时并未答应紫曦,但言语中却已不似先前那般肯定。” “很好。天界占本王的外孙几千年之久,如今也该还给本王了。咳咳,咳咳”灵妖王言语刚毕,便猛烈咳嗽起来。 两侧的妖婢不惊不慌却又迅速地拿出药丸,伺候灵妖王以水服下。 紫曦恭声:“长孙殿下那边紫曦定会一直跟随劝告,还请我王万万保重身体。” 灵妖王止住咳嗽,长出一口气后,缓缓道:“无妨,本王还能撑住。本王还未亲见外孙,尚不能闭眼而去。” 短短一句话却已道尽望眼欲穿之苦。 紫曦动容,声音也颤了三分:“我王心意全族皆知。紫曦定会尽快完成任务,不负我王嘱托。” 灵妖王轻轻摇头,语气也稍带黯然:“来日方长,莫要逼他才好。”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此事暂且不谈。你去传无极灵尊来,本王有事要问。” 紫曦应声,抬手以指虚空画出一道紫符,周身散出紫色光芒,耀眼夺目。她对着紫符朗声道:“我王有命,传无极灵尊舒玄前来空名殿。” 话音刚落,紫符便徒然变成一道紫光,自殿内飞出。 不多时,便有殿口妖奴恭声通传:“王,无极灵尊已到。” 话音刚毕,一个蓝袍墨发男子款款走进来。 他面若冠玉、眉如墨画。即便对着上方正襟危坐的灵妖王,也只是微微俯首行礼,恭声道了句“我王万安。”便自觉地直起身子,微笑直视前方。 如此这般的从容不迫、温文尔雅,让人感觉如清风扑面,不自觉地便想亲近对方。 紫曦自舒玄进到大殿开始便一直沉默站立一旁,也不看他。直到他请安过后,才微微向上方的灵妖王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王,紫曦先行告退。” 然而灵妖王却缓缓摇头:“无妨,你也听一下吧。” 紫曦闻言颔首,只听旁边的舒玄低低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尽是心满意足的暧昧。她心里无端腾起一股烦闷却不好发作,只得隐忍着伫立一旁,不再言语。 “舒玄!”坐上的灵妖王忽然开口:“本王叮嘱你办的事,进展的如何了?” 舒玄嘴角含笑,从容回道:“回我王,一切进展顺利。兽妖的族王比武大赛定在三日之后,届时我会亲自过去主持。” 灵妖王轻轻点头:“如此便好。” 舒玄又道:“兽妖一向自恃族群广众,虽被我灵妖族统治了一年余年,但虎狼之心从未间断,甚至几次三番想要另立为王。先前舒玄亦听闻蛇族还暗地拉拢雪妖一派,然而这两派皆是两面三刀、表里不一的类型。竟在订协议那天因几句话不和吵了起来,这协议没签还结下了梁子,真是闹尽笑话!” 舒玄越说越上劲,到最后竟然笑出了声。他本就生了一副好面容,再加嗓音清亮纯净,整个人笑起来的样子竟似女儿作态,说不出的千娇百媚。 紫曦蹙眉,右手于袖袍之下紧紧握拳。若不是有灵妖王在上,想必她这一拳登时就要挥出去了。 而灵妖王却不见有丝毫不适,依旧沉沉说道:“那兽妖比武,你可有准备。” 舒玄虽停住笑,但嘴角依旧牵着三分笑意。他目视着上方的灵妖王,款款而道:“我王请放心。舒玄首先是灵妖族的灵尊,然后才是花妖族的驸马。三日后的比武会,舒玄自然是以灵妖族灵尊的身份主持。虽说兽妖不见得会放过这个机会,但舒玄自会当他们胡言乱语、不理便罢。” 这话说的相当轻巧随意,仿若他要去参加的不是什么族王比武大赛,而是姑娘家的选秀大会一般。 灵妖王微微颔首,看向紫曦:“紫曦,这几日若他不找你,你便跟着舒玄一起去吧。” 紫曦自然不敢推托,当场应下。 此时灵妖王的疲惫之态已端显,舒玄便同紫曦一起告退,离开了空名殿。 妖界中除去花妖一族种植了大量的奇花异草,其余各族皆寸草不生。所有的宫殿楼台都隐没在徐徐袅袅的烟雾之中,尽显诡秘萧索。 幸好这里还有日夜阴晴之分,不然可真与鬼蜮差不许多了。 紫曦沉默的走在前面,也不与舒玄谈话。倒是舒玄似不在意,加快步伐上前挡在紫曦面前,开口便道:“曦儿还在生我的气呐。” 这一声昵称叫的轻柔腻人,寻常人听去只怕骨头先酥了三分。而紫曦却一脸冰霜,语气生冷地回道:“无极灵尊请放尊重些,麻烦以后叫我流月灵尊!” 说罢一侧身便要从舒玄身旁绕过,舒玄知她会躲早有防范,当下一闪身子又挡在紫曦身前,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我这么叫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愿意呢。好了曦儿,别再生我的气了。你在外寻长孙殿下那么久,回来也只是到王那里通报一声就走。如今好不容易能多留几日,何不与我同去花妖族赏花饮酒呢?” “无极灵尊还没饮酒就已显醉态了。难道你忘了吗?你才成婚不过五十年。正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之时,何苦要带我去晃那新娘子的眼睛!”紫曦的声音冰冷透着鄙夷。 舒玄听后亦是无所谓的笑着:“曦儿是否在凡界呆的时日多了,连时间都同凡人一样了?我妖族寿命虽不似天界上千上万,但活个六七百年还是不在话下的。区区五十年哪里会放在眼里?更哪里比得上你这少的金贵的几天呢?” 紫曦不语,抬首直直的看着面前的舒玄。那熟悉的面容上依旧神采飞扬,却不见当初的英姿飒爽,反而多了几许阴柔气息。 “舒玄!”良久后紫曦才轻轻开口,叫的却不再是他的尊号。 舒玄亦发现这点,喜的一双明亮动人的眸子里更添神采,嘴上亦动容地问道“怎么了?曦儿?” 紫曦缓缓摇首,将方才已挂在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俯首冲舒玄轻一点头,淡然道:“我已答应王三日后的兽妖比武与你同去,那时再说吧。” 言毕她纵身虚晃一闪,整个人便顷刻消失。只留下舒玄负手静立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含笑不语。 ------------ 第四十章 过往 三日之后,兽妖比武大赛在天水台正式拉开帷幕。 天水台在妖域正中央,是每个妖族举行例行祭祀或者重大选举的地方。此时那里乌压压挤满了各类围观的小妖,连一向低调的木妖一族也隐约散布其中。 众妖谈论的重点似乎并不是哪族的族王能够取胜,而是纷纷的议论起本次大会的主持者—舒玄。 雀鸟拍扇着翅膀叽叽喳喳地说道:“听闻那个无极灵尊自五十年前娶了花妖族族王的女儿后,并不住在灵妖族自己的宫殿里,而是跟着那位公主住在花妖。这怎么听着不像是娶进门而是做了上门女婿呀。” 狐女不屑地挥挥手:“嘁,自然是那位花妖的公主长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让灵妖的尊者无暇分身,索性就住那去了呗。” “那也不对啊!把公主娶进门后跟着自己在灵妖族里不也能天天见着嘛。依我看哪,准是那花妖的族王身体不好,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然舍不得离得太远喽。”山羊老头儿笑着缕缕花白的胡子。 “那也是灵妖的尊者对公主一往情深才会如此吧!若是我,这种‘倒插门’的事打死都办不出来!”眼镜蛇吐着鲜红的信子,仿若鄙夷的撇撇嘴。 “所以你活该一辈子单身!”狐女连忙见缝插针。 妖群中顿时发出一声哄笑,眼镜蛇翻着白眼晃悠着身体离开了。 “那本次选举大会,那为灵尊到底是以灵妖族尊者的身份来主持,还是以花妖族未来族王的身份来主持呀。”木讷的枇杷树精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雀鸟狠狠地啄了枇杷树精一下,把枇杷树精疼的大叫:“你这榆木脑袋,就算是花妖现在族王都管不着兽妖族的事儿,何况未来的呢!所以他当然是以灵妖族灵尊的身份来主持呀,笨蛋!” 枇杷树精正待开口,却见不远处舒玄与紫曦并肩走来,连忙低声道:“那个灵尊来了!可是还带了一个同行的。” 接着有快嘴的狐女把话接了去:“呦,那位不是灵妖族的流月灵尊吗?她怎么也来了!啧啧,难道旧情人重归于好了?” 一直沉默观望的美人蕉此时闻言一瞪眼:“别瞎说。我们公主和驸马关系好着哪!” 狐女不以为然:“嘁。关系再好也是一个负心薄情郎!谁人不知这无极灵尊和流月灵尊原本就是一对人人艳羡的情侣?如今男的抛弃旧爱、另娶她人,还有什么脸炫耀恩爱!也就是这流月灵尊好欺负,若换做是我早就挑了他的筋、抽了他的骨,再吃了他的皮肉!” 她越说越气,言谈间已是咬牙切齿,仿佛当初那个被无情抛弃的人正是她自己。 山羊老头儿也是脸色一暗,望着台上两人的身影幽幽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多好的一对璧人哪,可惜了。。” 众人谈话间,舒玄与紫曦已经来到了天水台的中央。四下嘈杂的议论声立时停止,众妖纷纷翘首等待着这位灵妖族的无极灵尊开口。 舒玄面带微笑地对着四周的群妖略一拱手,朗声道:“本尊乃灵妖族无极灵尊舒玄,身旁这位亦是灵妖族的流月灵尊紫曦。想必大家也都很熟悉了。我二人今日前来正是受妖王所托,来主持本次兽妖族王的比武大赛。兽妖乃我妖界第一大族,族群广众、族口繁盛。几千年来更是出了不少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的杰出人才。故今日,本尊甚是荣幸能做本届比武大赛的主持者。看群英聚会观英雄逐浪、豪杰争锋实乃人生一件痛快事哉!” 他这一席话说的台下众妖心情澎湃、热血沸腾。连等候比武的各族族王也面带得意、心花怒放。 众族王眉眼交替,似是都默许了舒玄以灵妖族身份介入兽妖族王的比武事宜。更将事先准备奚落他的话也抛却脑后,摆出以和为贵的大气姿态。 紫曦始终静静地站在舒玄身后。 她看着他的侧顔,听着他一字一句、口齿清晰伶俐地详细讲述着比赛的条条规则,偶尔台下有提出疑问或者抗议的,他亦是不紧不慢地对答如流。 一贯的从容不迫、雍容闲雅,一贯的能言善辩、舌灿生花,没有了阴柔邪魅,那个她所熟悉的舒玄杳然而归。 他们曾是人人艳羡的情侣。 战场上,他在前方厮杀,她在后方施法。平日里,他抚琴奏曲,她挥袖起舞。虽不能说是神仙眷侣,但才子佳人、俪影双双,也能称的上是天造地设。 浓情时,他曾执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许下今生来世。甚至觉得这样还不足表达心意,便带着她到未央河边看浪淘风簸,以手扩音向着天上地下郑重起誓。 然而沧海桑田,瞬息万变。当初执手相望的人,早已带着他的誓言并着这片天地一起变了。 紫曦心中发苦,面上却始终保持平静。她知道自己的感情早就随着那个誓言一起破灭了。但是她却永远无法忘记五十年前的那个下午,当她寻到未央河边见到他时,他不待自己开口质问,便如往常一样笑意盈盈地对着她说:“是的,我要同花妖族的公主成婚了。” 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春风得意一样的斩钉截铁。 而这截然不同的话,却也出自同一个人。 于是心死,再也不肯对任何人用情。 照理说一个人变心只是换了身边的爱人,个人的本性却不见得会变。然而婚后的舒玄却一改过去的血性方刚,变得邪魅狂狷起来。 虽说他外表上看去仍是风度翩翩、温润如玉,但紫曦心里明白,舒玄的灵魂已经不在了。 所以即便还是这个躯体、叫着这个名字,即便他对她还是柔情蜜意唤她曦儿,但灵魂若不在了,一切都只是假象。 故紫曦再也不愿面对现在的舒玄,连跟他说话都是冷言冷语。再后来妖域开始盛传花妖族的公主与驸马多么情投意合、恩爱甜蜜,这更扰的她心烦意乱。 所幸后来灵妖王嘱她外出寻找长孙殿下,她便开始了长年累月的外界漂泊。 漂泊的久了自然接触的人和事情也多起来,再后来她便听说世上有一种奇药,吃了可使寿命延长三倍不止。 本来这都不足以引起紫曦的关注,毕竟长生这事儿放眼三间七界除去神仙可以轻松做到,其余众生就算耗费血本赔进一生也不见得能实现。故像紫曦这类看得开想的明白的人,对此也是置若罔闻,不屑一顾。 然而她又不知从何处听说,这个奇药之所以称奇不在于药的作用,而在它的配制。 这药的配制可了不得,首先集齐五百种名花异草的精魄便需要五十到一百年时间。而后再需以初夜女子的纯元聚成颗粒。因精魄至纯、纯元至阴,若此时服用别说寿命延长,不震得五脏俱裂、七窍流血而死就已是万幸。 故这药还须灵力高深之人将其封在体内,以全身的灵力和内息将两者融合,直至完全合体。这其间便又要用去一百年时间。 然,这也正是最为紧要的一关。因为无论封在男子或者女子体内,都会因为本体真元的侵入而导致药体阴阳不和,药效失散。 而这药效一旦在体内失散,便会立刻被对方的属性冲撞的本性错乱。譬如封印的是男子体内,药效失散就会导致阴性大发,胸部变大嗓门变细甚至每个月都会来葵水。而封印的是女子体内,则会导致阳性横行,嗓门变粗体块变大直至长出喉结和分身。 然,无论再多出什么样的变化,服用者自己本体的特征并不会因此而消失。于是最后就演变成不男不女、雌雄同体的怪物,被三间七界所弃。 故这奇药的名字也特别耐人寻味,唤作互生丸。 但是这药奇则奇也,却也并不是从来没有人配制成功过。 听闻两千年前魔族有一灵力高深的尊者便在自己体内将这奇药制成后直接引入脾胃。魔族的寿命本与妖族相同,最多就是六七百年的光景。而这位尊者却硬是多活了两千余年,直到现在依然精力充沛、意气风发。 虽无法长生,却仍得长生之妙。 ------------ 第四十一章 问情 紫曦初时听到这儿的时候,心内犹如平地炸雷,顿时被惊得瞠目结舌。 奇花异草、五十年、灵力高深、本性错乱这些词组合在一起都不能不让她想到舒玄。 可是她又不敢肯定,或者是不想肯定。一方面因为她从未察觉舒玄想求长生,而自己也不会有这种想法,故她想不到舒玄会这么做的理由。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的,尽管这个人辜负了自己也变得面目全非,然后她的心里还是希望这个人能好好的。 至少,是这个身体是好好的。或许某天她熟悉的舒玄的灵魂回来了,重新回归这个身体,那么那个深爱着她说要娶她的人也便回来了。 这个想法一直支撑着她,时间长了连她自己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幻想还是舒玄真正的遭遇。 紫曦从沉思中回神之后,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台下。而此时台上正在进行虎族族王与鹰族族王的冠军争夺。 舒玄站在紫曦的身旁,亦听到她低低的轻呼一声。便随口笑道:“台上要进行比赛,我见你状态不对就自行带你下来了。曦儿,你在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紫曦心中又是一怔。她是灵妖族的高级灵尊,法力和灵力深不可测。旁外人走进周身五丈之内她立刻就能清楚的察觉到。但舒玄却在她心不在焉时轻松地将她整个人带到台下,这也并不是因为舒玄的功力在她之上,而是因为她习惯了。 她习惯了对舒玄毫无防备。习惯了听他做主,任由他带自己去任何地方。甚至也习惯了自己对他的这种习惯。 五十年来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心,亲手埋葬自己的感情,却拿这习惯束手无策。 舒玄见紫曦沉默不语,自然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心中欣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嘴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曦儿,你觉得虎王会赢呢还是鹰王会赢?” 紫曦向台上望去,此时两个族王的比斗已经进入白热阶段。虎王一声大吼震得台下众妖纷纷捂耳,灵力不济者直接被震飞数丈,口吐鲜血。而鹰王亦挥着利爪直扑对方。在灵敏地躲过虎王的几记力掌之后终于扑捉到虎王的软肋,便毫不犹豫地下爪,直抓的虎王皮肉外翻,鲜血横流。 此时台下的众妖有的高声喝彩有的咬牙切齿,若不是台上四周设有屏障,估计他们早就冲上台将这一场比武大赛逆转成族群争斗了。 紫曦对此毫无兴趣,听舒玄问起也只是淡淡地回道:“他们谁输谁赢跟我又有何关系。” 舒玄也不在意,只是莞尔一笑答非所问道:“曦儿想谁赢,我便就让谁赢。” 话中的宠溺毫无遮掩,像极了曾经他对她的温柔。 紫曦亦不在意,只低低道了一声“无趣”便在不言其它。 而舒玄听后却粲然一笑:“既然曦儿说无趣,那就让他们停下吧。” 说罢,他轻挑指尖捏成兰花,冲着台上便发出一记剑气。台上的虎王正欲翻转身子到抓鹰王时,忽然腰部一软面朝上直直摔到了地上。而鹰王逮到时机一把抓下虎王胸部的徽牌,宣告取胜。 台下众妖先是一愣,既而欢声雷动。负责裁判的熊族族王上前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一动不动的虎王,便一手拽起鹰王的胳膊,宣布他是本届兽妖族王比武大赛的冠军。 台下欢声掌声不绝。待屏障撤去后,虎族的族众纷纷上前围住自己的王,做了一个腾云的术法便带着虎王匆匆离开了。 “你—”紫曦惊诧,瞪眼看着笑的一脸无所谓的舒玄,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 舒玄轻轻地对着自己的指尖吹了一口气,仿佛刚才那一弹弄脏了他的指甲似得。 注意到紫曦投过来的质问目光,他也只是懒洋洋的说道:“这本就是让曦儿解乏的。既然曦儿觉得无趣,那何必让他们继续打下去?再者说,本来那虎王就不会得冠,这早输晚输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无甚大碍。” 紫曦察觉到舒玄又恢复了阴柔之态,心中更为不快,便转身向后走去。舒玄也好似终于弄干净了自己的指甲,亦心满意足地笑着追上紫曦,同她一起远离了天水台。 “为什么?”紫曦没有回答舒玄,又反问了回去。 舒玄放开紫曦,负手站立在河边一言不发。 紫曦看他的侧顔,凄然说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你会忽然变了心。我在外寻找长孙殿下的这五十年,也见过许多凡人的悲欢离合。有时候感觉自己已经明白了,有时候也觉得是什么原因都不重要。但是每当我回到这里,看到你站在我的面前时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舒玄低头一笑:“曦儿,一个人若是无爱无恨,便会无欲无求。若是他真心爱上了一个人,就会变的贪婪,就会想要倾尽所有去换得同爱人更多的相处时间。今生不够来世等不及,便只能用这个方法。我不过是想把下一世的时间提到这一世来,不过是想再多看看你,再爱你更久一些。” 说罢他蓦然回头:“这就是为什么。所以我何错之有?” 紫曦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回:“在你动了这个心思之始便就是错。你倾尽你所有去换我并不想要的东西是错!你毁掉我对你所有的感情和希望也是错!你拿我们最珍贵的现在换那些虚无的未来更是大错特错!你可曾想过若你跟他人成婚后我们还有可能吗?你可曾想过若你失败了变成那副样子我们还有可能吗?你一定都没想过。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但其实从头到尾你都不曾真的为我考虑过!” “舒玄!”紫曦的声音微微发颤:“我要的从来不是我们能在一起多久,我要的是我想你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你我都活着,我们却再也无法靠近。” 舒玄沉默半晌才缓缓摇头:“曦儿,我停不下了。” 紫曦慢慢闭上眼,将眼里的失望悲痛全部隐藏起来。直到感觉自己有力气再继续时,才重又睁开眼睛。 “我会继续寻找解方不会放弃。还望你好生护着体内的互生丸,灵力不够时唤我即可。等到我寻到解药,你便回去过你的安生日子吧。” 说罢她转身便走,忽听身后的舒玄轻轻说了一句话。那声音喑哑低沉仿若疲惫至极,而内容却因为听得太清楚让自己步子再也无法迈开。 他说:“此一生若不能与你共度,但求一死。” ------------ 第四十二章 迷失 遥遥九霄之上,此时碧尘携着一方礼盒正前往承曦宫拜见清晖上仙。 路上偶遇两三仙子,双方皆是嫣然一笑微微作福,而后再互相让道擦身而过。 恰到好处的礼让,滴水不漏的疏离,正是天宫一贯的风气。 碧尘早已习惯,她在这天宫中除去与灵修做戏时成双入对的出现在众神面前。其余时刻皆是独来独往,从未与其他仙子交好。 而当她走远时,那两三仙子才凑到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着一身湖蓝色百合裙的仙子轻摇羽扇,笑的明艳动人:“最近怎么都没见她与灵修仙人出双入对了?可是两人闹掰了?” “约莫是吧。先前听闻碧尘在瑶华宫设宴邀请灵修仙人,她父亲赤练天君也在。结果灵修仙人没呆多久就走了,而他走后瑶华宫里也传来一连串的摔砸玉器声和阵阵哭声呢。”白衣仙子回头看看碧尘背影,眼中带出几分讥诮。 “难怪我见她刚才面上虽然平淡,但那眉眼中尽是忧愁惨淡,一点也没有先前那耀武扬威的劲儿了。”发上插着的金丝八宝攒珠钗的绯衣仙子一边说着一边模仿碧尘之前的样子,惹的其他几位仙子掩口直笑。 白衣仙子语气中尽是傲慢:“灵修仙人可是咱们天宫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而且天宫里这么多佳丽,个个国色天香、出尘飘逸,哪个就比不上她了。” “可不。”绯衣仙子接上话,笑的一脸狡黠:“尤其是咱们露白姐姐,爱慕灵修仙人可不是一两千年了。这会总算有机会去争取了。嘻嘻。” 那白衣仙子正是露白。此时听绯衣女子如此取笑她,便一挽衣袖露出白皙光滑的小臂,追着绯衣女子不停地笑骂:“好你个犀利刁蛮的嘴巴,看我不个你拧下来!” 绯衣仙子躲在蓝衣仙子的身后,一边防着露白一边嘴上仍不依不饶道:“我哪里有说错,露白姐姐之心天宫诸仙皆知。何况小妹也是在提醒姐姐呀,若是下手晚了让另外的谁抢了去,姐姐的阳春凳又要空虚寂寞了。哈哈。” 说到这儿却是再也憋不住,绯衣仙子索性放声笑了出来。而露白却是一张俏脸羞得通红,气得咬牙顿足。 蓝衣仙子挽过两人的胳膊,笑着和解:“好了,你们在这里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也不怕旁人听了耻笑。既是玩笑咱们私下说说就罢了,露白不要往心里去。前面就是广寒宫了,嫦娥仙子生性清冷,莫要让她听到咱们的笑声心里不舒服。” 两个女伴点头应声,三人一起向远处走去。待她们走远时,白龙盘柱的后面才缓缓显出一个窈窕身影,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只轻轻道了一句:“有趣。” 碧尘的步子走的轻慢,但身后关于她的议论却是半点没听到。也或许在她的心里早就知道因着灵修的原因,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引起一些爱嚼舌的神仙议论纷纷,故而听到也装作没听到。 谁说神仙清心寡欲、与世无争?那不过都是无聊的臆想。天宫的争斗可从来就没停过。 路的前方出现一道岔口,左面通往承曦宫,右面则是去往诛仙台。 碧尘在心中稍稍思量后,便抬步向诛仙台方向走去。 诛仙台一路花团锦簇、彩蝶翩飞、云雾缭绕、隐隐绰绰。若不是它的尽头是众仙敬畏的诛仙台,此处真的可入天宫十佳美景胜地之一了。 然而也是在这么美轮美奂的地方,前不久刚刚进行了一场血腥凶残的散魂之刑。 而施刑者正是曾与自己出双入对、并称“天作之合”的灵修。 “此一去,我便再没有回头之路了。或许最后,我也会在这里灰飞烟灭?”碧尘自嘲的笑笑,仿佛又意识到什么?缓缓摇头道:“错了,从初来天宫我便已然没有回头路了。” 她喟然一叹,举目望向诛仙台顶交错盘布的道道天雷。孤寂的身影更显单薄。 有风从诛仙台上吹下,清寒中带出丝丝凌厉。风刮起她鬓角的青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抚上她的脸颊,像是一张冷酷无情的手在不停摩挲。 没有温暖和疼爱,只有阵阵寒意。 像极了九霄天宫的感觉。 碧尘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那冷漠淡然的感觉在面上盘旋。然而她的肌肤却是温和细腻的,它慢慢将那层冷酷包裹消融,滋生出另一股温润浓情。 这种感觉,好像小时候龙女姐姐的手抚上她的脸庞。 碧尘心内一动,轻抬双眼,面前果然站着一个容颜清丽、笑意盈盈的女子。 她华裙长裾,端庄谦雅,一只纤纤柔荑正抚摸着自己脸颊,一如从前。 见到碧尘睁眼,女子轻启朱唇,柔声问道:“尘儿,这里如此清冷,为何你要一直站在这里?” 碧尘双眼泛红、千言万语涌上来涨的喉咙酸痛。最后只是颤抖着嗓子哑声唤道:“珑姐姐。。。” 双瞳剪水、眉目如画,云袖飘飘、仪态翩然,正是东海龙王赤练之女―思珑。 思珑轻手撩开碧尘鬓角被风吹乱的青丝:“一别千年,尘儿都长这么大了。” 碧尘无话,直直地望着思珑。见她笑的温和落寞:“你走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姐姐虽向父王问起你多次,却始终没有回应。姐姐心中牵挂你,只想知道你在天宫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再欺负你?” 碧尘轻咬下唇,抬手抚上思珑的玉手,缓声回道:“没有,没有人欺负我。天宫的众仙虽然清冷疏离却也谦让有礼,对我都很客气。珑姐姐放心吧!我过的很好,真的很好。” 话说到这便说不下去了,思珑反手握住碧尘冰凉的双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温暖着她:“如此便好,我的尘儿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姐姐来保护了。” 说罢她抬手整了整碧尘发梢插着的金色孔雀衔珠步摇,柔声道:“往后再寻个如意郎君,好好的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吧。” ------------ 第四十三章 龙女 碧尘闻言,心中千般滋味尽作苦楚。 她是龙王在外的私生女,只因生母跪在龙宫大殿求了三天三夜才被勉强留在宫里。却不得记入龙族正籍,只挂名灵女。 然这却成了她一生的奇耻大辱。从小她不知受了多少委屈羞辱,随便一个婢女小厮都敢对冷嘲热讽。她痛恨生母将她带到这个世上,却又不得不与她相依为命。 幼年坎坷经历造就了她隐忍孤傲的性格,即使知道有人明里暗里的对付她,她初识也只是默默忍着,直到忍无可忍再狠狠出手教训对方,尽管最后自己也难逃一顿虎皮鞭子抽打,心里却无比畅快舒服。 带碧尘髫年时,她的生母终于不堪折磨偷了龙王爱女的金饰吞服自杀。 可怜的女人不仅到死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女儿唤她一声娘亲,反而还因为自己的偷盗行为差点让幼小的碧尘被活活打死。 因着龙王赤练厌恶碧尘不愿见她,便命人将她抽打一顿后押到公主殿等候公主亲自发落。 也就是在那时,命运让她遇到了思珑。 初见思珑,她穿着一袭水绿色百花曳地裙自公主殿内室旖旎而来。她虽然年纪与碧尘相仿,却生得端庄秀丽,温婉可人。长长的乌发披在肩上只以一根碧色丝带系住发尾,头顶斜斜插着一枚玲珑小巧的金色步摇。 步摇上垂下的珠子随着她的步伐迈动而轻轻晃动,晃亮了碧尘的眼睛,晃疼了她敏感卑微的内心。 押着碧尘的守卫将龙王的口令传达后,便一推她的胳膊将她推倒在思珑的脚下。这一推牵动了碧尘身上的伤,登时疼的她呲牙咧嘴。 然而就在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时,面前的公主突然一声轻语:“你来啦。” 尚且稚嫩的声音里,却道出了似等待了千万年那般长久后,再重逢时的平静与温情。 碧尘愕然,不解的看着思珑。思珑也看着浑身是伤的碧尘,想伸手去扶她又怕弄疼了她,思量一会后便开口吩咐道:“将她松绑。” 守卫皆是一愣,目目相觑。待思珑又郑重地重复了一声后,才恍然醒悟疾步上前七手八脚地将碧尘身上的绳子解开。 绳子一去,碧尘顿觉身上轻松了一点。尽管她仍跪在地上皮肉骨头隐隐作痛,却终于不用再反绑着胳膊受苦。 思珑轻轻蹲下身,逆光中看不清她的表情,而她的声音却是轻柔温和:“你就是那个父王在外生养的女儿吗?” 碧尘心内一颤,抿着嘴点点头。 思珑突然笑了,笑的娇软可爱,明艳若滴。她对着碧尘郑重地说:“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 碧尘身体一颤,猛然抬头正对上思珑晶莹剔透的双眸。那双清澈的眸中只有真诚和关切,就像一双温柔的手抚上碧尘躁动不安的心,让她瞬间就平静下来。 从未有过的温暖、从未感受到的亲情,在她八岁时却由一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同父异母的女孩填补了空缺。 碧尘的眼泪还来不及掉下来,守卫冷酷坚决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公主,万万不可。她是罪妇之女又从未记入龙族,怎么能与您尊贵的身份相配。” 思珑的声音却比守卫还坚定:“如此,那我去向父王请求将妹妹加入龙族便是。另外,父王将她与我发落,本公主未说她有罪之前你凭什么说她是罪女?难道本公主还要听命你一个小小守卫吗?还是你也想尝尝这绳子捆身的滋味?” 思珑年纪虽小,这话却说的抑扬顿挫、有板有眼,公主之势凌然而出。两个守卫守卫登时吓得面色青白,纷纷跪地叩首说不敢。 碧尘仍是呆呆的看着思珑,记忆里她总共见过思珑两次生气。第一次便是初见时她为了维护自己出言斥责守卫,第二次便是跟父王据理力争要将自己记入龙族。 思珑挥手斥退了所有的守卫和婢女,堂堂公主殿的大殿中便只剩她们二人。 碧尘仍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眼前伸来一只柔嫩细白的小手,耳边同时传来她温柔娇俏的声音:“我怕弄疼你,你拉着我的手起来吧。” 碧尘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缓缓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到思珑的手心里。两个女孩子的手刚碰触到,碧尘就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自掌心开始迅速的传遍全身,让她原本皮开肉绽的伤口也似抹上了灵丹妙药,奇迹般地不再作痛了。 而她在恍神的空当里,也被思珑一把拉了起来。 碧尘自小衣食不饱、营养不良,故身子也比同龄的思珑低矮几分。思珑一手牵着碧尘的手,一手轻抚她的头发替她打理鬓前的碎发。之后又看着碧尘不好意思地笑笑:“方才我也没问你年纪便自作主张的唤你妹妹。现在这里除了我们再没其它人,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多大了吗?” 碧尘看着自己的手被思珑轻轻握在她的手里,感受着她替自己整理头发时的细心和轻柔。小小的心里早就如开春的湖水一般化去了表层的冰冷,在春风的吹拂中荡开一圈圈温情的涟漪。 碧尘听到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我叫碧尘。。今年八岁。” “碧尘,碧尘。。。。”思珑巧笑倩兮:“你的名字真好听。我叫思珑,今年九岁。正好是你的姐姐。嗯。。我以后可以唤你尘儿吗?” 碧尘实在不愿再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只是轻轻点头。思珑又是莞尔一笑:“好尘儿,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 然后她笑着从头上取下那个坠着珠子的金色步摇,再轻轻地插在碧尘的发中,满足地说:“这个是我们姐妹的见面礼。 以后你就叫我珑姐姐吧。” 碧尘又只是点头。思珑却不肯罢休,她执拗地看着碧尘说:“既是姐妹,自然要称呼一声的。快叫我珑姐姐。” 碧尘点点头,低声扭捏的唤了一声:“珑姐姐。。。” 思珑一时兴奋正欲环手保住碧尘,却被碧尘轻轻推开。她脸上神情复杂,看看思珑身上精致华美的衣服再看看自己一身污血泥垢、破烂不堪的样子,终究默默地摇头什么都没说。 思珑也顿时醒悟,心里直怪自己大意。刚认了妹妹光顾着自己高兴了,人家还一身是血的忍着蚀骨的疼呢。 于是公主一声令下,龙宫里最好的御医带着各种珍贵药草齐齐来到公主殿中。同时燕窝人参、阿胶蜂蜜各种滋补圣品也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 碧尘虽年幼,又受了各种刑罚但这些名贵兼备奇效的药草和滋补品灌下肚后,身体也康复的极快,精神越来越好。 ------------ 第四十四章 相伴 在思珑以姐姐名义命令碧尘只许专心养伤不得过问其他的时候,思珑的母后―东海龙宫里正统的龙后一纸下令命思珑立刻前往自己的寝宫听候训斥。 整个训斥过程碧尘不得而知,她只知思珑卯时接旨出去,临走时还故作轻松的安慰自己不要担心并吩咐左右务必看好自己。然后这一走,直到酉时才回来。 思珑回来的时候神色并不好,一向温和含笑的脸上似封了一层冰霜。眼里也像刚刚哭过,红的如同泣血一般。 碧尘闭嘴不语,只是轻轻地掀开床被。自她住到公主殿后,一直都是与思珑同睡一榻。思珑也没脱外衣一脸国仇家恨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后面朝里对着碧尘不发一言。 碧尘也侧卧着对着思珑,两个小女孩面对面互视许久后。不知是其中哪个先绷不住笑出声,继而两个人笑作一团,伸手互捏对方的脸打闹。 原本安静的公主殿中传出阵阵爽朗清脆的笑声,弄的殿中的婢女面面相觑。但是公主与碧尘的姐妹情谊她们也看的比谁都清楚,故此时听到笑声,婢女们虽然心中奇怪但彼此的眼中却是遮不住的兴奋与欣慰。 她们的公主,九岁的思珑在碧尘出现之前,从来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在偌大的公主殿里。 她的母后龙后娘娘每天只是朝香礼佛很少召见她,父王赤练虽然很疼她,但他毕竟是龙王还有无数的大事等着他裁决,亦无暇分身来陪她。 她是东海龙宫中唯一的公主,生性温润清雅、谦和有礼。她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大方,锦衣玉食随手赏赐下人;她亦宽宏大量,婢女不慎打碎了再名贵的物品,她也只是笑笑命人打扫干净即可。 东海龙宫里无人不赞她思珑公主咏絮才高,秀外慧中。却忘记了她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她内心最渴望的是同伴的欢笑、亲人的温暖。 然后这些都没有,直到命运让她遇到碧尘。 当寝殿的宫门缓缓打开,暮光里那个混身污血只有眼神依然纯净的女孩呆呆的看着她步步走近。她亦感到自己在女孩的注视中每向前走一步,心里的空缺便填满一分。 直到走到女孩的面前,走到那双清澈眸子的面前,她的心里终于被完全填满。 那是从未有过的亲密与亲情。 于是她对她说:“你来啦。” 其实谁也不知她后面还有一句:“我等你好久了呢。” 而对龙王赤练来说,有没有碧尘这个女儿都无所谓,她活着抑或死了,或者在哪里活着都无所谓。既然宝贝女儿思珑如此喜欢她,那便让她留下来陪着也无所谓。 左右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量这个半大的孩子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但是把她记入龙族却是万万不能的事儿。虽然思珑与他提过多次,也头一次跟他大声争执。但自从罚她在大殿跪了一天一夜后,也就再没见她提起过这事儿。 唯有碧尘记得清楚,那日思珑满脸泪痕、一瘸一拐地回到公主殿,看着自己的眼里充满了委屈与失望,却嗫喏着不知怎么开口。 而她也在那一刻才深刻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不是什么身份地位的认可,而是思珑能在身边。能跟她一起笑一起闹,就是自己最大的愿望。 这以后的日子也相对太平了许多,小碧尘伴着小思珑一起成长。 小碧尘没有夫子教功课,小思珑便将学来的知识一点点仔细地教给小碧尘。闲时小思珑也教小碧尘弹琴作画,小碧尘给小思珑编趣闻笑话。两个小姑娘经常在夜里窝在被子里笑的花枝乱颤,惹的侍奉的下人不得不一次次敲门叮嘱早睡。 小思珑喜欢碧色,常穿水绿色长裙,端显清新飘逸。小碧尘便也学着珑姐姐的样子,将碧色穿的有模有样,却是另外一种俏丽可爱。 于是龙宫里经常出现这对碧衣姐妹的身影。再没有下人敢给小碧尘眼色看,大家一口一个“碧尘小姐”喊的格外亲切顺嘴。 ------------ 第四十五章 许愿 小碧尘不记得自己生日,小思珑便将自己的生日分给她,两人同月同日生,却相差了一岁。 于是小碧尘十岁第一次过生日时,小思珑便偷偷地将她带出龙宫。两个女孩子一路嬉笑打闹,潜水浮游来到了东海圣地卧龙崖。 那是小碧尘第一次浮出海面,见到外面的世界。 因为事先吞服了丹药,两个女孩子出水坐在崖边上并没有感到不适。但因着小思珑的特殊身份,小碧尘还是坚定的让她在两人身边罩上了一层防护。 于是幽幽的深夜里,海水不停地拍打着崖岸上的巨石。小思珑与小碧尘肩并肩坐在卧龙崖的崖边,抬首看天。她们的身边围绕着点点绿色的荧光,宛若萤火虫一般。 才直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小碧尘就不耐烦了。她左右晃着脖子不满地对小思珑说:“珑姐姐,你大晚上的带我来这么乌七八黑的地方干什么呀。还让我一直往天上看,这天上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为什么不去有花有草,有蝴蝶有飞鸟的地方呢。” 碧尘和思珑从小生活在深海里的龙宫,两人皆未见过蝴蝶飞鸟这类的昆虫。对它们也仅在教导思珑的夫子嘴里略略的想象能到是什么样子。 故这次偷溜出宫,小碧尘一直以为小思珑会带她去看蝴蝶飞鸟。她本是很兴奋很激动的,结果她的珑姐姐却将带到这么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虽说卧龙崖是东海的圣地。但那仅限打仗和祭祀的时候。这种地方平日里都是严加戒备,多一点的花草都不会留下的。 小碧尘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小思珑会带她来这个地方。而小思珑却在来了之后一直望着天上,也不理睬她的牢骚。 小碧尘无聊的都快睡着了。她从未过过生日,对生日也没有任何感觉。此番是听说珑姐姐要带她出来看好玩的才跟来的,并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生日。 正当她上下眼皮打架打的厉害时,身边的小思珑却一把推醒她,兴奋的指着天上说:“快看快看!真的有流星!” “流星?”小碧尘一个恍惚抬头看向天,果然几分钟后一颗闪烁着光芒的流星瞬间划过天空直落而下。 小碧尘看的目瞪口呆,却听小思珑在旁边激动的说:“尘儿快点许愿,夫子说此时许下愿望就会成真的!” “许愿?这是什么?”小碧尘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小思珑转过脸,她的眼睛明若秋水、灿若星辰,拉着小碧尘的胳膊说:“许愿就是把你心中最希望发生的事情许下来,然后祈祷神明保佑自己,让它得以实现!尘儿,你有什么心愿快快许下来吧。” 说罢她松开挽着小碧尘的胳膊,在身前做了一个十指交叉的姿势,低下头闭上眼轻轻地说:“尘儿,就像我这样许愿。” 小碧尘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但珑姐姐的话她一向言听计从。于是也有板有眼的跟着小思珑做出许愿的样子。 两个小女孩对着漫天流星轻轻许愿,萤火虫一般的荧光在两人身边轻舞飞扬。 过了一会儿小思珑才慢慢睁开眼睛,她满意的悬空踢荡着玉腿,笑着问身边的小碧尘:“尘儿许了什么愿望?” 小碧尘羞涩的一笑:“珑姐姐先说吧。” 小思珑也没推诿,大方地说:“我的心愿是有一天能见到天上的银河。夫子说它在很高很高的九霄天宫。听闻它是由无数颗星星汇聚而成,星光灿烂、浩瀚无边。而且它还有一个凄美的‘鹊桥传说’,讲的是一个凡人和神仙相恋的故事。” 说罢她又自顾自地背诵起诗词:“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小碧尘听的都快痴了。虽然珑姐姐也会将夫子教她的功课教给自己,但是这首诗她却从未听过。此时听她念起,只觉得一股柔情在心中荡漾,只暖得五脏六腑都快融化了。 小思珑也在自己创造的意境中陶醉了一会,复又笑着问像小碧尘:“尘儿,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心愿了吧。” 其实小碧尘许的愿望很普通,她就希望能永远和自己的珑姐姐在一起。而此时听到珑姐姐问起,她却临时改了心愿,张口回道:“我想要帮助珑姐姐实现愿望,这就是我的心愿!” 