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补:请假 2013-10-24 对不起,亲爱的各位朋友们,这个月因为许多私人的原因,断更了很多天,只能留到下个月补偿了。从七月开文时开始,因为工作岗位变动的关系,一直处于忙碌中,而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最终虫子选择了辞职。因为岗位有些特殊,交接工作持续了几个月,本月底即将完成最后几天的交接。自十一月起,虫子就暂时失业了,所以到时会全心更新本书,争取在今年完本。谢谢亲爱的们!! ------------ 第一卷 冲喜 ------------ 第1章 出嫁:荒唐亲事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不曾亲身经历,谁能想象世事究竟有多玄奇? 就比如,此刻伏在喜婆背上的柳伊,几个时辰之前,还在春花幼儿园为保护小朋友而被凶徒狂砍,打死她也想不到,几个时辰之后,她会来到古代大秦,并且,即将嫁为人妇。 “吉时已到,起轿~~” 心神还带些恍惚的柳伊,在感叹之中被喜婆背入了花轿。她头上蒙着红盖头,眼前黑乎乎的,下意识地摸索着坐下。方一坐定,便听得花轿外一声吆喝,随即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地响起,身处之地便被晃荡着抬了起来。 这具新身子形体单薄,她头上还戴着好几斤重的奢华喜冠,本就显得头重脚轻,又是初次坐轿,这一个不察,头往前一倾,身子便忍不住摇摆着向前踉跄,差一点就要跌出花轿外去。 好在她身手还算敏捷,脑子反应也快,及时回过神来,张开双臂,用力顶住花轿两侧,同时左脚迈前死死点地,头努力往后仰起,这才止住了身形,没有当众出丑。可这模样,想必是滑稽又狼狈,若被轿外众人看见,指不定要笑话成什么样子。 柳伊自嘲地撇撇嘴,一动不动地绷紧了身子。待八人抬的大花轿渐渐稳当前行,她稍微适应了那种微晃的频率,这才松了劲,缓缓朝后挪去。好不容易,终于又回到锦垫上坐着,她微吁了一口气,暗道好险。 沉重的喜冠经此意外早已吃不住重,歪歪斜斜地挂在发髻上,眼看就要跌下来。大红盖头也被喜冠捎带着滑开,只留小半角遮住了她的眼眉,流苏垂在她口鼻处,痒痒的。 柳伊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收回双手,轻轻扯下红盖头,又摘了喜冠,码放在身侧。她略歪着头,斜睨着那顶喜冠,上面的金钿缀宝珠花犹自乱颤,不是凤冠,却也十分华丽,金光闪闪,衬着一身珠光宝气,啧啧,若这些行头都是真货,那可是价值连城啊…… 她兴致勃勃地估量着,好一会儿,才别开眼,扭扭酸累的脖子,双手举起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往后一靠,倚在锦靠上。她慢条斯理地捋着颊边的乱发,想到目前的奇遇,很有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真不知是上天对她垂怜,还是故意开她玩笑,作为一名现代人,光荣的人类灵魂工程师,竟然穿越时空成为冲喜新娘?!更荒唐的是,据说娶她的那个病秧子,今年才刚过八岁! 八岁,也就比她的学生大一点儿。人家大学教授搞师生恋也便罢了,她一个幼师,玩什么老少婚?真是的,这种摧残国家幼苗的事,叫她怎么下得了手? “唉……” 柳伊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对已逝的过往难免惆怅,再想到如今的身份处境,更添了些茫然。 紧跟着轿子疾步前行的丫鬟怜儿倒是耳尖,在喧嚣不停的喜乐声下,竟然听见了自家小姐的一声叹息,低着头惶惶地左右瞟了瞟,不着痕迹地往轿边靠近了些,略带紧张地低声问道:“小、小姐,为何又、又在叹息?” 柳伊有些意外,随即调整好情绪,贴近窗,也压着声隔着帘子回道:“无事,轿里有点闷,吐口浊气罢了。” 怜儿略略抬头,望着轿帘,有些担忧,口中却结结巴巴地安慰道:“小姐莫、莫怕,有、有怜儿在,您别、别担心……” 柳伊闻言一愣,微微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怜儿,还有多久能到李家?” “呃?公主府虽、虽在京师重地,但、但李家却长、长居于近郊的皇、皇庄。估、估摸着,还有、有两个时……辰吧!”怜儿思量着抬头望了望前方,却被行在轿前的喜婆回头瞪了她一眼,她惊得慌忙垂下头,咬着唇不敢再出声。 两个时辰?也就是说还得走上四个小时?怎么这么远? 柳伊微微蹙眉,想了想,便小心掀开帘子一角,侧头朝怜儿望去,有些担心。 她魂魄入体时,原主的记忆曾像放电影般在脑海中飞快闪过,因此对于自己目前的境况,柳伊还算是有所了解的。眼前这小丫头,是原主的贴身婢女,也是她如今唯一亲近可信之人。 昨夜原主猝死,怜儿受惊不轻,又是设法救主,又是忙着安慰照顾醒后的她,折腾了一夜,根本不曾歇息。不待天明,喜婆丫鬟们又冲了进来,推着柳伊去沐浴梳妆更衣,怜儿被人使唤得奔前跑后,连早膳都顾不上吃。 柳伊出嫁,怜儿自然得陪嫁过去。她小柳伊一岁,已及笄,但身形瘦小,明显发育不良,看起来顶多十一、二岁。如今迎亲的队伍还未走多远,怜儿素日苍白的小脸,便透着不自然的潮红,漫漫长路,小丫头的身板儿受得住吗? 柳伊的目光微闪,颇为犹豫。原主人微言轻,根本是自身难保。眼下又是特殊情况,她初来乍到,纵然有心相帮,也不能造次。 “辛苦你了……”柳伊轻轻放下帘子,虽是不忍,但一时也无它法,只好眼不见为净了。都说古代规矩多,她又处弱势,万不能冲动行事,当忍则忍,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 时辰尚早,柳伊复又倚靠在锦靠上,干脆闭目假寐。但一合眼,嫡姐那张恶毒的脸,却又闪现眼前。原主对那嫡姐向来怕极,这次又因嫡姐而故,怪不得印象如此深刻,连柳伊的思绪都被影响了。 其实这事说来也狗血。 原主出身于书香门第,柳府不算富庶,但家境尚可。其父柳书文本是落第的举人,上月刚晋为京师通达书院的院士。其母林氏原是柳府教书先生之女,与柳书文青梅竹马,后被收为妾室,初时还颇受宠爱。 后来正妻入了门,对方仗着娘家富贵,在柳府作威作福。柳书文年纪渐长,变得势利起来,况且先生已故,便一心偏向正室,任由林氏受正室欺压。 原主本有个兄长,颇为伶俐,但不到三岁便不幸夭折。自此娘儿俩在柳府的待遇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远不如府上受宠的丫鬟奴仆。柳母生原主时,月子里被正室刁难,亏了身子,挨不住苦,原主五岁时亦撒手人寰,多得乳母善良忠心,艰难抚养原主长大。 怜儿便是乳母的亲生女,本是个机灵丫头,硬是被嫡姐嫡兄们欺负成了结巴。去年夏末,乳母失足溺水,从此主仆俩相依为命,日子越发艰难,没少遭罪。 她俩性情怯懦,被人欺了也不敢反抗,但越是委屈求全,便越是招人欺凌,三不五时,总要被正房的人戏弄欺辱一回。府上众人视若常态,根本没人为她们出头,甚至连下人也敢随意压榨无能二小姐的吃穿用度。若非如此,主仆俩也不至于体弱如斯。 这回原主莫名其妙地被皇城李家相中,欲以明媒正礼迎为嫡媳,虽然夫君年幼病弱,乃冲喜姻缘,但嫡姐仍是百般不甘。怪只怪皇城李家名声在外,连足不出户的原主都知之一二,根本不是小小柳府配得起的人家。 皇城李家掌管天下粮事,极尽富贵。更重要的是,李家夫人乃皇室最为宠爱的永安长公主!这门亲事的男主李君临,亦是圣眷无双,百般优待,赐封“瑾瑜公子”,虽非皇子,更胜皇子!若能嫁为其妻,可不正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嫡姐不敢明着坏了这桩亲事,便暗地里越发刁难原主,甚至在大喜前夜,仍不死心地悄然前来,对原主百般危言恐吓。说什么原主被选中,只因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人,正是绝佳祭品。待她入门,必将被大卸八块,千刀万剐,以处子血肉为祭,替小公子祈福,求得上天保佑…… 这种胡说八道的话,根本经不起推敲。但可悲的是,原主那个无知少女,竟然相信了,甚至因此骇怕得猝死过去,香消玉殒! 柳伊勾起冷笑,如此荒唐之事,若非事实摆在眼前,她是断然不信的。但如今她既然来了,原主的这些烂账,她少不得要替那可怜少女讨回公道,也算是还了原主一个人情。 不过,那都是后话。 她虽非胆怯之人,但贸然穿越,又转眼嫁入豪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对这门特殊亲事,若说她心里一点也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好在她前世本是孤儿,无牵无挂,对于未来要照顾一个古代小病童,也算专业对口。既来之,则安之吧。 这么一想,柳伊也不休息了。虽然颇为困乏,却坐直了身,拍拍脸颊打起精神,骨溜溜的乌瞳一转,嘴角便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坏笑。 话说古代的婚礼她还没见识过呢!据说姑娘家嫁妆的多少,直接影响到其婚后在婆家的地位高低。看这一身金冠华服,不知是否有传说中“十里红妆”的盛大排场? 虽然她对这些并不在意,但好奇心却是不小。方才出了房门便被人背出柳府,送入花轿,途中根本连脚下的路都没看清楚,如今躲在轿中,倒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暗中窥探一番…… ------------ 第2章 拜堂:何人干扰 心动不如行动。 柳伊左手扶着轿侧,悄悄探头向前轻挪,右手轻轻拉开轿帘一小道细缝,微眯着眼,从缝中兴冲冲地打量起轿外陌生的世界。 可这一看却让柳伊有些失望。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虽然看上去颇为壮观,但和她想象中却相距甚远,甚至比不得电视上所见的出嫁场面。看来传说毕竟是传说,什么“十里红妆”,都是夸大其辞作不得真的。 其实柳伊却是误会了。 原主毕竟所知有限,且记忆似电影快速闪过,因此许多事情,柳伊并不知晓。 比如嫁妆,就是在婚期前一天送去男家的,由喜娘为之铺陈,俗称“铺房”。是以,她才没见到嫁妆随行。 不过柳府确实也没有替柳伊准备多少嫁妆。一是她在柳府不受重视,二来李柳双方地位、贫富悬殊太大,嫁妆再厚,又怎入得李家之眼?反正李家急要的是人,其它倒并不在乎,柳府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般人家嫁女,准备嫁妆是要花上好几年时间的。嫁妆便是女儿在婆家安身立命的倚靠,基本上未来一生所需,都在嫁妆里了。柳家嫡女的嫁妆,自七岁起便开始准备了,而柳伊却是直到亲事定下之后,才匆忙备了些俗礼少不得的基本物什。 若是嫁入寻常人家,如此寒碜的嫁妆,足以令柳伊在婆家受人轻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可柳府也不嫌丢人,更莫提顾惜柳伊的颜面了。对于柳府来说,李家因这门亲事而允诺的好处早已实现,正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只要不拖累柳府,谁管她日后的死活? 毕竟,李家小公子,已无多少时日了。这门亲事,也不可能带来更多的利益。 柳伊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转而望向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数人。最前方正中那位少年,背影挺拔。瞧他那一身礼冠喜服,俨然是新郎官的模样。 咦?不是说新郎才八岁么? 柳伊微微蹙眉,但旋即一想,这门亲事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冲喜。想来那病弱小正太怕已无法迎娶,这才找的代娶新郎吧! 既然不是正主,柳伊也懒得对他上心。正待移开目光,少年身后右侧的男子却倏地转头望向花轿,眼神宛若利剑,不偏不倚,正中她的眼睛。 柳伊被这一吓,手一抖,差点将轿帘揪下来,又要跌了出去。但她毕竟不是怯懦怕事的原主,虽然颇为心虚,却很快稳了身子,镇定下来再迎上去,发觉那男子似乎并无恶意,于是她若无其事地眨眨眼,放下帘子退了回去。 本就失了兴致,这一来,柳伊更没了继续窥探的心思。坐在锦垫上,她眯上眼,暗暗回忆着原主的生平,但不知不觉间,却随着花轿有规律的摇晃,而渐渐沉入梦乡…… 柳伊睡得正香,冷不丁花轿一震,将她从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眯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花轿已停了下来。不待她反应,眼前蓦地一亮,轿帘被人拉开,光线刺目,她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 进来的却是喜婆。 喜婆本是待新郎给了下马威后,进来背新娘子入府的。谁知掀开轿帘一看,却见新娘子掀了盖头,摘了喜冠,头发凌乱地坐着,捂着眼,也不知在发什么愣。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在柳伊大腿上狠狠一掐,低声骂道:“没教养的贱蹄子,真不懂规矩!” “啊!”柳伊被她突袭,腿上骤痛,便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守在轿外的怜儿一惊,还道是自家小姐又昏死过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便下意识地冲了进来:“小姐,您、您……” “嚷嚷什么?”喜婆大恼,慌忙捂住柳伊的嘴,另一只手也不闲着,闷不吭声地又狠掐了她几把,这才转头朝怜儿踹了一脚,鄙夷地沉声斥道:“死丫头,还不上前帮一把?” “王嬷嬷,何事耽搁?”轿外有人朗声催促。 “没、没,即刻就来。”王婆子脸色微惊,连忙强笑着解释道:“喜事临门,姑娘家,羞着呢……” 怜儿脸色青白,但见柳伊无恙,却是松了口气。她咬着唇,听话地上前,手忙脚乱地替柳伊重新戴上喜冠,再盖上红盖头。王婆子顾不得查验柳伊容妆是否安好,转身背起人,将怜儿一撞,立马就往轿外冲去。 怜儿跌跌撞撞地跟过去,却被同来的柳府丫鬟一揪,随手扇了几个耳刮子,咒骂云云。怜儿顿时眼冒金星地跌坐在地,小脸红肿,却不敢哀嚎哭泣。她死咬着下唇忍耐,手撑着地,想要迅速起身再跟上王婆子,却软软地使不上劲来。 门口迎亲的李家人见她脸色不对,生怕闹出事,冲撞了公子之喜,便赶紧扶她起来,让人领着柳府丫鬟们先行前去桃园候着。 众人忙着张罗喜事,这点小插曲转眼过去了,也没人在意。 而伏在王婆子背上的柳伊,却不声不响地动着小心思。她不爱记仇,可也不是个善茬。若说原主受人欺凌,她还只是出于同情,那么方才喜婆对她主仆二人的打骂,却是实实在在的欺辱,她怎么可能就此罢了? 不过,柳伊也不会蠢到在这时跟她闹起来。要小小地教训她一下,得暗着来。比如…… 王婆子背着柳伊,初时十分轻松,谁知一路走,脖子上一路紧,勉强走到中途,已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老脸涨得通红。她本是个人精儿,心底哪能不知这是柳伊在刻意报复? 她着实恼怒,这所谓的柳府二小姐,不过是个连最下等的粗使丫鬟都敢当面斥责的贱丫头,如今还未嫁入李府,就敢实施报复了?简真是找死! 但王婆子气归气,却也别无他法。总不能将新娘子放下吧?这不合礼数,堂堂李家,她可得罪不起!有心在柳伊腿上偷掐一把,可惜一触对方,对方便不安扭动起来,招人侧目。 王婆子无奈地扭了扭头,往后仰着,张着嘴拼命喘气,强忍着不适,脚步加快了几分,她暗忖:哼,且忍你一刻,待回了喜房,瞧姑奶奶玩不死你…… 一行人迎着终于来到李府正院门口,王婆子忙不迭地将柳伊放下。 院前特意设了烧得火旺的炭火盆,新娘子须跨过炭火盆,寓意驱尽污浊邪气,从此将福运带入婆家。若是寻常亲事,本无此俗礼,但李柳之亲缘因冲喜,便临时增设了这一关。 王婆子牵引着柳伊来到炭火盆前,她低头朝它瞟了一眼,本想故意使点小绊子,但转念一想,众目睽睽之下,若因此犯了李家忌讳,势必祸引己身,便且作罢。 “新娘跨过旺夫盆,红红火火福迎门~~”王婆子口中说着言不由衷的吉庆话儿,笑眯眯地搀扶着柳伊跨过炭火盆,便入了正院。 正院庭中已摆设好了香台供案,却是分设了两处。正中供奉的是天地,而稍侧的,则是祖先的牌位。 按着大秦俗礼,一对新人要在此先行参拜天地,随后同去家中祠堂参拜祖先,再回到正院厅堂由新郎掀了新娘头上的红盖头,一起参拜父母高堂、夫妻对拜、新人奉茶,最后送入洞房。 但因李君临的情况特殊,此次的拜堂仪式却是有所变动。 首先是新郎官选了一位与新娘子年岁相当的李氏嫡亲代为行礼,其次二人拜过天地后,也不再转去祠堂,而是直接将祖先牌位预先请到正院庭中,另设供案参拜。 拜堂须由礼生主持,设傧相二人,一为引赞,一为通赞。引赞负责引领新人就位献香,而通赞则负责指引新人叩拜。这就没有王婆子什么事了,她剩余的任务,全在喜房里面。因此,王婆子将新娘子送到代娶新郞官面前,便说着吉言躬身退下。 柳伊被蒙着红盖头,触目所见只有足下那一小片地儿,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更不知婚礼要如何举行。但世人熟知的拜天地环节,她还是知道的。如今看着身旁的干净皂履,手中又被人塞了喜庆的红花绸缎,她便估摸着怕是要拜堂了。 红花绸缎的另一端被人拉着,柳伊猜想定是之前看过的那名骑马少年。她心里突然有些迷惘慌乱,这就要嫁为人妻了吗? 前世的她,孤孓一身,因为喜爱孩子的单纯,自从得偿所愿入了春花幼儿园,便一心投入工作,还来不及考虑个人问题,想不到便意外亡故,穿越到大秦嫁人了……虽是门荒唐亲事,可名义上,从此她也是有家有室之人了啊…… 柳伊木然地随着引赞的指引而动,内心的万千感慨难以言说。 然而正当二位新人奉了香,准备在正中供案面前跪下叩首,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打断。 “且慢!暂莫行礼!” 说话的女子音若黄莺,宛转动听,但说出的话却叫人猜疑不定。 她是谁?想干什么?莫非又要上演什么狗血大戏,比如……抢亲?! 柳伊闻言眼睛蓦地一亮,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哪还有半分方才的感慨惆怅? ------------ 第3章 初遇:小小夫君 事实证明,柳伊有点儿想太多了。 那女子尚未再度出声,周围众人却已此起彼伏地惊叫起来:“小公子!” 咦?难道是正主儿过来了?不对啊,他不是病入膏肓了么? 柳伊心里好奇得像猫挠似的,恨不得立即掀起红盖头,一探究竟。不过想归想,她倒是没敢真动手,只是眼神使劲往下飘,竖着耳朵,凝神静气地等着下文。 牵着红花绸缎另一头的代娶新郞官李晋元,身形一怔,心中暗恼,但很快便转身望向来人,故作关怀道:“咦,阿临怎么来了?你身子极差,今儿个倒是难得有些好转,怎不留在桃园歇着,莫非舍不得新娘子?” “为兄不过是暂代迎亲罢了,待拜完堂,新娘子自是要送回桃园喜房的。”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继续道:“你迫不及待前来,若是病情再加重,岂不叫人心疼?” 长辈与宾客都在正院厅堂内候着,庭中只有李晋元算得上半个主子,因此他一开口,众人倒也静了下来。管事的一见李君临出现,自知事关重大,便赶紧派人前去禀报老爷。 李晋元的语气关切,表情也颇真诚,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外人只道是个性率真,便也不疑有他。柳伊若不是瞥见他足尖用力,双腿紧绷,又察觉到手中红花绸缎被他下意识地拉紧带来的张力,也不会有过多的猜想。 “元少,您说的这是什么浑话?今儿个是公子的大喜之日,蒙天眷顾,精神气儿好着呢!奴婢瞧这势头,再过几日,公子就该大好了。”先前喊话的少女闻言立即反驳道,一双杏眸不高兴地瞪了李晋元一眼。 她是李君临身边的红人,深受信任,纵使眼下她对李晋元如此不客气,也无人置疑。 “怀珍姐姐,那些没眼色的,犯不着跟他动气。”随着稚嫩童音的响起,从怀珍后面突然闪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她穿着一身暗金云纹粉色半臂襦裙,圆脸猫眼,俏鼻樱唇,头上扎着两朵粉色纱花,娇俏的模样十分活泼可爱。 小女娃歪着头睨向李晋元,笑眯眯地说道:“元少爷方才那些酸话,怕不是想抢公子的新娘子吧?” “啧,怀玉,连你这小妮子也瞧出来了?”怀珍闻言绽颜,配合她道。 怀玉伸出右手摇晃着,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可不行哟~这位姐姐是公子的,元少爷还是去抢别人家的新娘子吧!” “胡说八道!”李晋元眼角微微抽搐,肺都快气炸了,表面上却还得强忍着不动声色。他眯了眯眼,掩去眼中的狠厉,假惺惺地解释道:“阿临,莫跟两个婢子胡闹。你知为兄向来待你极好,怎会抢你的新娘子?” “况且,”他话音一转,颇有些鄙夷地睨了柳伊一眼,道:“区区柳家之女,又有何德何能让人觊觎?”话中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年幼的李君临是被身边的侍卫抱着出来的。两个婢女一路小跑,倒不及他被人抱着施着轻功转眼间便来到众人面前。可惜柳伊看不到,否则她必能认出,那侍卫正是先前迎亲路上,回头望见她偷窥之人。 李君临原本一直病恹恹地闭目倚伏在侍卫怀中,任怀珍与怀玉二人一唱一和。但李晋元的话音一落,他却微微眯开眼,随即极缓慢极缓慢地睁开。 他的睫毛纤长浓密乌黑,如两把精致的羽扇,又似蝴蝶的翅膀,一点一点地缓缓上扬,良久,方露出羽扇下如墨玉般漆黑深邃的双眼。 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做得颇为吃力,仿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不够。 可没人出声催促。 在皇城李家小公子面前,任何人都必须学会十分有耐性。 李君临有气无力地偏了偏头——事实上,他只是略微换了一个角度。他用眼角的余光随意瞟了李晋元一眼,随即望向其身旁的新娘子柳伊,眼波温柔。 他的唇角极缓极缓地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十分浅淡,却仿若清晨第一抹曙光,美丽清新,动人心魄。 李君临的面相生得极好,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若能健康长大,必是妖孽之相。只可惜他幼时患上了一种怪病,身子骨毫无缘由地一日比一日羸弱衰败,纵有滔天圣眷在身,奈何多年来四处求医无果,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迈向绝路。 今日他的精神确是好了许多,若依前些时日气若游丝的状况,便是连睁眼也是不能的。但饶是如此,仍病态明显。暗淡无光的脸庞白得透明,线条美好的唇瓣泛着灰白之色,若不是被喜袍映衬着,那一脸死气,真真称不上好看。 然而,这一抹浅淡的笑容却是绝美。 美得叫在场喜爱他的众人无不忍泪垂眸。 本是天之骄子,奈何天妒人杰。 李晋元冷眼旁观,只觉那笑容极为刺目,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中的绸缎。先前李君临那漫不经心的一瞥,却让他油然生起自惭形秽之感,这让他更觉愤怒。 只是个小病秧子而已,凭何拥有睥睨天下的高贵眼神?他娘亲是公主又如何?百年前,他们的曾曾祖父不过是李氏一族最没出息的旁枝,依赖着宗族苟颜存活! “我的乖孙~~”闻讯而来的李家老夫人顾氏,踉跄着小跑而出,打老远便忍不住心惊胆颤地喃喃念道:“哎哟,这孩子,怎可如此胡闹?” 她身后紧跟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永安长公主及驸马爷李锦年。 李锦年朝永安长公主使了个眼色,苦笑一声,无奈地飞身上前,连忙搀扶住顾氏,劝慰道:“母亲莫急。阿临并非莽撞之人,既能出桃园,想来无甚大碍。您老倒是顾惜着点儿身子……” “我好得很!”李君临向来是顾氏心尖尖上唯一的软肉,听闻他任性出园,哪里还镇定得下来?顾氏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话虽如此,却也缓了步子。 永安长公主眼看顾氏母子二人,带着身边的老嬷嬷,匆匆往庭院去,心中的忧虑不比她少,却顾全大局地留下,将众宾客请回了厅堂。 瞧见大主子们过来,在场众人慌忙行礼请安。李晋元也上前恭手躬身见礼,一边解释道:“堂祖母,堂叔父,方才我已劝过阿临了,但……”他迟疑地瞟了李君临主仆四人一眼,没有说下去。 李锦年打量了李晋元一眼,不忍心怪责自家的宝贝儿子,便朝他身边的侍卫丫鬟们皱眉斥道:“主子不懂事,怎么连你们也不懂事?” 顾氏却顾不得别人,瞥着李君临身上大红色的新郞喜袍,一脸心疼无奈地抚着他的小手,叹道:“宝哥儿,我的乖孙,你出来做甚?” “祖母,父亲。”李君临收了笑容,打起精神招呼了一声,便疲惫地耷下眉眼。 侍卫见状垂下眸子,言简意骇地替他解释来意:“公子有意亲自完婚。” “胡闹!”顾氏本想说‘这亲事怎比得你的身子重要?’,但她素来知这孩子外柔内刚,与他娘亲截然不同,便缓了语气,打着商量道:“我看这回便算了,留待下回如何?” 下回?还有下回么? 李君临默然抬眸,望着顾氏,牵了牵唇角。 李晋元在一旁低头冷笑,貌似恭敬地上前一揖,道:“堂祖母,这本就是阿临的亲事,他若想亲自完婚,我自然不介意。” “哼,轮得着你介意么?”顾氏不客气地斥了李晋元一句,对上李君临默然的眼神,心中一软,便不由得暗叹一声,妥协道:“好好好,宝哥儿,一切都依你。” 说着她转头朝李锦年吩咐道:“阿年,还不赶紧着人张罗去?莫累坏了宝哥儿。” “……是,母亲。”李锦年迟疑地应下,再一看李君临的状况,又为难地问道:“阿临这身子……” 李君临闻言微微张开嘴,一旁的怀珍便上前几步,从怀里麻利地掏出一个白玉小药瓶,倒出仅有的一枚豌豆大小的碧绿色丹药,轻轻喂入他口中。 怀玉对疑惑不解的众人嗲声嗲气地解释道:“这是此前玄法大师替公子看诊时留下的大力丸,珍贵无双。大师有言,若公子遇急,只须服下此丸,便能恢复如常人。”她顿了顿,嘟着嘴细声补充道:“可惜……此丸仅有一个时辰的功效。” 顾氏与李锦年若有所思地对视一眼,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之女与李君临婚配冲喜,便是玄法大师的建议。他既留下此丸,难道早已料到今日会有此事? 丹药入口即化,李君临服下后,咳了几声,不一会儿便缓缓开口说道:“祖母切莫忧心,孙儿安好。” 他的嗓音甜美柔和,带着一点孩童应有的稚气,可语气腔调却颇为早熟。虽然听来仍觉中气不足,到底不再有气无力。 那边被冷落许久的柳伊,虽看不见外面的情景,但凭着惊人的想象力自行脑补,倒也知了个大概。虽不明小正太为何突然要求亲自完婚,但不得不说,她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这至少说明,他对这门亲事,对她,还是有一些尊重和重视的,不是吗? 她开始期待见到小正太的真面目了。 ------------ 第4章 意外:各怀心思 大力丸确是神奇。 李君临的气色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好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唇瓣也渐渐添了血色,原本显得怠懒的眉目,此刻完全舒展开来,双目炯炯有神,聪慧灵动。他本就面容姣好,气质高华,一旦褪了病气,整个人的气场便完全不同了。 恢复了气力,李君临巡视众人,淡淡一笑,眼神中却并无过多的情绪。他略略一动,侍卫便会意地将他放了下来。 李君临站稳身子,整了整衣冠,随即朝顾氏和李锦年屈膝跪下,端端正正地磕着头道:“孩儿不孝,近两年不曾向祖母晨昏定省,还让长辈为我挂忧。如今给祖母、父亲请个安,愿祖母福寿延绵,平安康乐。愿父亲心无长忧,诸事顺遂。待今日成亲之后,孩儿定当好好尽孝。” 他的身形纤瘦,看上去偏柔弱,这番行礼有些生疏,却与常人无异。 顾氏见此脸上早喜得乐开了花,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若要拿她余生换乖孙一世安康,也是极愿意的。须知近两年来他气力渐消,流连病榻,想要下榻都难,更莫提行礼请安了。 可她转念想到眼下的安好只是丹药之效,且时辰一过,他又要恢复成半死不活的模样,她又觉鼻头一酸,心中戚戚。 “宝哥儿切莫多礼。今儿是你大喜之日,便早些礼毕,也好回去歇息。”顾氏咳了咳,略别开眼,忍下眼中湿意。 李锦年上前扶起李君临,默然地拍了拍他弱小的肩头,岂不知他话中之意?只盼这门亲事真能如玄法大师所言,替临儿带来转机。 “你若真有孝心,便莫再任性,好生养好身子。”李锦年故作威严地睨他一眼,顿了顿,掩下心中的忧虑,又柔声说道:“你祖母所言极是,你既坚持亲自行礼,便莫再耽搁了。” 说着他朝礼生示意道:“吉时将过,不可累宾客久候,这便开始拜天地吧!” 引赞与通赞连忙点头称是,管事的也赶紧抹了抹眼角,招呼着其它人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婚礼。 李君临也不多话,微微颔首,便转身从容地随引赞缓步朝柳伊二人行去。 怀玉见状先他一步冲到李晋元面前,笑嘻嘻地抢过对方手中的红花绸缎,还得意地朝他瞟了瞟,转身欢喜地将它呈至李君临面前,贺道:“奴婢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李君临也不推辞,欣然接过,却朝李晋元望去,略带歉意地说道:“怀玉年纪尚幼,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兄长莫怪。今日多得兄长替我迎亲,回头定当厚谢。” 李晋元移开步子,让出新郎之位,故作亲昵地笑道:“阿临切莫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身子不好,为兄替你多担待些也是应该。今日见你安好,还能亲自完婚,为兄心中自是十分欢喜。恭喜,恭喜!” 说完,李晋元又朝顾氏母子请示道:“堂祖母,堂叔父,我等是否先行一步,回厅堂候着?“ 按理来说,长辈应回去待礼,况且宾客都在厅堂内候着,可顾氏总归放心不下李君临,便朝李锦年吩咐道:“阿年,你先带小元子回去,顺便将情况与公主解释一番,莫叫她担心。” “如此……也好。”李锦年犹豫地瞥了瞥李君临,带着人应声离去。 李君临见此柔声劝道:“祖母也请返转吧,不过半盏茶功夫,无须挂虑孩儿。” “无妨。见你安好,我心中欢喜。”顾氏慈爱地笑着坚持。 李君临不好再劝,便朝柳伊淡淡地瞧了一眼,轻声道:“方才让娘子受委屈了。” 柳伊闻言一怔,随即失笑,这孩子…… 她瞄了瞄他足上精致小巧的皂靴,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怜爱之情。孩子都是人间的天使,她对这些精灵般的小人儿们向来没有多少抵抗力。而她的小夫君,尚未蒙面,便让她生出了许多好感。她心里更坚定了要好好照顾他的信念,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柳伊朝他微微摇头,示意无妨。 李君临挑了挑眉,又是一笑,却很快别开头,正了脸色,示意礼生开始。 “新人就位~行跪礼~参拜天地~”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毕,新人请起~” “……” 引赞与通赞各自行使着自己的职责,引领着二人完成了拜天地及参拜祖先牌位的程序,随后一行人等便跟随顾氏朝厅堂而去。 因着李君临的情况特殊,李家虽是大张其鼓地按着大秦俗礼操办了婚事,却并没有宴请太多宾客。厅堂内有幸观礼之人,除去李氏宗亲和几个亲近的皇族宗室长辈,便是素日交好的几个世族代表了。 作为当家主母的永安长公主早已心焦地候在门口,见众人前来,便款款上前相迎。她颇为忧虑地瞥了顾氏身后的李君临一眼,默默地搀扶着顾氏,低唤道:“母亲。” 顾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二人入了厅堂,宾客们纷纷起身望了过来,顾氏端庄一笑,解释道:“方才老婆子惦念着乖孙的身子,情急下失了仪态,倒让诸位见笑了。” 李氏宗亲自是不敢说三道四,就连在场身份最为尊贵的宁王爷也摆着手,不以为意地笑应:“老夫人说笑了,宝哥儿乖巧懂事,咱们皇家谁不疼惜?方才若不是永安拦得快,本王也急着前去一探呢。” “看来宝哥儿安好,便是托了宁王爷及诸位贵人之福。”顾氏客套道,回头朝李君临唤道:“宝哥儿,快来给长辈们请安道福。” “孩儿省得。”李君临乖巧答应着,便欲上前。 “免了免了。”宁王爷向来疼他,哪里会让他拖着病体行礼?其它宾客亦笑着连连推辞,道:“使不得,使不得。” 李君临身染怪疾,浑身乏力,早几年皇上便下了旨意,允他见人不必行礼。如今顾氏所言不过是场面话,谁也不会当真。 虽是如此,李君临却是痛痛快快地朝宁王爷和永安长公主行了大礼,又朝其它长辈恭敬地揖礼招呼着。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宝哥儿今日气色颇佳,看来这门亲倒是结得好,好!”宁王爷捋着须细细打量着李君临,越看越欢喜。 众人顺势望去,果见李君临神清气爽,仿若常人,一身裁剪简单却大方的喜袍将小小的他映衬得十分喜庆贵气。八岁稚童本该是天真烂漫之年,但他举止间却有着超乎年纪的沉静从容,让人不敢轻视。 不知情的众宾客们暗暗称奇:玄法大师不愧是大秦国师,看来这冲喜之说,确实玄妙啊! 只是惊异过后,却不是人人都如宁王爷般感到真心欢喜。 李君临圣眷之盛,京师谁人不知?但却无一人对此感到嫉妒不平,原因便在于他的怪疾。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再多荣宠又如何?有好事者甚至暗自揣测,定是皇恩太过浩荡,才令李家小公子惹了天妒,莫名患上怪病。 这次李家操办的荒唐婚事,虽是有玄法大师的金口直言,可事实上谁都是半信半疑。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此疾能治,早该治愈了,又岂是娶个妻便能改变的呢? 可现下看来,怪疾自有怪法医,若他的病情真的自此好转…… 一时间宾客们心思各异,表情或惊或惧或疑或恼,十分精彩。不过只一瞬间,众人便都敛了心神,不约而同地挂着笑,满口恭贺之辞。 “能沾些喜气确是好事。”李锦年不愿多谈,想到李君临的力气只能维持一个时辰,心里也有些着急,便朝众人歉意一笑,道:“此次亲事办得匆忙,难免有所疏漏,累诸位久候了。眼下小儿既已无事,便继续拜堂吧。” “自是应当。”众宾客们各自落座,笑着观礼。 李锦年与永安长公主对视一眼,夫妻俩一左一右将顾氏送入正堂右座,随后在顾氏左下方坐下。 引赞将柳伊和李君临引到三人面前,通赞则接过侍从呈上的金枝,躬腰低头,双掌朝上,将之奉到李君临面前,念道:“金枝挑来如意媳,玉叶护荫吉祥妻。请新郎官揭盖头~” 那金枝乃纯金打造,形若细竹,事后便充为女方的私房,因此寻常富户,多将之制为空心。不过眼前这根金枝,却是皇上特意让人去打造的实心款。 为了瑞意吉祥,在尾端更是别具匠心地设计了一个金葫芦柄,葫芦上刻有如意缠枝花纹,影影绰绰间钿了若干翡翠细叶,葫口更是镶嵌了七粒豌豆大小的上品红玉,底部刻有“金枝玉叶,如意吉祥”八个小字。而细竹金枝便由葫口生出。 这金枝重量不轻,沉甸甸地压在通赞手上,估摸着怕有三四斤重。连通赞这么一个大人举了一会儿,都觉手酸,更何况是体弱病虚的李君临呢?通赞眼神微微朝右一斜,暗道:这金枝虽然贵不可言,可李家小公子只怕是消受不起…… 皇帝当然不曾想李君临竟会亲自行礼,否则断不会无端给他添难。这特制金枝,本带着皇帝对李君临病情好转的殷切期盼,也是对代娶新郎李家嫡子的隐约暗示与威慑,纵使李君临再是病弱,有皇族替他撑腰,他的一分一毫,旁人也是觊觎不得的。 ------------ 第5章 迁就:以礼相待 这会儿李晋元早已换下一身喜袍,按着身份远远地坐在角落。瞧见通赞奉上的金枝,他若无其事地低头啜了一口美酒,唇角却微微扬起,眼中全是幸灾乐祸之色。 打量着眼前这根特制的金枝,李君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为难。他的力气虽然恢复了,终究只是个黄口小儿,要拿着这沉甸甸的金枝去挑开柳伊头上的红盖头,并非易事。不过他倒也没有逃避的想法,虽明知不可为,仍然伸手握住了金枝的尾端。 “公子,让奴婢帮您……” “公子……” 站在柳伊身旁的怀珍,与护在李君临身后的侍卫,顾不得礼数,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 连顾氏也清了清嗓子,笑着开口替他解围道:“宝哥儿年幼,这揭盖头之事,便由李铁代劳吧。他是你的侍从,他揭便相当于你亲自揭了。诸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众人虽不敢苛同,却也不便提出异议,以免有刁难之嫌。毕竟那特制金枝确实看来沉重,且二人身高的差距,也是问题。 宁王爷闷头喝酒,只作未闻未见。其它人见此,也识趣地一笑而过,不再开口。 李晋元抬眸似笑非笑地瞟了瞟侍卫李铁与柳伊,猥琐地想道:哼,眼下仆替主揭盖头,夜里……嘿嘿…… “祖母,若由阿铁代劳,与方才堂兄代娶有何差别?”谁知李君临却摇着头一本正经地拒绝了。他掂了掂手中的金枝,忽而笑道:“如此好看的金枝,才配得起我的娘子。” “宝哥儿,切莫任性,便听你祖母之言吧……”见他坚持,永安长公主暗暗着急,忍不住开口劝道。 “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李君临朝永安长公主安抚一笑,深吸一口气然后暗暗运气,白嫩的小手紧紧握着那金枝,缓缓举起,虽带着微微抖颤,可他却倔强地抿着唇,屏息静气,神情专注地望着手中之物,将它移至柳伊身前。 不等他费力将金枝举高,柳伊却突然朝他行了一个宫庭礼,身形便顺势低了下去,与他将将齐平。 在场众人俱是一怔,这是何意? 须知柳伊此举极不合宜,婚礼乃庄重场合,一言一行都受礼制束缚,岂能乱来?李君临已是特例,却是因病情使然,她即便嫁为他妻,可不代表她能肆意妄为。 冷眼旁观的李晋元,脸上更添夷色,瞟了瞟其它宾客亦是颇不赞同的神色,他心中暗喜:这柳家庶女出身低微,竟如此不懂规矩。小病秧子娶了她,日后少不得多添事端,即使他一时不死,只怕也讨不着好来…… 李君临也明显一愣,盯着犹自半蹲在他面前的柳伊,一双漂亮的星眸呆萌呆萌地眨巴着。 她……她是在为他着想么? 其实柳伊倒没想太多。她并不知金枝的情况,亦不知此举令她在众宾客心中印象又差了几分,她只是考虑到李君临毕竟年幼,八岁的小正太比她的学生高不了多少,她若不‘蹲’下来迁就他,难道要他跳起来揭她盖头么? 说来说去,这种十分自觉的迁就,不过是种职业习惯罢了。以往在幼儿园,她与小朋友们交流,总会体贴地半蹲下来,与他们视线平行。毕竟高高在上的老师,可收获不来孩子们的真心喜爱。 柳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李君临来揭盖头,便不自觉地略略歪头,思虑着,莫不是对他而言,这样仍旧显得太高了一点?毕竟她看不到对方的实际身高,会有些估计错误也不奇怪。 这么一想,她便再度往下一屈,身形又低了一点。她的动作并不大,却被关注的众人看了个分明。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新娘子是顾虑对方年幼,难以揭下盖头啊……用意虽是好的,但皇城李家向来备受瞩目,作为李家嫡媳光有善心不懂规矩,也是不行的…… 李锦年与永安长公主有些担心地朝顾氏望去,见她脸上却并无异色,夫妻俩微微松了一口气。 顾氏眼角瞥到他俩的动作,不由得好笑,自家儿媳身为公主都不在意繁文俗礼,她又岂会在意这点小节?李家原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若非意外搭上了皇亲,如今一家人仍平安团圆地待在桃花谷里悠然度日,也未尝不好…… 事实上,对于柳伊的体贴之举,顾氏心里倒颇觉安慰,便不由得朝她多看了几眼。 自从得了玄法大师的意,永安长公主便着人去查探京师所有适龄人家,匆忙之间选定了这柳家庶女。她的身份地位皆不高,据说性情也过于怯懦胆小,年纪又比宝哥儿大上许多,容貌也不出众,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是万万配不起宝哥儿的。若不是情非得已,怎么可能迎娶为妻? 不过如今看来,倒是难得她有心,也不枉宝哥儿诚意相待。若她真能为宝哥儿带来福运,使他的病情好转,所谓身份地位、容貌年纪,又算得了什么?至于懂不懂规矩,就更不必担心了,回头让宫里送几个教习嬷嬷来,用不上许久,也不比大家闺秀差。 须知当年永安长公主产子时难产,差点母子俱亡,后来虽然得救,身子却大为受损,更失去了生育能力。李君临自小便交由顾氏抚养,在福园里长到五岁余,才因病情加重而搬到了更为适合静养的桃园。祖孙俩的感情自是深厚无比。 早年顾氏也曾有意让李锦年纳妾,若是顾及皇家体面,便是暗中收几个通房也好。偏李家男子全是痴情种,当年李老太爷便独专情于顾氏,一辈子不曾碰过别的女子,而今李锦年亦不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训,死活不愿另纳他人。 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顾氏便是将人送到李锦年面前,他若不碰,谁也奈何不得。况且永安长公主作为当今皇帝唯一的嫡亲妹妹,深受皇恩,不曾受过他人脸色。这样尊贵之人,却惟独在顾氏面前活得小心翼翼,究其因果,也不过是个情字、痴字。 顾氏本出身于世家旁支,也曾是个大家闺秀。只是年轻时敢爱敢恨,为了与李老太爷在一起,与族亲闹翻了脸面,便毅然离家,归隐田园。同为妇人,永安长公主的心意与苦处,她又如何不明白?对李锦年劝说几次无果,她也便死了心,只一心一意地将希望全数寄托在李君临身上。 可就是这么一根宝贝独苗苗,偏偏不幸染上怪病,怎不叫人愁白了头?顾氏今年不过四十有九,体态面相却生生比同龄人老了近十岁。在她看来,拥有再多的财富,再尊贵显赫的身份地位,又如何? 终究是浮云罢了。 李君临并没有呆愣得太久,只因手中的重量使他几近力竭,金枝一时不稳往下一掉,他惊得连忙回过神来,顾不得左手还牵着红花绸缎,便伸手一托,然后用双手握住沉重的金枝,咬牙坚持着。 而被他这突来一扯,那一端的柳伊站立不稳,身形便被带着踉跄,幸好被眼明手快的怀珍及时返身扶住,才不致跌倒。 这可真是糗大了! 柳伊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站好,暗道倒霉。今儿个差点跌了三次,这原主的身体也太差了吧!若是她自己的矫健身形,那会这般不济事? “让娘子等急了。”李君临不好意思地抬眸朝她望去,眼中终于多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稳了稳手中的金枝,朝她近了一步,挑起她头上大红盖头的边缘,用力撩起。红盖头朝空中一翻,随即滑落下来,便露出了一张怯懦与灵动交织的小小瓜子脸。 李君临只瞥了一眼,便因手中气力不支而被垂下的金枝带着低下了头,李铁连忙从他手中接过金枝,笑道:“恭喜公子。” 李君临再抬头朝柳伊望去,只见对方安安静静地垂眸站着,怯懦的小脸顶多只能算是清秀,表情却是一脸无辜。她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发丝亦坠了一缕垂在鬓边,看来有些狼狈滑稽。 方才那一眼,是他的错觉么? 柳伊此刻虽是低头垂眸,在被揭开红盖头的一瞬倒是极迅速地环视了四周。她并不惧怕陌生人,可这场面……算了,还是先装装小白花吧。 在场之人早知新娘子的情况,也没人在意她的容貌。金枝的插曲已过,此刻又揭了盖头,便由引赞与通赞交替吟颂继续行礼: “新人就位~行跪礼~参拜高堂~”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毕,新人请起~” “新人就位~行跪礼~夫妻交拜~” “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礼毕,新人请起~” 柳伊脸上虽维持着柔弱文静的表情,心里却是腹诽连连,今儿个磕的头,比她上一世一辈子磕得都多。幸亏成亲这回事,一辈子也就那么一两遭,否则,岂不累死人了? 好不容易行完了礼,二人又齐齐跪到顾氏和李锦年夫妇面前,乖乖地给三位长辈奉了清茶,领了长辈给的喜钱,终于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离开正院,往喜房而去。 ------------ 第6章 挑衅:大小顽童 李君临的起居院桃园,离正院颇有些距离。 一路上他不时转头瞧着身后被丫鬟们环绕如小媳妇状的柳伊,想到心中的打算,虽怕骇着了这位犹带着怯懦与稚气的新娘子,却不得不停了脚步,转身对她说道:“娘子,稍后你随怀珍、怀玉小跑回去,我与阿铁在书房等你。” 呃?!柳伊脚步一顿,随即表情怪怪地朝他望去,让新娘子跑回新房,这是要闹哪样? 李君临微微一笑正欲解释,怀玉却抢先说道:“姐姐,公子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眼下时已过半,不能再将力气浪费在行走上。” 柳伊闻言一愣,顿时记起来李君临是个病人。 话说她自打揭了红盖头,便暗中观察过他的模样。这明明是个很正常、很可爱、很少年老成的小正太好不好? 除了稍显柔弱,一点也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人人都当他快不行了呢?若说外人不知内情以讹传讹也便罢了,顾氏等人眼中掩饰不住的忧虑,却是真真切切的。 李君临服下那所谓的大力丸之前是何模样,柳伊没有看到,可怀玉这般解释了,她也不好让小正太为难。左右不过是跑步罢了,正好锻炼身体,省得这具弱不经风的破身子三不五时地差点跌倒,搞不好,又被人给吓死了呢! 想到这里柳伊便点头答应了。她瞅着小正太,很自然地问道:“那临儿要怎么回去?”说着,却心虚地瞟了瞟李铁。 原来这人竟是小正太的随身侍卫,幸好他看来并不是多嘴之人。 李君临意外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用余光瞟了李铁一眼,回道:“阿铁懂武,他会用轻功带我回去。” 轻功?! 那可是传说中早已失传的武林绝学啊!想不到他竟是高手中的高高手,酷! 柳伊眼睛一亮,忍不住满是兴味地又打量了李铁一眼,心道,改天看看是否有机会跟他学上两招,当今社会,实力才是王道。若能文武双全,即便没有金手指,她又有何可惧也? 李君临将她目光中流露的热切看在眼里,却没有说破。笑了笑,转向李铁,对方却显然对柳伊的目光视而不见,弯腰抱起小主子,朝怀珍微微颔首,便自顾自地转身一跃而起,再落下时,已是数米之外。 柳伊十分羡慕地望着李铁如矫燕般灵活起落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穿越过来的日子,其实是十分不错的。有小正太可以逗,还有轻功可以学,李家又是豪门,衣食无忧,钱银不缺,啧啧,赞呐! “少夫人,请自重。”怀珍咳了两声,板着脸道。 “姐姐,你是公子之妻,可不能看上阿铁哥哥哟~”怀玉踮着脚在柳伊面前伸着小手晃了晃,‘童言无忌’地提醒道。 柳伊哭笑不得地俯睨着与李君临差不多年纪的怀玉,这鬼灵精,披着萝莉的皮,怀着腹黑的心,古代小孩还真是不容小看。 “玉儿你真可爱呀,姐姐好喜欢你哟~”她蹲下身,故意捏着怀玉的两腮,笑眯眯地解释道:“不过你却是误会了,我只是没瞧过所谓的轻功,担心李侍卫摔着临儿罢了。” “阿铁哥哥才不会让公子摔着呢!”怀玉懊恼地挣脱开她的魔爪,揉着自个儿的小脸,嘟着嘴抱怨道:“姐姐身为李家的少夫人,怎能随便对人动手动脚的?” 怀珍将怀玉拉到自己身后,丝毫不惧在场那么多丫鬟婆子们看着,冷冷地瞪着柳伊,道:“少夫人,请自重。” “哎哟,我好怕哦……”柳伊玩心起,便双拳捂脸,摇着头,十分做作地说道。 “怀珍姑娘,少夫人到底是主子,你莫欺了……她……”有人意欲讨好新少夫人,便斗胆站出来替柳伊说话,却被怀珍冷冷一瞪,便悻悻地住了嘴,好不尴尬。 怀珍本也没想着对柳伊怎么样,只是看不惯她当着公子之面毫无顾忌地张望别的男子,又以大欺小地欺负怀玉罢了。想到公子的吩咐,她淡淡地催促柳伊道:“少夫人,请吧,莫让公子久候。” “真要跑着回去么?”柳伊歪头问道。 怀珍微微蹙眉,点点头。 “真能跑着回去么?”柳伊朝身后的丫鬟婆子们瞟了一眼。 怀珍却看也不看她们,唇角一勾,带了些嘲讽。怀玉从她身后探出头,不耐烦地说道:“公子说能,便能!怎么,姐姐莫不是怕了?” “那好吧……”柳伊怯生生地朝丫鬟婆子们望去,似乎十分犹豫,一脸‘我是无辜的,我很无奈,可别怪我没规矩’的表情。 姿态作足了,柳伊便转头朝怀珍二人问道:“桃园在哪儿?”一边揉了揉手腕,跺了跺脚。 “那儿~”怀玉转头朝桃园的方向一指,话音刚落,便瞧见柳伊提着裙摆如疾兔般从身边飞了出去,还不忘回头挑衅地朝她抛了个‘走你!’的眼神。 怀玉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气得跳脚,道:“哼,神气什么呀?以为我跑不过你么?”她拉着怀珍的手,急道:“怀珍姐姐,咱们快追!可不能让她抢先进了桃园。” 怀珍镇静自若地朝跑得飞快的柳伊瞧了一眼,不疾不缓地说道:“玉儿放心,少夫人身子柔弱,跑不了多远便会体力不支。倒是你可以先行跑回去,让妈妈好生准备些醒神舒筋药。” “哦?为何?”怀玉眨巴着眼不解道。 “瞧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哪里是受过苦挨过累之人?莫看她现下逞强,待会儿有她好受的了。”怀珍淡淡地解释道,揉了揉怀玉脸上的红印,道:“快去吧,我这就叫人抬顶软轿过去,省得她倒在途中,误了公子的事。” “嗯!”怀玉学着柳伊方才的动作,装模作样地揉揉手,跺跺脚,然后不甘示弱地跑了出去,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怀珍蹙了蹙眉,暗暗摇头。 怀玉这丫头,别看她人儿小小,实则精灵得很。在府上,除了四个真正的主子,她谁都不怕。眼下少夫人刚来,她便跟人家杠上了,对方看着胆小怯懦,却未必是省油的灯,唉,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话说柳伊没跑多远便后悔了。 她在幼儿园待久了,又见怀玉人小鬼精,这才一时好玩地去逗人家。本来二人若真是赛跑也算不得什么,可她却忘了这已经不是她原来的身体了。 且不说这身子昨夜刚刚起死复生,一宿没歇好便被张罗着嫁入李家门,就算经过好吃好睡,也改变不了这是具弱不禁风破身子的事实。更何况,她头上还戴着几斤重的喜冠,霞披亦缀满了珠玉,身上首饰繁多,根本就是负重演习嘛! 她越跑越是气喘吁吁、脚步轻浮,胸腔仿佛快被炸开,鼻子根本无法呼吸,只能张着嘴使劲吞气。头上的喜冠经不起颠簸,也不知何时便跌落了下来,一身的珠玉甩来甩去,打在身上就好似一波一波的暗器来袭,柳伊突然有种欲哭无泪之感。 这是在报应她之前故意使坏勒了喜婆的脖子么? 可还不等她懊悔多久,后来居上的怀玉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得意洋洋地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怕她气不坏,怀玉还故意停了下来,转身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色的吉祥花簪,半点气息也不乱地朝她嚷道:“咦?姐姐方才不是跑得飞快么,怎如今这般不济事?这才不到一里路呢!还有还有,姐姐猜我刚刚在回廊里瞧见什么?瞧,是喜冠上跌落的花簪哦!” 柳伊懒得与怀玉计较,事实上她也没有体力再计较了,脚步一个不稳,便左脚绊右脚,身形朝前一扑,倏地跌倒在地上。她顾不得形象,干脆有气无力地趴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苦中作乐道:这可好,之前三次都没跌成,这回总算是成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缺氧的感觉真不好受! 柳伊别的倒不怕,就怕这身子经不住她这番折腾,一个不慎又嗝屁了。可是怕什么偏偏便来什么,她只觉得身子突然一疼,眼前一黑,意识转瞬消失,顿时陷入昏迷―― 老天爷,可别呀~她才刚刚觉得穿越生活真美好呐…… “喂~”怀玉初时见柳伊狼狈扑倒,还掩着嘴偷笑不已。可候了她一会儿,也不见她起来,心里便有些着急了,公子可还等着她们回去呢! 怀玉皱了皱眉,怕她耍诈,便弯腰捡了块小石子,朝柳伊身上丢去。谁知柳伊原本还在喘着气,被她一丢,却突然头一歪,一动也不动地软了下去。 这可把怀玉给吓坏了! 怀珍方才所言,她可是记在心里,这少夫人确实身子不济,只是逞强在跑而已,否则,方才也不会被自个儿绊得跌倒。可她没想到柳伊的身子竟差到如此地步,不会这么跑一跑、气一气、砸一砸,便没命了吧?这可是大大不祥啊! “姐姐~”怀玉怯怯地行到柳伊不远处,心道,若她这时跳起来捉弄自己一番,就自认倒霉了。 可柳伊并没有跳起来,甚至连动也没挪动一分。怀玉干脆走到她身边,右脚轻轻踢了踢她的手,对方却好似真的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完蛋了…… “快来人呀!快救救少夫人!”怀玉头一回如此惊慌,一边蹲下来使劲推搡着柳伊的身子,一边哭喊着掉下泪来。 ------------ 第7章 争执:喜婆发难 还好怀珍早料到柳伊半途定会体力不支,不多时便带着人抬着软轿疾走过来。听见怀玉的哭喊,她更加快了脚步,才出回廊,转过假山,一眼便瞧见柳伊倒在地上,任由怀玉怎么推搡也毫无反应。 不好! 她心中一惊,挥了挥手,朝身后的轿夫俩催促道:“快!若再迟了,少夫人怕是危险了。” 轿夫俩不敢耽搁,跟着一路小跑来到柳伊身边。 怀珍顾不得安抚怀玉,蹲下来翻开柳伊的身子,伸手在她鼻间一探,许久才察觉到若有似无的气息轻轻抚过。她低下头,伏在柳伊胸口,屏息静气地听了一阵,还好,还有微弱的心跳。 她心中稍安,转而使劲地掐着柳伊的人中,见她偶尔还能翻翻白眼,便赶紧招呼着怀玉合力将她扶上软轿,一行人匆匆忙忙地赶往桃园。 话说李君临与李铁早早回到桃园,便沏了一壶碧螺春,在书房候着。他难得有力气又有兴致,便小口品着香茗,思虑着应如何与柳伊约法三章。 可茶过三巡,还不见三女回来,他正想让李铁出去看看,却见怀玉满脸是泪地奔了进来,泣道:“公子,快,快,少夫人、少夫人她快没气了……” “又说什么胡话?”李君临笑着起身,伸手捏了捏她红通通的俏鼻,还道这小妮子又在捉弄人。 “是真的,奴婢,奴婢没骗您……”怀玉情急之下顾不得礼数,拉着李君临的小手转身往外走:“怀珍姐姐让人抬了软轿送少夫人回来,您若不信便前去喜房看看!” 李君临半信半疑地跟她行至园东闲云居,果见外头停着软轿,两个轿夫脸色惶惶地站着,瞧见小主子,连忙讷讷请安。他心中一沉,转头朝李铁说道:“阿铁,快请师父……” 李铁与他相处多年,最知他心意,不待他说完,已点点头,转身飞跃出去。 李君临随怀玉入了闲云居,喜房设在西厢正屋,一进门,便见柳伊一身脏乱瘫软如泥,被人随意安置在地上,身下只胡乱垫着草席。一个陌生婢女神色焦急地跪护在她身旁,抬头与众丫鬟们对恃,脸憋得通红,却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怀珍也在旁边,却被喜婆拉扯着,不知在争执着什么。围着三人的其余丫鬟们,也全是生面孔,想来都是柳家之人,却不见管事的温妈妈等人。 “这是怎么回事?”李君临顿足停在门口,冷冷地望着众人。 他向来待人和善,毫无架子,只要有些力气,脸上常常带着让人容易亲近的笑意。府中众人怜他、宠他、敬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与他淡泊从容,随和不争的性情也有关系。也正因他总是一副任揉任捏好说话的模样,怀珍和怀玉才会事事代他出头。 可眼下,他就这么端着脸冷冷地望着众人,也没见怒形于色,却让王婆子和柳府丫鬟们不自觉地一惊,顿时停下了争执。明明只是个孩子罢了!还是个快没命的小病秧子,怎这般吓人?是身份尊贵的关系么? 王婆子咽了咽口水,挤着笑脸说道:“这便是小公子吧?今儿个本是您大喜之日,想不到这无福之人如此命薄……” 她嫌弃地指了指地上的柳伊,道:“贵府的丫头年纪轻,不懂事,这般不洁之物也想抬上喜榻,这不是给咱们李府凭添晦气么?依老身之见,速速将之处理出府,才是正策……” “你们李府?”李君临淡淡地重复道:“不洁之物?” “我呸!”怀玉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闪身护在李君临前面,指着王婆子的鼻子跺着脚泼辣地骂道:“哪儿来的老虔婆,脸皮真比城门还厚!我们皇城李家是什么门第,你又算哪根葱,攀得上关系么?还有我们少夫人,由得你这般污蔑么?” 王婆子被一个小女娃如此不留情面地唾骂,气得脸发青,抖着唇直道:“你,你这个死丫头片子,懂不懂规矩?老身今儿个非得好好治治你,省得往后没大没小,冲撞了贵人……” 她说着便举着掌,气汹汹地冲过来,周遭的柳家丫鬟假意拦了拦,便彼此对了对眼,看好戏地任她上前。 怀珍自然不会眼看着外来的婆子欺负自家姐妹,但她倒也没有明着阻拦,却是不声不响地及时伸了一脚,挡在王婆子的步伐之间。王婆子被她一绊,顿时跌了个狗吃屎,好不狼狈! 柳家丫鬟们瞧她那糗样,欲笑又不敢笑,捂着嘴互相推搡着,一时间谁也不肯去扶王婆子起身。 怀玉却是毫不客气地捧腹大笑,还扮着鬼脸挑衅道:“来呀,你倒是来呀!哼哼,一个不要脸的下贱婆子也敢在我们李府叫嚣,真不知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莫非背后还有人给你撑腰不成?” 怀珍闲闲接话道:“这喜婆是柳家请的,自是柳家的人在替她撑腰了。”她冷哼一声,讥讽道:“柳家老爷倒是神气了,前些时刚晋了通达书院院士,便不将咱们老爷和公主放在眼里了。时日一长,岂不是连皇上也敢冒犯了?” 柳家丫鬟们闻言一惊,顿时记起自己的身份地位来。小小的柳家怎敢与皇城李家比?更莫提她们这些小喽罗。这天大的罪名要是扣实了,柳家的日子也就到头了。说白了,柳家也好,她们也好,不过是贵人眼中的蝼蚁,便是随手打死了,都不算是个事儿! “冤枉啊!”为首的丫鬟连忙上前几步,白着脸澄清道:“这位姐姐万莫妄言,公主与驸马爷是如此尊贵之人,咱们老爷敬之爱之犹嫌不够,天天记在心里,恨不能多亲近一些,哪敢不将李府放在眼中呢?” 说着她厌嫌地白了王婆子一眼,道:“这婆子是李家举荐的,并非柳家人,若有得罪之处,也跟咱们柳家扯不上关系。” 王婆子被她这一撇清,老脸都丢尽了,正欲回击,那丫鬟却又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过,方才王嬷嬷的话,未必没有道理……”说着她有些骇怕地望向地上一动不动的柳伊,欲言又止。 这丫鬟原是柳家嫡女身边的红人,名唤春红,平日里没少跟着自家小姐欺辱柳伊主仆,之前便是她敢在李家门口当众扇了怜儿几个耳光。她本非陪嫁,此次跟来,却是另有目的。 “有话便讲,吞吞吐吐作甚?”怀珍冷笑一声,挑着眉道。 “这位姐姐,您看我们二小姐嫁过来时还好生生的,怎么忽然间说断气便断了气?奴婢瞧着这事儿颇为邪气,倒不如听有经验的嬷嬷一言,趁早处理掉这不洁……这个东西吧。”春红怯怯地建议道。 “谁说她断气了?呸呸呸!”怀玉急得跳脚,少夫人可不能死啊!她若死了,公子怎么办? “是死是活,你我有目共睹,并非造谣。”春红轻瞟怀玉一眼,假意好心地劝道:“二小姐嫁过来,本是为了给李家添喜,可谁知李家煞气……不,不,谁知二小姐竟如此福薄,经受不起这福份,出了此等差错……奴婢们虽是心痛,却更恐秽物清理不及,替李家引祸……” “荒谬!少夫人不过是因步伐过急导致气喘不及晕过去罢了,怎到了你们口中便成了断气的秽物?瞧你这口口声声邪啊煞啊祸的,莫不是你们二小姐未嫁之前便有不妥?”怀珍本是强辨,却见春红脸色一白,她心念一动,便大声喝道:“说!你们可是隐瞒了什么?!” “没,没有……”春红被她骤然发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连摆手,支支吾吾地否定着,身子慌乱地朝后退了几步。在怀珍的逼视之下,她急忙朝王婆子唤道:“哎哟王嬷嬷,您倒是出来说句公道话呀!” “哼!”王婆子悻悻地爬起身,这一跌她倒也清醒了些,不敢再试图出手,便黑着脸道:“柳家嫁出的女儿,李家娶的媳妇,与老身有何关系?这门亲事可是公主亲自指的,就算是新娘子出了什么差错,也该找柳家说理去,可怨不到老身头上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阴阳怪气地说道:“有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身是劝说过了,你们执意留这东西在此,出了什么闪失,犯了什么冲撞,回头公主怪责下来,可莫道老身不曾事先提醒。” “正是正是,嬷嬷言之有理。姑爷啊,还是速速将这……这个东西丢出去吧……”春红连连点头,领着一众柳府丫鬟们纷纷帮腔。 这时,原本跪在柳伊身侧的怜儿,再也忍不下去了,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她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从众婢之间冲过去,直扑到李君临面前跪下,闪着水雾的双眼,恳切焦急地望着他,摇着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姑、姑爷,小、小姐没,没……求,求您救……” 她想说‘姑爷,小姐会没事的,求求您快救救她,她一定会活过来的’。毕竟,昨夜柳伊的死而复生,便是奇迹。她相信,只要多给小姐一些时间,或是小姑爷愿意唤人来相救,奇迹定会再度发生! ------------ 第8章 驱逐:乳母出手 可她那结巴的毛病,憋了半天,硬是说不出来,于是她也不再多说,一切以行动表示。她咬着唇,跪伏在地,一下接一下地磕头。这个实心孩子,生怕磕轻了显得不够诚意,每磕一下都极为用力,不一会儿额间便撞得鲜血淋漓,十分吓人。 怀玉没见过这种情形,顿时愣住。而怀珍则意外地挑挑眉,俯睨地上的柳伊一眼,倒是多了一丝好感。能让人如此忠心相护,自身该也不算太差才是。 “你且起来,她是我娘子,我自当相救。”李君临脸色缓了缓,弯腰制止了怜儿继续磕头的动作。他转头朝呆愣的怀玉使了个眼色,唤道:“怀玉,过来扶这姑娘一旁歇着去。” “呃?哦!”怀玉回过神来,一边从袖袋掏了条素色手绢出来,替怜儿擦着额间的血渍,一边扶她到一旁坐下:“小姐姐且放宽心,我们公子不会置少夫人的安危不顾的。” 怜儿自觉惶恐,瞅了瞅李君临,嚅了嚅嘴,想说什么却又不敢,一时间很是无措。其实她如今的状况也不比柳伊好到哪儿去,若非心中有种‘一定要保护好小姐’的信念在支持着她强撑下去,她早该比柳伊还先倒下了。 李君临迈步来到柳伊身侧蹲下,小手凑到她人中,轻轻试探她的鼻息,又探手把了把她右手的脉象,随即默默地看着她沾了污泥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怀玉回头怯怯地看着他的举动,又可怜巴巴地朝怀珍望去,眨着眼,咬着唇,委委屈屈地垂下头,也不吭声。 见此,怀珍便清了清嗓子,代她解释事情经过,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李君临抬眸睇她一眼,微微蹙眉,唇角却极浅淡地扬了扬,算作安慰。他倒真想不到新娘子的身子也如此之差,那他的打算…… 与此同时,闲云居外也起了喧哗。 方才随行护二位新人回喜房的丫鬟婆子们,这会儿也都迈着碎步回来了。她们言笑晏晏地入了桃园,来到闲云居,却瞧见轿夫俩神色不安地守在外头,便倏地停了脚步,疑道:“咦?这是……” 众人记起此前怀珍与怀玉的对话,便有些迟疑地朝闲云居望了望,谁也不敢上前,面面相觑地猜疑着:莫不是少夫人当真出了事吧? “都站在这儿做甚?可是宝哥儿拜堂回来了?”正猜测着,冷不丁被人朗声问起。 众人回头一看,便朝来人笑着见礼招呼道:“原来是温妈妈。公子与李侍卫一早便回了,少夫人与你家怀玉也先行了一步。我们寻思着怕是公子有什么特别吩咐,一路缓行,倒是回得慢了。” 温氏手里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瞅着众人,眉眼微弯,唇角含笑,说话的语气虽然平淡,却透着满溢的欢喜与关心:“宝哥儿头一回拜堂,一切还顺利么?” “都好着呢。”众人瞧向温氏手中的汤药,讶道:“妈妈这是刚替公子煎药回来?” “可不是吗?今儿个特意跟叶师父讨的新方子,趁着福运当头,定有大用。”温氏招呼着众人:“都别在外头闲站着,不是早合计着要闹闹洞房,添添喜气么,怎还不进去?”再一望,便瞧见了那俩轿夫,不由得皱眉道:“你俩怎生在此?莫不是宝哥儿他……” “回妈妈的话,公子无事,是,是……”轿夫俩不敢乱说,却也不敢隐瞒,便支吾其辞。 见此情形,温氏顿生狐疑,打量着迟疑不前的丫鬟婆子们,甩下众人,腾腾几步朝喜房行去,不多时,便来到门口。她朝屋内略一巡视,不禁讶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屋内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她,顿时表情各异。 怀玉是最为欢喜的,松开怜儿便朝温氏扑了过去,抱着对方娇嗔怨道:“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方才,玉儿快被人欺负死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你这孩子,成心讨打是吧?!”温氏话说得厉害,却只是空出一只手,装模作样地在怀玉脸上拍了拍,认真道:“快将晦气吐出去。今儿个是宝哥儿大喜的日子,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怀玉闻言脸色微变,听话地作势呸了几口,便心虚地松开手,又躲到怀珍身后去了。 “躲什么?”温氏脸上笑着,心下却微微一凛,目光再朝地上的柳伊仔细瞧去,也暗道不好。她瞅着那喜服,急道:“这……这是新娘子?究竟发生何事?” “妈妈莫慌。”李君临瞟了怀玉一眼,站起转身,朝温氏招呼道:“娘子只是岔了气,阿铁已去寻师父过来。地上寒凉,您且唤几人进来,先将她抬到榻上候着吧。” 温氏点头称是,连忙行前几步,将药碗递到怀珍手上,匆匆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出门,很快从外面召了两三个婆子进来。众人齐心协力将柳伊抬起,绕过屏风抬进了内屋,将其安置到喜榻上去。 王婆子记恨着柳伊之前偷偷使坏之事,自是巴不得她早死。此时见众人不肯放弃,便撇撇嘴,在外屋不咸不淡地嘀咕了句:“嘁,死都死了,便是再折腾又有何用?小的不懂事也便罢了,没想到府里的老人也如此乱来,活该招罚……” 温氏却是听到了,当下便变了脸色。是谁如此不识趣,似是生怕触不到别人的忌讳般?新少夫人无事则好,若真个有个三长两短…… 温氏领着众婆子,转身腾腾地步出内屋,略瞧了瞧,便见众人目光闪躲地瞄向王婆子。她冷笑一声,道:“好一张欠抽的嘴!你是初当喜婆么,竟连何话能说,何话不能说都不晓?” 其它婆子得了她眼色,便一拥而上,围在王婆子身边,二话不说,众手一扬,便“啪啪啪”很有节奏感地齐扇了王婆子好几个耳光。 “你,我……”王婆子捂着脸支吾着,开始感到骇怕。 众婆子气力大,这么齐力扇上几下,便把王婆子那一张老脸立马扇得又红又肿,跟发面馒头似的。王婆子欺软怕硬惯了,虽是吃了眼前亏,反应倒快,腆着脸慌忙解释道:“妈妈莫怪,老身也是一片好心,怕那污物脏了喜榻,给小公子平添晦气……” “胡说八道!”温氏闻言更为恼火,眼前这婆子是怎么回事?还越说越来劲儿了,存心找事不成?她虎着脸朝众婆子吩咐道:“快将这贱婆子拖出去!什么事儿到她嘴里都成晦气了!” “可不是吗?这张衰嘴还能任喜婆?”众婆子齐声应着,不由分说地揪着王婆子,拖着往门外走。 王婆子越发急了,拼命扭着身子挣扎道:“妈妈饶命,妈妈饶命!老身实是为小公子着想,全无恶意啊……您大人有大量,手下留情啊~”她之前的底气,全仗着己方人多,李家主事的又都不在,一个小病秧子何足惧?可如今情势逆转,李家若真与她计较,她如何能抗衡? 温氏厌嫌地皱了皱眉,冷言道:“把她先丢到柴房去!回头待我示过太夫人,再做定夺。” “是!”众婆子得了吩咐,越发卖力地将王婆子强行架了出去。 温氏斜眼瞟了瞟噤了声仓皇凑成一堆的柳家众婢,没出声。 柳家丫鬟们见此架势,眼神四处游离,越发怯怯。春红更是心下暗懊,方才真不该胡乱出头,让王婆子出面做恶人不就好了?也不知这婆子卖不卖柳家一个面子…… 正想着,内屋的怀玉听到动静,奔了出来。 她瞟着春红,眼珠子一转,便又扑到温氏怀里委屈道:“娘~幸好您将那凶婆子赶了出去,方才她正要掌玉儿的嘴呢!柳家的姐姐们,都帮着那恶人,根本没人替玉儿作主,如今想起来都一阵后怕呢……” “那贱人敢打你?”温氏脸色一沉,好啊,敢这么明着在李府里耍横的人,她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怀玉之前哭得双眼红肿,这会儿又带着哭音:“玉儿虽不是娇贵小姐,可打小也是极受太夫人疼爱,从未挨过打骂的。今儿这些外人倒是凶狠,对玉儿又要打又是骂的,我,我……”说着她将头埋入温氏怀中,嘤嘤地哭起来。 温氏将她拉开,瞧她脸上不似作伪,便心疼地替她擦着泪水哄道:“莫哭,今儿个是宝哥儿的喜庆日子,不可哭走了福运。” 她的女儿她清楚,人小鬼大是真,但从未受苦挨罪也是真。虽不是千金小姐的命,但因着自己乃小主子乳母的身份,两个娃娃年纪又只差一岁,二人感情向来要好,主子们也不曾当她们是外人。如今女儿哭成这般模样,若不是真受了委屈,怎么可能? “且先候着。”温氏面色不善地瞪向柳家丫鬟们,冷哼一声,到底顾及着新少夫人的颜面,没有擅自作主。只是拉着怀玉回了内屋,朝李君临犹豫着请示道:“宝哥儿,您看外头那些柳家下人……” “都带下去吧。”李君临正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面容沉静地看着喜榻上的柳伊,闻言便神色淡漠地点点头。他瞧得分明,柳府过来的那些人,除了先前磕头不要命的结巴丫头,其余人压根没将柳伊放在眼里,更莫提在意她的生死了。 这种婢子,留来何用? ------------ 第9章 苏醒:突来一吻 “那喜婆先前瞧着机灵,柳家丫鬟们也算安份知礼,想不到一转眼胆子却是不小,竟敢在李府作威作福……罢了,先一并关起来,容后再处置吧。”温氏口中答应着,转身退出内屋,唤人召了几名护院进来,将柳家丫鬟们一起拉了下去。 怀玉倒是没忘记了替怜儿说情,将方才之事略略说了,温氏瞧怜儿那可怜模样,便叫了个婆子带她去丫鬟房里先行安置。 赶走了一屋子碍眼的外人,喜房里总算是清静下来。温氏想了想,又赶紧使了个手脚伶俐的小丫头跑去正院禀报,毕竟事关重大,想要瞒下是不可能的。 她摇了摇头,转身再度回到喜房内屋,忧心忡忡地瞟了瞟跋步床,雕花大床已放下了帷帐,是轻透润白细腻的轻罗纱,隐约可见怀珍与怀玉正在里面忙活着,替柳伊除去那一身凌乱而繁复的霞披喜服。 温氏顿觉愁苦,明明是喜日喜事,怎偏偏生了这祸端?瞧新娘子方才的模样,真的还有救么? 温氏眉头轻锁,转头再一瞧,李君临服过大力丸后难得红润的小脸,如今又渐渐现了疲色。她心里忧心,却舒了眉,强颜欢笑地软声劝道:“少夫人福大命大,断不会有事。宝哥儿无须过份忧心,倒是顾惜身子莫累坏了……” 说着她端起八宝桌上的汤药,递到他面前,又道:“这续气汤,是今晨叶师父刚给的方子,方才我亲自熬煮的,说是配合着大力丸的功效,能有辅助之用……趁着汤药还未凉透,您且速速服了吧。” “又让妈妈操劳了。”李君临也不推辞,朝她暖暖一笑,接过来便一口饮尽。汤药极苦,可他早已习以为常,放下汤碗,婉拒了温氏递过来的甜枣,淡道:“桃园内大小事务都劳您操持,妈妈着实辛苦。往后这煎药之事,大可不必事必躬亲,让怀安、怀宁俩去做便是了。” “煎药之事,岂敢假手他人?”温氏收到汤碗,苦笑道:“今日本留了那俩丫头,嘱她们在此好生照应着,这会儿却是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正说着,怀珍二人掀开帷帐步了出来,闻言便接话道:“方才回来时便不见她俩踪影,喜房里只见喜婆和柳家之人,莫不是被支了出去?那些人,也不知耍了什么幺蛾子,瞅着就不像好人。” “就算被支了出去,也该回来了。罢了,我且让人去寻寻,别是躲起来偷懒误了事。”一时无事,也帮不上忙,温氏说着便又风风火火地端着汤碗退了出去。 她方行至门口,便见李铁左肩背着个沉甸甸的药箱,右手揪着一名灰衣男子的衣袍领子,正大步流星地迈了过来。温氏表情一喜,顿时提了音量,转头朝里唤道:“李侍卫将叶师父请过来了!” 被李铁拉扯着一路踉跄过来的男子闻言自嘲道:“温妈妈真会说话,叶某这也称得上是被请么?” 说话间二人已入了喜房,李铁将叶彬往屋里一推,放下药箱,冷眼瞟他一眼,讥道:“你若肯走快些,或是让我用轻功带你过来,又何须自讨没趣?” 叶彬稳住了身形,眼角瞟到温氏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由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都说了本人畏高,不行么?生死由命,若是可救之人,迟上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若是不能救,早早到了又如何?” “赶紧进来。”李铁白他一眼,自顾自地转身入了内屋,朝李君临抱了抱拳,便自动自觉地退到他身后站着。 叶彬悻悻地与温氏揖了揖礼,提起药箱,这才施施然步入内屋。 温氏心中稍安,叶彬是京师名医,年纪虽轻,医术却比某些御医还要厉害,有他在此,或许会有转机。她自知帮不上忙,便与他招呼了一声,仍先出门唤人去寻失踪的两名丫鬟。 李君临早已起身相迎,瞧见叶彬进来,便微微一笑,朝他恭敬施了一礼:“徒儿见过师父。” “嗯。”