小思珑先是一怔,继而抚掌大笑,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清澈纯净:“哈哈,那尘儿是想做天上的神仙咯?” “天上的神仙?”小碧尘不解。 “是呀。只有天上的神仙才能见到银河。而且神仙都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想要什么都是随手可得呢!”小小的思珑对神仙并没有太多了解,完全只是凭着自己的臆想描述。 而她的这番话却让小碧尘牢牢记在了心上。神仙法术高强无所不能,那是不是也可以把银河摘下来送到珑姐姐面前呢? 于是她郑重地点点头:“嗯,那我就去做神仙。” 儿时的心愿随着日月交替和时间流逝已渐渐模糊,东海龙宫里公主殿的笑声却由稚嫩爽朗变成了清丽婉转。 昔日的小思珑和小碧尘都已到了豆蔻年纪。她们一个出落的亭亭玉立、雍容华贵。一个出落的千娇百媚、楚楚可人。 两人仍穿着最爱的水绿色长裙,挽着相似的发髻,白日同桌而食夜里同卧一榻,亲密如常。 碧尘从未忘记思珑幼时跟她说的心愿,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多,她也渐渐明白想要做个神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虽然她是灵女,身体里有着不同寻常的灵力。但是距离做个真正的神仙还差十万八千里。 听闻光是这中间的渡劫飞升,就不知道要扒去多少层皮,化去多少块骨了。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做了神仙就要跟她的珑姐姐分离了。这又与她一开始的心愿相违背。 “到底该如何能帮助珑姐姐实现愿望,并且不会离开她呢。”一有空的时候,碧尘便托着腮帮陷入沉思。 而思珑并不知碧尘的心思。幼时许下的可笑愿望连同那些不切实际的关于神仙的话,早就在她日后阅览了更多书籍明白了更多事理后,一颦一笑间淡淡抹去了。 ------------ 第四十六章 飞仙 就在思珑准备着与碧尘共渡她第八个生日时,九霄天宫却传来玉帝圣旨。为奖励东海龙王主动将其所有的东海管辖权交予天宫,结束了双方长达千年的战争。现擢升东海龙王赤练为天君,位列仙班。另,玉帝听闻赤练爱女心切,不忍久离。又格外开恩擢龙女为仙子,可永久居住九霄天宫。 圣旨传来,东海龙宫一片热闹欢腾。龙王擢升飞仙是特大喜事,三间中除去凭借自身修为羽化成仙者,这还是头一次由玉帝钦命成仙。此等荣耀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足够东海炫耀百年千年。 但喜庆背后众人又对龙女飞升仙子一事讳莫如深。毕竟谁都知道这表面上看是玉帝体恤龙王父女情深,然因着龙王并不居住在天宫,这长久分离之说自然也不成立。玉帝留下龙女无非是做个人质,用来防着龙王再耍心思。 思珑听说此事后并没有先去找父王询问,而是急急返回公主殿与碧尘商量。结果刚踏进大殿门口时,却见到父王正端坐在位子上,而碧尘却在他面前跪着,低头不语。 思珑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径直朝着碧尘走去。碧尘却没有抬头看她,这让她的心里忽然一阵慌乱。 果然她听到父王开口说:“珑儿,父王刚刚把尘儿记入龙族族谱。她以后也如你一样是我东海龙宫正宗的公主了,你可高兴?” 思珑浑身一颤,她岂会不知自己父王在此时将碧尘记入族谱的原因。无暇去管父王的话,她只呆呆的看着跪着地上的碧尘,涩声道:“尘儿。。。。” 碧尘缓缓抬头看向她,眼里尽是无谓。然后她粲然一笑:“无妨,我是自愿的。” “不,不可!”思珑不待碧尘说完,便她疾步上前并肩同碧尘一起跪在赤练面前恳求道:“父王,玉帝之心这东海龙宫人人皆知。什么仙子仙班,全是糊弄着去当人质的。尘儿还小又从未离开过龙宫,何况那九霄天宫离这里真的太高太远了。若是去了这辈子恐怕不能再见了。求父王体恤女儿同尘儿姐妹情深,不要带尘儿走,好吗?” “放肆!”赤练一拍手把站起身怒斥道:“她不去难道让你去吗?!当人质又怎样!那九霄天宫什么没有?就算当人质也不亏她!何况还是去当神仙,这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为父今日把这机会给她,便是看得起她!你莫要让为父难堪!” “可是父王―” “住口!本王心意已决,任何人都不能更改!何况珑儿。”赤练手抚白须,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瞬间恢复了往日对思珑慈祥的模样。 “你如今已过豆蔻,是时候论婚配了。西水白龙族新胜任的族长名唤白烨,据说长得一表人才、灵力高强。前几日他特意遣了尊者向父王求亲,你母后与我皆十分满意就定下了这门婚事。本想再等几日让你母后来跟你提,熟料昨日天宫潜了使者来,说是玉帝亲自挑选了吉日让父王带尘儿去天宫参加祭典。所以为父仔细想了想,不如就让你那天出嫁。我东海龙宫双喜临门,实在是千万年来少有的大事啊!哈哈哈哈。” 他那边眉开眼笑,思珑与碧尘听了却是身心一震,互视的眼里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震惊与愕然。 思珑低下头仔细搜索着白烨的名字,却是一点也没有印象。不由抬头急切地问道:“西水白龙族?父王,怎么之前女儿都没有听你提起过这个龙族呢?” 赤练却已不为然:“你是公主,久居深宫内阁自然不知外面的事情。不过这白龙族一向内敛本分、行事低调,也不常为外人所知。然他族内却高手如云、人才济济,是四大龙族中都想拉拢的一派。尤其是近千年来,南海明王一直明里暗里对我东海挑衅。现如今为父得玉帝钦点飞升成仙,白龙族又主动上门求亲向我东海示好,这真是祖宗积德福庇我东海龙族鼎盛兴旺、绵延不绝啊。哈哈哈。” 赤练又是越说越得意,连一向冷峻凌厉的眉眼此时也是轻轻挑起,似沾了三分喜意。 然他喜过后见思珑垂首不语,只当她不舍得与自己分离,便又前倾着身子低下头抚上思珑的头顶,摆出一副宽慰的样子说:“珑儿不必担心嫁出去后与父王母后久离。一则那西水距离东海并不远。二则为父也与提亲的尊者说了,你嫁去后若是想家了随时可以回来,不受那边的礼仪条例约束。父王这东海龙宫永远都是你的家,公主殿也会一直给你留着,你就放宽心好好的去做新娘子吧!呵呵。” 思珑的声音冷得如同冰彻:“那父王何时带尘儿去天宫。” “三日后。”赤练的语气虽缓却是毋庸置疑。 “三日?那怎么来得及?!”思珑闻言又是一惊,心里却飞速盘算着:尘儿的生日是五日后。可今日已经是酉时,过了今日就还有两日的时间。她的礼物还在打造中命人催着应该能在明日午时送来,衣服首饰需得置办新的,明日一早让人赶紧重新量过尺寸,加急赶工应该能在后日辰时送来三套。只是不知天宫此时是何节气,万一置办的新衣不够怎么办。尘儿最爱吃的脆虾酥和鱼片,让小厨从今晚开始做应该也能备下不少。。。。 她这边心下思量着,赤练却当她指的是置办嫁妆来不及。心想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方才刚听说时还一脸震惊与不舍,现在知道夫家多么优秀,就又担心起自己的嫁妆不够来了。 “呵呵,放心吧珑儿。你的嫁妆你母后早在你出生后就为你置办好啦。我龙王嫁女必定得风光大办,他白龙族若不八抬大轿、重金相聘就别想轻轻松松把我家公主娶了去。呵呵,珑儿,为父也舍不得你啊。但是这白龙族的确是好夫家,白烨不会亏待你的。” 赤练的语气里含着温情,这本是思珑一直都熟悉的感觉,此时听来却分外的陌生,连带着莫名的心寒。 ------------ 第四十七章 守护 碧尘自始至终都被冷落在一旁,就像这公主殿的任意一个塑像或者家具。即便见到赤练对思珑语气轻软、态度温和,心里也没有任何感觉。即便听到自己的名字偶尔被提起,也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词,此外再无其他含义。 她的脑子里此刻就只有一个意识:珑姐姐要嫁人了。 “男大成亲、女大成婚”是亘古不变的定理,简单到如同人饿了该吃饭,渴了就喝水一般。久居深宫的公主千金没什么机会去认识自己喜欢的,于是屈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理所应当。 一起看起来都是简单到极致,无需任何解释就能明白的道理。 而她却糊涂了。 于是抬头张口,语气平淡的不像在请求而是陈述事实一般:“父王,如此便让珑姐姐去天宫,我嫁去白龙族可好。” 思珑哑然,可她还未任何反应时便觉眼前忽地刮过一股凌厉的掌风劈头盖脸地打向面前那个瘦弱的人。 然后那个瘦弱的身子不堪这一巴掌,登时横趴向地口吐鲜血。 她的发丝凌乱、脸庞红肿,看起来狼狈不堪。 “尘儿!”思珑爬过去一把抱住她颤抖的身子,再回头看向赤练,眼中全是惊惧与愤然:“父王蓄了如此强劲的力道,这便是要将尘儿打死吗?!” “没脸的贱种!”赤练咬牙切齿,语气阴沉:“不要以为本王将你记入龙族你就真的是龙女了。本王照旧可以废了你再捡其他人就是。敢如此跟本王说话,一掌打死你都是便宜了你!” “父王!尘儿再怎么说身上也流着您的血,就算您一辈子不将她记入龙族,也抹不去她就是您亲生女儿的事实!”思珑的声音寒的可以直接拿去当刀子。 赤练眼睛微眯,还未说话便将碧尘吓得直打哆嗦。她太熟悉赤练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了,幼时每一次不堪饥饿偷吃东西被逮住,捆起来送到他面前时,他都是这样的一个表情。若不是生母一次次跪着求情,只怕她早就死在这样的一个眼神下。 那是不动声色、不劳费力的取命,名唤摄魂。 碧尘迅速起身一把将思珑拉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然后匍匐在赤练脚下颤抖着声音恳求:“方才是奴婢万死,鲁莽说错话惹怒陛下,陛下教训奴婢实属应当。而公主也是体恤下人才无意间冲撞陛下。还请陛下看在公主心性善良、并无恶意的份儿上,宽恕了公主吧。” 赤练的神色逐渐平静,眼神也恢复正常。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森然道:“本王不管你们如何主仆情深。三日后一个老实的跟我去天宫祭典,一个给我乖乖的出嫁,若有任何一方出了差错,本王定不轻饶你们!”说罢拂袖而去。 直到赤练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公主殿的大殿中,碧尘才转过身扶起早已无力瘫在地上的思珑。她的嗓子酸痛难忍,眼里更是积蓄了无数的眼泪拼命地想冲出来。 思珑抬头,目光正对上碧尘拼命压制眼泪的眸子,她缓缓抬起手抚上她半边红肿的脸,柔声问道:“还疼吗?” 碧尘咬牙不语,狠命摇头,眼泪却随着这猛烈的摇头霎时间冲破防线迸涌而出。 思珑以手做帕轻轻擦拭着碧尘脸上的眼泪,喃喃地说:“本想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你留下来的。但是后来再看我,就想还是让你走吧。我尚且是公主,依然要为了父王和这龙宫的前途去做交换。若是我先走了,你怎么办。” 她的语气轻缓柔和,却夹着沉重的悲伤与绝望。 “尘儿,去了天宫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害怕,你是以东海龙女的身份去的没有谁敢欺负你。” 话到这里便是如何也说不下去了,这看似是生离,然距离和时间注定了这也是一场既定的死别。 没法说想家了就回来,没法说还好离的不远尚有机会再见。 神仙长生不死,龙族却只有短短几千年的寿命。 天宫和东海隔着人间,三间七界无法穿行。 即便她知道她会死,或许已经死了,但也仅仅是知道。 儿时如影相伴的这几百年,嬉戏玩闹、同床共枕,真的太短太短了。 碧尘手抚上思珑的手,让她的掌心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脸庞。红肿的伤口触及便是一片片火辣辣地疼,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刺激自己的神经,提醒着莫要忘了今日之苦。 “珑姐姐!”碧尘听到自己声音终于不再发颤,好像只有对着思珑说话心情才会平缓:“我会把银河带到你的面前。” 时光在眼前飞逝,带着灵魂穿行回过去。 温情缱绻的夜里,海水拍打着崖岸,莹莹的绿光在周身飘荡。 刚许完愿望的心兴奋满足,凌空踢荡的小腿悠然安闲,那笑的弯起的眼睛闪烁着星光,翘起的嘴角勾出好看迷人的弧度。 轻快又略带稚嫩的声音里,揉着五分笑意五分得意,一张口便是要说与这诸天神佛听:“我的心愿是有一天能见到天上的银河。夫子说它在很高很高的九霄天宫。听闻它是由无数颗星星汇聚而成,星光灿烂、浩瀚无边。而且它还有一个凄美的‘鹊桥传说’,讲的是一个凡人和神仙相恋的故事。” 言罢,收不住的悸动又带出几许显摆卖弄的劲儿,于是自顾自地朗声诵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目澈如水,灼灼生辉。笑语嫣然,至亲至贵。 听不懂这诗词讲的什么意思,却听的懂你许下的心愿。 从此再不能忘。 ------------ 第四十八章 出嫁 三日后,东海龙宫双喜临门。思珑公主风光大嫁、赤练龙王与碧尘公主飞升成仙。 东海龙宫方圆十里之内的海域,所有珊瑚海草皆绑以红绸,宫内所有物什器皿都贴着大红喜字、小厮婢女全部穿着大红喜衣,里外穿梭忙碌皆是面带喜庆。 白龙族的聘礼成箱成箱地摆在龙宫大殿的两侧,箱门大开,黄金玉石、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各式各样琳琅满目,足足装满了二十箱。 流光溢彩、绚烂夺目,趁的龙宫大殿一派金碧辉煌、珠光宝气。 虽是同时庆喜,然公主嫁人的吉日却不好耽误。于是龙王成仙后的第一道请奏便是为了自己小女的喜事,天宫的玉帝欣然颔首,还特意派了使者携了墨宝前来道贺。 龙王赤练得意的眉开眼笑,亲自飞上龙宫大殿的正檐,将墨宝悬挂其上,以示四海。 墨宝上书:淑女于归,缔结良缘。同心永结,琴瑟和弦。 红底黑字、烫金纹饰,端的是雍容大气。 龙王赤练与龙后此刻正襟危坐在龙宫大殿的紫檀雕龙纹描金椅上,等待着思珑公主前来叩拜。 婢女小厮位列两旁,垂眉顺眼,双手于身前交错,整齐划一。 众人面上平静,心中皆激动万分,翘首期待着思珑公主的大婚装扮。 那样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嫁人时会是什么样呢? 巳时到,龙宫正殿大门大开,思珑公主披一身大红喜袍款款而来。 她第一次将长发盘起,戴着华美精致的金丝凤冠,上镶珍珠下坠缨络。面如白玉、黛眉朱唇、双瞳剪水。身上着的那一身大红嫁衣绣着耀眼的龙凤呈祥,金丝穿引、珍珠为缀。宽大的红裙下一双鸳鸯戏水的红绸绣鞋隐约其间,正可谓“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众人看得痴醉,看惯了她素日里水绿长裙的模样,如今换上红色嫁衣竟是另一种美艳绝伦、高贵典雅。 思珑在众人的注目中走到龙王与龙后的面前,她轻提罗裙,双膝跪地,以手挡额做叩拜状,朗声道:“儿臣思珑今日大喜,特来拜别父王母后。承蒙父王母后宠爱疼惜至今,女儿在外必将长香祷祝,希望父王母后身体安康、东海龙族兴盛鼎旺。” 一席话说的众人眼中噙泪。思珑自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东海,如今嫁去西水,虽说距离并不远也可常回娘家,但嫁作他人妇之后,毕竟也不同于做女儿时那般随心所欲。想着日后不能常见思珑公主的美貌,众人恨不得将眼睛抠出来放在公主身上,只愿随她一起去了才好。 龙后常年静心礼佛,对人事情感、生离死别之类已看的平淡。自从几百年前因碧尘之事与思珑争执了一番后,更是极少见她。即便思珑是她唯一的女儿,面对她的出嫁这个做母亲的心中也别无它感。当下只是微微颔首,淡淡地道了一句“珍重”便了。 龙王赤练心中却百感交集。思珑从小可爱讨喜,他一直对这个宝贝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即便自己对碧尘厌恶之至,但见女儿喜欢与她在一起,便也点头同意随了她去。虽说此番思珑成婚于他另有一层重大的意义,但此刻面对嫁衣披身的女儿,他的心中还是不舍居多。 但是他明白自己再不舍,哪怕是完完全全的不舍,此时也会拱手将女儿送出去,并不许任何意外发生。 “或许这就是帝王家的苦衷吧。”赤练心中感叹,面上却带着七分笑意,抬手示意思珑起身,乐呵呵地叮嘱道:“珑儿,你自幼饱读诗书、聪慧大方。为父相信你嫁去西水后,定会好生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为我东海龙宫赢得美誉的。呵呵。” 早有婢女将思珑轻轻扶起,此时听到父王这样说,她也恭声应道:“儿臣定不负父王母后所托。” “如此,父王母后也就放心了。吉时不得耽搁,白龙族的花轿已在卧龙崖静候,快些搀着公主去吧。”赤练一声下令。 “慢着!”思珑声音清冷:“为何不见尘儿?” 赤练嘴角上牵,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她此刻正在卧龙崖,你去了便可以见到她。” 思珑轻抿嘴唇,心里也明白这是父王怕自己有什么想法,便提前押了碧尘做他的人质。 有她在那儿,自己就不会不去。 只要去了,白龙族的花轿在那儿,自己就不能不走。 一步一步,步步精心,步步为营。 只为不会有任何差错。 思珑缓缓点头,正眼看向座上的父母,神色中再无一丝波澜:“儿臣这便去了,望父王母后珍重。” 说罢提裙转身,没有一丝留恋也没让婢女搀扶,思珑径直向着龙宫正殿的大门走了出去。 ------------ 第四十九章 生离 卧龙崖。 此时天空虽碧蓝如洗然崖上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亦有海浪被风不断掀起,一浪接一浪狠狠拍在礁石上,似是吃痛般在众人脚下发出阵阵呼号。 白龙族十八台喜轿整齐地排在崖边,花团锦簇、结彩挂红、雍容华贵、极为喜庆。 碧尘站在崖边,看着对面一身红衣红帽的迎亲队伍,只觉心中愁肠百结、五味杂陈。 她身上穿着思珑亲手缝制的翠绿烟纱百褶裙,长襟广袖、修短合度、配上那天生的俏丽容颜,更是瑰姿艳逸、柔情绰态。 此时海面上忽然响起一声清亮的锣声,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碧波汹涌的海面上缓缓现出一个罗阵,阵上华光异彩流转、四射万道光芒、耀眼不可逼视。 阵上华光褪去之后,始闻钟鼓钦钦、韶乐泱泱。众人面露喜色,翘首相望,见远处红绸纷飞、锣鼓喧天、一派浩荡的喜气,正是东海龙宫的送亲队伍。 思珑盛装打扮、凤冠霞帔走在最前,在踏上卧龙崖的那一刻,白龙族的迎亲队伍齐齐下跪叩拜,一起恭声道:“西水白龙族恭迎王后。” 浓妆艳抹的喜娘捧着一方檀木镶金小盒疾步迎上来,在思珑面前单膝下跪高举双手,笑的眉飞色舞:“尊敬的王后,这是我王送您的见面礼,还请您收下。” 思珑不语。 喜娘静候了一会,见思珑未答声,抬首看去却见她直直地望着前方神色清冷、目光淡漠,显然未理睬自己说的话。 喜娘好奇的扭头看去,见前方思珑视野里的,正是一身水绿长裙、衣抉飘飘的碧尘。 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隔着一排众人遥相对望、默然不语。 喜娘怕耽误了吉时不好交代,便扭过身径自打开了盒盖。一时间卧龙崖上华光万丈、天地失色,那躺在盒中鹅黄色的锦缎衬上通体流光溢彩、荧光绰约的竟是一颗卵石大小,温润通透的夜明珠。 迎亲与送亲的众人皆被这耀眼光芒逼的无法睁眼,心中一边叹服这夜明珠的无上威力,一边暗自庆幸能得见夜明珠,此生亦不虚也。 然珠光虽盛,却仍无法阻止那一丝固执坚定的目光。它淡定地穿过璀璨夺目的光芒,越过红装旖旎的队伍,来到那个人的面前,然后走进她的心里,落地生根,开枝散叶。 四下无语,众人翘首看着这定定相望的两人,一时都忘了吉时。 许久后,思珑才越过身前跪着的喜娘,径直走到碧尘面前。 直到瞳孔里装满了熟悉的面容,思珑清冷的神色才显出些许缓和,目光也变得温柔,一如从前。 宽大的嫁衣袖袍被肆虐的海风吹的猎猎作响,思珑低头从袖中掏出一个金制的孔雀衔珠流苏步摇,然后抬手轻轻地插进碧尘的发中。 “陪你共渡了七个生日,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送你礼物了。”思珑声音轻柔,如玉吉磬:“往后,可要好生照顾自己。” “珑姐姐。。。”碧尘双目泛红,手抚上思珑的玉手,触及一片冰凉。 思珑嫣然一笑,反手扣住碧尘将她的手紧紧裹在自己的掌心。重重捏了一下,骤然收手。 碧尘不解,眼睁睁地看着思珑一边微笑着注视着她,一边向后退去,直直退到崖边才停住。 海风呼啸,海浪汹涌,氤氲的水雾升腾,让众人的视线稍稍模糊。 思珑站定后,一把扯下头上的凤冠,连带着满头珠翠一齐扔到崖下,如墨的青丝散开如瀑,翩然飞舞。 她红裙拖地、衣带飘飘、眉目含笑间尽显国色天香。 碧尘眼中一痛,这是她八岁那年初见思珑时的模样。那个时候她一身碧衣、长发披肩,只在头上斜斜插了一只玲珑小巧的金步摇。 然后她把步摇摘下来插到自己头上,一如方才。 “尘儿。”思珑高声唤道:“我等着你把银河带到我的面前。我会一直等着!” 说罢她指指足下,那站着的地方赫然是两人幼时许愿之地。 碧尘动容,瞬间潸然泪下。嘴角却向上翘起,牵出一抹欣慰的笑意。然而喉咙酸痛让她无法言语,又不愿抬手拭泪,竟是一味地立在原地又哭又笑,仪态尽失。 两人幼时结伴成长,只过了区区数百年就要分开。而今一个背井离乡去天宫做人质,一个被迫无奈嫁作他人妇,从此三间七界天人永隔,再不能相见。 双色花,开彼岸。长相思,不相见。 时光荏苒,一晃千年。 面前的身影早已不见,熟悉的气息也悉数散去,好像从未出现,竟然再未出现。 九霄诛仙台下的碧尘,依旧哭的泪眼朦胧。 “珑姐姐,我见到了银河。它真的好美,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珑姐姐,银河太大了,我带不回去。” “珑姐姐,我不想嫁人。” “珑姐姐,我想你。我想回家。” ...... ------------ 第五十章 心计 珠帘被婢女轻轻掀起,碧尘缓缓走进承曦宫的正殿。此时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眉目间含着笑,向座上的清晖上仙盈盈一拜,恭声道:“上仙进来可好?家父自东海带了些仙药补品,特意着尘儿给上仙送来。” 清晖微笑颔首,一旁静立的冰兰上前接过礼盒将其捧到清晖面前。打开盒盖,丝滑的绸缎包裹着上好的灵芝先参,看那形态色泽便是世所罕见,价值连城。 清晖命人仔细收好,遂起身携了碧尘的手走向内殿。这一路细纱幔帐、芳香馥郁,端的是精秀雅致、清丽安谧。 早有婢女轻挑了珠帘,待二人走进内殿后便轻手轻脚地放下帘幕,退了出去。 此时殿内只有清晖与碧尘、冰兰三人。冰兰奉上茶水后便立在一旁,静候听命。 清晖仔细打量了碧尘一番,又抬手正了正她发间的步摇,这才柔声道:“尘儿受委屈了。” 碧尘低垂的眸子里精光一闪,稍纵即逝,再抬首时已是笑意盈盈:“上仙疼惜尘儿,是尘儿的福气。尘儿怎会觉得委屈。” 清晖微微摇头:“瑶华宫之事我已然听闻。此事是修儿办的不妥,让你受了苦。待他回来后,我定会让他给你个交代,也平去这天宫悠悠之口。” 碧尘心内一热,从小到大没有一个长辈如此温厚地对待她。除去思珑,也没有人真正在意过她的想法和立场。虽然有人会把话说的体面周到,有人会在面上敬她几分,然而真正关心她内心的人却只有思珑,唯有思珑。 思珑的地位无人能取代,思珑给的温暖也无人能分担。故此时即便她听了清晖的话心中激荡,但也只是荡起小片的涟漪,旋即又恢复平静。 一千年的人情冷暖、世事浮沉,早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改变的。 于是敛气凝神,换了一副讨巧的样子又道:“尘儿心知自己蠢笨,来天宫一千多年,虽常与灵修哥哥相伴,但其实并未帮上什么忙。灵修哥哥不喜我,我也是知道的。但是,但是我真的已经竭尽所能去做到最好了,上仙―” 碧尘起身屈膝跪在清晖面前,秋水般明亮的眸子忽地腾起一股水雾,氤氲上眼角尽显委屈,连带着声音都开始微微发颤:“求上仙指点尘儿如何做的更好,让灵修哥哥愿意接受尘儿!” 清晖双手扶上碧尘的手臂,柔声道:“好孩子,快先起来吧。有话坐着好好说。” 碧尘却仍是摇头,眼泪蹦出眼眶一时如决堤之水,恣意奔流,止也止不住:“上仙,尘儿是真的喜欢灵修哥哥,也愿意为了他去做任何事情。可是?可是灵修哥哥现在却不愿再见尘儿,处处躲着尘儿。” 冰兰默默递上一块帕子,清晖接过来慢慢拭着碧尘面上的泪水,轻声宽慰道:“傻孩子,修儿怎会不愿见你。即便他心里真没有存着那份心思,这一千多年来你陪伴他左右也早如他的妹妹一般,哪里会去躲着你?莫要再胡思乱想,快起来吧。” 眼神一递,冰兰便会意上前轻轻搀起哭的梨花带雨的碧尘,缓缓坐在红木圆凳上。 碧尘樱唇微撅:“上仙您也知道,原先灵修哥哥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去往下界游玩。可是最近他却频繁下界,玉虚殿灵霄宫常常不见其身影。您说他这不是为了躲着尘儿,还会是为了什么呢?” 这话若让外人听了,或许以为灵修当真是为了躲着碧尘才频频下界,而碧尘心里委屈又不敢直说才借了机会前来诉苦。 然灵修为人处事清晖再熟悉不过,他怎会为了这等小事置玉虚殿不顾?故细想也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那下界有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留下的才会如此吧。 下界? 人间?! 清晖心里陡然一紧,眼前似有一抹红色闪过,还未分辨便已消失。 那速度之快仿若从未出现,却分明看的仔细。 清晖心内长叹,面上却不得显露。依旧只是温和的劝着碧尘:“尘儿放心。此番待修儿回来后,我定会仔细过问,给你一个交代。你父王那边也劳烦你多担当一些。无论如何,你莫再胡思乱想,伤了身体。” 碧尘早已收住了眼泪,闻言也只是缓缓点头:“多谢上仙垂爱,尘儿定不负上仙心意。今日叨扰已久,尘儿也该回了。上仙请好生歇息吧。” 说罢她缓缓起身对清晖福了福身子,俏丽的面庞上这才显出一丝平和。 此时有婢女自外面进来,引着她缓步走出内殿。 清晖怔怔地望着碧尘远去的背影。站在一旁的冰兰低低叹了一声,上前轻轻搀起她将扶到靠窗的贵妃榻上,然后取了一条柔软的绒毛毯子盖在她身上,轻手轻脚收拾了桌上的东西退了出去。 内殿中只剩下清晖一人,她将发上的珍珠钗和镂空金簪悉数取下,散开三千如瀑青丝。而后慢慢靠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窗外有细微的风吹来,轻轻撩动着她额前的碎发。金色雕花镂空香鼎内百合香袅袅升起,吐纳了一室芬芳。 仿佛这样睡着,就能再回到千年万年之前。 再见到那剑眉星目的俊美脸庞,再听到那清脆爽朗的盈盈笑声。 多少年了,真的记不清了。 ------------ 第五十一章 过节 春节刚过,元宵又至。 祥心已经回到北京。年初上班工作量徒然增加,累得她手脚并用还嫌不够。每每晚上到家时已是精疲力竭,经常灵修那边说着话她这厢已经沉沉睡去了。 灵修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不忍心将她叫醒,便直接打横将人抱起放到床上去睡。而祥心也觉得不好意思,明明还窝在沙发里看着眼前的人说话,怎么再一睁眼就已经躺在床上看外面天亮了。 这一日元宵节到,祥心的公司放福利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她在电脑上看到晚上后海有活动,便邀了灵修一同前往。 入夜,后海被盏盏花灯点缀的星火璀璨、流光溢彩。观灯的人络绎不绝、人影攒动。 小孩子手里提着栩栩如生的动物灯嬉笑着你追我赶,年轻的情侣提着画着鸳鸯戏水的走马灯牵手同行。 路边酒吧饭店的门口有挂着玲珑剔透的宫灯也有挂着新颖别致的孔雀开屏灯,平静的湖面上也飘着一盏盏吉祥如意的荷花灯。 远远望去整个后海五光十色、灯火通明,看的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此时祥心正与灵修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灵修看着眼前繁华热闹的景象,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一时兴起便忍不住开口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吟道最后一句时,他还特意停下来拿手指着祥心,笑意盈盈。 祥心被他逗的直乐,再看他一身雪衣白袍、阔袖长裾,发上竖着白玉冠,飘飘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便忍不住戏弄道:“电视剧里总是现代人各种变了法子的穿越回古代。你倒从天上掉到地下,虚幻来到现实。你信不信,若你现在现身,旁人可能都以为你是哪个电视剧拍摄现场溜出来的演员,或者直接认为你在cosplay呢。” 灵修虽不懂那句古里古怪的语言是什么意思,但也从能祥心的神色里揣摩出几分含义。当下便摇头晃脑地说道:“既如此,那我就献身如何?” “哎,别别别。”祥心连忙制止:“我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现身。年轻人还好,这里那么多小孩老人,我可不担保哪个看到你这打扮会不会吓出个心脏病什么的。大过节的,还是别玩心跳了。况且这年头医药费可贵了。。。” 灵修抿着嘴,笑的一脸意味深长:“我又没说献身给他们,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祥心一愣,这才明白过来灵修所说的献身非彼现身。饶是经常与同事耍嘴皮子开玩笑惯了的她,此时也只是目瞪口呆、一脸愕然,半晌才缓缓开口吐出两个字:“天哪。” 这到底是不是个神仙啊?! 说好的高天孤月、遗世独立、如冰如霜、无欲无求呢?! “坑爹啊!!”祥心在心里深深一叹。继而想到灵修是可以听到她内心的,便打了个寒颤扔下那个犹自笑的花枝乱颤的神仙快步走开了。 前面有一酒吧搞了个猜灯谜送奖品活动,围了好大一群人。酒吧的侍者头上戴着高帽,肩上挂了个白布,打扮成古代店小二的模样,正眉飞色舞地说着活动的种种规则。 祥心玩心大起,便挤过重重人群来到酒吧门前。那侍者正指着门口悬挂的一盏新颖别致的纱灯大声说:“这灯里面放的都是写着灯谜的字条,由您拿着木筷子从灯下的开口处夹出一张。灯谜分为三等,从一到三难度递增。猜对一等难度的赠莲花灯一个,您可以拿着它到对面的后海去放。猜对二等难度的赠元宵一袋,您放心都是正规厂家生产、味道独特口味正宗,包您满意。猜对三等难度的,今儿晚上本店包您酒水小吃全部免费,您可以尽情吃个够喝个痛快!” 此时人群一片欢呼,祥心也暗暗点头:这么大方的店家真是少见。 那“店小二”见众人听得兴奋,又摆摆手继续道:“活动有奖有罚。猜对的按等级领奖,猜错的也得按等级受罚。咱们每题时间为三分钟,时间一过没猜出来或者猜错的都得受罚。这猜错一等的您就放开嗓子给大家唱两句,唱什么都行。猜错二等的,这边大海碗里的酒就是给您预备的,一口气不能停。猜错三等的,里面那华丽缤纷、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您跳舞、讲相声、表演魔术怎么都行,完事若有超过一半的观众不满意,对不住,这边海碗的酒您也得来一次。怎么样?” 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这店家点子千奇百怪着实有趣。 “店小二”讲完规则后,拿着木槌在铜锣之上轻轻一敲,活动就算开始了。 祥心旁边站着一20多岁的小伙子,打店家介绍规则的时候他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当下锣声一响,他第一个举起手。“店小二”将木筷子递给他,他便从纱灯里取出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一等”。小伙子将字条递给“店小二”,由他打开念给众人:“这是一个字谜:武大郎设宴,打一成语。” 小伙子托着腮想答案,身边的人也都低头接耳地讨论着。此时灵修已经来到祥心身边,跟她并肩站在一起。 三分钟时间已过,小伙子还是没想出来。答案公布后,却是“高朋满座”一词。众人恍然大笑,店家将话筒递给小伙子:“先生,对不住您,您想好唱什么了吗?” 小伙子也不扭捏,接过话筒放开嗓子清清爽爽地唱到:“秋胡打马奔家乡,行人路上马蹄忙。坐立在雕鞍用目望,见一位大嫂手攀桑。。。” 字正腔圆、西皮流水,是京剧杨派名剧—《桑园会》。 一段唱罢,围观的众人皆鼓掌喝彩。小伙子更是面带得意、笑意盎然。 ------------ 第五十二章 凡心 由他打头,这后面的活动更是精彩纷呈。有的猜对了高高兴兴拿了花灯拿了元宵走人,有的猜错了罚酒一碗也不含糊。 灵修见祥心看的乐呵,便低头在耳边悄声说道:“要不咱也试试?就试那个三等难度的怎么样?” 祥心拿眼一横:“开什么玩笑,万一猜错了你跳舞吗?你喝酒吗?” 灵修不以为然:“放心吧,有我在还能让你猜错吗?”说罢又眨眨眼。 祥心眼珠子一转,心道也对,灵修晃游人间那么久,想必也无数次见过凡人玩这类游戏了。而且就算没有他,自己好歹也是正规大学出来的,完全没有理由被这小小灯谜唬住。 一念及此,她便伸手冲那“店小二”高声喊道:“这里!这里!” “店小二”瞅见她伸手,便笑着递过木筷子道:“这位姑娘也来试试运气吧。” 祥心接过筷子,颤颤巍巍地从那悬挂的灯笼上取出一张字条,看都没看便交给“店小二”。 “店小二”接过字条,拿着话筒笑着对众人说:“这位姑娘好手气,抽到咱们今晚第一个三等难度的灯谜。” 众人哗然,祥心先是一愣,继而迅速拿眼瞟向灵修。 一旁的灵修面色平静、神态悠闲,完全无视冲他飞来的那道凌厉的目光。倒是他旁边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因看不见中间的灵修,便只对着祥心怒视的目光暗自莫名其妙。 这边“店小二”已经打开了字条,朗声念道:“跳者有,走者无;高者有,矮者无;智者有,蠢者无;右边有,左边无;凉天有,热天无。打一汉字。” 语毕,众人面带不解,纷纷看向祥心。而祥心早被那一连串的有无搞得头晕眼花,一时急的满头大汗。 灵修却轻轻一笑,似是十分不屑:“此等难度也算三等?这要放在过去,只怕这家店早赔的倾家荡产、关门大吉了。” 祥心听他取笑,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喂,都这会儿了你还耍什么嘴皮子!时间不多,快点说答案呀!” 灵修仍是不紧不慢地回道:“这谜底你可天天用。拿来吃饭拿来说话拿来亲—” “够了!你绕什么圈子,快点说呀!”祥心见他又开始不正经,气得咬牙顿足。 “咳咳,你别在心里说啊,张开嘴就能用到它了。”灵修只好收起顽笑,一本正经的提示着。 “张开嘴就能用到?”祥心心中一顿,脱口而出道:“口?” 她本是无意说出来,不想却被那“店小二”听了去。他笑着对祥心说:“这位姑娘答对了!恭喜您成为本店今晚邀请的第一位客人。您里面请,您的酒水小吃全部免单!” 众人纷纷鼓掌祝贺,祥心更是一阵恍惚。 “这就答对了?”她怔怔地看向灵修,却见灵修微笑着点点头。 “店小二”见祥心仍是一脸茫然,只当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又高声重复道:“姑娘您里面请,您的酒水小吃全部免单!” “等下!”祥心总算回过神来:“我不喝酒,你能不能给我个花灯?” 众人奇怪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道:“我只要一个花灯就好了。” “店小二”是个心思灵敏的人,当下便从一排花灯里挑了一个最大最别致的递给祥心,笑呵呵地说道:“姑娘拿好了,这花灯放水里保证漂的最远、亮的最久!” 祥心喜滋滋地接过花灯,道了一声“多谢”后转身挤出人群。 灵修从后面追上来,见她抱着一个花灯笑的正欢,不禁打趣道:“一个小小的花灯就把你美成这样,早知道那日就不费心思弄什么幻蝶,直接送你一个花灯好了。” 祥心白了他一眼:“怎么?后悔了?还是想留着那些蝴蝶再去骗一个?” “不,不。我哪儿敢呢!”灵修一边赔着笑一边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嘁,花言巧语。”祥心不吃他那一套,径自捧着花灯来到后海的岸边上。 左右两边都有人在小心地放着自己的花灯。花灯入水后轻轻摇摆着,载着一对对有情人的心愿顺流而去。 祥心向身边的人借了火把花灯中间的蜡烛点燃,然后转过身小声对灵修说:“你来许个心愿吧。” 灵修轻声一笑:“还是你来吧。” “不,我的心愿已经许下了。”祥心小心翼翼地护着花灯中的烛火,“这次轮到你了。” 灵修看看花灯再看看她,温柔的说道:“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所以还是你来许吧。” 祥心脸上一热,也不再跟他推托。捧着花灯想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希望我们的感情能如这花灯一般,常开不败、坚固不催、坚定不移、矢志不渝。” 她一口气说了四个形容词才觉得能稍稍表达自己的决心,而后也不好意思再看灵修,便转过身蹲下将花灯轻轻放在水上,撩了撩水将花灯慢慢地推开。 怅怅然地看了一会儿,见那花灯稳稳地漂在水上,越漂越远,这才放心地站起来。 才一转身,便被一个人满满抱个满怀。 熟悉的仙家气息,纯净空灵、清新飘逸,全浮在身体周围。 然后一点点地渗入皮肤,一点点地把心撑满。 能听见近处有人交谈、远处有人唱歌。 能听到清风拂过水面荡起涟漪、焰火腾升夜空绽放烟花。 也能感觉到在这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中,你用臂弯隔出来的世界静谧又美好。 ------------ 第五十三章 戏谑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祥心从冰箱里取出一袋黑芝麻馅和一袋八宝馅的汤圆下锅煮了。 白白胖胖的汤圆在水里上下沉浮,来回翻滚,煞是可爱。 灵修好奇地站在一边看着,刚忍不住伸出手去碰,就被祥心眼尖发现一巴掌给拍了回来。 “小心烫!”祥心把锅盖盖上,瞥了一眼灵修:“你不要手啦?那会烫出一个大包的!” “无妨,我不怕的。”灵修一耸肩。 “嘁,现在说不怕,要真被烫伤了有你疼的!” “我真的不怕。我感觉不到冷热,又有仙术护体,自然也不会有疼痛。”灵修说的一本正经。 祥心撇撇嘴:“又在炫耀你们神仙的高端大气了,不过我一点也不稀罕。知冷热疼痛、品酸甜苦辣,这样有血有肉地活着才叫人生。” 灵修莞尔,也不与她争论,只同她一起守在灶边等元宵煮熟。 窗外夜色阑珊,窗内昏黄的灯光温柔地包裹着这一仙一凡。灶上锅内的水汽不断腾升,氤氲了一片柔和温馨。 元宵煮的差不多了,祥心把灶火拧灭,用抹布包着锅把手轻轻地将锅从灶上移到一边的小方桌上。灵修从橱柜上拿下碗筷一一摆好,两人面对面坐下。 锅盖刚一打开,一股香气便扑鼻而来。灵修凑上脸去闻却被糊了一脸水雾。 祥心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听闻神仙不是都可以不食而活的么,怎么你今天却馋起我们人间的烟火了?” 灵修一边试去脸上的水珠,一边嘟囔道:“话虽如此,然美食当前,我又何必端着神仙架子跟自己的五脏六腑过不去?” 祥心又是一笑,拿手轻轻拢去锅上的水汽:“这算哪门子美食,不过是些普通的元宵。在超市卖的最贵的也就20、30元一袋。你来往三间这么久,山珍海味想必也尝过不少吧。不知我这粗茶淡饭能不能合你口味呢。” 灵修拖着下巴,看着锅里白白胖胖的元宵幽幽地回道:“珍馐美味再好,也比不过与你共食人间烟火。粗茶淡饭再平淡,那也是家的感觉。” 一句话说的祥心眼泪差点掉下来,心道他这千年来也没少看言情片吧。 于是她连忙盛了满满一碗元宵端到食指大动的神仙面前,殷勤地说:“欢迎回家,快点吃吧。” 灵修美滋滋地接过碗,费力地用勺子捞起一个元宵就急急往嘴里送去。 元宵入口软糯嫩滑、香甜可口,灵修一口一个眨眼就把满满一碗元宵全吃了进去。 祥心一边悠哉地吸着元宵里的芝麻馅一边不急不慢地问:“都吃完了?觉得哪个口味好吃呀?” 对面的那位捧着碗,眨眨眼。 祥心慢悠悠地放下勺子,又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然后盯着灵修的脸认真地看一会儿,才一字一句地问道“不知贵天宫可曾有一位元帅名唤天蓬?” 被盯着的人面上一暗。 “看您这脸色想必真的是有,”祥心一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当年被贬下凡时,因错投猪胎变成了猪的模样。后来遇到师父玄奘,又被赐名八戒、法号悟能。” 