叶彬微微颔首,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小君君气色尚可,是方才服过续气汤了?” “是。” “续气汤借大力丸之效,也顶多能让你维持两三个时辰说话的力气,从此刻起,最好省着点用。” “……是。”李君临缓缓收了笑容,回在贵妃榻上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那女娃娃呢?”叶彬转头望向跋步床,放下药箱,问道。 怀珍连忙上前揭开帷帐,快言快语地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与柳伊的现状,末了还补充道:“少夫人呼吸迟缓,心跳无力,似是假死过去……” 叶彬略带赞赏地瞥她一眼,便行至榻前,低头打量着柳伊的脸色。怀珍搬了张绣凳到喜榻旁,请叶彬坐下,又取出柳伊覆在被褥下的右手,垫上锦帕,让其方便诊脉。 叶彬眉心一皱,鼻子嗅了嗅,随即似笑非笑地转头望向李君临,带着莫明其妙的揶揄之色,直望得李君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师父?”李君临挑挑眉。 “无事。”叶彬弯弯唇,这才转头伸手去探柳伊的脉象。略一搭手,他便颇为惊异地朝柳伊望去,随即屏息锁眉,沉吟了好半晌,才吐出了一口长气,叹道:“女娃娃并无大碍。” “那为何少夫人昏迷不醒?”怀珍迟疑问道。 “这……”叶彬抚了抚光洁的下巴,略为深思。突然他起身在自家的药箱里胡乱翻找,不多时便从旮旯角落里捡了一个缺口小瓷瓶出来。他喜滋滋地拨开瓶塞,倒出里面的药丸在手心,竟也是一枚豌豆大小的碧绿色丹药。 “咦?叶师父也有大力丸?”怀玉满是惊异地望着那枚丹药。 “非也,非也!”叶彬摇头否认,解释道:“此枚丹药乃我门祖师所传,名唤回春丹。” “回春丹?能否医治公子之疾?”怀玉与怀珍眼神一亮,异口同声地问道。若能于公子之疾有效,眼前这‘少夫人’,便是不救也罢。 可话一出口,怀珍的神情便又黯然。 公子出世之年,叶彬便作为李家的座上宾而留了下来,八年间只为李家主子看诊。他又是公子的专属先生,名义上的师父,若药有效,怎会私藏至今?况且瞧这丹药方才被装在破瓶之中,随意丢在药箱角落,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珍贵之物。 “自是不能。”叶彬十分诚实地回答道:“事实上,这枚回春丹流传至今,具体有何功效,早已无人知晓。况且时过经年,是否还有效用,也两说。” 众人闻言不由得苦笑。 “既是如此……”怀珍转了转眸,问:“叶师父取它何用?” “自是救人之用。”叶彬故作神秘地一笑,转身回到榻前,捏开柳伊的嘴,将丹药塞入她口中,再将她下巴往上一抬,那丹药便化为碧水,顺着食道流入柳伊腹中。 “啊?就这样让少夫人服了?”怀玉猫眼一瞪,与怀珍面面相觑。这过期丹药不会把人医死吧?! “女娃娃身子虽然虚弱,却并无大碍,断不至于稍为奔走便断了气。如今她昏迷不醒,也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叶彬笑嘻嘻地摊摊手,慢悠悠踱步回来,又从药箱中取出一套银针,开始在柳伊额上、脸上、颈上诸多穴位施针。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叶彬收了银针,道:“好了。” 随着他话音一落,只听柳伊突然咳嗽几声,接着吐出一口血痰,随即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剧烈呼吸,胸前的锦被也跟着一起一伏。好半晌,她终于睁开眼,却呆呆地望着喜帐顶。 “少夫人醒了!”怀玉欢呼一声,拉着怀珍奔至喜榻前,从袖袋中取出另一条素帕,替柳伊小心擦去唇角的污物。 柳伊的目光渐渐聚焦,头略一偏,视线便落到怀玉脸上。她眯着眼,似是辨认着眼前之人。 怀珍将她扶坐起身,取了软枕垫在她身后,又倒了一杯茶水过来,伺候着她漱了口。整个过程中,怀珍的脸色都颇为冷淡,但语气却也着实松了口气:“少夫人感觉如何?可还有哪儿不舒坦?” 柳伊一言不发地朝二婢眨着眼,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在怀玉脸上一揪,脸上澜着狡黠的笑意,眼睛也添了灵气,哑声道:“玉儿可被我逮着了!方才真真险些被你气死呢!” “哎,哎……”怀玉脸上被她捏得生疼,口中呼着痛,心里倒也不恼,只想着来日方长,眼下便是让她占上一回便宜又如何?只要她别动不动死去活来的,自不愁没机会报仇…… 柳伊本是跟怀玉玩闹的,见她如此乖巧并不反抗,倒是自觉不好意思起来,便松了手,改捏为捧,朝她粉嫩的小脸上‘吧嗒’亲了一口,笑道:“玉儿若是总这么乖就好了。” 怀玉一惊,双手将柳伊一推,退开三步,抚着自己的脸,有些傻了。她已有九岁,莫说外人,就连她的娘亲都不再亲她,这少夫人,这少夫人…… “怎么了?”见她反应如此之大,柳伊顿时紧张起来,再一看雕花大床外还站着两大一小的男人,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处境,她不由得暗道,糟糕,又做错事了? 柳伊眼中闪过懊恼,心虚地飞快瞟了在场众人一眼,打着哈哈,试图掩饰过去:“哈,哈……玉儿真是可爱……今儿个天气还不错……” 李君临心觉有趣,抿抿嘴掩下笑意,若无其事地说道:“娘子无事便好。” ------------ 第10章 设计:谁会害她 怀玉悻悻地上前,却倚在怀珍身侧,一脸戒备地瞟着柳伊。 众人正沉默间,温氏领着两个丫鬟步了进来。她一眼便瞧见坐在喜榻上已然无事的柳伊,不由得神色大喜,几个箭步来到喜榻前,细细打量着柳伊,连道:“甚好,甚好,少夫人果真乃有福之人……” 柳伊故作娇羞地垂下头,刚刚才惹了大祸,这会儿可得装装怂,装得越纯良无害就越好。 随行入屋的两个丫鬟怀安、怀宁,虽不知方才出了何事,见此情形倒也识趣,连忙上前向李君临与柳伊等人见了礼。 怀珍问起二婢此前行踪,这才知二婢果然是王婆子寻了个由头支开了。说是要替新人辟邪祈福,为求天佑,须备下柚叶艾蒿水,故此令二人前去浴汤房烧水。 此举本是大大不妥,即便要去烧水,亦该另唤他人前去。但怀安、怀宁本就心思单纯,又一心惦念着小主子,倒也没多想,得了令便颇为积极地离去了。 温氏听二婢说完,连忙自我检讨了一番。经此一事,她心里倒是提了个醒,新少夫人已入门,这桃园再不似以往单纯,该教、该防的,可不能再懈怠了。桃园里的下人个顶个都是精心细择出来的既心善又忠心护主的,若不提高警惕,日后免不了被有心人再加利用,多生事端。 李君临劝慰了温氏几句,略为沉吟,便与柳伊打着商量道:“柳家陪嫁过来的丫鬟们,娘子意欲如何安置?” 柳伊本是十分低调地垂首静听,闻言便抬起头,迟疑道:“这……” 按她的意思,柳家陪嫁过来的人,除了怜儿,其它人她是一个都不想留。一来,是怕日后被人瞧出她的不同,暴露了她已非原主的身份。二来嘛,那些婢子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向来以欺负她与怜儿为乐,算是她的敌人,留下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她初来乍到,也不知能否将那些婢子们统统退回柳府或是遣出府去,即便能够,此举是否也太惊世骇俗了一点? 李君临朝她微微一笑,道:“娘子不必急着决定。以往桃园大小事务都由温妈妈操持,你既入了门,往后少不得要学着如何持家。”说完他转而对怀安、怀宁道:“既已备了水,便伺候少夫人沐浴更衣吧。” “是,公子。”怀安、怀宁躬身应着,上前扶柳伊起榻。 温氏目送着柳伊出门,有心探问小主子的意思,想了想却又按捺下来。她朝喜榻瞧了一眼,道:“这喜房喜榻也须重新布置一番,洞房花烛夜,可不能马虎了事……” 说着她略为一顿,朝李君临迟疑道:“宝哥儿,方才我已命人前去禀过主子们,老爷和公主怕是脱不开身,但太夫人必会赶来,您看……” 李君临知她意思,便浅笑道:“回头我自会跟祖母解释,妈妈只须吩咐下人们莫要碎嘴便成。” “我省得。”温氏点点头,招呼着怀珍、怀玉和几个丫鬟婆子们,众人齐心协力将喜房重新拾掇一新。尤其是喜榻,被褥全部换了新品。至于原本柳家派喜娘铺好的枕席,则尽数丢了出去。 见她们在忙碌着,李君临便被李铁抱着,与叶彬一起回了书房,着人重新沏了茶水,上了点心,喝茶寒暄着。 此时他气力渐消,侧倚在书房的仙人榻上,又恢复了原本眉目恹恹的模样。 茶过三巡,叶彬斜眼瞟了瞟李君临,冷不丁地笑着打趣道:“小君君有意与女娃娃圆房?” 李君临也不以为意,心眼也未抬,默了默,平淡回道:“徒儿尚年幼。” 叶彬揶揄地打量着他的小身板,话里有话道:“纵是年幼,已为人夫。你若不曾患上怪病,特殊情况下,倒也未可知啊。” “师父明知徒儿力乏。”李君临早习惯了对方的不靠谱,一句话说得不愠不火毫无脾气。停了片刻,他突然眼神一凝,缓缓抬眸望向叶彬,疑道:“特殊情况?” 叶彬微微一笑,先卖了个关子。他啜了一口杯中的极品碧螺春,眯着眼惬意地回味着。这种顶级茶叶,向来作为贡品,只供皇室,寻常富庶之家根本无处可买。 李铁瞧不过眼,便踢了踢他座下的太师椅,催促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故弄什么玄虚?” 叶彬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摇着头吐槽道:“阿铁你这脾气,这么多年了怎还改不了?在如今的李府待着,也不晓得说话文雅一点儿……” “对你何须客气?”李铁冷冷一哼,话虽如此,却像是忆起了什么,别开脸望着窗外,沉默不言,也不再跟叶彬计较了。 李君临倒是深谙叶彬的脾性,非但毫不催促,反又垂下眸子,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 叶彬自觉没趣,便悻悻地解释道:“方才喜榻上被人动了手脚,被褥枕席之间,熏了某种迷香。” “迷香?”李君临眼皮一颤,不由得好笑。这门亲事不过走个形式,谁不清楚这对新人不可能会有什么实质上的亲密接触? “小君君可是不信?”叶彬略略眯眼,道:“那迷香也不罕见,名唤‘一袅春’,稍微有些权势,便能弄到。它的香气浅淡却持久,药力由缓渐进,很是强劲。若混在一般熏香之中,常人难以察觉。只须半日过后,气味散尽,任谁也查不出来。” 李君临唇角略勾,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未必是针对小君君,下药之人,也可能针对的是新娘子……”叶彬提示道。 李铁回过头,嗤道:“谁会害她?”一个跑两步便能晕死过去的弱女子,谁会花那么大心思去害她? 不过想到方才柳伊出格放浪的行径,他又有些恍然道:“难怪方才她亲……” “或许。”叶彬笑吟吟地瞥他一眼,低头浅啜一口,高深莫测地继续道:“亦或者,有人想要一箭双雕……” 李君临正暗暗思虑着叶彬话中之意,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便有小丫鬟敲门请示道:“公子,太夫人来了。” 叶彬闻言站了起身,揖礼告辞道:“既已事了,叶某便先行一步。小君君自个儿当心……”他顿了顿,又道:“喜榻上的被褥皆已换过,今夜应是安然无事,小君君倒无须过分担忧……”说到最后,他已忍俊不禁地咧着嘴,明显是捉弄之意大于提醒。 李君临很是无语地嗫了嗫唇,没有回应,李铁则不客气地代他送客,顺便将顾氏迎入了书房。 祖孙俩在书房里聊着,柳伊此刻却摆着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姿态,懒得理会自已的昏迷惹下的后果,只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别人的服侍。她并不习惯被人盯着沐浴净身,但好在她脸皮厚实,况且今晨已经尝试过一次,倒也安之若素。 泡在暖暖的热水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柚叶与艾草的味道,一旁的怀安时不时添换着凉热之水,而怀宁则按着吩咐,端了一盘蜜饯点子候在她面前。柳伊半趴在木桶上,时而捏起一枚红润的蜜枣啜食,时而咬一口香糯软烂的莲子合,很是惬意。 吃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顿时坐正了身子,朝二婢问道:“咦~怜儿呢?” 怀安与怀宁自是不知她所问何人,皆疑虑地对视着。 柳伊连忙解释道:“是我的陪嫁丫鬟,看来约莫十岁出头,个子瘦小,性情腼腆……呃,不太会说话。” 怀安想了想,迟疑地问道:“是不是那个说话有些结……有些吞吞吐吐的小丫头?” “多半是她。”柳伊朝身上胡乱浇了浇水,便赶紧站起来,准备更衣:“她如今在哪?” 柳伊心里好生愧疚,虽说怜儿忠心相护的是原主,可到底是她如今身边唯一可信之人,她光顾着自身,竟忘了那孩子今儿个还粒米未沾,也不知情况如何。 “少夫人莫急,府上总不会薄待了她。”怀安取过巾帕,替她麻利地擦去身上的水珠,朝怀宁使了个眼色,道:“若是您不放心,便让怀宁前去瞧瞧,再行禀报。” 柳伊一想也是,自己这会儿才来着急,也急不在一时,她们才刚入李府,总不会这么快便有人刁难吧? “那麻烦怀宁了。” “少夫人言重了。”怀宁笑着放下果盘,返身出去打听消息。 待柳伊不紧不慢地穿好衣裳,怀宁便回来禀道:“温妈妈已着人领她去耳房歇着,吃食什么的都备上了。怜儿妹妹怕是倦极饿极,将将用了些点心,便撑不住歇下了。” 柳伊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叹道:“她由昨日忙到如今,也着实是累坏了。” 怀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想也不知新少夫人性情如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又忍下了念头,点头虚应着,转而帮着怀安一起收拾着屋子。 柳伊记起此前李君临似是有话与她相商,如今她一身清爽,精神大好,便打算前去寻那小正太:“那临儿如今又在何处?” “公子在书房。”怀宁回道。 柳伊从果盘里揣了几枚枣子、花生入怀,随口问道:“往后临儿歇哪儿?我住哪儿?” “闲云居乃公子寝居,往后公子居东厢,少夫人居西厢。”怀安与怀宁相视一笑,抿着嘴道:“但今晚洞房花烛夜,公子会随您宿在西厢喜房。” “啊?”柳伊惊讶得下巴一跌。 二婢麻利地收拾好柳伊换下的贴身衣饰,便开了房门,一个唤人进屋撤走沐浴物什,一个则领着愣愣的柳伊出了闲云居,往书房走去:“少夫人且随我来~” ------------ 第11章 谈判:约法三章 二人来到书房时,顾氏早已离开,屋内只剩李君临与李铁。 李君临有气无力地倚躺在仙人榻上,闭着眼,似是假寐,又似在沉思。李铁则环着手,静静地倚在窗边,低着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丫鬟们不敢惊扰了主子,将柳伊悄悄地引到席上坐下,匆匆上了香茗与茶点,便识趣地退下。 柳伊咳了咳,见二人并没反应,心道,这莫不是想跟她来个下马威? 她偷眼瞟了瞟李铁,从怀里掏出一枚枣子,试探性地朝李君临脸上丢去。枣子落在他脸颊随即弹开,对方眼睫一颤,似是想要睁眼,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柳伊歪歪头,便自顾自地起身来到仙人榻前蹲下,托着腮,细细打量着李君临如今的模样。她就这么怔怔地望了良久,唇角初噙的笑意渐渐消失。 看着眼前的小病童,她脑海中不期然想到的,全是春花幼儿园里那一张张活泼可爱的娃娃脸。那些明显精力过剩的小朋友们,不分男女,大多都是调皮捣蛋的主儿。与他们相比,甚至与一个时辰之前的李君临相比,如今面前毫无生气的正太,太让人怜惜与心疼了。 八岁的孩童,应如初升的朝阳,应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充满了蓬勃生机,是活力与希望的代言。可在李君临身上,却只有与年纪截然相反的,仿佛即将寿终正寝的老人才会有的淡泊与平静。 柳伊伸手轻轻戳了戳李君临苍白的小脸,触感柔软微凉,她勉强一笑,捡起掉落在仙人榻边沿的枣子,擦了擦,凑到他唇边故作轻快地逗道:“临儿莫贪眠,快起来吃枣子,我刚刚尝过,很甜哦!” 李君临唇角略扬,面容柔缓,唇瓣嚅了嚅,再下一刻,他蓦地睁开眼,与柳伊对视,目光轻柔,言语平淡:“那是贡枣,自然清甜。娘子……我,命不久矣。” 柳伊瞳孔一张即缩,万万想不到他竟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她蹙着眉,微眯着眼,紧紧盯着对方的小脸,表情严肃至极,道:“临儿莫妄言。” 李君临浅淡一笑,仍旧从容道:“娘子莫惊。你既为我妻,我便会护你一生。” “人小鬼大。”柳伊嘟囔着撇撇嘴,心里生起莫名的慌乱。难道这小正太真的药石无医了吗?她可不希望眼睁睁看着他断气。 她捏了捏李君临的脸颊,补道:“临儿会长命百岁的。” 李君临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任她捏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淡然地望着她,唇角的笑意却维持着。 柳伊转头朝李铁望去,想让他说些什么,可李铁却仿佛化作了雕塑,根本就不理二人之间的对话。 “平生无牵挂,唯念负亲恩。”李君临面容淡淡,仿佛说着与已无关之事:“为夫短寿无妨,却是连累了亲眷。” “小屁孩一个,想那么多做甚?天蹋下来,自有高个顶着。不到气绝,谁又知明日如何?”柳伊不想听他说丧气话,便嘟着嘴道:“临儿若无他事,倒不如好生歇着,也省着些气力。” “自是有事。”李君临瞧她满脸不耐,便笑了笑,坦言道:“娘子与为夫约法三章如何?” 柳伊不置可否地挑挑眉,顺手端过他的茶杯,替他重新倒了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待吹凉了些,才凑到他唇边,似笑非笑地哄道:“临儿乖,喝点茶水润润喉。” 李君临静静看着她做这些,闻言便听话地抿了一口香茗,缓缓咽下。顿了顿,他又道:“这门亲事本非我所愿,但既已成事,为夫断不会让娘子为难。” 柳伊睨他一眼,突道:“临儿这一口一个娘子的,听来好不习惯。我比你大上许多,按理,你当唤我姐姐才是。”她扬了扬唇,和他打着商量道:“不如今后临儿便称我为‘一一姐姐’可好?” 李君临音调微扬:“伊伊姐姐?” “诶!”柳伊眉眼弯弯地抢着答应,摸着他的头笑眯眯地赞道:“临儿真乖!” “……”李君临默了默,缓缓道:“夫为妻纲,娘子虽年长为夫少许,但……” “临儿不过龆年,怎如此死板?所谓尊老爱幼,你须尊老,我得爱幼嘛。”柳伊满口胡言还理所当然道:“再说,一(伊)是攻,零(临)是受,总之你得听我的。” 什么伊啊临啊攻啊受啊乱七八糟的? 李君临疑惑地朝李铁望去求解,却见对方故意别开了脸,肩头微颤,似是在笑他刚娶妻便有沦为‘妻管严’的趋势。 “咳,咳。”李君临清了清嗓子,忽略柳伊的奇腔怪调,三言两语地说道:“所谓约法三章,不过是口头上的契约。为夫望娘子一能孝敬至亲,二能勤学不怠,三能宽厚待人。你且安心留在府上,李府定会护荫你娘家柳府,他日若为夫病故,也会为你择选如意良婿。” “什么意思?”柳伊敛了笑容,满是疑虑地盯着李君临。她没听错吧?他说若他死了,也会替她招赘? “娘子往后便先跟温妈妈学着如何掌事持家,好好替为夫服侍孝敬长辈,优待我身边之人……日后你可招婿生子,在桃园,在李府,你会是真正的主子。”李君临淡淡补充道。 “谁稀罕!”柳伊一口回绝道。她一屁股坐到仙人榻上,从怀里掏出几枚枣子,气乎乎地啃完,又气乎乎地吐了枣核,消了消气,这才道:“依你方才所言,都是本份,算不上什么要求,我可不稀罕你那些所谓的好处。若要约法三章……” 柳伊斜睨小正太一眼,道:“第一,你须敬我如姐,第二,不许妄言生死,第三,责任不分你我。此三点,排名不分先后。往后是孝敬至亲也罢,治府持家也罢,如今咱们既是一条线上的蚱蜢,便得共同进退,禀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坚持到底。” 李君临仰望着毫不做作的佳人,平淡无奇的面容因着恼意与坚毅而变得生动,他抿抿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抛不去心下的疑问,听闻此女性情怯懦,怎似与传闻判若两人? 柳伊撇撇嘴,略略嘲讽相激:“临儿莫讲那些虚的,你若真能一言九鼎,且好好活着证明给姐姐看看,如何护我一生。莫不是两腿一伸,便要我跟着陪葬吧?至于什么护荫、良婿,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处,无须你许,我若相求,定能自予。” 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话,李君临怔忡片刻,随即垂眸霁颜道:“娘子此番豪迈,不复娇羞,倒让为夫汗颜了。” 柳伊眼神一闪,顿觉尴尬,暗暗汗道:晕,一不小心,又暴露了本性。 她赶紧垂下头,又偷偷瞟了李铁一眼,装出一副羞怯乖巧的模样,连声音也娇柔了几分:“临儿真是爱说笑,姐姐这一着急,都顾不得失仪了……” 李君临抬眸瞧去,见她低头端坐,故意不安地绞着手,俨然一副怯懦小媳妇的模样,忍不住失笑。他也不拆穿,复又闭目养神,心里却是笑意吟吟,看来他娶了一个有趣的新娘子,倒也好玩。 二人正各自装模作样,两两无话间,温氏带着临时新聘的喜婆和怀珍等人又寻了过来,招呼着两位新人回喜房。虽然成亲途中屡出意外,到底柳伊已然无事,该行之礼还须完成。 李铁不声不响地过来抱起李君临,随喜婆离开。柳伊人前继续低调装娴淑,低眉顺眼地跟在其后,貌似十分听话。其实对于古代婚俗,她确实是存了些好奇心,如今少了红盖头遮挡,倒是正好见识一番。 一行人回到闲云居西厢正屋,入了内室,柳伊微垂着头,眼睛却左右移着,偷偷用眼角打量着重新布置后的喜房。 雕花红木跋步床的喜色薄纱帷帐被挽在两边金钩上,一眼便瞧见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正笑嘻嘻地坐在喜榻上,手里捧着喜果,嘴里含着蜜枣,见人进来,便含含糊糊地喊道:“福禄延绵,百子千孙。” 柳伊定睛一看,那粉嫩娇娃不正是怀玉那小丫头么?旁边那个着嫩绿锦缎,长得虎头虎脑的小胖子,约莫才四五岁,说起话来嗲气嗲声,憨态毕露。柳伊忍不住咧了咧嘴,用余光瞟向李铁怀里的李君临,心道,这还真像是在玩过家家…… 怀玉与小胖子喊完便双双跳下床榻,一左一右,让到一边。喜婆笑着将柳伊搀至喜榻前,在床沿上坐下。待她坐定,李铁也将李君临抱到床沿上,让他坐到柳伊身侧。 李君临身子无力,一坐下便软绵绵地朝柳伊倒去,李铁本欲在另一侧扶着他,柳伊却想也不想地伸手环抱着小正太瘦弱的小肩膀,定住他的身形。此举看在众人眼里,对新娘子倒是添了几分好感。 喜婆笑吟吟地将李君临的左衣襟轻轻压在柳伊的右衣襟上,待她行开,怀玉与小胖子便将手中捧着的喜果抛撒在一对新人身上、喜榻上,其余人也各抓了一把喜果,有枣子、桂圆、栗子、花生等,纷纷朝喜榻上撒去,甚至连跋步床里每个角落都没放过。 喜婆张了张嘴,本想说些“早生贵子”之类的话,但瞥见李君临那软绵无力的小身板儿,终究开不了口,只得随意挑了些喜庆话走了个过场。 ------------ 第12章 洞房:心有戚戚 待众人手中的喜果撒完,怀珍便领着怀安与怀宁上前。三婢各自手中都捧着托盘,依次摆放着一碗厚皮饺子、一碟金灿灿香喷喷的烤乳猪,以及两杯泛着浅粉色泽的液体,在白玉杯中波光滟潋地荡漾着,分别诱人。 喜婆首先端过那碗饺子,夹了一个递到柳伊唇边,让她去吃。 柳伊瞧那饺子虽然小巧,一口一个的份量,可皮厚馅薄,还煮得半生不熟,让人实在提不起食欲来,可迫于众人殷切期待的目光,也只好皱着眉,硬着头皮咬到口中,一嚼,满嘴辛辣,伴着粘牙的生面泥,果真难吃得很。 “生不生?”怀玉与小胖子齐问道。那小胖子嘴里的枣子已吃完,一边问,一边还十分配合地流了一道口水。 “生……”柳伊愁眉苦脸地应着,若不是多少猜出了此礼之寓意,她还真的很想当场翻脸:这饺子半生不熟也便罢了,谁他妹的整了一堆葱花韭菜配麻椒的馅啊?不对,好像还掺了些老姜汁……唯一像是肉的,还是块咬不动的生猪皮!好吧,这样搭配,至少去腥作用是杠杠的…… 柳伊好不容易强咽下去,瞟了瞟身旁的李君临,正想说话,喜婆已将那碗饺子放回怀珍手上的托盘里,道:“新娘子用过即可。” 这道俗礼本就不适合这门特殊亲事,况且以李君临的情况,也吃不了那饺子。若不是怕少了哪道程序,会影响了冲喜的效果,本来是连柳伊也不必吃的。 柳伊闻言松了口气,朝小正太微微一笑,随即却目光灼灼地瞧向那碟烤乳猪。作为一名吃货,原主又是个连肉沫星子也不常见到的可怜孩子,在刚刚遭受了‘生猛饺子’的摧残后,她很是渴望能用喷香烤乳猪来洗脱心中的阴影。 按着大秦俗礼,新人入了喜房,还有许多繁琐程序,比如方才的童子压床、新人坐福、故人撒帐、尝生交子等。接下来,便是同牢合卺了。所谓同牢,是指新人同吃一份牲牢。牲牢就是常见于祭祀用的整牛、整猪或整羊。合卺则是新人挽手同饮交杯酒。 喜婆与温氏各自挟了一片烤乳猪肉,来到新人两侧。喜婆让柳伊面向西方,温氏则扶着李君临,让其脸朝东方,一起吃牲牢,表示从此成为一家一姓之人。 柳伊嚼完口中的香肉,咽了咽口水,犹嫌不够。李君临却只能沾了沾唇,算是吃过了。 吃完牲牢,新人改为面对面坐正,喜婆与温氏各自端过一杯水酒,分别递到新人手中,新人互相交挽着右手,各饮半杯,然后余下半杯交换饮下,完成了合卺之礼。 ——当然,李君临是在温氏的帮助下完成的。 柳伊饮完了交杯酒,还有些恋恋不舍地抿了抿唇,望着空空如也的白玉杯,暗自赞叹。那水酒度数并不高,清爽微甜的口感中,不但带着甜洌绵醇的味道,还透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像是果饮,回味却绵长。 接着喜婆替一对新人散了发髻,各自挑出一缕梳结同发,用红绳扎在一起,然后二人便傻笑相依呆坐在床沿,任丫鬟婆子们过来假意闹洞房。其实也就是挑着些刁钻的问题,打趣一对新人,让众人起起哄,玩笑玩笑罢了。 众人闹了一阵,时辰将晚,喜婆便将二人扎起的发丝剪下,用喜色锦囊包好,垫在枕席下,嘱咐柳伊须枕够一年才可。接着怀安怀宁帮着收拾了喜榻上的喜果,一对新人派了喜钱,便打发了众人各自退下。 李君临的喜钱,自是温氏备下的。 而柳伊作为名义上的主母,本该从私房中掏些赏钱出来,可没想到柳家竟连这点钱也没替她备着,她又对此懵懂不知,直到众人皆眼巴巴地望着她,李铁得了李君临眼色,匆匆替她赏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顿时羞窘地红了脸面。 李府的下人们虽然不敢对新少夫人有所置辞,但见惯了府上的富贵显赫,多少有些眼界,心下却是起了些轻视之心。 众人退下后,喜房便只余下了怀珍照顾一对新人。怀珍端来备在一旁温着的热食,招呼柳伊坐在八仙桌边独自进膳,自个儿则捧了一碗清淡绵烂的白稀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贵妃榻上的李君临。 热闹的喜房宁静下来,柳伊本是高高兴兴地尝着美食,但瞥见小正太那可怜巴巴的模样,越吃便越觉得失了胃口。她放下筷子,起身移步到主仆二人身边,瞧了瞧那碗稀得一吹泛起千层浪的白稀粥,蹙眉道:“这粥跟白水似的,临儿就只喝这个么?他身上有疾,如此哪儿够营养啊!” 怀珍虽不懂何为营养,却听出了少夫人的意思,她目不斜视地喂着李君临,不时拿绢帕擦着他唇角的粥水,迟了会儿才闷闷回道:“别的公子也用不了。” “他……到底是患了何疾?就没有一位神医能诊断出来么?”柳伊的心情也沉了下来。这莫不是现代所说的肌无力症?可惜她只是个小小的幼儿园老师,并不曾习过高深医术,最多能应付一下寻常的感冒发烧、肚痾头痛之类的症状,面对这种情形,还真是束手无策。 眼看着小正太这活像植物人的样子,也难怪他自己也道命不久矣。不说别的,光是这种吃法,人能活得健健康康么?还不如喝点牛奶靓汤,吃点营养米糊什么的呢! “若能诊出便好了……”怀珍一脸苦涩,低低叹道。 这会儿李君临身上续气汤的效用已过,力气又恢复了明显缺欠的状态,就连说话也难随心所欲。小嘴只能微微抿着,费力咽下粥水。怀珍每一口喂得份量都不多,但还是过半从唇角漏了下来,蜿蜒在下巴上,擦之不及。 那模样是颇狼狈的,可小正太的神情极为平静自若,只乖乖地努力配合着,不见一丝异色。 “我来吧。”柳伊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抢过怀珍手中的翠碗白匙,一边学着她的模样小心喂着李君临,一边说道:“你和我好好说说,临儿这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怀珍有些不悦,但见柳伊手法娴熟,表情认真,便掩下不快,站起身,一五一十地回道:“公子天资聪颖,这怪疾却生得好没来由,无数御医与民间神医诊过,叶师父更是一诊再诊,都寻不出根源来,只道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公主有孕那年,身子便一直不太爽利。” 怀珍弯腰擦了擦李君临的唇角,道:“其实公子甫出世那年,还看不出端倪,至二三岁起,便发现气力不若常人,就连学步奔走亦较同龄人迟缓。四五岁时,身子明显差了下来,稍走几步便气喘吁吁,根本无法再奔跑……” 柳伊见她弯着腰有些辛苦,便下巴扬了扬,示意她坐下说。 怀珍视而不见,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诸多名医诊过,各种汤药也吃过,可就是无法治愈,后来便连府门也不能出了。这几年,公子移居桃园,潜心静养,却不见好转,反而加剧了病情恶化,最严重时,就连床榻也……” 说到这里,怀珍眼里噙了泪,略别开脸,语音哽咽,竟说不下去了。 李君临眼睫微颤,乌瞳缓缓移动,视线转到怀珍脸上,嚅了嚅唇,唇角慢慢扬起小小的弧度,竟是笑了。可他不笑还罢,这安慰性质的一笑,顿时让两位姐姐更加难受起来。 柳伊心有戚戚地叹了一口气,见碗中粥水已空,便漫不经心地随手往旁边的绣凳上一放,却不料没有放好,不小心被衣袖一带,碗匙便跟着摔落在地,伴着两声脆响,瞬间碎成数片。 怀珍顿时呼吸一滞,心急之下,竟脱口斥道:“你,你怎么这般不小心?!这可是公子最为喜爱的翡翠白玉碗和羊脂雪玉匙,皇上御赐,天下独一份的啊!” 柳伊也傻眼了,不是吧?这一听就是很贵的样子,她出手真是太‘重’了!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是这么珍贵的东西,干嘛不好好收起来,这是拿来日常使用的碗么?瓷碗也是碗嘛! “……无妨。”李君临有气无力地说道,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很在意的模样。 柳伊很想豪气干云地拍着胸道,‘慌什么?东西坏了,我赔!’,可转念想到自己连下人的赏钱都拿不出来,还是别打肿脸充胖子的好,便悻悻地道着歉:“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怀珍气得不轻,喘着大气,却也不敢再造次。就连自家公子也发话了,她总不能以下犯上吧?可是公子虽顾着新少夫人的面子,没有追究责任,心里却也是极为惋惜极不好受的吧?毕竟是陪伴多年的心爱之物啊…… “临儿,要不然……回头我给你做副更耐用的?”柳伊赔着小心道,很是歉意地打量着小正太脸上的细微反应,也不知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没力气做表情…… “无妨。”李君临重复道,音量不变,但语气倒是肯定的。说完他还努力略略扩大了笑容,示意自己真的不介意。 柳伊更加不好意思了,便认真地允诺道:“我会给你重新做一副碗匙的。虽然不珍贵,但……绝对好用!” ------------ 第13章 陪夜:错过请安 怀珍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头瞟了八仙桌一眼,问:“少夫人用完了么?” “呃,可以了……”柳伊试图朝她友好微笑,可怀珍却冷着脸蹲下了身子,一言不发地收拾着地上的残渣,让柳伊好生尴尬。 待怀珍将一切收拾妥当,又伺候二人洗漱完毕,她替李君临换上轻便睡袍,将睡眼惺忪的他抱回喜榻上,盖好被子,转身朝柳伊淡道:“良辰喜夜,夜已深沉,请少夫人安置吧。” 柳伊自觉理亏,倒也没跟她计较,乖乖脱了外裳上榻。怀珍放下帷帐,关好门窗便出去了。 屋内点着两根儿臂粗的大红喜烛,床榻上虽有薄纱帷帐遮掩光线,仍能将一切看得分明。 柳伊侧身面向躺在里侧的李君临,小正太一脸疲色,头一沾枕便睡得安详。今儿个虽是借着大力丸之效,勉强完成了婚礼,但他仅存的体力也全部透支,着实累了。 柳伊弯了弯唇角,替他小心掖好锦被,打了个哈欠,也泰然自若地合眼睡了。若是今夜新郎官换作他人,她是万万放不下心的,但如今不过是给小正太陪夜,与她以往在幼儿园照看小朋友们午睡的性质相若,她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当然,‘生理负担’就更没有了。 不过潜意识中,柳伊却担心小正太也有乱踢被子的毛病,一夜里,数度醒来。但她每次朝小正太望去,对方都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她才恍觉她的小夫君根本无力转身。 于是她只好不时轻轻搬动他的小身板,使他能够被动翻身,又替他揉按肌肉,以免血液停滞在一处,轻则让人麻痹难忍,若时间长了,重则导致肌肉坏死也未可知。 这么反复折腾下来,柳伊倒是累得够呛,毕竟原主留给她的,也不是什么强健身体。她暗暗自嘲地忖道,搞不好真正的圆房,都不带这么累的。作为新娘子,不是只要负责躺着就好了么?尼玛,她果然是攻! 柳伊迷迷糊糊地想着,至天蒙蒙亮时,终于挨不住困乏,完全熟睡过去,连后来怀珍等人是何时进来抱走李君临的,都丝毫不知…… 这再一睡,天便大亮了。 “糟糕,要迟到了!”柳伊猛然从沉睡中惊醒,一个挺身坐起,想也不想便掀开帷帐下榻。待脚一沾地,瞧见那双精美秀气的绣花鞋,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已然穿越至大秦,再也不必赶着去上班了。 “小、小姐,您、您终于醒、醒了?”听到动静,守在跋步床外的怜儿便忙不迭地上前,挽起帷帐。 “嗯。”柳伊随意应了声,转头看向床榻,小正太早已无影踪,再打量四周,红烛已熄,窗户大开,冬日暖阳照进屋来,十分亮堂。除了怜儿,也不见其它丫鬟,若不是房间不同,还真以为是在柳府呢。 “临儿呢?”柳伊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起身更衣,随口问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辰、辰时刚过,已是巳时。”怜儿端来温水,一边麻利地伺候她梳洗,一边结结巴巴地应着:“姑、姑爷一、一早被怀、怀珍姑娘带、带走了。”说完,她瞟了瞟柳伊,欲言又止。 柳伊正换算着现代的时间,见她神情有异,便问:“怎么了?” 怜儿苦着脸道:“小姐,新、新妇上门,不去请、请安,很、很是不妥吧?” “请安?”柳伊一怔,随即想到这可是古代,且不说自己如今也算是‘初为人妇’,便是原主在柳府,还不是照样得一日三请安么?以往原主不到卯时便须候在正房寝居外,待请完安,也不过将将到辰时。可她今天睡过头,巳时已经是现代的九点钟了。 “哎呀,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这会儿怕是赶不及了……”柳伊不敢再耽搁,赶紧让替她梳妆的怜儿加快速度:“下次我若睡沉了,怜儿记得及时唤醒我,免得误了正事。” 怜儿见此反倒安慰道:“小姐莫、莫急,长辈那儿早已传、传了话过来,免了今朝晨安。”她忍了忍,又笑着补了句:“是姑爷吩、吩咐莫扰、扰了您安眠的。” “罢了,明儿起我自当小心,莫再起晚了。”柳伊打量了眼铜镜中挽着妇人髻的自己,起身道:“虽说得了允,但正如你所虑,若不去请安确实不妥。你去请人张罗一下,迟是迟了些,咱们还是走上一趟吧。” “正、正当如此。”怜儿颔首道,端着铜盆一溜烟疾走出去,不多时便跟着怀安一同进来。 “少夫人万福。”怀安笑着给柳伊躬身见礼,解释道:“公子每日辰时须去闲逸居由叶师父施针,见少夫人睡得熟,不忍打搅,便与主子们托了话,免了今朝的晨安。” “这怎使得?起榻迟了已是一过,若再贪懒不去,岂非错上加错?”柳伊虚笑应着,心道,这就好比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就算别人表面上再怎么笑眯眯地为你开脱,心里头肯定也在骂你纪律松散,没规没矩。 怀安见她坚持,便为难道:“晨安既免,这个时辰老爷早已出门。公主早上见过公子后,也带着人前往国安寺祈福还愿去了。温妈妈一早押着您娘家陪嫁过来丫鬟们和那喜婆去了福园,太夫人这会儿,想必正忙着处置她们呢。” 她想了想,又道:“若是少夫人惦念着新妇身份,不如待今晚夜宴时,再奉新妇茶。这是公子娶妻后的首次家宴,主子们都在,公子也要出席,倒也顺便。总好过如今少夫人单独前往,真要论起来,也不合礼制。少夫人的心意,让奴婢们送话过去即可。” 听她这么一说,柳伊也不好再强求,反正无事,便提出去闲逸居看看小正太。 “少夫人莫急,公子施完针后,还要泡一个时辰药浴,这会儿只怕不得闲呢。依奴婢看,倒不如先用过早膳,待奴婢带您在桃园里转转,回头再去寻公子。”怀安建议道。 “如此也好。”柳伊点点头。 怀安领着柳伊主仆二人来到隔壁偏厅,偌大的会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两个丫鬟见众人进来,便一一打开盖碗,顿时升起袅袅热气,香气四溢。粗略一计,有将近二十来碟各式点心及小菜,就连主食都有四五款。 “这……”柳伊一愣,随即自觉了然地一笑,朝大伙儿和气说道:“看来为了等我,大伙儿都还没吃吧?来来来,坐下一块吃。” 怜儿咽了咽口水,被那满桌美食晃瞎了眼,一时忘了规矩,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柳伊按到了座位上。柳伊招呼着其它丫鬟,那两丫鬟一脸为难,也不知是该应不该应,怀安连忙上前提醒道:“少夫人,主仆不共食,这些都是为您一个人准备的。” 她这一提醒,怜儿顿时反应过来,满脸羞窘地站了起身,又慌乱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奴、奴婢该死!” 怀安虽然没有明显指责之意,但怜儿在柳府被欺负惯了,岂不知高门大户里规矩大过天,就为了她这么一坐,往小了说,罚俸杖责,若要往大里治罪,是可以直接放出府去卖了的。 “这么多我哪儿吃得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粮食可是要不得的坏习惯,你们就帮着一块儿吃吧。”柳伊答得理所当然,一把拉起怜儿,朝她嗔道:“不就坐一坐嘛,怎么就该死了?往后莫说这种话。” 怜儿嗫嚅不敢言,偷偷瞟着其它丫鬟们,一脸惧色不减。她心里害怕,倒是没多想,以往比她更胆小的柳伊,今儿个怎敢这般说话? “少夫人……”怀安苦笑劝道:“您若真个用不完,又心疼奴婢们,可待用完后赏赐下来。不然这事传了出去,奴婢们少不得要挨罚了。” 听到挨罚二字,怜儿微微一颤,犹犹豫豫地朝柳伊望去,低声道:“小、小姐,奴、奴婢用过了……”说完耷拉下头,可怜巴巴的样子。 柳伊暗叹一声,知道自己的一时好心,很可能会办成坏事,便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就依怀安吧。” 柳伊坐下随意挑了些点心,慢条斯里地用了起来。眼前的早餐品种虽多,但对于前天还在现代的柳伊来说,也不算特别,就当是去酒楼饮早茶了。 别看原主人瘦,胃口倒是着实不小,柳伊按着自己以往的食量吃完,又加了两个包子,半碗稀饭,还觉得饿。她担心一下子吃得太饱,给胃带来负担反而不好,用到七分饱便赶紧停了筷子。 她有些留恋瞟了眼刚才还不太上心的早点,东西入了原主的腹,她才明白怜儿为何会被迷得忘了规矩:这对主仆以往在柳府的伙食实在是太差了!无论是份量还是质量,都跟现在是地与天的差别。 她摸摸肚皮,顺手揣了一只热乎乎的鸡蛋入怀,这才将其它没有用过的点心赏了下去,还没忘了嘱咐怀安,往后早膳准备三两样即可。本来嘛,做那么多,既累厨子,又费食材。 怀安略显迟疑地应下,解释道:“厨子不知少夫人口味,便准备得多了,况且公子见您身子单薄,特意嘱了奴婢们留心。其实若不是特别的日子,按平日的份例,早膳也就是十来碟的样子。” “那也太多了。”柳伊摇头道。 怀安朝桌上空碟瞟了眼,笑而不语。 柳伊瞧出味来,脸上一热,故作不知地打发了怜儿下去用餐,自己则跟着怀安转身出门熟悉环境去了。 ------------ 第14章 巧辨:邂逅琴仙 跟着怀安走了一圈,柳伊才知桃园有多大。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府内的一个小院子,想不到竟比整个春花幼儿园还要大上不少,分明是一个江南园林式的大公园嘛! 好不容易来到闲逸居,柳伊感觉自己腿累不说,刚刚的七分饱,又只剩下三分了。她记起怀里还揣了个热鸡蛋,伸手一摸,想了想,又放下了手。 先前怀宁便让人带了话,因此二人一到,候在院外的怀宁便迎了出来,一边见礼,一边笑着说道:“公子这会儿正在听琴,少夫人倒是赶了个巧。” “还是清音阁的头牌么?”怀安问。 怀宁点头应道:“除了云先生,还能有谁呢?” “倒也是……”怀安赞同道,说完朝一脸好奇的柳伊解释道:“清音阁的头牌云先生乃民间琴仙,琴技出众,曾誓言效仿古人伯牙,只为知音弹奏。他与叶师父交好,忠人之托来教公子习琴,后因公子染疾,便改为听琴。” “原来如此。那倒要好好听听。”柳伊闻言顿生向往,便加快了脚步。 闲逸居,与闲云居格局相似,都是坐北朝南的一进大院子,只不过前者位于桃园左侧,后者位于桃园右侧,呈对衬状。院子正中一样以花园假山相隔,东厢依次是琴室、棋室、画室、茶室,西厢则是叶彬的寝居、偏厅、药房与诊室。北边是小灶房,仆人房及储物间。 柳伊随怀安怀宁来到琴室外,往里一望,众人都在。坐着正中闭目弹琴的是一位乌衣男子,约莫二、三十岁,长相极普通,但那种气定神闲、从容自若的气质,倒是能看出几分。 柳伊暗道可惜,长相不够衣来凑,这所谓的琴仙穿着一身黑衣,怎么能显出飘逸似仙的出尘气质来? 瞧见柳伊等人,怀珍伸指到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地出门,将柳伊静悄悄地请了进去,怀安二人则候在门外。 李君临斜倚在软榻上,也没睁眼,看不出来他是在陶醉,还是在瞌睡。李铁与叶彬盘腿坐在他左右两侧,前者淡漠垂眸,后者悠然凝视。 柳伊见没处加塞,便随意寻了一处,坐下听琴。 古琴的音色婉转,意境悠远,艺术欣赏水平要求很高,不只是阳春白雪,更有几分禅的韵味。听琴,很讲究静。一是环境安静,二是心情平静。二者合一,才能更好地领略此中韵味。 大约是柳伊缺了那么点儿慧根,又或者是她听惯了活泼轻快的儿歌,只听了一会儿,便感觉昏昏欲睡。原本还闭着眼有心欣赏,不多时竟迷糊起来。 眼看又要睡过去,她连忙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在琴仙面前丢人现眼事小,艺术家们通常心气儿都高,万一她惹恼了人家,小正太不是又少了一点人生乐趣么? 掐完自己,她还贼兮兮地四处瞟着,就怕让人知道了自己欣赏水平低,冠她一个‘对牛弹琴’之类的评语。她的动静并不大,倒霉的是这一瞟,却又撞上了李铁淡淡睨来的目光。 柳伊朝他尴尬一笑,对方却面无表情地垂下眸子,反倒是站在他身旁的怀玉眼尖,虽不敢出声,却朝她瞪了过来。 还好没多久琴声便停了。 云先生睁眼瞧见柳伊,竟是毫不理会,低下头,自顾自地抚着琴身。 艺术家果然心高气傲啊! 叶彬笑眯眯地和他解释了一句柳伊的身份,对方瞟了柳伊一眼,朝李君临很直白地说道:“糟蹋了。” 柳伊暗暗翻了个白眼,什么意思嘛?说清楚,谁糟蹋谁了?! 李君临勾了勾唇,自嘲道:“确是误了娘子。” “云某是说瑾瑜公子。”看吧,看吧,有才华的人通常情商都低! 李君临眯开眼,认真道:“先生差矣,是瑾瑜之福。” 柳伊闻言感动不已,这小正太就是懂事,招人疼! 她略为一想,便起身朝琴仙施了一礼,输人不输阵地说道:“听闻先生乃雅中仙,怎似那俗人见解?姻缘姻缘,若无几分天定的缘份,不是一家人又怎进一家门?既是天定姻缘,何来糟蹋之说?” 可惜琴仙似乎是个沙猪,别开眼,根本不与柳伊对话。 柳伊也不着恼,又侃侃道:“若论年纪差异,寥寥数载,韶光易逝,携老时也不过是一双垂暮,谁又比谁年轻?若论皮相,红颜白骨,纵然倾国倾城,谁能抵挡时光之刃?若论身份家世,父辈荫泽,岂能算作自身能耐?况且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后事难测,莫欺少年穷。若论才华……” 被一个妇人如此辩驳,琴仙只觉颜面无光,摆着手打断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柳伊扑哧一笑,指了指李君临,狡黠道:“他是小人,我乃女子,可不正是天作之合么?谁又糟蹋了谁?” “女娃娃切莫张狂,你方才所言,都是大不逆之道,若然传出去,定然惹祸端。念在你是妇人之身,云某不与你计较,但奉劝你谨言慎行,莫连累了李氏一族……”琴仙愤愤道。 柳伊本就是赌气,被他这一说,虽然不服,但回想方才所言,却也暗自担心起来。她撇了撇嘴,没再回话,只希望这琴仙节操有下限,莫做了喜爱搬弄是非的八公。 琴仙见她不语,便冷笑了一声,起身抱琴,朝李君临与叶彬揖礼道:“今日无端被妇人相扰,失了琴意,云某先行告退了。” 叶彬本是兴致勃勃地看着好戏,见此便起身回礼相送,歉意道:“妇人之言,就如同童言无忌,长天兄听过则罢,切莫耿怀于心。” “哼!”云长天悻悻地甩袖而出。 叶彬饶有兴致地瞟了柳伊一眼,施施然随后跟了上去,将云长天送出了桃园。 李君临目送二人离开,示意李铁扶自己坐起。待坐好后,他朝柳伊望去,还未说话,对方已不声不响地低头回座继续绞着手装小媳妇。他顿时失笑,这个‘伊伊姐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他倒是真没见过这么单纯的人。就连怀玉,都晓得暗中使坏,她的心思却是毫不遮掩。 不过,能遇到这样的‘娘子’,很庆幸…… “云先生并非恶人。”李君临道。 “嗯,我知道。”柳伊状似乖巧地应了声,随即抬头望了望李君临,奇道:“咦,临儿又有力气说话了?” “每日由叶师父诊治之后,公子的情况总会好一些。只是一旦过了午时,又恢复原样了。”怀珍淡淡地替李君临解释道。 怀玉瞅了瞅李君临,补道:“倒也奇,今儿个公子的气色确实较以往有所好转,说话时中气也足了些。” 闻言怀珍与李铁仔细打量了李君临一会儿,略带欣喜地点头赞同道:“看来公子不日定将大好了。” “既然诊治确有疗效,为何不再继续施针泡澡?”柳伊有些不明白了。 怀珍与怀玉闻言很是泄气,沉默了会,才听得怀玉低声嘟囔道:“若是使得,怎会不用?姐姐是不知个中痛楚,非常人能忍……” 李君临倒是无所谓地淡淡一笑,答道:“太费事。”到底不是根治之法,何苦为了那一点点微薄之力,费时费力费财地自找苦吃? “……”柳伊无语,想了想,讷讷劝道:“病痛病痛,病了哪有不痛的?临儿暂且忍耐,或许多诊治几次,便能好转呢?但凡有一丝希望,咱们都不该放弃。” “公子才不是畏痛怕麻烦,只是不想耽误学习罢了。”怀玉大声替他辩解道。 “身体才是最大的财富,都病成这样了,还学什么?”柳伊瞪着李君临,恼道:“你就是修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才子,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连说话都力不从心?倒不如好好养病,踏踏实实地过好小日子,待他日能活蹦乱跳时,再求学事。” “只为乐趣罢了。”李君临淡然道:“生死由命,强求无益。” “就你超脱……”柳伊白了他一眼,低头喃喃自语道:“看来这古琴什么的,就不该让小屁孩听。瞧把人都祸害成啥样了哟,小小年纪都看破生死了……” 叶彬回来后,众人移步至棋室,师徒俩切磋起棋艺来。怀玉帮李君临下子,怀珍候在一旁,不时吩咐怀安与怀宁端茶递水,李铁则按着李君临之意,替他不断调整身姿。 柳伊一看,根本没自己的事,围棋她又不懂,也不好与众人探讨五子棋与围棋的渊源,或是研究飞行棋的奥妙,便干脆告退打道回府了。 跟着怀安回到闲云居,张罗着用过午膳,柳伊想到钱银问题,便问明了情况,带着怜儿一起到专属于她的库房查验嫁妆。钥匙早在昨夜闹完洞房时,便由温氏转交到她手中,因此二人毫不费力地进了屋。 可惜这么一看,柳伊是彻底无语了。 大箱小箱倒也装了十来箱,可除了十多身四季成衣,一小盒原主娘亲留下的首饰和二十两封银,便多是些莫晚其妙的琐碎玩意。比如:剪刀、痰盂、尺子、荷包、腰带、花瓶、铜盆及鞋……诸如此类。 反正柳伊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解释为柳府抠门抠到家,拿家里不要的东西充嫁妆。 算来算去,整个库房里头,最值钱的,反而是她入门时穿的那身凤冠霞披,以及李君临挑盖头时用的华丽金枝。 ------------ 第15章 试探:等级之争 怜儿的脸色也顿时难看得很,难得愤愤地脱口骂了句:“老爷和夫人实在是太过份了!即便是平头百姓家嫁女,也断不会如此寒碜啊!” “哟~”柳伊笑着瞟向怜儿,竖起大拇指,很是意外地赞道:“哎呀怜儿,方才这两句你倒是说得好顺溜!” 把怜儿臊得立马红了脸,一紧张便更加结巴地辩解道:“没、没、没、没有,小、小姐,我、我、我……” “行了行了,我这是夸你呢,慌什么。”柳伊笑眯眯地说道,顺手从首饰盒里挑了件简单大方的梅花簪子插到她发髻上:“其实你就是心里太紧张,越想好好说话便越说不好。你看方才你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不是反而能够流利说出来了么?” “小、小姐……”怜儿慌忙摘下那梅花簪子,塞回柳伊手中:“奴、奴婢要、要、要不得!” “嘿嘿,药药药,切克闹。既然有两个要,一个要不得,可见还是要得的,我给你的,你就收下吧。”柳伊打趣道,又将梅花簪子插回她发髻上:“瞧,戴上多好看呀!” 怜儿又羞又窘,虽然搞不懂什么叫做‘切克闹’,却也知自家小姐是执意相送,好在那簪子朴实轻巧,价值并不算十分昂贵,便红着脸收下了。 “谢、谢谢小姐!”怜儿感激地说着,躬身谢了礼。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谢的。”柳伊豪迈地说道,顺手又递给她一锭银子:“收着!” “这、这可使不得……”怜儿慌忙摇头摆手。 “先拿着,往后还有用处呢。”柳伊瞧她实在不敢收的样子,便笑了笑,道:“指不定哪天得靠你手里的银子救命。” “菩萨保佑!”怜儿狠狠地瞪了自家小姐一眼,虽知柳伊只是说笑,但这几日小姐已‘死’了两回,可不能再随便吓唬人了!一两银子派不上多大用场,毕竟小姐如今已是李府的少夫人了,但……就当替小姐慢慢存点私房吧! 柳伊再掏了一锭揣入自己怀中,将剩下的银子打包放好,收起首饰等值钱物件,便锁了门,与怜儿一同回到西厢。 回来时,正好遇上温氏,柳伊便问了问柳家丫鬟们和王婆子的处置结果。 “正要找您呢。”温氏笑了笑,答:“那婆子已打发了去。至于陪嫁过来丫鬟们,还须学些规矩,何时懂得伺候主子了,便何时返您身边去。不过这样一来,原本指派给您的丫鬟们便不够了,太夫人吩咐,再调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各二名过来,让您先用着。” “如此也好。”柳伊一想那些人暂时不必跟在身边,又不用她出面,倒也算是有个缓冲。等过阵子她站稳脚跟,就算柳家丫鬟们回来了,也不担心她们弄出什么幺蛾子。 她想了想,问:“温妈妈,那我身边的一等丫鬟目前只有怜儿?”丫鬟们的等级,代表的可是直接的福利,柳伊这么一问,自是要确保怜儿的利益。怜儿胆怯弱小,她若不护着点儿,岂不是随便被人欺负了? 温氏瞧了瞧瘦瘦小小的怜儿,笑着说道:“依太夫人的意思,怜儿既是您身边惯使的婢子,往后若表现出众,提拔为一等丫鬟也是可能的。”意思是暂时怜儿还不能提为一等丫鬟。 “这恐怕不太好吧?”柳伊为难道:“怜儿打小跟在我身边,情同姐妹,若是让人随意使唤了……”说着她朝温氏一脸无辜地笑了笑,眨眼道:“您说我哪儿舍得?也只好跟着忙乎了。可这若传了出去,让人误会咱们李府的婢子欺主,岂不坏事?” 柳伊这话暗含几分要胁之意,温氏闻言微微蹙眉,心里顿时不高兴起来。她暗忖,听闻这少夫人在娘家时,是个胆小怯懦的二小姐,怎么刚进李家门便敢如此嚣张?看来柳家出来的,无论主仆,都不是个老实安份的…… 柳伊见温氏脸色不佳,也不好太过分,便又道:“温妈妈也莫为难,要不然就先让怜儿占个一等丫鬟的名份,她的月例什么的,便从我那儿扣。若有什么事儿要她去做,我多担待着便是了。” “这怎使得?主是主,仆是仆,哪有主子替婢子做事的道理?怜儿若是如此不懂事,怕是少不得也得先去学学规矩。” 温氏瞟了眼低着头哆嗦不已的怜儿,淡淡说道:“太夫人的安排,实是为您着想。据老身所知,怜儿原本在柳府只是个三等丫鬟,如今提为二等,已是优待。况且她人小,又是初进府,若提得太快,别的丫鬟们定然不服,反倒容易生事。” 柳伊这一争,倒不是非要让怜儿做上一等丫鬟不可。毕竟偌大的李府,自有规矩在,由不得她想怎么样便怎么样。但一方面,她必须表明自己护着怜儿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李府对她的容忍底线。她们主仆根基未稳,往后应该如何在府上生存,总要心里有点谱。 因此见好就收,柳伊换了惶恐的表情,点头讷讷道:“那倒是我想得太简单,不识祖母的用心,给温妈妈惹麻烦了。既然如此,二等便二等吧,祖母允了往后会提,必不会让人亏待了她去。” 说着她凑前拉着温氏的手,赔笑道:“温妈妈,我年纪尚轻,不太懂事,往后还得请您多加指教才是。” “指教倒是不敢。承主子们厚爱,也没当老身是外人。宝哥儿既是允了往后桃园由您作主,老身自会用心辅佐。”温氏不咸不淡地回道。 她是知道柳伊娘家情况的,见柳伊服了软,也不好再端着脸色,便温言道:“少夫人且宽心,怜儿进了李府,不会过得比以往差的。主子们向来对下人宽厚,二等丫鬟的月例足有四两银,还不算平日的赏赐。吃穿用度都从不短缺,四季都有新衣新鞋,逢年过节还另有利是,干的活儿也不累。” 看来李府的福利待遇,确实比在柳府好多了。据柳伊所知,以往怜儿的月例只有五百纹钱,原主作为名份上的二小姐,也不过是二两银子,还总是被管钱的婆子克扣。于是她软软一笑,拉过怜儿道:“怜儿,还不谢过温妈妈。” 怜儿连忙惶恐地躬身行礼谢道:“多、多谢、谢温妈、妈妈。” 温氏拂了拂手,道:“少夫人若是不忙,且随老身先把选婢这事办了。怀安是公子身边惯使的,离了总是不便。况且您身边也不能没个婢子伺候。” “那便麻烦温妈妈啦。”柳伊客气道。 所谓的挑婢,其实人选都是太夫人和温氏商量好的,让柳伊过去,只是过过眼认认人罢了。主仆二人跟着温氏到了管人事的妈妈那里,领了人,便又乖乖地随温氏回桃园。 回去后,温氏分配了众丫鬟们今后各自负责的事务。怜儿虽然只是二等丫鬟,但人小力薄,看在柳伊的面子上,温氏并没有分配太多事情给她,主要是负责跟在柳伊身边听其吩咐。 将人员各自安排好,温氏便向柳伊提起夜里家宴之事。李府不比柳家,况且柳伊也没个正经小姐的样子,温氏少不得要处处嘱咐反复提点。 柳伊自知若想在府上尽快立足,该学该做的,必然要努力做到最好,便也没有觉得丝毫不耐烦,不但全程表情十分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应着,末了,还连连感谢温氏的悉心教导。 至此,之前柳伊出言相争之事,给温氏带来的不良印象,才算是彻底揭过。温氏心里也有了个谱,新主子就是个没爹疼没娘教的可怜孩子,又是出身小家小户,难免没规没矩,不懂分寸。但胜在人还小,本性不坏,懂得善待身边人,又肯认真学,好好教导一番,他日未必不是个合格主母。 家宴设在酉时中,申时不到,怜儿便和新来的两个二等丫鬟念真、念慈一起安排伺候着柳伊沐浴更衣。念真收拾她换在一旁的衣裳,掏袋之时没留神突然滚出一只鸡蛋,‘啪’的一声,便掉在地上,摔破了壳。 众人一看,都不由得笑了。念真怕柳伊尴尬,便憋着笑意,弯腰捡起那鸡蛋,很是无奈地问道:“怎么有只鸡蛋藏在里头?” 怜儿道是自家小姐还留着藏食的习惯,见念真问起,担心李府丫鬟们因此而瞧不起自家小姐,便敛了笑容认真替柳伊开脱:“今、今晨小、小姐用、用得少,我、我怕她饿、饿着,便、便……” “原来如此……”念真眉眼含笑地点了点头,想到新少夫人的出身,对这种略带小家子气的做法倒也不是不理解。不过她还是善意提醒道:“膳房里时刻备着十数款点心小食,留待不时之需。少夫人若是饿了,派奴婢们前去取食便是。” “倒不是怕饿。”柳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先前是想带去给临儿,不成想见着他后反倒忘了。” 念真眼中似信非信,却也识趣地顺着话赞道:“少夫人真是有心。” 柳伊瞥了眼那鸡蛋,见它虽然破了壳,倒是没有弄脏,便又道:“浪费粮食总是不该,且放着吧。回头夜里若觉得饿,还可以吃。” “少夫人若是夜里想吃,奴婢便让人在小灶房里备着。这鸡蛋又冷又破,怎可再食?”正替柳伊梳妆的念慈闻言瞟她一眼,诧道。 “放着吧。”柳伊淡淡一笑,也不多话,表情却是坚持。 她前世本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自是懂得惜食。为人师表后,要教育小朋友们养成爱惜粮食的好习惯,自当时刻不忘以身作则。虽说如今入了李府,往后吃穿不愁,可她还做不到随意浪费而不心疼。 “……是。”念真犹豫着将那鸡蛋放到小几上,与念慈对望一眼,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 第16章 失手:估计错误 不多时,李君临等人也回到了闲云居。趁着他去沐浴更衣的时机,柳伊向怀珍等人细细问起他今日的情况。得知他比昨日之前要好转了一些,她心里颇觉安慰。不管冲喜之说是封建迷信,还是走进科学,只要小正太确实在慢慢好转,便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目前来说,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一时的起色,并不代表着今后的路便能一帆风顺。 待李铁抱着李君临出来,众人便欲动身去往正院。刚刚沐浴后的小正太,添了几分水润与灵色,柳伊边走边侧头打量着他,李君临不明所以,眼角瞟了过来,神情中带了些许疑问。 柳伊突然停下脚步,朝李铁道:“临儿人小,想来不沉,不如让我抱着吧?” “不行!”怀玉一听便叫嚷了起来:“姐姐会把公子摔着的。”她嘟着嘴,双手叉腰,十分不满地瞪着柳伊,愤愤地嘟囔道:“姐姐怎么总爱动手动脚?难道这是你们柳家的传统么?” 这话有点不像样了,怀珍连忙扯了怀玉一把,朝柳伊淡淡地说道:“公子向来是阿铁哥伺候的,少夫人气力不够,怕难以承受。况且,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您若是想在主子们面前有所表现,也不必急于一时。否则,若真如怀玉所言,出了什么差错,反倒弄巧成拙。” 也不怪怀玉反应那么大,怀珍又这样说,在场众人,大都以为柳伊想求表现,讨长辈们的欢心,可这种方式,无疑并不合适。 天可怜见,柳伊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一点。但她自然也不能够坦白说,呃,我就是见他长得可爱,想抱抱他而已。若真这么说,众人指不定又要生出什么误会来。其实另一方面,柳伊倒也是觉得,自己往后既然要好生照顾小正太,处处亲力亲为,也是迟早的事。 对方不过是个可怜病童,柳伊纯粹是把他当成晚辈去疼的,就好像是对待自己以往的学生,对待一个可爱讨喜的小朋友,甚至是对待自己的儿侄辈去照顾。所以无论是功利也好,龌龊也好,那些歪曲的念头,都和她扯不上什么关系。 “小、小姐,算、算了吧,您、您……”怜儿怯怯地上前,扯着柳伊的衣角劝道。 柳伊见众人这番表现,也不好坚持,笑了笑,正想又打个哈哈揭过去,小正太却弱弱开言,问道:“为何?” 柳伊皱了皱鼻子,赧道:“就是想试试行不行。” 小正太闻言沉默了下来,怀玉见此急了,拉着怀珍拨腿就往前走,还一边回头催促着李铁道:“阿铁哥哥快点快点,莫让太夫人们等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极为防备地睨着柳伊,似乎还真怕柳伊会铆上劲儿,突然冲上前来抢走李君临。 李铁俯睨了李君临一眼,见小主子并未发话,便也迈着步子稳稳向前。 柳伊不以为意地一笑,瞥了怜儿一眼,示意一起跟上去。 于是一行人便又不声不响地继续往正院而去。 这么又走了许久,一路沉默。只有怀玉不停回头望向柳伊,那戒备的模样,让柳伊看了心里暗自好笑。其实她倒是真的挺喜欢怀玉这孩子,活泼有朝气,调皮中偶尔使个坏,却没有真正的恶意,不拘不束,敢说爱玩,这才像是个真正的孩子。 反观李君临……算了,他实在是个特例。 快到正院的时候,在回廊前,李君临突然动了动,李铁便会意地停下了脚步。众人见此,也只得跟着停下来,好奇地看着李铁与小主子。 “公子,怎么了?眼看就要到了呢!”怀玉奇道。 为了准备夜宴,正院附近来来回回有好大一群仆奴们在奔走忙碌着,见了李君临等人都是匆匆见了礼,又匆匆来去。他们一行人突然停了下来,倒让所有仆奴们都关切地望了过来。 “试吧。”李君临睇着柳伊,微微扬唇。 呃?试?试什么试? 众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李君临是回答之前柳伊的话。怀玉顿时急得跳脚,直嚷嚷道:“不行不行!公子您、您……哎,气死我啦!” 怀珍眼神惊疑地打量了柳伊一眼,实在想不透这个少夫人到底是哪儿得了自家主子的垂青,她刚入门不到两日,小主子便已经为她破了许多例,若时日再久,还不把她宠上天了?公子到底在想什么,不会是……喜欢上少夫人了吧?不不不,绝不可能。 “公子,此事不妥。”怀珍收回目光,朝李君临轻声劝道。怀安怀宁也跟着齐声相劝。 怀字辈婢子们,都是李君临身边得力的人,权利不同一般丫鬟,照顾小主子那么久,平日相处并没有那么死守规矩,所以觉得不妥,众人也便直言相劝。 柳伊身后的念真念慈只是刚从福园调来的二等丫鬟,就不敢轻易开口了,便目光恳切地望着柳伊,等她表态。 怜儿心里有些矛盾,作为柳伊的嫡系,她自然是无条件向着柳伊的。若自家小姐非要抱小姑爷,她便支持小姐去抱,大不了她们在一旁护着,也不怕摔着小姑爷了。 可怜儿又担心真如怀珍所言,自家小姐力求表现反倒弄巧成拙。小姑爷那可是万般金贵的千金之躯,真若有个闪失,莫道她们主仆二人,只怕是连柳府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正太笑容不改,淡淡说道:“无妨。” 怀珍见劝说无效,便担心地瞧着柳伊,眼神中带着恳请,只望这少夫人莫再胡闹,赶紧出声婉拒。而怀玉则干脆瞪着柳伊,咬牙切齿,一脸威胁之意,仿佛只要柳伊一说要抱,她便会冲上来狠狠啮上一口似的。 柳伊见众人突然都瞧向了自己,也有了些迟疑。毕竟原主的身板太弱,手无缚鸡之力,不似她前世身子硬朗,力气很大,这会儿到底能否抱稳李君临,还真不好说。可小正太都敢豁出命去让她试,她若是退却了,也不是她的风格。 柳伊犹豫了会儿,将目光投到李铁身上。这个沉稳侍卫与小正太之间,比怀玉、怀珍等人更为熟络亲近,自是熟知主子心意。他又是懂武之人,如是果真不妥,他应该也不会同意吧? 李铁淡淡地迎上柳伊的目光,平静无波,不嗔不喜,没有丝毫要表态的意思。他抱着李君临稳稳当当地站在正中,纹丝不动,仿佛雕像一般。 “好!”柳伊咬咬牙,突然下定了决心。万事开头难,她且试上一试,大不了真的抱不动,也不必勉强,将小正太再丢回给李铁不就是了?只是这副破身子,看来少不得要好好锻炼一番,至少恢复成她以往的状态才行。 柳伊搓着手跃跃欲试,为求保险,她想了想,便唤了怀珍与念真护在她左右,自己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从李铁手中接过小正太。刚到手中时,还觉得尚可,待李铁一松手,双手便顿时一沉,身形被带动着弯了下来,怀中的小正太差点跌了出去。 “呀!” 柳伊浑身一冷,身子下意识地向前贴近,死死搂紧了李君临,抱不住他,便想转个身垫在下面。 护在两侧的二婢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幸亏眼明手快,双双出手及时托住下跌的李君临,没让他真个落在地。但这二人一心护住小主子,脑海中根本没想到少夫人,因此反倒叫双手陡然落空的柳伊身形止不住势往后一跌,跌坐在地。 “小姐,您、您怎么样?可、可、可有伤着了?”怜儿白着小脸扑上前,扶着狼狈不堪的柳伊急切道。 李铁轻轻松松地将李君临重新抱在手上,低头俯睨着地上的柳伊,看不出责备之色,但也没有试图安慰她几句的迹象。其它丫鬟们这才回过神来,念慈念真慌忙行前,帮着怜儿扶起柳伊。 这一跌,倒是跌出了柳伊不服输的精神。她顾不上形象地拍拍屁股,又拍去手上的灰尘,也不去管别人会怎么想,只顾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君临,咬牙道:“再来!阿铁你等会儿慢些放手,待我准备妥贴,定然无事。” 受了方才那般惊吓,李君临却淡定如初,闻言又是浅淡一笑,黑亮星眸闪着不常见的光彩,仿佛觉得眼前这一切甚是好玩。 众婢心里担忧却不敢多言,怀珍见小主子竟然仍不畏怯,李铁却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想开口再劝,又怕违背了小主子的意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怀玉仗着人小,却没有那么多地顾忌,身形一闪,伸开双手如大字,挡在柳伊面前,叫道:“不许再来!” 柳伊随意瞟了眼面前的小萝莉,敷衍道:“玉儿乖,一边去。别闹,姐姐办正事呢。” “呸!”怀玉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口,见柳伊诧异又好笑地望过来,根本不以为意,她咬了咬唇,突然换上了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闭着眼,伸手向前半真半假地说道:“姐姐要抱,就抱玉儿吧!求您别再祸害咱们公子啦……” “噗……”柳伊憋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哭笑不得地挠挠头,哎哟,搞什么嘛,怎么弄得她好像是个猥亵孩童的怪阿姨似的? “算了……”柳伊嘟囔着妥协道:“那就下次再来吧。不过……” 本已松了口气的怀玉,一听又瞪大了眼睛戒备道:“不过什么?” ------------ 第17章 风声:忽悲忽喜 “至少我得好好掂掂临儿到底有多重。”柳伊认真道:“让我入门,不就是为了照顾临儿吗?今日我虽然还抱不动他,练一练,他日定会成功的。” 怀玉撇撇嘴,放下双手,难得一本正经地仰头望着柳伊,道:“姐姐何必假惺惺,您若真为公子着想,便该安份守己,而非百般滋事。公子自有我们照顾,您不给我们添乱就好了。” 这种话,从一个小屁孩口中说出甚是滑稽,但也从侧面反映出短短两日不到,柳伊留在李府下人眼中看来,是多么让人不省心。 被小萝莉貌似苦口婆心地教导,柳伊颇觉尴尬,都说现代的孩子是越生越聪明了,怎么她感觉古代的小朋友更难对付呢? “我、我们小、小姐是一、一心想、想着小姑、姑爷的!”怜儿为自家小姐辩护道,可惜这话看来没什么效果,李府丫鬟们虽然沉默着什么也没说,但明显是赞同怀玉所言的。 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柳伊心知时间会证明一切,倒也并不介意丫鬟们一时的误解。况且这至少也说明了一点,李府的丫鬟们是真的很关心很爱护李君临的,否则也不会以下犯上跟她叫板。 说道底,柳伊虽然出身不高,这门亲事又只是形式,并非真实夫妻,但好歹她那嫡妻的身份还挂着呢。目前看来,不管小正太往后是好是坏,至少这三两年内,这名份还是丢不开的。 “怀玉……” 一片沉默中,李君临轻声相唤,李铁顿了顿,替他说道:“怀玉不得无礼。公子并不介意,少夫人若要再试,便随她意吧。” 怀珍见李君临有维护之意,便将怀玉拉到身边,扯了扯她的耳朵,佯斥道:“你这小妮子,真是被惯坏了,那些话是你能说的么?” 柳伊连忙摆手制止了怀珍装模作样的教训,举着手保证道:“我保证加倍小心,绝不失手。” 众人虽不相信她的保证,却也无他法。怀珍与怀玉相视一眼,悻悻地想道:唉,若是温妈妈在就好了。有她在场,定不会允许少夫人这般胡来,而公子也会卖乳母一个面子…… 柳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上前,握着拳,表情认真,活像要上战场一般。怀字辈三大丫鬟和念真念慈都不约而同地围到了她身边,怀玉年幼,怜儿人小,两人便颇为紧张地盯着众人,顾不得管下人们路过时好奇的目光。 柳伊做好准备后,便朝李铁点点头,对方再度将李君临移到她手中,却并不松手。柳伊搂着小正太的细腰与腿窝,憋着气,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一张脸涨得通红,精神高度集中,缓缓将他略抬起了些。她的两手一直抖颤不止,连直立都有些困难,想是行走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铁见她稳住了身形,便卸了劲,松开手,却停在下方,并未移开。 柳伊抱着李君临还没默念到三,便吃不住力眯眼皱眉,朝众人求救。 李铁十分轻巧地拎起李君临的衣带一提,下一瞬小正太便又安安稳稳地倚靠在他怀中。 柳伊半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末了她扬起头,犹带微喘,却是笑得十分灿烂。她朝李铁竖起大拇指,真心道:“服了。还是你厉害,呵呵……” 其实一个正常的八岁孩童,体重约莫在22至30公斤之间,莫说现在的柳伊,即便是以前,她想要轻轻松松抱着李君临行走自如,那也颇不容易。 她见小正太身形单薄,李铁又好像怀抱无物,倒是轻估了李君临的体重。却不知浑身无力之人,犹比同等常人还要重上几分,李铁乃习武之人,不受影响,可她不过是个弱质女流,当然抱不动了! “走吧!”柳伊笑眯眯地探手了抚小正太的头顶,大手一挥,如以往做孩子王般,心情颇佳地招呼着众人继续赴宴。 李君临见她确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再想到方才她憋足了劲儿也要抱他,一张白皙小脸,生生憋成煮熟的螃蟹状,大感好笑之余,心情也越发舒朗起来。 众人入了正院,院中摆满了酒席,荣伯与温氏各自领着男女仆奴忙碌着,眼看快要张罗妥当了。瞧见柳伊一行人进来,下人们都停了手中的活,微笑见礼。 温氏笑着迎了上来,朝李君临怜惜道:“今儿个夜宴是难得一家团聚,阖府同庆,宝哥儿且忍耐则个,回头待少夫人奉过新妇茶,便可先行回桃园歇息。”说着她仔细打量着李君临,喜道:“咦,宝哥儿今日气色颇佳,果真是福气临门了!” 众人自是心知肚明,李君临脸上微带潮红之色,全因方才被转手两回之故,但谁好意思不识趣地当面戳穿?柳伊脸皮时薄时厚,这会儿却是把温氏之言当成了赞美,颇有些引以自豪的感觉,也不知在得瑟什么。 不过在长辈面前,柳伊倒是懂得收敛一些,淡淡含笑,举止端庄,时不时垂眸颔首作小媳妇状。她的脸上也还带着未散的绯色,看来倒真似个含羞带怯的新媳妇般。温氏此时尚不知回廊上发生的事,瞥了她一眼,还道对方得体,暗自点头。 温氏将一行人引进了偏厅歇着,不多时叶彬也慢条斯里地步了进来。丫鬟们上了茶水,众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着,便见荣伯领着李锦年也进了屋,众人连忙起身行礼招呼着。 李锦年先朝叶彬客气地揖了一礼,瞧见李君临在场,少不得向怀珍等人仔细问询一番。柳伊偷眼瞟着这个挂名公公,三十出头的李锦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若是在现代,说不准能迷死多少人。他长得和李君临其实只有三分相似,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李君临若非身染怪疾之故,长相偏妖孽,好在双眉间天生红痣,平添了一股端庄之灵气,以作平衡。不过病气掩去了他的光华,正如蒙尘明珠,暗淡无光,自是比不得容光焕发的李锦年。 李锦年生得剑眉星目,身姿潇洒英武,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番侠义之气,全不似掌管天下粮事的官员商贾,反倒像是传说中的大侠。 问完小正太的情况,李锦年转头瞧向柳伊,略略打量,便和气地说道:“是个乖巧孩子。入得府来,从此便是一家人,莫拘束,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开口。” “多谢……爹爹,孩儿什么都不缺。”柳伊暗暗汗了一个,李锦年看起来比前世的她年纪大不了多少,她一来就降了个辈份,还真是有点叫不出口。好在原主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不用装都够嫩的,她就当‘爹爹’这词,是挂名公公的外号算了。 李锦年笑着点点头,转身坐了下来,与叶彬聊了聊李君临的功课问题。 又等了片刻,待永安长公主搀扶着太夫人顾氏入了厅堂,温氏便进来请众人返回厅堂准备入席。 因为早上柳伊没去请安,原本新婚翌日的新妇奉茶便改在了晚宴前。厅堂正中,顾氏已坐定,瞧见众人转入厅堂,她表情不善地朝柳伊瞪了过来。永安长公主亦是面色不佳,迎上前好生端详了李君临一番,这才陪着李锦年返身入座。 李锦年有些莫名其妙,便问道:“是谁惹得母亲气恼?” “谁做的好事,谁心里清楚。”顾氏鼻子里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多说。屋里屋外都是下人,她不想一来便落了柳伊的面子,况且这柳家丫头性情怯懦身子娇弱,昨儿个才出了意外,这会儿若再被吓晕了,反倒晦气。 永安长公主睨了仍在装模作样的柳伊一眼,叹了口气,见顾氏没有追究,便也息事宁人地说道:“罢了,总之宝哥儿无事便好。” 这语焉不详的话一出口,柳伊一行人顿时心下了然,定是方才柳伊‘强抱’小正太差点令其跌倒之事,被好事者传至太夫人和公主耳中。好在已知李君临并未真的出事,二人虽是气恼,却也还能压抑着,没有当场发作。 温氏这会儿多少也听到了些风声,但她从方才至今,眼中所见小主子精神很好,心情也颇佳,便生不起怪责之意来。 她是奶大了李君临的乳母,自然分辨得出他真正的喜怒。莫看他平日里神情温和,但凡有气力,无论对何人总不吝笑容,其实他真正欢喜的时候极少。以他那样的处境,想要开心起来,也确实很难。不管少夫人做了什么,反正没真出事,小主子高兴就好。 