被盯着的人面上又暗了一分。 祥心心中偷乐,面上却一派平静。她伸手取过灵修手中的碗,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这位天蓬元帅,啊不,是猪八戒。他曾在我们凡界史书中留下了两段流传千古、为人津津乐道的佳话。一个是猪八戒背媳妇,这曲子你要想听我一会放给你听。另一个则是一句谚语。” 祥心停下手上的活,看着灵修及其真诚地说:“这谚语叫作‘猪八戒吃人参果—不知啥滋味’。您若没见过,一会我调出视频来给您看。那样子跟您刚才真差不了多少,果然神仙下凡都是一样一样的?呵呵。” 话说完了还不忘伸出一只油腻腻的爪子拍拍人家那洁白无瑕的衣服,然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留下被讥笑的神仙兀自坐在板凳上,一脸的苦大仇深、国仇家恨。 直到她洗完澡擦着头发自浴室里出来,发现灵修还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厨房的板凳上。 祥心抿嘴一笑,走上前拿脚踢了踢灵修的靴子:“喂,怎么啦?” 坐着人不应声,也不抬头。 祥心只好蹲下身,仰着头看他的脸:“呦,怎么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哎呀,我不过开了个玩笑,您大神仙就别计较啦。” 好心地伸手拍拍那人的肩膀,却被那人一把抓住放在心口上。 “天蓬元帅的事儿天宫人人皆知,当时我年幼,还专门跑下凡当面嘲笑了他一顿。如今你拿他的笑话来打趣我,真让我心里好生难过!” 握着手被重重捶了捶心口,以示说话之人的难过的无以言表。 祥心费劲地吞了吞口水,才将那差点说出口的“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吞回了肚子。 “好好,我错了。不知者无罪,您大仙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祥心感觉自己像在哄个孩子。 “可是我难过的无以复加!” “你丫电视剧看多了吧!”祥心在心中怒吼,但张口说的却是:“那您看,我该怎么抚慰您受伤的心灵呢?” “我要留下。”回应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你说什么?!”这次轮到发问的人面色一暗。 “我说—我!要!留!下!” 手一松,坐着的人影忽地就没了。蹲着的也没含糊,一个猛地跳起来冲向卧室。 但神仙和凡人终究还是差着一个前脚后脚的距离。 祥心拿起抱枕狠狠地砸向灵修:“你刚才都装的吧?是吧?!是吧?!” 灵修一把接过抱枕放在身后,再懒洋洋地靠上去:“哪里,我这心现在还疼着呢。” 怡然自若、笑容可掬,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垂头丧气的模样? ------------ 第五十四章 许诺 祥心气得牙痒痒,看灵修占着她的床,还犹自眨巴着眼睛跟她卖弄风情。不经意地就想起两人刚认识的那会儿,也是一个躺在床上悠闲自得,一个站在地上咬牙切齿。 遗憾的是两次都是她站在地上。。。 脑子又一转,不知怎么就想到晚上看花灯时某人说的那个“献身”。此时再看他一副慵懒随性地躺着,当真离那两字只差一件薄薄的衣衫了。 “不行,不能乱想。”祥心甩甩脑袋,摆出一副正直凛然地样子把手一挥:“喂,这是我的家,这里面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包括这张—” “包括这张床上的我么?”躺着的神仙没脸没皮地接了一句。 来不及咽下口水更来不及打个恶寒,站着的凡人以手抚胸先顺了顺心中的气。 差点让他一句话噎死! 抬眼瞥见时针已过十二点。想到明天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忙,祥心只好换了一副央求的语气:“灵修,你看这已经很晚了。我最近好忙你也是知道的,所以能不能让我早点休息呀。” 灵修眼皮抬都不抬:“除非你答应我也睡床上。” 不等站着的人开口,他连忙又补了一句:“我保证什么都不做。。。我就是想在你身边躺一会儿。” 那声调语气倒比祥心求他的时候还要软了几分,让人不忍拒绝。 祥心举手投降:“好,好,我认输。您随便躺,但是不能打扰我睡觉。” 灵修喜得眉开眼笑,连忙起身让开里面的位置,拍了拍床俨然一副主人公的样子说道:“姑娘请。” 祥心眼皮向上一翻,从一旁的橱柜中取出另一个枕头,而后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在里侧躺下。 灵修拿下头上戴着的白玉冠散下一头乌黑长发,袖袍一挥熄灭了屋内的灯。然后在祥心身边轻轻躺下。 屋里一片漆黑,寂静中能清楚的听到一个人的心跳声。 身边躺着一个神仙,他身上特有的仙家气息一散,让祥心觉得自己睡在云雾缭绕的仙境中。 虽然没有觉得不舒服或者不安心,但总归新奇战胜了睡意,一时半会也无法入眠。 于是她张口轻唤:“灵修?” “嗯。”身边的人立刻回应。 “你喜欢做神仙吗?” “不喜欢。”回答的干脆利落。 “为什么?”祥心转头看向他。 黑夜里看不轻他的脸,但知道他并没有转过头。 “神仙看似自由,但其实也受各种条例法规的约束。而且那些法令没有完全的对错之分,一旦设立就不容更改,必须遵守。” 灵修望着天花板缓缓地说道:“而且我自懂事起,就要修习各种仙术法术。从繁冗枯燥的口决到深奥隐秘的剑谱,都要学的最好。我的师傅对我要求很严,稍有懈怠受到的惩罚会比正常的修习还重。是故我从来不敢有一丝马虎。” 祥心点头,暗想这跟自己的九年义务教育差不多吧。 然后又听灵修继续说道:“三间之中,只有凡人无需经历天劫。妖每五百年经历一次,神仙则是每千年经历一次。妖的本体即是灵体,渡不过天劫只是打散元神但本体未灭,所以灵力尚在只需从头修习便可。但神仙的本体只是一个载体,所以修为都在元神之上。渡过天劫还好,渡不过只有形神俱灭、魂飞魄散的份。任你有几千年几万年的修为都重聚不了精魄。而凡人虽不能长生不老、呼风唤雨,但世代轮回也享永生不灭。更何况——” 灵修莞尔一笑,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熠熠发光:“人间的山水风景实在太美,本仙游玩了那么久还犹觉不够。” 说到得意处,那入乡随俗的称呼也给抛了个无影无踪。 祥心本来听他说的心里发堵,这会又见他笑得一脸得意。便也不好出言打击他,只得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倒说说,你觉得哪里的景色最美?” 灵修伸出手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着:“敦煌的长河落日、大漠孤烟;桂林的群山叠翠、怪石嶙峋;长白山的冰雪天地、浩渺天池;青藏高原的雪峰白云、广阔草原;还有江南古镇的小桥流水、烟雨蒙蒙;蝴蝶泉的泉水淙淙、彩蝶飞舞。幽幽深山里的千年古刹古柏森森、清寂空明。。。。数不过来了,太多了。” 他放下手转头看向祥心,兴奋劲儿十足:“丫头,什么时候我们能携手同游啊。只要跟你一起,这些地方再走千遍万遍我也不厌烦。我会带你去最高的地方看最广阔的风景,爬山涉水也不费你一丝力气。我们闲时品茗对弈、望月听雨,看高山流水、飞瀑泉涌,岂不美哉?” 祥心早被他说的心驰神往,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嗯,我每年有十五天的年假,还有各种节假日。只要我有时间就一定同你游山玩水!” “好,就这么说定了!”灵修抬手做击掌状。 “老土,”祥心不觉莞尔,伸手拿下他的手,以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来回拉扯着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哈哈,何止一百年!”灵修反手握住祥心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声郑重地说:“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祥心的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感受到的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心。 良久,她才似想起什么脱口问道:“灵修,你何时渡劫?” “。。。。还早。” “不管什么时候,到了你一定要跟我说!” “你要去给我加油打气、呐喊助威么?” “你这都打哪儿学的词啊!”祥心握拳轻轻捶了一下灵修的胸膛:“我不管,反正你一定要告诉我!” “嗯。” “这是命令!” “好。” ------------ 第五十五章 放逐 月沉夜深,凉风习习。 后海的酒吧悉数打烊,有喝的酩酊大醉的男女两三成伙,勾肩搭背着踉跄前行。嘴上已是吐字不清了却依旧高声叫嚷着再寻个哪里哪里继续乐呵,直至被同行的友人塞进早已等候的出租车里,那调笑声、吵闹声才随着汽车发动声响起而渐渐消失。 喧闹了一整天的后海终于安静下来,风吹花木、满地疏影,甚为清冷。 一道紫光划过夜空,悄然落在后海岸边。紫光褪去现出一个女子的俏丽身形。 女子默默伫立在岸边,望着湖中无数漂游的莲花灯怔怔出神。有风从湖面上掠过轻轻掀起她的头帘,眉如笔画、眼如桃瓣,正是紫曦。 此时湖中的花灯多数已然熄灭,正三三两两地团在一起缓缓漂流。 紫曦手指轻动,一盏花灯便从湖面上腾起轻轻飞入她的手中。 红莲展翼、徐徐盛开,莲蓬上烛火摇曳、朦胧迷醉。这便是祥心当初放进水里的那盏莲花灯。 紫曦嘴角微翘,芙蓉一般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浅笑。抬手在那花灯上轻轻一笼,跳跃的烛火便立刻像被定住一样,规矩地立在花瓣之内,红烛之上。 又小心地捧着看了一会儿,思绪也不知飞到哪里。 似乎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剖竹裁纸、作画题字为她亲手做了一盏玲珑剔透的花灯。 栩栩如生的图案、浓情蜜意的话语,让她爱不释手,珍藏至今。 又回过神来,喟然一叹。将玉指轻屈、掌心合拢,那莲花灯便悄然隐没于掌中。 转身刚要离去,却不想抬眼正看到前方酒吧的门檐下挂着一盏华丽精巧的茜纱宫灯。随风而荡、甚是好看。 紫曦上前摘下来灯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图案上比翼齐飞的鸟儿却莫名刺疼了双眼。 不由地又想起曾经,也是这样一个月朗星疏的夜里。那人将她带到一株葡萄藤下,闪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却涨红了脸颊,跟她细细讲述在人间听闻的七夕情人节故事。 那是她第一次听闻情人还有节日、也是第一次听闻牛郎织女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在身边那个人晶莹细碎的眸光中,她仿佛看到了银河上搭起的鹊桥,鹊桥的两边是正赶来相会的一对情人。 正当她在心里暗暗为那牛郎织女的久别重逢而欣喜时,原本红着脸的人却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表情庄重严肃。 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来回轻蹭着她的鬓角,然后在耳边低低轻喃: “我不会和你分开,也没有人能让我们分开。我愿意与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款款深情、满满爱意,听着让人如痴如醉。 就信了他的话,一心只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头戴凤冠、身披嫁衣,风风光光地嫁于他为妻。 而如今比翼鸟散、连理枝断,柔情蜜意的誓言变作道道凌厉的锋刃,只绞的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但那个人却依然能一本正经地跟她说:“此生若不能与你共度,但求一死。” 呵呵,真是荒唐。 背信弃义的人又不是她,抛弃旧爱另结新欢的人也不是她,为什么他能用一句话就理成章地将他所做的一切变成不原谅不接受就是她的错?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成了辜负的一方。 好似这五十年流过的眼泪,都是源于她的不理解而遭受的惩罚。 紫曦无奈一笑,缓缓摇头。那日未央河畔丢下他先离去后,她就再没回过妖域。他后来怎样了,跟那花妖公主又如何了,自然也无从知道。 但是寻找解除互生丸药效的念头却一刻都未忘记,无论她去了哪里,这都是她最迫切想做的事情。 不动声色的用情至深,一如既往。 紫曦抬手将宫灯重新挂回去,瞥眼又见那酒吧台子的角落里正放着一盏小小的莲花灯。 莲花的花瓣上有些许破损,内里的莲蓬上也没有放置红烛,很显然是因为残损而被遗弃在此的。 而她却如获至宝,轻轻携了那莲花灯回到后海岸边,蹲下身将花灯放在湖面上,然后撩撩了周围的水将它缓缓推送出去。 小小的花灯歪歪扭扭地漂远,很快就与其它花灯混在一起,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没许什么愿望,怕它已经残缺的身子承受不住,只悄悄挂了一丝念想于那花蕊之上。 天大地大,五湖四海之内随它去吧。 停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 第五十六章 解药 风吹起长发遮住视线,抬手将它撩去就一眼看到前方的山头上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于是降落,身子还未站稳便急急跪下。双手一展,一朵莲花灯便于掌心处徐徐旋转而出。 “属下来迟让殿下久等,还望殿下莫怪。” 男子缓缓转身,皎洁的月光直面洒下照出一张俊美的脸,不是灵修还能是谁? 灵修直视面前跪拜的紫曦,眉头轻挑:“为何这般急躁?” “属下让殿下久等,心中惭愧。”紫曦双手托着花灯,低头轻声回道。 “无妨,起来吧。”月牙白的袖子一挥,但见那盏花灯轻轻一跃,便从紫曦的掌心飞向他的手里。 才刚触到那细致柔滑的皮肤,花灯上的红烛便像开启了机关“蹴”地一声重新燃烧起来。 烛火欢快地跳跃着,在夜色中笼出一小片醉人的红。 于是那一幕便又在眼前浮起,捧着花灯的手轻轻打颤,脸红的像要滴出血,好看地眼睛低垂着不知看向哪里,浓密的睫毛随着手中的烛火一跳一跳,让他忍不住就想抬手去摸。 “希望我们的感情能如这花灯一般,常开不败、坚固不催、坚定不移、矢志不渝。”那人扭捏了半天,终是坚定地许出了心愿。 当时就想抱她,想使劲抱在怀里用自己一腔的温情与爱意紧紧包住她,跟她承诺一定会达成她的心愿。 两千多年,第一次有一个人让他甘愿为之倾尽所有,只求常伴左右。 而那个人,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 花灯逐渐变小、烛光逐渐变暗,慢慢地隐没在掌心。 五指并拢、屈指成拳,将手笼在宽大的袖袍之内垂于身后,默默看着面前依旧跪拜的女子。 她眉目怔忡,神色黯然,望着自己的袖袍一动不动,一派心事重重。 饶是能查探到她的内心所想,灵修也不愿意这么去做,只是不疾不徐地说道:“有事但说无妨。本仙若能帮上忙,自然不会推托。” 紫曦身体一怔,这才意识到又走了神,连忙低头叩首:“回长孙殿下,属下,属下只是一时失神,并未有事其他事情。” 灵修淡然一笑,缓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弯腰伸手。月光映在脸上,温润谦和的表情一览无余。 紫曦缓缓抬头,见到灵修这副姿态后似又是一怔。贝齿轻咬朱唇,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才轻轻伸出手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 灵修松开扶着紫曦的手,面上仍是泰然自若:“你与本仙之间不必如此拘谨。若有困难,尽管说来。” 本想一切自己担着,此时听到这话,紫曦的面上也再绷不住,眼圈一红便有莹莹的泪珠悄然滑下。 “多谢长孙殿下。。。不知长孙殿下可曾听过‘互生丸’?” “互生丸?” “正是”紫曦的声音低的有些听不清。 灵修微微沉吟,复又问道:“可是那个成了便可延长寿命,不成反而落得阴阳共存、不男不女的丹药?” “。。。。正是。” 俊朗的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就扯出一股略有略无的笑意,灵修也不多问直接切入主题:“如此,你便想去寻那解开互生丸的解药?” “正是。” “呵,幸好今日问了一句,否则这三间七界可没有人能帮你了。”灵修不紧不慢地说道。 紫曦闻言豁然抬头,声音竟止不住地开始颤抖:“长孙殿下的意思是。。您。。您能帮我寻到解药?” “不是寻,是配。” “配?” “没错。互生丸阴阳难辨自然需要至清至纯的事物来初步化解。若本仙没猜错,你所为之人是个男子吧。男子体内至阳,但若混进了阴邪之气便只能用更阴的来压制,如此以阴攻阴才可完全抵消。后续再服用些泡制了鹿鞭海龙的药酒稳固那被冲撞的阳气,假以时日方能恢复正常,健全身心。” “那。。。如何配呢?” 灵修微微一笑:“如何配你倒无需知道,七日后尽管来找本仙拿便是了。” 紫曦积压在心中的雾霾稍稍散去了一些,但仅是这样也如抽筋剥骨削去一层皮肉,只剩沉沉的疲惫。 但还是侥幸地笑了,笑的满面泪水,哽咽不止。 毫不犹豫地再次跪下,抬头看着那一袭白衣,阔袖长裾、头戴白玉冠的神仙,朗朗而道:“承蒙长孙殿下相助,属下实在感激不尽。日后但凡殿下差遣,属下定当全力以赴。若有辱命,必以死谢罪!” 说罢低头叩首,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 第五十七章 双亲 灵修又是一笑,也不伸手去扶,只是温和地回道:“本仙亦有事要问你,起来罢。” 紫曦缓缓起身,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方恭敬地说道:“殿下但说无妨,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灵修收起笑意,面上似有稍稍的犹豫,转身负手看向山下。 紫曦在他的身后也不言语,只静静地陪他沉默着。 良久,前方才幽幽地传来灵修的问话:“你道本仙是你们灵妖族的长孙殿下,那关于本仙的亲生母上,你又知道多少?” 紫曦默然不语,虽早就猜到灵修会问及此事,但眼下却意外地不知如何作答。 妖王有过吩咐,但凡长孙殿下问起有关自己身世之事,只需轻言几句便将这个问题抛给天宫,引着殿下去向天宫的玉帝质问。 她原本也是打算要这样做的,毕竟自己没有亲历那个时期,所有上一辈的事情亦只是听闻。 故知道归知道,却并不清楚。 而此时此刻她更不愿这么去回。明知灵修如此厚待她,她又怎么忍心离间他与天宫的关系。 忠义与情义,竟不自觉的偏向了后者。可她一直是妖域有名的奉公行事、忠心贯日的流月灵尊啊! 正踌躇间,前方的人又开口,似在自言自语:“本仙原本不想问你的。。。但这件事总是压在本仙的心上。本仙往来三间两千多年,从来都只是天宫玉虚殿的执事仙人。即便在天宫内部,也是半点没有关于本仙身份的妄揣流言。所以本仙只是好奇,但好奇亲生母上的事情远远多于好奇自己的身份。毕竟本仙。。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上母上。” “殿下为何突然信了属下的话?”紫曦微微有些诧异。 “这件事本无所谓信与不信,本仙一向不在意自己的身世。无论三间如何评论本仙,本仙都是天界的神仙。”灵修神色坚定,目澈如水:“只是现下本仙有了家,对家人也有了新的感觉。所以想知道的更多一些罢了。” 紫曦朱唇轻抿、似有所悟,这终于下了决心开口回道:“回殿下。殿下的亲生母上名唤云韶,是当今灵妖王唯一的女儿,也是灵妖族的公主。殿下的父上名唤忘川,是。。是天宫的大将军也是灵妖族的驸马。听闻公主驸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后来公主更是随驸马去了天宫,再也没有回来。” 看着前面的白衣人一动未动,紫曦又接着说:“自公主驸马去了天宫后,王一直惦念着他们。后来公主驸马相继过世,王更是悲痛万分、一病不起。然那时灵妖族一统妖域不久,众妖族纷纷翘首期待着新的王如何管理妖域。于是王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处理域中事务。即便如此,仍有兽妖一族在背后虎视眈眈。尤其是近百年来,他们散布谣言、挑拨纷争。而王年事已高、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实在无力应对妖域再大的变动。于是王命我外出寻找殿下,然后。。。然后务必劝殿下回族中继任新王。” “那你又如何肯定,你一定会寻得到本仙?” 紫曦直视灵修的背影:“王曾与属下提过,驸马在世时最喜人间山水,动辄便带着公主一起游历人间。而且,公主与驸马也是在人间相遇的,对人间的感情更甚于其它。所以王说只要属下在人间留意打听,总有一天会寻到殿下的消息。而且,而且殿下若在人间现身,必定会施用‘琉璃障’。这障法乃是公主所创,王也曾亲眼见过。于是王便教授了紫曦一套术法,只要琉璃障现,紫曦便会立刻感知,找到殿下所在。” 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墨黑的眼眸精光闪动。深呼吸将眼睛闭上、身体放松,再一睁开,眸中一片平静,幽冷如霜。 开口时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一丝情绪:“如此,本仙已经了然。你先下去吧。” “殿下,”紫曦轻轻一拜:“殿下若有事尽可吩咐属下!属下一定会竭尽全力。” 灵修缓缓摇头:“我知你一直有在暗中保护她。但现在有我在,我会护她周全。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紫曦点头:“是,殿下。那属下先告退了。” 灵修也不回头,只是轻轻颔首。身后一道紫光闪过,小小的山头便只剩下他一人。 抬头望去,人间已经天色微明、晨曦初上。那远远的东方隐约有无数道霞光射出,笼在万水千山之上似披了一件五彩霞衣,绚烂瑰丽。 朝阳初升、浮云自开、金鸡报晓、万物苏醒。 生机勃勃的早上,春意盎然的人间。 “阅尽人间山水色,赋作云外醉流霞。”灵修展颜一笑,如醉春风:“便是这点,也是你们所传承于我的吗?” ------------ 第五十八章 忧心 灵修回到天宫时,愕然发现一向平静到冷清的天宫竟然如此热闹起来。 首先托塔天王、南海明王一众不知何时歃血为盟、结成盟友,共同对他废曲台殿并入仪元殿一事进行口诛笔伐。 他们不仅连番上奏玉帝请求撤去此项裁决,口沫横飞地将灵修袒护属下、结党营私描述的绘声绘色,有模有样。更有九天玄女不知哪儿搞了一些无名之辈的印章盖在百尺白绫之上,一路命人高举到凌霄宝殿。 白绫徐徐展开,章印之下赫然写着撤去他玉虚殿执事的请求。刺目的白、鲜艳的朱、冰冷的黑,晃的在场诸仙纷纷垂首低目、无法直视。而金漆雕龙宝座上的玉帝却神色平静,乌金的眸中一派高深莫测。 至于那日怎么退的朝,联名上书之事怎么解决的,众神皆讳莫如深、缄口不语。只知最后废了的还是废了,执事的依旧执事,然后大家各归各位、各司其职、仿佛那请奏弹劾之事根本不曾有过。 但仍有心细(闲的?)之人发觉有那么段时间没见过南海明王的身影了,不久前太白金星的寿宴邀请名单上也没有了九天玄女的名字。。。 而自始至终,那被提名的某位却不闻不问、淡定从容地该吃吃该喝喝。连路上见到其他神仙也是一改往常的清冷疏离,还未开口便已将三分笑意挂在脸上,惹的随从的天奴不知打落多少金银玉器、领头的仙子叫个几声也回不过神来。 又如此刻他正悠悠然靠在灵霄宫内殿柔软舒适的榻上,手里转着两个鸽子蛋大小的碧玉珠子,津津有味地听着墨雪一脸苦大仇深地埋怨她那不开窍的大哥如何一脸冰块地拒绝了向他示好的百花仙子。 “仙人,您说说,那百花仙子生得冰肌玉骨、清丽脱俗,性格又温婉娴静、通情达理。就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子,怎么就配不上他这仪元殿的执事了?!” 墨雪咬牙切齿,一回想起墨阳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更是气的痛心疾首。 灵修轻声一笑,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下:“人间有句俗语叫‘皇帝不急太监急’。墨阳新官上任,正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底下有多少眼睛看着他?他不但要证明给那些眼睛他能胜任这个执事,还要照顾本仙的面子不能落了他人口实。如此这番应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做其他想法?” 灵修抬眼看向墨雪,幽幽地说道:“你是他的妹子,不替他打理前后还要帮着别人扰他心思,本仙不罚你都是对你客气。” 一席话说得墨雪面红耳赤,但仍强撑着辩解道:“墨雪知道大哥负担重,所以才想替大哥寻个体贴的人陪着他。不求她身份地位,只要能知冷知暖、真心地对大哥好,便总好过他自己一人哪。” 灵修低头看着手里转的珠子,徐徐地说道:“姻缘天定,即便是神仙也强求不来。墨阳的心性你我皆知,他虽然为人犀利冷峻,但也并非顽固不化。若是那百花仙子真有心,便是等上个几百年又如何?何况时间还长什么事情不会发生?还怕百炼钢化不了绕指柔吗?” 墨雪眨眨眼、抿抿嘴,轻轻点头:“仙人说的对,却是我太心急了。” 灵修不觉莞尔:“你们兄妹二人,一个性情沉静如水,一个热烈似火。若是能反着来本仙也不用费心去管你们的事儿了。” 墨雪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仙人,仙人说什么呢。我哪有,哪有什么事儿让仙人费心了。” 灵修闻言哈哈一笑:“就是你让本仙费心最多!你说你跟在本仙身边这两千多年,哪次在外面惹了事儿不是本仙出面摆平的?回头还得帮你瞒着你那严厉苛刻的大哥。你说你正经也是一个列了仙班的仙子,怎么就不学学其它仙子没事侍弄些花草、作画唱曲附庸风雅一回?” 墨雪把头一扭,鼻子里低低哼一声:“那多没劲。这天宫个个都是神仙,端着清高的架子给谁看呀!我倒羡慕福禄寿三老,远离天宫避开纷争,守着人间一方安静乐土逍遥自在的过活,多舒服!多潇洒!” “所以你才着急给你大哥找一门亲事,然后放心地去下界逍遥自在?” “仙人!”墨雪又气又羞,连连顿足:“墨雪是真心地为大哥打算,您怎么,怎么能这样说呢。” “呵呵,好了。”灵修停下手中转的珠子,起身走到墨雪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本仙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瞧把你急的。虽然你那边的事情也算定下了,但还是要再等些时日,本仙才能送你去逸轩阁。华夫性子虽然跟你大哥差不了多少,但一定也会真心待你。倒是你,这嘴巴可得放温柔一些,别天天夹枪带棒的。否则你俩一个急脾气一个闷葫芦,可白白地给福禄寿三老添了乐趣。” 墨雪应声点头,也顾不上羞涩,张口便问:“仙人只替我和大哥打算好了,那您自己就没什么念想吗?” 灵修轻声一笑,转身向外走去,嘴上风轻云淡地回道:“我心中有明月,照彻苍穹。” 墨雪不解,刚要继续追问,又听灵修远远道了一句:“本仙去一趟承曦宫。”便立刻没了踪影。 ------------ 第五十九章 催婚 承曦宫正殿,婢女掀起珠帘,灵修缓步入内,轻撩长裾、双膝跪地,对着端坐在上方的清晖上仙郑重叩首. “儿子灵修拜见母上。” “快起来吧。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以后来见我不必行此大礼。”清晖面带微笑,和颜悦色。 灵修应声起身,笑着回道:“母上抚育儿子辛苦,儿子却不能为母上做什么以效黄雀。如今只是行一个小小的礼而已,也是儿子的一份心意。” 清晖闻言越发笑的欣慰,抬手招灵修来身边坐下。又命婢女端来一直炖着的参汤,看着他一口口喝下去才算放心。 “你是玉虚殿的执事,平日公事再忙也需照顾好自己身子。之前尘儿来送了些东海的人参仙草,一会我差人给你送宫里去,记得好生嘱咐墨雪每日炖了来吃。” 灵修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方点头应道:“嗯,您放心吧。墨雪煲汤手艺好的很,而且就算儿子不提,她也会一遍遍催着儿子喝的。” “如此便好,”清晖含笑扶了扶灵修头上戴的白玉冠,不疾不徐地说道:“墨雪从小跟在你身边,有她在我固然会放心。但我儿已经长大,也是时候成家了。往后再多个体贴的人照顾,闲了能伴着说话解闷,也省得你三番两次下界去找乐子了。” 灵修的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劳母上牵挂,儿子虽已成年,但到底在天宫尚属幼辈。听闻南斗的益算星君过了八千岁才娶了第一房妻室,摇光宫的破军星君更是到现在上万岁的年纪了,还一心一意镇守着北斗天关。有这么多资质才能皆高于儿子的优秀前辈在,儿子身为玉虚殿的执事,手里握着他们渡劫考量之大权,又怎能天天想着儿女私情呢?” 清晖闻言轻声一叹:“母上自然知道你的难处。即便你现在不愿娶妻,也可先定下一门亲事。如此,我也好向你故去的双亲交代呀。” 墨黑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有只手突然攥紧心脏,只把那早就压在心底的疑问一股脑地拱到喉咙、漫到嘴边,眼见着就要突破牙关涌了出来。 不知谁此时递了杯茶到眼前,顺着那白皙紧致地手一路看上去,却是冰兰沉静淡然的脸。 “仙人方才饮的那碗参汤想必是下人炖的久了,有些腻。您先喝杯清茶压一压吧。” 淡色的青瓷茶盅、碧绿通透的茶水、袅袅腾升的淡淡水汽散发着清清爽爽的茶香。 灵修低低道了声谢,双手接过茶盅押了一口清茶。茶水入喉清香淡雅,沿着食道一路向下,登时便将那些久积的疑问冲的荡然无存。 此时他的神智也逐渐恢复清醒,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那墨黑的瞳孔已然清澈无波。 随手将茶盅递给身边的婢女,灵修转头看向清晖,笑得从容不迫:“母上的心意儿子明白。但是姻缘天定,从来不是神力所能强求。且儿子现下并无此打算,又何必再弄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 “那尘儿她。。。” “儿子一向视碧尘仙子为小妹,从未有过其他想法。” “除去尘儿,天宫仍有许多品貌端正、天资绝色的仙子,难道你真的一个都没看上吗?” “母上,”灵修从婢女手中又接过一杯清茶,低头啜饮了一口:“这九霄天宫,全不在我眼中。” 清晖面上一暗,目光紧紧地盯着灵修的侧脸。许久才长声一叹:“哎,罢了。母上也不难为你了,等你遇到心爱之人时,再带来给母上看吧。” 灵修轻笑,转身放下茶杯:“希望有朝一日儿子真的可以带着她来见您,也希望母上能喜欢她。” 清晖眉目含笑,以手抚上灵修的手背,温和地回道:“我儿子看上的一定是蕙质兰心、至纯至真之人。母上自然会喜欢。” 祥心挥着拳头耀武扬威的表情在眼前一闪而过,让灵修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心下嘀咕:“所有事情都用暴力解决,的确是至纯至真之人哪。。。” 但想到她,心中又有一股暖流激荡。这一冷一热搅在一起,竟也觉得舒服。于是嘴角又增了一份笑意:“母上尽管放心便是。嗯,儿子尚有事情要忙,就不多留了。只是这茶清润爽口,很合儿子的口味。不知母上可否割爱,赏儿子几包尝尝?” 话到最后语气里尽是顽皮,清晖微笑着点头:“这茶是老君送来的,的确清香醇正,也具凝神静气之效。你既喜欢,我便派人连着那些参药一并给你送了去。” 灵修闻言大喜,起身对着清晖作深深一揖:“多谢母上。儿子这厢有礼了。” “好,好,快去吧。”清晖含笑点头。 珠帘轻晃,遮住了灵修远去的身影。 冰兰上前轻轻一拜:“上仙,如此看来,灵修对自己的身世已经有所耳闻了。” 清晖摇头叹息:“他频繁下界,又喜爱游历人间,知道这些也是迟早的事情。何况两千多年了,那妖族的王寿限将近,也该是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若他们一定要将人带回去呢?” “本仙不想强迫修儿,一切都以他的意愿为主吧。” “是。” 清晖施施然起身,目光穿过珠帘望着宫门之外的云卷云舒,声音飘渺地似要穿透它们。 “只是他曾答应本仙的三项承诺,或许到最后,一个也不会履行了。” ------------ 第六十章 玉山 灵修出了承曦宫,便直往西边王母的天后宫飞去。 才到了玉山脚下,便有一位白衣素缟、容貌清丽的仙子迎上来,对着他盈盈一拜:“映雪拜见灵修仙人。” 灵修粲然一笑:“仙子何需如此客气。王母近来可好?” 映雪微微点头:“一切安好。王母已在正殿,映雪这便带您过去。” 灵修颔首:“有劳仙子。” 玉山是天宫第一禁地,且历代王母均性情孤冷、不喜交际。故万千年来,除去王母相邀或者许可之人可以破去禁制前往玉山,其他人饶是资历法术再高,也只能遥遥相望,不可近身。 因此玉山终年人烟稀少,其冷清程度比天宫更甚。 而且玉山还有一道不成文的规定,凡进入者必须撤去仙家法力,步行进入。 于是每回灵修前来,都要对着那高耸入云的石梯哀声长叹。以致凉薄如王母亦不胜其扰,最后下令只要灵修前来,其近身的四位仙子轮流在山下相迎,陪着他一同爬梯。 可怜了元香、青萱、落寒、映雪四位女仙,因为这事儿多毛病多的主儿,自己也多了一份无聊透顶的任务。 偏偏那罪魁祸首脸皮太厚,总觉得这是带她们锻炼身体,为她们好。可即便如此,这个大言不惭的事儿主也碰了不少软钉子。 元香性子急,催命功夫一流。由她带路时灵修几乎是被撵着上山,等到了山顶时两人俱是精疲力尽、喘息不止。 青萱爱美,她带着灵修进山就爱问东问西。问题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却总离不开一个美字。逼得灵修算到该她的时候总要差墨雪去各仙子的居所附近转悠一圈,以便答复。 落寒冰山美人,性情同王母相似。一路上山只顾专心走路,从不言语。所以就换成灵修问这问那,但人家也不搭理。算是唯一一个敢把不满直白表现出来的。 映雪温和娴静,彬彬有礼。总是一副笑脸相迎,还有问必答。是这陪同的四位仙子中,最得灵修满意的一个。 虽然他也曾变着法的向王母请求只让映雪一人陪同便好,但终究难逃王母的慧眼如炬。只一句“要平等”便让这位大神仙长吁短叹,暗道“女子就是麻烦,无论凡人还是神仙。” 于是就渐渐减少了来玉山的次数,却自始至终忘记了这个麻烦还是由他自己引起的。 玉山虽人迹罕至,然景色却分外旖旎。山上山下终年春暖花开、莺飞燕舞。尤其站在山顶的天后宫往下看去,放眼一片密林葱郁,红情绿意。远处高崖飞瀑直泻而下,犹如白练挂川、碎珠溅玉、水声隐隐。 此时灵修与映雪正拾级而上,阶的两旁高柳垂阴、花尖吐蕊,偶有青鸟仙鹤一啸而过,又迅速于那枝繁叶茂间没去了踪迹。 灵修看的欢喜,转头笑着对映雪说:“本仙上次下凡,竟于凡界东南处又发现一洞天福地。虽比不上这里水碧山青,却也依山临水、风景秀丽。” 映雪轻抿嘴角,巧笑倩兮:“仙人常年游山玩水,见多识广,想必那寻常风景也早已不在仙人眼下。此番既能得您夸赞,怕是看景的心情也是不一般吧?” 灵修俊眉一挑,眼底一派春风得意:“果然还是映雪最懂本仙,真想也让你看看那人间山水,真真的是妙不可言、美不胜收。” 映雪莞尔一笑:“仙人每次前来都会跟映雪描述下界的所见所闻。殊不知映雪虽从未下界,然那万千人间美景却早已在映雪心中。” 灵修喜得眉飞色舞,又滔滔不绝地讲了些其他的琐碎趣事。譬如那大年三十的烟花如何璀璨夺目,正月十五的花灯如何千姿百态。还有看似小小的汤圆下锅后如何一点点变成圆滚滚的白胖子,待煮熟了咬一口,哎呦,那口感清香四溢、糯而不黏,不知不觉一大碗就进肚了。 添油加醋地说了好多,似乎又忘记了当时是谁囫囵吞枣的喝下去,不仅什么味儿都没吃出来,还被那个谁拿了几百年前那个谁的糗事来取笑他。 灵修这边有声有色地讲着,映雪那边含笑听着,不时接几句赞几声。两人就这样一路谈天说地,笑语风声,不知不觉就爬到了山顶。 待跨过最后一个台阶,天后宫便尽显眼前。虽然里面的主人清冷孤傲,然这天后宫却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大殿四角飞檐起翘,上立各种奇珍异兽。万顷琉璃作瓦、千吨白玉为栏。宫墙四壁涂着细细薄薄的金粉,阳光一照,无论上面下面,里面外面皆光波流转、耀眼夺目。 云霞缭绕间,殿内焚着的各味香料袅袅四散,香气入鼻仿若春风拂面、沁人心脾。 灵修负手在天后宫前立定,心里幽怨、眼里幽怨,连说出的话都是幽怨的:“本仙往来三间这么久,见过无数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桂殿兰宫。竟没有一处比的上这里的一檐一角。。。” 怨过后又沉沉一叹:“哎,果然还是有钱好。相比之下本仙的灵霄宫真是寒酸简陋至极。” 说完觉得心里怎么都不舒服,便又开口补充道:“不止灵霄宫,整个天宫都寒酸简陋至极。” 如此这番自我安慰之后,才稍稍觉得好受一些。 ------------ 第六十一章 相讨 元香自大殿内急急跑出,她本就着一身及地的粉色娟纱绣花长裙,这一路跑来衣袖翩跹、裙角飞扬,极是灵动可爱。 而她见到灵修只简单地福了福身子,便一把抓住映雪的手腕劈头就问:“带个人而已,怎么就用了这么久的时间?” 不待映雪回答,灵修那边先双眼一翻:“元香,本仙正经也是玉虚殿的执事,你好歹把那礼仪行完了吧?还有什么叫‘带个人而已’?本仙与映雪兴趣相投、互为知己,一路赏景谈天、停停走走,这才耽误了时间。王母若怪,本仙自会向王母请罪。可王母还未怪罪,你怎得先兴师问罪了?” 元香翘嘴一嘟,似极为不满:“元香一直听闻灵修仙人是个温润如玉、淡雅如风、虚怀若谷且从不持位高权重的谦谦君子。可为何这千年来总爱拿自己的身份官位来压元香?” 灵修后负手前倾,好笑地看向元香:“不敢当。谁让这千年来只有元香仙子敢催促本仙。另外,仙子方才形容本仙的话怎与本仙所听闻的不一样?本仙犹记得元香仙子的嘴里,本仙就是个专横跋扈、无法无天、任意妄为且最爱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 元香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方才那盛气凌人的气势也下去了一半,嘴上仍强撑着辩解道:“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之前一直有心上人,为何还总是拿一些有的没的讨青萱欢心、说映雪是红颜知己?幸亏落寒不善交际,否则还不知道怎样呢!而且,而且你才抛弃了旧爱就来玉山跟映雪说说笑笑,这安的是什么心?” 灵修闻言更觉好笑,抬手指指自己的脸:“仙子可看好了,你说的是我吗?怎么本仙有旧爱连本仙自己都不知道?” 元香见他不承认,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拽着映雪的手不自觉加紧,害的映雪一阵吃痛。 “仙人莫在装了!那日王母差我去老君宫里取丹药,回来路上正听到一众仙子在议论你。内容真是好生精彩、过耳不忘!” “哦,”灵修淡淡一笑:“道听途说多半都是捕风捉影。本仙从未有什么旧爱新欢,仙子莫要在意。” “你!你!谁,谁在意了!”元香仙子急的成了结巴。 “哦?真不在意?那为何方才只说了幸好落寒没着本仙的道?这话外之意难道不是元香仙子也—” “打住!打住!你,你!”元香气的连连顿足,脸上绯红更甚。眼里更是包了一包眼泪,晃晃悠悠地眼瞅着就要落下来。 “好了好了,快别吵啦。王母还在殿内等着咱们呢。”映雪见机不好,连忙打断二人对话。 灵修笑眯眯地冲映雪点点头,转身便向大殿走去。映雪拽了拽元香的袖子,连哄带劝地帮她把眼泪止回去,这才小步追了上去。 天后殿里水晶为灯、珍珠作帘、白玉铺地、金丝引线。其上乌金檀木撑梁、四壁各色凤凰为画,或展翅欲飞或昂首挺立,或两三追逐或轻啄羽翼,皆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殿口有一柔软华丽的明黄色地毯一路铺设到头,身着各色衣衫罗裙的仙子各立两旁。 香气氤氲中轻纱幔帐、流苏垂绦错落其间,端显高贵典雅、雍容华贵。 王母就坐在地毯尽头的凤座上,她虽仙龄上万,但仍是风姿绰约、仪态万方。许是因为性情孤冷,那清丽端庄的容颜总透着一丝寒气、不辨喜怒。 绿衣的青萱与蓝衣的落寒并立在王母两侧,看到灵修等人进来,一个冲他们眨眨眼睛而另一个却只是淡淡一瞥,脸板的同王母一致。 灵修在王母身前三丈处立定,然后轻掀衣前长裾,缓缓下跪,叩首而拜:“小神灵修参见王母。” 王母轻轻颔首,面上不带一丝表情:“起来吧。” “谢王母。”灵修应声起身,负手站立在殿中央。眉目含笑、气宇轩昂。 “此番前来所为何事。”王母的声音清清冷冷地飘下来。 灵修嘴角牵笑:“灵修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探望王母,不知您近来凤体可好。二是来向您讨一样事物,不知您可否应允。” 话是说的彬彬有礼,要东西却要的理直气壮。 王母自然没有理会他前半句,而是直接问道:“所为何物?” 灵修亦回答地干脆利落:“瑶池仙芝。” 殿内一声轻呼,却是青萱止不住叫出了声。意识到自己出糗,她立刻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四处瞅着,见众人都未在意,这才放下手稳住心神。 也难怪她惊奇,那瑶池仙芝乃三间七界无上珍品。相传它吸天地精华为食,十万年凝聚为种,然它结成实体却十分困难。成了需得再过十万年方可采撷,不成连同聚种的那十万年一并毁掉。 故自从天地混沌初开,瑶池仙镜初始至今,池中只形成了两株仙芝。 这仙芝其至清至正至纯。非仙者服用了可长生不死、羽化成仙。仙者服用可使法力大增、渡劫无碍。 更绝的是,若给死人服用,无论是魂飞魄散抑或投胎转世,都可逆转天道、突破轮回,重聚精魄、死而复生。 故历代王母都以守护仙芝为重,极少离开玉山。而历代玉帝也只有前代玉帝得幸一观,其他仙家道者亦只有耳闻的份。 饶是王母性情沉静,听灵修这么一说也不由得轻蹙眉头。虽未直接拒绝他,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仙芝乃我玉山首重,岂是轻易能赠与他人的。” 灵修仿佛猜到王母会这么说,当下略一拱手,朗声回道:“仙芝之重灵修自然知道。灵修所讨的事物只与仙芝有关,却不是仙芝本体。还请王母放心。” “哦?那是何物?” “便是那芝上的露水。” 王母轻轻颔首,清冷的面上也略略缓和:“既如此,我便命人带你去取。” 灵修灿然一笑,长身一揖:“多谢王母。” ------------ 第六十二章 改名 玉山的后山便是瑶池,瑶池周边是十里桃林。此时灵修正跟着王母的四位近身仙子在桃林中穿梭前行。 桃林四处繁花盛开、香气扑鼻,引得一片蜂飞蝶舞、莺啼燕啭。偶遇前方一阵清风吹来,桃花簌簌飘落,漫天花雨、落英缤纷。 因无法施展法术,众人身上都落满了桃花。元香一边打落身上的花瓣一边小声嘀咕:“灵修仙人好不客气,每次来玉山都要讨点东西回去。上次是天罗地网、这次是瑶池仙露,不知下次是否要将这整座玉山搬回去。” 声音虽是轻微,却半点不落飘进了灵修耳里。灵修轻轻一笑,漫不经意地开口说道:“听闻每届新任的王母都是前代王母近身女仙中资质最强、品性最高的。若要本仙看,这下一届王母当属映雪最合适。” 青萱不解,好奇追问:“仙人何出此言?” 灵修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掰着指头:“哪,你看你呢,天真烂漫、纯洁无暇,最适合简单随性的生活不受约束。落寒虽品性与资质俱全、智慧与美貌兼备。但清冷淡漠、沉默孤僻比及历代更甚,未免太不近人情。唯有映雪温和可亲、蕙质兰心又兼冰雪聪明、落落大方,自然是下届王母的最佳人选。” 青萱转头看看早已气的一脸绯红的元香,不明所以:“仙人,还有元香呢。” “她?”灵修头也不回:“脾气暴戾、刁蛮泼辣、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她哪里具备半点当王母的资质了?” 说罢不待元香还嘴,立刻加快了步子追上最前方的映雪,一派得意洋洋。 “你!你!”元香在后面见他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气得捶胸顿足。她每每都在与灵修的口舌之争中处于下风,但性格使然又不甘心遭人奚落。心里正暗暗酝酿着怎么呛回去,忽见前方道路豁然开朗,视野骤然大开,却是瑶池已到。 众人不觉停住脚步,但见眼前一片紫气蒸腾、水雾氤氲,飘渺虚幻仿若不实之境。隐隐绰绰间,一方白玉牌坊立于其中,虽朦胧不见其全形,但仍可根据那隐约可见的边角推测出是何等的高大巍峨、气相*。 牌坊正中刻着“瑶池仙境”四个古篆大字,通体鎏金、光华熠熠。 此时有一发梳双髻、身材娇小的白衣仙子从牌坊内匆匆步出,对着灵修一众跪地俯首,朗声而道:“小仙参见诸位仙长。” 灵修低头一看,这小仙子年纪不过豆蔻却生得光颜玉润、宛如出水。一张粉面娇若芙蓉,声音清脆如莺啼,小小的身躯跪在面前愈发凄楚可怜,不觉让人心生疼爱。 灵修俯身含笑看着面前的小仙子,柔声问道:“你是谁?” 小仙子颤微微地抬头,目光在灵修的面上停了一停,又诚惶诚恐地向一旁的映雪看去。见映雪微笑着颔首,这才轻咬贝齿、似蓄满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回道:“属下烟儿,奉王母娘娘之命在此守护瑶池。” “你守护?”灵修哑然失笑:“就你这小年纪、小身板,怎么能护住这么一大片瑶池呢?” 元香闻言再次气涌,不觉出口替烟儿辨道:“灵修仙人笑什么哪。这瑶池仙境乃玉山重地,法术禁制重重。莫说是身高几尺的人,就是那落花飞絮也半点别想飘进来。既如此,烟儿怎守护不得?!” 映雪见元香伤气,怕他二人又要吵得没完没了。便暗暗向元香打了一个眼神,又对灵修说道:“烟儿是观音大师两百年前从凡界带回的灵媒,王母怜其年纪幼小、根骨不稳便将其留在瑶池。说是守护,其实这里灵气充沛又集天地精华,最适合练气吐纳。如此,无论对烟儿的身体还是法术都有莫大的好处。” 青萱也接上话茬:“是呀,灵修仙人。不仅是烟儿,您在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些小仙小童也都是王母收留的呢。” 灵修看向映雪,诚心赞叹:“王母心怀众生、悲悯天下,堪比西天如来佛祖。实在令人钦佩!”说罢又转向犹自跪在地上的烟儿:“快起来吧。这外面清寒,长跪对你身体不好。” 烟儿叩首道了一声多谢,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灵修见她根骨弱到这等地步,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名中的烟字,是哪一个烟?” 烟儿一怔:“寒烟的烟。” 灵修闻言蹙眉:“烟者,无根无基、飘渺不定。与孤魂野鬼无差,十分不好。”说罢略一沉吟,又道:“你虽值豆蔻却生得花容月貌、美艳脱俗,堪比这十里桃林中姹紫嫣红的桃花。所以本仙觉得你应当叫嫣然的嫣、姹紫嫣红的嫣,你觉得如何?” 烟儿面上略带欢喜,却仍不敢直接应下。映雪在一旁附和:“这个字取得极好,正对嫣儿的品行。还不快谢过灵修仙人?” 嫣儿闻言嫣然一笑,对着灵修深深作福:“嫣儿多谢灵修仙人赐名!” 灵修轻声一笑,抬手扶起那柔弱无骨的身子:“本仙从前听闻凡界有一名句道‘人面桃花相映红’。今日一见,果然美妙。” 落寒本是一声不吭地看着,此时见灵修人也见了名也改了,便冷着声音提醒道:“时候不早了,仙人也该去取仙露。我等还要尽快回去向王母复命。” 难得听到落寒主动开口,灵修连忙应声:“好,本仙不耽误时间了。咱们这就进去吧。”说罢带着众人疾步走入瑶池仙境。 ------------ 第六十三章 仙露 穿过白玉牌坊,踏过碧石小桥,拐过九曲回廊后便隐约听到前方水声潺潺。撩开遮住眼脸的垂柳,避开足下绊腿的荷叶,迎面一股氤氲的雾气蒙住眼睛,闭上再睁开,瑶池便现在眼前。 不同于外面的云霞迷蒙,水雾缭绕,这里清清朗朗。触目可见遮天蔽日的荷叶上,几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开的正鲜艳。近处清澈见底的水面下几尾金背白肚的锦鲤相互追逐、自在畅游。远处正前方一帘水幕自山顶倾泻而下,犹如白玉珠屏隔开内里洞天。 清风徐徐、水波荡漾、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灵修悠然一笑:“想不到瑶池之内还有这等旖旎风情。” “仙人,那水帘之后是一方溶洞,仙芝就在里面。”青萱指着远处高声叫道。 灵修缓缓点头,转身向落寒轻轻一揖:“如此,那便麻烦落寒仙子替本仙撷取仙露了。” 落寒默然颔首:“烦请仙人稍待。”而后再无多言,身子腾空一转,脚点片片荷叶,飞一般掠向水帘洞,霎时便没了踪影。 灵修啧啧称赞:“落寒果然厉害,以本仙的水性过那水帘都未必不会落得一身水汽。” 元香听的一脸自豪,仿佛被夸赞的人是她自己:“落寒是我们四个中法术功力最强的一个,连王母都亲口称赞过呢!” 灵修睨了她一眼:“那敢问元香仙子在你们四人中又是什么最强呢?”问罢不待她回答,又装作自问自答一样说道:“哦,不对,没有最强,只有最大。脾气最大。” 众人一阵哄笑,元香的俏脸复又涨的通红。映雪一拉元香的袖子,宽慰道:“好啦,你们两个怎么凑到一起就斗嘴皮。真是一对冤家。” 元香刚欲还嘴,便听嫣儿高声一叫:“落寒仙长回来啦!” 众人抬眼望去,见落寒正不疾不徐地冲这边飞来。她着着一身蓝色宽袖长裙,长发飘扬、衣裙舞动,宛如在水上曼舞,端的是轻盈飘逸、灵动优雅。 青萱连忙迎上去,取过落寒手中的小瓶向灵修一招手:“仙人,你要的东西拿到啦。” 灵修含笑走过去接过小瓶打开瓶塞,一股清香正气油然腾升,闻之身心清爽、甘之如饴。 “果然是得天地之华的宝贝才有的。”灵修深吸一口气:“仅这芝上的露水就有如此奇效,不知那仙芝又是何种模样。” 元香一个瞪眼:“喂,你又想打那仙芝主意?!” “呵呵,仙芝乃玉山之重,本仙岂敢造次。”灵修将白色小瓶塞好放于袖中,对着四位仙子略一拱手:“此次有劳仙子们陪灵修走了一趟,灵修身上还有事就不跟诸位回天后殿了。还望仙子回去后代灵修传句话给王母,改日灵修必定重金回馈以谢今日之恩。” “灵修仙人莫要客气,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既然仙人还有要事在身,我等便不久留,就此恭送仙人。”映雪与青萱轻轻一福身子,落寒漠然点点头,唯元香不情愿地在后面嚷:“灵修仙人若真要感谢我们,就早日向王母请旨不要我们再陪你爬山了吧!” 灵修盈盈一笑:“我感谢的是她们,可没感谢你。你这一路聒噪不停乱的本仙耳朵都疼。回头下山了还得寻一干净水源洗洗!” 众人又是一阵轻笑,元香也不好意思再与他争执,只是不服气地把脸扭到一边。嫣儿抬头看看四位仙长,又看看灵修,也悄悄笑弯了眉眼。 离开玉山后灵修便直冲着老君的七星殿飞去。 殿前的小童正倚在柱子上打瞌睡,灵修一个指头戳脑门上吓得他把拂尘扔出去老远。 待睁眼仔细辨清来人后,小童一边点头哈腰地将灵修往正殿里引,一边陪着笑脸说:“小的一时贪睡没见到灵修仙人大驾,仙人可千万别跟小的怪罪。。。也不要跟老君说呀,否则小的又要挨老君一顿骂了。” 灵修不以为意:“你们若是手脚勤快,做事麻利一些,也不至于天天挨骂。” “嘿嘿,灵修仙人说的是,小的以后一定改。”说罢将灵修引到上座:“小的这就去给仙人泡茶,仙人稍待。” “等等!”灵修手一扬,那小童眨眼就到他手掌下:“贼眉鼠眼、做贼心虚,说,老君哪儿呢?!” “哎呦!哎呦!”小童后颈让灵修掐着宛如馋嘴偷吃被逮住的猫儿,身子不能动只得可怜兮兮地求饶:“灵修仙人开恩放了小的吧,放了小的吧。” “你老实告诉本仙老君在哪里,本仙自会放了你。”灵修嘴上不疾不徐手中却又暗自加了一道力,疼的那小童呲牙咧嘴、眼泪鼻涕齐迸。 “小的说,小的这就说。老君,老君在炼丹房。哎呦!”灵修手上一松,那小童直直地摔到地上。 “呵呵,早说不就好了。怎么跟在老君身边做事还这么不灵窍。”灵修一挥袖子,起身刚要往殿外走,却忽觉腿上一重,低头一看却是那小童正抱着他的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哎。。。。”灵修重重一叹,语气也放缓了一些:“你放心便是,本仙不会说出你的。” “真的?”小童眸子里包了一包泪水。 “真的,本仙几时诳过—”话说到这忽然莫名地说不下去,那小童在下面眨眨眼。 灵修在心里哀声一叹,这两千多年来他没少在老君手上骗取仙丹。时常是前面发了重誓,回头拿到仙丹就立刻忘了,气得那白胡子驼背老君一头白发都快掉光了。 于是理所应当进了这七星殿的黑名单,理所应当每次前来都被安排到离着炼丹房八百里的正殿,就怕一个不注意他真会伸长了手去掀那炼丹炉的盖子。 感觉到那小童抱自己抱的越发紧,灵修只得好脾气地说:“本仙这次真的是有要事跟老君商量。放心吧,不会拿仙丹的。” 小童眨眨眼,又眨眨眼,思量了半天才慢吞吞放开了他。 熟料刚放开手,眼前那白冠白衣的神仙就立刻不见了身影。临走还不忘掀起了地上一层灰拍在他脸上,远远看去像个土猴子一般。 ------------ 第六十四章 寻仙 出七星殿正殿往右拐,顺着青石铺就的羊肠小径步入圆形拱门,两旁的绿竹虚虚地遮着前面的路。就着这一路的竹木清气迈上石阶进入绿柱红栏的抄手游廊,游廊左面是白墙石窗,右面则圈着一方小小的池塘。绿水茵茵中宁静馨香的莲花次第盛开,宛若风姿绰约的少女,典雅高贵。 灵修立在原地看了片刻,又信步转到池塘另一边怪石嶙峋的假山上。站在山顶古色古香的铜亭下吹了会凉风,闻了阵花香,抬眼便见不远处那红墙灰瓦的炼丹房上袅袅腾起的浓烟。 于是拾阶而下,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一路向前推开紧闭的垂花门,便进了炼丹房的院子。 然后就是一股浓浓的怪味扑鼻而来,灵修蹙眉抬手以袖掩住口鼻。但见院子的中央放着几口粗制的紫砂大缸,每个大缸的上面铺着一张竹席,上方晾晒着各种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药物。那怪味便是来源于此。 炼丹房的外室大门半敞,疾步走进去后却不见老君的身影,甚至连个炼丹的小童都不在。 心下纳闷间,忽闻内室里传来一声暴躁地斥骂。灵修微微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于是轻手轻脚地往大厅后方的角门走去。 穿过角门便进了一段狭长幽闭的过道,斥骂声逐渐清晰。来到内室的门口,门虚掩着,灵修一个闪身进入内室,悄悄隐了身形躲在影壁之后探头看去。 内厅里站着五六个头梳双角髻身穿灰衣短衫的童子,排成一行,个个垂首低目耷拉着脑袋,抽泣声此起彼伏。浑身上下白一道黑一道的看起来无比狼狈又滑稽地老君手拿着戒尺气的吹胡子瞪眼,上下跳脚。 灵修不觉好玩,便隐着身形看了一会。 个子最高的那个童子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讲述着过程,无非是哪个小童开个玩笑,另一个屈解了意思一拳头打上来。于是两个抱在一起扭打,外面闻声来的哄不住拽不开,索性大家一起上。却没承想不仅没将打架的二人分开,还“齐心合力”地将八卦炉踹翻,也将炉内那炼制了几百年即将成形的丹药尽数毁掉了。 众童子当场傻了眼,面面相觑。很快有的哇哇大哭,有的伸手就去扶那丹炉给烫了一手水泡疼得嗷嗷大叫,还有的直接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就那么昏了过去。 等到老君闻声而来时,炼丹房的内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童子又喊又哭,提溜提溜满屋子乱跑直晃的他眼晕。 于是也顾不上威严直接下手去抓,却逮着那个跑了这个。正欲发作时忽听室内又是一声闷响,抬眼看去却是八卦炉的炉门不知道又被哪个踢到,炉门大开炉内一览无余。 炼制的丹药早已看不见去了哪儿,灰扑扑的烟直面扑来,呛的满屋子人睁不开眼也叫不出声,只是弯腰低背一个劲儿地咳嗽不止。而那炼丹的真火却犹自吐着火舌,蠢蠢欲动地似要钻出来。 于是又是一阵哄乱,开窗散烟的、脱衣扑火的、扑水灭火的、可怜的老君挤在墙角上高声疾呼:“那是真火!三味真火!水是浇不灭的!” 就这么毫无指挥毫无纪律地折腾了半晌,终是烟也散了火也灭了。而这炼丹房内室也被搞的乱七八糟,各种用来炼丹的工具被扔的横七竖八、装着药草的瓶瓶罐罐碎的碎、烂的烂。众童子披头散发、衣衫尽烂,互视的眸中对方都是一模一样的狼狈。 老君一把花白的胡子给熏了个漆黑,脸上更像画了油彩。被人从地上架起来的时候,拿着拂尘的手一个劲儿地哆嗦,嘴里还呜呜咽咽地叫着:“冤孽哪,冤孽哪。。。” 再然后就是灵修现在看到的这样。一身灰头土脸的老头气急败坏地教训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小童,这场面看似心酸却实在滑稽。 不由得就笑出了声,却又把一屋子的人吓了一大跳。灵修只得现身,大大方方地从影壁后走出来,对着目瞪口呆、面如死灰的老君弯腰拱手作礼:“小辈灵修拜见太上老君。” 再直起身,眸光闪亮、眉目含笑、长身玉立、春风得意。 最后在场的童子井然有序地步出炼丹房,个个神色平静、仪态端庄,仿佛训练有素的天兵天降。 只有可怜的黑胡子黑脸的老君落寞地站在内室中央,对着一脸笑容可掬的灵修悲声哀嚎:“老头我生不逢时、天要亡我哪。。。。” ------------ 第六十五章 炼丹 灵修一挥袖子掩上门窗,老君的眼里顿时又暗了几分。但见灵修又不疾不徐地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瓶,捧在面前饶有兴趣的看着老君:“老君,小辈给你带来一个好东西!” 老君也不问劈手就夺,却被灵修一闪身子让他扑了个空。 灵修笑吟吟地看着他:“这里面的好东西可是天上地下少有。自然,小辈也不是小气之人,只要老君答应小辈一件事情,这里面的好东西就都是你的。” 老君扭头不应。 灵修晃了晃手上的瓶子,再把瓶塞打开,那独有的仙露清正之气便幽幽地冒了出来。 老君常年识药炼丹、感官自然比其他神仙来的灵敏。此时闻到瓶中的气味登时将眼睛珠子瞪得如牛大,指着那小瓶一个劲儿的“你你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灵修若无其事地将塞子塞上,再放于袖中,转身就走。 这回轮到老君嬉笑颜开地缠住他,一脸地讨好奉承:“哎呦,哎呦,你这孩子都多久没来这儿啦。怎么才呆了一会就走呢,老头我这边还有上好的茶你还没尝尝哪。” 一边说着还一边贼兮兮地盯着灵修那块袖子。 灵修不为所动:“承蒙老君一片热心,小辈已在母上那边品过了。茶的确是好茶,香味浓郁,口味甘醇。小辈已跟母上讨来了几包,就不再浪费老君的了。”说罢抬脚就要走。 “哎哎,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还跟我老头子客气呀。。。那,那就算不喝茶,难得来一次让老头我带你四处逛逛。后院的池塘刚开了莲花,个个娇艳水灵跟那刚成年的小姑娘似的,可好看啦。哈哈,哈哈哈哈。” 灵修嘴角一牵:“方才小辈在过来的路上已经赏过了。莲花的确开的好,老君某天若洗手不再炼药,随便种几盆花也能将那司花的百花仙子比下去。小辈心中十分钦佩老君的心灵手巧呀。” 说罢虚虚做了一礼,却被老君一把抱住。 灰头土脸的老头笑的一脸春光明媚:“嘿嘿,灵修若你真将这好东西给了我,以后但凡你来我这七星殿,老头我必定出殿十里相迎,且亲自为你端茶倒水。” 灵修掰开老君的手指:“那多不好意思。可折煞小辈了,还是不相扰为好。” 老君把掰开的手指又一个个重重地扣回去,收起笑容咬牙切齿地说:“两个。” 灵修目视前方:“五个。” “三个!” “五个。” “。。。。。四个!就四个不能再多了!” “成交。” 环着身子的胳膊一松开,灵修笑得一脸得意。伸手从袖子里掏出瓷瓶却被老君一把抢去,还得了个白眼。 “坐地起价!” 凌乱的炼丹房内室,这一老一小一人一个蒲团,面对着面盘腿坐在八卦炉前。 老君双手捧着白色瓷瓶,打开瓶塞深深吸了一下,眼里顿时精光闪闪:“还真是瑶池仙露呀。这玩意你也能跟王母要来。啧啧,真有你的。” 灵修笑的风轻云淡:“是王母大方。” 老君闻言长声一叹:“哎,想老头我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入那玉山瑶池,那会还没有你哪。” “那老君可曾见到仙芝真身?” “没有。”老君面上一暗,似十分惋惜:“那时前任王母还在,清高孤傲的架子比现在的还甚。我也只是沾了前任玉帝的光才进的瑶池,哪里就能见到那仙芝了。” 说罢忽又展颜一笑:“不过现在有了这瑶池仙露,照样可以提升我炼丹的能力和几率。有没有那仙芝也就无所谓啦。哈哈哈哈。” 灵修默默含笑,直勾勾地盯着老君。老君被他盯得浑身难受,这才勉强将眼前的瓷瓶拿开,但仍牢牢握在手里,嘴上却没好气地说道:“老头我一向遵守承诺、言出必行。说吧,你那四颗丹药都要炼什么样的?” 灵修微微一笑:“不急,眼下只烦请老君为小辈先炼制一枚仙丹即可。” “一枚?”老君眼睛溜溜一转:“做什么用的?” “解除‘互生丸’之效。” “互生丸?!”老君胡子一翘。 “正是。”灵修淡然一笑,神色如常。 “哎呦,老头我这回可栽你小子手里了。”老君扼腕长叹,面色悲戚:“这第一颗就要了老命了,剩下那几颗还不得让老头我去通天啦!” 灵修伸手拍拍老君的肩膀,笑的一脸狡黠:“老君何必这么悲观。往后日子还长哪,说不定在这瑶池仙露的帮助下,老君炼丹的本领突飞猛进,一跃千里。再有个什么麻烦您的,也怕不入您这金眼啦。” 老君闻言几乎老泪纵横:“原来你小子早有准备,当真奸诈!当真狡猾!” “早有准备算不上。只是小辈素闻老君炼丹辛苦,这才特意去向王母讨了仙露来助老君一臂之力。”灵修回答的不紧不慢,温和有礼。 “哼,口蜜腹剑!”老君自蒲团上一跃而起:“炼好之后老头我自会派人送去你宫里,你就好生等着吧。” 灵修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着老君长身一揖:“如此,多谢老君。” 出了七星殿,悠悠掐指一算人间已是深夜。灵修立在云上长长吁出一口气,继而灿烂一笑:“终于可以去见我家丫头了。” ------------ 第六十六章 暗涌 此时,另一方天空下依稀有两道光芒落在那云雾缭绕间。华光褪去后,却是托塔天王李靖与九天玄女。 李靖身高过八尺,魁梧挺拔。头戴黄金盔,身着白金甲,腰系狮子蛮带,足镫虬龙战靴。身后披着的大红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手上托着的玲珑宝塔熠熠生辉。他长脸阔面、剑目鹰鼻、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傲气,不怒自威。 而他身边的玄女却是玉面朱唇、细眉凤眼。发上高挽着流云发髻,珠钗翠玉点缀其上。臂腕中轻拢着茜纱披帛,凤纹金丝隐约可见。一身长长的粉紫色软烟罗裙逶迤拖地,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柔情绰态、妩媚妖娆。 遥遥地看着灵修远去的身影,李靖一手抚上鬓前长须,沉声问道:“玄女此番可有十足把握?仅凭几滴血就下论断,会不会太草率了?” 玄女一双星目冷若寒蝉:“草率?呵,天王若是不放心玄女,大可向其他知情人问去。” “哈哈哈哈,玄女何出此言呀。”李靖虽是大笑,眸中却凌厉冰冷:“你我二人并肩作战,本就该彼此信任、相互扶持。本王岂会不相信玄女?只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一下,毕竟小心使得万年船呀。” 玄女淡然一笑:“多谢天王提醒,难得天王此时竟比玄女还要冷静从容,真另玄女佩服。” 李靖微微蹙眉,扭头看向身边的玄女,冷声道:“玄女此话本王听不明白,还请指教。” 玄女亦不卑不亢的回道:“天宫谁人不知托塔天王战绩英勇、声名赫赫。更得两任玉帝高官厚禄、委以重任。如此威风,本该傲视九霄、春风得意。结果现在不但让一个资质辈分皆不如己的小辈压在身下,还连带着跟他同年的三个儿子也仅是做些巡查盯守的小事,毫无风光。可惜了一代名将、青年才俊,连旁人如玄女都替天王心寒不甘哪。” “哼!”李靖重重一哼。虽然玄女说的句句属实,但此时听来仍让他觉得刺耳难堪。想想自己上万岁的年纪却不得不臣服于灵修位下,连见面都要尊他一声“仙人”。 心中这团怒火烧了两千多年,也是时候该扑灭了。 但饶是如此,他也不愿在玄女面前表露太多情绪。当下便将心中那团怒火强压下去,铁着脸沉声说道:“灵修能有今日还不是他那当天君的父上给的!若论资历本领,他哪点比得上本王的三个儿子!” “是吗?”玄女目视前方,语气中尽是不屑:“天宫众神皆知,灵修一身功夫术法都得当今玉帝亲传。听闻他天资聪颖、根骨奇佳,是难得的仙家奇才,颇得玉帝赏识。而且他韶年时就执掌玉虚,在任的两千多年来一向公正严明、尽职尽责,广得诸仙叹服。如此看来,虽然他先天沾了他父上的光,但后天却是他自身的努力,这怎样如何比不上天王的三个儿子了?” 一席话说得李天王面红耳赤、恼羞成怒,连手上拖着的宝塔都微微发颤:“玄女!你当本王真不知道,你对灵修那小子如此另眼相看还不是因为你一直思慕着他的父上忘川天君!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这几千年的一片痴心还不如人家平凡人间的一个对望!就算你天姿国色、法术高强,他还不是照样冷了你娶了那一无所长的妖精!” “住口!”玄女霍然回头,眸中冰如霜刃:“天王若再提过去的事情,休怪玄女现在就跟你翻脸!” 李靖的面色也是极其难看,但闻言也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玄女扭过头继续说道:“天王大可放心,玄女不会因为灵修是忘川之子就手下留情。相反,玄女正是因为他是忘川之子才要将他斩草除根。我玄女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就算得到了,我也一定要将它毁掉!” “有玄女此话,本王自然放心。等到灵修的身世之谜被揭开,众神都知道他身上有一半是妖精的血,自然会将它逐出天宫。而且他这样一个半仙半妖的怪物必定也不为三间所容,到那时你我就可以正道之义合力将他诛杀!” “天王所言甚是。”玄女目视前方,平静地回道。 李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这玄女:“那以玄女来看,谁最适合揭开这个秘密呢?” 玄女不去理会他投来的目光,只是以手轻拢鬓角长发,漫不经心地回道:“此事若成了,可就是个立大功的机会。谁最希望得到这个机会便由谁去说吧。玄女我可一向不注重功名利禄。” 李靖闻言抚须大笑:“哈哈,玄女果然伶牙俐齿。本王虽看中这些,但奈何年岁已高,这出风头的事情就让给明王去做吧。只是何时说,玄女可有打算?” 九天玄女睨了李靖一眼,转身腾云而去。她人虽去的急,但这方圆天地仍清晰地留下了她冷漠无情地声音:“眼下不正是最好的时机吗?” ------------ 第六十七章 互戏 灵修见到祥心的时候,后者正专心致志地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午夜十二点的办公室,四下一片漆黑寂静。唯独她的座位上还亮着一盏黄晕的台灯,孤寂地照着她略带疲惫地脸和桌上那个早已不再冒热气的咖啡杯。 灵修从后面一把抱住祥心,又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就这么忙?” 祥心自他刚踏进这片办公区域就已然闻道他身上那股特有的气味了,因此也没受什么惊吓。任由着灵修抱着,手上还在不停地打着字:“老夏的妈妈生病了,他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老家照顾。他不在所有活全落到我手上,自然就很忙咯。” 灵修低声一笑,抬头看向电脑屏幕:“这样啊,那有我能帮忙的吗?” 祥心心中一乐,抬手指着电脑屏幕,转头看向灵修:“大神仙,你认识这个是什么吗?” 灵修很自然地摇摇头。 “那你怎么帮我呢?” 灵修眨眨眼。 祥心伸手摸上灵修的头发,摆出一副长辈谆谆教导的样子,老成老道地说:“所以年轻仙,别看你们平时上天下地无所不能,但要碰到我们凡人的高科技照样得退避三舍、礼让三分。” 灵修委屈地抿抿嘴,在祥心的“抚摸”下恭顺地点点头。 祥心一乐,手上的摸立刻变成了拍,嘴上开始不客气地撵人:“好啦好啦,你先回家睡觉吧。我这里还有事要忙,否则明天冯赫那拉又要找我麻烦了。” 灵修自然不愿走,随手招过来一把椅子在祥心身边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我不走,我要等你一起。你忙你的,我就在旁边看着,保证不乱你。” 说完还真就闭起嘴巴来一声不吭地趴在桌子上看着她。 祥心也不再撵他,继续对着电脑做报价。可没做一会就开始觉得别扭。 怎么别扭呢?就是身边老有个人一直睁着双无辜的眼睛,巴巴地又带着点小幽怨看着你。好似你不搭理他,不跟他说话就是你的负心,你抛弃了他! 祥心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键盘看向灵修。灵修一个激灵直起身来,指指嘴巴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 无奈地拿起杯子,祥心对着旁边的神仙指指前方的走道:“喏,你拿着杯子顺着这个走道走过去,第一个路口右拐就是我们的茶水室。进门左手边有一个蓝色水桶倒挂的机器,把杯子放到机器的台子上,等到指示灯变红,就把台子上方的拉手往下掰,然后会有热水流出来。我现在口渴但是没有时间去倒水,能麻烦大神仙去帮我倒杯水吗?” 灵修看看过道又看看祥心,一把接过杯子欢喜地一笑:“没问题,看本仙的!”说罢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祥心长吁一口气又迅速埋头于电脑前,抓紧时间做剩下的报价。 当灵修端着满满一杯子热水回来的时候,祥心正站在复印机旁复印文件。 水杯贴心地给端到唇边,微微一低头就着杯子喝了几口。喝完后才移开嘴巴,就有一方洁白的帕子蹭了过来。伺候着的神仙细致体贴的给一点点擦干净唇边的水渍,然后柔声问道:“如何?” 被伺候的凡人点头称赞:“甚好。” 于是某个就厚着脸皮贴上来,话语间竭尽撒娇之能:“既是甚好,那我也要喝。”言罢还把杯子往人家手里碰了碰。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祥心若无其事地接过杯子,连瞥都没瞥灵修一眼转身就走,末了还扔下句不咸不淡地话算是回应:“渴了茶水间有纸杯有水,想喝多少喝多少。只是很抱歉,我不习惯和别人共用一个杯子。” 灵修蹭了一鼻子灰,一百个不情愿地跟在祥心后面边走边絮叨:“我怎么能算别人啊,我不是都已经和你——” 祥心猛地停住脚步、霍然转身,眼神凌厉如刀子一般剐地灵修全身生疼,以致最后那几个字竟是结巴着一个一个蹦出来的:“同。睡。一。床。。。。。而已” 饶是如此,前面的那位也红透了脸,忿忿地哼了一声快步走回座位。 灵修不觉好笑:“你怎么就跟墨雪似得,才说一句就脸红。” 祥心低头喝水不搭理他。 灵修又笑眯眯地凑过来,还没开口就听祥心喝着水含糊地问了一声:“墨雪长得好看吗?” 灵修一怔,不明所以:“挺好。” “哦,原来只是挺好。”祥心悠悠地呷了一口水,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那以灵修仙人的眼光来看,天宫哪一个才算最好呢?” 灵修正襟危坐、严肃庄重、义正言辞:“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在我的心中永远只有你一个,你永远都是那更好的!” “咳咳咳”祥心一口水喷满了桌子,连咳嗽带喘气憋的脸又红起来。 灵修连忙上去拍她后背,笑的一脸奸邪:“哎呀,这么激动做什么呀。你要是喜欢听这些,我天天说给你便是。哎呀你看看弄的衣服都湿了,啧啧。。。” 祥心一巴掌拍开他不安分的手,没好气的吼道:“你是诚心的吧?啊?!是故意的吧!” 灵修招过一把椅子大刀金马地一坐,语气里尽是高深莫测:“非也非也,本仙所言句句属实。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祥心闻言几乎吐血,勉强支撑起身子坐回座位,打定主意无论他再说什么自己一概不理,先把“内伤”疗好。 ------------ 第六十八章 相约 灵修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于是故意有茬说茬,没茬找茬地引她说话。 “我之前跟你说过墨雪有个大哥叫墨阳吧?天宫司花的百花仙子爱慕他,结果让他两三句拒绝了。好惨好惨。” “。。。。。。” “你知道王母的天后殿重建后有多么奢华腐败吗?琉璃瓦、白玉栏、水晶灯、珍珠帘,明晃晃地那叫一个刺眼。整个天宫加起来都不如它。这在你们凡界叫什么来着?哦对——烧钱!” “。。。。。。” “今天老君可遭了殃,座下的童子打架差点把他的炼丹房给烧光了。我去的时候正碰上他在教训童子,一屋子的人个个黑得像个煤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拿了自己去烧火炼丹了,哈哈哈。。” “。。。。灵修。”祥心终于忍不住开口。 “嗯嗯,我在。”灵修立马笑的一脸春光灿烂的凑了过来。 祥心慢慢转头看向他:“你刚才去的茶水室,右手橱柜里第一个柜子的上方有两个玻璃罐,一黑一白。请先倒黑的再倒白的,每个260两。然后再从你左手边的那个饮水机中取些热水,大约350毫升。记得拿右手橱柜第二个竖柜中的小勺子搅拌一下。当然在此之前还得麻烦你沿着刚才那个走道走向第二个路口左拐走大约五米进你右手的房间帮我将被子冲洗干净,因为刚才我因为你将口水喷了进去,而我现在内力未恢复尚不能直立行走,所以,”祥心将杯子递给灵修:“麻烦您了。” “。。。。。。” “哦,还有。在所有这些结束后麻烦顺便从茶水室进门直冲的那个巨大的白色物体中,取出一个包着黄色塑料外皮的东西。那个叫巧克力,在白色巨大物体上方第二层右侧,你只需轻轻打开那个物体就能看到。” “。。。。。。” “听明白了吗?哦,对不住,请原谅我的失礼。我不是在质疑您的智商,冰雪聪明如您,巧舌如簧如您,怎么可能会记不住办不到呢?所以我会在这里恭候您的回归,相信您不会让我失望的,哦?”祥心一挑眉头。 灵修快要哭出来了:“丫头,我错了。” “您说什么呢,可折煞我等凡夫俗子了。”祥心置若罔闻。 灵修眼圈一红:“以后你的话我一定正经回答,再不耍心眼斗嘴皮了。” “您回答的很正经啊,我都感受到您一片火热的赤诚之心了。”祥心故作惊讶。 灵修无奈,心里也知道祥心一旦开启这种无敌的毒舌模式,他只有两条选择:要么一声不吭地受着,还不能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因为她随时会停下来让自己重复刚才她说的话。要么就豁出脸皮不要了,使尽撒泼打滚、无赖泼皮之能以求原谅。 往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脸皮什么的带多了也不好,多扔几张当去角质了。而且好男儿就该能屈能伸,好丈夫就该放下身段洗碗刷筷。。。。呸呸呸,最主要的是他能占到便宜。 幸好祥心不会读心术,否则听到灵修心里想的这些会不会直接从嘴里喷射出毒液,当场腐蚀了他。 决定开启不要脸的模式后,灵修张开双手一个猛地扎进祥心怀里,双手死死地环住她的腰身,任她如何挣扎反抗都不放手,嘴里还哼哼唧唧地说着:“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就原谅我吧。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原谅我吧。。。” 祥心用尽全力都没将怀里的人扔出去,最后只得停手,开启语言恐吓:“灵修,你若再不起来,过几天我可不跟你出去玩了!” 一句话就让怀里的人跳了起来。欣喜若狂地对上那双别有深意地眼睛,灵修乐得合不拢嘴:“丫头,你方才说什么?你有时间跟本仙一起去玩了?” 祥心但笑不语。 灵修摇着她的胳膊,一脸的谄媚奉承:“是不是呀?是不是呀?” 祥心憋不住,点点头笑着说:“等老夏回来后,我就打算将这段时间的调休一并用了。再加上点年假、凑个周末,怎么也能有七天的时间了。所以你就快点想想,准备带我去哪里玩吧?” 灵修环手抱住祥心,一把将她从座位上举起来边转圈边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本仙往来三间几千年,终于寻得心爱之人与本仙一起了!放心吧,本仙一定会让你看到最美最好看的风景!” 祥心被他转的头晕,连忙喊停。灵修将她放下来,却还一脸喜气洋洋地不愿松手。 祥心见他这样可爱,就伸手去刮他的鼻子:“可惜我一介肉体凡胎,只能陪你在人间游玩。天上地下景色再好,我也不能陪你去看了。” 灵修一嗤鼻:“天上还好,地下就算了吧。黄泉鬼路阴森至极,没什么好看的。” 祥心不解:“那你每次去阴间都做什么?” “阎王殿里喝杯茶,奈何桥旁看熬汤。黄泉路上踢怨鬼,三生石旁阅平生。” “平生?”祥心好奇心大起:“三生石上能看到所有人的前世今生吗?” “估摸是吧,不过我都是当小说看的。” “。。。。。你还踢过鬼?鬼不是很恐怖吗?” “不恐怖。” “啊?为什么?” “因为呆。” “。。。。。。” ------------ 第六十九章 幼时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稀薄的青色烟雾中,一排排清隽秀雅的竹屋整齐地坐落在静谧的山谷中。 这是一个小小的苗家村寨,村民加起来不过二十几口人。此时各家各户炊烟四起,年轻的主妇在灶前忙着生火做饭,劳累了一天的丈夫在屋檐下支起一张方桌,拿出两个瓷杯并一个竹筒搁在桌上。 竹筒圆滚稍长,拉起上方的盖子即有晶莹的液体自筒内流出,这是村民自家酿制的清酒。虽比不上外面的香醇浓厚,却也清新爽口,连黄口的小儿也能就着喝几口。 村口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犬吠,路过的人跟檐下的人相互打声招呼后各回各的家,各饮各的酒。胖大的孩子们滚的一身泥土在村口的竹林前玩耍嬉闹,竹林葱郁繁密、高大通天,不知其多深也不知其多广。 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穿过片片竹叶悄然望向村口,结果才露出半个脑袋就立刻被眼尖的小胖子发现。 “喂,怎么又是你!”小胖子甩开正玩闹的小伙伴,冲着这双眼睛跑过来。 不觉就后退了几步,却一个不妨陷入一片软泥中。拔不出腿抽不出脚,急的一身是汗。 “哼,看你往哪里跑!”小胖子已经跑到身前,耀武扬威地叉着腰,不屑地盯着他吐出两字:“妖怪!” 还未开口分辨,小胖子身后的一群伙伴便三三两两地跑过来,团团将他围在中间。一双双黑色眼睛使劲地装出凶神恶煞地样子不友好地瞪着他,仿佛就是要用一双眼睛将他抽筋剥骨。 “哼,妖怪。今天有我胖爷在,你休想进到村子去!”小胖子挥手一拳打在中间那孩子身上。 挨了一拳的孩子不反击也不吭声,只是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望着竹林下方的村子。 “喂,我们老大跟你说话呢!”人群又有一个伸出脚来踹了他一下,却是个瘦溜的小子。 这一踹让那本就陷在泥中拔不出来的双腿骤然一软,差点整个身子就要倒了下去。而那孩子却依旧不言不语,仿佛身边的人都不存在。 小胖子急了眼,他爹是这村寨的村长,他自己也是村里有名的小霸王。大人小孩见了他们父子无不是拱手哈腰、笑脸逢迎。就算他用弹弓打翻了这家窗台上放置的酒筒,用飞镖打掉了那家屋檐下晾制的肉干,也绝没有一个敢出来教训他,顶多就是无奈地笑笑再将东西重新放好。 这是第一个敢无视他存在的人,而且这个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对他。 好像从刚记事开始,就一直有这么一个人跟他合不来。当他身后带着一群小弟在村子中大摇大摆地穿行时,总会遇到他。清清冷冷的眼睛似乎连一眼都不愿看过来,也不让他的路直直的就走。错身而过时那个人脸上平静淡漠,而他自己却气的咬牙切齿。身后的小弟们叫嚣着要去揍那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才知道他叫华夫。 小胖子嗤之以鼻:明明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装得一副成熟深沉的样子,真是越看越不顺眼! 可没多久这个华夫就被赶出了村子,小胖子亲眼看着自己的爹站在高高的竹堆上,对着下方乌乌压压地村民义正言辞地说华夫是个妖怪。 妖怪? “哈哈,有趣。那样的人既然是个妖怪,那本胖爷就去看看他是哪门子的妖怪!”小小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当晚就自己一个人溜到了华夫原先住的小竹屋里一顿翻找。 自然是什么都没找到,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于是从村里抱来一些茅草,点了把火将整个小竹屋烧了。 因着小竹屋在村子最偏远的角落,夜深人静地也没人知道那边着了火。