心里这样想着,温氏自是不想主子们刁难少夫人,坏了小主子的好心情,便开口打着圆场道:“老奴见宝哥儿今日气色颇佳,定是添了喜气之故。不知公主去国安寺还愿时,玄法大师可有高见?” “说来倒要报个福。”永安长公主缓了脸色,瞥见顾氏及李锦年都关切地望了过来,终于忍不住霁颜道:“今朝本宫刚到国安寺,便见行客僧候在寺外,道是玄法大师有请。待见了面,大师直言昨日夜观星象时,有吉星高照李府,他掐指一算,若无意外,宝哥儿的病情不出一年,便能痊愈。” “大师果真如此说?”顾氏闻言大喜,竟兴奋地站了起身,在场众人也都喜不自胜。 ------------ 第18章 赠礼:祸福相依 永安长公主笑着点点头,欢喜之余,心里却无端端闪过一丝不安。 此前她曾数度求见玄法大师,对方经不住她的苦苦哀求,终于答应替李君临看诊,之后便提出了冲喜之法。她当时挑了好几个更好的人选,却在大师的暗示下,最终选定了最不可能的柳家庶女。临别时,大师突然道了一句禅机:“自古祸福总相依。瑾瑜公子虽身染怪疾,未必全是祸事。” 她当时一心记着的,是亲儿奄奄一息的模样,哪里顾得上与他谈经论道?一回到李府,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操办李君临的婚事,根本没去多想。像她这样的门户,寻常婚事至少要筹备一年以上,当年她大婚,甚至足足筹备了三年之久,这还是在嫁妆基本备全的情况下。 李君临到底是登记在册的公主之子,又是皇帝最疼爱的子侄辈,甫一出世便赐了‘瑾瑜公子’之称,在皇城里还有自己专门的府第……他的婚事,要取得皇帝的同意,要去宗人府里报备,还要准备三书六礼,三媒六聘……如此种种繁琐,她却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光,便将柳家庶女顺利娶进了门。 如今终于得了玄法大师的吉言,娇儿康健有望,这福气,会否祸所依? 永安长公主不敢细想。 她恍了恍神,却见温氏正朝顾氏施了个大礼,然后喜滋滋地贺道:“承蒙天爷保佑,宝哥儿定将大好。如此说来,这门亲事,倒真是结得好。” 顾氏脸上乐开了花,这会儿早就忘了柳伊之前的轻率莽撞,一边扫了眼身旁的坐席,示意李铁将乖孙抱到自己身边,一边朝柳伊招着手,和颜悦色地打趣道:“傻孩子,还愣着做甚?宝哥儿疼爱媳妇得紧,今早见你睡得安恬,忙不迭地派人传话过来,免了晨安。如今还不快过来奉了新妇茶?” 因着永安长公主带来的喜讯,大伙儿都欢喜得很,本就是办的喜庆家宴,如今屋里屋外的气氛更是轻松融洽,听见顾氏对柳伊的揶揄,无论主仆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永安长公主抛去心中不安,也笑着吩咐身边丫鬟去招呼柳伊过来。 柳伊暗道这情势逆转得可真快,简直比电视剧还要电视剧,她还没想好怎么应对长辈的怒气呢,突然之间,她好像又成了颇受宠爱的能臣,真是让人好难适应!不过至少目前看来,她是安全的。 柳伊微垂着头,如小媳妇般羞羞答答地迈着碎步来到顾氏等人,说有多乖巧,就有多乖巧。她容貌不出众,但这番作态,倒让顾氏更加放心了,到底还是孩子嘛!难免有时会不懂事。但瞧她那小模小样的,也闯不出什么大祸来,往后多提点提点,再让下人们多担待着便是了。 李君临没有力气奉礼,柳伊在丫鬟的指点下,自己一人给三位长辈们奉了新妇茶,顾氏本赏了一对极品翡翠打造龙凤镯子给她,想了想,许是欢喜过头,又从自己腕上脱了一个镯子直接套到她腕上。 那是一只金镶玉的凤镯,做工十分精巧,历史也颇久,因顾氏常年的佩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柳伊不懂首饰,但依稀看得出来,这应该是由断掉的玉镯修补而来的,若论实际价值,比起那对翡翠镯子来,是远远不如。 永安长公主见此十分惊讶地脱口道:“母亲,这太贵重了!”李锦年虽未开言,却也挑着剑眉,神情十分意外。 其它知情不知情的奴仆们,此时也俱神色一凛,再瞧向柳伊的眼色,便多了几分敬畏。 半眯着眼的李君临心里虽然吃惊,但想了想,又觉得释然。 顾氏见柳伊正歪着头不解地端详着腕上的凤镯,犹带几分怯懦的白皙小脸看上去颇有些惹人怜爱的味道,她慈爱一笑,解释道:“这镯子乃先夫与我的定情之物,原本是一对。先前公主入门,本该都给她,但我惦着先夫,终究舍不得,便留下了一只。如今你也是我李家正儿八经的嫡媳,这一只便正好给你。” 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代代只传长媳的传家之宝? 柳伊好奇地朝永安长公主腕上瞟去,果见对方手上也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凤镯,不免有些受宠若惊地慌忙婉拒:“这可使不得。这镯子如此珍贵,孩儿可当不起。”说着她便想将那镯子褪下来。 “收着吧。”永安长公主伸手按住柳伊的手,虽然心里有些委屈,却识大体地笑着劝道:“傻孩子,长辈赠的宝贝,哪有拒收之理?你若真个还了,那才是当不起呢。” 如此一来,柳伊也不敢再拒绝,只好乖乖地行了个大礼,谢了顾氏的好意。这镯子不算名贵,但象征意义却重大,顾氏这一给,便是认可了她在李府真正的地位。 永安长公主身边的丫鬟托着两盒首饰,一盒是个个只比乒乓球小一圈的洁白珍珠,约莫有七八个,另一盒则装着一对夜明珠,有三岁小儿的拳头大小,都是极难得之物。 永安长公主让丫鬟收起那两盒首饰,道:“比起母亲的大礼,本宫这两盒珠子都是俗物,算不得什么,你且拿回去玩。”说着她从自己颈项上解下一根红线,红线上系着一个方形玉牌,那玉牌约两指宽半指长,造型简单,通体润白,看上去并不出奇。 “此乃本宫满月之时,先皇赏赐的玉牌,正面是本宫的名字,背面是本宫的封号。在皇室宗族中,这种玉牌通常只赏给皇子,本宫是特例。”她一边指着玉牌上隐约的纹路给柳伊看,一边将玉坠系到柳伊脖子上,末了她瞧了瞧李君临,语带骄傲:“除了本宫,宝哥儿是另一个特例。” 这话本有炫耀之嫌,但永安长公主身份地位在那儿摆着,她气质尊贵高华,又是倾国倾城之貌,众人听来非但毫无反感之意,反而与有荣焉地连连点头。 柳伊也不例外地很是自豪了一番,过后才反应过来,屁咧,这有什么好神气的?完了完了,自从嫁入豪门,她好像也开始被万恶的金钱侵蚀得有些虚荣起来…… “这是最好的羊脂白玉,冬暖夏凉,能安神定惊,本宫佩戴了这么多年,就连大婚之时,都舍不得换上别的珠子。”永安长公主将系好的玉牌藏入柳伊衣领下,话中又强调自己对它的喜爱,其意不言而喻:我如此忍痛割爱,自是不当你是外人。 柳伊这下子有些哭笑不得了,顾氏一给她佩戴多年的定情手镯,永安长公主便不甘示弱送了意义非凡的本命玉牌,这婆媳间好像……好像在斗气似的,真让人难做啊。 她表面上照样感恩戴德地谢过永安长公主,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地瞟着李锦年,这挂名公公不会也来凑热闹,兴冲冲地解下一件随身物件送给她吧?比如说,呃,腰带什么的…… 果然李锦年见其它二人都送了大礼,便垂眸抚着下巴沉吟起来,瞟都不瞟旁边那家丁手中捧着的盒子一眼。 仆奴们被两大主子突然而来的大手笔吓到了,但时至此刻,众人更加好奇着自家老爷又会祭出什么法宝,便都期待地望着李锦年。 “看来只能如此了……”李锦年缓缓抬头,一边漫不经心地示意家丁将盒子递给柳伊身后的念真,一边表情认真地说道:“我李家本有双绝,一为桃花剑,一为桃花酒。刀剑无眼,你乃女子,就不传给你了,我便将桃花酒的酿造之术传给你吧……” “多谢爹爹!”他话音一落,柳伊便欢天喜地地行了个大礼,神情顿时轻松起来,连要装小媳妇的事儿都给忘了。呵呵,她还真怕这挂名公公腰带一抽,给她绑上,道:这腰带我从小系到大,现在忍痛送给你啦! 看柳伊高兴成这样子,众人又是善意地笑了起来,以为她是对长辈们的厚爱欢喜过头了呢。只有李铁和叶彬,一个淡漠,一个玩味,神色巍然不改,而李君临则仍旧半眯着眼,浓密羽扇遮掩下的星眸,熠熠闪光。 奉完新妇茶,顾氏便发话开席了。偌大的厅堂内只摆了一席,除了坐着李府五位主子,便是李铁和叶彬,如怀玉怀珍这些贴身婢子们留下来伺候布菜,其它如温氏、荣伯等身份较高的奴仆们都退出了厅堂,在院子里与其它较有身份的奴仆喜聚一堂,共食同庆。 延续着之前的喜乐气氛,这餐饭吃得其乐融融。只是在怀珍给李君临喂食时,永安长公主问起他惯用的翡翠白玉碗和羊脂雪玉匙,怀珍脸色惨白,正要放下碗匙,跪下请罪,怀玉却狡黠地瞟了柳伊一眼,抢着说道:“今日主子们如此割爱,公主以为咱们公子会置身事外么?” 怀玉此言说得模糊,有误导之嫌。她表面上是说主子们都舍得纷纷割爱,李君临作为其夫,自然更加愿意割爱了。可实际上细一思量,却又什么都没说,却能让人上文接下意,误以为李君临将那碗匙率先赠给了柳伊。 在场众人,除了柳伊和怜儿,谁不知那翡翠白玉碗和羊脂雪玉匙是李君临的心爱之物,又是惯常用着的,他若是要赠予柳伊,也不是不可能之事。毕竟连顾氏和永安长公主都赠出了自己意义非凡的贴身之物,相较起来,一副碗匙纵是宝贵,也不足为道。 ------------ 第19章 私心:一番闹剧 怀玉故意这样说,是藏着私心的。 那副碗匙价值连城,又是御赐之物,若是他人得了,谁不是小心翼翼地好生供奉着?也就只有圣眷隆如李君临者,才会毫不在意地拿来日常吃用。 知情的丫鬟都极为小心,除了要伺候李君临进食的怀珍,其余人等,就连怀玉都不会随意去碰那碗匙,怕的便是万一一时不察,生出差错来。说白了,这副碗匙若是小主子自个儿打破了,基本上屁事儿没有,但换了一般人,那就是渎君之罪,死期不远了! 柳伊失手打破了那碗匙,当时在场的下人只有怀珍,平日里那碗匙也是怀珍管着的,就算柳伊愿意主动跳出来承认错误,这罪名也实打实地扣在怀珍头上摘不下来了! 怀玉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姐妹被少夫人一个无心之失害死了?反正眼下少夫人风头正盛,主子们惜她是带来福运的贵人,定不会随意苛责。若说那碗匙赠给了少夫人,没被人查出来碗匙已损便罢了,纵然被查了出来,也自会有人保她不死。 她也不怕柳伊否认,一来她并没有直言公子相赠,柳伊若否认,难免让人生疑。二来那碗匙确确实实是柳伊自己打破的,此时被公主问起,定然心虚,难免抱着侥幸的想法,但凡能瞒得一时便是一时,以避责罚。 至于另一位知情人士李君临,一来他没有多少气力辨言,二来公子性温重情,怀珍伺候公子多年,他绝不可能罔顾她的性命。 不得不说,怀玉虽然人儿小小,心思着实不少。她这话一说,永安长公主便会心一笑,没再追问。 柳伊似笑非笑地瞟了瞟那小萝莉,对方坦坦荡荡地回视过来,眼神如小鹿般无辜。柳伊也不是笨蛋,个人利害此时哪里还不心中有数?当下便一脸惊吓地站了起身,随即身形一软,便扶着额摇摇晃晃地跌了下来,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怎么了这是?”顾氏神色一惊,只觉得背上一凉,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脸上时青时白。昨儿个柳伊差点瘁死之事她是清楚的,这会儿不是又发作了吧?真是喜怒哀乐,一拨接一拨…… 柳伊没想到把老人家吓成这样,也不敢演得更过份,一只手偷偷在自已腰间一掐,接着便神情一揪,挤出了几滴泪花,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呜呜……都、都是孩儿不好……我不知那碗匙乃临儿心爱的宝物,错手打破了,本想迟些日子再补偿回来……但、但如今想来,若那碗匙实如祖母所赠凤镯、母亲所赠玉牌,孩儿、孩儿岂非万死不得其咎?” 说着柳伊白着脸跌跌撞撞地爬起身,脸上涕泪横飞,她故作左右张望着,打量着墙壁柱子花瓶桌角等硬物,口中喃喃道:“孩儿没能保管好如此珍贵之物,愧对夫君,愧对祖母和母亲、父亲大人,愧对李氏列祖列宗……我、我但求一……” ‘死’字未出口,顾氏身边的于嬷嬷便得了她的意,慌忙疾步上前牢牢定住柳伊,制止她去寻死,而顾氏与永安长公主这时也都齐齐起身,着急地迈了过来,又气又急道:“你,你这傻孩子……东西破了便破了,寻死觅活地做甚?” 柳伊一脸哀戚惧怕,还带着几分冤枉与委屈:“孩儿,孩儿实不知府上随意吃用之物,竟都是宝物……我,我……”她越说越可怜,也不知是不是原主的身子还记着在柳府时受的委屈,眼中的泪水竟不由自主地哗啦啦越发流得汹涌,直把怀玉看得目瞪口呆,暗叫佩服。 柳伊所言,倒也不算虚话。怜儿自是深知自家小姐在柳府的处境,怎能不明白她受过的苦?眼泪花花地靠了过来,挽着柳伊的手臂,想要安慰她,自己反而比她哭得还要真实、厉害。 眼看着主仆二人就要抱头大哭起来,活像是被人欺负了一般,顾氏狠狠瞪了永安长公主一眼,若不是她多嘴问起那副碗匙,好好的喜宴,怎会突然闹得如此不可收拾? 永安长公主却更是委屈,她怎知随口关心一下自家儿子,也会引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来?眼见如此,难道她心里会感到高兴么? “好了好了,不知者不罪,便是皇兄在此,想来也不会怪责伊丫头的。”李锦年赶紧出来调解道:“伊丫头出自寒门,哪识过那些东西?况且皇上御赐之物,本就不该拿来吃用,说来倒是阿临的不对。” 他这话倒是惹来顾氏及永安长公主不约而同的白眼,千错万错,反正不会是唯一的心肝宝贝之错。 话头扯到了小正太身上,柳伊转过头,怯怯地说道:“碗匙摔破之时,临儿曾道‘无妨’,也是孩儿太没眼见,竟真以为是无妨的。不然,定会主动前来请罪……”她说着又低下头,绞着手,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无声地往下掉,好是可怜。 “罢了,宝哥儿既说无妨,便是无妨。”永安长公主一听自家儿子是知情且发过话的,自然更没什么好追究了。她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那碗匙在皇兄眼里,也不过是个小东西,赶明儿本宫让皇兄再赏些过来。宝哥儿若是欢喜,随便摔着听那脆音都是无妨的。” 这么败家子又招人恨的话,也就是永安长公主说出来,众人才会深以为意,毫不置疑。 柳伊又是哭又是闹,又是寻死觅活地折腾了一番下来,不就是觉得这事情闹大发了,怕整出什么大罪来自己吃不消么?结果换来了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她瞬间感觉好无力,不会再爱了…… 好在留在厅堂的奴仆不多,都是主子们身边最亲近的人,除了让叶彬看了笑话,倒也无伤大雅。这番闹剧,便随着顾氏一句‘赶紧用完了好让宝哥儿回去歇着’落下了帷幕,自是再没人去追究柳伊的摔碗之失。 柳伊悻悻地回到座上,虽然脸是丢大了,但值得安慰的是,事情到底给圆满解决了。(圆满吗?)她倒是没有想过去怪怀玉,当然更不会怪怀珍,本来就是自己的错嘛!错了就要承担责任。 若那责任只是罚罚银子打打手板,她肯定乖乖认罚!可这古代的罪名,但凡扯上皇帝的,都没什么好事。失手摔破个碗就要偿命,她可没那么二! 此事就此揭过,柳伊却不知她那貌似泼皮耍赖的做法,在顾氏和永安长公主心里留下了极坏的印象。眼下她正受宠信,自是无事,但这宠信如风中之烛,本就是建立在李君临的病情以及他对她的态度之上,一旦情况生变,她的处境便危险了。 更重要的是,生性乐观的柳伊还完全没有深刻意识到,自己如今正身处危机四伏的古代深宅大院。 这里的人事远比想象中复杂,尤其对于一个备受瞩目的富贵名门来说,所要面对的敌人,明里暗里,不计其数,有些可能根本难以察觉。即便你打起万分精神,也未必能够避开险恶,求个安然。 但这些对于长年处在幼儿园单纯环境中的柳伊来说,此刻,是绝对想不到的。等她一路跌跌撞撞吃亏上当过来,渐渐懂得深宅生存之道时,已经,太迟了…… 一餐盛宴草草终了。 回到桃园时,柳伊已经忘记了宴席上的尴尬。她让丫鬟们帮着,将长辈们赠下的宝贝收入自己的库房之中,一一细心锁起。 李锦年送给她的木盒轻飘飘的,又不打眼,她原先只道是装了些银票什么的,毕竟李锦年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送什么手帕啊丝绢啊给自家儿媳。不过打开来一看,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处房产和两家铺子的地契。 柳伊暗暗咂舌,有钱人果然是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随便挑一样最小的新妇礼,都比柳家给她准备的全部嫁妆还要贵重。 看来嫁人果然是技术活。她的夫君虽然小了些弱了点,但也是皇二代富二代兼侠二代啊!又是美人坯子一个,不出三五年,肯定是个能让全大秦的适龄女子削尖了脑袋想要挤上他床榻的祸害! 当然,前提是当今皇帝不跟他一般见识争媳妇的话。更为重要的前提是,他得保证有命能活到那时候。不过据永安长公主所言,老天爷倒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有意放小正太一马,三年五年不在话下,十年八年也是无妨,二十三十眨眼一过,五十八十也不嫌多…… 呃,好不要脸! 柳伊在库房里浮想联翩。她对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凤镯和玉牌不太感冒,但对于珠宝房产之类的,倒是乐于笑纳。要致富,想跑路,终究还是要靠这些实实在在的资产。唯一可惜的是,珠宝虽好,想卖却难。房子铺子什么的,眼下她也没法去管。 唉,果然只有金银才是硬通货啊! 有鉴于碗匙之摔,仔细想了想,柳伊没敢再戴着那凤镯和玉牌,还得好生收起来才是。念真为难地看着自家主子,想劝她莫收起来,一来讨好了长辈,二来也是身份的象征,可她不知昨夜之事,只看目前自家主子这莽撞的性子,知她真有可能损坏了宝物,也不敢相劝。 柳伊收好了宝贝,心情颇佳,见时辰尚早,不过戌时中,便吩咐念慈和念真先行回去。她俩不比怜儿,要忙乎的事情比较多,况且几个婢子刚搬来闲云居,自己住的屋子也得好好收拾收拾。 柳伊领着怜儿,二人像以往在柳府一样,一人拎着一个小灯笼在闲云居附近瞎转悠,就当运动了。 ------------ 第20章 蛋事:谁告的密 其实也不能说是瞎转悠。至少对柳伊来说不是。她今日硬是要掂掂李君临的份量,可不是随便玩玩的。 柳伊带着怜儿在闲云居附近转了几圈,怜儿见她东看看西瞧瞧,似是在寻找某物,便关切地问道:“小、小姐,您、您可是丢、丢了东西?” “没呢。”柳伊随口道。 怜儿许是夜宴之时大哭了一场,细想从前,越发察觉自家小姐自从嫁入李府,性情变了不少。不,或许从她醒来那刻,便不太一样了。二人以往关系很好,怜儿说话虽不顺溜,但该说的,却也敢在柳伊面前直说。自家小姐向来没主见,事事要靠怜儿提点。 怜儿见柳伊神态轻松,此刻气氛也颇温馨融洽,想了想,便直言道:“小姐,您……好、好似和以往变、变了许多……” 柳伊心里一顿,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便打量了小丫头一眼,认真道:“怜儿觉得以前的小姐好,还是如今的我好?”这话显然将以前的‘她’和现在的柳伊,分成了两个人。 可惜怜儿本身不太聪明,丝毫没有听出差别,认真想了想,讷讷道:“当、当然是如、如今的小姐好。” 原本以为在李府会过得很艰难,没想到反而过得不错。至少她俩吃穿不愁,又不用被人欺负。遇到事情,不用她出头,自有小姐去打点……以往都是她在照顾小姐,如今她仍然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却时常有被小姐照顾相护的感觉。真要算起来,她肯定更喜欢现下的日子,和现下的小姐。 “那不就得了?”柳伊没有解释那么多,只道:“谁人不会变?如今过得比以往好就行了。” “可……”可这也变得实在太多了吧?完全像换了个人似的! 怜儿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但自己一想都觉得怪怪地,便犹豫着,没有往下说。 “你不也变了吗?”柳伊朝她一笑,道:“我觉得你比以往更大胆,更能干了。而且,你如今说话不是很顺溜了吗?” 怜儿当然知晓柳伊所言过于夸赞了,可心情仍是忍不住因她的夸赞而飞扬起来。她红着脸,羞道:“哪、哪有……”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一直很勇敢,也很努力,对我很好。嫁入李府,我心里也怕,但我知道,至少还有你会一直陪着我、帮着我,所以我不怕了。我相信,你也好,我也罢,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柳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信不信我?” “我相信!”怜儿举着手道,说完又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她知道刚刚那些话,是以往的小姐绝对说不出来的。可是正如小姐所言,人总会变的,只要越变越好不就得了?难道永远做人下人,被人欺么? “这就对了。”柳伊在她头上顺手一摸,结束了关于她身份的谈话。 怜儿脸色怪怪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跟在柳伊后头,悻悻说道:“小姐,随、随便摸人家头是、是不好的。”她犹豫了会儿,又细声补道:“尤其是对小姑爷……” 柳伊挑挑眉,回头看她:“有这等事?”她是有听过类似‘男人头女人腰’之类的话,说是轻易摸不得。可她日常面对的哪有‘男人’‘女人’之分?大多是小朋友罢了。她觉得对方乖巧听话时,才会摸头,况且这也是一种以示疼爱的表现,她的学生还很以被她摸头为荣呢。 “其实……抱、抱也是不好的。”怜儿音如细蚁。 柳伊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知道了,你若不喜欢,往后不摸你的头了。” “不、不是,奴婢不、不是那意思……”怜儿急了,这是两码子事好不好?她当然无所谓,别说摸摸头了,自家小姐就是没事喜欢揍她一顿,她也心甘情愿,旁人也不敢置疑。可问题是小姐若养成了喜欢动手动脚的习惯,迟早会惹祸的啊…… 柳伊知她也是好意,便叹了口气,道:“罢了,往后我改就是了。”说到底,她再也回不去春花幼儿园,为了适应新环境,改点小习惯算什么?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 “其实奴婢倒是感觉挺好的,就是怕、怕小姐习惯了,遇上别人不、不乐意,容易惹祸……”怜儿讷讷道。见自家小姐情绪有些失落,便安慰道:“小姐若喜欢摸、摸头,往后奴婢让、让您摸。” 柳伊失笑,小丫头这话说得,跟怀玉简直是异曲同工啊!她们就那么怕被她碰到吗?她又不是怪阿(念第二声)姨…… 柳伊见一无所获,便素手一挥,道:“回吧。”正好走得有些饿了,回去还能一人分半个鸡蛋…… 二人打道回府,走到闲云居院子里,柳伊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院子正中的假山,迈着步子左右打量着。 “小姐?”怜儿讶道。 “拿着。”柳伊将手中的小灯笼交到怜儿手上,左右一瞧,院中无人,便将裙脚拎起挽在腰间,擦了擦掌,竟朝假山爬了上去。 “小姐!”怜儿大惊,两手各拎着一个灯笼,想制止她也制止不了。 “嘘……”柳伊在假山上东摸西敲着,半晌,终于笑眯眯地爬了下来。 怜儿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表情一片愁苦,就差没当场哭出来了。好不容易见自家小姐安然无恙地下来,她有些腿软地喃喃道:“您、您可吓死奴婢了……” “慌什么?”柳伊拎过小灯笼,豪迈地邀请道:“走,回屋吃蛋去!” 怜儿挪了挪步,却感觉腿脚无力,话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奴婢还以为、以为您又要寻死了……” “……”柳伊无语了。难道她演技真有那么好?……倒也是,她以前读师范的时候,还入过话剧团,拿过年级三等奖呢! 柳伊笑眯眯地扶着怜儿的手臂,牵着她朝西厢走去:“别说傻话,姐姐请你吃蛋去。” 怜儿怔了,感觉眼泪没控制住,好像真要掉下来…… 回了屋,念慈正在外室准备洗漱用品,念真则在内屋收拾床榻。她瞧见柳伊牵扶着怜儿进来,怜儿的眼眶中又泛着泪光,不由得问道:“怜儿妹妹这是怎么了?” “扭着脚了。小丫头,怕疼着呢。”柳伊将怜儿扶到绣凳上,望着念慈,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问道:“我的鸡蛋呢?”方才就顾着和怜儿一人一半,都忘了还有念真和念慈在呢。这下可难办了,一个鸡蛋明显不够分啊…… 念慈指了指八仙桌上的食盒,抿嘴笑道:“给您留着呢。” 柳伊走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好几个热乎乎的鸡蛋,还有一些鹌鹑蛋:“咦?怎么有这么多?”按说煮熟的鸡蛋,是万万生不出蛋来的,更何况还有鸟蛋呢…… “是公子安排的。您今儿个在宴席上用得不多,公子怕您饿着,便让奴婢们准备了些宵夜。”念慈停下了手上的活,走过来要替她剥壳:“少夫人想用鸡蛋还是鹌鹑蛋?” 其实李君临不刻意交代,念真念慈也不会让柳伊吃冷鸡蛋的,只不过有了李君临的话,准备起来就更应份了。婢子们记着小主子的好,处处总替他说着话,就是想让少夫人对公子留个好印象,往后多多顾惜着公子点…… “那我的破鸡蛋呢?”柳伊有些心疼。 念慈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努了努嘴,低声道:“少夫人若真想知道,奴婢便做一回碎嘴婢子……”她顿了顿,瞟了眼屏风后面的念真,压着声道:“公子本不让说的……您硬要留下的那个破鸡蛋,被公子用了。” “什么?”柳伊音调一扬,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被柳伊这么一叫,念慈眼见瞒不住,便也懒得再装神秘,况且她心里其实很替公子不值,话里便有了些埋怨之意:“奴婢劝您莫留了,您硬是要留。晚宴后回来,公子知了这事,不忍负了您原本的‘好意’,便勉强用了,怕您饿着,还让奴婢们特意给您备了刚煮好的鸡蛋过来。” “他怎会知道?”柳伊奇道,这件事应该只有她们四人知道,是谁告诉李君临的? 念慈眼神一闪,心虚道:“……一个院子里的事,公子怎会不知?” “是你告的密?”柳伊表情一冷,心里顿生不悦。 念慈委屈地咬着唇,闻言低头跪了下来,却没有认错。 内屋的念真闻到信儿也奔了出来,见此便上前替她解释道:“少夫人莫怪。念慈本是好意,知您在席间用得不多,方才您让奴婢俩先行回来,她便道您回来准得饿着,不能让您吃冷食。奴婢二人商量着先替您准备宵夜去,不曾想怀安姐姐恰好在场,瞧见那破鸡蛋便随口问了一句。” 柳伊脸色缓了缓,道:“临儿也饿了?” 念真点点头,继续说道:“奴婢二人只说了句您乃惜食之人,不忍浪费。今晨是怀安姐姐伺候的您,她闻言便好奇道‘既是惜食,怎留到如今破了才用?’奴婢二人不敢多嘴,便道,‘许是之前忘了’。” “那临儿怎么知道了?”柳伊扶起念慈,心里仍有疑惑。 ------------ 第21章 蛋事:投桃报李 “这本非大事,怀安姐姐也没在意,许是回去赞了您一句,谁知公子便将奴婢二人唤了过去,问,那鸡蛋,您本意是否替他留的。奴婢二人不敢欺瞒公子,只得将您之前所言转告之。公子便留下自个儿用了,还让奴婢们多准备一些鸡蛋。” 念慈努着嘴,细细添了一句:“鹌鹑蛋产出少,向来是公子独享的,是他特意让怀珍姐姐给您送了些过来。” 柳伊怀疑道:“临儿有气力说话?” 念真与念慈对视一眼,老实禀道:“公子平素少有言辞,向来是李侍卫代为言说的。”念真笑了笑,又恭维道:“说来还是少夫人入门后,公子才健谈起来。” 柳伊暴汗,以李君临那种一天只能蹦十来个字的人,也算健谈? 不过真相大白,她也知自己错怪了念慈,便诚恳说道:“那倒真是我错怪了你,对不住了。”柳伊将那些鹌鹑蛋取出分给三个丫鬟,道:“来来来,既然煮了这么多,不要浪费,大家便帮着用了吧。” “这怎使得?”念真念慈哪里敢用?连连避让推辞。怜儿听念慈说得那鹌鹑蛋如此金贵,也不敢要。 鹌鹑蛋在现代毫不稀奇,也是春花幼儿园每日早餐的例牌。柳伊领了李君临的情,但也不可能自己一个搞定这些蛋吧?况且显然这几个丫鬟们还没有尝过,不尝一尝,实在浪费。 “这么多,不吃也是浪费,若要我吃,又吃不完,何必呢?”柳伊不由分说地将鹌鹑蛋各自塞到丫鬟们手中,叮咛道:“这回可一句话也别跟外头的人说了……” 众婢见此,心里也好奇那鹌鹑蛋的滋味,便咽了咽口水,藏了起来。柳伊分完了鹌鹑蛋,又一人分了一个鸡蛋,眼见食盒里还剩着下四个鸡蛋,本来她还发愁着太多呢,谁知剥了壳吃着吃着,竟然一个接一个全吃光了,关键是还觉得不饱! 怜儿满是怜惜地瞧着吃得很欢的自家小姐,将手中的鸡蛋又递了过去,柳伊连连摆手,倒了杯水牛饮而下,总算有了七分饱。这回她对自己的食量是彻底无语,看来减肥计划很快便要提上日程了…… 念真念慈心里觉得好笑,却不敢表露出来,想了想,念真问道:“少夫人若是还觉得饿,又不想再吃蛋,待奴婢去小灶房里取些点心过来可好?”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柳伊打了个嗝,站起来伸伸懒腰,又眯着眼打着哈欠道:“罢了,早睡早起精神好,还是洗洗睡吧。” 今夜起,柳伊和李君临便能分房而居。怜儿作为柳伊的贴身婢女,夜里是要陪宿侍候的。 柳伊嫁了人,一般来说,若是夫妻俩大被同眠,丫鬟便宿在耳房里,若夫妻俩分房而居,丫鬟可以宿在外室。至于是打地铺还是睡在诸如贵妃榻之类的榻席上,就看主子是否宽厚,以及主仆间关系近不近了。 柳伊不喜欢有人睡在一起,况且天寒地冻,让怜儿委屈陪睡她也不放心。万一小丫头挨出病来岂不是自找麻烦?所以便干脆打发怜儿回丫鬟房睡去。这样她晚上一个人时,还能偷偷练练瑜伽,或是做做广播体操什么的。不然依她目前的食量,真的离‘肥肥’之路不远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不赶紧练出一副好身体,一不小心又嗝屁了怎么办?听说叶彬拿来救她的那个回春丸,可是仅此一粒的世外神药。 “这、这样不妥吧?”怜儿别的倒不怕,就有两怕,一怕柳伊像之前两次一样,说晕死就晕死,二怕柳伊想不开,想寻死就寻死。 “妥当得很。屋里有个外人,我心里总觉得毛毛地,睡不安份。”柳伊洗漱完便推着丫鬟们出门,还道:“我现在是经不起任何惊吓的,你们可千万别夜里偷偷进来吓我。” “奴婢就睡、睡在耳房里……”怜儿还想坚持,可比坚持她怎么比得过柳伊? 柳伊直接打了个哈欠,捂着嘴道:“我困了。”便关上了房门,没忘隔着门补了一句:“记得我经不起吓,千万别吓我……” 怜儿只好无奈地跟着念真念慈回了丫鬟房。 柳伊躺在床上消食,脑子里便过了一遍这两日在大秦的经历。总得来说,还算一切顺利,就算有些美中不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真要算起来,其实也是问题不少,比如那些柳府丫鬟们,比如李府众人忽冷忽热的态度,比如李君临为什么会染上怪疾…… 想着想着,她又想起春花幼儿园的小朋友们来,那一张张活泼生动的可爱小脸,唉,还是那里的日子过得舒服自在啊…… 不知不觉,柳伊便睡着了。半夜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竟然很习惯地坐起身,想替李君临翻身。摸索了好一会儿没摸到人,心里一跳,便睁大了眼,一看根本没人,这才想起来小正太在东厢睡着呢。 她很是奇怪,不过照顾了小正太一夜而已,怎么好像天生欠了他的,竟然养成习惯了?难道她心里很担心他么?……好吧,看在那些蛋的份上,也许她真的挺担心他的。 柳伊坐在床上,有些怔忡地想着,这会儿,谁帮他翻身呢?那可怜的孩子…… 她摇摇头,自嘲道,自己这是瞎操什么心?小正太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难道少了她一夜便会死? 躺回床上,柳伊闭着眼试图继续安睡,正好把刚刚吃货的美梦给续上,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昨夜那个呼吸轻浅,一动不动的小正太身上。 她干脆起榻练了一会儿瑜伽,心神这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这一练,她很悲剧地发现,这破身板不光瘦小,柔韧性也一点都不好,没有一个动作能做到位的。她暗自摇头不止,抹了抹身上的汗,一身酸痛地躺回床榻上,头刚沾枕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睁眼便是大天亮。 柳伊赖在暖暖的被窝里面,懒洋洋地望着窗纸透进来的日光。 等下!日光?! 柳伊一跃而起,但半夜做瑜伽的后果就是这会儿身体的酸痛还在。她低声哼哼着,随意套了绣花鞋,披着冬衣便跳到外室,一开门,便见怜儿正可怜巴巴地守在门外,念真和念慈各自端着洗漱用具,一脸焦急。 “我又起迟了?!”柳伊哀嚎一声,丫鬟们赶紧鱼贯而入,手忙脚乱地伺候着她洗漱。她口齿不清地问道:“什么时辰了?”心里却是不抱希望了。 怜儿伤感地说道:“辰时中……” 柳伊吐掉口中的盐水,打着哈哈,自嘲道:“有进步。” 她抹了抹脸,朝众婢讨好一笑,道:“福园那儿传话过来了么?” “来了!”众婢表情狰狞,异口同声道:“太夫人道,多晚都等!” 天亡我也! 柳伊被丫鬟们推到梳妆台前,梳头,上妆,更衣,她只能傻笑,这下被大boss抓了个正着,她,她还能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次么? “今儿夜里,还是让奴婢留下陪宿吧……”怜儿见柳伊一脸欲哭无泪的绝望模样,生怕她又想不开,便犹豫劝道。 柳伊木木地朝她摇了摇头,心里浮起淡淡的忧伤,要知道她在现代可是最佳员工,工作七年了,从未迟过一次到,早过一次退,请过一次假……说来也怪,她怎么来到大秦后,既缺饭又缺觉,活像是二师兄投胎呢? 算了,事已至此,想也无益。最重要的是…… 她饿了。 “有吃的么?”柳伊目光炯炯地抬眸望着怜儿,怜儿红着脸从怀里掏出三个鹌鹑蛋。 “昨儿个不就给了你四个么?怎么没吃啊?”柳伊诧道。 “奴婢已经尝过了。”怜儿理所当然地将鹌鹑蛋剥好递给柳伊。 柳伊腹中空空,着实饿了,也顾不得和她计较,接过便丢到嘴里吃,一下子就把全部吃完了。念真和念慈不声不响地也递了几个过来,柳伊讶道:“你们……” 柳伊突然明白过来,怜儿她们以为自己一个都没尝,全部分给了她们,所以在各自尝了一个后,便都藏了起来,给她偷偷留着呢。这些鹌鹑蛋被姑娘们揣在怀里,熨着体温,一点也不凉。 柳伊本是孤儿,自是看尽人情冷暖的,也因此特别喜欢天真无邪的孩子们。谁待她一分好,她便还谁五分情,说实话,丫鬟们这番用心,比起昨日李君临给她带来的感动还多。 毕竟那对李君临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不,他甚至连嘴皮子都不用动,自有人事事替他准备好。可是怜儿三人却不同,鹌鹑蛋本就不大,一个根本尝不出味来,就算它不是特别美味的东西,对她们总是个稀罕物,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吃到了…… 可她们却愿意留下大部分来给她。 “……”柳伊接过那些鹌鹑蛋,低着头默默地吃完,然后她缓缓抬头,表情认真道:“你们可以选择今后做我的心腹,也可以另择明主。我对身边人向来没有太多要求,但求彼此信任,能同甘,亦能共苦。我会努力,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留在我身边的人。但我不会强留,无论是谁弃我而走。” “小姐?”怜儿有些吓到了,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如此严肃的表情,更何况她说出的话,那么直接。 ------------ 第22章 迟到:主动请罚 柳伊赶到福园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 永安长公主也在,一问,原来人家一早便过来给太夫人请过安,回去屋里等了柳伊半天,都没见人来,以为是祖母舍不得放人,便干脆又转了回来,谁曾想原来又是柳伊起榻迟了。 顾氏虽然放了狠话,多晚都等,待柳伊姗姗来迟时,却也客客气气地,没有过份苛责。这只能说柳伊实在运气不错。谁让她前脚刚到,后脚李君临便被李铁抱了过来呢? 不过她也奇怪,这个时辰小正太应该要去泡药浴了,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顾氏顾着心疼孙子,当然懒得跟柳伊计较,永安长公主也关心着宝贝儿子,便朝李铁问道:“宝哥儿这会儿脱得开身么?” 李君临微微扬唇,笑容甚是勉强,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昨儿个约好同请晨安,孩儿忘了。” 众人一听便会过意来,哪里有什么约定?他这分明是要护着柳伊啊! 柳伊嚅了嚅唇,自是不愿因自己的错,而让李君临与长辈之间生了嫌隙。别人娶了媳妇忘了娘,那是娶的真媳妇,她算什么呢?她连小正太的正牌保姆都不是。 再说,谎言总是会被揭穿的,更何况他这谎言根本骗不了人。错了便是错了,大不了被教训几句,甚至体罚几下,又死不了人,承认错误,承担责任,不是应份么? “公子心疼少夫人。”李铁淡淡说道。 李君临难得耳根一热,他确实是摆明了要护着柳伊,可他对她好是有目的的,被李铁这么一说,心疼二字,好像很暧昧啊…… 柳伊正打算主动承认错误,被李铁这么一插话,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她一条腿本来已经迈了一半,这会儿也不知是收回来好,还是继续迈出去好。她心里一叹,瞟见顾氏与永安长公主的脸色都不太好,知道这回少不得又要跪下了。 算了,小女子能屈能伸,她的膝盖底下莫说黄金,就连黄铜也没有。再说伊人来自现代,她连节操是何物都不懂,哪里会介意什么跪拜呢? 于是她便顺理成章地迈了出去,随后乖乖跪了下来,道:“孩儿知错,请祖母与母亲大人责罚。” “错在何处?”顾氏冷哼一声。任哪位女性长辈,突然发觉自己的重要性好像没一个刚进门的小丫头高了,都不会太愉悦的。 “孩儿错在不该贪睡,误了给祖母和母亲大人请安,更错在不该耽误夫君诊治,还累夫君为孩儿百般开脱,有违孝道。” “看来你倒是心里清楚得很。”永安长公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从前她得和婆婆争,现在还得和媳妇争,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养了八年,为他操碎了心,可他和她从来不亲…… 顾氏咳了一声,一旁的于嬷嬷连忙奉上了香茗。她嘬了一口润了润喉,才道:“你说该如何罚?” “罚……”柳伊沉吟了会儿,眼角瞟到小正太微微蹙眉,也不知是不高兴她的不配合,还是为她而担心。她想到昨夜自己为他担心得夜不能寐,便抬头朝顾氏道:“请祖母罚孩儿照顾夫君起居。”说完她便深深地伏下身去。 顾氏一怔,呛了呛,追问道:“你说什么?” “请祖母罚孩儿照顾夫君起居。” 温氏和怀珍等人刚刚进门,便听得柳伊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觑。 李铁盯着柳伊的头顶,平静地说道:“公子的起居向来由在下照顾,甚少假手于人,少夫人是怪在下失职么?” 柳伊依然低着头,道:“我心难安。”她顿了顿,重复道:“不能亲自照顾夫君起居,看不到他时刻的情况,我心难安。” 顾氏心里已是转怒为喜,暗中允了,却故意板着脸道:“你是宝哥儿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嫡妻,不是娶来做丫鬟婆子的。” “照顾夫君,本来便是妻子的责任,不是吗?”柳伊自嘲一笑,虽然她只是个冲喜的棋子,本来不必自讨苦吃,可要她只享福利,不必付出,她确实过得不舒坦。 她向来不习惯欠着别人,不管是钱财,还是人情。再说,她若真想让自己和身边人好一点,毫无作为怎么行?如果要得到,就必须付出,凭自己所能去获取,才能要得心安理得。否则,便只能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不但没有尊严,日子也过不好。 “少夫人……”温氏匆匆朝主子们施了一礼,朝柳伊脸色错杂地慎重问道:“您可知您方才所言,是何意思?” “自是知晓。”柳伊暗中翻了个白眼,什么意思?不就是字面意思,照顾小正太起居么,还能有什么意思? 顾氏脸上倒是颇欣慰,朝李君临慈爱道:“宝哥儿怎么看?” 李君临也望着柳伊的头顶,问道:“娘子,为何?” 他承诺护她一生,所以处处护着她。因为他与她约法三章,因为他要她留下,心甘情愿地留下,留到哪怕某天他不在了,也舍不得离开。李府不需要一个聪明能干、备受圣眷的后人,她是女子,反而容易苟存。他要她代他尽孝,代他护住李府,护住他想要守护的所有人。 可那一切,并不需要她成为他的妻子。他是说,真正的妻子。他已经替她准备好了夫婿人选,一个在他走后,可以陪在她身边,与她共同守李府一生一世的人。 在柳伊看来,照顾小正太起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很简单的事。她本来就是幼师,照顾孩子不是本份么?何况小正太确实需要人来照顾,而她确实觉得自己欠着小朋友的情很难心安。有李铁照顾小正太没什么不好,但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力量么? 但是在其它人看来,这一句‘照顾夫君起居’,含义可就大了。要照顾,至少得住在一起吧?孤男寡女,又是有名有份,住在一起还能有什么意思?虽然李君临如今年幼,又因怪疾而浑身乏力,可昨儿个永安长公主不是带了玄法大师的话,说他不用一年便能痊愈么? 因为这门亲事本是为了冲喜,原本谁也没有要柳伊真正嫁给李君临的意思。况且依李君临之意,是先按嫡媳的身份养着,待他走后,便收为义女。反正他俩之间一清二白,这个不必言明,知道李君临情况的人,谁不明白? 柳伊抬头瞟了小正太一眼,突道:“昨夜我半夜醒来,突然想到,临儿该翻身了,可谁在他身边呢?我思虑良久,以致不能入眠。” 顾氏与永安长公主闻言心有戚戚焉,她们又何尝不是午夜梦回,时常因担忧李君临而夜不能寐?可这种心焦熬着熬着,痛久了,也便惯了。 “您,您喜欢公子么?”怀玉秀眉紧锁,小手揪着温氏的衣襟,神情异常严肃。 “当然。”柳伊奇怪地瞟了小萝莉一眼,这不是废话吗?在场的人中,有谁不喜欢小正太?应该没有吧?就连怜儿都蛮推崇这个小姑爷的样子。 柳伊这样理直气状的话,自然又让众人误会了。其实也不能怪她们想太多,李君临年纪虽小,依他的条件,轻易掳掠一人心,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谁让那小子既漂亮又讨喜,性情好得不像话,对谁都温柔可亲,心思又比常人细腻,还总是人小鬼大的沉稳模样呢?他连皇帝能搞得定,更何况柳伊只是个出身寒门的无知少女? 如今这少女主动要求将假婚姻变成真夫妻,若说她对他没几分心思,谁也不信。虽然这对真夫妻,三年五载内还真不了,可她与他住在了一起,照顾他吃喝拉撒睡,哪里还能留下什么名节?圆房也只是迟早的事。 李君临静静地打量着柳伊,他看得出来,柳伊没有撒半点谎。这姑娘虽然喜欢装模作样,又时常神来一笔,可她的心思没那么复杂。但他还真没打算过……接受她啊,对吧? 事实上,对于自己的未来,他几乎没有任何想法。因为对他而言,他没有未来。 这是他三岁便能想明白的事,他的长辈却一直不敢去正视。 他曾对她承诺,会护她一世,但那是相对的,是有条件限制的承诺。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他做不到。就比如,他便护不住李府的未来,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护不住。 他实在没有信心,让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能够一直单纯下去。 “不行。”李君临闭上眼,一脸疲惫:“回吧。” 李铁定定地瞧柳伊一眼,却没有转身就走,似乎对自家主子的决定有了迟疑。 “是因为我抱不住你吗?”柳伊也瞧了李铁一眼,目光重点在对方强而有力的猿臂来回,嘟着嘴不甘心地问。小正太要是有这种担心,她是完全可以理解啦!毕竟昨天她才差点把人家摔下来呢。不过,她不是已经在设法改进了么? “是。”李君临软软的声音有一点哑。在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淡淡的,类似心痛的感觉。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柳伊自信满满地朝忠心侍卫转身离去的背景喊道。 然后她看到小正太回头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就一眼。 仿佛她是他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 第23章 抄经:疑虑丛生 李君临一走,怀珍与怀玉等丫鬟们也跟着回闲逸居。温氏本也要一齐回去,却被顾氏单独叫住,留了下来。 “罢了,你若有心,往后总有用武之地。”李君临不愿意,顾氏断不会强求。她朝柳伊摆摆手,打发对方回去:“至于责罚之事……且罚你去祠堂抄经堂禁足思过,抄完一百零八遍心经。” “孩儿遵命。”柳伊乖巧应下,起身施了礼,带着怜儿等人往祠堂而去。 一路上怜儿欲言又止,可柳伊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留意到怜儿的反应。她还在想着小正太方才那一眼,心情因此而莫名沉重。 有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每次看见别的孩子牵着父母的手,开开心心把家还时,她总是用渴望、羡慕的眼光看着对方,心里还带着一丝丝恨。 小正太其实也需要自己吧?不管怎么样,照顾好李君临,也算是她来到大秦后的人生首要目标,她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柳伊跟着丫鬟们来到祠堂,念真和念慈去跟祠堂的丫鬟讨要笔墨纸砚和要抄写的经文,怜儿总算逮着空,便着急道:“小姐,您、您不识字啊!” “啊?”柳伊回过神来,顿时傻眼。原主虽说出于书香门第,但作为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根本没有机会习字!就连嫡姐,也不过是寻了女夫子,教习了一些《女诫》之类关于三从四德的东西,识得的字也不多。 柳伊身为光荣的人类灵魂工程师,自然不是文盲。可她却没练过毛笔字,那种修身养性的玩意,和她哪里扯得上边? “那可如何是好?”柳伊咬着唇发愁。 “方才奴婢一直给您打、打眼色……”怜儿无奈地瞟了柳伊一眼。 “算了,依样画葫芦吧。”柳伊窃笑。心道,这样也好,不管她字写得有多糟糕,别人也怪不得她,谁叫她‘本来就不识字’呢? 待念真二人将东西准备齐全,一个伺候柳伊净手洁面,一个则焚香铺纸磨砚添墨。怜儿恭恭敬敬地捧着丫鬟送来的心经范本,苦着脸道:“小姐,这、这葫芦不好画啊……” “什么葫芦?”念真念慈好奇地扫了二人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怜儿瞟了瞟柳伊,不知该不该爆自家小姐的料。柳伊倒是毫不在意,双手一摊,坦白道:“唉,我刚刚记起,原来我以前是不识字的。” “原来少夫人也不识字?”念真念慈闻言忍笑对视一眼,大感亲切:“其实咱们大秦识字的女子并不多,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也未必会专门请女夫子教识字。不过公子身边侍候的姐妹们,都曾习过字。” “哦?那她们的福利待遇倒是不错啊。”柳伊颇为意外。她眨了眨眼,开玩笑道:“莫非临儿的功课,都是怀珍她们代劳的?” “这些奴婢就不清楚了。”念真二人摇头道。 念慈瞟了瞟四周,细声道:“三年前,公子还曾亲笔作画呢。” “作画倒是简单……”信手涂鸦谁不会?柳伊想象着小正太稚嫩的画作,突然嘿嘿一笑,笑得三婢心里毛毛的。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柳伊盘腿坐下,咬着干净的兔毫小楷笔杆子,左手摊开经文,右手拖腮,开始认真研究起心经来。 心经,全称为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世界上篇幅最短、含义最深的宗教经典。短短260个汉字,浓缩了600卷《大般若经》的精华,破解人生真相,可谓一字千金,字字珠玑。(度娘) 柳伊没有抄过,却会唱,所以背下来是完全没问题的。只是背书与写字总是两码字事,因此她一边在心底默唱,一边专注地认着繁体字,将每个经文的笔形印入脑海中。 在怜儿等人看来,自家主子似是十分努力地辨识着那些文字,都不敢打扰她,便悄无声息地躬身告退。 待她们走后,未久,柳伊也将两百来字都记下来了,提起笔,开始低头认真抄写起来。这一抄,便抄到了华灯初上。期间怜儿等人怕她饿着,偷偷送了一些点心过来,柳伊虽然抄得颇累,但她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时,是十分专注而努力的,因此只间或饮了些水,便继续埋头抄写。 三婢心里替她着急,却又帮不上忙,便在一旁静悄悄地替她整理好分散在各处抄好的经文。这一细看,众人不由得暗暗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少夫人写得真好!” “而且是越写越好了。”念慈一张张看过来,发现后面抄的经文,明显比前面的要工整得多,虽笔迹有不同,但每个字的笔划模样,看起来和原书相似度还是颇高的。 “小姐果然有天份。”怜儿对柳伊的崇拜值瞬间又狂飙了不少,她的小脸因骄傲而涨红:“夫、夫人当年才学出众,小姐承、承袭了夫人的才华,往后定然也、也是个才女。” 原本对丫鬟们的窃窃私语无暇理会的柳伊,闻言不由得乐了,抬头忍笑问道:“娘亲在时,怜儿尚幼,怎知她才学出众?” “以往娘亲总、总夸赞夫人……”怜儿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一想起自己的娘亲,神色便渐渐转而忧伤。 柳伊见她如此神情,顿时记起,乳母是去年夏末失足溺水的。她神情微微一黯,叹道:“乳母确是个好人……怜儿你也莫过于伤心,好人必有好报,菩萨会保佑乳母来世过上好日子的。” 怜儿默默地点点头,眼眶已经泛红:“娘亲平素总叮嘱奴婢,莫让小姐靠、靠近那映月湖,说近水则危。可不曾想,不曾想她自己却发生了那种事……”怜儿抹了抹眼角,试图朝柳伊宽慰一笑,却是笑不出来:“或许这都是命吧。” 柳伊心里一个咯噔,道:“乳母为何如此叮咛?” 怜儿被问得一怔,不太确定地说道:“依、依稀记得娘亲曾说过,大少爷便是在那儿没的……”她咬了咬唇,皱眉略思,又迟疑道:“不对,大少爷是、是……” 柳伊多少知道原主曾有个兄长,似乎与如今的柳府嫡子同年,还早了半月出世,但只活到三岁就没了。至于是怎么没的,连原主也不清楚。 怜儿支吾了半天,实在想不起大少爷的死因了,便有些歉意地说道:“……总、总之,娘亲时常说,那映月湖不是什么好地方。” “罢了,过去的事且放下吧。那映月湖再不好,咱们以后也不住柳府了。”柳伊略略颔首,朝怜儿又安慰了几句,便打发丫鬟们先行回去。 怜儿等人见扰了柳伊抄经,心里颇疚,便嘱她务必饮些水用些点心,莫累着了自己,这才离开。 柳伊确实饿了,放下兔毫笔,起身略略舒展身体,用了几块绿豆糕后,又重新净了手,准备继续抄经大计。只是坐下来后,她的心绪却再也定不下来了,总是飘散开来,想到方才怜儿的话,便不由自主地寻思着原主曾留下的印象。 坦白说,先前她虽有替原主找回场子的意愿,但到底来到大秦也才三天,哪有心思去细想原主以往的恩怨?但怜儿所言却让她心里冒出些很不好的念头,让她忍不住怀疑,乳母之死,怕不是失足溺水那么简单吧?甚至,长兄之死,都透着诡谲。 柳伊双手交握,下巴托在虎口之间,仔细回想着原主的记忆片段。关于那映月湖,她除了觉得名字颇为熟悉之外,其它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原主到底在柳府住了十六年,若连那湖是什么样子都记不清楚,看来倒真似极少前去。 原主主仆在柳府的实际地位,还不如婢子春红一家子,可再怎么样,乳母之死,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不该处理得如此草率吧?依稀有个印象,似乎此事是由管家突然通知,而后二人匆匆赶去,只来得及远远见了一面,乳母便被人用麻袋装了,马不停蹄地扛了出去…… 柳府上下口耳相传之说,都道是乳母失足溺水,主仆俩胆小怯懦心思单纯,除了哀伤悲戚抱头痛哭,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怀疑也不曾。若不是方才怜儿无意间说起,柳伊也不会心生疑虑。毕竟事情已过了一年许,又非她自身记忆,确实容易被忽略。 柳伊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但她如今身在李府,即便怀疑什么,也无从查证…… 罢了,暂且记下此事,待日后寻了良机再说不迟。 这样一想,柳伊便慢慢摒除了杂念,又渐渐静下心来抄经。一直抄到翌日卯时初,才终于将百来遍心经全部抄完。除去最初那些偶有错处,或字迹实在看不过眼的废稿,最终留下了勉强能看的那些,凑够了一百零八份。 这么大的工程完成下来,她揉揉脸,虽是满身疲累,却是心情颇佳。一日一夜持续不停地抄经,直抄得她手发软腿发麻,腰也酸背也痛,若不是有着前世在电脑前死宅一个假期的经验,还真不容易坚持下来。 她勉勉强强站起身,缓缓地扭扭脖子,再揉了揉手腕,按了按腿,后来干脆做了几个瑜伽热身动作,好不容易将浑身的僵硬麻痺渐渐舒展开来,这才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收叠起所有抄好的经文。 大冬天里熬夜可真不是件享受的事情,好在屋里烧着精炭炉,桌旁还备着暖炉,倒是并不寒冷。否则依原主的体质,这么冻着熬下来,势必要生上一场大病。 ------------ 第24章 误会:轩然大怒 柳伊收拾好笔墨纸砚后,将烛火置入灯笼中,熄了炭火,抱上暖炉,披上外袍,便提着灯笼步出抄经堂。 一出来,便瞧见怜儿正守在偏厅,不停搓手跺脚转着圈,而念真二人则靠在一起,身上共披着一个狐裘披风,伏在桌上小睡。 怜儿瞥见柳伊,忙不迭欢喜地迎了过来。柳伊努唇轻‘嘘’了一声,又是无奈又是感动地细声道:“不是让你们回去睡么?这天寒地冻的,都候在这儿做甚?” 偏厅没有生炭炉,比起抄经堂里面可是冷多了。 “奴婢方才歇过了。”怜儿搓了搓通红的鼻头,接过柳伊手中的灯笼,憨笑道:“奴婢们猜测着您若是能提前抄完,必定不愿久留。可这儿离寝居太远,怎能让您独自返归?再说本就该候在外头的,哪有主子忙着,奴婢们反倒回屋睡大觉之礼?” “真要等,就回抄经堂里等嘛。”柳伊摸了摸怜儿的手,触感冰凉,便顺手将暖炉塞到她手上。 “您抄了一日一夜的经,早、早就疲累不堪,奴婢们若在里头,又该扰着您了。”怜儿一边解释着,一边慌忙将暖炉再塞回柳伊怀里:“小姐,夜里寒、寒凉,您莫冻着了,奴婢不冷。” 柳伊瞧了瞧她微微发白的唇,颇有些自责,便牵着她的手往抄经堂走,道:“罢了,唤上念真念慈,大伙儿将就着候到天明再回去吧。” 怜儿望了望天色,迟疑道:“卯时已过,这会儿若是歇下,今儿个的晨安岂、岂不是又请不成了?” 柳伊闻言略略苦笑。她本来打算着趁时间尚早,赶紧回去洗漱更衣,然后赶在辰时之前,把晨安的任务给准时完成了,再回去补眠。谁知丫鬟们却在外头陪着候了一夜,她心里多少总是歉疚。 二人的交谈声虽细,但念真念慈本就睡得不深,这会儿也醒了过来。众婢一合计,都赞同先回闲云居。所谓事不过三,柳伊也不希望自己总是误了晨安,于是最后还是随了众意。 念真二人将狐裘披风替柳伊披上,返身回抄经堂将柳伊抄好的经文抱上,一主三仆便提着灯笼迈着大步回桃园。 途上遇见好几拨负责巡逻的护院,瞧见四人三更半夜还在外面游走,少不得要过来细细盘问。见是柳伊等摸黑回院,护院们都神色诧异,待问明原因,便派了两个护院送众人回桃园。 柳伊这会儿才暗道好险,若是怜儿等人不在她身边,她独自回去必然惹来更多误会,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事端呢!如今虽然也有不妥,但好歹能够解释过去。 待众人回到闲云居时,柳伊赫然发现东厢竟然还亮着灯。她心里一紧,连忙让念真过去打听打听,可是小正太出了什么事。 “公子无事。”念真抿唇一笑,摇摇头,道:“约摸子时奴婢们曾回来准备宵夜,公子使了怀珍姐姐过来问询,得知少夫人要连夜抄经,便留了灯。” 念慈捂着嘴笑着补道:“这狐裘披风也是公子让人送过来的。” “原来如此。”柳伊闻言松了口气,取笑道:“真是个傻孩子,院前不就挂着两盏油灯么?再说咱们手里也提着灯笼,还怕看不见路不成?这灯亮了大半夜,哪里能入睡?” 念真与念慈无奈地对视一眼,连怜儿都怪怪地瞟了瞟自家小姐,按说小姐也是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了,怎么还不开窍?白日里不是还堂而皇之地大声宣称‘喜欢’小姑爷么? 柳伊打了个哈欠,揉着眼道:“不成不成,这会儿越发困乏了。” “太夫人并未言明必须今日抄完,您硬是要赶个连夜,能不累着自个儿么?”怜儿满是心疼地嗔怨了句。 “总是要抄完的,早点完成不好么?”柳伊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道:“只是我原来想得简单,倒把你们给累着了。” “奴婢倒是不累……”三婢不约而同地回道,见柳伊实在没什么精神,众人也不再多话,赶紧回房各自忙活起来。 小灶房里热着一些点心小食,浴汤房里也烧着热水,念真念慈唤醒了几个小丫鬟,众人蹑手蹑脚地准备了热水,虽不能沐浴泡澡,但抹抹身还是可以的。 柳伊一番洗漱梳妆,换上新衣,把自己愣是打扮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然后众人各自用了些点心,待得卯时三刻,便准时出门前往福园。 离开前,柳伊望东厢瞧了瞧,那边的灯已经灭了,只是小正太这一夜恐怕睡得并不好。她心里又多了一层歉疚,再过一刻钟,小正太又该起榻去闲逸居诊治,他好不容易气色好了一些,休息不好,只怕更没精神了。 “还请少夫人惜身。”念真见她神色含忧,便劝道:“您若安好,公子自然无忧。” “唉。”柳伊微微叹息一声,如今她再不是自由自在孓然一身,所行所思,都会牵连到身边人,不能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冲动行事了。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甜蜜的负担吧? 众人去到福园之时,永安长公主已候在门外,等着顾氏洗漱完毕。她见柳伊等人过来,不禁讶道:“咦,你的经文抄完了?” 心经并不算长,百来遍也不算多,但一般人没个数日也抄不下来。抄经到底是一种修行,讲究心静虔诚,要专注能忍,永安长公主打小跟在母后身边抄经无数,想要一次抄完一百零八遍心经,也至少得三两日。 算算时辰,从柳伊领了罚离去,到如今将将十个时辰,再扣去吃睡耗时,她怎么可能已经抄完了呢? 众婢各自见了礼,柳伊朝永安长公主福了福身,规规矩矩地回道:“回母亲话,孩儿已经抄完了。” “呈过来给本宫看看。”永安长公主微微蹙眉,让婢子从念真手中取过几张经文过来,低头一看,不由得气笑了:“你、你便是这般认罚的?” “母亲所言何意?”柳伊故作不解道:“可是经文有不妥?孩儿照着经书一笔一划描的,先前执笔不顺,难免潦草,后面的几份便工整许多。” “如此敷衍了事,还问何意?”永安长公主将经文揉成团往地上一摔,恼道:“罚是你自请的,既然认罚,便当用心完成,怎能轻贱神佛?”在永安长公主看来,柳伊抄写的经文,根本是对心经的一种亵渎。 怜儿又是心疼又是心慌地跪伏着身子,将纸团捡在手心,低头咬着唇,忍不住有些微微发抖。念真与念慈也跪了下去,伏着身抿唇不语,心里很为少夫人叫屈,可更替她担忧。 “孩儿实不知何处触犯了神明……”柳伊貌似神色怯怯地嚅着唇,委委屈屈地弯下腰身,却是从怜儿手中取过那纸团,缓缓抚平。 “你……”永安长公主见她并无反省之意,恼意更盛,正待开口,却见不知何时,李铁抱着李君临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众人后头。 “母亲,”李君临半张着眼,眼睛微红,目光无神,看上去更憔悴了。他朝永安长公主扬了扬唇角,问道:“何事着恼?” “宝哥儿!”永安长公主脸色略缓,虽说心里越发不舒坦,但一见李君临那状态不佳的模样,她顿觉揪心,什么也顾不得了,忙不迭上前关切地抱怨道:“一大早你过来做甚?” 永安长公主朝李铁凝着脸道:“万事应以宝哥儿的身子为准,眼见他身子不爽,不去寻叶神医施针,怎倒帮着主子胡来?” 李铁并不答腔,倒是李君临又弱弱说道:“是孩儿任性。” 永安长公主还想说些什么,于嬷嬷已打开门迎了出来,瞟了瞟众人,福了福,笑道:“太夫人请主子们进屋。” 永安长公主闻言暗叹一声,神情复杂地睨了睨柳伊,转身入屋。 众人随她进去,柳伊走在李铁身后,低低唤了一声:“临儿……”心情莫名沮丧起来。她倒不怕永安长公主和顾氏怪责什么,眼下她总归是安全的。可连累小正太三番四次为她出头,这叫什么事儿嘛?她明明是来照顾他,而不是来给他惹祸的…… “小姐……”怜儿仍然畏怯,念真二人倒是宽了宽心,公子既是来了,少夫人断不会有事。况且公主的怪责,本就是误会一场。 屋内顾氏正坐在中堂饮着茶,永安长公主正上前请着安。顾氏心不在焉地应着,瞥见后头的李君临和柳伊,脸色也阴了些。她放下茶盏,招手让李铁将李君临抱到自己身边,一边朝于嬷嬷问道:“方才外头在吵什么?” 于嬷嬷自是不知,即便知也不好回话,便笑着说道:“老奴方才见着宝哥儿,一时心喜,倒是没顾上留心别的。” 永安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瞟了眼柳伊,口中却道:“倒无大事,只略略和这孩子说了几句罢了。” “伊丫头经未抄完,怎么今儿个过来请安了?”顾氏打量了柳伊一眼,瞟见她后方念真二人手中所捧,便又问道:“那是什么?” “是孩儿抄的经文。”柳伊回道。 “哦?这便抄完了?”顾氏眉头一挑,也是惊异:“将少夫人抄写的经文呈上来看看。” 二婢乖乖听命上前,于嬷嬷从二人手中抽了一份经文呈到顾氏面前,顾氏接过一看,神情顿时一变:“胡闹!” 她是信佛之人,哪里见得柳伊如此糟蹋经文?当下便往桌案上一拍,喝令柳伊跪下,顾氏颤巍巍地站起身,指着她痛心疾首地斥道:“你、你这孩子,你若不肯认罚,便当直言,不抄也罢,怎能如此亵渎经文?殊不知,毁经乃大恶,会引来业报?” ------------ 第25章 归宁:三朝回门 柳伊眼眶一红,神情委屈道:“祖母冤枉啊,孩儿心意虔诚,抄经认真,何来亵渎之说?” “还敢嘴硬,自己瞧瞧,这都是些什么鬼画符?”顾氏将经文抖到她面前,想要一摔,但到底有所顾忌,揪着那几片纸都快捏破了。 “孩儿照着经书一笔一划描的,先前执笔不顺,难免潦草,但后面的那些不是工整许多了么……”柳伊嘟着嘴不服道:“真正抄错抄得不好的,孩儿都没有留用,又重新抄过了。” 李君临示意李铁递了几张经文到面前,瞟了眼,若有所思地望向柳伊,突道:“娘子……不识字?” 柳伊有些心虚地望了小正太一眼,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顾氏和永安长公主却是一愣。 “你不识字?”顾氏怀疑地俯睨着柳伊,道:“柳家本是书香门第,柳书文难道没请女夫子教你识字?” “女子无才便是德。”柳伊摇了摇头,红着鼻头,泪光闪闪道:“家中请来的女夫子,是专门教习姐姐礼仪淑德的。” 永安长公主又取了几张经文在手,仔细一瞧,那笔法稚嫩,确实不像是出自惯常写字之人之手。她疑道:“你不识字,如何抄经?” 柳伊再次重复道:“孩儿照着经书一笔一划认真描的。” 这话倒也不假,那兔毫使起来,跟现代常用的铅笔钢笔原子笔差太远了,况且又是竖版,柳伊要不是一笔一划极端认真地描着,指不定会闹出把‘楚中天’写成‘林蛋大’的事来。 “那你怎不早说?”顾氏顿时哭笑不得,难怪那经文抄得一塌糊涂,敢情人家还真是一笔一划依样画葫芦描的? “孩儿想,抄写经文多少是份功德,况且祖母的责罚孩儿怎敢违抗?”柳伊无声地滑落两行泪珠,强调道:“孩儿心意虔诚,抄经认真,绝无亵渎之意。” “你可知经文之意?”永安长公主又问。 柳伊故作懵懂:“左不离都是些引人向善的大道理……” 顾氏再看手中经文,一页一页翻下来,虽然字迹歪曲难看得很,版面也不甚工整,但笔墨均匀,力度相当,更重要的是,一字一句,清晰可辨,长长的经文抄下来,竟然分毫未差,足见其用心及专注。若说此乃出自一个完全不识字之人之手,只怕没人相信吧? 这时怜儿一心护主,也顾不得什么了,跪伏着身,颤抖着细声道:“小、小姐确、确、确实不、不、不识、识字。望太、太夫人明、明察……” 念真与念慈对视一眼,也跪伏向前,齐道:“少夫人为了早日抄完经文,不敢懈怠,已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也不曾好好用上一餐。顾念着晨安之事,少夫人一刻不停歇地赶了过来……” 顾氏瞟了奴婢们一眼,柳伊到底识不识字,是骗不得人的,随便让人去一查,便知真相。而这些经文若要如此快速抄完,确实也是难事。她本意只想略略给柳伊一个教训罢了,倒也没有要她马上抄完的意思。 “宝哥儿身边的婢子都是识字的,你们往后也跟着学学吧。” 顾氏悻悻地放下经文,让人收叠好送回抄经堂供奉。她见李君临气色不佳,便半是心疼半是嗔怨地打趣道:“既是误会一场,宝哥儿便趁早回去诊治。总这般处处跟着,是怕老祖母与你娘联手欺负了你家娘子不成?” “奶奶……” 李君临软软地唤了一声,顾氏心头的不快便瞬间消散了。她这乖孙的性情也不知像了谁,淡泊冷情,打小便不粘人,即便是亲人之间,也甚少亲昵言行,只有偶尔撒娇的时候,才会如一般孙儿般唤她一声‘奶奶’,以示亲近。 顾氏笑着打发李铁赶紧抱李君临回去,这边则让于嬷嬷扶柳伊起身坐下,和颜悦色地道:“也是难为你这实诚孩子了。今儿个是你三朝回门日,便是经文未曾抄完,祖母也不会为难你的。” 柳伊正抹着脸上的泪痕,闻言顿时一愣,三朝回门? 已被李铁抱出门口的李君临也怔了怔,连忙示意李铁停下。 顾氏挥手让于嬷嬷去送李君临,啜了口茶水,道:“昨儿个我与公主商量好了,还是让小元子陪你回去。待会儿你先回屋用过早膳,准备一下,巳时之前他会到府,届时与你一起出门。该备的礼数,早让温妈妈去备好了,除了你身边的丫鬟,怀珍和温妈妈也会随你过去。” 柳伊状似乖巧地应下,心里有些期待,却也有些慌乱。期待的,自然是回柳府后,有机会一探口风,或是旁敲侧击地查探当年之事;慌乱的则是一旦回柳府,自己岂不是很容易暴露? 况且顾氏口中的小元子,也便是那天的代娶新郎,似乎也不是什么简单货色。对方那日的表现,让她心里对他总是有些莫名的提防。 顾氏见柳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想到她之前在柳家的处境,再瞟了瞟她身上的衣饰,便又道:“你如今是我李家之人,谁也不敢欺你。回了娘家,也不必没了底气。” 说着她略略叮嘱了柳伊几句,便摆了摆手,没再留人。永安长公主顺势起身告退,柳伊自是跟在她后头回桂园请安。 出了福园,永安长公主却冷不丁停了下来,缓缓转身斜睨柳伊一眼,道:“此刻你心里是不是颇觉得意?” 柳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道:“母亲何出此言?” “哼。”永安长公主蔑笑一声,道:“你记住,宝哥儿心疼你,是你的福气,但你若恃宠生娇,不识本份,本宫绝不轻饶。本宫让你入门,是要你怜他、护他,而非处处让他为难。这几日,他屡屡因你而破例,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一丝得意?” “……孩儿知错。”柳伊低下头,讷讷认错道。说实在话,自她入门,累小正太三番两次地护着她,她心里不是不内疚的。尤其被永安长公主这么一说,她更觉无地自容。 永安长公主见柳伊没有争辨,倒也缓了脸色,轻叹一声,别开脸道:“玄法大师亲指的你,若你真能令宝哥儿病情好转,本宫自不会与你一般见识。况且他一心护你,本宫也不欲逆他心意,许多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罢了,却不是纵容你胡作妄为。” “母亲……孩儿明白的。”柳伊望向永安长公主,心里泛起酸涩。眼前这出身皇族气质高华的女子,也不过是一位寻常的母亲。虽然与李君临间母子情份似乎不深,但她却是真的一心一意为李君临着想的。 “真个明白才好。”永安长公主瞟她一眼,带着丫鬟甩袖离开:“桂园那儿,你若无心,往后无须过来晨昏定省。总之,你一切好自为之。” 柳伊仍想上前,永安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却拦住她,笑着劝道:“少夫人昨儿个累了一宿,待会儿还得返回京师省亲,公主已免了您的请安,您不如回去好生歇歇吧?” 柳伊只得停下脚步,点点头,带着怜儿等人离去。路上她想到归宁之事,便朝念真二人问起代娶新郎的情况,三言两语间,一行人又回到了桃园。 桃园内温氏已经带着丫鬟们在打点行装,念真等人侍候着柳伊用过早膳,便让她回榻上躺着小憩。柳伊初时还心绪错杂,但这身子到底经不起连番疲累,未久便沉沉睡去了。 到了辰时末,李晋元也到了府上,在正院里候着。念真等人不得不将柳伊唤醒,侍候她再度梳妆,换了一身李府备下的新衣,身上添了首饰,打扮得珠光宝气,硬是将她原本的三分姿色,撑出了七八分贵气。 其实原主的长相婉约,小家碧玉还是称得上的。但因长年的怯懦畏缩而减色,让人也生不起欢喜之意。 反观柳伊前世的容貌还不如原主,却胜在笑容可掬,亲和力强,尤其是一双骨溜溜的大眼睛活灵活现,很是讨人喜欢。况且她言谈之间充满真诚与自信,对谁都落落大方,也比较善解人意,与她相处,大概就是所谓的‘舒服’吧。 如今她借了原主的身形与容貌,虽然常常装出一副小媳妇样,但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无须衣饰装点,那模样也和从前大不一样。若非如此,主仆二人在李府的境况,也未必有当下的顺遂。 马车直接入了桃园,在闲云居门口候着,其中一辆装了满满当当的回门礼,另一辆则等着柳伊众人上车。柳伊很是心疼地瞟着那一车礼物,怀玉看在眼里,眼珠子一转,便笑嘻嘻地说道:“姐姐看花眼了吧?且放宽心,所有花销都记在公子账上了,用不了您那点银子。” 柳伊尴尬地咳了一声,嘟囔道:“我才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呢……况且那些人也当不起这些厚礼啊。”她想想自家库房里那点儿嫁妆,还真是寒酸得紧,指不定还不如这一车回门礼呢。 “其实也没花多少银两。少夫人三朝回门,如今代表的可不再是柳家的颜面,若是礼备少了,丢的倒是咱们李府的脸。”温氏不以为意地解释道。 柳伊一想也是,反正李府有钱,为了面子出点血也是应当,又不是出不起。不过怀玉说这钱是记在李君临账上的,看来那小正太手里的零花钱还真不少。再一想,自己手里的金银宝贝虽不多,但看样子也得弄个账本理一理财才行…… ------------ 第26章 随行:前往京城 众人上了马车,却未动身,柳伊瞧了瞧车内众人,除了她身边三婢,怀玉、怀珍和温氏都在,她不禁讶道:“温妈妈这是在等谁?” 温氏笑了笑,道:“少夫人此番回去,身边若无一两个柳家人,少不得让人以为您在李家受了欺。这不,方才又让人去跟于嬷嬷讨了个婢子过来,估摸着就快到了。” 果然她话音一落,便见远处春红略低着头跟在一个小丫鬟后面疾步过来。 柳伊下意识地皱眉,眼角余光瞥见怜儿朝自己挪近了一些,心知她心里畏惧,却不便多言。这春红是嫡姐身边最受宠信的丫鬟,性子很不安生,平日里即便主子们无意,也要撩事生非。原主二人会受嫡姐欺凌,至少有五成是被这婢子给撩拨起来的。 许是碍于温氏在面前,春红一近前来便极为乖巧地朝柳伊躬身见了礼,末了还状似欢喜地说道:“几日不见,奴婢时刻挂忧着二小姐,寝食难安。如今见您越发康健水灵,奴婢总算放下心来。今儿个回府,想必大小姐与夫人见了,也定然十分欢喜。” 柳伊朝她淡淡地笑了笑,不愠不喜道:“你倒还是一样,巧言令色。” 春红面色微赧,努了努嘴,悻悻地跟在温氏后头上了马车,自觉地坐在最外边。 马车先驶去正院与李晋元会合,对方骑着高头大马已候在正院门外,身旁还站着数名护院,也各自拉着马的缰绳等候着。瞧见马车过来,李晋元一个飞身下马,动作颇为流畅潇洒,衬着一身赭色衣袍,腰间配着白玉腰带,身姿挺拨,容颜俊朗,端得一副鲜衣怒马少年俊杰的模样。 柳伊虽对他印象不佳,但从车窗望见这一幕,倒也忍不住暗暗喝了声彩。她收回目光,朝怜儿等人笑道:“这堂少爷,倒也算是一表人才。” “嗤~”怀玉朝外瞟了一眼,嗤了声,神情颇不以为然:“姐姐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难道不算吗?”柳伊对她的态度有些意外,再一瞧,除了春红脸色绯红目光痴痴地往外望,以及有些心不在焉的怜儿,其余人似乎对李晋元都很不感冒的样子。 温氏和怀玉也便罢了,一个老,一个小,可像怀珍、念真和念慈都是十六七岁的怀春少女,面对如此翩翩少年郎,不该如此冷淡甚至瞧不上眼才对。相较之下,春红的反应反倒是最正常的。 “二小姐所言极是……”春红忍不住脱口赞同道,兴致勃勃地回过头,但一瞧见温氏,又赶紧闭了嘴垂下头。 “见过美玉,谁稀罕路边的坑石?”怀玉撇撇嘴。 柳伊乐了,怀玉口中的‘美玉’,不会是李君临吧?小正太固然是人见人爱,可他到底只是个小孩子,跟李晋元有什么好比的?再说就算他是美玉,也没必要把别人比作坑石嘛。 这会儿李晋元下马后已行至车前,温氏起身撩起车帘下车,朝他笑着见礼招呼了声,对方客气回以一揖,便朝车内望来。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正中的柳伊面上。 他略一打量,便淡笑着颔首揖了一礼,故作关切道:“数日不见,弟妹的气色颇佳,甚好,甚好。此前听闻弟妹入门后便身染微恙,如今看来却是误传。” 温氏眼神一闪,虚笑道:“元少爷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谣传?少夫人身子康健着呢。” “堂兄真真有心,倒让小妹受宠若惊了。”柳伊眯了眯眼,起身朝他福了一礼,淡道:“有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堂兄乃知书达礼之人,自能分辨真假。” “弟妹聪慧。”李晋元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角,转头朝温氏问道:“阿临身子可好?这归宁之日,他不能亲身前往,岂不遗憾?” 温氏正要回话,怀玉笑眯眯地探出头来,抢道:“公子自是好极,元少爷还是莫操那份闲心了。话说您在这儿磨磨蹭蹭老半天的,算是怎么回事?若是不愿去便早说,省得误了少夫人归宁的好时辰。” “嗟!没大没小。”温氏佯怒地瞪了怀玉一眼,朝李晋元歉意地笑道:“这孩子,被主子们宠坏了,回头老身定当好生管教……不过此行确是颇远,元少爷,不如这便出发吧?” “走吧。”李晋元脸色微沉,瞟了怀玉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了句:“这丫头是该好好管教一番了。”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目光经过春红时,在她身上略略一顿。 春红故作娇羞地微垂下头,红着脸拿眼角瞟他,却又状似不经意地挺了挺胸。 李晋元玩味地抚唇一笑,脚步却不停,迳自来到马前翻身上马,率先行在队伍最前头,意气风发地领着众护院们朝京城出发。 “嘁~”怀玉朝李晋元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温氏返身上了马车,放下了车帘,拉着怀玉坐好,若有所思地沉吟着。春红瞟了瞟温氏,见对方没有留意自己,便悄悄掀开一道帘隙,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朝外望去,可惜外头的李晋元再没回过头。 这一幕别人不关心,倒是被柳伊瞧了个分明。她似笑非笑地打量了春红一眼,这丫鬟长相中等,身材倒是‘挺’好,也不知嫡姐让其陪嫁过来,暗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从近郊皇庄到京城柳宅距离颇远,柳伊出嫁过来时没法细看,这会儿便悠哉游哉地欣赏起外面的风景来,顺便观察观察环境、认认路什么的。念真与念慈在一旁不时地为她解说几句,配合怀玉与怀珍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腔,让她对李家的情况又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李家号称掌管天下粮事,旗下除了京师皇庄,在江南富庶之地,及全国各处鱼米之乡,都拥有幅员辽阔的田地与庄园,每年上缴的粮食有数万石,将近国库总储的八成。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除去应上缴的份额,李家自家的粮食储备也严重超额。 如此一来,市面上粮食的价格便一降再降,而为了储粮,不得不兴建新的粮仓,这又是一笔大的支出。入冬以来,李锦年最为头痛的便是储粮的问题。虽然随着贡粮的陆续上缴,仓储的压力减少了许多,但相对于整个大环境,情势仍然险峻。 行至中途,柳伊终是倦了,开始呵欠连连。怜儿声细如蚁地劝道:“小、小姐累了,便先、先歇、歇歇吧?” “也好。”柳伊拍了拍怜儿的手,朝念真二人笑道:“你们几个陪了一宿,也累了,都歇歇吧,反正还有好一段路呢。” “奴婢不、不累,小、小姐,您歇吧。”怜儿瞟了春红一眼,细声道。 念真取了几个备用的锦垫垫在柳伊身后,扶她往后靠了靠,嗔道:“少夫人莫为奴婢们操心,奴婢们昨儿夜里可是歇过的。” 春红目光微诧地望了过来,怀玉瞪了她一眼,小声嘟囔了几句,怀珍扯了扯她的衣袖,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 约莫到了午时中,一行人终于来到柳府门外。候在门口的管家瞧见浩浩荡荡的众人前来,又见那满满一大车的礼物,赶紧派人入府禀报,然后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左一句‘小姐’、右一句‘姑爷’唤得很甜。未久,得了下人禀报的柳书文,也领着正妻王氏及儿女齐齐出府相迎。 这么大的欢迎阵势,倒让柳伊有些意外。 柳伊在丫鬟们簇拥中下了马车,与先行下马的李晋元一起上前朝柳书文等人见了礼。柳书文只顾着与李晋元寒暄,顺便引见了长子柳睿及次子柳慧,王氏则拉着柳娴笑吟吟地迎上前来,母女俩一左一右拉着柳伊的手嘘寒问暖,俨然一派慈母贤姊的模样。 这种虚伪的亲情作态,对于身为孤儿的柳伊来说,是向来厌恶至极的,再想到原主的真实处境,便连笑容也欠奉。她微垂着眉眼,也不说话,一副说不上是含羞答答还是畏畏怯怯的模样。 怜儿紧贴在柳伊身边,脸色有些发白,眼睛却不时谨慎地瞥着王氏与柳娴。春红早已自然地行至柳娴身旁,主动替沉默的柳伊一一应着话儿。她虽然没能留在柳伊身边伺候,但对柳伊在李府的处境,她多少还是知道些的。 怀珍与怀玉远远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念真与念慈见春红如此卖力,不由得好笑,但柳伊的态度不明,主子不发话,她们倒也没有自作主张,便也沉默着护在柳伊身边,静观其变。 温氏见柳伊不声不吭,还道是她在娘家人面前畏怯了,便笑着上前朝王氏福了福身,道:“柳夫人有礼了。咱们少夫人脾性温良恭谦,长辈们都欢喜得很,公子亦是疼爱有加,柳夫人大可放心。” 王氏斜了温氏两眼,春红连忙在她身边细声禀了几句,一听对方是李府的红人,她便客气地与温氏寒暄起来。问过永安长公主等人的安后,她瞟了瞟柳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温妈妈真是谬赞。二丫头平素在家被宠坏了,怕是不识礼数,往后还少不得要请温妈妈多加调教才是。” ------------ 第27章 迎敌:针锋相对 “柳夫人这不是寒碜老身么?咱们公子身份尊贵,虽年幼尚幼,但承蒙皇上厚爱,也是赐了爵位与府邸的。少夫人身为嫡妻,自然是正经的主子,正所谓主仆有别,老身可不敢妄言指教。” 温氏笑着摆摆手,朝马车上望了望,道:“来时公子特意备了厚礼,以谢尊长恩德,您看是不是先安排送进府中?” 王氏出身富庶,但比起皇城李家来,自是天地之差,闻言便顺势应和道:“对对对,瞧我,光顾着寒暄,倒忘了请诸位入府再叙。”说着便派了数名家丁出来,让温氏指挥着众人将马车上的礼物一一卸下,再抬入府去。 王氏招呼着众人入府,先到正厅坐着用些茶水,稍事歇息。座上,柳书文父子与李晋元相谈甚欢,若是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只怕还真以为李晋元是正儿八经的柳家女婿呢! 王氏拿着李府送来礼品名册,听温氏一一细说着,什么珍奇的金玉珠宝,什么限量的绫罗绸缎,什么罕见的名家真迹,什么昂贵的贡砚珍墨……直听得王氏心花怒放。 柳伊状似安份地在一旁垂头端坐着,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着温氏的解说,越听便越觉得心里一阵肉痛。亏!李家真是亏大了!谁说女儿是赔钱货?柳府靠着一个庶出的女儿,不就立马赚翻了吗?! 柳娴亦是端庄贤淑地坐在王氏身侧,不时眉目含笑地望着父兄身旁谈笑风声的李晋元,那痴痴模样,仿佛她才是那回门之女,而对方却是其夫婿一般。衬着粉面含春静立于侧的春红,倒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多时,下人进来禀报,道,归宁宴已备好,请诸位主客们入席。柳书文这才抽空瞟了柳伊一眼,点头敷衍道:“二丫头这次回来,倒是乖巧不少。往后你在李府须谨记严守妇德,莫要失了我们柳家的颜面。” 哼,是谁嫁女嫁得如此不要脸面? 柳伊暗暗勾了个冷笑,低头虚应了声:“是。” 柳书文暗自摇头,这小女儿向来不讨人喜欢,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亏得李家瞎了眼娶了去,不然也只能过两年随便寻个门生下嫁。他转头见王氏那边与温氏已交接完了礼物,便问询了声,得知结果后,自然是满意无比。 他故作不在意地朝温氏摆手道:“贤婿真是太见外了,老夫是读书人,怎会计较那些俗物?倒是名家书画确是难寻,贤婿有心了。”话虽如此,说到这贤婿,他却是笑眯眯地直瞅着李晋元,把怀玉气得咬牙。 柳书文说完便起身热情地招呼着李晋元前往宴客厅入席,王氏让管家先领了温氏等李府之人另行用膳,便与柳娴喜笑颜开地跟着父兄而行。 春红瞧了瞧柳娴,又看了看柳伊,踌躇片刻丢下一句‘二姑娘快跟上’便匆匆几步行至柳娴身后。 “哼,墙、墙头草。”怜儿细声一呸,闷闷地问道:“小姐,咱、咱们也入席吧。” “嗯。”柳伊点点头,目光探究地打量着柳书文与李晋元。 她心里十分好奇,来前是听念真提过几句,那李晋元之父只是户部侍郎,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太子伴读,何以柳书文会对其如此礼遇?若是换了李君临倒还好说,毕竟那小正太深受皇恩,李晋元一个小小的太子伴读,柳书文又能在他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难不成,这老爷子是想长线投资? 柳伊瞟了瞟前头倚在王氏身侧亲亲密密的柳娴,那母女俩正挽着手低声交谈着,不时抬头朝李晋元望去。一个是连连点头,笑容满面,完全是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模样。另一个则含羞带怯,却又目光灼灼,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就连春红那丫头,也早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紧步跟在柳娴身后,红着脸殷勤地出谋献策,偶尔回头望柳伊一眼,却又似记起什么,不忘向旧主子细细禀报。 “小、小姐……”怜儿揪了揪柳伊的衣袖,憋红了脸颇为气恼。虽说那元少爷并不是真正的姑爷,可夫人与大小姐也不带这样的吧?还有那春红,也太不像样了! 柳伊却朝她眨了眨眼,耸了耸肩,非但丝毫无所谓,反倒带着一丝看好戏的表情。 “小姐……您、您不怕夫人和大小姐她们了么?”怜儿心里定了些,悄声问道。 “她们又不是鬼,有何可怕的?”柳伊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真要算起来,她是穿越时空而来的异世魂魄,该是别人怕她才对吧? “那您……”怜儿还想说什么,可眼见宴客厅将至,柳伊打了个眼色,主仆二人便又静默下来。知晓如今的小姐并没有恢复以往的畏怯,怜儿的紧张害怕之心,总算是消散了些,胆子也壮了一点。 入席时,若按照常理,归宁的女儿应与新女婿坐在一块。但王氏却将柳伊单独安排在下座,而李晋元却跟柳娴一起坐在柳书文旁边。 “这……恐怕不妥吧?”李晋元似笑非笑地瞟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王氏,脸色似是有些为难。 “有何不妥?”王氏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回道:“二丫头嫁的是皇城李家的小公子,可不是李贤侄,若真让你俩坐在一块,反倒不妥。妇人之家,名节最要紧。” “那柳大小姐……”李晋元瞧了瞧身边含羞答答的柳娴,故作不明道:“李某若是坐在此处,岂不是坏了柳大小姐的名节?”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李贤侄真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哪来的坏名节之说?” 这双重标准,让柳伊忍不住闷笑了声。 李晋元望了望稍远处的柳伊,勾了勾唇,道:“弟妹如何看?” “她能有什么看法?”二少爷柳慧嗤道。 果然柳伊连眉眼也不抬,细声道:“但凭……安排。”也不知为何,明知称呼不过是代号而已,可她对李家长辈还能叫得出口,对着柳书文和王氏二人,却实在是唤不出‘父亲’、‘母亲’来。 呸!任谁都有资格做她的家人么? “如此……李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晋元眼里闪过一丝夷色,也不再推托,便笑着坐了下来。 席间,柳家众人与李晋元言笑晏晏,杯觥交错,连春红也顺理成章地跟在柳娴身边抢着布菜,只剩柳伊主仆俩被孤立在一角,面前所摆的吃食也与众人截然不同,除了几碟小菜、一盘豆腐,便是一碗稀稀疏疏的蛋花汤。 如此明显的不同待遇,让李晋元瞧见了,也略略皱了皱眉。 柳娴怕他生气,忙不迭娇声细气地解释道:“李公子可莫误会,二妹向来口味清淡,平素就喜食青菜豆腐。这些大鱼大肉,就是求着她吃,她都不吃呢!”说着她瞟了柳伊一眼,故意问道:“二妹,你倒是出句声,姐姐我所言是也不是?” 怜儿实在恼极,仗着刚添的些许胆色,涨红着脸道:“大、大、大小姐这、这、这叫什、什么话,谁、谁……” “放肆!这儿轮得着你说话吗?”柳慧蔑了怜儿一眼,大声喝道。 怜儿顿时被吓得脸色一白,习惯性地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啧啧,”柳娴假作好人地埋怨道:“二哥,你那么凶作甚?瞧把人家小姑娘吓得……” 她转头斜睨着怜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过也怪不得二哥。怜儿你呀,明知自己是个结巴,就少说些话嘛。谁、谁、谁了半天,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丢了自己的脸也便罢了,连二妹都没有颜面。这万一再传出去,让人误会咱们柳府的人连话都说不利索,多丢人啊?” 怜儿的身子微微一颤。 柳伊见此便在桌台下握着她的手,抬头朝众人缓缓一笑,道:“可不是么?柳府可是书香门第,若让人知晓好好一个精灵丫头送进来,愣是变成了个结巴,多丢人啊!这叫柳府的颜面何存?说来倒也真是奇了怪了,这柳府又不是什么森罗地狱,怎就能把人吓出毛病来了呢?” “莫要胡说八道!”柳书文不高兴地把筷子一放,环视一圈,朝丫鬟吩咐道:“给二小姐上几碟肉食。不爱吃,也得吃,都嫁人了,哪还由得她挑三拣四?这坏毛病若在婆家可没人惯着她。” 柳伊却摇了摇头,讥讽道:“还是免了吧。这几日在李府餐餐山珍海味用着,还真有些腻得慌。回来看见这熟悉的青菜豆腐,反倒正合我意,就如同做人嘛,穷奢极欲哪能长久?总归要清清白白的才好。” “二妹嫁了人,倒变得牙尖嘴利起来,真叫人小看不得。”先前沉默的柳睿目光深沉地望着柳伊,突然冒了一句。 “嫁了人,当然要成长。入了婆家门,若还似以往不懂事,那才真是丢人现眼呢。”柳伊笑了笑,表情无辜道:“我就是不顾这柳家的颜面,也不能让人笑话我‘有爹生,没娘养’,不是吗?” “二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氏沉下脸道。 ------------ 第28章 意外:突然而至 柳伊却微微一笑,朝李晋元道:“没让堂兄笑话吧?进门都是一家人,也不算家丑外扬。想来这点小家子气的事儿,堂兄断不会放在心上。” 李晋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王氏还想说话,却被柳书文瞪了一眼,不耐烦地斥道:“君子曰,食不语,寝不言。用餐之时,莫扯些乱七八糟的事,败了兴致。赶紧开动吧!” 王氏面色阴沉地睨了柳伊一眼,心里十分生气,但碍于李晋元在场,总要给柳书文一点面子,也不好发作,便闷声招呼众人用餐。 柳伊松了怜儿的手,朝她宽慰一笑。 怜儿眼里满是钦佩,方才的委屈与害怕都消散了,稳稳地拿起筷子,替自家小姐布起菜来。 柳伊向来不挑食,有什么就吃什么,况且刚刚又堵了柳家众人一道,心情更是大好,倒是吃得极欢。她的胃口大,又不舍得浪费,不多时便将眼前的饭菜一扫而光。 柳娴嫌弃地用眼角瞟着她,自言自语地低声嘟囔道:“活像个饿死鬼投胎,也不嫌丢人……” 其实柳伊吃得虽快,动作还是挺斯文的。再说她可不管其它人怎么想,就算要顾形象也不是在这些人面前顾。她用完膳也不离开,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其它人,柳家众人本就心情颇为郁卒,被她这样盯着,更没了胃口,三口两口便匆匆结束了宴席。 午宴过后,怀珍等人过来换下怜儿,方才席间陪侍的丫鬟们一齐被带下去用膳,众人则又回到了正厅。为了招待李晋元,王氏忍痛让丫鬟们上了李家刚刚送来的贡茶极品碧螺春。 待茶过三巡,怜儿与春红也匆匆回到了正厅。 柳娴与春红对了个眼色,便起身来到柳书文面前,娇滴滴地建议道:“爹,您一直念叨着李公子才学过人,上回提亲之日,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也不曾寻个良机切磋畅谈一番。这回可不正是个好时机?再者,难得二妹回门,我们姐妹俩可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呢。” “正是,还是娴儿懂事。”柳书文闻言绽颜,朝李晋元恭了恭手,客套道:“早听闻李贤侄棋艺过人,老夫这回正好请教请教。” “柳伯父真是过誉了,在下怎敢在院士大人面前献丑?”李晋元笑着婉拒。 “李公子莫要谦虚,你是太子伴读,见识不比常人,正好帮老夫指点一下两位犬子。”柳书文又道。 李晋元眼中闪过得色,口中却应道:“指点不敢当,大家切磋切磋倒是无妨。” “甚好,书房有请!”柳书文说着便起身相请。 李晋元与柳睿、柳慧二人也顺势起身。 这时,管家却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喘着气禀道:“老爷,夫人,姑、姑爷上门来拜访了。” “阿福,慌张什么?”王氏眉头一皱,指着李晋元疑惑道:“什么姑爷?姑爷这不是在此么?” “回夫人话,不是这位,是、是真正的姑爷到了。”管家抹了抹额上的汗,哈着腰道。 “废话,难道这位姑爷是假的不成?”王氏斥道。虽然是睁眼说瞎话,不过她倒是真的把李晋元当成自家女婿看待,只不过不是柳伊的夫婿,却是她亲女柳娴的罢了。 怀玉与怀珍脸色一喜,温氏则慢悠悠地上前朝王氏躬了躬身,笑眯眯地解释道:“柳夫人莫恼,这位说的,该是我们公子吧。” “你是说皇城李家小公子李瑾瑜?!”柳睿讶道:“他真的上门拜访了?” “皇城里真正称得上‘公子’之人,除了我们李家瑾瑜公子,还能有谁?”温氏温和地瞥过众人,话中之意却颇为骄傲。须知,此公子非彼公子,李君临的‘瑾瑜公子’之名,不仅仅是一种称谓,更是独一无二的殊荣,同时也是特殊的爵位,实际上相当于子爵。 “可李瑾瑜不是病入……”柳慧脱口道,话未说完自觉不妥,又连忙吞下了‘膏肓’二字,转口道:“……病了吗?” “公子确是身子染恙,但不劳诸位费心,公子目前还好得很。”怀珍瞟了眼柳慧,冷冷说道。 温氏笑容不改:“公子道归宁之事,若不亲自前来拜会一趟,于情于理都不合。虽因身子微恙,不能与少夫人一同前来,但待诊治结束,定当快马赶来。” 柳伊已经惊得有些目瞪口呆了,这小正太,不要命了吧?在李府他为她出头也就罢了,柳府离李家那么远,他跑过来做甚?怪不得之前她问怀玉,明明太夫人没有安排她随行,为何也跟来了,她怎么也不说,原来是小正太还藏着这手秘密安排? “小姐,姑爷他……”怜儿自是知晓李君临情况的,刹时被感动得眼泪汪汪,不由得面色含忧地朝自家小姐细声问道:“他不、不会有事吧?” 柳伊回过神来,腾地站起身,怒目睨了怀玉和怀珍二人,咬牙切齿地嘟囔道:“这让人不省心的孩子,他最好没事!” “竟有此事?”得知正主到了,柳书文也慌张起来:“还不快请,快请!”那李家小公子身份尊贵倒是其次,他可是货真价实命不久矣的小病秧子啊!若是他在柳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柳家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管家闻言马不停蹄地又返身窜了出去,柳书文这时也顾不得管李晋元了,忙不迭地招呼着犹自不可思议的王氏及儿女们:“贵客临门,你们一个二个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快准备准备!睿儿、慧儿,赶紧随我出去迎客!”说罢他便领着二子匆匆奔了出去。 “怎么准备呀?”王氏望着柳书文从未如此矫健的背影,跺着脚问道。 她不敢怠慢了贵人,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左右顾盼了一会儿,瞧见温氏笑吟吟地站在一边,顿时眼睛一亮,连忙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道:“有温妈妈在此就最好了,您看看这小公子也不打声招呼便来了,咱们小户人家,也不知该如何招呼贵人,一切还得听您吩咐呢。” “不对吧?我们公子可是提前送了拜帖过来的。”怀玉佯讶道:“莫非柳府没有收到?” “这……”王氏支吾着,暗自翻了个白眼,午时前确是收了份拜帖,但谁能想到已经足足三年不曾出过李府家门的瑾瑜公子,真就跑到京城柳府来了? 况且昨儿个便收到了李府派人送来的准信儿,说好了会由李晋元陪柳伊归宁的。因此李君临让人提前送来的拜帖,根本没人当回事,顺手便丢在一旁了。 王氏冷眼打量了柳伊一眼,也不知这倒霉丫头怎么突然间走了好运,不但被永安长公主相中为媳,连那小病秧子也为了她不惜千里迢迢地赶来……哼,她有什么好?哪一点都比不得娴儿…… “也无须刻意准备什么,公子惯常用的物什,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您这儿怕也没有,我们自个儿都带来了。再说公子脾性好得很,向来没架子,就是对待再下等的人,也都是和颜悦色的。”温氏不慌不忙地应着,说出的话却能把王氏活活气死。 柳伊瞧见王氏那憋着气还得假笑虚应的模样,不由得忍笑暗忖道:看来怀玉那小萝莉,是得了温氏几分真传…… 想到怀玉,柳伊便望向那小萝莉,搓了搓手指,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玉儿,临儿要来,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怀玉谨慎地盯着她的手,往温氏身边退了一步,嘟着嘴道:“姐姐眼下不是知晓了么?” “可你不觉得我知道得太晚了么?”柳伊作势向前一步。 “早点告诉了姐姐,又有何分别?难不成,你便会等着公子,不随元少爷过来了么?”怀玉还记着柳伊夸赞李晋元之事呢,况且柳家人对李晋元的礼遇,也让她感到不痛快。 因李君临的到来而瞬间被冷落在一旁的李晋元,闻言望向众人,喜怒难辨地哼了句:“阿临连我也瞒着,看来确是身子大好了。” “元少对我们公子的身子还真是关切之至。”怀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讽道:“不过公子既然来了,自然无遗憾之说,倒让元少失望了。” “可不是嘛!”怀玉回头附和道:“不过,元少爷您也别泄气,要做柳家的正牌姑爷并非难事……”她朝柳娴努努唇,道:“喏,这不还有位柳家小姐在么?” 王氏闻言倒是脸色好了些,当下便朝柳娴使了个眼色,笑着说道:“若是小公子过来了,李贤侄留下怕是尴尬。娴儿你带李贤侄去府上四处转转。” “是。”柳娴会意道。她身姿如柳地款款行至李晋元面前,故作俏皮地伸手相请道:“李公子,这边请。” 李晋元自然不想去,他又不是真看上了柳家大小姐,况且他还想仔细瞧瞧,那小病秧子的病究竟是不是好得能够出府了呢! “如此倒也好,映月湖那儿景色秀丽,这会儿衬着午后冬日暖阳,又有佳人作伴,饮茶闲叙,怎不惬意?”柳伊心里一动,便转着眼珠子佯作为难道:“归宁到底是夫妻俩的事,临儿来了,就算您不觉得尴尬,小妹也倍感难堪呢……” 柳伊这样一说,李晋元也不好再推辞了,便勉强笑道:“孤男寡女,甚是不便。不如待柳睿兄二人……” “堂兄若是怕人闲话,小妹让念真念慈一同作陪便是了。”柳伊快语打断他的话,召了念真二人低语几句,便慷慨大方地将二婢推上前。 ------------ 第29章 讲究:反客为主 打发了李晋元与柳娴离开,柳伊满意,王氏也暗自窃喜。 温氏与怀珍带了几个护院到马车上去取李君临惯常用的物什,怀玉深怕柳伊又趁无人动手动脚,再说也藏着一丝恶作剧的心思,便也跟在后面跑了去,正厅里瞬间只剩下怜儿陪着柳伊与王氏大眼瞪小眼。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是翅膀长硬了,仗着夫家有点权势,竟连父母也不放在眼里了。”王氏厌嫌地白了柳伊一眼,撇着嘴讽道。 柳伊却只当没听见,根本不理会王氏的出言挑衅,低垂着头自顾自沉思着。 王氏见她又没了脾气,还当她又畏怯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却也有些奇怪。不过眼下显然不是与她计较的时候,王氏转身坐了下来,让丫鬟按揉着额头太阳穴,一想到李君临的到来便觉头痛。真是晦气,今儿个明明是为娴儿攀亲的好时机,硬是被那小病秧子给搅和了。 不多时,李君临便在柳书文等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正厅。 一瞧见小正太的身影,柳伊顿时紧张地站了起身。她凝着眸打量着李君临的脸色,他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半耷拉着眉眼,毫无精神。柳伊心里顿时来了气,既气那不省心的小正太太任性胡闹,更气自己。成亲三日,她何曾为他做过什么,怎值得他这般再三迁就? 若是正常人,哪怕是个年纪相当、甚至是已经一把年纪的病夫做出这些事来,她都可以去揣测对方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可李君临不过是个孩子,再怎么少年老成,也不该如此倾力相护啊! 你既为我妻,我便会护你一生。 想到成亲那日小正太的话,柳伊觉得有些迷惑了,这小屁孩在想什么呢?她可不相信,就为了一桩儿戏般的冲喜姻缘,李君临会不要命地护她这个完全陌生的外人。 “娘子……” 李君临的低唤打断了柳伊的思绪,她眨了眨眼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小正太已抬眸看向自己,面上满是疲色,但唇角却带着熟悉的极浅淡极浅淡的笑意。 柳伊心里顿时软了下来,对自己也好,对他也好,所有的气恼与嗔怪都烟消云散了。且不说她本就喜爱小朋友,而李君临又是个极讨人喜欢的小朋友,哪怕只为他这浅淡的笑意能够维系,她也愿意倾尽全力。 更何况李君临这样对她,不管他背后是不是带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都不可能生起怨怼的心思。 柳伊轻移莲步,来到他面前,轻轻捏了捏他的面颊,表情严肃,语气却轻缓:“累着了吧?” “有阿铁呢。”李君临的头斜倚在李铁宽阔肩上,白得吓人的侧脸带了些隐隐的俏皮,原本的疲惫之意顿时消褪不少。他斜望着柳伊,星眸慵懒,轻柔似水的目光却是愉悦的。 柳伊这才望向李铁,关切地问道:“临儿可让叶师父诊治过了?” 李铁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柳伊好奇道:“我们入府时,已过午时了,这才刚过午宴呢。”提到这个,柳伊连忙又问:“你们还没用膳吧?饿不饿?” 李铁摇了摇头,在一旁被晾了好一会儿的王氏这时便趁机插话进来,献殷勤道:“二丫头这不是废话么?大老远地过来,肯定是饿极了。这位爷,您且带小公子这边坐下歇一歇,我这便让灶房准备饭菜去。” “多谢柳夫人好意,我们公子不吃外食的。”适时回来的温氏一边迈步入厅,一边笑着拒绝。身后的怀珍与怀玉,则招呼着护院们,抬了两个紫檀木双龙戏珠图金漆食盒,和四个雕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的黄花梨大漆木箱进来。 “咦?”柳伊打量着那些箱箱盒盒,好生奇怪。 只见温氏指挥着护院们开了箱子,除去稍小些的雕兰木箱中装着苏绣云锦靠枕、靠垫,其余三个木箱里,装的竟然是些大小不一的木材。护院们不声不响地取出一块块木材,动作熟练地组装起来,仿佛变形金钢一般,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散落的木板便合成了一张小一号的黑檀黄花梨仙人榻,还配了一张茶几。 柳伊目瞪口呆地望着正厅内多出来的仙人榻,温氏等人正面容不惊地将靠枕靠垫一一铺至榻上,整个过程李府之人没有表现出一丝惊奇,显然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她咽着口水再瞟了瞟柳府的人,果然只有‘小伙伴们’才都惊呆了。 铺好了锦垫,怀珍与怀玉便手脚麻利地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东西摆放在茶几上。第一个食盒里装着成套的碧玉碗碟餐具及紫砂茶具,第二个食盒里,则盛了数个青花云龙纹暖盅。暖盅里备着一些冒着热气的汤药及稀粥,除此便全是清水了。 李铁将李君临抱至榻上放好,让他能够靠在锦垫上,怀珍则舀了一小碗稀粥,准备喂小主子用膳。温氏笑眯眯地朝柳书文等人解释道:“柳老爷、柳夫人莫见怪,倒不是我们公子诸多讲究,实在是公主再三吩咐了,不能让公子沾染了外面的污浊。” 柳书文咳了一声,呵呵笑了两句,心里却是不痛快至极。王氏目光闪了闪,酸溜溜地说道:“小公子是永安长公主唯一的心头肉,身份尊贵无比,便是再讲究些,也是应该的。” “柳夫人果然是明理之人。”温氏笑了笑,又道:“我们公子用膳之时,不喜外人旁观,您看……” 柳书文怔了怔,一旁的柳慧早已按捺不住,不满地叫嚷道:“你这老奴怎么忒多废话?妹夫该用则用,我等没和他计较便是宽待了,莫非还要赶我们走不成?” 倚在锦垫上的李君临闻言眼角瞧了柳慧一眼,微扬的唇角毫无火气,语气轻缓地朝温氏说道:“妈妈莫要介怀,娘子的家人,自不是外人。” 一听这话,柳伊可不乐意了,若是能选,谁要这所谓的家人?她上前几步,接过怀珍手里的碧玉碗,在李君临身侧缓缓坐下,这才瞟了瞟柳慧,讥讽道:“原来二兄还有窥人用膳的喜好,真叫人意想不到。” “谁有那莫名其妙的喜好?”柳慧被她说得面色涨红,气呼呼地瞪着眼道。 “那你干嘛非得要留下来?难不成是方才在宴上没吃饱,还想过个眼瘾么?”柳伊说着舀了一勺粥,在唇边吹了吹,骨溜溜的乌瞳却极鄙夷地瞟着柳慧,仿佛对方真是个变态一般。 “谁爱看谁看!”柳慧甩着袖子气冲冲地步出了正厅。虽说他确实没吃饱,但一个小病秧子用的白稀粥,谁他妈稀罕啊! “噗哧~”柳伊轻笑出声,转头望向柳书文和王氏,一脸无辜道:“看来二兄真是饿了,迫不及待地赶着去进食呢。” “胡说八道!”柳书文黑着脸斥道,但见李君临在此,略为一顿,却又换了故作慈祥的假笑,道:“小公子好好用餐吧,您是千金之躯,身子要紧,老夫就不打扰了。” “临儿都说了,又不是外人,有什么打不打扰的。”柳伊探头瞧了瞧暖盅,故作大方地说道:“再说临儿反正也用不完,正好分出去一些。” “哼!”柳书文鼻子里冷哼了声,望向柳伊的眼里满是厌恶,他别开脸,朝柳睿说道:“睿儿,你随我去书房一趟。” “是,爹。”柳睿应了声,背着手若有所思地盯着柳伊瞧了一会儿,这才迈了几个箭步跟上了柳书文。 温氏望了望远去的二人,回头朝王氏仍旧笑吟吟地说道:“这柳府果然是书香门第,倒是清静得很。” 王氏尴尬地拈了拈鬓角,打了个哈哈,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突然拍了拍脑门,道:“哎哟,瞧我这记性,二丫头今日归宁,备好的鞭炮还没放呢!怪不得总觉得少了些喜庆味儿……我这就去让人准备着。小公子您在此慢慢用,二丫头,好生伺候着你相公。”说着她便朝丫鬟们打了个眼色,也闪身告退了。 温氏冷笑了声,暗自摇头。大秦嫁出去的女儿三朝回门日,娘家都要大放鞭炮,以示女儿家贞节清白的。她们一行人入府将近两个时辰了,也没见柳府上下有什么动静,显然不是记性不好的问题。 她转头瞧了瞧正在喂小主子进食的柳伊,这少夫人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须知自家公子若是不来,只怕她是连个清白名声都保不住了…… 柳伊喂小正太喝粥的时候,眼见她们并没给李铁准备吃食,便让怜儿带他去灶房里用饭。 怀玉却道:“阿铁哥哥用不得姐姐来操心,我们马车上都备着呢。” “那赶紧去吧,时辰不早了,别饿出毛病来。”柳伊催促道。 李铁不以为然地瞟了她一眼,却还是转身跟着护院们离开了。 柳伊还道这冷面侍卫难得听话,笑眯眯地嘟囔了句:“真是个傲骄的家伙。” 殊不知人家根本是…… ------------ 第30章 欢喜:爆竹声声 待柳伊喂李君临用完一小碗热粥,门外才依稀听见稀稀落落的爆竹声。温氏撇嘴冷笑一声,在怀玉耳边细声了嘱咐几句,怀玉便一溜儿小跑奔了出去。 柳伊偷偷用眼角瞅了瞅温氏,心里好奇她让怀玉出去做什么,面上却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使唤了怀玉出去,温氏便行过来喂李君临服药。喂完一种又一种,有药汁,也有大小不一的药丸。 “临儿每日都得服用如此多的药么?”柳伊在一旁看得好是心疼。这小正太吃的药份量比用的粥还多,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就是正常人按这么个养法,也肯定得养出病来! 但她心里虽然颇不赞同,毕竟不是医生,且不懂医术,也不了解真正的情况,一时之间也不好提出异议。相信李家的人,是肯定不会去害李君临的吧? 温氏默默看着李君临缓慢地服着药汁,心里也甚是难受,但她毕竟见惯不怪了,不想让李君临担忧,便没有流露出来。她耐心地等李君临喝完,细心地擦去他嘴角的药汁,这才道:“平素要服的还多些,这回出门准备不周,只挑了几味药带来。” “都是些治什么病的药啊?”柳伊问,说完又自嘲道:“这么多,怪不得临儿都不怎么用膳呢,光吃药都吃饱了。” “是叶师父调配的益气强身药,说是长期服用能维持体力、增强体质。”温氏回道。 “这些药能治临儿的病么?”柳伊关心道。 温氏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些药主要功用并非治病,而在滋补。”在一旁收拾着碗碟的怀珍,闻言略略凝眸,淡淡地回道:“叶师父说公子脾胃气虚、脾肾阳虚、肝肾阴虚、气血两虚,因此须常服补中益气汤、八珍汤,左、右归丸、补中益气丸、人参养荣丸、六味地黄丸、金匮肾气丸、健步虎潜丸、参苓白术散及杞菊地黄丸等,以作滋补。”【注】 这一连串的药名把柳伊都听傻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怀珍,怔了半晌,方好生佩服地说道:“怀珍,这么多药名,你怎么记得住?” “这些都是很平常的药剂,又是公子日常服用的,我自然背得住。这其中每种汤药与药丸选用的材料与功用都不尽相同,不背下来,怎么能服侍公子?”怀珍手脚不停,眼皮也没眨,极平淡地说道:“我常跟在叶师父身边,三不五时向他请教,略懂皮毛而已。对于医者而言,这点学问,根本算不得什么。” “既然这些药都不是用来治病的,那叶师父为何不开一些治病的药?我不懂医术,但,是药三分毒,临儿年幼,少服些药,多用些饭菜,不是更好吗?”柳伊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怀珍没好气地瞟她一眼,嚅了嚅唇,似是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会儿,却没说出口。 温氏将李君临扶下倚躺在榻上,瞧了二人一眼,微微一叹,道:“少夫人初入门不久,这些事往后您自然会知晓的,不必急于一时。” 柳伊蹙着眉头眨着眼,仍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李君临半眯着眼,余光静静地瞥着柳伊,缓缓几个吐息后,他微微扬唇,轻声道:“不是不治,治之不得。” 怀珍见自家公子开了声,目光错杂地回头望了李君临一眼,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方颇不情愿地细声解释道:“公子的症状,正如叶师父所言,整个脾、胃、肝、肾、气血,都虚弱无比,故而浑身无力。方才所服的那些药,本来也是对症下药的良方,但……” 她垂眸顿了顿,继续道:“但公子的病情十分怪异,无论服用多少药,无论怎么用心滋补,也只能暂缓虚弱,却无法根治。若纯粹依靠这些药,根本起不到治病之效。只是,若不服用,身子的虚弱也会越发不可收拾。” 柳伊想了想,恍然道:“所以,叶师父每日都要替临儿做物理治疗,比如施针、泡药浴,就是用来辅助药效的么?” “嗯。”怀珍点了点头,淡淡敷衍应了声便别开头,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柳伊也知眼下并不是讨论李君临病情的好时机和好地点,因此也唯有再度忍下了心中的疑问,留待回府后慢慢了解。 就这么讨论了片刻,待静下来,柳伊才留意到外面的爆竹声仍未停歇,反而有越来越响的趋势。 “咦?” 柳伊好奇道:“方才我便奇怪了,好端端地柳夫人干嘛说要去放爆竹,又不是大过年的。再说放就放吧,怎么放了这么久,仍在响个不停?”她的眼珠子左右一移,猜测道:“莫非今儿个是什么黄道吉日,这附近有人在娶亲么?” 温氏闻言忍俊不禁地掩嘴一笑,半讶半奇道:“原来少夫人真不明白么?今儿个是您回门的好日子,爆竹放得越多便越好,这鞭炮声自然也是越响越持久越吉利了。” 怀珍也扬起了嘴角,弯着眼,解释道:“惯常女儿家归宁的日子,都要放爆竹的。怀玉那丫头最是喜欢这热闹,往常过年就她最起劲了,知道今儿个要来,她可是暗自高兴了许久呢。”她朝屋外瞧了瞧,有些可惜:“可惜现下是白日,不能放烟火。” “还有烟火可以放么?”柳伊的眼睛顿时一亮。她是孤儿,小时候看别的孩子玩鞭炮烟火,很是羡慕,但孤儿院里可没这个闲钱。后来长大参加工作了,赚了钱能奢侈一把时,偏偏城市里禁燃烟花爆竹已经很多年,只能拿个细竹签大小的小礼花过把干瘾。 “可不是么?再过两月余,又该过年了,咱们府里备着许多烟火和爆竹呢。”温氏满是怜爱地瞧了瞧李君临,含笑道:“每年过年,府上都会连放七天烟火,都是特意从江南运过来的大礼炮,专供皇室,寻常人家可见不着。那放出来的烟花呀,又大又漂亮,宝哥儿最爱看了。” “真的么?真的么?”柳伊一听便兴奋起来,挥舞着两拳,活像个小孩子似地,咧着嘴,傻乎乎地笑着说:“呀,快点过年吧!” 温氏眯了眯眼,抿着嘴笑道:“今年少夫人便能陪着宝哥儿看了。” “嗯嗯,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放过烟花呢,临儿也没有吧?”柳伊兴冲冲地在李君临身边坐下,握着他两只小手左摇右摆:“到时候临儿的病也该大好了,我们可以一起放呢。” “……好。”李君临头枕着锦垫,微微噙笑,双手任她摆弄,望着柳伊欢喜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爆竹声又持续了约半柱香的功夫,才渐渐偃旗息鼓。 怀玉眉开眼笑地跟着李铁一同回来,王氏黑着脸带着管家跟在后头,连李晋元与柳娴等人也结束了映月湖之行,一齐回到正厅。 “小公子真是有心了,竟然还自带了十盘万响的爆竹。”一进门,王氏便言不由衷地挤着笑说道。 李君临自是没有答她,温氏淡淡笑着,替他回应道:“柳夫人莫误会,公子年幼,哪儿懂得这些礼数?还不是太夫人和公主的心意,寓意夫妻和睦,十全十美嘛。” “有劳她老人家费心惦记了。”王氏悻悻地点了点头,转头瞪向管家,佯斥道:“早几日便让你赶紧多备些爆竹,你是怎么准备的?女儿归宁还得夫家出爆竹,寒不寒碜,丢不丢人?咱们柳府又是花不起那点银两。” 管家苦着脸道:“回夫人的话,不是老奴不好好准备,实是临近年关,嫁娶的人多,爆竹也畅销,买都买不到啊。”至于事实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好在心情很好的柳伊完全不明白放不放爆竹有什么关系,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便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道:“罢了,府上不阔绰,我也是晓得的。” 王氏却被柳伊这话给气得不轻,她娘家在京城里也是排在前列的富庶之家好不好?这贱丫头自以为嫁入豪门便拽起来了,哼!不就是傍着小病秧子做靠山么?她倒要看看这小病秧子能不能活过今年! 王氏斜眼瞅了李君临一眼,转而和颜悦色地朝柳娴与李晋元问道:“娴儿,怎地回来了?” 柳娴白了柳伊一眼,脸色不善地讽道:“女儿与李公子刚到映月湖边凉亭,还没顾得上说话呢,便听得一阵喧闹声传来,久久不得清静,谁还待得住?” “无妨,正好李某也想见见阿临。”李晋元淡淡一笑,瞟了眼王氏,越过她,来到李君临身边,揖了一礼,便故作关切地打量着他,一边半是责备地说道:“阿临莫怪为兄直言,你今儿个真是不该大老远地赶过来,瞧瞧你这模样,真让人心疼,回去病情又该加重了。” “呸呸呸,乌鸦嘴!”怀玉不高兴地冲到李晋元面前,挑眉道:“元少爷,我们公子来了,你这是心怀不满还是怎么的?净说些难听的丧气话。” “我这是关心阿临。”李晋元摇着头,朝温氏道:“温妈妈,小的们不晓得事情轻重,您是老人怎么也不帮着劝说劝说?阿临的身子本就极虚弱,好不容易前些日有所好转,这样一来,岂不是又该严重了?他这一出门,若出了什么事,岂不让人后悔莫及?” 柳伊冷眼旁观,李晋元这一番话说得痛心疾首,表情严厉,身体却极为放松,根本毫无紧张之意。 ------------ 第31章 争执:去留矛盾 “生死由命,但求心安,无妨的。”李君临无所谓地缓缓开口道,虽然中气不足,却不亢不卑。 柳伊略带责备地瞟了他一眼,转头对李晋元淡淡说道:“多谢堂兄关心,你这话也在理,临儿如今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宜出行。”她瞧了瞧更漏,便与温氏商量道:“该见的人临儿也都见了,眼看时辰不早,温妈妈,不如我们启程回府吧?” “老身也正有此意。”温氏连连颔首,略施一礼便转身出厅,准备招呼随行的护院过来收拾行李。 “且慢!” 谁知李晋元却突然喊住了温氏,话音一转,道:“阿临难得出府,反正都过来了,又何必急着回去呢?今儿个是归宁日,你可曾见过弟妹的父兄?” “公子方才自是都见过的,不知元少有何指教?”怀珍斜眼问道。 李晋元笑了笑,道:“翁婿难得一聚,阿临若就这么回去了,岂不可惜?柳伯父喜棋艺,阿临又曾师承诸多名家,何不切磋切磋?” “李公子所言极是。” 闻弦歌而知雅意,柳娴虽不懂李晋元的真实用意,却知他欲留下李君临,于是身姿一摇,款款来到李君临与柳伊面前。 她故作亲热地笑着劝道:“妹婿难得前来拜会,怎么能说走就走?爹爹最为欣赏有才之人,方才还再三相请李公子书房一叙呢!我听闻太学院的林大人曾教授你诗书,想来必有过人之处,不如趁此良机,与李公子一起,跟爹爹讨教讨教?” 柳娴开了口,王氏也会过意来,带着一抹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坏笑,道:“正是,小公子难得过府,刚用了膳就说要走,老爷知道了必定不高兴。这要是外人知晓了,还道我柳府如此不识礼数呢。万一公主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 “难得欢聚一堂,妹婿这回若是走了,下回也不知何时才能过来,说不得以后都没机会了呢。”柳娴笑吟吟地说着恶毒的话。 “放肆!”温氏脸色一沉,瞟着王氏虎着脸道:“公子乃千金之躯,身份尊贵无比,柳夫人可得小心了,柳大小姐这话若是传入公主、甚至是太后和皇上耳中,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哼,我又没说错……”柳娴哪曾被下人喝斥过,当下便撇着嘴不服道。 王氏被唬得惶惶,忙尴尬地替她解释道:“娴儿的意思是小公子平素甚少出门,况且诸事忙碌,怕是以后难得偷闲过府……” “温妈妈莫要气恼,柳大小姐也是无心之失。”李晋元不咸不淡地替柳娴说了一句,柳娴顿时喜得含情脉脉地瞟了他一眼,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去。 “那元少有心留下公子,又是何意?”怀珍冷笑道。 “怀珍姐姐,这还用问吗?三年前元少爷曾败在公子手下,定是还记恨着呢。眼下他担着才子之名,棋艺出众,自是想要漂漂亮亮地赢回一场。”怀玉眨着一双大眼,笑容可掬地大曝真相,虽句句属实,却也句句戳中李晋元的痛处。 “你……”李晋元恼得倒抽一口冷气,差点破口大骂起来,这熊孩子,仗着有人撑腰,真以为他不敢动她么? “不会吧?我不信。”柳伊失笑,摇着头不信道:“玉儿你这是成心搞笑的吧?三年前临儿才五岁,怎么可能赢得了堂少爷?”她揶揄地瞧了瞧李晋元,掩着嘴继续道:“再说就算属实,堂少爷又怎会是如此小气之人?胜负本乃兵家常事,更何况是区区弈棋小技?” “你这是哪来的丫鬟,懂不懂礼数?没人教过你尊卑有别么?尽瞎说,李公子怎么可能输给小病……小妹婿?”被人说到心上人的不是,柳娴很生气,教训完怀玉又鄙夷地睨着柳伊道:“博弈乃君子之道,你连大字都不识一个,除了会绣绣花,还懂什么?轮得到你来嘲笑别人么?” 柳伊确实不懂围棋,不过她倒是毫不心虚地反击道:“瞧你说的,好像自己懂得似的。下棋不过是种兴趣爱好,有什么了不起?精于棋艺,又不代表人家便是真君子。” “哼,我本是一番好意,想要促进你们翁婿之间的关系,想不到没事惹来一身腥。阿临既是要回便回吧,省得使唤着下人一个二个跳出来出言不逊,徒惹人笑话。”李晋元恼羞成怒地甩袖欲走。 柳娴连忙安抚挽留道:“李公子莫恼,小妹婿终究只是个黄口小儿,自是比不得大人家,心生畏惧也难怪,咱们还得原谅则个。她们夫妻俩要走便是,您却是可以留下与爹爹另行切磋。” “是了,元少爷您也可以留下来促进翁婿关系呢。”怀玉故作天真:“我们公子淡泊名利,就不陪你们玩了。” 李晋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情已经糟到谷底,温氏见状便打了个圆场,道:“元少爷如今是京师有名的才子,能得柳老爷赏识也是应当。都是李家人,若是言辞有失,也请多担待着。咱们公子向来不争虚名,况且眼下也确实乏了,柳老爷那儿,待他身子大好,改日再行拜会吧。” 李晋元脸色缓了缓,强自按捺下心里的不快,勉强笑道:“早知阿临要亲自来,我便不该淌这混水。都回了吧,堂祖母那儿劳温妈妈代为相告,我直接回祖屋,就不跟去皇庄了。” 柳娴见留他不住,便将一切怪罪到柳伊头上来,蔑着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妹妹攀上了高亲,果然眼高于顶,瞧不起娘家人了。须知做人不能太忘本,莫做了那白眼狼,娘家才是你真正的倚靠。” 柳伊一听怒极反笑,讥道:“如此说来,我倒真该谢谢娘家人多年来的‘关照’。别的不提,光是这又是嫁妆又是午宴又是爆竹的,让府上着实‘破费’不少。但我夫家送来的满载大礼,随便拿一样出来,都是价格不菲,再加上之前的大聘,这十几年的‘恩情’怎么得也该还清了吧?” 她顿了顿,回头望了李君临一眼,半真半假地继续道:“往后我是不指望着能够倚靠娘家,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姐姐不必替我瞎操闲心。倒是你年纪不小,自个儿的亲事,还是好生琢磨琢磨吧!毕竟像妹妹这样的好亲事,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瞧二丫头这意思,是道我柳家卖女了?”王氏脸色一变,怒道:“好啊,怪不得自打入府便没见你唤过一句爹娘,你是打算连你亲爹都不认了么?” “够了!”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的柳书文迈步进来,面色不善地斥道:“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温氏见场面越闹越僵,便也赶紧上前拉开王氏劝道:“是啊,柳夫人,您何必与孩子计较?少夫人毕竟年轻气盛,想来以往受了些委屈,一时口不择言也是难免。谁不知这父母恩情,又岂是她说断便能断的?这些话儿不提也罢,越说倒越伤感情了。” 柳书文瞥了温氏一眼,又看看榻上的李君临,心里确实十分来火,便也顾不得客气了,皱着眉挥了挥手道:“你们要回便赶紧回吧!别留在家里闹腾得一家子人不得安宁。” “爹~”柳娴瞅了瞅李晋元,跺着脚撒娇道:“李公子可是无辜的。况且您不是说,要让他指导指导两位哥哥么?” “罢了,改日再请吧。”柳书文对李晋元拱了拱手,歉意道:“是老夫教导无方,家门不幸,让李贤侄今儿个看笑话了。” “客气。”李晋元回以一礼,便转身离去。 他一走,柳书文冷冷瞧了柳伊一眼,朝管家吩咐道:“送客吧。” 李铁抱起李君临,一直沉默的小正太这时却轻叹一声,有气无力地缓缓道:“抱歉败了岳父大人的兴致,若您不嫌小婿年幼,还请不吝赐教手谈一局。” “临儿……”柳伊闻言既惊且恼,这小正太犯什么傻,明明要走了,还自个儿往枪口上撞?之前怀玉所言,她可是真不相信的。 王氏与柳娴却相视一笑,暗自得意,柳书文棋艺颇精,那小病秧子岂是他的对手?这不是自个儿找虐么? 柳书文此前为了在李晋元面前保持风度,早憋了一肚子火,又碍于李君临的身份,本想早点打发了他了事,谁知他却主动提出‘挑战’,岂不正合他意?他心中冷笑,欺负一个小孩童固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但若想明着教训对方一顿,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 “请。”柳书文伸手一请,说完却又想到李君临的情况,便又皱着眉迟疑道:“你……如何落子?” 李铁淡淡解释道:“公子口述,在下落子。” “好,老夫便领教一回!”柳书文欣然道:“书房有请。” 李君临朝柳伊浅浅一笑,道:“娘子在此稍候。” “早去早回,我等你。”柳伊有些担心,但到了这份上,也只好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希望柳书文还能顾着一点脸面,不要欺负得李君临太过份吧,唉! ------------ 第32章 动手:本性毕露 其实柳伊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 因为李铁抱着李君临随柳书文前去书房后,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回柳书文没有跟过来,李铁面上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淡然模样,让人猜不出究竟‘战况’如何。 再看李君临神色极为疲惫,闭着眼睑无力地耷拉在李铁肩头,柳伊心中大为忐忑与担忧,忍不住想问,又怕伤了小正太的心,便支支吾吾地朝李铁轻声问了句:“呃……临儿他,还好吧?” 李君临闻言眼睫微颤,似是想要睁眼,却又无力睁开,李铁瞧了瞧正厅内,见温氏已让护院们将仙人榻等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了,便语气平淡地说道:“回吧,公子赢了。” “不可能!”在一旁坐等着看笑话的王氏和柳娴,一听便腾地站了起身,瞪大了眼睛,十分不可置信。 柳娴几个箭步冲到李铁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很不客气地脱口骂道:“你这个下贱的奴子,不许胡说!我爹棋艺过人,怎么可能输给他这么一个小病秧子?” 李铁自然不会理会泼妇状的柳娴,却连瞧也不瞧她一眼,只顾着朝怀珍使了个眼色,便不声不响转身走人。 “你给我站住!”柳娴气得跳脚。 怀珍等人本来心里也没底,毕竟自家公子这些年来病情加剧,虽仍勤学不懈,到底身子骨跟不上,已许久未与外界联系了。 在棋艺方面,这几年只见他与叶彬时常对弈,互有输赢,也不知究竟水平高下。若这柳家老爷真是个中高手,岂不是自找苦吃? 不过听李铁这么一说,众人便都放下心来,面上带了喜色。李铁不会骗人,他说公子赢了,就一定是公子赢了。 “哼,我看你这个大小姐,好没礼貌,难道你那爹爹没请女夫子教你礼仪廉耻么?”怀玉鼻子一哼,扬着下巴骄傲道:“既然胜负已分,你若不信,大可去问柳老爷嘛,在这里胡乱叫嚣什么?我阿铁哥哥岂是你能够责备的么?” “呸,一个侍卫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这儿是我家,我想教训他便教训他,轮不到你这个小贱妮子替人出头!”柳娴叉着腰十分嚣张地反击道。 柳伊一见她又毫不顾忌地露出本性,顿感厌恶至极。但眼下也懒得再继续与柳娴慢慢纠缠计较,李君临的情况让她欢喜不起来,她只想快点回李府去,有叶彬在,才能放心。 于是她冷冷说道:“你爱如何便如何吧,我们不奉陪了!”便带着怜儿等人匆匆跟上李铁的脚步。 柳娴只道是把她治服了气,暗自有些得意。这小贱种,就该好好教训一番,将她刚壮起来的胆子给打下去,否则迟早被她闹翻天了。 怀玉朝柳娴扮了个鬼脸,大声道了句:“泼妇!”然后一溜小跑跑开了。 温氏走在最后,她朝柳娴淡淡瞟了一眼,心里突然有些了解每次李晋元被怀玉气得快吐血时的心情。不过怀玉比起柳娴来,至少还不会破口大骂,显然有风度得多了。 “柳夫人,今儿的事,待回到府上,老身定当如实相禀,望好自为之。”温氏冷淡的话,让心虚的王氏很是不安,赶紧喝止了柳娴的发飙,二人匆匆往书房寻柳书文商量去。 出了柳府,柳伊这才看见后面小正太过来时,还带了几辆马车。想来那些爆竹什么的,便是那时运来的。待她上了来时的马车,李铁将李君临安置在她身旁,便退了出去,骑着马护在周围。 温氏等人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并没有跟小夫妻俩一同乘坐,只留了怜儿与怀珍随行陪侍。 李君临一直闭目不言,似睡非睡。柳伊坐在他身旁,俯睨着他那体力严重透支的模样,心里怎能不心疼? 她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随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右手以轻缓的节奏拍着他的背,口中满是宠溺地嗔怨道:“真是个傻孩子……” 远远端坐在近车帘处的怜儿脸色微红地别开眼,怀珍则干脆闭着眼假寐。若不是担忧着李君临的状况,又怕柳伊照顾不周,这么好的机会,众人本是打算给小夫妻俩独处的。 此时已临近酉时中,冬日的夜幕早早便开始低垂,怀珍亮起了小油灯,从车座下的抽屉里取出装着点心的食盒,默默地递到柳伊面前。 “你俩也用些吧。”柳伊朝她俩轻声道,顺手拣了块绿豆糕,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身边的小正太似是睡熟了,她凝视着他的脸庞,这时的他,少了清醒时的老气横秋,有着与他年龄相符的天真稚气。 她很是好奇,这小正太与柳书文对弈时究竟是什么情形?他真的赢了么?他敢于挑战,是因为心中早有把握一定会赢么?可他为什么要赢,而且还是等李晋元走后,才主动相请? 柳伊猜测了一会儿,思绪便不由自主地被疼痛感引到方才李君临等人离开后的情景…… 李君临等人一走,温氏便与柳伊打了个招呼,继续出去张罗归府,只等李君临一回来,便可随时离开。而怀珍与怀玉则忙着收妥食盒,连念真与念慈也在帮忙。 柳伊与怜儿跟在一旁东瞧瞧、西看看,尤其是对那张变形金刚仙人榻,颇感有趣。古人的智慧,比起后世非但不显逊色,反而在许多方面,比现代人还要精进。 这或许是因为古代资讯不发达,生活比较单调,所以人们能够潜心深造。比如许多传统的手工艺,至今仍令后世啧啧称奇。 眼前这仙人榻,不就是现代很时兴的diy组装家具吗?柳伊自己家里便有好几个网购回来的书柜、鞋架和衣柜,照着图纸一个人也能很快装好。 王氏与柳娴坐在一旁饮着茶,不时冷眼打量着性情大变的柳伊,以眼神默默交流着。春红见李府众人都忙开了,便心生一计,在二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王氏听得点了点头,眯着眼暗自冷笑一声,便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朝柳伊故作姿态地说道:“二丫头,你娘生前还留了些宝贝给你,之前准备嫁妆时疏漏,这回正好随我去取了,一齐带回去吧。” 柳伊转头疑虑地看向王氏,暗道:这婆娘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若真有什么宝贝,肯定也早被她们吞了,怎么可能这会儿才大发善心,想要物归原主?再说,原主的娘亲只是夫子之女,哪会有什么宝贝? 柳娴见她不信,便也站起撇着嘴帮着腔道:“我知妹妹定然不信。那宝贝一直由娘代为保管,你只怕是忘记了,但你对娘家无情,我们可没把你当外人。” “是什么东西,怎么从未听说过?”柳伊不以为然地问道。 王氏犹豫了会儿,坦白道:“是个白玉坠子。” 柳伊见她表情不似作伪,便朝怜儿投去了个询问的眼神。 “你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世之人,打小便体质孱弱,算命先生说你命里福薄,恐命难长久。姨娘怕你早夭,便央求爹去替你请了个开过光的白玉坠子,打小挂在你颈上。”柳娴作证道。 怜儿皱眉想了想,迟疑道:“似、似乎是曾听、听娘提、提过此事……” 柳娴又道:“后来你身子渐渐好转,姨娘怕你年纪小,弄丢了那宝贝,临终前便让人将那白玉坠子收了起来,委托娘在你出嫁时作为嫁妆陪嫁。” 柳伊猜测此事若是当真,当年多半也是王氏强行夺了那白玉坠子。如今她们以此作饵,指不定藏了什么坏心。不过她也非吴下阿蒙,倒是不怕她们使坏。再说李家众人还在,她们若是敢硬来,也不必在这里费那么多口舌。 “那便劳您走一趟吧。”柳伊淡淡一笑,且看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罢她与怀珍交代了一声,连念真、念慈都没带,便与怜儿随王氏母女前往她的居院。 一旦离了李家众人的视线,到了王氏的居院,母女俩便恢复了一贯的丑恶嘴脸,转身便朝柳伊二人得意地笑了起来。 春红早在身后与几个惯常欺负柳伊主仆的丫鬟婆子打了个眼色,众人将她二人团团围住,四手八脚地按住她俩,一阵拳打脚踢。 春红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尖着嗓子喊道:“下手小心点!都打在看不见的地方,待会儿莫让李家的人发现了。” 柳伊没想到她们竟然真敢动手,但她自然也不会束手就缚,便拼命挣扎起来。但双拳本就难敌四手,她又不会武功,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更何况她如今也不是从前那个打小便敢跟小混混打架的柳伊,这纤弱乏力的娇躯根本毫无身手可言。 几番挣扎不成,柳伊反倒安静了下来,冷眼睨着王氏母女,讥讽道:“你们来来去去就只会这些龌龊招数么?今天你敢动我,难道不怕他日我加倍奉还?” “哼,小贱种,别以为有李府替你撑腰,就可以目中无人,那小病秧子活不了几天了!”柳娴嘲讽地冷笑三声,伸手隔着衣物在柳伊身上狠狠掐了几把:“你就是守活寡、活守寡的命!” 她的指尖又尖又长,心里揣着记恨,用力又猛,一掐下去,便好似一把小剪子,生生快要将柳伊身上的细皮嫩肉掐了下来。 柳伊倒抽一口冷气,她知原主总受嫡姐欺凌,但想不到被人真正欺到头上来,是那么地痛入心骨。身体的疼痛与心里的屈辱更激起了她对王氏母女的厌恶与敌意,但她岂是容易屈服之人? 柳伊咬牙硬撑着不哼一声,心里却有些着急地朝怜儿望去,只见怜儿也正被春红几人一阵狠掐,可怜的小丫头惨白着脸不敢吱声,牙齿习惯性地紧咬着下唇,满脸恐惧与泪花。 ------------ 第33章 条件:虚与委蛇 柳伊满是自责,若不是她考虑不周,小瞧了王氏与柳娴的恶毒之心,二人也不必被骗到此处受苦。她自己也便罢了,从小打架就没怕过,现在就算吃点亏,也总会讨回来。但怜儿那孩子胆子小,好不容易鼓起些勇气,这一来,往后只怕更加不敢反抗了。 然而柳娴犹嫌不够,冷眼瞅着柳伊那毫不屈服的脸,那张以往总是怯懦骇然乞怜的脸,如今除了微诧,只有鄙夷,眼神之中根本无一丝畏怯讨饶之意。她怎能不越看越恼? 刚要伸手狠狠甩柳伊几个耳刮子,却被春红连忙唤住:“小姐,千万莫打脸!” 柳娴哪里肯依,不高兴地瞪着她,讥道:“怎么着?才跟了这小贱种没几天,就学人家忠心护主主起来了?” “哎呀我的大小姐,瞧您说的,在奴婢心里,您才是奴婢真正的主子。”春红一脸谄媚与委屈地努努唇,抄手便递了块沾过水的绢帕过来,使着眼色,道:“小姐,用这个。” “还是你聪明。” 柳娴会过意来,接过手绢阴阴一笑,上前便用绢帕使劲捂住柳伊的口鼻,口中还忿忿道:“我让你神气,我让你嚣张,我让你坏我好事!小贱种,往后你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是吧?本小姐便成全你!” 柳伊的意志虽然坚毅,但这副新身子却是柔弱无比。况且短短几日间,已经死过两回了,哪里经得起柳娴这般存心要人命的折腾?没憋一会儿气,便开始脸色发青两眼翻白了。 “小姐!”怜儿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终于鼓足了勇气死命挣扎着,口中大呼求饶起来:“夫人,大、大小姐,求、求求你们饶过小姐吧!奴、奴婢知、知错了,要、要打,便打奴婢好了!” 春红也慌了神,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忙不迭地过去拉开柳娴的手,劝道:“小姐,小姐,李家的人还在府上,莫再弄出人命来了。” 捉着柳伊的丫鬟婆子们,早惊得松开了手,任身子瘫软的柳伊倒在地上。春红忙不迭地上前,将那湿帕垫在她脸上,又是拍打,又是掐人中,好不容易才让柳伊缓过气来,悠悠醒转。 春红心里暗暗叫苦,既懊悔又后怕,看来今儿个主子确实是恨极二小姐了,竟然下了狠手……唉!早知如此,方才她真不该撺掇着大小姐出手教训的。 柳府之人不清,但她怎会不知?依小姑爷对二小姐的重视程度,又依小姑爷在皇室的受宠程度,若这回二小姐真死了,只怕是赔上整个柳府也难了事啊! 眼下二小姐虽然死不成,待她一旦回到李府告状,到时首当其冲的倒霉蛋,还不全是她?夫人小姐,到底是二小姐的亲眷,她,却只是个奴才! “怕甚?阎王爷不是不敢收她么?”柳娴犹不解恨,却也没敢再继续施虐。柳伊连死了两回都没死成,这事太邪门了,若说她心里不害怕,那也是骗人的。 王氏本一直气定神闲地饮着茶看好戏,任柳娴和下人们折磨柳伊主仆俩,这会儿终于揣着故作慈爱的脸色,慢条斯里地发了话:“好了,娴儿,莫再与二丫头胡闹了。往后你的亲事,还指望着你妹妹替你张罗呢。” 柳伊又是咳又是喘,刚刚舒服了些,便听见此话,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们以为,你们这样欺凌我和怜儿,我还会替你们办事么?” “嘁,那可由不得你!”柳娴横眉竖眼地吐了口唾沫,俯睨着她,忍不住又往她身上踹了一脚。 “娴儿,对你妹妹客气点,人家如今好坏也是个公子夫人呢。”王氏口中斥着柳娴,脸上却带着讽刺的笑容。 “呸!公子夫人又如何?还不是我们柳家不成器的一条狗。”柳娴转身在王氏身侧坐下,抹着汗道:“哎,娘,可把女儿累坏了。春红,你这死丫头还不快替我捏一捏?” “是,小姐。”春红苦着脸丢下柳伊,赶紧碎步来到柳娴身后,尽心尽力地按揉着对方的肩头。她这会儿想起往后在李府的日子,心里头忐忑不已,再已没了继续欺负柳伊主仆的闲心。 “小姐,这几日春红不在您身边,您都清减了。”她垂眸瞧了瞧柳娴,先是讨好了几句,才讷讷地打着商量道:“奴婢打小便服侍您,离了还真是好不习惯,不如您让奴婢回府吧?奴婢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那可不行!”谁知柳娴一口回绝道:“往后你在李府还有大用呢。”她顿了顿,转头睨向春红,道:“怎么,你是怕了这小贱种不成?” 春红撇撇嘴,似是听了个笑话般,忙澄清道:“奴婢是担心她回去夫家告状,届时只怕咱们柳府讨不着好来。那小病秧子,也不知是早早动了春心,还是犯了什么傻,听说对二小姐异常爱护呢。” “这有何惧?那小病秧子半条腿已经迈进了鬼门关,你没看方才他那模样,啧啧,跟死人比,也就差那一口气了。”柳娴幸灾乐祸地笑着,完了又安抚春红道:“行了,待我与李公子的亲事订下,届时便让你回来陪嫁。” 春红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红着脸羞道:“小姐~” “噗哧!”柳伊被一厢情愿地做着美好春秋大梦的二人给逗乐了。 李家祖上曾是开国功臣,曾封过公候爵位。只不过代代传下来,一级降一级,如今已不复盛况。但身为国公子孙,心里头的那份骄傲,总还是在的。 李晋元身为李氏嫡系子孙,京城才子,又是太子伴读,往后自然是前途无量。莫说柳娴并没有达到能让人一见倾心的程度,即便他真有意于柳娴,依着双方的身份地位,也顶多迎为妾室罢了。 毕竟柳家在权贵如云的京师,根本不值一提。就好比她自己,若不是因着冲喜的关系,若不是有玄法大师的推选,以及永安长公主的钦点,哪可能嫁为正妻?只怕连想在李君临身边做个丫鬟,都未必有机会。 “贱人,笑得那么淫荡,莫不是你也相中了李公子?”柳娴被柳伊笑得恼羞成怒,拿起茶杯就往柳伊身上丢。 也不知是不是命中不对盘,她一见柳伊就觉得火大,尤其是这回,对方在历经生死之后,好似完全变了个人,而且越变越让人打心里排斥厌恶。 可惜柳娴在气急之下,并未留意到杯中刚倒上的滚烫茶水。这么顺手一丢,茶杯是出去了,茶水却都落了下来,多少滴在王氏与她自己身上,痛得二人连连叫唤。 “作死了!”王氏恼得瞪了柳娴一眼,斥道:“你呀,性子如此冲动,还想不想嫁人了?” “娘~”柳娴既痛又委屈,嘟起嘴,眼里顿时闪了泪花:“若不是爹爹顾着攀权富贵,女儿又何至于今日还未出嫁?” “你爹还不是为你好。”王氏不以为然道:“再说,若不让你待嫁几年,怎遇得上如今李贤侄这么好的人选?” “但他……好似对女儿并无那份心思。”柳娴犹豫了会儿,神情懊恼地坦白道:“方才在映月湖,女儿几番假作无意间****,他都避之犹恐不及。” “呸!”王氏眼睛晶亮,瞟了瞟春红胸前明晃晃的白肉,冷哼道:“男人表面上总是装得一本正经,其实私底下全都是色坯,你没见方才他不时往春红身上瞟?” 柳娴转身朝春红仔细瞧去,这才留意到,大冬天的,那贱妮子仍穿着一身齐胸襦裙,也不嫌冻得慌。 她顿时拉下脸来,不高兴地说道:“死丫头,你野心不小啊!” 春红连忙跪了下来,哭着喊着道:“冤枉呀!小姐,苍天可作证,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任何不轨之心!” “行了,娴儿,你若想嫁入李家,就得放聪明点儿。对待男人嘛,不能太主动,也不能太被动,得玩点欲擒故纵的把戏。你看春红做得就很好,既不过于轻浮,又能成功吸引对方的目光。”王氏淳淳教导道。 柳娴瞟了瞟春红的胸,又瞧瞧自己,翻了个白眼,不服气道:“她不就是仗着胸大么?我的也不小。”说着她起身扭着腰身转了个圈,补充道:“我的腰还比她细上两寸呢!” 王氏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明儿个待娘去请几位‘明师’回来,好好教你几招。” “可李公子这回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来了。”柳娴有些泄气道:“女儿便是打扮得再美艳动人,言行举止再讨人喜欢,见不着人家,又有何用?” “傻孩子,这不是还有她在么?”王氏轻嗔她一眼,朝柳伊努了努嘴。 柳娴闻言顿时笑了开来,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娘,女儿的亲事,可全靠您了~” 王氏吩咐丫鬟们将柳伊扶了起来,替她仔细拍去衣上的灰尘,又整了整仪容,扶她在圆桌旁坐下,饮过茶,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二丫头,你呀,到底还年轻,不懂事,也不知在外头被什么人教唆得学坏了,处处和娘家置气,这样可不好。” “把怜儿放了。”柳伊冷笑一声,不客气地说道:“你们想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儿。” 王氏被她一噎,脸皮便挂了下来,冷冷道:“你最好识趣一点。世人皆知李家那小病秧子命不久矣,你以为你在李家能讨着什么好?说不得那小病秧子一死,就要拉你去陪葬。” “那我更该恨死你们了,谁叫这亲事是娘家替我选的呢?”柳伊嘲讽道。 “要不怎么说你不懂事呢?你这样想,便是大错特错了!”王氏略觉得意地一笑,示意丫鬟们放了怜儿,这才苦口婆心道:“再亲,亲不过父母手足。李府的人眼下看来对你不错,那是因为小病秧子还在,若他死了,谁还会管你的死活?只有娘家才是你今后的倚靠。” 柳伊迳自起身行至怜儿身边,一边撩开她衣袖,细细打量着她身上的伤势,一边不耐烦地说道:“何必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趁着我在夫家还有点用处,赶紧替你们多捞些好处来么?” “你明白就好!”柳娴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柳伊垂眸略思,便爽快道:“行。” 王氏与柳娴面色一喜。 “但我也有我的条件。”柳伊抬起头,慢悠悠地说道。 ------------ 第34章 自责:公子濒危 随着夜色渐深,为了赶路,李铁不得不抱上李君临,骑着马一路狂奔,随行的护院们抽调了一半护卫在侧,余下的众人也加快了速度。 好在柳伊所乘坐的马车是特制的,防震效果较好,虽然一路疾行,倒还不至于太过颠簸。但饶是如此,待回到皇庄李府,柳伊仍觉得头晕目眩,胃中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然而这倒还是其次,此时已近亥时,李府上下却灯火通明。柳伊刚下马车,管家荣伯便疾步上前,脸色严肃地请道:“少夫人,太夫人正院有请。” “什么事?临儿回来了吗?”柳伊掩着嘴,忍着恶心问。 “小公子半个时辰前回到府上了。”荣伯顿了顿,欲言又止。 柳伊蹙眉道:“怎么了?临儿还好吗?他今儿个硬撑着出门,回来时面色极差,叶师父可有替他诊治诊治?” 荣伯垂了垂眸,略有责色,沉重道:“叶神医还在替小公子救治……” “什么?!”柳伊秀眉一挑,连忙上前一步,盯着荣伯,惊道:“还在救治?临儿他,他怎么样了?” “少夫人,您还是……”荣伯板着脸锁着眉缓缓道,话未说完,柳伊早已耐不住性子往桃园跑去。 荣伯愕然,待回过神来一看,柳伊已跑远了,他情急之下大声喊道:“少夫人,少夫人,太夫人正院有请!” “祖母那儿回头再说,临儿要紧!”柳伊远远抛下一句话。 一旁的怀珍与怜儿早已随着柳伊焦急地跟了过去,后面下车的温氏等人,一见这情形,待问明了情况,也都心情沉重,只有春红脸色怪异,不知该悲该喜。 怀玉瞅着远去的众人,哪儿还肯留下?一边喊着“怀珍姐姐等等玉儿~”一边撒脚就跑,不一会儿便赶上了怜儿。 到最后,反而是最开始跑的柳伊因体力不支而停在了半途,怜儿气喘吁吁地陪在她身边,二人相互搀扶着,走走停停。而体力更佳的怀珍与怀玉,早已顾不得这二人,匆匆赶往桃园去了。 待柳伊与怜儿来到桃园闲逸居,只见怀珍与怀玉正守在诊室门外,一个惯常冷淡的脸色有些微白,另一个则焦急不安地来回走个不停,口中喃喃自语。 “怎么样了?有消息么?”柳伊拖着步子,好不容易来到门外,撑着腰,喘着气问。 怀珍摇了摇头。 怀玉转头瞧见柳伊,突然冲到她面前,朝她气汹汹地吼道:“都怪你!若不是因为你,公子怎么会大老远地跑到京城去?又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你知道公子有多久没出过府了么?你又知道公子有多久没有出过桃园了么?” 吼着吼着,怀玉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叭嗒叭嗒地往下掉,明明那语气该是穷凶极恶的模样,神情却又委屈慌乱得六神无主,好生可怜。 这时原本候在偏厅的永安长公主与李锦年,也被怀玉的吼叫声而引得步出了房门。 怀珍连忙喝止住怀玉:“玉儿,不得无礼!这事怎么怨得少夫人?”她口中说是这样说,但其实心里对柳伊的意见也着实不小。毕竟柳伊未入门之前,公子虽然也早就看淡生死了,至少不会这样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 一脸忧心忡忡的永安长公主,面容愁苦,眼眶又红又肿,显然早已哭了许久。这样的她没了平素的端庄大气,完全是个普通柔弱的小女人,一个心忧独子的可怜母亲。她朝众人瞟了瞟,目光恍惚,早已六神无主。 李锦年护在她身边,半揽着她的肩头,神情肃穆,一脸沉默。瞧见柳伊,他朝她略略颔首,有意缓了缓脸色,神情却一点放松不下来,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轻叹了一声,道:“入屋坐吧,你也奔波一天了。” “父亲、母亲,孩儿知错。”柳伊心情难受万分,冷不丁低下头,深深地跪了下去,自责不已。 虽说擅自出府,尾随她去京城柳府,是李君临自个儿做的决定,但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再怎么聪明绝顶、少年老成,也只是个不够懂事的孩子。或许他一心只想不负于她、守护于她,对于自己的生命又太过淡泊从容,总是逞强而为,而作为累他做出这些决定的罪魁祸首,柳伊难逃其咎。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何等无辜,却又何等遗憾可惜! 万一李君临真的因为此行而有个三长两短,柳伊绝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还是上一世为了救孩子,而被狂徒砍死的一一老师,也不愿意做这个被八岁孩童舍命相护的冲喜新娘。如果可以,她宁愿舍去这赚来的新生,换李君临一个长久的未来。 永安长公主目光错杂地凝望着柳伊,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玄法大师的冲喜之说,真能让宝哥儿转危为安么?让宝哥儿娶了这个不寻常的女子,于他到底是福还是祸? “起来吧。”李锦年叹道:“生死由命,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不会舍得让宝哥儿早夭的。” “夫君……”永安长公主一听这话,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低头以绢帕掩面,泣不成声。 柳伊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束手无策,便不免有些怨恨,老天爷既然将她送来大秦,又赐她一段新的人生,为什么不再赠她一点手到病除的金手指,好让她能够治好李君临的病呢?如此一来,她的新生才有意义,不是吗?究竟她这一场穿越,使命何在?难道就为了祸害李君临么? 诊室内众人仍然在忙碌着。 