他正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却冷不防一个转身正对上一双眼睛。 一双冰冷的、瞳孔散发着蓝色妖异光芒的眼睛。 那是华夫正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手握成拳,作势欲挥。 再然后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回家的,或许是不想记得。总之那以后华夫再也没在村里出现过。偶尔几次在竹林里撞见,也是他这方剑拔弩张,华夫那边平静如水。 他跟小弟们说华夫真的是个妖怪,他有蓝色的眼睛。向来忠心耿耿地小弟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俱是半信半疑。白天见到华夫的时候,他的眼睛跟寻常人无差啊,一样的白色巩膜,一样的黑色瞳孔。非要说出个不同,就是华夫的眼睛更清澈明亮一些。 于是为了证明给小弟们他没有骗人,也为了维护他胖爷的面子。这以后但凡见着华夫,他总是出言挑衅,拳脚相向。硬是要逼的华夫发怒,逼的他现出蓝色妖瞳。 而华夫从未上道,任他怎样的辱骂欺凌都不急不气,不动声色。 就好似现在,他又板着那张无欲无求的脸。明明是饿了想来找吃的,却死硬着不肯开口。 小胖子眼睛溜溜一转,也不再威逼恐吓只摆出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眸里却尽是狡黠。 “华夫,只要你肯现出你那蓝色眼睛给大家伙看一下,胖爷我立刻带你去我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你看怎么样啊?” 华夫不理他。 “喏,不仅是今天,这一星期只要你饿了就来我这里吃饭。胖爷我亲自招待你,如何?”小胖子眉毛一挑。 华夫不回话。 “喂!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胖子怒火攻心。 华夫依旧板着脸,看都不看他。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说罢抬手就是一掌,狠狠地劈向那张冰块脸。 华夫闭上眼,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在他的脸上。忽然小胖子一声哀嚎,整个人向后倒在一颗竹子上,生生将那竹子折成两半。 小弟们皆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后慌忙去扶那倒在地上疼的大呼小叫的胖爷。 ------------ 第七十章 相助 华夫慢慢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清丽俊美的脸,有温和的眉、明亮的眸和秀气的鼻唇。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头戴玉冠身着白衣,云袖翻飞、衣带飘飘。清新飘逸宛如天上谪仙,雍容闲雅又似贵族少主。 真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只是他这一身装扮。。。。。。 华夫尚在震惊,那边小胖子已经被众小弟扶了起来。原本就一身泥土现在更是像个泥人,头发乱七八糟地竖着,一张胖脸摔的青紫却不敢再上前找麻烦。 “好你个臭小子,竟然敢出手偷袭你胖爷!”小胖子啐了一口痰,恶狠狠地说:“有种下次找一平地咱们摔跤!看胖爷摔不死你!哎呦,哎呦。” 这一生气就牵动着脸上的伤,小胖子再不敢多言,捂着脸哼哼唧唧地带着众小弟出了竹林。 华夫转过头看向面前依旧含笑注视着他的人,半晌才缓缓说道:“他们看不到你。” “是。”面前的人回答的干净利落。 “你不是。。不是凡人。”华夫思量了一会又道。 “是的,我是神仙。”那人回答的风轻云淡,好似神仙这个身份比凡人还普通。 华夫心下一怔。虽早知道自己有奇异功能,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但此时真的见到一个神仙还是让他小小的心里难以承受。 面前的人像知道他心里所想,直起身微笑着说:“不用担心,你是灵媒所以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东西。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难堪的事情。” “灵媒?我是灵媒?”华夫霍然抬头,眼里一片吃惊。 “对呀,你是灵媒。”那人温和一笑:“三间七界可以任意穿行来往,这可不是谁都有的权利。” 听起来像是一个极好的事情,可他却因此遭受驱逐、失了住所,还终日忍饥挨饿,受尽欺辱。 华夫眼神一暗,低下头轻声问道:“你能把我变回凡人吗?” “什么?”年少的神仙明显一怔。 华夫紧咬嘴唇,再抬头时眸中尽是坚定:“把我变回凡人,我不想当什么灵媒,对什么三间七界也没任何兴趣。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过平静的生活。” “唔,你的要求听起来很简单,可惜本仙帮不了你。”那人虽是轻声一叹,言语中却吾任何惋惜之意。 华夫目光如炬:“为什么?!你不是神仙吗?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吗?!” “呵呵,本仙虽是无所不能,但你天生就是灵媒,何来变回凡人之说?”那人笑的轻松。 “什么?你说我天生就是。。不可能!我爹娘都是最普通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跟他们不一样!”感觉到身体在发怒, 华夫的瞳孔骤然发烫,疼得他迅速捂上眼睛。 面前的人也似察觉到这一点,不慌不忙地抬手在他眉心处点了一下。灼热的疼痛感登时消了下去,再抬头时,眸中闪亮,黑白分明。 “你还未适应灵媒的能力,所以会觉得疼痛。等以后你适应了,或者说习惯了,就能轻松控制你的身体和灵力。”面前的人不疾不徐地说道。 华夫再不多言,怔怔地看着竹林下的村寨。此时夜色将至,村民都吃过了饭回到屋内。一盏盏或白炽或晕黄的电灯亮起,一家三口聚在灯下谈笑逗乐、祥和安宁。 曾经他也有一个家,母亲贤惠温柔,父亲朴实勤劳。一家三口的生活虽不富裕却也其乐融融,温馨和睦。可是美好的生活很快就终止了。先是父亲同村民外出送货时不慎失足跌下山崖,茫茫青山中搜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寻到尸骨。 再是母亲抑郁成疾,勉强熬了一个秋天就再撑不下去,于某个漫天飞雪的日子里溘然而逝。 那一年他才五岁。这之后的六年里,他一个人劈柴挑水、缝衣补被。村里好心的老人偶尔接济一个饼子、两个鸡蛋,就是他最好的伙食。 等到了十一岁这一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眼瞳开始变色,而变色时眼瞳又烫又疼直让他满地打滚。后来某一次发作时正被路过的村长看到,小小的手掌无法全部挡住那妖冶诡异的蓝芒,于是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了。 然后他就被当成妖怪赶出了村寨。一开始他还会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偷偷溜回自己的家睡一觉,待到天亮前再离开。直到后来村里的小霸王一把火烧了他的家,才真的将他变成无家可归之人。 于是只能依附这片竹林生活。可竹林那么大那么深,一眼望不到头。走几步就担心迷路再也出不来,也担心会有毒蛇猛兽突然跳出来咬他的脖子。可是他还小去不到外面,只能白天在竹林里避身,晚上找机会潜进村子偷点粮食,借点火光。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一个神仙,或许这辈子就只能活一天算一天了。 年少的神仙看他又沉默不言也知他心里难受,便好心地说道:“你既生为灵媒,就不要再去眷恋凡人的生活,何况这个地方你已不能再呆了。如若你真不喜欢天宫,本仙在蓬莱有一处居所可以送你。那儿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不过你放心,那里不隶属天宫也不挨着凡界。只有福禄寿三个老仙儿跟你做邻居,也都是大方和善好说话的。而且他们住在岛上,你在山顶,彼此平日里也不会互相打扰。你意下如何?” 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华夫略一抿嘴,对着面前的神仙屈膝下跪,朗声叩拜:“华夫多谢神仙相助。神仙的大恩大德华夫愿意做牛做马相报。” 年少的神仙稍稍一怔,连忙弯腰俯身将其扶起。刚对上那双墨黑清澈的眼眸,嘴角便牵起了三分笑意:“何必如此客气。本仙也不比你年长多少,以后直呼名讳即可。” 墨黑眼睛的主人稍一犹豫,随即轻轻点头:“不知神仙怎么称呼。” 玉冠白衣的神仙长身玉立,粲然一笑:“本仙名唤灵修,乃天宫玉虚殿第一执事。 ------------ 第七十一章 定情 华夫再睁开眼时,就看到墨雪坐在床边。 那双秋水般晶莹剔透的眸子含着轻柔的微笑看着他,好似多回应一眼就会被里面的笑意缠住,再移不开。 于是起身,一边避开她的眼睛一边淡淡地问道:“你何时来的,我竟然不知。” 墨雪起身给他腾出一些空间:“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没在花园就找过来,没想到你在睡觉。不过华夫,你到底梦到了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微笑的?” 华夫微微一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回道:“没什么,一些过往而已。” “过往?”墨雪一愣:“是你在人间的事情吗?” 华夫点头,声音略微沙哑:“不知怎么就梦到了。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竟然感觉像刚发生一样。” 墨雪一向聪慧,知道华夫最不愿提及他在人间的事情。当下也不多言,只从旁边的圆桌上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地端给他:“梦是无法控制的,既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醒后也不必多想。先喝点热茶吧,这可是清晖上仙赏给的。我特意给你带了几包来,你尝尝味道如何?” 华夫接过茶杯低头轻抿了一口,又点点头:“果然是好茶,入口清爽甘甜。” 墨雪眉眼一弯,笑着接过杯子说:“你既喜欢,那我便向仙人多要几包来。” 华夫连忙制止:“不,不用了。墨雪姑娘好意,华夫心领。不必再麻烦姑娘了。” 墨雪却不在意,又倒了一杯茶放在华夫手里。然后转过身一边烧水煮茶一边说:“何必那么客气,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何况只是几包茶叶而已,又有什么麻烦的。” 华夫手里托着茶杯,眼睛直直地望着墨雪。直到墨雪转过头看向他,他才慌忙举起杯子匆匆呷了一口茶。 墨雪从未见过华夫这般状态,眼下心中虽然欢喜面上却不作任何表情,依旧回身继续烧水。 一时两人都不再说话,屋内只听得快煮开了的水小声沸腾的声音。 良久,华夫轻声唤道:“墨雪。” “嗯。”墨雪嘴上答应着,却不转过身。 屋内又是一阵安静。水已完全煮开,墨雪轻轻地将它从火上拿下。 “后院的花又开了一些。”华夫莫名地说了一句。 “嗯,刚才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墨雪一边拢去壶上的水汽一边淡淡地回应。 华夫抿了抿嘴看向她的背影,终于鼓起勇气问道:“那你愿意陪我再去看一次吗?” 墨雪轻吐一口气,如释重负。盖好茶壶的杯盖,收好桌上的茶具。然后转身、点头、微笑。 “好。” 逸轩阁后院,触目是一望无际的紫色。漫山的薰衣草开得正热烈,一株株随风而荡,香气扑鼻。 华夫与墨雪正走在花间小道上。墨雪的鹅黄色披帛被那花草挂住,华夫十分体贴地给她摘了下来。 “在我还小的时候,每逢我的父亲外出送货,总会给我母亲带回来各种颜色的鲜花。而我的母亲最爱这一种。”华夫轻轻说道。 “嗯,”墨雪点头,真诚地说:“这也是我见到的最美丽的花,天宫那么多花草都不及它。” “后来父亲便只带回来这一种花,然后母亲就会将它们插到竹筒里。每日换水,精心呵护。”华夫停步,看着遍地的薰衣草,好似又掉回到过去。 墨雪也不打扰他,只陪着他静静地站着。 良久,华夫继续说道:“后来父亲去世,再没有人送母亲花。而竹筒里父亲最后一次送给母亲的花也早就枯萎,母亲每天都看着它,甚至最后都是抱着它闭眼的。” 墨雪抬头看着四周的迎风而立的薰衣草,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华夫的神色也难得带上一丝悲戚:“再后来我遇到灵修仙人,在随他来逸轩阁之前我特意去了一趟父亲经常送货的地方。从那里我知道了这花的名字叫薰衣草,也听说了它代表的意思。于是我就带了些种子回来,发誓要一定要让它们常开不败。” 墨雪转头看向华夫,轻声问道:“薰衣草代表什么意思。” 华夫目视前方,语气平缓坚定:“代表浪漫坚贞的爱情。” 墨雪全身一震,而华夫继续说道:“父亲跋山涉水给母亲带回来她最喜欢的鲜花,这是我见到的最浪漫的爱情。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发誓不再嫁,日夜思念最后追随父亲而去,这是我见过的最坚贞的爱情。” 墨雪轻抿朱唇,转身牵起华夫的手微笑着对他说:“华夫,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 华夫也看向墨雪,反手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我不是个浪漫的人,甚至都算不上温和。我也没有爱过任何人,更不知道如何去爱。但是今天在这漫山的薰衣草前,我向你郑重承诺,以后的日子我会倾我全部真心待你,对你好。我会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丈夫,请你相信我。” 话说到最后,华夫的声音有些发抖,而墨雪的眼眶也盈满了眼泪。她重重地点点头:“我相信你啊,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 华夫微微一笑,抬手抚上墨雪淡红的脸颊,深情又郑重地说道:“这里所有的薰衣草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欢迎你,逸轩阁的女主人。” 清风徐徐,花香阵阵。彩蝶飞舞,蜂鸟争鸣。 山河换绿、大地回春,又是一个迷人的季节。 ------------ 第七十二章 支招 九霄天宫。 百花仙子又遭墨阳无情拒绝。墨雪给她支了一招,让她将种养的鲜花各拿出几盆摆在仪元殿的门口。于是百花仙子照做了,不仅将仪元殿布置的花枝招展,还命人往灵修的灵霄宫搬了几盆。 于是灵霄宫前,灵修负手站立在正殿门口看着满目姹紫嫣红的花草,再看看身边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满脸通红的墨阳,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开口就道:“墨阳,本仙瞧着百花仙子这花是要一路摆到凌霄宝殿上去呀。难道你俩的好事还得本仙去请玉帝做主吗?” 墨阳的脸涨得像要滴血。他们兄妹俩虽然平日里脾气性格截然不同,但提到感情时的反应却是惊人的相似。 墨雪在一旁偷乐,也被灵修逮过来絮叨:“墨雪,百花仙子这主意多半是你出的吧。你好心替你大哥操劳这事本仙不会说你,但是把花摆在本仙的宫门口这是要暗示本仙放人吗?他墨阳现在已经不是本仙的人啦。” 墨阳闻言脸涨的更红,却依旧扮演着冰山一声不吭。 墨雪见大哥不说话,只好自己顶着:“百花仙子对大哥一往情深却总遭大哥拒绝,墨雪看在眼里实在为她难过。何况大哥也不是真的讨厌百花仙子,只是,只是他那别扭性格让他总拉不下脸来接受。其实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家仙子都这么主动了,大哥却还端着架子扭扭捏捏。真是看得人心急!” 灵修点点头,转身看向墨阳:“听听,墨雪都比你明白。你可知千金万两易得,真心一个难求?” 墨阳板着脸正经的看着前方,正经地说道:“回仙人,墨阳只知好男儿志在四方。” 灵修微微笑,转身看向墨雪:“看看,墨阳比你有志气多了。你可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墨雪气的跺脚:“仙人!” 灵修摸着鼻子无奈地说道:“本仙只是觉得你们说的都对。。。” “仙人,”墨阳难得开口“属下这就命人将这些花草搬走。” 灵修连忙制止:“不必了,就放在这儿吧。本仙觉得挺好看的。”说罢一挥袖子走进了正殿。 刚翻了几本文书,就听墨雪在外面通传老君派了童子来送仙丹。 头梳双髻、手执拂尘,一身干净整齐打扮的童子将装着仙丹的盒子郑重地放在灵修的书案上,然后像模像样地学着老君的声调嘱咐道:“此丹阴阳属性不定。若男子服用,需先取上等沙参十钱、天然百合十钱、新酿蜂蜜十钱泡制七七四十九天,而后和着此丹服下。服用后再继续喝那泡制的三样喝七天即可;若女子服用,需先取上等津元参十钱、新鲜鹿茸十钱、极品冬虫夏草十钱泡制九九八十一天,而后和着此丹服下。服用后在继续和泡制的三样喝上十天即可。” 灵修不解:“为何解女子的药材都要那么贵的?而且一泡就要泡八十一天?” 童子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灵修,清清嗓子继续有模有样地说道:“回仙人,老君嘱咐小童若仙人真的问起,就回答女子心寒体弱,邪阳入侵会加剧体内性向错乱的力度和速度。使用最冲的药材泡制久一些,药材的属性会挥发到极致。如此只求一击必胜。若不然,便是十颗丹药也无济于事。” 灵修点点头伸手打开那丹药盒子,便见一颗圆润光滑的丹丸静静地躺在鹅黄色的锦缎衬里上。若不是这丹丸个头小一些,乍眼一看还真像凡人正元十五吃的元宵。 盖上盒盖,灵修眯起眼睛冲童子一笑:“回去替本仙多谢老君,顺便再提醒一下还有四颗。” 童子面上一怔,旋即恢复正常。而后将拂尘漂亮地甩了一个弧度搭在臂上,大大方方地躬身行礼:“是,小童回去定当一字不落地向老君回禀。” 说罢他在灵修满意的目光中缓缓转身,却在将要踏出内殿时听到身后的神仙高声问道“老君有没有说过此丹叫什么名字?” 于是站定、徐徐回身、小童直视着灵修的眼睛,口中别有深意地轻吐三字:“一人丹。” 这次轮到灵修面上一怔,却好半天没恢复正常。直到墨雪进来看见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打了个响指,才算把魂叫了回来。 灵修扶额长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呀!” 墨雪听得一头雾水:“仙人何出此言?” 灵修微微摇头,看向墨雪:“墨雪若是跟华夫一起外出游玩,最希望到什么样的地方去?” 墨雪一愣,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我们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逸轩阁后院的薰衣草花园!” 灵修揉上天灵穴:“本仙指的是再远一点的地方。” 墨雪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墨雪虽然没有去过多少地方,但还是觉得既然是两个人一起,就应该去一些僻静无人的地方。但是景色要美,要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这样一路游山玩水、荡舟泛歌,多自在呀!” 灵修认真评价:“墨雪果然好雅兴。” 墨雪不仅不经逗还不经夸,当下俏脸又见飞红。扭捏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仙人可是与明月一起?” 灵修眉头轻挑,嘴角牵笑,一脸的春风得意。 “当然”。 ------------ 第七十三章 同游 青城山。 此时正值人间四月,春风和煦、草长莺飞。 远目青山环绕、群峰林立,近眺激湍飞流、碧水浅滩。青松密林间,偶有翠鸟停靠枝头,或口啄羽翼,或仰首清啸。怪石嶙峋处,可见清泉冲洗石壁,或叮咚作响,或蜿蜒成溪。 祥心把背包随意往地上一扔,两三下爬上一块大石,欢快地对着满目青翠振臂高呼:“我—叫—孔—祥—心,今—日—到—此—一—游!” 回声荡漾,经久不绝。 祥心转过身对着灵修招手:“快,你也过来试一下,可好玩了!” 灵修笑着摇摇头:“我若是喊一声自己的名字,怕着这一方山神土地都要出来相迎了。” 祥心头一歪,莞尔一笑:“那我就替你喊一声吧。”说罢又转身,深吸一口气,双手拢于嘴前高声喊道:“灵—修—也—在,结—伴—同—游!哈哈哈哈。” 最后那几声笑声实在是爽朗豪迈,乐得灵修掩袖直笑。祥心也有点不好意思,站在大石上嘿嘿傻笑。 两人好容易止住笑,灵修拍拍手对着祥心说:“快下来吧,这么大喊大叫的头要晕了吧。” 祥心借着灵修的手纵身跳下大石,然后拾起自己的背包背在身后,同灵修一起拾阶而上。 暖风习习,松香阵阵。祥心从路旁的垂柳上折下几缕柳叶编成草环,又摘了几朵黄的红的小花点缀在上面,而后扣在自己的头上洋洋得意地对灵修说:“你有玉冠,我有花环。我的虽不及你的名贵,但胜在天然纯粹。” 灵修点头赞同,忍不住接上她的话:“如此花红柳绿,若不配上些莺莺燕燕,实在可惜。” 祥心会意,上下打量了灵修一番,极其真诚地回应:“你一身素衣白裳,若不配上些水粉颜料,实在单调。” 灵修素爱整洁,当下便老实地闭上了嘴巴。而祥心却玩心大起,故意靠过去一脸奸邪谄媚地笑道:“灵修,要不你把那玉冠先摘了,我给你用这些花草编个发型呗。” 灵修面上一黑:“不要。” “哎呀,你不要这么害羞嘛。反正也没有人能看到我们。” “不要。” “是我最近新学的发型。你尽管放心,我从小就自己梳头发,手艺好着呢!”祥心不依不饶地推销着自己的手艺。 灵修神色庄重、一本正经:“不要,我一会还要去拜各位祖师呢。” “咦?太阳从西边出来啦?”祥心停下脚步看着灵修,不明所以:“你不是从来不拜任何神仙的吗?” 灵修俊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先前不拜是因为我心中无欲,无欲则无求。而如今我心中有了欲望,便自然生出万千需求。所以今日特来相拜。” 祥心听得耳根发烫,结巴着说道:“原来你。。可是你。。你都有什么想求的?” 灵修俯身低头,正对上祥心闪躲的眼睛,一字一句,慢腾腾地说道:“我想求。。。” 敏锐地扑捉到对方眼里又添了几分慌乱,灵修狡黠一笑:“求与你同桌而食,同榻而卧。求与你结为夫妇,生儿育女。求与你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祥心闻言心中虽欢喜,嘴巴上却口是心非:“都说神仙无欲无求,就你没正经。一会见了你的祖师爷,我一定好好告你一状!” 灵修直起身,促狭地一笑:“不着急,青城山上有很多祖师祠堂。我一个个求你一个个告,看最后是帮你的多还是帮我的多。”于是携了她的手继续爬山。 之后每到景点处,灵修就有模有样地讲述这些奇石古柏的来历,祥心在一旁认真的听。碰到有山泉流过,两个人就停下来休息。祥心拿出水壶寻到泉眼处接满,喝一口,泉水清凉甘甜,登时消去不少疲惫。 自古青城幽天下,这一路松柏遮天、翠霭掩映。灵修与祥心停停走走,打打闹闹倒没觉得有多累。路过道家宫观便一同进去敬拜。拈香祈愿、顶礼三拜,十分诚心诚意。 时至晌午,两人来到天师洞前。天师洞是青城山第一道观,三面环山一面临涧。其外峭壁陡岩,群山拱揖。其内树木拢翠、古柏参天。 天师洞有殿三重,名三清殿、三皇殿和黄帝祠。 三清殿是主殿,重檐歇山顶楼阁式建筑。殿前铺设通廊石阶9级,前檐排列大石圆柱6根,殿堂横列5间。殿外正中高悬清康熙帝的御书匾额:“丹台碧洞”,殿内供奉着道教至高无上的三位尊神,即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 三皇殿是另一主殿,其内供奉着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石像各一尊,各高90厘米,背有铭文。 黄帝祠在三清殿之后,是天师洞修建最早的殿宇之一。从殿外高悬的“古黄帝祠”横匾可以看出,这殿内供奉的正是道教师祖轩辕黄帝。 ------------ 第七十四章 立誓 轩辕黄帝金像前,灵修与祥心各持三炷香举于额前恭敬地拜了三拜,而后灵修又将自两人手上的香一齐插到皇帝身前的香炉内。 他一改往日嬉皮形象,全程神情庄重肃穆。祥心也不敢大意,一举一动皆谨慎小心。 礼毕,灵修重新回到祥心身边,轻轻拉着她的手一齐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柔声说道:“丫头,现在我要做的事情说的话,你只管看着听着就好。”祥心虽不解但依然顺从地点点头。 灵修又冲她轻轻一笑,转身面向黄帝金像。但见他伸出双手,左手拇指扣住右手拇指再以左掌包住右手背,结成太极阴阳印举于额间,郑重地说道:“祖师在上,小辈灵修自韶年继任玉虚殿执事起便尽心竭力、格尽职守,不敢有一丝懈怠。暇时虽游历人间,亦只是爱慕人间山水,从未做叨扰凡人之想。而今蒙上天垂怜,让灵修于凡界飘渺山头偶遇佳人良缘。灵修虽知三间有明令禁止仙凡往来,然此情早已根固心中不可动摇。故今日灵修特来向祖师请罪,亦同时起誓。此生,灵修愿与佳人修百年之好。同心永结、至死不渝。若有违背,或因此做出有逆天道之事,灵修愿意一肩承担,绝无反悔。请祖师成全。” 言罢,他弯腰叩首,又认真地拜了三拜。 祥心在一旁看着早已红了眼眶,此时见灵修拜完,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举手成结对着黄帝金像郑重起誓:“轩辕黄帝在上,凡人孔祥心愿与灵修结百年之好。无论贫穷、疾病、灾难都不离不弃。如有违背,愿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请轩辕黄帝成全。” 而后,她也俯身庄重的拜了三拜。 灵修带着祥心步出天师洞,转头看向她粲然一笑:“丫头,其实你不必如此。里面那是我的祖师,我向他请罪,请他成全都是应该的。而你们凡人各有各的信仰,不必因此委屈了自己。” 祥心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以前我的确是个无神论者,我的信仰就是我自己。直到后来遇到你。。嗯,其实我也是自愿的。何况我若一句话不说,你家祖师或许还以为你从哪儿掠来一个哑巴,逼着人家跟你好呢。” 灵修轻声一笑,牵起她的手说:“前山的事情做完了。时间尚早,我带你去后山转转。那边的风光美景可比这里有趣的多。” 祥心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们下山再去后山怕是会晚了。” 灵修笑着一把揽过祥心,附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有我在你还担心时间做什么?我带你过去。你若想看,只管睁眼大大方方地看。你若害怕,就紧紧抱着我。” 说罢不待怀里的人做反应,便迅速腾起身子直冲后山飞去。 祥心开始只是紧紧闭着眼,后来按耐不住好奇便微微地睁开眼去看。灵修故意飞的低,脚落在树叶上,轻飘飘的不带一点重量,那感觉真的好像腾云驾雾,十分轻盈。 很快两人就到了后山。青城山的后山宫观香火虽不如前山鼎盛,但胜在清幽洁净。从远处看重峦叠嶂、丛林蓊郁,飞瀑流泉不绝。古色古香的铜亭掩映在青山绿水中,平添一份雅致。 “青城后山有三绝,”灵修一边说一边指给祥心:“这个叫‘幽谷飞泉’,是由观音岩瀑布、闭月潭和落雁潭组成。那边悬崖上的栈道叫‘百丈长桥’。再往上两股飞泉合称的双瀑叫做‘双泉水帘’。” 祥心忍不住赞叹:“果然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你的祖师们真的太会享受了。” 灵修眉目含笑,柔声说道:“人间青山碧水无数,你若喜欢,以后我带你一个个去看。” 祥心也不客气:“有你这‘百科全书’做导游,我自然却之不恭。” 谈笑间两人已经下到地上。先是在水潭边玩了会水,又沿着山路一路向上。看了观音岩的瀑布,走过了百丈长桥,来到天桥俯看那“双泉水帘”,阵阵惊涛声响于幽壑,恍如置身云天。 到白云洞时已是暮色十分,灵修轻轻放下祥心,寻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坐了下来。祥心双腿悬空蹬着,虽看不到周身如何,但仅凭想象就能感觉到此时如坠云雾一般的飘渺惬意。 “这是我第一次爬山爬的那么轻松。记得小时候我跟家人去爬泰山,凌晨五点多上山直到天黑才下山。那时我就发誓十年不再上去,结果真的就十年没再上去。”祥心蹬着双腿幽幽地叹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啊。” 灵修侧头看着祥心,轻轻地替她将风吹起的长发拢在耳后,然后抚上她的脸颊:“无妨,时间再快也有我陪着你。” 祥心点点头,侧过脸看着灵修好奇地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看上我呢?你穿行人间几千年,见过的倾城绝色应该数不胜数。而我却是那么平凡的一个人。” 灵修回答的漫不经心:“没有为什么,遇到了便是遇到了。这是我的幸运。” “所以这就叫‘天赐良缘’?”祥心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 “估摸是吧,不过。。”灵修一手托腮做若有所思状:“不过这也得看脸。若是个丑八怪,就算天赐的缘分我也会逆天把它给毁了。哈哈哈哈。” “你!你能有个正经吗?!你的祖师们都在山下听着呢!”祥心狠狠地瞪了一眼灵修,抬手就要打被他一把抓住握在手里。 没正经地神仙笑意盈盈:“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不信你听听。”说罢作势就要把人往怀里拉,却被早有准备的凡人轻巧地躲了过去。 于是又静静地坐着吹了会风,灵修提议:“丫头,给我唱支歌吧。” “嗯,好啊,你喜欢听什么?”祥心也不扭捏。 “随便,只要是你唱的我都喜欢。”那边神仙更不扭捏。 “嘁,嘴巴真甜,”祥心直起身一清嗓子:“那就好生听着吧。” 此时青城山下已亮起点点“圣灯”,忽明忽暗、灿若星汉。远远看去似纱一般轻舞,水一样流动,十分神奇。 而山顶白云洞,长发飘飘的女子正在轻声吟唱,一旁玉冠白衣的神仙凝神聆听 女子的歌声清丽悠扬,穿过浩渺的云雾,轻轻附在这一方山水之上: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尘世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 ------------ 第七十五章 质问 入夜,祥心躺在定好的客房大床上沉沉睡去,灵修给她盖好被子,悄悄出了房间。 浮云蔽月,山涧有雾。玉女潭边正负手站着一个着玄色衣袍的男子,察觉到身后有人出现他缓缓转过身,轻抚着鬓前长须略带玩味地说道:“呵呵,老夫果然未认错,真的是灵修仙人。” 灵修面色平静地看着玄袍男子:“明王特意招本仙前来,不单是为了验证吧。” 玄袍男子正是南海的明王。这明王的年纪比东海赤练要小很多,只是鬓前长须太过浓密轻易无法识辨他的年纪。但他身姿挺拔、气势刚健,一双剑眉星目似含锐气万千,说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 明王朗声一笑:“灵修仙人莫要见怪,老夫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因远远地见到了仙人的琉璃障,故冒昧前来打声招呼。” “哦?本仙与明王一向并无来往。明王如此热情,本仙当真消受不起。”灵修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所以还是请明王直接表明来意,也省得耽误各自的时间。” 明王又是一笑,转身看向前方飞流直下的水瀑,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老夫日前听到了一则传闻,与仙人有关。只是这内容略荒唐,不知仙人可曾听闻?” 灵修站在明王身后亦回答地不疾不徐:“本仙一向对流言蜚语不感兴趣。” 明王似早就料到灵修会如此回答:“若是一般的传闻,老夫也不会在意。但这个传闻有关灵修仙人的身世,”明王缓缓转身看向灵修,眼睛微微眯起:“不知仙人感兴趣否?” 灵修眉间一跳,心中微怒但面上仍保持平静:“愿闻其详。” 明王轻轻睨了灵修一眼:“老夫虽不是天宫的神仙,但有关仙人双亲的事迹还是有所耳闻。听闻令尊忘川天君与令堂初识于人间,后结为夫妇一同迁居天宫。然他二人虽身份地位殊异却伉俪情深、堪比金坚,一时被三间七界传为佳话。这本该有一个十分圆满的结局,然而令堂却在令尊渡天劫时遭遇难产,令尊更不惜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冲破天雷赶至令堂榻前,却终究是晚了一步。最后令尊与令堂同日而逝,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此悲惨,令人扼腕哪。” “明王不如直接说重点。本仙双亲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明王来叹息。”灵修目视前方,神色漠然。 “哼,灵修仙人无需着急,老夫说的便是这个!”明王骤然变脸,一双剑眉倒立、双目圆睁、语气愤然:“初时,天宫诸仙都道令堂只是一个普通的灵媒,因服用仙丹才得以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然据老夫所闻,令堂不仅不是灵媒,反而是妖域灵妖王的亲生女儿!是妖族的公主!” 明王怒目而视,几乎咬牙切齿:“你父母欺瞒天宫、欺骗诸仙几千年!而你身上带着一半妖精的血却在天宫担任要职,手里掌管着一众神仙的渡劫考量。真是荒唐至极!” 灵修冷然一笑:“如明王所言,本仙的母上是灵媒之说只是天宫诸仙的传言。既是传言必有真有假,那本仙便要问了,本仙的父母可曾亲口证实过这一传言?” 明王面上一怔,旋即又说道“虽未曾亲口证实,然传言之初众仙皆知。若是不实,为何不见令尊与令堂出面解释?” 灵修语气冰冷:“相爱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既然本仙父母都不介意为何还要跟外人去说?本仙的父母虽是在人间相遇,但仅凭此就断定本仙母上的身份未免也太冒然。而且依本仙来看,父上母上只是低调隐瞒了事实并未有任何欺骗。所以明王的用词还需谨慎小心啊!” 明王闻言更是愤然,一甩袖袍呵斥道:“灵修!即便你父母未行欺骗也抹不去你是半妖的事实!尔等如此祸乱天宫,老夫断然不会坐视不管!” 灵修轻嗤一声,似极为不屑:“这么多年了,明王还是那么爱管闲事。本仙是天宫的神仙,本仙的事情就是天宫的事情。天宫之事杀伐决断全在玉帝,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南海明王来管了?何况你还不是神仙。你既有这爱操劳的闲心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赤练升仙都几百年了你还只是个龙王,这要换成他人,早就没脸出门了,偏你却还能不自量力地招摇过市。哼,明王脸皮之厚、心怀之大,还真让本仙叹服!” “你!你!”平日自恃是一方海域龙王的明王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当下气得一张方脸青紫,任是胡须再浓密也遮不住:“灵修!等老夫去天宫将此事回禀玉帝,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明王尽管去便是,本仙不会阻你。何况玉帝的寿诞将至,明王也可趁此机会一同告知天宫诸仙,也省去了本仙自费口舌。”灵修也不看他,自顾自悠悠然地说道。 “哼,死到临头还这么大言不惭!罢了,老夫也不再同你废话,你好自为之!”明王一甩袖袍,骤然消失在夜色中。 ------------ 第七十六章 秘密 寂静无人的夜里,四下只闻潭水缓缓流淌的声音。 灵修依旧站在原地,忽然一道紫光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身前,华光褪去后紫曦半跪在地郑重叩拜:“属下参见长孙殿下。” 灵修点点头,淡淡问道:“方才你都听到了吧。” 紫曦低头跪着,面色庄重:“是,属下都听到了。请长孙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严厉彻查。” 而灵修却轻轻一叹:“罢了,无论是谁都不要紧。此事总有公之于众的一天,本仙也恰好有些问题想趁此机会问个清楚。” 紫曦正欲开口,却闻灵修又道:“你要的东西本仙给你带来了。” 紫曦霍然抬头,见灵修眼中正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冲她点头。当下她起也不是跪也不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竟直直地楞在原地一动不动。 灵修缓步上前扶起她,从袖中拿出一个金丝楠木小盒放在她的手上,又细细与她叮嘱了服用方法。紫曦眼中噙泪,捧着小盒的双手也微微打颤。几次欲开口感谢,却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修轻声一笑,安慰她道:“放心吧,本仙并没有费什么力气。你只管拿去按照本仙跟你说的方法给那人服用便可。” 紫曦缓缓点头,犹豫着问道:“殿下,此丹叫什么名字?可有具体的配方?” 灵修面色略带古怪,略略思量了一下才回复:“此丹名叫‘复生丹’,是太上老君所炼。无配方。” “复生,重复新生。。。。”紫曦眸中精光一闪,再次伏地:“多谢殿下相助!” 灵修淡淡一笑:“快起来吧。本仙说过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不,殿下。属下亦有要事回禀。”紫曦语间迫切。 “什么事?” 紫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灵修缓缓说道:“白天里长孙殿下同祥心姑娘在前山参拜的时候,紫曦曾一人来过后山。不想,不想却在这后山的某个岩洞中发现了一处障壁。那障壁跟琉璃障相仿,所以紫曦大胆猜测,障壁之内的东西或许跟公主和驸马有关!” 灵修身体一凛,抬手抓上紫曦的胳膊急声问道:“在哪儿?在哪个岩洞里看到的?” “双泉水帘后瀑的岩洞。” 灵修闻言放开紫曦,迅速腾起身形直冲上方的双泉水帘飞去。 双泉水帘分前后双瀑。前瀑来自梳妆池水,自岩洞顶散开如一幅珍珠串缀起来的银帘挂在岩前遮住洞口;后瀑为飞泉沟正流,也似一条凌空飞啸的银龙直直飞下数十米深的岩洞中。洞内雪浪翻涌,钟乳遍布,奇绝瑰丽。 此时一道白色光芒先落在洞口,紧随其后的是一道紫色光芒。灵修匆匆步入洞内,果然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石壁正幽幽地散发着蓝光。 没有见过琉璃障真身的自然看不到这束蓝光,加之这洞外有飞瀑遮挡、绿木掩映,平日里更极少有人会发现这个洞口。 灵修疾步来到那石壁之前,双手在身前结一法印,法印上闪着同石壁一模一样的蓝光。慢慢地,石壁上的蓝光似感应到法印存在开始剧烈地跳动着涌向它。而后随着法印上的蓝光逐渐增强,石壁上的光芒也慢慢消退,最终完全消失。 蓝光褪去后石壁上仍是一片模糊。灵修轻吐一口气,翻手撤去法印后又抬手在那石壁上凌空一抹,随着一道蓝光闪过,最后附在石壁上的那一层薄薄的光膜也被消了下去。 石壁上的东西终于清晰地显了出来,却是几列密密麻麻的文字。灵修抬眼看去顿时怔在原地,那壁上的文字他再熟悉不过,就算闭上眼也能临摹地一模一样。 圆融苍润、飞扬灵动,势如骤雨旋风、急流飞瀑,正是出自他的父上忘川天君之手— 吾妻云韶: 自峨眉山初见,吾于汝相识相恋已过五百年。汝生性活泼、乐观真诚,从未与他人结怨。即便婚后随吾去了九霄天宫,面对满目生疏,汝依旧尽心尽力与诸仙相处。汝的大方开朗、善良随和博得天宫一片赞誉。 而吾二人结为夫妇后,琴瑟调和、情深意笃,不久便喜闻兰梦之征。然吾适逢天劫不得相伴汝左右,亦听闻汝虽身怀六甲却日日跪于轩辕黄帝亲身前为吾祈祷。终因劳思过度引发产厄之灾,在诞下麟儿后溘然长逝。 吾冲破天雷后赶至榻前,汝却早已西去。吾不胜悲戚几欲追随汝而去,却奈何怀中嗷嗷待哺之亲子正是汝以命换之,实在无法割舍。 