叶彬施针,李铁替李君临输着真心,而怀安与怀宁则守在屏风外,不时按着叶彬的吩咐,四处张罗着。偶尔出门也是匆匆来去,面对守在门外众人的疑问,只能轻轻摇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柳伊跪在地上,越跪越心凉,也越等越心慌。她没有亲人,最亲近的便是孤儿院的老院长、三两相处甚久的同伴,以及春花幼儿园的孩子们。来到大秦不过短短数日,怜儿、李君临,甚至是念真和念慈,对她好的人,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其中李君临更是集结了数种因素,牢牢占据了她心目中的首位。她担心他,挂念他,想要好好疼爱他,或许她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互相关爱的两个人,不就是最亲的亲人么? 可眼下,要让她体验失去亲人的感觉,她真怕自己会承受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柳伊死死攥紧了手心,连指甲刺入掌心都没有察觉。再恍惚想起之前在柳府快被柳娴掐掉几块肉的痛楚,她突然觉得那并没有什么,肉体的疼痛,比起内心的痛楚来,总是容易忍耐得多。 众人俱都沉默着,偌大的闲逸居,落针可闻。 随着时间越等越久,不知不觉中,庭院内外站满了许多因心忧而从各处赶过来的丫鬟奴仆们。怀玉的泪已也不知道掉了几回,一张小脸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双猫眼红肿又核桃,或许这是她这辈子最伤心的时刻了吧?整个庭院内,一片肃穆哀伤,时不时便听得几声细微的抽泣声。 原本还想对柳伊兴师问罪的顾氏,在久久未能传来李君临脱险的消息后,也早就顾不得计较许多了。她一身颓然地瘫坐在偏厅的半月椅上,手撑着额,本就比实际年龄才上许多的面容,一时之间仿佛又老了几岁,让人嘘唏不已。 一直等到深夜,丑时末,叶彬才终于一身疲倦地步出了诊室。 “叶神医,宝哥儿如何了?”徘徊门外的永安长公主一个箭步冲在最前,焦急地问道。 还在偏厅内的顾氏本眯着眼假寐,听到声响一个挺身而起,竟也无比迅速地冲出了房门,满是希冀地望着叶彬,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李锦年与柳伊等人就更不用问了,早就一拥而上,将叶彬团团转住,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 “小君君他……”叶彬有些苦笑地望了一眼柳伊,也不知是如实相告好,还是避重就轻好。 众人被他这一句听得提心吊胆,柳伊干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早忘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不,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记住过,她甚至两手死死抓着叶彬的手臂狂摇晃,就像所有情绪激动一触即发的病患家属一般,眼睛闪着前所未有的期盼目光直盯着他,口中却极彪悍地问道:“少废话!快说重点,别婆婆妈妈妈的,临儿到底怎么样了?” 叶彬被她这模样给逗笑了,其它人心系着李君临的病情,压根儿就没留意柳伊做了什么,对她如此不避嫌的举动完全视而不见,只顾着眼巴巴地盯着叶彬的嘴,一旦对方说出个好歹来,只怕下场堪忧。 “小君君已脱离了危险……” 众人表情顿时一喜。 “不过……” “不过什么?”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 ------------ 第35章 赠玉:何等恩德 “他心神耗费过甚,本就寥寥无几的体力严重透支,故而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叶彬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此番出行之前,他与我有过约定,若一一遵循,虽说有些风险,断不该如此严重,否则我也不会允他出行……” “您的意思是……?”柳伊一怔,略一回想,便迟疑问道:“临儿抵达柳府之后,并无费神费力之举……只是在临走之前,他主动与柳……爹下了一盘棋……” 叶彬瞟了瞟柳伊,叹道:“小君君到底年幼,难免有时冲动行事。疏不知这对于他的身子而言,实在是太逞强了。” 柳伊闻言颇为自责,心里却也诧异至极,究竟小正太与柳书文对弈时,发生了什么事?下棋虽是脑力游戏,他的体质又弱,但真的是因下棋而导致他濒危吗?想到王氏和柳娴背地里对她和怜儿做的手脚,她顿时怒从心中起,谁知道柳书文会不会也使了什么阴招? 柳伊心里一恼,便咬牙切齿地脱口道:“可恶!以大欺小已经够让人不齿了,那老混蛋暗地里究竟还做了些什么龌龊手脚?” “你这是什么态度?没教养!”顾氏狠狠地剜了柳伊一眼,想也不想地甩了对方一个耳光。她本就因今日李君临私自离府的事而对柳伊恼极气极,眼下又见对方如此不敬尊长,连亲爹都敢直呼‘老混蛋’,更觉嫌恶万分。 柳伊被顾氏这一斥一掴,下意识地捂着脸,眨了眨眼,这才记起自己的身份来。 古人有言,百善孝为先。孝道一直是被不断推崇的传统美德之一。 可惜对于柳伊这样禀承着‘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观念的孤儿来说,尽孝的对象,也是有选择性的。 莫说她是穿越而来的异世孤魂,对她而言,柳书文根本是个陌生人,即便她是原主,柳书文作为生她养她十余年的亲爹,在她看来,他也绝对不配让她去奉行孝道。试问这些年,他养原主,跟养一条狗有什么分别?不,还不如养一条狗。 正如她所言,李府给出的钱财及好处,足以偿还柳书文对原主十多年的生养之恩了。说出这话,她不是为了堵王氏一口气,而是发自内心真的这么想。若是可以,她一点儿也不想再跟柳家人牵扯上一丝一缕的关系,不是她怕她们,而是实在不耐烦。 人生多不易啊!本该潇洒自在过一生,何必与小人为伴,既碍了别人眼,又为难了自身呢? 她的这些想法,说不上是对还是错,或者本无对错之分。但言出于思,行从于言,她不知不觉流露出来的态度,在言行举止中体现的想法,聪明的人怎会看不见?而这对于十分讲究孝道,哪怕有时候明知是愚孝也要遵从的古代人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柳伊并不笨。 她知道,摊上这事儿,无论心中服与不服,总之先顺了老人的意为妙。 于是她赶紧低下头,面有愧色地反省道:“祖母莫恼,是孩儿错了。方才也是一时气极,这才出言不逊,孩儿往后一定改正,再也不敢了。” “知错、知错,有哪一回你不知错?可又有哪一回你真的肯安分守己不再犯错?你是想错了再改,改了再错,如此循环,直到万劫不复为止吗?”顾氏鼻子一哼,冷脸嘲讽道。 “孩儿不敢,请祖母责罚!”柳伊连忙又跪了下来,主动请罚。她心知这回顾氏是真的恼极了,绝不会轻言罢休,像昨天那样随随便便让她抄抄经便了事的。 顾氏却将脸一偏,理也不理会她,反而向叶彬焦急地问道:“叶师父,我们能否进去见见乖孙?” “小君君须卧床静养,短则一月,长则半年……”叶彬踌躇了下,苦笑道:“罢了,趁着他此时病情暂稳,你们进去匆匆见一眼罢。” “怎么要如此之久?您不是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么?”顾氏等人大惊。 叶彬若有似无地瞟了眼李锦年,难得十分正经,却又语气平静地答道:“事实上,这大半年来,小君君已是强弩之末。前几日略有好转……但,许是回光返照之势。他几番勉强自己强撑,此次出行,也许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若非救得及时……” 他顿了顿,道:“这回他若不彻底放下一切悉心静养,只怕前景堪忧。” “宝哥儿~”永安长公主闻言便又泪眼婆娑,口中极为心痛地喃喃唤着娇儿乳名,冲进了屋去。 被叶彬道出事实,顾氏身形踉跄,几乎不稳,脸色灰败,一双手抖个不停。一旁的丫鬟婆子们赶紧搀扶住了她,众人难受地别开脸去,泫然欲泣。 李君临的情况极不乐观,这已经不是秘密,否则也不会有冲喜之事。这几日的喜庆假象,再加上玄法大师的吉言,让所有人都心存幻想,以为他真会如愿以偿一天天地好起来,可如今……如今…… 顾氏手紧紧捏住于嬷嬷的手臂,闭上了双眼,狠狠咽下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眼神沧桑无比地哑声说道:“……进去瞧瞧宝哥儿罢。” 向来沉稳的李锦年也眼有泪光,他沉默地亲自搀扶着自己的母亲,二人一跌一拐地入了诊室,转过屏风,来到榻前。柳伊也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 诊室内李铁刚刚跳下床榻,着上了外衣,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向来精神奕奕的冷面侍卫,此时一脸倦色,好似有十数天未曾合眼一般。若是换了其它情景,柳伊也许会生出些古怪想法,可如今她却是视而不见,目光里只有床榻上那惨白可怜毫无生气的小正太。 “临儿……”柳伊艰难地轻唤一声,不知何时早已泪湿了双颊。 永安长公主是最先进来的,她趴在床榻边,双手颤抖地捧着宝贝儿子的小脸,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低低唤着:“宝哥儿,快醒醒……宝哥儿,莫睡了,快睁眼看看娘亲啊……” “宝哥儿还在呢!哭哭啼啼做甚?”顾氏强忍心疼,板着脸低声斥道。 永安长公主却仿若未闻,犹自低诉不已。 “宜兰,宝哥儿只是睡了,你莫再扰他,也莫哭坏了身子。若他醒来知晓此事,必定自责……”李锦年想上前安慰她,又惦着身旁的顾氏,左右为难间,只好一边安慰着,一边朝永安长公主身边随侍的丫鬟们使着眼色,让她们扶起主子。 李铁默默地运气调息,未久,待精神和体力恢复了些,他探手从李君临枕边取出一物,当着众人的面递到柳伊面前,道:“回来的路上,公子嘱咐,此玉赠你。” 顾氏一见那串墨色的麒麟挂坠,顿时愣住了,随即既怨且恨,怒道:“放肆!此麒麟墨玉乃宝哥儿满月之时,由皇上亲手戴在他颈上的极品暖玉,举国无双之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赠与他人?阿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趁主子昏迷之时,私做主张,将主子珍爱之物赠与他人!” “太夫人误会了。”叶彬连忙替李铁解释道:“此玉确是小君君不省人事之前,千叮万嘱要赠给少夫人的。” 李君临临危赠玉的用心,只须略略一想便能猜到。 他定是害怕自己此次不幸故去,众人会将罪责怪到柳伊头上,而将她苛责严惩,甚至真如柳家人所威吓的陪葬也不一定。即便他得以成功被救,柳伊也免不了惩罚。他将最珍贵的麒麟挂坠相赠,便是希望顾氏等人,能够明白他的珍视,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为难柳伊。 永安长公主凄然回头,黯然神伤道:“宝哥儿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娘子,就连病危之时,亦不忘赠玉以示珍重,他何曾念过他的娘亲?” 柳伊听着这话,也倍感心酸。同为女儿身,虽说她还未曾为人父母,但师者父母心,多年来她为孩子倾注的心力,不亚于一位合格的母亲,怎能不明白这种感受?付出了,总希望有所回报,母爱虽然最无私,但没有一位母亲会不期盼孩子对自己的依恋与爱戴。 “母亲,您怕是误会临儿了。他连一位初入门的陌生女子,都能倾力相护,又怎会不疼惜自己的娘亲?”柳伊心情涩涩地上前扶住永安长公主的肩头,头半倚靠在她身侧。对永安长公主的感觉,既像是感同深受的同伴,又像是可以依恋的一位长辈。 李君临自幼和她便不亲,永安长公主怎不深知肚明?但听柳伊如此说来,她仍然忍不住自我安慰道,她的宝哥儿还没到‘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时候,他定然也是心疼她,挂念她的,只是他毕竟年幼,又身患怪疾,无法如常人般承欢膝下。 “伊丫头有何恩德,能令宝哥儿如此护她?” 顾氏一嗤,此时她对柳伊实在是反感至极了,又因心中的悲痛无处排解,故而明知李君临的用意,仍然固执地坚持道:“口说无凭,若无宝哥儿亲口作实,此事便作不得真!此玉不仅价值连城,更乃皇上对乖孙的盛大荣宠以及疼惜用心,也是宝哥儿的福气所依,断不能轻忽了事。” 顾氏板着脸道。“此物暂由我亲自保管。宝哥儿若想保她,便趁早好起来。只要他生龙活虎地出现在我面前,直言赠玉于她,我便依他。” 说罢,她一把抢过那麒麟挂坠,深深地凝视了床榻上无声无息甚至连呼吸都轻浅若无的李君临一眼,随即冷睨柳伊一眼,道:“功必赏,过必究,谁想保你都没用。你服也罢,不服也罢,若不严惩,往后你仍会一错再错。” 柳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低着头正色道:“祖母尽管严惩,孩儿认罚。” “你随我过来。”抛下一句话,顾氏在于嬷嬷的搀扶下退了出去。 ------------ 第36章 转机:渐有起色 该庆幸顾氏并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也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况且此事究根结底,柳伊也颇为无辜。所以在气恼过后,她并没有过份惩罚柳伊,至少在柳伊看来,那惩罚真的算不了什么。 打二十下手板,罚一月例银,再到祠堂吃斋念佛,禁足一个月面壁思过。原本还要罚她抄经,但考虑到她并不识字,最后还是作罢了。 时间一过便是月余,这段日子里李府上下一直是低气压。得知李君临的病情,期间来府探望的人络绎不绝,为了不打扰李君临静养,李锦年每日忙里又忙外,光顾着招呼访客,连生意上的事都顾不过来了。 到最后,甚至惊动了皇帝与皇后的大驾,二人亲自摆驾皇庄李府,好生安慰了众人一番。永安长公主自产子后本就体质转弱,又长年为李君临的怪疾而奔波操劳,这一次的打击,让她心力交瘁,也唯有在最疼爱自己的兄长面前,心情才能舒畅了些。 皇帝将宫中的御医轮番支了过来,全都束手无策。长居闲逸居诊室的李君临,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状态,就算偶尔醒转,也只能微微颤一颤眼睫,无法有更大的动作。这情形好似现代的植物人,但古代没有那些先进的医疗器械以维持生命,一切只能靠叶彬与李铁配合着不断诊治。 被禁足思过的柳伊,自是见不着外头的热闹,也并不关心。但从念慈口中得知大秦的最高统治者也亲临大驾时,她还是好生向往了一番。她这平民老百姓的命儿,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掌管教育的副市长大人了,这传说中的一国之君,可是个稀罕物啊!没能见着,真是有点小遗憾。 不过这想法很快也便散了。 她每日待在祠堂,过得极充实,生活极为规律。早起后、临睡前,一人独处时,便练练瑜伽。早膳之后,顾氏与永安长公主会来到祠堂,一众主仆齐齐盘坐在天地神佛与祖宗牌位面前,一同神情肃穆地诵经,替李君临祈福。 待中午用过斋饭,顾氏与永安长公主便各自沐浴净身,然后开始抄写金刚经及药师经。 这一点柳伊本不必跟随,但她自经历穿越事件后,对于未知之事也满怀敬畏,神佛是否存在,谁又知晓呢?是走进科学也罢,封建迷信也罢,总之,她这一缕异世孤魂,出现在了历史上没有的大秦国都。 于是她主动请缨,一同坐下抄经。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反复抄写的,都是原本抄过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罢了。 就这么一直抄到华灯初上,顾氏与永安长公主各自回园,柳伊则开始她的独家抱团锻炼大法。 这是她先前便想好的法子。事先请怜儿帮忙,偷偷缝了一个比现代双人枕略短的细长大布袋,让念真与念慈寻了大米装上,装至八分满,便足有五十余斤了。 每晚她都要坚持抱这米袋半个时辰。她身子单薄,力气又小,最初根本连拖都拖不动。但这一个月天天练下来,如今已经勉强能够将米袋抱起离地半尺,然后绕着屏风走上两圈了。 练完抱团功,待沐浴更衣,柳伊便盘着腿,捧着一块上好的红豆杉木神情专注地削来挖去。她曾承诺要还李君临一副碗匙,而最为健康实用的,自然是木碗了。这块红豆杉还是请温氏帮忙买回来的,半尺见方的大小,便花去了她十八两银子。即便木碗所赠对象是李君临,还是让她心疼了好久。 众人如此虔诚与辛劳,但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许是静养有了效果,许是哪位御医无意间使对了方法,又许是被永安长公主苦求而至的玄法大师看诊过,总之李君临的病情在众望所归之下,渐渐有了起色,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转起来,每天清醒的时间也逐渐加长了。 欣喜若狂的永安长公主,一心趁此促进母子感情,不惜亲自随侍在他身旁,一手一脚地学着照顾他。 而顾氏仍旧坚守祠堂,每日吃斋念佛。为了李君临的身子能够尽快好起来,她发了大愿,此生长伴青灯,潜心修佛,要抄够一万零八百遍金刚经,以替乖孙谋福报。 柳伊则解禁之后,便跟在叶彬身边奔前跑后,一心要向他学习医术,及照顾小正太之法。在医道方面,她显然并无天分,但所幸作为一名幼师,她平时便颇为关注小朋友的护养之道,结合现代的理念,时有惊人之言。 叶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暗记于心。对于柳伊的种种奇怪之处,他一方面觉得十分有趣与好奇,另一方面,却也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女子的奇思异想,实在是与她的身份极不相符。她的个性,也与传说中的大为不同。她到底是谁?难不成是奸细?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是柳府那个地方能够培育出来的人,但她却又是货真价实的柳府二小姐!这样奇特的女子,只怕找遍整个大秦,也未必能够找得出另一个了! 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在冬至来临之前,李君临终于可以下榻了。虽然他的精神仍旧不太好,但比起归宁那日之前,却是好了许多。至少他不用经过长期施针诊治,也比较有力气说话了。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皇帝得知李君临病情好转的消息,欢喜不已,一道又一道的赏赐,仿佛流水般流入李府,真真羡煞别人。 李君临赐名瑾瑜公子,身边便多以美玉相伴。他的起居室内随处可见上等美玉,别人若能得到一块都宝贝得不行,在他那儿却是最平常不过的日常用品。这也怪不得他用珍贵的玉碗玉匙用膳了,实在是物以多为贱啊! 趁着怀珍取药的机会,柳伊私下问怀珍,为何皇帝要赐下如此多美玉?试想一个人在日常生活的环境中,所用物件大多都是玉石所制,或是或多或小含有玉石所在,那种到处冷冰冰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受吧?尤其是在这种寒冷的冬日,光是想想都打冷颤啊。 对于这种问题,怀珍自是不屑回答的。 倒是爱八卦的念慈偷偷告诉柳伊:“玉乃君子之德。据说皇上平生最为喜玉,又时常称赞公子如玉,因此打从公子满月时赐下第一块和田暖玉起,三不五时,但凡觅了美玉,总会赐些下来。旁人投其所好,也大多赠玉给公子,便越攒越多了。” “多了便收起来呗!干嘛非要用?多暴殓天物啊!再说皇帝若知道临儿如此随意地处置这些美玉,岂不气极?”柳伊好奇道。 “公子曾道,君子之所以为君子,贵在其节,美玉之所以为美玉,贵在其质。天地任逍遥,钱财身外物,若为盛名负,何以慰君顾?”怀珍淡淡说道。 “皇人才不会气恼公子呢!”不知何时竖着耳朵躲在一旁偷听的怀玉也跳了出来,神情骄傲地说道:“皇上反倒是极欣赏公子的从容洒脱之处。小小年纪,便能看淡名利,视钱财如粪土,实为难得。” 柳伊撇撇嘴,下意识地反驳道:“临儿生在富贵高门,自小便没吃过苦挨过饿,哪儿谈得上洒不洒脱?若是他每日三餐难以为继,衣不蔽体,便知道珍视这些宝贝了。” “谁说公子没有吃过苦,挨过饿?!”怀玉两眼一瞪,抽了抽鼻子,脸色板了起来,道:“公子吃的苦和挨的饿,比府上任何一个人都多。姐姐又不是不晓得,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柳伊被她一噎,略略一想,小正太确实不像寻常的皇二代富二代,像他这种拿药当饭吃的可怜孩子,哪儿享受过什么真正的福呢?拥有再多的金银珠宝又如何,被再多的名师高手赏识又如何? 他不过是个孩子,却不能就像个孩子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呢?假如春花幼儿园的孩子过的是生活,那么李君临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只不过是在没着没落地等死罢了。 “是我说错话了。”柳伊脸上顿时露出了歉疚的表情。 怀玉却还愤愤不平地指控道:“公子待姐姐是千般好,可姐姐却根本没将公子记在心里!公子真是白对您好了!” 柳伊很是郁闷地扁了扁嘴,委屈道:“谁说我没将临儿记在心上?我不是一直在努力么?” “哼。反正我是没瞧出来,姐姐究竟努力在哪儿了。”怀玉斜眼瞟着柳伊,颇不以为然道。 “怀玉,你误会少夫人了。你不知少夫人她……”念慈犹豫着,想到柳伊这近两个月的坚持与努力,想要替柳伊解释,却被对方连忙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如何?”怀玉又道:“连公主都能不顾尊贵身份,守护在公子身旁悉心照顾,姐姐闲在一边袖手旁观,又曾为公子做过什么?” 柳伊平静地解释道:“临儿有母亲在照顾,我若去横插一脚,未必是锦上添花的好事。要对他好,为他做些什么,不一定非要陪在他身旁端茶倒水……但如果他的身子能够好到让母亲放心的程度,往后的日子,我也很愿意亲自照顾他。” “哼,借口。”怀玉别扭地转过身,背对柳伊。 柳伊见这小萝莉不高兴的样子,便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哄道:“好了,玉儿乖,别恼了。你看我现在不就在药房帮忙吗?” 怀玉揉着头受了惊吓般,连忙避了开去,懊恼地回头瞪柳伊一眼,苦着脸抱怨道:“姐姐总爱动手动脚,好不检点。” 顾着抓药的怀珍瞟她一眼,停下来,讶道:“玉儿,你无端端跑来做甚?可是公子有事?” 怀玉闻言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嘟囔道:“公子他……想见少夫人。” ------------ 第37章 自语:病后初见 “他点名要见我吗?”柳伊有些踌躇道。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李君临了。 一开始李君临在闲逸居诊室静养,而她又被禁足,自是无法碰面。后来她一月期满解了禁,想去探望李君临,却被顾氏叫去,严令禁止她去打扰李君临休养。毕竟那时候李君临还在昏睡中,所以柳伊便听了顾氏的话,转而跟在叶彬身边学医。 再后来,李君临的病情也渐渐好转了,又被永安长公主抢了先机。她一来确实是心疼儿子,二来也是想趁机增进母子感情,因此亲自前去照看。这个时候,她自然不希望柳伊出现在李君临面前,抢走了她宝贝儿子的注意力。 明明她每日都待在闲逸居药房,明明每日都能见到叶彬、李铁、怀珍等小正太的身边人,明明与他不过一墙之隔,就是见不到。担心体弱的李君临在这严冬染了风寒,诊室连窗户也未曾开启过。 每次经过诊室的大门,每次药房里安静下来,柳伊都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用心去听,便能够听到李君临在压抑痛楚的喘息声、轻柔缓慢的说话声、甚至是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李君临,你好吗? 虽然每天都能听到丫鬟们说起李君临的消息,每天都能向他身边人问起他的病情,每天都很挂念那个傻傻的又很可爱的小正太,可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去见他一面,也就难怪怀玉刚才对她抱怨连连了。 “公子今日气色颇佳,说话也比以往多了些力气。方才他与公主闲聊了几句,哄得公主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亲自下厨替他熬粥去了。公子问为何不见姐姐,可是被太夫人罚了,我便将姐姐的情况告诉了公子,他让我请您过去……”怀玉慢吞吞地说道。 柳伊心里闪过一丝怪怪的感觉,怎么她想去见小正太,要搞得好像偷鸡摸狗见不得人似的? 不过柳伊很快便将杂念抛到脑后,放下药材,净了手,喜滋滋地说道:“走吧。” 怀珍瞧了瞧她那模样,突然不放心地叮咛道:“公子的身子刚刚有所好转,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少夫人切莫又一时兴起,使那些吓人的招数。” 柳伊每天练习抱米袋的事,怀珍多少是知道的,对于柳伊此举的用意,也不难猜测得出。她只怕这少夫人急着拿公子练手,万一不小心再摔着公子了,那可真是没后悔药吃的! “知了知了。”柳伊压根没留意怀珍说些什么,敷衍着迫不及待地推怀玉出门,生怕永安长公主突然杀一个回马枪,那她的小正太见面计划又要泡汤了。待走出药房几步外,她才会过意来,不禁郁闷道:怀珍那是什么意思嘛!她有那么胡来吗?她有拿小正太的生命开过玩笑么? 没走多久便来到诊室门前,怀玉在门口探头往里望了一眼,见外室只有怀安与怀宁二人,便轻轻唤了一声:“二位姐姐,公主和我娘呢?” 怀安食指抵在唇间,轻嘘了一声,一边迈步过来,一边细声道:“公主还未回来,温妈妈也一齐帮忙去了。玉儿,不是说少夫人就在隔壁药房么,你怎去了那么久?公子都乏了,才刚刚睡下。” 怀玉一听倒是高兴起来,转头得意地朝柳伊说道:“姐姐可听清了?公子已歇下了,您且待下回再来吧。” “睡了更好。”柳伊含含糊糊地嘀咕道,坦白说让她这会儿去见清醒的会说话的小正太,她心里还真有些说不清楚的怯意。 是歉疚?还是惭愧呢? 反正作为害他险些送命的罪魁祸首,想要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面前,那是不可能的。她的脸面,可还没那么厚! 怀安行近前来,见到柳伊,连忙向她施了一礼。柳伊微微颔首,伸手拉着怀玉的小手,大大方方地迈步进屋:“无妨,我就是想看看临儿过得好不好。” 怀玉被迫被柳伊拉着向前走,她伸出另一只手,使劲去掰开柳伊的手,心里就想不明白了,这少夫人到底是不是有毛病呀?怎么就那么爱动手动脚呢? “李侍卫也在里头。”怀安提醒道。 “嗯。”柳伊轻应了声,脚步却不停,牵着怀玉一直来到屏风前才松了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着呼吸,蹑手蹑脚地转过屏风,入了内屋。 李君临正闭着眼斜躺在床榻上,李铁静静地守在一旁,瞧见柳伊,他便行了过来,瞥了她一眼,却转头对她身后的怀玉淡淡说道:“你我且先告退,让少夫人与公子待一会儿吧。” “哦。”怀玉有些丧气地应了声,白了柳伊一眼,轻声道:“姐姐不许趁我们不在欺负公子……” 柳伊颇为尴尬,越发感觉怪怪的。不过没有外人在场也好,至少让她感觉自在一点。 她迈着无声的猫步,来到李君临面前,细细打量着小正太,原本略带紧张的面容渐渐柔和下来。 看得出来,这将近两个月的静养,对李君临的病情起到的作用是极大的。他的脸色与唇瓣已不像最初那样白中带着微青,两颊上添了一层肉,身体较以往略长胖了一些,配着他出色的容貌,看上去更加可爱了。 柳伊静静地在床榻沿上坐了下来,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戳了几下,又摩挲着他细嫩的肌肤。 “临儿,对不起。”柳伊低喃道,俯头在他额上轻吻。抬起头,她笑了笑,眉眼弯弯,眼波中却渐渐有了湿意:“还好你没事,否则我……往后姐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给你添麻烦了。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快快乐乐地长大,好不好?” 李君临当然回答不了她的问题,然而柳伊却一点也不在意,反倒是心里的思想包袱更放下了一些。 她扬起唇角,偷偷笑着拉起李君临的小手,右手小拇指与他左手的小拇指相勾,大拇指上弯过来与他的大拇指相贴,自言自语道:“呐,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往后不可以再处处逞强哦!不然姐姐会生气的。” 柳伊反手握着他的小手,絮絮叨叨地喃喃道:“明儿个就是冬至了,今年……怕是不行,待明年吧,明年姐姐包汤圆给你吃,豆沙馅的,芋泥馅的,芝麻馅的,软糯香甜,可好吃了!而且寓意也好,团团圆圆嘛~” “对了,就用我给你做的小木碗吧!上回不小心打碎了你的翡翠白玉碗和羊脂雪玉匙,我答应要赔给你的,已经做好了,足足费了我一月余的功夫呢!是请温妈妈帮我选的红豆杉木,纯手工制造,每一处都打磨得圆润光滑,又环保又天然又漂亮。” 柳伊点着头得意洋洋地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而且还很实用,不怕摔,用用更健康,保证你一见就喜欢!” 絮絮叨叨地瞎扯了一会儿,李君临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柳伊渐渐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小正太安祥的睡颜。 这一刻,她想了许多,关于以前的、现在的、别人的、和自己的事情。穿越到大秦,真如戏梦人生。或许这一世,不会比前生平顺,从短短数十日的经历便可预见,未来的日子,只怕依旧是喜忧参半,祸福难料。 但最后,她无声地扬唇。结局未知,这场奇妙的邂逅,无论是幸或不幸,但求无悔一生。 如此娴静的默然相伴,却并不觉沉闷或尴尬。而时光如静谧的流水,在无声无息间悄然远逝。 “少夫人~” 当屏风外突然响起怀安犹豫的轻唤,打断了柳伊的思绪,她这才回过神来惊觉,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屋里待了许久。 柳伊转头轻应了一声,问道:“何事?” “公主该回来了。”怀安还未答话,怀玉便插话道:“姐姐不声不响地在里头,没干什么坏事吧?” “玉儿~”怀安哭笑不得地白了怀玉一眼,这小丫头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自打少夫人入了门,就没见她给过少夫人恭敬的好脸色。就好比称呼吧,她时常没大没小地直唤‘姐姐’,那算是个什么事儿嘛。亏得少夫人从不与她认真计较…… 柳伊有些不舍地回头望李君临一眼,松开他的手,替他掖好被角,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转身离去。虽说她来见李君临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可她无意让一位母亲因她产生被亲生儿子冷落疏忽之感,进而倍感难过。 无论如何,今天见到了恢复良好的小正太,她心里已经很开心、很安慰了。未来的路还很长,急不得。在寻找到更重要的人生目标之前,她想要陪伴这被命运牵引到她面前的孩子,一起慢慢走。 柳伊头也不回地步出了屏风,脚步异常坚定,目光却温柔似水。 可她并不清楚,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床榻上的李君临,无声无息地缓缓睁开了眼,美丽的星眸里毫无一丝倦意。他偏过头静静地望着她离开,脸上一片安宁…… ------------ 第38章 活动:临时起意 见过了李君临,柳伊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她向来就不是悲悲戚戚的性子,打定了主意,便越发从容淡然了。 翌日是冬至,往年这日她都会组织班上的小朋友们一起来包汤圆。今年她得在大秦度过,没了那些天真可爱的笑脸陪伴,还真是不太习惯。 其实李府的孩童并不少。 除去八岁的李君临和九岁的怀玉,以及洞房花烛夜那晚负责压床的金童-小虎子,府里大大小小的童子还有数十个,都是府上奴仆们的孩子。他们小小年纪便跟在父母身边,要学着、帮着做各种活,少有娱乐。 柳伊本想低调行事,但后来却因为小虎子而临时改变了主意。 那小虎子年仅五岁,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容貌虽不甚出色,但笑起来又憨又萌,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仿似最纯净美丽的黑曜石,瞅着你看时,好一副呆萌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时光回到前一日傍晚,与李君临见面后,柳伊带着怜儿等人照例去祠堂向顾氏请安。在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小虎子和他娘亲,跟别人在说着什么。 彼时他正委屈地咬着大拇指,眼中含着泪花,低着头乖乖地听着娘亲训斥,而他娘亲一边斥责着他,一边又忙着跟人家赔不是。 柳伊并不爱多管闲事,却见不得小孩子为难,便上前相询。 这一问才知,原来是小虎子他娘让他去跑腿传个话儿,结果这小屁孩半途贪玩,将娘亲交代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自然耽误了事。他娘待对方找过来时,才知此事,赶紧去将他捉了回来,揪到对方面前认错。 爱玩本是孩子的天性。 像小虎子这样的年纪,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又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像李君临那样早熟,哪能苛责他像个大人般做事呢? 柳伊问明情况后,便替小虎子说情。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况且柳伊又开了口,对方哪敢不买少夫人的账?此事便作罢了。 小虎子他娘心里头何尝不心疼自家孩子?训斥说骂,都是为了给别人一个交代。 待那人离开,她便推着小虎子的头,二人感恩戴德地朝柳伊行了个谢礼。然后小虎子用稚嫩的童音讷讷地说道:“多谢少夫人。” 柳伊笑眯眯地打量着他那讨人喜欢的模样,感觉好似又回到了春花幼儿园。 小孩子嘛,就应该像这样呆萌呆萌的才可爱呀!要不然便是调皮捣蛋一些也妨。总归是要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才符合孩子的天性,以及这样的年纪。若是一个二个都像个小大人般,唉,那多没趣。 “小虎子,别人交代你去做的事情,如果答应了,就要做到,这才是小小男子汉,知道吗?”柳伊蹲下来抚着小虎子的小脑袋,望着他的眼睛,柔声地教育他道:“这样大家才会更加喜欢你。下回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咱们先忍一忍,等把事情办完了,回来再玩,好不好?” “嗯,晓得了。”小虎子怯生生应道:“小虎子下回不敢了。” 柳伊笑了笑,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表扬道:“小虎子真乖,知错就改,姐姐真喜欢你。”顿了顿,她略歪着头,瞧着小虎子,又道:“呐,这回是咱们做错了,那咱们想个办法来将功补过,好不好?” 小虎子揉着自己被柳伊亲过的小脸,脸红红的。 虽然他还不懂事,却也隐约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不太合适的。可小孩子最是敏感,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心里明白得很。他能感觉到少夫人是真的喜欢自己,所以他心里有些小羞怯,却也有种莫名的开心。 小虎子觉得有必要让少夫人知道自己是极愿意的,因此他用力地点着头,大声道:“好!小虎子是男子汉。” “那明儿个午时后,你带上你的小伙伴,一起到桃园闲云居来。姐姐要分配一个小任务给你们做,你能不能完成?”柳伊表情很认真地问,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你先好好想一想,如果不能完成,姐姐也不会勉强你。但如果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哦!” 小虎子闻言咬着指头犹豫地望向自家母亲。 小虎子他娘心里也没底,搞不清楚少夫人究竟要他去做什么,小虎子还这么小,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的。况且明个儿正是冬至,府里上下都忙着呢! 不过主子都吩咐了,作为下人,哪有她们拒绝的份?哪怕少夫人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于是她便强笑着催促道:“傻小子,少夫人都吩咐了,还不快点答应?” “不急。”柳伊仍旧笑眯眯地望着小虎子,和声细气地说道:“这是咱们自个儿的事情,小虎子自己好好想一想,再做决定,好不好?” 小虎子皱起了小眉头,表情煞是认真地思虑了一会儿,才道:“小虎子能做到!” “好孩子!”柳伊摸了摸小虎子的头,心情大好。她伸出小拇指,对小虎子说:“来,拉个勾,咱们说好了哦!” 小虎子很是兴奋地又望了望自家母亲,没等她发话,便高兴地伸出小拇指与柳伊拉了拉,郑重其事地说道:“嗯,说好了!” “少夫人,您看这孩子……”小虎子他娘讷讷道。 柳伊起身接过话道:“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往后必定有大出息。” 小虎子他娘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她们都是奴籍,小虎子长大了能有什么大出息?了不起能谋上个小管事的活儿,便很不错了。不过,听少夫人这样夸赞自家孩子,她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 “那明儿个……”小虎子他娘迟疑道。 “明儿个的事,劳你费个神,帮忙去通知一声,让小虎子跟其它年纪相若的孩子们,午时过后一起到闲云居来。”柳伊客气道。 “是,奴婢这就去张罗。”小虎子他娘回过神来,拉着小虎子心绪不定地躬身告退。 小虎子走了几步,还不时回头望了望柳伊,嚅着唇,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乖乖地跟着母亲离开了。 待她们一走,怜儿便犹豫地开口道:“小姐,您……虽说小、小虎子还小,但、但比起小姑爷来,也小不了多少。男女授受不亲,您、您这样贸然对他又是亲又是摸的,是、是不是不太妥当啊?” 柳伊白了她一眼,脱口道:“瞎想什么呢?” 再一看,念真二人虽然没有说什么,神色中也是颇不赞同。 看来旧社会的封建礼教思想,实在是毒害得人太深了。她真的不是什么怪阿姨好不好? 柳伊叹了一声,无奈道:“罢了,往后我会注意的。” 怜儿心里也清楚,自家小姐自从嫁入李府之后,性情与以往便大不相同。初时她还不以为意,如今却是越发喜欢这样的小姐。 只是小姐不知打哪儿来的坏毛病,总爱对人动手动脚,真叫她头痛不已。男女大防事关名节问题,她作为小姐的贴身婢女,怎么能够不加以提点? 不过自从柳伊两度濒死,怜儿也想开了,但求自家小姐能够好好活着,日子过得开心顺意则好。因此此时见柳伊已答应往后会注意,她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便转而问道:“小姐让小虎子明、明儿个过来做甚?” 想到明日的活动,柳伊的心情又好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还能做甚?玩呗!明儿个姐姐带你们做好吃的!” 念慈掩嘴笑了出声,打趣道:“别家的夫人小姐,哪有喜欢与小孩子玩耍的?咱们少夫人就是与众不同。” 柳伊朝她们吐吐舌,扮了个鬼脸,毫不介意地吐槽道:“这有什么?别家的夫人小姐,还没有一个八岁的小夫君呢。我这是爱屋及乌。” 这话让众婢都笑了起来。 主仆几人言笑晏晏地继续往闲云居去,一路上都在讨论着明日‘过冬节’之事。 老话道,冬至大过年。 在现代时,柳伊虽听过此话,却是体会不到冬至的重要性的。如今到了大秦,她终于有机会见识一下‘过冬节’的隆重了。 翌日一早,柳伊便匆匆赶去祠堂,向顾氏请过安后,再随着家中长辈一起敬神明、拜祖先。若是往年,李君临也会勉强出席的。但考虑到今年他的身子频出状况,便破例没有让他参加。 这是大节,厨子们会在寅时之前便早早起榻,开始动手。三牲六畜都是少不得的,除去敬拜神明和供奉祖先的供品,还要包各式馅料的馄饨,蒸香软的腊味糯米饭,诸如此类。 而其它人则忙着祭祖的各项准备,比如爆竹香烛、茶果酒帛等。种种繁文俗礼,至少得忙活一个上午,才能结束。 待忙完了,众人便开始聚在一起用午膳。这一日的午膳,必定有馄饨和腊味糯米饭。这两样是冬至必吃的食物,阖府上下,无论主仆,人人都有份。 今年顾氏已改为吃素,李锦年作为一家之主,还得去宗祠中与其它族亲会晤,李君临根本就吃不了这些东西,而永安长公主又挂念着宝贝儿子,所以,今日并没有安排午宴,改为各自回房用膳。 这也是柳伊敢于临时决定举办包汤圆活动的原因。 左右也是无事,倒不如寻些乐子。 ------------ 第39章 汤圆:宝贝军团 折腾了大半日,好不容易回到闲云居,柳伊等人匆匆用过些点心,便开始做起准备来。 大秦没有冬至吃汤圆的习惯,但上元节时,也是要吃元宵的,因此材料并不难找到。 南瓜、芋泥、枣泥、花生、芝麻、白糖、豆沙等……还有最重要的糥米粉和澄粉,所有柳伊能想到而念真她们又能找到的材料,都一一准备妥当。 约好的时间是午时后,虽知孩子们必然会用完午膳才过来,但柳伊还是事先准备了许多煮鸡蛋。这种煮法比较特别,是她之前在网上学会的。许多孩子不爱吃蛋黄,因为熟蛋黄口感较干,若不就着水吃,很容易被噎着了,柳伊自己都不太喜欢吃。 而这种煮法,妙就妙在于鸡蛋在煮之前,要剧烈地摇晃它,使得里面的蛋黄与蛋白混合在一起,然后再像普通的水煮鸡蛋一样去煮。待鸡蛋熟了以后,剥开皮,里面不是寻常的乳白色,而是一种浅黄色。吃的时候,不但一点也吃不出蛋黄来,而且比寻常的蛋白要香许多,特别好吃。 这种‘金蛋’以往在春花幼儿园特别受小朋友们欢迎。今日她精心准备了这款‘秘密武器’,便是要哄孩子们开心的。 待柳伊等人将一切准备好,离午时还有一刻钟。念慈早早在院门口张望着,就怕那些熊孩子们不敢来,白瞎了少夫人一番好心。 不过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午时之前,小虎子果真带了一大群孩子过来。那浩浩荡荡的队伍,足有二十来个人,大的约莫八、九岁,小的才二、三岁。他们三三两两手拉着手规矩规矩地走过来,脸上都带着怯生生的表情。在他后身后远远跟着几个护院,一来怕这些孩子捣蛋,二来也是好奇少夫人的用意。 “来了来了~”念慈忍不住笑了,忙不迭地朝院里喊道。 柳伊闻言便笑呵呵地奔了过去,到了门口,瞧见那些孩子的模样,不禁大乐。这么多小朋友们聚在一块,倒是挺有种古代幼儿园的感觉。她心里暗忖着,指不定哪日她离开李府了,可以重操旧业,去办个幼学呢! 孩子们行近前来,见了柳伊,都乖乖地朝柳伊鞠了个躬,齐齐喊道:“少夫人福泰安康。” 柳伊笑得见牙不见眼,情不自禁地拿出以往的老师架势,朝孩子们甜甜喊道:“小朋友们好!”然后招呼着孩子们排队:“来,请小朋友们先由矮至高,一个接一个,排成两列站好。待会儿姐姐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哟。” 到底是孩子,一听说有惊喜,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躁动起来。只是他们不明白,少夫人为什么称自己为小朋友?他们也不清楚,应该如何排才正确。于是一时之间,孩子们有些手足无措。 小虎子见此很是着急,脸红红地跳到最前面,转身朝同伴们喊道:“大家快点排好!” “有些不明白?别急,来,姐姐教你们。”柳伊笑眯眯地上前,一个一个地指点着他们排好队,然后让怜儿等人端了食盒出来,将鸡蛋一一发到孩子们手上。 孩子们一看,原来是鸡蛋啊?虽然还是高兴,却不免有些失望。要知道皇城李家的富庶,在整个大秦都是排在前列的。虽然都是下人的孩子,但鸡蛋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十分稀罕难得的东西。 柳伊将孩子失望的表情看在眼里,却仍旧笑眯眯地没有解释什么。 “这个大妞早上才吃过呢。”一个童音嗲声嗲气地响起,是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长得白白胖胖,好像年画娃娃一般。 小虎子心里也觉得鸡蛋实在算不上是惊喜,但听到那小姑娘这么说,他有些不安地歪着头,偷偷打量柳伊一眼,然后憋着红脸道:“我最爱吃鸡蛋了!” 柳伊噗哧笑出声,摸了摸小虎子的头。 小虎子以为少夫人不信,便拿鸡蛋往自己头上一阵猛敲,然后两只小手忙乱焦急地剥着蛋壳,嘟着嘴道:“我吃给你看!” 柳伊揉着他的小脑袋,忍着笑,道:“小虎子,你这是练铁头功么?鸡蛋敲在小脑袋上,痛不痛啊?下回咱们找个硬点的地方敲,好不好?” 小虎子不好意思地摇着头,道:“不疼。我娘都是这样敲的。” 说话间,小虎子已经将蛋壳剥了开来,,他一看,愣了:“咦?黄色的蛋?”他突然兴奋地举起鸡蛋,道:“你们快看!” 其它孩子一听都好奇地望了过来,一见也都兴奋起来:“呀~真的是黄色的!” 于是他们有样学样,纷纷将自己手中的鸡蛋剥了开来,发现一样是黄色的,便也都兴奋起来,细声讨论着‘为什么这鸡蛋是黄色的’。 小虎子瞟了瞟柳伊,柳伊故意逗他道:“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金蛋呀。” “那肯定是金鸡下的蛋。”小虎子神情认真地说,说完又有些发愁:“金蛋可以吃吗?” “可以吃……”名唤大妞的小胖纸姑娘已经一口咬了下去,咂吧了几下,又惊喜地说道:“金蛋里面没有蛋黄,真好吃!” 这下孩子们不管吃没吃饱,都开始尝起手中的鸡蛋来,个个脸上都兴奋莫名。鸡蛋她们常吃,可这个却是金蛋呢! 煮这些鸡蛋的时候,怜儿等人并不清楚柳伊为什么要颗颗都摇来摇去,如今见了这所谓的‘金鸡下的蛋’,恍然大悟之余,对于柳伊又佩服了几分。谁不会煮鸡蛋?可能想到这么煮鸡蛋的,少夫人肯定是大秦第一人! 等孩子们将鸡蛋吃完,柳伊便领着他们排队入院。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八个略矮的方桌,桌上是准备好的食材。 柳伊领着他们先去净了手,然后分配任务道:“今儿个是冬至,府上的叔伯婶婶们忙碌了大半日,还有你们的爹爹娘亲,都辛苦了,咱们一块儿做些汤圆给他们吃,好不好?” “好!”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柳伊表扬了他们几句,然后领着他们将所有食材解说辨认了一遍,又亲自示范如何揉面,如何包汤圆。 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难度很大的事,况且揉面包汤圆,就好像玩泥巴似的,孩子们一学就会了。他们三三两两转在方桌周围,年纪大些的,可以自己学着揉面团,而年纪小的孩子力气不够,便跟在旁边包汤圆。 柳伊和丫鬟们也都加入在其中忙个不停,不时检查着孩子们是否做对了。 人多力量大。 别看孩子们人儿小小,又跟玩儿似的,但包的速度还是蛮快的。数千颗汤圆,不过一个时辰便全部包完了。虽然他们包出来的汤圆大小不一,还有些漏馅了,柳伊还是不停地鼓励他们,赞他们做得好。 汤圆包完了,忙乎半天的孩子们肚子也开始饿起来。念真领着小丫鬟们一起将汤圆送去灶房里煮,柳伊则带着孩子们收拾残局。待她们收拾好了,煮好的汤圆也一盆一盆地端了过来。 柳伊让孩子们各自围坐在小方桌周围,按着各人的口味和食量,每人分了一碗汤圆,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教育孩子不要浪费。 孩子们吃着自己做的汤圆,心里头美滋滋的,感觉特别美味,哪儿舍得随便浪费? 而柳伊瞧见孩子们开心的笑脸,心里也倍感开心。 待孩子们吃完汤圆,柳伊便吩咐丫鬟们留下了一小部分自己亲手包的汤圆,其余则装好,陪着孩子们送去府上大灶房,请厨子们煮了分给大家吃。 孩子们今儿个光明正大地又是吃又是玩,不亦乐乎,临走时还颇为恋恋不舍地瞅着柳伊,小眼巴巴的,又不敢说什么。直到柳伊承诺往后还会定期举办一些活动时,他们才欢欢喜喜地跟丫鬟们走了。 柳伊将剩下的汤圆煮好,让念真与念慈分别端着给顾氏和永安长公主送去。 怜儿问:“那小、小姑爷那儿呢?” “临儿应该吃不了这些吧?”柳伊猜测道。李君临以往用的,不是药,便是粥,根本没有吃过饭食,点心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还不知道当初她留起来的那个摔破的鸡蛋,小正太到底是怎么吃完的呢。 “公子能不能吃是另一回事,送去总是一份心意。”念真想了想,建议道:“少夫人那木碗不是早就做好了吗?不如趁此机会一并送到公子那儿去。” 念慈也点着头赞同道:“是啊,少夫人,您心里明明惦着公子,可就是不爱解释,总让人生出许多无端的误解来,多吃亏呀!反正迟早要送给公子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正是好日子呢。” 柳伊犹豫了会儿,便点头道:“早点让临儿用上也好。” 怜儿闻言便将柳伊做好的那套红豆杉木碗取了过来,清洗干净后盛了一碗五色汤圆,问道:“小姐亲、亲自送去么?” “不了。”柳伊想了想,便吩咐道:“你和念慈一块帮我送去闲逸居吧。我若去了,母亲又该不放心了。” 三婢互视一眼,情不自禁地暗暗叹了一口气。 唉!这一对情路坎坷的小夫妻…… ------------ 第40章 反应:赞誉有加 冬日的午后,日光慵懒而温柔。 许是沾染了‘过冬节’的喜庆,李君临的气色越发地好。闲逸居诊室内,难得打开了窗户,让阳光轻柔地挥洒进来,驱去了室内的黑暗阴冷之气。 永安长公主坐在倚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大秦游记,不紧不慢地翻着,口中缓缓念诵。她的声音也是温柔舒缓的,却又节奏分明,在安静的房间里构成了一种奇妙的频率,就着冬日的温煦,让人昏昏欲眠。 然而半靠在软枕上的李君临,却听得津津有味。他嘴角噙笑,目光专注却失焦,视线透过窗棂朝外凝望,仿佛灵魂已脱离了肉身,跟随着永安长公主的描述,飞离远去,游历千里。 永安长公主偶尔会抬眸看向自己的儿子,心情错杂而酸涩。上天有好生之德,她的儿,无罪无过,何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公主。” 永安长公主身边的大丫鬟抱琴不得已在门外轻唤,禀道:“少夫人身边的念慈与怜儿过来晋见。” “何事?”永安长公主微微蹙眉。 “说是奉少夫人之命,送她亲手制的点心过来孝敬您。” 永安长公主本想推拒了,眼角却瞟见李君临已回过神,淡淡地望着自己。她有些微恼,朝他勉强一笑,略略偏头,吩咐道:“难得她有这份孝心,本宫心领了。且先放着吧,回头若是饿了再用。” “是,公主。”门外的抱琴瞟了身边满是期盼的二婢一眼,摇了摇头,道:“那奴婢且先温着,您何时要用,敬请吩咐。” 永安长公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李君临微微扬唇,睇着她,轻问:“母亲怎不问问是何点心?” “有何关系?”永安长公主反问,隐有不耐。 李君临淡淡一笑,垂眸静默,随后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又望向窗外,没有再出声。 虽是如此,母子间温馨娴静的气氛,却也因这突来的打扰,而不复存在。李君临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永安长公主却已没有兴致,拿起书随意念了几句,便觉无趣而放下了。 她起身道:“罢了,本宫且去瞧瞧伊丫头做了何种点心。” 李君临转头笑着看她,轻道:“那母亲且早去早回,江南的风俗人情,孩儿还未听够呢。” 永安长公主回以一笑,心里莫名地有些释然。她自嘲地暗忖道,宝哥儿未必有那意思,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况且那媳妇儿娶回来,若宝哥儿喜欢,也未尝不能长留,往后,总归要对一辈子的。她身为婆婆,如此斤斤计较,倒是失了皇家风仪。 唤了李君临身边的丫鬟们进屋,永安长公主转身来到偏厅。 念慈与怜儿还守在那儿,不敢轻易离去。瞧见永安长公主过来,她们面上一喜,忙不迭地上前躬身行礼请安。 永安长公主坐下,淡淡地问:“伊丫头今儿个怎么有那孝心?”说着她瞟了眼抱琴,又道:“是何点心?端上来瞧瞧。” “回禀公主,少夫人送来两碗元宵。”抱琴将温在暖盅里汤圆端到永安长公主面前。 “这才刚到冬节,怎么就用上元宵了?”永安长公主失笑,道:“莫不是今儿个忙乎得,弄糊涂了,馄饨没做成,做成了元宵?” “回公主话,少夫人道此乃‘汤圆’,冬至吃汤圆,团团又圆圆。”念慈回话道。 “这伊丫头,名堂儿就是多。”永安长公主朝那汤圆望去,瞧见竟有两碗,而其中一碗还是用简陋的木碗盛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喜,便冷了脸,淡淡问道:“怎么盛了两碗过来?” “另外一碗是给公子品尝的。”念慈解释道。 永安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顿了顿,却按捺了心中的不悦,端起那碗汤圆抿了一口甜汤,又挟起一颗汤圆尝了尝。这一尝,她颇为意外地赞道:“味道倒是不错。” 那汤圆并不似传统的元宵,外皮用纯糯米打造,而是掺入了一定比例的澄粉,使得汤圆在软糯中又带了弹牙的口感,就连外形,因增了些透明感,看来都温润了几分。永安长公主挟起的那颗,里头是芋泥馅的。拌了糖的芋泥细腻香甜,入口即化,吃起来别有风味。 永安长公主本是敷衍一试,如此倒是有些仔细地打量着那碗汤圆来。这是一只精致的白玉骨瓷碗,底部是嫩绿色的荷叶图,一只只白嫩的汤圆懒懒躺在其间,隐约看见里面各色的馅料,在嫩绿色的衬托之下,分外清新而诱人。甜汤中洒了几瓣桂花,淡淡的香味,恰到好处。 永安长公主又挟了几颗不同馅料的汤圆尝了尝,一尝便停不了口。每一颗汤圆都有不一样的味道,种种都让人惊喜。因为糖度适中,口感又q,不知不觉间一碗吃完了,也没有往常吃元宵的腻味之感。 意犹未尽地放下瓷匙,抱琴体贴地递上素白绢帕。永安长公主优雅地抹着唇,不由得真心叹道:“看来伊丫头这回真是用了心。” 念慈二人闻言甚是欢喜,便颇骄傲地说道:“少夫人的一片仁孝之心,自是苍天可鉴的。” 永安长公主瞟了瞟另外那一碗汤圆,转头吩咐丫鬟们端了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过来赐下,又赏了些银子给二人,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些点心你们带回闲云居去,替本宫谢过你们主子。” 二人喜滋滋地上前领了赏,谢过永安长公主,便在对方示意下,将点心盛入食盒内,躬身告退。 待她们一走,永安长公主便对抱琴淡淡吩咐道:“将剩下的点心弃了吧,莫让宝哥儿身边的人瞧见。” 抱琴有些迟疑道:“公主,您方才不是用得挺开怀的么?怎么……” 永安长公主轻蔑一笑,道:“你服侍本宫十余年了,怎不知本宫自小生活在皇宫,又曾随皇兄游历两年,御膳房也罢,民间食府也罢,天下间有什么美食未曾尝过?这汤圆也就是图个新鲜。那丫头的手艺很一般,但胜在心思巧妙,本宫念她确实用了心,便给她一点面子罢了。” “既是如此,这一碗又为何要偷偷丢弃?”抱琴端起那木碗,有些不解道。 永安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道:“这还用本宫明说么?”且不说李君临根本就吃不了这种东西,就算他能吃,她又怎能容忍别人用如此简陋不堪的东西去侮辱她的儿? 抱琴有些惶恐地诺诺道:“奴婢这就去处理。” 念慈二人回到闲云居,颇为兴奋地将永安长公主的反应说给众人听,自祠堂回来的念真也道太夫人对主子的心意赞誉有加,丫鬟们越说越欢喜,觉得自家主子总算是做了些讨长辈欢心的事,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柳伊却是宠辱不惊地一笑置之。她将永安长公主赐下来的那些点心统统赏给丫鬟们吃,自个儿倒是因此而颇受启发,托着腮静静沉思,暗自盘算起小正太往后的营养食谱来。 小虎子等人带去大灶房煮好分下去的汤圆,让府上的下人们一尝难忘。但得知这些都出自孩子们的手,这让他们对于少夫人都多少产生了一种好奇感,她究竟是打哪儿学来的奇思妙想,以至于如此与众不同呢?只是这样子的少夫人,对李府来说是好是坏,谁也还无法下定论。 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李锦年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将永安长公主请了去,夫妻二人在书房谈了一整晚,也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闲逸居中,因为永安长公主不在,丫鬟们都感觉轻松了不少。怀珍与温氏母女在诊室内伺候李君临用膳服药,怀安与怀宁本守在外头,却听得院里的其它丫鬟婆子们正在谈及今日少夫人领着孩子们做元宵之事。 念慈与怜儿二人过来时,怀安她们都是知道的。况且晚膳前,各园各院都分了些煮好的汤圆甜汤,她们也是亲自尝过的。这会儿听人细声说起当时的场景,绘声绘色地仿似亲见,都觉新奇而有趣。 “少夫人倒真是个孩子王。”怀安抿嘴笑着与怀宁轻声打趣道:“不过那元宵确实味道极好。” 怀宁也砸着嘴道:“瞧少夫人往日那性情,可不就像个半大孩子似的么?今儿的事,倒也挺符合她性子的。” “少夫人年长公子许多,却比公子还像个孩子,如此倒也是绝配。”怀安笑嘻嘻地说。 怀宁赞同地点点头:“可不是么?” 二人正说着,怀玉突然蹦了出来,往外探着头道:“二位姐姐在碎嘴什么,也说来让玉儿听听?” 怀安与怀宁颇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这种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可不是件好事。哪怕她们没有说主子的坏话,若主子性子小,真要追究起来,也是要受罚的。不过好在公子待人宽厚,几乎不管这些事。 左右怀玉也不是外人,犹豫了一会儿,怀安大大方方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正说着少夫人呢。” 怀玉也尝过那些汤圆,早听说了是少夫人带着小虎子等人整出的好事。作为与那些孩子们年纪相仿的她,错过如此重头大戏,心里自是不甘。这会儿听怀安一说,便不高兴地鼻子一哼,嘟着嘴,道:“嘁!有什么了不起!” ------------ 第41章 失落:只是孩子 怀玉悻悻地返身回屋,温氏瞧见她那憋着气的小样,不禁打趣道:“玉儿,谁又惹你不高兴了?瞧你,嘴巴上都能挂二斤猪油了。” 怀玉言不由衷地撇嘴道:“玉儿哪有不高兴?哼哼,那种小儿家家玩的把戏,我才不稀罕。” 怀珍抿嘴一笑,故意附和道:“那倒是。玉儿可是个大姑娘了。” 李君临服完药,浅浅回眸,忍俊不禁地问道:“什么小儿家家玩的把戏?” 怀玉不情不愿地回道:“还不是少夫人和小虎子他们……”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李君临颇感兴趣道。 “少夫人今儿让小虎子带了一大群府上的孩童,在闲云居做元宵。”怀玉言简意骇地说道,说完又不以为然地嘟囔道:“您说少夫人干嘛和小虎子他们玩在一块啊?” 李君临垂眸略思,浅浅一笑,平静说道:“唤小虎子过来。” 众人微诧,尤其是怀玉,下意识地替柳伊解释道:“公子,小虎子他们都还年幼,少夫人许是贪玩爱凑热闹吧,不会闹出事儿来的。” 李君临很是无辜地眨眨眼,道:“我只是想问问情况罢了。”随即他有些意外地瞧着怀玉,似笑非笑道:“想不到你竟会替娘子说话。” 怀玉小脸一红,故意板起脸来别扭道:“玉儿向来通情达理,自然讲究就事论事。” 这有板有眼的话逗得众人一笑。笑完了,怀珍转了转眼珠,正色问:“奴婢这就去找小虎子过来?” 李君临点点头。 怀珍得了令出去,不多时便带了小虎子回来,随行的还小虎子他娘。母子俩一到李君临面前,便忙不迭地跪了下来请罪。不待众人相问,小虎子他娘便连连讨饶道:“奴婢该死,求小公子恕罪!” “何罪之有?”温氏见状奇道。 “这……”小虎子他娘略有迟疑,但又怕不主动坦白,罪名更大,便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小虎子是无辜的,他年纪小,不懂事,是少夫人主动去亲他的。” “什么?!”怀玉乍乍乎乎地跳了起来:“少夫人也亲了小虎子?” 小虎子他娘怯怯地点头,心里暗道:为什么用‘也’呢?看来这少夫人…… 温氏脸色不太好看地瞪了怀玉一眼,睨着跪在地上的小虎子母子俩,淡淡说道:“究竟是什么个情况,你且细细说说。” 小虎子他娘忐忑不安地将昨个儿的事细说从头,完了,还推着小虎子,低喝道:“臭小子,快将今日之事从实禀之。” 小虎子鼓着嘴不肯说话,满脸涨得通红,甚是委屈与不解。明明少夫人是个很好很好的姐姐,他们还一起做了很多好吃的给府上的叔伯姨婶们吃,为什么娘亲要告状呢?像他们大家一起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李君临微微一笑,和声问道:“小虎子,今儿个玩得可好?” 小虎子怯怯地抬眸瞧了李君临一眼,嚅了嚅唇,想说什么,犹豫了会儿,又咬紧小嘴巴,不说话。 小虎子他娘着急了,一拍他的后脑勺,斥道:“没规矩的小子,公子问你话呢!” 温氏皱了皱眉,瞥了李君临一眼,便缓了脸色,指着怀玉朝小虎子笑着说道:“小虎子,别怕,公子没有责怪的意思。你瞧,怀玉姐姐也想去玩呢,却错过机会了,正悔着呢。你和大伙说说当时的情况,让她高兴高兴可好?” 小虎子朝怀玉望去,怀玉不高兴地别过头,哼,她才不承认自己想去呢!不就是做元宵嘛,她又不是不会做,大不了赶明儿唤上怀珍姐姐一起做去。 小虎子顿时乐了,很是神气地扬着头,道:“少夫人姐姐说,那叫汤圆,冬至吃汤圆,团团又圆圆。”说完,他把下巴一抬,更加神气地说道:“小虎子今儿不光做了许多好吃的汤圆,还吃了金蛋呢!” “什么金蛋?”怀玉忍不住好奇道。 “就是金鸡下的蛋!”小虎子洋洋得意道:“我们每个人都吃了,怀玉姐姐没去,真是太可惜了。” “金鸡是不会下蛋的,笨!”怀玉不服道:“你们肯定被少夫人骗了。” “少夫人姐姐不会骗我们的。那就是金鸡下的蛋,黄色的,不是白色的,还没有蛋黄,特别好吃!”小虎子急了,大声道:“怀玉姐姐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妞,问问其它的小伙伴,或者去问问少夫人姐姐!” “我才不稀罕呢。”怀玉赌气道。 小虎子气鼓鼓地瞪着她,却被自家娘亲又敲了一爪,喝道:“让你说事,你这臭小子,瞎说什么。” 小虎子委屈极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温氏连忙将怀玉扯到一边,顺手从桌上抓了几颗甜枣递到小虎子手上,还剥开了一个,喂了块枣肉到他嘴里,哄着他道:“小虎子乖,别跟怀玉姐姐胡闹。” 小虎子吧嗒吃着甜枣,渐渐止了哭声。他一边吃着甜枣,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少夫人姐姐……待小虎子可好了……”等他将甜枣吃完,不知不觉间也将这两天的事说完了。 李君临垂眸静静听着,脸上一直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来。 小虎子他娘讷讷道:“公子,真的不关小虎子的事,请您责罚奴婢吧……奴婢保证往后一定会看好这小子,不再给少夫人添麻烦、给您添乱……” 李君临扬了扬唇,让怀珍另外赏了些糖果给小虎子,轻道:“尔等无须惶恐,无妨的,只要娘子高兴便好。” 事情问完,温氏便打发小虎子母子俩离开。怀玉瞧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忿忿不平地跺着脚道:“盯着老的,亲着小的,男女不拘,多多益善……少夫人实在太过份了!” “夜色不早了,奴婢这就去准备公子沐浴的物什。”怀珍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李君临的脸色,又飞快地瞄了眼沉默的李铁,三两步上前捂着怀玉的小嘴,连忙拖着她一起收拾了东西匆匆告退。 温氏叹了一声,无奈苦笑道:“到底是个孩子……”也不知她话中所指,究竟是何人、何意。 李君临淡淡一笑,心情却有些失落。 原来……在她眼里,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次日清晨,柳伊还在睡梦之中,便被一阵喧闹声惊醒。她皱着眉凝神一听,似乎是怜儿等人与春红在门外争执不休。她心里冷笑一声,慢悠悠地掀开锦被起了榻,朝外唤道:“怜儿~” “哎,来、来了~”怜儿应道,顾不得再与春红纠缠,赶紧推了门进来。念真与念慈也撇下了春红,将早已准备好的洗漱用具抬了进屋,伺候柳伊梳洗。 春红自顾自地行了进来,左右打量了半晌,这才朝柳伊随意地行了一礼,转着眼珠子,虚笑道:“二小姐昨儿个好兴致。” “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可是得了主子的信儿,这便急着要我配合?”柳伊自铜镜中瞟她一眼,讥道“绣房里无事可做么?一大早便过来,你倒是清闲得很。” 春红略带怨恨地绞着手,伪善的脸色板了起来,冷道:“小姐吩咐奴婢督促二小姐,奴婢自当尽力。” “说吧,什么事?我还得去祠堂请安呢,没你那么闲。”柳伊不耐烦道。 “昨儿个冬至本是大好时机,二小姐只顾着哄骗黄口小儿,却耽误了小姐的大事,若奴婢如实禀之……”春红故意顿了顿,哼道:“只怕二小姐不好交代吧?” “那你只管禀告了去。”柳伊无所谓地说道:“她们又能奈我何?” “就、就是,莫、莫真以、以为自己有多、多了不得了。”怜儿憋着气附和道。 “你!”春红气结,下意识地行过来想要动手,念真与念慈冷着脸一左一右迎上去,她这才惊觉自己眼下才是弱势,忙不迭地放下手,转了口风道:“二小姐难道想要阳奉阴违么?” “是又怎样?”柳伊似笑非笑地扬扬眉。 春红一愣,忖道,对啊,天高皇帝远,如今离了柳府,夫人与小姐根本管不着二小姐,二小姐又怎么会惧怕? 她再小心地瞟了瞟柳伊,如今的二小姐早非以往那任人欺凌的软柿子,光凭自己一己之力,哪里镇得住她?指不定她什么时候想起来反击一拳,自己便成了倒霉的替死鬼了。 想一想自从二小姐答应了夫人与小姐的要求,自柳府而回,虽因着小姑爷病危之事,而被迫禁足一月。但解禁之后,二小姐却是没有忘记将原本柳府随嫁而来的丫鬟婆子们尽数遣散了回府。她本以为二小姐留下自己,是因为害怕夫人与小姐,是因为此前的约定,可如今看来,却又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那二小姐为何留下奴婢?”春红一脸疑惑地问道。若说二小姐是要对付自己,那么将自己遣去绣房干活,显然并不能达到目的…… 柳伊打量着铜镜中自己的妆容,颇为满意地谢了替自己梳头的念慈,这才转身望向春红,神秘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奴婢不知。”春红摇头。 “那便等我请过晨安回来再谈吧。”柳伊起身卖着关子道。 ------------ 第42章 放下:海阔天空 其实柳伊留下春红的目的十分简单。 一来是要敷衍王氏和柳娴,让她们误以为她仍然畏惧她们,好对她放下戒心。 毕竟经过归宁那日的冲突,柳府众人不可能察觉不到柳伊已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是以往那个任人宰割的砧上鱼肉,不再是唯唯喏喏胆小怕事,是个人都可以欺负的弱女子。若他们贼心不死,想要通过控制自己,而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自己的变化,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惕,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的示弱与妥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于仍持有惯性思绪的柳府众人,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安抚他们的不安,抹去他们的疑虑。相信她的退让不光让王氏与柳娴松了口气,在她们背后,向来自视甚高的柳书文与柳睿兄弟也不会过于防备于她。 二来嘛,她若想找出乳母溺毙的真相,没个熟悉柳府一切、熟悉王氏和柳娴的人,还真的不成。 之前在柳府时,她暗中授意念真与念慈留意映月湖附近可有不妥。但很可惜,她们毕竟不是福尔摩丝,又是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想要发现些什么真的很难。她如今身在李府,根本无法亲自去搜寻线索,况且她也不愿意再回到柳府,因此,留下春红,正好有大用。 但这些,柳伊当然不会笨得和春红明说。甚至连怜儿和念真念慈等人都没有提及。到底只是怀疑罢了,若是随意张扬,万一打草惊蛇就不妙了。 柳伊将春红先打发回绣房去干活,自己带着三婢赶往祠堂向顾氏请安。 路上,念慈有些埋怨道:“少夫人何必怕了那贱妮子?有公子在,谁又真能欺了您去?” 上一回柳伊与怜儿随王氏等人离去时,吃了暗亏,回来后这件事情她虽然没有主动说起,但念真二人要伺候她洗浴,自然瞧见了她身上的伤痕,懊恼之余对于柳府之人更是痛恨至极。她们被分配到柳伊身边,经过这么些日子,对于少夫人是个怎样的人,多少有个底,哪儿见得她被人如此欺负? 后来柳伊将柳府的丫鬟婆子们尽数遣散了,她们还觉得大快人心,但对于柳伊将最不安生的春红特意宽容留下,还是颇为不解的。 “若真是怕她,自然一早放了她出府。留她下来,自有用处。”柳伊略略说了一句,便不再解释。 赶到祠堂后,永安长公主照例比她还早到了一步。柳伊向二位长辈请过安,见永安长公主有意留下,便先行告辞,往闲逸居而去。 昨日的汤圆小正太肯定是吃不了的。但若能饮一小口甜汤,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还有那套木碗匙,他……喜欢吗? 到了闲逸居,诊室内,怀珍等人正伺候着李君临洗漱。 瞧见柳伊过来,门外的丫鬟连忙迎上前来请安,接着麻利地入屋禀告。很快怀玉便闪身奔了出来,守在门口,歪着头左右打量着柳伊。 “玉儿莫非从未见过如此倾城佳人,故而百般端详?”柳伊笑嘻嘻地揶揄她道。 “呸!”怀玉吐了口唾沫,白了柳伊一眼,道:“姐姐好不害臊,哪有人如此夸赞自己的?再说……”她低了声,嘟囔道:“您还不如公子绝色无双呢……” “咳咳,玉儿,我听见了。”柳伊掩嘴窃笑,故意转了转身,佯作不服道::“你瞧仔细了,本小姐身姿如柳,盈腰一握,哪点儿不如临儿那小毛孩?最重要的是,临儿可是男孩,长得太漂亮会被人当成女孩子欺负的哦。” “呸呸呸~~姐姐比玉儿还要‘童言无忌’呢?有我们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公子!”怀玉说罢,又斜眼上瞟着柳伊,补充道:“哼,姐姐若不欺负公子,谁还敢欺负公子?” “哎呀,真伤心~玉儿真是亲疏不分。”柳伊握拳捧脸,故作委屈地摆着头,眼睛扑闪扑闪地朝怀玉放着光。 怀玉人小鬼大地抚了抚额,低头叹了一声,白了她一眼,转身无力吐槽道:“……姐姐随我进来吧,公子刚醒一会儿。” 柳伊吐了吐舌,放下手,逗完小萝莉心情大好地跟着怀玉入屋。 屋内撤了屏风,宽阔而通透。八扇大窗齐开,显得分外明亮。 李君临已经洗漱完毕,却仍穿着中衣,倚躺在仙人榻上,神情淡然地仰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听见柳伊的脚步声,他纤长的眼睫眨了眨,缓缓转头看向她。 这还是柳伊自归宁之日后,第一次瞧见醒着的李君临。对方的精神状态之好,实出她的意料。事实上,除了成亲那一日,她还没有见过李君临如此有精神的模样。她不由自主地扬唇,满是喜悦之色,这算是因祸得福吧,不是吗? “临儿~”柳伊轻轻唤他,难掩心中的欢喜,轻快地迈着莲步款款上前。 李君临静静地看着她走近,直到她来到面前,才缓缓道了句:“……娘子。” 柳伊失笑,随即秀眉一挑,有些疑惑地问:“临儿心情不佳么?” 李君临眼皮一颤,随即勾起唇角,淡笑着说道:“不,看见娘子安好,我心欢喜。” 柳伊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晕!这小屁孩能不能不装大人? 柳伊转头瞧了瞧,怀珍等人已退了出去,连李铁也闪到了远远的角落,自顾自地用着点心。于是她低头凑到小正太面前,一手轻轻捏着他的脸颊,一边低声道:“叫姐姐。” “娘子……”李君临的小脸被柳伊扯得微微变了形,但他仍旧一本正经地说道:“欺负为夫是不对的。” 柳伊噗哧笑了出声,松开手,在他身边坐下,瞥着他脸颊上的红印,又替他揉了揉,这才漫不经心地转头望向窗外,道:“临儿,天空很美,对不对?” “娘子何出此言?”李君临问。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便是自由。”柳伊回过头来看向李君临,微微一笑,道:“临儿的高空与深海,一定就在不远的将来。” 李君临眼神一闪,下意识地垂下眸子。 “临儿,叫我姐姐吧。”柳伊笑容暖暖地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放下沉重的壳,你会更快乐。” “什么壳?”李君临疑惑道。 柳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地一笑,转移话题道:“对了,昨日我让怜儿她们送来的汤圆,你尝了吗?” 李君临遗憾地微微摇头。 柳伊又问:“这样啊……那副碗匙,你觉得如何?” 李君临眉心一蹙,随即松开,笑着问道:“是娘子做的?” 柳伊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道:“我的手艺一般,不过木碗嘛,质朴一些倒也别有风味。” “娘子做的,为夫自然喜欢。”李君临理所当然道。 “喜欢就好。”柳伊欢喜中带了些小得意,想到昨日的金蛋效应,再想想小正太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便有心卖弄起来,起身道:“临儿还没用膳吧?我去给你做点好吃的。” “好。”李君临乖巧地应着,笑容温柔,想了想又问:“娘子呢?” “一起吃吧?”柳伊眨着眼提议道。她嫁入李府有将近两个月了,但能够和小正太一起用餐的机会真是少得可怜,餐桌交际也是维护感情很重要的一个步骤嘛。 “嗯。”李君临轻应着,笑容却越发灿烂起来。 柳伊见他开心,心里也特别高兴,兴冲冲地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去:“等我回来哦。” 她一走,李君临的笑容便缓了下来,渐渐转为淡然。他略为沉思,突然唤道:“阿铁。” 在门外的李铁听到召唤,便大步流星地迈了进来,迅速来到他面前候命。 “娘子昨日让人送来一副木制碗匙,许是被母亲丢弃了。你偷偷去寻一寻,莫让娘子知晓,若是寻到了,赶紧取来。若是寻不到,便让七哥重新做一副。”李君临淡淡吩咐道。 “时间?” “早膳之前。”李君临补充道:“顾及我的情况,娘子不会做太复杂的餐点,所以要快。” 李铁略略挑眉,沉默地点点头,然后闪身出了门。 李君临倒是没有猜错。 小正太的早膳,早有温氏与怀珍去做了准备。况且他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因此柳伊只不过去小灶房里煮了七八只金蛋,又磨了一些五谷豆浆而已。煮蛋十分方便,磨浆稍微麻烦了一些,但小灶房里一应俱全,又有怜儿等丫鬟们帮着手,也很快便做好了。磨豆剩下的渣子,她混入了少许面粉和白糖,又摊了一摞豆渣煎饼,真正是物尽其用。 待柳伊弄好一切,让丫鬟们帮着一起送到诊室时,也不过刚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相当于现代的四十五分钟。 温氏等人早已将煮好的粥端了上来,盛在小砂锅里,在红泥小火炉上温着。待柳伊做好的早点送了上来,她便在请示李君临后张罗着准备用膳。 莫说李府其它主子,就是稍微有点级别的仆人,一般平日的吃食都颇为丰盛。但李君临却可怜得很,柳伊每次见他都只能用些白稀粥,比她们主仆俩在柳府之时还不如。 这让她在同情之余,也不免诟病,如此没营没养,哪能让人健康成长呢? ------------ 第43章 真相:原来如此 不过当柳伊尝了一口怜儿盛过来的白粥时,这才发现里面大有文章。 “这粥好鲜啊!”她脱口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只是加了些高汤罢了。”温氏笑眯眯地解释道。 “挺好吃的。”柳伊不好意思地讷讷道:“我还以为就是清水煮白米呢。”随后她顿了顿,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临儿还是孩子,若是食得太过精致了,也未必是好事。要营养均衡,粗养也许更有抵抗力。” 温氏面色沉了沉,李君临却已瞟着她送来的东西,开口问道:“娘子做的是什么?那鸡蛋……莫非便是传说中金鸡下的金蛋?” “原来临儿已知晓了?”柳伊脸色微赧,不好意思地承认道:“是金蛋……配五谷豆浆,还有豆渣饼。你喝豆浆,我吃饼,嘻嘻。” 说着她朝桌上瞧了瞧,疑惑道:“咦?临儿怎不用我送你的木碗?” “这……”李君临正迟疑着。 怀玉已抢着好奇问道:“什么木碗?” 柳伊心里一动,奇怪道:“玉儿不知么?” 她转头瞟了眼怜儿与念慈,昨儿个她俩只说永安长公主赞不绝口,却未曾提及木碗之事。若怀玉并不知情,难道……可方才李君临的意思,明明是知道此事的…… “木碗在此。”李铁适时地出现,手里正拿着一副木质碗匙。 “这是怎么回事?”柳伊瞥向李君临。 李君临微微眯眼,淡淡解释道:“母亲并未向他人提及,故而怀玉不知。” 温氏打量着那副碗匙,恍然大悟道:“少夫人先前托老身购得木料一块,便是用来制碗具的么?” “原来如此……”怀玉闻言转了转眼珠,道:“莫非姐姐是想以此抵此前摔损的翡翠白玉碗和羊脂雪玉匙么?” “如何?”柳伊不答反问。 “如此粗陋,怎么配得起公子?”怀玉直言不讳道,脸上还带着发自内心瞧不上的表情。 “为什么配不起?”柳伊实在有些好奇,就算李君临是公主之子,又深受圣眷,又如何?他的身份再怎么尊贵,也不过是个小屁孩,有什么了不起的? 为什么李府众人,似乎真的觉得他好像天下无双一般?就拿怀玉来说吧,她眼里只有她的公子,旁的人全不放在眼里,好像只有她的公子才是全天下最好的,这也太极端了吧? 怀玉不高兴道:“姐姐真是愚不可言,公子如此谪仙般的人物,岂是寻常物什能匹配的?” “谪仙?”柳伊失笑,大感不可思议道:“就因为,皇帝赐名临儿为‘瑾瑜公子’,所以他的日常吃用、车马屋舍,处处以玉为伴,就因为美玉环绕,所以他便是谪仙般的人物?” “少夫人这是在置疑公子么?“怀珍冷言道。 李君临却挥了挥手,浅浅一笑,道:“我不过是寻常人,哪是什么谪仙?娘子并无说错。” 柳伊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认真道:“若真是成了仙,这烟火红尘也便留不得了。我真不明白,临儿好好一个寻常孩子,为何非要把他捧上了天?” 众人心里一震,顿时表情大骇。 一直以来,她们的认知,李君临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天之骄子。而李君临无论从人品还是才学,确实有过人之处,甚至在许多方面,都堪称天才,这是熟知他的人不得不承认的。 她们认为李君临就应该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就应该是超脱于俗世,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谪仙人物。他人如玉,品如玉,质如玉,全天下最好的美玉都赐予了他,他便是名副其实的‘瑾瑜公子’。 李府谁不为他而骄傲? 李君临面容一怔,愣愣地望着柳伊,心内如翻江倒海,澎湃而难以抑制。世人都道他的好,可谁知他活着有多累?他不过是区区孩童,身无半职,不恋名利,却不得不以超乎年纪的态度去笑对众生。 而任他如何‘讨好’,这条路仍旧艰难至极,他如何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承担本不该承担的责任,护住他想要护住的众人? 他何曾愿意一层层覆上伪装的壳,又怎会不想天地任逍遥,且把时光抛? “或许临儿确实聪明,有些天分,但那又如何?这世间有天分有才学的人多如牛毛,对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如此过誉,若他因此而自得自满,岂非捧杀了去?” 柳伊继续缓缓道:“况且临儿身染怪疾,连寻常孩童都不如,你们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凭什么认为别人不如他,凭什么觉得不是最好的东西,便配不起他?” “你,你这都是歪理……”温氏回过神来反驳道:“呸呸呸,什么捧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怀玉也叉着腰,跺着脚,强辨道:“反正公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 怀珍若有所思,隐约觉得少夫人之话有些道理,却又下意识地否定道:“少夫人此言差矣,您对公子了解不深,自然不懂公子之才学。试问凡对公子了解一二之人,谁不赞誉有加,每每视为天人?” “我还真没领教过临儿有什么才学。”柳伊实事求是地说道。她想了想,突然转向李铁,问道:“对了,阿铁,上回临儿与柳……与他岳父大人对弈之时,究竟是何情况?你倒是说来听听呀!” 这件事一直让她十分好奇,只是因为小正太后来病得那么严重,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 按当时叶彬的提示,小正太心神耗费过巨,可下个棋就算要动动脑筋,也不至于像286时代的电脑硬要装win7一样直接系统崩溃掉吧? 李铁犹豫地看向李君临,李君临脸上难得露出苦笑,似是甚为疲倦般扯了扯嘴角,道:“但说无妨。” 于是李铁便将那日他二人随柳书文去书房的情况,用平铺直述的语言,毫无修饰地说了一遍。这一说,柳伊终于了解了为什么那天小正太会被整得那么惨了! 原来那死不要脸的老匹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连输了三局。于是他竟然恬不知耻地将琴棋书画、天文地理、史书经论和诗词歌赋,挨个儿考了李君临一遍,无奈根本难不住小正太!最后柳书文那一张老脸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再看李君临的状态也委实难以再坚持,这才匆忙寻了个借口,让他以身子为重,催他们赶紧回家。 “厚颜无耻!”柳伊低声愤愤地咒骂了一声,深以原主有这样的爹为耻。骂完她又瞧向李君临,嗔怪道:“临儿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要面子,便让他自个儿去得意好了。半桶水响叮当,真正的高手,往往都是隐忍而低调的。你若非要逞强与他计较,岂不是自掉身价?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李君临脸微微一赧,嚅嚅道:“娘子言之有理。” 怀玉却朝柳伊一瞪眼,道:“姐姐好没道理,明明错在你爹,干嘛责备公子?公子向来不争名利,从不争强好胜,若非为了您,怎会如此勉强自己?” “傻孩子。”柳伊行至李铁面前,将那副木制碗匙取过,洗净了盛上一碗五谷豆浆,在李君临身边坐下,用木匙舀了一勺,略吹了吹,送到他唇边:“来,尝一尝好不好喝。” 李铁在一旁欲言又止,却不便直言,只得以眼神与李君临默默交流着。李君临瞧见对方制止的眼色,微微眯了眯眼,低头看向面前的那勺豆浆,正要张口,柳伊却将那勺豆浆收了回去,放回碗中,起身另外取了一个银羹过来,舀了一勺先送入自己口中,抿了抿,然后笑着点头道:“嗯,反正我觉得还不错。“ 李君临略带撒娇地白了她一眼,道:“到口的美食飞了,娘子这是在逗为夫么?” 柳伊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道:“调皮。” 这一回她又舀起了一勺递到小正太唇边,李君临乖乖张嘴饮了,无视干着急的李铁,静静品了品味道,然后眉眼一弯,赞道:“嗯,果然好喝。” “好喝你就多喝点。”柳伊欢喜地说道,一双手不停地舀着豆浆往小正太嘴边送,待他用了小半碗,这才放下,取了一只鸡蛋过来剥开,捏成一小块一小块喂他吃。 温氏制止道:“少夫人,鸡蛋较硬,公子不宜多用。” 李君临却宽慰她道:“妈妈无须担心,不碍事的。” “上回临儿不是也用过吗?”柳伊朝怀珍与怀玉投去疑问的一瞥。 怀玉不高兴地嘟囔道:“上回公子便噎住了。”她瞟着那与众不同的鸡蛋,又道:“再说公子本来就不爱吃鸡蛋。” “这样吗?”柳伊颇感意外地停了手,朝李君临正色道:“临儿若是真的用不得或是不爱用,便不要用。你不必老是勉强自己去迁就他人,做你自己就好。” 李君临与她静静对视,默了默,轻声道:“好。”但他接着扬了扬唇,又道:“但如今确是无妨了。以往力乏,连开口都困难,但如今都可以如常人般说话了。” ------------ 第44章 反劝:自以为是 众人一想也是,也许真是因祸得福,自从经过那次病危后静养月余,李君临病情好转的速度,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像如今这般与人正常交流,自去年起,就不太能够了。若是这样说来,倒真是阴错阳差,再联系之前玄法大师铁口直断,说不定少夫人真是公子的福星呢! 柳伊喂小正太用完一只鸡蛋、一碗豆浆和一碗白粥,这才扫了桌上一眼,嘿嘿一笑,将金蛋往身边的丫鬟们手上一人塞了一只,然后搓着掌道:“好,剩下的就交给我来搞定。”她一向胃口极好,来到大秦换了个身子更活像个饿鬼投胎,坐在圆桌前将剩下的豆浆白粥和豆渣饼吃了个精光。 李君临斜倚在仙人榻上,托着腮,看着她喜滋滋地大快朵颐,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很不错。他迄今为止的生命中,并不乏良师益友忠仆死卫,能留在他身边的人,也都是一心待他极好的,可是柳伊,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她时而像睿智的长辈,时而像天真的孩童;时而聪明,时而傻气;时而倔强,时而无赖;时而单纯,时而神秘……总之,她是一个矛盾至极的多面体,让他隐约看见,却又看不分明。 他看不透她,可是一点也不排斥。甚至因为短暂的人生曾出现过这样的陪伴,而感到无比的欢喜与庆幸。 用完早膳,永安长公主还未回闲逸居。柳伊与李君临闲坐了一会儿,便哼着小调哄他入眠。 前些日子府里还时常有御医过来替李君临看诊,但并无良策,后来李锦年夫妇俩便婉拒了皇帝的好意,只一心听从叶彬的建议,让李君临安心静养,辅以叶彬的悉心治疗。想不到果然渐有起气。待李君临的情况较为稳定下来,叶彬便告了假出府,说是依病情的新进展,而去寻找更好的药石之术。如今算来也有七八日了。 叶彬一走,柳伊在药房里其实也只是求个心安,并无多大帮助,而李君临没人帮他诊治,便还是以静养为主。 待李君临睡下,柳伊悄悄地离开,带了怜儿等人去绣房找春红。 春红自早上听了柳伊那番话,便一直心神不定地等着她过来,好不容易盼来了人,便忙不迭地丢下手中的绣枕,与绣房管事的嬷嬷告了假,匆匆跟了柳伊而去。 到了闲云居偏厅,柳伊让丫鬟们奉了茶水,和颜悦色地赐了座,与春红寒暄了几句,直等得对方心焦目赤,这才转入正题。 “嫡姐想嫁入李家,你我都明白,此事颇难。你真想费心帮她?” 柳伊指尖轻点着半月椅的把手,似笑非笑道:“就看如今嫡姐如何对你,莫非你以为真的促成了她的好事,她会让你陪嫁?你是陪我入了皇城李家的,若说飞上枝头被堂兄相中纳为妾室,倒也未尝不可,但若说再度陪嫁……你且道能是不能?” 春红自也知自家小姐许下的大饼有点像空中楼阁,并不太靠谱,可依她的处境,她又能盼得如何更好的前程么?以往她百般欺辱二小姐,是结了梁子的,若是原先的二小姐自然不敢反抗,可如今……如今她可不敢保证能够对付二小姐。毕竟奴大欺主这事,也要看人看事看地方。 再说二姑爷如此年幼,又身染怪疾,寿元看短,连正牌夫人都只能挂个虚名,又怎么可能有她的出头之日呢?因此想来想去,也唯有将希望寄托在原主身上。至少她打小跟在柳娴身边,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总不至于说忘就忘吧? “这……奴婢并未心存妄想。”春红低着眉,眼珠子溜来溜去,显然是言不由衷的话。 “是么?那倒是我误会了?”柳伊故作讶异地挑挑眉,惋惜道:“我见那日堂兄确实对你颇为关注,反倒是对嫡姐并无他想,若你没那心思,倒是有些可惜了。旧府李家眼下虽不如皇城李家显赫,却也曾是大秦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堂兄又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前途无量,只怕有意说亲的冰人,也早就踏平李家的门坎了呢。” “奴婢身份卑微,哪配得上李公子……”春红倒有几分自知之明。只是话虽如此,听柳伊这般一说,她心里倒越发心动不已。听二小姐的意思,难道是要自己转过来帮她? 柳伊笑了笑,直白道:“你若想嫁为正妻,那肯定是配不上,下辈子都不用想了。但若愿意做个宠妾,还是有机会的。说来你还长我两岁,若不是嫡姐的婚事耽误,也早该许亲了。以你目前的出路,嫡姐不可能再替你婚配,若要由我替你许亲,府上的长工,皇庄的佃农,倒都有不少,你可有相得中的?” 柳伊所说的人选,若以她的身份来配,也不算差,但春红一心扑到风流倜傥的高富帅李晋元身上,哪儿看得中其它屌丝人物? 她也不笨,脑中略略一想,便瞟着柳伊似是知晓了对方的秘密心事般,道:“莫非二小姐是要奴婢帮您牵线?” 柳伊失笑,道:“你倒果真和嫡姐一条心思,我好好的李府少夫人做着,何必去给别人做妾?” 春红瞟了瞟柳伊身边的怜儿等人,不作声。 柳伊顺着她的眼神望去,想了想,便道:”怜儿,你们且先退下,我和春红好好聊聊。” “小姐,您……”怜儿还记得归宁日在柳府落了单,被夫人和小姐欺负的事,当时春红可是最跳梁的角色,如今她哪儿放心得下让柳伊与春红单独相处? “无妨。”柳伊有意无意地瞟着春红:“这儿是李府,可不是柳府,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春红当然拎得清。” 春红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地讷讷道:“奴婢正悔着呢,二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原谅则个。” “罢了,奴婢们就在门外候着,少夫人若有吩咐,只管大声唤一声。”念真冷睨春红一眼,拉着念慈等人躬身退下。 待她们一走,柳伊身子朝后靠了靠,颇为惬意地说道:“好了,就你和我,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明人不说暗话,那奴婢就斗胆说一句了。”没了念真等人在旁,春红的胆子也壮了些。她颇为暧昧地朝柳伊眨了眨眼,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道:“二小姐定然明白,眼下小姑爷病情虽有起色,终究是个短命鬼,难以长久倚仗。再说,小姑爷尚且年幼,根本无法圆房,二小姐若不能生下一儿半子,这正妻的地位,也坐不长久。” 柳伊心里不快,却并没有打断春红的话,只是嘴角噙起嘲讽的笑意,冷眼看对方继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倒是李公子正当英年,家世好,学问高,翩翩才俊,前程似锦,试问哪个姑娘家不想投怀送抱?”春红自以为了然地说道:“午夜梦回,二小姐难道不觉得寂寞难耐?想必也不想真应了小姐的那句话,‘活守寡,守活寡’吧?” “你们凭何认准了临儿活不长?”柳伊淡淡问道。 “不是奴婢心肠狠毒,硬要咒小姑爷,您说这全大秦,又有谁相信皇城李家的瑾瑜公子,能够活到明年?”春红理所当然道:“且不说这回,光是今年,关于小姑爷病危的消息,便传过三次了。若非如此,您也没这福份,嫁入李府来。” “果真?”柳伊一怔,这事她倒并不知情。 春红瞟了瞟柳伊,笑道:“这还有假?以往二小姐耳目闭塞,自是不知外头的事,但奴婢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府里上下又都熟络,这些消息,总比您要灵通一些。” 她顿了顿,讨好道:“其实您也莫怪老爷夫人和小姐心狠,硬要将您嫁入李府,公主开了口,咱们哪有拒绝的份?再说如今搭上这门亲事,好处多多,对您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啊。” 柳伊斜睨她一眼,嗤了一声,讥道:“怎么你反倒劝起我来?” “二小姐就莫与奴婢见外了,您若要奴婢助您一臂之力,奴婢自当全力以赴,助您事成。”春红亲亲热热地说道。 “罢了吧。”柳伊素手一挥,直言道:“我对你们心心念念的李公子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我相信临儿一定会比我活得长久,我就不费那个心了。” 春红狐疑地打量她一眼,道:“二小姐可要想清楚了,即便小姑爷一时半会死不了,若要等到他能圆房,至少还得等上三五年,这其中是否会生意外不说,真到了那个时候,您都人老珠黄了,他身边年轻貌美的贵族千金有得是,哪里还看得上您?届时皇上也罢,公主也好,势必要替他另谋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您呀,照样得下堂。您说您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柳伊脸一黑,你妹啊,再过三五年,她也不过二十岁上下,正是人比花娇之时,怎么就人老珠黄了?那要这么算,前世的她,岂不是成了老妖怪? ------------ 第45章 成交:诱之以利 “真到了那个时候,临儿要休妻,我也无话可说,这都是命。”柳伊随意敷衍道。 未来的事谁知道?经过这次意外穿越,她早就看得很开了。况且她又没有恋童癖,怎会把李君临那小正太当成丈夫看待?等他再过几年,正好给他寻个小媳妇儿,她也好脱身。难得一次跨时代旅行,不去天下游历一番,不去闯荡自己的事业,也太对不起穿越女主的设定了。 春红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心里却略显得意地暗忖道:这二小姐如今虽然比以往难对付了些,却是一样的愚笨,指着明路都不会走,活该她被人欺一生! 柳伊默默啜了一口香茗,润了润喉,瞥着她,回归正题道:“言归正传,我看你倒不笨,便不卖关子了。我对那堂兄并无兴趣,但却可以帮你一把。当然,同样的,我帮你也是有条件的,你若真为自己考虑,便须忠心于我。否则,眼下你人在我掌控之中,柳府天高皇帝远,根本插手管不了你的事,想要人保你,是绝不可能的。” 她有意无意地瞟了瞟春红的胸,又道:“事实上你应该也清楚,你在嫡姐眼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她若真想保你,也不会让你随我回来了。嫡姐的性子,你比我清楚,你对堂兄有想法,她是容不得你的。” 春红哪里会不明白?她犹豫了会儿,便问:“二小姐有何条件,且说来听听。” “说来也不难。”柳伊微微一笑,和气地说道:“你如今是我的丫头,我也愿意留下你,便是有心给你一个机会。你得考虑清楚,是对嫡姐尽忠,还是为我效力,若想左右逢源,做墙头草可不成。我会给你三个月的试用期,以此考验你的忠诚度。在此期间,作为好处,我会替你制造一些机会,去接近堂兄。” “只是如此简单?”春红显然不信:“这样对您又有什么好处?” “心急什么。对我忠心,或者说在你达到目的之前对我绝对忠心,这是我对你的基本要求。”柳伊半真半假地解释道:“如你所言,我与临儿只有夫妻名份,并无夫妻之实,若想在李府长久立足,委实不易。你平素鬼主意多,比起怜儿和念真她们来,心思更灵活一些。往后,我只怕少不得有倚仗你的地方。” 这么一说,春红倒是相信了,对于自己的能力,她自然是十分有自信的。于是她面有得色道:“二小姐倒是没有选错人,怜儿那小丫头片子,能成什么事儿?不给您添乱就不错了。至于李府的丫鬟们,哪儿能跟您一条心?自然是娘家人可靠。” 柳伊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问道:“那你可需权衡再三?” 春红眼珠子一转,狡黠道:“二小姐开了口,奴婢自当尽力,哪需要考虑?您尽管吩咐便是了。” “很好。”柳伊点点头,打发她道:“你在绣房再好生待上十来天,看能否打听一些对我有用的消息回来。我会视你的表现,斟酌什么时候让你调来闲云居。” 春红听命告退,离走前,她迟疑着又问了句:“二小姐为何宁愿帮奴婢,却不愿帮小姐?”要知道,帮柳娴和李晋元牵线已经是困难,帮她肯定是难上加难。 “你忘了,出嫁前夜,她活生生将我吓死之事么?”柳伊冷笑道。 春红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脸色瞬间变得刹白。她只觉得柳伊这话,分明像是从森罗地狱中传来的复仇宣言,二小姐究竟……是死是活? 柳伊见她害怕,便施施然起身来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问道:“怕了?上天怜我,不忍夺我性命,我好不容易嫁入李府重获新生,你道,我还会不会任由柳家摆布?嫡姐不来惹我也便罢了,想要我替她卖命?哼,别做梦了。” “再者,她到底是良家小姐,堂兄又对她无意,岂敢随意亵玩?你却是我身边的丫鬟,又是郞情妾意的,只要寻了好时机,让他将你收了房,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么?”柳伊轻轻拍了拍春红惨白的脸颊,话里有话道:“谁是你的小姐,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往后你可得留点心了。” “是,奴婢明白。二小……不,小姐,奴婢愿为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春红颤巍巍的表情中,犹带几丝怯意,匆匆福了福身,随即疾步退了出去。若说她对柳伊有什么真正的畏惧,便是来自于柳伊两次的死而复生,这种诡异难解之事,实难令人释然,她怎么会不害怕? 春红一走,守在门外的怜儿等人便迈了进来。怜儿忙不迭地上前仔细打量着柳伊,见她若无其事,还掀起她的衣袖瞧了瞧:“小姐,春、春红她没有欺负您吧?” 柳伊忍俊不禁地主动撩起衣袖和裙摆给她看,道:“呐,怜儿瞧仔细了,没事吧?都说她不敢在这儿乱来的,你别老担心着,好像母鸡护小鸡似的。” “小姐~”怜儿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脚,脸色微红。见柳伊确无损伤,她悬在喉咙的心也放了下来,嘟囔道:“那春红性狡、狡猾,又爱使坏,奴婢如何能放心?上回不又是她在拾、拾掇生事的么?” 念真却是好奇道:“少夫人,您明知此人不善,为何不加严惩,反而似乎打算重用?” “你看朝野之中尚且不全是忠臣,我们又怎么能奢求身边全是好人呢?”柳伊道:“春红不过是个奴才,以往她替嫡姐出谋献策,使了不少坏招,如今正好让她帮我对付嫡姐。你们都是心善的,真遇上了恶人,难免吃亏。有时候对付恶人,就得用更恶毒的办法,这叫以毒攻毒,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 “少夫人可得留点心眼,那春红可不是个安生的奴才,若是留在身边,指不定哪天被她反咬一口呢。”念慈颇有些担忧。 柳伊笑道:“这个我省得,不会将她如你们般视为心腹的。” 与此同时,在闲逸居诊室内,正是叶彬千叮嘱万叮嘱,让李铁替李君临例行运功疗伤之时。温氏与丫鬟们都已退了下去,门窗紧闭,屋内的二人却并无任何紧张之感。 李君临倚在榻上,正爱不释手地打量着柳伊亲手制的红豆杉木制碗匙。一整套总共有一个圆碗,一个小碟,一个匙羹和两双筷子。这算不得贵重,也算不上难得,若在他身边的巧匠手中,不用一个时辰便能制出来,却是柳伊花了一个月悉心打造的心意。 “在哪儿寻得的?”李君临随口一问。 静立一旁的李铁闻言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碗碟不知被谁丢到威武将军房里,匙羹和筷子是在伙房找到的。” 威武将军是番邦进贡的两只大狼狗,是数年前皇帝赏给李君临玩的,后来李君临日渐乏力,便转由荣伯看养。这两只狗长得威风凛凛,一个叫威将军,一个叫武将军,平日里荣伯总要带着它们去皇庄巡视一圈,整个李府无人不知。 李君临呛了一声,手中的木碗差点掉了下来。他望向李铁,面色有些微恼,道:“谁拿去那儿的?” 见他如此,李铁反倒忍笑道:“也怪不得她们。这碗碟好好的丢了实在可惜,正好物尽其用。” “用过了?”李君临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皱着眉头,胃里一阵翻滚,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他有轻微的洁癖,身边人都知道。怪不得之前李铁一直打着眼色让他别用,这不是相当于他用了别人,呃,甚至是别狗用过的东西? “咳,咳。”李铁咳了两声,别开头捂着嘴闷闷笑着。 “算了。”李君临十分厌嫌却有又些舍不得地晃着手中的木碗,犹豫半晌,他闷闷不乐地说道:“让七哥重做一副吧。这副先收着。”若是丢了,被柳伊知晓,必定伤心得很。 “与少夫人直言倒也无妨。”李铁止了笑,正色道:“此事并不隐秘,她迟早会知晓的。” “母亲不喜娘子,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娘子若知此事,势必伤心,与母亲之间也更生嫌隙。” 李铁瞥他一眼,劝道:“若公子允少夫人前来照顾,待得身子康复,公主等人定会对少夫人改观,届时婆媳之间自然顺意。” 李君临闻言垂眸沉默。 李铁又淡淡说道:“少夫人已能抱起五十斤的米袋了。” 李君临眼皮一颤,苦笑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彬这次出门,或许会带回来好消息。”李铁安慰道。 “哪一回你不是如此说?” “不对……”李铁低头沉吟了片刻,又抬眸看着李君临平静说道:“这次公子确实好了许多。我助您运功时便能明显察觉,经脉的反应与以往截然不同。” 李君临蹙眉略思,也不得不点头承认道:“确实如此。以往运气时总觉得处处受阻,这回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那种感觉竟然渐渐散消了些,每运行一周天,便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若能保持这种状态,或许……” “若是公子真能好转,便是前路再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李铁道:“宫里月月都有御医过来,真到那时,是瞒不住的。” “但愿吧……如今唯有见机行事。”李君临淡然道,轻轻放下木碗,托着腮,渐渐陷入了沉思。 ------------ 第46章 照顾:可怕经历 冬至过后,未久,离府数日的叶彬终于回到了李府,还带来了一些新的配方。在李君临身上小试了一下,效果颇佳。眼见李君临越发精神抖擞起来,如枯木逢春般生机勃发,再也掩饰不住面上的容光焕发。眉目之间怠懒之色散尽,便隐约流露出与年纪相符的稚气之貌来。 众人自是喜不自胜,暗地里纷纷议论道:玄法大师的预言,确实灵验。也许过不了多久,小公子的病,便能够完全康复了! 时光流转,很快便转入了腊月,眼看着离年关越来越近。整个李府忙得不可开交。李君临病情好转的消息,如插了翅膀般,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师。于是,各路有心人士,又纷纷上门拜访道贺,李府因此而更加忙碌,连李君临也时不时要面见一些特殊的来客。 顾氏早已脱手家务,完全不理事,一心向佛。永安长公主作为当家主母,对外疲于招呼,对内处处要张罗决策。她的身子本就一直不太好,这些时日又陪在李君临身边照顾,多方劳累,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永安长公主这一卧床,顿时让心疼皇妹的皇帝亲自下了旨意,不许闲杂人等再随意到李府‘滋扰’。旨意一出,来访的人便渐渐少了,李府总算又寻回了几份清静,让众人得以松一口气,永安长公主也能够安心静养。 趁着这个机会,柳伊便在请安之时,寻了个好时机,再度向顾氏毛遂自荐,希望能够去照顾小正太。顾氏本对她仍有芥蒂,但眼见乖孙日益好转,信佛的她只觉冥冥中或多或少也有柳伊的功劳,因而最终在亲自问询过李君临的意愿之后,还是答应了此事。 柳伊没去细想为何小正太这回终于同意让她去照顾他了,只是一心踌躇满志地跃跃欲试。她早已计划好,要按现代的模式让小正太加强锻炼,慢慢改善他的体质。 这可怜的小家伙,活了多长,便病了多久。也许,换一种生活方式,会对他的病情更有帮助吧! 李君临早已不必再每日施针诊治,随着新药方的治疗,甚至可以下榻行走几步了。于是在叶彬的允许之下,李君临又搬回了闲云居东厢。为了方便照顾,柳伊让丫鬟们收拾了包袱,直接搬入了东厢,在李君临的寑室置了一张贵妃榻,夜里便宿在他房里。 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人,这让李君临颇感不习惯。以往吃喝拉撒洗疗睡,一应事宜,几乎全是李铁随侍在侧,就连怀珍也只是负责喂食而已。可如今柳伊却处处都要插手,对于李君临来说,还真是抹不开脸面。 就比如此刻…… “临儿,该嘘嘘了~” “……”李君临不甘不愿地眯开眼,小脸苦巴巴,又黑又圆的墨瞳,略带哀怨地瞅着柳伊,纤长羽扇下向来平静的眼眸,闪着几分迷糊、几分恼意,还有几分羞涩。 “娘子……”李君临缓缓开口,嗓音里掩不住稚气,却又带了些慵懒与撒娇的意味:“为夫好困……” “困也得起来嘘嘘呀!不然会尿床的。”柳伊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君临冷汗了一把,又羞又恼地嘟囔道:“为夫早就不尿床了……”他转了个身,把头往枕间一埋,又闷着声道:“再说为夫还不想解手。” “你睡前饮了那么多水,这会儿该消化了。”柳伊忍俊不禁的抿了抿唇,扳过他的小肩头,劝道:“憋尿可不是个好习惯,会让毒素反复吸入,增加肾脏负担,严重时还会引起尿毒症……” 李君临抬眸瞟她一眼,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不该答应让她住进来的…… 否则在她问起应该如何照顾他日常起居的问题时,怀玉怎会赌气道:“夜里都是阿铁哥哥负责照顾公子的,其中还包括了解手的问题。姐姐若坚持要替下阿铁哥哥,难道夜里您能亲自伺候公子解手么?” 当时不止是怀玉,所有人都以为听闻此言柳伊必然会脸红羞恼,进而妥协退让,可谁知她压根儿不当一回事,竟理所当然地回道:“这有何难?我既然自请照顾临儿的起居,当然包括了帮助他解决吃喝拉撒睡的问题。玉儿放心,误不了你们公子的。” 他早该想到自家娘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不是吗? 第一夜,她半夜起身,也不知是哪来的想法,竟然在他身下的被褥上摸了摸,还自言自语道:“没有尿床啊……临儿这么能憋啊,都不用起来嘘嘘么?” 他当时说多郁闷有多郁闷,却还得假装熟睡没听见,只道没反应的话,对方会作罢离开。果然柳伊静静地回到了自己榻上,待到了天将亮之时,她却又步了过来,开始不屈不挠地唤他起榻,打算抱他去尿尿。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睁开眼,坚持要李铁过来。她却二话不说,抱着他就往耳房的更衣室里去。 想到那‘恶梦’般的经历,李君临便腾地起身,朝柳伊苦着脸认栽道:“娘子莫劝了,为夫听你的便是了。” “嗯,真乖。”柳伊笑眯眯地摸了摸小正太的头,抱起他转入了耳房,将他放到更衣室的马桶上,松了他的裤头,便转身出去,候在耳房:“临儿若是坚持不住,就叫姐姐哟。” “……”李君临哭笑不得,赶紧麻利地褪了裤子解决了事。 那次她费尽力气将他抱到马桶上,然后笑得很‘可怕’地动手脱了他的裤子,扶着他的双肩,一边低头看着他的小弟弟,一边努唇嘘着,顺便如方才那样说教:“嘘……临儿,憋尿可不是个好习惯啊……嘘……这漫漫长夜的,你是不是一直在强忍着?” 试问那种情况之下,他怎么还可能镇定自若,又怎么能在她眼皮底下若无其事地尿出来?懂不懂非礼勿视呀姐姐! “临儿,你怎么不尿呢?”柳伊抬头看他,神情自然得让他反而有种作贼心虚之感。 他两手颤个不停,想要伸手掩饰,想要推她离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做。 要么忍,要么……还是忍。他怎么能够让她知道,其实他早就可以自由行走,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了呢? 然后他只能带着难得的哭音,憋红了脸颤颤巍巍地说道:“不、不行……”这一憋,他真感觉尿意汹涌而来,却又怎么也放松不得,真是急煞人也! “那我背过脸去。”柳伊打量他一眼,然后别开脸尴尬地解释道:“临儿,其实没关系的呀。我是姐姐嘛。” 唉,八岁的孩子,就知道怕羞了,一不小心还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工作不好开展啊…… 李君临也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熬了多久,才终于得以解放。这‘恐怖’的经历过后,他便在再三承诺自已可以的情况下,与柳伊成功订下协议,往后她只负责抱他过来,其余的事情……还是让他自个儿解决吧! 好在除此之外,其它尚且能够忍受。比如柳伊坚持循序渐进地每天用凉水替他擦身,说是能够增加体质; 又比如她总是替他按摩,让他活动手脚,在他能够下榻时,每天牵扶着他去散步,说是他卧榻太久,需要复健; 夜里临睡之前,屋里就剩下夫妻二人,她还会偷偷地教他用腹式呼吸配合冥想之法,来缓慢调理内在机能。 这种类似于简易内功心法的东西,从她口中说出时,李君临不是不震惊的。但他却很好地掩饰了自己,乖乖地听话照做。 柳伊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户庶女,按理说不应该懂得这些,但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自然坦诚的,这让李君临即便心内有所怀疑,却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 再说,每次看见柳伊像个小婢女般忙得不亦乐乎,脸上还挂着真心温暖的笑容,他也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来。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李君临渐渐习惯了柳伊的陪伴。她不仅仅在生活上照顾他,还时常有出人意料之举,在二人相处之时,更是奇思怪招层出不穷,他们之间好像一下子多了许多‘夫妻’之间的小秘密。 她喜欢玩闹,总爱逗弄他,或是如怀玉这样的小丫头,在看似吵吵闹闹的相处之中,众人却越发熟络而亲近起来。 在柳伊的一再逗弄与带动之下,偶尔他也会流露出孩童天真爱玩的一面,不再被内心的沉重而压得喘不过气。 或许这段日子对于李君临而言,是最轻松自在的时光。然而在喜乐之余,他心里的不安也渐渐在蔓延。 美好的时光终究不能长久,越是欢乐,便越怕留不住,然而失去却是必然的。他的笑容越发灿烂,眼神却隐约流露悲伤。 对于小正太每一日不同的转变,柳伊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间。她不明白李君临究竟在顾虑些什么,只希望他能够放下不属于目前的他所需要承担的责任,而过上更无忧无虑的生活。 入了年关,小年夜之前,柳伊将春红调回了闲云居,凑巧的是,其后未久,王氏便带着柳娴来到李府登门拜访。 ------------ 第47章 造访:银两之争 彼时柳伊正坐在凉亭教着怀玉翻花绳,李君临则在一旁与叶彬下着棋。听到下人的禀报,柳伊微微扬眉,问:“祖母和母亲那边怎么说?” 那通传的家丁回道:“太夫人与公主都无暇招呼,荣管家让嬷嬷们将柳夫人和柳小姐领到后院厅堂,请您过去。” “娘子,为夫陪你过去见见岳母大人和家姐。”李君临闻言便起身道。 柳伊朝他摇了摇头,说笑道:“罢了,都是女儿家的会晤,临儿跟着来也无趣。” 春红忙上前打着眼色,献着殷勤道:“小姐,不如待奴婢唤上几名姐妹一齐陪你过去。” 柳伊略略一想,便道:“也好。” 她不相信王氏二人来到李府还会笨得找她麻烦,也无意在背后搞鬼,将那母女俩揍上一顿,但多带几个自己人,万一生变也好有个对策。 李君临身边的丫鬟并不知上回柳伊主仆吃了闷亏之事,此时这小精灵鬼见一番好戏上场的模样,待春红一溜儿小跑离开,她便主动提议道:“姐姐一走,玉儿一人在此也甚是无聊,不如将玉儿也一齐带去吧。” 柳伊怎瞧不出这小萝莉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本想婉拒,李君临却开口吩咐道:“怀安,你去请温妈妈回来,与怀玉一齐陪娘子过去吧,莫怠慢了人家。” 怀安应声退下,不多时,春红便把闲云居所有手头没有重要事的丫鬟们都唤了过来。随后怀安也带着温氏来到了凉亭。 在路上听怀安略略说明了情况的温氏,一见春红那架势,便忍了笑,打趣道:“难得柳夫人和柳家大小姐上门探亲,便是再多唤些丫鬟们相迎也不为过。” 柳伊面上一热,原本以为春红只是叫几个人罢了,没想到她把全院子的丫鬟都叫了过来,这确实显得太过郑重其事了,相应的,也说明自己实在是心怯。 于是她赶忙吩咐众人回去,只带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随了温氏母女二人一起前去后院。 路上,春红在柳伊身边轻声问道:“小姐,待会儿奴婢该如何做?” 柳伊瞟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个聪明的,还须问我么?” 这大半个月来,柳伊确如她所承诺的,安排了几次让春红与李晋元碰面的机会,也如约将她调回了闲云居,春红尝到了甜头,自是越发卖力。 她眼珠子贼溜溜一转,便狡黠一笑,道:“小姐放心,奴婢省得。” 待到了后院厅堂,王氏正好整以暇地坐着饮茶,而柳娴则四处打量着李府的装潢与摆设。 其实偌大的李府,除去李君临的居院,并非处处铺张堂皇,但永安长公主出身皇室,品味非凡,自有一番讲究。因而整个李府设计得十分低调而奢华,皇家的风范在每一个精心优选的配件和巧妙的布局中尽显。 区区柳府自是比不得。 柳娴也算识货,眼见大至座椅桌凳多宝格,小至茶壶杯碟点心盘,无不淡雅而精致,并且全是上档次的用料,这让她艳羡之余,越发觉得柳伊能嫁得这样的人家享福,真是天理难容。 入了屋,温氏便笑着朝王氏福了福身,招呼道:“今儿不知吹了什么风,柳夫人竟然大驾光临,可不让我们少夫人喜不自胜?” 王氏皮笑肉不笑地瞟了眼柳伊,不冷不热地哼道:“她要真是这般想才好。” 柳伊状似乖巧地上前请安,笑道:“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娘家人提前上门来探亲,想来定是为出嫁的女儿送节,我当然欢喜。”她左右打量了一番,道:“只是不知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过来?” “放肆,逢年过节本当由小辈来孝敬父母长辈,怎么倒想着让母亲给你送礼?”柳娴冷眼讽道。 “嫡姐莫怪妹妹。”柳伊苦着脸叹道:“你也知年节将至,处处需要花费,这李府又不似原先柳府那般节俭,先前嫁妆里的二十两银子,早就用完了,妹妹如今正愁着呢!” “什么二十两银子?你的嫁妆里可足有三百两银子。”王氏脸上一红,睁着眼说瞎话:“当初的嫁妆单子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的,你若不信,也可去问问亲家母。” 温氏有些诧异,瞧着二人道:“单子上确实写着白银三百两。” 柳娴闻言便横眉竖眼地帮着王氏斥责道:“妹妹怎么如此大手大脚?你的嫁妆,爹娘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置办妥当的,光是那些银两便够你花销许多年了。如今你才入门不到三月,便全部用完了?” “敢情是出了家贼不成?我到手的银两,可明明只有二十两。”柳伊心里冷笑,想不到柳家人还有这一招赖皮招数。 女儿家的嫁妆都属于私产,通常夫家是不会去清点查实的。外人一般只是看箱数,再听喜婆报嫁妆单子,便能估摸着新妇的家底。 “那可说不准了。又许是妹妹哭穷?”柳娴气定神闲地坐下,喝了一口茶,眼睛朝春红使了个眼色。 春红会意地一笑,正要迈着步子上前,柳伊瞟她一眼,道:“若真是银两短缺了,必是在柳府便没了。这么大笔银子不见了,看来务必请官爷上门查探一番。” “笑话,嫁妆随你抬出了门,若是丢了,定然是李府出了内贼,怎么怪得到娘家头上?”柳娴冷笑道。 这话顿时惹得温氏等李府的丫鬟婆子们不高兴了。怀玉想也不想便道:“柳家小姐真爱说笑,我们李府富甲天下,岂瞧得上那区区三百两银子?” 柳娴蔑着她,讥道:“你们主子自然瞧不上,可下人就未必了。你们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两吧?” “胡说!”怀玉气愤道:“公子身边哪样物件不是价值连城,我们才不稀罕你的臭银子!” “你这么激动做甚?做贼心虚么?”柳娴越发得意,朝柳伊摇着头道:“妹妹瞧吧,这事儿可怪不到娘家头上来。” “柳家小姐这是怎么说话的?”温氏拉下了脸,将气得跳脚的怀玉拉到身边,冷冷说道:“二位今儿个登门,莫非便为了诬我儿窃银而来?” “我们没这个意思,妈妈莫误会。”王氏连忙起身打着圆场,白了柳伊一眼,道:“还不是这不懂事的伊丫头,明明自个儿花光了嫁银,反诬娘家少给了银两,又说什么‘出了家贼’,真是丢人现眼!” 柳伊气极反笑,有些人就是可以那样无耻,节操无下限,倒打一耙的事她们做来最是得心应手,这样说来,反倒是柳伊的不是了。 但这事儿没证没据,也合着是她自己起的头,真要闹起来,她未必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柳伊略略寻思,便不亢不卑地说道:“此事真相如何,一查便知。将近三百两银子,也不是轻易便能带走的。究竟是在柳府没的,还是在路上丢的,又或者来到李府后才不见的,报上官府去,交给官爷们查实便是了。” 她摸了摸怀玉的头,朝她眨着眼安抚笑了笑,又朝王氏二人淡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是谁背后有鬼,谁心中有数。” 温氏一听便知多半是柳家真个短了银两。她回想柳伊入门那日,挑夫们个个轻松得很,可见嫁妆当中并无重物。若真有三百两银子,这少夫人也不至于一来便留下个‘吝啬鬼’‘守财奴’的印象。 少夫人新婚之夜打赏给下人们的赏银,还是公子匆忙间让李侍卫垫付的。听说后来少夫人将那些赏钱还给了李侍卫,都是用的拜堂时自己从长辈那儿领的喜钱。 “事关少夫人的私产,数额又颇大,老身记下了,回头便请示过老爷,让人彻查此事。”温氏若有似无地睨着王氏,话里有话道:“当妆下聘时,光是少夫人的身价银,便足有白银千两。公子还另附了两对上好的翡翠玉镯子,是给少夫人添嫁妆的,价值都不下于千两。说来,倒是未曾见少夫人戴过?” “还有这事?”柳伊一听,顿时脸色一变,简直是肉痛得要死。尼玛,这事儿她压根儿不知道!又被柳家人坑了。你说这李府娶谁不好?娶了柳家的女儿,还真是亏大发了! 柳伊朝春红望去,对方的眼神闪闪烁烁,脸色颇感尴尬,显然这事对方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和她提起。 王氏下意识地将手一缩,众人瞧去,隐约见到一抹翠色。 王氏脸皮又青又红地讷讷解释道:“那两对镯子倒是还在柳府。当时也没人说是要给伊丫头陪嫁的,正好娴儿的嫁妆还差点首饰,便留下了。” 这镯子不像那虚构出来的三百两银子,是很容易查出来的,王氏却是不敢撒谎。 柳娴却强词夺理道:“李府也不差那两对镯子,怎么如此斤斤计较?我们柳家为了妹妹,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被你们公子娶了去,身子眼见日渐好转,便是送来再多的镯子都是不为过的。” ------------ 第48章 反击:说打就打 “姐姐这意思,合着我们还给少了?”柳伊笑了。 柳娴瞟了她一眼,勾起唇角,厚颜无耻地说道:“给多给少,可不由我们说了算。这得看小妹夫的命,在你们眼里值多少银两。” 柳伊彻底无语了,对于这种胡搅蛮缠没脸没皮的所谓娘家人,她是再没心思和她们周旋。 “姐姐说话最好留点余地。”柳伊面色冷淡下来,也不再与王氏等人虚情假意:“我们临儿人小气量却大,他或许不会和你计较,但这并不代表疼爱临儿的那些人,也能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 春红见此忙不迭上前,在柳娴身边低声劝道:“小姐,这儿可是李府,咱们莫吃了眼前亏。再说您今日前来,可不是为了吵嘴来的吧?还是正事要紧。” 柳娴一听也是,再看屋内的李府众人,个个都面有怒色地瞪着自己,便朝春红投了个赞许的眼神,道:“还是你懂事。” 随即她撇撇嘴,朝柳伊道:“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今儿好心好意前来探望妹妹,妹妹却是如此待客,真真无礼。” 柳伊不理她,反而朝温氏带着歉意道:“真是让妈妈见了笑,桃园处处要您张罗,您本来就忙,这会儿我也不好意思再留您,您看是不是先带玉儿回去?” 温氏瞟了瞟王氏和柳娴,知柳伊怕是有话不方便留她在场,便也没有坚持留下,施了一礼便带着怀玉先行告退。 “那三百两银子的事,我是不会就此作罢的,妈妈莫忘了替我报上官府。” 临行前柳伊又交代了一句,待温氏会意地应着走了,她才自顾自地寻了个位子坐下来,冷冷盯着面色有些慌乱的王氏与柳娴道:“说吧,过来找我,有何贵干?” “哼,你这是什么态度?”柳娴气恼地斥道。 “什么态度?我就是这个态度,你不服气过来打我呀!”柳伊嘲讽地勾了勾唇。 自柳府归来的这两个多月,她每天都勤练瑜伽,又苦练抱团大法,身子早不是先前那般弱不经风,如今连比李君临还重的米袋她都能抱起,哪怕柳娴再耍泼? 况且屋里几乎都是自己的人,只要一呼,门外的家丁、护院或侍卫,也是随传随到,这都是她的底气。如果柳娴敢在这里再动手,她可不会顾忌什么丢不丢面子,随时可以跟对方翻脸。 “你这小贱种,敢对我如此无礼,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柳娴哪见得她如此嚣张?顿时心火上来,便要冲过来教训对方一顿。 春红连忙拉着她,连连劝道:“小姐千万莫冲动,千万莫冲动啊!”话虽如此,她手下却没用多少劲儿,反倒在推搡之间,将柳娴推到了柳伊面前。 “小姐!”怜儿深恐自家小姐吃亏,大惊失色地扑上前来,挡在柳伊前面。 念真与念慈本对柳伊颇有信心,一直不动声色,此时见怜儿倏地冲了出去,拉她不及,只得也一齐站到怜儿两边,佯作气愤道:“你们意欲何为?想在我们李府动粗么?” 柳娴早认定了对付柳伊必须够凶够恶够狠厉,见柳伊只敢让身边的丫鬟们上来护主,哪里有危机害怕之感?她气焰嚣张地喝道:“滚开!我教训自家妹妹,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来插手!” “小姐,莫要冲动!来者是客,您又是堂堂李府少夫人的嫡亲姐姐,她们不敢与您为难的。”春红明劝暗挑拨道:“但您若是先动了手,万一争打不过,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呀。” 说着春红朝柳伊打了个眼色。 柳伊暗自冷笑一声,春红的这些把戏,她是见识过太多了,岂不明白她之意? 柳娴越听越气恼,顺手掌掴了春红一巴,骂道:“你这没用的奴才,干嘛帮着那小贱种?是不是忘记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奴婢不敢!奴婢是为您好呀。”春红十分委屈地大呼冤枉,心里却一阵冷笑,哼,主子?她真以为自己会是她永远忠实的狗么? 柳伊不慌不忙地起身,将怜儿等人推开,满脸嘲色地蔑着柳娴,讥笑道:“姐姐莫冤枉了春红的一片好心。她倒是没有说错,你若好言好语本本分分地装个姐姐样子,妹妹我也不好与你翻脸。但你要是敢在李府动我一根毫毛……” 柳伊故意顿了顿,一脸无害地笑道:“你道,我敢不敢打你?” 王氏本冷眼旁观,闻言便虎着脸道:“荒唐!伊丫头,长姐为母,娴儿好心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你当感恩才是。怎么的,还想仗着人多,欺负你长姐不成?” 柳娴也指着她的鼻尖,有恃无恐地威胁道:“这是李府又如何?你不怕被你婆家知道你是个泼妇后休了你么?” 柳娴突地冷冷一笑,道:“别以为那小病秧子身子好转,你便能万事大吉。别忘了你是个不祥之人,就在出嫁前后,还曾两度气绝!你幼时克兄克母,出嫁后必然克夫,你一定会替李府带来厄运的!” 柳伊乍然听到这句‘克兄克母’,不禁心中一凛,胸口一阵疼痛沉闷。她对此言印象极深刻,这是王氏和嫡兄嫡姐们打小便挂在口中打击原主的说辞,想来柳书文不喜原主,也多半是受此影响。 原主对于这种莫须有的指控,虽不曾言明,心里却是惶然而自责的。她性情胆小懦弱,任人欺凌而不敢反抗,只怕是因为沉重的心理负担,压得连她自己在潜意识间都对自己心生嫌恶。 “胡说八道!我们少夫人好得很,公子也会长命百岁的!”念真念慈异口同声地反驳道,心情真是愤怒到了极点。 李府虽是高门大户,但因为根基不深,又独户身处于皇庄,离得最近的李氏嫡系一族也全在京师,所以并没有寻常大家族中明显的争斗之风。她们自是没见过如此无耻而恶毒的嫡亲之人,不禁替少夫人大感同情。 怜儿涨红着脸,本来已经不太结巴了,因为紧张又恢复了常态,又惊又急地斥道:“小、小、小姐、姐、姐才、才、才不是不、不、不祥之人!” “好一个克兄克母!”柳伊略一踉跄,捂着胸口,对于原主曾有过的心痛与难过,仿佛能够感同身受。她咬了咬唇,真的无比心疼原主那可怜的孩子。 那孩子不像柳伊,读过书,有文化,懂科学,对于这种明显无稽的说辞能够不屑一顾。她是真的傻傻相信着这些本该亲近却心怀恶毒之人的无妄之言。或许,在她被柳娴吓死的那一瞬间,她反而因为没有出嫁克死本就命悬垂危的夫君,而觉得轻松庆幸…… “小姐!”怜儿忙不迭转身搀扶住柳伊,带着哭腔道:“您别听夫人和大、大小姐胡说,您、您是有福的,连上天都眷、眷顾着您,不是么?” “我没事。”柳伊定下心神,站稳身子,朝怜儿摆了摆手。 她冷眼看着得意洋洋的柳娴,幸灾乐祸的王氏,还有又惊又乱却又不敢轻易上前的春红,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平静道:“大兄与娘亲因何而逝,我如今无法定论。他们在天若有灵,必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 “谁人待我好,待我差,我心里很清楚。我应待谁好,待谁差,也不曾糊涂。”她微微一笑,面上毫无讽意:“若我真能克死他人,最该克死的……不应该是你们么?” 柳娴撇嘴道:“那是我们前世积了德,命中带福,才不至于被你克死。但李家的小病秧子却是不同了……啊!” 她话未说完,柳伊已经不慌不忙地一拳狠狠打到她肚子上。 柳娴顿时抱着肚子弯腰倒下,她面色惨白而狰狞,犹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怒目瞪着柳伊,气极败坏道:“你、你这小贱种!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又如何?”柳伊神色淡淡地说着,推拒了身旁丫鬟们的有意相助,移步上前,面不改色,却又毫不惜力地揪着柳娴兜头盖脸一拳接一拳地一顿暴打。 “好啊!你这死丫头,不想活了么?”王氏顿时跳了起来,惊得一身冷汗,又急得满头热汗。她匆匆招呼着随行而来的柳家丫鬟们,便要一拥而上,前去助柳娴反攻,却被李府的丫鬟们齐齐拦住了。 念真回头瞧了瞧战况,见自家少夫人仍稳稳占着上风,便笑眯眯地半威胁道:“少夫人姐妹俩在玩耍,柳夫人您还是莫要插手的好。您要是也动了手,奴婢只得唤侍卫们进来护主了。” “这、这……”王氏瞧这架势,只怕自己若真敢胡来,对方也不会善罢干休。这到底是李府,永安长公主还在府上呢!她与柳娴之所以敢对柳伊不假颜色,是笃定对方必然畏怯,不敢随意反抗,哪儿是真的不怕李府责难呢? 王氏揪着脸,心疼不已地瞅着自家宝贝千金被柳伊那小贱种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求饶,心里对柳伊的恨意更是恨到了骨子里。当年若不是因为柳伊的娘亲,她怎么会至今仍被娘家人嫌弃? ------------ 第49章 受伤:小事一桩 怜儿与念慈旁观着大发神威的柳伊将柳娴治得服服的,面上不禁满是佩服与兴奋之色,只觉心中的憋屈随着柳娴的声声痛哭求饶而消散,丝毫没有为有着这般‘粗鲁彪悍’的主子而羞耻的自觉。 柳伊心里早就不爽柳娴很久了,之前因着种种原因一直忍着,如今有了反击之力,对方却还咄咄逼人,也就怪不得她女子动手不动口了。 将柳娴打得再不敢挣扎反抗,柳伊自己也累得够呛。经过这场恶斗,二人身上俱都凌乱不堪。 柳娴虽然是和以往的柳伊一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弱质千金,却胜在指甲如刀,尖利无比。在开始的百般挣扎之下,倒也将柳伊身上脸上划得如被猫抓,一道道红痕吓人。 尤其是柳伊左侧脸颊上,被她在最后一刻出急不意地全力一抓,顿时划出了一道血痕。这让柳伊气极之余,顾不得疲累,又狠掴了对方几巴,直打得对方脸肿如猪,非得靠‘还我漂漂拳’才能恢复的份上,才不情不愿地罢了手。 “小贱种,我、我饶不了你……”柳娴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衬得那大猪头相越发惨不忍睹。但柳伊一放手离开,她倒也有几分硬气,半支着身子,可怜兮兮地盯着柳伊,仍不忘放着狠话,可惜一点震慑力也没有。 柳伊从容不迫地捋了捋颊边散落下来凌乱的发丝,俯睨着柳娴,平静说道:“那你尽管试试。” 柳娴噤了声,待得王氏一上前,便抱着对方放声大哭,一边还耍泼般使劲拍打着王氏,连声埋怨对方为什么没有上前帮她。 王氏两眼湿湿,心疼得都快掉下泪来,任柳娴如何拍打,只一个劲儿地低声劝哄着她。 怜儿和念慈早已围了上来,笑嘻嘻地替柳伊整着衣衫。柳伊静静看着王氏母女二人,毫无胜利的喜悦,反而觉得心中一酸。有多少次她在打架之时,被人欺负得半死不活,她的父母在哪儿呢? “呀!小姐,您,您的脸……”怜儿替柳伊拢好发髻,这才发现自家小姐脸上被伤了一道血痕,渗着血珠子,虽然只是破了皮,但若护理不好,指不定便因此而破相了。 她顿时又泪眼汪汪,心疼不已地取出手绢替她轻轻拭擦着血珠,道:“这、这万一破、破了相,可如何是好?” 念慈也慌了神,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怕,仔细打量着柳伊身上脸上的伤势,手足无措地关切道:“少夫人,您没事吧?伤得重不重?痛不痛?” 柳伊收回目光,缓缓瞥过身边的怜儿和念慈等人,空落落的心,又渐渐暖了起来。她轻轻摇头,笑了笑,道:“不碍事的。” “快送少夫人回去,有叶师父在,及时上药,应该不会留疤。”念真赶紧使唤了个小丫鬟去请温氏前来送客,几人护着柳伊匆匆往闲云居而去。 春红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留了下来,佯作一脸关切焦急地跟着王氏一直劝慰着哭啼不止的柳娴,心里却暗道:打得好,打得妙! 如今大小姐被二小姐打得见不了人,只怕没个三两月,是万难恢复以往的容貌。而年节之际,正是接近李公子的绝好时机,这回,看她怎么和自己争…… 柳伊被丫鬟们簇拥着回到闲云居,早有人先行前去凉亭向李君临通禀,二人已候在偏厅。小正太一见柳伊那副狼狈模样,尤其是脸上那明显的伤痕,心里顿时揪了起来。 好好的人儿,怎么才过去见了亲人一面,就搞得一身伤痕回来?! “娘子!”李君临忙不迭地迎了过来,略略打量她一眼,便转头朝念真问道:“怎么回事?是谁伤了娘子?” “我没事,只是小小的皮外伤而已。”柳伊吐吐舌,朝他眨了眨眼,道:“临儿不晓得人家比我伤得严重多了。” “脸都花了,还说没事?”李君临心疼地嗔怪道。 念真将方才的情形略略说了,只道是少夫人姐妹俩起了些争执,一时没忍住动了手,不过少夫人占了上风,倒没有吃亏多少。 “娘子因何如此气恼?”李君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说道:“姐妹间有事好商量,都不是孩子了,怎么还如此冲动?” “打都打了。”柳伊摊着手,毫无后悔与反省之意。 李君临不由得失笑,抿了抿唇,方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是气极了要打,下回也莫自己动手。” “放心啦,我又不是瓷娃娃,这点小儿科还难不倒我。”柳伊咧嘴一笑,今个儿痛扁了嫡姐一顿,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心情颇佳。虽然还不知这莽撞之举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以她的性子,能够忍耐到如今已是极限。 怀玉与怀珍手里各自攥了几瓶药赶过来,得知柳娴被揍,小萝莉顿觉大快人心,方才的憋气一消而散。 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柳家大小姐,敢再三诅咒谩骂公子,光是被少夫人打一顿还是轻的,要是换了她,至少得让侍卫们打上几十大板,打得她屁股开花,看她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不过柳伊到底是堂堂公子之妻,李府未来的当家主母,竟然像个泼妇蛮夫般亲自动手打人,打得还是前来探亲的自家嫡姐,这无论到了哪儿,都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瞥着柳伊那一副受了伤还毫无自觉的模样,怀玉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道:“姐姐就不担心破了相,公子不要您了?” “呸呸呸!玉儿妹妹莫胡说。”念慈闻言连忙回头白了这口无遮拦的小妮子一眼。 李君临嚅了嚅唇,还没说话,柳伊却笑嘻嘻地瞅着怀玉,蛮不在乎地摆着手道:“不要便不要呗。红颜白骨,韶华易逝,再好的皮相也无法长久,都是浮云罢了。” 怀玉被她一噎,翻了个白眼,连声应道:“是是是,反正如今也没差~您本来就比不得我们公子容颜出色,自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也不怕了,是吧?” 话是这样说,小萝莉却是打量着她脸上的血痕,又低头瞅了瞅手里的药瓶,寻思着该用哪瓶才合适。 柳伊眼珠一转,一手牵起小正太,一手拉着小萝莉,迈步入屋,口中揶揄道:“咱们临儿确实长得好,成年后必定迷死万千少女,我这一把老骨头自是配不上了。玉儿娇俏可爱,与临儿青梅竹马,年纪又相当,不如姐姐跟长辈求一个,让玉儿入门?” 怀玉脸一红,挣开她的手,跑开几步,羞恼地跺着脚道:“姐姐就会欺负人家。”说着她脸色窘迫地偷眼瞟了瞟李君临。 李君临握紧柳伊的手,停了步子,面无表情地说道:“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无分优劣。为夫不曾嫌弃娘子,旁人又有何资格说三道四?” 柳伊笑呵呵地俯身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打趣道:“呐呐,瞧瞧咱们临儿多会心疼人。往后谁若嫁了我们临儿,肯定是前世修了八辈子的福。” 怀玉别开眼,心情有些郁卒。 “少夫人莫说胡话。有叶师父在此,您脸上这伤又何足挂虑?”念真上前打着圆场道。 李君临直直都盯着柳伊,神情颇淡,好一会儿,方别开眼朝叶彬唤道:“师父,先治伤吧。” 叶彬本候在一旁抚着鼻子如看好戏,如今听得李君临一声招呼,这才起身笑眯眯都说道:“都是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用小玉儿拿来的小创药和玉肌露涂抹了便可。” “小姐身上也、也受了伤……”怜儿瞧着那些小瓶小罐,担心份量不够。大小姐的爪子生猛得很,方才她略略掀开柳伊的衣袖见过,到处是红肿的抓痕,十分吓人。 “那便赶紧替少夫人上药吧。若是担心不够,奴婢再去取些过来。”怀珍淡道,将手里的药瓶交给念真,转身便走。 怀玉也将药瓶一古脑塞给了怜儿,拨腿跟上了怀珍:“怀珍姐姐等我,玉儿也去。” “其实不用上药也没有关系吧……”柳伊不以为然道:“小伤而已,自己会好的。” 李君临淡淡说道:“若是留了疤,将来如何见人?” “哪有那么严重。”柳伊撇撇嘴,嘟哝道。 李君临瞟她一眼,不声不响地拉着她转去寝居。 柳伊低头打量着他的脸色,小脸上倒是依然平淡得很,看来不嗔不喜的,但她隐约感觉到这小正太似乎不太高兴。 入了寝居内室,念真等人伺候着帮柳伊褪去了外裳与中衣,只余亵衣与齐膝的亵裤,露出了白皙的颈项和手足。 虽说李君临在场,但这种程度的裸露对柳伊来说,哪算得了什么?何况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她压根儿没往心里去。而在李君临和丫鬟们眼中,柳伊搬去东厢与他‘同居’都将近一月了,夫妻之间哪里还须避嫌? 这一脱才发现柳伊身上果然伤得也不轻,颈上、手臂、小腿,都布满了红肿的抓痕。虽然没有破皮流血,却也着实触目惊心。 ------------ 第50章 召唤:风雨欲来 念慈倒吸了一口冷气,气愤地说道:“那柳家大小姐难道是恶猫投胎不成?” “人总得有点看家本领嘛。”柳伊呵呵一笑,倒是蛮不在乎。她估摸着自己的新身子,有可能是过敏体质,因而明明不是特别严重的抓痕,看上去却严重得很。 方才那一架,她们双方各凭实力,对于柳娴的必杀技与大杀器,她看得很开,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就比如她自己偏爱用蛮力击敌、巧劲避袭一般。总不能要求人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吧?柳娴可没那么笨,也没那么伟大。 “少夫人怎么反替她说话?”念慈有些郁闷道。 “嘿嘿……”柳伊抿嘴偷乐,比起柳娴的惨状来,她自己只不过是有些微不足道的抓痕,就别得寸进尺地幸灾乐祸了。做人要厚道,更要低调嘛! 一见柳伊身上各处的抓痕,李君临的眼神便冷了几分,脸色也越发沉了下来。再看那傻姑娘,竟然还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他的心情不免郁卒。 李君临接过丫鬟们递过来的热巾帕,紧抿着唇,静默地替柳伊擦洗去脸上的血渍。待清理干净,又从怜儿手中取过小创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脸上。 柳伊略觉心虚地瞟着神情专注而严肃的小正太,嚅嚅轻问:“临儿生气了?”这小家伙可是恼她如此冲动粗蛮? 李君临身形略略一顿,盯着她脸上自左眼角直到左耳下方的伤痕,幼嫩的小手缓缓往她脸上轻而均匀地涂抹着药膏,口中好似随意地淡淡问道:“娘子就如此盼着为夫休妻么?” “也不是啦……”柳伊颇感尴尬地讷讷道。她心里寻思着,莫非方才她的话,让小正太幼小的心灵和超强的自尊心受了打击? 李君临瞟她一眼,不再说话。 柳伊便乖乖地等他替自己上完药,这才解释道:“往后的事谁又能预料?况且临儿如今还小,许多事情不是现在的你能明白的。等你以后长大了,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姑娘,你就知道区别在哪里了。反正姐姐都是为你好,不会害你的。” 李君临将柳伊身上看来较严重的抓痕都涂上了药,剩下的部分还须等着怀珍再送药来。这一番忙活下来,让他颇感疲累,额上鼻尖上都渗出了小汗珠。 柳伊从怀里掏了块素绢出来,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汗,真诚谢道:“辛苦临儿了。”说着她将李君临拉到自己身侧坐下,左手环搂着小正太的肩头,将他的小脑袋往自己肩上推了推,笑眯眯地说道:“临儿累了吧?来,姐姐的肩膀借你靠。” 李君临倒也不推辞,在她左侧坐下后,便往她身上懒洋洋地靠过去,头倚在她肩上,双手环住她的腰,缓缓呼吸。柳伊今儿个打了一场狠架,也着实累了,也顺势将头抵在他头上,闭目养神。 怜儿等丫鬟们见她二人如此温馨,各自对了对眼神,抿唇偷笑,收拾了东西先悄悄退了下去。 歇了一会儿,待李君临感觉舒服了些,他略略一动,柳伊便抬起头,睁开眼给他一个讨好的笑脸:“临儿不生姐姐气了吧?” 李君临抬头打量着她脸上的伤,突然伸手在她耳垂边碰了碰。柳伊身形一僵,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同时偏开头,又回眸嗔怪地瞟着小正太道:“临儿别碰,痒~” 李君临挑了挑眉,道:“娘子耳朵背有个小小的胎记。” “是么?”柳伊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随口应道:“我都没留意呢。” “嗯。”李君临又伸手去拨她的耳垂。 柳伊忍着不动,素白的脸倒是狼狈地揪了起来,头下意识地一直往后缩,讨饶道:“好临儿,别弄了,痒着呢。” “红色的胎记,好像……一滴泪。”李君临收了手,缓缓道。 柳伊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差点能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她吐吐舌,开玩笑道:“那敢情好。万一哪天咱们走散了,我找不到路回来,然后慢慢地临儿也长大了,再也认不出我来,咱们还能凭借这枚特别的胎记认亲。” “这个例子举得不好。”李君临摇摇头,道:“娘子若是走丢了,为夫自然会找你回来。若是……”小正太停了几个瞬息,方淡淡说道:“若是为夫不在了,也无须以胎记为凭。” “临儿会长命百岁的。”柳伊略带惩罚地捏了捏小正太的鼻子,正色道:“别总胡思乱想,姐姐年长你一倍呢,肯定会比你先走。” 李君临垂下眸,道:“不会的,我会保护你。”哪怕是自己不在了…… 柳伊咧嘴一笑,捧起他的小脸蛋,在他脸颊上大大地啵了一个,道:“那临儿可得好好活着保护姐姐。” 李君临脸色微红,嚅了嚅唇,抬起头缓缓朝她凑去。柳伊笑嘻嘻将右脸颊迎上去,对方却绕过她的脸,在她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柳伊正觉错愕,他的唇已移到她左脸,在伤口上轻轻一吻,然后退开。 柳伊回过神来宠溺一笑,朝他淘气地眨了眨眼,食指在小正太的鼻尖一点,又指着自己的脸颊,略歪着头俏皮提醒道:“临儿错了,呐,下回亲这儿。” 李君临微微扬唇,不置可否地笑着眯了眯眼。 这时,门外传来腾腾的脚步声,随后怀安在门外略显焦急地禀道:“公子,太夫人吩咐于嬷嬷过来传话,让您和少夫人立即前去祠堂。” “何事?”李君临心里一沉,拉着柳伊起身。 怀安迟疑道:“嬷嬷来时脸色不太好,怀珍姐姐借一步略略问了,怕是和少夫人有关……” 柳伊一听便知糟糕,肯定是她痛打嫡姐之事传到顾氏那儿去了。但她向来敢做敢当,先前既然敢出手,自是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知了,这便过去。”她淡然自若地牵起李君临的手,不慌不乱地往外走去。 李君临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娘子莫慌,祖母那里自有为夫交代。” “不。”柳伊朝他轻轻摇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果当然要由自己承担。祖母若要罚我,我心甘情愿领罚,你莫总是不顾原则地护着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儿,知道分寸的。” “娘子性子太倔,会吃亏的。”小正太老气横秋地冒了一句。 柳伊忍笑道:“好好好,若我真的应付不了,临儿便帮我,行不?” 二人到了外头,跟随丫鬟们去见了于嬷嬷,果见对方神情凝重。瞧见柳伊,对方颇感意外地上下打量着柳伊,然后叹了一声,道:“看来少夫人自个儿也伤得不轻呢。今儿个着实是冲动过头了。” 柳伊乖巧应着:“劳您费心。今儿个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如今也正反省着呢。” “祖母身居祠堂,这事儿怎这么快便传入她老人家耳中?”李君临问。 于嬷嬷朝他略略颔首,回道:“这府里的事,太夫人哪有不知的?宝哥儿也莫怪下人们及时通禀,毕竟这么大的事儿,谁敢瞒着?公主那儿也正赶去祠堂呢。” 她略略一顿,又解释道:“再说那柳家小姐如今的模样,确实颇……颇难堪,她母女二人一路哭哭啼啼,到了府外更是撒泼不休,荣伯与温妈妈好容易才将人打发走。如今正是年节之时,庄里人都看着呢,指不定背后说些什么。这事迟早会传入京师,李府多年来从未失过这样的颜面,太夫人怎能不生怒?” 柳伊眼神一闪,暗道,那两人竟还敢如此作乱,胆子倒是不小,只怕是这回没吃够亏,不记心呢。罢了,就算她因此而怎么受罚,待事情过了,逮着机会,还是要设法彻底治治她们不可。 李君临眼角瞟了瞟柳伊,又问:“好嬷嬷,祖母最是信赖您,回头还得劳你帮着多美言几句。娘子这回也受了教训,心里知错,下回必不敢了。她老人家可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宝哥儿放心,老身省得。”于嬷嬷略略一笑,转头瞧着柳伊脸上的伤痕,摇头道:“少夫人这伤……唉,待会儿任太夫人如何恼怒,少夫人可千万顺着她点儿,只管乖乖应着,莫要回嘴。她老人家,总归是为了您好。” “我会的,多谢嬷嬷提点。”柳伊谢道。 李铁上前来抱起李君临,众人移步祠堂。一路上怜儿等丫鬟们心情忐忑不安,就连随行的怀珍与怀玉都表情严肃。李君临回头望着柳伊,这当事人倒是面色平静得很。 其实此事真要论起来,可大可小。但无论如何,柳伊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李君临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待入得祠堂,顾氏已命人在正堂中摆开了架势,虎着脸坐在正中饮茶。荣伯在一旁垂首噤声,温氏则替她捶按着肩头,好言相劝。久未露面的永安长公主也正端坐在她下方,右手支着额头,恹恹的神情中隐有薄怒。 李君临让李铁放下自己,牵着柳伊的手缓步随于嬷嬷入屋。 ------------ 第51章 家法:赏罚分明 “孩儿给祖母、母亲请安了。”小正太拉着柳伊来到顾氏和永安长公主面前,躬腰施礼。柳伊低垂着头随他一起动作,显得十分温驯。 “宝哥儿莫要多礼,乖孙快过来坐下歇歇。”顾氏脸色略缓,指了指身边备好的软榻,朝李君临招着手。 李君临却牵着柳伊的手不放,朝顾氏撒着娇笑道:“奶奶~托您每天为我吃斋念佛的福,又有母亲和娘子悉心照顾,孩儿如今已好转不少,不必时时坐卧歇着了。” “你的身子骨打小便虚,可不能因一时的好转而疏忽大意了事。”顾氏朝于嬷嬷使了眼色,让她将李君临领到自己身边来。 柳伊松开他的手,朝他微微弯了弯眉眼,示意自己无事,让他过去歇着。