此时又闻因吾之冲动引发天雷横行,致使凡界一方黎民如堕炼狱、深受其苦。吾心中懊悔却已无力挽回,只得向玉帝以死谢罪。玉帝本欲对吾亲施散魂之术,却不想为西天如来佛祖所劝,将吾收入门下用一生补过。 故今日吾特意前来青城拜辞祖师,而后散去全身修为归于佛门。自此三间七界再无天君忘川,只有僧人净空。但汝放心,麟儿灵修已托付挚友清晖抚养,玉帝也钦命将此事全部封锁,相信吾儿定会安然成长。 浮生倥偬,昔日恩爱犹历历在目,却奈何生死两茫、天人永隔。甚悲凉,今日特题记于后山石壁以纪念吾二人之深情。 吾虽活着,亦已死去。愿来世与汝长相厮守,生死相随。 夫忘川 ------------ 第七十七章 暂别 祥心醒来的时候外面天色已大亮而灵修却不在身旁,她沿着客栈里外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难道是回去了?” 这么想着她有点不高兴,悻悻地走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窗边背对着她站着一个女子。头上挽着高髻、长发飘飘,通体紫色的衣裙、身姿婀娜。女子听见声音转过身冲着她轻轻一笑,明艳动人。 祥心一下看楞了,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之所以没有找到灵修是因为自己穿越了。 陌生的服饰、陌生的妆容、陌生的容貌。 眼前的女子不像是电影电视剧里现代人常扮的古装模样,而是像从客栈门厅墙上挂着的那幅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 然后又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里一闪而过,祥心面露古怪神色,指着女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灵修,你。。。。” 这不是你变出来的吧?! 她在心里咆哮,嘴上却如何也问不出来。 女子见祥心的样子心里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便上前对着她盈盈一拜微笑着说:“我叫紫曦,是长孙殿下的属下。” 祥心还在愣着。 紫曦又补充道:“长孙殿下有事先离开了,我是奉命前来保护你的。” 祥心脑子一热:“哦,你就是墨雪?” 紫曦微笑着摇头:“不,我叫紫曦。” 祥心眉头一跳:“你刚才说的那什么殿下是谁?” 紫曦郑重回答:“长孙殿下。我是灵妖族的尊者,我族的长孙殿下正是灵修。” “哦,灵修。”祥心眨眨眼:“灵修是天上的神仙。” 紫曦点点头:“是的,也同样是我灵妖族的长孙殿下。” 祥心觉得自己简直难以呼吸,她控制不住地想着或许女子很快就会一撕脸皮露出灵修的脸,然后他眉飞色舞地冲自己得意一笑:“如何?我的画皮技术还不错吧?” 可是等了半天眼前的女子还是岿然不动地站着,一脸笑意盈盈地像在等她继续问答。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祥心讷讷地说:“那个。。紫姑娘,我有点弄不明白。你,你是怎么出现的?还有灵修呢?他去哪里了?。。。。对不起啊,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或许是我穿越了?” 紫曦闻言轻轻一笑,走上前拉着祥心的手来到座位旁让她坐下,而后她也坐到另外一边。 “祥心姑娘,事情的整个过程或许有些难以理解。但是我会细细讲清楚,你只消认真听就能明白了。”紫曦看着祥心,语气是柔和的,眼神是安慰的。 祥心认真地点点头,并且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她也一直保持着这副严肃庄重的样子。 这就像在电影院看英文版的科幻大片。一边想要看炫酷的特效恢弘的场景,另一边又不能不通过屏幕下方的中文字幕了解电影内容的纠结心情是学霸和海龟不能理解的。只恨不能像在电脑上那样拖着进度条来回重放。 所以现在祥心的纠结也是紫曦不能理解的。她既要一字不落的紧紧追着紫曦说的每一句话,以免让自己不要错过重点。另一面她还得控制自己的脑洞和脑回路,不要让它们引领自己跑偏又去作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困难程度不亚于让一个七八十的老人去听懂一个网络正流行的段子,并且还觉得真有意思真好玩。 待紫曦讲完后,祥心认真做了总结:“这么说灵修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并不打算深究。然后紫姑娘你要在灵修不在的时候暗中保护我?” 紫曦莞尔一笑:“是的。祥心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唤我紫曦就好了。” 祥心也有点不好意思:“嗯好,紫曦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吧。我们现代人不怎么习惯姑娘来姑娘去的。” 紫曦看着她,微笑着点点头。 祥心想了想,又轻声问道:“紫曦,灵修走之前有说什么吗?他到底怎么样了?” 紫曦低下头,默然不语。 凌晨在洞里,当她看完石壁上的内容时,饶是自己一贯冷静慎重也禁不住连连惊呼。而灵修却站在前面一动不动、一声未出,甚至连叫了他几声都好似没有听到。 心里终究是不放心。走到他身旁转身去看他的脸,一下子就惊呆了。 那张俊美的脸上全是绝望,一向沉静温和的眸中一片死寂,站在他的身边也感觉不到他的身上有活着的气息。 他就像突然变成了一座石像,与这面石壁长久对视。 直对得眼里像要流出血来。 紫曦不敢动灵修,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等他慢慢恢复神识转头看向自己,表情麻木眼神空洞,然后他说:“我先回去,你替我照顾祥心。”说完就消失了。 祥心抿着嘴唇,猜想灵修一定是回了天宫。既然他走了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回家等他吧。或许以自己的速度回到家,灵修也就回来了。 “紫曦,”祥心对她笑了笑:“我今天就回去了。你也不用一直跟着我,我可以照顾自己的,真的。” 紫曦却轻轻摇头,坚定地说:“不,长孙殿下交待我的事情我一定要尽心尽力完成。” 上级命令下级必须遵守,这点祥心也深有体会,于是便不再强求。收拾好行礼退了房间,走出客栈拐进山道,才发现不知何时下了一场雨,整条石阶上都是落花。 风一吹,还在树上的簌簌而落,已在地上的勉强翻几个身掉进一旁积起的水圈里,晃晃悠悠地就不见了影子。 祥心只觉莫名的失落,转身再去看起伏的群山。雾色苍茫,但见形状不见样貌。那些青林翠竹、飞瀑流水、古柏宫观也全部被隐匿,迷迷蒙蒙里,云深不知处。 ------------ 第七十八章 寿宴 九霄之上。 适逢玉帝寿诞,天宫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各仙家都在自己的宫殿东角升起一盏朱红色的宫灯,系结彩绸,与玉帝的寝宫金华宫遥遥呼应。 是夜,红灯点点、次第辉煌、流光似水、满月如金。 此时,金华宫内只闻钟鼓钦钦、韶乐泱泱。众仙家云集一堂,或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或吟诗作赋、谈古论今。宫殿中央的舞台上,七仙女着各色霓裳舞衣在悠扬的笙磬中翩然起舞。那清丽的笑容、曼妙的身姿、惹的一众神仙神魂颠倒、心花怒放,酒还未到嘴边便已然醉了三分。 玉帝高高坐在大殿正前方的龙椅上,身旁左侧是王母和观音菩萨,右侧是太上老君。老君的身边有个座位,那是预备给灵修的。此时他不在场,座位是空的。玉帝虽在开宴前问了一声,但众仙家皆不知,也就没再多问。 宴席中,九天玄女与托塔天王分坐在舞台两侧,遥遥相望。而南海明王虽也在宴请名册里,但终因地位低微仅仅被安排在大殿的西南角上。此时的他正一边独酌一边恨恨地盯向舞台东角,那边红光满面的赤练天君正被一众神仙簇拥着,里面赫然有之前与他交好的天佑元帅。 天佑元帅终于挤进人堆,连忙向赤练举杯:“天君,小神敬您一杯。天君何时能来小神宫中一坐?小神可是早就预备下了千年的醉花酿,专门敬献给天君的。” 赤练天君笑呵呵地掬起一杯酒,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西南角:“天佑元帅如此盛情美意,本君原不该推托。只是小女这边最近有喜事要准备,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元帅体谅呀。呵呵。” 巨灵神一听,连忙放下酒杯:“喜事?天君说的可是碧尘仙子与灵修仙人的喜事?” 雷公长缕鬓须,笑的眼眉都皱在一起:“呵呵,如果真是他们俩,那天君可要自罚一杯了。在天宫谁人不知你家小女与那灵修仙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如今好事将近,天君却捂着偷乐不拿出来与诸仙分享。可是忒小气了!” 此话得到一众神仙点头称是,纷纷起哄着让赤练再喝一杯。赤练也不含糊,自倒了满满一盅酒一仰头全部喝了下去。诸仙于是称赞叫好,碰杯声此起彼伏。赤练端坐在众仙中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他们的对话早就飘进了一旁露白仙子等女仙的耳中。众女仙开始时摒神凝气默默倾听,到最后不知哪个没忍住啐了一口,于是这边也开始了一场热火朝天的交谈。 还是那个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钗的绯衣仙子先开口说道:“那天君脸皮怎得这么厚?明明是他家大女儿的孩子要摆生日酒,怎么说得就像小女儿的喜事似得?!” 露白仙子轻轻啜了一口酒,玉一般无暇的脸颊上登时翻上些许红晕:“小女儿不争气,可不就是要拿大女儿来充数。你看他现在笑的春风得意,心里还不知怎么个咬牙切齿呢!反正事情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到时看他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绯衣仙子连声点头,又瞥了一眼赤练那边,不屑地说:“也就那些老头子还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当真!什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大家都是神仙用得着这样拍马屁么?!” 露白莞尔一笑,转头看向身边着湖蓝色百合裙的女子:“说到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不知我们的百花仙子跟那墨阳执事的进展如何了?” 百花仙子勉强一笑,语气里有些淡淡的失望:“哪里有什么进展。墨阳他有鸿鹄之志,完全不关心男女之事。” 绯衣女子闻言凑过来打趣:“百花姐姐不必难过。什么鸿鹄之志,不过就是没有胆量的幌子。回头让露白姐姐把阳春凳借你,然后将墨阳灌醉往上面一推。。嘻嘻,任他本事再大志向再远,也如当年的斗战胜佛遇到如来佛祖那样,逃不出百花姐姐你的五指山。哈哈哈哈。” 百花仙子一张俏脸登时羞得通红,也顾不上形象起身作势要去捏绯衣仙子的脸。露白仙子坐在中间躲也不是挡也不是,便也放开了去闹。 那边厢调笑取乐,娇喘笑声连连,惹的一众神仙纷纷侧目围观。这边元香立在王母身后,看看玩笑的三人又看看灵修空着的座位,不满地嘀咕:“嘁,灵修仙人好大的架子。陛下寿诞与众仙同乐,连王母都难得出山前来庆贺。他反倒不来了。” 青萱眨眨眼睛:“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呀?或许是正给陛下准备寿诞礼物来不及赶过来呢?” 元香不觉好笑:“好妹妹,送人的礼物都是提前备好的哪有送的时候再准备的?我看他是不知道又跑去哪里游山玩水,连陛下的寿诞都给忘了!” 映雪一拉元香袖子,悄声说:“你小声点,陛下就上面呢。方才你也看到陛下问起灵修仙人的脸色了,可千万别再这个时候招事儿。” 元香一吐舌头,轻轻点头。忽听一旁的落寒轻声道了一句:“来了。” 她话音刚落,金华宫的大门便猛地被人推开。一时间宫内鼓乐齐停,众仙噤声,舞女们停下舞蹈躬身从舞台两侧退下,现出独自站在大门外的灵修。 ------------ 第七十九章 惊变 灵修仍是玉冠白袍、长身玉立,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面上冷峻神情冷漠,正遥遥地望着舞台正前方座上的玉帝。 众仙不知所谓,但见灵修的样子似有不善,一时都不敢出声。而四座俱寂中,南海明王同玄女和李靖互相对视一眼,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太上老君偷偷看了眼龙椅上的玉帝,只见他面上神色如常,墨金的眸中依旧沉静。老君不敢妄揣玉帝心意,但又不能任场面就这样僵持。当下便勉强堆起一脸的笑容起身向灵修招手,温和地喊道:“哎呀,灵修仙人怎么才来呀。陛下都等你多时了。来来,快到老君这边来。你今日来迟可得先自罚三杯啊。哈哈哈。” 底下诸仙见老君出来圆场也不敢怠慢,纷纷笑着起哄让灵修快点来喝酒。而灵修依旧站在门外直直地看着玉帝,好像这整个金华宫内除了玉帝再没其他人。 老君的手上已经取了两杯金色酒盅,正讪讪地望着灵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连开口都不知道再说什么。 因为他到此时才想起来灵修根本就不喝酒。 场面又迅速冷下来,一股沉沉的压力压得诸仙如坐针毯。但谁都不敢动不敢出声,大家心里一边期待玉帝下旨让他们离开一边又隐隐地希望发生点什么。 玉帝终于开口,语气很平静:“你先进来。” 灵修脚踏入宫门,一步步慢慢向前。玉帝挥手将中央的舞台化为空气,任他直直走过来,在十丈处站定。 玉帝点头:“有话直说便可,无需顾忌——” “他没死。”灵修不待玉帝说完,自己先说出了三个字。 而这个三个字落在座上玉帝并三个神殿之首的耳里,却登时另他们都变了脸色。 玉帝蹙眉、王母抿唇、老君瞪目、菩萨低诵,灵修将他们的神态一一看到眼里,冷漠的眸中终于有了波澜,却是细微的震惊与失望:“原来你们都知道。” 王母翻手欲设起一道障壁将众仙隔绝在外,却不想被玉帝阻扰。 玉帝缓缓摇头,语气略带疲惫:“不必了。”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还请陛下三思。”菩萨在一旁低语。 玉帝看着灵修,目中多了一分缓和:“无妨,寡人从未想过将此事一直隐瞒下去。如今你问,寡人自会如实告知。” 在场众仙面面相觑,似完全没有料到玉帝会如此。 而灵修却面不改色地站在中央,看着玉帝朗声说道:“我来是要问一声为什么。” 玉帝沉声:“这只是寡人自己的意思。” “他现在可还在那边?” 玉帝颔首:“还在。”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涌出,灵修藏在袖中的右手紧握成拳,硬硬地将它控制住复又问道:“那个时候要将他处刑的,可是你吗?” 玉帝再次颔首:“正是。那时寡人新继任,也是寡人接手的第一个案件。” “母上说过,你与我父上曾经亲如手足?” “正是。” 灵修闻言不觉全身气涌,忍不住就要怒吼出声:“若不是如来佛祖,你便是我杀父仇人!既然明知有一天我会知道所有事情,你又为何将我从小带在身边,还亲传我武功与学识?!你是想让我到了那一天会因为顾念你的恩情而左右为难吗?!杀父仇人变成授业恩师,你就是这般对待你亲手手足的兄弟?!” “大胆灵修!”托塔天王从席中愤然起身,手指着他怒声喝道:“狂妄的小子,竟敢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无礼!” 灵修依然直视玉帝,愤声质问:“你明知我从小视你如父,你对我说的话我一向深信不疑,你教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去学习。可是我亲生父上的事情你却瞒我瞒了两千多年!他明明还活着,你却告诉我他死了,还昭告天下编出什么夫妻伉俪情深同日而逝的谎言!你说你没想过一直瞒下去,那当初为何还要骗我?!你既然都已经骗了,又为何不打算一直骗下去?!如此翻云覆雨、欺上瞒下,你把我父子二人当什么?!在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情谊’二字?!你究竟懂不懂‘手足’是什么意思?!” “灵修!”王母愤然呵斥:“再如此无礼,休怪我对你无情!” “呵呵,无礼?无情?”灵修笑着看向王母:“您早就知道了吧?还有你们,菩萨、老君,你们也都知道了?” 见老君与菩萨缄默不语,灵修眼里终于流出眼泪,连声音也颤的厉害:“两千多年来,三位一直是灵修敬重的长辈。王母的训诫灵修不敢不听,菩萨的点化灵修点滴铭记,老君更是亦师亦友,亲如家人。可是你们却看我蒙在鼓里如同傻子一般看了两千多年!看我们父子生生分离看了两千多年!这到底是谁无礼,又是谁无情?!” 金华宫中一时寂静无声。众神凝神屏息,只觉如芒在背,恨不得化成这殿中的柱子,哪怕是个柱墩,只要不会喘气就行。 ------------ 第八十章 帝心 灵修负手站在大殿中央,笑的一脸是泪:“当初在凌霄宝殿我执意要为开阳施行散魂,你曾问我可有把握可曾想好,那个时候你是想起了我的父上吗?所以你特意让老君炼了护体金丹给我是要把它当做补偿吗?你还问起我的母上,问我有没有同她商议。呵呵,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曾答应过母上三件事情,其中有一项就是永远不得施用散魂?!那你是不是也知道第二项就是永远不得忤逆你?!” 西南角的明王瞅准机会,怒声拍案而起:“灵修!你父上虽是神仙但你亲生母上却是妖!他们结合本就违背了三间的规定!就算陛下当初真的施行了散魂也一点也不可惜你的父上!” 众神闻言一片哗然,个个眼睛瞪的如铜铃大,甚至有女仙一时没控制住惊声叫了出来。九天玄女与托塔天王对视一眼,又匆匆错开。 灵修转身直视明王,不怒自威的气势镇的明王心慌意乱,连身体也开始莫名的发抖。 李靖见势连忙开口接道:“明王所言句句属实。灵修,真正欺瞒天下的是亲生父上母上!你身为半仙半妖却在天宫位居要职惑乱众仙。本王倒是要问一声,你的父上母上是安的什么心?!” 玄女也轻轻起身,看着玉帝说道:“陛下,既然忘川天君已不在天宫。那子承父孽,应当即日将灵修押入天牢等候定罪处置,方可维护我仙家颜面不被三间七界所指责。” “是啊,陛下。灵修亲生父母犯错在前欺瞒在后,今日灵修又公然忤逆,出口挑衅。实在该打入天牢问罪!”明王见灵修不再看他,又瞬间恢复了勇气。 玉帝一向沉静的面上渐渐浮上些许怒色,底下众仙看着都不敢再出声。而灵修依旧昂首站立在殿中央,自明王开口后他只是看了明王一眼,之后的托塔天王和九天玄女更是连理都没理。 大殿又是一片寂静,许久后才听玉帝的声音自上方的龙座上沉沉传来:“玉虚殿执事仙人灵修的身份,一直以来都是天宫极力封锁的机密。托塔天王、九天玄女偶然窥得天机,不仅不主动回禀还在未经寡人允许下公然昭之于众;而南海明王本不属于天宫却插手天宫事宜更妄揣帝意,实在可恨。故今日起,托塔天王李靖和九天玄女禁足宫中五百年不得出,南海明王禁足南海永世不得再入天宫,并族中三代不得再入天宫任职。” 无视李靖等人瞠目结舌的样子,玉帝又道:“其他仙官听旨。”众仙纷纷起身,拂袖掷袍跪地叩拜。 玉帝看向灵修,一字一句地说道:“有关仙人灵修的身世,寡人自会给三间七界一个交代。但在天宫内部,仙人灵修仍是玉虚殿执事、永享神仙供奉。且天宫之内不得有任何关于其身世的异议,若有传到寡人耳里,无论官职大小一概废去修为贬至下界。诸位仙官可听得明白?” 众仙不敢违逆,齐声回道:“臣等明白。” 玉帝颔首:“今日宴会到此结束,诸位可以回了。” 众仙闻言如释重负,纷纷叩拜恭祝玉帝福寿延年,然后整齐地步出金华宫。 待人都走后,灵修看向玉帝淡淡地说道:“你该知道,我不会感谢你。” 玉帝面色平静:“寡人一生所行,从不为任何感谢。” 老君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灵修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当年为了封锁你的身世,陛下费了无数心思与力气,到最后才不得不借助你父上的事情来掩盖。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以回去问你母上,她会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灵修缓缓点头,复又看向菩萨轻声问道:“大师,请问小辈的父上如今在哪位佛祖的座下修行?” 菩萨起身稍一躬身,沉声答道:“阿弥陀佛。灵修仙人的父上法号净空,在如来佛祖座下修行。” 灵修鼻头微酸:“那,净空师傅现下可好?” “一切安好,请仙人放心。” 灵修长身作揖:“多谢菩萨告知。” 再起身,目光自然投向端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的玉帝。灵修记得从懂事开始,这个高高在上威震四方又不喜言笑的帝王对他总是温和宽容的。小时候偶有淘气不愿练功,他不打不骂还命人带着好玩的去灵霄宫任自己玩,直到玩腻了自己就会主动练习。清晖上仙有时还会训斥他几句,他却从来没有。直到束发起接任玉虚殿执事,小小的年纪就被他当做大人,听他认真地跟自己说:“从今往后你作的每一个决定寡人都不会过问,但是你必须要为每一种后果负责。” 想想自己虽然从小没了亲生父母,但内有清晖上仙照顾饮食起居,外有玉帝教习法术学识,观音菩萨指导禅宗佛学。天宫第一禁地的玉山他随意往来,冰冷孤傲的王母唯独对他慷慨大方,想要什么随意拿去。老君的炼丹房几乎成了他私人专属,尽管七星殿上下防他防的比贼还严,但只要他开口,老君还是会命小童亲自将丹药送到宫里。 他们虽然共同向他隐瞒了一个秘密,但这个秘密也是为了保护他自身的秘密。 灵修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玉帝却主动开口:“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灵修深吸一口气,弯腰作礼:“多谢陛下,小神告退。” 转身向外走去,听到身后似有一声轻轻地叹息。来不及多想是谁发出的,他又停下步子转身望向玉帝,语气依旧不带一丝感情:“陛下曾对我说,在我之前玉虚殿执事一职空置了许久。” 玉帝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当下便轻轻点头回道:“正是。” 灵修又问:“小神斗胆问一句,空置之前可是陛下任职?” “正是。寡人继任玉帝前曾是玉虚殿执事,所司之事与你现在相当。” 灵修了然地点点头:“请恕小神再斗胆问一句,陛下如此安排,可是想将我培养成你?” 玉帝很干脆地回道:“正是。” 灵修眸中有光一闪而过,轻声说道:“可惜我终究不是你。”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出金华宫大殿。 ------------ 第八十一章 心结 灵修离开金华宫后并没有前往承乾宫,而是一声不吭地回了自己的灵霄宫。早有百花仙子将玉帝寿宴上的事情告诉了墨雪和墨阳,所以他兄妹二人见灵修回来后也不敢多言,任他把自己关在内殿里整日整夜不吃不喝、不出大门。连清晖上仙打发了人来唤,也被他以“心情抑郁不便见人”为由挡了回去。 天宫也如往常一样平静,众仙又一次集体“失忆”,闭口不提当日金华宫发生的事情。他们有的两三小聚或品茗对弈或鼓琴咏歌。有的则结伴同游,或荡舟玩水或访古寻幽。 总之十分惬意。 玉帝在处罚了托塔天王一众神仙后,又亲自发布了讣告为自己的包庇向其余两间请罪。然而此事一则时间过去太久,且并没有给三间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二则由于灵修本人曾经频繁往来三间,其雍容尔雅、高贵大方的仙家气派给各间使者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所以这事也就没有人愿意追究,平平静静地就过去了。 整个天宫似乎只有灵修一个人在纠结。他有时盘腿坐在窗子上怔怔的看着外面云卷云舒,有时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案前对着厚厚一摞文书认真地发呆。墨雪偶尔进去送茶,他也不管不问,甚至连头都不抬。 几次这样下来,性格直爽地墨雪终于沉不住气了。 这日又被灵修无视后,墨雪将茶盅重重地放到灵修面前。任茶盖倾斜溢出些许茶水,浸湿了书案上的纸张。 灵修也不管她,依旧是自顾自地发呆。 墨雪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翻,声音都有些哆嗦:“墨雪印象里仙人一向豁达乐观,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都没见您皱过眉头。如今却怎么突然转了性格,变得一副惆怅苦闷、消极低沉的落榜书生之样?” 灵修喉咙中低低发了一声,不知道算是回应还是算赶人,敷衍的很。 墨雪声音又高了一度:“仙人,墨雪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连陛下都特意发了请罪讣告您还纠结什么呀?自韶年时跟随仙人,陛下如何待您墨雪看的真真切切。今日墨雪也斗胆说一句,虽不知您的亲生父上忘川天君如何,但陛下待您的亲厚绝不输于任何人!” 墨雪看着灵修清瘦的脸庞,虽知这是他最近心结未开不思饮食所致,但也忍不住放缓了语气,轻声安慰道:“仙人,您曾无数次对大哥和墨雪说要珍惜当下,不要拿过去的事情惩罚现在的人。您还说您在凡界游历,见过诸多的生死离别均由一个不甘心所致。因为不甘心失去,不甘心被骗,不甘心别人有的自己没有,于是生了嗔恨贪念,导致了悲苦悔恨。可是仙人,您现在不也身在其中看不清想不明吗?您的不甘心惩罚的不是那些已经过了几千年,早就成陈芝麻烂谷子的所谓秘密,您惩罚的正是您自己和所有真正关心您的人啊!” 灵修面上依旧不带一丝表情,眼神暗淡却冷若冰霜。 墨雪沉声一叹,伸手将灵修面前的茶盅放回托盘又轻轻将案上的茶渍擦拭干净,再不多说其他转身走了出去。 而在她离开不久后,灵修也悄然消失在内殿。 青城山。 群山拱翠,白瀑悬空,盈盈挂在洞口像极了一卷珠帘。 洞里偶尔有细密的水珠自洞顶滴落,一点点汇聚成弯,一点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身影。 那是一个雪袍玉带的神仙在一面石壁前负手而立,远远望去仿若积雪初融后现出的冰雕。 连灵修自己都不知道在这么石壁前站了多久,石壁上的每一个字,一笔一划他都能清楚的临摹出来。 闭上眼,好像能清楚地看到曾经那个男子也是这般立在石壁前认认真真地镌刻着心里话,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当时绝望又孤寂的心情。 然后睁开眼,他想说的话全在面前。术法隔绝了外人却独独引来了他的儿子,冥冥之中似乎这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是这中间却相差了几千年。 灵修深提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从他记事起,温柔娴淑的慈母,和蔼开明的师父还有或严厉或亲密的长辈,这些所有他尊敬并且信任的人都告诉他他的亲生父母已经死去,死的很圆满,正如同他们生前的感情。 他信了,信的很彻底。所以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希望,他从小勤练术法、刻苦学习,小小的年纪一身修为功夫就已经超出诸多比他年长的前辈。甚至在第一次遭受天劫时,他硬是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抗下了一百道天雷。 然后他接手玉虚殿,从此站在天宫中除去凌霄宝殿上的玉帝之外最显眼的位置上。又经历了一千多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他凭着自身的力量让诸多原本对他有猜忌和怀疑的仙官深为折服,并且心甘情愿地对他弯腰作礼,恭敬地尊一声仙人。 这些他虽然做的并不轻松却是甘之如饴,在他的心里这是对几位长辈最好的回报。 然而现在,灵修睁开眼嘴角不自觉地牵上一抹自嘲地笑:“本仙最信任的却是欺骗本仙最久最深的,这让本仙如何甘心?!” 说罢手一挥,袖袍起起落落间一行隽秀的小楷便深深地刻上石壁,落在忘川天君的署名之后。 “孩儿灵修来迟千年,望父上母上勿怪。” 水声叮咚,越发显的石洞静谧幽深。石壁上的蓝色术法在灵修离开后安静地合拢,像是渐渐被引入壁中,最终消失不见。 ------------ 第八十二章 守候 人间。 祥心趴在公司的露台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绿树成荫的道路上车来车往,人潮涌动。 自灵修青城山不告而别至今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也是他们两人相识后这是第一次分开那么久。祥心刚回来那段时间像着了魔,每天上班心神不定、魂不守舍,下班到点就走,一路狂奔回家。同事老夏打趣她旅游玩的太欢,以致人回来了魂丢在了那边。祥心讪讪地笑着也不去解释,转过身面对电脑眼神又开始无限飘散。 终于她的消极怠工引起了总监方洁的不满,午饭时间刚过就将她叫进办公室开始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谈话。祥心坐在柔软的皮沙发上看着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身精致打扮的方洁摆事实、讲道理,滔滔不绝地批评她各种心不在焉、不思进取的恶劣表现,期间还不时甩出几个类似降职、扣薪、甚至辞退的词语来“威逼恐吓”。 祥心面上安静听着,偶尔还点头应声。脑中的回路却不知为何转到对面的方洁身上,想象着这么一个精明能干、雷厉风行的女人如果有天也遇到了爱人不辞而别、消失数月杳无音讯的事情,不知还能否像现在这样看起来铜墙铁壁、刀枪不入。 或许她压根就不会去开始。因为在她看来只有笨到无药可救的女人才会将自己的真心“浪费”到一个男人身上。何况这还不是一个普通男人。 嗯,真的不是普通男人。可是若藏起他的长发、遮住他的脸,再给他换上现代人的衣服让他开口说话,或许大家就会一致认为他灵修就是个专职讲相声的,还擅长的是单口相声。 这么想着,祥心一个没忍住猛地笑出声,对面的方洁登时停住她的“滔滔不绝”,黑着脸怒视着她。 于是这一场对话就在祥心的辞职请求中结束了。 “其实我也早就不想在这干了,压力大、薪水低,还频繁的加班不给加班补助。这完全就是在压榨劳动力啊!”祥心对着前来问询的老夏摆出一脸的无所谓。 但是身边没人的时候,她就愁眉苦脸地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的车流人流,一边郁闷一边喃喃自语:“灵修,灵大仙儿,你快点回来吧。家里马上就要没米没柴,揭不开锅啦。。。。” 再见到灵修的时候,北京的早晚已经起了寒意。祥心刚结束一个面试回到家,打开房门就看到灵修站在客厅里。 还是玉冠白衣,依然俊美无比,只是人瘦了好大一圈,立在那里就像一个竹竿,单薄纤细。 祥心还是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她直直地看着灵修,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然后他伸出手将自己环进他的胳臂,抱个满怀。 周身是熟悉的仙家气息,环着的胳膊力度加重,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有那么一瞬间,祥心想到了四个多月前从青城山坐车离开的那天。她蜷缩在大巴的窗边看着外面绵延起伏的群山,心跳也是一样的频率。 高似山峰,是她期待着自己回家后他已经从天上回来了。低如深谷,是她介意着他的不辞而别又担心他不辞而别的原因。 然后回到家打开门,屋里屋外转了好多次才确认他没有回来。再之后的每一天,从迫不及待赶回家到慢慢地害怕回家,她越来越无法面对一个空荡的屋子和一个不知何时起想他可能不会再回来的可怕念头。 没错,就是可怕。 晚上自己睡觉的时候没觉得可怕,白天过马路心神不宁差点被卷起车底的时候没觉得可怕,总监斥责她说她会有被辞退危险的时候没觉得可怕,没做好准备就提出辞职的时候也没觉得可怕。 但是某一天走在街上看到身边人来人往,突然想到自己又回到一个人,或许以后都要一个人的时候,她顿时害怕地站立不稳。 明明是八月酷暑天,却起了一身的冷汗。 不是没想过再见面时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控诉他的“始乱终弃”。要不就拳打脚踢、尽展毒舌就算不能生吞活剥也得剐的他心里一道道血肉模糊。想的更起劲时,也打算装作豪不在意漠不关心,想来想走随你的便,本姑娘拿得起放得下的不是只有筷子。 然而所有的这些都要建立在能重聚的基础上。没有重聚,想的再多再浮夸也终究只是幻想。 而今,身体被日夜想念的人紧紧拥着,头靠在他的心口上听着他规则有力的心跳,自己也终于将心跳拉回了正轨。 不哭不闹、不打不骂,之前所有的想象虽然最终还是成了幻想,但是她特别心安,以致靠在灵修的怀里不自觉地就笑出了声。 笑声里是满满的得意。 灵修将下巴抵在祥心头上,闭上眼,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祥心想摇头,告诉他没事我理解你,我还撑得住。又觉得不如点头,告诉他你知道就好,鉴于你是初犯我暂且放你一马,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踌躇间,她仍是一动不动地靠着。灵修虽然看不到她的面上表情,但是他知道她心中想的所有事情。 墨雪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灵修轻抿嘴唇无声地一笑。 本仙何时为了那些有的没的不甘心了? 别人有的本仙有,别人没有的本仙独有。 本仙有这世上最无价的真心,天上地下仅此一家。 ------------ 第八十三章 开导 夜深,凉风习习、月影朦朦,灵修与祥心面对面躺在床上。 “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一直都在天上吗?”祥心轻声问。 灵修摇头:“一开始是,后来我去了青城山。” “青城山?你又回那个石洞了?” “嗯,我想静一下,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那现在你想明白了吗?” 灵修又摇头:“没有。一开始很想弄明白才去了石洞,结果在石壁前面看了很久想了很久后,越来越觉得明白不明白没有任何意义。斯人已去,我又何必再执着一个为什么。” 祥心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们凡人有句话叫‘难得糊涂’。灵修,你的执着不见得是执着于事情的本身,你只是不甘心你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但其实他们是为了保护你,这叫善意的谎言。你虽然从小没了父母但是你的成长还是很顺利,甚至比其他人都好,所以你不会明白谎言也是有分类的。在善意的谎言里,欺骗的那方要比受骗的痛苦许多。” 灵修看着祥心,柔声问道:“所以丫头,你也被欺骗过吗?” 祥心轻声一笑,翻身看向天花板,徐徐地说道:“怎么没有被骗过,善意的不善意的都有。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天天吵着问妈妈爸爸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家。妈妈说爸爸出国了要很长时间不在家。所以我就天天给爸爸写信,写完了再让妈妈寄给爸爸。虽然我从来没有收到回信,但也没觉得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只是想着爸爸或许太忙了,没有时间回信。再后来有一次妈妈不在家,我偷偷溜进她的房间爬上她的梳妆台学化妆玩。结果就在梳妆台的小柜子里看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里面装得全是我写的信。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时间长达两年。我一直以为这些早就漂洋过海到了国外爸爸的手中,却没想到依然在家里,就在我的身边。” 灵修一怔:“那么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把信装好重新放回盒子里。我年纪再小看到这里也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没有跟妈妈闹也没哭。因为那些信纸全部是皱的,我能想象妈妈拿着它们边看边哭的样子,就这样我怎么能再去伤她的心。” 灵修听得难过,伸手握住祥心的手低低一叹:“丫头,我真是白白比你多活了几千年,竟然不如你了。” 祥心转过身,翻手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人与人都是不一样的,何况人与神仙?其实我也羡慕你可以尽情地问个明白,但是我不能。” 灵修看着她不说话。祥心又道:“既然你知道你的亲生父上还在,有想过去见见他吗?” 灵修沉默一会,终究摇摇头道:“我十分想去见他。但是我不知道如果我真的去了他会不会来见我,我又担心如果我真的见到了他,会不会让他失望。” “你那么优秀,为什么会担心让他失望呢?”祥心不解。 灵修沉声一叹:“他在石壁上写了出家后世上再无天君忘川只有僧人净空,就是要与过去所有的人与事断绝。而且我有感觉当初所有的事情也是按照他的意愿来的。。他并不想让我去找他,或者说他并不想见我。” 祥心看着天花板,许久后才静静地说:“他不是不想见你,他应该也如你一样想见又不敢见。但是又怕见了双方都会让对方失望,所以不如不见。” “他也会怕让我失望吗?” “嗯,他一定会怕的。” 灵修闻言有些激动:“为什么?他是我的父上,也曾是威风赫赫的天界大将军。众仙都说他豪放直爽、骁勇善战,是一世英才。他为了去见母上连天劫都敢闯又怎么会怕见到我呢?!” “灵修,”祥心转过身看向他:“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正是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他才会害怕。他为什么留下那些字不让你去找他,为什么又做这种种安排让你以为他早就死了?你真的都不明白吗?” 见灵修沉默不语,祥心又继续说道:“我没有见到我父亲最后一眼,甚至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参加过。即便后来我猜到他已经去世了,但在我的心里仍是隐隐约约有一种想法,觉得他还活在世上。或许某一天我会在街上重遇他,他已经忘记了我和妈妈重新组织了新的家庭,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但是我永远不会去打扰他,不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不配站在他面前,而是能看到他还活着我就已经很满足了,我怎么敢再去打扰他?” “所以灵修,当你对一个人的期盼只停留在他还好好活着的地步时,你所有的其他想法都会变成害怕的原因。何况你的父上的确还活着,而我的父亲真的已经死了。” “灵修,你的心结太重了。你可以不去见你的父上,但是你可以去你母上的故乡看看。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见过紫曦,她对我说了很多关于你身世的事情。灵修,你去妖域走一趟吧。那里是你母上的家,还有你的外公。或许等你见过他们,再回来后你的心结就能解开了。” 祥心认真的看着灵修,看他犹豫了一下终究点点头同意了,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丫头,”灵修伸手将祥心拥进怀里,嘴巴附到她的耳朵上轻轻地说:“何其有幸,能让我遇到你。” 祥心满意地闭上眼:“我也是,能见到活体神仙我也三生有幸。” “。。。。。。上次我回天宫,还遭到母上催婚呢。” “哦?你怎么答的?” “当然说天宫没一个我能看上眼的。” “呦,你口气还真大啊。” “那不然我要说天宫所有的我都看上眼了,不知道怎么选?” “嘁,你胆子倒不小。” 