李君临眼角瞟着屋里的家丁与婆子们,再看棍棒鞭尺齐备,俨然一副准备大刑伺候的模样,哪里放心得下? “宝哥儿,听你祖母的话,快快过来。莫杵在那儿,累坏了身子。”永安长公主略略提声,打起精神缓缓劝道。 “是,母亲。”李君临无奈地应声,随于嬷嬷来到顾氏面前,端起她手旁的茶壶往茶盏里添了添,亲自奉到她面前,甜声道:“奶奶喝口热茶消消气吧。” 顾氏对这乖孙向来宠溺,见他如此乖巧知礼,顿时心花怒放地接过,眉眼含笑地抿了几口,朝于嬷嬷笑道:“这宝哥儿奉来的茶,就是分外甘香。” 于嬷嬷是打小伺候顾氏的贴身丫鬟,一路跟着她由顾府到桃花谷,再到如今的李府,终身未嫁,主仆俩感情非同一般。闻言便笑应着道:“可不是吗?老奴若有您这福分,得如此乖孙奉茶,心里也定是美滋滋的。” 顾氏瞟了瞟永安长主公,笑而不语。 “孩儿平素少有尽孝,实是不该,难得长辈宽厚,不曾责备。”李君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端起茶壶替永安长公主也添了添茶,待对方脸色欣慰地饮了几口,这才乖乖地回到顾氏身边坐下。 顾氏饮过茶,再斜眼打量着屋内沈默垂首的柳伊,更觉对方粗蛮难驯,实在配不起她的宝贝乖孙。若不是看在对方乃玄法大师钦点,又确实阴错阳差地令乖孙病情有了起色,她真是恨不得立马准备一纸休书,将这顽劣女遣回柳府去,爱打爱闹任由她去。 “哼!”顾氏没好气地将手中的茶盏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朝柳伊沈声喝道:“犯下如此大错,还不跪下?” 柳伊从善如流地跪了下来,低伏着头,一副任打任罚的模样,道:“祖母莫动了肝火。今日之事,确实是孩儿过于鲁莽,您要罚便罚吧,往后孩儿必定三思而后行。” “好,好!你倒是有骨气得很!”顾氏越发恼火,冷笑一声,道:“来人啊,家法伺候!” “奶奶~”李君临腾地起身,急道:“娘子身子娇弱,哪受得起如此重罚?您便罚她留下抄经,面壁思过,可好?” “身子娇弱?我看她身手倒是好得很,否则怎能将人家打得不成人样?”顾氏越说越来火:“况且这人家,还不是外人。那是她自娘家远道而来探亲的嫡亲姐姐!” “便是寻常客人,也断不该如此粗暴。”永安长公主也不咸不淡地开口道:“李府以往从不仗势欺人,夫君亦向来待人仁厚仗义,如今被她一打,什么颜面都丢尽了。” 顾氏难得对自家乖孙也没了好颜色,痛心疾首道:“如此不仁不孝之人,宝哥儿,你莫再护着她。上回她累你病发,我已饶过她一回,她却不知悔改,如今越发行事嚣张,若不给点教训,指不定今后还要闯出什么大祸来!” “奶奶~”李君临无奈地嚅道:“上回本非娘子之过……况且今个儿娘子也受了伤。” “那是她自找的,活该!”顾氏脸色一冷,愤愤讥讽了句,却还是朝柳伊望去,问:“伤在何处?” 李君临朝怀珍二人打了个眼色,二人尚未说话,柳伊已若无其事地回道:“多谢祖母关心,只是一点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柳伊身后随她跪下的丫鬟们不禁气绝,尤其是怜儿,急得两手握拳,心道:傻小姐呀!枉小姑爷一番周旋,您这时候还不趁机示弱求个饶,还真等着棍棒加身不成? “怎么不碍事?”李君临微微气恼地行至她面前,俯身伸手用力地托起她的下巴,道:“伤成这样还不碍事?” 顾氏与永安长公主一看,不由得变了脸色。 容颜对于女子的重要性,不亚于贞洁。尤其是像李府这样的人家,柳伊身为李君临明媒正娶的嫡妻,往后少不得要入宫面见贵人,若是破了相,哪还能再见人? 这也是在得知柳家那大丫头被柳伊打成猪头后,顾氏二人如此气恼之故。 毁人容颜,乃是大恶。即便是男子,亦不免前途受损,更何况对方是未嫁女子,还是她的嫡亲姐姐?若对方容颜受损无法复原,则相当于被柳伊毁了一生。 不管柳伊是有心还是无意,身为李府之媳,怎能传出如此歹毒的恶名?柳家那些人,定不会善罢干休,只要往外一宣扬,理亏的自是李府。虽说这点风波还不至于动摇李府的地位,她们大可凭势将此事压下,但到底不是什么好事情,此举也有违李府长久以来的磊落作风。 可眼下柳伊也被破了相,这……这不是平白惹事,损人又害己吗?这个蠢丫头,怎么就那么让人不省心呢?! 顾氏又气又恼,双手因震怒而发颤不止。她气急败坏地将手边的茶盏往地上一扫,随着茶盏落地的一声脆裂之响,她一手捂胸,一手指着柳伊气结道:“你、你、你这孩子……” “母亲,您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永安长公主到底是皇室中人,虽然心中的气恼不下于顾氏,却还是按捺下心头的恼意,慌忙起身劝着顾氏。 “阿铁快请师父过来!”李君临朝李铁吩咐一声,也飞快行至顾氏面前,握着她的手,急切唤道:“祖母,您没事吧?” 于嬷嬷与温氏等丫鬟婆子们纷纷上前伺候着顾氏,又是递水,又是抚胸,又是捶背,连声劝慰。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等顾氏缓着气来。 柳伊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既慌且困惑。不过是一点小伤,即便真的留了疤,她如今年纪小,往后随着新生代谢会慢慢长好变淡的。再说,就算消不了,也没什么关系,换个发型,或是化点妆,不就没事了?至于气成这样吗? 但不管怎么说,把顾氏气成这个样子,总是自己不对。不,这事本来便是她太冲动之过。毕竟这是古代呀!她的身份又不是市井妇人,婆婆可是皇室最受宠爱的长公主,就算不为李府顾着点,也要考虑到永安长公主的颜面吧? 柳娴为人再不好,别人也不知道。在外人眼里,他们只知道对方是她的嫡姐,她这一动手,真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祖母,孩儿真的知错了,您罚我吧。”柳伊嚅嚅道。再不了解古代的规矩,也知道这事真是大不妥当了。她求罚,不是因为有自虐倾向,也不是笨得不懂为自己脱罪。她是老师,惯了时刻以身作则,敢做便敢当,犯了错,就要受罚,否则她心亦难安乐。 顾氏就着李君临的手饮了半盏茶,顺了顺气,这才在于嬷嬷和永安长公主的双双搀扶之下缓缓起身,俯睨着柳伊,冷声吩咐道:“将少夫人拉到大谷场去,戒责百板,杖责二十大板,罚俸三月。” “这……”众人迟疑,没想到太夫人真要用如此大刑责罚少夫人,更甚于不是在祠堂受,而是在皇庄大谷场。那可是在整个皇庄的众目睽睽之下啊!且不是身体受了重罚必然元气大伤,往后少夫人的脸往哪儿搁?若是脸皮薄的,只怕宁愿一头撞死了事吧? “奶奶!”李君临揪着顾氏的衣袖,焦急道:“您罚便罚了,为何还要去大谷场罚?” “宝哥儿,往后这偌大的家业,都得由你支撑,当知道赏罚分明,才能令人心服口服。伊丫头身为你的正妻,日后少不得要辅佐一二。若她总是如此不生性,你又能保她多久?”顾氏平静地说道。 其实这些道理,李君临又怎会不知?可是…… 顾氏又朝荣伯吩咐道:“赶明儿备好车马与礼物,我亲自到柳府上门赔礼道歉去。” 众人又是一惊。 永安长公主忙不迭开口说道:“母亲,万万不可。若真要上门致歉,便由媳妇去吧。” 柳伊这会儿心里也越发难受起来,她不怕受罚,也不怕在众人面前丢面子,可是害得顾氏如此气极,却还要拉下脸大老远地亲自过去赔礼致歉,这让她感觉自己真的很失败。 “祖母、母亲,若要赔礼道歉,孩儿自行前去便可。”柳伊红着眼眶道:“是孩儿犯的错,不应由长辈承担。” 李君临也忙道:“孩儿随娘子一起去。” 众人亦纷纷劝说起来。 ------------ 第52章 转机:功过相抵 “不可,宝哥儿身子尚虚,怎能如此折腾?”顾氏拍了拍永安长公主的手背,又道:“公主乃千金之躯,也不能失了皇家的体面。这种事儿,由我出面最是合适不过。你们都莫再劝了。” “祖母,我……”见顾氏如此固执,柳伊急得快掉下泪来。柳家那都是些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明儿个顾氏若真的去了,那些不要脸的货色,指不定会怎么样羞辱她。要知道,那些贱人非但节操无下限,脑子也不甚灵光,一抽起来,哪儿还会顾忌到李府的势力? “太夫人,为何非得去向那坏人致歉?”怀玉突然蹦出了一句貌似天真的傻话,她嘟着嘴道:“那柳家大小姐一来便诬玉儿盗了少夫人的嫁银,明明是她们扣了公子送给少夫人陪嫁的镯子,却还嫌公子的命不值钱……那种坏人,莫说少夫人,连玉儿都忍不住想揍她一顿呢。” “什么?!”顾氏音调一扬,气血又翻了起来。她缓缓深吸,眼睛微微一眯,这才想起来,方才光顾着恼火,却是连伊丫头打人的缘由都不曾问明。虽然先前温氏也隐约提到柳家那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善茬,关于伊丫头嫁银之事,也心中有数,但到底后面是怎么打起来的,温氏却也不太清楚。 伊丫头未入门前在柳府是怎么个情形,顾氏心中多少有个底,再说自这桩亲事之中,也能看得出来,柳府根本没将这庶女当成亲生女儿看待。这本是人家的家事,她们管不着,可若是对方以为李府好欺负,敢闹上门来,她却是万万容不得的。 仔细一想,归宁日宝哥儿去了柳府一趟,回来便濒危,这事也没仔细提起,莫非还真跟柳家人有些关系?否则伊丫头都忍了人家十六载,没理由到这时候了才挑着坏时机发飙。 若说伊丫头是仗着如今有李府做靠山,因此才突然大胆起来,找对方麻烦,她却是不信的。认真说来,这丫头自打入了门,虽然频频犯错,又总生诸多事端,但本质却不坏,与人相处和睦,对宝哥儿也是一片实心实意。 “玉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仔细说说。”永安长公主闻言脸色也沉了下来,挑眉问道:“那丫头真敢诅咒宝哥儿?” 怀玉摇着头,道:“后来的事,玉儿不知。只是那坏人态度极恶劣,言行举止中,非但对少夫人十分不敬,对公子和咱们李府各位主子也没放在眼中。” “果真如此?她倒是好大的胆子!”顾氏眼睛一瞪,谁敢欺负她的乖孙,她就跟谁拼命!若对方真是不识趣的,李府难道还会怕她们吗? 李君临其实也好奇柳伊打人的动机,念真之前说得不清不楚,只说起了争执,究竟是何争执,如何起的争执?至少如怀玉方才所说之事,他便是不清楚的。他朝柳伊问道:“娘子,对方是你嫡姐,你为何突然出手教训?可是她欺负你?” 柳伊却显然不想多谈,别开眼,转移话题道:“人的出身无法选择。否则,我可不希望有那样的亲人。”言语间,一片嫌弃。 温氏见柳伊不肯说,便朝念真、念慈问道:“你俩随侍在侧,之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念真二人怎么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时机,为了替少夫人脱罪,也顾不得主子的意愿,便忙不迭地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个仔细。 末了,念慈泪眼婆娑地说道:“那柳家大小姐真的好过份,对少夫人句句谩骂,字字狠毒。说少夫人泼妇,说她是克兄克母的不祥之人,还说公子是小病秧子,必然会被少夫人克死……明明是她先要动手欺负少夫人,结果被少夫人占了上风,她打不过便要死要活地哭闹不休……” 念真嚅了嚅唇,偷眼瞟了瞟一脸羞愧的柳伊,红着眼补充道:“上回归宁之日在柳府,趁着大伙儿不备,柳夫人和柳家大小姐以归还娘亲遗物为名,将少夫人和怜儿骗去,她们回来也是满身伤,少夫人都没有提过。” “还有这事?”李君临听得心都揪了起来,腾腾奔至柳伊面前,满是心疼地牵她起来。他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他是小病秧子,或是咒他短命,真相如何,他心里清楚。可柳伊何辜,要受如此欺凌? 柳伊轻轻推开小正太的手,头越发埋了下去,脸色涨红无比,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起来。她胡乱摆着手,硬是不肯起,细声嘟囔道:“祖母还没让我起来呢。” 她自忖为生活的强者,从来不因命运的安排而自怨自艾,如今在别人眼中,只怕已沦为一个可怜虫。好吧,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她确实是好几次大意受挫,但,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无能好不好?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奋起反击么? “好,打得好!”顾氏气得浑身发抖,连连挥着手道:“区区柳家竟敢如此诅咒乖孙,又再三欺负上门,当我们李家不敢动他么?” 永安长公主也是脸色铁青,心情愤怒到了极点。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别人的冷脸和白眼,谁不对她恭敬奉承?她捧在掌心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宝贝儿子,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莫说文武百官、寻常百姓,就连皇帝都宠爱有加。柳家是吞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如此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怀珍与怀玉对视一眼,瞟了瞟柳伊,心生几分同情。怀玉撇着嘴道:“其实不光是柳夫和人柳家大小姐,之此随少夫人陪嫁过来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不也是照样没个好人么?难怪少夫人要通通遣散了回去。” “这还留了一个呢。”怀珍嘲讽地勾了勾唇。这边都闹成这样了,春红却不知躲去了何处,明显是不想惹祸上身呢。 “伊丫头,事实确实如此吗?”永安长公主朝柳伊证实道。 柳伊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哪好意思回答?跪在她身后的怜儿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回、回公主话,句、句、句句属实。” “若是如此,母亲,媳妇可不赞同去给柳家赔罪了。”永安长公主难得对顾氏说了个不字。 而顾氏也早改变了主意,虎着脸哼道:“那柳府如此不识好歹,揍她一顿都是轻的。” 永安长公主略略一咳,淡淡说道:“没人能够在如此诅咒我儿后,还能安然无事。母亲,此事万不能善罢干休。” “你去处理吧。”顾氏大感疲惫地挥了挥手,将一切交由永安长公主去打理。这种事,有她的身份在,由她去出面,总会方便顺利一些。 待抱琴等人拥着永安长公主告退离开,顾氏这才转而瞟向仍跪在地上大感无地自容的柳伊,慈爱道:“伊丫头,快起来吧。” 李君临脸上一喜,十分殷勤地上前扶着柳伊起身。柳伊迟疑了会儿,缓缓站起,讷讷道:“祖母不恼孩儿了?” 顾氏微微摇头嗔怨道:“你这傻孩子,若是受了委屈,怎不说出来?此前特意嘱你,你如今是李家人,不必再心里惴惴。谁若敢欺你,便是和我李府过不去,自有父母替你撑腰。” 话是这样说,其实若不是牵涉到李君临,这一次顾氏未必会那么轻易地饶她过失,往后也未必真会为她出头。毕竟顾氏先前的恼怒并不是作假的,若是怀玉不说,顾氏真的打算重罚柳伊,再过柳府致歉。 当然,她刻意安排在大谷场当众责罚柳伊,也并不是存心和柳伊过不去,而是不得已做给别人看的。这样处理,一来好对外界有个交代,二来对柳伊也好。双方都有伤,证明不是柳伊单方面在欺负人,而是双方争执。她们本是姐妹,李府又对她施了重罚,再有顾氏亲自上门道歉,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旁人也不好再说三道四。 柳伊低下头,脸色滚烫。她绞着手沉默了会儿,又细声问道:“那……还罚不罚?” “罚?”顾氏一笑,道:“不,不罚,还得赏呢。” 柳伊额上一汗,这话从何说起?她老人家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完成跟不上她的节奏啊! 见众人皆愕然而不解,顾氏便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这次的事,错不在你。宝哥儿尚且年幼,你作为他的妻子,能够处处袒护他便是有功。过,要罚,功,自然得赏。” 李君临扬唇笑道:“若要论功,有娘子无微不至地照顾孩儿,孩儿方能好得甚好,该记大功。奶奶欲如何赏之?” “你这孩子~”顾氏忍俊不禁地嗔了李君临一眼。今儿之事倒让这孩子和她恢复亲近了些,尤其看他不再似以往老气横秋、与世无争的模样,脸上喜怒哀乐的表情也渐渐丰富了起来,看来确实对伊丫头打开了心扉。无论如何,总是好事。这孩子也是可怜,不该总那么忍着苦着。 “孩儿确实有错,不该如此行事鲁莽,罚也是应当。若是祖母真认为此次有功,不如功过相抵,可好?”事情走到这个地步虽然有些出人意料,但要柳伊厚着脸皮去领赏,她还真是不好意思。 ------------ 第53章 烦恼:没钱过年 如同一场闹剧般,风波最后归于平静。 虽然自觉颜面大失,但柳伊还是颇感激众婢不遗余力地助她免罚。当然,事实上对上柳娴那样的人,便是佛都会有火的。不得不说像怀玉等人,本身对柳娴就充满厌恶感,自是巴不得对方多吃些亏。柳伊敢这么直接的教训对方,虽然笨了些,倒真是大快人心。 为了感谢大家,尤其是小正太和小萝莉二人,柳伊趁着年关未至,又举办了一次低龄美食聚会。顾名思议,与会者大多为低龄儿童,事实上,除了李君临和怀玉,也就是约了上回一起包汤圆的小虎子那些人。 这一次,柳伊忙乎了大半天,亲自动手做了许多好吃的,款待众童。什么蛋花酒酿丸子,什么豆沙蛋黄酥,什么小猪、小刺猬、小兔子、玫瑰花造型的馒头包子,什么甜心红豆南瓜饼,什么心形小葱鸡蛋饼,总之都是些可爱讨巧又好吃,深受孩子欢迎的点心。 李君临现在的饮食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虽然仍以清淡为主,但内容却丰富了不少,讲究五色搭配,营养均衡。柳伊本身是个吃货,对美食颇有研究,又是挖空心思地为小正太设计专属菜谱,把他养得白胖了不少,整个人越发可爱讨喜。 大家一起用完了点心,柳伊便带着小朋友们玩游戏。丢手绢、老鹰捉小鸡、捉迷藏、跳皮绳,跳格子,诸如此类的,都是幼儿园里常备的集体游戏项目。柳伊选了老鹰捉小鸡,自已做了那老鹰,让怜儿当起了母鸡。 怜儿年纪不小,但人显得瘦小,当起母鸡来颇合适。可惜她不太习惯这样被一群孩子揪着衣背跑来跑去玩,没一会儿就累得够呛,连连求饶了。 “怜儿姐姐太不济事了,让我来~~”怀玉看着眼热,主动请缨做母鸡。她人小但手脚灵活,眼明心快,张着大手,背后领着大妞和小虎子等数名小童,还躲避得游刃有余。 柳伊本来就跑不过她,玩到许久,最后一只小鸡也捉不到,便叉着腰摇头耍赖道:“不玩了不玩了,玉儿你这个鬼灵精,姐姐我累死了,也玩不过你。” 怀玉小脸跑得红扑扑,闻言得意非凡地说道:“姐姐若是认输便不玩了。” “那有何难?”柳伊举着手笑嘻嘻地虚应着,不紧不慢地行近怀玉:“我认……”输字未出口,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朝怀玉身后捉去。 “啊~”怀玉惊叫一声,慌忙伸手一挡,同时往后躲去。后面的孩子躲避不及,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队伍顿时散了。她跺着脚不依道:“不行,姐姐你耍诈!” “嘻嘻,兵不厌诈啊。”柳伊轻轻松松地将小鸡队伍一网打尽。 怀玉苦着脸跑到一旁旁观的李君临面前,告着小状道:“公子,您来评评理嘛,少夫人好不公平。” 李君临闻言微微扬唇,噙着笑意揶揄道:“玉儿向来机灵,怎么不诈回去?” “哼,玉儿是机灵,可也经不住少夫人鬼主意多啊!” 李君临想了想,不知为何呵呵笑了出声,眉眼弯弯地望向柳伊。怀玉与他打小一块儿长大,却是少见他如此开怀,便也傻愣愣地笑了起来。 此时的李君临着浅蓝夹袄,身上披着纯白狐裘,头上还戴着有一圈毛茸茸的白狐皮毛边的帽子,衬着黑黑的眼珠,红红的嘴唇,像个玉人儿般,又萌又美又可爱。而怀玉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美人胚子,二人年纪相当,长得都好,笑呵呵地站在一块,宛若仙境中的金童玉女,画面和谐而美好。 柳伊眉眼含笑地打量着二人,不慌不忙地将小虎子等人安顿好,这才移步过去,打趣道:“玉儿,告小状呢?怎么,临儿替你做主了吗?” “娘子又欺负玉儿了。”李君临笑着看她走近,待她来到面前便朝她伸出手。 柳伊自然地伸手迎上去,牵着小正太暖暖的小手,在他身旁坐下,吐舌道:“我可没有欺负玉儿。最多是有些无赖罢了。” “原来姐姐不是不知道啊?”怀玉嘟囔道。 柳伊笑着揽怀玉到自己身边坐下,左边一个小正太,右边一个小萝莉,再看满院子虎头虎脑天真质朴的小朋友们,都是天使般美好的人物,不由得大为开怀地点头叹道:“老天爷待我不薄,嗯,我很满意。” 李君临瞟着她欢喜的侧脸,眼神越发温柔而怜惜。明明昨儿个还被人欺负,气得和对方打了一架,差点因此被重罚,明明脸上的伤痕还未好转,也不知是否会破相,她却可以笑着说出如此满足的话。他的娘子,真的很不一般。 “下次临儿也一起玩吧。”柳伊转头瞥了瞥李君临,啥时候小正太能活蹦乱跳,她的人生也算圆满了。 “扮小鸡么?”李君临不置可否地瞟了眼小虎子他们。虽然他的年纪和这些孩童差不了多少,但他的身份、处境、经历和教育,跟他们截然不同。 他不是没有过天真的想法,骨子里偶尔也难免有些幼稚的孩子气,但他永远也不可能像寻常孩童般活得无忧无虑。心性的早熟,很多时候,来自于他的身不由己。对他来说,与其玩这些游戏,倒不如多看两本书,多下两盘棋,多写两幅字,或多练两次功。 不过…… 李君临又看向柳伊,既然她爱以姐姐自居,又贪玩,便是让着她,心甘情愿扮一回无知小儿也无妨。 “你想扮母鸡也行啊。”柳伊抿嘴偷乐。 怀玉不高兴道:“姐姐差矣,公子可是最雄伟的鹰。” 柳伊低眼打量着李君临,点着头道:“好吧,小鹰捉小鸡,那我就是老母鸡啦~~” “好年轻的老母鸡。”李君临浅浅一笑,朝她身上靠了靠。默了默,轻叹道:“一年又快过去了……” “再过几日,临儿又长一岁了。”柳伊摸了摸小正太的头,道:“快高长大啊,宝贝。” 李君临耳根一热,没有出声。 柳伊却又转头在怀玉脸上捏了捏,促狭一笑道:“玉儿也是,眼看就是大姑娘了,温妈妈可有替你准备嫁妆?” “哼!”小萝莉傲娇地转头鼻子一哼。她黑漆漆的眼珠子骨溜溜地一转,皱了皱鼻,突然坏笑一声,转过来朝柳伊一本正经地说道:“过年了,姐姐可备好了赏赐的利是钱?” “呃……”柳伊一噎,在脑中秒速查了查自己的账目,顿时发起愁来。她手上如今余下的银两约莫有十来两,都是她攒下来的月例银。府上人多,过年又是大节,她作为新晋少夫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多少都得打赏,光靠这点儿银两肯定是不够的。 “按一般行情,是怎么赏赐的,得赏多少?”她硬着皮头问。 怀玉很是无辜地眨了眨眼,道:“以往主子们都是按月例赏赐的。姐姐入门后这是第一个年头,若能多备一些,自然是极好的。” 柳伊略略一想,不由得垮下脸来,妈呀,光是李府就有几百号人,月例有高有低,按平均一个一两算,那也得有好几百两银子,这就是把她卖了也不够啊! 原本以为柳府杜撰的那三百两嫁银已是不少,若是真的备齐了,也够她吃喝不愁大半辈子了,没想到根本还不够过一个年打赏!果然无论古今,对于大人来说,过年就是血泪交织加割肉的苦难日啊! “姐姐不见的那三百两嫁银,有公主出马,应该很快便能寻回来吧?”怀玉忍笑问道。 柳伊苦着脸道:“或许吧……”有永安长公主出面,柳家想瞒下那三百两银子肯定是不可能的。可即便追回那些银两,也不够啊!又不能将公主赏赐的珠宝给卖了……真是的,没钱充什么大爷嘛! 怀玉低头坏坏一笑,假装关切地说道:“不过,府上统共五百来号人,再加上年节时皇庄和商铺里的管事,还有各地庄园的主事们,都会过来请安,届时势必要拜见一下新少夫人,这第一年,是怎么也省不得的。姐姐的三百两银子,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呢。姐姐,昨儿个您便说发愁,如今可想到法子了?” 柳伊一听差点郁闷得快吐血,她极其哀怨地瞟了瞟不远处的念真和念慈,闷闷说道:“这……这事怎么没人和我提起过呀?” 念真闻言尴尬地回道:“上个月绣房便忙乎着赶制年节的红包了,前几日金织坊也送了一些到府上。东西都备好了,本想待少夫人吩咐便开始封银的……”谁知柳伊一直没动静…… 柳伊挠了挠头,临近过年,早些日子确实有各式各样的人络绎不绝地上门来,有做衣裳的,制首饰的,卖胭脂水粉的,送礼的…… 不过她一心顾着李君临,哪里有时间凑这热闹?这些事情上有永安长公主,下有各路管事,如温妈妈,根本用不着她去打点,就连她自个儿过年的春装,都是草草挑了几块布帛,量了量身便定下了事。 再说,这封银赏赐的事儿,就算念真等人一早便告诉她了也没用,因为她两手空空根本就没钱! ------------ 第54章 逆袭:懊恼的吻 烦恼也没用。 谁让她没有一个有钱又舍得为她花钱的老爹呢?这会儿再来考虑如何赚钱,也为时太晚了些!豪门阔太可真是不好当,怪不得古代人都讲究门当户对呢! 夜里,小正太乖乖在床榻上练呼吸冥想,而柳伊则照例做着瑜伽。可想到过几日赏赐下人的利是钱还没着没落,她的嘴巴便不由得耷拉了下来。虽说李君临手里多的是银子,可她总不好老向他开口吧?毕竟对方还是个孩子啊,按说她还应该包利是钱给他呢,总不能因为人家不差钱就厚着脸皮占他便宜嘛! “唉。”柳伊轻叹一声,收了姿势,没心思再练下去。她上了贵妃榻,双脚交盘,两手支在膝盖上,托着腮,努力想着办法如果尽快筹够银两。实在不行的话,便先向小正太借些银两对付了这个难关,回头再慢慢分期付款还给他? 不行,不行! 看以往李君临给柳府准备的回门礼便知,这小家伙根本没什么金钱的概念,花钱如流水啊!若是她说跟他借银子,他指不定小手一挥,道:“娘子要多少银两尽管开口,反正为夫的银两便是娘子的银两。” 说好听了这是慷慨大方,人家目前确实也大方得起。可说难听了,这就是败家呀!金山银山也禁不起他这么大手大脚地花。 算了,要不,先偷偷跟账房借一点? 李君临默默运功完成了一周天,便微微眯开眼,瞧见柳伊仍在愁眉苦脸地纠结着,便睁开眼,故作不知地朝她问道:“娘子,你怎么不练你的‘功夫’了?” 柳伊闻声抬眸望向李君临,定定瞧了他几秒,又耷拉下头,敷衍应道:“临儿乖,你先自己练练吧。姐姐今儿个有点累,就不练了。” “娘子不是总说要做事贵在坚持么?” “呃……” 柳伊呆了呆,心想反正再烦也烦不出银子,便又缓缓起身,换了笑脸,点头应和道:“临儿说得对,不能因为感觉有些累便偷懒不练。如果一个人总是为自己找借口放弃,那么必然不能获得最后的成功。我们要学会坚持到底,不轻言放弃,这样才能一步一步抵达梦想的彼岸,实现自己的理想目标。” 柳伊说完便又笔直站好,几个深呼吸缓缓调整心绪,然后静下心来,继续往下练着瑜伽。 待她练完一整套,感觉心情也好了一些,关于银两的事情,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李君临也练完了功,坐在床榻上,看她精神颇佳地倒好热水,先替他用巾帕擦了擦脸和手足,自己也抹了抹一身的汗,披上了厚实的冬衣。 收拾好了一切,柳伊便如往常般在小正太额上亲亲一吻,笑着说道:“临儿该睡觉了哟~祝你今晚做个美梦。” 李君临揪住她的衣袖,嚅了嚅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柳伊奇怪道。 李君临微垂眼帘,轻声道:“娘子……留下来陪我,可好?” 柳伊微微一愣,然后笑着问:“临儿是不是夜里畏寒?还是怕做恶梦?” 小正太没有出声。 柳伊摸了摸他的头,道:“傻孩子。”说着便将他抱入床榻内侧,自己也翻身上了床,牵上暖暖软软的锦被,盖着二人躺好,面朝向他,一边替他掖着被角,一边朝他暖暖软软地笑着,打趣道:“姐姐一直在这里呀!只要临儿需要姐姐,姐姐一定随时候命。” 李君临瞟她一眼,嘟囔道:“娘子,我们是夫妻。” 柳伊噗哧笑了出声,道:“夫妻么?那我瞧瞧临儿往后会不会疼老婆、怕老婆。” 李君临微微皱眉,不解地望着柳伊,下一秒柳伊便伸出双手,‘呵’了一声,道:“灰太狼来了~~”然后作势扑了过来,在他腰上、颈上不停呵着痒。 李君临下意识地左闪右避,却又被柳伊笑嘻嘻地缠了上来。二人一个躲一个扑,在宽敞的跋步床上,玩闹了起来。原本有些诧色与慌乱的小正太,渐渐笑了出声。那笑声宛若天使之音,清脆瞭亮而甜美,全不似他平素的含蓄内敛。 柳伊难得见他如此欢乐,心里更是欢喜得很,便越发与他嬉闹起来。可小正太被攻了半天,也开始伸手反攻过来,时不时地从柳伊的攻势中觅得良机,在她腰上笑穴轻轻抚去。 柳伊本来便怕痒得很,被他一触腰间,便忍不住弓起身子,连声笑着哎哟之声不止。情势渐渐逆转,最后大魔王柳伊被小天使李君临逆袭成功,乖乖地连声求饶:“不、不玩了,不玩了,姐、姐姐,啊~姐姐玩不过你,好了,好了,好临儿,算你赢了,姐姐认输~” 扑在柳伊身上的李君临止了攻势,笑靥如花地喘息问道:“娘子服不服?不许耍赖哦!” 柳伊笑仍不止,略略摆着手,整个人瘫软无力地回道:“服了服了,临儿最厉害了,行不行?” “那是当然。”李君临很是臭屁地回道,松了劲,就这样软软趴在柳伊怀里。柳伊到底是女儿家,与李铁硬朗的身形完全不同,李君临只觉身下的人儿香喷喷又软绵绵的,好像一不小心便会被他压成肉饼似的。 有如此舒适温暖的人体为垫,自是舒服得很。李君临也乐得不急着离开,懒洋洋地抱着柳伊的腰,笑眯眯地问:“娘子,什么是老婆?” “呃……”柳伊还没缓过来,闻言暗暗吐了吐舌,怎么一不小心又说漏嘴了?她迟疑了下,解释道:“老婆嘛,特指你的妻子。” “是娘子的意思?为什么要叫老婆?”李君临抬头看她,下巴抵在她胸间,呃,娘子还是有点肉嘛…… 柳伊倒是一点也不为意,想了想,猜测道:“可能是因为……有句话不是说‘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吗?也许是因为要做老夫老妻,所以便叫老公老婆吧。” “那娘子是为夫的老婆,为夫是娘子的老公?”小正太一点就通。 柳伊好笑地瞟了瞟小正太一本正经的脸,道:“咱们可不算。” “为何不算?” “我们只是姐弟呀。”柳伊笑着解释道:“虽然也有可能白头到老,不过那是不一样的。” 李君临默了默,无奈一笑,强调道:“娘子,我们是夫妻,明媒正娶,登记在族册,拜过堂的夫妻。” “傻孩子~”柳伊又是噗哧一笑,双手扶着小正太的腰,起身要推他下来:“那不过是暂时的名份罢了,怎么能作数?好了,玩闹过了,就该好好安歇了哦。” 李君临仰头沉默地瞅着她,不肯下来。 柳伊瞧着小正太眨巴着眼的可爱萌样,根本拿他没辙,便哄着他道:“乖临儿,时辰不早,该歇下了。等你快高长大,日后娶了心爱的姑娘,自然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 “像这样么?”李君临问。 “嗯?”柳伊一脸疑惑。怎样? 李君临仰头轻覆柳伊的唇,暗暗使劲将斜坐起的她扑回榻上,含着她娇嫩的双瓣,由浅至深,由缓至重地吸吮。 柳伊一呆,身体顿时僵住了。前世并无恋爱经历的她,虽然也时常会被不太懂事的小萝莉小正太们嘴对嘴的亲吻,甚至昨儿个还被李君临那样亲过,可此亲嘴非彼亲嘴,两者完全是不一样的好吗?! 小朋友亲过来时,小嘴上常常伴着湿嗒嗒的口水,湿濡软嫩,一触即开,谁也不会像这样吸吮舔舐的好不好?! 李君临见她眼瞪瞪地呆愣着,心里不觉好笑,面上却若无其事地微移开,转而轻咬她的唇珠。 柳伊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觉一阵电流滑过背脊,直到足尖。酥麻难忍的感觉让人难以适从,明明绷紧了身子,却又软绵无力,手心里一直冒汗,心室一直紧张颤栗。 李君临满是新奇地玩弄了一会儿她的唇珠,又转了攻势,含着她的上唇,湿滑的小舌挑开她的唇瓣,探入她的口中,与她的丁香小舌肆意交缠。他的舌头娇小却灵活,如敏捷聪慧的灵蛇,在潮湿的窝穴中嬉戏游走,时而绞绕她的舌根,时而舐滑她的舌尖。 柳伊脑子里一声轰隆,仿佛被雷炸过一般,随即一片空白,而身体似乎已被炸成灰烬,所有的感官只余下火热的唇舌。涎汁随着他的吸吮而不断涌出变稠,如滑口的果冻般带着胶质,口感微甘。她不由自主地吞咽着过多的口水,一动不动的舌头好奇地迎向那暖濡的灵物。 一阵短暂的湿吻,柳伊终于憋不住气,呛了一声。李君临顿时如受惊一般,迅速后退,撤离她的唇舌,涨红的小脸懊恼地嗔道:“呼吸呀,笨蛋。” 柳伊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常练瑜伽,习惯腹式呼吸,本比一般人要绵长,但方才的交会,令她紧张到根本忘记了如何呼吸。 待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柳伊羞涩尴尬地别开脸,不知该如何自处。她心里又羞又恼,没有责怪小正太莽撞乱来的意思,却是恼极自己怎么可以任他亲吻而无力推拒,甚至尝试去回应? 妈呀,对方还是个孩子啊!她是肿么了?! ------------ 第55章 误会:圆没圆房 虽然看似吻得火热,但其实李君临并没有什么情。色的想法,只是好奇地探索,而这样的亲密无间,让他感到一种‘唯我独享’的甜蜜。他戏谑地打量着难得真的害了羞的柳伊,不禁生起了逗她的心思,便俏皮地问道:“娘子为何不敢看为夫?” “哪有?”柳伊从懊悔中回过神来,暗暗翻了个白眼,嘴硬道。她略略整了整思绪,转过头,强自镇定地正色道:“临儿又错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下回记得该亲这儿。” 李君临也正了正脸色,温柔无害却又条条是道地说:“夫妻之间,不是本该如此么?” “你打哪儿学来的?”柳伊换了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小孩子要乖,莫胡乱跟人学坏了。” “娘子不是挺喜欢么?”李君临好似天真无邪地问道:“再说娘子不是说要为夫陪你一起玩耍么?我觉得方才挺好玩的。” 柳伊额上直冒汗,合着这小屁孩当成什么游戏玩来着?真是,真是,该打屁屁! “我不觉得好玩,临儿下回莫玩了。”柳伊无奈道:“临儿,不早了,歇了吧。” “哦……”李君临不甘不愿地从她身上翻了下来,闭着眼躺好。 柳伊起身吹了灯,只剩下夜明珠柔和的光线,她将帷幄与床帐放下,回到床榻上,躺下正准备睡下,小正太却又好似梦呓般冒了一句:“娘子好甜。” 柳伊一噎,没好气地嘟囔道:“哼哼,临儿好苦。” 李君临闻言眼皮一颤,怔了怔,缓缓睁开眼,淡淡地望向柳伊,神色突然间有些难辨的哀伤。 柳伊顿时有些后悔。方才紧张得顾不上细细品味,如今咽了咽唾液,才觉口中确实带着微微的苦涩。想来也难怪,小正太常年累月以药当水,那些药汁苦得难以下咽,他却总是若无其事地乖乖服下,从不用哄着骗着,也不喜食甜食掩味,怎么可能不沾染上苦味呢? “……骗你的。”柳伊红着脸歉疚地说道。 李君临定定地盯着柳伊的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扬起嘴角,眯上眼,好似相信了她的话:“嗯,娘子不会骗我。” 柳伊却知道,他心里定是介意的。 她咬了咬唇,却又记起他方才的吻,连忙慌乱地松开,闷声不吭地替小正太再度掖好被角,躺下背对着他,试图睡下,却一夜难眠。 翌日,柳伊顶着一双熊猫眼,睡眼惺忪地唤醒小正太,如常开始新的一天。 二人梳洗过后,手牵着手去祠堂和桂园向顾氏和永安长公主请安。回来匆匆用过早膳,李君临便催促她回房补眠。正好今日云长天要过来,柳伊对听琴实在没什么兴趣,快过年了,也不想又惹人家不高兴,平白起了争执,便点头应了。 待她睡醒一觉起来,却听得门外丫鬟们在窃窃私语,其中就属春红的声音特别大:“……肯定是这样的。” “不对吧?”念慈不太相信地细声道:“公子尚且如此年幼……” 春红蔑她一眼,夷道:“你这小妮子懂什么?若不是圆了房,何以独独今儿个小姐如此疲惫?况且昨儿个声响那么大,你们不是也都听见了么?”哼,之前柳伊说对李晋元没兴趣,她还道这个二小姐有多贞烈呢,想不到私底下却连个没长毛的小屁孩都不放过,真够淫荡无耻的。 怜儿红着脸讷讷反驳道:“不、不可能,小、小姐只是向来贪、贪眠……” “可那是以前呀。”念慈若有所思道:“自打搬到东厢,少夫人可从未晚起过了。” 念真往房门瞧了瞧,小声说道:“好了,都别妄加猜测了。公子和少夫人都不曾表态,想来也是无事,否则早该通报了太夫人和老爷、公主。再说,此事若果然是真,岂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那倒也是,如此小姐坐实了名份,咱们做奴婢的,也能连带着受益。”春红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忍不住妒恨难当。眼看没用的二小姐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但成功嫁入高门,又名正言顺地坐稳了正妻之位,而自己却连李公子的面都见不着几次,想要嫁入李家,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得偿所愿。 “只、只要小姐过、过得好就够、够了,讲、讲什么利不利益的?”怜儿鄙视着春红的功利,心里不禁有些抱怨,这春红明显与小姐不齐心,小姐为何还非得留她下来呢? “嘁,就你伟大。”春红白了怜儿一眼,若说念真与念慈是李府家生的丫鬟,在她们面前她还稍稍收敛着些,对于欺负惯了的怜儿,她可是半点也瞧不上眼。 “你、你……”怜儿气得眼泛泪花,却又说不过人家。 “咳!”柳伊清了清嗓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不就是陪小正太玩闹了一会儿‘呵痒痒’的游戏嘛,干嘛想得那么龌龊?还圆房呢,也不想想,人家李君临,他行吗? 屋外顿时静了下来,接着春红便抢先献着殷勤地道:“小姐醒了?奴婢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吩咐呢。” “做甚?”柳伊奇道。 怜儿偷偷瞪了春红一眼,端起备好的洗漱用品,与念真二人一起返身推门进来。念真脸上有些许尴尬之色,双颊微绯,她顿了顿,解释道:“就是封利是的事。” 柳伊顿觉倒霉,怎么刚醒又做恶梦了?亚历山大啊! “这个……”她支吾道:“缓两天也不迟吧……” 念慈眼睛贼溜溜地打量着柳伊,怎么看也看不出少夫人有什么异常……不对,有异常!少夫人明显是……异常发愁啊!难道……难道她嫌弃公子太小了? “念慈,你干嘛呢?”柳伊被念慈看得心里毛毛的,这小妮子,秀逗了不成? “没,没有。”念慈脸一红,别开眼,想了想,又自以为旁敲侧击地问道:“少夫人今儿个,好像特别困乏啊……” “能不困么?一宿没睡。”柳伊白了她一眼,却换来念慈与春红对视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了然眼神。 “想什么呢?”柳伊瞪了二人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一想到不知打哪儿才能去凑齐那几百两赏银,我能睡着么?” “小姐,奴婢那儿还有些银子,给、给您凑上,多、多少也是个数儿。”怜儿是最知柳伊底细的人,昨儿个刚知道自家小姐还得赏好几百两银子给李府上下的仆奴们,她也是愁得难以入眠。她朝柳伊笑着说道:“反正奴婢在、在这儿吃穿不愁,也用、用不上那么多银子。” 念真与念慈一听,也齐声道:“原来少夫人真是愁着银两之事?”她俩一回想,少夫人前几天说嫁银只有二十两,当时还不太相信,以为只是少夫人寒碜柳家的说辞,没想到是真的!二十两,光凭她俩如今的身份,不用一年也就攒上了。这得多寒酸的家族,才给得起这点嫁银啊?! 柳伊如今也顾不得丢不丢脸的问题了,反正这几天她的脸都丢大发了,也不在乎这么一点不好意思。不赶紧集思广益把问题解决了,还有得是她丢脸的时候。 “小姐和奴婢哪、哪儿见过那么大笔银子……”怜儿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她和柳伊在柳府的时候,这十多年来共同攒下来的积蓄,也不过三百文钱。这还是靠她一个铜板一个铜板从牙缝里挤出来,留着救急用的。想到这里,她便心里来气地又瞪了春红一眼。 “你们说……我要是偷偷拿几颗母亲赠的珍珠去当了,待明年凑齐了银两再赎回来,行不行?”柳伊举着手,弱弱地问道。 “万万不可!”念真与念慈连忙制止道:“公主所赐之物自是价值不菲,可若是被她知晓您如此轻易地就典当了,指不定会更恼您呢。” 念真想了想,又道:“况且若要典当,皇庄附近也没有当铺,须得前去京城,您如今想要出府,主子们可未必会同意呢。” 念慈点头附和道:“再说即便您到了京城,真个寻着了典当铺子,那些宝贝人家也未必敢收,要不然便是坑你一把,用极低的价格收了,再让你用付不起的利钱去赎。那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那你们帮忙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来钱?”柳伊咬着唇,托着腮望着天思考着自己都有些什么特长,美食?唱歌跳舞?玩游戏,带孩子? “嘁,这有何难?”春红不屑地撇了撇嘴。 “你有良计?”柳伊朝她满是期待地望去,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希望这家伙真能想出什么好主意,也做点贡献。 春红眼珠子一转,故意卖着关子道:“要说良计嘛……”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卖什么关子?”柳伊对春红可没有什么太多的耐心和好脸色,一急起来也顾不得斯文了。 “唉……”春红突然叹息一声,话音一转,好似个哀怨的弃妇般,瞟着柳伊,话里有话道:“奴婢许久没见着李公子,相思成灾,这脑瓜子也不灵光起来了。” 滚你的吧! 柳伊脑中蹦出了一句粗话,却还是不得不按捺下心里的恼怒,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几日堂兄势必要上门拜访的,你要见他并不难。” “果真?”春红眼睛一亮,两颊立即变得红粉绯绯,就差没见她周围闪着颗颗红心了。 ------------ 第56章 惊喜:飞来横财 “骗你做甚?赶紧的,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出来参谋参谋。”柳伊不耐烦道:“你要是连这点用处都没有,我留着你也是累赘。” “别别别,小姐,别生气嘛!”春红连忙赔着笑脸讨好道:“奴婢这不正准备说嘛?” 柳伊斜睨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春红也不敢再拿乔,一副狗头军师般的模样,井井有条地替她分析道:“依奴婢看,如今正是火烧眉毛的时候,这银两之事,若是要等着公主去老爷、夫人那儿追回来,怕是为时太晚了。况且即便要回那三百两银子,也是杯水车薪。” “若是如今设法去赚,一来咱们都是女子,也没有什么好的活计,二来您可是堂堂公子夫人,怎么能去做那等粗贱之事?三来嘛,还是那句话,离年关就几天的事,此时根本来不及了。” “你说的这些,不都是废话么?咱们谁不知道啊?”念慈嘟囔道。 柳伊自然清楚春红所说的这些,她眨了眨眼,问:“那你有何良方?” “最好的办法,当然……”春红故意拉长了音调,待众人都朝她期待地望了过去,她才得意洋洋地说道:“找小姑爷要银子,不就得了?”说着她半隐轻视地瞟了瞟柳伊,语带嘲讽道:“反正……小姐与小姑爷向来‘亲近’,感情又那么好,他自不会袖手旁观。” 切~~~ 众人一阵鄙夷。 柳伊拉下脸,不高兴地说道:“这便是你所谓的好法子?” “谁还能有更好的法子么?”春红左右瞟瞟念真等人,道:“你们倒是说说,这种事,不找小姑爷,该找谁去?” “算了!”柳伊没辙了,站起身胡乱洗漱一番,取了库房钥匙,道:“我还是去找账房公中借一些先用着吧。反正我已是李家人,往后慢慢从我的月例中扣吧。” “其实……其实春红说得没错,找公子解决也并无不可啊。”念慈迟疑道:“您俩本是夫妻,只要少夫人和公子提起,他肯定会代您出这笔银子的。” “没这习惯……”柳伊叹气道:“我若开口,临儿当然不会拒绝,反正他对金钱向来没概念。可他是他,我是我,哪能眛了小孩子的零花钱呢?” “少夫人,您不如和温妈妈商量商量?”念真建议道:“温妈妈负责代公子打理整个桃园,能力非凡,她肯定能替您想一个真正的好法子出来。” 念真这么一说,柳伊倒是想了起来,她刚入门那天,小正太还说过往后桃园要让她打理呢!还说让她多跟温氏学学持家之道。只因归宁回来李君临便出了事,她也被禁了足,这事一直没有落实下来。后来她又一心照顾李君临,更想不起这一茬,小正太与温氏倒也都没再提起。 如今她跑去找温氏商量,对方肯定不会不想办法帮她,倒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好法子!”柳伊赞赏地瞧了念真一眼,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又笑嘻嘻地说道:“若筹够了银两,第一个便封个大利是给你这个功臣。” “奴婢的法子也不错嘛……”春红嘟囔了一句,朝柳伊不放心地问道:“那……小姐答应奴婢的事……还算不算数?” “不就是见个男人嘛?瞧你那小样儿。”柳伊白了她一眼,道:“等我搞定了赏银之事,回头本小姐自有安排。” 春红这才眉开眼笑地躬身道了声谢,心里却对柳伊嗤之以鼻,切!自己看上的男人,至少是男人中的男人,人中龙凤,文才俊杰。可柳伊呢?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病秧子搞在一起,也不嫌丢人!还有脸鄙视人家呢,真恶心…… 柳伊寻了个借口将春红打发了,出门便逮了个小丫鬟,问明温氏的行踪,然后带着怜儿等三婢兴冲冲地赶去吉祥楼。 吉祥楼是整个桃园最有钱的地方。因为这儿便是李君临私人的财务大楼。吉祥楼高三层,每一层都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 第一层设了十间格子房,其中有八间,分别用来存储寻常的吃穿用度,如绫罗绸缎、衣裳鞋袜、笔墨纸砚、各类摆设等。另外两间,一间是账房,一间是书房。平时若是无事,温氏多待在账房里。 第二层设了六间大房,分别存放各类名家墨宝,和金银首饰等硬通货。 第三层只有三间仓库,一间专门存放皇帝赏赐下来,但李君临一时还用不上的各类宝贝;另一间是其它文武百官皇室宗亲送来给他的珍玩异宝;剩下那间,则放着李君临收藏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在吉祥楼的地底下还挖了一层,那才是最重要的库房,里面存放的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世间难寻的宝贝。这库房要进入的方式颇为奇特,一般人也找不到,这秘密库房的钥匙,温氏根本没有,是直接由李铁代李君临掌管的。 柳伊平时在桃园闲逛时,也时常要经过吉祥楼,因为吉祥楼就设在桃园的正中。她来到吉祥楼时,温氏果然在账房里,正跟着几位账房先生讨论着年底的诸类事宜。 “妈妈好忙啊。”柳伊探头朝房里张望了一番,瞧见温氏后,便笑靥如花地打着招呼。 温氏抬头一看,不由得笑道:“原来是少夫人。老身回头正要找您呢。” “咦?妈妈有何事相寻?”柳伊好奇道。难不成是玉儿那好孩子将自己的困窘偷偷告诉了温氏,她正准备帮自己一把? “换个地儿说去。” 温氏将众人带到了隔壁书房,让丫鬟们替柳伊上了茶水,这才笑着说道:“您入门翌日奉新妇茶时,老爷曾赠了一处房产与两间铺子给您,头些日子掌柜们送了账册过来,见您镇日在公子身旁忙着,又寻思着您初次接手,只怕有许多不懂之处,故而老身便代您将账册都仔细审查过了。” 对啊! 敢情她还是有房有铺一族,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只是……那房产又没卖出去,只怕也是死物。而铺子她根本没打理过,甚至连那两间铺子是做什么的,她都不清不楚,也不知是怎么个情况…… 柳伊生怕又是空欢喜一场,便抑制心中的惊喜,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呢?” 温氏不慌不忙地继续道:“那处房产在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年前便租给了一户来京做生意的商家,每个月租银五十两,年底他提出续租,掌事的见他生意做得红红火火,便涨了点银子,明年一整年的租银,统共七百二十两,已折成通宝钱庄的银票送到府上来了。” 柳伊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七百二十两?!尼玛,早知道有这么个生财宝贝,她还愁个屁啊!果然,果然,嫁入豪门,就是不一般,虽说花出去的多,但赚回来的,也分分钟是天文数字啊! 柳伊顿时激动得难以自持,只觉不经意间热泪已盈眶。如今她对当初十分英明地赠她房产的李锦年好感丛生,天哪,地啊,他简直就是她妥妥的亲爹啊! 随侍在柳伊身侧的怜儿听到这么大一笔数目,简直惊呆了!若是以往,这些钱她们几辈子也攒不下来啊。她咽了咽口水,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确认这不是梦境,这才激动不已地扯着柳伊的衣袖,道:“小、小姐,太、太好了!” 柳伊兴奋过后,渐渐冷静下来,温氏还没说那两间铺子的事呢!万一那两间铺子亏得比她赚得还多,那她不光白激动了,还得愁上加愁提前白头啊! “其它两间铺子……如何?没亏吧?”柳伊紧张地问道,只觉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温氏笑容略略一收,道:“那两间铺子,都是咱们李府的老行当,一间是米铺,另一间则是酒铺。”她瞟了瞟柳伊,叹了一声,道:“上回也略略和您提过,这几年收成极好,米粮的价格却节节下调,因而今年米铺的光景,比去年还要差了不少。” 柳伊脸色微微一垮,心道:果然不能高兴得太早,往往大喜过后,大悲就要来。 她勉强一笑,朝温氏说道:“妈妈只管直言,放心,这点风浪,我还承受得住。到底亏了多少,您倒是说个明白,咱们,咱们如今不是还有那租银可抵么?” 温氏噗哧一笑,道:“少夫人莫紧张,老身只说光景比去年差,可没说亏了。” “哎呀,温妈妈,您可别跟小玉儿似的,尽吓唬我呀。”柳伊闻言神色一松,只觉天又开了,心情又好了。 温氏却正色道:“老身还未说完呢,少夫也先莫高兴。这间米铺今年是没亏,还略略赚了二十余两银子,但照这情形,来年很可能情况很不如意,您还是得先做好准备才是。” “这么严重吗?”柳伊也敛了笑容,问:“这间米铺去年赚了多少?” “去年还算多的,有二百余两银子。” “差这么远?!都是因为收成好的原因?”柳伊严肃起来,这可是她自己的铺子,好坏可直接关系到她实打实的利益。 ------------ 第57章 数钱:人生极乐 “不尽如此,但也差不离了。”温氏回道。顿了顿,她又说起另一家铺子的情况:“至于另一间酒铺,倒是不过不失。咱们李家的桃花酒很受江湖人士和老百姓的欢迎,不过富贵人家却少有捧场。因此每年虽然售出很多,但赚得的银两却总维持在百两上下。” “这倒也不错了。”柳伊颇觉欣慰道。按物价算,她估摸着百两银子,应该相当于现代的十万元。一间酒铺,年净利能达到十万元,在她看来,那真是很不错了。 这样一算,她今年统共能入账八百余两,用来打赏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温氏见柳伊正默默合计着,便笑着啜了几口茶,这才体贴地说道:“如今正是年节用钱之际,米铺和酒铺交上来的银两,回头便让人给您送去。至于那七百余两银票,您看需要取出多少,老身便安排账房先生先兑给您,往后去了京城再到钱庄取出来。” “如此甚好。”柳伊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道:“不瞒您说,我今儿过来找您,便是为这年节赏银之事发愁,正想寻您商量商量,合计着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呢。” 温氏自打知晓了那子虚乌有的三百两嫁银之事,也知柳伊定然捉襟见肘,但少夫人自个儿没有提起,她也不方便开口说什么。 眼下见柳伊有心上门求教,再想起公子的提点,她便笑着说道:“公子早有交代,往后桃园便由少夫人当家。待过了年,公子的身子更好些,您若有闲暇,大可到吉祥楼来,老身便恬着脸当一回先生,细细教您各类事宜。” 柳伊闻言大喜:“果真?那真是辛苦妈妈啦,我先谢过。”她倒不急着打理李君临的财产,现在重点是将自己的铺子管好。若有机会,她也想为自己多谋些财路,否则总是这样靠天吃饭,万一真的遇到困境怎么办? 像她自己的嫁妆,每月领的月例银子,长辈们赏赐下来的宝贝,还有这些房产与铺子,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收下,那是因为她把这桩冲喜姻缘,当成了一份工作,把照顾李君临,当成了一份事业。 她会努力付出,但也合理索求回报,有正经的福利,但光明正大地收着,若是没有,也不强求,这是于公。谁真心相待与她,她便以心交换,同等待人,得一分心,还三分情,这是于私。于公于私,她但求无愧于心,哪怕他日离开,也不留遗憾。 她坚持不白用李君临的银两,是因为那并不是她应得的,而是她厚着脸皮要来的、求来的,这种外财,她不稀罕。小正太虽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之躯,但在她看来,大家都是平等的。甚至,因着对方的年幼,她更应该成为那个施助者、保护者,而不是被助者,被护者。 作为一个打小便只能靠自己微薄的力量艰难活下来的孤儿,这,算不算是她的骄傲呢? “少夫人不必客气。”温氏含笑点点头,起身让人唤来账房先生,当场与柳伊将银票结算了大部分,然后派了几个护院与家丁,将整整七百两银子运到了柳伊的库房。 有了这些银两,柳伊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让丫鬟们将绣好的大红荷包领了过来,柳伊便留下了三婢,开始七手八脚地封赏银。四人一边装银两,一边聊着闲话,其乐融融。念真与念慈给柳伊主仆俩说起往年过年的情况,让二人对于即将到来的日子期待不已。这里的热闹非凡,可是柳府远远不能比的。 七百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四人一直忙到天色渐晚,每个人的手都累得够呛,才终于将全部利是都装完。怜儿心疼柳伊,便逗柳伊说,是不是对她们不放心?其实有她在一旁看着就好,没必要亲力亲为。 柳伊却抖了抖酸疼不已的两臂,笑嘻嘻地应道:“我可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银两,数着好玩呢!” 将利是清点好装回木箱当中,柳伊往三婢怀里各塞了一锭银子,这才锁好库房,一齐说笑着往闲云居而去。虽然疲惫不堪,但搞定了一件大事,主仆四人都挺欢喜的。到了闲云居的大门,瞧见那高挂的红灯笼,柳伊这才想起,今儿个忙碌起来,倒是有大半天没去管李君临那孩子了。 不过……即便她不在,有怀珍和怀玉等婢子们随侍在侧,他应该会好好照顾自己吧?不知那小家伙今儿个的功课进行得还顺利么?一想到他,倒真的想他了…… 想到这里,柳伊便加快了步伐。 回到东厢正房内室中,李君临正坐在贵妃榻上看书,向来陪在他身边的李铁难得不在。听见柳伊的脚步声,小正太放下书,抬起头望着她,美目含怨,数落道:“娘子今儿晌午没有送午膳过来,下午没有送点心,晚上也没回来用饭。” “姐姐忙着呢。”柳伊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啊,以往小正太便是她生活的重心,如今一有了银子,她都找不着北了。 “忙什么?”李君临微微努起小嘴,虽然不想如此孩子气,却忍不住有些委屈不悦。他已渐渐习惯了柳伊每时每刻的陪伴,突然一整天看不见她,便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浑身不自在,就连听到云先生美妙的琴声,都觉得心烦气躁,静不下心来。 “数钱!”柳伊难掩兴奋地眉开眼笑。 “这有什么好乐的?”小正太不以为然道。钱财在他眼中真如浮云,根本就没有意义。 柳伊一脸‘你傻呀’的表情,瞅着李君临道:“临儿可知人间极乐为哪般?” 李君临略略蹙眉,迟疑道:“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错!”柳伊竖起食指摇了摇,得意洋洋地说道:“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姐姐今儿个可是两者都体会到了。” “娘子的歪理就是多。”李君临嗔她一眼,起身行过来,拉起她的左手,低下头轻轻揉按起来,嘴角微微扬起,噙着宠溺至极的笑意。 “自上次一别,临儿今个儿又见着了云先生,开心么?”柳伊反手牵着小正太回到贵妃榻,二人坐了下来。 李君临专注地替她按摩着双手,就好像她每次替他按摩一般,淡淡说道:“不过是寻常事,何来开心与不开心?” “那临儿必然会少许多快乐。”柳伊很是惬意地任他服务着,微眯着眼,道:“每个人都追求幸福,其实幸福很简单,就是由每日一点一滴的小快乐汇聚而来的。我们不是缺少快乐,只是缺少感受快乐的心境,若能对快乐敏感一点,对苦难迟钝一些,人生岂不是幸福得多?” 李君临抬头瞟她一眼,问:“娘子觉得幸福么?” “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开心啊,也会有烦恼。”柳伊微微一笑,看着他道:“但是总的来说,还是蛮幸福的。” “娘子……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李君临神情错杂地一笑。 但现实常常剥夺人们最简单不过的希望。比如,生出来,比如,活下去。 体谅着丫鬟们今个也着实累了,柳伊早早便让怜儿等人回房歇下,沐浴事宜都让小丫鬟们准备了便好。洗过澡后,李君临帮她脸上的伤上了药,二人坐在床沿上,聊了会儿闲话,便又开始练功的练功,练瑜伽的练瑜伽。 柳伊双手疲累,便换了重在锻炼腰腹与双腿的瑜伽,李君临瞧她换了姿势,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子这是什么功夫?好奇怪。” “番邦的吧?”柳伊不太确定这个世界是否也有印度之类的国家,想了想便道:“其实就是练练身体的柔韧性,外加有些强身健体的功效罢了。反正是不能制敌的,算不得功夫。”她睁开眼,略略打量李君临,便道:“待临儿身子再好一些,便可以随我练了。” “我若是身子好了,倒不如练剑。”李君临道:“父亲的桃花剑至今无传人呢。” “对哦……”柳伊恍然道:“我差点忘记了父亲懂剑术呢。”她瞟着小正太,问:“临儿想练剑?怎么没跟父亲说起?” 李君临垂下眸子,淡淡说道:“母亲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呀?”柳伊不明白了,既然李锦年懂剑术,干嘛不教给李君临呢?说不定他早些年练过武功的话,体质好,就不会生怪病了。小说中不都说练武之人身体如何强横么?就算有些什么不妥,运运内功,立马百病全消,还能起死回生呢。 李君临勾了勾唇,道:“刀剑无眼。”又道:“或许母亲希望我能入仕吧。” “那你可以偷偷练呀。反正没坏处。” 李君临抬眸地瞅着柳伊,忍笑道:“若要习武,光懂招数是不够的。父亲若不愿传授独门心法给我,我自己偷练招数又有何用?” 柳伊贼兮兮地一笑,道:“母亲不同意,父亲同意不就得了。回头我替你求求父亲去。” 正好,李锦年可是答应要过将桃花酒的酿造之法传授于她呢! ------------ 第58章 拒绝:无人安眠 李君临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倒不如让她去试试。无论最后成不成功,就当是一次机会吧。 待二人把每天的任务完成了,李君临瞟了瞟柳伊,没有开口留人,只是眨巴着眼睛。 柳伊倒没多想,反正陪着小正太,一天也是睡,两天也是睡,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之前特意设了贵妃榻,只不过是种形式罢了,她若是介意和小家伙共处一室会影响到名节什么的,当初根本就不必搬进来。 况且一起睡总是要方便一些,能够随时看护。因此,她便干脆利落地上了床榻。 躺好后,李君临依赖地倚在她身侧,不时睁眼瞧瞧柳伊。 柳伊感受到他的视线,睁眼看向小正太,打趣道:“临儿怎么不乖乖歇下?难不成还想挑战一场?” 李君临闻言抿嘴一笑,道:“娘子反正赢不了。” 柳伊一噎,这小家伙,不就赢了一场吗?就得意得翘起尾巴来了?果然还是孩子心性,怪不得在柳府他硬是要跟柳书文斗一场呢。 “那便试试~”柳伊不服输道,说话间手已极快地伸到他腰间呵起痒来。 李君临扭着身子躲避着,一边笑着问:“娘子,呵痒痒跟怕不怕老婆、疼不疼老婆有什么关系?” 柳伊手中不停,脑子里略略一想,道:“不晓得。反正人家都是这么说的,怕痒痒的人肯定会很疼老婆。”她吱了小正太半天,突然道:“临儿其实不怎么怕痒吧?” 李君临眼神一闪,随即笑呵呵地说:“怪不得娘子这么疼我。”说着小正太仿佛要验证一般,开始动手反袭。 柳伊一边笑着躲闪不已,一边不时寻着机会攻击。那小家伙倒是越笑越厉害,可根本就像滑溜溜的小泥鳅,制不住他。 柳伊便佯装认输,道:“不玩了不玩了,今儿个手酸,败给你了。” 李君临微微眯眼,一语道破天机:“娘子是不是又想诈降?” “呃……”柳伊脸色尴尬地别开眼,这小家伙,太聪明了不好忽悠啊。 “好吧,娘子今日数钱数累了,为夫让你一回。”李君临见此便收了手,有心让柳伊一道。 柳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厚着脸皮趁机再欺负小正太。她讷讷道:“算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李君临微微喘着气,脸上的笑容却还灿烂得很,两颊泛着绯色,好像一只红苹果。 柳伊最是受不了小正太小萝莉们的萌样,尤其李君临长得特别漂亮,简直让人心生大爱啊。她笑眯眯地戳着小正太的脸蛋,道:“临儿真好看。” 李君临闻言凑近前来,打量着她脸上的伤痕,这几日勤于上药,好在那伤痕并不严重,已渐渐愈合,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至于她身上的抓痕,当天夜里便消散了。 “娘子若是再爱惜自己多些,容颜也不差。”李君临道。 柳伊倒觉得目前的长相已经很够用了,长得太美又不能当饭吃,在这个未知的古代社会中,长相过于出色的女子,指不定怎么惹祸呢。外表只要过得去就好,她可没有倾国倾城的野心,穿越人,还是先低调啊。 “罢了,若不是念真说身为李府少夫人,不上妆的话,便形同衣衫不整,我连妆都不想上呢。”柳伊吐槽道,那些胭脂水粉大多混了油脂,抹在脸上腻歪得很,实在太不符合她女汉子的习性了。 “平素在桃园无妨,若是娘子前去晨昏定省,容颜不佳会被责怪的。”李君临想了想,又道:“赶明儿让母亲身边的林嬷嬷来教教娘子仪容礼节吧。” “为何?”难道连小正太也嫌她没规没矩么? 李君临淡淡一笑,道:“年节期间,娘子少不得要见见许多平素见不着的人,准备着总是好的。” 柳伊想到永安长公主的身份,便猜测道:“需要随母亲入宫晋见贵人么?” “多半要的。”李君临点点头,补充道:“即便不入宫,也要陪长辈们去访亲探友,若是举止不妥,容颜不当,难免惹事。就算是留在府上,也会许多府上的掌事、管事们前来拜见。” “这样啊……”柳伊又开始觉得高门大户就是麻烦了…… 李君临瞟了瞟一脸不愿的柳伊,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朝她唤道:“娘子,来~” “做甚?”柳伊好奇地探过脸去,小正太不知从哪儿掏了个什么东西,突然塞入她口中。那东西入口后便渐渐化开,是一种十分清爽的甘甜滋味。她笑了笑,道:“原来是糖呀……临儿,睡……” 话未说完,李君临香软的双唇已覆了上来。他没在她唇瓣上停留,小舌头直入主题,滑入她口中,搅起那缓慢化开的蜜糖。蜜糖混着涎津,不断渗出甜蜜,在二人的舌间灵动游转,李君临的舌头带着那糖珠与她的丁香小舌绞绕,好似双龙戏珠。 柳伊心里有些懊恼,自欺欺人道,这小屁孩根本是记恨着昨夜她说他好苦,所以存心‘报复’吧?不不不,他肯定是什么也不懂,觉得这样好玩罢了。 其实亲吻对于柳伊来说,也是陌生的体验。如果李君临不是个小屁孩,年纪稍微长上几岁,与她如今的年纪相差不多的话,她倒也不排斥与这个挂名夫君试着发展一段青涩的恋情。 可对方实在太小了啊!她怎么也找不到男女间那种心动的感觉,反倒是因这样不应该的亲密,而存在着一种深深的罪恶感。若是在现代,她这就是在犯罪啊!她,她真的不想当‘咸湿校长’,然后被人挂个牌子说,‘校长亲嘴找我,放过小正太吧’。 想到这里,柳伊浑身一震,酥软的身体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用力将李君临推开。她不自然地咽下口中残留的甜蜜糖汁,神情羞恼中带着一丝慌乱与掩饰不住的自我嫌弃,轻斥道:“临儿,别这样。” 李君临舔了舔唇角的甘甜,因柳伊的反应而有些不知所措。昨儿个,她不是挺投入的么?而且这一回,已经不苦了啊…… “别,别这样。真的。”柳伊别开脸,说不出的愧疚与难堪。 李君临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嚅了嚅唇,讷讷道:“娘子,是为夫错了。你,你别恼了……” 柳伊停了一会儿,待心情平静了些,方转头瞟了瞟李君临,正色道:“临儿,不能随便和别人这样亲吻,知道吗?” “娘子又不是别人……” “记得我是姐姐,不可以这样的。” 李君临垂下眼帘,低着头,满是委屈地嚅道:“娘子,我们是夫妻……” “不是。那只是夫妻名份。”柳伊纠正道。 李君临只觉胸口一阵气闷,不知为何而难受。在她眼里,或许,他永远只是一个孩子。 柳伊见小正太闷闷不乐,低着头也不说话,心里一软,又颇为恼自己,对方不过是个孩子,哪儿懂得那么多呢?也不过是贪玩罢了,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错,跟他犯什么难呢?是自己不应该明知对方年幼,还任由错误一再发生,该反省纠正的人,是自己。 柳伊缓了脸色,摸着小正太的头,柔声道:“临儿,或许姐姐总是亲你,让你误会了。但,那是不一样的,明白吗?” “娘子,哪怕是寻常夫妻,也不会像我们这样亲近……” 一般夫妻之间,一旦出了闺房,便少有亲密之举,尤其是高门大户之间。就好比李锦年与永安长公主,未必不是感情深厚、亲密无间,但在外人面前,也是举止端庄,少有肢体接触的。顶多只是偶尔扶持,或是特殊情况下牵一下,哪儿会时刻牵着手到处晃荡,甚至是当众亲来亲去的呢? “我们是很亲近。”柳伊解释道:“可那不是夫妻之间的亲近。是因为你还小,我喜欢你,疼爱你,所以没有顾忌太多。你看我会对成年的男子这样么?” 李君临唇角缓缓扬起好看的弧度,却是充满嘲讽与苦涩的笑容:“……再过几年,我会长大的。” 柳伊心里一颤,瞧见小正太如此难受的表情,心情更是糟糕起来。她几乎想放弃说教,便由着他去吧,反正只要她自己不生邪念,被小正太亲亲又如何?反正她在春花幼儿园里,也整天亲小朋友,被小朋友们亲。可问题是―― 这种亲吻不一样啊! 而她,她能保证不因他的亲吻而生遐想么?她能说被他这样亲吻,让她有忘记对方年纪的感觉吗?她又能无视心中的愧疚懊悔和罪恶感么? 她不能。 “那,便等你长大了再说吧。”柳伊终究还是心软,便寻着借口敷衍道:“等临儿长到姐姐如今的年纪,还觉得咱们是夫妻的话,姐姐就不拦你,好么?” 李君临缓缓掩上眼帘,柔软笑道:“好。”如果他真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罢了,明知没有未来,何必硬将无关的她,卷入自己的命运纠缠。 李君临静静转身,十分乖巧地牵好被子,睡觉。 “临儿……”仿佛感受到他伪装平静的表情下,内心的疼痛,柳伊心里越发难受,也不知怎地,眼角突然滑下无声的泪珠。 这一夜,各有千千结,小夫妻,无人安眠。 ------------ 第59章 习礼:卓有成效 翌日,仿佛一切如常。 就连柳伊每天早上帮小正太着好衣裳后,在他额间笑眯眯的一吻,也在稍微犹豫后,仍旧印在他额上。 而李君临唇角噙着淡笑,漆黑的双眸闪着温润而柔和的光,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他没有闹孩子脾气,没有心生尴尬,没有继续坚持,也没有因此而躲避或疏离她。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乖巧,任她怎么要求,都微笑顺从。 但一切,又好像不一样了。 回想最初认识的李君临,似乎总是一副不嗔不喜的淡泊模样,给人以超然于世的感觉。那时的他虽因怪疾而恹恹无生气,神色淡淡,眼神中波澜不惊,却尽量维持着浅淡的笑意,让人看了不免心疼。他谦逊不争,待人温和,却让人自然而然地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自打柳伊搬进了东厢,二人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亲密无间。许是他病情好转之故,又许是在她的影响之下,所有人都能明显察觉到李君临的转变。 气色的好转,使他的容颜越发绽放光彩,但原本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反而渐渐淡去了。仿佛天使降临人间,他的眼神里沾染了红尘俗世的喜怒哀乐,变得更加真实而可亲。虽然大多时候,他仍旧是平静而内敛的,偶尔却也会流露出如寻常孩童般天真烂漫、甚至是可爱淘气的一面。 而现在,他好像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那种即便他在你面前笑着,也仿佛身在云端般遥远而不可触摸的感觉。那双美丽的星眸里,明明是清澈至极的眼神,却叫人看不清那扇心灵窗口背后,他最真实的情绪。 柳伊说不出那种不同,却莫名地难过。她好像曾经有幸迈了一步走进他的内心,现在那扇门却无情地关闭,以沉默的姿态,拒绝别人再靠近。 这样的相处,是一种煎熬。 她可以用专业的态度去应付脾气极坏、性情极顽劣的不驯孩童,她也可以用温柔的笑容去接近和温暖孤僻无安全感的内向孩子,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面对这样的李君临。 没有一个孩子生来不是天使,哪怕是人们眼中可怕的熊孩子,心性也总是简单而单纯的。只要找对方法,总能一一攻破,赢得他们的信任与喜爱之后,再潜移默化地去塑造。 可李君临,他是寻常的孩子么? 有时候她会心生错觉,在他面前,好像自己反而更像一个孩子。而他总是温柔地包容着她与众不同的一切,并努力实现‘护她一生’的承诺。 昨夜之事,是她错了吗?他看似不着痕迹的变化,是惩罚,还是配合? 想到这里,柳伊委屈得想哭,却又倔强地说服自己,这样也好。 为了一个小屁孩的态度而反复纠结,这不是她。 牵着小正太去祠堂请安之时,李君临本想趁机提出让林嬷嬷教习柳伊宫礼之事,但还未开口,顾氏却打量了柳伊脸上的淡疤一眼,问道:“公主赐的药膏可有每日擦抹?怎么伊丫头脸上的伤还没好透?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这副模样如何见人?” 柳伊打起精神回道:“都按时擦了的。祖母放心,应该很快便好了。” “我看你这两日精神不佳,可是照顾宝哥儿太过辛劳之故?”顾氏关切道。 柳伊微感尴尬,摇头否认道:“临儿很是乖巧,近来身子亦益发好转,无须孩儿操心,并不辛苦。”她抚了抚自己的脸,寻了个借口道:“许是这两日的妆容欠妥吧。” 顾氏闻言道:“那正好,昨儿个公主正好提起这事。你出生小户,有许多高门大户甚至是宫中的礼数都不懂,本该一早教你,但这连月诸事繁琐,倒是耽误了。如今迫在眉睫,也只好临时抱佛脚,先将就着让林嬷嬷教你几日。这于你是有好处的,且用点心,莫轻忽了事。” 柳伊微微颔首,乖巧应道:“孩儿定会全力以赴,用心习礼,不让长辈们失望。” “你能这样想,很好。”顾氏赞许地点点头,又道:“回头你去桂园请安时,公主会安排的。待来年开春,会再给你请个专门的女夫子,一来教你诗书,二来教你礼节。你如今身份不一般,若是大字不识一个,又粗俗无礼,会被人嫌弃笑话的。” “孩儿省得。” 顾氏交待完事情,又与李君临闲聊了几句,便打发二人离开。 柳伊如今巴不得有点别的事情做,免得自己总胡思乱想。离开了祠堂,二人便赶去桂园向永安长公主请安。 林嬷嬷本是永安长公主的乳母,在公主大婚之后,只在她产子前后陪着在李府住过两年,之后便一直留在京城公主府,替她打理府上的诸多事务。前阵子永安长公主身子不爽利,林嬷嬷放心不下,便亲自过来照顾她。 作为在宫里侍奉了三十余年的老嬷嬷,由她来教习柳伊,再妥当不过。 离开桂园的时候,柳伊不仅带走了林嬷嬷,还意外地领了许多赏赐。原来是之前金织坊的掌柜上门来替众人量身订衣裳时,柳伊只随意挑了几款,凤祥居的掌柜送首饰过来给众人挑选时,她也是匆匆取了几个简单的珠花便又跑了。 公主知了情况,怕是她不敢要,便擅自作主,替她又挑了二十四套春夏衣裳,和五六套适合年节时佩戴的珠玉首饰。除此外,各式胭脂水粉、荷包绢帕之类的小件,也赏了满满一大箱,够柳伊够上好几年了。 回到闲云居,二人匆匆用过早膳,便各自忙碌开来。李君临照旧去闲逸居与叶彬谈经论道,柳伊则开始了自己的学习课程。 不得不说,古代的规矩真的很多。尤其是有身份的女子,不仅仅是德容言功的要求,对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连一颦一笑都有标准,实在是严苛得很。对比起来,柳伊平素的言行举止,简直就是野丫头一个,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嘛! 林嬷嬷为人还算和气,但到底是在宫中待了多年,又在公主府代掌了那么多年的事,难免要求甚高。再加上一来是得了永安长公主的指示,二来也确实是为了柳伊好,更了一点情面也不敢留,誓要在除夕之前,将柳伊打造成标准淑女。 对于林嬷嬷所教的种种,关于衣饰搭配与妆容技巧方面,柳伊不得不承认,作为女汉子的她,确实是帮助颇大,连带着身边伺候她的丫鬟们也受益良多。但要达到坐立行止优雅美观的标准,每日还须重复机械地进行各种动作练习,这却实在是枯燥乏味至极。 但她不敢叫苦,只得暗暗庆幸,还好没有穿到清朝,不必像小燕子学规矩一般,穿着古代特制的高跟鞋,还得如风中摆柳般摇曳生姿地走路;也没有穿到以三寸金莲或是盈腰一握为美的朝代,必须缠上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或是勒紧裤腰带,硬把自己弄成三等残疾。 大秦的礼仪虽然繁琐,却还不至于产生变态审美,对于女子的诸多要求,也不过是追求娴静端庄落落大方的美感。 