。。。。。。 ------------ 第八十四章 初往 百兽妖域 灵修停下步子,看着前方雾气氤氲的结界,不解地问道:“这里便是百兽妖域了?” 紫曦点头:“是的,殿下。”说罢轻步上前,双手在胸前结一紫色法印。法印上射出道道紫色剑芒凌空劈在那结界之上,登时雾散烟消,现出一座巨大的金色琉璃牌楼。 这牌楼比灵修在玉山后山瑶池见到的那块白玉牌楼还要高大,通体以金琉璃铸造,六柱五间楼十一,冲天飞角,其上镂刻浮雕皆是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 牌楼正中悬挂一横匾,上书“百兽妖域”四个古篆金字。映衬着左右金色琉璃,远远望去如进人间的皇家宫苑,端的是气势恢宏、威严壮观。 此时自牌坊内走出六名头戴银盔,身披银甲,手持银杖的灵妖,再见到紫曦后恭敬地跪拜行礼,齐声高呼:“属下参见流月灵尊。” 紫曦侧身让开前方的路,而后稍稍弯腰恭敬地对灵修说道:“流月灵尊紫曦,恭迎长孙殿下。殿下,请。” 灵修颔首,迈步向前踏入妖域大门。他过去虽往来三间频繁,却从来不曾踏入妖域。若考究原因,不过是因为妖的各类种族遍布人间,不用特意去就随处可见。 紫曦一路引领灵修前往无名殿,路上偶有遇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花妖族,抑或吐着蛇信摇着狐尾的兽妖族。众妖见到二人虽是面上竭尽畏惧虔诚地行礼,但当二人走后还是忍不住凑到一起谈论那个走在流月灵尊身边,一袭玉冠白衣的男子。 “呦,那个美男子是谁呀?原本以为咱们妖域的无极灵尊已经是天上地下的第一美男了。没想到今日又来了一个比他还俊俏的。啧啧,真美呀。”通体火红的狐女摇着尾巴眉飞色舞地赞叹。 五彩花衣的雀鸟立在眼镜蛇的头上随声附和道:“是很美。但看他那通体的华贵气派,倒真有些像我在天上偶然见到的神仙呢。” “什么?神仙?”眼镜蛇伸长了脖子向前看去:“咱们妖域几千年没见神仙来了?上一个还是灵妖族的驸马呢。” “呸,什么叫灵妖族的驸马,就是妖族的驸马!你再说话这么不长脑子,小心被尊者听去回头把你的蛇皮剥去做成毯子!”喇叭花精怒睁一双杏眼,连番甩了眼镜蛇几个白眼珠。 “哎哟哟,想不到花妖公主的魅力这么大呀。招了无极灵尊当了上门的女婿,连整个灵妖族都拢进绣裙了。就算旁人无意间说错了一句话,都赶不上你们这护犊的架子摆的快哪。”狐女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哼,我们花妖一族同灵妖族世代为好,当然不允许哪个出言犯忌。哪里像你们兽妖野心昭昭却资质平平,整天吃饱撑的闲作虚妄的美梦!”白玉兰精冷哼一声,再不看众妖一眼,拽着犹自愤愤不平的喇叭花精先行离开了。 狐女一向伶牙俐齿,这还是头一遭受人气,正叉上腰打算破口大骂时却远远地看到有几个灵妖族的尊使向这边走来。当下也不好发作,只得咬着一口银牙扭头离开了。 这边紫曦和灵修一路缓步走着。灵修看看路的两旁皆是五色烟雾迷离,随口问道:“妖域为何处处充斥着迷雾?若不是这些迷雾有颜色,还真同鬼蜮相差无几。” 紫曦轻轻点头,认真的回道:“殿下有所不知,各色烟雾代表各类的妖族。绿色是木妖,粉色是花妖,黄色是兽妖,白色是雪妖。而我们灵妖一族是紫色,代表至高无上的尊贵与权威。” 灵修了然的点点头,又问道:“方才本仙见妖域牌楼是金色琉璃所造。金色等同于明黄,这又是作何道理?” 紫曦轻声作答:“自妖域形成以来,因兽妖群体广大、种类繁多,所以一直都是他们统领全域。那牌楼修造时,我灵妖族还只是一个小族,不够与兽妖抗衡。后来经过几辈灵妖王的努力与争斗,灵妖族渐渐发展壮大,成了唯一一个可以与兽妖抗衡的族群。又经过几百年的血战,直到本届灵妖王执权才终于将兽妖打压下去,成了统领妖域的族群。也曾有尊者向王提议重造牌楼,但都被王驳了回去。王说修建牌楼费时费力,更不知要花费多少倾琉璃。灵妖族刚刚执权不便如此铺张声势,所以这金色琉璃牌楼才一直保存至今。” 灵修轻声一笑,眼中闪过几分狡黠:“话虽如此,只怕也有一半是为了羞辱兽妖吧。” 紫曦闻言也是一笑:“殿下慧眼如炬,兽妖族执权时的确仗势欺凌太甚,更几次三番对我灵妖族出言羞辱。王留着那牌楼也的确有几分回敬之意在内。” 二人这么说笑着,不知不觉已来到无名殿的墨绿色大殿门口。殿口守候的妖奴上前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王已在内等候多时,长孙殿下,流月灵尊请。” 紫曦看向灵修,见他面上有稍许犹豫,便知他心里定是千百种滋味齐涌。当下小声地开口说道:“殿下,是否需要属下先行进入禀报些许事宜。也好空出时间容殿下稍作平息?” 灵修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本仙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退缩之理。我们进去吧。” 说罢他轻提衣裾,抬步迈上殿前石阶,昂首进入了无名殿。 ------------ 第八十五章 试探 无名殿中,银发黑袍的妖王正闭目端坐在正前方的宝座上。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张开眼,紫色的眸中映出一个白色的身影。 灵修慢步走到妖王宝座十丈处停下。紫曦在一旁恭敬地对妖王行礼:“流月灵尊紫曦拜见吾王。” 妖王静静打量着灵修,紫瞳中闪着细碎的波澜,开口问道:“这一路来可有辛苦?” 灵修摇摇头:“不苦。” 妖王又问:“听闻你此次前来是要看你的母亲。” 灵修点头:“是,灵修来看母上的故居。” “好,一会本王亲自带你去。”妖王沉沉地说道。 灵修略一拱手,恭敬地回道:“不敢劳王辛苦,让紫曦带灵修去便可。” 妖王直视灵修:“方才你如何称呼本王。” 灵修心下一怔,刚要开口又听上方的妖王说道:“本王是你母亲的父王,亦是你的外公。你如何称呼本王,难道天宫的那群神仙都没有教过你吗?” 灵修感觉到紫曦在看他,目光里有隐隐的担忧。来之前他二人虽有谈及妖域的事情,却从未提起过妖王。所以对这个外公灵修只知道是个很厉害在位时间又很长的王,其余的他都没有多想,也无暇多想。 如今站在这里看着座上的妖王严厉冷酷的面容,又听着他咄咄逼人的话语,有那么一瞬灵修想到了玉山的王母。王母在天宫是出了名的冷漠不近人情,他穿游三间那么久也没再见哪个比王母还冷。不想今日碰上的妖王却堪堪将王母比了下去,简直就像是昆仑山万年不化的冰雪铸成的,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冰冷。 饶是如此,灵修也毫不畏惧。来之前他就打定主意只是回来看母上,完事回去后继续做他玉虚殿的执事。至于下一代妖王的事情,他更是从来没有想过。 当下他稳定心神,在紫曦的注视下弯腰向妖王拱手作礼,语气一派平静:“灵修自小生活在天宫,并未听长辈提起有关王的事宜。且灵修此番前来也并未向天宫的长辈们提及,还请王明知。” 妖王闻言面上一沉,语气又冷了几分:“如此,连你亲生母亲的事情他们都没有跟你提起过吗?” “关于母上的事情,灵修也从未向长辈们问起。斯人已逝,过多提及只会徒增伤感。而好好生活,尽情地享受当下,这才是对亡者最好的回馈。” “哼,”妖王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犀利的精光:“所以你才会被他们欺骗到现在,连你亲生父亲究竟死没死都不知道?!” 灵修霍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座上的妖王。而他身旁的紫曦也被妖王的一句话惊的忍不住低呼一声:“王,您—” 妖王仍是一动不动的看着灵修,神色冷傲:“等你主动来妖域怕是本王早就不在了,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亲自下贴请你来。” “原来那石壁上的术法是你设下的。”灵修语气冰冷。 “不错。本王知道你在那里,便特意设下术法让紫曦引你前去。” 紫曦闻言连忙双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利劳王亲自出面,实在羞愧,请王责罚。” 而灵修却依旧直视妖王,不卑不亢:“你还命人暗中跟踪我。” “何需跟踪。”妖王缓缓从座上起身,两边的妖奴连忙上前搀扶。他一步步走向灵修,紫瞳对上黑眸,双方眼中俱是冰冷:“你每次在人间出时每每都是与那凡人一起,而跟她一起你就不得不现出琉璃障。琉璃障乃你母亲所炼,外人不识但本王却识得。何况本王的力量遍布人间,所有的飞禽走兽、花木鱼虫但凡修炼成精都是本王的手下。所以知道你在哪里,对于本王而言又有何难?” 灵修负手而立,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心里虽然愠怒,但面上却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道:“这么说来,妖王对天宫的秘密也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妖王冷言:“紫曦几次三番对你提起本族现下所处的困境,但你却从不肯回来。若非你如此不懂事,本王又怎会行此下下之策请你前来?!” “下下之策?”灵修冷笑,瞥眼看向妖王:“恐怕这下下之策正是妖王手上最后一张王牌吧。但可惜的是,灵修此次前来一不是出于自愿,二不是因为妖王所下的‘请帖’,三更不是为了什么继任王位的事情。灵修就是来看望母上故居的,而且看完就走。” 妖王怒视灵修,语气森然地说道:“你当我妖域是什么地方,容得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灵修面不改色地回道:“灵修是天宫的神仙,几千年往来三间还从未有谁能出面阻拦,更不消说扣留。如今妖王想留下灵修,也得看看贵地有什么本事,够不够那资格!” “若我强留呢?!”妖王眼神闪过一丝阴冷。 “那就请便,灵修既然来了,要走也是大大方方地走。只是初来贵地便扰的一众不得安宁,还请妖王不要怪罪。”灵修坦然地目视前方。 “哈哈哈哈,”妖王闻言不怒反笑,看着灵修的眸中竟多了几分赞许:“好!好!不愧是我灵妖王的外孙!敢作敢为、无所畏惧的确有本王当年的模样!紫曦,你当真所言非虚呀。” 紫曦自妖王身后起身,又对着妖王盈盈一拜,笑着回道:“王谬赞属下了。长孙殿下聪明绝世、德才兼备,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放之四海皆是一块璞玉。岂是属下三言两句所能形容的。” 灵修依旧负手而立,看看妖王又看看紫曦,面带不解。 妖王缓缓笑道:“修儿不必奇怪,本王方才所言只是为了试探。你一直生活在天宫,享尽荣华、养尊处优,本王担心天宫那群不思进取的神仙会骄纵了你,所以才故意一试。呵呵,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如此本王也能放心了。” 紫曦也面带微笑地看向灵修:“长孙殿下没来时,王日夜牵挂着您。如今好容易见面,又怎会舍得与您起纷争呢?” 灵修无奈一叹:“原来你一早就知道。” 紫曦莞尔:“外公要试探外孙,旁人怎敢阻拦?所以也只能配合着一起。若有得罪之处,请长孙殿下宽恕。” 灵修又是一叹,却听身旁的妖王缓缓说道:“好了,本王先带你去看你母上的故居,有什么问题路上再说吧。” ------------ 第八十六章 故居 公主云韶的故居芳华殿就在妖域天水台的西侧,与未央河比邻。 这里并不像其他地方雾霭茫茫,放眼望去周边一派晴朗,蓝天白云,柳绿花红,莺飞燕舞,好不热闹。 灵修正跟在妖王的身后缓步走着,此时他的心里还在打鼓,而一旁的紫曦却看在眼里笑在心上。 “所以那石壁上的那其实也不是王所设下的,是么?”灵修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问紫曦 “当然。那术法与琉璃障相仿,普天下能作此类术法的只有公主、驸马和殿下您。”言罢紫曦又轻声一笑:“不过, 殿下您到此时还要跟属下一般称呼王吗?” 灵修假装瞪眼:“本仙一向以为紫曦温柔贤淑,蕙质兰心,怎得今日也这般聒噪起来?莫不是因为到了你的地盘,你就跟本仙耍起无赖了?” 紫曦笑着摇头:“属下不敢,即便到了这里也依旧是长孙殿下做主,属下不敢僭越。” “说的好听,”灵修又将声音压低一些:“那你方才怎么不跟本仙打个表示,害本仙尽挑着狂妄的话说了。现在想来,真是丢脸!” 紫曦也接着灵修的低音回道:“长孙殿下如果不那么说,王还不定要试探到什么时候呢。何况看王高兴的样子,长孙殿下的话正中王的喜好。若要说狂妄可就不妥了,应该说是有志气有骨气,从容不迫、高风亮节。” 灵修闻言一怔,旋即哀声长叹:“原以为本仙身边还有个安静的人儿可以推心置腹,如此看来,哎,本仙真是命苦。” 正说着,走在前面的妖王忽然转过身轻声说道:“修儿,你母亲的宫殿就在前面。这里本王早已设下结界,自你母亲走后除了本王再也没有人能进入到这里。所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还是你母亲从前居住的时候的样子。” 灵修连忙点头应道:“是,灵修能感觉到这里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显然是有可以保护的。” 妖王缓缓点头,又对紫曦说道:“你不必一直跟着了,本王还有些话要对修儿说。” 紫曦闻言轻轻一拜:“是,属下这就告退。”再起身时却见灵修若有所思地冲她一笑,紫曦也知他的意思,当下耳根一热再不肯多留转身匆匆离去。 她这一走就剩下了妖王与灵修两人。这对外祖孙本是初次相见,又经历了前面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眼下虽说已经知道那是个试探,但没了外人在场灵修还是颇觉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闷声跟在妖王的身后。 而妖王却是泰然自若,走在前面不时地跟灵修讲述他的母上曾经在这边做过什么,最喜欢做什么。灵修认真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接触到母上过去的生活。想到自己从未见过她的样子,心里不觉渐渐沉重起来。 “我们到了。”随着妖王一声沉吟,公主云韶的芳华殿终于出现在路的尽头。 灵修登时目瞪口呆,眼前的宫殿无论从建筑构造抑或装饰装潢,竟与他在天宫的灵霄宫一模一样!红墙金瓦、御道琼阶,连那飞檐上立着的祥兽,抱柱上刻着的花鸟,都仿佛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 灵修眼里一热,千般滋味齐涌上心头。连妖王对他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听到。 妖王见灵修在发愣,以为他近乡情怯不敢进殿,便主动携了他的手走上白玉阶。 沉沉地殿门被推开时,灵修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为了不让妖王看到,他连忙加快步子走到正殿中央。 殿中的摆设也与他的灵霄宫一致,走在铺设华丽的地毯上,看着周围熟悉的装饰,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灵霄宫。平日里进进出出,早就习惯了宫里的一切。哪个位置上摆放了什么东西,哪个位置上多了或少了什么东西,他从不需要刻意留心,只要轻轻一扫就能知道。 一直以来,他始终觉得父母距离他太遥远,远到偶尔好奇他们的事情想要查询时却无从下手。所以后来父母对他就成了一个书面上的名词,无论是在人间见证亲人的久别重逢,生离死别。或是在鬼蜮旁观曾是一家人的魂魄喝下孟婆汤进入轮回道,从此碧落黄泉再不相见,所有这些都不曾让他有过一丝一毫的难过或是感动。 然而现在,他不仅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上还活着,甚至连自己每日起居的宫殿都与母上的一模一样。这种种安排仿佛命中注定,带着他转了几千年才终于转回他最想回去的地方。 灵修对自己也开始相信命运之说觉得十分好笑。曾经他只手可遮天,年纪轻轻便凌驾于九霄一帝之下,众仙之上。自命不凡、心比天高、呼风唤雨,春风得意。 而如今自己站在这百兽妖域某一宫殿之内,竟去相信所有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想他若不是遇到祥心,便不会被紫曦识辨。也就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和之后所有关于身世的秘密。而且若不是祥心开导,他更不会想到来妖域见外祖父,也不会有现在站在母上宫里所感受的一切。 冥冥之中,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只是一个巧合。 ------------ 第八十七章 坚守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之际,内殿的门却突然被打开。灵修循声望去,看到在轻纱曼舞间,有一副巨大的画像正悬挂在墙上。 画上是个正在跳舞的女子,头挽乌鬓,斜飞凤钗,秋水明眸,顾盼生辉。她身着一袭大红色水裙,手上挽着长长的水袖,裙摆飞扬,水袖飘飘,虽是一幅画却更像一个鲜活的人在眼前起舞。那盈盈的笑容,脉脉含情,一眼看去便很难再脱离。 灵修不觉看得痴了。此时妖王来到他的身旁,抬头看着那墙壁上的画沉声一叹:“这个便是你的亲生母亲了。” 灵修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好像一张口就能从身体里跳出来。 妖王仍自顾自地说着:“这是你父亲画给你母亲的,画的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场景。你母亲非常喜欢这幅画,一直挂在这里。然而她走的时候却没带走,只说因为不能陪在本王身边,就留下这幅画给本王做个念想。” 妖王又长声一叹:“如今都已经过去几千年了,本王与你母亲分别的场景却仍清晰在目。” 灵修缓步上前在画前立定,低头看到画的右下角写着两行小字,不禁轻声读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两行字两种字体,一眼便知这是当初父母定情时的信物。灵修抬手小心地抚上画卷,指尖颤抖着仿佛想抓住画中人的衣袖。 妖王略带伤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的父母是在人间相遇的,那也是你母亲第一次去人间。本王还记得你母亲那天回来后,脸上笑的很灿烂。因为她从小也没有母亲,是本王一手带大的,所以之前有什么秘密也从来不瞒着本王。但唯独那一次,任本王如何询问她始终不肯多说。虽然本王也能略略猜到一二,但终究没猜到她爱上的那个男人竟然是天宫的大将军。哎,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灵修沉默不语,许久后才转身环视内殿,从床帏、桌椅、书架、纱幔、窗棂一一看去,像是要深深的刻在心里。 “母上从前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灵修轻声问道。 妖王闻言微微一笑,眼中尽是慈爱:“你母亲从小活泼,热情真诚,又生得美貌,聪颖过人,是整个妖域中数一数二的美女。而且她非常孝顺,在她还小的时候本王为了灵妖族的生死存亡常年外出征战。不得已要经常留她自己在王宫里,而她却从未向本王抱怨过一句。” 妖王说到此抬头看向灵修,认真的说道:“修儿,本王没有给你母亲一个完整的家,也没有给她一个完美的童年。所以当年你母亲有了身孕要同你父亲一起去天宫,本王虽然极为不舍但依旧放任他们去了。只为天宫不同妖域,即便也有纷争但至少不会要了你的性命。而且有你父亲在,你们的生活也一定会比在这里好很多。但是没想到,你母亲去了天宫不久后就因为难产而死,而你的父亲也剃发出家,去西天佛祖那里修行。本王也曾想过向天宫要回你,奈何你父亲已经将你托付给他的挚友,而且玉帝也亲自向本王保证会保你平安长大,教你最强的法术。如此,本王才能放心让你留在那里。但是本王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你是本王的唯一的外孙,见到你平安本王亦心安了。” 灵修心中百感交集,只觉眼眶又是一阵湿热,便努力将那股酸涩压下去,哑着嗓子问道:“原来您也早知道,知道我的父上还活着的事情。” 妖王缓缓点头:“这是唯一一件九霄天宫与百兽妖域共同达成的事项。因你身世特殊且年纪尚小,本王与天宫只能将所有与你身世有关的事情全部切断,方保你在三间平安生存。” “那这是否也是我父上自己的意愿呢?”灵修的声音有些激动。 妖王看着他沉声答道:“你父上是天宫的大将军,他的事情最清楚的莫过于你的养母和玉帝。本王所知不多。” 灵修点点头,又稍稍平复下心中的情绪,这才轻声说道:“紫曦曾与孙儿提起过灵妖族现下的状况,孙儿也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天宫的神仙,还是您的外孙,是这灵妖族唯一的长孙殿下。”灵修停下来,仔细斟酌了一番,又继续说道:“但是请恕孙儿不能留下。这两千多年来都是养母与师父育孙儿长大,授孙儿法术,如同孙儿的再生父母。此等恩情深重,孙儿必定结草衔环以报,还请外公见谅。” 说罢他一掀前襟,竟直直向面前的妖王跪了下去。 妖王面上不见一丝情绪,也不让灵修起来。祖孙二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静静地僵持着,而两人身旁正是那副挂着的巨画,画中红衣墨发的女子好似正微笑地看着他们,笑容明媚、倾国倾城。 屋里安静的能听针落。灵修跪着地上一言不发,目光坚定。妖王负手站立,面色如霜。 芳华殿内外的空气像被抽净了一样,闷的连方圆五里外的雀鸟都不再鸣叫,扇着翅膀远去。 ------------ 第八十八章 失踪 舒玄失踪了。 紫曦听到这个消息时,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待回神后,那“闯祸”的三个花妖族的婢女正跪在她的面前瑟瑟发抖。 她三人本在花圃中浇花,因少不经事只当这里枝繁叶茂地不会被人听到,便放了胆子去议论自家公主与驸马的事情,却没想到正被路过的紫曦听得一清二楚。 着粉裙的婢女低着头小声地说:“无极灵尊是几个月前走到,一直都没有再回来。所以我们,我们才猜测无极灵尊是不是失踪了。。。” 梳着双髻的婢女一拉她的胳膊,膝行几步上前求饶:“流月灵尊,属下真的不知道具体实情。公主只吩咐说驸马外出行事,可这一去好几月都没回来。。。属下担心公主又不敢在公主面前直说,所以只能悄悄地商量法子。但是属下真的不是在散播谣言,还请灵尊明察!” 说罢她额头点地,捣蒜似得给开始磕头。另外两个婢女看了先是一愣,也纷纷效仿起她的样子。 紫曦一动不动地站着,喃喃地问道:“你们说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双髻婢女停下来稍一思忖,连忙回道:“大概是五个月前。” “五个月。”紫曦轻咬下唇,手里紧握着灵修给她的楠木小盒,关节因用力而显得格外突出:“再没有人知道能他去了哪里吗?王那边他也没有知会吗?” 三个婢女互相对视一番,齐声回道:“属下不知。” 紫曦心里一颤,盒子差点从手中脱离:“那你们公主此时可在宫中?” “回灵尊,公主一直在宫里,从未外出。” “好,都起来吧。”紫曦转身向圃外走去,声音如脚步一般不轻不重:“传本尊的话,无极灵尊之事妖域任何族人都不可议论。若再让本尊听到,无论是谁一概毁去本体,决不轻饶。” “是,属下知错,属下再也不敢了。”身后三个婢女捣头如蒜。 出圃右转,再行数十步便是花容殿。 花容殿是花妖族的公主与驸马居住的地方。花妖族爱花,又司命妖域所有花木。族中有无数妖奴通过采集种植大量的奇花异草来炼制丹药,以供妖王修炼法术、提升修为。 这是紫曦第一次来到花妖族,也是第一次见到花容殿。此时的花容殿掩映在株株腊梅之中,枝上的梅花次第盛开仿若点点繁星。虽没有漫天飞雪烘托,然清风吹来梅香幽幽散开,闻之亦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紫曦才到殿前,便有妖奴自殿内小跑而出上前跪拜:“属下恭迎流月灵尊。灵尊,公主正在殿内等您。” 紫曦颔首:“殿内可还有其他人。” “回灵尊,殿内只有公主,并无外人。”妖奴恭声回道。 “好,你在殿外候着,不可让任何人进来。”说罢她一拢水袖,抬步进入大殿。 花容殿中清静幽雅,没有繁琐的珠帘纱幔也没有夺目的珠宝玉器。殿中门窗尽开,任梅花自窗外延伸入内,贯了一室芬香。 花妖公主婉仪正端坐在殿中的贵妃榻上,见到紫曦进来只是礼貌的点头微笑:“流月灵尊,本宫等你很久了。” 这公主自然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头上高挽倾髻,盛饰珠翠。如银盘一般的面上柳眉凤目,樱鼻朱唇,大方有致。身上着五六层裙纱,俱是繁花点缀,薄如蝉翼。腰间一方花色束腰圈紧了蛮腰长长拖至地下,显得清瘦苗条。 紫曦停步,向座上的公主盈盈一拜。她虽是妖域高级灵尊,但见到它族公主仍需以礼相拜。 “流月灵尊紫曦拜见公主。” 婉仪颔首,轻轻起身向紫曦走来:“灵尊无需客气,你能来本宫已觉十分荣幸。” 紫曦抬头注视着婉仪,恭敬地回道:“紫曦不敢。您贵为公主,紫曦只是下属,原该如此。” 婉仪闻言轻声一笑,言语间似毫不在意:“无论公主还是灵尊,抑或是低级的下属都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身份本就是身外之物,更何况在本宫的心里一直都十分敬仰流月灵尊,甚至是羡慕。” 紫曦后退三步,与婉仪公主隔开稍许距离后朗声回道:“公主此言紫曦不敢担受,今日前来只是有一事想要拜托公主。”说着她轻轻从袖中掏出金丝檀木小盒,呈至婉仪面前:“此丹名唤‘复生丹’,有祛阴还阳之效。有劳公主待驸马回宫后代为转交。” “哦,”婉仪淡淡扫了一眼盒子却没有伸手去接:“灵尊也知驸马得病了?” 紫曦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低声回道:“偶然得知。” “那灵尊这丹药可真是世间一个难求,想你定费了不少心力吧。”婉仪的声音仍是淡淡的。 “还好。紫曦与驸马同为一族灵尊,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紫曦亦回答地不卑不亢。 “那本宫就代驸马多谢流月灵尊好意相助。只是这丹药就不需要了,请灵尊带回去吧。” 紫曦闻言一怔,脱口问道:“为何?!” 婉仪嗤声一笑,转身向窗边走去,徐徐回道:“听闻灵尊一向聪慧过人,且深知驸马脾性。那为何连本宫都能想到驸马永远不会再回来,灵尊你却想不到呢?” ------------ 第八十九章 痴狂 紫曦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公主又如何得知。” 婉仪停步,回身冲紫曦莞尔一笑:“本宫与驸马成婚之时,就什么都知道了。” 紫曦闻言大惊,手上的盒子一下掉在地上。婉仪对紫曦的表现似十分满意,轻步走到她的面前,低腰捡起盒子重新放回她手上:“你不必惊讶,也不必奇怪。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对驸马真心真意,本宫对他的感情一点也不比你少。” 紫曦直视前方,淡淡说道:“公主误会了。紫曦与驸马之间的事情早已过去,没有必要再提起。” “呵呵,”婉仪忽然一笑,玩味地看着紫曦说道:“流月灵尊,你可知即便没有本宫,你与驸马之间也必定不会有结果?” 见紫曦抬头看她,婉仪又是一笑:“因为你们两个都太无私了。无私到为了对方什么都肯去做,不惜毁掉所有包括自己。但可惜爱情都是自私的,是不顾一切想要独自占有,即使无法得到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人。可你们两个完全背道而驰,甚至为了对方将自己拱手相送。所以就算没有本宫也会有其它女子将你们分开,你们之间的感情看似深厚,其实就是一盘散沙,一吹即散!” 紫曦看着婉仪,沉声回道:“公主所言或许有道理,但请恕紫曦无法苟同。紫曦以为,与其强留一份感情不如放开让两人都轻松。你我皆为妖族,寿命虽然比凡人多几百年,但也终敌不过韶华易逝、红颜老去。紫曦十分不愿在有生之年同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纠缠不清,那种日子每一时一刻都是痛苦。” “痛苦?本宫没有觉得痛苦,在过去的五十年里本宫与驸马朝夕相处,日夜可见。而且本宫也从来不做其它想法,一心一意地享受着与驸马新婚燕尔的生活。或许本宫并不幸福,但是真的很快乐。” 说罢她微微一笑,身体前倾看向紫曦:“流月灵尊可知真正的痛苦是什么?就是你非常爱一个人不仅无法与他在一起,还要每天看着他与其他女人出双入对,听着身边所有人夸赞他们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然后午夜梦回,你独自躺在床上回想起这些,那种心如刀绞、肝肠寸断的感觉才叫痛苦!那哭红了眼睛,流尽了眼泪却无处可诉的感觉才叫痛苦!” 婉仪慢慢直身,居高临下般地看着紫曦:“怎么流月灵尊,你这么快就忘记这种感觉了?本宫以为这五十年,你也该体会的很深刻了。” 紫曦却不生气,只是淡淡说道:“我竟不知公主一直倾心舒玄。” 婉仪轻声一笑,笑中似有泪光闪动:“你当然不知。不仅是你,连驸马也不知道。以你们当时如胶似漆的样子,眼里能看的下谁?” “公主既然如此爱慕舒玄,为何不坦然告之。紫曦并不介意同任何女子公平竞争。” “竞争?呵呵,流月灵尊,你虽是灵妖族的高级尊者享无上尊荣。但本宫也贵为花妖族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本宫怎会屈降尊贵同其它女子争宠?但凡本宫喜欢的人,一定是他要心甘情愿地来到本宫身边。你看,驸马不就是这样吗?” 紫曦抬眼对上婉仪嘲讽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是公主向舒玄告知了互生丸的事情?” “没错,正是本宫。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思,且普天下能帮助他的也只有本宫,本宫又如何会袖手旁观呢?”婉仪得意一笑。 紫曦气急:“那你可知修炼互生丸是会有性命之忧的?!或者稍有不慎他就会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你口口声声说深爱他,又怎能亲手推他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婉仪的目光也变得凌厉,冷笑道:“本宫只是无意透露了些许消息,岂知驸马竟十分感兴趣。既然他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本宫又何必杞人忧天?而且本宫也跟他说的很清楚,想要炼成这互生丸就必须娶本宫为妻,且一生一世只能有本宫一个妻子。他也答应了,如此一拍即合,两厢情愿的事情,本宫没觉得有何不妥。” “你们两个都疯了!”紫曦怒声喊道。 “没错,我们都是为爱疯狂的人。”婉仪扫了紫曦一眼,转身缓步向贵妃榻上走去:“他为了能让你长生,甘愿用自己的性命去炼互生丸。本宫为了与他日夜厮守,便助他修炼。如今我们或多或少的得到了自己心中所愿,只有你,看似冷静沉着、心思慎密,倒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真是可怜。” 紫曦闻言又是一惊:“什么?你说舒玄已经练成了互生丸?!” “没错,”婉仪轻轻倚在贵妃榻上,舒适地看着紫曦:“他虽修炼成功但身体还是出了一点状况,所以就离开了。本宫答应为他保守秘密,对外人只道本宫身体不适,驸马外出寻医求药。仅此而已。” 紫曦看着榻上的女子,她雍容华贵,仪态大方,看着自己的表情也是悠闲自在。 “我不会放弃寻找他的,”紫曦缓缓开口:“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管他是否真的修炼成功,我都不会放弃他。而你,花妖族的公主,终于一日你会为了你当年亲手犯下的错误悔恨一生。” 说罢她将檀木盒子放置袖中,转身向殿外走去。 “紫曦,”婉仪在她身后高声一叫,紫曦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忘记告诉你,驸马走之前对本宫说他不会让你找到他。而且他也答应除非本宫死了或者他死了,否则与本宫的夫妻关系永不断绝。所以即使你最后找到他,他也不会娶你,你们两个永远都别想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紫曦略略侧头,语气不轻不重,却一字不漏地传给婉仪:“‘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真可惜,你倾尽一生追求爱情却连最基本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她再不回身,径直走出了花容殿。 梅花送香,氤氲一室芬芳。花容殿在紫曦离开后又恢复了安静,榻上的花妖族公主婉仪正襟危坐,直直地看着殿外清风吹起满院梅花,铺天盖地的飘散。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眼睛却连眨都不眨,好似要看出血来。 ------------ 第九十章 承诺 此时芳华殿中,灵修已经在地上跪了两个时辰。而妖王依旧冷脸站着,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又过去了许久,妖王才缓缓开口问道:“本王再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愿留下?” 灵修点点头,郑重地回道:“请外公恕孙儿不孝。” “你这一点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妖王一甩袖袍,转身看向墙壁上的巨幅画册,长声一叹:“当年你母亲执意要与你父亲相好,也曾这般跪在本王面前求本王成全。” 灵修低头不语。 妖王又道:“她在本王的殿中跪了整整一天,最后还是本王妥协了。”妖王伸手轻轻摩挲着画卷,紫色的瞳中尽是伤感:“后来本王每次站到这幅画前都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再狠一些不同意他们来往或者早给你母亲定下一门婚事,那她现在一定还健康的活着。本王也能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可是本王最后为什么同意了,当初又为什么答应让她那一天去人间。。。。。” 灵修抬头看向妖王,静静地说道:“如果当初外公不让母上去人间,或许母上的确会健康的活着。但是如果最后您没有同意他们交往,那母上也不一定会活着。”停顿一下,灵修又道:“孙儿虽未见过母上,但仍知母上一定是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她宁可追随爱情而去,也绝不会无爱地苟且存活。” “那么你呢?”妖王转身看向灵修,语气森然:“你与那凡人难道也要重蹈他们覆辙吗?!” 灵修一怔,正待开口却被妖王抢先:“若你愿意留下,本王定全力保你与她长相厮守。但是你若回到天宫,以你现在的处境,此事一旦揭开你尚且不能自保又如何去保护她?你当天宫的神仙还真能一次次包容你到最后?” 灵修正色,徐徐而道:“天下初定之时,大量的鬼魔妖现身人间祸乱苍生。虽有各门派的正义之士奋力除妖,但奈何寡不敌众,大多遭遇灭门。后东方玉皇大帝连手西方如来佛祖一起,将肆虐的三怪驱逐出人间。玉帝本想斩尽杀绝,是如来佛祖慈悲,分了三界让他们各自留守,并共成一间。玉帝担心三怪再由冒犯,便遣了各间使者一起共订铭文刻在不周山龙骨之上,明令限制往来。如此才使三间平安共处了几年年。而现在孙儿与凡人相恋一不违逆正道二无祸害苍生,又有何不可?难道就要因为那几句铭文而不辨是非根本,一味地遵循下去吗?那么做神仙、凡人或者鬼怪又有何异?!” “放肆!”妖王一甩袖袍:“如果天宫当真不同意,难道你还要逆天不成?!别的暂且不提,你父母亲为了保你性命,死的死断绝关系的断绝关系,你若真做出那种事,又如何对的起见他们?!” 灵修直视前方面不改色,坚定地回道:“外公放心,孙儿不会做出任何有违天道的事情。如果到时天宫真的不同意,孙儿愿意自废修为、剔除仙骨、转成凡人。若再不得原谅,孙儿也愿一肩承担任凭他们处置。只要能留下那凡人,孙儿即使散成烟灰也心甘情愿!” “当真痴儿!”妖王苦叹一声,连连摇头:“这些话你且留着回去同你的养母和师父说去罢。本王老了,听不得这种不成体统的话。” 灵修蓦然看向妖王,诧异地问道:“外公,您,您答应孙儿离开了?” 妖王走过来伸手扶起灵修,温和地说道:“本王岂会不知,以你的脾性若本王强留你是必定不成的,更何况天宫那群老神仙也不定何时会亲自登门来跟本王要人。所以除非是你心甘情愿留下来,否则本王不会难为你。你毕竟是本王的孙儿啊,见到你也如同见到了本王的女儿。既然你们母子都执意要与遵循自己的内心,那本王更不能再此时与天宫结怨。就让那群神仙继续欠着本王吧,或许最后本王还有资格能替你说上几句话。” 灵修眼里一热,紧紧地握着妖王的手,几乎哽咽:“孙儿多谢外公体谅。外公放心,以后孙儿一定常来妖域陪您。” 妖王点头微笑,一向清冷的紫色眼瞳也渐渐浮上几许温情。然后他转身对着画卷一翻右掌,那画卷立刻卷起飞入他的手中。 “这幅画你拿去,回头挂到你的宫中,就当本王给你的见面礼吧。” 灵修几乎是颤抖地接过画卷,看看妖王又看看画卷,一时语塞。 妖王轻拍着他的胳膊,和蔼地说道:“这画本王看了几百年,你母亲的一颦一笑早已深刻在本王心里。你只管带去,想念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也算对你母亲尽一份孝心了。” 灵修将画卷收入袖中,对着妖王单膝跪地,拱手作揖,郑重地说道:“外公,孙儿虽无法留在妖域继任为王。但王的责任与义务孙儿愿意承担。若日后有它族侵犯,孙儿定当竭尽全力护灵妖一族周全。” “好,有你这句话,本王也就安心了。”妖王扶起灵修,带他缓步走出内殿。 ------------ 第九十一章 打算 未央河畔,紫曦正静静地站着望着对面的河岸出神。 灵修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样,你那边的事情可解决好了?” 紫曦刚要作揖就被灵修制止,于是只能点点头:“嗯,此番多谢殿下相助。不知殿下同王谈的如何?” 灵修抱臂看着未央河清澈湛蓝的水面,笑的十分惬意:“外公已经同意本仙继续回天宫当值,但是本仙也承诺以后也会经常来陪他老人家。” 紫曦欣慰一笑:“如此最好了。。。殿下方才如何称呼王?” 灵修转头看她:“外公啊。” 紫曦又是一笑,灵修眨眨眼不解地问道:“你为何总是在笑,本仙哪里说错了?” “并无,”紫曦略略止住笑,扭头看向灵修:“属下一方面是为王高兴,他盼了几百年终于把您盼来了。另一方面,殿下称呼‘外公’的时候,竟有些童趣在里面。” 灵修尴尬地笑笑:“本仙在天宫只有一个母上,其他都是直呼名字。如今又多了一个亲人,自然欣喜。” 紫曦点点头:“属下虽为妖族,几百年来也确实见过几位神仙。初见殿下的时候,属下以为您更清冷孤傲一些。后来接触的时间长了,才发现您其实温和亲切、幽默乐观。与之前所见的神仙竟是大不相同。” 灵修闻言朗声一笑:“那还是你见的少,你可知天上的神仙有几个是正经的?清冷孤傲那都是装给外人看的,没外人的时候众仙经常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吹拉弹唱,比之过去人间的王侯将相聚众玩乐的场景差不许多。本仙就是不喜好这些所以经常下界游玩,久了也就装的更像了一些,哈哈。” 紫曦缓缓摇头:“如此,竟是属下孤陋寡闻了。” 灵修也止住笑,看着紫曦认真地问道:“本仙再过一刻就要走了,紫曦下步有何打算?” 紫曦垂下眼帘,轻声问道“不知王可否跟殿下提及属下的安排?” 灵修摇头:“并无。外公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自行安排。” 紫曦点点头,转过来直视前方:“之前总听殿下提起人间风光如何美,另紫曦心中十分向往。如果能像殿下那样自由穿行人间去看那广袤山河、秀丽山川,该有多好。” 灵修闻言粲然一笑:“有你这番话,本仙也就放心了。” 紫曦诧异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灵修从袖中掏出紫曦给他的紫晶戒指,放到她的面前,看着她温和地说道:“本仙不知道你有什么安排,所以也没直说。既然你也想去人间,那本仙就把这枚灵媒戒指交给祥心。反正她也是一个人生活,有了这枚戒指正好可以传你去人间,比你自己出去要方便的多。到了人间后你只需小心隐没踪迹,便不会被发现。就算出有什么问题也有本仙替你挡着,你大可放心。” 紫曦感激一笑:“多谢殿下替属下打算。不知殿下此次离开后是直接去人间看祥心姑娘吗?” 灵修微微摇头:“本仙虽然很想她,但是毕竟事情还没结束。上次本仙精神不振让她很担心,所以这次一定要把所有事情都解决好了,高高兴兴地去见她。” 紫曦附和着点头:“殿下与祥心姑娘感情深厚,实在令人羡慕。” 提到祥心,灵修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当下眉飞色舞地说道:“本仙曾在天宫见过女仙管教夫君,那场面几乎可以用血腥来形容。当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平日里那么耀武扬威的仙官怎么就被教训的大气都不敢出?然后本仙就想,以后绝对要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再后来遇到祥心,她外表看去文静端庄其实也是个直爽逗趣的人,性格又很坚强,有时比本仙还乐观。所以本仙就觉得什么温柔贤惠、贤良淑德那都是浮云!虽然眼前这个脾气不小、偶尔毒舌,但本仙也乐意听。这一世就认准她一个了,哈哈。” 紫曦正听得开心,忽然听到一个词十分不理解,于是好奇地问道:“殿下,您方才说的‘都是浮云’是何解释?” 灵修一愣,旋即笑道:“这是祥心教的,意思就是不稀罕不在意。类似的还是‘洒洒水’、‘小keisi’等等。你在人间呆的时间短,听到的俗话不多。等你多去玩几次或者围观凡人聚在一起聊天,就能听到许多新鲜词儿,可好玩了,真的!” 说罢他又冲紫曦眨眨眼,眼里全是狡黠。 紫曦莞尔一笑:“是。属下去了人间一定多听多看,争取知道的新鲜东西比殿下还要多!” “哈哈哈,”灵修负手站立面向未央河放声大笑:“本仙都积攒好几千年的新鲜东西了,能坐下来跟你说个八九十年都不重样的。” “非也,殿下前几千年的东西都已经过时了,不能再算新鲜东西了。” “哈,你竟然敢挑本仙的话,那本仙就带着祥心一起跟你对决。” “祥心姑娘可未必会同殿下一起。” “啊?为何?” “因为我们同为女子啊。” “哈哈哈,那她还是本仙家属呢。。。” 。。。。。。 ------------ 第九十二章 请罪 九霄瑶华宫。 清晖早已屏退其他婢女只留冰兰在一旁伺候。此时她正端坐在榻上看着灵修缓缓走入殿内,一向温和亲切的面上无波无澜,却冷若冰霜。 灵修停下脚步,轻掀衣前长裾,双膝跪地,对着座上的清晖上仙恭敬叩首。 “孩儿来给母上请罪。” 清晖淡淡地看着下方跪着的灵修,淡淡地说道:“起来吧。” 灵修仍是一动未动,额头顶着地砖,恭敬的重复:“孩儿来给母上请罪。” 清晖不为所动,冷冷地问:“本仙竟不知你何错之有。” “当众忤逆陛下,是为不忠。擅自违背与母上的约定,是为不孝。孩儿不忠不孝,有愧母上教导。故今日特来请罪,望母上重罚。”灵修头也不抬,郑重回道。 “不忠之事,你该同陛下请罪。约定之事,你也不是第一次违背,本仙并未在意。”清晖语气依旧冰冷。 灵修闻言缓缓抬头,跪在地上看着上方的清晖认真说道:“母上,孩儿真的知错了。孩儿知道这件事情按理应该先问过母上,但当时孩儿太激动,所以就——” “你何时知道自己身世的。”清晖打断灵修的话。 灵修面色一暗,轻声回道:“有段时间了。” “又如何得知。” “妖族的王派了尊者来寻孩儿。” “你在人间现身了?” “是。” 清晖看着灵修,面色如霜:“原来是外公来寻,难怪会对天宫起了敌意。” “不,母上误会了!”灵修急忙解释:“那尊者刚寻到孩儿时,孩儿并没有相信她的话,更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对您和陛下起疑心。孩儿只是生气为何要一直瞒着事实,所以才去了陛下那里。” “既然起初你并不相信,却为何回来后什么都不说?” 灵修低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孩儿觉得很荒唐,不可思议,而且一开始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打算说。后来,后来孩儿又想自己弄清楚整件事情的真相,就一直没说。” 清晖冷哼一声:“那你自己可弄清楚了?” 灵修十分沮丧:“并无。” “所以你本来就没弄清楚,又在偶然间得知了最后的真相。因为跳过中间种种过程,你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于是就去找陛下理论。本仙可有冤枉你?” 灵修缓缓摇头:“并无。”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清晖霍然起身,怒声呵斥:“有人在外告知了你的身世秘密,你回来不仅不问,还背着本仙自己暗中去查。如此也罢,结果你却在知道真相后也不来问本仙,而是直接闯到金华殿当着众仙的面质问陛下!你的眼里究竟有没有本仙这个母上!还是本仙只是你的养母,本仙说的话就比不上你的外公?!” 灵修低着头,一言不发。 冰兰上前要扶清晖却被她挡开,自己慢慢地坐在榻上沉声说道:“你心里有气,本仙可以理解。但是这不意味着你可以为所欲为。金华殿是什么样的地方也由得你随意乱闯?陛下教了你一千多年的术法与学识,你就只学会了不辨是非没大没小吗?!你太让本仙失望了!” 灵修再次叩首:“孩儿知错,请母上责罚。” “起来!本仙可不敢罚你这堂堂玉虚殿的执事!”清晖的声音冰冷地砸到地上:“当众忤逆玉帝质问王母老君,你倒真有胆量!那好,本仙也是瞒着你实情的其中一个,有什么要质问的尽管问!不要单向本仙请罪,本仙承受不起!” “从你继任玉虚殿执事起,本仙就几乎不再过问你的事情。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都拿走,甚至频繁下界本仙也从未问过你去做什么。因为在本仙心里你一直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从不劳人费心。本仙那么信任你,如今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你让本仙如何不失望?如何不痛心?!” 瑶华宫内一时无人应声。 清晖闭上眼,静静平复着心中的怒气,许久才睁开眼缓缓说道:“灵修,如果有一天你能坐到那个最高的位置上,所有的生杀大权都握在你的手里,你就会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单纯的对错就可以分清的。不是瞒了你事情的真相就是欺骗你,就是错的不可饶恕。有时候隐瞒也是为了保护,因为这已经是最后一种选择。” 灵修恭敬点头:“是,孩儿谨遵母上教导。” “罢了,你起来吧。”清晖由冰兰搀扶起身,淡淡地看了一眼仍旧跪着的灵修:“去陛下那里好好认错,然后王母、老君那边也要去。你这么一闹,真是让一众教你护你的长辈颜面尽失!”说罢再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冰兰服侍清晖睡下后,放下重重软帘轻手轻脚地走出内殿。 外面正殿中央,灵修依旧低头跪在原地。 “仙人快请起吧,上仙已经入睡了。”冰兰走上前低声说道。 灵修仍是一动未动,半晌才轻轻说道:“仙姑,本仙真的知错了。” 冰兰淡然回道:“方才上仙已经说过,许多事情并不是单纯的对错就能分清。仙人不必如此自责。” “仙姑,”灵修抬头看向冰兰,眉宇间一片失落:“灵修真的让母上很失望吗?” 冰兰静静看着灵修,那原本英挺的面容此刻尽是萎靡。她一直跟随清晖也算看着灵修长大,从没想过这个从来笑得春风满面的仙人也会有如此黯然神伤的时候。 于是说出话难得带了几分安慰:“上仙并没有对您失望,只是太过担心。尤其在知道您去下界后,她更担忧地几乎茶饭不思。如今见您平安归来,心里虽然放心了但也多少带了些怒气,所以仙人不必太过介怀,更无需多想。” 灵修沉声一叹:“灵修只想着把下界的事情都处理好的。”说罢他慢慢起身,对冰兰长身一揖:“灵修会再来向母上请罪,直到母上原谅。灵修不在的时候,就麻烦仙姑了。” 冰兰轻轻点头:“仙人放心去吧。” 灵修郑重道了句多谢,又向内殿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瑶华宫。 ------------ 第九十三章 师徒 去往金华殿的路上,灵修也无心观赏四周的美景,一路沉着脸心事重重。 却没想正撞到打算去赤练天君那里做客的天佑元帅并雷公、巨灵神诸仙。 没眼力的元帅看不出前面的仙人心情不好,打老远就高声叫道:“那不是赤练天君未来的女婿吗?” 灵修闻声停下步子,冷眼看着向他奔过来的几个神仙。 “呵呵,果然是灵修仙人,好久都没见着您啦。”雷公笑眯眯地摇着蒲扇:“吾等正要去赤练天君那里做客,仙人这是要去哪里呀?” 灵修看着他不说话。 巨灵神眼神虽尖心却蠢笨,当下一拉雷公宽大的袖袍埋怨道:“你这老仙真是老得眼睛都瞎了,看不到仙人心情不好吗?”然后转身看向灵修:“哎呀灵修仙人哪,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也不要耿耿于怀啦。来来,同老夫一起去赤练那里坐坐。听说碧尘仙子也在,等见到她后你的心情自然就会好啦。” 天佑元帅一心想着巴结赤练,见到灵修自然也不肯放过讨好的机会,于是便跟着一起犯蠢:“巨灵神你就别跟着搀和了,天宫谁人不知你怕你家娘子怕的要死?就你那副没羞没臊的嘴脸还好意思说?嘿嘿,灵修仙人,老夫这里带了上好的醉花酿。可是足足酿了一千多年,口感好着呢。要不一起过去尝尝?” 灵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方才元帅如何称呼本仙?” 天佑元帅一愣:“灵,灵修仙人啊。” 灵修神情严肃:“本仙问的是第一声。” 天佑元帅又一愣,稍一思忖吞吞吐吐地回道:“赤,赤练天君的未来女婿呀?怎么了?” 灵修面色一冷:“不知元帅为何作此称呼。” 三个老仙听得糊涂,你看我我看你,每张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那日陛下寿宴,赤练天君说他家小女有喜事准备。吾等都猜是你与碧尘仙子的喜事,天君并未反驳,那可不正是吗?”巨灵神晃着大脑袋,不明所以。 “那赤练天君可有承认?” 巨灵神一时语塞,旁边的雷公接了话茬:“虽也未承认,但是——” “三位仙官。”灵修打断雷公的话,冷冷蹙眉看着他们,语气森然:“本仙现下要去见陛下。烦请几位见到赤练天君后替本仙传句话。本仙很早之前就跟天君说过与碧尘仙子不合适的事情,还请天君不要再说模棱两可的话以免双方难堪。另外本仙也好心提醒三位仙官,流言蜚语最忌信口雌黄。人间有句俗语叫‘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几位都是天宫的老辈,资历又比本仙深厚的多,相信一定更能体会这句话的意思。” 说罢他略一拱手,道了声“告辞”便瞬间没了人影。只留下三个爱嚼舌根的老神仙兀自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一头雾水。 金华殿的后花园有一方圆形的天湖,湖边垂柳依依,百花争艳,铺就十里芳草长提。湖中央有一圆形的湖心亭,红柱黄瓦、飞檐翘角,远远望去仿佛一把张开的大伞,又似一叶宽大的浮萍。 此时玉帝正负手立在亭子中央看着微风吹皱一池春水,荡起圈圈涟漪,悠悠地向四周散开。 察觉到有人正往这里赶来,他缓缓转身微笑着问道:“怎么这般着急?” 莹莹的蓝光褪去现出灵修略显苍白的脸,他认真地拂袖掀袍,郑重其事地跪下,恭恭敬敬地叩首:“徒儿来向师父请罪,请师父重重责罚。” 玉帝闻言温和一笑,脱去绣着九爪降龙的明黄色锦袍、摘去垂挂十六旒夜明珠的帝冕,眼前只袭一身简单的五彩云纹缂丝长袍的玉帝完全不似在凌霄宝殿中那个高高在上、俾睨众生的帝王。 “快起来吧,”玉帝伸手去扶灵修:“可是从你母上宫里过来的?” 灵修稍一犹豫,但还是伸出手借着玉帝的力量站起身,又点点头回道:“正是。” “可是又挨训了?” “嗯。” “好了,你母上的脾气你也了解。爱之深才会关之切,关之切才会责之厉。这段时间你就哪也别去,在宫里好好陪陪她就行了。”玉帝和颜悦色地安慰着。 灵修抬头看向玉帝:“师父就不怪徒儿吗?徒儿如此无礼,甘愿承受师父任何责罚!” 玉帝缓缓摇头:“为师曾经说过你做的所有决定只要你能承担后果,为师就不会干预,自然也不会怪你。” “可是,可是这一次徒儿也没承担什么后果,倒是让师父为难了。。。”灵修羞愧地面红耳赤,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玉帝却不介意,依旧平静地笑了笑:“你现在不正是在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后果吗?后果也有轻重大小,只是程度不一样罢了。” “可是徒儿的后果跟师父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灵修又开始沮丧。 玉帝轻轻摇头:“为师同你一样,也是在为自己当年的决定承担后果。世间所有事情都很公平,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谁都一样。” “那师父可曾后悔?”灵修乍一问出忽觉不妥,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面上有些尴尬。 玉帝却不介意,他侧身看向微微泛起波澜的湖面,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为师虽贵为玉皇大帝,高高在上、权倾三间,但也有不得已做决定的时候,而这种决定往往会另为师悔恨终生。” 灵修看着玉帝的侧顔,一时百感交集。从小他就是他温厚和蔼的师父,无论功课再重、术法再难,他都会一直陪着默默练习。凌霄宝殿上不苟言笑、端正严肃的帝王只对着他好脾气地一遍遍讲解着复杂晦涩的口诀术语,不厌其烦。 师徒两人彼此沉默了一会,先是玉帝开口问道:“此番下界可有见到你的外公?” 灵修一怔:“见过了。” 玉帝点点头:“妖族寿命过千已极为不易。不知他身体可好?可还再怪罪为师?” 灵修连忙摇头:“外公并未怪罪师父,也没有怪徒儿不留下来。只是他老人家身体却不怎么好,徒儿就将师父给的护体金丹给了他,不知师父。。。。” “无妨。仙妖虽殊途,但你与他是亲祖孙,这份血缘之亲是无法割断的。而且为师从小将你留在天宫,你如今难得尽一次孝道,为师自然不会怪你。” 灵修郑重点头,拱手作揖:“多谢师父体谅。徒儿还要去长辈宫里请罪,请不多叨扰了。望师父善加珍重。” 玉帝微微一笑,负手看着灵修缓缓点头:“去吧,记得这段时间多陪陪你母上。” “是。”灵修恭敬应声,转身幻化出层层冰蓝色云雾,腾飞起身直冲老君的七星殿而去。 ------------ 第九十四章 借花 七星殿外有个布衣短褂的童子正在打扫,见到有人自远方飞来还未及开口说话,额头上就挨了一指被当场定在原地。 来人轻车熟路地绕过大殿进入后院,拐过池塘下了假山。但凡在路上遇到他的童子,无论是送药的还是晒药的,都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于是就这么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炼丹房,外殿如料想中那样清冷。只有甬道深处的门大开着,迎面的照壁感觉比上次来的时候又黑了一些。 灵修悄悄转过身向内室看去,圆肚四脚的金铜八卦炉炉门大开着,一身灰衣道袍,白发白眉白须的老君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脸冲着炉内一个劲儿地吹火。 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黏黏腻腻地将胡子眉毛都糊在一起。老君的脸上不知是被火壁照的还是被自己憋的,竟红的发紫。但显然他也顾不上这些,努力瞪大着眼睛、鼓着腮帮卖力地吹火。 “何方神圣面子那么大,竟让老君恨不得将自己的一身精血投入炉中去炼了那丹药?”灵修立在老君身前,促狭地一笑。 老君乍听到灵修的声音,只觉内腔中忽地涌起一股气流与鼻腔中吸入的气流冲撞在一起,另他的呼吸节奏被打散不得不对着八卦炉猛烈咳嗽起来。 满炉的烟灰先是悠悠腾起,继而飘飘四散,最后簌簌落了一脸。 “哎呦,我的小祖宗!”老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用袖子擦着脸,那本来一片洁白的头发眉须又成了黑色:“你怎得进来都不吱一声?!哎呦,真是冤孽,冤孽啊!” 灵修本就憋笑憋的辛苦,此时看到老君眯缝眼睛气急败坏地看向他,才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辈是来向老君请罪的。可是殿中无人只得自己寻到这里来,没想到老君正在,正在发功。小辈原本想在外等着的,可又担心老君太过忘我,万一一个不小心栽进炉里重演了当年斗战胜佛的悲剧,那可如何是好?于是不得不现身提醒。” 老君已将脸上的灰抹去了大半,但看起来依旧狼狈。此时他听到灵修这么讲,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闷头坐在八卦炉前收拾残局。 灵修笑眯眯地蹲下身,舔着脸皮凑到老君身边:“小辈年轻气盛,冲动也是有的。老君贵为长辈,就不要跟小辈计较了。小辈说的那都是气话,老君大仙大量,就左耳听了右耳出了罢。” 老君还是虎着脸,一声不吭。 灵修又凑得更近些,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小辈此番下界又发现了许多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的地方。老君若是再想借人间厚土种个什么仙草啊灵芝啊,小辈绝对义不容辞、鞍前马后地为您效劳。” 老君面快速地闪过什么,但仍是不理不睬。 灵修也不气馁,墨黑的眼珠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直直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兴奋地说道:“老君有所不知,您先前替小辈炼制的那枚,呃,‘一人丹’,小辈下界后给了那病重的妖物。听说效果可好了,服下去立刻就没事了!” 老君听后眼里登时大亮光彩,欣喜若狂:“此言当真?” 灵修点头如捣蒜,信誓旦旦:“当真,当真,小辈亲耳所闻!” “哈哈,那当然了!老君炼丹可是响当当的招牌,三间七界仅此一家,绝无分号!”一脸得意的老君笑的满面春风,嘴上脱欢似得将灵修原先恭维他的话搬出来狠狠地夸着自己。 灵修勤着在一旁添油加醋:“小辈说了是天宫的太上老君好心所赐,那妖物感激涕零、跪地磕头,还说要努力修炼飞升成仙,亲自到老君面前磕头呢。” “嗯。。。”老君压着嗓子长声一叹,脸上却是遮不住的欣喜:“你也知道老头我一向视众生平等。管他妖啊鬼啊的只要不是那作恶多端的,能救条命算条命。老头我年纪这么大了也不在乎什么香火供奉,就是行善积德嘛,要不当神仙干嘛,是不?” 灵修顿时肃然起敬,看向老君的眼里都带了几分仰慕与钦佩:“老君所言甚是!今日听君一席话,胜似小辈读百年书!您这心系苍生、仁爱万物的胸襟,简直与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菩萨和佛祖无异,当真让小辈好生钦佩哪!” “去你的!”老君一挥拂尘打到灵修头上,没好气地说:“油嘴滑舌、假情假意,老头我信你才怪!” 灵修面上恢复正经,嘴上依旧卖力地讨好:“小辈这真是打心眼里敬佩您,您一定得相信小辈这颗炽热的真心哪!” “你小子的真心早就被——哎,算了算了,你别在我这里耍嘴皮子了。王母、菩萨那边你还没去吧?哼,老头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先来烦我。”嘴上虽这么怪着,老君眼里却是盛不下的满足,盈盈地快要溢出来。 灵修见他终于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这两边高兴一加倍嘴上就忍不住滑出了一些话:“那什么,其实小辈这次来还想请老君继续给炼个丹。您别忘了您差着小辈四个——” 老君运足底气一声大吼:“你给我出去!!!!!!!” 七星殿里骤然刮起一道飓风,砂土飞扬、石砾滚动,檐上的瓦片被掀翻数片,池塘中的锦鲤一个打挺跃到地上,不停翻着肚白。 院中那些被灵修定住的童子也猛地被震通了经脉,恢复自由,只是他们还未来得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事情,眼前就忽地闪过一个人影,以快到无法形容的速度向南方急飞而去。 天边云头上,灵修望着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的七星殿长出了一口气:“看来近期内是不能再到这七星殿了,就这损坏程度怎么也得好好整修一番吧。” 这么想着倒也没见他面上有多少惭愧,转过身来摊开手掌,手心处一粒金灿灿地丹药正静静地躺着,熠熠发光。 玉冠白衣的神仙笑弯了眉眼,春风得意:“这么费心费力炼制的丹药若是落到那些烟灰里,得有多可惜哪。。。” ------------ 第九十五章 献佛 紫竹林外,头戴禁锢手持黑缨枪的黑熊精一本正经地对灵修拱手:“菩萨派小怪在此迎候仙人,仙人里面请。” 灵修略略颔首,跟着精怪步入紫竹林。佛门净地图的就是一个“净”字,地是青石铺就,栏是白玉雕砌。密翠的竹林随风摇曳,疏荫碎地;清幽的檀香萦萦绕绕,袅袅不绝。漫步其中,只觉心气平和、心神安宁。 前方有一莲花池,莲花池的上方架着一座九曲桥。桥边莲湖绽放,清香如缕。莲下锦鲤戏水,自在悠然。 蜿蜒的桥头深处,菩萨端坐于五色莲花台上。一手执佛尘,一手托净瓶,双目微闭、神情庄重肃穆。其左右各立的善财童子和龙女皆粉面朱唇、眉清目秀、乖巧可爱。 精怪将灵修带过桥头后便躬身而退。灵修缓步上前毕恭毕敬地对台上的菩萨弯腰行礼:“小辈灵修拜见观音菩萨。” 菩萨缓缓睁眼,微微颔首问道:“不知仙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灵修郑重回道:“先前小辈失言冒犯了大师,心内十分愧疚。今日特来向菩萨请罪,有愧大师一直以来的谆谆教诲,还请大师宽恕。” “阿弥陀佛。”菩萨口中轻诵佛号:“仙人不必如此介怀,贫道亦能理解仙人心情。” 灵修闻言低下头,菩萨也不语,双方一时无话。几番踟蹰之后,灵修忍不住开口说道:“不瞒大师,小辈尚有件私事想要问问大师。” 菩萨轻轻点头,淡淡回道:“仙人但问无妨。” 灵修又一思忖,方犹豫着问道:“小辈心知既入佛门,该当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但仍还是想问问大师,这两千多年来净空师傅是否有,有想念过小辈,抑或只是,提及过小辈?” 菩萨面容沉静如水,一双普被众生的眼睛流露着淡淡的慈悲。她静静地看着台下的低眉敛目、惴惴不安的灵修娓娓而道:“万法缘生,皆系缘分。然缘起缘灭,不得强求。缘分尽时,若心中有爱则万物皆是爱。大爱无疆,不拘于形式、不困于关系。仙人执于一念则困于一念,不如放下,才得自在。” 灵修俊目紧闭,默然不语。良久,复又睁开,眼眸深处复杂难辨。而后对着台上的菩萨庄重一拜:“小辈多谢大师点悟。叨扰多时,这便告辞了。” 菩萨微微一笑,也不多言,目送他转身离去。 出了紫竹林,灵修马不停蹄向玉山飞去。 玉山脚下元香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灵修开口就是一通责怪:“仙人怎得这么慢,让元香好等!” 灵修收去法术,不疾不徐地回道:“急什么,仙子若是请王母撤去玉山的屏障,本仙这会早就到天后殿了。” 元香不屑地哼了一声:“想得美,仙人还是先请王母下旨别再让我们来接你了吧。” 灵修也是一哼:“本仙倒真稀罕你来接。” 两人一边打嘴仗一边上山,元香叽叽喳喳地不停数落着灵修,王母还没说的话倒让她先说了去。 “你总说我脾气急躁,难道你就不是?陛下面前都敢这么放肆无礼,你还真当你是太子啦?就算是太子也没有那么胆大的,还当着满殿神仙的面。。” “王母你也敢顶撞,你可知她回来后脸色有多难看?她对你多大方呀,玉山都快让你搬空了,你却说翻脸就翻脸。真是薄情寡义!” “你现在可想明白了?既然是来请罪的,可得拿出十二分的真诚来。。。如果你有的话。” 。。。。。。 若放平时灵修断不能容元香如此奚落,早就一句句顶回去了。可他现在还沉浸在菩萨那番话里,自然就无暇去管她说了什么。 好容易到了山顶,天后殿特有的奇香幽幽飘来,闻之让人神清气爽。 元香一拉灵修袖子,低声说道:“这些天我们都替你说了好多话,好容易才让王母平静下来。你若真有心,待会到了她面前无论她说你什么,你只管好好听着便是了。可别再犯了她,不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灵修苦笑:“本仙道真不怕王母说什么,就怕她什么都不说。” 就这么诚惶诚恐地进了天后殿,王母端坐在凤座上,眉目清冷,面色如霜。青萱、落寒、映雪分立两旁,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灵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恭敬地对着王母长身一拜:“玉虚殿执事灵修拜见王母。”说罢不待王母开口,又急忙从袖中掏出一个方形小盒打开,珍珠般圆润的丹药静静地躺在柔软的锦缎上,萤光绰约。 仔细一看,这正是他从老君那里拐带出的那一颗。 “小辈久受王母恩惠却无以为报,故今日特地送上仙丹一颗,请王母赏脸收下。”灵修一脸真诚,毕恭毕敬。 王母不为所动,淡淡说道:“不必了,你的恩惠本仙早已收过了。” 灵修闻言合上盖子,苦着脸哀声求道:“小辈糊涂才会冲撞王母。请王母念在小辈是初犯,莫再跟小辈计较了吧。” 王母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冰冷:“但凡仙丹必有平心静气、安神补脑之效,本仙以为你还是自己留着最好。”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四位仙子登时神情各异。元香面带得意,青萱忍俊不禁,落寒同王母表情一致,唯有映雪面带同情地看着灵修。 灵修心中幽幽一叹,也不回话只是抬眼向映雪看去。映雪会意,转身向王母盈盈一拜,轻声说道:“娘娘,灵修仙人既已知错,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青萱也连忙附和道:“是啊娘娘,您看灵修仙人多可怜哪,大老远特意带着礼品来请罪。您就原谅了他吧。” 见王母仍不作声,元香走到灵修面前一伸手:“拿来。”灵修默默将盒子递上,元香忍着笑转身回道王母身前恭敬地说道:“娘娘,东西咱们收下了,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您若还不愿意,不如让他发个誓再无下次的。” 灵修连忙指天为誓:“小辈今日郑重起誓,今后绝不再冒犯王母。若有违背,甘愿被扔下诛仙台,生生世世轮回畜生道!” “够了!”王母出声喝止:“胆大妄为、不知轻重!连本仙身边的人都能让你笼络去,你可真有本事!” 灵修闻言不觉大喜,爽快地笑道:“小辈不敢,是几位仙子宅心仁厚。” 王母面色虽清冷,却比初时缓和了许多:“罢了,本仙不再同你计较。你且回吧。” 灵修弯腰低头,长身作揖:“小辈多谢王母宽恕。” 再起身时,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粲然一笑、风华无双。 ------------ 第九十六章 异域 听说那日天佑元帅并巨灵神等老仙不知在赤练天君面前说了什么,让天君发了好大火,几乎要把整个瑶华宫一掌轰飞。三个老仙也无辜受了牵连,回来的路上有旁人撞见,都说他们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此事传到灵修耳里,他只是轻嗤一声:“自作自受。” 又听说太上老君捧着新炼成的丹药兴致勃勃地去找王母,于众人之前打开盒子正要夸夸其谈的时候却被王母拿出的丹药噎在原地。一模一样的药丸、一模一样的成分、甚至连装置的盒子都是一模一样。老君二话不说立马打道回府,路上有旁人撞见,只说他横眉怒目、咬牙启齿。 此事又传到灵修耳里,他略带遗憾地感慨:“无巧不成书。”转头又吩咐墨雪:“本仙近日身子不爽,不方便见客。任何人来了一律回绝。” 清晖上仙已经渐渐原谅了灵修,从开始不咸不淡回几句话到后来主动跟灵修谈他母上的事情。灵修将妖王赠与的母亲画像摊开给清晖看,一向稳重自持的上仙登时就落了眼泪,劝了好久都没有劝住。 南海观音菩萨前段时间从西天如来佛祖的法会上回来后,特意给灵修带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菩提佛珠。那珠子虽质地朴素、古拙沉厚,但握在手里却格外的安心。菩萨未多言,灵修也没多问,郑重地道谢后回宫里取了一条红绳穿过套在颈上,从此日日夜夜不离身。 到此时,天宫的风波也差不多已经平息。若按人间的时间算灵修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有下界了。起初他兴致勃勃地做了一只偃甲鸟,极为逼真可爱,连翅上的花色都是直接拿百花仙子供奉的仙家花种贴上去的。那鸟刚按灵修的指令飞到祥心身边时还把祥心吓了一跳,明明就是普通的木料所造却偏偏能张嘴说人话,还把灵修的语气和形态模仿的惟妙惟肖。 后来这对仙凡恋人就开始了靠偃甲鸟传话的日子,灵修每日将自己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至下界,祥心则有问题指正,无问题慰勉。偃甲鸟的身上施了法术旁人见不到,所以她也没有顾忌,故吃饭的时候对着一只鸟说话、洗衣服打扫的时候也对着一只鸟说话,甚至在上班的路上都会交谈几句。 偶尔不正经神仙说了什么不正经的话,这边凡人不由分说抬手给那鸟儿几下子,那边的就立刻吃痛地大叫。虽彼此不在对方身边,但仍能听到对方的声音、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紫曦的灵媒戒指也由偃甲鸟带给了祥心。祥心按指示将她传唤出来,没事的时候就跟她凑在一起谈天说地。感情是女子永恒不变的话题,紫曦给祥心细细讲着与舒玄的过往,那个从前整日里跟她出双入对、号称才子佳人的伴侣是如何为了她弃了她,到后来又经历了什么离了她。祥心在一边静静的听,偶尔发表一点自己的意见。于是就这么不知不觉就攀谈到深夜,连某只偃甲鸟闷声闷气地在窗台上立了多久都不知道。 又是一年春节,紫曦外出寻找舒玄,祥心返回家中与家人同聚。三十晚上她悄悄带着偃甲鸟去了家外面的山头,十二时刚过,烟花准时腾空绽放,一如既往的璀璨绚烂。 祥心独自站在去年她与灵修一起看烟花的地方,偃甲鸟静静地立在她的肩头。漫天的火树银花中,他们听到对方一起认真地说着—我想你。 春节过后,元宵又至。祥心从地体口买了一盏小小的红色灯笼回来挂在阳台上,然后进厨房煮了一袋元宵。圆滚滚的糯米团子刚盛进碗里,灵修的偃甲鸟就悠悠地扇着翅膀飞了进来。 于是祥心玩心大起,一把抓过鸟儿硬逼着它张嘴吃一颗。那边神仙看的震惊,忍不住高声大叫:“它是一只木头鸟,虽然能替我看替我说,但是不能替我吃啊!!” 祥心只好作罢,放开鸟儿取了一张凳子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吃起来。馋嘴的神仙愁眉苦脸的在一边看着,不时问几声好不好吃,味道如何。 北京的春天很短。才刚降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满了枝头和地面,结果中午出太阳后,没几时就化的干干净净。再过几天,依稀能看到几株杨柳悄悄抽出了新芽,待鲜嫩的绿色全部爬满枝头时,人间四月已经来临。 祥心在新的公司做的顺风顺水,领导非常重视,同事相处也及其融洽。月中发工资时她把年末的奖金一起提出来,周末去了一趟商场,在里面转悠了一个下午,出来后大包小包地提满了两只手。 然后推开玻璃门时,一眼就看到灵修负手站在门外对她微笑。四月的柳絮在空中打着旋的飞舞,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而他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熟悉的玉冠白衣、熟悉的眉眼鼻唇,熟悉的仙家空灵清新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祥心想立刻飞奔上去扑在他身上,放声大哭也好手舞足蹈也行。但最终她还是平静的穿过人群,平静地走进他的琉璃障,平静地微笑着把手里大包小包地东西递过去,平静地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灵修笑着伸出手牵着她,两人如从前那样有说有笑地渐渐淹没在川流不息地人潮中。远远看去,除去灵修的衣着之外他们与平常的情侣没什么差别,放佛中间那长达近乎一年的日夜分离从未存在。 ------------ 第九十七章 缠绵 家门刚打开时,灵修立刻愣在原地。屋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气球,拉花和各种长短不一的蜡烛。客厅的大桌子上放着一个双层的彩色蛋糕,旁边是各种花花绿绿的瓶子罐子。 灵修好奇的转过头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天宫里的神仙开个聚会都没有这么花里胡哨的。” “去你的!”祥心一把将灵修推进屋子,一边换鞋一边说道:“我弄了好几天呢,专门弄给你看的。可累死我了。” 灵修仍是不解:“为什么弄给我?你知道我今天会回来吗?” 祥心把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环视了一圈,面带得意的说:“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你哪天回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你也没生日,不如就跟我同一天,咱俩一起过了吧。” 灵修若有所悟:“这个生日就是你曾说什么出生纪念日?” 祥心点头:“没错,就是你们的诞辰。” 灵修讪讪一笑:“那是不是要送什么礼物,我都没有准备。要么你等我一会,我回去给你带点什么来?” 祥心主动上前环住他的胳膊,难得一副温柔知性的样子:“今天是我们共同的生日,本来我以为今天我要跟那只偃甲鸟一起过了。难得你终于回来,这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真的。” 灵修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点,又附上她的耳边不怀好意地说道:“既然我是礼物,那今晚还请您务必亲自验收一下,看看是否合您心意,怎么样?” 这话热热地喷在祥心耳朵里,像无数灵巧敏锐的触手撩扫着她的耳廓,痒的耳根发烫。她一把推开灵修,脸颊处泛着潮红,眼睛却清澈透亮:“本以为你在天上呆那么久多少能有些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样子了,没想到你,你。。” 灵修欺身上前,弯腰压下去,登时将她的视野填满:“没想到什么?没想到我更不正经了?”他望着祥心眼里的自己,粲然一笑:“咱俩刚认识的时候我不就是这样?况且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我若在你面前没了七情六欲,你是不是就该怀疑我在外面寻花问柳、拈花惹草了?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到时你要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我可管不了其他的直接去你家要人了。丈母娘要是怪罪起来,且不说谁更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单就把这问题摆在明面上,亲爱的,你觉得到时你母亲会更偏向你呢还是我丈母娘更偏向我呢?” 话虽是盈盈笑着说出来的,但话的意思却是三分恐吓七分逼迫,直把祥心听得欲哭无泪:“你这都是打哪里学来的说词啊?我不过就随便一说,你那么认真干什么?” 灵修又是一笑,伸手揽过祥心的腰将她轻轻扶起来又替她理理额前碎发,这才若无其事地回道:“人都道小别胜新婚,虽说霸王硬上弓也的确有那么点情趣。但这毕竟是你我的第一次,私以为还是你情我愿更好些吧。” 祥心听得面红耳赤,生怕再这么说下去眼前这无赖神仙现在就要怎么样,于是连忙离了他的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什么,桌上的酒是我,饮料是你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每样都买了一瓶。蛋糕等我出来后再打开,我,我现在下厨做几道菜,一会就好,你先在外面等等吧。” 说罢也不去看灵修,拎着几个袋子逃似地钻进了厨房。 灵修忍着笑再次环视整个屋子,那些五颜六色的气球、花里胡哨的彩带,每样看了都让他觉得暖心。此时外面天色已渐暗,皎皎一轮明月当空,照映着人间万家灯火。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各回各家,或聚在一桌吃饭或围在电视前聊天,尽情享受着一天里最放松的时刻。 当祥心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灵修正捏了一簇明火站在蜡烛前一个个将它们点燃。烛光跳跃、影影绰绰,氤氲了一室温情,浪漫又美好。 灵修莞尔一笑:“本来想施个法术的,但一想还是自己亲自来比较好。你觉得如何?” 祥心满意地点头:“甚好。菜都齐了,快过来坐下吧。” 于是两人围桌而坐,祥心打开一瓶红酒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正要放下时却被灵修接过去:“我也尝尝人间的美酒是怎么滋味。” 祥心奇怪:“你不是从来都不喝酒的么?” 灵修放下酒瓶,冲她暖暖一笑:“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当然要喝酒助兴。” 祥心高兴地举起杯子:“生日快乐,干杯!” “生日快乐!”灵修将自己杯子轻轻碰过去。 一杯酒下肚,灵修脸上还好,祥心已经面泛红晕。她指着桌上的蛋糕笑着对灵修说道:“这个叫做生日蛋糕,是我们凡人每年生日必须要吃的东西。一般在吃之前呢都要许愿,然后吹蜡烛。其实小的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生日,因为只有这一天才能吃到蛋糕。” 然后她一推灵修胳膊:“快,学我的样子许个愿望,咱俩一起吹蜡烛!” 灵修点头,有模有样地跟着祥心许了愿望,吹了蜡烛,这才笑嘻嘻地问道:“丫头,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祥心神秘一笑,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蓝色小方盒,红着脸地对灵修说道:“你把手拿出来。” 灵修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祥心的脸在四周烛火的映衬中红的更加厉害。她轻轻打开盒子,小心地从里面取出一个比较大的戒指,在灵修左手的无名指与中指间稍稍犹豫了一下,终于缓缓套进了他的无名指。然后她又取出比较小的套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你看,”祥心将自己的手伸到灵修的手旁边,两个戒指互相靠着,熠熠发光。 “这个叫做戒指,是情人间的定情之物,寓意两个人的感情能天长地久。”祥心的脸红的像滴血,舌头也有些不灵活:“我,我早就想买了,可是你一直不在我也不知道你戴多大号的。那什么,这个戒指是带钻的,虽然小是小了些,但是——” 话还没说完,嘴巴便被对面的神仙紧紧包住。他先是用舌头温柔地撬开她的牙关,而后长驱直入肆意地索取,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 祥心闭着眼睛,笨拙又顺从地回应灵修的亲吻。正亲得难舍难分之时,忽然听到灵修用唇语轻轻送来一句话。 “愿与你一生相爱,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