林嬷嬷一把年纪了,还要陪着她时时提点,一刻也不得休憩。对方如此煞费苦心,她哪好意思再生抱怨?只当是读大学时参加军训,再苦再累,也不过数日,总之一切按照教官要求的标准严格执行就是了。 如此每日苦练至日暮时分,到了夜里,她每每疲惫不堪,躺下来,便一动也不想再动。李君临见她如此辛苦,不忍她再分心照顾自己,便提出让她暂回西厢。 柳伊也觉得自己确实顾不上小正太,但不如把这任务还给李铁或怀珍,再说以小正太如今的情形,晚上也不一定要有人值夜,于是她便欣然应允了。 只是回到西厢之后,她的睡眠质量反而变得更差,夜里总是反复醒转,常常两眼直直地瞪着床顶的帐子,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好像灵魂出窍一般,没着没落地等待天亮。 还好经过学习,她的妆容之术已经大进,靠着胭脂水粉的掩饰,再加上她不变的笑靥,倒也显得精神抖擞,让人看不出异样来。 闭门苦习的日子终于过去了,除夕那日的晚宴,柳伊的表现十分亮眼,与以往的她截然不同,不仅顾氏与永安长公主夸赞不绝,连李锦年都笑着夸道:“伊丫头像换了个人似的,进退有度,举止娴淑,便是入宫也不致失礼,不比其它大门大户的千金差。” 柳伊自是满心欢喜,却不敢笑得太过分,微扬着唇角,得体地回道:“承蒙林嬷嬷苦心教导,孩儿这才能勉强见人。以往孩儿不识礼数,让长辈们为我费心许多,想来真是好生惭愧。多蒙长辈们宽厚,不嫌不弃,孩儿才能有机会做到更好。” 说着她跪下朝顾氏等人磕了个头,又起身来到林嬷嬷面前,躬身施礼谢过。 林嬷嬷连忙扶着她,不敢生受,心里却是得意与欢喜至极的。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她对柳伊还是颇具好感的,常常在永安长公主面前夸赞柳伊,这让永安长公主对柳伊的态度也亲近了些。再加上这些时日,李君临确实被柳伊照顾得很好,小夫妻俩又坚持晨昏定省,母子间不再如往日生疏,永安长公主便也渐渐打开了心结。 而柳伊对永安长公主本来就心无芥蒂,如今对方不再排斥自己,她也乐得与这挂名婆婆亲近,婆媳俩的关系越发融洽。 ------------ 第60章 对比:无地自容 “小君君,伊丫头如此用功习礼,才得来眼下的风仪,你不夸赞你家娘子两句?”作为座上宾的叶彬瞥了眼略显沉默的李君临,打趣道:“我看伊丫头这么一打扮,倒也容颜颇佳,不差于你嘛。” 柳伊款款回座,在李君临身侧坐下,虽然维持着淑女的表相,眼神却不以为然地偷偷白了对面的叶彬一眼。小正太这位师父,向来性子随意得有些胡闹,她跟在他身边学习医道不到一月,两个人也算是臭味相投,倒是很快便熟络起来。故而在叶彬面前,她也不跟他客气,就如朋友般相处。 李君临嘴角噙着浅笑,闻言淡淡地打量柳伊一眼,道:“娘子本来就不差。” 柳伊仪态万千地微微一笑。 “只是……”李君临却停顿了下,垂下眸,声音低了下来,轻道:“……娘子清减了。” 柳伊眼皮一颤,鼻子发酸,不自觉地屏了呼吸,笑容僵在唇边。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忍着胸口突来的疼痛,别开眼,略略收了笑容,再抿抿唇,然后绽放了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停了会儿才道:“嗯,这几日是挺辛苦的,不过就当减肥了。” “辛苦几日,也是值得的。”永安长公主朝她友善地笑着,道:“自打宝哥儿身子好转,太后那儿早就迫不及待地传了口谕过来,嘱本宫务必携宝哥儿夫妇入宫晋见。原本担心宝哥儿病情反复,况且伊丫头又不知礼,便婉言推拒了。日前皇帝哥哥也说起此事,却是不好再推。” “上回宝哥儿病重,皇上与皇后不惜摆驾前来,亲自探视。亏得天子惦记着,托了福气,如今倒真该去谢谢恩。”李锦年也赞同道:“说来,宝哥儿也有三四年没入过宫了。上回你托着病体跑去柳府,让自己身陷险境,如此不自爱,怕是伤了太后与皇上的心呢。” “上回是孩儿思虑不周,行事过于鲁莽了。”李君临起身略略一揖,歉意地说道:“孩儿不孝。” 顾氏心疼乖孙,便瞪了瞪李锦年夫妻二人,护着他道:“都是陈年旧事了,莫总翻那些老皇历。眼下宝哥儿不是好着么?太后想见外孙,指个日子便是了。” 永安长公主不自然地一笑,脸色喏喏道:“母亲教训得是。” 温氏见状忙笑着转移话题:“如今少夫人越发端庄标致,宝哥儿的病情也不再反复,这都是菩萨和列祖列宗的保佑。说来,也多亏公主当初求得玄法大师指点迷津,这才有眼下的好光景。若能寻个良机,老奴都想随公主亲自前去还礼拜谢呢。” “此言在理。”顾氏闻言道:“正好过几日我要到国安寺去请福还愿,你去准备准备着吧。” 于嬷嬷在一旁笑着提点道:“太夫人,依老奴看,最该去的,该是宝哥儿和少夫人。菩萨最重心诚,宝哥儿和少夫人若能亲自前往,来年定能鸿运高照,福气无双。” 顾氏听得连连点头,不一会儿又与婆子们商量出许多要去的地方来。都说皇城李家的小公子活不过今年,如今他好端端地活着,身子还越发康健了,顾氏自是恨不得将李君临带去四处溜达一番,也让世人瞧瞧,她的乖孙到底是不是一个短命鬼。 永安长公主有些无奈地与李锦年对视一眼,虽然不放心眼下的李君临四处奔走劳累,却又不能在此刻扫了顾氏的兴。 李君临微笑着任由长辈们安排,无可无不可的模样,一点意见也没有。柳伊想到入宫之事,既觉新奇,又大感亚历山大。不过能有机会到外界玩一趟,岂不正合她意?来到大秦也有数月了,日日窝在这深宅大院里,还真渴望呼吸外面自由的空气呢。 晚宴过后,便是赏封银的时候。主子们依次打赏了府里的奴仆们,柳伊第一次给那么多人发赏钱,颇有种当了大老板的飘飘然感觉。不过这种感觉是要靠割肉换得的,柳伊想到花的全是自个儿名下白花花的银子,得意过后心里难免还是心痛不已。 作为晚辈孝敬长辈的礼物,李君临送了一串自国安寺请回来的菩提子佛珠给顾氏,由玄法大师亲自加持,除外还送了许多名贵药材。 而送给永安长公主的,则是亲手画的一幅画。画里的女子抱着小婴儿坐在窗前,正对着那小人儿慈爱温柔地笑着。这幅画让永安长公主大为欢喜,两眼因激动而微湿,拿在手上便舍不得放下,神情颇感欣慰。 这栩栩如生的画作,让第一次瞧见的柳伊颇为惊讶,怪不得连柳书文也难不住小正太,这哪里是她曾以为的小孩涂鸦,分明是出自大师手笔啊! 国画的精髓在于形飘逸而神相似,张弛有道,韵味悠长。李君临的画,将永安长公主初为人母时的喜悦与爱怜之情,跃然纸上,神形兼备,画面优美和谐,堪称佳作。 最后李君临送了一把外表看上去极普通的长剑给李锦年,李锦年却是爱不释手,兴冲冲地拨出剑身瞧了又瞧,连道:“好剑!”他一时兴起,竟当场飞跃出庭院当中,耍了一套赫赫有名的桃花剑法。 那剑身原本平淡无奇,注入内力之后竟闪着一层幽蓝的光晕,挥洒起来流光溢彩,配上招式繁复而优美的桃花剑法,相得益彰,极为好看。实际的杀伤力大不大,柳伊不知道,反正看上去很美,把她看得两眼冒金光。 传说中的大侠就该是这样潇洒快意自风流的吧?简直是老赵说的帅呆了!怪不得连永安长公主这位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天之娇女,都被他给轻易泡到手。 长辈们对李君临的礼物极为满意,对他的心意更是赞不绝口。相较之下,柳伊准备的礼物就有点拿不出手了。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她与李君临心意相通,她送给顾氏的也是一串佛珠。只不过不是从名寺中请来由名僧加持过的上品佛珠,而是让温氏帮着买了上好的紫檀木回来,自己一颗一颗亲手刻制出来,总共一百零八颗的檀木佛珠。 她送给永安长公主的,也是一幅画,用的却是绘本风格的卡通画法。 画面很简约,浅色晕染水彩风的小清新背景,五个头大身小的小人儿手拉着手笑呵呵地排排站成一列。站在正中的是个带着一脸褶子,笑成菊花状的慈爱老婆婆,左右两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大人,大人的旁边则是一男一女两个矮墩墩的可爱小娃娃。 而她送给李锦年的,也是一把剑,不过是木头削的,儿臂大小,迷你而精巧。剑把上刻了几枚桃花,间或镶嵌了几枚小粒珍珠,剑身圆润光滑,依稀瞧见上面刻着三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倚天剑”。 当柳伊羞羞躁躁地拿出自己的礼物时,全场鸦雀无声,随后叶彬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很快便转为掩不住的大笑。 莫说别人怎么想了,连柳伊自个儿都觉得,尼玛,她这是来搞笑的吧?有这么不靠谱的吗?这两份礼物,赠送之人互换一下,是不是更合情理一些? 李锦年拿起那把可笑的桃木剑,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忍俊不禁地问:“倚天剑?怎么不直接叫桃花剑?”上面明明刻着桃花,不是吗? 柳伊羞得脑瓜子都抬不起来,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尴尬地讷讷道:“呃……传说中,倚天剑一出,天下谁与争锋。爹爹如今要顾着各处的生意,也没什么机会能耍剑了,孩儿是想……这,这多少是份心意,可以当个摆饰嘛……” 永安长公主打量着手中的画,瞟了她一眼,道:“那本宫这幅画……这上面,是人么?” “当然是人,怎么不是人?”柳伊也顾不得装淑女了,连忙献着殷勤地解释道:“呐,您瞧,这是祖母,这是爹爹和母亲,这,这是临儿和玉儿……这幅全家福,多其乐融融,多和美温馨啊。您说是吧?” 顾氏眼睛一瞪,道:“我有那么老么?” 李君临上前静静地打量着那幅画,眼中的自嘲一闪而过,随后他朝顾氏软软一笑,道:“这画里的祖母好慈祥,看这笑容,又分明是极为欢喜有福的。” 他这一说,温氏和于嬷嬷、林嬷嬷等人也帮着柳伊说话,连夸少夫人有心,又赞这画寓意极佳,画风别致,让人看了心中欢喜。 如今李府上下,都晓得少夫人是不识字的,能够画出这样一幅画来,也真是难为她了。 自家乖孙开了口,又是除夕之夜,顾氏多少也适应了柳伊不按牌理出牌的性子,倒不会真的和她计较,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倒是李锦年好奇地问了一句:“既然是全家福,伊丫头,你在哪儿?为何宝哥儿身边之人,会是怀玉?” 柳伊只觉颊上火烫,低垂着眉眼,讷讷道:“这样……好看一些。” 那日玩闹之时,她瞧见怀玉与李君临站在一块,二人笑得如同金童玉女一般,她的心里便烙了印。再说,即便不是怀玉,也会是别人。日后,她总是要离开李府的。 ------------ 第61章 愚笨:身心俱疲 “胡闹!”顾氏往李君临脸上瞧了瞧,瞪了柳伊一眼,道:“回头便将这画改了。”她的乖孙……若不把伊丫头放在心上,她倒不介意让他日后将怀玉收房,反正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可若他已将伊丫头惦在心里……唉…… “……是。”柳伊低头咬着下唇,心情糟糕透顶。 “这串佛珠,只怕也是你亲手制的吧?”顾氏缓了语气,从丫鬟手中的锦盒取出那串佛珠,道:“你这丫头也确是有心。只是佛珠不比寻常饰物,是讲究功德的。” “孩儿知错了。” 顾氏突然一笑,和声道:“你这傻孩子,倒是认错认成习惯了。我又没怪你。” 林嬷嬷见柳伊那委屈小媳妇的模样好生可怜,便帮着说了一句:“太夫人莫怪老奴多嘴,咱们公主府也好,李府也罢,极尽富贵,也不在乎子孙们非得拿什么贵重之物来孝敬,讲究的,不就是这一份心意么?依我看,虽礼物不同,但宝哥儿与少夫人孝敬长辈的心意,却是一样的。” 永安长公主让抱琴将柳伊的画收了起来,也宽容地说道:“也难为这丫头了。这些礼物,都是亲手制的,花了不少时间和心思吧?” 柳伊笑着摇了摇头。 怜儿和念真念慈等人,自知自家主子不爱邀功,急得暗暗顿脚。便她们不似于嬷嬷、林嬷嬷和温氏等人,属于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的,虽有心替柳伊说几句话,碍于礼数却不敢出声。 “听说你原本在娘家,最为拿手的,便是一手绣艺,怎么不干脆绣个屏风之类的,既能扬你所长,也体现心意,又不至令人误解?” 柳伊惊出一身冷汗。当初她在制作大年礼物的时候,怜儿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只说是送礼也要讲点新意,可如今她该如何回永安长公主的话? “这……”柳伊紧张地绞着手,脑中飞快地寻着合适的理由,但她本来心绪便有些游离,一时慌乱之下,什么也想不出来。 李君临暗叹一声,拉起柳伊的手递到永安长公主面前,轻道:“娘子的手,怕是不能再刺绣了。” 柳伊一怔,转头呆呆地望着小正太。 众人朝柳伊的手望去,那本该幼嫩光滑的纤纤十指,指节分明,满是大大小小依稀可辨的伤疤,指腹与掌心覆着薄茧。这是一双有力却并不美丽的手,也许它是灵活的,却更适合做粗活,而不适合拈针绣花。 “怎么会这样?”永安长公主脸色一寒,蹙眉问道:“又是柳家人干的?” “不是的,母亲。”柳伊急忙否认道。虽然她不喜欢柳家,可也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人家。 念慈再也忍不住了,冲到永安长公主面前,跪下道:“奴婢恳请公主准奴婢回话。” 永安长公主睨着念慈,道:“说。” “少夫人的手原本一直是好好的。”念慈恭敬地伏下身,语速却快得好似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一古脑往外倒:“自从公子病危,少夫人被罚禁足一月,她为了日后能够照顾公子,让奴婢们帮忙做了个五十斤的米袋,每日偷偷抱着苦练力气……” “为了给公子制一套红豆杉碗具,她又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精心打磨雕刻……为了公子,她去学医术,从最粗的择药、舂药做起,双手不知起了多少泡……后来得以亲自照顾公子,便每日精心设计菜谱,亲手为公子打造一膳一食……” 念慈说到最后有些哽咽,语速渐渐缓了下来:“为了今日的贺礼,少夫人自冬至过后便开始筹备,虽然价值比不得公子所赠,也不甚讨巧,却全是少夫人真正的心血之作……” 永安长公主沉默了,再看看柳伊挣扎着努力想缩回去的手,她的心里百感交集。 事实上,在场的众人也都十分惊诧。 她们只看见公子为了少夫人,几度逞强,甚至在归宁日不惜抱着病体亲自前往,而令自己陷入危情。印象中少夫人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又常常惹祸,有点疯癫和粗野,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对谁都笑脸相迎,没有丝毫架子……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间也为公子付出了那么多吗? 思虑片刻,永安长公主伸手轻轻抚过柳伊的手,抬眸道:“你是李府的少夫人,宝哥儿的妻子,不是婢女。如果每件事情都必须你亲自去做,要这些丫鬟们何用?” 念真等人闻言一颤,全都跪了下来认错。 柳伊连忙解释道:“不关她们的事,母亲,是孩儿不让她们做的。” “你为何这样做?是为了宝哥儿好?”永安长公主摇着头道:“你做的这些事情,让自己辛苦万分,可又有哪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况且,努力的结果,达到你的预期了吗?伊丫头,看来你并不明白,应该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尤其是,宝哥儿的妻子。” 柳伊面色涨红,低头道:“孩儿驽钝。” 李锦年微微叹息一声,朝永安长公主示意道:“伊丫头人虽不聪明,但待宝哥儿却是实心实意的。宜兰,往后你多提点着些,莫叫她再去做那些蠢事了。” “本宫省得。”永安长公主松了柳伊的手,朝李锦年微微颔首道:“这丫头心眼还是好的。以往是本宫疏忽了,以致于这丫头竟一错再错。” 柳伊羞惭极了,是她错了吗?是她傻,才会自讨苦吃吗? “娘子都是为了孩儿。”李君临将柳伊的手拉了回来,却松开,突然跪了下来,恳请道:“求母亲看在娘子一切都是为了孩儿的份上,无论日后有何变故,都一心一意待她如子。” “呸呸呸,宝哥儿快起来,大过年的,说的什么胡话。”林嬷嬷连忙上前扶李君临起身,他却执意不肯。 “起来说话。”永安长公主朝李君临无奈地一笑,起身亲自扶他起来,嗔道:“说她傻,你也不精。” “都是痴人。”顾氏突然心生感慨,转头望向窗外,想起自家夫君也为她情痴至深,只可惜她福薄,竟不能与他携手终老。 本该温馨欢乐的除夕夜,气氛竟转变得如此沉重,温氏朝自家女儿打了个眼色,感触颇深的怀玉便换了笑颜,蹦跳着来到顾氏面前,揖了一礼,甜甜问道:“太夫人,何时才能放爆竹和烟火呀?玉儿都等不及了。” 顾氏失笑道:“你这孩子,就顾着玩耍。”说是这样说,她却赶紧吩咐丫鬟们将儿孙们孝敬上来的礼物收好。 顾氏与李锦年夫妇给柳伊和李君临各自包了个大红包,然后长辈们移步暖阁里品着香茗,聊着闲话,奴仆们出去放爆竹的放爆竹,准备守夜用的宵夜的准备宵夜,李君临和怀玉等孩子们,则到李府的操练场上去放烟火。 这连日来的睡眠不佳与身体上的疲累,让柳伊感觉十分倦乏,而今日的糟糕心情,也让她打不起精神,很想回去大睡一场。可答应过陪李君临一起放烟火的,她不知该如何找借口离去。况且,若是她情绪稍微好一些,她本是极想去放烟火的。 就这样矛盾不已地走了小半段路,李君临突然停了下来,道:“娘子若是累了,便先回去歇歇吧。今儿个要守岁,还有一整夜呢。到了亥时中,为夫再回去接你。” “那……临儿呢?”柳伊迟疑道。 李君临平静地说道:“我们去放烟火。” 柳伊瞧了瞧他身后兴致勃勃的怀玉,笑了笑,道:“那好,我今儿个真的有些累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李君临点点头,吩咐念真等人照顾好少夫人,又唤了几个护院护送她们回桃园闲云居。 柳伊和李铁、怀珍等人略略点头,强忍着不去看李君临,毫不留情地转身带着丫鬟们离开。可走到转角处,她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而李君临已经和怀玉说着笑走了。 柳伊唇角泛起自嘲的苦笑,收回目光,低头不语地往桃园而去。 “小姐,您和小姑爷,怎、怎么了?”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怜儿颇为心疼地说道:“小姐其实也想、想去放烟火吧?” 柳伊有些怔忡地看着怜儿,歉疚地笑道:“怜儿,抱歉,今儿个累你也放不成烟火了。” “小姐说的什么话,怜儿才、才不稀罕放、放什么烟火呢。”怜儿气恼地皱起小鼻子,言不由衷地说道。 柳伊知道怜儿和她一样,从没放过烟火,早就盼了许久。这会儿说不稀罕,只是担心她罢了。 念慈见状说道:“放烟火虽然好玩,但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今儿个直到初六,每晚都会放的,明儿个再去不就好了?” “对,我都忘记这茬了。”柳伊恍然道,表情稍微开心了一些。她想了想,又朝念慈说道:“方才真是谢谢你了。” 念慈红着脸道:“少夫人客气什么呢,奴婢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下回别这样冲动了。”柳伊淡淡一笑,望着前方的天空,惆怅道:“主子笨就罢了,若是你们也跟着冲动,我怕真出了事,到时保不住你们。” “少夫人,您到底怎么了?今儿个真不像您。”沉默的念真瞥着柳伊,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她突然如此消极而倦怠。公子怜她依旧,长辈们也都渐渐认可了她,不是吗? ------------ 第62章 宠溺:甜蜜心语 回到闲云居中,收好了长辈们赏赐的利是钱,柳伊净了手,卸了妆容,摘了首饰,换下一身光鲜亮丽的喜色衣裳,草草洗漱一番,便打发丫鬟回去休憩,而自己则爬上床榻,假意安睡。 念真等人没有回丫鬟房,就在偏厅里守着。到底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虽然觉得自家主子颇不对劲,讨论无果后,渐渐被新年的喜庆气氛感染,开始聊着闲话。 柳伊安安静静地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将自己整个蜷缩成团,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外面爆竹声声响起,间或有烟火升起爆裂的声音,整个李府一片吉庆,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越是热闹之所,越是寂寞。繁华落尽,只剩空虚。 作为孤儿,每逢年节时分,对她而言,曾经只是某些所谓的爱心人士表演的日子。而她们也被要求着,伪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欢喜表情,去迎合那些虚伪人们的慈善需求。 也曾经,每到佳节,会有许多春花幼儿园的孩子们,自觉或在家长授意下不自觉地打电话给她,给她拜年贺庆,邀她回家。而她总是婉言谢过。 一直是这么过的,不是吗?一直是一个人,这么过了二十余年。她啊,早就习惯了孤单,也就无所谓寂寞了,对吧? 此刻的李君临,站在宽阔的操练场上,负着手,抬头仰望着天空。天空乌漆漆地一片,偶有星辰,也被漫天烟火的璀璨而掩盖。烟火在夜空中争相开放,每一声巨晌后,便迸裂出七彩而绚烂的光华,如此壮观,如此美丽,亦如此短暂。 “少夫人,”李铁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站在李君临身后,也如他一般抬头望着夜空,淡淡说道:“最后回了头。” 李君临眼皮一颤,粉唇紧抿,久久不语。 怀玉与怀珍、怀安等人在不远处一起欢快地放着烟火,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回头瞧见李君临,便举了一支香,冲过来,递到李君临面前,兴冲冲地说道:“公子,奴婢挑了一个最大最漂亮的烟火给您,快来点火吧!” 李君临低头看向怀玉,突道:“玉儿是大姑娘了。” 怀玉一怔,敛了笑,有些紧张地唤道:“公子?” 李君临浅浅一笑,道:“无事。你去放吧,我看看就好。” 怀玉低下头,足尖相叠,局促地蹃着自己的绣花鞋,闷声道:“奴婢不会跟姐姐争的。” 李君临低头看向她的双足,轻笑道:“温妈妈亲手给你做的新鞋子,今个儿刚换上,便要弄脏吗?” 怀玉不安地顿了足,然后不好意思地略略分开。 李君临取出素色绢帕,缓缓蹲下,替她轻轻擦去鞋上的灰尘。 “公子!”怀玉震惊而慌乱地退后一步,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受宠若惊的小甜蜜。 李君临将脏了的帕子随手丢入燃着火种的铁皮桶中,转身朝怀玉柔声道:“玉儿是温妈妈最贴心的小棉袄,祖母也颇喜欢你嘴甜心细,待过几年你及笄,定替你寻个最好的人家,风光大嫁。” “公子,不要!”怀玉神色一变,丢开手中的香,连忙跪下哀求道:“奴婢再不敢唤少夫人‘姐姐’了,求公子让奴婢留在您身边。” 怀珍等人瞧见这情形,纷纷放下手中的香,神色不安地疾步过来。怀珍朝李铁望了一眼,犹豫了片刻,问道:“公子,何以责怪怀玉?” 李君临轻轻摇头,抬头望了一眼烟花落尽后烟雾袅绕的天空,蓦地转身大步离开。 李铁睨了睨跪在地上的怀玉,淡淡说道:“起来吧。公子是何脾性,你莫非不知?” “究竟是怎么回事?”怀珍有些担忧地望着远去的李君临,朝李铁急速地问道。 李铁却没有回答,几个跃步,便落在李君临身后。一主一仆竟这样突然撇下众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悄悄回到闲云居,李君临先回房净了手,换了常服。出门朝西厢望去,偏厅还亮着灯,柳伊的闺房却是黑漆漆的。他沉默地迈着浅步,朝她的闺房行去,路过偏厅时,几个丫鬟们正围坐在圆桌旁,嗑着瓜子,食着花生,聊得兴起,压根儿没有发现李君临二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李君临来到西厢正房门前,静静站了一会儿,便推门进去。李铁将门重新掩好,转后背靠在墙上,交叉着双手抱在胸前,仰头望着夜凉如水,深邃的双眸黑不见底,时亮时暗的光华印在其中,他似在追忆着什么。 李君临迳自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再行至踄步床前,略停了停,他缓缓掀开帷幄,几步来到床榻前面。透过透明的纱帘,依稀可辨床榻上的人正用被子裹着自己,缩成一个大球状。他平静的脸色渐渐散去,耳边传来被中人闷声饮泣之响,心胸之处一阵酸疼。 他伸手拈住纱帘,却又犹豫地停住,张口欲唤,又恐惊扰了她的脆弱独处,于是就这么欲进还退地僵持着。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 总之,哭累了,柳伊渐渐停了声,抹去脸上的泪痕,终究忍受不住临时巢穴里的闷热,从被窝里探出了头。她的神情中犹带委屈,却平静了许多,不经意地转头一瞥,惊见床外一道无声的黑影,顿时吓得她腾地起身往床榻内一缩,沙哑的声音戒备地低喝:“是谁?!” “娘子,是我。”李君临缓缓掀开纱帘,将帘子挽在床榻两侧的金钩上,然后转身用火折子点亮了一枝红烛。 小正太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和怀玉去放烟火了吗?他是何时来的?为何怜儿等人竟没有知会一声?他,听到她的哭声了吗? 柳伊心中满腹疑问,双手却一刻不停地在脸上混乱揉着。以她如今的模样,想要掩饰,只怕很难吧? 她背过身后,不自然地说道:“临儿怎无声无息进来了?吓死我了,我还道是何方贼子呢。” 李君临在她背后软软一笑,道:“娘子不在,谁替为夫放烟火?” “你不会自个儿放么?”柳伊闷声道:“况且怀玉她们也在。” “她们不是娘子。” 柳伊勉强笑道:“好,明天陪你去放。但我现在乏了,想歇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娘子……” 柳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的下文,便道:“做甚?” “娘子睡吧,为夫等你。” 柳伊迟疑地回头,只见李君临已脱了皂靴,自顾自地爬上床,背对着她在床沿上坐着。她抿了抿嘴,想催他出去,却张不了口,犹豫了一会儿,便缓缓躺回榻上,将被子拉上来盖住脸面,只余下一双哭红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李君临小小的背影。 “娘子睡着了吗?”李君临问。 柳伊扁了扁嘴,嘟囔道:“睡着了。” 李君临微微噙笑,背着手伸过去,拳头在她面前打开。 柳伊皱眉望去,脸上莫名地一烫。 是糖。 上次他喂她吃的那种蜜糖。 “娘子饿不饿?”李君临轻轻解释道:“这是番邦进贡的果汁糖,数量很少,太后赏给为夫一小盒,我不喜甜食,便全部赏给了怀玉。” “那你怎么还有?”柳伊闷着声道。 “我跟她又全部讨回来了。” “那她不是要哭鼻子了?”说到哭鼻子,柳伊有些尴尬。 “嗯。” “……”柳伊不好意思道:“我不要,你还给玉儿吧。别惹她不高兴。”她顿了顿,继续道:“小孩子才喜欢吃糖。”又顿了顿,接着道:“睡前吃糖不好,会长蛀牙的。”最后她道:“再说,会长胖的。” “那娘子吃不吃?”李君临问完略略一停,道:“我不亲娘子。” 柳伊羞得耳根都红了,然后又懊恼地将被子掀到头上,将自己完全盖了起来。明明,明明是很纯洁的对话好吗?见鬼了,她害羞个屁啊! 柳伊在被窝里躲了好一会儿,才又伸出头来。李君临也没有再追问,只是手一直伸着。柳伊咬着唇,赌气忖道,不就是颗糖么?又不是毒药,有什么好怕的? 她伸手一把抓起那颗糖,飞快地塞入口中,然后又缩回被子里去。糖汁在口中化开的香甜味道,让人心情自然而然地放松而愉悦。只是她很不争气地想起上次二龙戏珠的情形,便觉口中的糖果像颗火烫的煤球,想吐出来,不舍,想一口吞下,又不甘,左右为难。 “好吃吗?” “很甜。”柳伊含含糊糊的回答从被窝中传来。 李君临缓缓扬唇,收回空荡的手心,轻轻一舔,眉眼温柔含笑。 沉默了一会儿,李君临又问:“娘子,吃完了吗?” 没有回答。 李君临静静等了几个呼吸,便缓缓转头望去。柳伊整个人缩在被窝中,只剩小半颗头露在外面,双目安祥地闭着,已经睡着了。李君临朝她爬过去,将她盖得过于严实的锦被往下拉到齐肩的位置,细细打量着她。 她的眼睛红肿,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温漉漉地粘在眼睑上。小巧的鼻子鼻尖通红,红唇微张,嘴巴里还含着未完全化开的蜜糖。糖汁混着涎沫,在她唇角微微冒了个头,眼看就要流下来。 李君临又唤了一声:“娘子?” 还是没有回复。 这几日柳伊实在太疲乏了。无论是身或心,都倦到了极点。刚刚又哭过一场,两眼更是累得快睁不开了。也许是因为有李君临静静地陪在她身边,让人感觉莫名地心安,又或许是糖果的魔力,她一下子就陷入了甜蜜的梦境。 在梦中,她牵着小正太的小手,开开心心地放着烟火。那些烟火很漂亮,小正太的笑容也很漂亮,他还递给她一盒糖果,献宝般说道:“娘子,很甜吧?” 李君临宠溺而无奈地一笑,缓缓低头,覆上她的唇。 ------------ 第63章 守岁:老牛嫩草 待到了亥时一刻,怜儿等人打着呵欠准备过来唤醒柳伊,这才发现李铁竟守在自家主子的门,不由大惊:“李侍卫,你在这儿做甚?” 李铁回过神来,斜眼瞟了众婢一眼,问:“将到亥时中了?” “嗯。”念真点头应道,转念一想,平时里李铁几乎与公子形影不离,他若在,难道公子也在? “公子在里面。”李铁淡淡说道。 念真几人面面相觑,公子不是去放烟火了吗?何时到了少夫人房里,而她们竟然不知?幸好李府向来守卫森严,否则若进了歹人,岂不麻烦大了? “那……还要不要唤醒少夫人?”念慈迟疑地问道。 众人小心翼翼地一齐看向李铁。 闺房里,柳伊睡得正香。李君临左手支着头,侧倚在她身旁,右手握着她的手,就这样静静凝视着她。她像是一个谜,谜底是什么,他还看不清。可那又如何?他又何尝不是身藏许多秘密…… 门外响起李铁的声音:“公子,该回暖阁了。” 李君临有些不忍地摇了摇她的手,唤了声:“娘子,醒醒,该起了。” 柳伊连眼也没眯一下,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继续跟周公打架去。 李君临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缷下妆容后,她眼底的黛色如此深,精神状态比以往她为照料他半夜须醒上数次时还要严重,究竟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了?不过短短数日罢了,她自入门后好不容易养起的薄肉,便清减了,还叫嚷着什么减肥? 若是可以,他真不想打扰她的好眠。但守岁是为长辈延寿,属尽孝的一种,这又是她入门后第一个年头,若是缺席,属大不孝,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李君临将手伸到她腰侧,轻轻一呵,随着一声娇嗔的笑声响起,睡梦中的柳伊身子蓦地一缩,下意识地伸手到腰间推开他的手。她微微睁开疲累的双眼,转身面向小正太,手转而抵在他胸前,眯着眼懒洋洋地讨饶道:“临儿别闹,我认输了。” 娇憨可爱如慵懒的小猫娘。 李君临忍不住拿起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道:“小懒猫,该起榻了。” 柳伊勉强眨了眨眼,探头朝床外瞟了一眼,又闭上眼睑躺了下来,嘟囔道:“天还未亮呢。” “今儿个是除夕,要守岁呢。” 柳伊转身俯卧在床,头埋入绣枕之中,闷声道:“可以不去吗?我困。” “伊伊乖,起榻了,不能不去的。”李君临坐起身,忍着笑,学着她哄自己时的模样,抚着她的头,哄道:“明儿个让你睡上一整日,可好?” 柳伊啼笑皆非地望向小正太,神智清醒了些,道:“临儿该叫一一姐姐。” “伊伊。” “不对,是一一姐姐。” “伊伊娘子。” 柳伊瞪着小正太,李君临眼睛眨了眨,笑得一脸无辜。 柳伊突然一跃而起,伸手去呵他的腰,佯恼道:“好啊,临儿故意玩我的吧?” 李君临很配合地让她呵了自己半天,也很配合地笑着躲避,也不还手,等她玩闹够了,精神完全振作起来,这才抱着她,反身压住她的攻势,不让她再动手。 柳伊自然地回抱着他,笑呵呵地喘着气,半是自嘲半是不服地说道:“不行,人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小娃娃了。” 李君临抬头瞟她一眼,道:“娘子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偏爱倚老卖老。” 柳伊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尴尬地松手将李君临推到一旁,起身坐了起来。以她如今的身份,确实只比小正太大八岁,可若以她本身的年纪,都够她生好几个李君临了。 年龄的差异,基数越小越不可逾越。如果她现在六十岁,而李君临四十岁,或许还有可能在一起,可李君临才八岁,她的真实年龄已经二十好几快奔三了,如何相恋?女人本来就比男人在心理上更为早熟,何况她不仅仅是心理,连生理年纪都能当他妈了。 她肯定是因为长年缺爱,所以才会堕落如斯。要不然,赶紧找个正常的男人,先恋一恋?她真的不想变成一个变态老女人啊! “娘子在想什么?”李君临推了推柳伊的手。 “没有。”柳伊眼睛微微游离,掩饰道:“不是要去守岁吗?”说着她推小正太下榻,自个儿也起身,换回年节的礼服。 “嗯。”李君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柳伊,娘子肯定又有心事。 李君临出门返回东厢更衣,丫鬟们进来伺候柳伊梳洗妆容,柳伊突然好奇问了一句:“今儿个怎么不见春红?” “那个懒丫头,她领了利是钱后就推说身子不爽利,回去歇着了。”念慈不满道。 “由着她吧。”柳伊冷冷一笑。这些日子在她的旁敲侧击之下,已经从春红口中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东西,若不是考虑到留着春红还能做个反卧底,她早就想将对方打发出府了。 怜儿担忧地瞥着她,道:“小姐,奴婢总、总觉得春红留下,必有后患。” 柳伊沉吟片刻,道:“待开春后再说吧。眼下这时节,也不好随意处置。” 待一切就绪,正好亥时中,柳伊与李君临一齐回到了暖阁。怀珍等人正候在外头,瞧见二人便迎了过来,轻施一礼,道:“公子,太夫人正问起您和少夫人呢。” 柳伊左右一瞧,奇道:“咦?玉儿呢?” 怀珍淡淡回道:“玉儿身子不适,奴婢让她先回去歇着了。” “怎么了?”柳伊关心道。那小萝莉去放烟火前还活蹦乱跳,开心得很,怎么突然就身体不舒服了?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 “多半也是偷懒不想守岁吧。”李君临戏谑地瞟着柳伊,话里有话。 柳伊不好意思地白了他一眼,道:“不是说不能不去吗?再说玉儿可不是个会偷懒的孩子,说不准是吃坏肚子了。” “少夫人自是不能缺席。”怀珍瞧了瞧李君临,道:“玉儿明儿个便没事了,无须挂虑。” “那赶明儿,我过去瞧瞧。真若身子不适,也好让叶师父诊一诊。”柳伊点头,与李君临一起入屋。 长辈们正说着旧事,瞧见柳伊与李君临进来,便唤了二人上前,待她俩落座后,话题便转到了李君临幼时的趣事上。 柳伊笑眯眯地听着,很想听到一些关于小正太的糗事,哪天若落了下风,也好揶揄他一番。可谁知顾氏等人说来说去,都是小正太小时候多漂亮、多可爱、多聪明、多惹人喜欢,就没有半个不好的字,这让她好生失望。 先前李君临的画作已经够让她受打击了,他就不能稍微正常一点吗?如果他别那么天才,别那么早熟,别那么可爱,她是不是也能够正常一点? 柳伊几乎要怀疑这小正太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指不准这小身体里面住着的也是个老灵魂。 但她随即否定了这种可能。 李君临虽然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对于她时不时的怪异,也接受得很自然,但他只是不去深究罢了,并不是了然会意。 再说,若真是现代灵魂,发现自己的新身份如此显赫却又如此悲催,早就想方设法来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是改变这整个大秦的命运了吧?不可能像小正太这样,甘心等死。 连她一个女子,都不愿意长久深锁宅门,梦想着日后定要出去自由闯荡一番,更何况男子,而且是个颇有才华的男子呢?最重要的是,在资讯发达社会中长大的现代男子,还有几个是纯洁老实的?真穿过来了,不趁机混个风生水起,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才怪呢! 别的不说吧,李君临身边的丫鬟就没有一个是容貌不佳的。柳伊自认容貌够用,打扮打扮,再配合一点伪装出来的淑女气质,勉强称得上是个美人。练了瑜伽后,身材也渐渐结实丰腴起来。但从客观上来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远远不如怀字辈的丫鬟们外形出色。 李君临若真有眼界,就不应该迷恋姐这个传说。所以她只能解释为,小家伙年纪小不懂事,被长辈们哄骗哄骗,就把冲喜娶进门的大龄剩女错当成宝贝了…… 待到了子时中,又是一拨久久的爆竹声响,丫鬟们将准备好的金银饭和年糕瓜果端了上来,都是些讨口彩寓意吉祥的东西,什么苹果、枣子、杏仁、柿饼、花生等。大伙儿一边吃着,一边互相道喜。 念真等人也趁机将柳伊事先吩咐制好的香煎黄金糕端了上来。这黄金糕制法较复杂,大秦还没有这样的点心,众人品尝过后,又是一阵夸赞。 约莫到了丑时,怀玉红着脸急匆匆地小跑进来,瞟了眼众人,便不声不响地往温氏身边一站。顾氏将她唤到跟前,打趣问她,可是耐不住寂寞,不顾身子不适,又回来凑热闹了?小萝莉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又躲到了温氏身后。 柳伊见状笑眯眯地走过去,可小萝莉目光躲躲闪闪地瞅了瞅她,两颊红得好似大苹果般,不等她靠近便率先奔至怀珍面前,拉了对方跑了出去。 “玉儿怎么了?干嘛躲着我?”柳伊闷闷不乐地返回来,愕然道。 李君临眉心一皱,朝李铁瞟了眼,然后若无其事地拈了枚蜜枣到她唇边,道:“许是耍性子吧。娘子,吃枣。” ------------ 第一卷 冲喜VIP卷 ------------ 2013-09-27 上架感言 ------------ 第64章 八卦:怀珍往事【求首订】 ------------ 第65章 接待:李氏宗亲 柳伊一怔,问道:“干嘛不将她也带走?” 念慈摇摇头,念真道:“许是顾虑到要留她照顾公子吧。公子身边的丫鬟,怀珍姐姐是资历最长的。” “那他们每年有回来看怀珍吗?”柳伊又问。 念慈认真想了想,道:“没有,一次也没有。不过,怀珍姐姐识字,不清楚他们之间是否有书信来往。” ------------ 第67章 勾结:把心一横 ------------ 第68章 笑倾:乱了芳心 ------------ 第69章 侵犯:登徒入室 ------------ 第70章 决定:为伊而活 ------------ 第71章 下药:人心难测 ------------ 第72章 审问:丑事败露 ------------ 第73章 怪梦:虚惊一场 ------------ 第74章 验身:如何发落 ------------ 第75章 没事就好 ------------ 第76章 道别:厚礼相赠 ------------ 第77章 输赢:拭目以待 ------------ 第78章 习武:代君请愿 ------------ 第79章 还玉:准备入宫 ------------ 第80章 归来:怀玉父兄 ------------ 第81章 晋见:初入宫庭 ------------ 第82章 玩笑:赏赐丰厚 ------------ 第83章 相似:皇帝出场 ------------ 第84章 游玩:花园小聚 午宴要到午时中才开始,戚皇后便提议让小辈们另行游玩,趁着这时节腊梅将尽,梅花正盛放,正好让太子带李君临夫妻俩到御花园里逛一逛。永庆帝二话不说便准了,还赞戚皇后考虑周到。 于是除了还是婴儿的六皇子,其它皇子公主们便以太子为首,二皇子秦晟珏为辅,一群人在随侍宫女、太监的簇拥之下,浩浩荡 ------------ 第85章 烫伤 :事有蹊跷 ------------ 第86章 拜师:走失风波 ------------ 第87章 顿悟:解开心结 ------------ 第88章 回府:期待出游 ------------ 第89章 偶遇:刁蛮萝莉 ------------ 第90章 拜会:玄法大师 ------------ 第91章 怀疑:合理解释 ------------ 第92章 报复:再回柳府 ------------ 第93章 无奈:是祸非福 ------------ 第94章 饶恕:探寻真相 ------------ 第95章 笼络:恩威并施 ------------ 第96章 悔恨:绝不罢休 ------------ 第97章 隐瞒:独自承担 ------------ 第98章 代价:抛妻弃女 ------------ 第99章 擂台:元宵灯会 ------------ 第100章 初见:红袖姑娘 ------------ 第101章 会面:相谈甚欢 ------------ 第102章 后续:有个交代 ------------ 第103章 改造:致富发家 ------------ 第104章 闪婚:红袖出嫁 就在柳伊忙着为店铺生意谋划宣传及营销方案,以及培训柳府原有的下人时,李君临却带来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李晋元将在月中迎娶红袖姑娘! “真的假的?!”柳伊第一个反应便是不可置信。 就算红袖姑娘中意李晋元,可这也实在太快了吧?从二人正式结识,到举办婚事的喜日,前后刚好两个月,这 ------------ 第105章 习字:离京前夕 ------------ 第106章 视察:表现良好 ------------ 第107章 商量:奴转良籍 ------------ 第108章 娇羞:情窦初开 ------------ 第109章 回庄:糊涂顾氏 ------------ 第110章 诺言:与子偕老 ------------ 第111章 秘密:无须隐瞒 ------------ 第112章 演技:不负亲恩 ------------ 第113章 心惊:无意发现 ------------ 第114章 试验:良辰美景 ------------ 第115章 弱点:辣手摧花 ------------ 第116章 心愿:十年佳酿 ------------ 第117章 自责:意外受伤 ------------ 第118章 埋酒:一个约定 ------------ 第119章 抗拒:恕不另娶 ------------ 第120章 后悔:林伊柳伊 ------------ 第121章 疑凶:也许是他 ------------ 第122章 求助:养颜美酒 李君临这一承认,柳伊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尤其耳尖的秦晟珏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适时地闷笑起来,更让她添了几分羞赧。她娇嗔地白了李君临一眼,道:“既然无事,我还得回灶房将祖母的午膳给弄妥贴了。” “好,娘子你去忙吧。”李君临乖巧地点头应着,只是脸上有些眷恋与不舍。 如此倒让柳伊心 ------------ 第123章 惊觉:最大秘密 ------------ 第124章 震惊:红袖休夫 ------------ 第125章 看法:应该体谅 ------------ 第127章 亲吻:娘子等我 ------------ 第128章 发愁:应送何礼 ------------ 第129章 初探:点心生意 ------------ 第130章 冲突:心生一计 ------------ 第131章 打探:兵分两路 ------------ 第132章 采购:模拟相亲 ------------ 第133章 偏差:理想现实 ------------ 第134章 协作:猛虎蔷薇 ------------ 第135章 赶工:大功告成 ------------ 第136章 会前:见宁王妃 ------------ 第137章 丑闻:误听八卦 ------------ 第138章 献礼:艳惊四座 ------------ 第139章 不服:且来尝尝 ------------ 第140章 骄傲:体贴用心 宁王世子妃招呼丫鬟们将柳伊送来的点心一一分食。 好在柳伊做的份量不少,水晶麻糬每种口味各备了一打,四款则是四打,共四十八个。金丝肉松饼两打,即二十四个。而今日出席的贵女,也就只有二十来位,因此除去分给众贵女们,宁王世子妃和永安长公主等人也都能一起品尝。 柳伊做的这两款点心, ------------ 第141章 逼问:不太合适 ------------ 第142章 关注:静观其变 ------------ 第143章 洪涝:史上最重 然而,李家的丑闻并未流传许久,便被其它更为严重的消息而替代。 永庆十四年,四月十八日,一封加急密诏从德州连夜送出。在十二匹快马接连日夜不停赶路之下,终于在四月二十日清晨抵达京城御书房。与此同时,十数封参工部尚书渎职的奏折也送到了皇帝手中。 金銮殿上,百官早朝,永庆帝龙颜震怒 ------------ 第145章 合作:达成协议 ------------ 第146章 经营:委以重任 ------------ 第147章 噩耗:风雨前夕 ------------ 第148章 状况:当务之急 ------------ 第149章 负责:替罪羔羊 ------------ 第150章 阴谋:是故意的 ------------ 第151章 承担:一起努力 ------------ 第152章 圣旨:晴天霹雳 ------------ 第153章 勇气:破釜沉舟 ------------ 第154章 考验:由她作主 ------------ 第155章 吩咐:各领任务 ------------ 第157章 选择:好合好散 ------------ 第158章 决定:前提条件 ------------ 第159章 感动:半副身家 ------------ 第160章 燎原:星星之火 ------------ 第161章 撩拨:丫鬟九儿 ------------ 第162章 识破:费尽心思 ------------ 第163章 偶遇:请安问福 ------------ 第164章 劝说:卫国初衷 但年轻侍卫却并不作答。 他左右一瞧,见路上除去柳伊二人外,并无其它奴仆侍卫跟随,便故意勾唇阴阴一笑,道:“您说您是公子夫人,谁能证明?这腰牌指不定是打哪儿窃来的或是仿冒的呢!眼下四下无人,您一介女流,还想讹上在下,难道不怕在下对您不利吗?” 怜儿一听这话,顿时腿都吓软了。揪 ------------ 第165章 君子:匹夫有责 ------------ 第166章 期待:再会大师 ------------ 第167章 差钱:趁火打劫 ------------ 第168章 追赶:连夜行动 ------------ 第169章 支援:缺个领队 ------------ 第170章 相助:他的故人 ------------ 第171章 自尽:功力尽失 ------------ 第172章 母子:心意相通 ------------ 第173章 告辞:忆昔往事 ------------ 第174章 喜讯:终于归来 ------------ 第175章 背叛:离京前夜 ------------ 正文卷 ------------ 第177章 拯救:葬身火海 ------------ 第178章 暴露:揭开谜底 ------------ 第179章 重生:一见倾心 ------------ 第180章 试探:喜怒无常 ------------ 第181章 刺杀:非死不可 ------------ 第182章 林依:她的身份 ------------ 第183章 活着:不能伤心 ------------ 第184章 伤感:情何以堪 叶彬说,林二小姐许是惊骇过度,以致记忆受损。这也算是人在极度害怕时的本能反应。 毕竟,以林二小姐原本仅三岁的智商,遇见那样可怕的事情,很难不被吓坏。哪怕是个大人无端被人掳走,又遭刺杀,也肯定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很难当作若无其事。更何况,当初她究竟是如何被人掳走的,期间又是否受过什么惊 ------------ 第185章 讨好:一夜之变 ------------ 第186章 回忆:糖果甜蜜 ------------ 第187章 怀疑:大胆猜测 ------------ 第188章 伤胃:还是心疼 ------------ 第189章 蜜吻:纠结缠绵 ------------ 第190章 拼图:谁的商机 ------------ 第191章 初潮:不见相思 ------------ 第192章 矛盾:难言之隐 ------------ 第193章 回府:急召入宫 ------------ 第194章 和亲:都有机会 ------------ 第195章 捉弄:前尘往事 ------------ 第196章 正常:性情变化 ------------ 第197章 讨要:大人调戏 ------------ 第198章 开示:不解玄机 ------------ 第199章 故人:幸福安好 ------------ 第200章 客套:弄巧成拙 ------------ 第201章 考验:如何应对 ------------ 第202章 攀交:需要努力 ------------ 第203章 挨打:飞来横祸 于心柔盼着林二小姐能够再度来到典心斋。哪怕是不能亲自来,有林府的下人过来拿些点心也好。然而她等了几日,都未等到林府的人,反倒等来了一个大麻烦。 四月初十,典心斋总铺。于心柔照例隐在铺内角落片,留心观察着铺里的生意。 这时,六个虎背熊腰护院模样的汉子闯进铺中,伸手便将迎客的伙 ------------ 第204章 送汤:无计可施 ------------ 第205章 药引:心疾复发 ------------ 第206章 温柔:夜探深闺 ------------ 第207章 习惯:幽会偷情 ------------ 第208章 内疚:泪不轻弹 ------------ 第209章 报复:竟然是她 ------------ 第210章 病情:一意孤行 ------------ 第211章 插手:多管闲事 ------------ 第212章 激将:有人代劳 ------------ 第213章 遇见:该不该罚 ------------ 第214章 口德:没有家教 ------------ 第215章 成亲:如此也好 ------------ 第216章 希望:神医上门 ------------ 第217章 内功:拜师学艺 ------------ 第218章 好转:亲事杂事 ------------ 第219章 入宫:晋见容妃 ------------ 第220章 奈何:争与不争 ------------ 第221章 排名:京城十美 ------------ 第222章 送礼:遇见太子 华阳宫,在柳伊上一世入宫时,便是由顾淑妃掌持的宫殿。此番归来,这里低调素雅的氛围,十五年如一日。正如顾淑妃温和娴静的性子,与世无争,自有一片天地。 “容妃娘娘驾到~晋王殿下驾到~” 太监们在殿外传唤,殿内的顾淑妃与顺王夫妇相视一眼,笑着起身相迎。柳伊跟在林容妃和晋王秦晟瑾后 ------------ 第223章 闲叙:大大不妥 ------------ 第224章 计谋:更换人选 ------------ 第225章 逼供:男人最痛 ------------ 第226章 决定:护她周全 ------------ 第227章 玩闹:心存执念 ------------ 第228章 缠绵:你爱我吗 ------------ 第229章 肆意:不负春宵 ------------ 第230章 缄口:丑事不扬 ------------ 第231章 猜度:召上大殿 ------------ 第232章 抗拒:还望三思 ------------ 第233章 无辜:懵懂少女 ------------ 第234章 天意:他的选择 ------------ 第235章 赐婚:那人是我 ------------ 第236章 欢喜:能生就成 ------------ 第237章 原因:无端炮灰 ------------ 第238章 允诺:夫妻恩义 ------------ 第239章 简单:还是孩子 ------------ 第240章 度假:住公主府 ------------ 第241章 怪梦:停不下来 红鸾帐内,白肉交迭,被浪摇滚,床幔翻飞。 背身男子身姿英武,如开足了电力的马达。女子柔媚无骨,手足如蛇般缠绕在男子身上,不断迎合。男子的粗喘与女子的娇呻,伴随着更加暧昧的声响,营造出让人脸红耳热的气氛。 柳伊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冷眼瞧着眼前这淫。靡的活春。宫,却不为所动。 ------------ 第242章 灭口:太子私情 ------------ 第243章 拍卖:本王要了 一齐回到正院厅堂坐下,永安长公主好奇地问道:“你们哥俩儿私下里在合计什么事儿呢?”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着妞妞闷在公主府也有月余了,难得有空闲,便带妞妞出去逛逛。”晋王秦晟瑾道。 李君临笑了笑,朝永安长公主解释道:“其实是今儿个奇珍阁要举办一场年底拍卖会,据说今年有许多女 ------------ 第244章 惊讶:竞拍风波 ------------ 第245章 佛露:故意的吧 ------------ 第246章 送礼:钻石首饰 ------------ 第247章 宝石:量力而行 ------------ 第248章 验证:入宫探查 ------------ 第249章 偷窥:场面刺激 ------------ 第250章 霸道:欲哭无泪 ------------ 第251章 幸运:梦中情人 ------------ 第252章 知情:后知后觉 ------------ 第253章 开铺:锦上添花 ------------ 第254章 迎亲:悍女拦路 ------------ 第255章 再婚:恍然隔世 ------------ 第256章 妖怪:不断试探 ------------ 第257章 简单:原来不能 ------------ 第258章 主动:春宵苦短 ------------ 第259章 多谢:官职赏赐 ------------ 第260章 听话:养家糊口 ------------ 第261章 下签:凶多吉少 年底总是忙碌的。无论是公主府或公子府,都为年节做着最后的准备。李君临不能时时陪着柳伊,甚至永安长公主夫妇也忙得不可开交。 柳伊却是唯一的闲人。没办法,李君临放了话,不让她做任何劳心劳力之事,专职养好身子。甜儿等四婢天天搜罗诸般八卦,轮番逗着她开心,可这样的日子过着,总归无趣。 ------------ 第262章 好事:打出姻缘 ------------ 第264章 探亲:回到林府 ------------ 第265章 许婚:侍婢更迭 ------------ 第266章 赏琴:叹为观止 ------------ 第267章 结缘:并非难事 ------------ 第268章 威胁:一线生机 ------------ 第269章 报复:还诸彼身 ------------ 第270章 较量:心知肚明 ------------ 第271章 答案:爱心午膳 ------------ 第272章 暗杀:功亏一篑 ------------ 第273章 疑惑:其毒难觅 ------------ 第274章 识破:将计就计 ------------ 第275章 放心:日渐亲密 ------------ 第276章 变化:如愿以偿 ------------ 第277章 探望:萌娃多多 ------------ 第278章 仓促:林逍亲事 ------------ 第279章 打发:许婚二婢 ------------ 第280章 诡异:入了魔障 把小愉二婢的事情决定好,魏氏趁机对柳伊耳提面命,以自家傻女儿能懂的方式,告诫她日常生活中遇见不合情不合理的事应如何应对。 末了,魏氏与柳伊商量道:“娘娘想一会儿回去时,便将小愉二婢顺便带走。但如此一来,你身边便少了几个贴身的婢子。暖儿和烟儿,终究是公子府安排的人,娘娘希望能给你留几 ------------ 第281章 知晓:沮丧自责 ------------ 第282章 起伏:将军送嫁 ------------ 第283章 出使:太子请缨 ------------ 第284章 别闹:重回旧地 ------------ 第285章 真实:触摸时光 ------------ 第286章 把酒:桃花树下 ------------ 第287章 心酸:抱坛痛哭 ------------ 第288章 照顾:要好好的 ------------ 第289章 怪异:重温旧梦 ------------ 第290章 承诺:墨发娱妻 ------------ 第291章 洗发:不速之客 ------------ 第292章 嘲讽:另有目的 ------------ 第293章 确认:出手相助 ------------ 第294章 色心:凭她也配 叶彬和李铁对李晋元的情况,可是知根知底的。任李晋元如何吹得天花乱坠,他们心里亦清楚得很,这家伙说的全都是骗人的鬼话! 那所谓的神医若真是男科圣手,李晋元又怎么会十数年都攻克不了自身的‘顽疾’? 再说了,即便这老者真是个男科圣手,又干李君临什么事?他是‘中了媚药之毒’,又不是 ------------ 第295章 无耻:饿虎扑羊 ------------ 第296章 小心:不洁之物 ------------ 第297章 下毒:其人之道 ------------ 第298章 宿怨:不是东西 ------------ 第299章 乱局:李府大变 ------------ 第300章 升官:天家之人 李锦春父子三人,作为太子秦晟珺和戚家背后的三条走狗,但凡还有些用处,便是千错万错,他们也会想方设法保住三人的。 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京城李府中找到戚芷颖的尸身。更何况那尸身之惨状,丝毫不亚于京城李府其它受害的男女。这让戚氏一族作何是想?! 戚芷颖的上半身只剩下森森发白的 ------------ 第301章 猫腻:国库亏空 ------------ 第302章 ****:势均力敌 ------------ 第303章 隐忧:心中没底 ------------ 第304章 较量:特殊审讯 ------------ 第305章 休息:皇帝中毒 ------------ 第306章 孽种:滴血验亲 ------------ 第307章 丑闻:云嫔出墙 ------------ 第308章 验证:他的儿子 ------------ 第309章 生父:做回自己 ------------ 第310章 妒恨:惊天之秘 ------------ 第311章 处置:劝人自尽 ------------ 第312章 诡计:哄骗伎俩 “瞧你急得,嚷嚷什么?莫非,还深怕人家不知本宫前来救你不成?”戚皇后似笑非笑地俯睨着跪坐在地上的云嫔,面上有些背光,让对方一时瞧不出她的脸色。 不过云嫔也不是傻子,自然对戚皇后此时的话深表怀疑:“皇后娘娘既然说要救臣妾,为何还带了毒药前来,要臣妾母子三人服毒自尽?” “所以 ------------ 第313章 得救:太子回京 云嫔母子三人一死,戚皇后主动向太后请罪,说是自己看护不力。太后虽然心有不甘,但对于云嫔的‘识趣’,还是理解而欣慰的。 毕竟她们母子三人主动寻死,对外还可寻个别的借口,不至于让丑闻坏了皇帝的名声。况且,此时皇帝精神不济,身子不支,听不到这些丑事,倒也好过一些。 太后心里的气因 ------------ 第314章 质问:杀人灭口 ------------ 第315章 暴露:奸情大白 眼看云嫔便要被太子秦晟珺杀死了,幸好此时突然一个石子从窗外飞了进来,打到他的手中。 太子秦晟珺一个吃痛,便不得不松了手劲。趁着这机会,云嫔从腰间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胡椒粉朝他脸上一抛,太子秦晟珺顿时闭上眼被呛得连连打喷嚏。 “你,你这贱人,想干什么?”太子秦晟珺怒斥着云嫔,此时 ------------ 第316章 废黜:关入天牢 “闭嘴!”永庆帝朝太子秦晟珺狠狠地踢了一脚:“怨不得后。宫竟闹出如此丑事,原来是你这色胆包天的逆子竟敢对朕的妃嫔使那下作手段!” 他虽然不想听云嫔说起二人的风流韵事,可也不甘心糊里糊涂地戴了那么多年绿帽子,还替自己的儿子喜当爹。如今为了挽回颜面,便是不信那下药之说,也要好生计量一番 ------------ 第317章 开蒙:心有不忍 ------------ 第318章 仓皇:太子出逃 事实证明,李君临的顾虑不是多余的。 因为正如他所想的,太子秦晟珺虽然被关入了天牢之中,耳目却并未完全闭塞。戚家得势多年,布局长远,又岂是一下子能够被除尽的? 天牢虽被严加看守,但少不得其中混了不少戚家潜伏的势力,虽然一时不能将他们救出去,但暗中通风报信却是容易。 柳 ------------ 第319章 亲热:好不要脸 北辰国二皇子弑君弑父之事,还清楚地印在永庆帝的脑海中。 此时,那逆子只怕也打定了同样的主意吧? 永庆帝的担忧很快便成了事实。 经过这么些日子,他们才得到慑王世子大军北上的消息,实在是太迟了。 太子秦晟珺逃出天牢之后,便与戚家众人带着事先的准备,投靠了慑王世子 ------------ 第320章 坦诚:不想遗憾 ------------ 第321章 不安:柳伊失踪 纠结的事情,始终没有结果。 拗不过李君临的固执与坚持,柳伊只得按捺下心中的诸般情绪,不给他再添烦乱。 迷糊中被他哄着睡去,再睁眼时,李君临已离开多时。她坐起身,微暖的被窝里,他的温度已经不在,却还留着他身上的气息。 柳伊抬眼朝窗棂望去,外头天已大亮,再看屋内的更漏, ------------ 第322章 潜逃:探查消息 话说此时的柳伊,其实藏得并不远,就在公子府南侧的一个小别院里。 打前些日子她与李君临讨论无果,心里便定下了主意。既然他们要瞒着,那她便自个儿想办法出去探探消息。 她并不知外头情况已十分严重,只是打算乔装成个小厮到外头转转。若是真如她所猜测的,府中出了什么事,那么只须到茶楼一 ------------ 第323章 难料:原来如此 ------------ 第324章 失望:还不表态 那一头正为寻找柳伊而越发焦灼不安的李君临,在得到小豆子过来禀报的消息后,喜不自禁地立刻飞身前来。 偌大的公子府,也不过是转瞬之间,他便施着绝顶的轻功,来到了软禁覃大夫的偏僻小院。从视线终于搜寻到柳伊的身姿起,李君临那颗狂躁不安的心,才开始恢复了几分淡定。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 ------------ 第325章 贵客:生母现身 不管外头的流言传得如何沸沸扬扬,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李君临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永庆帝那儿也仿佛没有听到半点消息般,什么反应也没有。至于永安长公主和李锦年夫妇,自从京城战事起,便被李君临派人保护好,避走京城,回到了桃花谷。 李君临这两日因为柳伊的事情而避门不出,放手将一应事宜全交 ------------ 第326章 自信:解开心结 ------------ 第327章 或许:杞人忧天 年轻时的李娉婷,便敢如此张狂,令柳伊不禁骇然。 她曾听私下打听过李君临的名字来历,但听来的解释,完全不似李娉婷所言。毕竟‘君临’二字,便有‘君临天下’之意。而这对于任何帝王来说,都是不能容忍的。 永庆帝当年在听了永安长公主的解释之后,能够同意李君临的名字,没有对他做什么手脚 ------------ 第328章 澄清:入宫陈情 翌日,柳伊便随李君临母子俩坐着马车前往皇宫。 京城之中,皇城乃内城,守护着重中之重的皇宫。平素皇城的道路上甚少行人,偶有车马,都是出于达官显贵之家。 可今儿个,柳伊却瞧见窗外道上隔三差五地站着负责守卫的官兵。偌大一个皇城,守卫之森严几乎能媲美平时的皇宫了。 瞧着官兵 ------------ 第329章 封王:认祖归宗 这句话,无疑证明了李君临的身世。 永庆帝年轻时曾与李娉婷有过一段情,在座之人,大多都是知晓的。 毕竟,当年因为此事,不能将她迎为宫妃的永庆帝,不得不替李娉婷另谋亲事。而李娉婷却选择了以死明志,在京城中造成了很大的话题与争议。 不过,那时的戚家势力虽不如这些年权势滔天 ------------ 第330章 冲动:计议个屁 永庆帝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嫉恨。 李娉婷的笑容是那般甜蜜而灿烂,好似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这笑容,曾经因他而绽放,如今却为了另一人闪耀光芒。 是谁?竟能敌过身为天下至尊的帝王,将她的心掠夺?让她宁愿抛弃尊贵的身份,抛却万般荣耀,甘于乡野草庐之间,做个粗俗陋妇? 不过,眼下并 ------------ 第331章 送别:情势危急 柳伊可不知太子秦晟珺已被逼得狗急跳墙,做好准备要攻入皇宫和公子府,不但要皇帝的老命,还想要她和李君临的小命。 如今李君临的瑾王名份已被正式册封,公子府也挂上了崭新的瑾王府牌匾。李君临的名声与人气回升,又认回了亲生父母,这对柳伊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与她相处了数日的李娉 ------------ 第332章 偷袭:大开杀戒 “来者何人?”李铁气沉丹田,朝着黑衣人厉声喝道:“汝等可知此乃瑾王府之车马?” 那些黑衣人闻言对视一眼,却并不说话,反而加紧了脚步,朝着马车步步逼近。 这明显不像是太子秦晟珺的人。但是,除了他们,还会有谁想与瑾王府为敌呢? 李铁顾不得多想,急忙朝车内示警道:“公子, ------------ 第333章 城破:伤口有毒 众人缠斗中渐渐来到了门桥上。 黑衣人头子眼见情势已然扭转,自己恐怕逃脱无望,只得狠心咬咬牙,以一招两败俱伤的自杀式招式,向李铁发出最后的攻势。 “阿铁,小心!”李娉婷不禁惊呼,身形亦朝着二人如乳燕投林般飞奔而来。 李铁心中一暖,随即恢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黑衣人头子的剑 ------------ 第334章 帮忙:顾虑什么 其实李铁的伤口好处理,难的是解毒。 覃大夫不过是寻常大夫,对毒却并无研究,自然解不了李铁身上的毒。 但虽然如此,依着柳伊等人所解说各种解药的功效,他却多少能够帮着判断一下。究竟哪些药大方向正确,估计会有帮助?而哪些药非但不能起到疗效,反而有可能使病情更糟? 在覃大夫 ------------ 第335章 底细:袭府失败 “不是!”李铁急了。 这当口儿,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 李娉婷虽然武功高强,也曾在江湖中闯荡,但到底是个女子,还是个在平顺环境下生活了二十余载的女子。若是让她搅进李君临的谋划中来,难保有个闪失,他如何担待得起,又如何舍得? “总之,这是男人的事,女人别管!”情急之下 ------------ 第336章 慰问:运功解毒 侍卫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失去了火枪作依仗的太子乱党,在李铁所带领的暗卫们一拥而上的攻击下,最终被成功地一举拿下。 李铁让人收缴了太子乱党们手中的火枪。虽然这些枪已发过三枪,都不能再使用了,但他心里却感觉挺满意。 因为这样一来,李君临手下的火枪暗卫队便能够以此为借口, ------------ 第337章 受伤:救驾有功 待柳伊慰问过所有伤者,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李娉婷与李铁那头,总算是有了眉目。 说来李铁也算是十分幸运,经过李娉婷替他运功逼毒以后,身上绝大部分的毒素都被渐渐逼了出来。余下些许,只要再服下叶彬特制的通用解毒药丸即可。 只是恢复了红润肤色的李铁暂时还未能从晕厥中醒来,而 ------------ 第338章 归顺:反戈一击 “放心,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皮肉轻伤罢了。”叶彬摆了摆手,示意二人无须紧张。 二人面色稍霁,微微蹙眉,重新坐下。 想到那个不仁不义的永庆帝,李娉婷扬眉啐了一声,忿忿道:“临儿竟为了救那狗皇帝而受伤,真是不值!” “当时情急,公子也没有多想。”叶彬瞟她一眼,道:“总归是 ------------ 第339章 归来:释兵求安 太子伏法和太后驾崩的消息,很快便由宫中宣旨诏告天下。只是李君临却直到天色将近黄昏之时,才从宫中姗姗归来。 柳伊首要担心的是他的伤势,一见到他,便非要请叶彬过来再帮着看一次不可。 “娘子放心,伤口在宫中已由承叔亲自处理过了,为夫没事。”李君临的左肩位置被弹药擦伤,损了皮肉,已 ------------ 第340章 帝忧:心事重重 夜入子时,御书房内,还亮着油灯。 永庆帝正在查看着关于太后发丧相关事宜的奏折,却冷不丁烦躁地将奏折丢下。蓦地起身,手一扫,将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统统扫落在地上。 “皇上?”躬身守在一旁的魏公公,难得见皇帝如此流露情绪,不禁大感诧异。 偷瞟了眼永庆帝颇为阴沉的脸色,他忙 ------------ 第341章 决策:北辰来函 ------------ 第342章 罪人:谁不惜命 “但那只是手扎的纸人,难以尽孝道。”永庆帝神态自若地说道:“太后乃被亲孙弑杀而枉死,朕怎能令她在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 “朕也知如今战乱方过,许多无辜的黎民百姓在战乱中伤亡。就从宗室当中,挑选三十名孝子贤孙殉葬吧。再请玄法大师率国安寺众僧齐齐超度颂福,既是为太后,也是为苍生。” ------------ 第343章 任务:圆满完成 ------------ 第344章 杀机:太后葬礼 ------------ 第345章 反转:再不留情 “宝哥儿,朕素知你最是孝顺。朕与母后平素亦最是疼爱你。” “如今你愿主动随母后西去侍陪,朕虽不舍,但感其孝心,也只得忍痛割爱了。”永庆帝凤眼闪着阴鸷:“朕会追封你为懿德太子,也算成全了你一片孝心,以及百官对你的一番心意。” “父皇,您说什么?”李君临面上一片愕然。 ------------ 第346章 救治:机会渺茫 ------------ 第347章 庆幸:起死回生 ------------ 第348章 预见:三千宠爱 皇上驾崩,乃国之大事。比起太后驾崩,所需要做的事情更多。 好在一应烦琐事情,如今都可交由顺王秦晟珏去打理。如此李君临方能被柳伊和叶彬等人安心带回瑾王府养病。叶承也被允了一同回府,专心调理他的身子。 正如叶承所言,李君临虽已恢复了呼吸,但仍在昏迷静卧半个月后,才终于醒转过来。 ------------ 第349章 登基:新帝君临 ------------ 第350章 选妃:避无可避 ------------ 第351章 寻他:欢喜伤怀 一番闲叙之后,便到了午膳时分。 柳伊欲留晋王妃用膳,对方却道任务完成,执意告辞离去。 晋王大婚也满一年了,夫妇俩婚后的感情还不错。上月初,还传出了有孕的喜讯。 柳伊不便再留,便赐了些宫廷点心,又送上自己事先备下的孕补单子和相关药材,这才让人送了她离去。 心不 ------------ 第352章 名份:如他所愿 ------------ 第353章 礼物:开办蒙学 ------------ 第354章 侍寝:本宫没空 ------------ 第355章 拼图:别有深意 ------------ 第356章 劝说:晋王觐见 ------------ 第357章 争议:新帝执政 ------------ 第358章 体谅:态度转变 ------------ 第359章 黯然:感情何来 ------------ 第360章 规劝:筹备蒙学 ------------ 第361章 刁难:北辰美人 ------------ 第362章 劝说:魏氏来意 ------------ 第363章 心病:矛盾纠结 ------------ 第364章 误会:最后决定 “娘子,既是旧疾犯了,怎么不肯让人来瞧瞧?” 李君临斜倚在凤榻床侧,环着柳伊的肩头,打量着她微蹙眉头神色恹恹的模样,不禁心疼不已。 他一边贴掌于她心肺之处,输以真气缓她绞痛,一边柔声哄道:“为夫请承叔过来替你再诊治诊治可好?” 他身上精纯深厚的真气一输入体内,跟随着 ------------ 第365章 洞房:帝后大婚 ------------ 第366章 示好:良好开端 ------------ 第367章 机会:各有筹谋 ------------ 第368章 施压:下药事件 ------------ 第369章 请罪:难舍心疼 ------------ 第370章 害怕:不祥预感 ------------ 第371章 投奔:心痛难免 ------------ 第372章 长脸:一群杂碎 ------------ 第373章 相认:不可置信 ------------ 第374章 旧谊:连夜潜逃 ------------ 第375章 动手:废话少说 ------------ 第376章 绑架:老贼该死 ------------ 第377章 无耻:所谓孝子 ------------ 第378章 诛杀:宛若厉鬼 ------------ 第379章 受伤:回桃花谷 ------------ 第380章 孩子:一年抱三 ------------ 第381章 禅让:重振夫纲 ------------ 第382章 圆满:交换秘密【大结局】 ------------ 完本感言